《大明:摊牌了,你爷爷我是朱元璋》 第一章 当今陛下如何暴君 大明,洪武二十五年。 风和日丽。 秦淮河畔,一间典雅素朴的四合院里,一名容貌俊秀的少年郎,正躺在藤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他叫朱英。 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十年前,一场意外,让他穿越到了大明王朝。 在这个世界,朱英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他的爷爷。 “吱呀。” 四合院的大门被推开,朱英听到声响,一个鲤鱼翻身,立刻坐好。 那速度,简直叫一个快。 朱英立刻拿起旁边石桌上的一本《大学》,就装模做样的认真朗读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至于至善……” 因为爷爷啥都惯着他,但有一样例外,那就是读书! 此刻的朱英当然没在读书,至于这《大学》第一句,被压着读了十年的四书五经,只要是个读书人,谁还背不得? “英儿,你在看啥呢?” 一名双鬓斑白的老人家走上前来,弯着腰,眯着眼,一脸笑呵呵的问道。 但即便是这副姿势,在老人家的眉宇之间,依旧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就如同一只在打盹的猛虎。 “爷爷,我正在读《大学》呢。” 朱英笑着回答。 说话时,还特地向老人家扬了一扬手中的书本。 “嘿!真是没想到哈。” “咱这大孙子居然改性了,今儿竟然自己主动奋发读书了!” 老人家继续笑嘻嘻的说道。 “那可不是么?” 说实话,并不是朱英不学无术,读书偷懒,而是这一本本的书,全是古文,看起来实在是无聊啊。 作为一个穿越者,让人天天看古文,谁受得了? “那你给咱说说,你这书拿反了是咋回事?” “小崽子!” 老人家大喝一声,气势陡然一变,脱下鞋底板,就朝朱英扑了过来! “啥?书拿反了?” 朱英双眼一瞪,没想到留下了这么一个破绽,不过现在来不及多想,只有站起身来就开溜。 这老头子,可真的是说打就打的,绝不含糊! 而且下起手来,那可是真的狠! “小崽子,你记不起以前的事情算了。” “现在还不好好的读书,看咱不抽死你!” 老人家勃然大怒,眼睛都瞪圆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一边举着鞋底板不断追赶,一边还不停的破口大骂! 二人绕着石桌绕圈圈。 “小崽子,你跑!你再跑!” “看咱逮着你,不抽烂你的屁股!” 老人家气势汹汹的骂道。 这副气势,看样子是不狠狠抽打一顿孙子,绝不罢休! “唉,爷爷,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好。” 朱英左闪右避,躲避着老人家的追打。 半晌过后。 见到老头子气喘吁吁,于心不忍,于是停下了脚步。 “不读书,何以成才?” “你这小崽子,还真是滑溜,跟个泥鳅一样。” 这一次老人家却没动手,而是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呼呼喘着大气,累的不轻。 “爷爷,你别动怒。” “我虽然没在好好的读书,但书中的学问、道理,我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 一边给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老人家捶着肩,朱英一边温和的劝道。 “真的?” 老人家斜眼问道,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那书里的学问、道理,你都懂了?” 老人家看着这个给自己捶背捏肩的孝顺孙子,不禁又叹了口气。 十年前。 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朱元璋最疼爱的大孙子,年仅八岁的皇长孙朱雄英薨逝,葬于钟山,追封虞王,谥号为怀。 此事大明王朝人尽皆知。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就在皇长孙朱雄英下葬的那一日,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晴天霹雳,砸在了朱雄英的棺材上,之后已经死去的皇长孙,竟然神奇的活了过来。 只不过,脑子被那一道闪电劈出问题了。 以前的事情,他全都不记得了。 朱元璋喜极而泣,但他已经宣布皇长孙病逝,现在皇长孙又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于是就在秦淮河边购置了一套四合院,安置皇长孙于民间。 朱英也还不知道,他的爷爷,眼前的这位老人家,正是大明王朝的开创者,洪武大帝朱元璋! “不信是,那你可以考考我。” 朱英自信道。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有着超越这个时代六百多年的眼界和目光。 “好,那咱就考考你。” 朱元璋提起石桌上的茶壶,歪着嘴喝了一口。 思考半晌,他方才问道:“那咱们就来点评一下人物,你觉得当今皇上,咋样?” 这是一个非常考验人的话题。 因为点评人物,必然会涉及到这个人物做的事情,而皇帝做的事情,更是关乎天下黎民百姓的大事。 这是朱元璋经过深思熟虑后问出来的。 他也很想听听,自己这个整天咸鱼躺平的大孙子,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看法,到底对自己干的事情是个什么看法。 不料,朱英一口回绝了:“爷爷,这事儿不可说。” “为啥不可说?” 朱元璋一瞪眼,满脸疑惑。 “爷爷,我们一介草民,妄加议论当今皇上,那不是屎壳郎钻茅房,找死么?” 朱英让他赶紧打住。 这可是个敏感话题。 虽然在大明王朝的洪武年间,老百姓和读书士子,议论官员和时政的有很多,朝廷也不怎么管。但无论如何,妄加议论当朝皇帝,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朱皇帝设立的锦衣卫,监察天下,可是神通广大。 “嘿,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谨慎的。” “不错。” 对于朱英的心思缜密,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袖袍道:“你就放心大胆的说,这儿就咱爷孙两个人,没人能听去的。” “还是不说的好,隔墙还有耳呢,这话要是说出来,搞不好会惹祸。” 朱英还是直摇头。 见自己的大孙子这么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朱元璋更加好奇了,急眼道:“小崽子,你故意勾咱的胃口,想让咱心痒痒是不是,说!” 朱英只好顺着老人家的心意,开口说道:“好,那你千万可得嘴巴严实一点,别跟人一喝酒就说出去了。” “这朱皇上啊,是个暴君!” “千古少见的暴君!” 朱元璋神情一愣,随即一巴掌就拍在了石桌上:“说啥?你说啥?” 第二章 开局一个碗 “咋了,爷爷?” “我评价的是当朝皇上,关你啥事,你干啥突然这么激动?” 朱英一脸蒙圈,盯着神情激愤的老头子问道。 “哼!”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同凡响的见识呢,想不到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头子我是为当今皇上鸣不平!” 朱元璋冷哼一声。 接着道:“那蒙元王朝,人分四等,把我汉家男儿当作畜生,当作奴才使唤!” “元末时期,更是民不聊生!” “那家不是易子而食?啊?” 说到这里,朱元璋不禁想到了自己少年时的遭遇,父母兄弟全都饿死,不由得眼眶湿润。 擦了一把眼泪。 没等朱英继续搭话,朱元璋继续道:“要不是朱皇帝率领义军,赶跑了蒙元蛮子,汉人还在给人家当畜生、做奴才!” “就你这见解,还千古少见的暴君!” “你还是给咱好好的读。” 朱英也没想到,自己还没解释原因呢,就劈头盖脸的遭到一顿喷。 不过他倒也淡定。 因为朱英了解,老头子就是这等火爆的脾气。 “爷爷,我知道你们这一辈人吃过元人强加的苦。” “知道你们这一辈人,对当今皇上那是相当敬佩、甚至感恩戴德的。” 朱英轻轻地给老头子捶着肩膀,耐心道:“但我说他是暴君,那你也得听我说完他为什么是暴君的理由之后在发火。” “那你说。” 朱元璋没好气道:“咱倒想听听,你能说出一朵什么花来。” 朱英趁机道:“那我要是说服了你认同我的观点,你今后可别在逼我读书。” “你说。” 朱元璋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道:“你要是能说得咱心服口服,那说明你确实已经掌握了书中的东西,那咱还逼你读书干啥?” “好!” 朱英自信一笑。 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算是一锤定音,约定达成。 紧接着,朱英端端正正的坐在老头子对面,娓娓道来。 “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三万余人异首,血流成河。” “洪武十五年的空印案,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只是这两个案子,又尸骨如山,杀人八万余。” “贪污十两银子,就剥皮填草,诛灭三族。” “如此杀人如麻,不是暴君是什么?” “更何况,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大明王朝的功勋之臣,只怕当今皇上万年之后,不但要落一个暴君的罪名,而且还要背一个杀功臣的骂名。” 朱英说得有理有据。 而且,自从他穿越来后,发现历史的轨迹并没有改变。 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都已经发生。 三个大案,让天下震动,百官胆寒。 而且在历史上,这三个案子,与洪武二十六年的蓝玉案,被史书合称为洪武年间的“四大血案”。 不过,现在还是洪武二十五年。 朱英也不知道,明年凉国公蓝玉会不会遭殃。 “哦?” “那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不该杀?” 杀人十几万,朱元璋完全没有任何心里波动,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然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尝起来。 “该杀!” 朱英掷地有声的回答道。 “这些人,要么是骄兵悍将,欺行霸市,鱼肉乡里,要么是贪官污吏,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不杀?” “难道还留着他们继续祸害百姓么?” “不能因为从前有功劳,就胡作非为!” 朱英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这倒让朱元璋有些刮目相看。 杀这些人时,朝中可是有不少大人都求情来着。 但若不杀一儆百,若不举起屠刀,何以肃清朝纲,何以威慑天下官吏? 朱元璋微微点头。 不愧是咱的大孙子,这孩子的果敢坚毅,有点像自己。 “既然该杀,那你为啥评价当今皇上是暴君呢?” 朱元璋的神情,不由得更加的疑惑和好奇。 “因为在天下读书人的眼里,作为一个君王,如此的杀人如麻,那就是暴君!” “史书也会如此记载!” 朱英铿锵有力的说道。 “咱自小命苦,没读过多少书,你给咱说说,这帮读书人为啥会这样认为?” 朱元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话题,他就更感兴趣了。 他用读书人治天下,就想琢磨清楚读书人的心里。 恰好自己这个大孙子,现在又不知道自己是皇长孙的身份,而且又是读书人。 “十年寒窗苦,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就连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都说:学而优则仕。” “这读书人闻鸡起舞,辛辛苦苦的读书,是为了什么?” “说白了,不就是为了当官么?” 话到此处,朱英叹了口气。 自己穿越来的这十年,真是感同身受啊。 每一日都被爷爷逼着读书,老头子不就是希望自己学有所成,然后去参加科举考试,谋上一个官职,好光宗耀祖么? “爷爷,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情?”朱英问道。 “什么事情?”朱元璋疑惑道。 “那就是当今皇上杀的人,全都是当官的!” 朱英道:“你说说,皇上这么杀当官的,能不被当官的记恨么?而读书人的目的,就是当官,皇上这么杀,读书人写史书,能不把皇上记载成暴君么?” “所以我才说,皇上是千古少见的暴君!” “不过,要加一个前提,那就是站在官员和读书人的角度!” 听到这番话,朱元璋眯着眼,摩擦着下巴沉思起来。 良久。 朱元璋方才点点头,嘀咕道:“有理!怪不得这帮当官的那么怕咱,不待见咱。” 朱英接着道:“但若是站在老百姓的角度,那当今皇上就是千古少见的明君!”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大受振奋,立刻就有些兴奋起来,问道:“说说,这又是为啥?” 朱元璋才会不介意自己才官员心中是什么形象。 他在意的,是自己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形象! 朱英道:“当今皇上开局一个碗,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像当今陛下这么了解老百姓的疾苦?” “什么开局一个碗?”朱元璋道。 第三章 臭小子想不读书了 深夜,月明星稀。 大明皇宫,奉天殿。 年迈的朱元璋依旧在批阅着奏章,宵衣旰食如此,的的确确一位勤政的皇帝。 一直到半夜。 朱元璋终于批阅完了那一堆如山高的奏折。 现在,他的眼睛都有些昏花了,但依旧头脑清醒,浑浊而又刚毅的目光中,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倔强。 以前,还有太子朱标帮忙着处理政务。 可是在半年前,太子朱标视察一趟西安,回来之后就中风病故了。 朱元璋悲痛欲绝。 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倒,因为他开创的大明帝国还在,他还要撑着最后一口气,为他朱家王朝寻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朱元璋揉了揉鼻梁,突然想到了明日还要去考验大孙子的学问。 “来人,宣方孝孺。” “主上,现在夜深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在议,还请主上保重龙体啊。” 锦衣卫指挥使二胡轻声劝道。 “嗯~~” 朱元璋眯眼嗯了一声。 “是!” 二虎了解朱元璋的性格,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不可能在改变,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即刻转身而去。 没过多久,翰林院学士,贡院讲学方孝孺就匆匆的赶来了奉天殿。 “臣方孝孺,叩见陛下,皇上万年。” 方孝孺师从宋濂,乃是当世大儒。 他不但在贡院给学子讲学,而且还有一层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皇子皇孙们的老师。 当然了,在十年前,他也曾是皇长孙朱雄英的老师。 而现在,更是受到朱元璋的器重。 原因无他。 因为在半年之前,皇太子朱标病故了,但朱元璋并没有再立一个儿子为储君的打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朱标的儿子们。 如今看来,朱标的二儿子朱允炆最有机会。 而他方孝孺,也是朱允炆的老师! 现在洪武大帝召见他,方孝孺自然认为,可能是朱元璋要考察朱允炆的学业。 毕竟,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自从太子病故后,老爷子最看重的人,就是皇孙朱允炆。 为此,不惜将朱允炆的生母扶正。 “方爱卿,大半夜的咱把你叫来,你别介意。” “快起来。” “赐座。” 朱元璋招了招手,立刻有值班太监端来一根太师椅。 “为陛下鞠躬尽瘁,这是为臣的本分。” 方孝孺拱手禀报一句,方才坐下。 朱元璋盯着方孝孺看了一阵子,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 半晌过后。 他方才突然开口问道:“你给咱说说,在咱的这么多皇子皇孙中,你觉得谁最优秀啊?” 闻言,方孝孺直接就神色一呆。 皇上大半夜的召见自己,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信号,实在太明显了啊。 懿文太子已经死了半年了,皇上终于慢慢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深夜召见,又问这话…… 莫非,陛下是想尽早确定储君之位,以安满朝满朝文武之心? 思索半晌。 方孝孺方才站起身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觉得,非已故的皇长孙莫属。” 这是一个聪明的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朱元璋心中所想。 但同时,也是方孝孺发自内心的回答。 曾经,皇长孙朱雄英的聪明,让方孝孺都惊叹。 “至于其他的皇孙,当属朱允炆了,但是”方孝孺欲言又止。 “直说,今日你说啥,咱都赦你无罪。” “这孩子有时……”方孝孺顿了一顿,拱手道:“有时不知变通。” “嗯,咱心头有数了。” 朱元璋道:“明日下午,你在玄武街的城隍庙等着咱,咱要你代替咱,去考考验一下有个人的学识。” “这事你要烂在肚子里。”朱元璋随后告诫道。 “臣明白!” 方孝孺连忙正色保证。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嗯,回家休息。” 第二日,夕阳西下。 方孝孺中午就到了玄武街城隍庙等候,没过多久,他果然见到了朱元璋慢悠悠而来。 “记着,别泄露了咱的身份。” 朱元璋嘱咐道。 “是!” 方孝孺连忙拱手。 二人闲聊着,不知不觉间,以及来到朱英的住处。 “就是这里了,去试试,如果你也觉得这孩子可以,今后没事就来教导一下。”朱元璋道。 嘶! 听到这话,方孝孺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禁震撼。 他是堂堂大学士,教导的不是皇子皇孙,就是贡院的学子,这些可都是大明王朝将来的栋梁支柱。 可是现在,皇帝竟然让他今后常来这里。 这人在老爷子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不过,方孝孺还是道:“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臣乃堂堂大学士,贡院讲学,是教导皇子皇孙和贡院学子的,这给一个民间的小子讲学?” 大明开国之初,文人向来有风骨! 如果他不认可,不会因为对方是皇帝,就退缩! 显然,方孝孺就是这种有气节的人。 要不然在之后,朱棣造反,他不可能拒绝朱棣的请求,而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被灭十族的人。 “先去试试再说,到时候你自己选择,咱不强迫你。”朱元璋笑道。 话音落下,就要去开门。 方孝孺急忙上前,岂能让皇帝给自己开门? 朱元璋微一顿足,随即道:“你一个人去,咱就不进去了,要不然咱在那里站着,你们二个都会不自在的。” “记住了,该咋问就咋问,要问出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能将他难住了,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好。” 朱元璋嘀咕着:“这臭小子,还想不读书了,想得美!” 方孝孺连忙拱手:“是,微臣绝不辜负皇上所托!” …… 咚咚! 敲门声响起。 “爷爷,你咋了?” “还要我给你开门啊?” 朱英嚷嚷道。 这老头子,每次都是自己踢门而入的。 咚咚! “谁啊?” 朱英知道不是老头子了,只好去开门。 来者是个面相儒雅,目光坚定的青衣文士,年纪约莫四十岁。 朱英稍微有点惊讶,怎么会有一个读书人到来,这谁啊,不认识啊。 “请问……你找谁?” 朱英不明所以,但还是彬彬有礼的问道。 然而,对方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大门打开,见到朱英的那一刻,方孝孺直接目瞪口呆,傻眼了! “这不是他的学生,皇长孙朱雄英吗?” 第四章 问学问政 这怎么可能? 死人复活? 方孝孺彻底麻了。 十年前,那个皇长孙,那个曾经让他惊叹的学生,的的确确死了啊,他是看着朱雄英断气的! 可是,世上真的有人可以长得这么像? 或者……或者皇长孙朱雄英根本就没死? 突然,方孝孺想起了之前朱元璋的嘱咐,试探这人的学问和见识,如果可以,还要教导他。 一念至此,方孝孺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眼眶中隐隐有泪水,不断的喃喃自语:“这……这是皇长孙吗?” 良久之后,方孝孺方才回过神来,瞧着要向自己行礼的朱英。 犹如十年之前那般,彬彬有礼,尊师重道。 “不错……不错!” 方孝孺频频点头,不禁有些泪目。 恍惚间,方孝孺仍旧觉得,眼前之人,就是他曾经最得意的学生,一种恍惚而又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间,让他既感欣慰,又敢惊喜。 “不错,真不错啊。” 方孝孺连连感叹。 假如眼前之人果真是皇长孙,只是这一礼,他就敢担保,皇长孙德行依旧。 只是如果是,那为何眼前之人又不认识自己? 但如果不是,陛下又怎会叫自己来给此子授学? 方孝孺心中疑云重重。 “居嫡长者,必立储位,这是皇上亲自定下的第一条祖制。” “这人,到底是不是懿文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啊?” 一时间,方孝孺心中五味杂陈。 懿文太子之师,与他一样,同样是已经去世大儒宋濂,师出同门,方孝孺曾经是朱标的侍读,二人关系一向十分要好。 “怪不得老爷子今日叫我来,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方孝孺眼睛一亮,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 储君之位! “莫非老爷子是打算?” 方孝孺不禁面色一惊。 一旁,见到方孝孺盯着自己怔怔出神,神色变幻莫测,朱英不禁一脸蒙圈,疑惑的问道:“这位先生,你是?” “哦,鄙人翰林院大学士,贡院讲学。” 方孝孺缓过神来后,拱手道:“有位老先生,特意叫我来与你切磋一下学识。” 现在他都不敢用“试探”二字了。 当然,他更不会一上来就对朱英讲,要教导他诗书礼仪、治国之策这些。 毕竟,十年过去了,这孩子现在到底如何,谁也不可能拿捏得准,自然是先要切磋一番,探探底,方才好因材施教,对症下药。 “虽然在外漂泊十年,但无论你多么差,我方孝孺也要将一身学识传授给你!” 不管眼前之人是不是皇长孙,方孝孺心中都已下定决心。 就算不是,那也给自己留个念想! “切磋学识?” 听到青衣文士的话,朱英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家的爷爷,不禁嘀咕道:“这老头,赖账就算了,居然还真的请来一个文人考验自己了。” “里边请。” 事已至此,朱英也不敢怠慢。 “小兄弟,实不相瞒,我见着你,仿佛见到一个故人。” “这是缘分啊,当同行,请。” 方孝孺的自来熟,倒是让朱倒有点意外。 不过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再前面带路,领着方孝孺来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茶香四溢,是今年的新茶。 “小兄弟,请。” 方孝孺喝了口茶,自我介绍道:“鄙人方孝孺!” 闻言,朱英直接愣了一下,忍不住多打量了方孝孺几眼。 这就是华夏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吗? 比起齐泰和黄子澄之流,整天只知道忽悠建文帝瞎干傻事,这方孝孺不但是当代大儒,学问名闻天下,更是一位光辉照耀华夏史册的千古名臣。 一位真正有气节的读书人! 当年,建文帝削藩,朱棣造反。 金陵城破之时,齐泰和黄子澄二人,事先满口仁义道德,事后第一个投降称臣。 唯有方孝孺,忠君爱国,面对高官厚禄的诱惑,面对诛杀十族的威胁,依旧面不改色,绝不为叛逆之人写下一纸诏书! 朱棣为何这般利诱威胁? 为何惨遭拒绝后,气急败坏,诛人十族? 因为只要有气节的读书人,不承认朱棣的皇位正统,那他永远都来位不正,永远都是篡位的逆贼! 可能有后人喷他儒生迂腐,不识时务。 但正是有这样有气节的人存在,华夏民族方才能够自强不息。 这才是民族的脊梁! “晚辈朱英,见过方先生!” 朱英再次拱手行礼,神情肃然,无比端正。 “不错,尊师重道,知礼仪!” 方孝孺点头,随后继续开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方孝孺目露精光,盯着朱英,微微一笑。 朱英正色:“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此乃读书人的入道之门,积德之基。 观朱英礼仪,正好映照此言,方孝孺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朱英还其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登山凌云,不忘初心。” 轰! 方孝孺猛地抬头,怔怔的盯着的朱英,眼中的震惊和欣赏,完全不加掩饰!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登山凌云,不忘初心。” 他一边不停的重复,一边不断的点头,似乎是回味无穷。 有猛虎之刚强,有蔷薇之细柔,登泰山而小天下,心有大志向,意志坚定,不忘初心…… “好!好!好!” 方孝孺饱读诗书,而且极有傲骨,但面对朱英的回答,还是止不住的惊叹连连。 这四句话,真的可谓是字字值千金,更是字字有千斤之重,落在方孝孺的心里,仿佛瞬间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吾辈读书人,当以此为戒,当以此为座右铭也!” 方孝孺投来赞赏的目光。 思索片刻后,他又继续道:“建国以来,我大明帝国便开始死刑禁海国策,片板不得入海,小兄弟,你认为这是为何?” 禁海国策! 思索片刻,朱英略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这时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制定的国策。 在此之后,就成为大明王朝的的祖制,任何一位后继之君,都不敢废除! 就因为此事,大明终其一朝,闭关锁国。 虽然有朱棣这等猛人,刻意淡化朱元璋的这一国策,让郑和七下西洋,但也始终不敢废除,怕担下不孝的罪名。 七下西洋,也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 方孝孺淡淡一笑道:“没关系,这是当朝的国策政务,小兄弟年纪尚小,又不曾接触过朝廷大事,不知其中原因,确实也情有可原。” 这孩子十年漂泊,一直生长在民间,不了解国家大事,这很正常。 方孝孺没有料到的是,就在这时,朱英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答不上来,只是像我这样的小民,贸然议论朝廷政策,恐怕会招致祸患的。” “小兄弟但说无妨,议论朝政之事,我以名节保证!” 方孝孺拍着胸脯道:“此事出你口,入我耳,我绝不会在外多说一言,只当是探讨学问见识。” 读书人以名节为誓,比命更贵! 而且方孝孺的名节,在华夏历史上,那可是千古无出其二! 略微思索,朱英方才缓缓道来。 “禁海之策,事出有因。” “洪武大帝击败元庭,横扫天下枭雄,建立大明王朝,这是历史背景。” “然而,陈友谅,张士诚等许多残余势力却未能完全剿灭。” “这些人逃到海外,屯于孤岛,仍旧贼心不死,一面走私内地,一面勾结海寇,意欲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因此皇上才下令禁海!” “如此一来,时间一长,这些贼子自然不攻自破。” “说实话,就现在来看,此项国策,取得的成果不可谓不大。” 朱英娓娓道来,方孝孺先是不断点头。 然而见朱英欲言又止,方孝孺又忍不住眉头微皱。 看这样子,似乎还有下文? 而且,似乎还是转折? 难道他对皇帝陛下的这一禁海国策,有异议? 第五章 谁说大儒不爆粗 不知何时,在门外蹲着,听得津津有味的朱元璋,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一小步一小步的蹲到了院子中。 还继续蹲在哪里,津津有味的听着呢。 朱英背后没有长眼睛,自然没有察觉到朱元璋。 “听小兄弟之言,就现在看来,海禁虽然有着莫大的好处,但似乎在将来,恐怕会造成不好的一面?” 方孝孺眉头微蹙道,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听到二人的谈话,朱元璋同样皱起眉头,一双虎目凝视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朱元璋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小子不简单呐,思考问题的高度,简直太有远见了! 好! 咱就继续瞧瞧,瞧瞧你能看的有多远? 朱元璋抬起头来,望着朱英的侧影,竖起了耳朵。 这边,朱英淡淡的笑了笑。 “方学士应该清楚,前年皇上又特意颁布圣旨:大明的金银,火药等不准卖给外国,这是为什么?” 方孝孺百思不得其解:“愿洗耳恭听。” “笨蛋!” 蹲在墙角的朱元璋碎了一口。 咱叫你来教导这个孩子,你到让这个孩子给教导了? 你堂堂一代大学士,居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咱的意思,当然是像丝绸、茶叶、瓷器啊,这些生活物品,完全可以卖给其他国家的嘛。 要不,咱从哪里挣钱? 实际上,这确实有点苛求方孝孺了。 朱英是穿越者,是站在后世的高度上,去看待问题,而朱元璋却是帝王,是站在帝王的高度,去分析问题。 所以可以看出其中的名堂。 但方孝孺是臣子,而且还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皇帝已经下了明令,他就智慧好好的去执行,又岂会去揣度是否还有其他的意思? 而且皇帝名言颁布海禁政策,谁敢怀疑皇帝还有言外之意,这岂不是找死? 更可况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院子里。 朱英继续道:“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皇上再次重申一遍海禁政策,恐怕还有一层言外之意,那就是像茶叶陶瓷,还有丝绸这些民用的商品,还是能够销售海外的。” 略微思索片刻。 方孝孺随即便目光一亮:“不错!” 朱英又问道:“自从大明建国以来,虽然一直施行海禁政策,但有时候还是放松的,甚至朝廷有时候都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又为何?” 方孝孺叹气道:“没钱,百姓苦!” 是的,就是这两个字。 没钱! 乱世才刚刚结束,大明王朝才刚刚建立。 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干什么事不要钱? 只靠土地赋税,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然而,朱英叹着气,随后就说出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其实,大明朝政短缺,不是土地的税收少,而是许多农田都被兼并了,落入了大地主手中,而这些土地,是没有纳税的。” “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皇亲国戚,本来就是功勋旧臣,本来就是当官的,当官的能收当官的税吗?” “现在国家太平,一切都好。” “万一将来遇到战争,遇到天灾,国库将更加难以为继,那后果……唉。” 朱英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一番话,方孝孺听着耳朵里,却是胆战心惊。 他一言不发,沉默下来,仔细回味、思考着这一番。 “有道理,有远见!” 良久,方孝孺方才重重点头。 之前为了剿灭贼子,禁海那是迫不得已。 然而,国策一旦制定,朱元璋不可能自己站出来,推翻自己制定的国策,所以朱元璋也希望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主动提出来,给他个台阶下。 然而,没人懂朱元璋! 或许有大臣知道朱元璋的意思,但他们也绝不会站出来。 为何? 因为只要朝廷继续施行闭关锁国的政策,许多人就可以通过走私来谋取暴利。 而有能力大规模走私的,就是士绅豪强! 甚至不乏在朝为官之人! 突然间,院子中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咳哈哈哈。” “不错!百年之后,不,甚至要不了一百年!天下太平,人口就会膨胀,土地兼并的问题,还会无限的放大。与此同时,其他的一些列问题,同样也会随之而生。” “不错!臭小子,有远见!” “哎哟,脚都蹲麻了,臭小子,快拉爷爷一把!” 朱元璋蹲在角落里,站不起来了。 不料,朱英当即脸一拉,厉声大喝道:“乱来!你这老头!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吗?还蹲墙角!闪到了腰咋整?” 方孝孺目瞪口呆。 这……这是在干啥? 这是在呵斥当今皇上啊,那个杀人如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洪武大帝啊! 方孝孺的一颗心悬到嗓子眼,转头看向了朱元璋。 陛下不会动怒,大明谁敢跟他这么说话,不要脑袋了?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朱元璋非但丝毫不以为然,反而笑哈哈的点头认错道:“以后注意,以后注意,赶紧把爷爷扶起来。” 我去! 见到这幅场景,斯文儒雅的大儒方孝孺,直接忍不住在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杀人如麻、冷漠无情的洪武大帝朱元璋,竟然人如此训斥? 方孝孺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已经裂开了。 第六章 轮番教导 朱英怒气冲冲走过去,虽板着一张脸,却还是动作温柔地将朱元璋给扶了起来。 原本想要帮忙的方孝孺再次见识了一把朱元璋的变脸,在百官面前犹如阎王的洪武大帝,被朱英直接拉着胳膊,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什么没事就别总蹲墙角偷听别人说话,这习惯改不了也就算了,也没必要非蹲在那里听啊!这都是什么毛病? 老胳膊老腿儿的,就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 话虽没说得这么糙,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换另外一个人,哪怕是还算受宠的朱允炆这样说,朱元璋会不会翻脸,方孝孺都不敢去保证。 他只能保证,朱元璋绝不会因为朱允炆这么说而将人拖下去扒皮。而除了他那一干子孙,其他人敢这么说,怕都要想一想身上的皮子紧不紧了。 而能让堂堂洪武大帝这样别扭着表情听着,就算有点不乐意也只能忍着,这可真是天底下的独一份! 方孝孺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而该在外面。 看到了这一幕的他,还能活着回到方府吗? 会不会因为迈左脚出去而获罪,被陛下给事后灭口啊?他很忧虑啊! “方学士,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朱英一转头,就看到被自家爷爷请来的方学士正站在一旁,脸色不那么好看,脸色也似乎有些发白? 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就要发作了? 朱元璋朝着方孝孺看了一眼,方孝孺顿时回过神来,忙说道:“无事,就是有些困倦……” 困倦? 难道是没睡好? 该不会是低血糖了?这是饿了? 朱英立刻就想到了这上面来,说道:“我让厨房做几个菜,我们先吃饭?” 跟陛下一起吃饭? 方孝孺脸色越发白了一些,虽然宫宴时也会跟陛下一起用饭,但那都是和许多人一起啊,现在这算是什么?跑到陛下在宫外的宅子里,像是一个普通客人一样,跟陛下坐在一起用饭? “不,还是算了,我不……” “方学士,您就别推辞了,想必爷爷也会想要坐着听我们继续谈论事情,您说是,爷爷?”朱英看向朱元璋,问道。 朱元璋呵呵一笑,道:“方学士,我这孙儿既开口留你用饭,你就留下来吃。” “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方孝孺纵然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在朱英去叮嘱厨娘的时候,屋前就只有朱元璋跟方孝孺二人。 方孝孺低声问道:“陛下,这……” “在这里,不要这么叫我,隔墙有耳。”朱元璋一脸严肃地说道,他甚至连“朕”都不说,只两个人,也自称“我”,可见扮演这平常富贵人家的爷爷是有多认真,多敬业。 方孝孺:“……” 想吐槽又不敢的他,只能再次点头:“是。” 仿佛除了这两个字,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要问陛下,这位被陛下称为孙儿的“朱英”,可是十年前本该逝去的大明嫡长孙? 这样的事,陛下不说,他就不敢问。 “你觉得我这孙儿如何?”朱元璋目光落在厨房那个方向,趁着朱英还没回来,有些得意地问方孝孺。 方孝孺诚实回道:“见识远在臣之上。” “这孩子的确是在眼界、见识上有些过人之处。”朱元璋乐呵呵地说道。 又安慰方孝孺:“你的学问还是好的,办事也很不错。见识这种事,不在其位,大多难以自学成才。涉及海禁这等事,你一个平日里只管教导学问的文臣,又不曾管过,不懂也正常。” 但这话里话外的得意劲儿,真是藏都藏不住。 方孝孺一想,也觉得朱英实在是了不得。 陛下说,不在其位,大多难以自学成才。 眼界、见识这种东西,要么是天生就有天赋,要么就是后天锻炼而成。 而大多数人,都是属于后者。 少部分人,是在前者的基础上,拥有了后者。 但朱英又是属于哪一种呢? 若说是属于后者,朱英一直没有在朝中做官,也不像是朱标、朱允炆等人一样在皇宫中被百官中最有学问的人轮番教导。 只是在外面像个普通读书郎一样学习,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眼界、见识,若说不是天生,他方孝孺第一个不信! 可若说是天生,这天生的才能到底有什么了不得,才能让一个少年只凭着几句话,就将他一个学士给压下去了? 方孝孺越想,越觉得,若朱英就是十年前的嫡长孙,那么,陛下让他来试一试朱英,意思就已是很明显了。 陛下这是动了要立朱英的心啊! 但这样一来,朱允炆又该何去何从? 不知陛下的立储之心是否坚定,若是坚定,才能免除一场皇室操戈啊。 可还是那句话,他纵然心里有着十个、百个、千个问题,面对着一言不合就给官员剥皮的洪武大帝,方孝孺也不敢说啊! 他是忠臣,又不是蠢臣! “陛……您说得是。”方孝孺差点又说错,忙临时改口。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这样,你以后在外面,就叫我……朱老先生。” “是,老先生。”方孝孺从善如流。 二人对话的时候,朱英已是叮嘱过了厨娘要做的菜,然后走了回来。 “这里不是说话之所,我们还是进去坐着说。” 朱英甚至还又拿了新的茶碗,又沏了一壶茶,示意两人进去。 还别说,朱英看上去有着贵气,气质上没话说,可行事作风又是很随意,很自然,仿佛真是一个家庭还算富裕的普通读书人。 十年时间,陛下就从来没露馅过?朱英就没怀疑过? 方孝孺进来后,心绪不宁地坐下,屁股都没敢坐实了,只沾着一小半。 朱元璋居然还请他坐自己旁边,方孝孺在朱英的炯炯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了朱元璋的身旁。 另一边坐着的人自然就是朱英了。 给两人都倒了茶,轻轻推过去。 朱英喝了一口给自己倒的茶,见二人坐下后,气氛就有些怪异,受不了这种气氛的他,就主动找话题,问道:“爷爷,孙儿不知您与方学士是如何认识的?能请来方学士来考验孙儿,您二人的关系一定很好了?莫非是忘年之交?” 第七章 这就是土豆 方孝孺一口茶水含在口中,差点没喷出去。 幸好他忍住了,没有在陛 方孝孺看向朱元璋,朱元璋的演技可要比方孝孺强多了,他甚至只是点了下头,道:“你猜对了,我与他的关系的确很好,但却不是忘年之交。” “不是?” “不是。” 朱元璋乐呵呵地说道:“只是因一些原因,与方学士有些银钱上的关系,后便成了熟人。这熟人嘛,帮个小忙,自然不算是什么。” 我信你个鬼哦! 朱英在心里一晒,根本不信。 难不成是自己的爷爷干了放贷的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他才不信爷爷会如此行事。 可除了放贷,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熟人帮忙?难不成,真使了银子? 是了,大明的时候,官员的薪水似乎并不是太高? 虽然看方孝孺的模样,明显是不怎么缺银子的类型,但也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遇到难事借银子这种事。 “是,就是这样。”方孝孺忍住了同样想发问的心,厚着脸皮应道。 朱英一听,方孝孺自己都承认了,那没跑了,估计正是借过银子的关系。 恰在这时,饭菜熟了,被端了上来。 方孝孺本来没将注意力放在饭食上,因为他忽然听到朱英对朱元璋说:“爷爷,咱们家有多少银子?我想买地!” 买地? 朱英要买地? 方孝孺立刻扭头看向朱元璋,朱元璋比方孝孺看起来还要惊讶,跟着问了出来:“你要买地?买地做什么?” 方才不还说,什么大地主之类,怎么又绕到了自己买地这上面来了? 而且,朱元璋可没打算让孙儿受委屈,所以从十年前将孙儿安置下来,他伪装出来的就不是什么穷人,而是有着几家租出去的铺子外加大小不一的三个田庄的小地主,或者说,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只剩下祖孙二人的乡绅。 光是三个田庄,加起来的土地,一年种植出来的粮食,若是不卖,足够祖孙两人吃上一辈子了。 朱英面对着两张不解的面孔,就很大大咧咧地解释道:“当然是买地种粮食了!现在不是九月了吗?恰是适合播种粮食的时候,现在买地,什么也都不耽误!” “你要种什么?”朱元璋原本因为海禁这个话题而得意的脸,现在又沉了下来。 这模样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见了,怕都要腿肚子转筋! 可朱英却在方孝孺看勇士的目光注视下,回道:“土豆!” “土豆?这是何物?”朱元璋发现自己这个孙儿可真是满嘴新名词!这又是什么玩意儿?是不是为了不读书,孙儿什么都能干出来? 他严重怀疑孙儿要买地,就是为了以种地为借口来逃避读书! 自认为已经看透了其中玄机的朱元璋,伸出手,手心朝上,朝着朱英递过去。 朱英低头看一眼,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朱元璋的手心里。 朱元璋:“……” 这孙子,莫非是要气死他? 朱英见爷爷的眼睛都要立起来了,将手又抽了回来,笑着说道:“爷爷,孙儿知道,您是好奇这土豆为何物。那也没必要伸手来要啊,桌上就有,不如您先来亲自尝尝?” “什么?桌上就有,你是说,这几道菜……是土豆所作?”朱元璋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刚刚被端上来的几道菜上。 厨娘已经下去了,他方才也没顾得上问这都是什么菜,是什么所制,此刻才发现,摆在桌上的这几道菜,他竟都不认识! 这可真是让朱元璋有些惊讶了。 作为开局一个碗,最后拥有了整个天下的洪武大帝,朱元璋可以拍着胸脯说,他是吃过苦,也享受过的人! 而且他所吃的苦,还是最底层的那种苦,一个要饭的,那可不就是吃百家饭过日子的吗?最“苦”的饭菜,他敢说自己认得八九不离十! 作为皇帝,他享乐过的,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他更是敢说,这天下的山珍海味,他也基本都认识。 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几道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他却认不出这是何物所作。 朱元璋都是这样的反应,方孝孺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了。 方孝孺看着面前的这几道菜,同样紧锁双眉。 陛下与朱英方才所说,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自然也知道,这几道菜应该就是用“土豆”做出来的了。 但他之前听朱英那么说,以为土豆是一道主食,怎么现在反倒是做菜了? 若只是做菜的东西,怕是不能当做主食来长期果腹啊! “爷爷,方学士,这几道菜是用土豆做的,这一顿的主食,亦是有土豆!” 说着,朱英就将盖着木盖的瓷盆给露出来,里面是两类主食,二分天下。 一类主食就是饭,米饭,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另一边的主食,竟是几个拳头大小看着就很润的果实。 从色泽来看,的确也像是能吃,且能果腹的东西。 “这就是土豆?”方孝孺看着那几个拳头大小的果实,眼睛都在冒光。 “这就是土豆!”朱英说道。 土豆,这东西,是这个模样?倒的确是他没见过的食物。 在方孝孺这样盯着看时,朱元璋已是夹了一筷子炒土豆丝放入了口中。 咀嚼了几下之后,朱元璋就咽了下去,然后立刻用手去拿了一个水煮土豆,顾不上还有些烫,就咬了一口。 糯! 一入口,朱元璋的眼睛就也跟着亮了! 他可是吃过苦也享受过的人,对于吃食这东西,那可是再敏感不过的了! 他以曾经开局一个碗时的乞儿身份保证,这东西,吃了的确是可以饱腹的! 吃一口,就已是能确认这一点了! 嗯,比他猜测的味道还要更好,做菜好吃,就这么水煮,居然也很好吃! 在朱元璋吃第一口的时候,方孝孺就差点直接站起来。 但随后一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陛下不知道在这里已吃过多少顿了,实在是没必要再这样一惊一乍,免得坏了陛下的好事。 “陛……毕竟看着就不错,那我也来尝一尝。”差点又喊了陛下,方孝孺立刻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入口中,来掩饰这一点。 第八章 隐形富三代的剧本 “唔!”方孝孺这一口下去,顿时点了头,直到咀嚼着咽下了这一口,才赞道:“味道甚美!” “方学士,您再尝一尝这水煮土豆。”朱英提醒道。 方孝孺又去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煮土豆,却没立刻吃,而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还凑近了仔细闻了闻。 “味道清香,这竟是水煮而成?”方孝孺有点惊叹道。 又问:“这土豆,若做主食,只能这么水煮着吃?” 当然了,若能果腹,味道就算是差一点也不要紧。 只能水煮也不要紧。 要进行各种烹调,想着各种新鲜吃法的,那都是在生计方面没有什么紧迫感的人。真正活在最底层的人,也没那个银钱去买什么别的东西,便是食盐,对于很多底层百姓来说也不是能随便吃的东西,每次放,也只能是一点点的放。 油就更是稀罕物了。 多出一个过去从未见过的主食,这对于百姓来说就是幸事! 朱英笑着说道:“怎么可能?这只是其中一种吃法,不过,白水来煮,或是用火来直接烤食,这都是对百姓来说最省力的办法,也无需什么佐料,只是这么直接吃,也能可以吃下去的。若是加了佐料,煎炒烹炸煮烤……那吃法可是太多了,需要爱吃之人自己去开发。” “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的,又是如何种植?”朱元璋吃了一个水煮土豆后,果然已是感觉到了饱腹,他对这东西的兴趣立刻就高涨了起来,追问道。 朱英就猜到土豆这东西一拿出来,必然会引起众人的兴趣。 无关身份,但凡不是个傻子,哪怕是奸商,也该知道此物一出,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原本在既定的历史轨迹里,土豆是在清朝时传入中国的,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清朝某个时期开始人口大暴涨!纵然原因多种多样,土豆的出现,必然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避重就轻地回道:“此物乃是从走私的商人手中买来的。” “走私?这东西来自海外?”朱元璋立刻就恍然了,“是了,若此物本是我大明所有,不该一直籍籍无名,就算产量不高,只凭着这味道,就该有它的一席之地。” 谁料,朱英接着就来了一句:“土豆亩产可达两千斤。” “哦,原来是亩产两千斤啊……噗!”正慢悠悠说着,同时喝了一口茶的朱元璋,等反应过来时,口中的这一口茶,已是全数喷了出去。 朱英无奈地看着朱元璋,一面找东西给他擦,一面说道:“早就跟你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喝茶,对身体不好,您就是不听。” “你爷爷我又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喷水的,这两件事就没关系!”朱元璋瞪眼说道。 他这孙子,总是不忘了在各种时候提醒他注意身体。 他的身体有这么差吗? 他明明身体这么硬朗! “是,是,您身体可硬朗了。” “你别打岔,赶紧说,你方才不是口误?这土豆,亩产是多少来着?”朱元璋急得不成,追问道。 “亩产两千斤。”朱英再次重复道。 这一次,朱元璋跟方孝孺齐齐吸气。 亩产两千斤的粮食?可以做主食的粮食?乖乖啊,他们这不是在做梦? 结果朱英还嫌他们受的刺激不够大,继续说道:“这里所说的两千斤,是种得不好的结果,若是细心侍弄,亩产五六千斤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毕竟,在后世,他曾去过同学老家,同学老家就有亲戚种土豆,亩产三千公斤! 三千公斤,那就是六千斤! 一亩地挖出来的土豆,就能堆成小山一样,十分的壮观! 不过,他觉得那个品种的土豆估计是改良过的? 他不敢奢望这时代从国外找回来的土豆能种出三千公斤,所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两千斤。 只要亩产超过两千斤,对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就将获得一个可以随便种了就能饱腹的神种! “就算是种得不好,也能得两千斤左右,交了税之后,剩下的土豆或许不能让百姓吃好穿好,但却至少能让很多人不至于饿死。” “能活人无数,这就是神种啊!不能奢求太多,否则天都难容!”方孝孺在一旁认真说道。 朱元璋看着桌上这些土豆,忍不住又问道:“那这土豆,需要怎么种?在哪里种?种子有多少?” 朱英回道:“便是不肥沃的土地也能种土豆,现在这时候正适合播种。种子嘛,就是这土豆本身。只要发了芽,将发芽的地方切成小块埋进土豆,就算是播种。” 什么? 他们吃的居然就是土豆本身的种子? 朱英看到爷爷立刻露出了想要将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的表情,忙说道:“您不必觉得可惜,孙儿直接买了半船的土豆,那些土豆在去年就已是种下了,今年更是大丰收,便是再买十万两银子的土地,种土豆也够用了。” 朱元璋瞪向孙子:“去年就种下了,今年才想着与我说?” “那不是数量还不够多,而且孙儿那时候也不敢确定带回来的土豆就一定能种出来嘛。”朱英忙解释道。 “所以你要买地,就是为了将土豆都种下?”朱元璋虽然被瞒下了这件事,并且到现在也没去看朱英让人种的土豆,但只凭着桌上这些土豆,他就愿意相信朱英。 得到朱英的肯定答复后,朱元璋一拍桌子:“那就买!十万两银子够不够?若是不够,爷爷这里还有!” 十万两银子啊,爷爷都能掏出来? 朱英刚才说的那番话,里面指出便是再买十万两银子种土豆也不浪费,那就是一个形容,他没想过真要买十万两银子的土地! 毕竟,这样一大笔银子,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掏出来的。 结果,他们家这样一个普通乡绅之家,竟然就能这么干脆地掏出十万两银子来?这也未免太阔绰了! 朱英有点怀疑地看向朱元璋,难道,自己竟然还拿了个隐形富三代的剧本? 第九章 择地种植 方孝孺听了都咋舌。 十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 一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亩良田! 十万两银子,买良田就能买十万亩! 十万亩,就是一千顷! 这可是相当可怕的一个数字了。 谁会一下子买这么多地? 他这是知道朱英得了神种,若是不知道的人,真要以为是小儿发癫了。 这样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实在是惊骇世人啊! 朱元璋看着孙儿,呵呵笑道:“怎么,觉得你爷爷我拿不出这笔银子,是在诓骗你?” “那倒是没有。”朱英却摇头,道:“孙儿虽有些意外您能这么说,但您既是开口说了,就绝不可能拿这种话来哄骗孙儿。” “哦?对爷爷这么有信心?” “爷爷虽是布衣,除了偶尔不听劝,总是糟蹋自己的身体,旁的事,您是一向都很靠谱,无论您与孙儿说什么,孙儿都会信,不是因其事,而是因说其事之人。”朱英认真说道。 一旁的方孝孺,捋着短须,已是暗暗点头。 朱元璋更是被朱英一番话说得脸上带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的大孙儿。 “哈哈,你这么说,爷爷我就算本不想掏银子,也要掏了。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买地?十万两银子买地,可不是小数目,你是打算分开了买,还是整块的买?” 方孝孺也好奇看过来,等着朱英的回答。 “爷爷,良田若想买这么多,自是不易,可若是买不那么好的田地,却是容易得很。” 结果,朱英就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朱元璋愣住了,道:“你是打算买次一等的田地?” “也不是……”朱英回道。 朱元璋跟方孝孺顿时松了口气,就说嘛,十万两买次一等的田地,这在旁人看来怕是个败家子?谁有这么多银子,不想办法置办良田,而是冲着次田去的啊? 可惜,朱元璋跟方孝孺这口气实在是松得太早了,就听朱英接着说道:“……次一等的田地还是太贵了些,若是买,次一等的买一些,剩下的,则可以买再次一等的,这样,十万两银子,至少能买个一千多顷!”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以为种地是这般简单的事?庄子上那可都是上好的良田,在良田种出了亩产上千斤的土豆,却未必能在次田上也这样丰收!”朱元璋瞪眼睛说道。 之前他还得意,自己这孙儿果然有见识,这么在田地这等事情上,就犯了糊涂? 贪小便宜吃大亏啊! 方孝孺亦是开口劝道:“正是这个道理,田地良与次,差别可是如鸿沟一般啊。” “可土豆这东西,就算是再差的地方,也能长出来,良田固然能丰收,次田也不差,全看如何来种!” “此话当真?”朱元璋立刻盯住了孙子,问道。 这事若是真的,那这土豆,已不是一般的神种,而是真真正正的天赐神种! 能饱腹,产量高,还不怎么择地种植?这是什么神仙粮食? 朱英认真道:“自然是真的,其实孙儿已是让人试验过,除了盐碱地之外,其他什么地都行,但必须有水浇条件,只要有水,除盐碱地之外的任何土地,都能种出土豆,且能丰收!只不过丰收程度有些高低不同而已。” 都能丰收了,还要奢求什么? 朱元璋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就连方孝孺,也震惊地看着面前还剩一些的土豆食物,觉得自己竟然有幸能在现在吃到这样的东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心痛这样的神种没留着育种而是被自己给吃了! 不择土地,能饱腹,味道很不错,还能大丰收的作物,天赐大明啊! “陛……必须要说,此神种,实乃天赐大明!有了它,大明百姓无忧矣!” 那倒也未必,就算是有了土豆饿不死人了,可让大明灭亡的很多事的诱因都还存在的。 人力无法阻止出现的,还有小冰河期的到来。 不过,人力虽然无法阻止其到来,却可以提前做好各种预防。 只要生活水平足够高,预防足够充分,就算是迎来了小冰河期的到来,也不至于让现在的大明如他所熟知的那个大明一样走向惨烈衰亡! 土豆的提前出现,就至关重要! 此物乃是朱英在多年前就用银子托了相熟的走私商人去寻找的,除了它,还有其他一些作物,他没特别说明此物珍贵,只是画了图,给了大概位置,让人去找。 只要是找到了一物,就会给一份酬劳。 数量多,会按数量给银子,东西越多,给的就越多。 他这十年可没白待着,他爷爷藏着掖着,竟然突然能拿出十万两银子,他之所以表示理解,是因为他同样也有着自己的小秘密。 比如那小半船的土豆,就花了他五百两银子,而这五百两银子,则是他偷偷以“闲游山人”之名画图册赚来的。 他的画,与这时代很多画师风格不同,精美绝伦,让人看了爱不释手,靠着这个技能,他已是偷偷赚了数千两银子。 而这,还只是他偶尔为之所赚的银钱。 朱元璋此刻很是高兴,高兴得甚至想要出去走上几大圈! “我的孙儿,光是这土豆一物,就足以活万万民,你的功绩,足以名垂青史!” 方孝孺在一旁连连点头:“的确如此!只凭此物,便是封侯,亦是可能。” 他在心里默默说着,何止是封侯? 靠着这土豆,这样的大功劳,足以坚定陛下的立储之心,看来,朱英的储位已是稳了! 他在心里又为朱允炆一叹,不过,朱英与朱允炆一比,无论是哪方面,都是胜出,所以方孝孺根本就没怎么纠结,就直接在心里默认了朱英可能会成为太孙一事。 无论是立嫡立长立贤,朱英都当仁不让! 朱元璋眼睛明亮,目光炯炯,被他跟方孝孺这样盯着看的朱英,却突然说道:“我才不要封侯封伯当什么大官!” “为何?”朱元璋不以为意道,“你莫非要说,你淡泊名利?对外人这样说可以,当着我与方学士这样说,就见外了啊。” 第十章 败家子 “正因为不见外,所以孙儿才有此一说。”朱英看一眼方孝孺,他虽然没打算掺和进以后因削藩而引起的皇位更替,也很忌惮明朝的锦衣卫等耳目灵敏,但与这位方学士交流了一番后,他对方学士的好感已是节节攀升。 他就想着,总是不掺和,稍微暗示、提醒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 “你想说什么便说,爷爷我不会说出去,方学士必然也不会说出去,方学士,你说是?”朱元璋看向方孝孺。 方孝孺点头,认真说道:“此间话,出你口,入我二人之耳,再不会传于第四人,若违背,方某愿受天罚!” 这话可是够严重的,朱英知道自己要说的话也挺严重的,可对方在听之前就这样表态,是不是将姿态放得有点低? 还是说,如方孝孺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他第一次与方孝孺接触,还真不知道对方平时是不是也这样。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朱英就道:“这话本不该我一百姓说,所以,我也只是粗略一下自己见解,若觉得小子是在妄谈国事、胡言乱语,就一笑而过,不必当真。” “之所以我说,不愿封侯封伯做大官,非是我淡泊名利,实乃明哲保身之举。” “此话何解?”方孝孺迟疑道。 他有点不安,总觉得朱英要当着陛下的面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但陛下都在安静听着,没有阻拦,他也实在没有这个立场给对方叫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着。 “方学士觉得,如今朝堂之上,朝野之中,可还安稳?” 当着陛下的面,方孝孺敢说不安稳? 他勉强笑了下,道:“当今天子乃是圣明之君,这天下自然是安稳。” “然,储君一事,却是不安稳之因,随时会爆发。”朱英叹道。 朱元璋脸色顿时变了下,但没吭声。 方孝孺心里顿时为朱英捏了一把汗,虽然目睹了这对祖孙的相处模式,知道这对祖孙绝对不是君臣父子、爷孙的那种相处,而是百姓之中的那种祖孙之情,可就算是这样,看到朱英突然开始作死,说这样的话,在陛下雷区跳舞,依旧是让人听了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朱英见方孝孺脸色苍白下来,也不觉得奇怪。 这时代就是这样,君臣父子,纲常伦理,方孝孺这样的人若是听了没反应,那才是不正常。 倒是看一眼爷爷,发现爷爷的脸色竟然也有点怪,朱英有些意外。 更意外的是,爷爷竟先方孝孺一步开口,问的是:“你是觉得,不立储君,所以朝野不稳?” 听到这话,一旁的方学士脸色似乎更差了一些,连额头都冒了汗。 朱英却在方孝孺有些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 “哦?为何?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元璋问。 朱英奇怪地看着他,道:“当然不会是这个原因,或者说,立不立储位,都是一样的结果。” “若是立储,无论是立谁,都必然引来另一方不满,埋下隐患。” “若是不立储,依旧会有许多麻烦,甚至人心不稳。” 他没敢说的是,除非洪武大帝能多活十年,让朱允炆站稳脚跟,并且将藩王的事情也给摆平了,没了烂摊子,朱允炆自然可以做一个不算那么优秀但也不至于太昏庸的皇帝。 相比于明朝后面一个比着一个摆烂的皇帝,朱允炆的冲动急躁等毛病,似乎也就不算是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大毛病了。 只可惜,朱允炆生错了时候,遇到了朱棣。 朱棣年富力强,一方割据,便是朱允炆自己不作死,朱棣都未必一直做毫无反心的藩王,何况对手作死不断呢? “你这话,不等于什么也没说?”朱元璋顿时无语道。 不过,刚才微妙的紧绷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朱英还毫无所觉,叹道:“因为这本就无解啊,所以,在这时候做什么大官,封侯封伯,就可能被卷入各种麻烦里,倒不如只做个百姓,做一些利国利民也礼自己的事,若是京城待不下去了,也完全可以带着家当,带着爷爷您回咱们老家去!孙儿这十年也只是听你说,还不曾随你一同回过老家了。要不,等今年将土豆推广了,丰收了,咱们就先回一趟老家?” 他先回去考察一番,看看是否适合在那边苟着,好躲过以后的各种乱子。 朱元璋被孙子这突然跳了个话题的话给弄得更无语了,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你还是继续说买地的事!” 朱英看一眼方孝孺,见对方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就觉得,自己说这一番话其实就是故意说给方孝孺听的,若对方听进去了,他就没算白说。 当然了,他所说的道理方孝孺未必不懂,可有时候,身处那个位置,因心中的信仰,再难也要强撑着。 “爷爷,那我可真去买地了啊!” “去,让刘伯帮着你去买。”朱元璋提醒道。 刘伯,算是朱家的管家。 只不过,这个管家也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就会不见人。 像是今日,朱英就一直没看见刘伯,但此人的办事能力是真不错。 朱英之前虽然没有让刘伯负责种植土豆这件事,而是另找了人,但买地这样的大事交给刘伯去做,他还是放心的。 转过天,京城市井之中,就开始流传了一个传闻,说是有人洒下十万两白银,要全部用来买田地! 还不是买良田,而是买次一等甚至是更次一些的田地,除了盐碱地不要,其他的土地再差也收! 这是哪里来的败家子啊? 十万两银子就这么嚯嚯了?这败家子的爹娘就不管? “败家子”的长辈,此刻就正坐在御书房里,听着几个大臣说事,突然开口问道:“对种植庄稼,你们有何见解?” 陛下怎么突然问他们这个问题? 他们这些人都出身很好,看过人种田,但自己还真没种过啊! 这几个大臣对视一眼,心中困惑。 可还是要硬着头皮上啊。 一个大臣就试探着回道:“臣以为,种植庄稼,要顺应天时,不可耽误了农耕的时间……” 第十一章 赚钱方法 这不是废话嘛! 朱元璋没开口,但看向这个大臣的眼神,已是带出了这个意思。 被他这么看一眼的大臣立刻垂下头,说话越发吞吞吐吐。 朱元璋又看向其他几人,这几人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并不曾下地农耕过,所以对这种事并不十分了解。 “五谷不分,还做什么官?都先回家学会了再说!” 这这么一番对话,朱元璋就直接罢免了几个官员。 消息传出来,包括朱允炆在内的人,都揣摩着陛下的意思,搞不懂陛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现在是九月份,既不是丰收之时,也应该不是农耕之时? 陛下突然这样发问,原因是什么呢? 唯有方孝孺,听说这件事后,就立刻想到了他看到的那一幕。 不过,这件事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偷着想,每每看到同僚们略带不解地模样,他就憋得慌。 不仅是因为他不能说出陛下突然有此行为的原因,更因为他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未来的储君,既不是朱允炆,也不是其他藩王,而是有了另外的人选!一个除了他跟陛下之外,谁都想不到的人选! 已死之人再次复活,这件事不必藏着掖着那一日,怕是会引起朝野大震动? 而朱英之前提到的立储的左右为难,在嫡长孙“死而复生”之后,就不再是问题了! 无论是从能力上,还是从礼法上,这个储君人选,都无人能指摘!也无可指摘! 朱英一觉醒来,就得到刘伯的消息,说是卖家已经找好了一个,对方要卖三百顷的田地,其中良田五十顷,剩下的都是次田以及更次一些的田地,所以三百顷的田地,只需要两万两银子就可以。 “居然这么便宜?难道是许多小块拼凑而成?”朱英惊讶道。 刘伯回道:“并非如此,这三百顷土地,共有六个区域,每个区域连成一片,虽六块地并不挨着,但这六块地之间却是并无间隔,是连着的。” “离水源也近?” “附近都挨着河流湖泊,井水也看过了,都很充沛。” “卖家为何突然卖地?” “因做生意失败,要卖了地去还债主。” 朱英这么一盘算,这地还真是合适! 两万两银子,买三百顷田地,平均一下,就相当于是二两银子,就可以买三亩地! 现在是洪武年间,田地的价格还不像是明朝中后期那样夸张,还远远不到一亩地能卖几十两银子那种程度。 可想要买良田,起码也要二三两银子,贵与贱,也与位置、总数多少有关系,若是田地极好,位置也好的,甚至一亩地卖个四五两银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次一些的田地,大多一二两银子一亩,再次一些的,一亩地也至少是一两银子左右,可能要略少一些,但一般也少不了太多。 二两银子能买三亩地,其中还有五十顷是良田,这三百顷田地可真是太物超所值了! 朱英立刻就道:“手续可齐全?若是齐全,那就立刻签了!” 刘伯就道:“就知道您必然是要签下的,所以小的已经约好了他,您若愿意,今日就可将手续办了。” 那还等什么? 这样捡漏的机会可不多! 这种连成一片的土地可不是那么好遇到的。 为了讨价还价与之错失,那岂不是更亏? 他连书都不读了,立刻让刘伯带着自己,去与这个卖家见面。 见面的过程还算愉快,对方也是个爽利人,各种手续都准备齐全,二人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商量好了,并一起去了衙门,刘伯帮着跑前跑后,半个时辰都不到,朱英就捧着一个匣子回了家。 回来时,发现爷爷也回来了。 “买了多少?”朱元璋问。 朱英朝着朱元璋伸出三根手指,朱元璋哦了一声:“三十顷?” “三百顷!”朱英爱惜地摸了摸手里的匣子,说道。 “三百顷?花了多少银子?”朱元璋立刻坐稳了,问道。 他这银子掏了,总要知道这银子都是怎么花的,是不是花在了刀刃上。 虽买地、种地这事比之治国是小事,可很多时候,都是可以从小事看到大。 朱英说出了所花的银子数,朱元璋捋着胡须说道:“还真是个好价钱,你做得不错。” 朱英却立刻说道:“爷爷,这都是刘伯去办的,孙儿却不敢居功。” “呵,还知道不贪功?”朱元璋笑了。 “不过,你若是想要靠土豆赚大钱,怕也不容易,你昨日不是与我说,你若想成为大明首富都非难事,就靠着种地吗?” “民以食为天,大地主自是赚得多。不过,孙儿却不想靠着种地来赚取银子,若孙儿想赚银子,有的是办法!” 说到银子,朱元璋就不困了,问道:“不靠种地?” “自然!”朱英回道,“我还有一赚钱方法!不过,您若要看,还要再等上几日,等我忙完了买地跟种土豆的事,再给您一个惊喜!” “哦?还是惊喜?行!那爷爷等着你的惊喜!”朱元璋哈哈笑道。 “对了,你对方学士观感如何?”朱元璋想起这几日一直没顾得上问的事,突然问道。 朱英下意识觉得不妙,但让他违心说方孝孺不好,他也做不出来。 他只能答道:“自是很好,文采、风骨都极好的一个人。” “看来你对他的评价不低啊,那以后就让他来教你读书,如何?”朱元璋又问。 朱英讶然看向朱元璋:“爷爷,您该不会真是放了高利贷给方学士?” “这说得是什么话!”朱元璋吹胡子瞪眼睛道。 “不然,他堂堂一个学士,想要教书,还要任由人挑拣,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荒诞啊!还是说,您其实有什么隐藏的身份?”朱英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相处十年的爷爷,故意说道。 但这话说出来后,他自己就先笑了。 怎么可能嘛! 他可是跟爷爷生活了十年,爷爷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田家翁! 每日就是背着手出去与友人去下棋,早早出去,晚上回来。 这样一个有些小秘密的老人,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嘛! 第十二章 露出破绽 朱元璋被孙子盯得有点心慌,但他可是洪武大帝,那是什么心理素质?能因为这点事就露出破绽? 就算是心里有着一瞬是的确慌了的,但那也只是一瞬! 他面上是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乐呵呵说道:“哦?你觉得爷爷我有什么别的身份?那你猜猜,你爷爷我,若真有这样的身份,那该是什么人?” 这话也就是祖孙两个人私底下逗闷子,若是被那些洪武大帝的臣子听到,怕都要跌破眼镜! 且不说洪武大帝面对他们这些臣子就算是笑着,也让人心里发紧,不敢有丝毫放松,更不可能真如一个和蔼祖父一样,与孙儿说话。 这样的姿态,便是面对朱允炆时都不曾有。 但朱英却不觉得面前的爷爷有什么吓人的,他听了爷爷的话,也只是故意说道:“说不定,您其实是富甲一方的巨富,为了培养孙儿,所以才故意隐藏身份,只说自己是普通地主?” 朱元璋也故意问道:“为何不往大了猜?比如,猜我其实是皇族?” 朱英听了,立刻小心听了听外面,然后放低了声音,看着爷爷,无奈说道:“爷爷,此话也就是与孙儿说说,您可万不能在外面乱说,恐招祸端。” 再是地主、乡绅,在洪武大帝面前算个球? 明朝的锦衣卫之流,朱英可是一直警惕着,后世传闻,官宦、百姓在家里议论朝政,都可能被锦衣卫听到,进而捉拿。 虽然朱英不觉得这事完全靠谱,起码锦衣卫还没这么神出鬼没,最多就是盯上了谁,才会继而去偷听窃取情报,平时若只是屁民一个,谁会在意? 但万分之一的几率一旦落到一个人身上,那就是百分百! 他可不想赌这个万分之一的几率。 见孙儿这态度,朱元璋神情有些怪异,总觉得在孙儿眼里,“朱元璋”这个人以及“朱元璋”所拥有的情报机构堪称奇异,他本人都不敢去说,老百姓在自己家随便说说,就能被外人听到,孙儿是不是对他手底下的情报机构过于“信任”了? 不过,这个话题继续往深了聊,就很容易掉落马甲。 孙儿一直没因为“朱”姓而往皇家想,一是这十年来,朱元璋的确努力做出一个平凡富家翁的形象给孙儿看,二是孙儿对涉及到皇家的事都很忌惮,平时连谈论都拒绝,何况是往那方面想? 朱元璋甚至在想,若是哪一日他将二人身份坦白了,若不能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证据,孙儿是必定不会信的? “你说得也对,那就不说这个了!”朱元璋直接将这个话题给揭过去了,借着问朱英:“你之前说,有一法可赚钱,只是现在还不能说,那你可还有其他赚钱法子?爷爷相信你必然不会只有一二点子,若是有,可拿出来。你爷爷我掏了十万两银子,已是囊中羞涩,急需赚钱之法。” 朱英就知道他爷爷是个财迷,过去十年,但凡是与账目有关的事,他爷爷都是十分清楚,就连家里的用度,爷爷也是看一眼就能看出哪里多花哪里少花了。 光是这一点,就强过了许多“小”事不计较的富家老爷。 但这财迷“迷”得好,反正朱英自己也不是一个喜欢被人糊弄的人,所以他查账也是查得清楚,对赚钱这事更是有着长远的计划,甚至还想着若是离开京城,回老家后,又该怎么在短暂乱世时保住基业,或是再发一笔“战争财”。不过,再财迷,也不能这样急迫啊!他才说了过几日给爷爷一个惊喜,拿出一个赚钱法子,这法子还没告知,爷爷就惦记上了第二个、第三个? “爷爷,您这可是难为孙儿了。” 朱英对朱元璋无语说道:“孙儿能想出一个赚钱之法,就已是机缘巧合,哪里能这么快想到第二个、第三个?” 这样直白袒露自己办不到的态度,换其他人必然要被朱元璋喷一顿,可朱元璋这人不仅护短还很双标,只要是被他划入在自家人范围内的人,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都自有正当理由。 便是没有,他也要给对方找一个正当理由! 就像是现在,孙儿朱英这样说,朱元璋沉默了下,想着,我这孙儿虽还年轻,却如此沉稳,既是办不到,就能直说,果然与旁人不同,丝毫不会为了面子而强撑,实在是坦率得可爱。 “那就算了,赚钱对你来说本就不是最重要之事,我方才问你,你对方学士有何看法,你既是觉得他为人不错,又有风骨,学识也好,那就让他回头教你读书,如何?” 哎哟,我的爷爷哎,这么话题又绕了回来? 朱英简直无语,虽然这十年来,他早就该习惯爷爷这种执着精神,为了一个目标能一直努力,从不轻言放弃,可他还是想要扑腾一下,不想就这么从了啊! “爷爷……” “或者我再多为你请几个有学之士?若是这样,到时你或许要同时与几位先生学,从他们身上学习长处、避开短处,你看这样如何?” “……那还是选方学士。”朱英立刻说道。 朱元璋再次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喜读书呢?你这般聪明,若是再好生读书,既有眼界、见识,又有学识,岂不完美?” “可人要这么完美干嘛?”朱英道,“爷爷,月有阴晴圆缺,人亦是如此,水满则溢,一个人若要做到尽善尽美,要么就是被活生生累死,要么,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最后什么也做不好。” 朱元璋沉默下来。 这番话听着,还真有些道理。 他再次看向这个孙儿,心里再次感慨着,他这个孙孙果然不凡! 看似散漫,可该做的事都能做好,虽不喜读书,可眼界见识却是一流。除了不爱读书让他头疼外,几乎再无让他头疼的地方。 而这样一番人不完美论,就更是让朱元璋想到了他那去世快半年的爱子。 爱子病逝,何尝不是太过完美,上天不容之故? 第十三章 制糖 “算了,你只需与方学士学习,能学多少是多少,其他的……随你。”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朱英有点讶然,他刚才那么说,其实就跟在后世上网一样,与人闲扯,那是什么都能说出去,根本就不走心,结果这样一番话竟似是戳中了爷爷的某些脆弱点,竟让爷爷有些怅然神伤了? 想到自己作为朱英,与爷爷两人相依为命,并无父母…… 难道,爷爷是想到了他的父亲? 关于他的父母,爷爷一直都很少提及,过去是从不提,而最近半年则是偶尔会露出哀荣之色,让朱英有些想不通。 他过去一直以为,他父母早亡,所以只跟着爷爷过活。但人既已亡十年之久,为何又会突然哀伤起来? 但说不通的地方,又偏偏是人伤疤所在,朱英还没那么莽,主动戳人伤口。这样做,就算不是爷孙,也未免太过了,何况他还是其孙儿。 就像现在,他明明已看出了爷爷是想到了谁,因而才对他突然放松了要求,但也只能装作不知,看着爷爷突然失去了谈兴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出去,他坐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也有些坐不住了。 “要不还是去庄子上看看,惊喜,惊喜,提前让爷爷看到,这也算是惊喜?” 朱英立刻前往了几个庄子里最小的那一个。 这庄子虽小,但挨着京城,是距离最近的一个。 他去的时候,庄头正在督促着种土豆,见朱英来了,立刻过来拜见,态度之殷勤,让旁人见了怕都要惊诧。但朱英从十年前穿过来后,所见的奴仆都是这样的态度,所以不觉有异,只认为这是这时代部分主仆的相处之道。就算他所见的主仆关系未必都是这样,在他看来,也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作坊那里可有人进出?”一边向里走,朱英一边问道。 作坊被围在一个大院子里,后面是工人住宿的地方,前面则是厂房,他之前下了命令,在他允许之前,这些工人一律不准外出,而食物、水等物,也有庄头派可信之人每日去送,这是因他所用的制糖法,目前坊间还不曾有,他既要赚第一桶金,自然不能让外人搞破坏。 庄头忙回道:“少爷,您既是叮嘱了不准人随意进出,老奴岂敢让人坏了规矩?您放心,莫说是人,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是飞不进去,屋里多了苍蝇还了得?”朱英听着有点恶心,回道。 庄头顿时乐了:“是,是,您说得对,就是苍蝇也飞不进去!” 朱英并不担心庄头与爷爷说这些事,当初他接收了一部分产业时,他爷爷就当众与这些人说了,凡是被分给朱英管理的,除了每隔三年朱元璋会查一次总账,其余时候的月盘、年盘以及日常做什么,让他们都听朱英的,且不能背叛朱英。哪怕是面对他这个老主人时,也不能做出违背朱英命令的事。 这些人也的确听从,这也是朱英之前就种了土豆,现在又已是弄了作坊搞一个“惊喜”,朱元璋都不知道的原因所在。 朱英对此也很满意,能够这样听话的仆从,也不知道他爷爷是怎么调教出来的,他其实也想学一学爷爷调教人的办法,若掌握了这一手技能,以后再铺开产业时,岂不是顺遂很多? “糖可制出来了?”终于抵达作坊,朱英走进去后,已能闻到空气中那种甜腻的味道,见这几十人都在忙碌,只有一个负责任走过来,就开口问道。 负责人神色疲惫却又带着喜色,先向着朱英行礼,然后才说道:“少爷,您来得巧,已是按照您说的方法,制出了一些!甚是甜美,洁白如雪,简直就是奇迹!” 这个负责人平时是极内敛的性子,此刻却是难掩激动,可见造出来的成品给这些人带来了怎样的冲击。 庄头也不曾见过,闻着屋内味道,才知道,里面竟是在制糖? 朱英大步向前走,庄头也忙跟随。 他们被领到了旁边一个小一些的房间,这里很是干净,放着一条条的长桌,长桌上摆放着一个个的瓷罐,都是密封着的。 负责人将其中一个罐子的封口打开,一股更浓郁的甜味顿时就冲鼻而出! 庄头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顿时惊讶道:“这是……糖?白色的糖?” 他之前听负责人说,那糖洁白如雪,还觉得这是夸张形容。 直到这一刻,看到里面的糖,果然洁白晶莹,他才真的信了,这竟不是夸张之语,而是写实! “这就是白糖,白糖白糖,洁白如雪,其实若是唤他雪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白糖朗朗上口,就依旧叫白糖。” 朱英说着,就用手指在里面蘸了一下,然后放入口中,慢慢品味。 “味道甜美,果然是白糖的味道,其他几罐也是这样的品质?” “是,少爷,其他几罐都是这样的品质!”负责人忙说道。 朱英见庄头面露好奇之色,就说:“你也来尝一尝。” “是!”庄头立刻应声,也用手指蘸了一些,放入口中。 这一尝,果然是味道极好。 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样的色泽模样,这样的味道,便是价格极高,也是相当划算! “这样好的糖,若要造,怕是不易?”庄头忍不住感慨道。 结果却听到朱英接话道:“非也,此糖造价可比市面上的其他糖都要便宜,就算是卖,四十文足够买十六两了。” 明朝的一斤也是十六两,四十文买这样好的白糖,就能买十六两之多! 而十六两这么多的白糖,足够一家人吃很久。 庄头听了,脸上的神情都是控制不住的惊愕。 “竟、竟这般便宜?”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这一片瓷罐上,看它们的眼神都与方才不同了。 能卖这么便宜,说明什么? 说明制造它们的成本只会更低! 扣去了所有成本、人工等花销,卖四十文一斤还有得赚,这简直不可思议! 朱英还嫌他不够惊愕,又补充了一句:“而且用这新法,造白糖简单、快速,远超其他制糖法。” 第十四章 黄泥水淋糖法 嘶! 庄头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叠加在一起,这制糖新法岂不是无敌了? 难怪少爷会下那样的命令,有这样的制糖法,当然要藏着掖着了! 这可是能赚大钱的法子啊! 而且,还会影响整个大明,不,连大明之外的国家,也必然会因白糖的出现而出现风波! 莫看只是一个白糖,连锁反应一路走过去,影响必然深远! “少爷,这庄子还是不够安全……” “不,这庄子就已安全。”见庄头突然露出不安之色,朱英忙安慰他,“再说,我们再如何,也不能将这黄泥水淋糖法一直守着,作为普通百姓,与大家一起发财是最终要走的路,也是最安全的路。我现在所求,不过是先发那么几笔财,等到赚够了,再将法子公布出去……” “不可啊少爷!那这损失可太大了!”庄头立刻说道。 朱英不以为意,笑道:“我们一家要做,又能做多大?” 又不是“国企”,能直接垄断全国,他就算想这么干,也没这个实力啊! 与其最后太贪,被其他人分而食之,不如先大赚几笔,然后再陆续与其他人合作,将这制糖法给“卖”出去,慢慢的,这法子自然也就传开了。到时候整个大明都因此受益,就算以后也会传出大明,可就与他先抢先赚几笔一样,就算以后传出去了,靠着白糖贸易,大明的人也能先赚上个盆满钵满。 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 他看向庄头,不懂对方为何在听了他那话后,直接泪目,似是有着千言万语要说,却哆嗦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拍拍庄头的肩膀,朱英安抚道:“所以,不要想太多,你管好这个庄子就好,其余的事,有我与爷爷在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不会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对方的泪点,庄头竟直接当着他的面开始飙泪。 好家伙,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是因为什么伤心成这样? 朱英有点方,他干巴巴地说道:“你们继续按我之前说的做,这里的糖罐,我先带走几罐,其余的都先密封好,等回头有了买家,再从这里运出去。” 说完,就直接跑路。 回到家时,他爷爷又不知去了哪里,并不在家。 十年来,他爷爷一直都是这样“忙碌”,他早就习惯了,不觉奇怪。 他所不知的是,此时此刻,被他心心念念着的爷爷,正坐在皇宫的一处宫殿里,看着户部送上来的账目大发雷霆。 户部尚书低垂着头,被洪武大帝喷得几乎不敢抬头。 见他这副模样,朱元璋就有气,挥挥手,让其先退下。 旁边立刻有大太监送来热茶,给骂人骂渴了的朱元璋润润喉咙。 朱元璋喝了几口就放下,想到最近的国库情况,越发烦闷。 他白日的时候问孙子赚钱之法,也不全是临时起意,而是因为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全国收入,大部分都充入了军费之中,剩下的那些也要省着用。 可就算是如此,想要做一些事,也常常没办法挪出大笔银子而作罢。 若是有银子,有许多银子,有许多粮食,那他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土豆……” 想到孙儿提的土豆,那样的口感,若真能不择地种植,还产量那样高,易于贮存,那这真就是活万民的神粮! “若成功,明显就可全国推广。”朱元璋在心里盘算着。 十万两银子能买的土地,都种上土豆,到了明年,分给各郡的“种子”就足够,不出三年,整个大明境内怕都要能种上土豆了。 饥荒一事算是有了解决的曙光,但赚钱这码事还是让他心忧。 “我孙孙说,过几日就给我一个惊喜,哎,还要再等上几日,这不是让咱老朱觉都睡不好吗?” 他抓紧时间处理事务,等到天黑时,他还要赶回去,免得让孙儿担忧。 就在朱元璋这样忙碌时,就听到太监禀报,说是皇孙朱允炆差人送来了一些吃食,朱元璋停下手里的事,想了想,道:“送进来,不过,告知来人,就说,朕很感动,孙儿乃是一片孝心,但不必日日如此,需将心思放在学业上,才算是不辜负朕之关心。” “是。”听到这话的太监立刻出去回话。 朱元璋说完就抛于脑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听着送吃食的太监回来后这样说,朱允炆这边却有些愁眉不展。 朱允炆在殿内走动,又问那太监:“皇爷爷真是这么说的?” “是,殿下,皇上的确是这么让人回的。”太监低垂着头,回道。 朱允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安来。 按说,他是太子朱标的儿子,在朱标去世后,他这个孙儿就得到了朱元璋更多的疼爱跟在意。 这就像是一种移情……但他最近却有一种奇怪感觉,那就是,皇爷爷依旧在乎他,对他也依旧疼爱,可往日里对他的那种期许,却少了许多。不,何止是少了许多,皇爷爷对他的态度,已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变化,外人或许看不出,可他身在其中,却再清楚不过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导致了皇爷爷对他态度变化?难道,是其他堂兄弟得了皇爷爷的青睐?但这不应该啊,以皇爷爷对他父王的喜欢,爱屋及乌,也只会对父王的儿子喜欢,远胜于其他诸王之子。 他母亲吕氏虽不是原配,却在原配去世后被扶正,他的嫡兄朱雄英八岁亡,如今已过去十年,他朱允炆已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 这种情况下,皇爷爷必然不会越过他,而选择父王其他儿子。 那就是……皇爷爷现在遇到了烦心事,所以才会无暇顾及他? 对,一定是这样! 朱允炆努力压下那种不安之感,自我说服着。 朱元璋可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处理完政务,朱元璋就在天黑时立刻赶回了住处,结果才回来,就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看着面前的糖罐,里面如雪的白糖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道。 “白糖?这就是孙孙说的惊喜?” 第十五章 赔本赚吆喝 “是,爷爷,这就是孙儿要给您的惊喜,你尝尝看。” 朱英丝毫不意外爷爷的反应,白糖这东西,可跟过去所有糖都不同,不仅是造价低廉,更因卖相极好,如雪一般洁白,不仅看着就晶莹、昂贵,而且,还可能受到天下读书人的喜欢。 毕竟,读书人不就讲究一个“质本洁来”吗? 在古人眼里,白色的雪,那就是洁白的! 而这白糖,先不提味道,从卖相来看,就绝对符合天下士大夫们对“洁白”的追求! 老百姓们则会因为白糖成本低、卖价更低而喜欢。 读书人与老百姓全部囊括其中,这白糖的生意若是做不好,他就将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朱元璋盯着这白糖片刻后,才用手指蘸了一些,放入口中。 这一尝,他的眼睛都是一亮。 “好!好!好!” 连道了三声好字,这才看向朱英,问道:“孙儿,这白糖,造价几何?” 虽然这东西看着就有点贵,不像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 但其他的糖本就不便宜,若是这白糖的造价太高,高过了其他糖,那这白糖的受益虽然也就不会少,但相比于他的期望,那肯定就没法比了。 朱英笑着说:“您猜?” “你这孩子!”若是其他人敢对洪武大帝说“你猜”,朱元璋估计能直接下令将其拖下去打死,可谁让说这话的人是自己最喜欢的孙孙呢。 朱元璋对朱英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还真的沉思片刻,试探着说道:“一百文一斤?” 一斤乃是十六两,一百文一斤,十文钱的成本就能造出一两多的白糖,这已是朱元璋心里的理想数字! 只要能无限靠近这个数字,在他看来,这白糖横空出世,就必然能占领整个大明,不,是整个天下的糖类市场! 就算是对大明有着敌意的地方,为了这糖,也必然要低头! 这就是白糖的魅力! 大明作为一个最上位的君主,掌管天下,无论是军事还是农耕还是这种赚钱的大事,他都装在心里。 想着这些,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朱英,等着朱英宣读正确“答案”。 被自家爷爷这么看着,朱英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怎么觉得爷爷这么关心这件事,不仅是为了赚钱? 以他们家的收入,在百姓里也绝对算是个“小”有资产的人家了? 毕竟,能够轻松拿出十万两白银现金的百姓人家,可没有多少。 又一想,爷爷平时爱好也不多,除了督促他读书之外,也就有这么个爱好了。 朱英就回道:“爷爷,您猜错了。” 他也是够坏心眼的,说着爷爷您猜错了,结果也没立刻说,这到底是猜低了,还是猜高了。 朱元璋轻轻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么好的糖,造价怎么可能低呢? 一斤白糖,造价估计要二三百文,甚至更高了? 若是这么高,那这白糖就只能卖给权贵跟富贵人家了。 普通老百姓可吃不起这么贵的糖。 结果,正叹着气,就听到自家孙孙继续说道:“……这糖,若是卖出去,一斤糖,也只需付四五十文即可,您说,这糖的造价会是几何?” “你说什么?”朱元璋大惊道,“这糖,若是买,只需要四五十文,就能买上一斤?你确定?这样不会赔?” “我的爷爷啊,您觉得孙儿是这么傻的人吗?赔本赚吆喝?孙儿可不干这等事!” 朱英解释道:“这白糖之所以造价如此低廉,乃是因孙儿所用的制糖法,实是好用!” “哦?” 朱元璋自然知道,孙儿既然是拿出了这样的好东西,必是因为掌握了新的制糖方法或是有了新的制糖原材料。 若非如此,不可能造出这样过去不曾有的糖。 但听孙儿这么一说,这制糖法,是真的很厉害? 居然能够让这样好的糖,造价如此低廉。 “是什么制糖法?可麻烦?” “不仅不麻烦,比其他糖的制法还要更简单!”朱英笑着回道。 “最关键的一样东西,就是……黄泥水!” “黄泥水?”若说之前朱元璋是惊讶,而现在,他就是惊骇了。 黄泥水? “对!是黄泥水!”因着他在说这件事时早就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而且开了窗户、门,从屋里可以清晰看到外面是否有人靠近,所以他是一点都不怕有人偷听了这秘方。 朱英继续说道:“白糖造起来格外简单,爷爷,最关键的东西,就是黄泥水。” “可黄泥如何能制出糖来呢?你这孩子,莫不是在哄骗爷爷?”朱元璋依旧不信。 他可是大半辈子这么走过来的,天南地北的,哪里没去过? 他就从没有听说过,这黄泥水还能制糖! 还是制出这毫不浑浊、晶莹如雪的糖! 这不可能! “爷爷,孙儿如何敢哄骗您?虽最关键的一物是黄泥水,可还有其他步骤呢,这些也同样重要。” “首先,将过冬成熟的甘蔗榨汁,然后汁水盛入缸中,用火熬,等变成了黄黑色的糖浆,就再倒入桶中凝结成黑沙糖。” “然后再设一口缸,上面安放一个瓦质漏斗,用稻草塞着漏口,将黑砂糖倒入漏斗中,等黑沙糖结成块,再去掉稻草。” “再然后,就是用黄泥水淋漏斗中的黑砂糖,等黑渣从漏斗流入 “这,就是白糖!” 朱英所说,朱元璋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反倒很快就信了。 他这孙儿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 “能卖四五十文,那就定价四十五文?”朱元璋提议道。 “好!就卖四十五文!” 随着祖孙二人敲定,三日后,京城一家名为“朱家老店”的铺子里,就上了一批糖,号称洁白如雪,并定名为白糖。 “这东西怎么可能是糖?” 有人路过,听着里面热闹,就进去看热闹,恰好听到一个声音惊讶地叫着。 什么?糖? 路人不懂,怎么这糖,还能引起这样的热闹? 往里挤了挤,恰好看到一人指着柜台上的瓦罐,说道:“这怎么可能是糖?” 第十六章 真香 这怎么可能是糖? 听着面前的客人这样说,老店的掌柜跟伙计都表情不变,仿佛早就猜到会有人这样说。 伙计笑着回道:“哎哟,这位老先生,您这话说的,这东西不是糖,难道还是盐不成?这自然是糖,真真儿的糖!” “但糖怎么会如此洁白?这怎么可能?” 面前的五旬老者是一个普通乡绅,他往日里就好一口甜的,不仅是他,他家里人,从儿子儿媳再到小孙孙,都个个好吃甜食。 所以,往日里不怎么进店铺的他,在闻到了一股过分甜腻的味道后,就走了进来。 这一进来,就直接问,这香味是因何而有。 店铺伙计直接向他介绍了这种名为白糖的糖,最初听到“白糖”二字时,老者是有些不屑一顾的。 对一个小有资产且喜欢吃甜的人来说,糖这东西,除了太过昂贵的传说中的那种糖,凡是市面上有的,就算是再贵一些的,他也是吃过的。 无非就是吃得多一些,跟吃得少一些的区别。 可他过去从不曾听到有人大言不惭地夸赞自己卖的是“晶莹如雪”,名为“白糖”。 这是何等的嚣张! 简直就如同井底之蛙! 因着这样的批判心思,他甚至暂时忘记了他是被一股甜腻味道吸引进来的,让伙计打开糖罐子,让他看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所有的不屑、惊讶,全部都呆滞在了一张脸上! 怎么可能!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罐子里真的洁白如雪的东西,说:“糖怎么可能这么白?” “老先生,小的之前不是就说了吗?咱这里卖的,那可是白糖!” 伙计露出骄傲的表情,称赞道:“什么是白糖?不像这样的晶莹如雪,能配叫白糖吗?您看看这颜色,您看看这细腻的,绝对是最好的糖!” “您若是还不信,大可以尝一尝。” “成,那我就尝一尝!”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不过,这老者根本就没察觉到周围是个什么情况,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伙计提供的比针粗不了多少的一次性小木棍,轻轻蘸了一点白糖,慢慢地放入了口中。 这一刻,他自己是沉浸在了品尝白糖的状态之中,但其他人却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糖如此洁白,还散发着这样诱人的味道,可有人早就偷偷问过,这糖却卖价不高! 这样好的东西,却卖得便宜,这说明什么? 说明便宜无好货啊! 若是这糖真难么好,难道造价会低? 成本高,怎么可能卖得低? 若是朱英听到了这些人的心声,估计就要在心里感慨一句,这不就是后世的“便宜无好货”的说法? 但事实上,这话可也不对,若真有商人将世人的“只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当真,生搬硬套,那才是完蛋。 这两句话也不能说就错,但也分情况,分时间,分卖的货品类型,更要瞄准了商家所盯着的受众群来辩证的看! 就像是这白糖,在原本的大明,其实就渐渐卖得便宜了,虽然这个所谓的“便宜”,依旧是很多底层百姓舍不得经常吃的程度,但相比于其他时代,已是便宜了太多太多。 这就是大势所趋,就算他本人是奸商,也不可能改变这种趋势,阻止糖降价时代的到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就是放弃广大的普通人市场,只专供高价糖。 朱英打算以后从高价点心或是其他吃食入手,做美,做精! 而糖本身,他则是瞄准了广大普通人市场。 所以,价格的设定,就要考虑全方面的因素。 既不能比市面上的糖便宜太多,免得坏了别人的生路,又要真高了,让百姓望而生畏。 他最开始卖糖,更需要快速打开市场,所以,四十五文一斤的价格,是相当合适了。 而这个价格,配上白糖的卖相、味道,绝对能给第一次认识到白糖的人带来一个巨大的冲击! 事实也的确如此,品尝了这糖的老者,在慢慢咂摸了两下后,就整个人呆立在了那里。 而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越发内心忐忑了。 这……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不是? 这白糖居然难吃至此,将这一位都给惊住了? 原本安静等着结果的人群,顿时小小骚动起来。 有一些听闻了这个铺子卖新糖的人,与这生意有着利害关系,竟趁机起哄道:“这白糖必不是什么好糖!我就说嘛,糖本身看的可是味道,而不是什么卖相!卖相再好,若是味道不成,那也是白搭!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就是,就是!” “说得没错,我是开点心铺的,素来只是用味道好的糖,若为了卖相而糊弄客人,那岂不是缺德?” 一些刚刚聚拢过来的百姓,听到这话,也狐疑不定起来。 难道,这糖真是什么不好的糖? 他们探着脖子往里瞅,就看到一个人呆呆站在柜台前,不知是在干什么。 这家老铺子往日里存在感不高不低,就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铺子,所以,这家铺子竟然突然上了什么新糖,也的确让人心里犯嘀咕。 为什么其他大店都没有这种糖,偏偏这么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竟能卖这样的好糖? “看来,的确只是个噱头啊,走了,走了!” 就在围观的人都觉得无趣了,转身要走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这糖怎么卖!” “我全买了!全买了!” “啥?”刚刚才走出去的人,听到这一声大吼,直接转身看过去。 结果就发现,刚刚呆立着的人,正指着面前的糖罐,大叫着。 而原本还起哄着的那几个人,对视一眼,全都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不是? 这话还真是味道好的糖? 他们之前可都思索好了,就算这糖味道还可以,只要他们提前压制下来,未必不能低价买入,大家一起发笔小财。 结果,这糖的味道,竟然能让他们认识的那位挑剔的嗜甜客人满意? 坏事了! 这几人的脑袋里同时闪出了这个念头。 第十七章 朱元璋的小算盘 “少爷!大卖!大卖!” 仆从快速跑进来,对着正站在院中练着五禽戏的朱英说道。 朱英对此的反应却很淡然,只哦了一声。 “少爷,您就不好奇,到底卖了多少?”仆从也是服侍朱英十年了,知道朱英脾气,所以直接好奇问道。 朱英这才收了招式,回道:“卖了多少?” 仆从这才一脸惊喜地说道:“全部卖空了!做的五千斤白糖,一个上午就全部卖光了!” 活着可是五千斤白糖! 原本放到铺子里的,才二百余斤。 结果,二百余斤被一抢而光。 索性,就将库房里的白糖又运了一批过去。 结果,才刚运过去,又被一抢而光! 之后就是陆续运,然后继续被抢光! 五千斤白糖啊! 这是个什么概念? 虽然对朱英家来说,五千斤白糖,也不过就是二百余两,但别忘了,这可是一上午卖出去的货! 这还只是一个铺子卖出去的! 若是以后扩大生产,给各地供货,日进斗金都绝对算少了,怕是十斗都有了! 但相比于仆从的惊喜,朱英却只是淡淡说道:“这本就是正常之事,别忘了,这糖,可是雪白色的糖,还很甜。” “是啊!是如雪一样的糖,还很甜!”咂摸了一下嘴巴,仆从也笑着说道。 因着白糖造价低,所有朱家的仆从,人人有份,都被发了五斤糖! 这可是五斤糖啊! 若是在外面买,也要二百多文了。 而且,这糖的品质,绝对对得起这样的价格,仆从甚至觉得这价格定低了。 不过,他可不敢对主家的事指手画脚,就算是觉得这价格定低了,也不敢说什么。 “对了,爷爷什么时候回来,他有说吗?”朱英突然问道。 这名仆从神情微顿了下,若不是朱英突然问,他都差点忘了他的原本身份了。 这十年下来,他是真将自己当做了朱家的普通仆从。 唯有涉及到“老爷”的事时,他才会猛地惊醒:哦,原来我是个锦衣卫来着。 “老爷说,大概午后会回来。”仆从回道。 朱英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就算是再晚一两个时辰回来,对他爷爷来说也是常事。 听说爷爷在京城里朋友颇多,往日里最喜欢去朋友家与人下棋。 对一些爱好有“瘾”的人都深有体会,做这种事的时候,往往稍一恍神,就过了给自己设定的时间。 “那我去练字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那仆从都忍不住偷笑。 少爷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学习。 但老爷可是对少爷学习这事格外上心,天天都要检查功课。 上午的时候,少爷在院子里磨蹭,不愿意进屋读书。 得知老爷可能要在午后回来,这是要临时赶工了? 朱英的确是进去赶工了,却不是怕爷爷检查功课,而是利用练字来精心。 他要跟着方孝孺学习了,当时还没想起来,后来回过味来。 在历史上,方孝孺的师徒之类,是不是都被牵连了?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 可是,就算他不拜方孝孺为师,以他爷爷与方孝孺之间的关系,能够让方孝孺跑过来教他,怕也是很好的朋友? 就算没有跟着方孝孺读书这件事,他与爷爷两人也要被牵连。 他之前还是将这时代的危险性想得太简单了,真正能够拜托这种情况,让自己生死不至于被牵连着丢了小命,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了。 他之所以突然开始热衷于赚钱,就是因为这种紧迫感促使他想着尽快跑路。 在大明境内,跑到哪里都没用! 以朱棣那时的掌控力,涉及到方孝孺相关的人,除非是直接出海,逃到海外去,否则是没个跑的! 后世关于朱允炆的一些猜测,不就有他诈死出海一说吗? 别管这事是真是假,起码说明了,这样的人若是活下来,只能是往外走,那才是活路所在! “还是要多赚银子啊!然后尽快去海外搞个小岛,离大陆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若是太近了,那就跟没跑一样,没什么意义。” “若是太远,船只轻易无法行驶到,那不真成流放了?” “其实如果能逃到大山里似乎也可以,不过,桃花源记这码事能存在,是因为有着一些奇异之处,但凡是能进人的地方,就需要户口,就可能暴露了身份。” “与谋反有关的人,就算是被牵连了,在地方官的眼里,抓住了也是大功劳,可比抓杀人犯什么的更有劲头啊!” “所以,还是去海外。” 就在朱英这样盘算着的时候,皇宫里,朱元璋也在等着白糖售卖的结果。 “皇上!皇上!大喜!”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进来,对着朱元璋说道。 若是朱英站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个同样穿着锦衣卫服侍的人,正是他府里的一个最可能成为下一任管家的中年人。 朱元璋立刻转过身,问道:“白糖卖光了?” “卖光了!卖光了!何止是卖光了啊,连所有库存都给卖出去了!” “而且,除了普通百姓,还有一个外族的商人,也买了这糖,并且立刻就让仆从第二次去买,外族人也觉得这糖好呢!” 朱元璋难掩骄傲地说道:“这是自然,这糖可是白糖,如此好糖,天下人都必然喜欢。” “皇上,这糖若是皇家来卖,必然能卖得更多……但这样一来,您的身份……”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朕知道!” 这东西! “皇上恕罪!”此人忙低下头回道。 “行了,朕知道你是怕英儿乍一知道,无法接受。所以,你是劝朕早做准备,让他慢慢来知道真相?” 对跟着朱英十年的这些人,朱元璋的态度也与对其他人略有不同。 没那么好耐心的他,对这些人的耐心都比其他锦衣卫更好。 这些人保守秘密,伪装十年,陪着他做这一场戏,的确都是心腹了。 他又何尝不想将孙儿认回来? “朕只是想再看看。” 想看他这个孙孙,还能做出怎样了不得的事来! 第十八章 长久的买卖 “皇上,兵部尚书求见。”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跪下禀报道。 朱元璋一听,就表情一僵,随后平静说道:“传。” 片刻后,兵部尚书求见。 “爱卿,最近国库也空虚啊!”对着来要钱的兵部尚书,朱元璋直接就是一通哭穷。 不过,能在朱元璋手底下做兵部尚书的,那既是人精,又绝对是朱元璋的亲信。 面对皇上这哭穷表现,对方比朱元璋“哭”得更狠。 而朱元璋对军事的重视,也干不出两耳不听装傻的程度。 再说,若是军事上不过硬,哪怕他已经拥有江山这些年,想要大明江山得以保全,也不容易。 他可是从乱世而来,对外族一直充满警惕,若是再来一次铁蹄入中原,那这次挨骂的人可就是他老朱了。 朱元璋就算是勒紧裤腰带,也要将钱花在刀刃上。 这里的“刀刃”,是写实描写。 “行了,朕知道你们也难,甚至为了军费与户部撕了好几场,放心,朕一直都放在心上,不仅是军费开销,屯田以及人员安置,这些都要花银子,朕都清楚,朕也记得。” 有皇上这番话,兵部尚书就顿时放心了。 今年各军都有大动作,从八月起,就在山西太原、平阳二府以及其他各州大规模籍民签军,准备“东胜立五卫,大同在城立五卫,大同迤东立六卫”,这些大动作,可都需要一样东西。 那就是银子! 若无银子铺路,很多事都要中途而废。 但建国这些年,虽发展很快,但国库里的银子,依旧是数量有限,各部都摩拳擦掌,时不时争抢一番。 百分之八十的收入,都投入了军费里,也不奇怪户部的人看兵部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但兵部尚书可以摸着胸脯说,所用的这些银子,他是一点都不敢贪! 见皇上面现倦容,他的目的既已达到,就十分识相地退了出去。 他才离开,朱元璋就忍不住对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的锦衣卫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天下就如同一个大家,朕每日光是想着如何搂金子,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哎!” 那锦衣卫只恭敬点头,安静听着,并不敢搭话。 朱元璋本也没打算听他回应,说完,就又问:“到什么时辰了?” 对方忙说已过午时了。 “虽腹中饥饿,不过,还是回去再用,再看看朕那乖孙是否好好读书。” 这话,那锦衣卫就更没法接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结果就被朱元璋斜一眼,道:“当初朕让你们跟着过去,可是让你们能好好照顾英儿的,结果你们倒是照顾好了,却连他贪玩都瞒着!” 对方却看出皇上根本没生气,于是忙说道:“臣治罪。” “行了,你们嘴上说治罪,可若是那小子让你们继续帮瞒着,你们还是会照做。不过,能这么做,也是你们的忠诚之处。虽然你们瞒着朕,让朕有些不高兴,可若你们没瞒着,而是向朕告密,朕虽高兴,却会杀了你们!” 最后这一句,朱元璋说得轻描淡写。 但这锦衣卫的后背却顿时被汗给淋湿了,他知道,皇上说的事真话! 想到他们跟过去的有七人,可现在就只剩下了包括管家跟他在内的五人,剩下两人都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少爷倒是问过,老爷只说,那两人都是有人来赎,就直接跟着家人回去老家过日子去了。 但事实究竟是什么,剩下的五人都心里有数。 那时,他以为,这两人应该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 现在才悚然,原来那两人是干过这等事? “行了,回去了。” 他正思索间,朱元璋就已是大步走了出去。 有锦衣卫跟心腹太监开路,自然无人察觉朱元璋已从皇宫里出来。 一辆马车停在角落处,朱元璋出来时就已是换好了便服,上去后,直接就放下垂帘,锦衣卫伪装成的车夫驾着车,将洪武大帝从皇宫带回了京城内的那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前。 “爷爷,您回来了?” 朱元璋进院后,就看到朱英正在活动身体。 他不反对孙孙锻炼身体,习武也不拦着,但也只是要求朱英学一些锻炼身体以及关键时候防身的本事。 其他的,他是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问他,他就说,沙场上刀剑无眼,还是读书更适合孙孙。 好在习武想要学得精通也不那么容易,朱英每日就只是锻炼下,朱元璋见了这才放心。 他甚至走过去,跟着摆弄了几下,这才问道:“你中午可是好好用饭了?” “爷爷,这话该孙儿问您?”朱英哭笑不得地说道。 两个人从管家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汗,这才走进屋里。 有人上茶,等人都退下后,朱英才说道:“爷爷,白糖今日第一次卖,已是将库存卖光,扣掉成本,应该是赚了一百三十余两银子。” “你是说,这一日,就赚了一百三十余两?”饶是朱元璋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听了也不禁惊讶。 朱英回道:“是。” 但又说:“不过,之所以第一日能卖这么多,是因数日的积累,要想制出五千斤白糖,以朱家目前小作坊的能力,怕是至少需要几日。” “几日的时间,平均下来,也不过就是一天二十余两罢了。” “二十余两还罢了?”朱元璋被孙孙这口气给逗乐了。“你可知,这样的买卖,是长久的买卖,若一日能净赚二十两,一个月便是稳定的六百两银子入账。哪怕是在这京城之中,寸土寸金,六百两银子也足够买一座宅院了,还是好地段的宅院!” 朱英当然知道,除了每个月六百两银子的入账,还有田庄跟其他铺子的收入,这一个月下来,月入三千两银子是绝对可以的。 但问题是,月入三千两,一年也不过就是得个三四万两。 三四万两银子若是净赚,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那是真可以,真不少了。 换成往日,他也知足。 但他现在不是已想着要卷钱跑路吗? 到时候去海外安家置业都是花销,穷啊!这些银子还是不够啊! 第十九章 这可是好东西 “爷爷,这银子看着是多,可天子脚下,各种花销也大啊。” “况且,现在我们可能还无需这么多银子,但以后呢?” “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朱英说的是以后跑路之后需银子,听在朱元璋的耳朵里,朱元璋却猛地想到了一件事。 对啊! 他的好孙孙今年可是十八岁了! 八岁“假死”,被发现后前尘尽忘。 朱元璋将其安置在这里后,一直与他扮演着平凡祖孙。 可他的孙孙那能是普通人吗? 寻常姑娘,他也不是说看不上,家境什么的,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就算是个乞儿,他愿意抬举,也能让其顿时成为人上人。 而就算是封侯拜相的,他若是不满意了,也能让其跌落尘埃。 所以,只要是他孙孙喜欢的姑娘,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出身,只要别是什么青楼女子,或是年纪相差太悬殊,他都能接受。 就算他孙孙喜欢人妻,他也…… 嗯,他好像不太能接受! 总之,他孙孙的年纪到了,的确该要考虑婚事了。 但他既对孙孙的未来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那么,孙媳妇的人选就很重要。 出身可以不考虑,但必须要清白。 年龄可以不考虑,大个几岁或是小个几岁,都可以! 长相可以不过多考虑,平庸的,美貌的,一切以他孙孙的想法为重! 但性情、能力方面,他必须要考虑! 哎!这么一想,也是真有些难啊!在想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已是闪过了几个小姑娘的名字,都是肃来闻有贤名的,可能够被他所熟知的姑娘,岂会真有出身不好的? 妃嫔可以随便选,正妻不可啊!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穷”,竟同时在心里叹一口气。 “成,既你觉得银子还是赚得少,不如我们想一想,怎么将这个白糖生意给扩大了?” 朱英摇头:“爷爷,孙儿虽是喜欢银子,却也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不可太过贪心。” “哦?不想多赚?” “想,可我们朱家并无后台,若白糖继续大卖,恐怕会招来麻烦。” 麻烦啊,这天下还有人敢找他老朱爱孙的麻烦?朱元璋冷笑了下。 不过,面对朱英这番话,他却是赞赏有加。 对于孙孙来说,现在最大的麻烦,可能就是勋贵的找茬了,所以孙孙就算想赚更多银子,依旧能够压制这种想法,保持冷静。 而这种特质如果是放在治国方面,就可以是面对可能会有的更大的胜利诱惑时,依旧保持冷静,分析现状。 朱元璋越发觉得,这个孙孙果然资质出众,十分了不得了。 “好,好!”点了下头,朱元璋欣慰地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 他故意说道:“读书方面,你也要多上心啊。” 朱英:“……爷爷!” 屋子里接下来传出的洪亮笑声,让外面“值岗”的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都跟着眼底染笑。 当天晚上,京城一家开连锁糕点铺子的老板家,进了一个熟人。 “陈老板!” “哎哟,刘公公,您可算是来了!”见来人只穿便服带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小太监进来,这位陈老板立刻恭敬将其让了进去。 “说,找咱家,到底是有何急事?”刘公公问道。 陈老板很神秘地让仆从将一个小罐子给拿了进来,他将罐子放到刘公公的面前,说道:“您老先看看这个。” “这里面是什么?”刘公公不解地挑眉,却还是将这罐子给打了开来。 往里面一看,就更诧异了。 “这是……细盐?” “不过,怎么有股甜腻味道?” “难道这竟不是盐,而是……糖?” “刘公公所言不错,此物就是糖!白糖!” “白糖?”刘公公这次更认真地凑近了看。 一离近了,不仅看到了这糖晶莹如雪,更能感觉到那股甜味更加浓烈了。 他试探着用指尖蘸了一点,放入口中。 这一入口,他就顿时惊了下:“好糖!” “您果然识货,这白糖可是好东西啊!”陈老板说道。 “这是你搞来的?”刘公公问。 陈老板忙说:“哎哟,您这次可是猜错了,此物乃是京城一家小小朱家老铺所卖,在京城内别无他号,我甚至怀疑,就算是在京城之外,怕也没多少人见过此物!” 刘公公先是点头道:“这是自然,像是咱家,乃是服侍皇孙之人,这天底下的好东西,皇上源源不断赐给皇孙,咱家也跟着见了不少,却也不曾见过此物。” “按说,这样的好糖,若是有了,早就该传出风声了。” “既你都不知,那这白糖莫非是朱家老铺的人自己所制?” 想到这里,刘公公眼底闪过了一丝贪婪。 这样的制糖法若是能被自己得了,或是留着,或是献给皇孙,都将得到大富贵! 不过,朱家…… “这朱家老铺背后可有什么人?”刘公公问道。 天子脚下,一个牌匾掉下来砸死三个姓朱的,其中必有一个皇亲国戚。 万一这朱家老铺的后台是哪个皇亲国戚,他还真不好下手了。 陈老板回道:“怎么可能,这铺子不大,往日里都不起眼,若不是出了这样的好东西,我都不曾听闻过。不过,我也让人去查了下,得知这是一对十年前到京城谋生的祖孙,做爷爷的是个乡绅,只有两三个庄子,并几家铺子。而那个孙儿则是个不到双十年纪的读书郎,每日里只读书识字,与人来往极少。” “他们的街坊四邻也是这样说,那显然就不会有错了。” “外乡人啊!” 刘公公听到这里,已是十分心动了。 这样的好东西,若是制法能被他所得,他完全可以献给皇孙! 他服侍的皇孙朱允炆,那可是深受皇上喜爱,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天下之主! 而他若是能够在主子没登基之前受到就重用,等将来新日换旧日之时,就是他显贵之时! “陈老板,你这次做得不错,能将这个消息告诉咱家,咱家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拍拍陈老板的肩膀,刘公公笑着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十章 此物献给皇孙 刘公公离开了陈老板的家,当日回宫。 隔了两日,他又乘着车出来,却先去了那家朱家铺子所在那条街转了一圈。 他做事谨慎,甚至没有直接去,而是仿若逛街一般,“顺路”进了朱家铺子。 进去后,就发现这铺子外表看着低调,内里却很是不同。 首先,这里格外干净。 其他铺子也干净,但这里却更甚! 就连伙计,都是带着一种看着就很有点奇怪的半透明的兜帽,是直接将头发全部包起来的,旁边有净手的水盆,里面放的是清水。 “哟,这位老爷,您要点什么?” 见刘公公进来后就四处打量,伙计也不奇怪。 因着白糖生意,来这里的人比往日多了许多,很多人是闻名而来。 来了之后,这些人都会四处看看。 既是好奇,也是审视。 刘公公忽然问道:“这水盆是用来给客人净手的?” “是也不是。”伙计笑着回道,“因为本店做着吃食的买卖,所以无论是客人还是我们这些做事的,都要时不时的净手,免得看着腌臜。” “这么讲究?”刘公公有点惊讶。 虽看似放这么一盆水没什么,可看这水的清冽程度,明显是常用、常换、常新。 用一次就要换掉? 就算附近就有水井,这么频繁用水,长期下来,光是每日的用水量都不小。 可见,这铺子的生意的确是好。 刘公公装模作样地在里面转了一圈,随便买了几样点心,然后就冲着这里的主打商品白糖而来。 结果一问,白糖竟缺货了。 “一点都没了?”刘公公故意说道,“你们既是开门做生意,存活一定不少?这才过去多久?就全都卖光了?” 伙计忙说:“每日最多才能卖个数百斤,自然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您若是想买,要不,明日赶早?” 每日最多才能卖数百斤? 这个“才”字再次戳到了刘公公,他对这家铺子卖糖的价格有点不满意,离开时已是心里琢磨着,待自己得了这制糖法,以后卖白糖时,可不能卖得这样低廉。 卖这么贱,又怎么能突出这白糖的稀少贵重呢?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与一个最多双十年纪的年轻人走了个脸对脸,都已经走过去了,赵公公脚步就是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他现在转身回去,又显得有些刻意。 “此人倒是长得有点面善。”刘公公暗道。 不过,他也没多想。 这年头,莫说是面善了,就是与权贵长成六七成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 光是他自己知道的,就有一些怕死的权贵会养着一二个与自己长得有点像的仆从,为的就是关键时刻拿来做替死鬼。 只要这么干不是为了做恶事、不是为了糊弄自己,朱元璋对这种事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刘公公就已是将此事给忘记了。 只想着:此物若是献给皇孙…… 倒是朱英,与刘公公走了个脸对脸时,就已是发现对方太监身份了。 与锦衣卫可以混入人群让人无从怀疑不同,太监因身有残缺,走在人群中给人的感觉就有一点不同。 个别太监长得面善,气质也和气,若是粘上胡子,或因进宫晚还留有胡子,看着就不那么明显。但大多数太监,都面白无须,气质上也有些阴柔,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人显然就是太监。 太监会因白糖的事来朱家铺子,这不奇怪。 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可不是寻常小太监。 一个起码掌管着一些事务的大太监,就算是买白糖,想打听白糖的事,也该是由小太监来打听? 除非是此人有点别的目的,难道是看上了白糖的生意? 这也并非不可能! 朱英问伙计:“那人是来买东西的?” 伙计回道:“是,您是觉得他是宫里出来的,所以有点担心?其实这两日不仅是宫里有人来买白糖,便是城中一些权贵人家也派了仆从来,甚至还有五六家都来问过白糖制法的事,说是愿意用银子来买。” “一篮子金蛋,跟一只能每天下一只金蛋的老母鸡,若是你,你选哪一个?”朱英回道。 伙计立刻道:“那自然是能每天下一只金蛋的老母鸡了!” “所以这些人敢过来问,就是觉得咱们铺子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以后要提高警惕,免得有人眼红咱们生意……放心,若是白糖大卖,你们以后每月领的银子,必是翻倍!” 几个伙计连同着掌柜都听到了,脸上都带了笑。 朱英来这里是来查账的。 白糖生意的确好做,其他生意却都有些逊色。 “茶叶不好卖?”朱英看了茶叶的账目,发现铺子里的茶叶卖得很一般般。 就连最近几日卖出去了一些,也是被因白糖而来的人顺道买走的。 “库存还有多少?”朱英问。 掌柜回道:“还有六千余斤。” “这么多?”这下,连朱英都惊了。 他之前负责的铺子并没有这一家,是在卖白糖时才开始接手这里。 六千余斤的陈茶,这个数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掌柜苦涩回道:“少爷,本来只是定了七十斤茶叶,但在小的之前的掌柜,买卖的时候喝酒误事,将七十斤茶叶,买成了七千斤,当时本来是还要定其他货物的,结果因为这笔买卖,最后只拉了几大车茶叶回来……” “那个人呢?”朱英沉默了一下后,问道。 掌柜摇头:“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突然就没再来,听说是被老爷给辞退了,大约是赔了一些银子后,回了老家。” 朱英一想到库房里还有六千余斤的茶叶,就有些头疼。 恰好此时有大户人家的丫鬟进来买白糖,问了一句没货了就预定了白糖。 目送着对方出去的背影,朱英突然灵机一动:对啊! 女人的生意! 奶茶! 他是不是可以用这些陈茶,搭配牛奶,做一些奶茶来卖? 现在天气已转凉,等秋冬时节,以及早春时节,不都是适合喝热乎乎的奶茶的时候吗? 第二十一章 碰瓷 “你也莫要犯愁了,这件事我来办,六千余斤茶叶不要贱卖,我有办法将它们全部用了!”朱英想到这些后,立刻叮嘱道。 掌柜一听,也不敢问是什么办法。 以少爷的本事,能将白糖这样的好东西大量运来,就这一点,就足以折服他! “是,是!”他连声应道。 朱英在这里看完了账本,确定账本上除了这批茶叶是真的积压了许久,其他货品都是比较好卖的,最近一二年的账本看着也没什么问题,他又看了旧账,发现旧的账本上的确被人做了手脚,但这位新的掌柜已经带着账房将旧账重新整理过,没被改过的账本跟已经改过的账本,都被放在了朱英面前,任由朱英来辨别。 朱英对目前这位掌柜的老实有才干还算满意,回去的路上,还与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厮说道:“也不知爷爷是从何处请来的人,几个铺子的掌柜都十分能干,人品也好。” 他都能看出有几个掌柜明明是圆滑世故之人,可做账之类却格外实诚,这一点,就很令他惊叹。 跟着他的小厮是几个月前才进府的,由管家领进来,说是管家的远房侄子,绝对忠诚可靠。 听到他说这话,顿时一笑。 朱英问他:“你笑什么?” 小厮忙说道:“小的是觉得,这人品好不好,其实不在于本身,而在于为谁做事。” 这样的话竟是出自一个普通小厮之口,倒是让朱英有点惊讶。 “你说得对。”他赞同道。 说话间,二人的马车就已是回了府邸。 朱元璋正在院中试着做五禽戏,见朱英回来,就笑问自己做得如何。 朱英立刻给予肯定答复。 这让朱元璋很高兴,他过去一向是不怎么讲究这些,不做皇帝前每天也只是练一练武艺,却不搞这些养生的玩意儿。 可孙孙关心他的身体,希望他长命百岁。 虽然他知以自己身体早年留下的那些暗伤,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但能多活几年也是好的。 毕竟,孙孙现在年纪也不大。 这么想着,朱元璋又考了朱英去查账的结果,更满意点了下头。 他想要的储君,平时可仁义,但也要有狠辣果断的一面,对待钱财也不可不精明。 若是管这么一份产业都管不好,还谈什么大的? “对了,这几日方学士有事,不能前来教你,你自己记得温习功课。”朱元璋突然又想起一事,说道。 朱英立刻说道:“孙儿明白。” “先去用饭,饭后休息一会儿就去读。练字也不可松懈,你之前的那些先生都说,你在练字一事上也颇有天赋,旁人需要练十年才有的效果,你只需要几年就能达到。只是匠气重一些,还是要练出自己的风格才好。” 这些都是朱英过去那几个老师都说过的话,朱元璋一直都记在心里。 那几人是他以富家翁的身份请来的人,经过锦衣卫秘密调查过,性格好,学问也不错,其他方面也没什么拖后腿的,这才亲自请来给孙儿做老师。 当初为了能符合人设,他是完全按照普通富家翁为子弟请老师的顺序来的,先是请秀才来讲,等到二三年后,就换成举人,举人的老师更换最频繁,学问有高有低,总的来说,学问都是由低往高不断递进的顺序。 每个被朱英掏干净了学问的老师,就离开,然后再换成下一个。 因为是从八岁起就跟着爷爷生活,朱英又是穿过来的,与真正失去了这个时代记忆的人比起来,不仅没有任何在记忆方面的帮助,还平添了一丝心虚。 因着心虚,朱英从不曾怀疑过这些是不是真的正常。 他就算觉得哪里不太对,也只会认为这是真实的历史与史料之间的差异问题。 毕竟他可是在这里足足生活了十年时间! 亲身经历的十年! 十年时间,足以打消他最初的所有怀疑。 此刻听到爷爷这样说,朱英也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应道:“是。” “去吃饭,爷爷让人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糖醋鱼。”朱元璋笑呵呵说道。 朱英也很快就将读书的事情抛于脑后,反正,走一步算一步。 他心里也防备着有人捣乱,甚至想过,若真有人盯上他的生意,只要给出的筹码足够合适,他也不是不能将白糖的制法“分享”出去。 他要的是几年内快速赚到更多跑路用的银子,而不是真为了发展朱家的产业,所以只要银子到位,一切都可商量! 朱英也想过,必然也有一些人仗着后台硬,连银子都不肯掏,若真到那时候,他也几个策略,可让对方知难而退,只是要费一番心神去运作。 但他从未想过,之后竟会因一个太监垂涎白糖制法,而牵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当天无事,之后一二天亦是无事。 又是一个晴朗之日,秋高气爽,朱英一起来就发现爷爷又出去玩了,作为一个必须要努力撑起家业未来的继承人,他只能起来锻炼身体、吃饭、读书、练字外加听几个掌柜过来汇报工作,忙得连吃饭时间都要掐点去吃。 结果就在他这么忙的时候,偏偏就有人来找事。 杂货铺子的一个伙计急匆匆赶过来,对着他急急说道:“少爷!大事不好了!有人抬着死人来到了咱们家铺子门口,说是咱们家的白糖吃死了人,正在闹事呢!” “碰瓷?”朱英下意识说道。 “我这就过去!” 朱英又喊了小厮:“阿牛,你随我一同去!” “是,少爷!”小厮阿牛立刻应道。 就算朱英不叫他,他也已经在撸袖子了。 见他这幅气势汹汹的模样,把朱英都给逗乐了。 “收收你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锦衣卫呢!” 还别说,这种杀气腾腾的气势,还真让朱英下意识就想到了锦衣卫这种存在。 阿牛只比他小两岁,若是穿上锦衣卫的衣裳,还真没准能唬住人,这卖相还是很可以的。 他陶侃完,那就是完事了。 却没看到紧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的阿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另外一个最近半年才被调过来做仆人的锦衣卫新人对视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求生欲。 仿佛在说:被少爷这样说,真不怪我! 第二十二章 被抓 “这位老爷,你若是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们可就喊官府的人来评评理了!没有您这样说的道理,我们卖的是白糖,又不是药材!我们这家铺子每日卖出去的白糖起码数百斤之多,买白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怎么旁人就无事,您这里就非说这白糖乃是砒霜了?” 朱英到了的时候,掌柜正与一人辩论。 朱英扫一眼过去,就知道来人不是个善茬儿。 但见来人长得似是周正,乍一看,甚至还会给人一种此乃老实人之感。不过这人看人的眼神,却让朱英感到了狠辣。 若他猜得不错,此人恐怕不仅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百姓,还是个在道上混的! 他挤过人群往里去时,此人已是推搡了一把朱家老店的掌柜,骂道:“放屁!我看你就是狡辩!见官就见官,难道我会怕?我行得正坐得端,就是为了我这死去的同乡讨个公道!他孤身一人到京城谋生,只为了还债!为了给他老父母治病,他已是倾家荡产!若非要回乡给老父母捎带一些京城的吃食,买了你家的白糖,又回去试吃了一些,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你们卖的这哪里是白糖,分明就是毒死人的砒霜!” “你们这是坑害了一个人吗?你们这是害了一家子人!” “若他父母在天有灵,知道唯一的儿子死在了京城,他们年迈多病,又该如何活下去?” “此刻他们怕不是还日日等在村口,就等着他回去呢!” 说着,还猛地揭开粗布,露出里面那个面朝上躺着的青年,瘦小枯干,紧闭双眼,光是这么看着,就令人心酸不已。 这一番话,明明没有任何一个能站住脚的理由来反驳掌柜,可偏偏就说得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愤怒之色。 这家伙,是个挑拨情绪、起哄的高手啊! 朱英忍不住一拍手:“说得好!” 这一声恰在人群安静那一瞬间响起,被里面正侃侃而谈的人听了个正着。 此人以为这是在称赞自己,心中得意,朝着人群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年轻书生正一脸佩服地望着自己。 “这位小兄弟,你也觉得我说得有理?”男人冲着朱英一拱手,说道。 人群左右一分,本就挤到了前面的朱英就这么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地上被抬来的盖着粗布的死尸上,说道:“是啊,毕竟你这人的确实诚,说是这人一看就是死于砒霜,结果真是死于砒霜。实诚,太实诚了!” 他这话同样轻描淡写,人群中却有人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情绪一上头,人就容易被蒙蔽了双眼。 但一旦有人戳破了,之前看不清的事,就顿时变得清楚明了。 是啊,躺在地上那个人,看那死状,虽是被清理过,但仍能看出的确是中毒而死。 白糖再有毒,本身是糖,又能毒到哪里去? 若是有人吃了白糖腹泻而死,倒也罢了。 可若是吃完如食砒霜,这就夸张了啊! 太夸张,就显得假了。 那人也没想到,竟有人在他闹事的时候走出来“仗义执言”,偏偏还点破了地上那人的死因,让他顿时愣住。 下一刻,忽然有人在人群中说道:“这不是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吗?” “好啊!原来你就是这家铺子的主人!我找的就是你!走!与我去见官!这件事没完!”此人听到那一声后,再看向朱英时,已是露出恍然神色,就要上前拉人。 阿牛一脚就将此人给踹了出去:“滚!” “哎!打人了!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打苦主了!仗势欺人的恶霸啊!这是没天理了啊!” 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阿牛眼神凛冽扫过去,将起哄的那两人模样也牢牢记住。 对于锦衣卫来说,这样的事那就是芝麻粒大的小事。 莫说朱家卖的白糖没问题,这明显就是来故意找茬儿的,就算是真有问题,他们也能让它变得没问题! “少爷,您先回去,这里的事交给小的们就好。”阿牛转头对朱英说道。 朱英哪里能让一个小厮在这里忙这事,虽见了官估计也会吃一点苦头,但朱英也不担心,他有着一些后手,到时候自能用上。 但这些却没法对刚来他身边的小厮说,这些甚至算是他手里捏着的底牌了,他是打算回头离开大明去海外时用上的。 所以朱英只道:“我怎能抛下你们,自己独走?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不知是谁去报了官,竟真有几个衙差挤开人群走进来。 朱英分明看到他们一进来就与那个找茬儿之人对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对方果然有一些后台,也是,若无后台,也不敢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找茬儿。 朱英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人身影,就是在数日前曾与他擦身而过的太监! 莫非是宫里的太监想要占了他的白糖制法? 在大明,太监跟锦衣卫都是普通人轻易惹不起的存在。 哪怕是在天子脚下,掌握一些见不得人权利的这二者,就都可能成为人们的噩梦。 “回去告诉爷爷,就说我自己有办法出去,让他不必着急。” 被带走前,朱英还叮嘱了一番阿牛。 要一起跟上去的阿牛,这才作罢。 他冷冷扫了一眼那些人,转身就走。 “你说什么?少爷被衙差给带走了?因为有人找茬儿找到了朱家铺子头上?要告少爷害人性命?岂有此理!” 朱府的又一个管事,同样也是阿牛族叔的锦衣卫百户直接大怒道。 他这个百户,是干的暗活。 不光是他,其他早一些或是最近才来到朱府的锦衣卫,大多是这样的类型。 高位的,都是长期进行潜伏工作的。 而最近来的,则都是家世清白经过了考验的新人。 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在京城各路人的眼里,那就是再新不过的面孔,不会将他们往锦衣卫的身份上去想。 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因为扮演普通人太成功,竟让人欺负人欺负到了少爷的头上! 那可是皇上的心肝宝贝,便是将他们全部剥皮,也抵不过少爷的一根手指头! “你这废物!竟就这么看着少爷被他们带走了?” 第二十三章 不知天高地厚 阿牛被族叔训得抬不起头来。 “可安排人照看少爷了?”百户又问。 阿牛当然不会忘了这件事。 他当时之所以任由少爷被带走,是不敢违背老爷的命令让少爷察觉到身份有问题。 他明面上只是一个普通富家子弟身边的小厮,既不能自报家门,若众目睽睽之下阻拦,那就只能跟着一起被带走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立刻回来,安排个周全,让少爷即便是被带走也吃不了苦头。 “那人背后怕是有人。不过,在这京城一亩三分地,便是权贵做出这样的事,等着的也将是雷霆之怒。他们能买通官府的人,我们自然也有自己的人,甚至比被收买的人更可靠。” 阿牛随后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不是没有这个手段能力去办好这件事,问题就在于少爷的身份太特殊,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有权利去决定是否曝光的。 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禀报老爷,请老爷决定。”百户咬咬牙,说道。 他纵然是个锦衣卫百户,在一般权贵眼里也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了,可在锦衣卫之中也就只是个中层罢了。 纵然机缘巧合来到这里,跟了隐姓埋名更忘记了过去所有的皇孙,他们这些跟着皇孙的人,是绝不可能倒向他人的。 所以,皇孙不能有事。 若皇孙有失,死,反倒是一种解脱。 “先查清是谁,然后再报与老爷。记住,千万不能让少爷有任何闪失!” 因着十年来的习惯,即便是叔侄私下对话,这百户也是称呼朱元璋为老爷。 …… “这人是谁?” 应天府的江浦县内,一个今日负责看管牢房的老衙差看到其他人押着一个人进来,忍不住问道。 “被苦主状告谋财害命的朱家铺子少东家。”一个年轻衙差回道。 “哦,药材铺子啊。”那个老衙差随口说道。 “不是,是杂货铺,有人告他家的白糖有毒,害死了人。” “啥?卖白糖的铺子?”老衙差听到这里才同情地看向被带进来的青年。 他一面领着人往后面走,一边暗暗摇头。 哎,这个后生也实在是倒霉,怕不是得罪了人,被人给整治了。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纵是心里有些同情,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关在这里,大老爷今日有事不审案,待明日再说。” 要走的时候,带人回来的一个衙差还压低声音提醒道:“别给他送饭了,知道吗?有人故意要磋磨他,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 “哦,哦!”这老衙差点头道,“我知道了。” 不过,等这几人走了,他却给被送进来的年轻人递了一点清水,劝道:“你这个后生啊,若是能有办法出去,就出去,莫要与他们死扛着,惹不起的。” “老人家,不知这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人正是朱英。 朱家铺子所属的位置,乃是在应天府的府治之地,江宁,并非是江浦县所管,但苦主是江浦县的,所以他竟被直接带回了应天府的江浦县。 朱英有点好奇他们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冲着白糖来的,所以现在不仅没有丝毫惶恐之色,反倒面带一丝好奇。 这些都被这老衙差看在眼里,老衙差忍不住摇头。 还是年轻啊! 所以才会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这里的情况也并非不能说。 加上附近牢房里没关着旁人,很是冷清,老衙差也觉无聊,就打开了话匣子。 “后生啊,我只能跟你说,这边的水,深着呢!” “别的你都不必管,你若是被人坑害了进来的,若是家里没什么可用的后台,既尽量快着答应他们……” “别听他们说什么县太爷今天有事,所以不审案,明日再审……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对方说完,就摇着头走了。 但这老衙差的话,却给朱英的心里留下了一丝痕迹。 对方的意思是说,今日其实不是不能审案,但将他带来的衙差从来就没想过要审这个案子,将他带回来,就是直接往大牢里一扔,这是要搞“放置模式”? 别说,这招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极阴损且有用。 在老衙差看来,这样被坑了的人,陆续会有一些。 所以这个看起来格外灵秀的年轻人,也只是让他多了几句话,并不觉得这个后生就能成为那个例外。 他给了对方一碗清水,就已是极限。 再多,却是不敢做了。 那几个年轻衙差的身后站着的可是主薄! 可不是他一个小小衙差能惹得起的。 不过,他才刚回到大牢的旁边坐下,忽然就有人带着东西过来,口中说着要探监。 探监? 老衙差看到对方竟直接匀给他一提酒食,还给了块碎银子,顿时惊讶,忙问是探何人。 “就是刚刚被关进来的朱家少爷!”来人说道。 看来这位朱家少爷还是有点后台的啊! 从前面走到这里,若不是打通了关节,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带这么多饭菜进来的。 在主薄发了话的情况下,这可不是家里有点银子就能办到的。 这时的老衙差,还只是这样感慨一下。 结果送走了这个人,才又坐下,竟又有人进来的,这一位更牛,自称是曹国公府管事的干儿子,说是自己干爹一位小友被关了进来,所以进来看看。 曹国公府! 一听这个名号,老衙差顿时打了个哆嗦。 哪怕对方是打着曹国公府里一个管事的名义而来,但有句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 惹不起啊,惹不起! 这一次,他连银子跟东西都一样没敢收,甚至好言好语地将对方给送进去,随后又送出去。 再看被关在里面的小郎君时,他的脸上已是带上了敬畏之色。 一个能与曹国公府搭上关系的人,这一次主薄他们怕是踢到了铁板啊! 这样的小郎君绝非是任由人拿捏之辈! 这位老衙差以为,对方的后台能有这么一个,就已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结果转过天的上午,又一个人出现在了大牢里,一听对方报上名号,老衙差直接露出惊愕神色。 第二十四章 这个朱英何许人也 “您是方学士?里面那位朱少爷,竟是您的弟子?哎呀!您看这事闹的!实在是,哎!” 一听,一个清贵的学士,一个在老衙差眼里绝对是大官的人,竟就这么走进了这腌臜的大牢,来探望他的学生,老衙差差点没撅过去! 学生! 那位被关进来的朱家铺子少东家,竟是一个翰林学士的弟子? 这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啊! 这时代,对翰林,尤其还是这种有名气的翰林,从上到下都是尊敬,衙差的地位比起翰林学士来,更是天地之差。 方孝孺倒是表情平静,只说道:“不知现在去见我那弟子,可合适?” “合适!合适!自然是合适!您这边请!这边请!”老衙差忙说道。 不仅是他,还有衙差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之前曹国公的管事派人来探望那位朱家铺子少东家,就已是让人很震惊了。 结果那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竟然还是一个翰林学士的弟子! 将人一路让到里面,大牢内的环境让方孝孺忍不住皱眉。 一看他皱眉,老衙差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忙苦笑着说道:“大人,大牢里环境腌臜,实是委屈了朱少爷。” “的确是委屈了他。”方孝孺淡淡说道。 他是去朱府找朱英,意外得知这件事的。 天知道他最初得知消息时是怎样的震怒! 这可是太子的嫡长子! 是堂堂皇孙! 竟是被人这么随意拘押在了大牢里,若非府里的人上下打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而造成这一切的,明显就是诬陷。 天子脚下,应天府 他本来只是教导一些学生,一月前才被提为翰林学士。 在见过皇孙朱英后,他就清楚了,皇上提拔他,或许也与这位殿下有关。 对皇孙,方孝孺实在是再满意不过。 对他又有间接的提携之恩,方孝孺自是对其十分上心。 结果现在他最上心的弟子,竟被人扔到了这样一个腌臜之地? “方学士?您怎么也过来了?”当他出现在朱英面前时,朱英也同意有些震惊了。 他没想到府里的人竟去求到了方学士的身上,虽然这事细想的话也不奇怪,但在这种地方看到方孝孺,还是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啊。 方孝孺示意衙差将牢门打开,他走了进去,让衙差先退下,然后才说道:“听闻你出了事,就立刻过来看一看。” 环顾一下周围情况,他一直皱着的眉头这才松了一些。 “你不必担心,这案子并不难辨,我很快就能让他们放你出去。” 结果面前的年轻人却笑了,摇头道:“方学士,我却不想就这么出去。” “你的意思是?”方学士眉头再次蹙起来,看向朱英,等着他的解释。 朱英解释道:“他们随意将我带进来,我若再任由他们随意带出去,岂不就是所谓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一来,我还有什么面子可讲?所以,我既是轻易被带了进来,就绝不轻易走出去。” 听了他的解释,方孝孺倒是理解他的选择了。 的确,换作是他,他也绝不会任由旁人这样羞辱。 这位皇孙,不仅是学识才能令他佩服,就连这种为人处世的冷静以及带着的那一点清高,都与他有些相像啊。 方孝孺看向朱英的眼神更柔和了,只觉得这位皇孙不愧是太子的嫡长子,果然是样样都完美! 被方孝孺这样看着的朱英,其实并非是因为清高才不走的。 他是为了杜绝以后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从根源上就消除掉这种隐患,那就只能是来一次狠的,让其他人再想要对付他时,知道怕了,那才好。 既是想明白了这些,他自是劝说方孝孺先回去。 方孝孺点点头,道:“虽是这样,却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这边我会一直盯着,不让他们胡作非为。” 何止是方孝孺一直盯着江浦县的大牢? 就在这一天,好几拨人先后到来,有的进来探望了朱英,有的连面都没露,却对朱英的处境表达了不满,让人给予朱英各种优待。 这样的事,自然是在主薄回来后,被衙差们禀报给了主薄。 主薄从没想到,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诬陷,竟给江浦县惹来了这样一尊大神! 他惊骇道:“这个朱英,何许人也?” 在屋里走了一圈,回想着之前得到的情报,忍不住骂道:“真是一群蠢货!这人这样有后台,竟不曾查出来!” 宫里的太监固然不能得罪,难道曹国公府的管事,以及翰林学士就能得罪了? 更不必说,还有其他几波势力,或明或暗,都是在京城里有一号的,其中有人甚至与锦衣卫有着一些关系。 虽不是锦衣卫直接出面,但与锦衣卫有些关系的人,但凡是用点力气,未必不能走通锦衣卫的路子,让锦衣卫那边出面! 而他这里,不仅是朱英被抓这件事经不起推敲,还有其他一些事,也都是绝不能被扯出来的。 主薄立刻说道:“他现在被关在何处?我这就去看一看!” 这个“他”,自然就是指的朱英了。 主薄急匆匆赶去大牢,老衙差正在想着朱英的事,忽见主薄过来了,立刻就站起来:“主薄。” “朱英被关在何处?”主薄一进来,就直接问道。 果然,能够让主薄露出这样不安焦急神情的,也就只有那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了。 老衙差立刻说道:“在里面,请您小的来。” 就带着主薄朝着里面走去。 主薄不是第一次来大牢,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可现在走进来,一路上的所见,都让他心里发虚,害怕不已。 这样糟糕的环境,对方被关在这种地方这么久,怕是对他们已生怨气?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消气? 也许,他该立刻将对方给放出去? 对!立刻将这个惹不起的祖宗给送走! 想明白这些,主薄的脚步更急切了几分。 但等到他真的来到朱英所在牢房后,看着里面的模样,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第二十五章 大牢里样样都好少爷我还就不走了 “啊这……”主薄睁大眼,看着堪称豪华的牢房单间,脖子咯吱咯吱响地转向老衙差。 老衙差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您知道的,咱这里看着让人怪怕的,但那些贵人们若是想要做什么,又怎么拦得住?” “有曹国公府送来的,有方府送来的,还有一个锦衣卫百户经商的舅舅送来的,他们哪一个都不是小人能得罪的啊!” 就见这不算大的牢房内,早就不是原本只铺着一些草席的样子了。 地面上铺着的,是厚厚的毯子。 毯子之上,有一张矮床,上面铺的被褥之物,光这么隔着栅栏门看着,就知道都是绝对的好东西,价格不菲那一种。 有一张桌子被立在另一边空地上,旁边是高脚椅,桌子上摆放着酒菜等物。 这些都还不算是什么,最让人震惊的是,竟还有个留着白胡子的说书先生,正对着正在吃喝的年轻人说书。 他就说,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大牢里说书! 这是不是有点……有点太那啥了? 主薄觉得自己就已经够那啥的了,结果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这可真是够嚣张的! 也可能是江浦县并非是应天府府治,所以遇到的达官贵人要少得多,他基本就没与真正的权贵子弟打过交道,只耳闻过一些权贵子弟的行事做派,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竟有几分传说中权贵子弟的风范。 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乡绅家的少爷吗? 主薄脑海中闪过这些,人已是走到了牢门前。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牢门打开?”他呵斥了一句。 老衙差忙哎了一声,掏出钥匙就要开牢门。 里面的说书先生停了下来,朱英的目光也落到了主薄身上,只扫了一眼就收回。 对于这样的货色,他素来不喜。 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替天行道,若非对方惹上自己,他甚至都懒得看这种人一眼。 毕竟,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没准哪天就要被牵连了。 这种人还与方孝孺不同,方孝孺是因太过忠义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而忠义之人大多是令人敬佩的。 “那个,朱少爷,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已是听说了你的事,急忙赶过来,就是为了将你放出去……” 朱英却笑着回道:“倒也无需回去,这里颇为幽静,我在外面时常烦心,到了这里却能安寝,可见,这里是极好的,我还想再多住上几日。” 啥? 他耳朵没出问题,没听错这位朱少爷所说的话?主薄惊讶看向朱英,觉得自己可能是耳朵坏掉了,否则怎么会听到这样奇怪的话? 不愿意离开这是什么鬼? 觉得这里好? 这又是什么鬼? 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 这一瞬,主薄的心底翻腾着无语至极的情绪,竟一时被噎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朱少爷可真会开玩笑啊!”片刻后,回过神来的主薄,干笑着说道。 朱英却道:“谁与你开玩笑了?我说的当然是实话,我既是被送了进来,就没打算立刻出去!” 主薄脸色变幻,但凡是个普通人这样与他说话,他绝对要整治对方一番。 可谁让对方就不是个普通人呢! 虽然这小子本人是普通的,但这小子的身后却有着不普通的人。 作为主薄,那自然是能屈能伸。 见状,就堆成笑脸,好言好语劝说朱英出去。 但好话朱英听了,到头来,主薄几乎将嘴皮子给磨干,朱英却依旧不肯离开。 无奈之下,主薄只能转身出去。 离开的路上,跟着他进来的一个衙差就愤愤不平道:“这小子既是不愿意出去,那就让他在这里待着!看他这样的少爷又能忍上几日!” 才说完,脑袋就被主薄打了一下。 主薄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个球!” 说完,就一脸晦气地出去了。 其他人看一眼这憨憨的同伴,跟着摇头。 “你啊!你想想,对方既是这样有后台,真在这里受了罪,以后怕就要与主薄结仇了!” “所以,他不肯出去,咱们还得好好地在这里招待他?”听懂了同伴的意思,这名衙差惊讶道。 “不然呢?” “但那样一来,他岂不是更要不出去了?” 本来在这里的日子就过得还不错,人家就说不出去。 若他们给对方更好的照顾,在这里真过得滋润了,对方就更不会出去了啊! “所以啊,主薄现在烦得很,咱们还是不要往上撞,免得最后倒霉的只有咱们这些人!” 外面的人是如何想的,朱英不知道。 他只对那说书先生说:“您继续。” 说书先生虽是见多识广,这样的阵势也是很少见。 回过神后,忍住内心看过热闹后的惊讶,开始继续说书。 朱英喝着果酒,吃着饭菜,听着说书先生说书,这小日子的确过得不错。 因为是在大牢里,他甚至可以不用练字读书! 唯一有点担心的,就是爷爷会担心自己。 所以之前给他送东西过来的府里之人,他叮嘱他们,若是爷爷问起,就如实回答,好让爷爷放心。 只要爷爷知道他是不肯就这么随便出去,而不是不能出去,应该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是,朱元璋的确是不担心,但朱元璋此刻的模样,却让旁人很担心。 担心自己人头不保! 站在朱元璋跟前汇报工作的几个大臣,都能感觉到面前这位天下至尊正在散发着恐怖的气势。 这是谁招惹了皇上? 几个大臣心里为得罪了皇上的人默哀了一番,就赶紧绷紧了自己的皮,更加小心翼翼地应对。 “行了,都出去。”朱元璋听完之后,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几个大臣如蒙大赦,立刻就应声退了出去。 出去时,个个都是额头冒汗。 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此刻在害怕什么。 皇上每次露出这样的模样时,就必是有人要倒霉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是谁倒霉,可千万不要是与他们有关的人啊! 第二十六章 怎么送小祖宗出去 “皇上,可要用膳?”旁边大太监却不能什么都不做,过了一会儿后,轻声问道。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气都要气饱了,还吃什么?” 啪地一下,将手里的折子也扔到了一旁。 大太监眼皮就是一跳,低垂下头,不敢再吭声。 片刻后,朱元璋才阴沉着脸说道:“准备马车,朕要出宫一趟。” “是。”这个大太监却也不知道皇上一直在忙什么,因知道皇上的手段,也不敢问,只是听从吩咐,立刻去着人准备这件事。 目送着皇上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口,这太监的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皇上这一两日突然心情极其糟糕,我却不知皇上为何心情糟糕……” 这可是不妙啊! 作为服侍皇上的宦官,却连皇上为何心情不好都不知道,那就无法判断出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很容易触雷。 正经的大臣触雷,或许只是被斥责一顿。 他们这种太监若是触雷,等着他们的,往往就是死亡。 “可若是窥探帝踪……” 打听不该打听的,被发现了,那就是大罪。 他们服侍的这位帝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连大臣都可能被拖下去剥皮,何况是他这样的宦官? 所以虽是心中不安,但这太监还是没敢去打探什么。 朱元璋此刻已是乘坐着马车往宫外的家里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往后面一靠,在晃悠着的马车里,眉头紧锁。 想到他的好孙孙竟然被带去了江浦县的大牢,朱元璋就很是光火。 这江浦县的县令是干什么吃的! 应天府的人又是干什么吃的? 竟然能闹出这样荒唐的事! 可惜,正如锦衣卫不敢擅动,朱元璋其实也有一点“近乡情怯”,十年时间这么装过来了,他纵然想要将身份揭露,可一想到孙孙到时候会有的反应,又有些胆怯。 一想到孙孙到时候会有的神情,朱元璋就有点心慌慌,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洪武大帝来说,这样犹犹豫豫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样! 但也正因为在意,所以才会瞻前顾后。 他对自己的说法则是,既是有了想要培养大孙孙做继承人的想法,那就要趁着旁人都没发现大孙孙还活着的情况下,将该做的都做了。 在此之前,尽可以让大孙孙先享受一番普通人的闲适与快乐。 这些年,他那些儿子们也都陆续长成了,一个个的,虽在他的面前十分听话,可谁也不知道他若走了之后,这些儿子们是不是还一样听话。 还有他另一个孙孙朱允炆,在他的太子去世后,朱元璋的确一度将其当做了继承人来考量,虽因时间尚短,并没有表露出让对方做太孙的想法,可底下一些人是怎么想的,他却看得分明。 这些事,他打算在将大孙孙的身份摆在明面上之前,都一一摆平。 可这次的讹诈事件,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意识到,若是大孙孙一直都是普通乡绅家的少爷,怕是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存在。 这怎么能成? 纵然他没有立刻将大孙孙身份挑明的打算,可也不希望大孙孙被人这样随意欺辱。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就算他的大孙孙想要就这么算了,他这里也不成! “改道,去江浦县。”想到这些,朱元璋猛地睁开眼睛,开口说道。 外面的人顿时眼皮一跳,有心要劝说什么,可他们皇上大概只听三个人的。 一个是已逝的马皇后,一个是已逝的太子朱标,另一个就是被关在大牢里的朱英少爷了! 除了他们,谁还敢啊! 那几人只能硬着头皮,赶着马车直奔江浦县。 江浦县的大牢里,弥漫着一股饭菜香气,让一些被关在这里的囚犯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那边关的到底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好家伙!这是大酒楼送来的好酒菜?闻着就这么香,吃起来必然更香甜!” “他们这哪里是送进来一个冤大头啊,这分明就是送进来一个祖宗!” 有些囚犯看出县衙这边的人是踢到了铁板,都有些幸灾乐祸。 江浦县的主薄,此刻也在说着这件事,愁眉苦脸道:“这次的事该如何收场才好?哎!那就是个小祖宗!你们说,怎么会有人非要待在大牢里不出去?大牢里再舒服,也不可能有外面那样舒服啊!” 主薄面前站着两人,都是他的心腹衙差,其中一人就说道:“不如直接将他给赶出去……” “不可,不可!他可是翰林学士的弟子,那些文臣可是不好惹,本来现在就已是麻烦了,若再这样做,岂不是麻烦加麻烦?不可,不可!” “那就给他送一些银子,让他拿了好处,心气顺了,自然就能离开了?”又一人提议道。 银子对这主薄来说,就跟命一样,一听这话,脸皮都皱起来,心疼不已地说道:“还是算了,算了!” “那怎么办?要不,派人去劝说一下?”先前那人无奈说道。 其实按他的意思,无论是强行给架出去,还是送银子安抚,都是个好办法。 要么强硬,要么就软到底呗! 结果这两个办法都不用,这就让人很无奈了啊。 主薄左右为难,最终还是点了头,道:“那就派人去说和,谁去?” 两个衙差对视一眼,都不想去。 主薄抹了把脸,叹道:“算了,还是我去!” 说着,就起身再次去了大牢。 这两天他来这地方的次数,比过去一周时间都多! 但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这里面待了个小祖宗,对方就是不走啊! 主薄一到朱英跟前,就再次叹气说道:“我说朱少爷,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我都已是承诺,要替你出了这口恶气,那个找事的人,我已是让他将给他也给关押进来了,你若是不信,可以随我去看,他就被关在不远处!若你不去看,那我也可以让人将他给换到你对面……” 见朱英不说话,就拍拍手,说道:“来人!将那厮给我押过来!” 第二十七章 探监的朱老爷 这口气,这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前这人不是主薄,而是这县衙里的大老爷呢。 朱英可真是长了见识了,翰林学士都没这位派头大。 他也不阻止,就这么看着,倒想要看看,为了将他给鼓捣出去,对方还能搞出什么花活来。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不狠狠折腾一番,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去的!若他们真敢将他就这么架出去,那这事就更没完! 片刻工夫不到,随着一阵惨叫声,就有人被推搡着走过来。 进入朱英眼帘内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带着死人到朱家铺子门口碰瓷的那个男人。 对方还真被衙差给推搡着过来,走得慢了还要挨上一鞭子,惨叫声就是因此而来。 不过,这一幕看在朱英眼里,却透着一股虚假的味儿。 朱英一言不发。 被推搡着进来的人,与主薄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可奈何。 还能怎么办? 继续演呗! 随着主薄一声令下,这一位被直接关进了朱英对面的牢房里,从朱英这里就能看到对面的情况。 “不许给他水跟吃食,再鞭打十下,让他在这里好好待着,反省一下!”主薄恶狠狠说道。 “进了这大牢,就算是只狼,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以为这里与外面一样!” 说完,就让人鞭打那人,他则走了。 最后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对着那个人发狠话,倒不如说,是在警告朱英,不要太过分了。 打人的衙差倒是还算卖力气,估计也是看出若是假打,并不能起到什么效果,挥舞鞭子的时候,是真的啪啪啪地往人的身上抽。 被脱去了上衣的人,身上陆续出现鞭痕。 被打的人哎哟哎哟痛叫了一番后,就被扔在了那里,等到忍着疼去看对面的人,顿时被气了个倒仰! 对面的那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真是好生惬意啊!不仅已经躺在了那张松软的床上,正一副舒服模样的在睡觉,旁边的桌上还摆放着吃食,一股酒香、肉香,顺着一阵小风,席卷着往他的鼻子里钻。 他在这边受罪,人家是一点不在乎啊!仿佛他方才挨的打都是白挨了! 他被带进来的目的,可是务必要让对方解气,让对方心软,然后答应出去啊! 若他这样受罪都不能让对方心软,那为了让对方能出去,主薄他们岂不是要对他上大刑才成? 一想到这种下场,这人就打了个寒战。 他忍不住开口哀叫道:“朱少爷,朱少爷!” 朱英转头看向他:“你是在叫我?” “哎哟,看您说的,除了您,这里哪里还有人配被叫做朱少爷啊!”男人近似谄媚地说道。 朱英哦了一声,道:“有事吗?” “朱少爷,您看,小人猪油蒙了心,竟为了讹银子,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小人现在也被关了进来,还挨了鞭打,怕是要被关上一段时间了,您是不是已经消气了?” 朱英故意说道:“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讹银子呢?你可是真的带了死人去,是要为死人伸张正义啊!” 对方立刻扇了自己一耳光,说道:“哎哟!您这么说,可是折煞小人了!小人是真的知错了!还请朱少爷能网开一面!” 随后就是啪啪啪地自扇。 朱英有点烦,索性眼不见为净,翻开一本话本看起来。 见自己连扇十几个巴掌,连脸都扇肿了,都不能让对方动容,这人也是发了狠。 再有人送饭过来时,他就给对方暗示,告诉对方,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死活不肯放过他们。 消息传回到主薄这里,主薄脸色阴沉下来:“给脸不要脸!既是他死活不肯揭过这件事,那就索性神不知鬼不觉……” 他朝着两个心腹看了一眼,两个心腹也都神情凝重,却也知道,若是事情继续焦灼下去,万一被上面的人揭开他们做过的事,以大明的律法,他们怕都要去死! 既是如此,哪怕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有贵人罩着,也不得不去死一死了! 就算此人有后台,但只要他们做得够干净,找好替死鬼,那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除非对方是皇亲国戚,才会有人认真审案,去追查任何一点线索。 对方不过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认了一个翰林学士做老师的商铺少东家罢了,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真以为同样姓朱,就是天字号的人物了? …… “少爷那边情况如何了?”江浦县县衙门口的一辆马车里,朱元璋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开口问道。 在他面前跪了两人,都是锦衣卫。 其中一人恭敬回道:“回老爷,大牢里挨着少爷的两个牢房,都安插了我们的人。衙差中也有我们的人,确保少爷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江浦县的县令、主薄以及一众衙差,近几年之内都做了什么,都一一调查一遍,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长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等违法乱纪之事!” “是!” “行了,你们去忙这些,朕去大牢里探望一下朕的孙孙。”朱元璋开口说道,就要下车。 这两个锦衣卫都是脸色大变:“老爷!” 他们口中所呼的老爷,可是这天下的至尊!是大明的皇上! 若是让皇上就这么进了大牢,被冲撞了,他们真是宁可现在就死了,也要拦下皇上!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不要一副朕要出什么事的模样,朕准许你们中一人跟着朕进去,若是有事,难道你们还不能护住朕?再说,朕半生戎马,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江浦县?” 说到江浦县三个字,朱元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 这两个锦衣卫一听,也只能是这样了。 皇上执意要进去,他们还真能拦得住? 好在还愿意带一人同时进去,二人对视一眼,其中武功最好的那个主动站出来,陪着朱元璋进了大牢。 他不仅武功好,也更懂这些小吏、狱卒的事,塞给狱卒一些碎银子,告诉对方,他们是来探监朱家铺子少东家,立刻就被放行了。 一个衙差还忍不住说道:“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人缘可真好啊!” 第二十八章 调查 这话一出,跟着朱元璋进来的锦衣卫都沉默了下。 少爷的人缘能不好吗? 除了少爷自己留的后手,也就是曹国公府的那个管事之外,剩下的这些暗中动起来的人,可都是他们的人! 朱元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富家翁,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引起衙差们的注意。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那名锦衣卫耳朵灵敏,还能听到有人在他们的后面嘀咕道:“有那样一个孙子,这个朱老头的运气倒是不错!” 朱元璋本来阴沉着一张脸,此刻竟稍微缓和了一下,可见这番话他也听到了。 “爷的大孙子,你这是受苦了啊!”朱元璋进去后,隔着栅栏门看着躺在床榻上休息的朱英,双手抓着铁栅栏,开口叫道。 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自己爷爷? 朱英猛地坐起身,朝着栅栏门的方向看去。 他竟然真的看到了爷爷! 但这里可是江浦县的大牢,他爷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特地来看他的? 在这一瞬,朱英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他的身体比脑子反应得更快,当他反应过来时,人已是跳下去,来到了栅栏门里面。 隔着栅栏门,朱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怎么,许你跑到这里玩,不许爷爷来看你怎么玩?”朱元璋听到这话,顿时没好气地说道。 对面被鞭打过了的那男人,听到这里,顿时翻了个白眼。 这做爷爷的,还真是够宠孙子的,谁没事跑到这里来玩?换成正常的爷爷,不该是进来后,劝说孙子赶紧出去吗? 结果就听这老头随后就说:“不过你既是被送了进来,就不要随意再被送出去,需要一个道理才是。这地方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岂不是成了客栈之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笑话!” 朱英顿时笑道:“爷爷,果然,知我者,您也!” 爷孙两个人虽然所想的事各有不同,但态度却是一样的。 “少跟我拽词!你爷爷我这次来,可是将你要做的功课也一并带来了,笔墨纸砚,以及你最近读的书,都与你送了过来。这里光线昏暗,我还让人给你准备了煤油灯跟蜡烛。不过为了你的眼睛能一直明亮有神,能不在晚上最暗的时候点灯看书,就不这样做。” 朱元璋故意这样说道,果然看到了孙孙露出郁闷神情。 他用手指虚点了一下朱英,无奈道:“你啊!” “放心,方才那话都是骗你的,这里的环境本就糟糕,爷爷又怎么会让你在这里读书。你只管在这里歇息几日,权当是放假了。” 朱元璋说到最后的时候,已是有些快要压抑不住的杀气。 朱英也感觉到了对方一瞬间的杀气,但因着在他面前散发的杀气,与面对其他人截然不同。所以朱英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眼看着已是快到了饭点,他还招呼爷爷,要不要等大酒楼的饭菜送来了,与他一起在这里用饭? 朱元璋看着大孙孙这样惬意模样,终于放了心。 他摇头道:“爷爷还不饿,就不在这里陪你吃了。” 说着,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朱英以为这是因为时间到了,实际上,朱元璋是怕再待下去,自己要忍不住更澎湃的杀气,让大孙孙察觉到什么。 离开牢房时,大酒楼来送饭菜的伙计走得匆忙,是提着一个多层大食盒从外面走进来的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一股酒肉香气,从食盒里淡淡弥漫出来,直冲朱元璋的鼻子。 朱元璋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拦下对方询问。 直到走出去了,他才问跟着一起出来的那名锦衣卫:“方才对方提着的食盒里,是不是有酒?” 锦衣卫点头:“回老爷,小人也闻到了一股淡淡酒味。” “这么来看,这些酒菜倒并非是你们所定的了?” 锦衣卫忙回道:“因着有人一日三餐从大酒楼定饭菜送进去,小人让人送了一次后,怕少爷发现什么,就让人将送饭菜的事给停了。” 毕竟大酒楼一日三次的送,每次送的东西都很多。 若是他们再派人送,也只能是便宜了牢里的衙差。 在这名锦衣卫看来,这些衙差能活到现在,没被立刻拖下去,就已是运气很好了。他们哪里配跟少爷吃一样的吃食?哪里配吃给少爷送的饭菜? 再者,他们家“老爷”一直都不愿意让少爷接触酒水之类的东西,只让少爷偶尔浅尝一下,却不许贪杯。 往日吃饭,谁若是敢让少爷吃了酒,事后必然是要受罚。 少爷似乎也知道老爷不喜他喝酒,所以往日里也基本不碰酒。 就算是过了十八岁,在这时代大多已是可以当爹的年纪了,但在老爷的眼里,少爷可能还是个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知情的人谁敢为少爷订酒菜呢? 只能是外人! 想到少爷平日里并不过多接触外面,却能有人脉在他被带进大牢后进行行动,这已是让锦衣卫惊讶。 而最让锦衣卫惊讶的,其实是曹国公府邸的一个管事,竟与少爷朱英之间有着一些比较密切的联系。 若非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调动过安插在曹国公府的人,他们几乎都要认为做出这件事的人,其实就是他们自己人了。 但实际上,一天三顿从大酒楼里定饭菜送过来的人,背后之人的确就是曹国公府的一个管事,但此人却并非是自己人,而是属于少爷自己的人脉。 朱元璋听着这些,神情也有些莫名。 因着孙孙不在府里,朱元璋自然不会继续待在这里过夜,而是在天黑之前回了宫。 回到宫里后,朱元璋哪里都没去,只在自己的寝宫里休息,同时思索着白天的事。 他的人已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调查清楚了,知道这件事是江浦县的主薄与孙子朱允炆身边的一个太监勾结,设下的一个毒计,为的就是逼迫孙子将白糖的制法给拿出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件事是朱允炆身边的一个太监自作主张所作,朱允炆自己知道吗? 第二十九章 朱允炆的茫然 朱元璋作为一个护短之人,自然不觉得这件事会是孙子朱允炆的错。 他直接将孙子朱允炆是主谋这件事给抛掉了,只剩下另外的选择。 那就是,他孙儿朱允炆身边,有奸宦试图作妖! “暂时不好直接动他,倒是可以让汶儿那孩子得知此事,看看他是如何来处理此事的。” 朱元璋思来想去,决定让朱允炆自己来处理掉身边奸佞。 “殿下,殿下,皇上请您过去!” 正在读书的朱允炆,突然听到跑进来的小太监说道。 他点了下头,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快步走出去。 来找他的正是皇爷爷身边的一个大太监,朱允炆对对方点了下头,这已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若是放在平时,对方大概会主动在路上对他说一下皇爷爷为何将他叫过去。 可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走的这一路上,对方都只是陪笑着,却没提醒什么。 虽只是一件小事,却让朱允炆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的心底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见过皇爷爷。” 被领到了大殿里,看到皇爷爷正背对着他站着,朱允炆心底的不安更甚,上前见礼。 结果朱元璋并没有让他立刻起身,而是转过身,就这么居高临下盯着他看了片刻,才说道:“起来。” “皇爷爷,您唤允炆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朱允炆压下心底的不安,开口问道。 别人都怕他的皇爷爷,他其实也有一点怕。 但因知道皇爷爷对他跟对其他人还是有着一些区别,所以这怕也只是三分而已。 但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对上皇爷爷的目光,朱允炆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移开了目光。 朱元璋开口说道:“你身边有个太监叫刘进忠?” “回皇爷爷,是有这么一个奴婢。”朱允炆回忆了一下,立刻说道。 “有人告到朕这里,说此人这几年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甚至惹出了两起人命官司,此事朕就让你先来调查,你可有意见?” 朱元璋的话,就像是一道雷,直接轰在了朱允炆的脑袋上。 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身边的人,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还被皇爷爷知道了? 朱允炆的脸皮一下子就涨红了,立刻躬身说道:“请皇爷爷放心,允炆一定查清此事!” 朱元璋眼光毒辣,这一看,就知道这个孙孙并不知情。 朱元璋暗暗松了一口气,孙子不知道,这比最糟糕的猜测要好上一些。 但他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个孙孙在御下方面是不是有所欠缺了。 大孙孙朱英在御下方面的能力,就明显高于朱允炆。 不说别的,从锦衣卫调去大孙孙朱英身边的人,只要是与朱英相处久一些的,大多都会渐渐变得忠心。 虽然这其中也有着他命令的缘故,但锦衣卫在外人眼里是一头可怕的凶兽,对于上位者来说,若是不能驾驭,这亦是一头可以反噬主子的猛兽! 朱英根本没有刻意去做,但就是能在不知不觉中让这些人心悦诚服,变成大孙孙的自己人。 “行了,既是这样,你就下去。”朱元璋心里想着大孙孙,就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挥挥手,说道。 这样的态度落在朱允炆的眼睛里,就让朱允炆更不安了。 他过去来见皇爷爷,可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冷遇。 一想到自己之所以让皇爷爷感到失望了,都是因为刘进忠这个狗奴才所为,朱允炆对刘进忠就充满了愤恨! 他只能沮丧地向朱元璋告退,一离开大殿,就气势汹汹地往回赶。 朱元璋吩咐道:“让人盯着刘进忠,若是他还想做什么,就直接将他制住。” “是!” …… “什么?那个朱家铺子的小子,竟是翰林学士的弟子?哪个翰林学士?” 刘进忠刚出了皇宫,在自己的宅子里喝茶,就听到从江浦县过来的衙差禀报,差点将一口茶水给喷出来,震惊地问道。 “是方孝孺,一个名叫方孝孺的翰林学士!有这么个人?”衙差也不懂这些,只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刘公公一问,就立刻回道。 “方孝孺……竟然是他?此人一向清高固执,怎么会收一个杂货铺子的少东家做弟子?没道理啊!” 刘进忠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心里充满了不解。 他是真的感到不解。 以方孝孺的名声,以方家的名声,若方孝孺想要收徒,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踢破门槛来抢着拜师,为何方孝孺会有这么一个弟子? 难道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并不是什么没有后台之辈,此人难道真不是随便姓姓朱的? 就在刘进忠这样想着的时候,宅子的大门被人砸得啪啪大响。 他的眼皮就是一跳,让人去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等得知是宫里来人,皇孙要见他时,刘进忠的不安已是升到了极点。 难道那个姓朱的少爷真不是寻常人,此事竟已是闹到了皇孙那里? 刘进忠根本顾不上去理会那个衙差,慌乱跟着人走了。 那个衙差看了个全套,也是心里不安,忙匆忙赶回江浦县,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主薄听。 主薄同样不安至极,本来还想着知会刘公公一声,就对那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下手。这样的事,他们过去也干过两次,最后也是平安过来了。 结果却听到衙差回复了这样的一个情况,他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去,准备一些酒菜,我要再去探望一下那个朱少爷。” 想了想,主薄还是决定再去探一探那个朱少爷的根底。 若对方只是有一个翰林学士的老师做后台,只是与曹国公府的管事交好,那么,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好办的。 就怕对方不仅是有这样的后台,还有更可怕的后台。 若真是那样,或许他拼着力气讨好这位朱少爷,会比直接干掉这位朱少爷更符合他的利益,也更能有机会活命。 第三十章 阔绰的太监 酒菜很快就备齐了,主薄亲自提着食盒来到了大牢之中。 栅栏门被打开,主薄看着坐在里面正在练字的人,也是佩服。 都到了这种地方了,还能天天练字,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朱少爷,在这里睡得可好?”将食盒交给身边跟着的人,主薄走过去,笑着问道。 朱英这才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他,突然说道:“我当然很好,不过,你却是要不好了。” 这话说得难听,主薄听了脸色就是一沉。 “您这话说的,可是让我不懂了。”主薄回道。 朱英就道:“我在这里住着,吃得好睡得好,你在外面自然就吃不好睡不好,岂不正是应了我说的话?”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主薄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他还以为对方是知道了什么。 主薄也是习惯了对上伏低做小的人,所以就算是被朱家铺子的这位少东家嘲讽,只要一想到对方是个有后台的人,就能将怒火压下,变得心平气和。 再想一想刘公公那边可能遇到的麻烦,那怒气就更降了几分。 主薄甚至还挤出一个笑脸,对着朱英说道:“是这样,是这样!不过,在这大牢里住着,到底是不如在自己家里待着舒坦,您说是不是?您看,我们也知道这是抓错了人,委屈了你,可你也不能抓住这件事不放啊!这世上,何人能一直不犯错?你也要给我们一些改错的机会,不是吗?” 见这位朱少爷似是在认真倾听,主薄受到鼓舞,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就是想改正这个错误,想要将您给放出去,您怎么就非是坚持留在这里就是不出去呢?这里有什么好的?” “大牢这地方,再好也有限。光线昏暗,还很阴冷,这地方也是关过不少将死之人,还有人在这里自尽而亡的,这地方啊,它晦气!” “我倒是不信这些。”朱英淡淡说道。 “但待在这里没意思啊!您看,您在这里,也最多就是看看话本,听人说书,却不能欣赏到更好的歌舞?若是出去了,您哪里去不得?到时候,完全可以叫一个戏班子就给您唱戏,自己面前再摆上一点瓜子果点,这么边吃边看,回去躺在松软的床上,再找个美貌丫头给您暖床,这小日子过得该是何等滋润?可比这里强多了啊!” 朱英听着这些,只淡淡回道:“回家?不了,不了,回家多没意思!还要读书,还要做事,在这里只需要吃了睡,睡了吃,没事的时候练练字,简直舒服极了!” 可你舒服了,我们不舒服啊! 朱英的话让主薄无语极了,偏偏他还不能跟面前的朱家铺子少东家翻脸,还要与对方好言好语地继续说。 只盼着能将对方给说服了,让对方能老老实实的出去。 可惜,他送来了酒菜,还废了好一番唇舌功夫,就连唾沫都要说干了,朱英给的回答就还是那一个:不走。 这里待得这么舒坦,凭什么要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走出去后,主薄无奈地问着左右。 抓进来容易,怎么就送不出去了呢? 他的两个心腹对视一眼,都不吭声。 之前他们两个就给出过主意啊,要么就是强行给架出去,不出去也得出去! 要么就直接给好处,只要好处给得多,对方收好处收到手软了,自然也就心气儿顺了。 您这倒好,就是打打人,动动嘴,换成是他们,他们也不出去啊! 主薄也没打算改什么,见这二人不吭声,他沉着脸出去了。 此时的刘进忠刘公公,已是来到了皇孙朱允炆住的宫殿,被引到了对方的书房外。 听到里面传出声音让他进去,才一推门进去,迎面就砸过来一个杯盏,直接将刘进忠砸得脑袋嗡地一声。 刘进忠却来不及去捂脑袋,噗通一声就立刻跪下了。 “殿下!” 殿下突然来这么一手,那就是极其愤怒了。 一路上的不安都瞬间成了真,刘进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允炆阴沉着脸问道:“方才皇爷爷叫我过去了一趟,你猜怎么着?竟说的就是你这狗奴才的事!刘进忠啊刘进忠,你可以啊,居然能让皇爷爷特意为了你训斥我一顿,就是因为你!你说说,要你这个狗奴才有何用?” 说着,就上前一脚,将刘进忠直接踢翻。 刘进忠此刻已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皇上居然对皇孙说了他的事?完了,完了!他必死无疑! “殿下救命!殿下救命啊!”刘进忠磕头如捣蒜,“奴婢做这些也是为了殿下您啊!殿下,您就算不看在奴婢的功劳上,也看在奴婢的一番苦心上,救一救奴婢啊!” “你还说!”刘进忠的话让朱允炆更气。 “为了我?你这狗奴才,在胡咧咧什么!” 陪着朱允炆待在这个书房里的另一个大太监,更是立刻呵斥道:“刘进忠,你好大的胆子,到了这时候,还敢攀附殿下!看来,不将你剥皮是不能除了你的罪孽!” 剥皮这样的酷刑,他们这些服侍皇孙的人过去也曾被拉去观刑过。 一听这话,刘进忠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是了,落在皇孙的手里,他还能得个全尸,甚至是活下来。可这件事是先被皇上知道了啊!皇上的手段如何,他可是太清楚了!既然皇上特意叫皇孙过去说起他的事,就说明他曾经害死过人命的事也必然瞒不住了。这也就罢了,他当时还打着皇孙的名号去处理了此事,只这一件事,皇上就断不能容他了!说不定他真会被活活剥皮!那个场面他光是想一想,就浑身发颤,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他现在已是不求免死了,只求能死得稍微舒坦一点。 “殿下!奴婢的确是做了许多恶事,但对您忠心却并无一丝一毫的虚假,这一点,奴婢可以对天发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殿下,还请您相信奴婢一次,奴婢真的不曾背叛您!奴婢是个无根之人,也就是好财这个毛病,但奴婢这些产业,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更好的为您办事啊!现在这世道,无银子寸步难行,殿下,您是不知道这银子的重要性!” 第三十一章 朱元璋的失望 说了这么一番后,见朱允炆仍是冷冷看着他,刘进忠再次磕头,恳求道:“奴婢不求您饶命,只请您能允许奴婢自行了断。” 又道:“奴婢愿将所有家财奉上,那些都是奴婢这些年所收的年节之礼,共有大酒楼两个,铺子七间,田庄五个,金银堆了几箱子!这些的东西,其实如奴婢这样的人人人皆有,奴婢如今自知对不起您,只求速死,只这些产业,还望您能收下。殿下,用银子的地方以后只多不少,您手中不可无银啊!” 说着,就再次磕头,嗑得额头流血。 旁边的大太监听到这话,脸色都是一变。 朱允炆却多少有些动容,他虽一开始对刘进忠牵连了自己不满,但他作为一直受宠的皇孙,其实对自己被皇爷爷呵斥一顿这件事还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感觉。 他还没有感觉到这件事会给他带来什么,只是因为被皇爷爷训斥了而生气,因为自己并无过错却被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奴婢给牵连了而生气。 但当这个奴婢说出这样一番话,满脸是血的求死,还一副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模样时,朱允炆顿时就犹豫了。 当然,他也不否认,对方所说的手中不可无银子这样的言论打动了他。是啊,他虽是皇孙,可手里的东西却都是皇爷爷给的,但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变现成银子的。现在他是不怎么用银子,但以后呢? “皇孙……”旁边的大太监却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要劝说。 但朱允炆却已是开了口:“准了。” 完了,那个大太监的心里立刻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也了解皇孙性格,皇孙既是现在答应了刘进忠,就不可能再听他劝说收回这个命令。 刘进忠立刻磕头,踉跄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刘进忠已是吞金自杀了。 那小太监还将刘进忠留下的一个匣子递上来,大太监接过来打开,朱允炆往里一看,里面厚厚的一叠,都是房契地契,以及一串钥匙。 随便拿出几张看了看,朱允炆还算满意,他作为皇孙一直都是养尊处优,但基本没什么私产。 没想到一个狗奴才居然能存下这样一份产业。 对了,方才这狗奴才说,其他与他差不多的人,也基本都有这样的身家…… “你也有私产?”朱允炆突然问身旁大太监。 大太监顿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朱允炆似笑非笑说道:“你怕什么?” 大太监颤颤巍巍地回道:“回殿下,奴婢的确是置下了一些产业,但奴婢从不敢干这等害人的勾当,都是年节之礼投出去,每年都能拿一些分红……” “过去倒是不曾听你提过,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曾提醒过我?”朱允炆突然问道。 大太监汗如雨下,见他这样,朱允炆也觉得没趣儿。 “算了,这些你替我收好了,回头有了收益就折算成银子跟银票。” “是,奴婢一定好好让人经营这些产业。”大太监忙说道。 而朱允炆对刘进忠的处理结果,也在这时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朱元璋的眉头都快要蹙成了两条肉虫,神色也不太好看。 这个曾经被他寄予过一些期待的孙儿,行事的做派,实在是让朱元璋有点不太满意。 若说这个孙儿仁义,但这仁义得不是地方。 刘进忠这狗奴才在朱元璋看来,就该狠狠地杀一杀,这才能让手底下的人畏惧手段,不再这样打着皇孙的名号作恶。 他将件事交给朱允炆自己处理,就是不想扫了这个孙儿的面子。 按他所想,朱允炆就算是做得再差,也该知道,这件事不该这样草草了之。 结果却因为一点小利益,就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指望对方治理好整个国家呢? 虽说这个孙孙年纪还小,可朱元璋还是感到失望,将本就已经放到了备选上的名字后面,再次画上了一个叉。 朱元璋又问:“英儿那边如何了?” 他面前的锦衣卫立刻回道:“回皇上,英少爷仍在大牢之内,但也不曾闲着,与曹国公府的人在这两日还谈成了一笔买卖。” “哦?”朱元璋乐了,“朕之前就好奇,他是怎么跟曹国公府的管事扯上关系的?你可知道?” “这……”这名锦衣卫犹豫了一下。 “罢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朕回头问他就是。” 一看这锦衣卫的模样,就知道,这必是英儿那小子给下了封口令。 不是封的与曹国公府目前合作的这件事,而是封了之前的口。 所以锦衣卫才会禀报了在大牢里发生的事,却对过去的事犹豫着不敢开口。 朱元璋对这名锦衣卫的表现还算满意,问道:“你小名叫阿牛?” “是,皇上,臣名叫阿牛。” “倒是如牛一般憨厚,行了,回去,继续盯着江浦县,待你家少爷玩够了,就让他出来,朕也该紧一紧这些家伙的皮了。” 前面说着的时候,朱元璋还带着笑意,说到最后时,已是语带杀气。 阿牛立刻奉命退了下去。 出了皇宫,换了普通装束的阿牛,就直接去了江浦县。 他在江浦县大牢附近的客栈订了房间,就在二楼,他住的那个房间窗户直对着大牢,站在窗户前往那边看,能看的清清楚楚。 只要是主薄等人过来,他都能看到。 结果他回来后,当天下午,他竟然就看到了一个让他有点意外的人。 “江浦县县令?”阿牛盯着那个走过来的人,皱眉道。 江浦县的县衙与大牢其实是紧挨着的,中间只隔着一堵墙。 县衙前面是办公以及审案的地方,后面则是县令以及家眷们生活的区域。 而大牢与县衙一墙之隔,整个格局都要更加阴沉,有很大的区域内是不见阳光,深邃而阴冷的。 江浦县县令这几日都不曾露面过,阿牛倒是见过对方几次,但都是行色匆匆,往返于县衙以及外面,回了县衙也是一头扎进去,就没了动静。 对方现在竟只带着个衙差到大牢来,莫非是知道了少爷的事? 第三十二章 开始行动 阿牛对这个江浦县县令自然是调查过的,一般来说,县令与县丞、主薄都是东、西风的关系。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江浦县如今的县令就是被压倒的西风,平日里看着似乎政绩还不错,可一遇到什么事,就被县丞跟主薄拿捏得死死的。 县丞为人比较油滑,会触犯律法的事几乎不沾。 主薄则因贪财,在这十几年里,做了不少恶事。 但因着是地头蛇,过去也不像最近一二年做得这样过,加上搞的人都是普通富户,根本无力去告状伸冤的,被讹诈一番后,也只能自认倒霉。 阿牛立刻就下了楼,在大牢外转了转,就找到了自己人。 对方带着他进了大牢,没有走进去,而是装作在大牢里面做事,只侧耳听着里面动静。 一旦有什么不对,不仅是朱英周围牢房里伪装成犯人的锦衣卫会立刻暴起,他也会立刻冲进去。 好在这县令过来,也只是听到手下人说,有衙差冤枉了人,将人关进来后,被冤枉了的人觉得委屈,死活不肯出去。 县令听了劝说,觉得这样影响不好,就过来,想要劝说朱英出去。 朱英与这个县令一打照面,就看出这是个不太适合做官的人。 什么是适合做官的人? 且不说贪不贪,起码这脑子要灵光,要好使。 这好使,不一定要用在对待上级上,但对待 这县令给朱英的感觉,就有些“无知”,或者说,是“单纯”。 一进来,与朱英说上一二句话,听出朱英是读过书的,就以圣人之言来劝说朱英。 朱英都要被对方给气笑了。 “大人此言差矣!”朱英开口制止了对方的话,反驳道:“若按大人所言,就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 这样的问题,在后世已是讨论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朱英是随口就问了出来。 但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反驳之语却让县令直接愣住。 “大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圣人可也提倡过,要以直报怨啊!莫非你要质疑圣人之语?” 这有些迂腐的县令顿时哑口无言。 见状,朱英再次摇头。 他这次感慨的,则是在这天子脚下,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一个县令? 洪武大帝应该不是这样眼睛不好的人? “阿嚏!”朱元璋在皇宫里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他骂道:“不知是哪个小崽子在骂老子!” 不过,粗话一出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将毛巾抛回去,他则大步向外走去。 不必想了,估计是他家那个小崽子在骂他呢! 朱英这孩子,对他这个爷爷倒是恭敬有加,与他交流时,对当今皇帝也还算恭敬,可他总觉这种对皇帝的恭敬里透着一点敷衍。 仔细想想,那绝对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论起真的敬佩来,其实这孩子更敬佩的人反倒是他这个对方眼里的亲爷爷。 哪怕他扮演对方爷爷时,总是不着家,可在那孩子眼里,他这个爷爷却是唯一的亲人。 想到这十年来,在那个孩子看来,是他们爷孙二人相依为命,朱元璋就越发有点心虚。 他盘算着,自己该如何顺利将身份这件事给揭开呢? 若是就这么直接揭开,他的好孙孙是能高兴接受自己竟是皇孙的事实,还是愤怒于他这个做爷爷的,竟然将这个事实藏了十年,并且有可能一直藏下去? 若不是大孙孙表现太出色,朱元璋还真有可能将这个秘密一直藏下去,直到他驾崩都不会说出去。 这些其实都是为了大孙孙好,为了江山的稳固好,他的大孙孙也必然能够理解。 可能理解是一回事,理解之后气不气,就是另一码事了。 “你……罢了,你既是这样想,那本官也无话可说。” 被朱英噎了一下后,县令也只能战败而退。 得知这件事的主薄,暗骂了一声废物。 “算了,就这样。” 接连与朱英斗智斗勇,结果不仅没能让朱英成功“滚”出大牢,自己这边还生了一肚子闷气,主薄终于选择放弃了。 “就这样,他愿意待在里面,就继续待着!” 他之前害怕,亲自去劝,是因为刘公公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很是不安。 但现在想来,刘公公那边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可能安生坐在这里啊。 主薄按照这个来推断,觉得刘公公那边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 或者说,就算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与朱家铺子被讹诈这件事无关。 并不知道刘公公之所以没供出他,完全是因为某个皇孙根本没打算认真审问,只是得了一些利益,就懒得再问,直接让刘公公自尽了。 若是知道这些,主薄怕是要被吓个半死,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只是有一些忧愁而已。 “老爷传来消息,说是要开始行动了?”得到消息的其他锦衣卫们,也都开始行动起来。 朱英哪怕是在大牢之中,也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听到右边新住进来的囚犯,正与对方对面的囚犯隔着栅栏跟过道闲扯,说的正是他们刚刚进来前听闻的事。 “听说江浦县的县令被皇上给申斥了?还是下旨意申斥了,说是有人上本参了这位县太爷,说他是尸位素餐,据说要有人来接任县令,并且重新调查江浦县的各个案子。到时候啊,咱们说不定也能早些出去。” “真有这样的事?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怎么赶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犯的是什么事?” “就是路上遇到江浦县主薄的一个妾室的哥哥,跟他口角了几句,然后就被塞了个盗窃的罪名,被扔进来了。” “都到这时候了,对方还这样嚣张?看来是真不怕死啊!” “谁说不是呢,咱们只需等着看他的下场!” 朱英侧耳听了那么几耳朵,就知道,自己蹲大牢的日子怕是即将结束了。 第三十三章 原来竟是他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都消停一点!再吵吵,抽你们啊!” 这时,有衙差巡逻过来,挥舞着鞭子怒道。 但经过朱英这里时,朝着朱英看了一眼,没敢对这位朱少爷指手画脚。 没办法,连县令跟主薄都惹不起的人,他还是避着点。 一旦是上达了天听的事,解决起来就格外迅速。 转过天,大牢里的人就陆续被带出去,回来的人也有几个,都说是新县令上任了,开始审陈年旧案。 有人特意来到朱英这里,对着朱英说道:“这位朱小哥,你的事已是查过了,都不必审,就知你是被冤枉的,新上任的县令已是责令放你出去,请收拾下东西,随我出去。” 朱英倒是没难为这个陌生面孔的青年,只好奇问道:“不知与我有关的几人是如何判的?” 青年笑呵呵回道:“放心,那姜主薄已是被押去了应天府的天牢,等他的所有陈年案子都审清了,等着他的必是极刑!” “至于其他人嘛,凡是与他一样作恶的,都逃不了刑罚。因着不止是朱小哥你一个苦主,所以此案还要审上几日才能出结果。” “这样啊。”朱英一听,还算是满意。 起码设计了他的人没得着好,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不错了。 他一个平头百姓也不能太不识相,之前是卡着那个姜主薄心虚,所以才敢那样做。 现在换了旁人来劝,他自是顺坡下驴,直接说道:“既是如此,请稍等片刻,待我收拾一下。” 转过身,他就开始收拾东西。 只收拾了笔墨纸砚,其余东西,无论是铺盖、吃食,他都没有带走,而是分给了周围坐牢的人。 其中不乏一些价格不低的东西,朱英都是随手给了出去。 带他往外走的时候,这名青年忍不住感慨道:“朱小哥还真是心善。” 朱英笑了笑,说道:“你倒是夸得我有些脸红了,我这哪里算是心善,不过是不想浪费东西,自己不用,赠与他人,各得方便,这岂不是很好?” “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少,不然也不会有‘为富不仁’这个词了。”对方同样笑着回道。 朱英却只是笑笑,这次不再说什么了。 对方见他谈兴不高,径直将他送出了大牢门口。 阳光落在脸上的时候,朱英下意识遮挡了一下,等到眼睛适应了外面中午时分的光线,就看到了有人朝着他奔来。 “少爷!”阿牛跑过来,上下打量他,“您瘦了!” 这就是睁只眼说瞎话了。 在大牢里,他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才写字学习一下,就等于是在养膘了,哪里来的瘦了? 朱英觉得自己若是去称体重,一定会发现自己胖了几斤! 不过,这话却没必要反驳,对方认为他瘦了,他就默认自己瘦了。 “走,先回去。”他拍拍阿牛的肩膀,说道。 阿牛嗯了一声,让车夫将马车带过来,他打开车门,让少爷先上车。 等到他一跃而上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将朱英送出来的青年。 对方朝着阿牛笑了笑,阿牛随后关上了车门,马车向前行去。 在路上,朱英回忆着方才那个青年,忽然问阿牛:“方才送我出来那人,你可知道是谁?是江浦县县令的幕僚?” 看对方模样,应是个读书人。 穿着打扮很朴素,一身蓝布袍子半新不旧,但看着干净整洁。 阿牛回了一句:“此人便是江浦县的新县令,周志新,周大人。” “周志新?” 这个名字听着陌生,但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朱英往后一靠,嘴里问道:“这位周大人是什么来路?” “听闻周大人过去是在大理寺做评事,之前则是一名太学生。” 周志新……大理寺评事……太学生…… 原来是他! 朱英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谁,没想到他竟又遇到了一个历史名人,还是个颇有些神话色彩的历史名人。 周新,在洪武年间任大理寺评事,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他与朱棣关系还不错。 这是一个以善于断狱而着称的名臣,被形容是冷面寒铁的明朝能臣。 后含冤而死,被明成祖封为杭州城隍。 之所以朱英没有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谁,是因此刻的周大人,还名为周志新,字日新。 后因朱棣常以“新”称呼之,遂改名为周新,志新反成了字。 在后世,这位周大人是以“周新”之名闻名的,而非周志新。 这可是个能臣!还是个铁面无私的能臣! 没想到皇上居然是派周新来担任江浦县的新县令,虽然在他看来也有些大材小用了,但如周新这样的能臣,若是直接就成为高官,反倒可能失去了在基层更多历练的机会。 这样一个善于断案的寒铁能臣,应该可以将江浦县有些坏了的风气直接改善了? 回到府邸,跨火盆等仪式都来了一遍,朱英更是被催促着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后,头发还有些不干的时候,他就听说了三日后在应天府的闹市街区对几个要犯进行刑罚的消息。 “真快啊!”朱英喃喃道。 “哎哟,少爷,这哪儿就快了?这些事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不过过去没人去仔细管罢了,毕竟主薄就是衙门里的人,除非是去应天府告状,否则,在江浦县告那姜主薄,岂不是自找不自在?”阿牛笑着说。 朱英点头,回了一句:“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阿牛顿时笑出了声,少爷可真逗!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特别好玩! 但这话还真是越品越是有意思,可不就是嘛? 江浦县之前就是这样! 主仆二人都忍俊不禁,朱元璋正好从外面进来,见他们正乐,就问:“乐什么呢?说来听听。” 阿牛顿时蔫了,朱英笑着重复了一遍。 朱元璋听了,却沉默了下来。 这反应有点不对啊! 朱英本来又想笑了,结果看到爷爷的反应,顿时有点笑不出来了。 “爷爷?” 第三十四章 绷紧了皮的权贵们 “您没事?”朱英试探着问道。 他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竟让爷爷神情这样凝重。 虽说早就知道爷爷是洪武大帝的忠诚拥护者,但拥护到这种地步,还是有点夸张了啊。 这时代忧国忧民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位卑不敢忘忧国? 朱元璋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没事!” 不,您这样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朱英被朱元璋这副模样弄得有点慌,忙扶着对方坐下,给朱元璋又亲手泡了茶,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朱元璋心里一暖,那股憋气的感觉顿时就泄了。 “爷爷真的没事,你不必这么紧张。”朱元璋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世上的贪官污吏实在是太过,如过江之鲫,让人防不胜防啊!” “爷爷,看您这话说的,仿佛自己是任命了官吏的人!”朱英忍不住说道,“就算真是如此,这事也与爷爷您无关,乃是朝廷该去想的,就算是朝廷不管,也有皇上呢!” 哎!爷爷的乖孙孙啊!可咱就是皇帝啊! 朱元璋再次叹了口气,望着孙孙,只觉得自己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对了,你可吃过了?”将郁闷的情绪压下去,朱元璋问道。 朱英回道:“还未吃,不过暂时也不饿。” “还不饿?爷爷看你都瘦了!”朱元璋也很难免俗地评价了这么一句。 朱英顿时无语,敢情在朱家上下的眼里,他是自带瘦了的滤镜吗? 他明显觉得自己已经胖了,证据就是他原本穿着合身的袍子都略有一点不那么宽松了。 不过他还是很孝顺地应道:“所以您这几日可不能再去外面吃了,不如在家里陪孙孙用饭,与您一起用饭,孙孙也能吃得更香甜,免得总是想着您是不是在外面又乱吃。” 朱元璋只能应下,觉得这可真是个甜蜜的负担。 他的孙孙一向讲究养生,尤其是对他的身体十分在意,连吃饭吃什么,都要一日三问。 换做其他人这样左右着一个堂堂皇帝的饭食,朱元璋是肯定要怒的。 但换成是朱英这么做,朱元璋能感觉到的就是满满的关心,心里暖呼呼的,觉得不怪自己总觉得这个大孙孙好,其他人就是比不上朱英! “好,好,那一会儿就一起吃,不过爷爷我想吃个红烧肘子……” 朱元璋如今最喜欢这种软烂重口味的吃食,每顿饭都是无肉不欢。 朱英看看爷爷的肚子,又看看爷爷这可怜巴巴的表情,只能点头,却还是提醒道:“菜也要吃一些。” “吃,吃!”朱元璋乐呵呵地说道。 这一幕若是被朝臣或是那些皇亲国戚们看到,怕都要惊得将眼珠子瞪出来。 这哪里还是个不听劝的洪武大帝? 当天无事,很快就到了行刑那一日。 朱英本不想去,但沉吟片刻后,还是让阿牛亲自驾着马车,带着他朝着闹市街道而去。 这时候的应天府,砍人基本都是在闹市区。 其实不光是砍这些普通人,就算是砍官员,所谓的推出午门斩首,也并不是真的推出了午门就咔嚓。 基本上也要悬在这种闹市街区,犹如后来北京的菜市口,应天府这里也有这么一个地方,是专门杀死刑犯的。 朱英在去的路上,已是被阿牛“科普”了一番,阿牛告诉他,官府已是将审案的结果公之于众。 姜主薄的上面还有人,据说是个太监,已经先死了。 今日要处刑的,一共是十一人。 姜主薄是首犯,要被剥皮,而剩下的十人则全是斩首。 这一下,就是要杀十一个人。 对于京城来说,也算是不小的轰动了。 毕竟,这事是皇上关注了的,与往日里的案子还有些不同。 朱英到了的时候,聚拢过来等着看热闹的百姓已是上千,他没有出马车,就将阿牛将车停在路边。 等了一会儿,就开始。 听着人群中传出的惊呼声,朱英坐在马车里,轻轻叹了口气。 “回去。”朱英说。 “少爷,您不打算看了?”阿牛听得津津有味,此刻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就一点都不怕?”朱英有点好奇地问道。 阿牛在外面笑着说:“看您说的,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也是。”朱英点了下头。 他心里想的却是,贪官污吏任何时候都有,这种事感觉用再残酷的刑罚也制止不了,但不同的制度之间,还是有着一些多少之分的。 不过又一想,他都不打算做官,打算等洪武大帝一去了就赶紧带着爷爷跑路了,这些事他也没必要去操心了。 “先不回去,去庄子上看看。”朱英又道。 庄子上已是种了土豆,估计现在已是开始发芽了。 他买的那些土地,进大牢期间他也没忘了让人去翻耕种下土豆,此刻应该也都是一片绿油油了? 阿牛哎了一声,带着朱英就先去了庄子。 庄子这边看过了之后,朱英又坐着马车看了新买到手的土地。 结果去的时候,还被一些人远远望着,似乎是觉得他这个败家子买了这么多地却种了不知道啥,这是在败家。 “可惜,土豆这东西不能全国推广,至少不能经我的手来推广。” 朱英想着,等土豆丰收时,他要想个办法将这东西给流传出去。 可若是被封了爵,在朱棣那里留下了名字,谁知会不会给跑路的时候带来一些麻烦。 就在朱英忧虑着这件事时,整个京城的权贵却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搞不懂皇上怎么突然就开始关注一个县城里的主薄,并且还因这个主薄做的一些事,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越是搞不懂,心里就越恐慌。 “你们说,咱们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在为这件事发怒,还是借着这件事在敲打朝臣?” 一个权贵就在家里,与两个心腹幕僚说起这事,询问他们的意见。 两个平日里总能给他出一些主意的幕僚,此刻也是一脸懵圈啊。 他们也不知道皇上又在闹什么! 这么点小事,至于这样大发雷霆吗? 第三十五章 蓝玉的怀疑 “依我之见,皇上许是杀鸡儆猴。”一个幕僚沉吟道。 另一个幕僚也点头,道:“郑兄说得是,我也赞同这个观点,皇上应该是觉得如今风气有些不好,在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而且从效果来看,还是很不错的。 自从在闹事街口剥皮了江浦县的那个主薄,砍了十个人的脑袋,他们今天在街上走时,都能感觉到氛围有些不一样了。 要说哪里不一样,大概就是,巡逻的人更尽心,而路过的权贵们也更小心翼翼了。 往日里还有权贵驾着马车过去,有些耀武扬威。 而今行过街道时,都是慢了许多,还态度很好的避让一些腿脚慢的百姓。 这权贵也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哎,看来这段时间要越发小心做事了。” 不仅是这一个权贵这样想,整个京城的权贵都是这样想的。 但要说整个权贵圈子里,谁现在心里最忐忑不安。 就要说是皇孙朱允炆了。 他这边消息有些滞后,得知姜主薄等十一人被处刑时,人都已经该死的都死了。 而他那时才知,这十一人竟然都与已死的刘进忠有牵连。 刘进忠这个狗太监竟然就是姜主薄的保护伞,连姜主薄都被当众剥皮,可见皇爷爷对这件事有多生气。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之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放了刘进忠一马,竟同意了刘进忠自裁,会多么让皇爷爷失望。 等到之后几日,皇爷爷竟没有再传唤他,也不曾对他仔细掰开揉碎了说一说这件事中的道理时,朱允炆就是真的心慌了。 “皇爷爷为何不来找我?难道是已放弃了我?” 若是训斥他,给他讲道理,朱允炆还不至于这样心慌不安。 可发生了这次的事,他这边却毫无后续。 仿佛他做了这些就算是做错了,在皇爷爷那里也不算是什么。 这份“包容”却也同样说明了放弃! 皇爷爷对待普通皇子、皇孙一向是宽容的,只要别太出格,就可以一直过逍遥自在的富贵生活。 可是对继承人,皇爷爷就要求多了许多。 朱允炆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之前不过是他觉得他是最好的选择,在享受着绝对的偏爱时,自然而然就会底气十足。 “不成,皇爷爷虽不曾传唤我,我却可去找皇爷爷。” 想到这里,朱允炆立刻就出了住处,直奔朱元璋常待的宫殿。 结果到了大殿门口,打算让人替他通禀时,却被告知,说是皇上并不在殿内。 无论皇爷爷是真不在殿内,还是不想见他,以朱允炆的性格,都不可能继续赖在这里。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走到路上,就看到了同样走过来的蓝玉。 二人目光一对上,蓝玉就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朱允炆行了一礼。 从礼节上来看,蓝玉的行为无可挑剔。 但朱允炆每次看到蓝玉,就觉得心气不顺。 可谁让对方名义上是他的小舅爷爷呢? 他也只能挤出笑容,对蓝玉说道:“凉国公,你也是来找皇爷爷的?” “殿下也是?”蓝玉笑呵呵问道。 朱允炆点头,道:“皇爷爷并不在殿中,凉国公倒是不必继续往前去了。” “原来如此,不过臣闲着也是闲着,打算去殿外等一等。” 蓝玉没说信还是不信,却只是冲着朱允炆这样说了一句,就走了过去。 朱允炆站在原地,转过头看着蓝玉走远,到底是没说什么,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蓝玉的心情却不怎么好,毕竟半年前,他的亲外甥女婿、太子朱标骤然离世了。 他的外甥女去得就早一些,结果外甥女婿也跟着去了。 早些年为了太子朱标,蓝玉可是对所有藩王都很是警惕,算是个绝对的太子党。 太子这一去,这一脉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继承人的,却是继妃吕氏所出的朱允炆。 太子与他外甥女太子妃常氏所出儿子,嫡长子朱雄英在十年前就亡故了。 而另一个儿子,则是太子的第三子,如今才十四岁,却能看出并不适合做储君,更不适合做未来天子。 可让他支持与他毫无关系的皇孙朱允炆,蓝玉又心有不甘。 想到这些,蓝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很难不想着:若是皇长孙朱雄英还活着就好了。 无论是从名分礼法上,还是从才能上,还是从血缘关系上,朱雄英若还活着,做了储君,那已是有了一些暗流涌动的朝堂,必是能很快稳定下来。 毕竟朱雄英的母亲常氏,乃是开平王常玉春之女,更是他蓝玉的外甥女,光是这个血脉关系,就与掌握着兵权的权贵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朱雄英做储君,就如同朱标还在世一样,可安了权贵、将领们的人心。 而他皇长孙、太子嫡长子的身份,从礼法名分上,又能让文臣跟天下读书人信服。 可以说,这孩子若还活着,他蓝玉还用像现在这样犯愁吗? 想到藩王们现在私底下的小小动作,蓝玉真是愁啊! “只是有些奇怪,皇上最近似是心情不错……” 何人能在这种时候让皇上心情好呢? 这几日,皇上情绪又糟糕了起来。 但要说情绪不好,以蓝玉对朱元璋的了解,又不像是全然糟糕。 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有些奇怪。 蓝玉来到大殿门口,一问,皇上还真不在殿内。 他原本是想要在殿门口等一会儿的,但等了一会儿仍不见皇上回来,他又不能询问皇上去了哪里,只能往回走。 像他这样能时不时自己进宫来见皇上的重臣,整个应天府也没几个。 从这一点来说,他此刻受重视程度,甚至比诸藩王还要更甚。 可缠绕在蓝玉心中的不安,却在太子朱标去世后就一直不曾减少过。 越是无法揣摩出皇上的真正想法,他就越是不安。 “备车,去一趟江浦县。”已是回了府邸,蓝玉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对着手下人说道。 “皇上既这么重视江浦县之前的案子,或许,在那个姜主薄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第三十六章 上架试卖 “少爷,您要这些茶叶做什么?” 阿牛陪着朱英来到了朱家杂货铺子,看着少爷指挥着人将这里库存的茶叶都运上了后面的马车,一脸不解地问道。 朱英有些神秘地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朱英将这些茶叶都运到了一个庄子里。 这庄子就是制造白糖的地方,朱元璋知道白糖之后,就让锦衣卫暗地里也在守护着这里。 等于说,这里其实有着两层安保。 第一层,就是明面上的,有着锦衣卫混入其中的“仆从”的看守。 第二层,则是朱英并不知道的“外人”的看守。 看到朱英带着几辆马车过来,明里暗里的人都有些纳闷。 他们的少爷到底又要做什么? 因为有着土豆、白糖的例子在前面,所以他们并不觉得朱英是在胡闹。 他们觉得,少爷必然是在做什么新的尝试,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看到更神器的新物了! 朱英带着人进去后,直接让人将茶叶先搬进一个院落。 然后他对庄头说道:“这个院落,从今日起,就是我研究奶茶的地方了。” 奶茶? 这个词,分开来,庄头是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就让庄头有些搞不清楚了。 不过,既然少爷这么说,那他就听从。 庄头点头道:“是。” 随后,就让人将这个院落仔细打扫了一遍,腾出更多的地方。 尤其是正厅,被朱英当做是做奶茶的主要地点。 他让人开始烧热水,准备新鲜的牛奶,都弄好了,再搭配白糖跟茶叶水以及其他一些能找到的水果,来试着拼出与自己前世喝过的奶茶相似的味道。 说起来容易,其实做起来还是有些问题的。 起码对于朱英来说,一个只是喝过一些奶茶却对奶茶没瘾的人,想要靠着回忆中的味道就配出差不多味道的奶茶,这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功的事。 好在在这个时代,只要是放了糖的热奶,又加了水果丁,就注定会让人喜欢。 他觉得不满意的“作品”,都在略尝了一勺后,就让人拿出去,赏赐给庄子上的人。 白糖再便宜,在这时代也依旧是底层人不敢随意享用的东西。 而加了不少糖的热乎乎的奶,就更是价格不低了。 等到天色都暗下来的时候,朱英才终于搭配出了几杯他觉得味道不错的奶茶。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阿牛正双手抱着杯子,吸溜吸溜的喝着。 朱英又看了一眼外面,惊道:“都这个时候了?” “少爷,您忙起来时,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方才唤了您好几声,您都充耳不闻。” 又看向朱英面前的几杯,有点跃跃欲试道:“少爷,这些您也不要了?” 朱英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之前喝了那么多,还没喝够?” “因为小的胃口大,平日里吃东西都比别人吃得多,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的饭量!不过几杯而已,小的还能继续喝!”阿牛立刻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朱英忍俊不禁:“行,那这几杯,你也都尝一尝。” 他用的杯子都是不大的琉璃杯,用这种杯子也是为了看一看用琉璃杯的效果。 别说,用琉璃杯盛奶茶,效果相当好。 但琉璃杯有个问题,那就是,贵。 对于他来说,别说是用几个琉璃杯了,就是用几套,也用得起。 因为他现在也算是家财不少的人了。 可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琉璃杯盛奶茶?他们怕是连碰都不敢碰,一是买不起,二是怕碰坏了杯子。 所以,若用琉璃杯来盛奶茶,就必是当做奢侈品来卖。 其他奶茶可用简装,也许,竹筒是个好办法? 又或者,可以让人自己拿着容器来装? 至于偶然路过没有容器的,则需要再添一点点银钱,来白得一个容器? 朱英想着这些时,阿牛已是将朱英最后做的几杯奶茶都一一灌入了肚子。 喝下最后一口后,阿牛还有些意犹未尽。 朱英也算是看出来了,阿牛这小厮平日里深藏不露,竟然还是个甜党! “味道跟之前的比,如何?”朱英问道。 阿牛不假思索地回道:“一样好喝!” 朱英再次无语,一样好喝,一样? 那他还做这么多尝试干什么? “一人有一人口味,或许,对你来说,还真是一样好喝。”朱英随后转念一想,又觉得阿牛所说也不算是错了。 那他是只卖后面几种,还是将他之前折腾出的十几种,全部上架试卖? “不如明日一起来试试。”朱英最后拍板道。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着想着先赚第一笔,所以朱英让人在这个庄子上将奶茶做成一小份一小份的半成品,除了牛奶不好办,其他如茶叶跟白糖调料等,都是可以分成小包。 地点就定在朱家铺子,一般来说,喜欢白糖的人,也多半会喜欢奶茶。 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甜党能选择的东西远比后世要少。 转过天,就有几辆马车从这里行出,驶向了朱家铺子。 而路过朱家铺子的人都在这一天的早上看到了铺子外面立着的新牌子,非常醒目,还画着非常可爱的图,是与这时代的各种绘画风格既然不同的风格,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看过了画,其他人很快就注意到了立牌上的字。 “奶茶?” 奶茶是什么东西? 嘀咕出这两个字的人,分明在脸上写着后一句话。 第一个做“试喝员”的人,对朱家铺子来说还是个老面孔,正是之前第一次走进来买白糖的那个人。 此人今天又路过这里,被新牌子上的内容所吸引,再次走了进来。 “奶茶是何物?”此人问道,“莫非是茶与奶混在了一起?” 掌柜的一见是熟人,立刻笑着说道:“倒也不算错,不过,奶茶可比这个更甜,更好喝,您若是不信,待一会儿第一杯出来了,小老儿请您喝这一杯,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客人听了心里挺舒服,却摇了摇手,笑着说道。 不过,他虽是拒绝了被请客,却的确打算试喝这第一杯奶茶。 第三十七章 朱英对治国的排斥 咕咚。 举起杯子,在一些人的注视下,这位“试喝员”喝下了第一口奶茶。 朱英恰好又到了现场,也恰好又看到了这个人的“表演”。 明知道此人不是自家铺子找来的托儿,此时也不禁有点怀疑了,这一位真不是朱家铺子找来的托儿吗? “试喝员”喝下第一口,就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接着就立刻喝了第二口、第三口,这样的反应,足以说明这奶茶的味道了。 朱英待在人群中,还能听到有人议论着。 “他在食甜方面可是行家啊!看他的表情,这奶茶看来是不难喝!就是这东西,拿在手里喝,是不是有些……” 说话的男人露出一点复杂之色。 他们能第一时间被吸引过来,除了爱看热闹之外,也与他们同样喜欢甜食有关。 可这大男人拿着这种甜食喝,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朱英扫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的犹豫,在后世都会让一部分男人望而却步的甜食、奶茶,在这时代,也容易让这些人心有顾忌,就怕被人说不像是个男人。 这件事还真要想一想该怎么解决,就在朱英思索着这件事时,“试喝员”已是初步干掉了一杯奶茶。 “再来一杯!”他说。 但随后,又摸了摸肚子,有些遗憾地说道:“还是算了,喝不下了。” 一杯奶茶的量,与后世比,那是少了许多,但这位路过这里时,已是刚刚吃过东西,喝这杯奶茶本就在计划外,所以喝完那一杯后,虽然还想喝,但是真的已喝不下了。 “老先生,您若是想喝,可留下地址,说是何时要喝,我们伙计可送货上门,只要是府治两地范围内,保证送过去奶茶还是热的!” 掌柜这时候走过来,对第一个尝鲜的客人说道。 老先生立刻乐了:“哎哟,还可以送货上门?你们这生意做得好啊!那就……申时给我送去,只要是申时内送去就可。” 说着,就在这掌柜的带领下,去旁边的一个柜台旁书写了自己的地址。 旁人一看,呦呵!这铺子还管送货上门? 人群中有人脑子转得快,立刻就问了:“掌柜的,那在你们这里买了其他东西,也给送货上门吗?” “只要是买了超过二两银子或是重量超过五十斤的,都给送货上门!奶茶嘛,毕竟是新出的货品,从今日起,三十日内送货上门,三十日后,要看情况再说。” 掌柜坦诚相告。 人群中还真有人觉得这挺划算,这时候买东西,大多数铺子都是不管送货上门,除非是大宗货品。 二两银子或是超过五十斤就管送,这已是相当超前了。 不是没人好奇,朱家铺子不过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店铺,如何能雇佣这么多人手来送货。 但人家既然是这么说了,头一个月里,起码可以试试买这奶茶是不是能送货上门。 刚才那位老先生已是交了钱,他喝的那杯,掌柜没要钱,他自己一共定了五杯的量,这五杯,也打了折扣。 满打满算下来,加上送货上门,这奶茶喝着的确是值! 就算不知道价格,但凡是喜欢甜食,或是家里不缺银子的,也都有点好奇,想要试一试。 掌柜专门让人准备了极小的竹杯,就是简单的小竹筒,里面放着一两口的奶茶,可以让人尝一下。 谁若是想买,想尝一尝,就可以进店品尝一二。 虽然与第一个客人试喝都能喝一大杯相比,这量是少了不是一点半点,可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能试喝,这在其他地方也是不敢想的事! 这些都是朱英之前交代过的,但他也只是提了提,没想到这家铺子就将事情办得这样好。 朱英看到这一幕也很是满意。 乘着马车回去,稍作休整,他的新老师方孝孺就到了。 方孝孺果然是满肚子学问,朱英不光是听,遇到之前不懂的问题,也会与之探讨。 方孝孺就发现,朱英的学问根基打得很牢固,在同龄人中绝对是佼佼者,唯一有所欠缺的,也只是时间。 像他,能有如今的学问,也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放弃读书,每日都读,日日积累,方有了现在的学识。 朱英才十八岁,十年前的事也都忘记了,真正读书是从十年前重新开始。 十年时间就能拥有这样的根基,可见不光是皇上对皇孙读书很上心,皇孙自己的读书天赋也的确过人。 方孝孺来之前,就得到过皇上的暗示,所以试探着问了几个与治国相关的问题。 结果却让方孝孺有些头疼,皇孙聪慧是聪慧,有才也是真有才,可却对治国相关避之不及。 他所问的,多半是以为官角度来看待问题,朱英却显然对此很敏感,一旦涉及,就会转移话题。 方孝孺也不敢过多问,免得让皇孙察觉到什么。 第一天上完课,他离开后,在半路上,就上了另一辆马车。 朱元璋就等在那辆马车里,方孝孺进去后立刻行礼。 “免礼,说说,第一天授课,有何感想?”朱元璋问道。 方孝孺早就见识过皇上与皇孙之间的相处模式,自然不惊讶皇上竟这样在意皇孙学业,便将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听到方孝孺说,孙儿对治国相关话题一直排斥,朱元璋也感到头疼。 他算是发现了,孙儿有时候是真胆大,可有时候有过分谨慎,甚至不愿谈及任何与朝廷有关的话题。 这样下去可不成,看来,恢复孙儿皇长孙的身份,是必须要抓紧办的事了。 在此之前,他要未雨绸缪,将一些不安定因素先按死。 待方孝孺离开了,朱元璋突然问道:“蓝玉最近在做什么?” 一个锦衣卫回道:“回皇上,凉国公去过一趟江浦县。” “他倒是嗅觉灵敏。”朱元璋嗤笑一声,说道。 对蓝玉,朱元璋的观感一直有些复杂。 蓝玉是太子朱标的铁杆拥护者,若太子不死,朱元璋必然不会对蓝玉起杀心。 可半年前,他的标儿去了,从那时起,朱元璋对蓝玉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回宫,宣蓝玉觐见。” “是。” 第三十八章 蓝玉杀还是不杀 蓝玉前几日时不时就去皇宫转一圈,结果就是这么不碰巧,几次都没遇到皇上在的时候。 今日他没打算去,小太监来了,告诉他,皇上有请! “皇上怎么突然就要召见我了呢?” 乘着马车往皇宫去,路上,蓝玉就忍不住嘀咕着。 跟着他出门做事的,是他的族侄,也算是他府里的一个管事,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说道:“国公爷,必是您之前几次想见皇上,这事被皇上知道了呗。” 蓝玉点了下头,道:“有道理!”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可能了。 在宫门口,马车停下,他让族侄跟车夫在外面等着,他则大步流星往里走。 结果在半路上,冤家路窄,他竟遇到了皇孙朱允炆。 朱允炆走在前面,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走在后面。 看他们要去的方向,分明与他是同一个地方。 蓝玉的目光在那个食盒上扫了一眼,脸上就挤出了笑意,对着朱允炆拱手道:“殿下。” “凉国公。”朱允炆也烦透了蓝玉,可与蓝玉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不可能不对他行礼问好,他也不可能直接无视了对方,只能也挤出一丝笑,跟着说了一声。 他也发现蓝玉要去的方向了,他心里也犯嘀咕:这个蓝玉怎么也要去见皇爷爷? 上次他去找皇爷爷时,就遇到了这蓝玉。 结果今日他去找,路上又遇到蓝玉。 他是不是跟凉国公蓝玉犯冲? 想到蓝玉曾经是他父王朱标的铁杆支持者,可在半年前父王去世后,这蓝玉就非常明显的脱离了太子党。 连他这个还没怎么参与政事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他很清楚,蓝玉之所以脱离了太子党,就是因为看不上他。 朱允炆假笑了一番后,就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蓝玉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二人几乎是同时抵达了宫殿殿门外,一个大太监正站在这里等着,一见蓝玉,就上前说话。 “凉国公,皇上正等着您呢,快随奴婢进去!” 又冲着跟着一起来的朱允炆行了个礼,就要走。 朱允炆心里起急,忙问道:“且慢,我欲见皇爷爷,还请帮忙通禀一声。” 放在过去,他要见皇爷爷哪里有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可自从出了刘进忠这件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皇爷爷对他态度冷淡了下来。 过去他被偏宠,他自然无所畏惧。 现在他与其他皇子皇孙没什么区别后,他就十分难以接受。 这次他就是让小厨房做了一些吃食,让小太监提着,他要借着送吃食的机会,见一见皇爷爷。 这办法本来是后宫女子用得多,换做过去的朱允炆也必然是嗤之以鼻,但现在的他却是只有这个办法才算是稍稍体面能见到皇爷爷的办法了。 没了皇爷爷隔几日就召见的机会,他才发现,想要见身为皇帝的皇爷爷一面,竟是这样难! 他冲着一个太监这样客气说话,心里也堵得慌。 对方倒也客气,道:“殿下稍后,奴婢这就进去帮您通禀。” 可进去后,不一会儿就有个小太监走出来,对着朱允炆客客气气地说道:“殿下,皇上说,他要与凉国公议事,暂时不能见您,问您是有何事?” 主动来见皇爷爷,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朱允炆脸都一下子涨红了。 他说道:“我听闻皇爷爷最近操劳国事,便让人做了一些吃食送给皇爷爷,既然皇爷爷在忙,那这些吃食留下,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让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将食盒递过去。 出来回话的太监立刻接下,表示会将食盒送进去。 朱允炆这边失魂落魄的回去了,蓝玉那里,被大太监引领着走进去后,就看到皇上正背对着他站着,似乎是在欣赏着御书房内的新画。 蓝玉跪倒在地,道:“臣,见过皇上。” “起来。”过了一会儿,朱元璋才转过身,淡淡说道。 蓝玉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觉得皇上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 他忙起身,悄悄打量皇上,却正好与朱元璋目光对上。 朱元璋瞅他这副样子就有点气,他为何这半年来对蓝玉态度很一般? 就是因为蓝玉这半年很明显的抽离在外,从铁杆的太子党脱离了出去。 这让一直就没打算让藩王继承大统的朱元璋很不满。 原本他是想着,若他最后确定了要立朱允炆做太孙,那蓝玉此人就要往下贬一贬,压一压。 若是打压都打压不下去,在他死之前,就只能帮朱允炆除了这蓝玉。 毕竟,此人掌握军权,过去有着不小的功劳,在掌握军权的功勋之中有着很强的人脉,很广的人脉。 此人过去还是太子党,与太子党之间的关系也很亲密。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不支持朱允炆,势必会在之后与藩王勾结。 朱元璋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原本以为,这个跟着他也有许多年的功勋是留不得了。 但在朱元璋意识到,除了朱允炆之外,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后,朱元璋在该怎么对待蓝玉这个问题上,也有了一些改变。 蓝玉支持太子朱标,除了他的标儿处处完美,有着极高的人格魅力,折服了这些老功勋外,更因朱标与这些人之间也有着利益共同体的原因。 标儿去了,朱允炆乃是太子继妃所出,与功勋集团之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若是换成朱英,那就截然不同了。 作为常遇春的亲外孙、蓝玉亲外甥女的儿子,朱英自然而然能获得所有这一派系的功勋的支持。 那么,蓝玉此人,或许就可不用杀了。 收回目光,朱元璋说道:“凉国公,你之前来找过朕,可是有什么事?” 蓝玉忙回道:“听闻距离应天府一百余里的地方有个山寨,有山匪上千人,打劫过路客商,已成了气候,臣想请令去剿匪。” “哦?”朱元璋问道,“有这等事?为何无人对朕说?” 蓝玉回道:“毕竟上千匪徒也不过就是小股,距离应天府又远,又只打劫过路客商,他们觉得是小事,也未可知。” 第三十九章 隐士高人 “既是这样,你就去剿匪,事后写份折子递上来。”朱元璋想了下,说道。 蓝玉面露喜色,立刻说道:“臣遵旨!” 见他只是被允许去剿匪,就这样一副高兴模样,朱元璋忽然心下一软。 “你最近几个月,可是在应天府待得闷了?”朱元璋问道。 这样的人,若是让他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做一个富贵闲人,那必然是要被闷出毛病来。 蓝玉苦笑道:“回皇上,臣若说不闷,那必然是瞎话。” “朕让你待在应天府,也并非是对你有什么意见。”朱元璋与大臣说话从来都不是那么文绉绉的,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能说得很坦诚,很接地气,这也是他当年能够得了那么多人心的原因之一。 此刻他就这样仿若与朋友交谈一般,十分接地气地说着。 “你之前南北征战,立了功劳的同时,也受了许多伤,这些,朕都记在心上。我记得你去年还旧伤复发过,对?” 没想到皇上连这个都知道! 蓝玉这一刻感觉到的不是感动,而是悚然而惊! 他去年旧伤复发,这可是在军营里发生的事,当时他也没有声张,只有一些心腹知道。 这件事,皇上却已知道了? 是他的心腹里有皇上的人,还是他们嘴不严,被人套去了话? 想到被眼前这位洪武大帝设立的锦衣卫,想到那些神出鬼没的人,蓝玉后背都冒了冷汗。 但他面上还要露出感动神情,回道:“是,臣去年的确旧伤复发过。” “所以,朕就想着,让你休息休息。听说,你最近去了一趟江浦县,可是去散心了?”朱元璋又问道。 蓝玉这次额头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勉强笑着回道:“是,就是前几日,不过到是不是为了去散心,是臣听闻了江浦县的事,有些好奇,这、这不是闲不住嘛,就乘着车去看了看,打听了一下。” 皇上都已是调查到了这个份上,若他还说谎,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必是要倒霉。 所以他这次是说了实话,说完,就去看皇上的表情,虽没看出皇上神情有什么变化,却也能感觉到,皇上的眉眼稍微舒展开了一些。 蓝玉提着的心这才算是落下去一些,可那种恐慌感却仍充斥在他的身体里。 无论他在外面是何等了不得的国公、大将军,在皇上面前永远是被压制的那一个。 不光是他,其他功勋亦是如此。 他面前的这位君主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触犯了对方的底线,对方是真能下手杀人,且被杀之人无力反抗。 朱元璋扫了一眼蓝玉,将其神情变化收入眼底,这才说道:“过几日,朕会再让你进宫一趟,到时,你陪朕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嗯?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原本还在惴惴不安的蓝玉,顿时愣住,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他不仅是过了这一关,而且,还似乎即将得到一个十分了不得的情报! 或许,他很快就能知道皇上这段时间为何心情忽好忽坏的原因了! 为何要过几日? 蓝玉心里犹如有着几十只猫在拼命抓挠着,迫切想要立刻知道这一切。 但他又不敢催,只能应道:“是!” 朱元璋也没太多要跟他聊的,挥手让他退下。 等蓝玉从宫殿里出来,外面秋风一吹,他才发现额头凉凉的,一摸,全是汗! “不知皇上要带我去见谁呢?” “难道是什么隐士高人?” “该不会是神棍?” 虽然他不觉得皇上会是个信神棍的人,但很多人面临至亲去世后,往往都可能性情有了变化,过去不信,说不定现在就突然信了呢? 以前那些皇帝,心爱的妃子死了,遍求方士想要见妃子一面的,也不止一个。 蓝玉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若皇上真的带他去见什么神棍,他到时是劝说皇上好呢,还是不劝皇上好呢? 还没到那一天,蓝玉就已是开始为这个问题犯愁起来。 朱元璋可不知凉国公脑洞这么大,想了这么多。 蓝玉一走,皇帝就立刻准备出去。 只要是处理完了事情,他都是麻溜出去。 这十年来,他留在后宫的时间少得可怜,反正他的后妃也不多,年纪大了,也基本都是养老状态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是放在了国事与家事上,其他事还真是没那么多心思去想。 服侍他的心腹大太监也习惯了皇上总是离宫的事,尤其是这半年,皇上基本上夜夜都不宿在宫里。 与蓝玉所想的不同,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大太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很多都偷偷在猜测,皇上恐怕是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至于为什么不将这“娇”带进宫来,说不定是因为对方身份上不得台面。 “这几日奶茶卖得如何了?”朱元璋在马车里问道。 跟着他的锦衣卫回道:“皇上,朱家铺子那边光是靠着卖奶茶,每日都能赚到百两银子。” “这么多?”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却问出了这样的结果,朱元璋直接愣住,有点不敢置信。 那不就是甜品吗? 只是一家铺子,每天都能赚到这么多,这可能吗? 怎么感觉比白糖还要更赚? 其实回答朱元璋的这个锦衣卫也对此很纳闷,他也想不通,只能将这功劳归在少爷身上。或许他们家少爷本就是财神爷下凡呢! 所以才会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日进斗金! 但他心里这样想,却不能这样回,他恭敬回道:“是,如今在应天府,很多人都在喝这个奶茶。” “没想到这奶茶竟这样受欢迎?先不回去了,先去朱家铺子看一看。”朱元璋也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奶茶为何能卖得这样好。 马车很快就转了方向,先去了朱家铺子。 才到朱家铺子所在的那条街,朱元璋就听到了外面响起的惊讶声。 “怎么排着这么多人?” “他们是在领什么?” “走,过去看看?” 嗯?排着这么多人? 朱元璋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第四十章 风靡应天府的奶茶饥饿营销 就见马车前面排着上百人! “前面就是朱家铺子?”朱元璋有些怀疑人生地问道,“我怎么记得,朱家铺子还在更远的地方?” 可若前面不是朱家铺子,他已是听到人群议论声中提到的奶茶了! 除了朱家铺子,这条街上应该没有第二家铺子卖奶茶? “回老爷的话,前面的确不是朱家铺子,朱家铺子离这里起码还有半条街呢!”旁边跟着的人回道。 “那这些人……” “这些人都是朱家铺子那里买奶茶排队排过来的,听说最近每天排队最多时,能排七八百人呢,现在估计也就是五六百人,人数还少了。” 听到这回答,朱元璋都忍不住咋舌。 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却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他们都是排队等着买奶茶?奶茶就这样好喝?”老朱是真的搞不懂这些人都在想些什么了。 为了口舌之欲,居然能排队排成这样? 他过去可没见过啊! 跟着他的那个锦衣卫,也忍不住感慨道:“可不是,老爷,您是不知道,除了这些排队的人,还有点外卖的。” “外卖?” 又冒出一个新名词,朱元璋犹豫了下,道:“就是可以外带的奶茶?” “回您的话,是指的可以提前预定,然后让人到时间送上门的吃食、奶茶。不管是奶茶,最近若是单独在朱家铺子买,二两银子以上或是五十斤以上的东西,都可以让外卖小哥送上门。若是跟奶茶一起订,则没有这样的限制,买了多少东西,都可以送货上门。” “对了,外卖小哥也是少爷想出来的名字,说是用来称呼专门给人送货的伙计最是贴切。”锦衣卫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朱元璋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这个大孙孙,就算不是自家的种,放到普通百姓家庭里,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经商才能,虽然他老朱根本搞不懂这里面到底是哪个名堂起了作用,竟让奶茶火遍了应天府,但这里面必然有着什么诀窍。 “老爷,到了。” 他们说话时,马车一直都没有停,很快就到了地方,锦衣卫见朱元璋还在发呆,就低声提醒了一句。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周围看去。 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虽然派了这么多人,但朱家铺子门前这一片区域并不乱,居然还停井然有条的! 他还看到有两条长长的绳子从门口旁的打开的窗口,一直延续到了一百米开外。 绳子之间相隔大约一米,所有在附近排队的人,一进入到一百米范围内,就会被引着走进两条绳子中间,正好是可以站下一个人还有些富裕。 因着这两条极长的绳子,将拐角等地方都考虑到了,所以就算是排队的人再多,只要是进入到这个范围内,都会毫不显乱,更不必担心有人插队。 只有一个伙计在外面维持着秩序,就已是足够。 朱元璋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个窗口上,忍不住说道:“竟不是进门买,而是在旁边开了这样一个窗子?这窗子倒是有些奇特!” 可不是奇特嘛! 别的窗户,那都是普通木雕的,上面糊着窗户纸,看着就很雅致。而这面窗户,却是直接打开了,并无木雕窗楞,往上翻开着的,竟是一整块木板,能看出,这里就是临时开辟出来的窗口,并非原本就有。 从他这里往那边看,都能看到极大的窗口里面,紧挨着的就是一张长条桌子,上面放着刚刚端过来的奶茶,各种容器,精致的有,竹制或是葫芦装的也有。 旁边还有一个个的碗碟,里面都是“配料”,一个个小勺放在里面。 谁的奶茶到了,还可以说要哪个配料,就临时往里面加。 桌子旁有另外一人是专门收钱、找钱的。 两个人在窗口这里分工合作,就将事情整理得明明白白。 朱元璋光是这么看着,都觉得这些人还真是个人才! 但又一想,弄出这样看似简单但很有效率的配套模式的人才是人才,不是吗? 而这个人,是他的大孙孙,再没有比这样的事更让朱元璋高兴的了。 “好,好,好!” 他看着穿着短打衣裳、个个都看着精神抖擞的伙计们,更是满意。 以他的毒辣眼神自然能看出,这些伙计做事是真的有动力,而非是应付差事。 “这些都是新招来的伙计?”朱元璋问。 旁边的锦衣卫回道:“老爷,这些都是从庄子上调来的,咱们每个庄子都能找出二三百得用的,总共挑出了二十人到朱家铺子这边来。新添了五个人在铺子里帮忙,剩下十五个人,则专门负责送货。” “分工不同,这二十人都是什么态度?”朱元璋目光扫过那几个新面孔的伙计,问道。 在这里做事的,或是送货的,哪个更轻松,也不好说。 但有一件事那是一定的,就是他们做事的劳累程度肯定有些不同。 他有点好奇过去从不主动参与店铺经营的大孙孙,对这件事是怎么安排的。 锦衣卫回道:“少爷让人给他们做了培训,还弄了一个什么提成……” 培训? 提成? 又是新名词。 朱元璋就发现,他总能在他大孙孙这里发现新鲜玩意儿。 看着这么多人在买奶茶,他也有些好奇了,对外面说道:“去买一份卖得最好的奶茶。” “是。” 立刻就有人去排队。 没办法,就算是他们,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插队,只能是去排队。 朱元璋最初还等着,觉得就算是等半个时辰,他也不是不能等,在这里看看情况,再等等奶茶,完全可以。 可让朱元璋想不到的是,正等着呢,他就看到朱家铺子里面走出一个伙计,竟直接将一个牌子立在了窗口旁。 朱元璋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申时停售。” 申时? 那现在距离申时也快了? 朱元璋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正在排队的人,严重怀疑那个去排队的锦衣卫是不可能将奶茶带回来了。 这么多人还排着,就要宣布停售了? 第四十一章 与皇室有关系 朱元璋不理解,但这个牌子摆出来后,那些排队稍后一些的人,就只是嗡嗡嗡议论了一会儿,就散去了。 唯有前面十几人还排着,而到了最后一个人时,申时还没有到,但那个窗口也开始关上了。 那名被派出去的锦衣卫,是用了一块碎银子换取了前面排队人的小木棍。 然后拿着这个小木棍,成功买到了一杯放了果粒的奶茶,小心翼翼地带了回来。 朱元璋将全部过程都看在眼里,但有些细节却没搞懂,接过这杯用竹节杯盛着的奶茶,里面还配了同样是竹子做的小勺子,他一边搅拌着,一边问着问题。 “你方才拿的那小木棍是做什么的?” 那名锦衣卫忙回道:“老爷,那东西是发给前十五名排队者的。一般是放出牌子,表示要停售的时候,会再发十五个号牌,等到这十五人的做完,就正式停售。” “原来如此。”朱元璋点了下头。 难怪后面的人一下子散开了,但前面十几人却仍在排队,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倒是有些意思。 “先回去。”朱元璋说。 其实他还有不少问题想问,但这些问题问旁人,旁人也未必答得出,他需要问一问他的大孙孙。 回到府邸后,朱英正在练字,朱元璋走过去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朱英听到动静,将笔放下,笑着问朱元璋:“爷爷,您刚喝过奶茶?” “你如何知道的?莫非是有味道?”朱元璋立刻反应了过来,还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朱英点了下头,道:“的确是有味道,奶香味。” “您若是想喝,我给您做就是,您何必非要去外面排队等呢?” 他可是知道,最近奶茶在应天府卖得十分火爆,每天都要排长长的队伍。 他也曾经去看过几次,发现与他穿越前曾见识过的一些爆火网红店的排队场景十分相似。 看来,类似的营销手段放在任何时代都可能奏效啊。 甚至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经历过后世的营销手段,会更火爆。 他必须要说,他第一次去看时都被那火爆场景吓了一跳。 明明已经从几个庄子选出了二十人去支援朱家铺子,可在第一次见识过那排队场景后,立刻就让人弄了长绳跟号码牌,免得排队的时候排出什么摩擦来。 饥饿营销这手段放在这里,其实也不算是真饥饿营销了。 朱家铺子每天卖出去的奶茶,没有一万份也差不多了。 十五个人去送货,都是划分了街区,每个人管几个街区,目前就只限应天府治范围,超出范围一是太远,二是实在送不过来。 这十五个人,也是按量跟评价来给予奖金的,底薪都一样,都很丰厚,而奖金就更是不少了。 多劳多得! 就连另外在铺子那边的伙计、掌柜、账房先生,也都是有这种奖励机制,在原本就有的月钱之上,还多了一份丰厚的奖金。 店铺生意越好,所有人的奖金就越多。 “……就是这样,甚至在作坊那边,也是这样的模式。”在朱元璋询问起后,朱英这样详细解释了一遍。 朱元璋却有点不赞同,道:“这本就是他们分内之事,其中有不少是朱家的家奴,何必还要给他们如此多的奖金?这岂不是培养他们的贪欲?” “爷爷,您不愧是皇上的坚定拥护者,这方面,您与皇上必然很有共同语言!”朱英一听,就忍俊不禁说道。 朱元璋就郁闷了,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大孙孙。 说这话的人若不是他的大孙孙,他必然是要生气了。 但谁让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大孙孙呢? 朱元璋就道:“怎么,你觉得咱说得没道理?” “爷爷,您说的当然有道理,皇上对贪官污吏重罚,更是有道理,我也十分支持。只是,有些事,还是过犹不及,需要把握一个度。” 朱元璋就道:“就怕养出更多蛀虫来!” 朱英点头,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所以治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不过孙儿只需要经营好这几个生意,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事。” 朱元璋忍不住问道:“那若是让你来治国……” “噤声!”朱英顿时色变,忙说道。 他可真是被自家爷爷的傻大胆给屡屡吓到,明明是住在应天府十年了的人,怎么还能这么不小心? 这话已是可以乱说的吗? 见大孙孙被自己吓成这样,朱元璋沉默了下来,他再次好奇起在大孙孙的眼里,锦衣卫跟皇帝在他的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了。 该不会是真被妖魔化了? 朱元璋斜一眼大孙孙,发现大孙孙所谓的被吓到,其实不是害怕,的的确确就只是忌讳谈及这件事而已。 自家孙儿,到底是胆子大呢,还是胆子小呢? “行了,那就不说这些了,你不是说要给爷爷做奶茶吗?那就做,爷爷也想看看这奶茶是怎么做出来的,为何喝着一点都不腥气。” 朱元璋转移了话题,说道。 …… “朱家铺子的奶茶?朱家铺子?”皇宫里,朱允炆正心烦意乱着,忽然听到了手下人的禀报,他有些莫名其妙。 “这事与我有何关系?” 应天府每天开门营业的铺子那么多,一家铺子有货品卖得火爆,这样的事也值得报到他这里来? 那小太监立刻回道:“殿下,这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可不是旁人,正是不久之前被刘公公他们关进了江浦县大牢的那个卖白糖的!” “白糖?白糖!”一提白糖,朱允炆顿时就明白了这人是谁了。 朱家铺子的少东家? 他有点怀疑地问道:“此人姓朱,莫非与皇室有什么关系?” 所以刘进忠他们才会这么快倒霉? 这件事是不是与这个少东家有关? 小太监忙回道:“这都是没有,听闻此人就是外地乡绅家的少爷,是十年前从别的地方搬到应天府来的,家里小有资产,好像还是方学士的弟子,与曹国公府里的一个管家有些来往,除此之外好像就没别的后台了。” 第四十二章 你这后生就是朱英 “叫什么名字?”朱允炆随口问道。 “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名叫朱英。” “朱英?”这名字让朱允炆眉心都跳了下。 不过,朱英这名字倒也不算是什么生僻名字,又是单字名,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惶恐不安真是想到了。 那个人早就在十年前就去世了,人死是不可能再复生的。 就算是死而复生,也不可能是在十年后死而复生。 看来他最近真是太过焦虑了,已是被焦躁的情绪蒙蔽了理智。 朱允炆皱眉道:“算了,不去理会了。” 挥手让那小太监出去,他打算练字来让自己静心。 可写了几个字,心一烦躁,字就立刻写毁了。 越看,就越是烦躁,将笔往旁边一扔,朱允炆就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朱英……” 他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但却忍不住地乱想,这名字,还是让他有点介意。 想到这里,他又让人将刚才那个小太监叫进来。 “去查一查这个朱英,祖籍是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平日里除了方学士跟曹国公府的管事,还与谁来往。” 说完,又加了一句:“悄悄查,莫要被人发现了。” 那小太监觉得皇孙太过小心了,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方学士有过这样一个弟子,为何我过去不曾听他提起过?” 想到这个朱英居然还与方孝孺有关系,朱允炆就觉得心里更是别扭。 他一向是尊敬这位方大人的,对方过去还不是学士,是最近才被皇爷爷提拔起来的,他原本还觉得,皇爷爷提拔方孝孺,是不是因为看重他? 结果方孝孺成了翰林学士后,与他的来往反倒少了。 若是被皇爷爷派了其他工作,无法再来找他,这也就罢了,结果居然还有个其他的弟子。 朱允炆心情烦躁地走了一圈,又坐回去,喝了一口凉茶,心情才稍有平复。 “不过,知名的大儒收几个弟子也是正常事,果然还是因我心乱了啊。” 心乱了,所以看什么都起疑心。 果然,被偏爱时才能有恃无恐。 一旦偏爱被收回了,就会患得患失。 “朱英,此人应只是碰巧叫了这个名字。”朱允炆对自己说道。 …… “朱英,这名字倒是起得好。难道是因为这个名字,所以皇上才会对这个案子格外上心?” 蓝玉在自己的府邸里,没事就在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 因着皇上提醒他这两三天随时可能召见他,所以蓝玉也不敢出城,不敢去远处,只敢待在府里,就这么等着。 他本就不是能闲着的人,一人闲着就容易想多了。 他仔细将江浦县的案子想了一遍,觉得重点还是在这个朱家铺子少东家身上。 他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只是觉得,许是此人名叫朱英,让皇上有了一些怀念之心。 毕竟太子去世才半年,连他想起来都很伤痛,何况是皇上? 而太子曾经的嫡长子朱雄英,更是幼年夭折。 这些联系在一起,就可能让一个老年丧子的人有了在意。 皇上也是人,这并不奇怪。 “老爷,您要的奶茶来了。” 这时,被派出去买奶茶的人,带着还热乎乎的奶茶回来,讨好地递上来。 蓝玉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扣着盖子的竹节杯,将大一圈的竹节盖子揭开,一股甜香奶味顿时就扑面而来。 蓝玉浅喝了一口,咂摸了一下,道:“这是牛奶?” “是,小的问过伙计,朱家铺子的伙计说,他们铺子里卖的奶茶都是牛奶。” “牛奶虽不如羊奶腥,但味道也不该这样清香,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办法……看来这朱家铺子的确有点意思。” 蓝玉慢慢将这一杯奶茶喝了。 他并不嗜甜,所以对奶茶不是十分喜欢,但也要承认,这奶茶的确味道不错。 他随后又问:“你可打听过了,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仆从就皱着脸回道:“回国公爷,朱家铺子的这位少东家很少露面,只听说是个俊秀少年,不到双十年纪,这些生意都是这位少东家在后面管着,其他的就打听不到了。” 这与之前他令人打听的情报没什么不同。 看来,朱家铺子这位少东家还挺神秘啊。 正想着,就听到这个伙计说道:“不过最近朱家铺子生意好,每次去,排队多着数百人,少则也有一二百人,实在是生意火爆。听闻有些其他铺子看着眼热,已是想要仿造这奶茶跟着卖了。但他们手里并无白糖的方子,做奶茶味道就要差一些,若是从朱家铺子买白糖,那就需要大量的买,一查就能查出来。所以小的刚回来时就听闻,应天府这边的铺子,要联合了,去与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谈一谈,大概是想要与其合作。” “合作?我看是以大欺小。那些老东西,怕是还想要白糖方子。”蓝玉嗤笑一声说道。 以他的身份,就算是骂那些大商人老不死的,也无人敢说什么。 所以听着国公爷骂那些人是老东西,这个仆从也是毫不意外,也跟着说道:“国公爷英明,小的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十年前才搬来的外地人,又只是普通乡绅,朱家铺子怕是保不住白糖方子了。若这个朱英能答应交出方子,或许还能在应天府待下去,若是不能……” 虽然他一向佩服骨头硬的人,但应天府这群大商人可不是善茬儿,背后都有着硬茬子后台。 “阿嚏!”另一边,朱英突然打了个喷嚏,这可是将周围人唬了一跳。 他嘴上说着无事,还是被恳求着喝了小半碗姜汤,让朱英到了晚上用饭时都还有些反胃。 结果晚上听闻爷爷要晚些回来,他就更觉得待在家里闷得慌,想着朱家铺子还没打烊,就乘着马车又去了朱家铺子。 到了铺子门前下了车,正往里走,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就听到一个人惊奇地问道:“你这后生就是朱英?” 谁? 朱英下意识卸掉对方的这一拍,转身看过去,正与一个长相很威严的人目光对上。 对方在看清他长相的一瞬间,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第四十三章 风流债 “你是?”对方直接道破朱英的身份,这并不让朱英惊讶,这里是朱家铺子,他是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有人关注他,这很正常。 但他对此人脸上的惊讶神情有点介意。 对方回道:“我姓蓝,就是个来铺子里转一转的客人,因听说铺子里的白糖、奶茶的点子都出自少东家,所以就对少东家有些好奇,想来结交一番。” 朱英见对方虽保养不错,但起码也是中年以上的年纪,这样与自己说话,他纵然心里有着疑惑,也不好冷面以对。 “只是些许小点子而已。”他笑笑,说道。 见他没纠正,来人就知道,这个年轻人的确就是传说中的朱家铺子少东家,朱英。 怪了,不仅是名字像,人长得也有些像! 来人盯着朱英看,心里直犯嘀咕。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凉国公蓝玉。 蓝玉对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是真有一些好奇,加上因着皇上的命令不敢出城,只能大部分时间待在府里随时等着召见,或是在府邸附近转一圈透透气。 这不,晚上了,不见皇上召见,他就知道,今天应该是不会被召见了。 但他仍不敢去远处,想到之前听闻的情报,索性就乘着马车到了朱家铺子所在的一条街。 别说,这里的确是热闹。 但却没看到朱家铺子前面排队的盛况,仆从忙解释说,朱家铺子的奶茶到了下午就停售,不会一直卖到晚上的。 这也是让蓝玉觉得不理解的一个点,不趁着现在奶茶刚火爆的时候赶紧赚银子,却将捧着银子来买奶茶的人向外推,等到以后遍地都是奶茶了,想再这样赚银子都不容易了? 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到底是真的这么视金钱如粪土,还是想法异于常人? 结果现在这么一见,以上那些想法全都消失不见了。 蓝玉现在满眼都是与太子朱标有着五分想象的眉眼,他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哪怕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是荒谬的,是不可能出现的,可还是忍不住地想着:这个人,真的与太子朱标没有一点关系吗? 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十几年前在外留下的风流债? 不然怎么能长得这么像太子呢? 按理说,作为原配太子妃的亲舅舅,这个念头一出现后,蓝玉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恶感的。他连被扶正了的太子继妃所出的孩子都看不上眼,又怎么可能对一个外室子有好感? 但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哪怕是那个念头浮现出来了,可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仅没有生出一丝恶感来,反倒有一种很微妙的好感涌上来,压都压不下去。 这一点让蓝玉自己都有些想不通。 他稍微收敛了一下神情,笑着说道:“怎么会是些许小点子呢,少东家你可是靠着白糖跟奶茶,在整个应天府都有了偌大的名声,连老夫都听说了你的名气,可见距离你成为大商人不远矣。” 结果对方却客气回道:“小子志向并不在经商上,这两次的事都只是碰巧罢了。” 蓝玉这才猛地想起来,是了,这位少东家似乎是方孝孺收的弟子? 因为他过去没怎么注意过方孝孺,也不知道方孝孺收过几个弟子,所以并不像皇孙朱允炆那样震惊。 他点了下头,赞同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确是比做商人更有志气!” 朱英含笑听着,并不反驳。 二人只是一面之缘,交浅言深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做。 “少爷!”这时,恰好阿牛走过来。 朱英略带歉意说道:“抱歉,老先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若是第一次来小店,我让伙计带着您转一转?” 作为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他对任何不是来找茬儿的客人都很客气。 蓝玉目光落在走过来的阿牛身上,顿了顿,随后就笑呵呵说道:“好,少东家自去忙,老夫自己看看就好。” 等到朱英跟阿牛走了进去,他落后几步,看着直接穿堂而过去了后面的二人,心里的怀疑就更深了一些。 那个来叫这位少东家的小厮,穿着打扮都再普通不过,普通人看了只会觉得这就是个普通小厮,可落在蓝玉这样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眼里,情况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这个小厮身上有煞气,那是杀过人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虽然这样的人在他的手底下比比皆是,他手下任何一个上过战场的普通小兵身上都可能带有这样的气息。 可这小厮看着十几岁,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息? 一个普通外地乡绅家里,怎么会有这样杀过人带着煞气的小厮? 若是三十岁上下的仆从,他都不会这样惊讶。 但在大部分地区都还算和平的时候,天下已定,非军队中人,非公门之人,却身上有着杀孽,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啊。 蓝玉对这个朱英的在意程度又增加了一些。 但因着对方在他眼里的神秘程度也飙升了不少,蓝玉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随便买了一些东西,就乘着马车回转了凉国公府。 一扎进府里,就让人将太子朱标的画像取来。 这是太子朱标刚去世时,他让画师私下画出来的一幅画。 凡是太子党,大部分人私底下干了这事。 随着时间流逝,人的记忆总会淡忘的。 曾经追随的人,他们不愿忘记其容貌。 画像与真人肯定有着一定区别,但看着这副画像,回忆着太子朱标的真人容貌,便于他将刚刚见过的那个年轻人的眉眼与太子朱标的眉眼对照着来看。 像,这么看着画像去回忆,他觉得两个人的长相越发像了。 虽然太子朱标胖了,但曾经也有过清瘦的时候,清瘦时候的眉眼,与那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的确有着几分相似。 “不仅是与太子殿下像……” 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后,蓝玉忽然自言自语道。 “我怎么突然觉得,他与太子妃也有些相像?” 这话一出,他就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 “胡言乱语了我!” 第四十四章 皇上要带他见的人竟是他 抽了自己一巴掌后,蓝玉终于觉得自己脑袋清醒了。 怎么可能与他外甥女有关嘛! 他外甥女可是再贤良淑德不过了,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敢再往更深了去想,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彻底疯了,蓝玉让人上了酒菜,喝了一小壶酒,又吃了菜,脑袋变得有点迷糊了,不去反复想这件事了,他才躺下。 结果才躺下,就有人噔噔噔跑进来,对着蓝玉说道:“国公爷!国公爷!您可别睡了!皇上来了!就在国公府的后门处等着您呢!让您速速出去!” 嚯! 这一声可是将蓝玉吓了一跳。 他立刻就跳起来,低头一闻,身上还带着酒臭味,可是将他急得不轻。 立刻让人准备清水、干净衣裳,他匆忙洗脸、束发、漱口、换衣裳,也来不及干别的了,穿好了袍子,就急匆匆朝着后门处跑去。 一出后门,外面静悄悄的,果然,一辆青布马车就在不远处等着。 皇上居然乘着这样的马车出行? 这马车的样式太普通了,虽然就算再普通也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可还是让蓝玉感到奇怪。 难道皇上要去见的人有些特殊,所以才会这样低调行事? 不过,这念头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他可没敢多想。 快走来到马车前,车夫是一个他看着陌生的人,身上的气息看着就跟普通人一样,但能够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他都觉得那是普通人,就只能证明一点:这个人的实力在他之上! 不仅如此,估计还善于伪装。 蓝玉立刻就想到了被皇上建立的锦衣卫,这一位莫非就是锦衣卫里的人? 不同于摆在明面上的锦衣卫,还有一部分高手是藏匿在暗处的,若他猜得没错,此人应该就是藏匿在暗处的那种锦衣卫了。 这样的人,恐怕在皇上那里,比他们这些老功勋还要更受重视呢。 平日里,作为老功勋之一的蓝玉,对锦衣卫的存在也有点不太舒服。 总觉得皇上这是不信任文武百官,所以才会建立这样一个机构来监视天下人。 但眼下,他已是来不及去仔细看这人的模样了,他来到车门旁,小声问道:“里面可是皇上?” “进来。”里面传来朱元璋的声音。 蓝玉立刻就打开车门,提着袍子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车帘也垂下,马车内的光线却并不昏暗。 外表看着普通的马车,内里却是有着罩着琉璃罩子的灯。 “皇上。”蓝玉下跪行礼。 朱元璋让他起来,同时提醒道:“待会到了地方,你切记不要喊朕皇上,就当朕是你远方的老大哥。” “皇上,这臣哪里敢啊!”蓝玉忙说道。 他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好家伙,这是要去见谁啊?竟是连皇帝的身份都不敢亮了? 难道真是什么隐士? 他现在已不觉得皇上是要带他去见神棍了,以皇上的性格,就算是相信神棍能帮助自己,但也绝对不会对神棍这样客气? 皇上对待有用的人才,还有可能这样客气。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实在是不符合蓝玉对朱元璋过去的了解,只觉得从天黑开始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马车带着他们离开了勋贵扎堆的地区,朝着平民居住的地方行去,而达到了一个高峰。 蓝玉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看着经过的地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过,他没有从皇上的身份感受到杀意,所以他虽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却没有太过焦虑,只是心里纳闷,到底要看看一会儿要见的“大人物”是谁,能让他堂堂凉国公,陪着皇上夜里去见。 这若不是个大人物,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他现在可能因着皇上的态度忍了,事后是必然不饶的! 蓝玉心里发着狠,脸上却还是一副平静模样。 朱元璋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蓝玉看了一眼。 “老爷,到家了。”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慢慢停下,有人在外面低声提醒着。 蓝玉都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这话,立刻就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恰与朱元璋的目光对上。 朱元璋无视了蓝玉惊骇的注视,先一步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皇……老爷!” 蓝玉想喊皇上,想到之前皇上的叮嘱,赶紧咽了下去,可让他喊朱元璋老大哥,蓝玉也是着实不敢。 虽然他们过去南征北战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跟着常遇春喊过朱元璋朱大哥,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朱元璋逐渐得势,君臣分明后,谁还敢没事喊自家主公大哥啊? 朱元璋回头看了一眼蓝玉,无语道:“让你喊你就喊,记住了,我跟你是远亲,远亲,懂吗?” 至于是什么关系的远亲,那就需要蓝玉临场发挥了,对方问起来,他就要能答上来。 蓝玉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 不应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喊了! 他心里越发幽怨了,皇上要带他来见的人到底是谁啊,让皇上都这样谨慎小心? 普天之下,能够让皇上这样小心对待的,过去就只有皇后娘娘跟太子了? 除了他们两个,皇上可没对旁人这样小心翼翼对啊! 这人到底是谁? 一脑袋的问号戳在蓝玉的头上,他跟着朱元璋下了马车后,就直奔了一个大宅的门口,车夫上前叩打门扉。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向外一探头,立刻笑着说道:“是老爷回来了!” 看着竟与皇上与皇上身边的这个锦衣卫很熟悉! 听着里面的人喊着老爷将朱元璋让进去,蓝玉心里越发惊疑不定了。 他已是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了,难道皇上要带他见的并不是什么隐士高人,而是自己金屋藏的那个娇? “爷爷!”就在蓝玉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从院里传过来。 蓝玉立刻惊讶看过去,就见喊朱元璋爷爷的年轻人,竟还是个熟面孔! 皇上要带他见的人,竟是他? 第四十五章 皇长孙朱雄英竟然还活着 蓝玉脑袋直接僵住了,两只耳朵嗡嗡作响,这刺激,实在是非同小可! 他听到了什么? 他怎么听到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喊皇上爷爷? 爷爷? 这称呼是能随便喊的吗? 若是旁人这样喊,他或许还会觉得,对方会不会是皇上心血来潮收的干孙子? 可面前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他首先姓朱,其次,他长得像太子! 现在,这个姓朱、长得还有些像太子的年轻人,竟喊皇上爷爷,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之前的猜测估计要成真了! 此人竟然真是太子十几年前在外面风流一番留下的种? 十几年来竟都无人知晓? 不,应该是皇上将这事给遮掩住了? 所以之前刘进忠跟江浦县的主薄设计这位少东家,才惹来了杀身之祸,才让皇上那样震怒。 他原本以为皇上之所以关注这案子,是移情的作用,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掺和进了这等事啊! 太子可知道外面有这么个孩子? 应该是知道的? 那自恃为皇长孙的朱允炆,这位皇孙可知道这件事? 从年龄来看,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可比朱允炆年长,就算不是嫡出,也至少将“长”字给占了去。 蓝玉的脑海中一瞬间就闪过了无数念头去,他甚至已在盘算着,若是皇上愿意将这个朱英的身份曝光,是不是就可以让朱允炆从“长”字上退下去? 这样一来,非长是嫡出的朱允炆,跟同样非长是嫡出的朱允熥一比,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蓝贤弟,过来。”朱元璋突然开口叫他。 这和气模样,让蓝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与朱元璋目光一对,在对方略带警告的注视下,蓝玉僵硬着表情,勉强冲着走过来的年轻人一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哦?你们之前见过?”朱元璋问道。 蓝玉没敢说自己是特意去朱家铺子转悠的,只回道:“是,不久之前才刚偶遇了一次,知道他是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我还感慨少年英才,果然是不得了啊!” 别管这人跟皇上是什么关系,夸就对了! 朱英也有些惊讶,怎么刚才遇到过的人,现在跟着爷爷跑到了家里来? 看爷爷与其说话的态度,他与自家居然有什么关系? “爷爷,这位是……” “这是爷爷的一位……贤弟,当年曾一起共事过,关系颇好,你就喊他……舅爷爷。” 舅爷爷? 不仅给了个明确的称呼,还是舅爷爷这种称呼,朱英跟蓝玉都呆了下。 朱英呆了下,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个这样的亲戚? 而蓝玉呆了下,则是因为皇上能让这个朱英叫自己,就意味着,皇上对朱英的态度可不是对太子外室子的态度啊! 就算是朱允炆,皇上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没有明确开口让朱允炆喊他舅爷爷。 毕竟谁都知道,在礼法上,他也可以勉强算是朱允炆的舅爷爷,但朱允炆的亲妈已被扶正成了继妃,继妃的兄弟自然就是朱允炆的正经舅舅,继妃的舅舅,才是朱允炆的正经舅爷爷。 这么一个称呼喊出来,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皇上是个十分重视礼法的人,怎么会在这种问题上犯错误? 蓝玉打量着面前的朱英,心里掀起了狂风暴雨,已是在猜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朱英,朱英……是了,皇上这样一个重视礼法更在意太子的人,怎么会给太子的外室子起名叫朱英? 十年前去世的皇长孙名为朱雄英,那是皇上跟太子心中永远的痛啊! 而看面前这年轻人,年龄差不多十七八岁模样,若皇长孙朱雄英还活着,恰好也是十八岁的年纪了。 在此子出生时,皇长孙估计也是刚出生,两个人年纪相仿,皇上怎么会允许两个孩子的名字如此相近? 可若不是他之前猜测的那样,此子不是太子在十几年前留下的风流债,那么,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皇上都不可能让这么一个人叫朱英啊! 该避讳的,必是要避讳的! 除非…… 蓝玉的心里冒出了一个让他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惊骇的猜测,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可眼前这一切,若是用这个猜测去推,那么,一切就都合情合理,能解释得通了。 但这个猜测还是让蓝玉下意识压了下去,因为他觉得这不可能啊!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舅爷爷。”就在蓝玉整个人都傻了的时候,朱英已是反应过来,朝着蓝玉喊了一声。 蓝玉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回道:“哎,哎!” 等他也终于回过神来,就忍不住地看向了朱元璋。 朱元璋则朝着他点了下头,蓝玉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分辨出这点头的意思代表着什么了。 他几乎是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进了屋子,听着朱元璋与朱英之间的对话,那样亲昵,那样自然,这绝对不是相处一年半载就能有的默契,这绝对是多年以来都生活在一起才能有的默契与态度。 “英儿,你去看看后厨,让他们多准备几道小菜,今晚你舅爷爷不走了,就住在这里,你让人将客房也准备出一间来。” 朱元璋随口说道,朱英立刻就应了,走了出去。 朱英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口,蓝玉就迫不及待地看向朱元璋,哆嗦着嘴唇,充满期待地问道:“皇……老爷,他……他莫非是?” “他是英儿,我的大孙儿,你明白了吗?”朱元璋没有明着回答,但这回答跟明着回答也没什么区别了。 轰! 朱元璋的回答,犹如是一记闷雷,直接轰在了蓝玉的头上。 蓝玉整个人都傻住了。 皇上这是默认了? 英儿,大孙儿,这两样累加在一起的那个人,还能是谁? 除了皇长孙朱雄英,皇上不可能称呼其他孙儿为大孙儿了。 皇长孙朱雄英竟然还活着? 可问题是,皇长孙朱雄英不是在十年前就已夭折了吗? 他当初也很痛心,他也很确定当时皇上跟太子、太子妃都是十分痛心,这不可能是作假的啊!再说作假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第四十六章 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朱元璋看一眼蓝玉,露出一丝嫌弃来。 “收起你的表情,不许让英儿看出来。”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朱元璋低声警告了一句。 蓝玉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等朱英重新走进来,他再看向朱英时,之前就有的感觉在真相被揭开后,果然更加强烈了。 难怪啊! 他暗道,难怪他之前觉得这年轻人看着面善,哪怕当初误以为对方是太子的外室子,可也没有因此对这个年轻人生出恶感来。 原来是因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对方竟是太子与他亲外甥女的大儿子,是死而复生的皇长孙朱雄英! 虽然蓝玉到现在也搞不懂,为何本该在十年前就下葬了的朱雄英竟活了下来,又为何当初没有被公布这个消息,而是被皇上秘密养了起来。 但在这种事实面前,这些疑惑都可以暂时抛开不去想! 这年轻人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证据了! 这必然就是大明的皇长孙,朱雄英! 蓝玉又想到了之前调查的情报,仆从告诉他,朱家铺子的东家祖孙,是十年前从外地搬到应天府的。之前他没有往十年前的事情上去想,现在回想这些细节,正好都对上了! 这说明,十年前的那次下葬,并没有真的将皇长孙朱雄英下葬,死而复生的皇长孙被秘密收养,成为了朱家铺子的少东家。 但问题就又来了。 十年前皇长孙突然去世时已有八岁,八岁的孩子,还是皇室里的孩子,已是记事且明白事情了,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皇长孙的身份。 皇上方才的话却透露出,皇长孙对自己的身份并不知情。 难道说,是因为死而复生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这么一想,眼前这个年轻人什么都不知情,就显得很正常了。 蓝玉望向朱英的目光除了炙热,又带上了一些同情怜惜来。 朱英走进来后,说了饭菜很快就会上来,又亲自为两人泡茶、倒茶,结果这个被爷爷喊做贤弟的人,却立刻就站起身来接他的茶。 朱英眨眨眼,诧异地看着双手来接自己这杯茶的手,又抬起头,去看这位舅爷爷的脸。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笑着说道:“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 朱英原本的诧异,都因对方这句话而消散。 他想的是,对方既是与爷爷是老相识,应该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 但看此人如今的穿着、气度,应该混得相当不错,莫非……对方是个富甲一方的大商人? 看这一身富贵气,这些年看着表面光鲜,背地里不定吃了多少苦。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想要混出头、出人头地,那自是更不容易。 他没往深了去想对方为何会养成这样站起来双手接茶杯的“习惯”,只觉得无论在什么时代,打工人都生活不易。 朱元璋收回了瞪向蓝玉的目光,转向朱英时,又是慈祥模样,这变脸功力让蓝玉叹为观止。 好在他已是吸取了教训,现在哪怕是内心已是有着无数动物在狂奔,吐槽欲也跟着起来了,但他面上云淡风轻,已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平静了。 等到饭菜上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看着堂堂洪武大帝多吃一口肘子都要看一眼大孙孙,蓝玉默默地将掉下来的下巴又推了回去。 这可真是相当可怕的画面啊,他想。 但凡是认识皇上的人,只要是看到了这一幕,谁会不怕呢? 恐怕会觉得这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对于蓝玉来说,这却是一场让他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原本以为,一切都随着太子的病逝完蛋了。 要么是朱允炆继位,要么是被他怼过的藩王之一继位。 无论是哪一个成功了,对他来说才是噩梦! 但现在,皇上亲自告诉他,皇长孙朱雄英没有死。 这不是美梦是什么? 他蓝玉,从各种意义来说,也跟着活了! 只是,死去的皇长孙再次出现,大明怕是要天翻地覆一番了! 这顿饭三个人吃出了三种心情,朱英陪着两个长辈吃饭,倒是一点不拘束,就是对这位突然出现的舅爷爷有些好奇。 他突然问蓝玉:“舅爷爷,您如今也在应天府住?” 蓝玉下意识点头,但随后就看向朱元璋,心里话说,我这是回答是,还是回答不是啊? 蓝这个姓氏可不是什么遍地都是的姓氏,这位流落在外的皇长孙与曹国公府的管事也熟悉,还是方学士的弟子,若是哪天发现他就是凉国公蓝玉,那他这算是意外还是抗旨了啊? 朱元璋瞥他一眼,然后笑着对朱英说道:“你舅爷爷是过去一直在外面到处走,最近一年才待在应天府。” 这话倒不是瞎话,不过听在朱英的耳朵里,越发证实了他之前对蓝玉身份的猜测。 这位说不定真是个大商人。 再回想对方之前在朱家铺子门口与他说的话,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必是对的。 “原来如此,您常年走商,必是见多识广,不知可去过海边?”朱英状似好奇地问道。 这孩子,把他当成是商人了啊! 蓝玉愣了下,接着这话茬儿说道:“去倒是去过,不过过去太忙,没时间去转过,你若是问我海边风土人情,我怕是也没法与你说,时间太久,差不多都忘了。” 主要是言多必失,万一说漏嘴,那就不好了。 朱英有点失望,看来,想知道从哪里出海比较方便,还是要从他过去来往过的海商那里套话啊。 就是最近半年来,因为所有人头顶上的那一位心情不好,应天府这边都没有海商敢靠边了,所以他也没机会询问出海的事。 “原来是这样。” 见朱英面露一丝失望之色,蓝玉一急,就开口说道:“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回头我去问问经常往那边去的伙计们,他们对海边更熟悉,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海上趣闻,都能回答一二。” 朱英一喜,冲着蓝玉说道:“那我在这里先谢过舅爷爷了。” 这一声舅爷爷,真是喊得蓝玉神清气爽。 直到这段饭吃完,蓝玉的心情都是相当好。 等到晚饭一起对弈了一番,蓝玉就更是被朱英的棋艺所折服。 第四十七章 朱允炆的怀疑 洗漱之后休息,当夜无话,次日早上,天还没亮,蓝玉就赶紧爬了起来。 今天可是要上大朝会的日子! 朱元璋起得比他还早,蓝玉出来时就看到皇上正在正院这边打拳。 “皇……老爷,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蓝玉小声问道。 这里距离皇宫可不算近,从这里出发到皇宫,差不多也就到时候了。 朱元璋从旁边仆从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又扔了回去。 “走。” 走出没几步,朱元璋又停下脚步,对身旁的一个小厮说道:“等你家少爷醒了,记得提醒他喝一碗热牛奶,他不是说他这个年纪正应该喝牛奶的吗?不准趁着我不在又敷衍了事,你们盯着他,他若是不好好吃饭,待我回来就说他。” “是,老爷。”小厮早就习以为常了,立刻应道。 等朱元璋转过身,就看到蓝玉正目光惊讶地看着他,顿时沉着脸走了出去。 蓝玉忙跟上去,昨晚那辆马车已是准备好了,他们陆续上车。 随着马车动起来,朱元璋就对蓝玉说道:“这里的事,你不可对外人说。” “臣明白,臣宁愿自己死,也不会泄露这里的一丝一毫。”蓝玉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朱元璋有点嫌弃地说道:“朕要你死做什么?你活着才能更好的辅佐未来新君。” 这样带着嫌弃的一句话,却让蓝玉耳朵轰隆一声,仿佛是被一声雷给轰到了一样,但这次,轰了他的雷,带给他的却是沉甸甸的感觉,让他一直飘着无落处的那颗心,彻底落在了实处。 蓝玉能感觉不到皇上对他态度的变化吗? 但他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所以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直到到了现在,得知了皇长孙还活着的消息,亲自见了皇长孙的人,又亲眼看到了皇上与皇长孙之间的互动,此刻还亲耳听到了皇上对他的承诺,这一刻,蓝玉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了。 马车行得很快,幸好这时候路上除了去上早朝的车马,基本无旁的车马。 在行到宫门口时,他们竟是来得最早的。 趁着无人注意,蓝玉从马车上先跳了下来。 随后就看着马车从旁边的门进去,消失不见。 “舅舅,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又过了一会儿,才有大臣过来,见蓝玉站在宫门口发呆,遂走过去问道。 蓝玉一回头,见竟是常升,哈哈一笑,道:“意外而已。” “意外?”常升眨眨眼,不懂舅舅在说什么。 “你呢,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蓝玉反过来问他。 常升压低声音说道:“升是有些睡不着,所以就想着早些过来算了。” 蓝玉却知道,自从常茂被贬去了龙州,还惹下了更大的祸事后,常升就一直低调做人,哪怕身为开国公,在京城里也是少与人来往。 为的,还不是不去惹皇上的眼? 谁让他们常家已是今非昔比了呢! 常升的大姐就是已逝的太子嫡妻,如今人走茶凉,太子妃的位置也早就落在了继妃手里。 虽有着两个皇子的外甥,可皇嫡长孙十年前就去世了,剩下的一个皇孙也不得用。 哥哥常茂惹下大祸被贬去了龙州,结果没长教训,继续惹祸,如今生死不知,怕是已经死无全尸了。 唯一能挑起常家目前阖家重担的,就只剩下了常升一人。 常遇春一派的功勋,早在太子去世后,就犹如了一盘散沙。 身后无主,又能如何呢? 他看着气色不错的舅舅,想到最近听到的传言,又压低声音问道:“舅舅最近可是与皇孙有过接触,并且不太恭敬?” 这里指的皇孙,就是朱允炆。 蓝玉脸色一冷,不答反问道:“你是从何听来的这话?休要胡说!” “舅舅,事已至此,您还是忍一忍!”常升劝道。 “到底是皇孙,总不好交恶啊!” 若太子还活着,以后时间还长,他们还能徐徐图之,推着三殿下上去。 可现在已是这样了,不是朱允炆上位,就是藩王之一上位。 他这个舅舅啊,将这两方人马都给得罪狠了。 无论是哪一方上位,都没有他舅舅的好果子吃。 你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要做这意气之争,不留后路,这不是傻吗? 蓝玉很敷衍地应道:“放心,舅舅知道在做什么。” 见蓝玉这样油盐不进,常升也是无奈。 不过,他也有点不解,舅舅的精气神看起来与以往不太一样,哪怕看着有些睡眠不足没休息好的样子,可依旧看着神采奕奕。 这看着有点不正常啊? “舅舅,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常升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道。 蓝玉哈哈了两声,道:“你舅舅我能遇到什么事?行了,其他人都来了,准备准备,要进去了。” 说话间,皇宫大门开了,蓝玉跟着其他人朝着里面走去。 朝会上,蓝玉依旧是在想着昨晚的事。 直到退朝了,他走到了最后,依旧是思索着这事。 结果走着走着,就听到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凉国公?” 蓝玉一抬头,就看到了走过来的皇孙朱允炆。 对方眼底泛青,看着似乎没休息好的样子,但与蓝玉即便没睡好依旧心情极好不同,对方的心情看着也不像是多好。 二殿下跑来找他是做什么? 蓝玉可不觉得与对方有什么交情,两个人见面能保持礼貌就不错了。 “殿下找某有事?”蓝玉问道。 朱允炆勉强笑着说道:“只是觉得与凉国公似乎有什么误会,想要与凉国公好好聊聊。” 不是?在这种地方,说这样的话? 蓝玉立刻说道:“殿下说的什么话,某与殿下从无任何矛盾,又谈何误会?” 眼见着有人朝这边看来,他朝着朱允炆一拱手,道:“殿下,某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就快步离开,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这态度,要说不对,其实也对,对方对他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好。可要说对,又有些不对。朱允炆转身看着远去的蓝玉,觉得必是有什么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无论是皇爷爷还是蓝玉,都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四十八章 来自应天府商会的邀请 蓝玉没理会朱允炆,直接转身离开。 出了皇宫,他上了马车,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府。” 他其实是真想立刻跑去朱家,去再见一见皇长孙。 可想到皇长孙的身份特殊,若是因为他想见对方,让对方身份被提前泄露,这可就是罪过了。 为了皇长孙的安全,他要忍耐! 这件事他是连常升都没说,虽然他很确定,就凭常升的出身,常升若是知道皇长孙还活着,必然也是相当高兴,会成为皇长孙的绝对拥护者。 可为了皇长孙的安全,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无论多小心都不为过。 朱元璋在大殿里,听太监禀报,说是皇孙朱允炆求见,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见了对方。 朱允炆一进来,就先向朱元璋认了错。 这个认错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就是时间错了。 有点太晚了。 如果朱允炆是在朱元璋还没有发作江浦县那帮人的时候就来认错,朱元璋还会感到欣慰。 若朱允炆是在朱元璋已经发作了江浦县那些人之后来认错,第一时间就过来,朱元璋也会觉得欣慰。 可现在距离那一天都过去多久了? 或许没几日,但对于一个决策者来说,这个犹豫时间就有点太久了。 这个孙孙啊,太好面子了。 朱元璋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倒是还算和气,没有对着朱允炆冷面以对。毕竟,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孙孙做继承人了,那么,就没必要高要求了。 未来做一个普通王爷,这个孙孙还是绰绰有余的。 “起来,起来。”朱元璋说,“来,陪爷爷走一走。” 朱允炆乖巧应了,跟着朱元璋走了出去,爷孙两个人在宫里随意溜达着。 皇上要去的地方,前面自然有人开道。 在其他皇帝那里,或许会有人不长眼往前凑,但在朱元璋这里,哪怕是后宫还算有些脸面的嫔妃,也不敢干这种事。 因为凡是干过这种事的都死了。 “允炆啊,你最近学业如何?可认真读书了?”朱元璋随口问道。 朱允炆鼻子一酸,低着头回道:“回皇爷爷,允炆一直有在好好读书。” “那就好。”朱元璋背着手,边走边说道,“读书可令人明理,你以后可不能学你那些叔叔伯伯们,他们有些人啊,实在是混账,可到底是手心的肉,皇爷爷也不好对他们重罚了,只能是小惩一番,让他们能知错就改。” “但我还在的时候,能这样对他们,我若不在了,以后的新君如何能容他们继续放肆呢?现在想想啊,爷爷已是有些后悔了。” 朱允炆张了张嘴,想劝说皇爷爷放宽心。 但想到最近皇爷爷对他的态度,又将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就听皇爷爷继续说道:“你以后可莫要学他们。” 这句话,看似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可听在朱允炆的耳朵里,却截然不同了。 朱允炆脚步就是一顿,脸色也苍白了下来。 朱元璋没有停下来,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朱允炆跟了上来,却比刚才更沉默了。 …… “少爷,门外有人送了一份请帖过来。” 与此同时,朱家宅子里,朱英已是起了,锻炼了一番后,正准备吃早饭,结果阿牛走进来,拎着一张请帖,嘴里嘀咕着。 “不过这人好生没礼貌,居然留下请帖,也不留一句话,就直接跑了。” “什么跑了?”朱英拧着眉喝了一口热牛奶,咽下去后,问道。 阿牛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一个小子跑来送请帖,我才要问是谁送的,他就跑了。” 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阿牛就显得活泼许多。 朱英也不介意,伸出一只手,道:“拿来我看看。” 阿牛却没有将请帖直接交给朱英,而是打开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递给朱英。 朱英注意到了阿牛的动作,无奈地说道:“你这毛病都是跟谁学的?一直就改不掉了?” 原来,阿牛来到他身边做事后,看似大大咧咧,平日里却格外小心谨慎。 朱英纠正过几次,让他不必这么小心,自己一个普通乡绅家的少爷,还不至于有人谋害自己。 但对方却是屡教不改,反正也只是小事,不影响谁,朱英后来也懒得管了。 朱英摇摇头,打开了请帖,仔细看去,这一看,他就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下巴。 “有点意思啊。” 居然是应天府商会的邀请? 请他参加三日后的商会聚会,这是什么?鸿门宴? 阿牛虽是检查过了请帖,但方才可没敢看,此刻就忍不住问道:“少爷,是谁给您发来的请帖啊?” “应天府商会。”朱英轻笑一声,随手将请帖扔到了一旁,道:“估计是一场鸿门宴。” 这话一出,阿牛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杀意。 这帮商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少爷身上?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阿牛,你说,我是参加这个聚会好呢,还是不参加这个聚会好呢?” 阿牛回道:“少爷,他们既是有所图谋,这聚会不去也罢!” 朱英想了想,却摇摇头,道:“不,这聚会,本少爷要去!” “少爷?” “难得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不去见识一番,那岂不是遗憾?” 阿牛脸上露出了一丝纠结之色,大概是觉得少爷这想法太另类了,可他作为小厮,也不好对少爷这样的想法进行吐槽,实在是憋得有些难受。 朱英看过去,一下子就看懂了阿牛的表情,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觉有意思吗?可以见识一下应天府整个商会的人物了。我倒是对他们有些好奇,听说这些人身后都站着至少一个权贵,你说,我若是到时候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会不会搞什么联手封杀?” 阿牛立刻斩钉截铁地回道:“那他们就是在找死!” 朱英哈哈一笑,道:“知道你向着我,不过,他们可跟江浦县那几个人不同,商业打压这种事,官府可管不了。” 第四十九章 赴会 阿牛嘀咕道:“这可不一定。” “你说什么?”朱英没听清,问道。 阿牛忙回道:“小的是说,少爷您说得对!” 朱英就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随后,就开始吃早饭,像是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阿牛想了想,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应天府! 他家少爷是什么人? 他家少爷可是上头有人的人! 那些在应天府扎根的大商人背后有人? 都是权贵之流? 他家少爷上头也有人,那人可是当今!是皇上! 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后台,有比这个后台更硬的? 没有! 既然少爷想要去看看商会是什么样,那就去。 不过,阿牛还是在早饭之后,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族叔。 族叔听了也觉得可以去,不过,除了阿牛之外,他还交代了,那天的车夫也换成他们的人。 朱家这里的锦衣卫目前有着二十余人,除了几个老人之外,剩下的都是这半年来添进来的新人。 朱家的车夫有三个,两个锦衣卫,一个在这里干了几年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普通人。 两个锦衣卫做车夫,一个就是长期给朱元璋驾车的,同时也是保障朱元璋的安全。 虽然锦衣卫暗卫也一直跟着朱元璋,但有时候可能第一时间顾及不到,就需要车夫上手了。 另一个锦衣卫做车夫,就是防备着这种“突发事件”。 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日常了,就连朱英都没发现因着自己这么一个决定,锦衣卫就已是开始提前准备上了。 就连邀请朱英的商会的情况,也被锦衣卫在一天之内全部摸清了。 一个普通房间里,几个锦衣卫坐在一起,正在交流着情报。 其中一人就说道:“邀请少爷的人,姓黄,不仅是在应天府开了十几家铺子,在其他各处基本都有铺子,算是个大商人了。他的后台是吏部侍郎,不过,也不仅仅是吏部侍郎,他还与另外几个三四品官员有过来往。” “三四品官员庇佑的商人?”听到这个回答,有个锦衣卫砸了一下嘴,说道:“那倒是跟我调查的这几人有些像,他们的后台也是各部的官员。” “不过,在应天府这地方,背后是各部官员,还都算不上是后台硬的,毕竟咱们圣上一向是憎恨贪污,所以这些官员也不敢做得太过了,这些商人都算不上是麻烦。” “所以,这次应天府商会聚会,主事者是这一位。” 用手敲了敲桌沿,坐在中间的锦衣卫开口说道:“这个姓王的商人,他的背后,可能是藩王。” 藩王! 这个词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 虽然他们是锦衣卫,在很多人眼里已是特权阶级,甚至在很多大臣眼里都是可怕的存在。 但他们的特权仅仅只是针对于文武百官以及普通人,在藩王那里是够不上数的。 一旦涉及到藩王,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接下来该怎么办?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先开口。 “总之,保证少爷不吃亏,其他的……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但这种狗,打也就打了。” 最后,还是坐在中间的锦衣卫拍了板。 对于他们来说,第一任务就是保证少爷的安全,保证少爷不被人欺辱。 其他的事,做了再说! 这件事拍板后,后续的准备就要容易多了。 当到了赴会那一天,朱英换了一身青衫,看起来就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 但若是细看,就能看到他衣衫的布料都带着暗纹,在光下隐隐发光,看着就低调奢华。 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也价值百两银子,在这时代,已绝对算是有钱人的标配了。 对于朱英来说,这一身其实就是往日里的打扮。 要说他重视这次商会聚会,看他穿着打扮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就能看出来,他并不怎么重视。 但要说他完全不重视,倒也不是,若真是完全不重视,就不会赴会过去了。 总之,平常心。 朱英吃过了早饭,又读书、练字,爷爷早就出门了,他又在家里待了一会儿,这才乘坐着马车前往闲庭园。 闲庭园,就是请帖上所标的聚会地点,一个私人园子。 这种私人园子在江南那边更流行,应天府这里寸土寸金,但真有钱的人也能买下一二园子,作为住宿或是待客之地。 这个闲庭园距离朱府大约二十余里,马拉着车嗒嗒嗒终于到了之后,门口的人检查了他带的请帖,就将他直接让了进去。 “只能带一人。”当跟着他的阿牛以及车夫都要跟进去时,门口的人阻拦道。 “就让阿牛随我去。”朱英看出这是给他来一个下马威,倒不是真敢在应天府这种地方搞什么鸿门宴,所以他示意要往前凑的车夫退下去,看一眼阿牛,说道。 阿牛神情冷下来,这样的下马威他自然也看出来了,敢对他家少爷搞下马威,这是不想活了是吗? 一瞬间的杀气,让这个原本看起来爽朗无害的小厮,看着有点吓人。 就连阻拦他们的门房都被唬了一跳,但仔细看去,跟着朱家铺子少东家来的那个小厮,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厮,连身形都不是那种高大健壮的类型,方才居然就将自己给吓了一跳?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门房,就有些恼羞成怒。 但想着老爷的正事,没有在这里多刁难对方,直接冷着脸放行了。 这样的态度,从一开始就仿佛在告诉朱英,这次的聚会,果然是宴无好宴。 不过他早就对此心里有数,所以示意阿牛不要冲动,就带着人往里走。 这个园子果然风景不错,秋有秋的美,沿途欣赏一番,朱英还有心情对阿牛说道:“这园子倒是不错,你说,回头咱们也买一个这样的园子,平时没事就去小住几日,如何?” 阿牛对少爷的所有决定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少爷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 如果是错的,那错的一定是这个世界,而不是少爷的决定! 第五十章 身份有异 “当然是好,少爷,听说城外有温泉庄子,其实回头若是买个温泉庄子也不错。”阿牛想了想,回道。 朱英一听,满意点头:“有道理!回头可以买个温泉庄子,比单独只是赏景的园子要更合适。” 这样性价比才更高嘛! 既能赏景,又能用上,更好! 就听到有人嗤笑一声,说道:“还真是个土包子!” 阿牛冷冷看过去,发现说这话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华丽,挺着个肚子,旁边跟着个仆人,看这架势也是来参加这次聚会的商人。 “何必理会犬吠?”朱英含笑劝着阿牛。 这一句的杀伤力可是比对方的嘲笑强多了,那中年男子直接变脸,怒道:“你骂谁犬吠呢!” 朱英一脸莫名其妙,道:“这位兄台,我骂狗,你急什么?” “你!” 这话可真是将这人噎得够呛,若是再计较下去,就等于是认了自己是狗。 “好,好!牙尖嘴利!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是吗?果然是个无礼之徒!” 对方一甩袖子,直接冷着脸先行一步,去了前面。 身后有人忍笑,忍笑那人走上前,对朱英说道:“你这样说,可是将他得罪狠了。” 说话之人是个青年,看起来二十二三岁模样,比朱英大上几岁,穿着蓝色袍子,看着倒也不像是商人,同样像是个读书人。 二人这么一打照面,朱英就对这人有点好感。 朝着对方一拱手,笑问道:“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姓沈,名沈文玉。” 沈……这个姓氏让朱英愣了下,下意识问道:“可是苏之沈氏?” 苏之沈氏,就是说,苏州的沈家。 虽在不久的将来,苏州的沈家会全族尽灭,但在现在,苏之沈氏还是很多人眼中守法的榜样。 宋濂的文集中就曾提到:“是时,唯苏之沈氏以奉法称,天子亲召与语,赐之酒食,时减免其田赋,名闻四方。” 沈文玉听了,谦逊回道:“不才正是苏州沈氏的子孙。” 沈万三的子孙啊! 文字辈,不知是沈万三的孙子还是重孙子。 朱英对这些还真不是太了解,他只隐隐记得,历史上的沈万三一家,是被卷入了“蓝玉”案,所以才惨遭灭族。 一想到蓝玉,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英就突然对“蓝”这个姓氏有点在意。 这个姓氏可不是常见的姓氏,朱英想着之前来过自己家的那个蓝舅爷爷,有点怀疑对方跟凉国公蓝玉是不是有点关系。 说不定是蓝玉的族亲? 好家伙! 他这么一想,脑袋都瞬间大了! 看看他遇到的都是什么人,会被燕王朱棣继位后被灭了十族的方孝孺,很可能会是那个很快就会被皇帝干掉并牵连了无数人的凉国公的族亲,还有眼前这个倒霉蛋家族中的一员。 但偏偏他对这些人竟然初始印象都不错,就像是现在,他得知对方的确就是沈万三家的人后,就该对此人敬而远之了。 可这人却意外有些对他的脾气,朱英几乎是立刻就回了对方:“久仰苏之沈氏大名,不想今日竟见到了沈家子弟,果然是与众不同。” “看起来不像是个商人?”对方先说了。 朱英笑起来:“对!看起来不像是个商人。” 对方看着朱英,亦是笑着说道:“观朱兄弟模样、气度,也不像是个商人,朱兄弟应该不是商籍?” 明朝这时候,同样是分士农工商,商人在最末。 不过,明朝商人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唐代以及其他朝代。 至少明代没有规定的商人之子不准出仕或者参加科举,《大明律》只规定了“娼、优、隶、卒”及其子孙,概不准入考、捐监。 商人并不在此列。 不过,就算是这样,进入官场后,不同出身的人抱团时也会对其他出身的人有所排斥。 一般来说,若是普通富户、地主,家里也开着铺子,却不算是商籍,而是属于“农”。 朱英回道:“是,我家是农户。” “士农工商,大概用不了多久,朱兄弟家就能改换门庭了。”对方说道。 朱英在心里叹一口气,可惜,他家既是与方孝孺认识,他还成了方孝孺的弟子,当官就算了,他还是提前做好随时逃亡的准备。 到时候最好将方孝孺一起打包带走,至于那个小皇帝就算了,他可不想到了海外再给自己找个小祖宗。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则谦虚了几句。 二人说话间,就来到了聚会的地点,园中之园,已经摆了许多桌椅的地方。 此间主人正与早到的人说话,有仆从走到他跟前耳语了几句,此间主人立刻就朝着朱英跟沈文玉走来。 沈文玉看一眼走过来的人,低声提醒着朱英:“此人名唤王学成,就是此间主人,黄三义在这里邀请宾客,与他关系就很不错。” 朱英并不是这个王学成邀请的,送请帖给他的人就是黄三义。 王学成走过来,没有立刻与朱英说话,而是朝着沈文玉一拱手,笑着说道:“哎哟,这不是沈老弟吗?你竟也被黄贤弟邀请了?” 沈文玉淡淡笑道:“正是,许久不见王老兄,你倒是又富态了一些。” “哎,虚胖,都是虚胖!” 二人寒暄一二后,王学成的目光才落到了朱英身上。 这一看,王学成心里就暗暗一惊。 他作为大商人,有着一些相面之能,看人喜欢仔细端详对方面相。 面相这个学问,可不是单纯看对方好看与否,便是貌丑之人,也可能极贵! 这个朱英不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普通富户乡绅家的少爷? 怎么这么看,面相竟是贵不可言之相! 这样的相,他过去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 许是因为他不曾见过当今皇上,只见过燕王殿下,那个有着贵不可言之相的人,就是燕王。 而现在,他竟然在一个普通铺子的少东家身上,再次看到了这种面相!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此人身份有异? 被王学成这样盯着看,朱英就微微蹙了下眉,有些不高兴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一章 如果我不答应呢 王学成本来没想着给好脸色,他堂堂大商人,这样一个靠着一二奇特之物有了些名声的普通富户之子,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面相实在是太特殊了,王学成心中惊疑,对朱英的态度,也有了一丝改变。 他甚至还主动朝着朱英一拱手,说道:“这位小兄弟莫非就是朱少东家?” 这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一旁的沈文玉都惊讶看过来,有点意外。 他与这个王学成打过交道,此人虽是商人,却有一股傲气,背靠着藩王的商人,可就不是一般的商人了。别说是普通富户之子,就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在这个大商人眼里,都不是需要攀附巴结的存在。 对他稍微客气一些,是看在他出身沈家的份上。 对这位朱小兄弟这样客气,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其实是看走了眼,朱小兄弟并不只是普通富户之子,竟另有后台? 被王学成跟沈文玉这样同时打量着,朱英饶是脸皮自认不薄,也有些撑不住。 这个姓王的既是这里的地主,这场鸿门宴就自然有着这姓王的商人一份。 朱英不觉得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善意,但既然对方现在笑脸相迎,朱英也不好冷面对人。 “是我,您是?” “鄙人王学成,乃是这园子的主人。今日的聚会是黄老弟借用了鄙人的园子举行。”对方笑着回道。 不远处,有人看到了这边的情景,顿时有些纳闷。 “王兄正与之说笑的人是谁?看着倒是面生。”一人说道。 另一人道:“似是沈家派到应天府的一人,是沈万三的族侄。” “我说的不是沈文玉,是他旁边那个年轻人。” “不曾见过,难道是哪家的年轻子弟?” 这时,一个腆着肚子的人走过来,冷声说道:“他就是卖奶茶的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朱英!” “原来是他啊!” 听到那人就是朱英,这几人看向那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这段时间,朱家铺子靠着白糖跟奶茶可是大出风头,大赚特赚了一笔。 说是日进斗金都不过分,甚至实际的收入还要更加有过之无不及。 同样都是在应天府做生意的人,看着人家这么赚钱,自己却要老老实实赚那么一点银子,谁心里会舒服呢?眼睛都要嫉妒红了! 更不用说,满天下,白糖这东西就只有朱家铺子有,其他人分不到一点好处。 历来卖糖就是大家都卖,突然横空出世了一个白糖,还是被一家所垄断,垄断了白糖的还是个过去不起眼的小富户之家,都不是专门做生意的,只是种田的同时开了几家铺子的普通富户人家,这如何能让大商人们心里舒服? 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好东西,就该拿出来,大家一起赚银子才好。 将配方贡献出来,让白糖卖遍了整个大明,甚至是卖出大明地界去,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 甭管心里是不是打着小九九,反正,这事在他们看来,那就是非常有大道理可以与朱英掰扯掰扯的。 朱英正与王学成说话,也感觉到了来自其他方向的注视,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就看到之前在路上有过摩擦的那个男子正在朝着他冷笑。 这狗东西! 朱英也扯起一个冷笑,随后对王学成说道:“不知应天府商会,一年举行几次聚会?” 王学成回道:“这倒也不一定,可能一年一次,也可能一年几次。” “原来如此。”朱英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王学成却有很多话想要与这年轻人说,他与朱英只是交流几句,就对这年轻人有了更多好奇,觉得这年轻人绝对不是靠着运气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此子不仅面相奇特,给他的感觉也同样不是凡物。 不过就在他打算与朱英继续交流时,黄三义出现了。 这次聚会的主办方一出现,就代表着聚会要开始了。 他们被引着入了座位,算是一场宴会,是露天举行的,就在园中之园内,附近有着绿树花香,天气又晴朗,分餐制在这个时代依旧流行,一张张桌子被摆开了,按照身份地位的高低,从靠近主家的位置向后顺延。 中间有着大片的空地,旁边也有空地,旁边的空地已是有弹奏各种乐器的优人出现,而中间的空地则是园子主人养的舞姬跳舞的地方。 朱英被安排的地方,居于最末。 距离沈文玉所坐的地方,几乎快要一头一尾了。 坐在朱英附近的都是一些勉强被邀请了的普通商人,说是普通,但能被应天府商会邀请过来,在地方上也必是一方有一号的人物了。 他们看到朱英这年轻后生与自己坐在一起,都有些好奇。 等听说这就是卖白糖的那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后,看朱英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同情。 无权无势却有着这样十分能卖钱的配方,手握金疙瘩的小儿,必要被人抢夺了。 朱英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无语,结果更无语的事情就来了。 宴会才开始没多久,一个人就突然站起身,对着所有人说道:“在座的都是在应天府做生意的人,能来这里的,就都是兄弟!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话放在经商的人身上,也同样有道理。我怎么听说,有人在应天府胡乱经营,扰乱了大家的买卖?有没有这回事啊?” 这样说着,就看向了朱英:“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啊?” 开口这人正是那个腆着肚子的中年商人,朱英根本没搭理他,低头喝着小酒,仿佛这就是犬吠一般。 中年男子已不是第一次被朱英无事了,此刻却仍是涨红了脸,已是大怒。 他正要怒喝,却被坐在旁边的人看一眼,对方摇了摇头。 这中年人只能恨恨坐下,倒是又有人笑着打圆场,说道:“我说老张,你这样说朱少东家,就有些过了。朱少东家怎么会是那种故意扰乱大家买卖的人呢?他必不会独占白糖生意,有钱大家一起赚,他这样的年轻俊杰,又岂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想让我拿出白糖啊?” 朱英这时才放下酒杯,抬起头,扫看周围,淡淡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第五十二章 鸿门宴的戏码 “如果我不答应呢?”在偌大的小园子里,数百号人,在这一刻,却都将朱英的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明明他的声音不大,这一声,却将他周围的几个商人都震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酒杯。 牛! 真是太牛了! 居然敢这样硬刚! 噗嗤!不知是谁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刚才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一唱一和的两人,还是在嘲讽朱英这句话说得未免口气太大,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又或者,二者皆有。 大多数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放下了酒杯,看向了朱英。 觉得这后生实在是太年轻了,就算家里不是专门做生意的,这样不给面子,是不打算在应天府混了吗?第二个开口说话那人,可是商会里黄三义的亲信,在商会里也是能说得上话人的人物啊! 之前说“好话”的男子,也愣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不识好歹,这么不给面子。 坐在主坐那边的几个人,王学成没听清朱英说了什么,有人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他并不惊讶地看过去。 因着之前的相面,他对这个年轻人有什么举措都不奇怪了。 这个年轻人的确不像是个池中之物,而非凡之人,自然可以做任何事。 他又遗憾地想着,黄老弟之前提的,要从这年轻人手里将白糖配方搞到手这件事,怕是不那么好达成了。 黄三义之前也在与人说话,没听清朱英的回答,听到旁人重复了一遍后,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他没有什么相面之能,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看不起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 别说是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了,就是朱家铺子的老东家,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富户,一个走了狗屎运的老匹夫罢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黄贤弟……” 见黄三义起身要往那边走去,王学成暗道不好,立刻扯了他一下,对着他摇了摇头。 黄三义都起身起来了一半,又不得不坐下去。 “王老哥,你这是何意?” 王学成低声提醒道:“此子非是池中之物,黄贤弟,做事不可做得太过,事关白糖一事,还是要客气一些为好,共同发财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以朱家铺子的规模,以朱家的实力,想要将白糖生意做大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与对方好好商量,共同合作,一起发财,也未尝不可。 非要搞出这样的威胁戏码,不就是仗着对方没什么后台吗? 又觉得对方之前发财发了大笔,心里不爽,所以才这样不给对方留面子。 搞出这样一个鸿门宴的戏码来。 可若是因此踢了铁板,又是何苦? 黄三义搞不懂啊,他之前与王老哥说这件事的时候,王老哥可没反对。 怎么突然就反对了? 但黄三义能将生意做大,也不是个蠢人,王老哥突然变了态度,这里面必然是有什么事情,作为一个商人,最擅长就是变脸了。 所以他想了想,就起身,哈哈笑着打圆场:“今日大家来这里一聚,只聊风月,不谈正事,其他的事,待以后再说,大家今日来园子,都高高兴兴的!一会儿若是有人想谈生意,可自便,但有一点,大家就算是喝得上了头,也不准急眼!否则,就是不给我黄某面子!” 这番话一出口,凡是早就心里有数,知道今日这个聚会主要要办哪几件事的人,就都愣住了。 他们比黄三义本人还费解! 又看向王学成,发现王学成也没什么反应。 这就说明,黄三义跟王学成都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这个朱英竟然有什么后台,他们却不知? 因着这段小插曲,集聚在朱英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 大多是隐晦的打量,朱英都懒得搭理。 跟着一起进来的阿牛冷冷看向方才那二人,已将这两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就去调查这两个人的所有情报,让这两个人后悔从爹妈肚子里爬出来。 那二人也正震惊着,突然打了个冷战。 “娘的,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啊?” “是啊,不是让咱们两个先将事情给挑起来,然后再逼着那个姓朱的小子答应吗?怎么突然就不继续这件事了?难道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就将你我二人蒙在了鼓里?” 这两人对视一眼,都心里不安。 他们两个也不傻,之前敢那样做,就是觉得朱英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少爷,经商也是最近的事,没什么后台,没什么可在意的。 但黄三义跟王学成两人突然改变了主意,这就让人心里惶惶不安了。 “不管了,爱咋咋地!” 有了这两人出头却碰壁还没有人帮着找回场子这件事,其他人都不敢再去招惹朱英。 朱英在宴会上倒是落得一个舒坦,吃喝都是珍品,他自己在家里吃都未必舍得这样天天吃,连酒水也不错。 阿牛跟着朱英出门从不喝酒,所以只跟着吃了一些饭菜就放下了。 “少爷,那个沈文玉过来了。” 此刻,宴会到了一般,歌舞起来,一些人已是起身与想要合作的人开始谈生意,这也是商会聚会上常会进行的活动。 很多人就是在这种聚会上交际、谈合作,与现代社会的商业宴会没什么区别。 朱英这边没什么人敢靠边,像他这样透着神秘却让人不知道该不该结交的人,少有人敢主动往他身边凑。 沈文玉倒是第一个过来的,阿牛对这沈文玉的印象还不错,但饶是如此,也暗暗提高了警惕,注重着警戒。 朱英朝着沈文玉一招手,说道:“沈兄,到这里坐。” 朱英也早就来了他刚才的位置,找了个长廊,在长廊旁坐下。 这里风景不错,旁边不远处就有优人在弹奏着,唱着小曲,听得并不真切,但却更觉得有意思。 沈文玉走过来,看了看这里,笑着说道:“这里倒是有些意思。” “是个躲清净的好去处。听闻一会儿还要摆戏台子听戏?我对听戏可没什么兴致,怕是很快就要回去了。”朱英有点百无聊赖地说道。 沈文玉也觉得没意思,就道:“我亦觉得无趣,不如,我们现在就走,趁着今日秋高气爽,去城外踏青,如何?” 第五十三章 深藏不露 朱英一听,可以啊,这里全都是些无趣之人,他也懒得继续待下去。 本来还想着这次的宴会对他而言会是个鸿门宴,结果却是个更无趣的,还不如是鸿门宴呢。 他就道:“好啊,那就一起走?” “走!” 都是年轻人,既是决定走,那就不停留,直接就走。 等到王学成想要让人请朱英过来时,才被告知,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等到去了门房那里一问,竟是跟着沈文玉一起走了。 黄三义就坐在王学成身旁,听到这里,就忍不住再次问道:“王老哥,这朱英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你竟是对其这样在意?方才王老哥你拦下我,到底是为何?” 王学成见左右无人,就低声与黄三义说:“愚兄有一点相面之能,你该清楚。” “怎么,难道那小子面相竟是极好?”黄三义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一般来说,能够中进士做官,或是如他们这样能大富的,都面相颇好。 面相不好,也不可能大富大贵。 那小子既不是官宦人家出身,又不曾自己做官,如今不过就是读书、做做生意,有了那么一点运道,怎么就能将王老哥给生生吓住了? 难不成还是做皇帝的面相? 王学成见他表情,就知道黄三义没将他的话听到心里去,又提醒了一句:“此子面相极贵,绝不是池中之物。这等人,就算是身处微末之中,能不得罪,最好也不要得罪,能结下善缘,对你我都好。白糖的事……还是算了,若真想做白糖生意,不如以后好好与他商量,给他多分一些利,到时候一起发财,他赚得更多,没道理不同意。” “面相极贵?” “是,他面相极贵,以后怕不是要封侯拜相,不能得罪啊。” 王学成的话,让黄三义陷入了沉思。 那小子真有这么厉害? 他多少还是有些相信王学成的,就打算着,按照王学成所说,与对方好好商量合作一事。只是这样一来,应天府商会的面子必要有一点损失,以后赚钱方面也要少赚许多,他就算愿意了,其他人怕也要有些想法,他还是要多叮嘱几句才成。 另一边,跟沈文玉一起出了园子后,朱英请沈文玉上了自己乘坐的马车,让阿牛跟车夫在前面驾车,朝着城外而去。 进了马车,沈文玉打量了一下,暗暗惊讶。 这马车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却着实不普通。说一句低调的奢华,都是提高了“奢华”二字,马车内的这些布置,已明显比奢华还要更令人心惊。 他作为沈万三的族侄、被派到应天府管着这边沈家生意的沈家子弟,见惯了富贵,可见惯了奢侈,但这马车里的种种巧妙之处,看着不起眼,却让马车的舒适度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偏偏观朱英神色,并不将这些当做什么,这其实才是更令人震惊的地方。该是怎样的富贵,才能养出这样的人来? 将一些看着低调实则可能世间罕有的物件,当做了寻常物件? 他之前是真看走了眼,这位朱小兄弟其实家里深藏不露,是个大富之家? 但有些东西,却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朱英并不知道沈文玉所想,若是知道,必要喊冤。 他还真不知道这马车里的部分小物件是举世罕见之物,因为这些东西看着真就平常至极,他往日里进马车都会多看一眼的程度。 因为从十年前他醒来后,他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在外面看不到的一些物件能在朱家府邸里看到,只要不是什么字画、金银之物、瓷器什么的,谁能想到那会是特别值钱的东西呢? 在旁边看不到的,只需要被他爷爷解释一句那是老家带来的祖传之物,也就可以解释了。 才坐好,他就发现沈文玉神情有点古怪,他打开马车的一个暗柜,从里面取出了两个不大的水囊,递给沈文玉一个。 “这里面是我自己酿的果酒,沈兄尝尝?” 沈文玉接到手里看了看,拔开塞子品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这酒不错。” “最初也酿坏了,这已是第三年所酿,比前两次的味道都好。”朱英笑着说道。 “有酒无菜却是不美,这样,我让人送鱼过来?”沈文玉说道。 说着,拍了拍巴掌。 立刻就有骑士靠近了他这一侧马车,沈文玉吩咐道:“立刻送一些酒菜,连同着一桶鱼过来。” “是。”骑士应声而去。 待他们的马车来到了城外,在一片风景不出的草地上停下时,陆续来了几辆马车,下来的人速度极快,将烧烤、玩乐等一应设施,都已是安排妥当。 这速度,真是极快。 而送过来的鱼,更是应天府这里少有的鱼。 沈文玉解释道:“此乃西湖里的鱼。” 十几条鱼,种类不同。 从西湖运来的鱼啊,真是够奢侈的。 朱英想着,从杭州到应天府,一千多里,这鱼也算是长途跋涉才能到这里了。 他心里想着这可真奢侈,却表情非常自然的让人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了几个葫芦,开始烤鱼后,就往上面狂撒。 沈文玉一看撒上去的东西,眼皮都在狂跳。 “朱贤弟,这是……” “这是胡椒面,这是孜……枯茗,这是辣椒面……”朱英很随意地做着介绍。 胡椒跟枯茗,沈文玉还真都知道,这时候各种“椒”颇多,胡椒十分昂贵,便是沈文玉这样的出身,也不可能这样奢侈的用胡椒,仿佛胡椒不要钱一样。 结果,方才还一副“你可真奢侈”的朱小兄弟,就这样狂撒胡椒? 而枯茗,这东西,也并不是什么人人都能随便吃的东西。 更不用说辣椒面了,沈文玉是见都不曾见过。 但闻到这辛辣的味道,他立刻朝着旁边打了几个小喷嚏,鼻子不太舒服,但他的味蕾却已是开始期待了。 “看来你倒是能吃辣。”看到沈文玉的表情,朱英笑着说道。 他不仅是亲自动手烤了鱼,还让人准备了饼,涂酱烤饼,并让沈文玉试吃了一下。 饼上不仅涂了芝麻酱,还涂了朱英令人自制的辣椒酱,加上孜然、胡椒面,咬上一口,沈文玉的眼泪都差点被辣出来。 刺激! 第五十四章 秘而不传 “味道……甚是奇特,这是什么酱?就是你所说的辣椒酱?”沈文玉吃了一口后,虽觉得这几种味道混在一起实在是太刺激了,却还是忍不住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随后,他就开口询问起了这酱。 说这话时,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换做平时,他是不可能开口问这等事的,这时候,各家各户其实都有几道拿手菜,那是要用作传家宝一直传下去的。 尤其是做酱以及腌菜、腌肉的手艺,女子出嫁时甚至能当做嫁妆来用。 毕竟一旦出门,很多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带着的干粮与能长存的菜,就是唯一的口粮。 对于有点身家的人来说,这也是维持身体健康的一种保证。 所以这些东西对于官宦人家甚至是商人之家都是很重要的,秘而不传。 尤其是商人,更在意配方。 毕竟配方若是好,做出来的东西,那就是能传下去的聚宝盆。 朱英却不在意这些,甚至主动提道:“你若是喜欢,我回头抄录了送给你,不过,想要做辣椒酱就需要辣椒,辣椒我这里还有一些,回头送你一百斤。” 沈文玉作为商人,随后就忍不住说道:“此物若是在朱家铺子售卖,就算比不上白糖,怕也差不了许多。” “我手里的辣椒还是太少了,目前也仅够自己吃的,回头再说。” 朱英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 哎,虽是到了明朝,很多吃食都已是有了。 但还是有一些东西没有被传入中国,他想吃辣椒也是颇废了一番工夫,是凑巧从一个海商手里收到的。 若是等它自然而然被传入,可能还要等一些年头。 这东西虽是明朝传入中国的,但现在可是明初,为了自己的味蕾着想,朱英只能是收了一批后,自己私下种植了。 但因得到的时间尚短,是去年才得到的,所以他手里的辣椒也不是很多。 二人这里边说边吃着,他们这里辛辣的香气,就随着风传出老远去。 因是秋日,附近游玩的人也不少。 这边的习俗,就是春秋两级都会踏青,不过秋天的又名“踏秋”。 秋高气爽,踩着草地,看着远处变色了的树木,也是一番别样滋味。 一阵女子轻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朱英愣了下,看向阿牛。 这边不是说没人来玩吗? 阿牛低声道:“应是刚来的,少爷,可需要去提醒她们不要过来?” 这时候虽礼教大防没有后来那么严,但陌生成年男女在野外遇到了,一般也是不靠近的,免得惹来什么闲话。 朱英摇摇头,道:“不必。这里地势开阔,她们若过来,不必靠近就能看到这边情况,自是不会再靠过来。” 他这里又没跟着丫鬟,派男仆过去提醒,也许对方会介意呢? 来了十年,朱英对古代的礼教也是领教过了。 走在街上,轻易见不到家境好一些的年轻女子,会走在路上的要么是年老妇人,要么就是贫寒人家的女子,若年轻看着还算体面的,多半就是富贵人家的丫鬟、仆妇之流。 大家小姐出门,那真是一脚出八脚迈。 将这些念头甩掉,朱英继续与沈文玉吃喝。 结果片刻后,竟有两个小丫鬟从远处跑来,冲着朱英跟沈文玉行了礼,就好声好气地问他们这是做的什么吃食,为何这样辛辣? 朱英秒懂,看来那边的人也是好吃之人啊。 估计也是个嗜辣的。 他开口说道:“就是寻常烤鱼、烤肉、烤饼,不过撒了一些调料。我这里有许多,可以匀一些给你家主人。” 说着,就让阿牛各取了小份,用纸袋装了,又添了一小坛子辣椒酱,直接递给其中一个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接下了,朝着他再次福了一礼,才离开。 朱英一看,就心中有数了。 小树林那边的女子,应该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出身,看这两个小丫鬟的行事做派,应是勋贵人家。 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可能管束更严,将人都能管傻了。 而小门小户的人家,又不像是这两个丫鬟这样一举一动都仿佛是拿尺子量着一样,行礼都这么规矩。 一般也就是勋贵人家、武将之家,既有着气派,又不至于规矩太死板严苛,才能让家中女儿在秋日里出来游玩。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都不去仔细想,就将此事给抛于脑后。 结果,片刻之后,那两个小丫鬟竟又回来了。 不仅是人回来了,还两人合力抬了一个小筐过来。 “两位公子,我家主子说,有来有往方是礼,这是一小筐荔枝,不值什么,倒是胜在还新鲜着,请两位公子不要嫌弃。” 荔枝? 这时节还能吃到荔枝,看来那边的一行人,的确不是寻常人家。 虽然因品种不同,有些荔枝产得早一些,有些荔枝产得晚一些。 但此时入秋,也早就过了荔枝的成熟期。 朱英看了看,这一小筐荔枝的确看着划算新鲜,隐隐能看到冰块。 他没有拒绝,他给出的调料在这个时代也绝对不算是便宜货了,与这一筐的荔枝价值也差不多,可以看出对方是不愿意占便宜的人。 “那我就笑纳了。”他笑着说道。 这一笑,那两个小丫鬟都为之恍神了一下。 朱英生得不算十分俊美,可年轻、有气度,这些条件累加上,就显得风度翩翩。 旁边的沈文玉都一下子成了陪衬,直到那两个小丫鬟走远了,沈文玉才玩笑说道:“贤弟可莫要随便冲人笑了,你没看到,那两个小丫头几乎看直了眼。” 朱英往他手里塞了一串烤鱼,意思是,吃你的! 他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当天回到家也没在意,结果转过天,他就听到阿牛向他禀报,说是有人悄悄打听他的情况。 “是应天府商会的人?”朱英第一反应就是那些商人终于要做点什么了。 结果阿牛的神情却有点古怪,想笑,又不敢笑,只回道:“回少爷,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那是谁?” 朱英不觉得自己有得罪其他人了。 第五十五章 利益动人心 阿牛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道:“你笑什么?” “少爷,打听你情况的,是颖国公府的人。” 颖国公傅友德的人? 朱英陷入了沉思。 傅友德这个人,其实也是有一号的,这位也是在蓝玉案后被洪武大帝赐死的勋贵。 似乎从蓝玉死了之后,洪武大帝就越发刹不住闸了,为了朱允炆能坐稳帝位,赐死了不少文武勋贵。 要说这些人骄横,估计是有的。 但要说他们到了必须要死的程度,朱英却觉得未必。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太子朱标死了,而朱允炆压不住这些老牌勋贵。 朱元璋自知身体已是撑不了几年了,将来的小皇帝朱允炆根本压服不了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功臣们,那怎么办?凡是压不服的都提前干掉呗! 所以凡是骄纵的,被朱元璋认为将来必然是要反过来压制朱允炆的,就都被他在位的时候弄死了,好留给朱允炆一个比较好管理的朝廷。 从这一点来看,洪武大帝对待自己认可的人,那是真的护短。 而对待挡了自己路的人,也是真的心狠手辣。 不过,朱英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若洪武大帝不是个狠人,也不可能开局一个碗,打下一个偌大的江山来。 人若不狠,地位不稳。 “若朱标还活着,能活下来的功臣必然要多上许多。这倒是跟曹操死了儿子曹冲,就杀了周不疑是一样的道理。” 因为曹操觉得除了曹冲,无论将来是谁继承了他这个位子,都压服不了周不疑,索性提前杀之。 “少爷?少爷?” 阿牛本来还在偷笑,结果却发现自家少爷竟坐在那里发起呆来,忙低唤了两声。 朱英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对了,那你知道,是颖国公府里的谁在打听我吗?” 阿牛这才继续说道:“是颖国公府的五小姐。” “谁?” 朱英愣了下,问道。 “是颖国公府的五小姐。”阿牛重复道。 朱英想了下,明白了过来:“哦,我知道了,踏秋时遇到的人,是颖国公府的人?” “是。”阿牛忍不住又偷笑了下。 朱英这次也终于知道阿牛在笑什么了,这是在笑他招桃花啊。 他没有继续询问这件事,只说道:“他们若是不做什么,就不用去管。” 至于这位五小姐闺名是什么,他就更不会问了。 一般来说,这时候的大户人家小姐,闺名是不会外传的。 他甚至都有点意外阿牛竟能反过来查到是颖国公府的五小姐在打听自己,但想一想,朱府的人在这方面的确是比较灵通,这十年来他早就习惯了,倒也不怎么意外。 见自家少爷是这样的反应,阿牛也不敢再说这件事了。 而在此之后的几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几个铺子的生意都不错,尤其是卖白糖跟奶茶的铺子生意最好。 朱英曾经想过,他之前参加“鸿门宴”,是着实没给姓王的跟姓黄的面子。 不仅拒绝了商会的人提出的拿出白糖配方的要求,而且还跟沈文玉早早离场。 若给他打个分,在应天府商会的那些人眼里,他恐怕已是负分了。 但凡那些人要面子,估计都不会就这么忍了。 所以朱英回来后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不是不知道,只要将白糖方子交出去,就能破财免灾。 他本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好言好语来商量是一回事,用这样的方法直接逼着他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惹不起那些天潢贵胄,却还真不是什么亏都吃的人。 反正他本就想着跑路了,既然也就是这几年的光景了,什么气都吃,那就不是他了! “你是说,那些人都毫无动作?”这已是朱英第三次问阿牛了。 阿牛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少爷,您若是不放心,小的就让人去他们府里再打探一番。” “可别了。”朱英忙说道,“这种人能做生意做得这样大,都是官匪……咳咳,都是官商勾结,他们大概不敢直接拿我怎么样,在天子脚下,又用着江浦县死了的那些人的例子在前,他们就算是对付我,也是用商业斗争的手段。可咱们的人若是去打探消息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事情就不好办了。” 阿牛想说,他们锦衣卫打探情况,都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不会被这种商人发现。 可这话不能跟少爷解释啊! 不解释,他就没法向少爷证明自己是绝对有能力打探情报,但凡少爷想知道,连黄三义今晚睡哪个小妾,跟对方是用了什么姿势,他都能在第二天呈递到少爷面前。 但这话更不能说了。 所以阿牛只能沉默了下,点头道:“是,少爷,那小的就不去打探了?” “不用打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若是真想做什么,就让他们放马过来!” 朱英可不觉得这群人能忍着不吃白糖这样的“大蛋糕”,有了白糖,就算不能做出与朱家铺子味道一样的奶茶,但也能做出差不多的奶茶,甚至是其他饮品。 只要有了白糖,很多生意都能跟着火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小买卖,那些人忍不住的。 还真让朱英说对了,虽黄三义跟王学成都不赞成对朱家下手,但应天府的一众商人们看着朱家铺子每日都是日进斗金,眼睛都红得不能再红了。 黄三义的那番话交代下去,也只是让应天府的商人们老实了几日。 但这几日看过去,听到的关于朱家铺子的消息,都是他们又卖出了多少份奶茶,又卖出了多少白糖。 这些内容听在耳朵里,实在是让人心里直痒痒。 “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有人私下聚会,十几个商人嘀咕着。 “黄老爷跟王老爷他们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可咱们都是小本经营,手里都有糖跟糕点生意?若是继续让朱家小子这么卖下去,咱们那些卖糖的铺子怕都要关门大吉了!” “就是,就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们有什么办法?江浦县的事你们也听说了?” “谁说要用这种违法的勾当了?听说朱家铺子除了白糖跟奶茶,还有其他生意,都要靠着外人供货,若是咱们将这些生意给断了……” 说话之人嗤笑着说道:“还有那奶茶,不就是仗着有养牛大户日日提供着鲜奶?若是将这个鲜奶也给断了……” 第五十六章 就用这办法制裁我 “妙啊!妙啊!除了这些,还可断了其他的货源,他手里便是有着制糖新法,可没有了制糖的材料,看他拿什么来制糖!” 有人发狠的说道。 这就是要从源头将朱英的气焰给打压下去了。 十几个人一听,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就算是有着制糖之法,但又不是神仙,不能点石成金,不能点石成糖。 制糖的材料无论是用哪个,那必然是大批量的,而以应天府这边的情况,多半不会自己来种。 就算是自己种,他们也有其他办法来扼住对方的“喉咙”。 想要让一个没什么后台的人家被挤压出应天府的商圈,他们自认为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当然了,也有人脑袋清醒一点,还没有被利益彻底冲昏头脑,提醒道:“不过,黄老爷跟王老爷突然放弃了逼朱家人交出白糖方子的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啊?” 这朱家小子该不会是有什么后台? “你想多了,若真有后台,那个朱家小子会被关进江浦县大牢里好几日?若不是正好赶上江浦县姜主薄攀附的人在宫里倒了霉,被皇上注意到了这群人往年做的事,怕是他都要死在江浦县大牢里了。” “可我怎么听说,这个朱英拜在了一个翰林学士的门下?” “我也听说了,不过翰林学士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听说那个方大人才刚成为翰林学士不久,过去也不过就是教教书而已,就是个运气还不错的儒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座的这十几人,就算不是王学成那样,后台是藩王,但后台也基本都是至少三四品的官员。 跟有着实权的三四品官员一比,一个刚刚才被提拔上去的翰林学士,的确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虽说入阁的人基本都是从翰林院出去的,但每次科举,都有一大批人进入翰林院。 翰林学士更是人数不少,隔几年就是一批。 但入阁的又有几人? 最后成为实权官员的又有几人? 不过就是吓唬一下外面的人,吓唬一下乡巴佬罢了。 他们这些在应天府扎根多年的人,才不会被这么一个名头就吓住。 白糖那样的大生意,他们要定了! 这场私下会议结束后,他们针对朱家铺子的行动就陆续展开了。 一直等着应天府这些商会成员动作的朱英,也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动静。 “不是?他们耗费多日,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朱英觉得他们也未免太没有新意了。 “就用这办法制裁我?” 居然就是老套的垄断原材料的办法,这办法,朱英早就猜到了。 所以他早就有了应对,在那些人磨磨蹭蹭的时候,就已是将朱家主要买卖的货品原材料提前采购了至少半年的,起码用到来年开春都不成问题。 因着早就有了提防,早就有了行动,所以就算这些人封锁他的生意,要看到效果,也要等到来年了。 问题是,这半年时间足够朱家赚得盆满钵满。 这么“缓慢”的对付,那些人真能忍得住? 朱英摇摇头,让阿牛继续盯着那边。 果不其然,不到七日时间,那些人就意识到了这样的“制裁”对朱英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可没有那个耐性耗上半年甚至是一年时间来对付朱英,他们要的是尽快见到成果! “在朱家铺子附近又新开了两家铺子,附近几条街的铺子都集体降价了?” 发现商会成员们对付他的第二个招式就是降价来挤兑,朱英倒是点了点头,觉得这办法可比第一个见效快。 “不过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朱英有点莫名其妙地说道,“咱们朱家又不是商户,开铺子并不是主业,最大的产业是种地啊。铺子这边莫说现在依旧不亏损,就是亏损了,也拖不垮朱家啊。” 其实就算是第一个招式奏效了,对朱家来说也无关痛痒。 他们家就祖孙两人,家里的银子不少了,他之前更是买下了许多许多土地,绝对是从小地主一跃成为了大地主。 这种情况下,就光是种地,都足够祖孙二人打着滚花了。 他们家开的铺子就那么几个,就算是全部关张,又能如何? 朱家又没有必须要保住的祖宗基业,那些人是不是做商人太久了,就商战入脑,将所有人都当成了必须要与之奋战的人了? 又或许,只是他的思维方式跟这时代的人有点不一样? 阿牛在一旁点头道:“就是!这些人实在是自以为是!” “虽然本少爷不想与他们计较,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他们既是来战,若不回敬他们一番,岂不是当做朱家无人了?” 朱英冷笑一声,说道。 阿牛顿时兴奋起来,说道:“少爷说得是!您说怎么办,小的们都等着你的吩咐呢!” 朱英就道:“他们不是想要搞价格战吗?这么玩有什么意思?他们既是要玩,那就玩个大的!应天府的商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商会?” 阿牛一听,就立刻懂了:“您的意思是,联合那些不是商会的商人,对商会的那些商人进行反击?” “不是所有商人都愿意加入商会,就算是愿意,也不是所有商人都能加入应天府商会,你懂我的意思?” 懂!天下商人这样多,不算是应天府商会成员的商人,那自然就更多了。 但那些商人都不踏足应天府吗? 那当然不可能,很多商人来自别的地方,但生意却做到了应天府,又没加入应天府商会,这样的人数量也不会少。 朱英不玩则已,要玩,就直接搞个大的! “列出一个名单来,我要挑一些,邀请他们到我的新园子聚一聚。” “新园子?少爷,咱们家有园子吗?” “过去没有,但很快就有了。”朱英立刻说道,“在应天府内寻个宅子,园子最好,无需太好,入了本少爷的手之后,本少爷要对里面进行大修。” 就凭他在白糖跟奶茶上赚的银子,买下一个园子自己休整,不是问题! 第五十七章 引开视线 朱英最终还是没让阿牛留下来处理这件事,天色不早了,他着急回家,直接让阿牛上车,就这么扬长而去。 这做派与朱英以往行为不同,阿牛坐在回去的马车里都还有些愣怔。 朱英看他这样子,无语道:“难道你家少爷看着很傻?” “明明不是咱们家的错,非要主动去与对方讲理?” “若刮擦了咱们马车的那家将车停下来,于情于理,我也只能让车夫停车,与对方商量。” “可对方已是走了,只留下一个污言秽语的仆从。” “对方无礼在先,又何必与无礼之徒讲理?” 他又不是读书读傻了,对付君子,自然可以用君子的办法。 但应对那类人,就不必给对方脸了。 为了自己的所谓准则,将自己毫无过错的仆从丢下来,自己扬长而去? 他朱英可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少爷这样说,阿牛露出灿烂笑容,感慨道:“少爷,不愧是您!您这样的处事,既有自己原则,又不会被原则给牵绊住,这才是潇洒之人!” “潇洒之人吗?”朱英摇头而笑,“你家少爷我算什么潇洒之人?若是真潇洒,早就去海外买个岛,效仿桃花岛主,过上满岛都是桃花的隐居生活了。” “可惜啊,你家少爷我,终究就是个凡人!” 就算是想着回头带着爷爷跟亲近之人避祸去海外,也没想过彻底与世隔绝,而是想着远离这边的纷争,然后建立一个起码能够与非大明这边的外界沟通的小岛。 就算岛上没有外人,也不可能真的远离尘世。 在这种没有网络没有网游没有好看的小说、漫画,更没有那么多符合他口味的零食的情况下,蹲在岛上过完这一生? 有大把的银子却不去用? 除非他疯了! “少爷,您这样的若都是凡人,那小的这样的,就是泥巴人了。”阿牛立刻说道。 “其实能像您这样的人,才是世间少有呢!”过了片刻后,阿牛突然又来了一句。 这奉承话未免说得太过了些。 朱英无语道:“你才多大的人,不到双十年纪,见过几个人,就敢这样说?” 阿牛心里话,少爷您也不大呢!但少爷与他那就是云泥之差,阿牛真心觉得少爷就算是几岁的时候,也必然是英武不凡的。 他振振有词道:“这世间的人,往往是只能顾得上一头。有人正直却偏了迂腐,有人脑子灵活却容易走了歪路。有人看事明白却显得冷漠,有人过于善良却拖累了家人。少爷,像您这样,能分得这样清楚的,才是少数呢!很多时候,嘴上说是一回事,真遇到事了,未必就能立刻做出决断。” 他这可不单单是奉承,也不单单是说今日的事。 仔细想来,他家少爷的确在做事方面与众不同,非是平常人能比。 朱英摇头而笑,却因看出阿牛这番话是发自真心而不去反驳。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吾与徐公孰美”吗? 他身边的人,自然觉得他样样都好,世间少有。 而他要做的,其实也不是反驳,而是尽量不去辜负这些人的期望,尽量让自己能保持现有心境。 回去后,发现正屋亮着灯,就知道爷爷已经回来了。 想到自己今日回来得比预期晚了一些,爷爷估计还在等着自己一起用饭,朱英就快走几步推门而入。 “爷爷,孙儿回来晚了。” “倒也不算晚。”朱元璋挥手让人上饭菜。 他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着饭,朱英就简单跟朱元璋说了下要买园子的事,又说了土豆要等十一月初才能收成。 “十一月初……那倒是快了。” 现在已是十月份,距离十一月初也就是十几日了。 “到时让庄子里的人来收?人手可够?”朱元璋问道。 若正如孙儿所说的那样大丰收,那么多土地的土豆一起收成,数量就太过惊人了。 朱英回道:“十一月初收一批,十一月中旬收一批,月初那一批倒是不用再找人收,不过月中的那批,怕是的确要另找人手了。” 他可是用五万多两银子,买了七百五十顷地。 因着都是以田庄的形式买的,尽量是在距离应天府不太远的地方购买,除了三百顷是在应天府这一片区域,剩下的四百多倾,既不怎么挨着,也距离略远一点。 毕竟挨着皇宫的地方,天子脚下,不仅是宅子寸土寸金,这田地也都不是很便宜。 朱英若是想要再多买,也不是不成。 但明朝初年对拥有太多土地的大地主也未必就很友好,朱英在买地的路上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只花了半数银子,剩下五万两左右的银子,都被当做了备用资金。 这也是他能够有底气买园子的原因。 他手里的确握着几万两的银子。 朱英甚至想着,回头将一部分银子换成小黄鱼,体积更小,更容易携带。 想到自己现在就不得不为了逃跑做准备了,朱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朱元璋却在思索一番后,说道:“人手的问题爷爷来解决,这件事你就不必费心了。” 朱英对朱家爷爷的实力那是再相信不过了,立刻说道:“爷爷若是出马,那自然是没问题!” 有道是,拍马屁总是令人舒坦的。 若是拍得令人不舒坦,那可能不仅是手法问题,跟拍的人不同也有关系。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喜欢听阿谀奉承的人,或者说,他是只要认准了什么事,就软硬都不吃。 但凡事都有例外,龙亦有逆鳞。 朱英现在就是唯一用这样“质朴”恭维都能让朱元璋高兴起来的人。 “可需要爷爷帮你寻一个园子?”朱元璋问道。 朱英却拒绝了:“总不能什么事都烦劳爷爷,再说,孙儿也想定下园子修整一番后,给爷爷一个惊喜。若是您提前就知道了是哪处园子,惊喜可就少了许多。” “成!那爷爷就等着你的园子!” 嘴上这样说,朱元璋心里却想着,若是大孙子找不到合适的园子,他就让锦衣卫暗中寻一个,再想个办法“送”到孙儿手里。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就在转过天的上午,朱英就收到消息,符合他要求的园子,找到了一个! 第五十八章 大丰收 朱英最终还是没让阿牛留下来处理这件事,天色不早了,他着急回家,直接让阿牛上车,就这么扬长而去。 这做派与朱英以往行为不同,阿牛坐在回去的马车里都还有些愣怔。 朱英看他这样子,无语道:“难道你家少爷看着很傻?” “明明不是咱们家的错,非要主动去与对方讲理?” “若刮擦了咱们马车的那家将车停下来,于情于理,我也只能让车夫停车,与对方商量。” “可对方已是走了,只留下一个污言秽语的仆从。” “对方无礼在先,又何必与无礼之徒讲理?” 他又不是读书读傻了,对付君子,自然可以用君子的办法。 但应对那类人,就不必给对方脸了。 为了自己的所谓准则,将自己毫无过错的仆从丢下来,自己扬长而去? 他朱英可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少爷这样说,阿牛露出灿烂笑容,感慨道:“少爷,不愧是您!您这样的处事,既有自己原则,又不会被原则给牵绊住,这才是潇洒之人!” “潇洒之人吗?”朱英摇头而笑,“你家少爷我算什么潇洒之人?若是真潇洒,早就去海外买个岛,效仿桃花岛主,过上满岛都是桃花的隐居生活了。” “可惜啊,你家少爷我,终究就是个凡人!” 就算是想着回头带着爷爷跟亲近之人避祸去海外,也没想过彻底与世隔绝,而是想着远离这边的纷争,然后建立一个起码能够与非大明这边的外界沟通的小岛。 就算岛上没有外人,也不可能真的远离尘世。 在这种没有网络没有网游没有好看的小说、漫画,更没有那么多符合他口味的零食的情况下,蹲在岛上过完这一生? 有大把的银子却不去用? 除非他疯了! “少爷,您这样的若都是凡人,那小的这样的,就是泥巴人了。”阿牛立刻说道。 “其实能像您这样的人,才是世间少有呢!”过了片刻后,阿牛突然又来了一句。 这奉承话未免说得太过了些。 朱英无语道:“你才多大的人,不到双十年纪,见过几个人,就敢这样说?” 阿牛心里话,少爷您也不大呢!但少爷与他那就是云泥之差,阿牛真心觉得少爷就算是几岁的时候,也必然是英武不凡的。 他振振有词道:“这世间的人,往往是只能顾得上一头。有人正直却偏了迂腐,有人脑子灵活却容易走了歪路。有人看事明白却显得冷漠,有人过于善良却拖累了家人。少爷,像您这样,能分得这样清楚的,才是少数呢!很多时候,嘴上说是一回事,真遇到事了,未必就能立刻做出决断。” 他这可不单单是奉承,也不单单是说今日的事。 仔细想来,他家少爷的确在做事方面与众不同,非是平常人能比。 朱英摇头而笑,却因看出阿牛这番话是发自真心而不去反驳。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吾与徐公孰美”吗? 他身边的人,自然觉得他样样都好,世间少有。 而他要做的,其实也不是反驳,而是尽量不去辜负这些人的期望,尽量让自己能保持现有心境。 回去后,发现正屋亮着灯,就知道爷爷已经回来了。 想到自己今日回来得比预期晚了一些,爷爷估计还在等着自己一起用饭,朱英就快走几步推门而入。 “爷爷,孙儿回来晚了。” “倒也不算晚。”朱元璋挥手让人上饭菜。 他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着饭,朱英就简单跟朱元璋说了下要买园子的事,又说了土豆要等十一月初才能收成。 “十一月初……那倒是快了。” 现在已是十月份,距离十一月初也就是十几日了。 “到时让庄子里的人来收?人手可够?”朱元璋问道。 若正如孙儿所说的那样大丰收,那么多土地的土豆一起收成,数量就太过惊人了。 朱英回道:“十一月初收一批,十一月中旬收一批,月初那一批倒是不用再找人收,不过月中的那批,怕是的确要另找人手了。” 他可是用五万多两银子,买了七百五十顷地。 因着都是以田庄的形式买的,尽量是在距离应天府不太远的地方购买,除了三百顷是在应天府这一片区域,剩下的四百多倾,既不怎么挨着,也距离略远一点。 毕竟挨着皇宫的地方,天子脚下,不仅是宅子寸土寸金,这田地也都不是很便宜。 朱英若是想要再多买,也不是不成。 但明朝初年对拥有太多土地的大地主也未必就很友好,朱英在买地的路上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只花了半数银子,剩下五万两左右的银子,都被当做了备用资金。 这也是他能够有底气买园子的原因。 他手里的确握着几万两的银子。 朱英甚至想着,回头将一部分银子换成小黄鱼,体积更小,更容易携带。 想到自己现在就不得不为了逃跑做准备了,朱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朱元璋却在思索一番后,说道:“人手的问题爷爷来解决,这件事你就不必费心了。” 朱英对朱家爷爷的实力那是再相信不过了,立刻说道:“爷爷若是出马,那自然是没问题!” 有道是,拍马屁总是令人舒坦的。 若是拍得令人不舒坦,那可能不仅是手法问题,跟拍的人不同也有关系。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喜欢听阿谀奉承的人,或者说,他是只要认准了什么事,就软硬都不吃。 但凡事都有例外,龙亦有逆鳞。 朱英现在就是唯一用这样“质朴”恭维都能让朱元璋高兴起来的人。 “可需要爷爷帮你寻一个园子?”朱元璋问道。 朱英却拒绝了:“总不能什么事都烦劳爷爷,再说,孙儿也想定下园子修整一番后,给爷爷一个惊喜。若是您提前就知道了是哪处园子,惊喜可就少了许多。” “成!那爷爷就等着你的园子!” 嘴上这样说,朱元璋心里却想着,若是大孙子找不到合适的园子,他就让锦衣卫暗中寻一个,再想个办法“送”到孙儿手里。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就在转过天的上午,朱英就收到消息,符合他要求的园子,找到了一个! 第五十九章 舅爷爷可认识凉国公 朱英自认为提出的要求不高,很容易就能达成。 实际上,他的要求看着不高,却是在各方面条件都在水准之上的基础上,又提了几个不高的要求而已。 在应天府这个地方,便是符合心意的普通宅子,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找到都不容易。 你喜欢的,别人也喜欢。 何况是园子? 这种天子脚下之地,从来就是权贵扎堆,不缺有钱人。 无论是不是本地的有钱人,既然是到了应天府,买房置地就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朱英对园子的要求自认为低,但在旁人眼里已是不低了。 所以便是阿牛等人,也是通知了锦衣卫在外面搜寻情报的同僚,打算寻几个合适的园子,再在恰当的时机“撞”到少爷手里。 结果没等他们的人发挥作用,一个符合要求的园子就出现了。 因为园子出现的时机有点太巧了,阿牛他们还特地调查了一番。 结果发现这园子还真不是个陷阱,园子主人是因急需用银子,打算卖了之后带着家小回老家,这才仓促出手。 不仅价格不算太高,只要了三千两银子,而且各方面都还符合要求,若是拿下这园子,不用大修,只需改一改细节,就能达成少爷的要求。 这样的园子怎能错过? 必须要拿下! 朱英在亲自去看了之后,也觉得这个价位的园子可以接受。 不过大概是看他比较痛快,没有故意压价,那个园子主人有些愧疚不安,在签完了手续之后,临走前告诉朱英,自己之所以带着家人离开应天府,是因自己得罪了人。 “虽那人只是凉国公府一个管事的小舅子,可我只是个外地商人,在本地并无根基,不走还等什么?只是委屈了小公子。小公子虽与我并无关系,但我也怕那些人找上门来,误会了小公子,待我走后,小公子还是要尽快与我撇清关系才好。” 说完,就带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带着家人跑路了。 “凉国公府这样嚣张?”朱英也没有信对方一面之词,让阿牛暗中打探了一番,发现对方说的还真是真事,这让朱英再次感受到了这时代权贵对普通人的压制。 “普通人在权贵眼里还真是如草芥一般。” “历史上洪武大帝干掉了蓝玉等人,牵连那么多,也不全是为了朱允炆啊。” 朱英在心里叹着,纵然有很多人说朱元璋杀功臣太狠。 可问题是,有些功臣的确是一得势就猖狂。 就算是本人不猖狂,他们的亲戚、仆从,但凡有十分之一猖狂的,就够老百姓们喝一壶的了。 蓝玉常遇春等人,组成的,正是淮西集团。 其实从政治上来讲,朱元璋干掉了蓝玉等人,打击了淮西集团,这的确不能说是错。这段时间淮西集团也的确给朱元璋添了不少麻烦。 但明朝可不止一个政治集团,还有一个浙东集团呢。 像是明朝末年只知党争的东林党,就是由江浙士大夫为首组成的政治集团。 可见,便是没有了淮西集团,也有浙东集团。 没有了浙东集团,也有阉党。 只要有人,就免不了斗争。 还是要看怎么用这些人,怎么去压制这些人,让他们不敢跳起来。 只要曹操在世,便是司马懿也是好用之人。 就是这样的道理。 不过,凉国公府连小小管事的小舅子都敢这样嚣张,也足以说明淮西集团如今的确是气焰嚣张,也难怪洪武大帝怒极之下杀了那么多人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朱英回到家后,还是有些若有所思。 巧的是,当天傍晚,他爷爷回家时,竟再次带着那个蓝姓的舅爷爷回来了。 朱英早就猜测这个蓝舅爷爷与凉国公蓝玉之间或许有点关系,说不定是族亲。 这也正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过去不发达,现在却发达了,还能到京城来生活,若说是靠着族亲的关系,就令人觉得很有道理了。 蓝玉再次见到朱英,自是心里高兴。 结果才坐下,与祖孙二人一起用饭,第一口刚咽下去,就听到这位嫡长皇孙问道:“舅爷爷可认识凉国公?” “噗!咳咳咳!”蓝玉刚咽下去的这口饭差点卡在了喉咙处,勉强压下去后,也是咳嗽了好几声。 “舅爷爷,您喝水!”朱英也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给蓝玉倒了一杯茶水推过去。 蓝玉接了,喝了一口,终于将喉咙的异物感给祛除了。 面对着祖孙二人意义不同的注视,蓝玉额头冒汗,心里快速想着:难道我竟是暴露了身份?皇孙这是故意在点我? 他看向朱元璋,却发现皇上的神情淡淡的,并没有给他任何提示。 蓝玉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皇孙身上,发现皇孙神情讶然,他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顿时得到了安抚。 皇孙必然不是这个意思。 蓝玉斟酌着回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是认识凉国公。” 不仅认识,还相当熟悉!比任何人都熟悉呢! 他随后就立刻反问道:“英儿为何突然这样问?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与凉国公有关的事?” 他很敏锐,既然发现皇孙不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身份,就立刻推测出,对方之所以这么问自己,怕是这两日遇到了什么事是与凉国公有关。 且看皇孙的表情,还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当着皇帝的面,他是真不想询问与自己有关的事,但他不问,人家祖孙两个人私下就不说了? 与其让他们私下讨论自己,而自己担惊受怕,倒不如当着自己的面,直接将这件事给掰开了。 万一是什么误会,他也能立刻为自己辩解。 朱英点点头,道:“的确是与凉国公有关,他本人如何,我不得而知,但他的管事却在应天府欺辱普通商人,若舅爷爷与凉国公是亲眷,能有机会见到他,最好还是提醒他一二。” 毕竟,万一蓝玉再次作死被朱元璋给干掉了,再搞出那个蓝玉案,被卷入其中的人就太多了。 固然有一部分是真该死,可被无辜卷入的人必然也不少。 朱英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只是不想自家也成为被卷入的人之一啊! 毕竟历史上的蓝玉案应该就在明年那个时候了? 他还没做好这么快就带着爷爷跑路的准备啊! 第六十章 骇人听闻 朱英觉得糟心,蓝玉更觉糟心! 这都叫什么事啊! 更糟心的还在后面,朱英继续说道:“今日我得知这件事也是凑巧了,我刚买的园子的主人,就是因为得罪了凉国公府一个管事的小舅子,被欺负得无法在应天府待着,只能匆匆卖了园子带着家小回老家。这还只是我无意中遇到的事,谁知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多少类似的事?” 一个能够在应天府买得起园子的商人,这可不是寻常小商人啊! 放在地方上,这绝对算是个人物了! 可这样的人,在应天府却被一个国公府管事的小舅子给欺负成了这样,这简直骇人听闻! 但细想又会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宰相门前三品官,何况是凉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呢? 蓝玉听完这些,差点当场吐血。 若是因他自己做事不好,出了事,蓝玉也就认了。 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都认! 可他府里的一个管事的小舅子出事了?这也能扣在他头上? 好,的确能! 人家小舅子为什么能将一个富商给欺负得变卖家产跑路?还不是因为姐夫是凉国公府的管事? 凉国公府的管事为何这样厉害,还不是仗着他凉国公的威势?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是毫无关系? 蓝玉这么一想,就更是郁闷了。 “这件事,我会……告知凉国公,让凉国公好好查查的!” 差点脱口而出“我会好好查”,幸好被一旁坐着的皇上一个眼神给看得冷静下来,蓝玉急忙改口。 朱英并没有听出蓝玉是改了口,听到蓝玉这样的回答,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 没想到这个蓝舅爷爷,还真跟凉国公有亲戚关系啊。 他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蓝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就算是来到应天府的平头百姓,也可能跟凉国公府沾亲带故。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啊。 前有诛了十族的方孝孺,无论他拜不拜师,他爷爷这个方孝孺的好友都跑不掉。 后有这个与“蓝玉案”主角沾亲带故的舅爷爷。 好嘛,看来他也不是穿到了普通人家啊! 他这是穿到了一个高危人群之中了啊! 还是那种各种事情都被牵连,实际上特无辜的那种人! 朱英越想越是无语,可这等事,他也没办法去干涉最上面的人去怎么想、怎么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带着爷爷跑路。 见皇孙说完那番话后就叹了口气,现在更是面现怅然之色,蓝玉越发心里郁闷了。 他恨不得立刻回去找出那个管事,将其直接打死! 他甚至都没问是哪个管事,这等事,回去一调查自然明了。 他怕他现在问了,皇孙来一句,你们家管事都是这样仗势欺人,那他在皇上面前的脸面就被彻底扯下来了。 哎! 真是不争气啊,那帮狗东西! 蓝玉在心里不断骂着府里的人,朱元璋则是在心里骂着蓝玉等功勋。 他就说嘛,这帮狗东西得势之后就猖狂! 尤其是这些搞小集团的,果然猖狂到了极点! 连他们府里的管事都这样嚣张! 这一刻,朱元璋的眼底再次闪过了杀意。 蓝玉倒是没看到皇上面色变化,但身上却一冷,就知道,这一次连皇上也怒了。 朱元璋并非不知道这些“小事”,只是淮西集团的这些功勋才是朱元璋主要要对付的。 锦衣卫早就收集了不少证据,但现在还不是该甩出去的时候。 本来是打算来年找个由头就发作,但是因着他改变了主意,打算立大孙子朱雄英做太孙,而淮西集团在大孙子上位初期必是一个助力。 所以他才会放缓了动作,但如今一看,淮西集团还是要动一动。 不过,可以不必完全都动,但敲打一番,剪掉他们的一些党羽、势力,却也是必要的。 就看这些狗东西给他添了多少麻烦,让他上了多少火,这些狗东西就不能全留下! 朱元璋在心里大骂着,脸上的神情却不显,甚至还夹了一筷子菜给大孙孙,劝道:“不气了啊,因为这些人生气不值得,来,吃菜!” 看着被放到了自己碗里的绿叶菜,朱英无语了下,却还是老实吃了下去。 然后他也给爷爷夹了一大筷子绿叶菜,然后说道:“爷爷,你也吃。” 朱元璋低头看了一眼,也艰难地将这些绿叶菜吃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饭后,蓝玉就急匆匆走了。 朱英则因为吃多了一些,在外面遛弯。 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就忍不住再次想起了“前世”,十年过去了,当初的日子,还是恍若昨日啊。 而一想到他“前世”丰富多彩的生活,再联系到现在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日子,他忍不住摇头叹道:“既是等不来,还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少爷,什么?”阿牛一直跟在朱英身边,听到这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朱英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感慨而已。” 跟这时代土生土长的人无论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明白自己这番感慨是因何而来。 毕竟他现在虽是平民,可日子却已过得滋润,比很多落魄一些的王孙贵族都要过得好。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呢? 可他想玩网游啊,这就没办法办到啊! 过去曾经有“网瘾”并且离不开手机的人,十年没碰到这些东西,居然也这么活过来了。 还养成了十分健康的生活习惯,作息健康到了令现代人泪目的程度。 “阿牛,你觉得,你生活中还缺点什么?” 被少爷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阿牛挠了挠脑袋,迟疑道:“银子?” 这还真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朱英默了下后,叹道:“算了。” “少爷……”阿牛有点不安地唤了一声。 朱英却安慰他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咱们的生活少了一点刺激?马上就要到十一月十一日了,要不要搞个购物节活动?” 十一月十一日?购物节活动? 什么意思? “少爷,购物节是什么东西?” 第六十一章 救命稻草 “购物节它不是个东西!”朱英下意识回道。 等回完,才发现自己现在就跟在骂人似的。 见阿牛脸上困惑的神情更浓了,只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然后解释道:“购物节……你就当做是一个节日……” “可是少爷,小的没听说过这样一个节日……”阿牛迟疑着说道。 但因着他相信自己少爷,本来很确定自己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节日,竟也迟疑起来。 万一是他孤陋寡闻了呢? 朱英被他的样子都给逗笑了,给他仔细解释了一遍什么是购物节。 当做是一个节日,但并不是一个真的节日,甚至初期也不必以购物节的名字来宣传,只需要两三年,就足以养成百姓们对这个购物日期跟模式的条件反射。 时间久了,不是节日,当全民为之动容时,也算是一个节日了。 毕竟这个节日就代表了各种折扣、优惠、活动,作为普通百姓的人,谁会对此不动容呢? 阿牛听得目瞪口呆,他过去从来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一个节日,还能有这样的卖东西的方式! 这甚至不是一家店铺能做成的事,但若是能做成,惠及的也不是一家店铺,而是全天下的店铺! 若是做成这件事,别说是一个应天府商会了,全天下的商会都会对他家少爷闻名如见财神了? 不过,激动之后,阿牛又有些迟疑了。 这样的名声,对于他家少爷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可是知道他家少爷真正身份的,若是将来真闹得这么大,会不会对少爷有影响? 但他就算是想要将这件事禀报给皇上,也不能背着少爷来。 所以,阿牛直接问了朱英:“少爷,这件事若是办成,必是极大的事,要不要告诉老爷一声?” 朱英想了想,这件事倒是没必要瞒着爷爷。 毕竟这不是给爷爷的惊喜,这件事要办成,准备的细节就少不了。 他到底还年轻,对经商的事情也不是多在行,让爷爷参谋一下也好。 朱英就点了头:“是要告诉爷爷一声。” “那小的也不用瞒着此事?”阿牛又问。 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朱英忍俊不禁:“是,不必瞒着咱们自家人。” “哎!那小的就放心了!”阿牛立刻应道。 这件事在阿牛看来,实在不算是个小事了。 偏偏他是跟着少爷做事的,若是背着少爷去禀报老爷,那岂不是成了背主之人? 如今能说,他就不必担心了。 无论成不成,老爷自有判断。 只要老爷同意了,那这事就万无一失,绝不会出问题。 朱元璋在歇息之前听说了这件事,他听了之后,又是惊讶,又是自豪。 “咱早就知道大孙子是个脑袋好使的,没想到竟这样聪慧!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 “可见,龙生龙,凤生凤!” 朱元璋嘀咕完,就吩咐下去:“此事不必拦着,少爷既是想做,就让他去做。你们也要帮衬着少爷,不可让人从中作梗,将好事变成坏事,明白吗?” “小的明白!”几个锦衣卫立刻跪倒,应道。 …… 凉国公府 天色已是黑了,正院内却有人举着篝火,使得院内的光线并不昏暗。 凉国公蓝玉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大椅子上,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这些人。 “好啊!”他冷冷说道,“我这个凉国公都没有你们威风啊!不仅是你们威风,连你们的七大姑八大姨小舅子都很威风啊!” 蓝玉说着这番话,在场没跪着的人都远远站着,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吭一下。 而跪着的这些人,个个抖着,冷汗直冒。 冷风一吹,衣袍都粘在了身上,身上都是汗! 蓝玉看了却更气,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就是这些狗东西,害他在皇上、皇孙面前丢脸! 那是普通皇孙吗? 那是他们的希望! 结果,却因为这些狗东西,让他还没与皇孙相认,就先在皇孙面前挂了号! 在朱府受到的惊吓,全化作了怒火,被蓝玉发泄了出来。 他指着其中一个管事,说道:“将他拖下去!直接乱棍打死!”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蓝玉的命令让这个管事直接大惊,立刻跪地求饶,磕头不断。 蓝玉就这么冷冷看着,两旁的亲兵直接一拥而上,将这个人直接捂着嘴拖了下去。 打人的地方就在旁边空地上,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管事被打板子。 就算是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的,耳朵闭不上,也能听到那一声声的板子打肉的闷声。 因为被堵上了嘴,没有惨叫声,只能一声声的闷哼。 没多久,闷哼声就没了,但啪啪声却仍在继续。 蓝玉的目光又扫过其他人,凡是他目光扫过的人,全都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还有你,说说,为何要这么做?” 蓝玉又随手指了三个人,状似好奇地问道。 这三个人,都是当初跟着他上过战场的老人儿,都是老兵! 结果,就是这三个当初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人,成了国公府的管事后,却变成了这副德行。 不仅是他们自己欺男霸女,他们的儿孙也同样欺男霸女,做了不少恶事。 但因欺负的都是普通人,也不是那么频繁,所以蓝玉之前还真不清楚这些事。 或许就算是过去知道了,他也不会太在意。 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也不会拿好人的标准去套在自己身边人身上,让他们去做什么好人。 现在想来,府里会是这样的风气,也与他之前没怎么管有关? 所以,这件事如果细究的话,还真不能说不是他的责任。 蓝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人痛哭流涕地解释着,想着这些事,只想给自己一耳光! 所以啊,这都是自作孽啊! 才会丢人直接丢到了皇孙身上! 朱英现在就是他们淮西集团的救命稻草,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根救命稻草的。 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的蓝玉,更是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这些丢了他脸面的人,都不必留着了。 “都押下去!”蓝玉冷声说道。 “一人先打五十板子!” 第六十二章 商人们的质疑 “老爷!老爷!”被拖下去的人都忍不住求饶起来。 但蓝玉已是铁了心要整一整府内的风气,这些败坏了凉国公府门风的人,被直接挨个打了板子,有的人硬挺了过来,也是重伤。 有些人则是直接在挨打的时候就没扛过去,直接死在了板子之下。 次日一早,外面的人就看到从凉国公府的后门抬出了十几卷草席子,直接拖上牛车,仍去了城外的乱坟岗。 若是家里人愿意收敛的,就自己领尸体回去。 若是不愿意收敛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经此一晚,凉国公府内人人自危。 消息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朱元璋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但眼底的杀意的确消散了一些,可见对蓝玉一回去就整治府内风气的行为还是满意的。 倒不是因为对方整治了府内风气,而是满意于蓝玉这种态度。 知道怕就好,知道怕,就还有被留下来的必要,若是连怕都不怕了,那也就没必要留下了。 “不过,倒是可以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朱元璋吩咐道:“让锦衣卫盯着一下与蓝玉来往密切的人,看看他们都是何反应。” “是。”他面前的锦衣卫应声退下。 朱元璋继续翻看折子,结果就看到陆续有折子来奏,都是夏天或是水患或是干旱导致粮食歉收的事。 朱元璋拧眉看着,嘴里说着:“一群酒囊饭袋!往年都有灾,今年依旧是任由灾情蔓延,这样的蠢货要他们何用?” 他立刻在折子上写了怒骂的话,犹不解气,直接将折子扔到地上,骂道:“这帮蠢货!” 这样的酒囊饭袋,怎么来治理地方? 这些人,统统都有罪! 自从太子朱标去世,朱元璋一直戾气很胜,虽然在朱府的时候,他还能控制一下情绪,甚至还可能开怀大笑过。 可一回到皇宫,属于太子朱标的那些记忆就一股脑的涌上来,这偌大的皇宫内明明有着许多人,可朱元璋依旧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个孤家寡人。 旁边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连捡奏折都不敢。 直到皇上让他们传唤吏部的官员进宫,旁边的几个太监才如蒙大赦,皆是行动起来。 …… 皇孙朱允炆住的宫殿里,几个宫人正垂头丧气地打扫着大殿。 往日里这个地方虽也不是那么热闹,但那是因着皇孙朱允炆不愿意结党明显,也不屑去与那些看不上的人来往,所以来他们这里的人就少。 但现在这里不那么热闹,就带上了一丝过分安静了。 是那种让人心里有点发慌的安静。 “你说,皇上他对咱们殿下……”有人见左右无人,就只有自己跟关系最好的同伴在,忍不住低声开了口。 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算了,没什么。” 想到锦衣卫的可怕,这名小太监也不敢多言储君相关的事。 可嘴上不说,脸上的忧愁颓丧却是少不了。 这段时间以来,跟着朱允炆的太监、宫女们,已是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什么叫做此一时彼一时。 原本他们皇孙作为太子的第二子、实际上的嫡长子,无论是在太子去世前还是去世后,都是被宠着的那一个。 可以说,从太子到皇上,都对他们皇孙喜爱有加。 那种重视,是从方方面面都能感觉到的。 不像是现在,他们这个地方仿佛突然之间就成了被人所刻意忽视之地。 所有人都仿佛一起淡忘了这里,而他们照旧去各处领东西时,也不再享受优先的待遇,而是必须要按照先来后到排队了。 虽然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可享受并习惯了优待的人,当优待被收回时,不会感到回归了正常,只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苛待。 另一个小太监听到他第一句后,就知道同伴要说什么了,就是一惊,后面听到同伴没有继续说下去,才松了口气。 这里可是皇宫,他们皇上哪里是好相与的人? 他们可不想突然被闯入的人拖出去剥皮,但这小太监的脸上同样挂着丧气的神情。 两个人低垂着脑袋干着活,这一幕恰好被朱允炆看到了。 朱允炆脚步就是一顿,脸色也有些难看下来。 他随后大步走了出去,来到大殿外,秋风吹过来,微凉的风将他昏沉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一些。 外面已是彻底黑了下来,他所住的这片区域虽并不算偏僻,却莫名给人阴沉之感,看着这一切,朱允炆心中翻腾着不详之感。 “让宫外的人盯着凉国公府以及另外几个府邸。” 身旁出现了一个太监身影,朱允炆低声叮嘱道。 自从那几个勋贵退出了太子党,很多事都微妙了起来。 这才过去了半年时间,连皇爷爷的态度都微妙了。 他必须要为自己多考虑一下了。 情报要抓起来,若能抓住蓝玉等人的把柄,便是不能让他们就范,也可以拉下一个,杀一儆百,震慑那些想要与他撇开关系的原太子党人。 太监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快步离开。 朱允炆站在那里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披风,转身返回。 在路过那两个小太监身边时,脚步顿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停下来。 地位是不是稳固这种事,靠嘴巴去说是没用的。 唯有握在手里的势力才是真的,他竟然直到现在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 “购物节?” 数日后,被朱家铺子少东家邀请做客的那些商人,正思索着对方叫自己来到底是什么用意,就听到了这位少东家与他们说了一起做一个购物节的提议。 这提议让部分人心花怒放,但更多人却觉得这是在异想天开。 “朱少东家,您过去不曾经商,可能不知,这样的事听着容易,做起来却难,不是这么想当然的事。” “是啊,朱公子,这事要想做成,不仅人力物力要保证,与官府亦是要有合作,只靠着商人自己来做,根本不可能做成。” 有二人率先提出了质疑。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从态度来看,显然是支持这二人说法的。 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只靠着他们,是不可能做成的。 第六十三章 凉国公府今日派人去朱家铺子了 阿牛听着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反驳少爷,站在一旁就有些忍不住。 若不是他还知道尊卑,知道不能暴露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怕就要忍不住上去打人骂人了。 这帮废物,哪里知道他家少爷的厉害! 连仔细听一听该怎么做都不肯,就直接断言“购物节”不可能办成,还真是一群无能之辈! 阿牛心里腹诽不断,面上努力忍着怒气。 朱英听着这些人这样说,倒是不生气。 早在将这些人叫来之前,他就已是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那么有勇气参与进他的计划里。 毕竟,就算是在现代世界,当面临一个过去从不曾有过的商机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抓住这个商机的,这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他等着这几个不赞同的人都陆续说完了,才慢悠悠开口说道:“诸位有顾虑可以理解,我这次请大家来,也是请大家畅所欲言,大家都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一起说说看,毕竟这次购物节,我是打算拿出白糖的配方,并且推出更多甜品,与一起办这个购物节的朋友们分享,共同发财。若是有人对此没信心,我也并不勉强。” 什么? 这次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居然要拿出白糖的配方,与一起举办购物节的商贾分享? 一听到这话,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几人,都脸色一变,露出懊恼之色来。 其他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却眼睛一亮,立刻就盘算了起来。 白糖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啊! 别看市面上有着不少糖,但这白糖是新鲜玩意儿,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曾偷偷买了几斤回去研究的。 但所有研究过的人,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白糖,外表看着洁白如雪,吃起来很甜,闻着味道也好,做糕点更是好之又好! 可以这么说,除了这东西不是他们的,其他一切都好! 他们这些人在地方也都是有一号的人物了,能够从地方跑到应天府来做生意、置业的商人,那绝对不是小商人,都是各地方的大商人。 这样的人,在过去是绝对看不上一个普通乡绅之子的。 不就是开了几个铺子,家里有些地吗?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就算从身份上要更高贵一些,但现实中大家都更认银子。 小乡绅之子,实在是没有一点让他们另眼相看的地方。 可就因为有了这白糖,这小子竟就这么在商界横空出世了! 那样好的东西,被这么一个毫无名气甚至不是商贾的人家握在手里,结果日进斗金,连带着还带出来一个奶茶的新产品,同样日进斗金,这如何不让人眼红? 应天府商会邀请朱英参加聚会的事,他们也早就听说了。 他们本以为,白糖配方估计就要落到应天府商会的人手里了。 可他们同样也只能眼红看着,那更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可结果却与他们之前猜测的截然不同,应天府商会竟然没有拿下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事后更不见大肆报复。 些许报复,因他们没看到朱家铺子怎么样,就觉得这是应天府商会的那帮人手下留情了。 难道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其实并不是普通乡绅之子,而是另有来历? 又或者,这个朱家铺子的少东家,还有着更强大的后台? 之前只隐隐听说,对方与曹国公府的一个管事认识,还拜在了一个翰林学士门下,在这两个人脉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后台? 而这个后台之强,让应天府商会都为之让步了? 因着这个猜测,部分人才接受了这位朱家铺子少东家的邀请,前来参加对方的游园会。 但也有人在来之前听说了另一件事,但也在犹豫之后,还是过来了。 此刻听到朱英的话,就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同伴说道:“我来之前听说,应天府商会会继续对朱家铺子动手,咱们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为好。” “真的?”他的同伴原本已是心动了,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忙追问道。 “千真万确,你看着,不久之后就要加大力度对付朱家铺子了,咱们可不要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那你还过来?” “我这不是要来之前才听说的吗?反正来的人也多,咱们只要事后不掺和他们的事,就没什么。” 这样的对话在一些人中陆续出现,原本心动的人都因为听到了这样的小道消息而再次犹豫起来。 朱英也没有立刻让他们给答复,之后也没干什么正事,只带着他们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因着今日邀请他们的效果还不如预期,所以朱英也没有将今日本该放出来的节目拿出来,只是请了普通舞姬跳舞,歌姬唱曲儿,请他们吃了一顿烧烤,就各自散去。 别说,虽在朱英眼里只是临时敷衍的内容,可在这些被邀请的人眼里,今日的聚会倒是很有些富贵气。 园子虽只是略修改了一下,但给人的感觉却与平常园子大不相同了。 他们也不知到底是哪里的修改带给了他们这种别样的感受,但他们的确在游园之后,回家再看自己的府邸、园子,感觉上就有些不同了。 差了一筹!这是几乎所有人的下意识反应。 但到底是差在了哪里,他们却一时说不上来。 歌姬、舞姬都是临时请来的,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助兴的节目并不出彩。 但他们吃的这顿烧烤,却堪称是炫富盛宴! 那么多珍贵的调料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每人手边好几瓶,都是用的小孩拳头大小的琉璃瓶装着,塞子是木塞,上面有细碎的孔,不用拔出塞子,烧烤的时候,直接往鱼、肉上面这么撒就可以。 其中有一味调料,吃得所有人几乎嘴里着火! 有些吃不得辣的人,连忙往自己嘴里疯狂灌水。 而能吃辣的人,则是吃得大汗淋漓,过瘾无比! 这可是秋天了,天气并不炎热了,却还能吃得出一身汗,给人感觉酣畅淋漓,这样的吃食,还不能称一声“奇”? “这些调料若是在铺子里卖,必是能卖得极好,也不知道这个朱家铺子少东家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好东西!” 一人在回去的路上,就与管事感慨道。 管事却面现犹豫之色,这商人见了,没好气地说道:“要说就说,吞吞吐吐什么?” “老爷,凉国公府今日派人去朱家铺子了。您说,凉国公府会不会是朱家铺子的后台?” “什么?” 第六十四章 怎么又是这个朱英 凉国公府,开国元勋蓝玉的府邸。 蓝玉,那可是淮西集团的人,若是得罪了蓝玉,就不仅仅是得罪蓝玉一个人,而是得罪了一溜儿的人! 常遇春虽是死了,但他还有儿子活着,还有子孙在,还有下属在,还有人脉在。 淮西集团如今在朝堂上,是皇上都要头疼的存在。 有些人看似老实了下来,但羽翼早就丰满,就算是他们自己愿意蛰伏起来,与他们利益相关的那些人,也不会愿意就这么老实下来的。 很多时候,人是被夹裹着往前走的,不能停,一旦停下就会被后面的人潮踩在脚下。 往后退,无法退。 往前走,却注定会走到了绝路上。 这就是很多集团到了一定时候,连集团的领头人也无法扼制局面、只能稍作引导、顺势而为的原因。 如今的凉国公府,还不是一年后的凉国公府。 蓝玉现在在应天府众人的眼里,那还是惹不得的可怕勋贵。 谁不知道这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并不是好相与的? “朱家铺子的后台竟然是凉国公?这不可能?”那商人原本是坐在马车内的,听到这话,直接跳起来,脑袋咣当一下撞在了车厢顶上也顾不上,犹自惊愕说道。 管事见状忙说道:“哎哟,老爷,这也只是可能,也可能不是!” “不成,你仔细将这事说给我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商人却觉得这事令人惊骇,不肯有丝毫懈怠,立刻让管事将事情仔细说了。 与此同时,相似的场景在很多归家的商人身上发生。 凡是能在应天府做生意的大商人,就没有一个不是消息灵通的。 像是朱英拜了翰林学士做老师这件事,本来是只在江浦县那里提过,还是因为方孝孺去探监给朱英撑腰时说的,结果这么快就传播开来,这些商人人人都知道了,可见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情报网。 凉国公府不是寻常府邸,蓝玉本人有些嚣张跋扈,他手底下人的人将他的嚣张跋扈学了去,却没学会他同时还有的识时务,所以就显得更可怕了十倍。 不久之前刚有个外地商人被蓝玉一个管事的小舅子欺辱,最后不得不卖了园子跑路。 所卖的园子,就落在了朱英手里。 这些商人这次来,逛园子的时候还在想着,若到时候凉国公府那边觉得朱英这是挑衅国公府的颜面,那都不用应天府商会再出手了,这个目前看起来还十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要被打击下去了。 结果这才过去几个时辰? 他们竟然就得到了这么让人惊讶的消息! 朱家竟然与凉国公府有关系? 若无关系,凉国公府何必在这个时候派大管家上门,直接客客气气地订了一大批货物? 要买那些东西,去哪个大铺子买不成? 以凉国公府在应天府的地位,甚至都无需派管家去买,直接说一声,有得是商人主动带着货物上门,让里面的人挑选。 就算是给普通下人们采买东西,都无需自己亲自上门去买。 何况去买东西的还不是普通管事,是凉国公府的大管家!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位大管家平日里连四五品官员都看不上眼,结果如今去了朱家铺子买东西,对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却都客客气气的,这态度,谁看了不觉得惊骇? 谁看了不觉得这事不对头? 但若这是凉国公府自己的生意,而朱家铺子里的人都是凉国公的心腹,那这事就合理多了。 那位大管家对凉国公的亲信心腹们也一向都是客气的,只对着不如自己的外人才豪横。 “这么说,那铺子的后台竟是凉国公,这可真是……”有人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将它们串联在了一起,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是极大的。 是了,若不是凉国公帮忙,江浦县的主薄等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斗倒? 若不是凉国公帮忙,应天府商会之前怎么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了:“若是如此,那应天府商会为何还要继续盯着朱家铺子,并且要继续针对朱家铺子?” 立刻就有人神秘兮兮地暗示道:“也许就因为他们知道朱家铺子是凉国公的呢……” 哦?哦! 听到的人与之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一身白毛汗都差点被吓出来了。 是了,是了! 这朝堂可不仅是有着蓝玉等人在抱团,还有其他几方势力了! 兴许这应天府商会的后面,也站着谁? 听说有人身后站着皇族,难道是皇宫里的那一位…… 因着王学成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算不错,有些人只知道他身后站着不得了的人物,却不清楚是谁,就忍不住猜歪了,朝着应天府皇宫里的某一位猜去。 恰好这半年以来,隐隐有人提到,说是蓝玉等人脱离了太子党,因为不满太子党的势力被某位皇孙收拢在了手里。 这位皇孙,该不会就是应天府商会背后站着的那一位? 敢情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阿嚏!”皇宫里,朱允炆正执笔练字,结果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不仅让他脸色阴沉下来,手里的笔也跟着一歪,这一幅字彻底毁了。 将笔扔到一旁,桌上的字更是被他团了团,扔到了旁边纸篓里。 朱允炆站起身,烦躁地在屋里走动。 他想起不久之前听到的消息,此刻还是觉得烦躁,再次招手,让门旁站着的小太监过来。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凉国公府真的派了大管家去朱家铺子采买东西?还客客气气的?” 这已是皇孙问的第三遍了! 小太监不敢不从,只能再次说了一遍。 朱允炆挥手让他再次下去,自己则是往椅子上一坐,皱眉道:“怎么又是这个朱英?蓝玉派人去朱家铺子采买东西,莫非与这个朱英有关?” “朱……朱……以蓝玉的性格,他手底下的人也必然嚣张跋扈,怎么会对朱家铺子的人这样客气?” “难道……这个朱英,与皇族有什么关系?” 第六十五章 来自淮西集团的请帖 转过天,秋风细雨,天空阴沉着。 但朱家铺子的后面小院子里,搭起来的棚子 十几个伙计正在忙碌着将早晨刚运来的货物清点完毕后送入库房,而库房里的存货则是盘点后,被搬了出来。 “少爷,这些东西真的要降价处理啊?”阿牛一直跟在朱英身边,见这些被搬出来的存货都还都很好,距离“保质期”结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虽然知道少爷为何要降价处理这些东西,可还是不免有些肉疼。 朱英看他一眼,见他是真心实意的在肉疼,摇头而笑。 这个阿牛啊。 不过阿牛思维也很跳跃,不一会儿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少爷,小的让人去催催庄子上的人,看他们将宣……宣……” “宣传册。” “对,宣传册!小的让人去看看宣传册印出来没有。”阿牛说道。 他虽是跟在朱英身边的小厮,但外人都看得出来,阿牛以后是很有可能在多年后成为管事甚至是管家级别人物的。 他这样小厮,那就不是普通小厮,应该算是管事预备役了。 所以事关这些“琐事”,阿牛平时也会盯着一些。 朱英点点头,让他去忙此事。 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有仆从进来,手里拿着一摞帖子,有请帖,也有拜帖,都是送给朱英的。 “少爷,这是今天送过来的,有送去府里的,也有送到店铺这边的,一共是十三张帖子。” “十三张帖子啊,他们还真是想象力充沛……”知道这些人是为何突然都来往他身边凑,朱英觉得怪没意思的,却还是接过了帖子,一张张随手翻看着。 看到最后几份时,他不免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张居然是曹国公府送来的请帖?邀请我参加半月后曹国公第三子的满月宴?” 朱英翻看了一下,问身旁的仆从:“曹国公第三子要满月了?” “是,听说这位三公子是曹国公一位爱妾所生,所以曹国公很是重视。”仆从立刻回道。 一个爱妾生了儿子,曹国公要为这儿子办满月,所以请他过去参加宴会? 说实话,朱英不太想去。 倒不是觉得曹国公给庶子过满月宴有什么不对,再是庶出,人家也是国公之子。 他只是不太喜欢现在这个曹国公。 现在这位曹国公,是洪武大帝姐姐的孙儿,被追封为岐阳王的大明名将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 有句话说是,富不过三代。 可能对于这类长辈乃是英豪的人家来说,英雄不能代代出亦是常有的事。 李景隆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绣花枕头,不遇到大事的时候,说起兵法来,头头是道。 一旦遇到了真格的,立刻就完蛋。 在历史上,这位可是断送了建文帝手里的精锐,因猜忌而贻误了战机,导致战争扭转,一路朝着对朱棣有利的方向飞驰而去。 建文帝还对此人十分信任,哪怕无数人请求诛杀李景隆,建文帝都袒护着。 结果也正是这个李景隆,在朱棣大军到来时,伙同谷王朱橞开金川门降燕,史称“金川门之变”。 虽然朱英对建文帝观感一般,但对方孝孺这等后世认为是“臭硬骨头”的忠义之辈却很敬佩。 同时,对李景隆这样蒙受建文帝绝对信任与袒护,最后却打开城门迎了朱棣,还继续高官厚禄的人,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他之前与曹国公府的一名管事来往,也是因着与海商之间的贸易,二人有了接触,一来二去,生意上有了一些往来。 他可从来没想过通过这名管事去讨好那位曹国公! 谁知道对方突然抽什么风,居然让人给他送了一份请帖,从两人现在十分悬殊的地位身份差距来看,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将这张请帖先放到一边,另外两个帖子,就更让朱英觉得莫名其妙了。 若说曹国公给他送了请帖,还能十分勉强的解释成他与曹国公府的管事有来往,导致了这一切。 那这开国公府跟魏国公府是怎么回事? 开国公常升,若他没记错,是常遇春的次子? 如今的魏国公应该已不是徐达了,而是徐达的长子徐辉祖。 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颇有些子肖父,徐辉祖如今应该是二十四五岁? 虽然从年龄上来看,魏国公与他算是一代人,可他们两人同样是素不相识啊! 开国公跟魏国公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共同点? “淮西集团?跟凉国公的传闻有关?”朱英觉得自己悟了,这两个府邸的人送来请帖邀请自己做客,是不是听说了凉国公与朱家铺子之间有什么联系的传闻? 冤枉啊! 朱英真想大声喊冤,他与蓝玉之间是真的并不认识,素不相识啊! “算了,估计说也没用。” 朱英苦中作乐想着,这样一来,至少也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在明年之前的这几个月时间里,他们家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就算是应天府商会那些人,想要再使绊子,也要考虑考虑,至少不会狗急跳墙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至于到了明年怎么办,实在不成,看风向不对,开了春就直接跑路。 好在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现在才是秋天,至少今年冬天还是能过个安生年的,若真想跑路,几个月时间其实也够了。 拿不走的就扔了,遣散仆从,假装带着爷爷回老家,但在半路上,就可以带着爷爷跟绝对忠心的仆从以及金银细软跟粮食种子等,直接坐船出海。 他这几年跟海商联系,除了要了一些粮食种子,也一直托海商帮忙物色还不错的私人船只。 不需要太大的,能载二三百人的就足够,这样的船只就可以平安出海到近海海域,他曾经有过海钓的经历,对几个后世的港口附近的海岛有些印象。 实在不成,就先去那些海岛看看,他记得其中有个海岛是在近现代的时候才有了居民,过去就是一个荒芜至极的孤岛。 岛屿方圆十几里大小,这样的岛屿,拿来做一个落脚点,甚至是以后生活的地方,不也是挺好的? 朱英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最后的帖子,思索着这些,目光已是放空。 “少爷,宣传册已是印好了,他们正好送过来,您看看!” 此时,阿牛已是带着一摞宣传册回来。 回过神的朱英立刻拿起最上面的一册,随手翻阅起来。 “再让人加一页购物券。”翻完之后,朱英十分壕气地直接吩咐道。 “不用另做,就黏在最后一页上。” “少爷,少爷,不好了!”正说着话,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口中喊道。 第六十六章 棉 阿牛一听就脸色冷下来:“瞎嚷嚷什么呢?好好回话!” 什么叫做少爷不好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多让人误会啊!虽然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么喊着,让人听了心里就不太舒服。 这仆从虽不知阿牛锦衣卫身份,却知道阿牛是少爷的心腹小厮,以后是要做管事的,又是家中管事的族亲,不能招惹。 仆从不敢露出不满之色,立刻就停下来,忙说道:“是小的嘴笨,说错了,该打!” 随后就将自己跑进来要禀报的事情说给了朱英听,听完之后,朱英脸上顿时露出无语之色。 什么鬼? 朱英心里更是忍不住吐槽着,这都叫什么事? 原来,这个仆从是听说了一件事,恰与朱家有关。 之前朱英不是撒下数万两银子,买了一些田地来种植土豆跟其他作物吗? 除了大片田地,最后他还买了几处“小块”田地。 虽对比之前买的田地,绝对算是小了。 但一二百亩这样的田地,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算是大片良田了。 其中有一块良田,是一百三十亩上好良田,因着大部分都是好田地,加上对方身体不算好,需要人参之类名贵药材长期吊着续命,所以朱英也没压价,最后是以着三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下的。 这绝对算是很不错的价格了,一百三十亩,以每亩三两银子来算,也就是三百九十两银子。 三两银子买田地,在这时候,的确能买到好田地。 一百三十亩里面,小部分是次田,能给出三百五十两,朱英也是看在了做主卖田地的人是老人的孙子,觉得对方一片孝心难得,一时间共情了,才给了的。 结果,现在这刘家居然四处宣扬,说是他们朱家哄骗祖孙二人,谋夺家财? 这样的价格也算是谋夺家财? 朱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干出来的事,想靠舆论来压他低头? 他根本没将这件事往心里去。 “少爷,小的去查查这是谁干的,这次虽是干了件蠢事,但被这样的人盯上,却不得不防,知道是谁,自然也就好提防了。” 见少爷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只当这是个笑话,阿牛却突然开口说道。 朱英一想,也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应天府商会盯上他,他都是不怕,若他们用商业手段,哪怕再阴损,他也有办法对付。 但若是有蠢毒之人屡屡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来使绊子,那这样的人,还真要重点注意一下。 在蠢毒之人身上翻车的例子也不少见,不可小看蠢毒小人。 见朱英点了头,阿牛立刻就走了出去。 朱英从不去管阿牛他们接到他跟爷爷的命令后是怎么去执行,只要不违法,不将自己给送到大牢里去,不欺男霸女做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无论对方用什么手段,都是对方的本事。 从这一点来看,朱英与朱元璋不愧是祖孙二人。 不过此时的朱英还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份,仍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地主家的傻儿子,只不过他那地主爹早死,留下了他们祖孙两个而已。 朱元璋此刻正在书房里批阅奏折,看着几份奏折接连说着天灾导致今年粮食歉收,明年恐怕会是个旱年的事,这是提前跟朝廷通气,求支援的。 毕竟这时候的人,既没办法排云布雨,又没办法在大旱之年让河道充盈起来,更没有可以在旱年丰收的粮食种子。 除了有一些老农有经验,提前就预感到了来年可能会有大旱,给一些警示外,地方官也是无可奈何。 朱元璋皱着眉给了批示,让他们趁着冬日到来之前,尽量开凿水井,来年开春后,也尽量开凿出更多水井。 但开凿水井其实也不是在任何地方都有用的,有些地方水源没那么充沛,仅仅靠着一些河来过活,打井却很难打出地下水来。 不是没有,而是不好测量出哪里能打出水来。 这方面的人才,大明现在还是稀缺的。 一想到这种事,朱元璋就忍不住又想要骂朝堂上的那些人了。 当然了,除了给他惹麻烦让他想要除之后快的功勋集团外,那些只会侃侃而谈的文臣,在朱元璋眼里就更是没什么用了。 真是的,武将还能派出去打仗,这些文臣既不能上前线打仗,又不能在这种灾年拿出什么有用的方案来提前布置,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用! 明初本就是重武轻文,文臣地位极低,这既与明朝建国的原因有关,也与洪武大帝自己的出身有关。 反正他的确是不怎么喜欢文臣,唯一能入他眼的几个,也是至少能做谋臣的强悍全能大佬。 像是方孝孺这样的,起码还能教书,教书水平也还不错,所以朱元璋也能忍。 但一些既不能做点实事,又不能好好发展地方的,他的容忍度就极低。 若这样的人还贪污,朱元璋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去备马车!” 好不容易忍着怒气批完了所有折子,该发下去的都发下去了,朱元璋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分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够快的。 他起身向外走去,换了衣裳,就直接回了朱府。 才到府邸,就听到里面传来汪汪汪的声音,竟是小狗的叫声。 结果一进正院,就发现正院的台阶前摆着几个大箱子,里面就堆着不少小狗。 它们都一动不动,唯有一只小狗正在这些箱子旁边跳来跳去,叫个不停。 “这是……什么?”朱元璋走近了才发现,那几个箱子里堆着的小狗,竟不是活物,但毛茸茸的,大多是乳白色,看起来真像是真的小狗。 朱英恰好走出来,没去理会围着他脚边转悠的小狗,拿着一个玩偶,对朱元璋解释道:“爷爷,这是毛毡做的玩偶。” “毛……毡?” 朱元璋不愧是做皇帝的,听到“毛”这个字后,立刻就收起了轻慢之心,也跟着拿起一个,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入手的感觉软乎乎的,现在已是秋天,傍晚微凉,但手触摸着这毛毡,却给他一种温暖之感。 朱元璋立刻就联想到了另一样东西:棉花! 他迟疑着问道:“这是羊毛做成的?” 第六十七章 购物节 朱英点头道:“没错!” “羊毛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朱元璋捏着手里的毛毡小狗,沉声说道。 眼前的东西有点刷新朱元璋的世界观。 要知道,羊毛在很多大臣眼里,那都是毫无用处的贱物! 什么是贱物?就是在稍有家底的人眼里很鸡肋的东西。 而棉花呢? 那可是足以让人穿暖的好东西,又轻便又卫生,是稀罕物!是贵物! 但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微末小官或是一些吝啬一些的小地主,都不是人人都能在冬日里穿得十分暖和了,因为他们绝不可能舍得用上许多棉花来填充被子或是衣服夹层。 棉花的价格很昂贵! 甚至有时候连着一两年冬天太冷,就算是想要用市价去买棉花,也需要用抢的。 物以稀为贵,这东西产量实在是算不上多,还有大批的棉花要用于纺布,余量就更少了。 “这东西居然能做成这样的玩具?那能不能做成别的呢……比如……毯子?”朱元璋低声说道。 “爷爷,您说什么?”朱英没听清,问道。 朱元璋有点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大孙子,心里的感觉实在是太复杂了。 他的大孙子可真是他的福星啊! 这样的羊毛毡,可比直接用羊毛填充被子、衣服有价值多了。 羊毛带着腥臭味,而这羊毛毡拿在手里被他反复观察时,可没被发现有什么异味。 这说明什么? 说明羊毛毡无论是从味道还是从保暖上,都比散开的羊毛要更好一些。 民间其实用动物毛来填充被子、衣服保暖,本就不是稀罕事。 买不起棉花,总不能活活被冻死? 所以,民间用羊毛来填充被子的事早就有了。 但羊毛腥味大,清洗又有点麻烦,混到了用羊毛来取暖的普通百姓,大多也没那个好心情好状态去仔细清洗羊毛,而能够用于保暖的羊毛,也不是普通羊毛,而是长毛羊的羊毛,这就导致羊毛对于贫寒百姓来说也是挺稀罕的东西,一旦得了,都是很珍惜。 洗是不可能洗的,因为不洗会更蓬松,也更能保暖。 也正因为如此,到了冬日,很多人都不必走近,就能被闻到身上的那股子羊骚味。 可如果羊毛能做成毛毡,继而做成毛毡毯,还是这种没什么异味的毛毡毯,价格就能飙升! 这样的东西既可以铺在地上,也可以盖在身上,还可以挂在门上充当冬日里的门帘。 无论怎么看,都是物美价廉,看着还很上档次。 那么,一直以来只被贫寒百姓当做御寒之物的羊毛,就能价格翻倍,几十倍甚至是几百倍的翻! 大明与草原民族之间,也可以因此产生牢固的贸易链。 这对于稳定大明边境,增加双方贸易,也有着极大的好处。 这些事,作为皇帝的朱元璋在发现毛毡的存在后,就快速在脑海中想了一遍。 而现实中才只过去了片刻时间,朱英见爷爷望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他忍不住再次问了一句:“爷爷?”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说道:“羊毛可能做出毛毡毯子?” 朱英笑了:“爷爷,这有什么不成的?当然可以!” “好,好!”朱元璋连声道了两个好字,显得有些激动。 朱英想到他已经让心灵手巧的仆妇在研究做出羊毛线了,想着,等羊毛线成功被造出来,再给爷爷看,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毕竟他还让人同时给羊毛线染色,到时候可以直接弄出一批五彩线来。 再看爷爷,竟是对那毛毡小狗爱不释手的模样。 “爷爷,除了毛毡毯子,羊毛其实还能做成另外一种东西……” 朱英卖了个关子,说道。 朱元璋还不了解自己这个大孙子? 大孙子会这样说,就证明了不久之后大孙子会呈给自己的东西,绝对比这个羊毛毡更令他惊叹! 那会是什么东西? 总不能……是能将这羊毛搓成线? 这一刻,像是有一道雷,直接轰在了朱元璋的脑袋上。 可他随后又想着,不能,羊毛跟棉花不同,过去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将羊毛弄成线,但都失败了。 毕竟这是动物毛,可不是棉花那种轻易就能被搓成线的…… 但万一呢? 又一道声音在他的心底冒出来,让朱元璋心里痒痒着,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大孙子说的成品。 如果真是羊毛线……那岂不是可以像棉花一样做成衣服? 棉花能保暖,那羊毛线编织成的衣服,岂不是同样能保暖,甚至更保暖? 换做其他人,想要立刻想到其中的联系怕是不易,但朱元璋可是洪武大帝,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更是有着普通人没有的帝王之气。 他想事情往往能想得极快,脑袋一转,就胜过普通人转了几转了。 朱英却不知爷爷已是猜到了他让人加班加点搞的东西,他请爷爷先进屋,给爷爷倒了茶,然后在爷爷的询问下,仔细说了自己要搞的第一届“购物节”的主题。 “居然还有主题?”朱元璋惊讶道。 朱英回道:“自然是有的,若是乱哄哄的也没有个主题,就不能突出朱家铺子与其他铺子的区别,以后或许可以不必这样搞,但第一次搞,还是要让众人眼前一亮,让人记忆深刻才成。” 一年搞一次或是两次,若是不能让人记忆深刻,那下一次再搞的时候,还要提前做宣传,甚至是要加大宣传。 多出来的宣传费难道不是银子吗? 这时候的朱英已是忘记了自己本打算着开春就带人跑路的事,下意识已是想到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继续说道:“孙儿这次要搞的主题是……可爱。” “可、爱?”朱元璋有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你打算卖给女人、孩子?” 洪武大帝随后想明白了,开口问道。 朱英却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说道:“并不是这样,谁说男人就不会为了可爱的东西付银子了?重点还是在于物品本身,可爱这种东西,本就是雅俗共赏、男女都会喜欢。” 后世那些养动物的人,难道都是女人跟孩子? 喜欢猫的大汉也不少啊。 所以,重点还是在物品的设计上,可爱与威猛也并非是不可共存的关系。 “而且,主题虽是可爱,但可爱却并不只是一种。” 第六十八章 异想天开 朱元璋:“……” 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听明白了,可听到后面,却又有些迷糊了。 大孙子这是在说什么? 他怎么觉得脑仁有点疼? 朱英也发现自己一下子发散太多,回过神时,就发现爷爷正有点纠结地望着自己。 他忙说道:“这么说其实有些说不明白,等到时候你亲眼看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朱元璋哎了一声,随后就问道:“那你需要什么?银子?人手?” 朱英这次没推辞,问道:“可靠的人手越多越好,银子倒是不用,孙儿这里还有几万两,足够了。” 朱元璋点头道:“可以,需要多少人,你告诉管家,管家会帮你找人,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的壕气,让朱英都忍不住侧目。 朱元璋意识到了自己差点露馅,咳嗽两声,岔开话题说道:“对了,那只狗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说话时,因着门是开着的,那只小狗竟是从外面爬了进来,正在朱元璋的小腿间绕来绕去。 朱英弯下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惹来小狗一阵舒服的哼哼。 他回道:“这不是要做毛毡狗吗?孙儿觉得,若是想要做得活灵活现,就该寻条真狗,来对应着看一看。” 朱元璋可不信这解释,沉默了下,说道:“那若是以后做毛毡虎、毛毡猴呢?” 那是不是还要再搞只老虎、搞只猴子回来? 明明就是孙儿喜欢养小狗? 朱元璋突然一顿,一股自责的情绪涌了上来。 这十年来,他自认为对大孙子的教育从未中断过,在衣食住行方面也是尽量给予大孙子还不错的待遇。 但实际上,再好的待遇,有名正言顺的皇嫡长孙的待遇好吗? 这十年,对方因为并无记忆,所以才能在这种平民的生活里泰然处之。 可若是大孙子知道自己本是大皇孙,却被他养在了宫外十年没将身份给公开,会不会觉得是他这个爷爷早就放弃了他? 若是在宫里,别说是一只狗了,就是真想要老虎、豹子,那都不是问题,皇子皇孙想养这些东西还不容易? 可在民间,哪怕是他们这样手里随便能拿出十万两银子的“普通人家”,想要养这些东西,也不容易。 那样就太“高调”了。 而高调不符合朱元璋这十年来对“朱家”的要求,所以在普通人眼里的享乐,他这大孙子还真没怎么享受过。 就算衣食住行用的都是好东西,但也是低调的奢华而已。 这一刻,习惯了护短的朱元璋,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大孙子这十年的“苦”日子,的确是受了大委屈。 朱英不知道爷爷又是怎么回事,他听着爷爷的问题,就下意识回道:“那当然是不用了,猴子还好说,一般人哪里养得起老虎啊。” 结果这话不知道又触动了爷爷什么神经,他爷爷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自责之色。 朱英立刻就想到自家其实也不是那么“穷”,能随便就拿出几万两银子的人家,若真想要养老虎,其实也养得起。 就是普通人养老虎太惊世骇闻了,这时代的老虎,那可是连地方官府都为之头疼的存在啊。 想要抓只野生老虎,哪怕是老虎崽子,都可能付出至少数条人命。 朱英可没有这种奢侈的爱好,所以他方才才下意识那样回答。 但他爷爷可能误会了,该不会是觉得他这样说,是在嫌弃自家穷? 不,他们家要真穷,那大多数殷实人家都要算是赤贫了! 朱英立刻解释道:“爷爷,我不是说咱们穷,就是老虎这种存在,一般人养不住,官府也不会允许普通人圈养老虎的,万一跑出来,县令的乌纱帽都要掉了。” 虎患造成了伤亡,那可是地方官的大错! 所以,一般真有圈养老虎这种猛兽的,必然是权贵人家。 不是因为普通人没有银子,而是有些东西,有银子也养不住,因为没那个资格。 这话按说解释得十分妥帖,可他这话说了之后,对面朱元璋的脸色却更颓丧了。 老朱越发自责地说道:“都是爷爷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虽然用“抽风”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爷爷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但朱英此刻是真忍不住在脑海中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爷爷又抽风了。 为什么用“又”字? 因着这十年来,爷爷偶尔就会突然露出这样怅然自责的神情,然后用复杂的目光盯着自己,所以朱英也已经习惯了。 但之前那些事都是有迹可循,他知道爷爷是在自责没办法给他带来好的生活,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在谈着小狗的事情? 难道爷爷是在自责过去十年没能送给他几条狗,导致他现在看到一条小狗都觉得新奇?所以才会提起要送他老虎?等发现他们家养不了老虎,就越发自责了?觉得是自己年轻时不够努力,才委屈了大孙子? 不,不至于! 这一刻,朱英虽然猜错了朱元璋郁闷的原因,但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爷爷的神器脑回路。 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爷爷就是那个让人闻风丧当的洪武大帝,所以也就不知道,爷爷此刻这种发现大孙子居然对一条狗都感动新鲜后所产生的自责,是多么令人惊悚。 朱元璋此刻已是想着,等到大孙子身份回归后,他一定要亲自给大孙子挑几只老虎做宠物! 他朱元璋的大孙子,想要养宠物,那自然是养最贵的! 同一时间,一直在暗搓搓盯着朱家铺子的一些商人,也在数日后得知了朱家铺子要在十一月十一日推出什么新品。 已经被拿到了手里的宣传册上,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几个活动的名字,什么运气大转盘,什么盲袋,他们看了也有些搞不懂这些都是什么。 但后面却有几个被推荐的商品,标上了价格。 不看别的,一看这些商品的价格,他们就忍不住乐了,觉得朱家铺子的少东家还真是异想天开,更觉得之前紧张这件事的自己也是脑袋进了水。 醒醒,这么贵,怎么可能有人买? 第六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来朱家铺子的这个少东家,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居然将价格定得这么高,是想要银子想疯了?” 有人随手翻看着这薄薄几页纸的宣传册,嗤笑道。 坐在屋子里的另外几人却没有立刻开口应和,而是仔仔细细看着这个宣传册。 说话那人顿时脸色一沉,觉得这几个同伴真是不给自己面子。 而他的反应,也被另外的人察觉到了,不由得暗暗摇头。 这个人啊,生意虽然做得不算小,但那是因为对方往上几代都是做生意的,甚至要追溯到宋末的时候了。 因着祖上留下来的基业,以前他爹还算识时务,所以到了大明建国,也没彻底没落。 但相比于前几代,这一代的生意已是缩水了一些。 所以此人才会急不可耐地想要“吞”掉白糖生意,希望能分一杯羹。 本来正在看宣传册的这个人也觉得可以从中分一杯羹,就算朱家铺子的老板真与凉国公府有点关系,估计也不是什么紧要的关系,估计就是“上贡”的关系。 这样的后台,在应天府的商人哪个没有? 就算是这个被换掉了,只要接手了这门生意的人继续上贡,那就没什么问题。 当然了,直接插手将朱家铺子的生意干翻,那自然也不成。 可这不是有应天府商会在前面挺着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算做这个渔翁。 但这一刻,看着同伴这样蠢,居然这样急不可耐,后者就生出了一丝悔意来。 跟这样的人联手,会不会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依我看,对方定然是有后手的。”旁边一直沉默的另一人开口说道。 最先说话那人立刻看过去,不屑地说道:“能有什么后手?之前能赚那么多银子,不过是仗着身后站着凉国公府罢了。可凉国公府再厉害,能比得上……” 他对着上面拱了拱手。 “他们若是真打起来,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朱家,到时候,咱们自然可以浑水摸鱼,趁机拿到白糖的配方。” 见其他几人都沉默不语,这人心里起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到时候将两方都得罪了,但咱们又不是与他们抢,他们吃肉,咱们就是顺势喝点汤而已。我不信除了咱们几个,其他人就都不心动!” “到时候必然是一个乱哄哄的局势,咱们趁势得了白糖配方,不在应天府跟附近卖,咱们去沿海,去草原上卖去!咱们卖去外邦,白糖到了外邦,必然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东西,那时候,咱们可就发大财了!” 说着,他就环顾四周,充满诱惑地说道:“到时候,咱们都可以重振祖上基业!” 在座的这几人里,说话这人是败家败得最厉害的。 但随着大明建国,天下逐渐太平起来,那些当初在乱世发了国难财的商人,也逐渐失去了靠战争发财的机会。 而在正常做生意这件事上,他们这几人显然都水平一般般。 虽然远不如说话诱哄他们的那人败家败得多,但最近几年生意也的确越来越不好做了。 也就是他们家大业大,还能跻身于大商人队列里。 可这样下去,若是不能再挖掘出有用的发财路子,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手里捏着的生意,怕都要继续缩水了。 与其寄希望于他们的子孙里出来一个经商人才,还不如寄希望于他们自己。 只要得到新的发财路子,只要后代别太不成器,勉强守成也不是不成。 反正,几代出个经商不错的,就能将家业一直传下去。 这就是他们今日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的原因,但此刻,看着这个宣传册,不同于那个滔滔不绝的商人的不屑一顾,另外几人都觉得,这东西他们虽然有点看不懂,但却觉得这里面必然藏着奥秘。 那个朱家铺子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样他们不清楚,但那个少东家绝不是一个无知蠢人。 搞出这样的阵势来,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这几样货品看着稀奇,说不定到时候真能卖出去。”一人斟酌着开口说道。 才说完,就被那个滔滔不绝的商人给反驳了:“怎么可能!只是女人跟孩子才会细化难道玩意儿,一两银子一个,除非他们疯了才会买!” …… “这些土豆快要收获了啊。”朱英可不知道正有不少人拿着他让人发出去的宣传册在疯狂研究,第二天清晨,他乘着马车来到了最早种下了土豆的庄子,看着绿油油的一大片,心里一松。 这样即将丰收的场景总是令人感到愉快的,这仿佛是印刻在灵魂里的本能。 正在收拾地边杂草的人抬头看到了走下马车的朱英,立刻上前行礼。 “你们做得不错。”朱英让这几人起身,转了转后,点头说道。 “让人宰一头猪,庄子上的人中午都多分几块肉。”朱英随后又吩咐道。 “少爷宽厚,小的代他们谢过少爷了!”其中一个老农立刻喜笑颜开。 庄子上的伙食还不错,朱家祖孙对普通庄子上的农户也还算大方。 这里的农户至少能吃饱穿暖,甚至人人都能有一床棉花填充的被子,冬日里也有半旧的冬衣穿,跟其他人家的仆从一比,他们的日子绝对是十分滋润的那一类。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能经常吃到荤腥的。 一头大肥猪宰杀了分下来,其实一人也就只能得那么几块肉,但这已是逢年过节才有的待遇了。 朱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时代的人啊,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许是因为朱英来过许多次,脾气又好,所以即便是待在庄子上的仆从,也不是十分惧怕朱英,陪着朱英又转了庄子上其他几块土豆田地,之前那个仗着胆子说话的老农,就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少爷,听说这个土豆,能亩产两千斤?此事是真的吗?” 庄头就在一旁小心陪着,听到这话,顿时将眼睛一瞪。 “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少爷发问,你……” “无妨。”朱英一抬手,制止了庄头的话,含笑看向了老农。 第七十章 土豆要成熟了 “这自然是真的,土豆的确能亩产两千斤,若是养得好了,甚至还能更多一些。” 嘶!听到这话,跟着的人群顿时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亩产两千斤已是极高的产量了,竟然还能更高? 这还是人间该有的种子吗? “这、这该不会、不会是仙界的种子?”人群中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话一出口,就被旁边的人直接鄙视了。 “废话!这不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了吗?之前就说这些是神种啊!人间怎么会有神种?当然是神仙待的地方才有神种啊!”鄙视同伴的人说得头头是道。 朱英含笑听着,等到众人议论完了,他才开口说道:“诸位,等土豆丰收了,人人都能分到一些土豆,到时候我让人教你们如何贮存土豆、吃土豆,土豆不仅可做主食,还可做菜,更能做小吃,味道都甚美。” 想着后世的薯条、薯片,过去不怎么喜欢吃垃圾食品的朱英都忍不住有些馋了。 等到土豆丰收了,可以回忆一下薯条、薯片的做法,做一批解解馋。 哗!听到土豆还能有这么多吃法,在场的人就更高兴了。 少爷可是说了,等土豆丰收了,人人有份! 别管能分多少,衣食住行都由庄子包了的他们,都能额外吃到美味,自然是喜事一件。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多一两样可选择的美食,就如同过节一般。 朱英转了一圈,确定在十一月初,第一批土豆就能丰收,这让朱英挺满意,比他预计的时间竟还快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这批“种子”好的缘故。 不过,能缩短一点生长周期,能早收获一批,在十一月十一日的“购物节”上,就能用土豆来做一批小吃售卖。 反正他已是开始着手跑路的事了,趁着明年开春之前大赚几笔,然后明年开春就可以陆续撤退,主要人手先撤离到沿海地区,随时准备着出海跑路。 而生意跟种植可以留人手在这边看着,就算朱家被牵连,也主要是牵连他们祖孙二人以及签了死契的家仆。 只要不是签了死契,而是“雇佣”关系的人,那与他们就只是工作雇佣关系。 官府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将这群人给抓起来的。 若是朱家人暂时不被牵连,就可以从这边陆续得了粮食,折算成银子,与店铺的经营一起送去沿海地区。 总之,还是随时为跑路做准备。 已是下定决心明年开春就带着爷爷先离开应天府的朱英,对明年开春之前的这几个月能赚多少银子十分上心。 “这批土豆收成的日子,就定在十一月六日或是七日,天气好的时候收,到时我会带着爷爷过来。”临走前,朱英提醒道。 “这几日让人看好了庄子,不要走漏了风声,在土豆全部丰收之前,不要传出什么神种的事,能做到?” 庄头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对方是以为朱英想要搞奇货可居,不打算将神种传播开。 这倒是误会了朱英,朱英只是为了不让盯着他的商人们知道他要做薯片的事,购物节这种日子,还是要搞一点带有惊喜的货品才好,不是吗? 提前被人知道,风声传开了,那就没意思了。 朱元璋听说定下了收第一批土豆的日子,让锦衣卫从庄子以及各处抽来了一些可靠的人手,打算在那两日去帮忙收土豆。 对于土豆的丰收情况,朱元璋也是越来越上心。 若真能亩产两千斤,那一直困扰他的粮食问题就能缓解大半了。 等到将贮存、吃法等都搞清楚,确定无误,粮食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毕竟,人需要先搞定饱腹的问题,才能再去追求高质量跟美味与否的问题。 现在大明的问题就是连饱腹的问题都搞不定,作为一国之主,朱元璋早就有些头疼了。 朱英之后几日一直忙着备货准备的事,突然这一日被提醒,五彩羊毛线的第一批货已是准备好了,甚至已经按他的吩咐做了第一批毛线手套、毛线袜子跟毛线帽子。 “哦?我去看看。”朱英立刻放下手里的事,乘车去了另一个庄子。 毛线加工作坊就设在了另外一个小庄子上,这里距离应天府近一些,田地不多,庄子本身其实更像是度假用的,有挺大的园子,原本庄子的主人就住在附近,这庄子就权当是个花园子了。 朱元璋当初让锦衣卫买下了这个庄子,连同着也将庄子旁的宅子买下来,然后将外墙重新扩充,将本来没在庄子里的一些房屋也囊括了进去。 所以进去之后就会发现这里面积挺大,房屋多,空地也多。 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朱英,都对花园子没什么兴趣,所以原本是花园的地方早就铲平做了,成为了一片极大的空地。 如今这片空地上就多了一个作坊,还空余了一片地,就成了铺上了青砖的大广场。 朱英一到,这里的庄头就忙过来迎接。 跟前一个庄子不同,这座庄子的庄头是个“技术宅”,反倒是他的副手忙活着迎来送往的事。 因着“技术”方面的事,朱英曾经交代过他一些,也给过指导,所以这个庄头对朱英格外的尊敬,这种尊敬除了来源于彼此身份上的差距,更有着对技术大佬的天然敬畏。 朱英与他走进去的一路上,就“被迫”回答了对方不少问题。 朱英早就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庄头实际上是个技术方面的人才,天生就动手能力强,如果不是家仆的身份,估计会自然而然的成为工匠。 “待冬日无事的时候,我给你几张图纸,你改良一下,看看能不能造出实物来。若是能,赏金我给你二十两。”朱英对其说道。 庄头眼睛顿时亮了,一小半是为了赏金,一大半是为了图纸。 “少爷,那小的就等着您的图纸了!”若不是对方是少爷,不能催促,庄头怕是现在就想要图纸。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工坊内部。 一股羊毛特有的味道从里面传了出来,仆从挑开厚厚的帘子,里面的女人们顿时惊讶地看过来。 第七十一章 羊毛线 “这是咱们少爷!”副庄头立刻说道。 老少中青都有的这群女子,看向朱英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若是之前是惊讶中带着警惕,那现在望向他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崇敬。 朱英不太懂这些人的态度变化,也没在意。 副庄头指挥着人将已经晒干了的五彩羊毛线抬过来了一批,是用扁平的竹筐盛着的,每种颜色一大圈线,大约有着足球那么大。 五种颜色,就是五卷。 朱英蹲下身捻起一根线看了看,点头道:“不错。” 做好的这批羊毛线的确是不错,捻过了也不掉色,手感给他的感觉也很好。 其他的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他在后世见到的羊毛线基本有的,他面前的这些羊毛线都有。 又一个扁平竹筐被抬过来,这一筐里放着的,都是编好了的手套。 按照朱英给的图纸编织而成,有纯色的,也有纯色上带一点其他颜色花纹的,有两指的,也有五指的,其中五指手套最多。 型号上,基本有着三种均码,一种是大多数成年男人手掌都能塞进去的均码手套,颜色以深色为主,花纹较少。 一种是大多数成年女子手掌都能塞进去又不会显得太大的均码手套,颜色就比较多种多样了,深色的也有,浅色的也有,花纹的种类起码有着五种以上。 还有一种,则是更小一些的手套,手更小的女子,或是十岁以下的孩童,戴这样的手套不会太大多,颜色跟花纹与女子的差不多。 “之所以都有深色款,是因少爷您之前说,若买了这种手套的人是普通百姓,哪怕是富裕些,怕也要戴着它做事,浅色的便不耐脏。” “而更富裕一些的,就可以不用只顾着是否耐脏,而是可以选一些浅色或是花纹的了。” “所以深色的价格最低,这是为了惠及普通百姓,只二十文钱一副手套。” “浅色的价格略高一些,四十文一副。” “带花纹的则是一百文一副。” “若是加厚款,花纹也更繁琐的,还有一两银子一副的手套。” 朱英听着这个价格,点了点头。 洪武年间,无论是铜钱还是银子,价格都还算可以。 “每钞一贯,准钱千文,银一两;四贯准黄金一两。” 意思就是,在洪武年间,一千文是一贯,也就是一两银子。 而洪武年间的四两银子,就能兑换一两金子,四两银等于是一两金。 而洪武年间的物价也远没有后世那么可怕,例如洪武十八年,天下有司官禄米皆给钞,二贯五百文,准米一石。 这时候的一石米,大致约等于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三十斤。 按朱英没穿越前的米价来看,两千五百文能兑换一百二十斤米,就相当于三四百元。 一两银子,就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五六十元。 一文钱,就相当于后世的一毛五左右。 二十文钱,就相当于后世的三元钱。 这个价格,的确是很低了。 可以说,完全符合了朱英之前提到的,第一批羊毛线的编织品,尽量价低销售。 盗亦有道,商自然也可以商亦有道。 朱英如今手里捏着的银子已经不少,像是毛毡动物以及更昂贵的羊毛衣服等,他是打算高价来卖的,但这种非常普通的毛线手套,他则打算低价卖,只要不赔本即可。 一是可以搞促销,买够多少东西,才能拥有购买毛线手套的资格。 这个促销手段是跟后世的超市、卖场学的,事实证明,为了凑足够廉价的鸡蛋,很多人都会疯狂下单,何况是对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新颖的毛线手套? 二是可以惠民。 朱英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但有些优惠舍出去,既可以让自己获利,也可以让那一部分百姓获利,彼此都获利,那就是双赢了。 之所以设置了好几个价格,也是为了让有点钱有点地位的人有那个花钱的机会,与普通人区分开,他赚银子,对方得了东西又得面子,同样是一举两得,彼此双赢。 “不错,帽子也可以按照这个办法来。” “不过,毛毡玩具以及其他观赏类、把玩类的东西,价格都要尽量拔高,不必低于一两银子。”朱英又提醒道。 他提的这些,大多数做活的人听不懂,但庄头、副庄头这样管事的却一听就明白了。 玩具、观赏类、把玩类的东西,价格高,反倒能卖得好。 他们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应天府! 除了穷人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富人。 不说太富的,至少买个一二两银子的玩偶、把玩之物,那完全不成问题,甚至符合这类人对物价的认知。 若是高门大户,低于五两银子的东西,甚至都可能入不了那些大户千金、少爷们的眼。 就算本是价格低的,经过仆从、管事的几番倒手,价格也要层层升上去了。 一枚鸡蛋,若是放在公侯府邸,都可能被认为身价是几两银子。 而对于花不起这个钱的普通人来说,买手套、冬帽、冬衣这种“装备”都可能银子不够,又怎么会额外多买再便宜也要至少一百文以上的毛毡玩具呢? 从一开始,朱英就没将毛毡玩具、毛毡毯的购买群体放在最普通的百姓身上。 若不是明年开春他就可能带着人先跑路,若能再给他几年时间,不用多,两年时间就足够,他倒是可以让毛毡毯也走入千家万户,但第一次卖,他总要有一个狠赚一笔的进项才成。 “这样,毛线手套选成年男子的均码,每个样式都来一个。五色毛线各来一圈,装好了抬到马车上,我要带回去给老爷看。” “是,少爷!” 朱英说完就向外走,结果出了这个作坊的屋子,恰好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说笑声。 大人们面对他这个少爷到来,那是小心翼翼,可一群几岁大的娃娃,脑子里就没这个弦,穿着并不合身的破旧衣服,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追跑打闹。 这样的场景让朱英忍不住驻足观看,不过,那群孩子的样子有点吓人,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们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二章 朱元璋的惊喜 那群几岁大的孩子,看着都像是个萝卜头一样。 一个个长得都极瘦,这就越发显得脑袋大、衣服不那么合身了。 之所以看出这都是群小丫头,是因为一个个虽头发不长,但都梳着至少两三个小揪揪,揪揪的样式与小小子的揪揪还不太一样。 在这个时代待了十年的朱英,自然能分辨出其中区别。 副庄头跟在他身边,也看到了这一幕,就是一咧嘴。 “嗐!少爷,这些小丫头都是从外面送进来的,也算是买来的,不过价格却很低,大约是几十斤粮食就换了一个。” 副庄头的话让朱英眉头都拧了起来:“买来的?” 因为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十年,所以对于买卖孩子这种事,朱英也不是一点都不清楚,不至于像是一开始的惊讶跟排斥了。 但一下子采买这么多小女孩,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副庄头继续解释道:“其实真说起来,也可以不算是买,毕竟若不是咱们庄子上的女眷,便是价格再低,咱们庄子也不可能收了他们。” 随着副庄头详细解释,朱英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原来,这些小孩子之所以被送到庄子上来,居然跟他还有着直接关系。 因为他搞出了毛毡跟毛线,羊毛分拣、清洗也成了规模。 这种精细活,女子干更适合,也更细致、更有耐心。 原本在庄子上只能干一些粗活的女子们,都有了专属于她们的活计,按照朱英的吩咐,她们从这个月起就开始有了更多的月例,也就是变相的工资。 恰好庄子上有人的老家遭了灾,虽然距离应天府也就是一二百里之遥,但因着去年跟前年接连出了水患,不是被大雨淹了庄稼,就是干旱,导致庄稼收成不好,那一片区域的人都比其他地方的人更穷。 过去年头好时没有一生下就淹死的女婴,长到几岁了,反倒有些养不下去了。 恰在这时,听闻庄子这边要培养更忠诚的女工,于是一股脑将一群孩子给送了过来。 “……其实送来的女孩子有一百余人,大多数都是十岁左右,已是能做毛线活了。剩下这十几个女娃子都太小了,才五六岁……其实这两日我们也在讨论,是不是要将这些小孩子送回去。”庄头这时候也走过来,见少爷一直望着那个方向,饶是再技术宅,也害怕少爷责怪,只能小心翼翼回着。 送来一百余人,只有十几个女娃子暂时太小,还不能干活,这比例虽是不高,但也不低了。 也难怪庄头跟副庄头都有点怕被责骂。 朱英却在此刻方明白了他刚才进作坊时,那些女子望向他的眼神到底是因为什么。 “算了,就不必送回去了。”朱英回道,“她们虽小,也能教一些技艺,看看里面是不是适合学刺绣或是其他技艺的,不必非要让她们直接做毛线活,年纪小,反倒更适合培养她们做一些精细活。” 若不是方孝孺跟蓝玉两个人的事,打乱了朱英的计划,其实朱英本来就打算采买一批穷苦地方的小女孩,培养她们学刺绣,学纺织等。 既可以让她们活下去,以后也能有一技傍身,也可以从小培养,培养一批对他忠诚的技术人才。 但谁让先出现一个方孝孺,随后又蹦出个蓝姓舅爷爷呢? 光是这两个人,就有着两个大案子,他家不被牵连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 以他爷爷神奇的交友方式,就算是躲过了这两位的两个大案子,说不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在等着他们! “哎,爷爷就是太好心了。”在回去的马车上,朱英靠着窗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 “咳咳咳!”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朱英看过去,差点没被自己口水给呛死的阿牛,又咳嗽了好几下,才将火辣辣的感觉也压下去,一抬头,就对上了少爷探究的目光。 他差点被吓得再次咳嗽起来,好在忍住了。 “少爷?” “你没事?”朱英问道。 阿牛忙摇头:“没事,没事,谢谢少爷关心!” “你说,我爷爷是不是人太好心了一些?哎,我总觉得爷爷有时候过于心软了。”朱英突然又说道。 “咳咳咳!”这一次,阿牛咳嗽得更狠了,眼泪都差点咳出来。 朱英有点担心地问道:“你真没事?” “小的真没事,就是嗓子有些痒,大概是口干,口干!”阿牛忙说道。 “喝!”朱英直接从马车暗格里掏出一个水囊,扔给了阿牛。 阿牛只能讪笑着接过来,却没敢打开喝,生怕少爷再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下次万一将水给喷出来,那就没法再合理解释了。 好在朱英之后并没有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回去后,就直接让人抬着毛线跟毛线手套,直奔正院。 正院里,朱元璋今日无事,中午就回来了。 刚用过午膳,他在院子里溜达,一抬头,就看到了大孙子走进来,身后的仆从还抬着两个扁筐? “这是什么?”朱元璋走过来,朝着扁平筐里看过去,问道。 上面盖着白布,所以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朱英笑着回道:“您先别看,您先猜一猜。” 随后就挥手让人将东西抬进屋子里。 “不用猜了,必是你之前说的惊喜。”朱元璋哼地一声,说道。 朱英立刻就道:“爷爷果然一猜就猜对了!” 随后走过去,将放在桌上的两个筐上盖着的布直接掀开。 朝上面一看,朱元璋就眼睛一亮。 这东西到底好不好用,是不是能用,他这个底层出身的皇帝,那是眼毒得很,一眼就能看出其中价值来。 拿起手套套进去,然后活动了一下手掌,这样五指的毛线手套,并不阻碍手指的灵活性,若是在冬日里戴着它,既保暖又不耽误事儿。 而旁边扁筐里的毛线球,就更吸引了朱元璋更多的注意。 朱元璋只是扯了扯毛线,捻了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羊毛所造而成?” 朱英点头道:“是。” “简单说说是怎么做的,需要多少成本?”朱元璋难掩惊喜,急急问道。 这样焦急的样子,落在朱英眼里,却让朱英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第七十三章 暗中建作坊 按说,他爷爷在意羊毛线,这在朱英的意料之中。 毕竟羊毛线这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在这个时代一出现,就能掀起一阵狂潮,让羊毛这等贱物都变得有价值,硬生生多出了一个大类型的商品,可以从此多养活许多人。 但他跟他爷爷毕竟都只是普通人,能力有限,连地方小官都不是,爷爷此刻的态度,有点过于热切了。 但又一想,爷爷虽不是商人,但世上的人谁会嫌弃银子多呢? 再说,这东西出现后,必然能让很多人从此多了一门营生,这的确是大好事。 压下从心底涌上来的怪异感,朱英就将制作羊毛线的工序以及成本说了。 价格非常低廉,成本低到了足以让任何一个商人停滞呼吸的程度。 毕竟,在此之前,羊毛那东西,就是只能填充在衣服跟被子里,带着腥臭味的贱物。 但凡能买得起皮毛跟棉花的人家,都不可能用羊毛来填充取暖。 而真正的穷苦人用来取暖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成本高呢? 所有的成本,无非就是那么一点点,外加人工费用罢了。 而人工费用在这个时代其实反倒是最不值钱的,毕竟他们家用的都是自家的仆从,就算是不给月例银子,只管一日三餐,这些仆从也不敢反抗。 朱英能开始给他们分月例银子,做得好的还给赏银,时不时让他们宰一头肥猪改善下伙食,这已是极仁义的主家了。 这笔帐,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算得清楚,何况是朱元璋这样的天下之主? 只是这么一估算,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好,好!不愧是咱的大孙子!能够让羊毛从此不再是贱物,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以后许多人都要感念你的恩德了!” 朱元璋不是一个喜欢夸人的人,但他夸朱英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 朱英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道:“爷爷,孙儿哪有您说得这样好,再说,不过就是做买卖想着新鲜玩意儿罢了,哪里就值得许多人感念孙儿的恩德了?” “哎,此话差矣!”朱元璋摇头道,“你别小看只是区区羊毛线,有了这羊毛线,不仅能做出羊毛手套,以后还能做出羊毛衣,跟不必说,你还创出了羊毛毡,以后还可以有羊毛毯,若这些东西流行开来,有银子的人多买这些物件,就会少买棉花,棉花的价格自然就能降下来。无论哪个价格高了或是低了,对手中无多少银钱的百姓来说都是好事一件。” “更不必说,羊毛能做成线,可以做衣物,天下养羊之人中,必有不少人因此受益。” 哪怕并不是所有羊都能取羊毛,但能取羊毛的那部分人却可以因此受益。 “若从草原上年年大量收集羊毛,与草原之间贸易就可稳定,草原的人得了实惠,必定更爱养羊,又能用羊毛换中原的东西,生活安定者多了,滋扰边境者就会少,而这对于边境百姓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从微观还是从宏观,无论是从朝廷的角度,还是从百姓的角度,都是大好事一件。 朱英听了,点头道:“爷爷说得对。” “你打算在过几日再卖毛线手套?你那边可缺人手?趁着天气还不是十分寒冷,倒是可以让人再做一批毛线衣。” 朱英此刻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孙儿的确是打算过几日就推出毛线织品,并且打算与人合作来办更大的作坊。” 他就是打算赚这头一笔,这样能对民生起到大影响的东西,他总不好一直攥在手里,得个头筹就可以了。 “若是能认识工部的人,让工部引导此事,说不定今年冬天能少冻死不少人。” “不过谁让咱们只是平民百姓,并不认识工部的官员呢?” “本来孙儿想要将毛线的做法广而告之,但想到若是这样做,说不定会便宜了草原上那些人,或许反倒破坏了朝廷的计划,所以才忍住了。” 说到这里,朱英也是有些叹气。 这就是身为普通人的坏处了,纵然手里有着好东西,也想要拿出来让百姓们受益,但因着不是决策层,没办法站在更高的位置俯瞰世界,无法知道朝廷目前的具体政策,所以也就不敢更不能将这种能影响草原发展的技术放出去。 从草原得了羊毛,大明的人利用羊毛来做手工,这是能促进双方共赢的好事。 可若是在大明这边的毛线编织业萌芽都没一个的时候,就先让草原那边发展起来,他就无法判断出是好还是坏了。 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没办法得到更多有效的信息,想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都做不到。 这就是身份、人脉上的局限性。 朱元璋听了,沉默了下,道:“你的担心并非多余,爷爷倒是认识工部的人,回头问一问此事。” “真的?”朱英惊讶极了,他爷爷这是深藏不露啊! 不仅认识方孝孺,认识蓝玉的族亲,还认识工部的人? 但又一想,能认识方孝孺这样的翰林学士,再认识一二个工部小官,似乎也不是奇怪的事? 只能说,他爷爷这十年在应天府没白待,果然是很有人脉!难怪偶尔谈论国家大事时,能很宏观地看待问题。 认识的人多,眼界就是不一样啊! 对这时代的官员就只认识一个方孝孺,但朱英也从不会小看任何一个能在应天府扎根的官员。 起码在为人处世上,这些人大多都是人精。 而不是人精还能继续待在这里的,要么就是大才,要么就是有强横后台。 朱元璋面对着大孙子的目光,有点心虚地嗯了一声,摸着鼻子说道:“所以此事交给爷爷就好。” 听到他这样说,朱英立刻就放心了下来。 朱元璋也的确没辜负大孙子的信任,都没回皇宫,直接在当晚就传了口谕,让锦衣卫去通知工部尚书,明日起,秘密建立一个毛线工坊。 在今年真正的寒冬到来之前,尽量多的大批量收集羊毛。 就算是暂时无法用上,反正都是能贮存的东西,尽量多收! “若是办不好这个差事,他这工部尚书就可以不用干了。” 第七十四章 蒋瓛遇刺 当晚,工部尚书接到这则口谕,直接懵了下。 不明白什么是羊毛线,又要建什么羊毛作坊。 虽不知道羊毛作坊怎么建,但普通作坊他是督建过的,也建过需要保密的生产武器的作坊。 想了想,既是皇上在晚上下口谕给他,又是让他秘密建立,那就只能将保密的程度拔高到了与武器作坊相似的程度了。 不过,羊毛线……难道羊毛也能纺成线? 作为工部尚书,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所以只是这么一猜,就意识到,若事实真如他猜测那般,不久的将来,应天府……不,应该说,整个大明都将有一个不小的变化。 毕竟,跟羊毛息息相关的还有草原! 就只凭着能利用稳定的贸易将草原给彻底稳住,好让大明边境有更多时间去休养生息,去发展,这就能陆续影响到很多方面了。 嘶! 工部尚书抚着胡须想事情,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扯了下胡子,竟扯掉了一根,顿时吸气了一声。 “不知是何人造出了羊毛线,若是工匠,必能得赏,若非工匠,怕是工部又要多个人才了。” 毕竟,这样的人完全可以入工部嘛! 朱英还不知道,工部尚书已是对他起了惜才之心。 转过天,朱英就开始亲自筹备购物节的各种事。 在此之前,货物的准备就已是准备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精品等,也都按照他的要求准备出来了。 如今又多了一批羊毛织品,光是做抽奖跟各种其他活动的奖品,就丰富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 跟在朱英身边的阿牛,见识了各种新颖活动,以及这些新颖的货品后,对购物节能否完美举办成功,已是再无担心。 不过,为了防止有人在购物节那几日对朱家铺子进行骚扰,使绊子,一直服务于朱府这边的锦衣卫,也都秘密行动了起来。 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是朱元璋的亲信,不过最近半年多一直在负责收集各类想嚣张跋扈的功臣的罪证,所以一直没在应天府,便是他,也收到了应天府那边部分锦衣卫有异动的消息。 初时被吓了一跳,以为是应天府锦衣卫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直到通过后续送来的消息分析出,应天府那边一切正常,不过是皇上给予了部分人新的任务罢了。 蒋瓛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又忍不住好奇想着:“这是何事,皇上竟连我也瞒着?” 难道是与皇子皇孙有关,所以另派了人去负责? 但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这类事,他也应该知道一二的。 “还是说,皇上是觉得我办事不利?不再信任我了?” 这个猜测一浮现出来,就让蒋瓛心脏剧烈一跳,额头都冒了汗。 作为皇上手里最锋利的刀,若是被主人嫌弃,那这把刀距离放置生锈也就不远了。 他绝不能任由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看来,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必须要以着更快的速度来完成了。 本来他就已经查到了不少证据,甚至包括凉国公蓝玉在外面蓄养了许多庄奴、义子的事。 “调查当年北元一事的情报还在路上,若他真与北元可汗的妃子有染,逼死过北元的妃子,这罪名也可以算上一个了。” 毕竟,再是勋贵再是大将军,睡了前朝的妃子,这也是一个极大的忌讳! 怎么着,你居然敢睡皇帝的合法小老婆,哪怕是前朝皇帝的小老婆,是不是说明你也有着想当皇帝的心思? 这绝对是武将最要避免的事。 若此事是真,这蓝玉虽是有着才华,有着功劳,但也的确是蠢啊。 蒋瓛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锦衣卫快步走进来,对着蒋瓛行礼。 “指挥使,已是查到了景川侯放任家人欺压百姓的罪证。” “哦?这么快就找到了?人证物证可都在?” “回指挥使,人证、物证都已被保护了起来,俱在!” “那就好,将消息控制起来,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 “是。” 蒋瓛挥手让人退出去,神情也跟着轻松了下来。 这次出来搜寻罪证,可是收获颇丰。 在景川侯之前,鹤寿侯、定远侯等人,他们自己的、他们家仆从的、他们族人的,凡是欺压百姓,在地方横行霸道的罪证,全被一一收集。 其实收集这些也不怎么费事,这些开国元勋就算是自己没那么嚣张跋扈的,基本上也不怎么约束族人。 “看来这几日就能返程回应天府了。”想着大半年没回去了,蒋瓛也是心中急切,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长期离京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次得到了这么多罪证,顺利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也是收获满满。 “只是回去之后,怕是还有得忙啊。” 想到太子去世,如今储君之位悬而未定,藩王跟皇孙之间暗流涌动,就连六部官员中到底有多少人已是心思浮动起来,都不好说。 “看这天气,这几年的冬天怕是要越发冷了。” 深夜关窗户时,一阵冷风吹进来,蒋瓛忍不住皱了下眉。 越来越冷的冬天,勋贵、官员们或许还不至于挨饿受冻,但普通百姓的日子怕是要越发难过了。 罢了,他不过就是一个锦衣卫而已,何必管这些呢? 自嘲地笑了下,啪嗒,窗户落下。 “蒋瓛已在归来路上了?”两日后的御书房里,朱元璋听到这消息,倒是难得有了些兴致。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朱元璋叹息着,在大半年之前,他经历了人生中又一次沉重打击。 当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了,没想到一晃大半年过去了,他竟也熬了过去。 可见,人的韧性是真的大。 “让你们准备的人手可准备妥当了?”朱元璋又问面前的锦衣卫。 锦衣卫忙回道:“回皇上,已是准备了,共是五百人,都口风很严。” “那就好,让他们直接去庄子上,就说是从别处借来的人。” 唯有想到第一批已经成熟的土豆,朱元璋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来。 “报!皇上!蒋瓛遇刺,下落不明!”结果下一刻,就有人快步走进来,跪下禀报道。 什么? 第七十五章 第一批土豆大丰收 蒋瓛失踪?这可不是小事,况且还是因为遇刺而失踪!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从来只有做他手里刀的道理,如今竟被别人的刀给伤到了? 这不仅是在刺杀蒋瓛,更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朱元璋勃然大怒,立刻让锦衣卫去搜寻蒋瓛,同时查出到底是谁干的。 因为这件事,当第一批土豆收成那天到来,朱元璋虽然穿着灰袍去了,脸色却有些不好看,看着就心情不好。 朱英这几日一直在忙碌,每次回来都恰好跟朱元璋错开,不是被告知爷爷已经睡了,就是被告知爷爷去访友了。 中间有一起用过一次饭,朱元璋也是匆匆吃完就走,所以朱英一看到爷爷,立刻就走了过去。 “爷爷。”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走过来的大孙子身上,对方今天穿着一身青衣,就是看起来很普通的那种青色布衣,里面应该是有着加了薄棉的衣服,看着比前几日略臃肿了一些。 但年轻人,就算是穿得厚实了一些,看起来也是挺拔修长,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时,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朱元璋吐出一口浊气,一直下意识锁着的眉终于散开了一些。 “孙儿,人手都准备好了,让他们开始。” “爷爷,你来喊。”朱英谦虚道。 毕竟这种难得的神种要收成,总要有个仪式感。 别的不说,下命令开挖的那个人,就是主事之人。 朱元璋摇头,道:“你来,爷爷看着就好。” 爷爷再次推辞,朱英只能点头,冲着田地那边喊了一声:“开挖!” “开挖!”随着他这一声,周围的人都齐齐地喊起来。 开挖——! 田地里,数百人已是齐齐动手。 先挖出一亩地的土豆,看看有多少斤,数百人开挖这一亩地,速度自然是极快。 每个人挖出第一串土豆时都下意识愣了下,无他,实在是太多了! “这……这一串起码就得有七八斤?”一个汉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失声道。 就算是一串上的,起码也有着五六斤,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土豆,就算是最小的土豆蛋子也差不多能有大枣的大小。 而大的,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到处都是! 下地的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箩筐,摘出来的土豆抖掉上面的土,就让到身后背着的箩筐里。 等到箩筐装满了,就走到空地上,将土豆倒下去,再背着箩筐回去。 不到一会儿工夫,一亩地的土豆就都被挖了出来。 当这些人重新回到田地边上时,都望着这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土豆发呆。 一亩地的产量居然有这么多吗? 光是从视觉上,带给人的冲击力就太大了。 “这么多……这么多……”有人甚至忍不住哆嗦着嘴唇,只会重复这一句了。 朱英看一眼爷爷,发现爷爷眼睛亮得惊人,就算是他此刻看过去,爷爷也没有反应。 朱英只能自己再次下令:“开始称重。” 旁边早就准备了秤,有人开始一筐筐的称重。 一筐、两筐、三筐…… 一筐筐地抬上去,又抬下去,周围人都下意识屏气凝神,连大声点呼吸都不敢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最终的结果,朱英亦是如此。 明朝这时候的一斤是十六两,朱英吩咐了,按照斤数来计数。 所以,最后,当负责称重的人宣布,这一亩地的土豆产量是两千一百一十三斤时,朱英顿时就松了一大口气。 用后世的斤数来算,两千一百一十三斤,相当于后世的三千多斤! 这个产量,哪怕是在后世也绝对不算是很低了。 而在这个时代,简直可以算是惊世骇俗的产量。 起码在大明,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种粮食能达到这样的产量。 别说是一亩了,若是五、六亩地的产量合起来有这么多,当地的百姓必然是兴高采烈,犹如过大年! “好!好!好!”连道了三声好,洪武大帝已是不知该说出什么话来表达自己此刻兴奋的心情了。 “我的好孙儿,你实在是立了大功!天下百姓都会感谢你!”朱元璋走过去,将朱英的肩膀拍得啪啪响,高兴地说道。 朱英的肩膀承受着可怕的力道,却只能忍着,还是朱元璋高兴极了之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用了大力气。 但一看大孙子这隐忍的表情,又忍不住说了句:“看你这小身板,的确是不能只天天读书,回头爷爷还是给你请个武师傅!” 朱英在这一刻重新体会到了上学时被体育项目笼罩着的恐惧,忙回道:“不必!爷爷,孙儿每日晨时都练五禽戏,已是坚持了快八年,若是现在改了,反倒是功亏于溃。” 朱元璋这人不算是听劝的人,但只要是被他划在自己人圈子里的人,无论说什么,他都能认真听一听。 一听大孙子所说,不是没有道理。 朱元璋就点头道:“孙儿果然是有毅力之人,面对别人意见亦能坚持自己所做的事,这样的性格甚好!” 就差说一句你果然随了爷爷我! 第一亩已经成功,所有人提着的心都落了下来,哪怕之后的那些地产量不如第一亩,在同样的人来种植的情况下,就算因为土地好赖有所区别,也不会差得太离谱? “继续挖!” 随着这一道命令,更多的人走入田间,开始狂挖土豆。 就连朱元璋都有些手痒了,朱英见状就默默递给朱元璋一把铲子。 “好!咱们祖孙也跟着去挖!” 朱元璋哈哈一笑,觉得大孙子实在是懂自己! 倒是明着暗着保护他们祖孙的人,见皇上跟皇孙都去挖土豆,沉默了下后,也都混在人群中跟了上去。 于是,在这一片土豆田里,不同身份的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挖! 一串串的土豆被挖出来,被放到背篓里。 除了第一亩单门统计了一下斤数,剩下的土豆田全都堆在了一处,不分彼此。 这一干,就是大半天。 全部干完,才吃了一顿迟来的午饭,然后喝了热汤,休息了一炷香时间,朱元璋兴冲冲地让人给这些土豆称重。 他则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看,有人在这时走到他身旁,低声禀报了一句什么,朱元璋欣喜的神色顿时僵在了那里。 “果真?” 第七十六章 土豆干 得到肯定答复后,朱元璋拧着眉,一瞬间散发出恐怖气息。 但很快就收敛了,道:“继续盯着。” “是。” “爷爷,怎么了?”朱英一转头,就看到爷爷站在不远处,正与人说话,而爷爷的神情看上去不那么好,似是遇到了令爷爷感到生气的事。 “没事。”朱元璋回道。 说完这话,才意识到自己回答得有些僵硬了,他又放缓了语气,道:“不过是一点小事,是爷爷的私事。” 私事? 又是爷爷的朋友出了事? 朱英没怀疑什么,只是在心里忍不住感慨着:爷爷可真是交友广泛啊。 因着刚才的小插曲,朱元璋的心情都受到了一些影响,变得没那么开怀了。 但他对土豆的最后收成情况还是很在意,这个田庄原本有着五百多亩田地,后来又陆续添了一些,现在共有一千亩左右。 几个田庄除了留守的人,基本都被聚集在了这里收土豆。 朱元璋之前又让锦衣卫寻了五百可靠的农夫,由管家出面给带过来“帮忙”。 全部加起来,可用的青壮年已是上千人。 一千亩虽多,但忙碌的人这么多,基本就等于是一人负责一亩地的土豆挖、收。 可一千人的成果却是极为令人震撼的,空地上多出了至少几十座“小山”。 光是称重,就是上百杆秤一起来。 就这样,也是忙碌到了天色都微微有些黄昏色的时,才全部都称重好。 “回老爷,少爷,1025亩田地,一共收了斤土豆!” 二百五十六万两千五百五十五斤? 这时候,一石差不多是153到154斤这个区间,斤土豆,差不多就是石左右。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按斤数算,平均亩产2500斤! 无论是按斤数算,还是按石的称量来看,这都是能够令整个天下为之轰动的数字。 朱元璋跟朱英还没有开口说什么,这一千多人里,就有人低低哭泣起来。 最初这些人还不敢大声哭泣,可随着哭泣的人渐渐多了,那些农夫们几乎是泪流满面,无法抑制这种狂喜。 “这么高产的粮食!这么高产!老天有眼啊!赐下了这样的神种!老天有眼啊!” “呜呜呜,若是早些年就有这样的神种,俺弟俺妹妹也不至于一生下来就被溺死了。” “呜呜呜,爹,娘!儿子今天亲手挖出了神种!是神种啊!” 这样的低低呼喊声,此起彼伏。 就连那些原本是为了保护祖孙二人而混入人群的锦衣卫跟暗卫们,听到这样的话,看到这样的画面,也是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饥饿这种事,对于百姓们来说,是随时可见的。 丰年还好些,普通百姓辛苦一年,还能勉强落得一个肚儿圆,别管是什么野菜、杂粮,掺在一起吃着,一天起码能吃上一顿干的,这已是极好极好的日子了。 若是到了饥年,虽不一定十室九空,可那些出生在这些年头里的百姓家的孩子,女婴基本无一能活,而男婴能活一小半就已是万幸了。 便是长成之后能成为劳动力的男婴,等着他们长大了能干活,也起码十几年,可多这么一张嘴,几年内就可能饿死了大人。 既然费了粮食也可能养不活,就索性从一开始就舍弃了去。 这种残忍之事的背后,却是浸满了穷苦百姓的血泪。 朱英轻声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此时站在朱英身边的就只有他的爷爷,所以他才敢锦衣卫盛行的年代里,说出这样在当权者听来绝对大逆不道的话。 朱元璋朝着大孙子看一眼,大孙子的表情让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但随后就生出了一丝满意来,一个能知道民间疾苦、百姓不易的继承人,才是朱元璋最想要的继承人。 他就是从百姓中来,开局一个碗,打下了这一片天下,他固然已成了上位者,却因见识过穷苦百姓的苦难之处,而对官员们更加苛刻。 那些所谓的休息少、俸禄低,在他看来都是屁话!有本事就别当官啊!当了官,就要遵守他划下来的规矩!什么都想要,还什么都不愿,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爷爷,你说,若是孙儿将土豆种子献上去……” 话说到了一半,朱英又停了下来。 “算了,只需收第二批土豆时,不必要求着不许卖,不用孙儿献上去,土豆就能在应天府周边迅速推广开了。” 这样能活命的神物,但凡是挨过饿的人,谁会不稀罕? 这样的收成又是大家看在眼里的,其实都无需刻意去推广,只要是听到消息的人,就不可能不动心。 而他需要做的,则是把握好这个度。 让真正有需要的人得到这些土豆。 朱元璋其实一直觉得,孙子之前反驳说不愿做官不愿出人头地的话,只是敷衍之语。 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大孙子没说。 不做官,若是能将土豆献上去,这也是大功。 得一个爵位,做个富贵闲人,不也是极好? 朱元璋对官员要求苛刻,但那些不用做事只有空头爵位的人,他还是比较宽容,愿意让朝廷出钱给予荣养的。 只要对方别作死,别挑战朱元璋的底线即可。 想到这里,朱元璋又忍不住想到了糟心事,神情再次阴郁起来。 “土豆该如何贮存?”他将注意力赶紧挪到其他事情上,问朱英。 朱英回道:“可与苹果放在一起,用草席子遮着光,就能保存至少数月。若是想要长期贮存,还可做成土豆干,可贮存更久。” “土豆干?”朱元璋明显对后者更感兴趣。 毕竟作为主食,能贮存越久,优势就越大。 朱英回道:“不算繁琐,洗赶紧,切片,略进行一下加工,然后煮熟了晾晒,直接晒干了,就可以贮存,起码能贮存到来年粮食收成。” 朱元璋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看来,要赶在冬日之前全部加工好才成。” 第七十七章 封锁消息 “我怎么觉最近要出事呢?” 最近几日,应天府城里巡逻的衙差明显多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风平水静,并无什么大事件发生,但对于常住应天府的人来说,那种气氛上的变化,是很容易察觉到的。 “衙差多了不少,普通百姓摆摊的人也少了,还有,一些大户人家也约束了仆从,最近连纠纷都少了。” 有人低声回应着。 “感觉与大半年前时有些相似。” 可大半年前的时候,应天府之所以气氛压抑,是因为太子突然离世。 皇上悲痛万分,那种情况下,但凡是有人敢冒头,等着他们的必然是万劫不复之地。 但大半年时间过去了,现在民间已是轻松了下来,不像是几个月前那么紧张了。 突然又冒出这样的事,莫非是宫里又有人…… 呸呸呸!可不能这么想啊! 一朝着那个方向一想,想到了这一点的人就脸色一变,忙将自己脑袋里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这可是大逆不道! 普通百姓都能嗅到了风声不对,那些高门大户、勋贵人家,自然是更早一点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凉国公蓝玉正与开国公常升待在凉国公府里下棋,常升的性格要比他哥哥更沉稳一些,与凉国公蓝玉的关系也更好。 经过了哥哥闹出事这件事,开国公常升一直有着悲观情绪。 不过最近他却有点心思翻动,将手中捏着的棋子落下,开口说道:“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朱家……” “将军!”结果下一刻,蓝玉就落下一子,“你输了!” 然后将棋子一推,对常升说道:“你心乱了。” 常升叹道:“舅舅,您该知道我为何心乱,怎么可能不心乱?” “可心乱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你自己难受。”蓝玉起身,同时说道。 常升也跟着起身,跟了上去。 “舅舅,那您倒是与我交个底啊!朱家铺子那位少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舅舅会对一个普通铺子的少东家如此上心,他能得舅舅这样对待,必有特殊之处。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现在的情况如何?”蓝玉不答反问道。 现在的情况如何? 什么情况? “你之所以跑来我这里,不仅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你也察觉到了京城内的暗流涌动,所以来探探底?” 跟常升相比,知道真相的蓝玉,就显得从容多了。 “我只能跟你说,我们的处境不会更糟糕,所以,不要冲动,静观其变,有什么事都给我忍着,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绝对不能生事,也让人约束一下相熟的人。至于别的……” 蓝玉叹道:“等再过段时间,你自然就明白了。” 所以这等于是什么都没说啊! 常升有点无语,但仔细一想,虽说这看似是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也并非如此,舅舅蓝玉这段话意有所指。 什么叫做,处境不会更糟糕? 他其实觉得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已经很糟糕了,但只要往深了去想,就会知道,其实还能更糟糕一些。 舅舅蓝玉接触的人更多,拥有的权利也更大,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此刻却向他近似承诺地表示,不可能更糟糕了。 这岂不正是在暗示,他们的境遇会好起来? 但以他们跟藩王的关系,任何一个藩王上台,他们这群人应该都不会境遇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舅舅蓝玉,曾为了太子喷过所有藩王,与所有藩王都不对付。 可要说与太子的儿子关系好?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长幼有序,若皇孙越过藩王被立为皇太孙,那皇太孙的人选必然就是朱允炆了。 可舅舅蓝玉与朱允炆之间的关系,说是一句相看两厌都是轻的了。 难道,朱家铺子的那位少东家,是太子留在外面的外室子? 可如果是这样,支持这位外室子上台,还不如直接支持三殿下呢! 想到自己让人递过去的请帖,常升已是盘算着,回头定要与对方见一见,看看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了,其实都不用等到那时候,听说过两日,朱家铺子那边要进行什么活动,倒是可以在那时去凑凑热闹。 想到这里,常升就开口说道:“舅舅,那十一月十一日,朱家铺子搞活动,你可要同去?” “你要去?”蓝玉问道。 常升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总要亲眼见一见人,方能解我心中困惑。” 本以为蓝玉会阻拦,没想到蓝玉点了下头,道:“也好,那天我也去看看,同去倒是不必了,各去各的。” 也成。 不过,舅舅居然没有阻拦这件事,莫非他所猜测的其实并非真的,而只是他胡乱猜想? 常升面上笑着,心里已是闪过了不少更新猜测。 但最终,还是要亲眼见一见人才成。 十一月十一日,那位朱少爷定在这个日子搞活动,有什么讲究吗? …… “十一月十一日,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一些关注着朱家铺子的商家,对这一点依旧是有些琢磨不透,但他们谁都不觉得这是随便选出来的日子。 可要说这个日子是黄道吉日,也不是啊! 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唯一特殊点的,大概就是有两个“十一”,可“十一”这个数字,又能代表什么呢? 这些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正因为如此,越发觉得朱家铺子后面站着高人了。 “先看看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再思对策。”有人提道。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只能是这样了。 在十一月十一日前两天,朱家铺子的大门口,就已是陆续有伙计运来一个个装满了东西的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货物,旁观的人众说纷纭。 必须要说的是,更早之前就已是摆在大门口的几个新颖竖牌,画出来的货品,惟妙惟肖,就跟真的一样! 且不说上面的东西是不是吸引人,就凭这简直跟真的一样的画风,就引来了不少人站在竖牌前面,对着竖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终于,十一月十一日这一天到了,随着一阵鞭炮声,从辰时一刻起,朱家铺子的大门口已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第七十八章 疯抢一空 “走,去看看!”早就盯着朱家铺子的人,在鞭炮终于停了之后,聚拢了过去。 早就已经清扫干净的铺子大门口,被伙计们一一摆上了大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的货品,这样的摆货,在一些挑剔的商人同行眼里,是毫无美感可言的。 “一堆相似的货品堆在一起,这可真是……”有人摇头,满是不屑。 更不必说,竟然还摆放了一个竖起来的靶子,样式古怪不说,材质也是一块涂着各种颜色的靶子,跟众人熟知的那种拉弓射箭所用的靶子截然不同。 看材质,表面可能还略有些软绵,这是哄孩子的玩具吗? 若是拉弓射箭,一箭怕就要将这华而不实的靶子给直接射穿、射坏了? 越看,就越觉得不理解。 更不理解的事情还有,比如,还有被伙计搬出来的,一盆盆的吃食,基本都是一口的量,上面插着一个小木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因着这些准备工作都与商人们一贯的做法不同,倒是让原本只想着看一眼就走的部分商人好奇心起,决定留下来了。 而那些本来不看好朱英的人,就更是心中暗笑:果然毛头小子做事不靠谱,搞这样花哨的玩意儿,又能吸引几个人? 他们等着看朱英笑话。 “少爷,都准备好了。”这家铺子的掌柜,一脸紧张地对朱英说道。 朱英安慰他道:“不用这么紧张,这次就是试水,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 反正他赚钱的地方太多了,就这么一两天的活动,就算搞不成功,这些东西也不是立刻就坏,完全可以慢慢卖出去。 再说,朱英也不觉得这次活动会失败,最多就是小火、中火或是大火的区别了。 但他这番安慰却显然没安慰成功,掌柜的表情更严肃了,立刻说道:“不可能不成功!少爷,小的一定要让它成功!” 好,虽然没安慰成功,但这么有斗志的掌柜以及更加有斗志的伙计们,也的确可以让这次的活动更激情四射。 朱英点头道:“那就开始!” …… “哇,那边怎么那么多人?今日莫非是什么节日?”有人碰巧路过一条街,没打算拐进去,结果只朝着街里瞄了一眼,顿时惊呆了,忍不住问着身边同伴。 同伴大秋天还摇着折扇,一副风流公子做派,顺声音看去,也有些愕然。 “不能?没听人说过啊!”风流公子将扇子直接合上,一砸手心,“既是不知,那就过去看看!” “可你方才不是说,要去那边的福源楼吗?”前者犹豫着。 “去福源楼何时不能去?反正就是给我家姐妹买些小玩意儿,又不是吃食,回去时再去也来得及。”那风流公子笑着说道。 前者只能答应,谁让他今日本就是陪着表哥出来玩呢。 他虽是做表弟的,但却是穷亲戚,寄宿在姨母家,也是尽量哄着表哥表弟玩。 在府里最受宠的就是这位表哥了,只要将对方哄高兴了,他就能在府里多住上几日,也好能跟着读书,省一笔银子。 如这二人一样被那边动静吸引过去的人,不知凡几。 等到过去了,就发现这边的人比他们猜测的还要更多。 “快,快挤过去!”看到这样多的人,那风流公子不仅不觉得厌烦,反倒更高兴了。 “这么多人在抢着卖,必然就是好东西!” …… 两个时辰后,看着被大批卖出去的东西,朱家铺子的掌柜心里就两个字:后悔! 卖得太便宜了! 他们的玩偶,一个玩偶卖一二两银子,那都是最低的! 不用大小,不同样式,不同动物的玩偶,价格都不一样! 他们万万没想到,只做了二十个的一米五高的大狗仔玩偶,卖到了十两银子,居然被一抢而空! 除了玩偶,经过少爷的提点,他们还做了挎包,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样式的挎包,这样的挎包,一个卖一两银子! 一共只做了五百个,居然也在一个时辰之内被一抢而空! 从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们意识到,应天府不拿银子当回事的有钱人,居然有这么多! 这其中固然有人一次买了好几个回去,导致了后面有钱人都是一次买几个,加快了销售的进度,但这也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凡是高门大户,兄弟姐妹加上堂兄弟堂姐妹,十几个、二十几个的都是有可能的,最少也能有几个,独苗苗才是少见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给大妹捎回去一个,难道不给二妹、三妹捎? 或是,给哥哥买了的,难道不给其他兄弟买? 除了女性会喜欢的,适合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子的东西也不少,其中就以毛茸茸的深色手套、袜子、帽子为主,被很多人疯抢一空,估计就是回去带给年纪小的弟弟们的。 对于高门大户来说,几两银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能抢到这么一份过去不曾见过的新鲜玩儿,让家里人尝个鲜,这是一份心意! 而且,适合女性的一些保暖之物,若是买回去送给母亲、祖母,也同样是一份难得的孝心。 可能本就发愁出来怎么给姐妹、母亲、祖母带礼物的当代直男们,可算是找到了简单款快捷还有用的“近路”了。 “哎,要是再多加一二两银子,恐怕也照样大卖,亏了啊!”掌柜看着滚滚而入的白银,又是高兴,又是心痛。 其他忙碌了一番被替换下来休息的伙计们,也是心神恍惚,说不了安慰掌柜的话。 他们也正惊讶着呢! 惊讶着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一直等着看笑话的商人们。 这些围观的商人们同样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朱家铺子的人可真善良啊!”一个商人神情恍惚地说道,“明明可以直接抢钱,他们居然还送货品!” “不可能啊!这道理说不通啊!这些人都疯了?这明摆着就是宰客啊!怎么就都纷纷掏了银子?这个朱家铺子的老板,该不会是会什么巫蛊之术?” 有些人已是惊讶到了口不择言,但“巫蛊之术”四字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第七十九章 这根本不是人,这是财神爷吧 巫蛊之术,这是在任何朝代,任何时期,都会被人所忌惮的一件事。 凡是与巫蛊之术扯上关系的,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高官小吏,又或是平民百姓,基本结局就一个字:死! 洪武年间虽然没怎么出过巫蛊之案,可谁敢做这第一个冒头的人? 锦衣卫的形象如今已是趋向于神出鬼没,本来就已是极厉害的形象,经过百姓们的脑补,就更是将锦衣卫的形象补充成了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鬼魅形象。 总之,会给自己招祸的话,哪怕是在自己家里说,都怕被锦衣卫听到,何况是在这种地方? 那个脱口而出的人,在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之后,也有些后悔了。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几个锦衣卫竟从不远处走过来。 “啊,是锦衣卫!”有人低呼道。 锦衣卫该不会是来抓人的? 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要来抓这个口不择言的家伙了? 虽然但凡理智一点的人都不会信这种理由,锦衣卫又不是神仙,这边刚说了片刻,那边就已是过来抓人了,这怎么可能! 但那个脱口而出的人周围,一下子就成了真空带。 所有人,包括方才还与他说话的熟人,都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那几个锦衣卫朝着这边看了看,似是说了几句什么。 这态度,就更是让人心慌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人群有了瞬间的停滞,下一刻,就有散开的征兆。 不过,那几个锦衣卫在交流了几句后,竟然没有继续往这边走,而是掉头又往回溜达去了。 这是在搞什么? “他们这是在巡逻?”有人虽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试探着猜测了一下。 虽然这根本就不是锦衣卫的活计,但那场景看着,的确像是在巡逻。 但很快就有人嗤之以鼻:“怎么可能!那可是锦衣卫!” 是啊!那可是锦衣卫,怎么可能不干正事,跑来抢普通衙役的差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几个锦衣卫没过来,就可喜可贺。 …… “老爷,要过去看看吗?”马车停在这条街上,朱元璋下了马车,朝着最热闹的方向看去,朱府的管家低声问着朱元璋。 朱元璋来的这个时候,已是十一月十一日的中午了。 卖了一个上午的货,已是补充了好几拨,但来的人却比之前更多! 虽是深秋了,但今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灿烂,风甚至还有点大。 过了辰时之后,朱家铺子的伙计竟然抬着几个笨重的东西,支在地上,临时打起了一个凉棚来。 既能遮阳,也能挡风。 这棚子是用浅绿色的篷布搭的,阳光洒下来,看着竟有几分可爱。 至少在这种已是有些萧索的季节里,这种颜色能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朱元璋慢慢走过去时,就听到有人没有在问摆在桌子上的那些货品,而是在问这篷布用的什么染料,又是从哪里买来的布,竟是对这篷布动了心思。 “老爷,您不进去?”发现朱元璋站在人群中就不往里走了,管家低声问着。 朱元璋回道:“不用那么麻烦,就在这里先看着,一会儿我也四处转转。” 况且,这事主要是由朱英来负责,朱元璋也不想喧宾夺主。 而这时候的朱英,突然被告知,应天府商会的人来了。 他走出去一看,为首那人带着笑容,跟着的人也没露出敌意,虽然落后的另几人表情有点僵硬,但看起来不像是来踢场子的。 为首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王学成。 另一人则是当初邀请朱英去赴会的黄三义,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也是熟面孔,都是当初在赴会时见过的人。 王学成显然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他对着走出来的朱英笑着说道:“朱老弟,你这个活动搞得好啊,我们几个是过来开开眼,长长见识的,也顺便给朱老弟凑个人气!” 他都这样开口表达善意了,黄三义自然也跟着说道:“朱老弟这里的确是热闹!” 其他几人纵然心里不高兴,但也只能是跟着点头。 来者是客,这几人之前再怎么有别样心思,起码现在还没露出獠牙,朱英自然是笑呵呵地应付了几句。 而只是看了看棚子里那热闹的景象,看着不断往这边涌来的人群,看着整条街都仿佛被朱英搞出来的活动给带动了起来,王学成是真的有些惊讶。 虽这样的“小打小闹”其实也并不能被真正的大商人看在眼里,这算是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个铺子的活动罢了。 最多是一条街热闹一下,又能有什么影响力? 可但凡是大商人,嗅觉都灵敏,王学成已从这“小打小闹”,看到了这个活动若是继续举办下去,以后的影响力究竟能涨到什么程度! 而这,才是眼前的一幕带给他最大的震撼。 再看向朱英时,王学成的目光更复杂了。 这个少年绝对不到二十岁,却已是有了这样敏锐的商业嗅觉,有着这样的天赋,若是从商,该是何等可怕的幼狼? 他不得不庆幸对方是读书人,就算是家里开了铺子,又搞出这样的动静,但更有着许多地,估计为了以后能走仕途,也不会插手商业上的事太多,最多可能也就是目前这样的规模了。 若对方铁了心只经商,王学成不可能现在这样轻松站着,还有心情想这些。 “这根本不是人,这是财神爷?”跟朱英聊了几句,就打算在外面看看的王学成,才出去,就听到人群中有人这样嘀咕着。 王学成还没有什么反应,跟着他跟黄三义的几个商人,就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倒是没反驳什么,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屑。 因为这次的“小打小闹”,这几个商人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个年轻后生,觉得对方最多也就是能搞出这样的阵势来了。 王学成暗暗摇头,却没有表态。 突然,他的目光一顿,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那个人怎么看着有点面善?他望着走过来的主仆几人,对那个被簇拥着的老者多看了几眼。 第八十章 转盘抽奖 “朱贤弟!”朱家铺子那里,朱英刚要进去,又一个熟面孔来了,一见这里的情况,就惊叹着,“你这里竟这般热闹!” “沈兄,你来晚了,今晚可别想走,要留下来喝几杯才成。”朱英对沈文玉的态度就要自然多了,也亲近多了,对对方的到来也很高兴。 “那自然是好,贤弟你用料讲究,在你这里蹭饭吃,是愚兄有口福了。” 沈文玉看一眼与朱英说了几句话就走开了的那几人背影,又问朱英:“他们不是来与你找麻烦的?” “这倒不是,还算客气。”朱英回道。 沈文玉虽然也听说了朱英跟朱家后台是凉国公蓝玉这种传闻,但对这样的传闻并不相信,不是他故意贬低朱贤弟,实在是他听说过凉国公蓝玉的为人做派。 那人性格倨傲,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沈文玉是沈万三的族亲,也还算是被重用,可平日里接触凉国公府的管事,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 仆从都是如此,国公爷岂会逊色? 所以,什么凉国公府的人对朱家铺子的伙计客气这种话,沈文玉听了之后并不相信,只觉得这是应天府商会的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之前传闻你家与凉国公府有些关系,这风声恐怕就是应天府商会的人放出来的,贤弟,这几人便是态度和气,也不得不防。” 朱英有心与沈文玉解释,自己还真与凉国公府有着拐着几道弯的关系,毕竟他叫舅爷爷的人,是凉国公的族亲。 可又一想,这样远的关系,也的确不算是什么。 至于那传闻是怎么来的,朱英也有些不解。 他知道凉国公府的管事曾到店里来过,但来了也只是买东西而已。 他也问过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他们也只是说,这些凉国公府的管事还算态度客气,倒也不算过于热情。 朱英就想到了他之前提醒舅爷爷,让其去与凉国公说一声,莫要让家中管事在外面为非作歹、败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他想着,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引得凉国公府的人突然来照顾他的生意。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因着他当初的提醒以及舅爷爷的面子罢了。 “我明白。”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这一句话。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喧闹声。 沈文玉微微愣了下,还以为是发生了争执,结果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发现竟是有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不知道在做什么,哪怕是围观的人脸上也带着鲜明的表情。 “哎呀!” “这次转到了一个盲袋,快看看是什么!” 盲袋? 这样两个字单分开来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 不过,听了那么几耳朵,聪慧如沈文玉就顿时明白了那一桌是做什么的了。 “哇!是银子!十两银子!”就在这时,那边突然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本来没打算走过去的沈文玉,都忍不住频频看去。 “朱兄弟,盲袋里有银子?”沈文玉好奇问道,“转盘抽奖的条件是什么?” 朱英回道:“在店里消费满一两银子就可参与一次抽奖。” “一两银子就可参与一次抽奖?” 可转盘抽奖本身抽不了几次?几十次顶破天了。 朱英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转盘抽奖每次有人抽完,会补充上奖品,一共是八十八个小格,一个小格里是一样奖品,半数是标明了奖品,这是无需补充,货源充足的,另一小半则都是盲袋,盲袋则是会随时补充,里面放着一张纸条,奖品就写在纸条上。” “这样一来,在打开盲袋之前,不会知道里面的奖品是什么。八十八个小格都有奖品?”沈文玉好奇问道。 朱英点头:“自然。而且是每消费一两银子,获得一次抽奖机会。多买多得。” “……贤弟这样的本事,实在是让愚兄佩服!”沈文玉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诱人之处,这样的活动对于还算富裕的普通百姓来说,也就是能得到一两次抽奖机会,无论抽到什么,又不会落空,那都是白得的。 这自然会让普通百姓高兴。 而有钱人不在于几两银子,这种每消费一两银子才能得到一次抽奖机会的活动,若是上了瘾,怕不是要采购大一批货物? 但这又与普通的赌坊不同,朱家铺子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物美价廉,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而今日售卖得十分昂贵的羊毛制品、玩偶、挎包等,也必然能在最近一段时间引领应天府的时尚潮流。那些有钱人买这些买得多了,也同样不算是吃亏。 就算是这上头的劲儿过去了,事后也依旧会觉得自己没吃亏,甚至可能占了便宜。 这种情况下,也可能会发展处更多的回头客。 面对沈文玉的夸奖,朱英只是笑笑,道:“只是一点谋生手段,算不得什么。” “贤弟这样说,可是要羞死愚兄了。”沈文玉摇头道,“这哪里是什么一点谋生手段?这简直就是点金之手。” “过誉了,过誉了。”朱英发现沈文玉这人还真是喜欢夸赞人,看着挺文雅的一个人,夸起人来可比王学成那些人真诚多了。 起码给人的感觉要更真诚。 当然,这也可能是朱英对王学成那些人有成见,所以对那些人的友善态度也带着警惕心理,很“辩证”地去看待。 “我爷爷可来了?”等沈文玉说是自己先去看看外面热闹,走开了之后,朱英环顾四周,发现爷爷并未露面,就抓住正好路过的一个伙计问道。 “回少爷,老爷已是来了,刚才就在那里。”伙计指着外面一个地方,“但似是看到了熟人,刚刚跟着离开了。” “我知道了。”得知爷爷来过,现在又因为那了不得的交友能力暂时离开了,朱英这才点了点头。“等爷爷回来,速速告诉我。” 他可是也给爷爷准备了惊喜,同样是盲盒、盲袋,到时候也让爷爷参与进来。 到底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搞双十一,虽然第一次是小打小闹,第二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举办,但该有的仪式感总要有的。 “不好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伙计跑进来,面现焦急之色。 第八十一章 闹事 “出了何事?” “少爷,有衙差过来,说是这里闹哄哄的,让咱们立刻收了摊子,否则就要派人来收了!” 伙计急急说着。 朱英皱了下眉,这情况他之前不是没想过。 在打点附近衙差这件事上,朱英一直都有让掌柜去做。 按说,附近衙差应该不会再来插手了,为何出现了这等情况? 难道,那些衙差是觉得没吃够,打算再吃一次? 朱英大步流星走出去,却看到了几张生面孔。 “你们这里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一个衙差眉头皱着说道,“赶紧将这里撤了!撤了!不然我们就要自己动手了啊!” “哎哟,官爷,我们这里是本分做生意……这些是请几位官爷喝茶的……”掌柜忙走过去,赔笑的同时,还悄悄塞了银子给对方。 结果对方却脸色一变,呵斥道:“少拿银子来贿赂我!” “我告诉你们,限你们一盏茶时间全部撤了,要是不撤,就休怪我们几个兄弟不客气了!” 这竟是连银子都不要,直接翻了脸! 掌柜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他原本以为,这几个应天府的衙役,是听闻他们这里生意兴隆,所以越过了平时巡逻这里的衙役,来分一杯羹的。 掌柜也不介意喂饱这几人,不过是一点银子的事。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不是为了银子。 或者说,对方胃口太大,绝不是为了这少少的银子,而是图谋更多! 对方来这里若只是求财,那还好说。 此刻这样,倒让掌柜有点变色。 不过掌柜也见得多了,笑了下,说:“既是官爷不愿喝茶,那小的也就不多此一举了。不过,官爷,您几位想要就这么逼着我们收摊子,这道理可是讲不通?” “呵!兄弟几个,他居然说,要跟我们讲道理?”为首那个衙差错愕了下后,跟同来的几个人说笑起来。 其他几个衙差也跟着笑起来。 在他们看来,对方就算是有些门路,有些后台,也不过就是寻常关系罢了。 他们可是奉了贵人的命令,来给这朱家人一点教训。 再说,他们也没干什么啊,不过就是让这朱家铺子的人不要造成混乱。 现在这条街这样热闹,若说好,那也是好,毕竟带动了其他铺子的生意,吸引了这么多客人闻讯而来,整条街的老板都是一起发财。 可要说不好,这事自然也能挑出十万个不好来。 鸡蛋里都能挑骨头,何况是这种好坏都能说的事? 全看人怎么理解,从不同角度去说罢了。 这样的事,对方就算是想要说他们仗势欺人,也是没什么理由。 而高门大户又岂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为对方出头? 不过是个商贾罢了,得了白糖那样的好东西,如同三岁幼儿抱着金砖满街走,落得一个被人盯上的下场,也不奇怪,不是吗? 掌柜任由他们笑,等他们笑完了,才继续说:“几位官爷是要铁了心为难我们这小店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可是奉公行事,总之,摊子你们立刻给撤了,我们数一百个数,一个数内不撤完,我们就帮你们撤!”衙役收敛笑容,冷冷说道。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 本来还在周围玩乐的客人,听到这里的动静,也渐渐收了声。 怎么回事?这里要闹事了? 客人们对视着,都有了离开的想法。 朱英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恰好听到了最后一番话。 朱英也冷声说道:“这位官爷,你好大的官威啊!” “你就是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对方显然听说过朱英,望着朱英,表情古怪了下。 朱英点头:“正是我。” “朱英,你好大的胆子!” 这名衙差一上来就给朱英扣了个大帽子,冷笑着说:“你们朱家连一个掌柜都这样嚣张,可见你这个主人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怎么着,你们这是打算与官府作对?” “官府?敢问这位官爷,你的意思是,你们几个人,就能代表应天府或是朝廷了?这么来看,反倒是你们的胆子更大啊!” 没想到这朱家小子竟反扣了一个大帽子回来。 几个衙差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但他们本来也不是为了跟朱家人讲道理才来的。 既然说不通、说不过,那就直接动手! “呵!牙尖嘴利,果然是个不服管的东西!兄弟几个,不必等了,他们既是不自己动手,那咱们就帮他们一把!” 为首的衙差说着,就要上前掀桌子。 他们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讲理,而是搅局,是搞破坏。 只要让朱家铺子这次的事搞不成,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不过,这几人领的任务也并不都一样,为首那个衙差虽是冲着桌子去了,可眼神却一直瞄着朱家铺子的少东家,眼看着就朝着朱英冲去。 就在这个将乱未乱之时,突然有人从后面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哎哟!”为首的衙差直接被踹得平着飞了冲去,直接扑倒在了几米外,摔了个瓷实! 这一下,直接将他的下巴也给擦出了血,疼得他直叫。 “哪个鳖孙……哎哟!” 正张口就骂,下一刻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后背,然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骂啊?”有人凉飕飕地说道。 能带真刀剑上街的,若是衙差,那必然不是他们这种普通衙差,若不是衙差,那可能性就更可怕了。 等到他被人扯着头发拽起来,看清楚了现场的情况,发现跟着他过来的几人都被一群锦衣卫给按住了的时候,这名衙差眼前就是一黑。 天老爷,怎么将这群煞神给招来了? 难道这群锦衣卫是来给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出头的? 不能? 还是说,人家是路见不平? 这可能性就更低了,锦衣卫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不光是这些衙差,本来看着这边要打起来了的人,在一群锦衣卫涌入迅速控制了局面后,已是撤远了些的双脚,立刻就扎根了下去,目光里写满了惊讶。 第八十二章 冤大头 “你们这帮不长眼的玩意儿,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应天府的街上,不是你家的热炕头!你摆出这张臭脸给谁看呢?给爷爷我看呢?” “不、不不不敢!小的不长眼!小的错了!” 要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衙差基本都是地头蛇,尤其是应天府府衙的衙差,家里基本都是小吏家族,普通人根本惹不起。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鬼指的就是这类人。 最是欺软怕硬,最是能见风使舵。 可他们现在面对的人是谁? 那可是鬼见都愁的锦衣卫! 洪武大帝创建锦衣卫没多久,锦衣卫却已是在整个大明家喻户晓,能令小儿止啼,这可不是全靠脸跟名头,靠的是他们不仅监管文武百官,更监察民间声音。 谁不怕? 衙差因为知道衙门里的事,就更怕! 落到锦衣卫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这人求饶起来,那叫一个顺嘴。 结果,他这番求饶,却还是挨了一顿胖揍。 等到被揍得鼻青脸肿了,才被人给扯着,扔到了朱英面前。 “去!掀了人家的摊子,还不赶紧向人家道歉?该赔银子赔银子!” 因着这几个衙差被揍得嘴都流血,趴在那里一时起不来,还被认为是在拖延时间不肯道歉,又被踢了几脚。 衙差们的求饶声此起彼伏:“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道歉!我们赔银子!” 然后涨红着脸向朱英道歉,又哆嗦着手掏银子递过去。 朱英自己没接,示意掌柜去接。 远远围着的老百姓哪儿见过这个啊! 这热闹,简直比杂耍的还过瘾! 如果是单方面官府公差执法,那他们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绝对不会在这里看热闹,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但这次可是锦衣卫为朱家铺子的人出头! 被压着道歉、赔银子还挨了顿打的,可是应天府的官差! 这岂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这热闹,带劲儿! 朱英朝着远处一看,一个个探头望过来的脑袋,一张张脸上都写着“这都成?”“太刺激了!”的神情,他顿时一噎。 他算是发现了,无论是哪个朝代的帝都人民,对朝廷对官府的敬畏都会比其他大城池少一点,而八卦之心又会多那么一点。 “多谢几位大人出手相助!仗义执言!”朱英没去看那几个倒霉衙差,而是走到几个锦衣卫跟前,朝着他们拱手道谢。 “这不算什么,天子脚下,岂能坐看百姓被人欺负?这是我们锦衣卫该做的!”被朱英这么道歉的锦衣卫中,有人乐呵呵地回道。 这话一出,朱英是废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当场笑出来。 但他这时候怎么能笑? 虽然他一直对锦衣卫有点敬而远之,绝对不去与锦衣卫有任何接触,但人家这次可是主动帮忙,别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帮了他家的忙,这总是不争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还想着对人家敬而远之? 该有的礼貌要有! 而且,还不能是高高在上的那种礼貌! 朱英看了看天色,对几个锦衣卫说道:“附近那个茶楼有雅座,您看您几位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几位去喝茶?” 不提喝酒,是因洪武大帝对于衙差喝酒也有着规定,朱英知道这些,自然不好提出去喝酒。 附近那个茶楼的消费也不低呢,好茶叶一壶就可能一两银子,那里的点心更是味道不错。 而他不给塞银子,而是直接提出请喝茶,这态度,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也是表示没拿这几位当外人。 果然,一听这话,这几位锦衣卫的神情都更自然了一些,望向朱英的眼神也都更和气。 为首那位锦衣卫,本来是因为被上司提点,要今日在附近巡逻,若有人对朱家铺子动手,就直接制止。 虽然不知道朱家铺子的后台是谁,为什么连他们锦衣卫都要帮着朱家铺子,但这不是上司的命令吗? 作为锦衣卫,服从上司命令,也是应该的。 不过,在与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打了个照面后,这位锦衣卫倒是对这个命令不那么抵触了。 这位朱少爷还真是会做人。 他们锦衣卫当然也喜欢要银子,可这次来帮忙,他们可不是为了银子。 这位朱少爷请他们去喝茶,这花费,绝对比给他们的好处更多一些。 若说点实际的,到时候给他们包几盒茶楼里的好点心,无论是自己留着,还是送人,或是转卖,那都是极好的。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以后总有机会。”不过,这位锦衣卫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含笑与朱英一拱手,说道。 “我们还要在附近巡逻,若还有人来闹事,就来寻我们,总归不会走远。” 说着,就示意其他锦衣卫将那几个已赔了银子的衙差押走。 朱英与锦衣卫小头目之间的含笑交流,远处的人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却能看到那锦衣卫对朱英笑了。 还不是冷笑,是正常的善意的笑!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连锦衣卫都要给人家朱家铺子的少东家面子! 这朱家铺子的后台硬啊! 应天府的衙差算什么? 对普通百姓来说,那的确是惹不起的地头蛇。 可蛇类也有大小之分,普通的地头蛇,哪里惹得起锦衣卫? 等到锦衣卫押着那几个衙差一走,之前散开了的人立刻又慢慢聚拢过来。 朱英跟掌柜说了几句,等到朱英坐车离开,掌柜立刻对着在场的人说:“方才的事,让大家受惊了,今日所有普通商品,全部打折卖!什么叫打折?打断骨头那种打折!” 掌柜最后一句,引起众人笑起来。 “总之,原本卖一百文的,现在统统八十文就能买!” “一两以上的商品不在打折行列!” “一两银子以下的普通商品,今日打折!只限今日!” 随着掌柜这番话,原本已经有些冷淡了的现场,瞬间再次火爆起来。 而贵宾区则服务更加周到,相比于那边普通区域,人少,更显尊贵。 这样的区别对待,更显贵宾区域内的人,非富即贵! 围观的一个商人忍不住说道:“一两银子以上的不打折?这谁买谁不是冤大头啊!” 区别对待啊!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好几个富家公子直奔贵宾区,那阵势,仿佛去买的东西不是付银子,而是倒贴银子! 第八十三章 风靡后世游戏的提前出现 商人:“……” 商人:“疯了!这些人是疯了?” 他的同伴也诧异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明明……”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噎住了。 商人还在惊讶着:“没道理啊!” “其实也不是没道理。”他的同伴沉默了下,开口道。 “那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商人道。 他的同伴叹道:“你想想,咱们往日里卖的东西,难道就比小店便宜?” 那当然不可能啊!他们都是最近十年内发家的,能跑到应天府开分号,财力雄厚,开的铺子也自然是大店铺,算是“庄”而不仅仅是“铺”了。 所以他们卖的东西,也大部分是供应大户人家,甚至是作为贡品供给皇家,普通百姓本就不是他们想要拢住的顾客群。 所以平日里,他们的店里,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家的管事、仆妇,偶尔也会有少爷、小姐自己带着人来挑选。 “这朱家铺子根基浅,铺面小,不过是刚刚办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活动,哪里就比得上咱们了?” 听懂了同伴的意思后,这位商人更不赞同了。 他的同伴见他还是不明白,就示意他去看朱家铺子那边热闹极了的场面,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虽不是什么大买卖,可却突出了新奇二字。” 新奇。 这二字足以弥补其他不足了。 在这应天府,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只要噱头足够吸引人,就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再说,人家朱家铺子卖出的东西,普通商品都打了折来卖,而昂贵的商品则是新颖且目前只此一家有。 只要你想要,就只能在朱家铺子这里卖。 对于有钱人来说,第一批买,更以后数量多了之后再买,那感觉也同样不同! 如这两个商人一样分析情况的,还有不少人。 其中就有之前被朱英提到了的附近的那家老字号茶楼上的客人。 二楼分雅间,有着十个左右小茶间,可在里面谈生意、闲谈会友,若是有心让唱曲儿的来助兴,也可请到雅间来。 只要不开窗,隔音效果就极好。 此刻就有好几个雅间都开了窗,里面的人探头向斜对面的朱家铺子前面看。 方才的闹剧,被他们看在眼里。 底下那些百姓、同行惊讶时,雅间上的贵客们同样也在讨论着这件事。 其中一个雅间里,就坐着两位年纪不小了的贵客。 门外站着两个随从,屋内还有个小厮在伺候着他们用茶。 凉国公蓝玉跟开国公常升,就眺望着窗外。 常升惊讶道:“锦衣卫……舅舅,可是您与锦衣卫那边打过招呼?” 凉国公蓝玉看他一眼,心说,哪里需要自己去打招呼? 锦衣卫都在给人家做管家、仆从、小厮呢! 那是人家锦衣卫的自发行动! 不过,现在还不是彻底挑明这一切的时候,再说,面前这小子哪里会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还不是又在试探他? 这小子,看着老实,也是个有心眼的。 蓝玉淡淡回道:“此事可与我无关,不过,他素来认识一些人,许是别人打过招呼。” 常升一噎,沉默了下,道:“也是。” 蓝玉看也不看他,只望着外面。 朱英已乘着马车离开了,蓝玉沉吟着,他既是知道那一位可能就是十年前“夭折”的皇长孙,就更不可能让人盯着对方了。 再嚣张,也不敢嚣张到这种地步。 所以,蓝玉也不知道朱英在忙碌什么。 只是听说,方孝孺这个与朱允炆有点关系的人,与皇长孙成了师徒后,倒是与皇长孙这边关系更近一些。 这倒是让蓝玉对方孝孺这个文臣有了一点点好感,可见,就算是这些平日里不被他看在眼里的文人,也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皇长孙既是活着,哪里还轮得到朱允炆那个黄毛小儿? 再想着前几日他偶然又遇到了一次朱允炆,对方看着明显憔悴了一些,显然也感受到了从被皇上重视,到被皇上不那么重视的巨大落差。 让蓝玉说,对方就是不知足! 就算是到了现在,很多人觉得朱允炆这个皇孙被册立为皇太孙的可能性降低了不少,可因着皇宫里的人对朱允炆的态度依旧是恭敬的,送去朱允炆那里的东西也依旧是不错,最多就是朱允炆不能像过去那样能随时随地见到皇上了而已。 无非就是回到了普通皇孙该有的待遇,这样都觉得委屈,可见之前是受到了多大的优待。 蓝玉就不免为自己亲外甥女的孩子感到不平,就算朱允炆如今也算是嫡出皇孙了,可朱允炆的母妃是扶正的继妃,在蓝玉看来,哪里能比得上太子原配所出之子呢? 如今好了,嫡长孙“活”了! 只待身份大白那一日,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他今日来,也是为了悄悄看一看皇长孙要“玩”的活动。 若是活动没搞起来,为了不让皇长孙丢了面子,他必是要找“托儿”来凑人数了。 但来了之后才发现,他实在是低估了皇长孙的敛财能力。 咚咚。这时,门外有人轻轻叩门。 “进来。”蓝玉开口道。 门外的一个侍卫走进来,禀报道:“老爷,隔壁客人让人来请您跟常二爷一起过去。” “对方是什么人?”蓝玉迟疑了下,问道。 “对方说,他家老爷姓朱。” “朱?”蓝玉眉尖一跳,不会这么巧? 与常升对视一眼,二人都起身向外走去,不管是不是那一位,都先去看看再说。 而此时的朱家铺子门口,贵宾区那里,新的游戏又开始,这次竟是“砸金蛋”游戏。 只要花费超过一定数额,就能获得砸一次金蛋的资格。 一次会摆上三枚金蛋,只能三选一,用一个小锤子轻轻砸下去。 金蛋的壳都是又薄又脆,哪怕是孩童、女子,只要是稍稍用力,砸几下总是能砸开的。 其中两枚是空蛋,只有一枚是真正的金蛋。 当金蛋被砸开时,会瞬间爆出五彩丝来,周围的人也会惊呼一片,那种视觉跟听觉的冲击,颇为刺激。 而砸到了真正的金蛋之后,可以兑换奖品,奖品是多选一,价值基本都超过五两银子。 这样的游戏,简单至极,可一被推出,就立刻成为了今日最受欢迎的游戏! 第八十四章 万众瞩目 就连之前对其他活动都感到不屑的商人同行们,也都被吸引,忍不住越凑越近。 人群将这个游戏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贵客们一个个上去砸金蛋。 每次的三枚金蛋,都是提前被放在了一个小箱子里封存。 只要有新客人准备砸,就会当众打开一个箱子,将三枚金蛋摆上去。 而无论客人砸中的那一个是空蛋还是真正的金蛋,都会由旁边的伙计在之后敲开另外两个蛋,为的就是让大家看一看,他们这活动不搞虚的,三枚里面必有且只有一个是真正的金蛋。 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是满足了条件,都可以上去敲蛋。 而敲蛋能不能敲出幸运金蛋,则需要看个人的手气。 这种不看身份地位高低贵贱的,还这么有趣却又简单至极不用费脑子的游戏,实在是太新颖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毕竟,这时代无论是玩什么,都讲究一个“雅”字。 虽然大明是洪武大帝开局一个碗打下来的,目前当权者都是一群武夫勋贵,但此时距离建国已是有些年头了,各地都已经过了最初的休养生息。 而洪武大帝打压那些张狂勋贵、开国元勋,也将勋贵们把持着的朝廷给打开了一个缺口,让更多的文人进入。 这也导致了上行下效,民间跟着效仿,对文人、学问的追求,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如今民间最常见的老少皆宜的游戏,往往就是猜灯谜这类。 像是砸金蛋这样简单至极,甚至能被文人说上一句“俗,太俗了!”的游戏,却与猜灯谜这种需要一定文化或巧思的游戏截然不同。 一个简单粗暴,但有效。 一个回味无穷,甚至能凭借这个游戏遇知音。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简单粗暴的更能在短时间内调动众人情绪。 眼看着砸完了的金丹壳子都已是用小推车一车车地拉走了,还有人排队等着砸金蛋。 而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辆辆的牛车、马车,又来给朱家铺子送货来了。 这样的场景,加上越来越多的百姓闻讯凑过来,将整条街都给搞成了灯会那样的热闹景象。 就连应天府都派了上百衙差在周围维持秩序,锦衣卫更是在附近巡逻,这样的排面,试问一下,他们这些人能搞出来吗? 自恃比朱家铺子更财大气粗的他们,能搞出这样的大阵势,拥有这样的大排面吗? 显然不能! “你问我为什么爱玩这个,为了多玩几次,买了一堆玩偶、绒绒包回去?因为好玩啊!我喜欢玩这个!” 一个之前一直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此刻都玩上了瘾,觉得玩这个砸金蛋,可比去花楼跟姑娘们猜拳有意思多了。 那些玩法都太无趣了,还是这个新颖,好玩! 他在花楼一掷千金,玩的还没有这个爽呢! 这样说着,就轮到了这位风流公子又去砸金蛋了。 他前面玩了两次了,都砸空了。 不光是他,其实大多数人都是砸空。 别看只是三选一,似乎很容易,十个人里能有两个砸到了真正的金蛋,就算是手气好了。 若不是伙计会在之后将另外两个蛋也砸开,这样低的出金蛋率,怕是都要被人质疑是有什么暗箱操作了。 “哼!我就不信这次还不成!”风流公子手握着小锤子,面上一副冷静模样,实际上,手心都有点出汗。 这可是第三次了。 总要让他砸中一次! 他想着,他只要能砸中一次,就不会再玩了! 至少今天不会再玩了! 他发誓! 就在他暗暗运气,一锤子砸下去的时候,这一瞬间,周围都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围观的人都瞪大眼睛,等着这最刺激的一刻! 哪怕砸金蛋的人不是他们,但看着人砸金蛋,砸那三分之一的幸运可能,围观的人都觉得痛快至极!有趣至极! 或许,也正是因为能砸出真正金蛋的人太少,反倒显得这个游戏更刺激了。 啪嚓! 锤子砸了下去。 噗! 一大蓬被压得十分瓷实的五彩丝条,在蛋壳被砸开的下一刻,就争先恐后地喷出来。 现场沉默了一瞬后,周围人的欢呼声、喝彩声,骤然而响! 风流公子忍不住啊了一声,高兴地嚷嚷道:“砸中了!” “恭喜您!砸中了金蛋!”伙计也高兴地大声说着。 在众人的注视下,风流公子被另外的伙计引着去挑礼物。 除了一部人继续蹲守下一个砸金蛋的结果,还有一部分人继续分神在风流公子身上,还给风流公子出谋划策,对他说,选哪个奖品更划算。 按说以风流公子这种完全不缺银子,去花楼都可能一掷千金的主儿,怎么会在意不到十两银子的奖品? 又怎么会听从那些与他素不相识的围观者的指手画脚? 以他的性格,本该怒了的。 混在人群中跟着他出来的仆从、小厮,都在这一刻担心自家公子突然发脾气。 结果让这几个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骄纵的少爷,竟然真的听从了那些普通百姓的指手画脚,拿了个被认为最实惠的奖品,一个巨大的可以背在后面的蓝色绒绒包。 据说这个绒绒包要卖十两银子,而作为奖品,是白送的。 “少爷,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您也出来这么久了。”小厮见少爷喜滋滋地直接将绒绒包给背上了,就凑过去,低声提醒道。 结果刚才还发誓今天不再玩了的风流公子,竟直接说道:“现在天色还早,这么早回去作甚?赶紧去买东西,本少爷要继续玩!” 还玩啊? 几个仆从对视一眼,见少爷坚持,只能继续去买东西,来获取这个游戏的“游戏牌”。 这时,有人凑过来,好奇地问他:“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为了砸金蛋,已是花了二十余两银子,都是买的一些女子东西,听说是要送人用的。你就这么喜欢玩这个游戏?为了奖品?” 风流公子仿佛是看傻子一样看了对方一眼:“怎么可能!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那……” “本少爷要的不是东西,而是那份万众瞩目!” 第八十五章 热卖 万众瞩目? 问话的那人差点脱口而出:这是什么东西? 好在他反应过来了,明白了这风流公子话中之意。 意思就是,中奖那一刻被人艳羡的感觉,才是让这些人频繁参与的主要原因? 仔细一想,普通人都有虚荣心。 大多数人若无顶尖的才学,又无顶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有些银钱,也没办法经常享受这种单纯的被人艳羡的快乐? 当然了,光是有银子这件事,就足够让人艳羡了。 可问题是,如风流公子这样的阔少爷,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家有钱。 而因为有钱而被普通人羡慕,一次两次还成,次数多了,也就无感了。 而与他们结交的人,基本上也都是一个圈子的,就算是有强弱之分,也差不了太多。 那就造成了,就算是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用不了多久就会厌烦了,因为他们能得到的那些,得来太容易,没意思。 而不同人的身份地位也都是基本固定了的,他们够不着的,除非发生意外,否则也基本是永远都够不上。 哪儿像是砸金蛋这种游戏啊! 想要砸到真正的金蛋,全靠手气! 这一点有些像是赌坊里摇骰子,但进了赌坊,十赌九输,就算是赢了的,也基本泥足深陷,再难脱身。 哪儿像是这种游戏啊,既不会担心自己吃亏赔了大把银子,又不用担心被长辈知道后打断腿。 而且还能在砸到了真正的金蛋后,享受周围人的艳羡,听着周围人的欢呼。 还丝毫不用担心有什么糟糕后果的游戏,还能享受到来自老幼贫富都有的众人的注视,有银子的年轻人玩几次,都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风流公子说完,就已是拿着小厮带回来的小牌牌,让其他仆从将东西搬上马车,自己先跑去排队了。 问话的人还想问什么,被其他人嫌弃事多,挤一挤,就被挤了出去。 另一边,茶楼。 蓝玉带着常升敲开了隔壁的门,一进去,看清里面的人,蓝玉手轻轻抖了下。 不过,他还能撑住,将门关上,他才带着沉默下来的常升,上前几步,朝着坐在临窗位置的朱元璋跪下磕头。 朱元璋没拦着,直到他二人行礼完毕,才叫他们起来。 “你们也是来看热闹的?”朱元璋看了看二人,淡淡问道。 这问话问得平淡,蓝玉却心里一紧。 在今年之前,他的行事就有些嚣张起来,但今年之后,在太子朱标去世后,蓝玉虽行事风格还是那个样儿,其实已是内里虚了。 无非就是他们这样的人都树敌颇多,哪怕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有些危险了,可也正因为如此,反倒不能先露出脆弱之势来。 不然,不用等着皇上对他下手,其他与他结了仇的人,就要先一扑而上了。 常升的情况其实与蓝玉相似,不过没有蓝玉这样处境危险,因为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常遇春跟常升的哥哥先后出事,就已是让其他势力将常家的重要程度往下放了。 但不危险,同时也就证明了,常家已是处于应天府顶级勋贵圈的边沿了。 稍有不慎,就会直接掉到下一层去。 这也是蓝玉最近一直带着常升的原因,蓝玉过去有点远离常升,是不想自己倒霉将常升也给牵连上。 虽然他若倒了大霉,开国公府也注定逃不远,但能避开多久是多久,一起栽进去,那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而最近,因知道了“朱英”的存在,蓝玉知道,他之前已经被确定了的命运出现了转机。 常升到底是他的亲外甥,如果能拉对方一把,他也愿意。 从龙之功从来都是大功,辅佐太孙的功劳,同样是大功! 蓝玉隐隐猜到了朱元璋以后会怎么对待朱英,这才在今天,在常升说要来看看朱家铺子的祖孙到底是什么人时,跟着过来。 他也是担心常升贸然出现在朱英面前,再引起了朱英的怀疑。 既然皇上还没有公开朱英的身份,那他这个做臣子的,就不能放任这件事在自己的手上被爆出来。 那岂不是与皇上对着干了? 哪怕本无此意,也容不得别人不多想。 “回皇上,臣与常升的确是来看热闹的。”蓝玉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回道。 常升低垂着脑袋,也回道:“回皇上,是臣听说,城里有个铺子被舅舅庇佑,臣好奇不已,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又听闻这铺子今日搞活动,所以就过来看看。” 二人都是选择实话实说。 虽然藏了一些话,但所说都是大实话。 面对洪武大帝这样的君上,若还说假话,那就等着倒霉。 倒不如实话实说,反正也不是不能说与人听的事,说了,反倒让皇上知道他们的确没有坏心。 朱元璋听了,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又问常升:“你听谁说的此事?” 常升忙道:“是臣的管家告诉臣的,外面都在传这件事。” “看来有些人的确是太闲了啊。”朱元璋叹道。 这样轻轻一叹,里面藏着的血腥味,让蓝玉跟常升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朱元璋再看二人时,倒没那么冷飕飕了。 “既是来看热闹的,在楼上看能看出什么来?索性过去看,你们两个陪着朕一起过去看看。” 说着,朱元璋就起身,向外走去。 常升跟蓝玉忙跟在后面,常升还用眼神去瞟舅舅,像是在问,这是怎么个情况? 蓝玉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了,可问题是,他难道还能直白地说吗? 皇孙走了,皇上才下去看热闹,这说明什么? 说明不想让皇孙发现这件事呗。 至于皇上是否要在自己外甥面前暴露真相,还真不好说。 几人走出茶楼,正好赶上又有人闻讯过来看热闹。 街上走起来已是有些拥挤了。 这条街的人也太多了! 朱元璋皱眉道:“早知道这么多人,就该换个地方。” 与他相隔着几米,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厮逆向挤了出去。 朱元璋周围都有侍卫帮忙挡着人,朱元璋还有闲暇看向旁边,这一眼,就正好看到了这个急匆匆离开的小厮。 什么小厮!这分明就是个太监! 第八十六章 八两银子一个的玩偶 “跟上去,看看他去了哪里,回了哪里。”朱元璋轻声道。 他的身边立刻就有一个人离开,是同样逆向挤出去,跟着那个小太监离开了。 跟在朱元璋身侧的蓝玉跟常升,也看到了这一幕。 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吭声。 不光是他们两个,居然还有宫里的太监跑过来“看热闹”,这件事怕是要卷入不少人。 若这太监是他们猜到的那个人派来的,那这件事可就更热闹了。 皇宫 一座已经冷清下来的大殿前,有宫女、太监正在角落里说话。 虽大明皇宫里对太监、宫女的规矩约束甚多,但正得宠的主子,与不得宠的主子住处的宫人态度,也有着区别。 皇孙朱允炆依旧是得宠的,但却没有过去那般得宠了,这其中的变化,就让跟在他身边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有些不安且心思浮动起来。 与本就毫无争嫡力量的其他皇孙不同,朱允炆在不久之前还被很多文臣认为是最正统的储君人选。 有了那时的花团锦簇,就衬托得现在过于清冷了。 朱允炆因此越发不爱出门,主子不管,个别太监、宫女已是暗中联系宫内其他的朋友,想要通过人脉,让自己被调去旁处。 不求能跟着新的储君,只求将来若有了别的储君,他们这样曾跟在这位皇孙身边的小人物能够不被牵连进去。 但小太监、小宫女还能脱身,跟在朱允炆身边的大太监、大宫女,却是能走也不敢走。 走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这样已经混出头的,去了别处从头开始,先不说能不能习惯再低头。 就算是能习惯,以后就算是真出了事,他们这种身上被打上了朱允炆这位皇孙烙印的宫人,也依旧会被牵连。 倒不如留下来,谁说他们皇孙就一定再没机会了呢? 也因此,在得知皇孙最近派人出去调查一些事,盯着一些人的动态时,跟在朱允炆身边的大太监也没怎么劝说。 反正皇孙派人去盯着的都是一些普通臣子或是不入流的商贾,要么就是与商字沾边的小人物。 这样的人就算是发现了这件事,也只能是忍着,对他家皇孙没有什么影响。 而皇孙能通过这些小事重新振奋起来,在几个大太监看来,这也是好事一件。 此刻,从外面赶回来的小太监,就急匆匆小碎步走上了台阶。 “三平,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还出汗了?”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对着刚回来的同伴问道。 “我自然是去办差了,等我先去禀报殿下,待出来后再与你们仔细说。” 见其他人也都好奇走过来,这小太监忙对着他们说了一声,就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这个三平,是办什么差事去了?我怎么从他身上闻见了肉味酒味,这小子该不会是背着我们去喝酒吃肉去了?” 先前问话的小太监鼻子灵,仔细地吸了一口,哼笑道。 其他几人闻了,也隐隐闻到了一点味道。 “还真是!” “这小子,实在是油滑!竟背着我们去吃肉喝酒,该打!” “不止……”一个小太监忽然神情有点诡异地说道,“我还闻到了脂粉的味道……” 嚯! 脂粉的味道? 这几人对视一眼,八卦之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不过,他们还是安生等在外面。 同时,他们还有点好奇,三平既是进去禀报事情,就说明,这三平去吃肉喝酒是真,去办差恐怕也是真的。 难道三平是奉命出宫了? 也是,在宫里,他们这样的小太监小宫女想随便吃肉喝酒,那不可能。 太监可以拿着令牌出宫,三平身上的味道,应该就是刚才出宫时沾染上的了。 能有什么差事,不仅似乎会沾到酒肉味,还会沾上一点脂粉味? 去花楼里卧底去了? 让太监上花楼,是不是有点…… 殿内的问答却完全不是外面那几人所想的那回事。 小太监三平一进来,就向朱允炆禀报了他亲眼目睹的朱家铺子附近的热闹景象。 听说不仅是朱家铺子门口大片空地上全是人,连朱家铺子所在的那条街,都犹如赏灯会一样,全都是人。 这样的回答,让朱允炆都有点不相信了。 有那么夸张吗? 不过是个小铺子搞活动,就算这铺子的祖孙二人真有点东西,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阵势? 那不过就是个不大的铺子而已啊! 是朱允炆这样缺银子的人,若非白糖的存在,都不会将这铺子放在眼里的程度。 怎么,这铺子是财神爷开的?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能引得整个应天府为之轰动一下? 这怎么可能啊! 三平回道:“殿下,奴婢所说千真万确!朱家铺子那可真是卖了好多东西,连装银子都是用筐,一筐一筐地往铺子后面抬!奴婢看得真真儿的!” 朱允炆眉尖都跳了下,连装银子都是用筐?一筐一筐地往铺子后面抬? “越说越不像话了!”朱允炆斥责道。 见殿下根本不信,三平委屈啊。 他突然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一物来。 “殿下,奴婢从朱家铺子买了这个东西,请您过目。” “拿上来。” “是。” 小太监三平凑过去,递给皇孙,又向后退去。 “这是什么?”朱允炆看着手里的巴掌大的毛茸茸玩偶,这似乎是一只小猫? 三色的猫,圆滚滚的,是朱允炆见所未见的小玩偶。 捏了捏,材质未知。 “回殿下,这就是朱家铺子卖的一种玩偶,比它大上两圈的玩偶都不如它卖得好。” 小太监三平忙回道。 朱允炆又捏了捏,随口问道:“这个卖多少?” “八、八两!”三平回道。 “哦,八两银子啊……八……咳咳!”朱允炆下意识说着,说完才意识到,这是八两银子,不是八文、八十文!更不是八百文!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八两银子一个? 是他疯了?还是朱家铺子的老板疯了? 朱允炆呛了下,咳嗽了几声,才缓过这口气,惊讶地再次问道:“你确定,这东西,八两银子一个?” 第八十七章 亩产两三千斤的神种 小太监三平忙回道:“殿下,千真万确,这东西,的确是八两银子一个!” 这可是三平这几个月来的积蓄,本来没打算用来买这个,但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其他人都在疯抢这个,三平身处在那个氛围里,竟也觉得自己若是不买就亏了! 他也跟着买了一个。 等买了这东西,揣着回来,走在宫墙之内,他就已是后悔了。 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总不好再挤回去,将东西给退了! 好在,他也有着一番说辞,美化了自己买这东西的行为。 “奴婢也觉得这事蹊跷,不知道是不是此物有什么玄机,想着,是不是奴婢愚钝,所以才看不出这玩意儿有什么好,于是忍痛花了所有积蓄,将此物买了回来,让殿下您过目!” 八两银子啊! 朱允炆不算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孙,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应天府物价的,就算他知道的物价与实际上的物价有那么一点点出入,但也不会太夸张。 最起码他是知道的,八两银子买这么个小东西,实在是奢侈! 这东西还不像是茶叶、杯盏,可以讲究一个名家制作,讲究一个稀有,所有就能提价。 这玩意儿不就是个玩偶吗? 就算是捏着手感不错,看着也挺可爱的,但它也依旧只是个玩偶而已啊! 若是其他人卖了这样的东西,卖得这样好,朱允炆顶多就是惊讶。 但当卖这些东西的人成了另一个姓朱的少年,朱允炆因着对此人的身份有些怀疑,此刻心情就极为复杂了。 “那里卖的都这样贵?”朱允炆捏着玩偶,问道。 三平如实回答道:“有着两类,一类是普通的,倒是比别处价格更贱一些,一类就是这种只有他们店里才有的,就极是昂贵,再贱的,也要一两银子一个,还是样式最普通的玩偶或是绒绒包。” “绒绒包?”朱允炆又听到一个新词,下意识重复了一下。 三平却没那个财力将绒绒包也带回来,只能是尽力描述了一番。 光是听着小太监的描述,朱允炆就已是能想得到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估计也是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竟也这么贵? 应天府的有钱人可真多啊!这一刻,朱允炆的脑海中也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像他这个皇孙,平日里得的银子不少,但若是放在生活上,那自然是够了。 可若是想要做点什么,只凭着这些银子,却是不够。 他之前倒是从已死的大太监那里得了一些产业,但因着朱元璋后来的态度,让朱允炆有点害怕,纵然手握着这些产业,也不敢从这些产业里支银子。 就怕那些地方被锦衣卫盯着,他做了什么,被一五一十禀报给皇爷爷。 所以他现在虽然也是外面有产业的人了,却反倒不如过去花钱自在了。 在这等有些窘迫的情况下,得知另一个朱姓少年日进斗金,过得这样好,他自然是不爽至极。 挥挥手,将玩偶扔回给小太监三平,朱允炆说道:“行了,退下。” 待三平退出了几步,又道:“去领十两的赏。” “奴婢谢殿下的赏!”本以为不会有赏赐了,听到这话,三平立刻高兴地道谢。 等三平出去了,朱允炆背着手在殿里走来走去,心里还是翻腾着不安。 “这个朱英到底是何人?难道真与父王有关?” “这个朱英是何人?怎么连锦衣卫都给他帮了忙?”与此同时,关于锦衣卫出手帮了朱家铺子的事,也在应天府各高门中传开了。 朱家铺子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铺子,若不是因白糖出现,简直就是泯然于众的普通。 而朱家铺子的少东家,更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若不是因为白糖,同样是个被人碾死都不会被在意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得了锦衣卫的青眼。 “难道那白糖,竟不是凉国公府的生意,是锦衣卫的生意?” 有人猜测着。 又有人感到了风雨欲来之感,毕竟,锦衣卫指挥使回京路上遇袭,到现在可还没有被找到呢。 皇上却只是发了一顿脾气,派人去找,至今都还没有表态。 不知道是因为锦衣卫指挥使还没被找到的缘故,还是因为皇上已知道了做下这件事的人是谁。 很多人都猜测,袭击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可能与那几个顶级勋贵有关。 “放他娘的狗臭屁!”啪!蓝玉将茶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大骂道,“老子怎么会干这种事!老子看谁不顺眼都是直接干!怎么可能下这种黑手!若是老子干的,老子将脑袋直接拧下来!这帮王八蛋!竟是造老子的谣!” 如今他都已是努力收敛了,连府里的管事都打杀了一批,就是为了挽回名声! 就是为了做给皇上看,让皇上知道,他蓝玉并无不臣之心! 是!他的确是嚣张! 尤其是太子去世后,他对皇孙朱允炆也不是那么太恭敬。 但这不是因为无论他恭敬与否,那小子一旦上位,都不可能放过他吗? 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忍着? 同样的,他在太子没离世前,对诸藩王十分不客气。 就算是他在太子去世后努力改变了脾气,变得谦逊了,难道那些人就能放过他了? 不可能! 到时候只怕对他下手更快!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啊!他已是有了新的奔头!他才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破事! 就在蓝玉破口大骂的时候,有人噔噔噔跑进来,对着蓝玉耳语了几句。 这下,本来正在反怒的蓝玉直接冷静下来。 “这些已是传开了?” “是,老爷,都已是传开了,说是朱家铺子少东家手里握着一种神种,能亩产两三千斤。” 这样的事一旦传开,甭管是真是假,都不可能轻易就被止住了。 毕竟,民以食为天,若传言是真,这事绝对会天下为之轰动! 管家其实也不信这件事,但却不得不向蓝玉禀报。 谁不知道他们老爷如今对那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很在意呢? 蓝玉听了,却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竟是这样! 第八十八章 皇位有你们什么事啊朕可还没死呢 “原来竟是这样。” 原来如此! 他就说,为什么皇上一直没有将皇长孙还活着的消息放出来。 若说是半年前不放出消息,是因太子还在,那半年后呢? 太子已逝,皇孙朱允炆虽不算太差,但根本压不住朝臣。 无论是身份还是年龄,又或是性格,都压不住朝臣。 在身份跟人脉上能让他们这些勋贵愿意帮忙的另一位皇孙,却是个年龄更小的。 长幼有序,朱允炆如今又有着嫡孙的名义,自然是轮不到其他人。 除非不从皇孙这里来册立储君,而是改立其他藩王。 但这又是一番需要争论的事了,至少蓝玉这里就要犹豫一下了。 到底是哪杯毒药更难喝,这的确是个问题。 破局的关键,就是寻一个身份地位以及年龄上都能服众的人。 已满十八岁,甚至朝着十九岁而去的皇长孙朱雄英若活着,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陛下为何迟迟不宣布皇长孙还在人世? 想必,就是在等这个神种了! 而皇长孙一直以来忙碌的事,也终于被他所知道了。 但蓝玉随后就拧眉问道:“可知道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在这种时候传出消息的,难道真是陛下? 若是不小心被泄露了消息……蓝玉下意识抖了下。 他有点担心了,当然了,不是为朱英担心,而是为泄密的这个人担心。 皇上想要暂时瞒着的事,被人给泄露出来。 此人怕不是要被剥皮了? “快!备车!我要进宫!”蓝玉想到这里,立刻起身说道。 管家以为老爷是想要去禀报有关神种的事,虽然管家觉得此事未必是真,但想必老爷对此自有判断,他立刻应声,出去准备马车。 乘着马车,蓝玉直奔皇宫。 但早在蓝玉乘车抵达皇宫之前,朱元璋就已是从锦衣卫这里得知了神种消息泄露的事。 大殿之内,朱元璋冷着脸坐在那里,一名锦衣卫走进来,向朱元璋禀报了查到的事情。 原来,这次朱英手里握有神种这件事之所以被泄露,是因有藩王眼馋朱英手里的白糖,派人盯着朱英。 虽有锦衣卫防范着,但藩王手里握着的人手也不是吃素的。 神种的事因涉及的农田太多、农人太多,根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只不过是普通人难以打探到罢了,对于藩王来说,这件事只要用心去查,还是能查到的。 于是,不止一位藩王查到了握有白糖这个生意的朱家,竟还握有神种! 这两个东西叠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巨大的诱惑! 哪怕是藩王,也无法抵御这种巨大的诱惑。 “所以他们这几个小子,就打算将水搅浑,然后再浑水摸鱼?” 对方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暗中抢夺,大概也是因为发现其他兄弟也都插手了。 并且,朱家铺子的确有古怪,他们有点担心这是哪个兄弟背后的根基。 于是,将事情直接给宣扬出去。 若是他们哪个兄弟背后干的,这件事宣扬开,只会让那个兄弟被他这个老父亲给深深忌惮了,对其他人是大有好处。 朱元璋从来都不会觉得他这些儿子是什么无能之辈,但他更不愿意去想着这些儿子居然为了一点利益,互相使绊子,互相争斗! 这是朱元璋作为老父亲绝不想看到的事! 他往下压了压火气,又问道:“他们还做了什么?” 锦衣卫又小心翼翼禀报道:“他们还将消息故意宣扬开,并送到了凉国公府、开国公府,让他们都陆续得了消息。” 若不是故意为之,消息便是传开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高门大户里去。 蓝玉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就听到了风声,自然是因为,这是这些藩王故意让这些勋贵们尽快知道的。 为了什么? 大概是为了看一看蓝玉等人的反应。 若蓝玉等人急吼吼去做什么,干出这事的藩王就能判断出,蓝玉等人的确与朱家铺子有关。 若蓝玉等人对此事的态度与其他人家没什么不同,那就说明,之前的传闻并不是真的。 这时,突然又有一名锦衣卫急匆匆进来,跪倒在地,禀报道:“报!陛下!已发现指挥使踪迹!” “哦?”朱元璋猛地站起来,“在什么地方?” 才问出来,就突然又叫停:“先不必说,让人继续搜找!待找到后,再报与朕知晓!” “是!”那名锦衣卫应下,立刻退了出去。 “你也退下。”朱元璋对另一个锦衣卫说道。 这名锦衣卫也应声退下。 等到锦衣卫都退下了,一个太监又进来,向朱元璋禀报道:“皇上,凉国公求见。” 蓝玉来了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让他进来。” 想到方才的猜测,蓝玉这次进宫,几个藩王恐怕又要私下犯嘀咕,思索蓝玉第一时间来皇宫是个什么反应了。 哼!这群逆子!朱元璋一想到这些就生气。 他其实算是很宠儿子的人了,凡是儿孙,虽然在他眼里也有着三六九等,如朱标这样的儿子,连同着朱标的儿子,这一脉的子孙,包括马皇后在内,是被朱元璋划分在家人范围里的。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朱元璋最朴素的家庭观念,而其中的老婆,仅马皇后一人,而孩子,自然就是朱标以及朱标的孩子了。 其他儿子在朱元璋眼里也是珍贵的,至少比其他人珍贵,但若是这些小子敢在他活着的时候做什么,朱元璋也是会怒扁逆子的! 哼! 若这些藩王此刻在他面前,朱元璋定会给他们一人一个窝心脚,再骂上一顿:皇位有你们什么事啊?朕可还没死呢!你们这群混账,这么着急争帝位,是在盼着朕早点归位吗? “臣,蓝玉,拜见皇上。” 就在朱元璋运气的时候,蓝玉从外面走进来,一看皇上脸色不对,忙跪倒行礼,恭敬说道。 “起来。”朱元璋沉声说道。 “是。” 待蓝玉起身,就听到朱元璋问道:“你来,可是为了神种被泄露了消息一事?” 蓝玉听着皇上说话带着怒气,就知道皇上必是怒极,忙将头低下,回道:“皇上圣明,臣正是为了此事!”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禀报道:“皇上,皇孙求见。” 第八十九章 给脸不要脸曹国公发火 皇孙? 能用这样的称呼的,除了朱允炆,再无旁人。 皇孙虽多,但朱允炆的身份却有些暧昧。 说是大皇孙,但上面曾经夭折了一个八岁的真正皇长孙。 要说是二皇孙,但夭折了的皇孙才八岁,按理说,朱允炆是该被列为长孙的。 但朱元璋却在这件事上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底下的人也不敢喊朱允炆大皇孙,久而久之,就喊其皇孙。 这其实也与朱允炆过去受宠有关,作为唯一一个经常来找朱元璋的皇孙,一说是皇孙,就皆知是他。 蓝玉立刻悄悄打量皇上,发现皇上神情微愣,蓝玉忙低垂下头,心里想着,莫非皇上对皇孙朱允炆还有着在意? 不过,些许在意也正常,毕竟是祖孙二人,只要不再将其当做储君候选人看待,就不足为虑。 朱元璋此刻想的却是,孙儿朱允炆在这时来见自己,究竟是为了何事?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朱元璋不愿将这么小的孙儿也往坏了想,但此刻却心情差了些。 “让他进来。”沉默了下,朱元璋开口道。 小太监立刻退了出去。 蓝玉没再吭声,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很快,一阵脚步声就从外面传进来。 “孙儿见过皇爷爷。”朱允炆向朱元璋行礼道。 朱元璋嗯了一声:“行了,平身。” 待朱允炆直起身,朱元璋才问道:“你来,可是有事?” 朱允炆回道:“孙儿是听闻了一件事,觉得此事虽是听之不可思议,但万一是真事,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所以孙儿忙来向皇爷爷禀报。” 朱元璋道:“你说的是亩产两三千斤神种一事?” 皇爷爷竟然已经知道了? 虽然早知道宫外那个朱家铺子少东家,或许与已逝的父王有关,朱允炆还是对这件事感到别扭,此刻听到皇爷爷竟毫无意外,越发觉得那个被养在宫外的私生子,怕是与皇爷爷早就相认了。 之前他宫里大太监不得不自尽,不正是因为那个被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吗?若非与那私生子扯上了关系,一个皇孙跟前服侍的大太监,何至于被逼着不得不自尽? 朱允炆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知道这样迁怒不好,却因最近被皇爷爷冷落,免不了生出一些怨气来。 这怨气不敢冲着皇爷爷而去,宫外的那一个,就成了他的目标。 “皇爷爷,您竟知道了?难道此事竟是真的?”朱允炆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惊讶道。 朱元璋嗯了一声,道:“此事的确是真事。” “嘶!”朱允炆倒吸一口冷气,旁边的蓝玉也同时吸气。 二人对视一眼,都各自移开了目光,眼底写着嫌弃。 “好了,你们两个都能第一时间想着朝廷,想着朕,朕很欣慰。不过这件事朕已是让专门的人去管了,你二人将心放到肚子里就是。” 说完,朱元璋竟直接将两个人都一起请了出去。 说是请,明显就是不耐烦,将二人一起赶出来了。 若不是因为这位皇孙突然驾到,他何至于被一起赶出来?蓝玉心情不算好地看一眼朱允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殿下深处宫里,对外面的事倒是知之甚详啊!” 朱允炆眼皮跳了下,冷淡回道:“这事已是传得许多人知晓,事关神种,我既是偶然知晓,自然是要禀报皇爷爷。还是凉国公觉得,这事不该说与皇爷爷知晓?” “哎哟,老夫可不曾这样说,殿下说笑了。”蓝玉哈哈一笑,道。 随后,就朝着朱允炆拱了下手,道:“殿下,臣先走一步。” 说着,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望着蓝玉离开的背影,朱允炆神情阴郁了下来。 这个凉国公,前段时间虽是嚣张,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烈火烹油一般,感觉是长不了了。 但今日出现在他面前的凉国公,却较之过去更精神抖擞,那不是困兽一般的嚣张咆哮,更像是有了新的目标,焕发了新的生机。 难道说,凉国公已是投靠了哪个叔叔? 朱允炆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已投靠了哪个藩王,至于宫外那个有些商贾之名的父王的私生子,朱允炆是完全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开玩笑!就算皇爷爷真的不将他当做储君候选人了,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也是嫡出,更有一群成年了的叔叔! 那些人都算是竞争对手,一个养在宫外的私生子,也配? 哪怕是将对方与自己进行比较,在朱允炆看来,都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所以朱允炆对凉国公态度上的变化,虽有着疑惑,也让人偷偷盯着,却仍是毫无所获。 朱允炆随后又回想起皇爷爷方才说的话,皇爷爷究竟是派了何人去处理神种一事? 与此同时,朱英也面临着一个问题。 购物节算是以着小火的结果结束了。 第一次搞购物节,就能在小摊子的基础上搞出整条街都参与了活动的动静,这绝对算是成功了。 在结束后的次日,他就陆续接到一些拜帖、请帖,别的商人且不说,朱家铺子所在这条街的其他商铺东家,都纷纷向朱英递来了橄榄枝。 只从那一天的收入增长来看,他们虽是没参与进活动中来,却获益匪浅。 若是当日他们也一起搞活动,一条街都动起来,是不是整个京城都会被他们给搅动起来? 只要一想到自己错过了这样搅动风云大赚一笔的机会,这些店铺的东家就后悔不已。 而对这位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就更是冲满好奇了。 但朱英此刻却面临着早就递到他手里的几个邀请,在想着,是不是推掉一个。 曹国公第三子的满月宴,就是在明日。 这是早在半个月前就递过来的请帖,其实朱英当时就找理由推掉了,但曹国公府与他交好的那个管事很快就再次来找他,告诉他,还是答应为妙。 “什么?明日是老夫人的寿诞?老师,您怎么不早与弟子说?” 结果,一个突然被得知的消息,让朱英立刻就放弃了去曹国公府。 作为弟子,给方孝孺的母亲过寿,自然比去参加曹国公府庶子满月更重要。 所以朱英直接让管家备了一份礼物,让管家明日送去曹国公府。 人不去,礼物总要送过去,且不能太薄了。 但转过天,当朱府的礼物被送到了曹国公府后,年轻的曹国公得知有人竟敢收了请帖不来,直接就发了火。 “给脸不要脸!” 第九十章 误会 方府 朱英带着自己亲自做的寿桃以及另外的一些点心,并其他时兴的寿礼,亲自登门,来为方老夫人祝寿。 七十大寿,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大寿了。 方家是个大家庭,子孙颇多。 但因着方家的祖训、家规,方家人的生活算不上贫穷,但也不像是勋贵那样富得流油。 在祝寿给贺礼这种事上,更是严格要求,不可接收外人给的昂贵礼物。 方孝孺在头一天才告诉朱英,就是不希望朱英准备太丰厚的礼物。 他也算是将这个弟子看清楚了,若是提前告诉对方,这弟子就算是不在昂贵上下功夫,也必然是在其他上面下功夫。 而对于方孝孺来说,他既是知道朱英是皇长孙,又是自己满意的弟子,就不愿让弟子在这种事情上放太多心思,免得全部都被外面的事情勾去了心思,反倒没心思来学习了。 可惜,就算是只提前了一天,朱英也搞出了一些花样来。 他送的东西的确不是金银玉器珊瑚玛瑙这种方家不愿收的礼物,而是送了点心,还是他亲手所作或是亲自叮嘱人做的点心。 寿桃,栩栩如生,看着极是漂亮的大寿桃,这么几个摆上来,立刻就赢得了满堂彩。 而其他点心,就更是奇特。 其中就有一样点心,竟是七层的糕点,圆形的,上面铺着厚厚的奶油,点缀着各种五颜六色的果酱、水果细碎以及糖做出来的小人儿、小动物。 看着漂亮至极,又精致至极! 等到朱英表示,这七层的大蛋糕,可以直接吃后,这大蛋糕的香味,更是吸引了方家许多小孩子的注意。 若不是他们从小就被好生教育,要保持礼仪,看到这样漂亮的大蛋糕,闻到那香甜的味道,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怕都要流口水了。 但他们却都小大人一样站在一旁,只眼巴巴看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朱英见方老夫人虽已七十,头发都白了,却有些鹤发童颜之相,看着和气,说话声音也很清晰。 若不是后来出了那样的惨事,这一家人怕都有着长寿之相啊! 扫了一圈后,朱英暗暗想着。 他对方老夫人祝寿时,也是妙语连珠,逗得老夫人很是开怀。 一旁的方孝孺看着皇长孙这样会哄老人家开心,心情也是很复杂。 这可是皇长孙! 虽然对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是皇长孙,但他知道啊! 皇长孙亲自跑来给他的母亲祝寿,还亲自做了寿桃做了糕点! 这样的事,他过去想都不敢想。 如果他能阻止,他已是阻止了。 这不合规矩啊! 但谁让皇长孙的身份还没有被公开呢,所以,作为知情人,方孝孺只能将这个秘密闷在肚子里,不敢被曝光出来。 至少,在皇上有意将此事公布之前,他不能让这样重要的事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 因此,方孝孺纵然心里惊惧惊喜皆有,颇为受宠若惊,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但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 倒是他亲娘,在被自己儿子的弟子哄得眉开眼笑后,再看儿子那张死脸,就越发嫌弃了。 她这个儿子,过去那张脸还没这么僵,怎么今日越发僵硬了? 难道做娘的过生日,就让当儿子的这样不高兴? 被亲娘嫌弃地盯着看,方孝孺这猛地回过神来,忙小意哄起了亲娘。但在哄人的技术上,他比起他的弟子来,可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若不是还要顾忌一下他的面子,方老夫人都不想给他露个笑模样。 朱英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但方孝孺此刻窘迫的样子,与他印象里那位慨然赴死的忠义之臣截然不同。 再看看眼前这一片和乐的模样,朱英原本轻松的心情却又沉下来。 他与祖父能在灾难发生前逃离,但方家这满门,到时候怕是难逃一死? 除非将来小皇帝上位后不要急功近利,不要急着削藩、杀叔叔,而朝中的人也都能被小皇帝压服了。 那藩王也就没了“勤王”的理由,方孝孺自然也就不会因此而死。 “你似是心情有些不好?”方孝孺一直都在暗暗关注着皇长孙,将皇长孙到了后来不知怎么的,眉眼之间带上了一些郁色,方孝孺忍不住就在寿宴结束后,送皇长孙出门前,试探着问道。 朱英感念老师对他的关心,越发觉得不能就这么将方孝孺一家扔下不管了。 可该怎么改变方家的命运,这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他又不能提前对方孝孺说,你以后要倒霉了,要么到时候别骨头那么硬,要么就明年跟着我一起跑路! 对方就算是认了他做弟子,也不可能听他这“满口胡言”啊! “无事,就是觉得方家实在是热闹,让我有些感慨。”朱英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 方孝孺顿时误会了。 皇长孙从八岁起就被养在宫外,不知身世,与皇上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身边也无旁的亲人。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皇长孙如今羡慕他方家热闹,实在是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惜来。 “放心,以后必会有所不同。”方孝孺意有所指地安抚道。 朱英却没听出他的话外音,与方孝孺告辞后,就乘车回了朱府。 距离朱府还有一百来米,竟就被一群人给拦下了。 “你就是朱英?”为首的穿着打扮很是富贵,若不是言行举止像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倒是有些像是地主乡绅了。 但此刻这中年管事上下打量着朱英,面带不屑。 “我家国公爷知道你今日忙,特意让我在这里等着,等你不忙了,请你去府上一叙。走!别让我们家国公爷等着了!” 阿牛从车上一下子跳下来,冷着一张脸,而车夫手握马鞭,也神情冷下来。 这一幕差点吓到了这群人,不过,对方加上朱英也不过才三个人,实在是没被这群人放在眼里。 就在朱英撩开车帘要下去时,忽然有着一队骑兵,风驰电掣一般地赶到了众人跟前。 “让一让!我们要去朱府宣旨!” 第九十一章 皇长孙朱雄英接旨 嚯! 这十几骑,不仅有着锦衣卫,还有着年轻太监,一看就是来自皇宫! 他们一亮相,就震慑住了在场的这群人。 阿牛跟车夫对视一眼,已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激动之色。 “这、这是来宣旨的?等等?去朱府宣旨?哪个朱府?” 愣愣站在路中央的那个中年管事,人都傻了。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群骑士是去哪个朱府,但这不是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吗? 他这样一问,对方立刻就板着脸喝道:“这里能有几个朱府?速速让开!耽误了事,唯你是问!” 哪怕是曹国公府的管事,在锦衣卫跟宫里太监面前,也要将腰弯下来。 毕竟如今的曹国公,已不是当年的曹国公了。 现在的这位曹国公虽然依旧算是应天府内一等一的勋贵,可全是靠着父亲、祖父等人的功劳,坐吃山空。 这位年轻曹国公虽给人的印象还可以,据说也得过皇上的称赞,但比之父辈也是差了许多。 最近大半年,皇上的心情阴晴不定,实在是让人害怕。 又从前几年起就陆续发落了一些勋贵,哪怕是面对着普通人依旧能嚣张的曹国公,在对待与皇上有关的事情上,也要加着小心。 这管事立刻就点头哈腰道:“是,那就不耽误你们了。让开,让开!” 他立刻呼喊着其他人让开,结果,那辆被他们拦下的马车却纹丝不动。 就在他心中一喜,想要趁机发作时,才猛地想起了马车里坐着的那个人的姓氏。 不是? 与此同时,朱英的状态其实也没比这位曹国公府的管事好多少。 朱英一直都是躲着锦衣卫、太监走,更不愿意被卷入争嫡风波。 就连神种出现,他也是打算着,回头将功劳给爷爷。 他自己是尽量避开这些事,实在避不开的,也尽量不将功劳揽在身上。 结果怎么还是有人来宣旨? 是神种的事情传出去了? 早知道会有这一日,朱英一直提着的心反倒在这一刻略沉了下来。 他从马车里跳出来,对着马上的十几人说道:“草民就是朱府的朱英,这里的确只有一个朱府,若是草民猜得不错,诸位是来给草民所在的朱府宣旨的?”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朱英冲着这群人拱手回话时,在“朱英”两个字脱口而出后,马上的这十几人,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太监,全都脸色大变,噗通噗通,连声跌下了马。 那场面,就跟下饺子一般! 朱英被这一幕惊到了,后面要说的话一时都忘记了,只呆呆看着这些人从地上爬起来。 其中那几个锦衣卫借着现在还是黄昏之色,看清了朱英的模样,更看清了朱英身旁的阿牛以及车夫的模样。 阿牛跟车夫都是锦衣卫,阿牛更有亲眷在锦衣卫里做事,长相都有些相似。 他二人将气质一外放出来,同是锦衣卫的人,自然就立刻嗅出了同类的气息。 既然跟在这少年身旁的两人都是锦衣卫,还是以奴仆身份跟着,那这个少年是谁,不是已是明摆着的事了吗? “臣张不才,见过皇长孙殿下!” 其他人一听,这位直接对着少年直接跪拜了,说明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少年果然就是他们要接回宫的那个人!他们方才果然没听错! 其余人也都立刻跪倒在地,纷纷口呼“皇长孙”。 唯有一个太监,身上带着圣旨,不好直接下跪,却也是微微躬身,一副谦卑模样。 “你、你们在说什么……草民……我……”饶是朱英自恃见多识广,又来到这世界十年,可也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遭遇这么一个惊人的场面,并且因为太过惊骇而语不成句。 他都语不成句了,那边原本已经避让到了路边的曹国公府的奴仆们,都直接傻了! “那、那、那、那是……那是……”一个奴仆更是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哆嗦着嘴唇,连个完整的词语都说不出。 之前对着朱英说过不敬之语的那个管事,更是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皇长孙? 他怎么从不曾听说过皇长孙出宫了? 而且,那位皇长孙的年纪,也不该是这么大了啊? 难道说,是他记错了? 还是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锦衣卫跟太监,却不像是假冒的。 在应天府这个地方,也没人敢假冒锦衣卫! 那不是找死吗? 所以,他真的冒犯了皇长孙? 想到自己这次得罪了皇长孙,他家主子不会有一点事,他这个做奴仆的怕就要成为替罪羔羊了,这个管事越发害怕起来。 而这时候的朱英,已是回过神来。 他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甚至下意识退了一小步。 阿牛走过来,低声说道:“少爷,他们所言皆是真的!” “你……”朱英又看向阿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跟着自己的小厮。 阿牛一改往日里的模样,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外露。 那是经过杀戮以及精心培训后才有的煞气跟锐气,那不是普通小厮能有的气质!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身份的确有问题,他不是普通乡绅家的孩子,他居然是皇亲国戚? 不,等等! 皇长孙……朱英忍不住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再看向面前的这些人时,眼神已是锐利起来。 被朱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这十几人,都后背一凉,同时心里也是惊讶不已。 这位被养在宫外的皇长孙,竟有着这样可怕的气势! 原本只是因着对方身份而低头的人,此刻也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态度更恭敬了。 “你们先起来说话。”朱英觉得不能在这里继续僵持着,遂开口说道。 随着他开口,这些人才陆续起身。 一旁的太监,恭敬说道:“殿下,这里有一份圣旨……” “去朱府,我让人摆上香案,然后再读圣旨。”朱英虽然没接过圣旨,却看过影视剧里面对这情况该怎么做,就试着回道。 对方果然应下。 匆匆回到朱府,很多人在懵着的情况下,就被叫起来收拾。 等到香案摆好,众人跪下接旨。 那太监竟开口说道:“皇上吩咐了,殿下您站着接旨即可!” 朱英乐得不跪,便站着接旨。 结果太监再次开口的第一句,就震惊众人:“皇长孙朱雄英接旨!” 第九十二章 出殿相迎的洪武大帝 皇长孙?朱雄英? 除了早就知道朱英真正身份的人,其他人都心头巨震。 他们之前也听到了那个太监叫少爷“殿下”,但当时太慌乱,没来得及往深了想。 此刻听着太监这一嗓子,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家少爷,竟然是皇孙?还是皇长孙? 太监接下来就宣读圣旨,其实就是很短的一段内容,让皇长孙先随这些人进宫。同时保护朱英安全的,还有五百禁卫军,都在后面,很快就到。 朱英不傻,听到这里,就听出了一点什么。 “殿下,请接旨。”太监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将圣旨双手递给朱英。 朱英心里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却也只能将圣旨接了,然后问道:“公公,不知道我爷爷……” “那正是陛下!”太监忙回道。 朱英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接下来的圣旨,手指捏着圣旨,这明明是实物,可朱英却有一种很恍惚的不真实之感。 他居然是皇孙? 这十年来一直陪着他的爷爷,居然就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他是不是做了个梦,梦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 他又不是刚刚穿过来,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 十年了! 十年时间,洪武大帝竟然就这么陪着他演了十年的戏?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演技不错,所以才会在这十年时间里,从八岁孩子学起,然后逐渐适应这个世界。 现在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姜还是老的辣! 他竟是被骗了! 他的爷爷竟然是洪武大帝? 朱英此刻心里乱糟糟的,按说,他一下子从普通乡绅家的孩子,变成了皇孙,这该是喜从天降才对。 但此时,朱英却实在说不出自己是在高兴。 “殿下,您看……”太监跟锦衣卫们一看,皇长孙接了圣旨后,看着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啊,这让他们不禁心中困惑,又看向了阿牛跟管家等人。 阿牛他们一看少爷的反应,心里暗道:坏了。 少爷此刻的反应,大概就是老爷……也就是皇上最怕的反应了。 “少爷,您乃是千金之躯,这里暂时不好久留,先回宫里。”阿牛低声劝道。 朱英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阿牛,幽幽地说道:“你们还真是演技出众啊。” 无论是爷爷,还是这些人,明明都不是普通人,却能陪着他玩了十年的过家家? 阿牛、管家等人干笑着,也不敢吭声。 “行了,你们都这么说,我若是不走,你们大概也不肯,那就走。”朱英淡淡说道。 “少爷……”阿牛还想说什么,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无论是此刻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朱英也知道,这些知情人就算是早就知道了,也不敢跟他暴露这些的。 只要是上面那人不同意,谁敢说? 所以,问题的根源还在他的爷爷身上。 他搞不懂,这十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生活给过明白了,如今突然发现,其实这十年来,他一直都过得很不明白。 “这就是现实版的楚门的世界。”朱英在心里想着。 外面早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马车,更有着黑压压一片骑兵,看着不知有没有一千人,但数百人是肯定有的,安静无声,看着就很训练有素。 一辆暗色花纹的宽敞马车就停在路边,阿牛忙跑过去打开车门,要服侍着他上去,被朱英婉拒了。 朱英自己走了上去,一探头,就发现这辆马车跟他平时坐的那辆有些相似,十分宽敞、豪华,里面舒服至极。 一上去就能发现,这辆马车也同样是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改造过的。 只不过,普通人改造过的马车,有规格限制,所以就算是再改造,空间大小也受限。 但这辆马车就不用受限了,所以论舒适程度,比他之前乘坐的那辆马车要强出不少。 朱英进去后,就往后面一靠,坐在那里不吭声了。 阿牛等人没一个人敢跟着上来的,都骑着马跟在马车前后左右,簇拥着这辆马车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行往皇宫。 马车经过外面的路时,朱英隐隐听到了“呜呜”之声,虽然没掀开车帘看向外面,但想也知道,这声音应该是外面的那些曹国公府的人被拖下去了。 算了,这时候还想旁人做什么? 朱英靠在那里,闭着眼,突然觉得身心疲惫。 马车平稳前行,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打了个盹儿。 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竟已是来到了皇宫的宫门前。 这还是朱英第一次见到应天府的皇宫,他从马车上下来后,就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巍峨宫门,心里的感觉怪复杂的。 他的爷爷,居然就在这里面? 这十年来,他爷爷每次外出访友,其实都是回皇宫了? 难怪啊,他想,难怪方孝孺会愿意跑到朱府来考他,难怪方孝孺会愿意收他做弟子,原来这一切都是源于皇上的命令。 难怪锦衣卫似乎对他格外客气,这也是爷爷的意思? 不,都不必爷爷亲自下令,阿牛他们应该就是锦衣卫? 他一直都在想着避开锦衣卫,没想到,他身边最亲近的小厮,竟然就是个锦衣卫。 这是何等有意思的事。 这样想着,朱英就在宫门大开的同时,迈步走了进去。 “你说什么?”朱允炆猛地站了起来,手边上的茶碗直接被他碰得滚落在地,啪嚓一下摔了个粉碎。 朱允炆的手更是被热茶烫了一下,这更加重了朱允炆本就翻涌着的烦躁情绪。 “皇上派了禁卫军去接人?将人给直接接进来了?” 会是谁被接了进来? 竟是这样兴师动众? 皇爷爷竟这样重视? 难道是什么大才?不,又或者,是皇上看上了哪家的闺秀? 朱允炆越想越没溜儿了。 朱元璋打了个喷嚏,接过手帕擦了擦,就听说皇长孙已被请了进来。 朱元璋竟有些紧张起来,都不用人去传人进来,他大步流星就走了出去。 这样的态度,让跟着他快步出去的大太监都暗暗心惊。 第九十三章 机缘巧合 当真的走出大殿,看到了站在殿外的人时,朱元璋停下脚步,越发有些紧张了。 他的好孙孙会怎么看待这十年的生活? 他的好孙孙能原谅他这十年来的隐瞒吗? 洪武大帝何时这样忐忑不安过? 但当那个人走近时,他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然后听到对方轻唤一声:“爷爷?” “哎!”朱元璋立刻应道。 “英儿啊,你总算是来了!快!随爷爷进来!”朱元璋拉住朱英的手腕,就将他给拉了进去。 朱英顺从地跟着爷爷走进去。 “爷爷。”进了大殿后,朱英这才轻轻一挣,目光落在这个身穿龙袍的人身上,对方给他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英儿,你可是在怪爷爷?”朱元璋神情一黯,问道。 朱英想说自己不怪,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与之前是天壤之别。 在这个时代,从底层百姓变成了皇孙,一般人做梦都不敢梦这种事。 偏偏让他给遇到了。 “爷爷,您一定有您这么做的理由,对吗?”朱英反问道。 朱元璋点点头,道:“爷爷这么做,的确是有原因的。” “你饿不饿?先让他们摆上饭菜,咱们祖孙两个边吃边说。”朱元璋说完,就卡看向朱英。 朱英点头:“好。” 朱元璋立刻看向身边的大太监,大太监忙快步走出去,招呼人开始上饭菜。 一盘盘的菜肴被摆上来,主食、羹汤,都一一摆好。 朱元璋示意其他人都先退下,这个偏殿内,就只剩下他们祖孙两个。 就像是过去十年一样,两个人坐下吃饭,也不用人伺候。 可到底还是有一点不同了,朱英想。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自然地如过去一样,给爷爷夹了几筷子,道:“您也吃。” 又叮嘱道:“就算是如今身份变了,您也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是要注意身体。” 这样的态度,让朱元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了。 孙儿没有因为突然知道了真相就束手束脚,就对他有了隔阂。 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有些不高兴,但能够这么快就回过神,还能像过去一样叮嘱他,这都让朱元璋感到欣慰。 “爷爷听你的。”朱元璋叹道。 除了身上多了一身龙袍,面前的老人依旧与过去十年一起相依为命的老人没什么不同。 朱英嗯了一声,就低头吃东西。 朱元璋自己没怎么吃,却一直目光忍不住瞟向孙孙,看着孙孙吃。 “爷爷……你是不是有话与我说?”饶是朱英,也有些受不了被这么盯着了,只能抬起头,无奈地问道。 朱元璋却道:“先吃饭,吃完咱们再说。” “要么爷爷跟我一起吃,要么现在就说,爷爷,你这么看着我,我还怎么吃得下?”朱英无奈地将筷子一放,说道。 朱元璋摸了摸鼻子,道:“好,那咱们就边吃边说?” 也成。 朱英点头:“成。” “我之前瞒着你,是事出有因。你八岁那年突然去了,所有人都因此悲痛欲绝,我就想着,你当时虽是孩童,却也不能随便就这么葬了,于是大办了一番。结果快要葬入皇陵时,却发现你又活了。” 朱元璋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喉,就开始讲述当年的事。 这件事朱英还真不知道,他没有这部分记忆,过去十年里,朱元璋也不曾跟他仔细活过当年的事,只说他是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好了之后就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事。 朱英也不愿去提这件事,免得当时被爷爷发现了他是借尸还魂。 此刻听着这段话,朱英却听出了一种暗流涌动来。 就听朱元璋继续说道:“你乃是标儿的嫡长子,身份不同,突然死而复生,又忘记了过往,我当时就想着,先不要将你还活着的事说出去,待你身体大好了,再提及此事。” 若是这个大孙孙只是回光返照,没过多久就再次去了,将这件事立刻提了,不仅会让朝堂有所动荡,也会引得众人非议。 朱元璋不愿他的大孙孙人都去了,还要背负各种负面的议论。 再者,还有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这其实也是朱元璋一直以来没有将朱英的身份曝光,甚至还给他改了个名字的原因。 “还有,我当时还想着,你突然活了过来,会不会是机缘巧合?那一天,天气不算好,有着闷雷声声,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勾了你魂魄的鬼差才会没有将你带走。” “于是我给你改了户籍,改了名字,改了身份,只求着在你成年之前,能健健康康,不要再被小鬼发现了去。”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这一刻的他,哪里还是威武无畏的洪武大帝? 分明就是一个为了大孙孙性命而信了各种愚夫办法的普通老人。 可坦然了这些原因的朱元璋,却让朱英心中酸涩。 十年时间,记忆从无到有,这十年,朱英已是将对方真的当成了自己的爷爷。 朱英道:“爷爷,孙儿并不怪您瞒着我。” 至于其他问题,既来之,则安之,慢慢来。 洪武大帝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仔细听来,这些事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而现在,既是身份曝光了,朱英其实更想知道的是,爷爷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不过,您能不能告诉孙儿,您突然让人这样兴师动众地将孙儿接进宫,可是要将孙儿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朱英无奈地说道:“您可知道,若是这么做,孙儿便是不想争那个位子,也要被人给捧上去了?爷爷,您就不担心孙儿进了宫,动摇了您属意的继承人的地位?” 换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不敢跟朱元璋这么说话,还是说这样的话。 不过朱英跟朱元璋一起相依为命十年,做了十年普通祖孙,情谊非比寻常,朱英面对朱元璋也毫无畏惧之感,有什么就说什么。 朱元璋也果然不生气,只用手点指着朱英,同样无奈说道:“你这孩子,别告诉爷爷,你到现在都不知道爷爷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朱英叹气。 不,他正是因为猜到了,所以才更毛了啊! 第九十四章 朱允炆心态崩了 “哎!孙儿倒是猜到了一点。”朱英愁眉苦脸地说道,“可孙儿倒宁愿是自己猜错了。” “哦?那你就说说看。”朱元璋故意激他,“莫不是现在已是被吓得脑袋里一团浆糊,其实啥也没想清楚?” 这可真是再老套不过的激将法了。 一般常见于爹娘、爷奶跟自家儿女孙孙之间的对话。 朱英却在这时突然拿筷子一压,道:“爷爷,您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偷夹菜呢?您今晚肥肉已是吃了一小碗了?也该吃点绿叶菜了,可不能挑食啊!” “嘿!”朱元璋大怒,“明明才是小半碗,哪里就有一小碗了!” “孙儿一直分神数着呢,您一共吃了十三块,这已经是第十四块了。” 二人同时抬头,目光对峙着。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僵持下来。 虽然大殿之内已是清了场,但在大殿门口那里,依旧是候着几个大太监,他们都是随时要听命令进来服侍的。 所以殿内的动静,他们多少也能听到一些。 朱英与朱元璋争执的那几句,声音本就提高了,外面的人在第一句响起时就差点破门而入。 但因无皇上的命令,所以只能忍住,但都绷紧了神经,做出随时都会冲进去的准备。 他们心里更是想着,这位皇孙不知是何来历,竟然对着皇上如此不敬,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除了曾经的皇后跟太子,就连另外的皇孙在皇上面前都不敢如此放肆啊! 但他们等啊等啊,等来的,却是里面重新平静了下来,仔细一听,似乎有着细细的说话声。 皇上居然没有因此震怒? 外面的几个大太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震惊。 这可真是…… 里面的那位突然被接进来的皇孙,到底是何许人也? 之前宣旨的那个小六子,也没在这里,他们倒是想问问圣旨写了什么,此刻也不好问。 能混到在朱元璋跟前服侍的大太监,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已是猜测到,里面那位皇孙的地位一定不一般,而那份圣旨上,必然也有着能泄露出这位皇孙身份的内容。 可惜啊,前去宣旨的人不是他们。 你们说……里面的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历? 谁知道啊!这事本身就透着稀奇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宫里的风向要变了。 恐怕不止是宫里的风向要变, 这几人都是性子谨慎的,彼此用眼神交流,居然也都大致看懂了。 经过这么一番无声交流,这几个御前大太监都有了谱儿。 看来,甭管这位新回来的皇孙到底是什么来历,总之,不能慢待了对方,一定要捧着,毕竟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位皇孙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是不一般呐! 当晚的消息,是在第二天天亮后才开始发酵的。 前一晚就知道有外人被接进了宫的朱允炆,也终于在早上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什么?皇孙?” 朱允炆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确定,是皇孙?这样叫皇孙,皇爷爷也不呵斥,就任由他们这么说?” 不仅仅是称呼的问题,更因为这件事能被迅速传开,还少不了皇爷爷的默许! 若堂堂洪武大帝不默许,这样的消息谁敢在皇宫里传开了?不要命了? “回殿下,千真万确啊!但更多的消息,奴婢也不敢多打探,怕犯了忌讳。但皇孙的身份,却是被皇上承认了的,千真万确!”朱允炆面前的小太监急急说道。 本来他家殿下最近就有些失宠,结果又突然冒出一个被接进了宫的皇孙。 他们这个宫殿的宫人,得了消息,都心里不安。 无论那位皇孙是什么来历,但在这样关键的时期,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变故,自然是让人心里不安。 朱允炆犹如困兽一样,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不成!他不能就这么等着! 他要出去看一看! 朱允炆想到这里,就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所去的方向,正是后宫。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位皇孙被安置在了哪处宫殿。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他身边的太监,同样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都想着,应该是在距离妃嫔住处都很远的稍微偏僻一些的宫室? 按说,成年皇孙不该住在宫里,若是住在宫里,应该被安排在靠外的地方,也就是朱允炆住的那一片区域。 但他让人打听了,并未听说有人在附近入住。 可若真是他所猜测的那个人,对方年纪比他大了几岁,不该被放在后宫里了啊! 这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他非要搞个明白不成! 应天府新建的皇宫,分外内、外两重。 外曰皇城,内称宫城。 朱允炆住的地方,就在文华殿里。 这里本来是他父王朱标的住所,朱标住在正殿,而朱标的妻妾儿子,则住在偏殿跟其他小宫室里。 朱标去了之后,朱允炆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没有搬出去,依旧是住在文华殿的偏殿。 与后世的北京皇宫一样,应天府的皇宫格局、名称,都相差不多。 同样是外朝三大殿左右两翼,辅以文华殿、武英殿两组建筑,应天府皇宫这里,这两组建筑都修得很是庞大,小宫室颇多。 朱元璋住的乾清宫,位于内廷,是内廷中心。 后三宫,就是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这三组建筑,被统称为后三宫,是朱元璋跟马皇后的居住的正宫。 其后为御花园,再然后,就是东西六宫,住的都是嫔妃等。 因为应天府这里的皇宫面积极大,除了这些主要建筑外,那些小宫室、小院落,亭台楼阁,多不胜举。 所以年纪不大的皇子、皇孙、公主们,一般都是按照受宠程度多寡来分配住处。 一般来说,离着乾清宫越近的妃嫔,就越是得宠。 这一点套在皇嗣身上也是完全可以的。 “殿下,殿下!”这时,之前已是派出去的一个太监,已是小碎步迎面走过来,脸上带着震撼之色。 一靠近,就立刻向朱允炆禀报道:“奴婢已是打探清楚了,那位被接进宫的人,昨晚住、住在乾清宫的偏殿里!” 咬着牙,这个太监将打探来的结果说了出来。 朱允炆直接心态崩了:“这不可能!” 第九十五章 诈尸之人 “这不可能!”同一时间,同样得知这件事的大臣们,纷纷给出这样的反应。 开玩笑! 如今凡是成年了的藩王,基本都在封地了。 能生出皇孙的这些藩王,无旨不能私自入京。 而待在应天府的皇孙,目前就两位。 怎么可能再冒出一个皇孙来? 除非是哪位藩王的儿子私自入了京! 不,也可能是接了密旨来的……想到这个可能,大臣们都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风雨欲来之感,让他们个个心情沉重。 在这个节骨眼突然传一个藩王儿子入京,该不会是想着立藩王为储君?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虽然立太孙的呼声不小,但想也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够与成年了的皇叔们争继承人之位? 只是,若皇上已决定立太子而不是太孙,对于支持“正统”的部分官员来说,怕就是一场灾难了。 还有以蓝玉为首的勋贵们,在半年前一直都是支持太子,是铁杆的太子党。 而为了太子,蓝玉等人更是对藩王们很是不客气。 如今太子已逝,最大的太子之子也还小。 若皇上再立太子,莫非就是为了压制淮西集团? 容不得众人不多想,身处他们的位置,哪里能想得少了? 上朝的时间里,这些大臣的脸上就都带上了凝重。 举目观看,到处都是这样神情的人。 大家对视一眼,纷纷苦笑。 这都叫什么事儿嘛! 偏偏他们还不能说破了。 说什么? 说他们消息都挺灵通的? 一大早上就听说了宫里的事? 就算是真这样,也不能承认啊! 不然那不就成了窥视帝踪了? 不是等着被收拾吗? 所以,这些大臣们,个个都是一副谜语人的模样,心里都盛着事,但个个都不能说,憋都要憋死了。 等到上了朝,皇上一来,山呼万岁之后,这些大臣忍不住地都用那小眼神去瞟上面坐着的天下之主。 朱元璋一看,嘿,你们这群东西,这是在搞什么呢? 居高临下,底下那些人有什么小动作,有什么小眼神,朱元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将所有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朱元璋开口说道:“诸位爱卿,可有本要奏?” 大臣们对视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是平日里会忍不住跳出来奏上一本的御史,今日也老实了。 开玩笑! 若是涉及到别的事,奏了也就奏了。 便是因此挨打,那也是光荣。 可涉及到争嫡的事,还是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谁傻啊,还没搞清楚敌人是谁就往上冲? 这些御史又不是傻子,所以,就连这些御史也是不吭一声。 大殿内安静无声,朱元璋扫看了一眼后,就道:“看来你们今日无本上奏?” 大臣们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口,反正就是不吭声。 “微臣有本上奏!”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在殿内突然响起。 在这样安静的时候,这声音一冒出来,就让众大臣一惊,纷纷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蓝玉! 说话之人竟是凉国公蓝玉! 怎么会是他? 本来就有点诡异的气氛,随着蓝玉站出来,一下子就变得更加诡异了。 蓝玉何许人也? 淮西集团如今的领军人物之一! 在常遇春等人陆续死的死,落马的落马后,淮西集团如今能够担任领军责任的人,已是没几个了。 虽还不到群龙无首的地步,势力依旧挺强大,可也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感。 在太子朱标离世后,蓝玉等人就直接消沉了下去。 换之的,是淮西集团其他人纷纷冒头,存在感不断增强。 皇帝因此而对淮西集团越发不满,虽然蓝玉本人没冒头,他人不在江湖,江湖里却总有他的传说。 蓝玉是绝对的铁杆太子党,却不是皇孙党。 昨晚不知是哪个皇孙被接入宫,代表着皇上终于倾向了成年藩王那一边。 蓝玉这时候站出来,莫非是想要继续与藩王对抗? 想到蓝玉过去的“丰功伟绩”,众大臣都神情透出了一丝古怪来。 朱元璋垂眸看下去,与蓝玉目光一碰,君臣二人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朱元璋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爱卿要奏何事?” “回皇上,微臣听闻有大祥瑞出现在了我大明!”蓝玉激动地说道。 “哦?大祥瑞?”朱元璋淡淡说道,“是何祥瑞?” 听到君臣二人这番对话,大臣们更不解了。 凉国公这是在做什么? 什么大祥瑞? 他们还以为蓝玉站出来是要奏昨日的事,没想到居然是扯了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但也有人不久之前听闻了神种的事,立刻就恍然,凉国公该不会是将此事当真了? 亩产两三千斤的神种?这怎么可能? 他们根本就不信,更觉得凉国公是傻了。 若不是傻了,怎么能将这坊间传闻当真呢? 他们侍奉的这位皇上可不是只听听好话就算了的,一旦发现不是祥瑞,不是真的神种,凉国公怕是要挨训斥啊。 不过,除了勋贵、武将们,文臣们大多是看好戏。 蓝玉却仿佛一点都不慌,回道:“皇上,此祥瑞可活万民!乃是可亩产两三千斤的神种……” 果然,凉国公要说的祥瑞就是那个坊间传闻啊!一些早就听闻了这事的文臣,看向蓝玉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丝怜悯。 凉国公居然真的信了这种事? 就连淮西集团的一些人,也都有些焦急地看过来,不明白凉国公为何会突然降智了一般,就这么信了坊间传闻,还将这件事拿到了朝堂上来说,这不是等于将把柄递给了政敌吗? 下一刻,的确有御史跳了出来,表示亩产两三千斤的神种根本不可能有,凉国公这是在行佞臣之事,是祸国的根源! 好家伙,大帽子一顶顶就直接扣了上来。 淮西集团的勋贵们一看,不成,不能让这帮文臣拿住了凉国公的把柄,也跟着跳出来,表示无论此事是真还是假,事关活万民的神种一事,凉国公能如此关心,说明是心系朝廷,是在行忠义之事。 两方人马吵成一团的时候,突听坐在最上面的人说了一句:“此事朕可为凉国公作证,神种的确现世了,乃是朕的大皇孙朱雄英亲自培育而成,此事是真非假,尔等不必再争执了!” 什、什么? 大皇孙朱雄英? 这位大皇孙,不是已在十年前就去了吗? 怎么突然就在皇上嘴里诈了尸? 第九十六章 大臣们都傻了 一时之间,众大臣都愣在了那里。 有些反应慢的,还在与人争执,结果却突然发现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己的声音嘹亮地回荡在大殿之中,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闭上了嘴巴。 “皇、皇上?” 各部尚书对视一眼,都迟疑着看向皇上。 自从洪武十三年宰相胡惟庸被杀,洪武大帝就直接废除了宰相制度。 此时的应天府朝堂上,并无宰相。 各部尚书,其实也算是被分了权利的宰相们了。 他们的态度几乎是一致的,就是惊愕,不敢置信。 那可是死了十年的人了! 皇上莫非是因为大半年前太子朱标的去世,受了心伤,不仅没痊愈,还更严重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幻想? 再思及刚才的事,凉国公莫非也是知情人,所以刚才是跟皇上一起合演了一出戏? 这么说,那位被接进皇宫的皇孙,并非是任何一位藩王之子,而是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的皇嫡长孙朱雄英? 荒唐! 荒谬! 这根本不可能啊!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他们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与皇上起争执。 但事关嫡长孙,他们是绝不能任由别人冒充的! 嫡长孙,嫡长孙,在太子朱标去世后,这就是最正统的嫡支! 如果嫡长孙朱雄英还活着,关于是立太孙还是再立太子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了。 因为无论是从年龄上,还是从理法上,又或是从人脉上,真正的皇嫡长孙朱雄英,都有着与太子朱标相似的资本! 那是让藩王都无可奈何的资本! 也就是太子朱标去了,太子朱标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也去了,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争嫡情况。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已死之人又冒了出来? 世上难道真有死而复活这码事? 恐怕是有人在试图搞事情? 除了早就知情的蓝玉、方孝孺意外,也就是常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其他文武大臣,甭管是哪一个阵营的,都不信皇嫡长孙朱雄英还活着。 刚才还缩着的御史,以及原本老实着的各部尚书们,都纷纷开了口。 “皇上,您的意思是说,这神种,乃是十年前培育而成,至今才推出?”这是没敢直白质疑,而是拐弯抹角提醒皇上,皇长孙已去了十年的老臣。 “皇上请节哀!皇嫡长孙已是去了十年,此事举国哀痛,但人死不能复生……”这是直白劝慰皇上不要再乱想了的臣子。 “皇上,不可听信妖言惑众之语!若有人装神弄鬼,还请严惩啊皇上!”这是直白质疑并且一头嗑在地上,请求皇上必须严惩奸佞的臣子。 而蓝玉作为提出了神种一事的人,也遭到了众大臣的群起攻之。 之前蓝玉提出神种一事时,除了与蓝玉交好或是有利益纠缠的人,其余人都在看笑话。 但现在的大家实在是笑不出来了,而导致大家笑不出来的“罪魁祸首”自然是不能放过。 朱元璋看着比刚才更乱,仿佛是菜市一样的大殿,神情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质疑。 有老臣一抬头,就看到了皇上这副神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皇上的反应不对啊! 按说,无论皇上是相信了奸佞之人的妖言,还是沉浸在了过往之中不能自拔,被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指出来,都不该是这么一副淡然态度。 这态度,很明显就是底气足啊! 难道当年皇长孙去世一事,另有隐情? 皇上并不是最近才被人给忽悠了? 这几个老臣一沉默下来,其他人也都跟着沉默下来。 本来闹哄哄的大殿,因为陆续沉默下来的人,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都说完了?”朱元璋这才慢悠悠开口道,“你们既是都说完了,那就听朕继续说。” 朱元璋淡淡说道:“十年前,朕的嫡长孙英儿并未真的离世,只是闭气了过去,很快就苏醒过来。是朕让人测算,说英儿这十年另有死劫,想在民间养大,方能顺利成年。所以,这十年来,英儿一直被朕养在宫外,这十年来,无论是朕,还是朕的太子,都知晓他的情况。” 见大臣们因为他这番话面露痴傻神情,朱元璋继续说道:“而在不久之前,英儿的死劫终于过了,所以朕才想着,要让朕的嫡长孙回归他本来的位置。” “怎么,看你们的样子,似是很遗憾朕的嫡长孙并未夭折?” 最后这一句,可是太吓人了! 谁敢承认啊!不仅不敢承认,更不敢默认啊! 众大臣忙跪倒,急急说道:“微臣不敢!” “朕看你们倒是挺敢的。”朱元璋语气有点凉飕飕的,听得这些大臣的后脖子也凉飕飕的。 但这都不如这个从皇上口中得知的真相让他们更震惊的了。 既然皇上敢这么说,就说明事实就是如此。 十年啊! 皇上居然隐瞒了他们十年! 哦,不仅是皇上,还有太子! 这对天家父子,居然瞒了天下人十年之久! 可听皇上这解释,又觉得没办法质疑,这解释没问题啊!人又不是诈死,而是先“死”了,又活了,这样的假死之事,古来有之,并不稀奇。 而幼童很容易夭折,所以民间时不时会有一些养在外面或是将男孩儿充作女孩儿养的事,或是给孩子起贱名,花招百出,无非都是为了能让孩子度过死劫,顺利长大成人罢了。 皇上也是人,太子也是人,他们希望嫡长孙能度过死劫,还是在嫡长孙差点死了之后,失而复得之后,这么决定的。 这完全说得通啊! 大臣们都傻了,被这个惊天的大事给惊傻了。 所以说,皇嫡长孙一直都活着? 那皇上之前将另一个皇孙捧得挺高是为了什么?为了给这位真正的皇嫡长孙做挡箭牌? 皇上可真是够狠的啊! 大臣们心里真是犹如火山爆发一般,脑袋跟耳朵都嗡嗡的。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皇上仿佛还嫌这事不够刺激,继续说道:“神种已被英儿培育成功,待过几日全部收了,朕就办一个土豆宴,到时候,在土豆宴上,正式向诸位爱卿介绍朕亲自教养了十年之久的孙儿!” 第九十七章 舅舅,您瞒得可真紧啊 这番话一出,更是将大臣们刺激得两眼发直了。 他们甚至都想不出什么话来阻止皇上这么做,他们也没有这个立场这样做。 他们能怎么阻止呢? 皇上这样护短又重视血脉的人,怎么可能让嫡长孙被人冒认了去? 再说了,没听皇上说吗? 那位皇嫡长孙可是在十年前就没真死,是为了骗过地府,为了能好生度过死劫,所以才谎称是死了,办了葬礼,就是为了骗过鬼差。 如今倒是好,不仅是骗过了鬼差,也骗过了他们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不久之前还在发愁,到底是该怎么站队。 是选择站皇孙朱允炆,还是选择站其他藩王。 若是站藩王,那么多藩王,又该站哪一个? 可选择的人数太多,对他们来说也未必就一定是好事。 如今倒是好了,无论是之前选择站队了的人,还是没选择站队的人,都不必再想这些了。 他们还是想一想,怎么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消化干净,然后再思其他事。 一个个都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走出去,这些大臣心里是真的很“我屮”了。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走出皇宫后,在宫门外停着不少轿子、马车,有老大人上马车时还在恍恍惚惚着,差点就一头嗑在了地上,忙被仆从搀扶着,仆从也被吓了一跳,忙问道。 “无事,无事!回去!”老大人依旧是一脸世界观被破碎了的模样,晃晃手,说道。 仆从朝着旁边看去,发现跟自家老爷一起出来的这些大人们,一个个的,就像是集体围观了英明神武的皇帝跳了脱衣舞一样。 那满脸的恍惚跟破碎感,实在是太一致了。 但事实上,无论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一般来说,都会有个输赢胜负,不至于大家一起一败涂地或是一起傻眼。 就算是皇帝今天在朝堂上直接再次立了太子或是太孙,也不至于让大家集体变成傻兮兮啊。 立了太孙,那么,自有支持皇孙朱允炆的人高兴,其他人郁闷纠结崩溃而已。 而立了太子,无论是立了哪一位藩王,朝堂上必然会有这位藩王的支持者,无非就是多寡的区别。 再说了,无论是立太孙还是立太子,都必然有绝对的孤臣、保皇党存在,这部分人,还可能是中央枢纽里的大多数。 只要他们立场不变,无论上位的是谁,他们的身份、地位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毕竟这类大臣基本都是自己实力硬、后台也硬的类型。 就算是新帝登基,笼络他们还来不及,不可能一上来就将他们给更换了。 再说了,还有一部分是待在京城的皇亲国戚呢,不属于藩王,又有着一定的闲散权利,偶尔会上朝,跟着议议事,这类存在的朝臣,今日也来了一些。 可包括他们在内,居然也都是神情恍惚,仿佛是一起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没有跟进去的这些人的得力心腹仆从们,心里都像是藏了几只猫咪正在抓挠一样,心痒难耐,却又不敢多问。 而走出来的这些大人们也都一致地闭紧了嘴巴,竟是一句话都没透露出来。 这种不寻常的反应,也很快就被没能参加今日朝会的人察觉到了。 这情况,实属不对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个个都没说朝会上发生了什么?连那几位大人也都没说?”大殿内,朱允炆意识到了一种风雨欲来之感,他问着派出去的小太监,脸色阴沉,几乎快要拧出水来。 那小太监被皇孙的眼神给吓到了,忙低垂下头,小声回道:“殿下,的确是这样,那几位大人都是神情古怪,一副想说却不敢说的样子,怕是、怕是遇到的事情太大了,他们不敢随意说出来,怕惹祸上身。” “到了用他们之时,便遮掩敷衍我!”朱允炆怒道。 但这事他生气也没用,他年纪太小,又没有被允许上朝听政,更没有进入任何部门学习,每日就是读读书,待在大殿里,连出去会友的自由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皇爷爷没有立他的心思,朱允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他藩王虽是在名分上差了一筹,可藩王有自己的地盘、人手,因为年纪更大一些,在朝堂上也有收拢的人手。 不像是他,好不容易笼络了几个大臣,这几人最近的态度却又暧昧起来,不似过去那么好用了。 可再怒,他也只能是压下这股怒火,示意小太监立刻再去打探。 “皇爷爷,您果然是打算放弃孙儿了吗?”朱允炆望着远处的宫殿,心情复杂地低语着。 皇宫外,一辆马车正不快不慢地行驶着。 里面相对而坐着两人,常升是在舅舅要回去时,硬生生挤上了马车。 蓝玉想让他滚下去,当着其他人的面,也只能是忍了。 他没好气地看一眼常升,道:“我不是说了吗?待回去了,就与你仔细说说,你竟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旁人若看到了,还以为你我又要密会什么,你看着,今晚关于你我的议论便少不了。” “舅舅何时是怕被人议论的人了?”常升却根本不上当,故意点出了蓝玉的真实目的。“舅舅怕不是觉得烦了,要连夜出城躲出去了?” “若是我今晚去找您,您怕就要称病不见人了,到时我上哪儿找您去?” 蓝玉被常升道破了心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便是不见旁人,还能不见你?若真是想瞒着你,当初何必提醒你?” “舅舅,您瞒得可真紧啊!”舅舅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常升就更郁闷了。 他就说,他舅舅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前怎么可能就随便与个小铺子老板一家关系好了。后来意外在茶楼上见了皇上,心里就有了谱,但那时候他想的也是,那铺子或许是皇上在外的一个情报机构,比如,锦衣卫的某个暗点? 那位姓朱的少东家,没准是太子在外的私生子,又或是皇上在外的私生子。 常升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啊! 在今日之前,打死他,他也想不到那位竟是死而复生的皇长孙啊! “舅舅,您与我说实话,您是几时知道的这件事?那一位,真是皇长孙本人?” 第九十八章 国公爷宫里来人了 蓝玉嫌弃地看他一眼:“不是皇长孙,还能是谁?” “可这……这死而复生的事,也未免太玄乎了一些,怎么可能嘛!”常升往后一靠,提着的心松了下来,但依旧是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就算民间有这样的传说,可真有身边人发生了这等事,第一反应还是怀疑。 他们这种巴不得皇长孙活着的人都是这样疑神疑鬼、半信半疑,就不必说其他人了。 蓝玉倒是不担心这事,见常升露出这副表情,嗤笑道:“你若是担心别人不信此事,那倒是不必了。皇上与皇长孙一起生活了十年,锦衣卫更是有许多人从十年前就跟在皇长孙身边,是真还是假,哪里用得着别人来质疑?” “至于担心皇长孙成长在民间十年,没办法适应皇长孙的身份,也不必担忧。你是没有与皇长孙接触过,所以才有此担忧。” 常升一听这话,立刻就追问道:“舅舅,皇长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秉性如何?与其他皇孙比呢?” 其实常升更想说的是,与住在宫里的那位曾经被人私下成为“皇长孙殿下”的朱允炆比呢? 蓝玉翻了个白眼,道:“将皇长孙与那几位皇孙比?那岂不是在欺负人?” “皇长孙乃是皇上亲自教养十年,岂是旁人能比的?我只能说,皇长孙颇有太子风范!” “那就好,那就好。”常升见舅舅这样推崇皇长孙,虽对那位皇长孙并不熟悉,甚至是没近距离见过,还是又松了一口气。 但一时没见过那位真人,他就仍在担心。 他都如此,那些身后站着藩王的人,就更是郁闷不已,并且想要暗中搜罗一下这位皇长孙的过往生活痕迹了。 既然皇上信誓旦旦地说,那位被接进宫的就是皇长孙,跟皇上一起在外生活了十年。 那这件事就必然是有迹可循! 只要他们顺着痕迹去探查一番,不就能知道这位皇长孙的虚实了? 若皇上所言为真,那位真是从十年前就出宫生活的皇长孙,争嫡的事,就真要再想想了。 太子原配所出的嫡长孙,已经十八岁,快要十九岁的嫡长孙,这可不是另外两位养在宫里的皇孙能比的! 年纪上就占着优势! 这时候的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算是成年了。 皇长孙十八岁,将近十九岁的年纪,距离成年,最多一年多一点时间了! 马上就要成年了! 而另外两位皇孙,距离成年还早着呢! 从年龄上,皇长孙就占据着绝对优势,起码不用担心这位皇长孙夭折了。 而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原配太子妃所出,所有皇孙中排在第一位,还是绝对的嫡出,父系、母系都地位尊贵,嫡得不能再嫡,长得不能再长,身份地位上,无可挑剔! 有这位在,还有藩王什么事? 更不必说,这位皇长孙是常遇春的嫡亲外孙,与常升、蓝玉等人都有着极亲的关系。 常遇春故交、好友众多,下属众多,这些都是天然的皇长孙派系阵营成员。 而这些勋贵、武将,虽然被杀了一批,病死了一批,可还有一批活着呢! 有这些人簇拥着,便是藩王想要来硬的,也得权衡一下能不能打赢了。 本来支持藩王的大臣们,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堵得慌。 一向支持正统的部分文臣们,也仿佛是踩着高跷走出皇宫的,等回到府里后,一个个的,要么就是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闭门不出,不知道在搞什么。 要么就是与同样下了朝的友人一起扎进书房里,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下了朝的这些大臣们都是这样奇怪的反应,这还不奇怪。 可个别没上朝的勋贵府邸里,也上演着奇怪的戏码,那才是让人感到奇怪。 其中,曹国公府内,此刻就气氛怪异极了。 现如今的这位曹国公,是刚当上曹国公年头还不久的年轻人。 前几年,还挺受洪武大帝喜欢的,毕竟出身好,也算是被朱元璋看着长大的,觉得这孩子长大后或许也能是个人才。 但虎父却有了犬子,这位曾经得了朱元璋夸赞的年轻俊杰,这一两年就越发不像话了。 要不是上半年的时候,太子朱标去了,应天府内很多人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搞大妻妾肚子,这位也不例外,怕是如今曹国公府内就不止有一个刚刚生了孩子的妾室,而是有了一群大肚子婆娘了。 在妻妾数量上,他还真是没浪费了目前的身份地位。 按说,他刚刚给庶子办了满月宴,该是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又不怎么参与朝政,就算是争嫡的事,也与他无关。 无论是谁当了储君,以后谁又继了位,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作为曹国公,有着祖辈、父辈的功绩,就算是躺着吃,翻着跟头玩,只要别搞出什么谋逆的大罪,任谁都不能对他怎么样。 甚至因为他的识时务,也会将他给供起来,将他当成一个招牌来显示仁慈。 这一点曹国公心里清楚得很,也因此一直都很得意、嚣张。 但现在这位曹国公却脸色苍白,正用脚狠狠踢着跪在地上的几人,嘴里骂道:“混账!都是因为你们这几个混账!” “若不是你们挑拨,怂恿,本国公怎么会去找他的麻烦!” “现在好了!那竟是皇上跟皇长孙在宫外的住所!你们要我去找麻烦的人是皇上跟皇长孙!” “你们这是要害死我啊!” “我死了,也要先弄死你们!” 被拳打脚踢着的几个管事,包括曹国公府的管家,都鼻青脸肿了,却没一人敢开口求饶。 不是不想,是不敢。 之前求饶的那一个,直接被拖下去,让其他人打板子去了。 曹国公本人的力道能有多大?挨一顿打,也打不死人。 可若是被打板子,起码半条命直接去了。 “国公爷,国公爷!宫里来人了!要宣旨!请您过去接旨!” 就在这时,有仆从急匆匆跑过来,苍白着脸叫道。 噗通! 曹国公腿一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第九十九章 被禁足了 曹国公居然被罚奉一年,并且被禁足了!解禁时间没说! 若是一直无人提,那岂不是要一直被禁足下去了? 这跟被圈禁了有什么区别?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勋贵、大臣们,都直接惊了。 那可是曹国公啊! 目前的这位曹国公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这位曹国公的爷爷、爹,那是相当了不起啊! 不仅是功劳很大,很了不起,而且还很有帝宠! 尤其是现任曹国公的爹,曾经算是唯三能在皇上怒了的时候进言还不被呵斥、处罚的人。 另外两个人,那是马皇后跟太子朱标。 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前任曹国公有多了不得了。 这样的门第,只要不参与谋逆,不干出太出格的事,都是地位最稳的那一类了。 结果这两天可真是各种事都发生了啊! 活久见了啊! 曹国公这是干了什么事,被皇上这样处罚了? 处罚倒不是很重,可却是将曹国公的面皮直接撕下来踩在地上了啊! 而且若无人提醒,以后这位曹国公还能不能从府邸里出来,都是未知数啊! 部分人,本就感觉到从昨日起,整个应天府的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很多勋贵都开始闭门不出了。 而部分大臣直接称病不出了。 还有大臣虽然没有称病不出,却是不出家门,一副办公回来就归家,绝不外出的架势。 这阵势,堪比大半年之前太子刚去了的时候。 应天府的城外,却有一些地方,热火朝天,忙碌更甚前几日。 被不少人暗中揣摩着心思的朱元璋,正陪着被接回皇宫的皇长孙一同出来,就站在这一片广阔的土豆田的边上,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在田地里劳作。 朱英倒是想下地干一干,但他的身份已是被公开了。 这可是皇长孙! 除了皇上之外,这一位应该算是最尊贵的一个了,哪怕还没有被立为储君。 但已逝的太子,是在太子之位上去世的,还是病逝,而非被贬落。 太子的嫡长子,把所有藩王的孩子都算上,他也是那一代的嫡长,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尊贵。 哪怕是民间的大家族,长房嫡长子、孙,地位也与其他同辈兄弟、姐妹不同。 何况是大明皇室? 皇上没说下地去忙碌,皇长孙想下去,自然也是被周围人用那种恳求的目光给“劝”了回来。 朱元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没阻止。 他既然决定了让大孙孙重回顶级权利圈,就要让大孙孙早日习惯了皇长孙的身份。 站在皇长孙的位置上,就势必随时随刻有人劝谏,有人盯着,有人哄着。 如何分辨,如何决定,都与过去只是一个富户子弟不同了。 不过只从现在的情况看,大孙孙虽然有点不太习惯,但也并不怎么排斥,这就好,也省了朱元璋的劝说。 此刻的朱英,的确并不排斥他现在的身份。 在终于搞明白了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后,一时间的茫然过后,朱英就已是迅速地整理好了心情,并且开始思索今日的路该怎么走了。 首先,之前所想的,到了明年开春就带着爷爷跑路的事,就不必再想了。 就算他不带旁人,只自己跑路,以他如今的身份,想在这种太平盛世里跑路成功,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锦衣卫又不是吃素的。 其次,等到朱棣攻入应天府后,再跑路? 别逗了! 且不说能不能将野史传说当做真实,历史上的朱允炆是不是真的跑路成功了,这也是个未知数呢。 就算真有这么个选项,他都混到能当皇帝了,还被逼着跑路,这像话吗? 他的情况可比朱允炆强一些,不,是强很多! 他是真正的嫡长孙,从身份上就毫无破绽,且这个身份自带人脉,更与淮西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蓝玉他们能被他收服,且不被他那个铁血皇帝爷爷给搞死,这群淮西集团的武将功勋,就足够帮他稳住局面,起码不至于让朱棣直接带兵包了饺子。 还有,他既是有着可以收服淮西集团的可能,文臣方面估计也会觉得他是正统,他本身年纪也比朱允炆大,已经快要成年了。 只要不因为压不住局面而冲动削藩,以及非要立刻干死那帮叔叔,朱棣他们就算是想要勤王,也毫无理由。 他完全可以苟几年,将自己的实力继续苟上去。 到时候真对上了,还不一定是谁干死谁呢! 再说了,能不动武解决的事,何必非要大动干戈呢? 叔叔多也不是没好处,直接将他们当成工具人来用,这不好吗? 大明的领地虽是不少,但在见识了整个地球的面积之后,这一块动辄多灾多难的国土,也不至于这么多人一起来争啊? 那么有精力?那就直接去外面开疆拓土去! 祖孙二人在这里看着挖土豆,又有一名锦衣卫急匆匆赶过来。 “皇上……”锦衣卫在朱元璋耳畔低语了几句。 朱元璋冷笑一声,道:“将他暂时安置在城外庄子上,让他安心养伤。让人继续顺着痕迹追查上去,朕倒要看看,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是。” 待这名锦衣卫走了,朱元璋一转头,就看到孙儿正好奇望向他这里。 朱元璋冷硬的心肠顿时一软,对朱英说道:“你可是累了?不如去那边坐着等结果?” 朱英摇头:“孙儿不累。” “那就陪爷爷走一走。”朱元璋提议道。 看出朱元璋是有事要与他说,朱英道了一声好,就与朱元璋并肩而行。 他这种习惯,是这十年来养成的。 但落在其他人眼里,这祖孙二人这样的姿态,就很是骇人了。 蓝玉正带着常升等人急匆匆赶过来,恰好遥遥看到了这一幕,蓝玉还好,他私下接触这对祖孙的次数多了,早就已经对这样的画面免疫了。 其他人却都暗暗吃惊,皇上竟对皇长孙这样重视?当初对太子也就是这样了,如今居然又冒出一个同等待遇的皇长孙来! 而此时的朱元璋正说道:“朕打算过几日就让你上朝听政。” 第一百章 条件 见朱英愣住,朱元璋又找补道:“不过在那之前,朕打算办一个土豆宴,然后在土豆宴上,将你介绍给群臣。” “你虽是皇孙,这十年来却是生活在宫外,对宫里的情况并不熟悉,对朝堂上的情况也不熟悉,起码要先认认人,然后再思其他。” 至于这个其他是指的什么,朱元璋没仔细铺开了说。 朱英虽是猜到了,却也没猴急地非要立刻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就算是原本历史上的洪武大帝,也还有着一段时间,何况是被他这十年来一直盯着控制饮食的爷爷? 在过去不知道洪武大帝就是他亲爷爷的时候,朱英对洪武大帝什么时候驾崩,虽在意,但在意的方向却是要趁着对方驾崩之前搞定家业上的事,搞定要逃去哪里,然后带着爷爷风紧扯呼。 现在知道了洪武大帝就是陪伴了他十年之久的爷爷,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亲人,朱英的想法自然而然就变了。 他现在的想法是,是不是当这个储君,这件事要先放在后面去想,他现在首先要重视的,就是爷爷的身体健康! 他要先督促着,将爷爷的身体给搞好了! 爷爷明明看着很健壮,年纪也不是很大,只要好好养着,不说多了,再多活十几年,这个目标不过分? 以前是光有钱,没有时间跟权势,现在既然这几样都不缺了,不如先将医药方面搞起来,尽快发展一下医学! 所以朱英直接就说了:“爷爷,孙儿不想现在就进入朝堂听政。” 这么直白的拒绝,让朱元璋都有点瞪眼。 “为何?” “爷爷,孙儿知道,您是想让孙儿有自保之力,所以才会这么仓促就让孙儿进朝堂听政,但您春秋鼎盛,哪里就需要这么着急了?与其操心孙儿这些事,不如好生养着您的身体,您身子骨好了,孙儿就是当个闲散王爷,以后只是吃吃喝喝,也完全可以啊!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啊。” 朱英以着一种“孙儿不想努力了,孙儿其实想摆烂了”的态度,回答着朱元璋。 然后不出所料的把朱元璋给气得瞪大了眼睛:“放屁!” 这话一出,朱元璋就看到大孙孙露出了“爷爷,你之前可是说过再不吐脏字了啊”的神情。 朱元璋哼笑道:“那是过去答应你的!此一时彼一时了!” 这竟是将朱英的话给怼了回去 “总之,你小子不想好好学习的心情,爷爷我安全理解!但是,爷爷告诉你,没门儿!”朱元璋十分封建大家长地说道,“等过几日,除了方孝孺之外,爷爷再给你找几个好老师!到时,你每日除了读书读史之外,还要再加一门骑射功夫!” “啊?”朱英傻眼,“爷爷,时间会不会排得太紧了?骑射功夫孙儿愿意学,读书就算了!” “对了,除此之外,上朝的日子,也要跟着爷爷我去上朝,听听那些老大臣都是怎么瞎掰的。他们啊,心眼儿多得很,一个个都是孙猴子一样,你若是不多看看,多听听,以后铁定了要被他们给糊弄了。” 朱元璋说着的这些话,很显然,不是对普通皇孙以及未来王爷说的。 朱英就知道,自己上朝听政是不可能改了,但还是努力给自己争取一下,道:“好,读书就读书,只是,上朝这事,也不用次次都去?” “怎么,嫌上朝太早耽误你睡觉了?”朱元璋白他一眼,“从你住的地方到上朝的地方能走多远?懒得你!放心,以后朕专门拨个人守着你,到了时间就叫你起来,保证你不会迟到。” 所有的问题,都被朱元璋给堵了回来。 朱英只能尽量跟朱元璋讲条件,这其实也是朱英的真正目的。“若孙儿答应上朝、读书,您是不是也要答应孙儿几个条件?” “你说。” “您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能少于四个时辰,这个条件,您能不能答应?”朱英盯着朱元璋的眼睛,问道。 朱元璋犹豫了下,一天才几个时辰?睡觉就要占去四个时辰,是不是太久了一点? “三个时辰成不成?”朱元璋讨价还价道。 “四个。” “三个半。” “成交!” 见孙儿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朱元璋就意识到,孙儿一开始可能就没觉得他能答应睡四个时辰。 这小子! 之后,朱英又对朱元璋的饮食等,进行了提议。 二人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皆大欢喜。 蓝玉跟常升这时候也走到了附近,恰好听到了最后几句。 倒不是他们故意偷听,实在是这对祖孙说话并不刻意避着人。 蓝玉跟常升对视一眼,蓝玉已是对此麻木了,他早就已经见多了皇上对这位皇长孙的偏心。 常升却还是第一次见识这对祖孙的相处,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 这哪里像是天家的相处方式,这分明就是民间的祖孙的相处模式啊! 还不是关系不好的那种,是关系极好的祖孙才能说话这样肆无忌惮! 这种自然而然,大概是其他藩王作为儿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可这位皇长孙却享受到了,可见,皇上就是偏心着太子朱标这一脉。 若是这一幕被藩王见到,恐怕藩王们都要嫉妒而死了。 “蓝玉常升见过皇上、殿下。” 二人走到祖孙二人跟前后,纷纷行礼,问好。 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看,等到被朱元璋叫起后,蓝玉抬头看去,正好与朱英目光对上。 蓝玉回想起自己之前还扮做自己的族人,甚至被对方喊过几声舅爷爷,蓝玉就有点讪讪地,朝着皇长孙一笑。 这可不是他故意搞这么一出,这是皇上的意思啊! 朱英看着面前的两人,其中一人他熟悉,过去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凉国公的族亲。 但在身份发生变化后,再次看到此人,朱英就知道,这哪里是凉国公的族亲啊,这就是凉国公本人啊! 按照二人的关系跟辈分,他也的确该喊对方一声舅爷爷。 “舅爷爷、二舅舅,不必多礼。”朱英对二人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 土豆宴 蓝玉哎哟一声,忙道:“殿下,您直接喊臣的名字就是。” 常升更是有点紧张地说道:“殿下您折煞微臣了。” 这可不是寻常的皇孙,这是皇嫡长孙啊! 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皇室,这样的身份,都是独特的。 不是储君,却也距离储君不远了。 而储君,也算是君。 按照关系,他们的确能被称呼一声舅爷爷以及二舅舅,但按照君臣关系,却又有些不敢担这一声了。 其实能不能担,主要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朱元璋就不爱看他们这番作态,没好气地说道:“英儿唤你们,你们应了就是,都是自家亲戚,何必这样扭扭捏捏?” 皇上这个态度,让常升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而蓝玉,脸上的笑容就更真了几分。 “那老臣就厚着脸皮,应了这一声舅爷爷了!”蓝玉试探着说道。 朱英含笑又唤了一声:“舅爷爷。” “哎,老臣愧领了!愧领了!”蓝玉嘴上这样说着,但显然,他现在很是开怀。 常升则是越看眼前的皇长孙,就越是喜欢。 这可不是与他们毫无关系的皇孙,这是他亲姐姐的大儿子!嫡亲的外甥啊! 他可是皇长孙的亲舅舅! 这样的关系,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呢! 而且与他亲姐姐的小儿子不同,这位皇嫡长孙从年龄、名分上,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朱元璋唤他们来,也是有事,直接就开门见山说道:“行了,先说正事。朕叫你们过来,是为了土豆宴的事。” 土豆宴? 之前在朝会上,蓝玉跟常升就已是听皇上提过了,要举办一场土豆宴,然后在土豆宴上向群臣正式介绍一下养在宫外的皇长孙。 向群臣介绍一下皇长孙,这操作,二人是懂的,但土豆宴到底是个什么宴,他们却是不太明白。 毕竟他们从不曾亲眼见过土豆这种东西啊! 就算是在朱元璋禀报了神种这件事的蓝玉,也只是听闻过,自己也提及过,但亲眼见到土豆这玩意儿,他还真没有过。 那东西到底是圆的还是扁的,是甜的还是苦的,他们是一概不知。 此刻再次听到朱元璋提及此事,二人都顿时越发提起了精神。 “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是正在收获,他们所收的,就是土豆。”朱元璋示意他们看向远处的田地,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大片的土豆田可都是因他的好孙孙才能有这样盛景的,土豆这神物,乃是他好孙孙发现且带回来种植的。 这样能活万民的好东西既是好孙孙带来的,他就不会藏着掖着,而是要将这件事向全天下的人宣布! “土豆?这些都是土豆?”蓝玉还好些,毕竟年纪在那里,性格更沉稳,常升因为年轻一些,比蓝玉知道的事更少,此刻望向一望无际的田地以及里面密密麻麻的人,顿时惊愕不已。 等到第一批挖掘土豆的农人将背出来的土豆倒在了地上,一筐筐土豆不断堆上去,堆成了一座座的“山”时,蓝玉跟常升都下意识朝着土豆山走去,用手捞起一颗土豆,仔细看着。 这东西看着像是植物的果实,摸着硬邦邦,沉甸甸,这竟是可以做主食的食物? 蓝玉忍不住说道:“这样多,亩产两三千斤还真有有可能,只是,这东西该怎么吃?” 常升在一旁说道:“到了土豆宴上,自然就知道如何吃了。” 是啊,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吃了。这就是皇上要办土豆宴的目的之一吗? “皇孙培育了这些神种,若贮存得久,真是活万民的大功绩!”蓝玉强压住心底的激动,说道。 这样的功绩,用来当做老天爷给皇嫡长孙十年后再次亮相的贺礼,正是合适啊! 不管这是人为还是非人为,这都是天大的祥瑞! 朱元璋这时候已带着朱英去了另外的土豆山旁,问朱英:“孙孙,你上次让人做的土豆粉,可是做好了?” 朱英回道:“这两日应是差不多了。” “那就将土豆宴的日子定在七日后,你觉得如何?” 七日后,那时所有土豆都已是收入库中,第一批土豆粉也彻底做好了、晒干了,正好可以拿到土豆宴上做一道后世颇有名气的主菜——白菜猪肉炖粉条。 光是想起这个名字,朱英就有些馋了。 他点头道:“好。” 七日时间,各种准备工作,足够了。 不过,朱英却提出了一个要求:“爷爷,既然这次的宴会是土豆宴,您能不能将办宴会的人手拨给孙儿,孙儿来敲定这次宴会的各种菜肴、主食?” “本该如此。”朱元璋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土豆就是大孙孙培育出来的,该怎么吃才好吃虽是厨子该去琢磨的事,但这次的宴会从内容到主角都与孙孙有关,交给孙孙负责,合情合理。 “应天府内的锦衣卫都拨给你,宫里的御膳房以及朕身边的几个大太监,回头都去找你报到,最近由你来调遣,需要什么东西,直接与他们说。” “好。”朱英本想说用不着锦衣卫,但一想,这样规格的宴会,安保措施也要搞起来,锦衣卫的确是有用处。 蓝玉跟常升已是扒拉了一会儿土豆,身上带土地走了回来。 朱元璋又对二人说道:“土豆宴朕已交给英儿主要负责了,你二人也帮衬着一些,跟着他一起办这个宴会。” “是!”蓝玉跟常升很是乐意地直接应了。 二人不仅自己乐意,还想着,到时候是不是将家里小的也带上几个。 他们的年纪到底是与皇嫡长孙差距不小,家中小辈若是十几岁、二十岁左右的,倒是正好与皇长孙同龄。 第二批土豆收成,一共进行了三天。 三天时间,动用了上千人,才将大片土豆田里的土豆全部收入库中。 除了留作种子的大半土豆,用朱英提及的贮存方法秘密贮存起来。 剩下的土豆,一批被送入宫中,等着到时候水煮、清蒸、煎炒烹炸。 另一批土豆则送入粉条作坊,进行粉条的制作。 当第二批粉条也终于被晒干时,被朝臣、权贵们翘首以盼的土豆宴,终于在皇宫里开始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这位就是皇长孙 “这土豆,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做成宴席?” “不知,应是能做粥,能做成点心的那种作物。” 有人不解,有人则凭着“豆”这个字,进行了想象。 只不过,其他的豆类,都起了个还算雅致或是可爱的名字。 土豆、土豆,这豆子,怎么却起了个这么个怪名字? 在宫门前下马、下车后,大臣、勋贵们往里走着,成群,议论纷纷。 皇宫的路上,朱允炆再次见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朱允熥。 二人年龄相仿,朱允炆今年十五岁,朱允熥是十四岁。 朱允炆还有两个同母的弟弟,但都还小。 这次的宴会,他们大概是不会参加的。 看着朱允熥,朱允炆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这个弟弟倒还算是老实,大概是因为生母早丧的缘故,不像是朱允炆一直跟着被扶正了的亲妈长大,所以这个弟弟的性格甚至还有点阴郁。 若是放在往日里,朱允炆与对方打过招呼后就不会再多理会,但这次却不同,朱允炆刻意停下脚步,等着对方走近了,开口问道:“二……三弟,你可知道大哥回来的事?” 一声二弟差点被叫出来,却因为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大哥不得不临时改了口。 朱允炆压抑着烦躁无比的情绪,试探着朱允熥。 若那个被皇爷爷带进宫的人真是本该在十年前死去的大哥朱雄英,眼前这个与朱雄英一母同胞的朱允熥,真的就不知情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也是对方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兄弟了。 面对朱允炆的试探,朱允熥却只是掀了掀眼皮,道:“不知。” 还真是一贯的言简意赅! 朱允炆努力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提声道:“你怎会不知?别人都说那人是大哥!”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不是你亲哥吗?你会不知情? 但理智拉住了他,这话若是被皇爷爷听到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朱允熥仿佛与他无话可说,说完那两个字后,就径直往前走,绕过他,直接走了过去。 望着朱允熥的后背,朱允炆眼睛都瞪了起来,被对方的态度气得够呛,但在眼下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只能是忍着气往大殿走。 反正马上就要进行土豆宴了,在土豆宴上,他的皇爷爷就要将那个所谓皇长孙介绍给大家了。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冒牌货,在宴会上自会见一个分晓! 太和殿里,被邀请来参加土豆宴的大臣都来得差不多了。 而后三宫之一的乾清宫里,朱元璋正袖手等在门口,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扭头看去,顿时愣住。 就见从乾清宫的后面走出一个身着皇孙服饰的少年来,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走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点不自在,却不是对此刻身份的不自在,而是对这一身穿起来就不可能舒服的正装的不自在。 这样的模样一入眼帘,就让朱元璋的心底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标儿。 往日里的朱英,与大半年前去世的太子朱标只有几分相似,又与他的生母太子妃常氏有那么几分相似。 所以,过去十年里,朱元璋很少觉得这个大孙孙与儿子朱标有多么相像。 就连朱标去世后,朱元璋也没有试图在这个大孙孙身上寻找朱标的影子。 因为他一直不觉得这对父子从外貌、气质上有太多相似之处,甚至就连他其他几个儿子,与朱标的相似程度都高过了朱英。 但此时此刻,看着大孙孙朝着自己走过来,朱元璋的眼睛一下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过身为很能管理情绪的皇帝,朱元璋很快就将这种泪意压了下去。 “好,好,好!”他用力拍了拍朱英的肩膀,上下看着,连声说道。 “随爷爷去参加宴会,你虽是第一次参加,不过你是皇嫡长孙,是爷爷的大孙孙,其他人都是臣子,他们怎么看你,你无需在意,知道吗?” 朱英点头:“孙儿知道。” 他的心里却想着,都说洪武大帝对自己人十分护短,这个态度还真是再一次体现了这一点。 朱英其实对这样的宴会也并不发憷,他虽在这个世界只生活了十年,但在“前世”,一些大场面的商宴他也参加过。 只要将即将看到的人都当成是普通商宴的参与者,也就没什么可紧张的了。 再说了,正如爷爷所说,他是这场宴会上除了爷爷之外身份最高的人。 其他人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是憋着! 他作为皇嫡长孙,若还要看别人眼色来行事,那岂不是个大笑话? 见大孙子神情自然,除了扯衣服时有点不自在,其他时间都是坦然自若,朱元璋很是自得地想着:不愧是咱老朱家的种! “皇上驾到——!” “皇长孙驾到——!” 前后两声跟着喊了起来,在这样的声音中,朱英紧跟着朱元璋走进了太和殿。 应天府这里的太和殿很大,朱英曾经参观过后世的太和殿,但跟眼前这个太和殿一比,面积就要小了一些。 不过大殿的格局倒是与后世他见过的另一处太和殿很相似,朱英之前就被人提醒过该怎么行礼,怎么入席。 朱元璋直接将朱英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的右下角,紧挨着他坐。 这个位置在过去是属于太子朱标的,而现在,则是直接安排给了朱英。 因为之前并不知道那个位置是朱标的,所以朱英也只是知道这个地方比较超然,并没有太过激动。 但随着朱元璋一声“免礼”起身了的大臣、勋贵们,在抬头之后,看到了皇帝右下角竟然单设了一套桌椅,那里坐下了一个年轻人,都心中惊骇。 皇上这是何意?莫非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立太孙了?这是众人看清这一幕的第一反应。 随后才去认真偷看那个年轻人,打量着这位从民间归来的皇嫡长孙。 容貌英俊,身材高大挺拔,坐姿标准,气度不凡,从长相来看,与太子朱标以及站在队列前面的朱允炆、朱允熥都有几分相似,但似乎给人的感觉要更特别一点? 这位就是皇长孙? 第一百零三章 出丑 这就是皇长孙? 第一次见到皇长孙的众人,都有点意外。 虽早就知道,被皇上亲自教养过的人,怎么可能真是普通百姓模样? 但一想到对方生活在民间十年,还是会下意识有一点偏见。 现在见到了真人,对方毫不怯场的模样,顿时敲醒了在场的人:人家再是民间长大的,也是皇长孙! 再说,人家虽是长在民间,皇上跟太子一直都知情,怎么可能真将皇长孙给养废了? 这样满身贵气的少年郎,合情合理! 若说没见到皇长孙之前,众人还可能怀疑一下,皇上是不是在拿他们开涮。 亲眼见到了皇长孙之后,这种疑惑顿时没了。 相貌、气质都肖父,但身材高大,那高大挺拔的身板,与另一个太子的儿子朱允炆就不一样了。 反倒与同时来到大殿里的朱允熥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朱允熥今年十四岁,比朱允炆还小了一岁,但个头已是超过了朱允炆,这就很难说没有常家人血统的影响了。 而这位新出现的皇长孙应该是十八岁? 十八岁,已仿佛是个高大的成年人了,而十五岁的皇孙朱允炆,却看起来依旧是个孩子。 目光在这三个皇孙之间扫了一圈,这些大臣都已是心中有数了。 见到了真人,他们心中质疑已是越发少了。 倒是朱允炆,也抬眼看向坐在皇爷爷身侧的人。 不仅是对方的待遇让他眼热,对方高大的身材以及看起来有些威慑力的气质,都让朱允炆心似被猛地一揪一般,实在是难受至极。 再不愿意相信,皇爷爷能让这个人以这样的姿态坐在那里,都说明了皇爷爷十分确定此人的身份。 朱允炆也听说了这个所谓大哥,虽是一直生活在宫外,却是被皇爷爷教养着长大的。 难道之前皇爷爷对他的所有期待与好,都是他的错觉? 皇爷爷最看重的皇孙一直都是这个所谓大哥? 朱元璋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朱允炆跟朱允熥这两个孙子的反应也被朱元璋看在眼里。 这二人的反应,都让朱元璋有点不太满意。 朱允炆就不用说了,一看就是震惊多,惊喜少。 十五岁的少年,还是之前一直受宠的少年,还没学会彻底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自然是被朱元璋看出了他不高兴。 而朱允熥就更不必说了,作为皇长孙“朱雄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本该是比朱允炆更高兴大哥死而复生这件事的,可朱允熥却一直低垂着头,坐在那里,表情有点沉闷阴郁,看着就不活泼不大气。 朱元璋对朱允熥的态度最生气了。 这个孙子虽不是他最看重的孙儿,但朱元璋之前怜惜其年幼丧母,一直对其也很关心,更让人暗中盯着被扶正了的继太子妃吕氏,担心这个做后妈的对朱允熥不好。 但朱元璋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吕氏虽出身不如常氏,但也不是真的小门小户什么都不懂的人家出来的,她也是受过一些教育的。 她对朱允熥未必多好,但也没有多差,至少做到了一个后妈该做到的。 朱允熥的性格比较沉闷阴郁是从还小的时候就显露出来的,朱元璋纵然是洪武大帝,能将大臣调教得当,可对着明显性格不算好的亲孙子,却是没办法下狠手。 好在朱允熥虽不是一个活泼讨喜的孩子,但也很少惹祸,往日里的存在感更是不算高。 久而久之,朱元璋除了偶尔过问一下,对他的注意也减少了。 直到今日,他特意举办了土豆宴作为皇长孙的回归亮相。 朱允熥的反应,显然是不太对。 朱元璋朝着朱允熥多看了几眼,朱允熥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倒是旁边坐着的朱允炆有点紧张,下意识坐直了,板正了一下坐姿。 朱元璋收回目光,重新落到了旁边的大孙子身上。 朱英在这样的场合下,依旧是泰然自若。 这么点人数,跟他过去要在数千商业精英面前做演讲比起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但他的表现落在旁人眼里,却足以令人震惊。 因为就算是一个出身不错、满腹经纶的书生,考上了状元,参加宫宴时,都免不了紧张,免不了局促。 这与经历有关,没有见识过大场面,第一次的时候就难免不会感到局促。 朱元璋知道大孙子从没参加过这样的大场面,所以看到大孙子的表现,朱元璋才更加惊喜。 不愧是他老朱家的种! 朱元璋难掩自豪地看着朱英,朱英似有所觉地抬头,眨眨眼,仿佛在问,爷爷,怎么了? “英儿,土豆乃是你培育出的,这次的土豆宴,就由你来宣布开始。”朱元璋开口说道。 朱英也没打算推脱,跟自家爷爷还一直推辞,那就太虚假了。 他点点头,道:“好。” 然后对着旁边拍了拍手,旁边的侍从立刻就提声说道:“土豆宴开宴——!” 竟是直接开宴,而不是先自我介绍一番。 朱元璋也没有说什么,就默认了现在就开宴。 大臣们往日里哪里见过这样的模式啊,忍不住与左右的人低声议论着。 “这、这是不是少了什么?” “皇上怎么也不说上几句,就直接开宴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 朱允炆低垂下头,周围人的议论、质疑声,让朱允炆有点想笑。 他就猜,这次的宫宴或许就会出岔子! 皇长孙又如何? 看起来的确有模有样,有些唬人,又如何? 无非就是空架子罢了。 没有参加过宫宴的人,就是容易出这样的纰漏。 看这意思,这个宫宴莫非还是这个所谓大哥负责的? 皇爷爷啊皇爷爷,您是否过于偏心了? 孙儿都不曾主持过这样的宫宴,您却让一个刚刚被接回来的人主持了。 可惜啊,“大哥”似乎是办砸了这件事。 其他人也有这样想的,但因着事关皇长孙,无人敢真的大声说出来。 朱元璋却不认为大孙子是做错了,他吃过土豆,知道这东西做成各种菜肴有多美味,大孙子不废话,直接让大家开吃,这反倒正中朱元璋的下怀。 搞那些虚的干什么,土豆宴,自然是要先吃土豆了! 第一百零四章 土豆粉与暖锅子 朱元璋没阻止,一个个的宫女,就端着一个个的大托盘,将土豆宴的套餐,都一一端了上来。 宫宴的模式,是一人一桌。 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是矮凳矮桌,一张桌子大约能摆十几道小菜,用小碟碗盛放的那种大小规格。 往日参加宫宴,被送上来的食物,都是味道不错,但早就没了什么温度的。 可这次被送上来的,却很奇特,除了一大托盘的碗、碟,以及上面盛着的东西,每人面前都放上了一个还在沸腾的小锅。 这小锅也甚是奇特,是太极模样,中间隔开了,两边的水都在咕嘟咕嘟冒。 一股鲜香的味道,顿时在大殿之中弥漫开来。 朱元璋跟朱英的面前也都放上了这些东西。 “哦,今日竟是吃土豆粉暖锅子?” 暖锅子,也就是火锅,在古代一直都有。 不过,像是这样中间隔开犹如太极两面的暖锅子,却是朱英让匠人特别制作出来的,就是为了今日的土豆宴。 若是在天气不冷的时候办宴会,那自然是要做一些炒土豆丝之类的菜肴送上来。 但现在天气已是有些冷了。 这么多人一起聚餐,等到御膳房将饭食做好了,一起摆上来,估计也都凉透了。 凉透了的饭菜就算是原本味道再好,吃到肚子里也未必让人感到舒坦。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搞个省事的。 暖锅子虽不稀奇,但土豆粉稀奇啊! 而且,土豆片、土豆粉,鲜豆腐、炸豆腐以及肉、素两种馅做成的炸丸子,都一一摆上。 还有朱英让人按照自己方子做的各种香肠,也都切片,摆在小碗碟里,等着涮了吃。 更不用说,锅底更是鲜香,是朱英按照他没穿过来之前就自己搞过的锅底弄的。 之所以人人面前摆了鸳鸯锅,就是为了让人可以品尝到两种不同风味的土豆粉火锅。 为了这次的土豆宴能顺利办成,朱英还祭了自己的秘密武器:辣椒! 辣椒原本是该在明朝后期传入中国的,但现在,因为朱英喜欢吃辣,提前在众人面前亮相! 他就不信了,爱吃辣的人能抵御辣椒的诱惑! 不过,很多人是第一次吃,还不一定会吃某一部分没见过的食材。 朱英就站起身,对着众人介绍了面前摆着的食材都是什么,该怎么食用。 听说这粉条竟然就是土豆制作出来的,而旁边切片的东西,也是土豆,大臣们的注意力都从皇长孙身上,转移到了这种神种的身上。 这土豆到底原本长什么样啊? 既能做成粉条,还能切成片? 听皇长孙说,还可以切成丝来炒着吃,还可以用水煮一下,然后凉拌着吃? 也就是现在天气冷,所以凉拌土豆丝并没有吸引太多人,若现在是夏日,光是听皇长孙描述一下凉拌土豆丝,就觉得清爽无比啊! 人类对于美食的渴望,有时候是超过很多东西的。 就连朱允熥这个一直没什么精神的蔫少年,此刻也忍不住盯着面前的食材发呆。 不过,他却不是在盯着土豆看,他是盯着鸳鸯锅里某一边的红艳艳的汤水看。 这味道,太刺激了。 这东西,叫做辣椒? 这是辣汤? 而另一边则是清汤? 辣汤很辣?能有多辣? 出于这种好奇,在朱元璋第一个动了筷子,等于是宣布大家可以开吃的时候,朱允炆立刻就将土豆片跟豆腐等放入了辣汤里,不一会儿就先夹起了一块入了味的鲜豆腐,忍着烫,放入了口中。 斯哈了一下后,慢慢吃着,那股子鲜辣就顿时在口腔之中迅速蔓延开来。 不得不说,这辣,是真辣! 朱允熥显然并不是一个天赋异禀能特别吃辣的人,几下之后,额头就冒了一层薄汗,舌头都有点疼。 可在疼之外,却是另一种让朱允熥很是喜欢的感觉。 他几乎是不加犹豫的,将土豆片跟其他豆制品夹出来塞入了口中。 斯哈! 这一次,因着在辣汤里浸泡的更久,汁水更多,也更辣,几下吃完后,朱允熥的眼泪都差点流下来,辣的! 可明明已是被辣得斯哈不停了,朱允熥却还是迅速将更多的食材扔进辣汤里。 过瘾!真是过瘾! 其他与朱允熥有着相似经历的人,都几乎在心头浮现出了类似的念头。 辣是真辣,可过瘾也是真过瘾啊! 这辣椒,实在是不得了啊! 身上的热,也驱散了阴冷的感觉,让他们坐在大殿之中,犹如挨着火炉一般。 就连朱允炆都在尝过了辣汤跟清汤后,对辣椒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但一想到这东西是大哥发现并令人种出来的,朱允炆对辣椒的好奇心都减弱了不少。 不过,他对“大哥”本人的好奇心却更多了。 这些东西真是大哥发现并培育出来的? 真的不是皇爷爷过于偏心,将其他人的功劳安在了大哥的头上? 大哥也不过才十八岁? 比自己只大了三岁而已,就能有这样的才能,这样的运气,这样的作为? 这可能吗? 朱允炆没发现,在他质疑皇爷爷偏心大哥的时候,其实心里已是默认了坐在上首位置的那个人,就是在十年前被葬入皇陵的皇长孙。 连朱允炆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现在已经不怀疑皇长孙的身份了,他们现在开始怀疑这些东西真是皇长孙自己发现的? 确定不是别人发现了,将功劳安在了皇长孙的头上? 他们自家就干过类似的事,有些仆从发现的功劳,会被安在自家子嗣头上,最多就是给那些仆从一些赏银罢了。 皇家可是比他们这些人家底线更低的存在,难道就干不出这样的事? 朱元璋坐在上面,将底下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部分大臣打量着面前食材时的表情,朱元璋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粗俗一点,这些人一撅屁股,朱元璋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若无这样的识人之能,朱元璋也不可能驾驭得了那么多桀骜不驯的人,并在事后将部分太嚣张的一一干掉。 他们若是人精,那朱元璋就是人精头子。 哼!这帮没见识的! 朱元璋原本就有的念头,此刻更是浮现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先到工部历练 土豆宴结束时,土豆粉这种存在,一下子就征服了几乎所有人。 软滑极了,无论是牙口好的,还是牙口不好的,煮一煮,都能吃。 能够混到来大殿参加宴会这个身份的大臣,除了二代、三代们,多数都是年纪不小了的人。 武将功勋还好,一般年纪大了的也身体健壮。 但能混到参加宫宴这个身份的文臣,无论是不是开国元勋,一般年纪都不会太小。 而这时代,上了四十岁的人,就不算是年轻人了。 这时代保护牙齿没那么得力,牙医也不是什么普及的职业,很多好医生是什么病都一起看。 又无假牙这种高科技产物,一旦牙有了毛病,导致的后果就挺严重。 面条之类的食物,对于这类人来说,是比较常用的食物。 毕竟煮烂糊一点,就可入口,可与米饭、粥、羹之类的食物搭配着吃。 土豆粉一出,立刻就俘虏了这一部分大臣的心。 这食物好啊! 吃起来软软的,滑滑的,口感好不说,咬起来也不费尽。 若是做成汤面,必然也是好吃的。 但这东西显然在市面上并没有,就有大臣厚着脸皮,在宴会结束时,向朱元璋求恩典,询问土豆粉的事。 朱元璋直接表示,这些土豆粉都是朱家铺子的作坊做出来的,一两日后,朱家铺子就会开始售卖土豆粉,到时候谁愿意吃,就自己派仆从去买。 他这里也没什么存货呢,朱元璋很不大方地没接话茬儿,更没大手一挥赏赐一批下去。 这几个大臣倒也不失望,能在外面买到,不比一竿子买卖等赏赐强? 他们已经知道朱家铺子就是皇上与皇长孙这十年来开的铺子之一了。 也是因为他们私下偷偷查了,发现皇上跟皇长孙竟真的就在城内作为普通富户生活了十年之久,处处都是他们的痕迹,不难查,才彻底信了皇上之前所说的,皇长孙之所以以假死之名生活在宫外,是为了躲避命劫。 但他们也同样认为,在皇长孙被接回宫后,朱家铺子就不会继续开下去了,或者说,不会再这样高调开下去了。 结果看皇上的意思,竟是要继续开这个朱家铺子? 还要将土豆粉这种食物放在朱家铺子里售卖? 也就是现在参加宴会的人里并无低品的御史,而高品级的官员们大多是人精,没有针对这件事与皇上杠上。 但回头大朝会的时候呢? 难道皇上还打算让皇长孙继续过问商贾之事? 有些人脑袋嗡嗡的,觉得皇上应该不至于办出这样的事? 就算是继续让朱家铺子开门营业,也不至于让皇长孙做商贾之事? 嗯,一定是他们想多了。 大臣们走的时候,部分人是激情得脸上放光,部分人是眉头微锁,明显在想事情。 朱元璋也没留朱允炆跟朱允熥,朱允熥对这样的待遇早就习惯了,很干脆利索地走了。 朱允炆却还是第一次在宫宴结束后,没有被皇爷爷留下,而是要跟其他人一样就这么离开。 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看着被甩在了身后的宫殿,心里憋得慌。 他看得清清楚楚,唯一被留下来的人,就是新回宫的大哥。 想到大哥的身份、地位,以及所拥有的人脉,没有任何一刻让朱允炆这样清楚,他距离储君之位曾经一步之遥,但现在,已是与之隔着一条茫茫大海了。 只要大哥还在,他大概是不可能被立为储君了。 这个认知让朱允炆离开的时候跌跌撞撞的,一看就是受到了打击。 大殿内的祖孙二人却没时间理会外面离开了的人,朱元璋正在与朱英说一件事。 朱元璋打算让朱英先进入工部历练一番,他怕大孙子误会自己这个决定,所以提前跟大孙子通通气,告诉大孙子,他为何要让对方进入工部做事。 结果没等他解释,朱英就已是懂了。 “皇爷爷是打算让孙儿在六部走一遍?”朱英问道。 朱元璋点头:“不错,爷爷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你是怎么想的?可愿意去?爷爷可要事先提醒你,若是去了六部做事,虽因你身份尊贵,无人敢对你不敬,但底下的人若想要阳奉阴违,也有得是办法。”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朱元璋作为开局一个碗打天下的开国皇帝,什么事没见过? 他也没打算将儿孙教成傻子,所谓的帝王心术,他以前是一点一点的传授给太子朱标,太子朱标也的确被他养得十分出色。 而现在,他打算开始培养大孙子了。 朱英点头,道:“孙儿明白,孙儿还知道,跟高官相比,低品官员以及小吏,同样不能轻视。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不就是这些人?” “你啊。”朱元璋用手指点了点大孙子,觉得这孩子真是促狭。 不过,用小鬼来形容低品官员跟小吏,倒也的确合适。 尤其是小吏,别看地位卑微,但很多时候却能起到极重要的作用。 这一点,被他教导过的太子朱标明白,被他养在宫外十年的大孙子明白,但他曾经也寄予过希望的孙儿朱允炆,却显然不懂。 否则,就不会放任大太监与县衙里的人勾结,做下那么多事,最后得知了还不以为然了。 无非是觉得,地位低贱的太监跟地位卑微的小吏,并不能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而他这个做皇爷爷的却因此大方雷霆,实在是有些过了。 朱元璋收回思绪,目光落在朱英身上。 这个大孙子,却是如此的合他的心意,不愧是标儿与常氏所出的嫡长子,果然与其他人大不一样。 想到了常氏,就不免想到了常家,以及淮西集团。 大孙子的性格到底能不能彻底驾驭淮西集团,也是朱元璋让大孙子去六部历练一番的原因之一。 若大孙子压不服六部的官吏,那就不必再试探,必然也是压不住有着兵权的淮西集团了。 而压不住,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前期还好,以后恐怕有得乱。 所以,这次六部之行,也是朱元璋要不要将淮西集团彻底打压下去的一个试验。 朱英却突然说道:“爷爷,其实就是您不说,孙儿也正有事要与工部尚书商量。” 第一百零六章 火炕推广一波 “哦?”朱元璋看向朱英,“英儿有事要问他?何事?” 不等朱英回答,朱元璋就有了猜测,“莫非英儿又想到了什么?” 他已是相信大孙子有着点金之手了。 想想看,之前的白糖、奶茶、毛毡制品,哪个不是风靡应天府?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有这样的子孙,必是能够让家业被发扬光大的。 而对于朱元璋来说,他有这样的子孙,能干的事情可比普通人多多了。 他忽然说道:“爷爷记得,英儿你当初曾提过,将白糖献给工部?” 工部有自己旗下的大作坊,很多公营的作坊,最上面都是工部在监督。 当初朱元璋也曾答应过朱英,只不过后来没顾得上这件事。 朱英也想起这件事了,看向爷爷,促狭地说道:“原来爷爷说的认识工部的官员,竟是这么个认识法?” 这何止是认识工部的官员啊,应该说,是所有工部的官员,都认识他爷爷啊! 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这个人手里,说一句话,就得屁滚尿流地去完成。 只不过他当时是真没往这方面去想,所以也没觉得爷爷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奇怪的。 现在想来,这十年来,他虽是一直作为富家翁之孙生活在应天府,但还真没遇到过什么难办的事。 就算是偶尔被人刁难了,哪怕对方是权贵,基本上不出三天,这事儿就能以着他想不到的方式被解决了。 因为他一穿过来就享受着这样的生活,在穿过来之前又生活在现代社会,所以一直没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如果去想,其实就能发现其中问题所在了。 哪怕这里是应天府,哪怕他是富家翁的孙子,但在这个皇城里,招牌掉下来砸死三个人,其中一个都可能与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样的天子脚下,他又不是一个会对权贵立刻折腰的人,能十年来一直过着太平无事的生活,这其中若没有他真正身份的原因,打死现在的朱英,朱英也不信。 朱英又问道:“爷爷,家里的人,都是什么来路?” “管家跟几个管事是锦衣卫?阿牛也是?” 他甚至想到了他去过的几个庄子,对那几个庄头也有了怀疑。 “那几个庄子的庄头也是锦衣卫?” 朱元璋摇头,道:“管家是,管事里有几人是,但也有几人不是,阿牛是,庄头里只有两人是,剩下的不是。” “回头爷爷叫阿牛与你仔细说,以后阿牛就依旧跟着你。当然,若是你不喜欢让他跟着,爷爷再给你挑几个人。” “锦衣卫终究是要交到你手里。” 朱英有点好奇地问道:“爷爷,那暗卫呢?” 这问题一出,站在旁边的大太监都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样的问题,皇长孙居然就这么问出来了? 这样的事,岂能随便问皇上的? 难道就不怕皇上觉得这是有了别的心思,想要提前摸底? 哪怕皇长孙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依靠着皇上的宠爱与信任,本人并无什么权势,但谁也不敢说,会不会因此出事。 但朱元璋显然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很随意地回道:“暗卫自然是有,不过却不像是你想得那样,话本上的内容不要当真。” 噫,居然不是真的? 也是,如果大明皇帝真像影视剧或是小说里帝王一样,有着一群绝对效忠自己的暗卫,甚至一代代都培养了大批的暗卫,那还建立锦衣卫、东厂、西厂做什么? 锦衣卫、东厂、西厂的建立,不就是为了填补这部分的空白吗? 朱英微微红了脸。 见大孙子的反应,朱元璋想了想,道:“不过,你之前提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朱元璋的表情,竟像是真的在考虑朱英的提议。 朱英不担心爷爷搞出小说里那种暗卫来,却担心爷爷提前将东厂、西厂全都搞出来。 在历史上,东厂名为东辑事厂,是在永乐十八年建立的。 也就是说,这是朱棣后来搞出来的机构。 朱元璋这时候还没有东厂,西厂就更别提了。 唯一称得上是秘密机构的,也就是洪武十五年建立的锦衣卫了。 若爷爷真将与东厂、西厂类似的机构提前搞出来…… 朱英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 他不像是这时代后来的文臣集团,对东厂、西厂深恶痛绝。 淮西集团在洪武年间被搞掉后,文臣集团随着时间推移,就逐渐成为了左右朝堂的存在。 大明中后期的党争,在朱英看来,比太监参政更可怕,更麻烦,也影响更大。 后来的大明皇帝重用太监,焉知不是因为文臣权利太大、文臣集团无法压制? 重用任何一个文臣,对方都可能倒戈向某一文臣集团。 毕竟,亲族、后代、师生、乡人等,编制出一张大网,几乎将所有在大明官场上的大臣一网打尽。 这一点,武将勋贵不能避免,文臣亦是不能避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有太监,无子孙根,无后代,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师生关系,便是有亲族、乡邻,也不成气候。 太监更被人鄙夷,唯一能抱住的大腿,唯有用他们的主子。 主子死,则他们亡。 在非乱世的时候,太监是真的好用。 当然了,权势这东西太诱人,即便是用太监,也不能百分百放心,也要防着出现十常侍之乱的事。 所以,先有了东厂,后又有了平衡东厂权利的西厂。 平衡之道,同样也是帝王心术。 朱英没继续这个话题,觉得继续说下去就有些危险了,他转移话题,突然提道:“爷爷,方才孙儿说,正要找工部尚书,其实是为了一种可以在冬日里令人不至于因寒冷而死的东西,火炕。” “火炕?” “是,如今时间已是来不及了,但孙儿还是希望,冬天到来前最好能推广一波火炕。这就是火炕的图纸以及说明,孙儿昨夜画了出来,一直带在身上,您先过目一下。” 说着,就从袖袋里取出了卷起来的厚纸,递给了朱元璋。 第一百零七章 疯狂盖火炕 朱元璋在听到孙儿提到了这东西能令人不至于因寒冷而死,立刻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丝毫不比白糖、羊毛制品价值低的东西。 不,当即将迎来冬天的这个时候,这东西或许很重要。 朱元璋接过朱英递过来的图纸,展开开始看。 最初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但随着看下去,他的眉头松开,眼里已是透露出极为明亮的光芒来。 “英儿,这是你想出来的?” 朱英没有居功,道:“爷爷,火炕其实早就有之,至少西汉时期就有,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并没有传下来。孙儿听说在北边很冷的地方,有些异族就盖过类似的炕,为的就是在极冷的环境下取暖。孙儿是对这些进行了一些改良,让它更适合中原地带……” “英儿,你太谦虚了。”朱元璋忍不住来回走动,然后对着朱英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朕立刻就召工部尚书前来,你今日就与他商量此事,即刻开始!前几日现在应天府做几个,若是可行,这一二个月,在大明境内寒冷之地,尽快修造火炕。” 朱英不是第一次意识到爷爷的雷厉风行了,但身为皇帝的雷厉风行,动起来那是真的全国都跟着动啊。 朱英愣了下,道:“是。” 左右朝廷帮着修造的火炕,必然是给普通百姓修,估计百姓家也要出工。 虽然他知道,短短一两个月内,不可能将火炕彻底推广开来。 但能推广第一波,就已是相当不错了。 能多做一个火炕,就能在寒冷的冬日里保全一家人。 多做一个是一个,怎能因为做不到足够好,就不去做呢? 随着朱元璋的吩咐,立刻有太监跑去叫回工部尚书。 此刻已是天黑了,参加宴会的人都已是快到家门口了。 快马追上来的人,直接追了上来,可是将工部尚书吓得不轻。 等听说是皇上让其进宫议事,看来传话的太监也不是冷冰冰的,这颗乱跳的心才逐渐恢复了正常跳动。 吓人,实在是吓人啊。 不得不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往回赶的工部尚书,摸着胸口,脸色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朱英在大殿里等着,回忆着如今的工部尚书是谁。 秦达。 如今的工部尚书,是秦达。 按说,六部之中,工部应该是最该坐冷板凳的一个,尚书的更替不该太频繁。 但在洪武年间,六部尚书的更替都很频繁。 尤其是工部,简直就是尚书坟墓。 洪武十四年,工部尚书薛祥因廷仗而死。 洪武十八年,工部尚书麦至德因罪被诛。 在秦达之前,被调走的,被更替的工部尚书不止一个。 洪武十九年之后,甚至有两年时间直接不设工部尚书。 直到洪武二十二年,秦达走马上任,成为了新的工部尚书。 而在原本的历史线里,秦达应该是在今年自杀而亡了? 朱英回忆完毕,在意识到秦达现在已是活到了洪武二十五年的秋天后,他意识到,对方活到现在,或许又是蝴蝶翅膀带来的变故。 今年,本是一个对淮西集团以及诸多大臣的命运有着极大转折点的一年。 因为太子朱标去世,洪武大帝为了以后的皇帝不至于被功勋们挟制,开始了各种清洗。 但朱英的到来,让这一年注定被清洗的大部分臣子得以留下。 朱英不知道秦达是否与淮西集团来往过密,只要对方好用,哪怕对方是其他集团的,朱英也不在意。 他在宴会上只远远看过了那些大臣,并未与他们有过私下接触,对这位秦尚书的性情也不了解,所以朱英在等着工部尚书到来前,就忍不住询问了一下爷爷。 他又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爷爷,不明白的事情就直接问爷爷,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朱元璋是开国皇帝,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后宫嫔妃里除了马皇后,其他妃嫔见了朱元璋都像是老鼠见到了猫。而子孙就更是如此了,除了太子朱标跟曾经得到过优待的朱允炆之外,哪怕是已经成年了的藩王,见到朱元璋,也是心中害怕,不可能将对方当做是老父亲、爷爷一样看待。 朱英却完全没这个意识,而他这样的态度,也让朱元璋觉得十分舒坦,如同马皇后跟朱标还活着的时候,让朱元璋觉得自己不是个孤家寡人。 当然了,朱元璋作为双标人,若其他人敢这样大咧咧与他说话,估计皮都要被剥了。 “皇上,工部尚书秦大人求见。”就在这时,有太监进来禀报,秦达到了。 朱元璋立刻让其进来。 秦达想了许多可能,却没想到,他这次被召进宫,是因为皇长孙的一个提议。 “盖……火炕?” 朱英将图纸递给秦达,温声道:“秦大人,你看看这火炕的图纸,若是尽快做,在一两个月内,做得越多越好,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秦达仔细看了,觉得这事不算是太难。 只要学会了,所用的无非就是人工跟一些泥巴砖头之类的东西,不算是什么。 至于柴木,就算不盖火炕,百姓过冬也要储存柴木,甚至需要的还要更多。 而且从图纸解说来看,若是盖成了,这个火炕所需的柴木甚至比往日里的更少,却能达到做饭、保暖的多重效果。 这是好东西啊! 既然不是现在才有的东西,怎么之前就没人想到要普及这个火炕呢! 秦达懊悔不已,所以在听了朱元璋命令,让他立刻就辅佐黄长孙办理此事,极快推广火炕时,他是一点没犹豫,立刻应了。 之后的几日里,朱英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在应天府先盖出来的火炕已是试用了几个,效果拔群! 所用的柴木很少,但烧过柴木的火炕,却能保暖一夜,甚至白天还有余温! 一日三餐用火炕旁的灶台,做饭也更方便,这简直就是省时省力还省柴木的保暖利器! “吩咐下去,立刻让人在各地兴建火炕,学会了如何做火炕的工匠立刻派出去,一个月多给一两银子的辛苦钱!”秦达难得大胆了一次,直接拍板说道。 第一百零八章 定国公回京了 “让他进来。”大殿内,端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开口说道。 一个人低垂着脑袋,从外面走进来。 “少……殿下。”差点脱口而出熟悉的称呼,进来的人却硬生生改了过来。 “先说说,你真名叫什么?”年轻人,也就是朱英,望着跟了他挺久的小厮,开口问道。 阿牛低垂着脑袋回道:“小的姓杨,名阿牛。” “我记得你跟你族叔,似乎不姓杨?”朱英试着去回忆了一下,好奇地问道。 阿牛忙回道:“回殿下,小的跟族叔在外做事,用的都是化名,姓氏自然也是假的。” “所以杨姓是真的?” “回殿下,小的的确是姓杨。” 朱英点点头,随后就发现,阿牛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抬头看。 虽然这样的态度,在宫人身上总能看到。 但朱英却有点不满意,道:“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抬起头来,好好与本少爷说话!” 阿牛立刻就听出少爷其实并不是真生自己气了,忙抬头,朝着坐在那里的年轻人讨好一笑。 结果这笑起来,实在是有些憨。 若不是早知道杨阿牛是锦衣卫,还是里面比较出色的人物,朱英都要这小子的表象给唬过去了。 不过这类相貌气质的人,比安排到朱英身边,倒也的确是合适。 起码朱英之前是真没想到这小子竟是锦衣卫! 就算这小子偶尔会露出比较凶悍的一面,但朱英也顶多是觉得是“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足够护主。 谁让他身边的仆从,大多数都是这种类型呢。 从他穿过来之后,身边守着他的就多是这样的人,他是真将这一现象归类于爷爷会调教人、善于识人上了。 如今再去回想过去种种,可不就是善于识人嘛。 若连洪武大帝都不善于识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善于识人的人了! “行了,你小子好好说说,你是怎么到的本少爷身边,平日里除了给本少爷做事,还都干了些什么,一件事都不许落下,统统都与本少爷说了。” 朱英低垂眉眼,提醒道:“我不管你过去是谁的人,但既然是待在我的身边,以后你就只能忠于我一个主子。” 阿牛自然是愿意的! 他原本是被叫起了的,此刻又跪了下去,道:“小的以后只忠于殿下一人,万死不辞。” 好话谁都会说,朱英也不在乎这些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看的是对方以后怎么做。 作为名正言顺的皇长孙,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的身份与他之前认为的有着天壤之别,他对这个世界的影响程度也一下子飙升了,那就不要辜负这份机缘。 而且,过去他讲究的是以和为贵,不到必要的时候不出手。 但现在既然已是成为了皇长孙,被架在了这个位置上,若将来不能登基,就算是逃亡海外都不保险。 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要改变一下行事作风。 起码,要正式他已是皇长孙,是主,而阿牛等人是仆。 仆分好几种,他要培养自己真正的班底了。 就先从阿牛开始。 若是不成,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再收服其他人也不难。 待阿牛高高兴兴地领了一个差事出去后,朱英坐回去,看着幽深的宫门,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来。 这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得是仗要打呢。 不过,朝中的勋贵、官员,他至今也只是见了一部分。 剩下的一部分官员、勋贵,不是不重要,而是他们都在外面做事,至今没有回京。 就连锦衣卫的指挥使,听爷爷提过一句,竟是在回京的途中被人袭击,对外称仍是失踪,实际上,则是被寻到了,在一处庄子里养伤。 而这件袭击锦衣卫指挥使的事,已在京城之中没了什么水花了,可朱英却很清楚,这件事不是被彻底压下去了,而是如同暂时压下去的活火山,等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轰! 直接炸开! 那时候,整个京城大概都会随之陷入地狱之中。 朱英不想看到百姓跟无辜者被牵连,他能做到的,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尽量让爷爷别大动肝火了。 在洪武年间,往往一件大案,就可能引得上万人死亡。 “无能的官员死了也就死了,有才干的还是要尽量多保住几个啊。” 为什么原本历史线上的朱允炆,会被朱棣造反成功? 不得人心是一个原因,朝中没多少可用之人,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有才干的武将基本都被他爷爷给提前咔嚓了。 而对朱允炆这位小皇帝没有威胁的人,对上朱棣就更是犹如羊见了狼啊。 “殿下,秦大人求见。”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传话,工部尚书秦达求见。 想到这位也是个本该在今年死去至今还坚强挺立着的官员,朱英对其也不免生出一二怜惜来。 “让人上一些参茶来,秦大人最近几日辛苦了。”朱英吩咐道。 他就是下意识的举动,没想到却让秦达因此感动得不得了,觉得皇长孙果然有储君之相,这样爱惜臣子,这样的仁慈,不愧是太子的长子,有太子之风! 另一边,在距离应天府大约五百里左右,一个路边的空地上,正有一群人在休息。 战马就系在一旁的小树上,有人在生火做饭,还有人在咕咚咕咚地仰头喝烈酒。 天气冷了,哪怕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依旧有冷风吹来,往人肉里钻。 有几个上了一点年纪的将领模样的中年人,正透着腿,眉头皱着。 还有人望向马车的方向,面上带着一点担忧。 “又冷了,我这条腿,天一冷就酸痛难耐,也是邪门了!暖和的时候就没事!”一个将领模样的中年人嘀咕着。 另一人愁道:“我倒是腿不疼,我胳膊疼,这条受了伤的胳膊,一到阴天下雨以及天冷的时候,就使不上劲。幸好不是右胳膊,不然提刀都要费尽了。” 不过,他们遇到的事情还是小事,但他们的国公爷,不仅有腿伤,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如今天气冷了,怕是越发难受了。 他们虽是愁眉苦脸,但这群人身上的彪悍之气却连鸟兽都避着走。 唯有风呼呼吹来,将带着“徐”字的旗帜,吹得哗啦啦作响。 第一百零九章 黄泥能换铜钱 “咳咳!”马车里突然传出了咳嗽声。 立刻有亲兵赶过去,问道:“国公爷,可是要喝水?” “来壶酒。”里面的人说道。 亲兵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将一壶烈酒递了进去。 躺在马车里的男人,五官端正威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上也带着煞气,但此刻却也只能因为旧伤酸痛难忍,不敢着凉,不得不暂时躺在马车里。 这种情况自然是让这个男人很不高兴,但面前的人都是他的自己人,他也不愿意迁怒旁人。 放下厚厚的车帘,将酒壶的塞子拔开,仰头喝了一口酒。 火辣辣的感觉立刻顺着喉咙滚进去,男人的眉头也终于不再紧锁着了。 “传令下去,待吃完之后,再休息一炷香时间就立刻启程。”他又喝了一口酒,那股疼痛难忍的感觉才消散了,他这才对着外面的人命令道。 外面的亲兵立刻应声去传达命令。 “皇长孙……”厚重的车帘挡住了外面的声音,男人靠坐在马车里,思索着不久之前得到的情报。 他去年三月奉命前往陕西练兵防边,结果在陕西正忙碌着,就听到了关于京城的消息。 今年,一直地位非常稳固的太子朱标,竟然去世了! 这个消息当时一传过去,就让他直接懵了。 完蛋,皇室子弟之间怕是要乱一场了。 以上就是他当时的反应,后来听闻皇上对皇孙朱允炆很是优待,这种不安就更是缠绕在了他的心头。 朱允炆的确算是实际上的嫡长孙了,作为太子的儿子,实际上的嫡长孙,皇上想要立其做皇太孙,这并不奇怪。 但满朝文武,尤其是勋贵武将们,会服气吗? 皇上那么多的儿子,其中有才干有野心的人,不止一个,会服气吗? 就算他们都表现得服气了,皇上会相信吗? 就算皇上相信了,将来小皇帝继位,能不心生忌惮吗? 主弱臣强,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朱允炆这位皇孙,除了靠着皇上的宠爱在意以及文臣们的支持,再无别的优势了。 但与跟着打天下的勋贵武将们以及一众有封地有兵的藩王相比,文臣的支持又算什么? 也就皇上的宠爱跟在意,让人无可奈何。 可这份宠爱只能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 从几个月前开始,马车里的这位男人,也就是父辈威名赫赫自身也有着才干的定国公徐增寿,就已是在考虑着如何寻个后路了。 他非常不看好那位稚嫩的小皇孙,没离开应天府的时候,他就见过不止一次小皇孙朱允炆。 小皇孙看起来如同小鸡仔一般,虽说小皇孙当年才十三四岁,这个年纪的少年若是养尊处优,的确很难高大雄伟。 但跟太子一比,的确是逊色许多。 想当年,太子十几岁的时候,作为长兄,已是操心地照顾底下的弟弟们了。 作为洪武大帝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嫡长子,太子朱标实在是太完美了。 有这样一个对照,谁做储君,能比得上太子? 朱允炆……徐增寿一想到这位小皇孙就忍不住摇头,觉得这位小皇孙是真不成。 但架不住皇上偏心啊! 徐增寿可是太清楚皇上若是偏心谁,就能对谁好到什么程度的! 前任曹国公活着的时候,何等风光? 他徐增寿乃徐达之子,可跟曹国公一比,简直就被比成了弟弟! 哎,不想这些了,想多了糟心啊! 结果,这样糟心的事才陆续传过来,他觉得这局势已是开始乱起来了。 没想到,真正的“热闹”竟在后面! 就在数日前,他还在回京的路上,竟收到了家人送来的消息,皇长孙死而复生了! 这不是玩儿呢吗? 不是实际上的皇嫡长孙,而是真正的皇嫡长孙朱雄英,竟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这十年来,一直被皇上养在宫外,如今已是十八岁,快十九岁了! 据说生得高大英俊,颇有乃父之风。 当时听到这消息时,徐增寿根本就不信。 觉得这是在开玩笑! 人死则能复生? 就算复生,也该是几日内复生,十年啊! 十年前死去的人,居然突然跳了出来,复生了! 皇上啊皇上,您这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喜”啊! 觉得这惊喜里面,惊的成分要更大一些的徐增寿,喝了一些烈酒后,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距离京城又近了几十里。 之后两日,就是这样走走停停。 终于,在一个还算晴朗的日子里,徐增寿的队伍进了应天府。 这一进来,就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 无他,应天府路上依旧是有着行人,可从城门往里走的这条主路上,却有着许多牛车、驴车甚至是人推的小车,一直在进进出出。 出城的车基本都是空的,而进城的车,则都是堆着满满的黄泥。 这是在干什么呢? 就连徐增寿,在一次掀开了车帘后,都发现了这一点,让人去问。 结果问回来的消息,说是那些推着黄泥往里走的人,都是用黄泥去换铜钱的。 “用黄泥能换铜钱?”徐增寿目光呆滞了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来禀报的亲兵也感到惊奇,道:“国公爷,这消息保真!他们是真的用黄泥来换痛铜钱,听说一小推车的黄泥,能换好几枚铜钱呢!” “可说了这些黄泥做什么用?”徐增寿好奇问道。 “说是做火炕。” 火炕? 火炕是什么? 此时的徐增寿还没将这件事放到心里,直到他先回了定国公府梳洗,准备洗漱一番后再去皇宫拜见皇上。 结果才进了正院的正屋,就被夫人直接让去了里间。 才进来,一股热浪,就直扑过来。 “这、这是……”徐增寿愣住,盯着靠墙的原本放着木床的地方,现在竟是换了一张床? “老爷,这是火炕,您坐下试试?”夫人示意他坐过去。 徐增寿不好拒绝,只能是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火炕的边沿上。 那种暖烘烘的热,立刻就让他有些酸痛难耐的腿一下子像是找到了舒适的老家。 徐增寿顿时惊疑地低头看去。 这就是火炕? 第一百一十章 朱氏连锁超市 徐增寿自然是不想露出这样没见识的表情,可谁让这火炕,实在是太……太舒服了! 他只是刚刚坐上去,因为天冷了而酸痛难耐的有着旧伤的腿,就已是舒服了一些。 等到他盘坐在上面呼噜噜吃了一碗热面,躺在上面小睡了一觉后,那种舒服的感觉,让徐增寿恨不得就这么长在炕上不下去了! 可是不成啊。 他还要去宫里见过皇上,禀报了公务,才能回来继续补觉。 热水早就烧好了,徐增寿没敢洗头,只洗了洗澡,用湿布擦了擦头发,换了干净整洁厚实的官服,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火炕,穿上鞋走了出去。 才走出去,徐增寿就差点露出痛苦的神情。 哎! 果然,没享受过这种舒服的感觉,就体会不到此刻离开是一种怎样的纠结。 好在这火炕既是能够轻易造起来,他以后在府里,甚至是以后出京去了苦寒之地,都可以建造火炕,秋冬以及早春时节都不会因为天气阴冷而旧伤痛苦了。 “火炕……” “这东西真是皇长孙想出来的?” 坐上去往皇宫的马车,徐增寿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怎么突然觉得,自从得了皇长孙的消息后,陆续的好几个好消息都与皇长孙有关? 白糖这种东西,他虽还没有吃到,但据说是好东西,若是朝廷来卖,估计会是个长期盈利的营生。 而国库充沛了,对他们这样的武将功勋也是大有好处的。 军费方面不至于被卡住、紧巴巴的了。 神种的事他也听说了,但神种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亩产两三千斤的粮食,这事光是这么一听,就觉得太天方夜谭了。 他是徐达的儿子,但却不是一直被养在京里的纨绔子弟。 他是真的经历过杀戮,算是个货真价实的武将功勋。 他也有着武将功勋一般都有的直白想法:想让他们相信某件听着就不可思议的事,不难,只要拿出证据来。 只要亩产两三千斤的粮食真的摆在面前,真的收了那么多,他就信! 结果不仅是白糖、神种,连火炕都与皇长孙有关。 徐增寿就不免往别处去想了:陛下该不会是为了捧这位皇长孙,所以才收集了这几样大功劳,安在皇长孙头上? 换成其他皇帝,巴不得这样的事安在自己身上。 但他们这位陛下却是个与众不同的,对认定的人十分护短。 若说陛下是为了给皇长孙添光彩、增人望,才办了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带着这种介于信与不信之间的状态,徐增寿进了宫。 朱元璋一听说是定国公徐增寿回来了,立刻就宣他觐见。 一见面,就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小子,瘦了!” 徐达是当年跟着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之一,徐达的儿子在朱元璋眼里,那也是晚辈。 不过,就算同是老兄弟的子孙,也有着亲疏之分。 朱元璋对徐增寿的观感还不错,这小子在练兵方面还是有些能力的。 而有能力的人只要别触及老朱的底线,老朱未必就不能容。 徐增寿见了朱元璋,态度十分恭敬。 朱元璋问了他一些关于陕西边防的事,徐增寿回答得头头是道。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达的这个儿子,还是可用之才。 至少在性情上没那么桀骜不驯,无论他的继承人是谁,这样的武将功勋都是可以降服的。 “皇上,听闻……皇长孙殿下已平安归来?”徐增寿禀报完了公事后,还是主动问了这么一句。 这样大的事,他总不好说不知情,既是知情,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不问一句。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你来得不巧了,他今日不在宫里,待你改日来,朕让你见一见朕的大孙子!” 细观皇上的神情,徐增寿已是心里有数,不由得暗暗叹一口气。 小皇孙曾经就已是很受宠了,真正的皇嫡长孙在皇上这里显然更加受宠。 看来,储君之位,未必就能轮到诸位藩王了。 徐增寿恭敬说道:“皇长孙归来,此乃举国欢庆的喜事,微臣也想着能早日见到皇长孙。” “你若是见了他,必会发现,他与标儿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好孩子!”很难得的,朱元璋在太子朱标去世后,不再是阴郁暴怒着提到了太子朱标,而是用着更复杂的口吻谈起了这个他最看重的儿子。 徐增寿越发感觉到了皇长孙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是决定暂时停止找后路的行为了。 本来,他是想着,若皇上执意让小皇孙朱允炆做皇帝,他就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别再与藩王们交恶了。 之前他作为徐达之子,也是淮西集团的二代们,都是与蓝玉一样的铁杆太子党。 只不过他与太子的交情一般般,不像是蓝玉,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不仅是朋友、属下更是亲眷关系,他是将太子当做了地位不会变的大明继承人,所以对太子忠心。 太子去世后,徐增寿表面看上去与蓝玉等人不同,要更顺从一些,实际上,他之所以没有如蓝玉等人一样反应那么大、让皇上介怀,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小皇孙朱允炆。 既是本就没打算效忠,打算明哲保身,那自然也就不会在意朝堂上的这些事了。 他也比蓝玉更能忍耐,蓝玉无法忍耐向小皇孙低头,徐增寿却没这个顾虑。 只要能保全徐家,他可以向任何人低头。 但除了陛下跟已逝的太子,他不觉得还能有人让自己心甘情愿效忠。 可以这么说,看似顺从的徐增寿,其实应该算是淮西集团二代里,最桀骜不驯的那一个了。 但他的桀骜不驯是在骨子里,而不是表面上、血肉之中。 所以就连朱元璋都没看出这个他觉得可以留给继承人的武将,竟是这样一个真实性情的人。 这次没能在皇宫里见到皇长孙,让徐增寿有些失望。 不过在离开皇宫后,他从仆从口中得知,皇长孙没有归位之前开的朱家铺子不仅还在经营,而且还在不久之前进行了修缮、改革,听说名字也大改了。 叫做……朱氏连锁超市?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集体保密工作 “对,国公爷,就是叫做‘朱氏连锁超市’!”仆从忙说道。 看仆从一眼,徐增寿淡淡说道:“先不回府,去一趟朱、朱氏连锁超市。” “是!”仆从毫不意外国公爷的选择。 可以这么说,在短短几日时间里,因为朱氏连锁超市的变化太大,许多过去就爱去朱家铺子的人,越发去得频发了。 对于高门大户的仆从们来说,本来去朱家铺子就是一件差事,但现在,这差事却变得像是一种……另类的奖励了。 去逛超市的感觉,很是新奇。 若不是他并非负责国公府内采买的仆从,他自己都恨不得天天去逛超市了。 徐增寿其实心里早就好奇极了,但他不想在仆从面前表现得这么没见过世面。 正因为他不知道超市是什么,所以才要更绷着表情。 但当他乘坐着马车来到了目的地,下车后抬头这么一看后,他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 “这也太……” 太奢侈了! 徐增寿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高大建筑,大概也就是两层楼。 两层楼格局的商铺,在应天府这种地方并不少见。 但像这样与众不同的两层临街商铺,便是定国公徐增寿都是第一次见。 太奇特了! 超级大的琉璃窗,竟只是在外面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铁网,连着好几块,光是琉璃窗,起码上千两银子是有的? 但这琉璃窗奢侈是真奢侈,可效果也是真好! 他站在超市外面,就能透过琉璃窗看到里面的场景。 大、明亮,一个个货架就这么并排摆放在了非常大的空间里,上面摆满了商品。 与以往见过的商铺摆设格局,大不一样。 进出的人,看起来都衣装整洁,但这只是指干净,而不是华丽。 有些人一看就是普通百姓,而有些人则一看就是高门的奴仆甚至是管事。 这些在往日里几乎不怎么接触的人群,竟是十分和谐地走在一起,进进出出。 虽然早就听说朱家铺子与其他铺子不同,不仅仅是白糖、奶茶是独一无二的,更有着“外卖”这种送货模式,更搞出了一个什么购物日。 但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徐增寿此刻见了,才意识到,他过去听说的那些甚至都还是保守了,这家铺子的奇特,要更令他震惊一些。 “国公爷,咱们要进去吗?”见徐增寿站在那里望着超市大门口不动弹,跟在他身侧的仆从迟疑着问道。 “……进。”说着这话,徐增寿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来都来了。 不进去转一圈,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徐增寿一进去,眼睛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他也发现,每一排的货架前后,都有人巡逻,盯着。 这倒是解了徐增寿的疑惑,这就合理了嘛,这样多的商品就这么摆着,若无人巡逻盯着,谁进来都能随便拿,那又怎么防备着别人不会将东西塞进衣服里? 最中间的区域,有着好几个的超级大桌,都是用几张大桌拼成的超级大桌,上面摆放着的,要么是琳琅满目的糕点,要么就全都是蔬菜,蔬菜区甚至还有各种蛋,旁边的大木牌上写着它们的价格。 不远处就是好几个称重的地方,有一个伙计站在那附近,既是巡逻,也是预备着随时服务于需要称重的客人。 货架那边还不怎么吸引徐增寿,这几个超级大桌的这种分区域的自挑方式,倒是让徐增寿想到了路边摊。 但将路边摊可以自己挑选的方式搬入了室内,货品还这样齐全,甚至近处无人盯着、催促,实在是容易令人产生一种生活节奏都被放慢了的惬意感。 徐增寿甚至自己挑了几样喜欢的糕点、水果,又去逛了逛旁边的刀具区,发现这里居然还卖菜刀、毛巾、搓衣板之类的东西。 这些都不说,居然还有一个现做现吃的熟食区,有厨子正在现场做面点、卖熟食,看价格,竟没比外面小摊上的贵多少。 看起来却要更卫生。 无论是进门处的存包处,还是出来时赠送的一个麻布提包,都是井井有序。 就算看起来是大杂烩一般,给徐增寿的感觉,也是乱中有序。 他不是太爱自己买东西的人,出来时也提了一包东西,可见这超市货品足够全时,会带给逛超市的人的影响。 看到什么都想买一点! 将提着的布包扔给仆从,徐增寿驻足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本是来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在这里遇到皇长孙的。 结果人没见到,倒是花了他五两银子。 “不愧是传说中的点金之手。” 徐增寿转过一圈之后,竟开始相信还没见过面的皇长孙是真有些本事了。 这样新奇且大胆的想法,还有这样的行动力,若不是皇长孙自己搞出来的,其他人怎么敢呢? 也就是皇长孙才有这样的底气了。 徐增寿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刚乘着马车离开时,一辆马车恰好从相反的方向行了过来。 马车里坐着的人,正是徐增寿正念叨着的皇长孙,朱英。 朱英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宫,而是以朱家铺子的少东家的身份出来。 出宫后他才发现,朝廷的保密工作做得是真不错。 虽然宫里的人,以及朝堂上的人都知道皇长孙回来了,但这消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依旧是云里雾里一般的事。 大家只听说,皇长孙还活着,却并不知道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就是这位皇长孙。 这样的信息差,即便是在现代也是极有可能出现的,何况是古代这个时候?但他觉得,保密工作做得好,跟皇长孙的出现让局势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有着很大关系。 用更直白的话来讲,就是,所有人都懵了。 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朱英在火炕已传授了建造技巧,自己只需要偶尔过分的情况下,出宫之后,就让人将早就想要大改一气的朱家铺子,直接升级成了连锁超市。 “等冬日无事了,可以搞搞玻璃了。”抬头看着连他都觉得奢侈了的琉璃窗,朱英暗暗下定决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揍就揍了,教育亲弟弟 “殿下,咱们这就回去?”进超市看了看后,朱英就走了出来,继续在他身边做事的阿牛,轻声问着。 朱英摇头,道:“去附近转转。” 再在应天府的街上逛,所见的这一切带给朱英的感觉就又是不同了。 这时代讲究的是家天下,也就是说,若他将来成为储君进而做了皇帝,他所见的这一切,从道理上来讲,都是他的“财产”。 朱英巡视了一圈,就看出了不少问题。 一是繁华程度还不够,而导致这一点的主要原因,就是一个字:穷。 哪怕是大明的首都,应天府,走在街上的百姓,衣裳上也大多有着一点补丁。 全身上下都无补丁,还很整洁的人,最次也是富户。 而这,已是完胜了除了南方富饶之地之外的大多数地方的人了。 除此之外,地面都是泥土地、两旁的店铺大多数有些矮小、街上的人也少了一些,都是问题。 水泥、玻璃、红砖,这些都是可以尽快搞起来的。 人口少也是因为穷,待土豆的种植普及了,这一二年的人口数量应该会稍稍有所提升。 朱英对红薯、玉米,有了更多的渴望。 且不说红薯了,就是玉米,按照正常的时间线,也是明朝嘉靖年间才从美洲传入中国的。 怎么这些好东西就都在其他洲呢! 而导致人口少的另一个原因,还有疾病。 “这时代的疾病还是太多了,稍不留神,小孩子就夭折了。” “生一个孩子何等不容易?妇人要怀胎十个月,才可能诞下一个婴孩。” “婴孩健康与否,也是五五开。” “就算婴孩健康,十个里面能长到成年的,怕是一两个都没有。” “一个风寒就可能导致一个孩子夭折的时代,人口想要火爆增长,还是要发展医疗啊!” “青霉素就先不用想了,这东西不好制,自制很容易毒死人。” “倒是大蒜素可以奢望一下。” 不过,大蒜素是怎么做的来着? 朱英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东西的制法他以前还真看过,但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算了,慢慢想,这东西好制。我现在也没必要想着跑路了,倒是可以将脑袋里的存货都一一拿出来了。” 十年时间,已是让一些知识变得稍稍有些模糊了,就像大蒜素,他竟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做。 趁着现在不用考虑生存问题了,他可以考虑一下搞基建了。 回头可以将脑袋里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车突然猛地停了一下。 “发生了何事?”朱英问道。 阿牛就跟在马车旁边,回道:“殿下,前面有人在打架。” “打架?” 朱英原本没当回事,就要让马车继续绕路而行。 结果阿牛片刻后又迟疑着说道:“其中有一方,似乎是……三殿下?” 三殿下? “你是说,朱允熥?”朱英将这个人名从自己的记忆角落里扒拉了出来。 至于朱允熥本人长什么样,朱英只大概有一个印象。 从回宫到现在,连十天时间都不到,他又一直很忙碌,只在宴会上见过朱允熥,两个人私底下并未见过面。 朱英甚至连朱允炆都没见过,他倒是不觉得这是爷爷不重视自己,可能就是单纯大家都太忙了,而见朱允炆跟朱允熥在他跟爷爷看来都是“小事”,不那么重要,所以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也就是说,真不被重视的人,是朱允炆跟朱允熥这两个弟弟。 朱允炆也就罢了,朱允熥与朱英是同父同母亲兄弟,乍一听这个名字,朱英也有点不好意思,快十天了,爷爷忘了,他竟也没想起来要问过一下这个亲弟弟。 他这个做兄长的,的确是有点失职了啊。 得到阿牛的肯定答复后,朱英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他从马车里下来,朝着正在打架的那伙人就走了过去。 阿牛跟随行的至少八名仆从,都是锦衣卫,见状立刻就跟上去,以着一个包围之势,将朱英护在其中。 附近并无多少人围观,这很正常,打群架打出活人脑子都有可能,谁会在这时候往前凑,那不等着挨一下吗? 朱英这群人,还真是唯一凑过去的。 才刚近了,一个人就凌空朝着朱英的方向被扔了过来。 不等朱英动作,阿牛就直接出手,一抓一顺,就将被扔出来的人给放到了地上。 “我告诉你,打的就是你!当今皇上可是爷爷的祖父!” 随后,就是这样嚣张的一句,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朱英此刻也看清楚了,被打的是一群街头混混模样的人,而打人的,则是一群看起来似乎也不不像是正经人的年轻人。 这也就罢了,偏偏有个年纪最小的少年,正挽着袖子,显然也上手了。 而这位挽着袖子的人不用说,就是口出“狂言”的朱允熥了。 朱英脚步顿了下,又往前走,一把抓住了想要亲自挥拳打人的朱允熥。 朱允熥正要大显神威,结果手腕就被人给抓住了,顿时大怒道:“哪儿来的小子,敢管爷爷?” 这自称,让朱英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很好,这个亲弟弟果然是该教育一番了。 先不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身为皇孙竟然乔装出宫还与小混混斗殴,就说这见谁都自称爷爷的劲儿,不打一顿,说不过去? 再看朱允熥腰间竟然还别着一把短刀,朱英的笑容就更明媚了。 “哎哟!哎哟!你谁啊!敢打爷爷我……哎哟!” 朱英直接将人按住了,照着肉厚的地方就是一顿打。 旁边有几个人明显是朱允熥这边的,骂骂咧咧就要上前阻拦,被阿牛一个人就直接干趴下了。 皇宫里,朱元璋刚刚送走定国公不久,正要办公,有太监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跪倒在地,说道:“皇上,三殿下让大殿下给打了,被抬着回来了!” “噗!”朱元璋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熥儿让英儿给打了?”朱元璋不可思议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彻底失宠 怎么可能啊? 他的大孙子那是什么人? 在朱元璋眼里,那就是顶顶完美的人! 可以这么说,在他眼里,朱英不亚于他已经去世的最看重的儿子,太子朱标! 太子朱标是他的嫡长子,所以在朱元璋打下天下之前,与嫡长子之间的相处更像是父子。 其他儿子,几个嫡子因为都是紧跟着太子朱标陆续降生的,远比那些庶子庶女要年长,与没成为皇帝之前的朱元璋的交流也不是那么少,关系其实也还成。 但也就是那样。 相比于朱元璋这个爹,朱棣他们更亲近朱标这个大哥。 朱元璋当年常年在外打仗,因为性情暴躁,马皇后心里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南来北往的。 在大后方一直教养剩下那些孩子的人,就是朱标这个嫡长子。 可以说,长兄如父这句话,放在朱标身上是真的很合适。 待马皇后跟朱标去了,朱元璋虽有着许多亲儿子、义子,却不免生出了自己已是孤家寡人之感。 就是因为,他纵是儿子成群,可却没有一个再能如朱标一样,只单纯先将他当做是父亲,然后才是皇上了。 好在他在这十年来,还亲自养大了一个孙子。 这个孙子在过去十年里,一直都是生活在宫外,是真将他当做了相依为命的爷爷,而不是皇上。 哪怕这种民间祖孙关系、情谊,是源于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十年的教养,十年的相依为命,十年的感情,既已形成,就不可能再轻易被夺去。 在朱元璋心里,其他的儿子、孙子,那都是有着双重身份的:儿孙以及臣子。 而朱英这个孙子,在他心里,则依旧是孙子,大孙子! 还是他最看重的嫡长孙! 不断累加了好感与在意,就使得朱元璋对朱英的滤镜极深。 深到什么程度呢? 就像是现在,他一听说朱英将朱允熥给打了,喷了一口茶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朱允熥那个小子,是做了什么事,将他的大孙孙给气成了这样? 他的大孙孙是亲自上手打了人,还是命人打的? 若是亲自上手打人,估计不会是用工具,而是直接上手了? 用手能将朱允熥给打得被抬了回来,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大孙孙的手不会受伤? 也就是朱元璋没将自己此刻的这一番心理活动说出来,否则传到朱允熥的耳朵里,朱允熥怕是死不瞑目! 就算是此时此刻,朱允熥也觉得自己快死了!并且死不瞑目! 他是趴着被抬到了寝殿的床上,屁股后面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 一直阴沉着的小脸上带着愤怒之色,但想到打了自己的人是谁,又不敢骂出声来。 只能是在心里骂骂咧咧。 “殿下,您这是、您这是……”从朱允熥小时候起就被派来服侍他的宫女、太监,看到被打得只能趴着回来的小殿下,心疼死了,围着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怒骂凶手,可他们已是听说了,劈头盖脸揍了小殿下一顿的人,是大皇孙殿下啊! 先不说那一位那是嫡长孙,论地位,论被宠的程度,就只能让他们忍气吞声。 就说对方与小殿下乃是一母同胞,这当亲哥哥的教育弟弟,谁还能说什么? 而且对方打人也很有分寸,一是没用别人动手,是自己亲自撸袖子打的。 二是没往脆弱的地方打,除了打了小殿下鼻青脸肿之外,也就是屁股挨了揍。 也不知道这是用什么打的,看被脱下来的外袍,上面明晃晃的鞋印子,这恐怕是拿脚踹的啊! 大殿下也忒狠了一些! 小殿下才十四岁啊! 怎么就能下这样的毒手? 哪怕知道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但等外人离开了,殿内就只剩下了小殿下跟他的几个心腹宫女、太监后,这几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心生了一丝埋怨。 觉得皇长孙实在是太狠辣无情了! 朱允熥拍着床,忍不住说道:“疼!疼!你们不要围着!出去!都出去!” 显然,这次挨打,不仅是鼻青脸肿屁股疼,还伤了他的自尊心。 回想当时的场面,朱允熥鼓着腮帮子,更是心情十分复杂。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 朱允熥觉得宫里实在是太烦闷了,就偷偷带着个小太监,换了普通百姓衣裳,跑到了宫外转悠。 他虽是太子朱标的嫡子,却是原配所出,从小就没娘照看着,虽然有着皇爷爷在上头盯着,他亲爹对他也还成,继母平日里就算是面子情也不至于苛待他,他的日子过得还成。 但生活在深宫之中,没前途的小透明嫡皇孙,想要过得特别舒坦,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 尤其是他这种亲娘早就去了,亲大哥也去了,做皇帝的是亲爷爷但最疼的孙子不是他,做太子的是亲爹但最疼的儿子不是他,如今的太子妃又是继母,上面还有一个继母所出的被其他人称赞将他给彻底比下去了的二哥。 那日子,说说真的,是有些酸爽的。 更不必说,这几年,皇爷爷的脾气越来越差,这半年来,更是阴晴不定。 朱允熥待在宫里是真的压抑,而平时生活的环境压抑的结果,就是他一旦离开了那个环境,就会彻底放飞! 而放飞的结果,就是他与宫外结交的“朋友”,参与了小混混家的街头混战。 他甚至急眼了,要抽匕首往上冲了,而其他人也都急了眼,带着匕首的不是一个两个。 然后这一幕就被他并不熟的亲大哥给撞见了,对方笑得有多温柔,下手就有多残酷。 因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还对着对方自称了爷爷,所以这顿揍挨了,他还真能忍下去。 难道不忍着,还要跑到皇爷爷那里去告状,说自己出宫鬼混还对着亲大哥自称爷爷,然后被亲大哥给一顿胖揍? 他皇爷爷绝对要说:打得好! 打了也是白打! 一想到这种可能,朱允熥就两眼无神,觉得憋屈。 不仅憋屈,他还有点害怕,他那个直接就动手了的大哥,该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给皇爷爷?他本就不被皇爷爷所喜欢,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彻底失宠? 又惊又怕,当天晚上,朱允熥就发了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开玩笑 这个时代,发热可不是小事,是会死人的。 这件事很快就被禀报了上去。 朱元璋昨日听说朱允熥被打了,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后直接装作不知道,没过问此事。 在他看来,大孙子作为哥哥,打弟弟一顿,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了。 而且他也派了锦衣卫调查过了,朱允熥这孩子啊,居然就带个小太监就溜出了宫。 你说你出宫转转也就算了,这孩子还学人家去“打抱不平”,玩什么哥们义气、江湖那一套。 若你真能交到真朋友,或是能统领着一群小混混为你所用也成。 结果这孩子还被一群混混给忽悠了,竟参与了街头大群架,甚至差点动了匕首。 这要是动了刀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就算是事后将那些混混都给活剐了,也于事无补啊。 也就是英儿这个做哥哥的负责任,恰好撞到这件事,没有装作看不到,而是直接出手,亲自抽了不省心的弟弟一顿。 别说朱元璋这样农家汉子打天下出来的人了,就算是那些书香门第人家,做嫡长兄的打亲弟弟一顿,教育对方做人的道理,这也是极为常见,丝毫不奇怪的。 所以朱元璋是真没觉得这件事叫事,谁料,当天晚上,他就听说,这个孙子居然发了热,御医过去了,都没有让对方彻底降温,一直反复。 “……摆驾,去看看。”朱元璋听到之后,沉默了下,说道。 走出两步,又道:“去看看英儿睡了没有,若是没睡,让英儿与朕同去。记住,若是英儿睡了,就不要再喊他了。”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朱元璋的偏心依旧是明晃晃的。 朱英此刻自然是还没睡,听说朱允熥发了热,他也有点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抽了这个亲弟弟一顿,是有点后悔抽得有点重了。 他觉得他打得不重,还是冲着皮糙肉厚的地方去的,但他一直以来生活在宫外,见多了的是皮实的百姓家的孩子。 宫里的皇孙,就算身子骨看着结实,恐怕也是花架子,虚得很? “爷爷,边走边说。”出来后,朱英见爷爷在等着自己,直接走过去,说道。 见他这样着急,朱元璋还开口劝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 朱英作为被偏爱的那一个,都不得不承认,被洪武大帝偏爱的人,的确是享有着绝对的特权,而不被偏爱的人,哪怕是亲孙子,也是要往后退几步的。 他点头道:“孙儿明白。” 他倒是不自责,就朱允熥白天在街上的所作所为,要么是自己被人捅了,要么就是当众斗殴捅伤捅死别人。 想到大明的皇子皇孙们越是往后就越是嚣张跋扈,对百姓如同对草芥蝼蚁一般,朱英就忍不住冒火。 当然了,若是朱允熥被人给捅伤捅死了,那就更麻烦了。 整个应天府怕都要被血色笼罩,牵连不少人了。 所以说,这样的熊孩子,就该好好教育一顿! 身处在那个位置上,却还这样胡闹,要说这里面没有别人从小的挑拨、引导,朱英是万万不信的。 想到他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去见过他的那位继母,更没私下与朱允炆见过面,朱英因着心底的这一丝怀疑,就先对这两个人有了一丝不喜。 不过,眼下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朱英跟着朱元璋一直到了文华殿。 这里其实就算是“东宫”的范畴了。 在太子朱标没去世之前,太子朱标跟他的妻儿,都是住在这里。 太子朱标去世后,因着朱元璋没有再立储君,所以朱允炆跟朱允熥以及继太子妃,也都是住在这一片区域。 听说皇上跟皇长孙来看朱允熥来了,不仅是朱允熥身边服侍的人忙出来接驾,就连住在另一边的朱允炆也有所耳闻,也急匆匆赶过来,带着人来迎接朱元璋。 朱允炆之前就听说了朱允熥这个弟弟被大哥给打了的事,他一直等着后续,结果皇爷爷却像是没听说这件事一样,连问询都没有。 后来朱允熥发了热,朱允炆同样听说了,他心想着,这下皇爷爷总不能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了? 果然,皇爷爷深夜就带着人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他那个便宜大哥。 微微抬头,目光落在站在皇爷爷身边的青年身上,对方脸上除了有着淡淡的担忧之色,竟并无愧疚、心虚以及害怕,朱允炆又看向旁边的皇爷爷,结果发现皇爷爷的神情虽也带着担忧,却不见怒色。 难道一个孙子将另一个孙子给打得趴着回来,当晚还发了热,这样的事居然都不能让皇爷爷对打人的孙子有所不满? 皇爷爷是不是太过偏心了一些? 朱允炆已经忘了自己当初被偏爱时享受的超高待遇了,他现在只觉得愤怒,同样都是皇孙,为何皇爷爷这样偏心大哥? 被人用这样愤怒、不甘的眼神盯着看,就不可能毫无察觉。 朱英一抬眸,就看到了那边平身起来了的少年。 与朱允熥差不多大,看着面熟,嗯,之前的土豆宴上可是见过的,这就是原本历史线里当了皇帝的朱允炆? 如今也就是十五岁左右?比嫡长孙朱雄英小了三岁。 原本若无他穿越过来,这一位才是实际上的嫡长孙。 不过朱英可不会有任何的愧疚,开玩笑! 在对方瞪过来的那一瞬,朱英直接冷冷地看了过去。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哥居然突然连样子都不做了,朱允炆直接愣在了那里。 朱元璋没发现身旁大孙子刚刚冷冷看过去,却发现了孙子朱允炆的反应有点呆愣。 朱元璋心里记挂着朱允熥,所以连话都没与朱允炆说一句,就带着朱英直接走了过去。 朱允炆:“……” 委屈! 进了朱允熥住的偏殿,一股药味已是弥漫开了,还有点呛鼻子。 几个御医拜见了朱元璋后,对朱元璋说起了朱允熥的情况。 情况不算太严重,与其说是受伤引起了发热,不如说,是朱允熥自己心里惊惧,导致了发热。 “瞧他这点出息!”朱元璋听了,不仅不心疼,还气得直接骂了一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蒜素 朱允熥脸上的伤势此刻已是消退了,看着就只有一点点淤青,而屁股那里也就是被踢了几脚,朱英也没下狠手,朱允熥之所以被抬回来,主要是当时腿麻了,后来觉得丢脸趴在那里自己不想起来。 这些御医都与朱元璋禀报了。 当夜无话,转过天,却听到消息,朱允熥已经退了热,居然又发起了热。 “若是再不退烧,怕是要烧坏脑子了,速速想办法给他去热,若是今日还做不到,你们知道后果。”朱元璋听到这个禀报后,直接怒了,喝令御医立刻想办法。 御医瑟瑟发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结果,还是不成。 退烧倒是能退烧,可退烧之后,用不了多久,会再次发烧。 御医颤抖着身体对朱元璋回道:“皇、皇上,殿下的伤口有了炎症,这、这若是再反复发热,怕是、怕是对身体不利……” 有着这么一群御医抢救着,躺在那里的三殿下或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一直反复发热,对于一个还没成年的少年来说,是有可能令其烧坏脑袋的。 若三殿下身体好了之后,脑袋却坏了。 御医们很担心自己的脑袋也跟着要坏了啊! 朱元璋阴沉着脸,只盯着这群御医,不说话。 而他不说话带来的压迫感,比说话更甚! 眼瞅着回话的御医都要哭出来了,朱英突然站出来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英儿?”朱英一说话,朱元璋立刻就看了过来。 其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朱元璋是有些惊喜的。 虽然朱元璋儿孙众多,光是儿子就有着二十几个,更不用说这些儿子陆续生下来的孙子、孙女了,说句不好听的,有些孙子、孙女,朱元璋连名字跟人都对不上号,估计看到了都不认识。 这种情况下,二十几个儿子,一百多个孙子,少一个多一个的,对朱元璋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值得太难过的事。 也就是朱允熥乃太子朱标的儿子,在朱元璋这里多少有一些分量,又是养在应天府,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的没成年的皇孙,朱元璋才会有些上心。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样一个嫡孙,跟嫡长孙一比,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朱元璋有点不赞同地盯着大孙子,道:“此事与你无关,朕知道你这孩子孝顺,又友爱弟弟,所以才会有此言语,但这都是御医该做的事。” 意思就是,你这孩子有不是学医的,过去的十年也没见你学过这些,你就别掺和进来了。 万一治不好,岂不是连累了你的名声? 话虽没这么说,但能待在现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就算是那些颤抖着的御医,也不蠢,相反,他们也聪明着呢! 无非就是他们受身份、地位限制,只能是在此刻求饶。 可要说他们听不出皇上的画外音,那还真不是。 哎呀,皇上是不是有点……过于偏心了?哪怕是有着生命之忧的御医们,有好几个也忍不住于此刻,在心里感慨起来。 这样的偏心,若是被躺在床上的三殿下听到,估计要被气得立刻跳起来了。 来自洪武大帝的偏心,永远都是这么明晃晃,毫不遮掩的! 可作为被偏心的那一方,那是真的感到了被重视,心里有点暖。 但除了暖,朱英也有点无奈。 他这个爷爷,虽然作为洪武大帝,无论是想做什么,其他人都不敢质疑。 但他们现在可是在朱允熥的病床前,就这么直白地表达对他偏心,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朱英回道:“爷爷,孙儿虽不擅长医术,但最近却做出了一样东西,对发炎、发热,或有奇效。” “哦?”一听这个,朱元璋顿时瞬间精神了起来。 “是何物?” “爷爷,请立刻让人送来大蒜,以及孙儿要的其他东西,孙儿这就去旁边房间做此物,现作现用,您到时一观就知。” 大蒜? 这是要做什么啊? 做饭? 还是驱邪? 朱元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朱英却没过多解释,因为要简单做大蒜素,也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的。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准备几斤打算,捣碎了,放在小锅里,然后加水,生火,进行微微加热。 所谓微微加热,就是别让锅里的水烧得太开了,就是字面意思的微微加热。 然后,冷凝管搭上,若是没有,也用类似的东西,只要能达成类似的效果,等着流出来的汁水,这,就是最简单的大蒜素了。 用来外敷,或是灌下去,都能起到消炎的作用。 这东西是在朱英没穿过来之前的那一二年“火”起来的,具体就是体现在,他偶尔看的一些穿越网文里,过去没出现过大蒜素,但最近一二年看的十篇起码有九篇都提到了这种穿越神药。 毕竟,提取大蒜素,可以说,是简单至极! 比起青霉素的使用过程可能导致不少人死亡,大蒜素也算是极为安全的神药。 就算不起作用,起码吃不死人、敷不死人! 随着朱英的一声令下,大蒜、小锅、生火的装备等,都很快被凑齐。 朱元璋待在屋内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索性就跟了出来,看着大孙子站在那里鼓捣这些。 他没问大孙子这是在做什么,对方一脸严肃地盯着锅,盯着旁边的器皿,朱元璋也便跟着站在附近,也安静盯着锅,看着里面被捣碎了的蒜泥跟水合在一起,在微微被加热中。 大孙子这是在做什么,朱元璋心里不是不好奇的。 但大孙子要做的事,他就算是不懂,也不打算阻止。 这里这么多外人,他若是阻止了,质疑了,岂不是要伤了大孙子的颜面跟威严? 看看,这就是洪武大帝的偏心之处。 哪怕是另一个孙子还在发热中,在朱元璋心里,首先要考虑的,依旧是大孙子的颜面问题。 朱英并不知道朱元璋此刻在想什么,看着管子里终于慢慢流出了水,落入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琉璃瓶里,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神色。 “成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醒了三殿下醒了 成了? “英儿,这是何物?” 直到朱英脸上露出轻松之色,一直跟着摆出凝重认真神情的朱元璋,才开口问道。 朱英看着琉璃瓶内的汁水越来越多,语气轻松地说道:“爷爷,这是大蒜素!” “大蒜素?” 这名字听着怪里怪气的,是什么玩意儿? 朱元璋不解,继续追问道。 朱英向其解释了一番什么是大蒜素。 一听说大蒜素这东西能消炎,能治痢疾等病,可是将朱元璋给惊了一下。 随之就是大喜! “这样的好东西,过去竟无人发现?”朱元璋盯着琉璃瓶的眼神都变得火热起来,同时有点郁闷地说道。 朱英知道,他爷爷不是什么好脾气,为了防止爷爷迁怒那些好医生,他不得不解释了一下。 “爷爷,您这是知道了结果,倒推,才会觉得发现它不难。但若是不知道结果,谁能知道大蒜素这东西呢?” 这倒也是。 朱元璋觉得大孙子说得对。 大蒜这东西,就是他吃面的时候会吃上那么几瓣,其他的时候还真想不到。 在他眼里,这就是食材,是用来吃的! 而在其他人看来,这应该也是属于厨子该更熟悉的东西。 结果,这东西居然能提取那个什么……大蒜素? 祖孙二人这样说着的时候,琉璃瓶内已是有了一半的汁水。 朱英让人换了琉璃瓶,继续在这里看着。 他则拿这半瓶大蒜素,对朱元璋说:“爷爷,走,去试试。” 朱元璋对大孙子一向有信心,大孙子说这个大蒜素可以消炎治病,朱元璋就相信这玩意儿可以消炎治病。 至于不成功? 不可能不成功! 朱元璋对大孙子的能力有信心! 可他对朱英有信心,不代表其他人对朱英就同样有信心。 朱英作为一个刚刚被接回宫的陌生的皇孙,无论是在朱允熥身边服侍的宫人,还是这些御医,都对朱英感到陌生。 更不必说,这位皇长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一个没怎么学过医术的皇孙殿下,一个这样矜贵的贵人,拿出来的什么大蒜素,说是对消炎有用,对退热有用,谁敢信啊? 但不敢信的人,也同样不敢阻拦啊! 没看到皇上跟在皇长孙身边,一副赞同的模样? 无论这东西管不管用,皇上都已同意要皇长孙将其用在殿下身上了! 就在朱英要将这东西用在朱允熥身上,准备给他外用一部分,再往嘴里灌一部分时,噗通一声,有人突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大殿下!大殿下!” 跪下的人是个大太监,就这么跪下后也不说为什么跪,就这么磕头。 随后又跪下一个女子,看穿着打扮跟年纪,二十余岁,应该是个大宫女,不,应该说,已经可以算是个女官了。 若是没猜错,这两人,应该就是服侍朱允熥的大太监跟大宫女。 他们陆续跪下,也不敢说什么,就向着朱英跟朱元璋磕头。 朱英愣了下,他过去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啊! 倒是朱元璋,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这两个人,是觉得他的大孙子拿来的东西,会害了朱允熥? 朱元璋不高兴了。 “放肆!”他冷声说道,“若再阻拦,朕可不会再饶恕你们,滚到一边去!” “皇上……”大太监跟大宫女心里依旧是不情愿的,可在皇上的冷冷注视下,却再不敢继续说什么了。 以他们人微言轻,就算是继续阻拦,也起不到效果。 到时候,反倒容易让他们服侍的殿下被迁怒。 虽说殿下是被皇长孙打了之后才发热,是受害人,可在皇长孙回宫之前,他们的殿下就不怎么受宠。 哪怕是太子的嫡子,在宫里却犹如小透明一般。 日子也就是过得去而已。 皇上光是孙子就有着一百多个,更不用说孙女了。 不受宠的皇孙在皇上眼里有多少地位,还真不好说。 皇长孙却是独一份的,无论是名分还是跟皇上作为祖孙在民间生活了十年的情分,都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到时候他们死了也就罢了,若是害得殿下受到责难,那他们真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洪武大帝那可不是能被威胁的人。 这两人只能是退到了一旁,没敢再做什么。 但只是这么短暂的对话,就让朱英立刻懂了这两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觉得他拿来的大蒜素不仅不能救下朱允熥,还会导致朱允熥情况更糟糕啊? 不过,不像朱元璋是直接有点不高兴了,朱英的反应就要平静多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啊? 人家不信他这个刚刚回宫却没有什么大作为的皇长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换作是他,突然有个陌生人跑到他跟前,说自己手里有着救命的神药,结果是用苹果直接捣成泥做出来的苹果汁,就要给发热不退的病人灌下去,再将汁水倒在病人伤口上,这个人还不是学医的,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也不信啊! 朱英这样想着,就让人将朱允熥身上的伤口给露了出来。 其实他之前是真没下狠手,所以朱允熥身上的伤口,就是一些淤青。 他还是仔细看了,才发现,淤青这种,有一点破皮的地方。 朱英直接就给敷上了。 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掰开朱允熥的嘴,给他灌了几口。 旁边的御医们看了,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惨! 三殿下实在是太惨了! 被这么折腾了一通,病情会不会加重啊? 但又一想,大蒜好歹本就是吃的东西,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负面影响,最多就是不起作用罢了。 他们给三殿下用了不少要,都没办法让三殿下退热后不反复,若是大蒜水都能做到这一点,那他们这些做医生的也就不用活了。 这是现场几乎所有的御医在这一刻所起的念头。 他们根本不觉得,只靠着大蒜水,就能做到其他药物做不到的事。 只有朱英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大蒜水,这是用简单的方法提取出来的大蒜素。 虽然做法粗糙了一些,但这也是大蒜素啊! 在古代,绝对能成为神药的好东西! 这时代的人还没被这些东西给“过滤”过,所以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就在朱英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人突然惊讶说道:“醒了!三殿下醒了!” 原本对“大蒜水”不抱任何期待的御医们,都直接惊了,立刻围拢了上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立竿见影,救命的神药 “居然真的退热了!” “殿下,殿下,您现在感觉如何?可还认得微臣?” “殿下,您现在觉得如何?” 本来应该是很有常识,知道不能一起聚拢过来的御医们,竟在这一瞬都忘了这一点。 有的探头去观朱允熥的面色,有的去触碰朱允熥的脑门,甚至有人很以下犯上地伸出手指,不仅询问对方认不认识自己,还问对方认不认识这是几根手指。 若不是朱允熥此刻还虚弱,怕是都要急眼了。 “咳咳!”朱元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他们身后咳嗽了两声。 啊,太兴奋了,忘记眼前的病人是皇孙,身旁还站着皇上了! 几个御医立刻就收敛了兴奋,绷紧了皮。 但他们望向朱允熥的眼神,依旧是让朱允熥觉得瘆得慌。 而能够让刚刚还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御医们如此亢奋,实在是因为,这场奇迹,是属于他们擅长领域的意外惊喜。 那可是大蒜! 大蒜啊! 对他们来说,大蒜这东西的确是有一些消炎的作用,但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奇效啊! 这不符合常理啊!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啊! 在发现朱允熥的确是醒了过来,看起来也没有被烧傻,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这些御医们头顶一直悬着的宝剑终于消散了。 他们也终于有这个心思去想别的了,比如:关注一下为什么大蒜水会有这等奇效! 不,不应该叫大蒜水,立刻有御医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俗不可耐。能够治病救人的好东西,怎么能用这样寻常的名字来称呼? 这可是,立竿见影,救命的神药! 在发炎、发热这种事情上,普通能请得起大夫的百姓,跟身处皇宫里的未成年皇孙,其实是一样站在死亡线边缘的。 谁说富贵人家的孩子就不会因为一场发热夭折了?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除非是有了病也请不起大夫的人,那才是更可怜,也更底层的人。 只要是能请得起大夫的人,面对的炎症以及发热时,几乎是一样的。 就算是他们这样的御医,家里藏着好药,还有着一些传了至少几代的好的传承,可他们能治病,却救不了命啊! 真是伤口发炎或是发热屡退又起,他们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尽人事,然后让病人去听天命了。 皇宫里因此夭折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因为有些极凶猛的药,能治疗成年人,却不能用在孩子身上。 御医们谁敢用在没成年的皇子皇孙身上? 除非是不想活了! 人死了,他们要被重罚。 人没死却废了,难道他们就能好过了? 结果是一样的,甚至后者可能带给他们的危险更可怕。 所以,当他们被叫来给贵人们治病时,都是用药效最温和的方子,为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而不是下猛药,搞不好全家遭殃。 像是用大蒜这样的东西来治病,他们真是想都不曾想过。 那样寻常的东西,谁能想到这样神奇呢? 所以,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皇长孙殿下的坚持啊! 御医们暗暗庆幸着这次算是逃出生天了,再看站在一旁的皇长孙时,感觉又是不一样了。 初见皇长孙时,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这位皇长孙虽是地位尊贵,却有些太过自负了。 没有学过医术,竟然就敢上手给亲弟弟治病? 这是真的有点莽啊! 虽然贵人的莽,不能叫做莽,但也实在是让他们无法用谦逊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位皇长孙。 可现在,随着三殿下朱允熥退了热,诸位御医再看这位皇长孙时,顿觉这位皇长孙身上,闪耀着金光的光芒! 谦逊,皇长孙殿下实在是太谦逊了! 这样简单好做又效果这么立竿见影的神药,简直就是天赐的一般! 而能拿出这样救命神药的皇长孙,刚才就不该这样谦逊! 这样的神药,若能普及开来,能救多少人? 想都不敢想啊! 若他们之前当了真,连皇上也当了真,没有让皇长孙出手,三殿下身体好不了是一方面,他们也错过了这样见证奇迹的机会啊! 御医们火辣辣的目光,让朱英都有点禁不住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朱元璋倒是颇为得意。 这可是他的大孙子!亲的! 他看向朱英,目光比御医更火热。 他的大孙子果然与众不同,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样的神药,说做就做出来了! 而且,御医们能想到的是,朱元璋会想不到? 他跟这些御医还有一处不同,就是,他见证了更多! 他刚才可是跟上去,亲眼看到了这种名为大蒜素的神药是怎么被制出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更清楚,这样神药要制出来,是多么的容易。 大蒜! 原料只需要十分常见的东西:大蒜! 虽然那个管子,似乎不是太好制造,但既然他的大孙子已能拿出一份来了,想必,该怎么做这套仪器,他的大孙孙一定是有办法的。 做别的药,对百姓们来说,太难了。 没有一点专业知识的人,基本很难达到一个好的效果。 但是,买几斤大蒜,捣蒜泥,烧水跟着蒜泥一起慢慢加热,然后弄出这个大蒜素的过程,简单到了普通人家的十岁小儿都能搞出来的程度? “通了,你感觉可是好些了?”见大孙子已是一副要逃出去的警惕模样了,朱元璋终于没再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大孙子看,而是决定先去看看刚醒过来的朱允熥。 已被人慢慢搀扶着坐起来的朱允熥,因为屁股有点肿,坐起来的时候,嘴角抽了下。 若不是碍于皇爷爷在跟前,他恐怕就要龇牙咧嘴了。 而听到皇爷爷的问话,他又不是没看到皇爷爷方才的反应,恐怕皇爷爷方才下意识已是将他给忘了! “已是好多了,谢谢皇爷爷的关心。”朱允熥慢慢说着,然后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一抬头,就换来了皇爷爷有些无语的注视,仿佛在说:你好歹也是咱老朱的孙子,怎么身子骨这样弱?被打了一顿,最多破个皮,怎么就能差点撅过去?现在好了,怎么依旧是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虽然朱元璋没开口说话,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朱允熥:“……” “殿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挑起事端 见朱允熥一副要马上撅过去的虚弱模样,就连朱元璋都下意识退后一步,也难得的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小子气性是不是大了一点?咱老朱翻个白眼,这小子居然就差点被气得撅过去? “爷爷!”朱英哭笑不得地叫道。 朱元璋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行,咱不刺激他了,但这小子身子骨是真的弱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少,所以才这样瘦瘦小小。” 朱允熥:“……” 他又不是猪! 长不胖、长不状也是错吗? 不过,坚强如他,到底还是挺了下来,并且目光落在了刚刚劝住了皇爷爷的大哥身上。 之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以及胸口犯恶心的感觉,朱允熥也不是半点不知道。 就连御医们一个个过来给他号脉,宫女们喂他喝药,这些事,他其实都是能感觉到的。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眼皮重得像是压着一座山,根本就睁不开眼睛,也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后来皇爷爷带着人过来了,他也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当听到皇爷爷竟然允许他大哥给他灌药,灌的还是他大哥自制的药时,朱允熥是真的恨不得爬起来,大喊一声:我拒绝! 但那时的他一动不能动,更无法出声反对,无论是被人当众脱了衣服敷伤口,还是被人撬开了牙齿往里灌药水,他都只能任由摆布。 本以为这么一折腾,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谁料,不一会儿,那种难受的感觉就快速消退了。 他再次出了一头、一身汗,但这次出了汗,却不仅没有让他感到难受,反倒有了一种像是褪去了沉重外壳的轻松痛快之感。 他的眼皮也终于不再死沉死沉的了,一切的迹象都在表明,大哥给他灌的药,是真的神药。 立竿见影! 而他之前的种种猜测,都显得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朱允熥朝着朱英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在朱英被他看得反看了回去时,朱允熥别别扭扭地再次开了口:“那个……大哥,这次也谢谢你了。” 虽然他这次生病本就是拜对方所赐,但他自己也不是完全糊涂,知道他干的那些事,的确是有些欠揍。 换成是朱允炆这位二哥,就算同样会管,更多的却是事后去向皇爷爷告状。 而不是如大哥这样,当时直接揍他一顿,事后不仅没告状,还拿着神药来救他。 再想到自己这次发热,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他一直以来都心里不痛快,这是积年累月的结果,只不过是在今天借着挨揍这一桩事,突然爆发了出来而已。 面对朱允熥这别别扭扭的道谢,朱英心里想着,这个亲弟弟,倒是还没蠢到家! “无事,反正你发热,也是因我而起。”朱英直接回道。 朱英这回答,直接让朱允熥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脸上的表情都跟着茫然了下。 朱元璋早就知道,朱允熥这个孙子是个憨的。 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没考虑过培养这个孙子做储君。 除了朱允熥上面还有朱允炆这个原因之外,也有朱允熥性格本就不适合做一国之君的缘故。 哪怕朱允熥是常遇春的外孙,与常升、蓝玉等人都沾亲带故,拥有着被开国功勋武将们拥护的先决条件。 可若本身性格有点莽,还有点憨,就没办法压服这些功勋武将。 让朱允熥将来继承大统,再过几十年,这大明还能是他老朱家的吗? 恐怕就要沦落到唐朝后期那种境地了? 朱元璋绝不允许自己的后代沦为傀儡! 朱允炆这孩子,并非表面上那么纯良,这一点,朱元璋早就清楚。 若朱允炆真的纯良,朱元璋还不敢起立起做储君的心思呢。 做皇帝的,怎么能天真善良呢? 朱允炆虽然欠缺一些政治素养,但在朱元璋看来,这孩子其实是心里有点成算的,不足的地方可以慢慢培养。 年轻气盛,不稀奇。 当然了,这几个月来,朱允炆的作为让朱元璋彻底失望,打碎了以往觉得这个孙子挺精明的滤镜。 但早就知道朱允熥憨的朱元璋,却更没想到,这个孙子今年都十四岁了,居然还能这么憨,甚至比过去更憨。 真是一憨更比一憨高啊! 朱元璋看一眼大孙子,知道朱英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这句话,并不是为了挑起事端,而是打算敲打一下朱允熥。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能成为储君的子孙,只需要以后有块封地,尽享富贵就好了。若无朱英,朱元璋就算知道了朱允熥被人引着做了纨绔子弟,应该也不会管。 只是跟混混搞在一起,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如今他最看重的大孙孙显然是对朱允熥上了心,既然大孙子在意了,朱元璋自然是要给大孙子撑腰了。 于是,朱元璋也跟着说道:“通了,经此一事后,你可要好生跟着你大哥学一学,莫要再淘气了。” 朱允熥:“……” 成。 “……是,孙儿以后一定听大哥的话。”朱允熥沉默了下后,居然真的跪在了床上,向着朱元璋郑重说道。 他这样的反应,不仅让朱元璋有些惊讶,连服侍朱允熥的那些太监、宫女,也都感到惊讶。 他们这位殿下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他们可太清楚了。 这就是个需要顺毛捋的人。 脾气是真说不上好。 而且因为从小就没了亲娘,亲爹对他也不是最在意,还有更受宠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加上生长在深宫之中,从小生活在一个踩地捧高的环境里,那个性格,是真的暴躁易怒。 总之,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对自己人还好,面对着外人,那是真不算好脾气。 而对于朱允熥来说,除了他这个宫殿里的宫人,其他人基本都算是外人。 说句不敬的话,就算是朱元璋这个做爷爷的,在朱允熥这里,都是敬畏远远大于爱。 结果,这样一个脾气的人,却对过去基本没一起生活过的大哥态度这样好。 在此之前,这个当大哥的才敢刚刚揍过他…… 不得不说,同父同母的嫡亲大哥,就是与外人不一样啊。 “弟弟!你醒了!”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中时,一群人走进来,为首的人一见已是醒过来的朱允熥,立刻一副惊喜模样地快步走过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告黑状 看着大步走进来的人,无论是朱允熥还是朱元璋,都沉默了下,朱英则是看了过去,正好与来人四目相对。 进来的少年朝着朱英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目光,朝着床边去了。 那副焦急到什么都顾不上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真以为这是多么兄弟情深呢。 别人是什么反应不好说,朱允熥自己可是被来人的惺惺作态给恶心了一下。 朱允炆这是突然有了什么毛病? 他们两个只相差一岁,一个从小就失去了亲娘,一个不仅亲娘在,亲娘还被扶正成了第二任太子妃,而一介庶子也一跃成为了嫡子。 这样的情况下,想指望这两个人关系很亲密,可能吗? 除非他们之间没有太严重的利益争斗,那样,还有可能感情不错。 但他们都是皇孙,还都是太子的嫡子,在当初朱英没回来之前,一个是被扶正了的继太子妃的儿子,是实际上的嫡长子,一个是原配所出的小儿子,是实际上的嫡次子。 彼此之间就相差一岁,后者还是常遇春的外孙子,有着淮西集团天然的拥护,这种情况下,若不是其中一方性格极好,是天生的圣父,兄弟二人感情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朱允熥可从来没从这位二哥身上感受到什么兄弟情谊,结果对方现在这样作态,这是来干什么的? 知道他退热了,打算来恶心死他来了? 朱允熥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 朱允炆却不在意,快步来到跟前,就立刻“焦急”问道:“三弟,你还好?你怎么不小心,又将自己折腾出这么一身伤来?” 不是,朱老二,你是不是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朱允熥本就有点别扭,觉得自己这样弱,实在是有点丢人,结果他这位好二哥还跑到他跟前问这件事。 这也就罢了,他也不是没被朱允炆骑脸挑衅过。 他作为一个没了亲娘的身处深宫的孩子,又不得做皇帝的爷爷喜欢,往日遇到朱允炆这位受宠的皇孙当面骑脸,他也就忍了。 惹不起,他躲得起总可以了? 虽是同住一处地方,但两个人常常一个月都碰不到几次面。 朱允熥犹如小透明一般,外人也只知道朱允炆这位实际上的嫡长孙依旧是住在东宫里,却不知他这位皇孙同样也住在东宫呢。 若是放在过去,得罪不起朱允炆,朱允熥最多就是阴阳怪气刺一句。 但现在,他不再是没人疼的孩子了! 他有大哥了! 亲的! 嫡亲的! 是一个娘生的亲大哥! 他的大哥虽然会揍他,但也正因为会揍他,反倒显得格外像民间的那种普通的大哥! 跟朱允熥一起混的小混混们,基本上都不是老大,上面不是有大哥,就是有大姐。 有的人,甚至哥哥姐姐好几个。 他总是能听他们说,他们的哥哥或是姐姐,一知道他们出来打架,就会如何如何揍他们。 其他人听着,是同仇敌忾。 可朱允熥那时听着,内心却是羡慕着的。 但他自己那时并不知道这种情绪是羡慕,直到他也挨了一顿揍。 气闷的同时,一种隐秘的欣喜,竟也从心底窜了上来。 原来,他也是有人在意的吗? 在意到,会不顾身份,当众撸袖子亲自打他的程度? 若不是朱英带着药来救他,没经过一番生死的朱允熥,怕是依旧好面子的不肯承认自己居然是高兴的这件事。 可他大哥来救他了啊! 已是经过了一番生死,他成功活了下来,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去克服的? 脸面是什么? 不用太顾及! 想到这里,朱允熥人还靠坐在床上,嘴巴就已是开了嘲讽。 “二哥,你人怎么傻了?” “我刚回来时,你不是就看到我了?” “当时你不就知道,我是被大哥给打了一顿?” “你问都不问我是因为什么被打,就直接说大哥打我就是不对,怂恿我去向皇爷爷告状。” “你那时候可没关心过我啊!” “我后来发热的时候,谁来谁没来,我就算是看不见,我也听得见!” “咱们俩住得这么近,你若是有心,抬脚不就能过来?” “可在皇爷爷来之前,你可是从没露过面。” “现在我醒了,你跑来说这些,你什么意思?” “是故意气我?” “还是当着皇爷爷的面,想要告黑状?” “二哥,我跟你说,皇爷爷可是英明神武之人,不可能上你这个当!” 朱允熥在“二”字上重重地咬字,就是在提醒朱允炆,你现在已不是什么嫡长孙了,你现在是老二! 论身份,论地位,论名分,你统统比不上我大哥! 那是我大哥,亲的! 凭我们兄弟俩的关系,是你能挑拨的? 扯呢! 朱允熥虽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可他的表情实在是太生动了,但凡是看清他表情的人,都不可能看不出他此刻的态度。 朱元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他平日里关注没那么多的孙子,竟有着这样一面! 实在是……令他惊讶。 朱元璋都感到惊讶了,更不必说从小就关注朱允熥比较多的朱允炆了。 过去朱允炆一直将朱允熥当做竞争对手,随着年纪大了,皇爷爷对朱允炆的关注越来越多,其他人也更在意他这个太子的“嫡长子”,他这才对朱允熥少了在意,多了轻蔑。 结果,就是这个被他认为好糊弄的冲动蠢货,却在这一刻,将朱允炆给气得差点翻白眼。 “弟弟,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之前是不想打扰你,怕影响了御医给你治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 朱允炆额头都冒汗了,急急解释道。 朱允熥直接一撇嘴:“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二哥,你说,你这么说,我是信,还是不信?” 朱允炆:“……”这人是不是已经把脑袋给烧坏了? 这话他没法接啊! “咳咳!”朱元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见两个孙子望过来,就沉着一张脸说道:“此事不必再讨论了,通了刚刚醒来,怕是累了,不要在这里打扰,允炆,你先回去。” 末了,又提醒了朱允炆一句:“兄友方能弟恭,这一点,你也要向英儿学习。” 第一百二十章 我愿意被我大哥打,关他们屁事 轰! 犹如一声闷雷在朱允炆的耳畔炸开。 朱允炆的脸上空白了一瞬,仿佛是没想到过去一直在意他的皇爷爷,竟会有一日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话,放在其他场合来听,再正常不过。 可他是谁? 他是曾经受宠的“皇长孙”,如今的嫡次孙。 皇爷爷让他向回来的大哥学习,这绝不是寻常的一句教诲。 皇室里的人,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要掰开揉碎了去听,去理解。 皇爷爷啊皇爷爷,在您心里,果然是嫡长孙更重要! 他不再是嫡长孙之后,皇爷爷对他就是这样的态度了? 朱允炆心里悲哀至极,望向朱元璋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一丝控诉。 若朱元璋知道这个孙子此刻脑袋里冒出的念头是这些,估计就要再次被口水呛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就是真心觉得,在对待兄弟方面,英儿要更真诚一些。 起码为了没见过几面的弟弟,英儿能冒着大风险去自制了大蒜素。 这也就是治好了,立竿见影。 若是没治好呢? 但凡朱允熥这孩子有个万一,英儿的名声都要大受影响。 别人不会去想,是朱允熥本就高烧不退。 别人只会去想,朱允熥受伤是因英儿,后来还被英儿灌了毒药。 英儿必然会被千夫所指。 可就算是顶着这样的大压力,英儿依旧是没有退缩。 这样的嫡长孙,才是朱元璋最想要的嫡长孙。 与标儿何其相似! “好了,退下。” 朱元璋发现朱允炆直直看向大孙子朱英,眼神里似乎还带上了一丝敌意,他顿时沉下脸,声音也冷沉下来。 与英儿相比,其他孙子绑在一起也不成! 何况只是朱允炆一人? “皇爷爷……”朱允炆表情无措地看过来,仿佛是在说,您怎么能这么做? 他当然可以这么说!你匆匆跑进来,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朱允熥都发现了,他一个皇帝会看不出? 他可以容忍子孙对外动心眼,却不能容忍子孙对自家人动心眼,还是动这样的心眼。 况且,这心思还藏得一点都不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城府没城府,要情谊没情谊。 他过去必然是傻了,才会觉得这样的孙子适合做储君? 朱元璋忍不住自我唾弃了一番,再次冷声说道:“退下!” 这一次,朱允炆不再心存侥幸了。 他的确是被皇爷爷驱赶了。 朱允炆只能低头应是,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朱英都与旁人一样,只安静看着、听着。 仿佛这一切都是针对着别人,与他无关一般。 这样平静的模样,则更是加深了旁人对这位皇长孙的印象。 别人怎么想的且不说,朱允熥跟朱元璋,都将目光落回到了朱英的身上。 “大哥!”朱允熥更显激动,直接压下了朱元璋的声音,成功吸引了他大哥的主意。 “我……我好了之后,能不能去找你?” 朱英看看他,有点嫌弃。 可再嫌弃,这也是亲弟弟啊。 总不能放着不管。 “随你。”他说。 这样的回答,绝对算不上和善。 但朱允熥却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脸,一旁的朱元璋都有点牙酸。 这孩子,怕不是真被烧傻了? 其实,就连朱允熥自己都觉得,怎么自己就对这个大哥感觉不一样呢? 如果朱英知道这个熊孩子在想什么,大概就会告诉他了,这就叫做,皮痒了欠揍。 虽然在宫里算是个小透明,但好歹也是皇孙,谁还敢真苛待朱允熥? 但生活无忧,感情上却得不到什么温暖,再有人故意引着学坏。 朱允熥如今只是打架斗殴跑出去玩,这已是本性很不错了。 换成其他皇孙,说不定拿百姓当箭靶子射箭玩儿,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这样的皇子皇孙,从古至今,再到大明后来的历代诸藩王,到处都是,根本都不用费心去找,就能划拉出不少来。 “你才退热,先好生歇息,我跟爷爷先回去,若有什么事,你尽管让人来找我。” 朱英很自然地回道。 朱允熥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是,大哥!” 其他人这时也不觉得这番对话有什么不对,可等皇长孙走了,一些人才渐渐回过味来。 皇长孙方才的态度,也太过自然了。 无论是对朱允熥,还是直接喊皇上爷爷,还有那副皇家是他可以做主的姿态。 而一旁的皇上听到了,却没反驳。 看来,这皇宫的天啊,真的事要变了啊。 就在皇宫的夜晚,因为朱允熥的发热、退热,搞得热闹起来的时候。 宫外有些消息灵通的,已是知道了皇长孙揍了皇孙朱允熥的事。 “身为兄长,却这般辣手,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妥?”这是有些心思的人,试探着说。 “果然还是要大儒好生教导过的皇孙,才能更知礼仪啊。”这是立场不明的人在试图挑唆他人。 “君是君,臣是臣,皇长孙乃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身份尊贵,若是放在民间,也是极尊贵的人,岂是臣子能这样议论的?”这是文臣里最讲究正统名分的人的态度。 而功勋们的态度,就比较直接了。 什么? 皇长孙把三殿下给揍了? 虽然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揍了人,但这样说干就干的性格,还真他娘的有他们武将的风范啊! 至于挨揍的那位其实也与他们关系亲密,他们就很双标的不去想了。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本就渐渐沸腾了的应天府,更是一夜之间,暗流涌动。 转过天,上朝的时候,就有御史突然站出来,参了朱英一本。 用御史的话说,皇长孙竟出手伤了还小的亲弟弟,不够友善,民间听闻此事,都感到惊骇。 御史没敢奏请朱元璋重则皇长孙,只是提到,是不是应该选出几位大儒,给皇长孙做老师? 这提议不错,可提议背后的意思,就有些不友善了。 无非是觉得皇长孙在民间长大,不知礼数。 这话传到了朱允熥耳朵里,朱允熥顿时气得一蹦三尺高:“我愿意被我大哥打,关他们屁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朱家遗传性双标 听到朱允熥这话,向他禀报这件事的太监,都差点绷不住表情。 殿下喂,你这话说得……可真是,谁听了都要无语。 但跟着朱允熥的宫女、太监,基本都是对他忠心的。 不忠心的人,早在这些年朱允熥做小透明的时候就找门路跑了。 留下来的这些,底层太监、宫女,或许还可能是旁人安插的眼线。但近身服侍的人,基本都是看着朱允熥长大的,能跟着熬到现在,起码有着护主之心。 “我的殿下啊,您这、您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到……” 朱允熥把眼睛一瞪:“旁人听到又怎么了?” “亲哥打弟弟,民间感情好的都这样!他们羡慕不着!” 不是,谁会羡慕被哥哥揍这种事啊! 听朱允熥这样一说,旁边服侍的太监宫女更无语了。 可他们已是看出来了,殿下这是真的将刚回宫的皇长孙当做了亲哥,自然听不进别人劝说了。 再一想,皇长孙与三殿下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也的确是合情合理。 让人诧异的,无非就是殿下这么快就接收了这种关系而已。 但若兄弟二人血脉相连,一看见就立刻有了兄弟之情,也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这个大太监也不劝了。 不仅不劝,还忧主子之忧,急道:“您与大殿下关系好,这是好事。可如今外人这做法,怕是要挑拨您与大殿下的感情啊!” 光是您一个人一头杆子热可不成啊! 您也要看一看另一端的人是不是也对您有着兄弟之情啊! 就算原本可能有,御史跟一些文臣一跳出来挑拨此事。 恐怕这份兄弟情谊里,也要掺杂上一些令人如鲠在喉的东西了。 这是十分现实的事。 朱允熥一听,果然更加急眼了:“他们敢!我就去找他们算账!” “哎,殿下,殿下!您不要急啊!殿下!” 大太监忙让小太监跟宫女们拦下朱允熥,苦口婆心地劝道:“您之前挨了打,就是因为出宫。现在再出去,岂不是要惹怒了大殿下?再说,您出去了,是打算去御史的府邸去闹?若真这样做,事情就要闹大了啊!” “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难道本殿下就任由他们给大哥泼脏水?”朱允熥怒道。 十四岁的少年,还是看着就瘦小的少年,此刻却是怒得像是一头小豹子。 大太监忙劝道:“那些御史说这些,乃是他们的职责,御史要做的,就是捕风捉影,不必有什么证据,就可言说事情。您若是怕大殿下被人误会,不如回头向皇上禀明此事,只要皇上知道殿下您与大殿下感情甚笃,外人跳脚,就让他们跳去。” 上早朝这种事,各朝各代频率都不同。 有些朝代,可能一个月的早朝,只有两三次。 但朱元璋做皇帝的时期,早朝却是每天都有,而且要求极高。 深信“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朱元璋,对官员的要求十分高。 他自己都天天爬起来早朝,自是不能允许有人在早朝上迟到、失仪。 今日的早朝已过,朱允熥暗暗下定决心,明日一早,他定要早起,去堵那几个下了朝的御史! 而当天,他也没闲着,他自己不能去闹? 那就派人去闹! 他不仅派人去闹了,还“恶人先告状”,立刻跑去求见朱元璋,打算先告状再说。 朱元璋此刻正与朱英说话,朱英虽然是被朱元璋亲自教养了十年,但在今年之前,朱元璋并没有按照储君的要求去教导这个大孙子。 朱英对大明上上下下的所有认知,除了往日接触到的,剩下的,基本都是靠着穿越前所获得的那些信息。 朱元璋现在就是将朱英带在身边,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批折子,基本都是让朱英待在一旁。 时不时的,朱元璋还会用一两件政务来问一问朱英。 若不是朱英有着两世的见识,也的确在这十年间读了不少书,还真要被朱元璋给问住了。 朱英也从这段时间参与这些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最大的不足,其实还在于他认识的官员、权贵不够多。 能被历史记录下并让普通后世人记忆深刻的人,那都是名人。 但一朝一代里的官员、权贵,放在后世出名的,又能有几个? 朱英认识最多的,除了以朱棣为首的几个藩王,就是淮西集团的功勋以及开国的一些知名文人了。 可事实上,朱元璋光是儿子,就有二十六个,这还是活到了成年,没有夭折的成年了的儿子,就有二十六个之多! 女儿就更不必说了,至今朱英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姑姑,但从他皇爷爷的儿子光是成年的就有二十六个之多这个数字来看,他不可能一个姑姑都没有,必然也有这一堆姑姑。 更不必说,到目前为止,还活着的堂兄弟,就有一百多个了。 朱元璋也不是独生子,老朱家的其他皇亲国戚,更是有着许多,哪怕死了一批,但剩下的也有一批。 这些,同样是朱英要认识,要记牢的。 都不必说认识目前的朝臣了,就是将他现在所有需要记住的亲戚都记清楚了,谁跟谁是什么关系都分辨清楚,这就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 好在朱元璋派到朱英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小景子,很是机灵,在朱英发愁这件事时,竟是直接将这些人际关系倒背如流。 朱英时时与他背诵一两遍,问答一番,才几日工夫,果然已是将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给记清楚了。 朱英对这小景子倒是有些欣赏,此刻坐在一旁翻看着书籍,就是小景子给他添茶倒水。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说是三殿下求见。 “这皮猴子,还真是闲不住,才刚退热,不好好休息,跑来这里作甚?”朱元璋有点无语,但想到对方到底是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不好直接将对方赶回去。 “算了,让他进来。” “是。”那太监忙出去回话。 片刻后,随着脚步声,朱允熥就走进来。 一眼看到大哥居然也在,朱允熥的眼睛顿时一亮:“大哥!” 这副模样,竟让朱元璋看他顺眼了不少。 只要是真心亲近他大孙子的孙子,都是好孙子! 他朱元璋,就是这么双标! “行了,别烦你大哥,先说,你过来是作甚?”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御史家大门上泼粪了 朱允熥理直气壮地说道:“皇爷爷,孙儿让人给嘴里喷粪的御史家大门上泼粪了!” “这不是怕您听信谗言,回头怪孙儿吗?所以孙儿就先过来跟您说一声。” 朱元璋:“……” 朱元璋直接呛了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什么玩意儿? 他没听错? 他这倒霉孙子干了啥事? 让人给那几个御史的府邸大门泼粪了? 是真泼了,还是一个比较夸张的形容词? 见皇爷爷的反应这样激烈,朱允熥后知后觉地,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是……有点过于嚣张了些? 但又一想,谁让那些文官非要挑拨他跟他大哥关系的? 他跟他大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大哥教育他,所以揍了他几下,这怎么了? 那些人是自己没哥哥,羡慕他有个哥哥啊? 这么一想,朱允熥立刻就挺起了他的胸脯,一副“我才没做错”的模样。 朱元璋沉默了下后,想说点什么,可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然是开局一个碗打天下,但他当年也没这么……这么不讲究过啊。 嗐! 都是那群文官闹的! 大孙子教育弟弟,关他们什么事? 幸好这两兄弟感情好,哪怕还没见过几次,当弟弟的就这样依赖哥哥,这可是好事啊! 他可不能因为这孩子让人给御史泼大粪,就谴责这孩子。 朱元璋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才开口说道:“这事……你也不能说是做对了。” 朱元璋瞪了朱允熥一眼,将对方瞪得一缩脖子后,才继续说道:“但也不能说,就做错了。” “你虽是做事冲动了些,但也是护兄心切,那些大臣便是不能理解……也就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能怎么办,有本事泼回来啊! 就看那些人敢不敢往宫门上泼粪了。 朱元璋这一刻也一下子无赖附身,很不讲究了起来。 朱英在一旁一直安静听着,此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出来,无论是朱英还是朱元璋,都立刻屏气凝神,连身板都坐直了。 效果实在是立竿见影。 连旁边伺候人的太监,都感觉到了气氛上的变化。 朱元璋跟朱允熥心里都有点慌啊。 朱元璋:我居然在大孙子面前说这些,会不会让大孙子觉得我老朱做事不够讲究啊?这是不是有损老朱我的个人形象? 朱允熥:我居然在我大哥面前说这些,大哥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讲究啊? 不愧是爷孙两个,这一瞬间,脑电波完全达成了一致。 结果就在他们两个都有点慌的时候,朱英却开口说道:“他们怎么会不理解允熥呢?允熥这样天真烂漫,侍兄志诚,不正是向他们证明了兄友弟恭?” 是啊! 朱元璋一拍大腿:“英儿说得对!” 他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啊。 实在是被朱允熥这小子的骚操作给震住了,所以才会一时忘记了,用那些文官的说法怼回去! 那个御史说的不就是,哥哥差点将弟弟打死,对弟弟太残暴吗? 如果真的残暴,被揍的弟弟会直接派人去给替自己说话的人家门口泼粪? 这不是恩将仇报? 除非这人是傻子! 只要这人不是傻子,就可以推出,人家亲哥俩感情好着呢,正是兄友弟恭,才看不得旁人这样污蔑自己哥哥,才有了这样的行为。 这根本就不是冲动,更非不懂事,而是有兄弟情谊!是好孩子! 这么一句话,就足以将哥哥跟弟弟都摘出去,再反扣个大帽子给跳出来的御史。 捕风捉影,也要讲究一个基本法? 若是连基本的智商都没有,见谁都咬,那这个御史,还是让与他人去干。 至于御史身后有谁,朱元璋也没打算放过,打算让锦衣卫去细细查探,将人揪出来! 朱元璋想到了这些,朱允熥也跟着想到了。 他则更加感动:哥哥果然对他袒护! 他做了这样的事,哥哥还说他天真烂漫! 果然,只有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才是亲兄弟! 他与他二哥一直不对付,根本不是他的错! 朱英被朱允熥这泪汪汪的注视给盯得有点发毛,他当初上手揍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一位竟是这样的性格。 莫名让他想到了他穿越前养过的流浪狗,被人无视久了,给点好脸色,就粘着他不放。 他这个弟弟按说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孙,不至于以后也变成这样? 一向有点怕麻烦的朱英,有点担忧地想着。 “允熥今日不上课吗?”朱英突然问朱允熥。 朱允熥眨眨眼,摇头:“不上。” 朱英立刻看向朱元璋,问道:“爷爷,允熥的老师谁哪一位?” 朱元璋想了想,这个孙子的老师,似乎是两个前几年中了进士入了翰林的小官,一个姓陈,一个姓王? 叫什么来着? 他竟也记不太清楚了,那两人是前几年他随手指给朱允熥的。 但他孙子众多,儿子也众多,这几年他忙碌的事情也太多,对朱允熥这个堪称小透明的孙子还真是重视不够。 往日里就算关注这个孙子,也是关注一下这个孙子活得好不好,而不怎么在意朱允熥的学业问题。 一个早就被朱元璋放弃了就等着成年之后分个封地让其去做藩王的孙子,根本不需太过操心学业。 又不用做官,又不用考学,更不用执政,哪里就需要督促学习了? 这些,朱元璋都没解释。 但朱英从老朱略带一点茫然的神情,就大致推断出了始末,顿时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爷爷。 才十四岁的孩子,就这么放养着啊? 也就难怪朱允熥会偷跑出宫,去跟一群小混混玩了。 被朱英用这样的目光盯着看,朱元璋也难得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最近有些忙……” “爷爷,允熥才十四。”朱英直接拍板道,“从今日起,就让允熥与我一同上课。” “……也行。”大孙子都开口了,朱元璋一想,让朱允熥跟着大孙子一起上课,受点熏陶也好。 都这么傻的一个孩子了,若再没个亲哥看着,怕是要被人给坑死了。 再说,打仗亲兄弟,到底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若是让朱允熥与大孙子拧成一股绳,对大孙子也并无坏处,反倒有着不少好处。 朱英可不知道他爷爷双标护短到了这种程度,对着不同的孙子,都双标得明明白白。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气 朱允熥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境地,他只到了大哥让他以后跟大哥一起上课。 他想着,他一直以来上课,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皇孙读书应该就是这样的? 那他换了老师,跟大哥一起读书,也是一样的啊! 他还能跟大哥一起朝夕相处,多多培养兄弟感情,这可是好事! 所以在朱英看向他时,朱允熥连忙点头道:“哥,我愿意!” 朱英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此刻答应了,以后可不能随意反悔。” “哥!我当然不会反悔!”学渣朱允熥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从明日起,你早上吃过了早饭就过来,上午是读书,《四书》、《五经》、《史记》、《汉书》以及诸子百家之言、内典、道书,我还提议老师加讲了一门《易经》,下午嘛,还有一个时辰的骑射学习,十日休一日……” 说到这里时,朱英就看到面前的少年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朱允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日休一日? 上午下午都要学习? 这是什么可怕的事? 他往日都是隔一两日才上一次课,每次只上一个上午啊! 而且给他上课的两个老师都是随便讲讲,让他不至于做个睁眼瞎,怎么到了他大哥这里,就这样可怕了? 不仅要学四书五经,还要学习《史记》《汉书》甚至是《易经》? “大哥,我……” 朱允熥张了张嘴,想要收回刚才的话。 可目光落在大哥的脸上,大哥微笑望着自己,那个神情,仿佛对他很是信任,完全相信他能够坚持一样。 朱允熥内心痛苦挣扎着,可脸上还要挤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来:“……我可以的!” 是的,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就算不可以,他也一定要说服自己可以! 这可是大哥的爱! 他怎么能辜负大哥的期望! 朱允熥这个挣扎痛苦却又最终露出一丝豁出去神情的模样,让朱英忍不住好笑。 他倒是对这个亲弟弟有了一丝改观。 虽说这孩子傻了一点,但这孩子倒是心肠还成。 对他这个大哥一开始的无所谓,到挨了一顿打后反倒认可了他,这脑回路也是有点奇怪。 但这样一个仿佛摇着尾巴围着他转的亲弟弟,也的确是很难让人讨厌。 朱英含笑说道:“那明日记得早些过来,卯时起来后,洗漱、用饭,再休息半个时辰,就可以过来了。” “那岂不是辰时就要开始读书?”朱允熥小小声说道。 “你若是卯时要过来,也不是不成。”朱英认真回道。 朱允熥忙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辰时就很好!哥,我明日一定辰时到!” “乖。”朱英觉得这孩子倒是傻得有些可爱,轻抚对方狗头后,又叮嘱道:“饭要好好吃,看你瘦的,待以后日日锻炼,定能强壮起来。” 呜,果然大哥也嫌弃他瘦小! 朱允熥郁闷地点头,表示明白。 朱元璋见这对兄弟联络感情,也没插话进来,直到他们两个说完了,才对朱允熥说:“晚饭一会儿就好,你且在一旁好生看书,就先不要回去了。” 现在是下午,距离上晚饭还有一个多时辰,对方来都来了,既然大孙子喜欢,就让这个孙子也留下用膳好了。 朱元璋再一次在双标方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就是因为大孙子喜欢这个孙子,所以对这个平日关注不多的孙子也给予了关注。 朱允熥又不傻,哪会感觉不到皇爷爷对他的态度变化,与大哥对他的态度有关? 这让朱允熥心里也是百味陈杂。 但他并不嫉妒大哥,大哥是皇长孙,是他嫡亲的大哥,本就该是享受与众不同的待遇! 与其让朱允炆享受嫡长孙的待遇,他宁愿让亲大哥这个真正的嫡长孙享受这个待遇! 再说了,他亲大哥将来上位,跟朱允炆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上位,对他能一样吗? 他因亲娘早逝、亲爹对他并不是最疼爱、亲爷爷对他也不是那么太关注,所以才会对亲手揍他的亲大哥有了依赖之情,但他作为皇室子弟,也不是真的傻白甜。 这份亲近里面,既有着绝对的真情流露,也有着一种解气! 那就是,他可高兴朱允炆被他亲大哥压了一头了! “那孙儿就先找本书看!”朱允熥乐呵呵地说道。 平日里总是阴沉着的孙子,一露出灿烂笑容来,看着倒是更顺眼了一点。 朱元璋朝着朱允熥看了一眼,暗暗点头:不愧是他大孙子,果然就是会调教人!看看,才打了这孩子一顿,就让这孩子朝着好的方向改变了。 命人去准备膳食,多准备一人份的。 关于朱允熥被留在了朱元璋这里用膳的消息,也跟着传了出去。 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朱英跟朱允熥这对兄弟呢,毕竟今天早朝才因为哥哥打了弟弟一顿的事闹出了一场风波。 当时朱元璋就直接呵斥了那个御史,令其退下。 但关注这对兄弟相处情况的眼睛,却到处都是。 结果早上出了这事,朱允熥这个昨天才挨了一顿打差点被打死的人,竟然就派人去给那个御史跟其他响应的御史、文官泼粪去了?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戏剧化了? 这是朱允熥这位平时不怎么被人关注的皇孙自己所想,还是其他人逼着这位皇孙去做的? 原本众人以为是后者,结果,却看到朱允熥竟是自己气势汹汹地去求见了皇上,然后竟然就被留下用晚膳了! 皇上对皇长孙是个什么态度,大家已是再清楚不过了。 以皇上如今对朱允熥这位皇孙的态度来看,让人去给御史大门口泼粪,竟真是朱允熥自己想这么干? 好家伙!敢情替他打抱不平的御史跟文臣,都是自作多情啊! 这顿饭,朱允熥却吃得喷香。 跟皇爷爷以及大哥一起用膳,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是他过去从不曾感受过的。 朱英甚至还盯着他,不许他挑食。 换成其他人这样管着他,他只会觉得对方是在试图拿捏他。 可换成大哥这样管着他,他却觉得,这话是大哥对他在意的表现! 朱元璋看着他们互动,一面欣慰,一面又有点吃味。 “咳咳!”见大孙子又亲自给朱允熥夹菜,朱元璋终于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使到令燕王朱棣,即刻进京 朱英只能又给朱元璋夹了一筷子菜,见朱元璋盯着自己面前的碗,依旧是有点不乐意,朱英只能又给朱元璋夹了几筷子。 直到他给朱元璋夹菜的次数超过了夹给朱允熥的次数,朱元璋这才算满意了。 一旁的朱允熥人都傻了。 皇爷爷居然跟他争风吃醋?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可是只有大哥一个亲大哥,皇爷爷有二十几个儿子,一百多个孙子呢! 皇爷爷拥有那么多,还要跟他抢这个唯一,是不是太过分了? “英儿说得对,你实在是吃得太少了,看瘦成了这个样子,哪儿有老朱家的风范?”朱元璋被朱允熥这么盯着看,立刻指责起来。 朱允熥这次却并不难过,在心里哼了一声,就低头开始吃饭。 这些菜都是大哥夹给他的! 他要统统吃完,不能剩下! 一向挑食的朱允熥,对事物发起了猛攻。 朱英则在这时,含笑阻止了朱元璋打算趁机偷偷夹肥肉到自己碗里的举动,提醒道:“爷爷,这顿您已是吃了十块肉,两只虾,喝了一盏酒,不能再吃肉了。” 说着,就又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菜到朱元璋碗里。 老朱家的人,基本都是无肉不欢型。 看到朱元璋这样的待遇,再看看自己可以随便吃肉,大哥不仅不阻止,还很高兴他可以多吃几块,朱允熥就更美了。 大哥果然更喜欢他这个弟弟! 结果,这孩子傻到了没藏起这个小心思来,被老朱给看了个正着。 老朱舍不得跟大孙子对着干,还对付不了这个孙子? “英儿,你每日下午都要与朕一同学习,只学习一个时辰骑射自是可以,他闲着也是惹祸,便让他学两个时辰。” 来啊,互相伤害啊! 朱元璋朝着朱允熥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可是将朱允熥给噎得不成,一碗香喷喷的饭菜,他吃着都没滋味了!皇爷爷是不是在针对他? 他狐疑地抬头看向皇爷爷,但皇爷爷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却又让朱允熥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皇爷爷怎么会这么小心眼呢? 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岔了。 朱英倒是朝着老朱看了一眼,知道爷爷这是又小心眼发作了。 但因着这事对朱允熥来说并无坏处,这小子的确是缺乏锻炼,而且空闲时间一多,就容易被人给坑了。 倒不如将对方的时间都给塞满,让其忙碌起来。 人只要忙起来,就没时间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但远在北平府的燕王府里,同样忙碌着的燕王朱棣,却还是有时间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 来自应天府的各种情报,在这个月,简直是成几何式增长,一下子就多到了让朱棣都有些眼花缭乱的地步。 他的心,也随着应天府那边陆续传回来的情报而复杂极了。 “皇长孙……朱雄英?” 看着面前的书信,朱棣起身,在书房内慢慢踱着步。 关于这位皇长孙的身份,朱棣早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时,就已是与王府内的幕僚们讨论过了。 最初大家觉得,人死不能复生,这位皇长孙必然是皇上放出来的烟雾弹,绝不会是真的皇长孙朱雄英。 那位真正的皇长孙,早在十年前就已是夭折了。 若人死而复生,不可能等了十年才将人接回去。 当然了,也有人觉得,是不是有什么方士之类的神棍哄骗了皇上,让皇上误以为这个人就是当年死去的皇长孙? 可随后传回来的消息,却将他们的猜测都一一击碎了。 那位皇长孙,竟被皇上当众介绍给了群臣,并且还让其主持了宫宴! 那位皇长孙还被赋予了发现神种、培育神种的大功! 那神种已被人以着极快的速度,日夜兼程送了回来。 朱棣跟一应文武,对着几个土豆琢磨了半天,都搞不清楚这样的作物,是怎么做到亩产几千斤的。 等到用传回来的方式做了菜,做了主食,一群人都尝了一下后,俱都沉默下来。 味道还真是不错。 若这样的东西真能亩产几千斤,味道又这样好,那真能算是神种了。 因为清蒸、水煮了来吃,是真的可以饱腹。 这样的大功劳被安在了这位皇长孙身上,等到神种在整个大明普及开了,那么,就算这是一个假的皇长孙,全天下的百姓也会认为他是真的! 父皇啊父皇,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燕王朱棣面朝着应天府的方向,是真的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之后的发展就更是让所有藩王都心凉了。 皇上让皇长孙搬进了自己所住的宫殿,还让皇长孙跟着自己学习政务。 这待遇,在过去就只有太子朱标才有! 藩王们并不觉得太子朱标有这样的待遇有什么不对,毕竟,那是他们的大哥,享受这样的待遇是理所当然的。 可一个连真假都不知的侄子一回来就有这样的待遇,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个名叫朱英的小子,真的是十年前被葬入皇陵的侄子朱雄英吗? 以朱棣为首的藩王们,对此都是心存疑虑。 “王爷,天使到!”就在朱棣思索着这些的时候,有人急匆匆跑进来,跪下禀报道。 天使,就是皇帝的使者。 一般天使到来,都是带着旨意来的。 作为藩王,燕王朱棣也没迎过几次天使。 听到禀报,立刻让人备香案。 他则换上正装,赶了过去。 “燕王朱棣接口谕!”来的天使是个朱棣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太监,见到他来了,就尖细着嗓音叫道。 燕王朱棣忙跪下接口谕。 “令燕王朱棣即刻进京,不得有误!” 居然是口谕,而且还是这样内容的口谕! 燕王朱棣心中惊疑不定,却还是先领口谕,然后才起身,问那大太监:“公公,不知父皇让本王即刻进京,是有何事?” 旁边王府的太监已是悄悄塞了银票给天使。 天使倒是接了。 见天使接了,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愿意接银票,就说明不是什么坏事。 果然,就听天使解释道:“因皇长孙回宫,皇上念大殿下不曾见过诸位藩王,所以要在开春时举办家宴,让大殿下认认人。” 这……好像也说得通? 燕王朱棣的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藩王进京 天使说完,就笑眯眯地对燕王朱棣说:“王爷,除了请您入京,其他不在京的王爷,也都被请入京。” 一听不光是命令自己入京,而是大家一起去,燕王朱棣最后的一点不安也消散了。 他一向是待人客气,哪怕是对着文臣看不起的宦官,也是很客气。 “有劳公公来一趟北平府,不如稍作休整,待明日一早,与本王一起启程赴京?” “那就打扰王爷了。”天使也不矫情,立刻就应了。 让人将这位大太监请去了别的院落休息,又安顿了随行人员。 燕王朱棣召集了北平府的文武心腹,将这件事告知了他们。 乍一听说皇上要令王爷即刻入京,众人也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在听说这次命令入京的不仅是他们家王爷,其余不在京的王爷也被召了回去,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居然是为了让大殿下认人,就召了所有王爷即刻入京,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有幕僚皱眉说道。 燕王朱棣沉声道:“这也是应该的,其实便是皇上不让本王入京,本王在听说皇长孙竟死而复生后,也对此事很是好奇,想亲眼见一见这位被接回宫的侄儿。我想,其他不在京却听说了这件事的王爷,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这可是皇长孙啊! 而且看皇上的意思,还要培养这位皇长孙,大有将其立为下一个储君的意思。 若对方真是下一任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他们这些做叔叔的,不该先看一看人是什么样,到底是不是真的皇长孙吗? 这可是事关大明江山的传承,事关老朱家血统不被混淆的大事! 他们便是此刻并不敢对帝位起太多心思,但在他们的大哥朱标去世后,有些小心思也是浮现了出来。 若他们大哥在世,哪怕是燕王朱棣,也不敢对帝位起任何心思。 因为那个位置,本就该是他们大哥的! 他们大哥坐在那里,任何兄弟都会服气,他们这些弟弟以及后代,也必然能过得太平无事。 大哥朱标极有能力,更有包容心,对前面的几个嫡亲弟弟更有着教养的情谊。 像是朱棣,他虽是马皇后所出的嫡子,但与其他几个嫡亲兄弟一样,与亲爹亲娘之间的感情,就不是太亲密。 因为他们出生时,亲爹正在打天下,而亲娘生下他们后就要随军出征,还要处理大后方各种事情。 真正教养他们的人,是他们的大哥朱标! 至于那些庶出的弟弟,那都是五子二女,这七个嫡出子女陆续出生后,那才被允许诞生的。 可就算是庶出的弟弟们,大哥朱标也对他们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他们这些一母同胞的弟弟,但也算是宽和仁厚了。 这样的好哥哥若是将来做了皇帝,才能让剩下的二十几个弟弟服气! 可这样的好哥哥,在半年多前就突然去了啊。 好哥哥没了,好哥哥的儿子若是将来当了皇帝,可与好哥哥当皇帝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了。 可以这么说,以他们前几年回去时与这位侄儿见面的印象来看,这位好侄儿的脾气、秉性,与大哥朱标是一点都不一样! 表面上看似是一脉相传,可宽和的外表下,是对他们毫无感情的冷漠。 感情这种事,在民间都是有来有往才能维持住的事。 在本就亲情淡薄的皇室里,就更是不可能出现大范围一头热的情况了。 二十几个叔叔,怎么可能真服气一个对他们从心里就不敬不爱的侄儿上位做皇帝? 这样的侄儿做了皇帝,以后会怎么对待他们这些叔叔? 真能放任二十几个叔叔做藩王,占着二十几个地方? 朱棣扪心自问,他恐怕都做不到这么宽容。 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们的大哥朱标了。 但身处在藩王的位置上,朱棣再次扪心自问,他也同样做不到将好不容易治理好的北平府再拱手让出去。 哪怕那个人是将来的小皇帝也不成! 可不等诸位藩王搞出什么大动作,只是才搞了一些小动作,应天府的局势就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变。 原本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孙朱允炆竟失宠了! 而代替朱允炆成为洪武大帝最爱孙子的人,则成了死而复生之人。 无论是死而复生这件事本身的传奇性,还是这个人的出现代表的朝堂格局变化,都让诸位藩王对其极为好奇。 燕王朱棣没说错,就算是父皇不令他们即刻回京,来年他也会找理由回一次应天府,见一见这位在民间长大的皇长孙。 而现在父皇令他们回京,正合燕王朱棣的心意。 听到幕僚开口质疑,燕王朱棣自己其实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却还要警告对方:“休要胡言!” 质疑皇孙可以,质疑皇上? 纵然他有信心今日的对话不会被锦衣卫探知,可臣子的态度若是放任了,以后必然会在其他地方暴露了。 以锦衣卫的能力,必能收集了情报报上去。 到时候,被父皇认为是他对父皇不满,岂不麻烦? 这场会议开了之后,也就是讨论了一下,燕王朱棣入京的这段日子,北平府这边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因为走得急,到时候若有什么事,需要有人往返传递。 所以在当天晚上,处理政务处理到了深夜的朱棣,基本就没怎么睡。 等到天亮后坐上了赶往应天府的马车后,他直接就在车里睡了。 路上颠簸劳顿,却依旧是不敢耽搁。 因着水路随着天冷了,已是不能行船了。 所以只能走陆路,紧赶慢赶,赶在了除夕的前几日来到了应天府。 才进应天府的城门,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的朱棣,就有些呆住了。 应天府的变化……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朱棣最初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可当燕王府的车队逐渐深入了应天府后,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走在路上的百姓虽然衣裳大多半旧不新,有的还有一二补丁,却干净整洁。 他们脸上的神情更是少了麻木之色,多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这种脱胎换骨一般的气场上的变化,久在一个地方住的人还察觉不到,可阔别至少几年的燕王朱棣,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朱棣 发明火炕的人,实在是大贤 燕王朱棣吃惊非小。 “这样的变化,原因难道在那位皇长孙?” 他不愿相信是这个原因,可种种迹象都仿佛在告诉他,就是这个原因。 皇长孙的出现,伴随着火炕、神种、羊毛制品、白糖,光是这四样中的任何一样,放在谁的头上,都可以直接造神了! 四样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足以让这个人金光闪闪。 “父皇啊父皇,这真是我的侄儿吗?” “儿子实在不愿相信,您会将这些殊荣放在一个并非老朱家的人身上。” 所以这位皇长孙,必然就是他的亲侄儿,朱雄英。 这个道理,在路上,燕王朱棣就已是想通了。 以他父皇的性格,不可能为了试探谁,就弄个假皇长孙放出来。 这不仅容易造成极严重的后果,而且,也是对他那死去了的大哥的背叛。 以他父皇对大哥朱标的感情,是绝不可能给大哥弄一个假儿子放出来的。 就算是为了对付淮西集团,也断不可能使用这样的招数。 “还有淮西集团……” 燕王朱棣放下车帘,坐在马车里,对淮西集团的情况进行了一番分析。 本来,燕王朱棣是没将淮西集团放在眼里的。 他的大哥朱标没去世前,虽然淮西集团的人,对他跟其他藩王都是带着针对的,但政治上的这种对立,历朝历代都有,这甚至算是帝王心术中的一门功课了:如何平衡不同阵营,让文武、勋贵、皇亲国戚都不抱团。 他大哥宅心仁厚,又不缺乏手腕,只要朱标以后做了皇帝,朱棣他们这些藩王与淮西集团之间,大概会持续这种相处模式。 他也不希望淮西集团的人改变态度,毕竟,一群掌握兵权的武将勋贵与某个藩王关系好得人尽皆知,这是要干嘛? 朱棣在朱标去世时,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 他敢确定,不光是他,其他二十几个兄弟,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能生出不臣之心的。 因为朱标的地位太超然了,超然到了,有些人可以对朱元璋这位皇帝不敬,但不可对朱标不敬。 对朱元璋不敬,这位洪武大帝未必就百分百要你命。 可要是有人敢对太子朱标不敬,洪武大帝第一个就不干。 拥有着二十几个活到成年的儿子,但真被朱元璋以普通百姓那种父子之情对待的儿子,唯有一个,那就是朱标。 其他儿子,在朱元璋这里,既是儿子,也是臣子。 朱标就是儿子,是朱标就算立刻说我要当皇帝了,要逼宫,朱元璋都会觉得“嘿!不愧是我儿子,果然与众不同!”就是这种父子关系。 在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旁观下,其他做弟弟的,谁还能觉得自己可以有机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不可能的,就算朱标造反,朱元璋大概都会顺势而为。 可朱标其人,被人这样捧着,却毫不骄纵,作为二十几个弟弟以及一众妹妹的唯一大哥,他让这些人都很服气。 所有藩王都很清楚,上位的人若是朱标,他们将来都会继续过好日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好的大哥,却被老天爷给收走了。 让他们以后看一个毛头小子的眼色过活?真是让人不爽!这就是前半年,一直暗暗不爽的诸藩王的真实心理。 而现在,这种心理依旧是没有减轻,却更微妙了。 但与朱允炆不同,若真是皇长孙朱雄英,淮西集团必会簇拥在其身边。 无论他们这些藩王是否乐意,这个皇长孙,他们都必须要郑重对待。 “王爷,别院到了。” 就在燕王朱棣这样想着的时候,慢慢行驶的车队,已是来到了应天府的别院门口。 诸位藩王在应天府都有至少一两套宅子。 这样的宅子,其实也不能被称为王府,门口也不能挂着王府的牌匾,只能被称为别院。 燕王朱棣既是赶在年前回来,在应天府起码要待到正月十五之后。 至少一个月时间要在这里度过,早就派人提前回来收拾别院了。 他从马车上下来走进正院时,就感觉到了这里的烟火气已是起来了。 等到他进了正院的屋子,一股扑脸的人气,让他这段时间风尘露宿沾染上的寒气,都瞬间消散。 就两个字:舒坦! 他不是第一次住这里了,所以也感觉到了不同。 “收拾正院的是谁?该赏!”朱棣道。 随从忙笑着说:“是在这里守别院的管事收拾的,王爷,您是不是觉得,这屋子,比往年冬日里要暖和许多?” “哦?可是有什么讲究?”朱棣立刻抓住了对方话中之意,问道。 随从回道:“这别院里的所有屋子,都改造了一遍,起了火炕。” “火炕?” 朱棣摩挲了一下戴着的扳指,沉声道:“就是前段时间从应天府传出去的火炕?” 这东西,是随着皇长孙的回宫,随着工部的宣传,从应天府流传出去的。 不过,因时间尚短,朱棣就算是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也让人在北平府试点来做了,但他还没见到火炕成品,就坐上马车往应天府这边而来。 他还真没见过火炕是什么样。 一听说自己的别院里就有火炕,还正在用着,效果还这样好,朱棣心里痒痒,立刻让就大步流星进了更里面的房间。 果不其然,本该放着大床的地方,变了个样子。 看着倒也还算精致,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他伸手摸了摸,上面是暖和的,又伸到被褥 嘶! 这火炕……还真是没白白浪费那个“火”字! 果然是滚烫! 旁边并无他听闻过的灶台,不过这也正常,这可是给贵人睡的屋子,岂能在这里生火做饭? 所以,给贵人做的火炕,格局是略有些改变的,是在后面一个小屋里烧火。 朱棣去那里看了,他一向聪明,扫一眼,就看出了这灶台很是省柴木。 若是普通人家砌了那种在屋里做饭烧火的灶台,只怕就更省了。 “发明火炕的人,实在是大贤!”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各怀鬼胎 “此事不可能是皇室中人能想出来的,想出这办法的人,必然另有其人。”朱棣暗道。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皇长孙有着这样的惊人才华。 更不能相信,一个小皇孙,竟能体恤百姓。 但又一想,若对方真是生活在宫外十年的皇长孙,对百姓更了解,因而怜悯,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怎么也相信他真的了,这怎么可能……”朱棣回过神时,自言自语道。 待朱棣在别院内洗漱了一番,又匆匆吃了一点东西,没敢休息,直接先去了皇宫,求见父皇。 结果在宫门口,他就遇到了一个熟人,凉国公,蓝玉。 朱棣顿时皱起了眉,他生得高大英武,一皱眉时,还有些酷似朱元璋,给人的感觉就仿佛一下子从温和有风度的贵人,变成了一个带着煞气的上位者。 蓝玉则就更是能令小儿止啼了。 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从小就在土匪窝里长大,少年时比较混不吝,因为常遇春早亡,他在建国后能被封为国公,是真的实打实靠着军功发家的。 朱元璋本身其实也不是太喜欢蓝玉,这样都能让蓝玉被封国公,对方打过的仗,比很多人吃过的盐巴都多。 这样一个人,那怕是都要被腌入味了,就算现在上了年纪,看起来修身养性好像是个人了,实际上,一旦翻脸,那是真的杀神在世,不带手软的。 两个人对视的这一瞬,其他人仿佛看到了迸开的火花。 朱棣到底是有城府的,很快就收敛了神情,朝着蓝玉笑着一拱手:“凉国公。” 又对着其他几人拱手:“开国公、定国公。” 另外两人正是常升跟徐增寿。 常升是常遇春的儿子,徐增寿是徐达的儿子。 前者这一二年一直都待在应天府,而后者则是刚回应天府不久。 不过这三人都是淮西集团的功勋后代,关系一直还不错。 朱棣笑盈盈与他们打招呼,这三人的反应,是各不一样。 蓝玉是皮笑肉不笑,对着朱棣笑着行礼:“哎哟,竟是燕王殿下,微臣见过燕王殿下。” 虽是怎么听,怎么还是有点不对味,但相比于过去,蓝玉的长进是真的不小。 这还是当初那个对所有藩王都少言寡语、自己派系的人则对着藩王手底下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位凉国公吗? 朱棣还真有点惊讶蓝玉的变化。 看来,皇长孙的回归,对蓝玉的影响的确很大。 难道……那位皇长孙,竟是真的? 若是假的,又怎么能让凉国公如此深信不疑呢? 常升跟徐增寿就要比蓝玉看着好多了。 常升的性格趋向于谨慎,看着像是个老实人,对着朱棣憨笑了一下。 朱棣的眼皮却都跳了一下。 这位看着有点朴实的开国公,要比其哥哥更难对付一点啊。 常升的哥哥,是火爆脾气,所以惹事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常升的性格,与他的哥哥,是走了两个极端。 看着就有点蔫坏,此人在淮西集团功勋二代、三代里,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不能小看的人物。 徐增寿则要爽朗得多,对朱棣没什么敌意,他与朱棣见礼时,就是很普通又很坦然的做派。 这三人里,朱棣对徐增寿的印象最好。 但对方同样滑不留手,虽对他并无恶意,甚至与他的关系还不错,但对方显然走的是纯臣路线。 谁做储君他都不会故意往上凑,除非对方当了皇帝。 三人也在判断着此刻的燕王。 与燕王这么一打照面,蓝玉就看出,没了太子压制的这位藩王,已是起了一丝小心思了。 而且,这心思恐怕是在皇上当初想要培养皇孙朱允炆时就有了的。 如今皇孙朱允炆被皇长孙压了下去,但这起了的心思,又岂是容易轻易被压下去的? 皇上这次令藩王进京,看来是颇有深意啊。 几人可以说是各怀鬼胎,一起进了宫门。 朱元璋正在殿里翻看着奏折,时不时指点大孙子一番。 就在这时,听到禀报,或是这两伙人撞到了一起,一起进宫来了。 “没想到朱棣倒是来得快,我让他们开春来就成,他竟是这么早就到了,藩王里的头一个!看来,未来几日,你其他叔叔也会陆续回来了。” 朱元璋看似不在意地点评着。 但朱英却看出了爷爷的高兴。 看来,即便是如爷爷这样的皇帝,哪怕再偏心,这些儿女能回来陪他过年,朱元璋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 朱英也有些好奇燕王朱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可是在历史线的未来,清君侧直接干翻了小皇帝朱允炆,历史上少有的一个王爷造反成功的案例了。 明成祖,朱棣。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朱英在脑海中脑补了好几个形象,但直到朱棣从外面走进来时,燕王朱棣的形象,才终于在他的脑海中彻底丰满了起来。 这就是燕王朱棣! 果不其然,不仅有着赳赳武夫的身板,更有着皇子皇孙的贵气。 都说真正的贵族要在第三代才能出现,可朱棣给他的感觉,就是两个字:贵气。 他有点好奇,那个在大半年前去世的,他无缘见一面的亲爹,太子朱标,又该是何等风采? 就算是如传闻中那样是个胖子,应该也是个风采过人的很贵气的胖子? “儿臣朱棣,见过父皇!”这时,朱棣已是撩衣服跪在了地上,向着朱元璋就磕头。 蓝玉、常升跟徐增寿没有立刻进来。 人家父子见面诉衷肠,他们三个没必要在这时进来做电灯泡。 “行了,起来说话。”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让你们开春再到也成,赶路这么快,路上怕是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这是你大侄子朱雄英,在外面十年一直叫朱英,你跟你大侄子见一面,你就赶紧回去休息去。” “父皇,他真是儿臣的大侄子?”朱棣起身后,惊奇地打量着朱英,然后问朱元璋。 朱元璋:“不然呢?你觉得你爹我会找个冒牌货来装成英儿?你把你爹我当成什么人了?” 因为不高兴,朱元璋直接就开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烂摊子 “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想你爹我?” 嘿!谁敢这么想您啊!听到父皇怒喷自己的话,朱棣很是无奈地想着。 这不是谁都没见过死而复生之人吗? 换成别人家出了这事,您就不好奇?您就不怀疑? 这是人之常情啊! 一旁的朱英,就看到爷爷没好气地喷了燕王朱棣几句,而对方只能老老实实挨训。 明明很无辜,可这副场景,实在是有点可乐。 朱英压下翘起来的嘴角,等着爷爷念叨完、看向了自己。 “英儿,这是你四叔。” 燕王朱棣,后世给其起了个外号:朱老四。 这可是他所有的皇叔里,最了不得的一个了。 朱英一直觉得,在所有大明皇帝了,除了朱元璋,最强权的,就是这位明成祖了。 不过,现在明成祖还不是明成祖,有他在,对方也永远成不了明成祖。 皇室叔侄四目相对,朱英朝着朱棣很自然地喊了一声:“四叔!” “我是您侄儿朱英!”说着,朝着朱棣行了一礼。 朱元璋忙在一旁纠正道:“是朱雄英!” “爷爷,都是自家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我最认可的名字还是朱英,跟自家叔叔介绍,哪里还需要客套?”朱英也不用朱棣叫起,就直接自己起了,然后反驳道。 不仅反驳,还直接上前几步,直接拉住了朱棣,将其拉到一旁空椅上坐下。 “四叔,爷爷其实是心疼你呢!你别看他方才吹胡子瞪眼的,其实得知四叔你今日到了,他很是高兴。” “英儿,你……” “爷爷,都是自家人,心里想什么,直接说开了不好吗?您明明很高兴四叔回来啊。” 正说着,就有宫女捧着差点进来,摆在了朱棣面前的桌上。 朱棣一看,摆出来的点心,都是他过去爱吃的。 这恰好证实了朱英所说是真的,父皇还记得他爱吃什么? 朱棣原本心里的那点不舒服,顿时被这顿操作给搞没了。 再看面前的大侄子时,也多少没那么不顺眼了。 还别说,朱棣还真吃朱英这一套。 许是因为他之前一直认为会被父皇设为储君的人是朱允炆,而朱允炆这个侄子过去每次跟他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端着一股劲儿。 朱棣跟武将来往也挺多,自己又是一方藩王,哪里会真喜欢一个晚辈跟自己端着? 对方端着,他自然也就跟着端着了。 这样的相处,感情能好才怪呢! 而眼前这个皇长孙,却带着一点与众不同。 连朱棣自己的儿子都没这么跟他说过话,更不用说其他人的儿子了。 朱棣能感觉到对方释放的那一点点善意,不多,但分寸恰到好处。 对方对他的态度,就像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了离家多年的亲叔叔时的模样。 朱棣原本对这位皇长孙是带着警惕的,哪怕对方身份并无问题,他也不觉得对方能比朱允炆强多少。 一个生活在宫外十年的皇长孙,能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吗? 若不是,大明将来怕是仍要生乱。 而一个对他们藩王并无感情的晚辈做皇帝,他们的日子能好过吗? 作为一个大权在握的藩王,朱棣不能不多想。 而现在,他虽然依旧是带着审视,却多少有了一丝丝动摇。 或许……这个皇长孙,真的可以再看看? 以他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为了保护太子一脉,为了维持正统,估计不会从他们兄弟里选出第二任太子来,立太孙的可能性要更大。 万一,他是说,万一,他的父皇真是铁了心要立太孙,那么,至少现在候选人不止是朱允炆了,不是吗? 两只幼虎相争,对他们这些成年了的叔叔来说,可是好事一件啊。 朱棣这样的人,那心眼就跟马蜂窝一样,一瞬间就已是念头百转。 “英儿,我可以这样唤你吗?”朱棣回过神后,含笑望向了朱英,那眼神,就仿佛看着一个感情深厚的晚辈。 朱英暗暗佩服:影帝啊! 心黑手黑的朱老四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且还是强力竞争对手的侄子如此善意,鬼都不信啊! 但朱英却仿佛信了,也笑着说:“当然可以啊,四叔。” 二人再次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上都笑容真诚。 二人却都在心里啧了一声。 朱元璋看着这对叔侄“一见如故”的模样,也欣慰地点了点头:甭管心里怎么想,只要能在他面前装出这样的样子,并且一直装下去,他就很满意。 看看,老朱家三位,当想演戏的时候,统统都是影帝! 三位老中青影帝,都纷纷坐下,喝茶、品茶,唠家常。 朱元璋如今是皇帝了,对外的时候,也是很有皇帝的威严,但对他真正认可的自家人,其实还是不端着的。 过去是老农做派,现在则是富家翁的做派。 朱棣在他心中的地位虽比不上大儿子朱标,但朱棣好歹也是他与马皇后所出的嫡子。 跟除了几个嫡子之外的儿子们相比,他对朱棣还是要更亲近一些。 所以朱元璋直接就问了:“你这么快赶回来,莫不是想要看看你老爹我是不是发了癫?如今人也见到了,有什么想法?你我是亲父子,有何不能说的?” 朱棣:“儿臣惶恐。” “惶恐个屁!说,朕那个锦衣卫指挥使出事的事,是不是跟你小子有关系?”朱元璋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直接让朱棣额头冒了冷汗。 朱英神情不变地坐在旁边,丝毫不担心他老爹会不会怒杀亲子。 他爷爷在历史上,那就是以护短出了名的。 别人儿子犯错,做皇帝的老子可能就直接将儿子杀了,最次也是圈禁。 换到老朱这里,是不杀儿子,杀儿子身边的人。 最荒唐的一件事,就是有个藩王后来沉迷炼丹,祸害了不少百姓,事情闹大了,老朱一怒之下,直接杀了儿媳妇。 不过朱英也记不清到底是哪个叔叔犯了这事了,二十几个藩王,人太多啊。 光想一想,其实就头疼。 以后谁若是做了下一任皇帝,这么多叔叔要管着,的确算是个烂摊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起异心 朱英在一旁出神想着事情,朱棣这边,已是被他父皇这么瞥一眼,瞥得快要坐不住了。 朱英是以后世人的目光去看老朱,知道老朱一生都履行了护短的原则。 但朱棣不知道啊! 虽然他与老朱是父子,但对方不仅是他的爹,还是他的君,他们不仅是父子,还是君臣! 历史上曾经疼爱儿子,老了老了,将儿子宰了的事还少见吗? 无非就是权利二字作祟。 朱棣忙将自己给摘出来:“父皇,此事……此事儿臣知情,但此事的确不是儿臣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小子做的。”结果不等朱棣拿出更多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朱元璋就已是有点嫌弃地说道。 “蒋瓛再如何惹人嫌,也是朕亲封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所做的事,都是奉了朕的命令,若是有人敢暗害蒋瓛,便是朕的儿子,朕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在,你们几个虽是从中推波助澜,但做这事的,却并非是你们,而是另有其人。” 说着,朱元璋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天子一怒,是真的吓人。 朱棣都心里咯噔了一下,悄悄去看一旁坐着的朱英,却发现这个大侄子表情不变,仿佛丝毫不被父皇的煞气所震。 这样的反应,让朱棣意外之余,越发有点心酸了。 该是怎样受宠,才能在这种时候都不怕父皇发怒? 除了大哥朱标,他们另几个兄弟哪怕同样是嫡子,也没办法拥有这样的底气。 朱英这时忽然发问道:“爷爷,指挥使蒋瓛被害了?” 这件事他是真不知道,民间丝毫没有风声传出来。 朱元璋转头看向朱英,就像是京剧变脸,那张原本带着煞气的脸,一下子就柔和下来。这变化之大,看得朱棣牙都酸了。 啧!他算是知道为何大侄子一点都不怕父皇了。 父皇还真是偏心啊! “此事的确是真,只不过我当初让人将消息给压下去了,风声没有传到民间,所以你才不知。” 朱英对蒋瓛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有点印象,毕竟,在原本的历史里,蒋瓛可以算是开启了蓝玉案的“打火机”。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锦衣卫指挥蒋瓛告蓝玉谋反,洪武大帝因此大怒,审理此案后,受牵连的人就成千上万,死的人那可真是太多了。 可要说蒋瓛这人是个奸人、小人,那也不是。 锦衣卫是干啥的?那就是皇帝手里的刀。 他爷爷没这个意思办蓝玉,给蒋瓛一百个胆子,蒋瓛也不敢没事告凉国公谋反啊。 蒋瓛就是个标准的工具人。 结果工具人被用完了,他爷爷就直接为了平息民愤,将蒋瓛给抛出来杀了。 这位啊,倒霉也是真倒霉。 不过古代就是这样,他如今作为权贵之一,享受着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利,自然不会轻易放开,将自己的生死权利让渡给别人。 听着爷爷的解释,朱英若有所思,道:“蒋瓛被害,害他之人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蒋瓛,而是爷爷与诸位皇叔。幕后之人意在挑拨爷爷与诸位皇叔,令爷爷对诸位皇叔生疑?不,这里面应该还涉及到了凉国公等功勋……爷爷,若孙儿猜得不错,蒋瓛离京,是奉命去调查诸位功勋的私事,对?” 更有甚者,对方能引得燕王朱棣以及另外几个藩王也做了一些什么,这是不是也在引着这几个藩王起异心? 虽然随着太子朱标离世,整个朝堂动荡不安,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 但若无人挑拨,起码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起波澜。 若不是有他这个皇长孙存在,只怕朱元璋就要疑心更重,从而为了保护以后继位的小皇孙朱允炆,对着许多人举起屠刀了。 按照既得利益者将就是幕后真凶的原理,最该被怀疑的人就是燕王朱棣了。 燕王朱棣后来可是做了皇帝啊。 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燕王朱棣最后能做皇帝,其实也是天时地利人和,是诸多因素恰好集中在了一起,最后迸发出的一个奇迹。 历朝历代造反的藩王,可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啊。 朱英这样想着的时候,朱元璋跟朱棣对视一眼,父子二人都对朱英的政治敏锐度有些惊讶。 朱元璋最近几日拉着大孙子熟悉朝中事,可这等事,历来都是讲究一个悟性。 从一件事上悟出了道理,却不能生搬硬套到其他事情上。 他这大孙子,的确是有悟性! 朱棣则是惊讶,这个大侄子,是自己想明白了这件事?能短时间内想到这些,这样的悟性,可比另一个侄子强多了! 至于朱允熥这个侄子,朱棣直接给忘了。 因着这个小插曲,朱棣在之后的半个时辰时间里,一直分神在这个大侄子身上。 他就发现,他与父皇说话时,这个大侄子并不喜欢插话。 有时候像是在走神,可一旦回过神来,从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对方是真的能听懂自己与父皇所说的事。 难道父皇早就有了培养大侄子的心思,从几年前就开始教导对方了? 朱棣心里五味陈杂,离开皇宫时,已是有些心事重重了。 结果才从宫门出来,就看到被骑兵簇拥着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四哥?”有人惊讶道,“巧了不是?你这是刚见过父皇?” 朱棣这才再次看过去,从马车里跳下一人,一身的雍容华贵,不是老五朱橚又是谁? 如今已是周王的朱橚,跟四哥朱棣的关系还不错,立刻就快步走过来,给了朱棣一个拥抱。 离京做了藩王后,基本就轻易不能出藩地了。 他们这几个兄弟每次见面,基本都是一起回应天府的时候。 朱棣看到五弟也很高兴,从大哥朱标起,到老五朱橚,他们兄弟五人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感情自是与其他兄弟不同。 “你怎么也来得这样早?”朱棣问。 “这不是好奇嘛。”朱橚压低声音问道,“见到咱们那个大侄子了?感觉如何?” 朱棣沉默了下,说道:“咱们这个大侄子,可比另一个厉害多了!” 第一百三十章 你竟真有胆子回来 “真的假的?”朱橚没想到自己会从四哥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惊讶道。 朱棣瞅他一眼,道:“你大可自己去看一看,亲自领教一番。” 他这么一说,朱橚心里顿时有点不安起来。 难道四哥所说的厉害,其实是带着阴阳怪气的一种形容? 对方的厉害,是心计厉害? 好家伙,若是这位皇长孙比朱允炆还要那啥,那他们藩王除了争那个位子,那还有其他活路可走吗? “这么厉害?” 朱棣再次沉默了下,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厉害,总之,你见过了就明白。” 这个大侄子啊,论城府,那绝对是比另一个侄子朱允炆深。 可大侄子的城府就算是深,给朱棣的感觉,也要强过朱允炆。 要细说是因为什么,大概是……眼缘? 这个大侄子很合他的眼缘。 希望他这次不会看走眼啊。 “好了,时间已不早了,你还是先去见父皇,等你出来,也不用急着回府,去我那里,我让人给你准备热菜热饭,再给你温一壶酒,怎么样?”朱棣回过神后,拍拍老五的肩膀,说道。 周王当然不会跟自家四哥客气了,立刻说道:“那自然是好!四哥,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你都清楚,到时候,多给我准备几道我爱吃的菜!” “还能亏着你不成?去!”朱棣说完,没跟周王多说,就先一步离开了。 望着宫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周王,心里越发犯嘀咕了。 虽说四哥依旧是疼他的,可他还是觉得四哥从皇宫里出来后,就变得有点怪怪的,像是整个人都经历了一番三观洗礼的样子,说话的时候都总是走神。 这可不像是四哥一贯的样子啊。 往年见四哥时,四哥也不这样啊。 难道是因为那位皇长孙的缘故?四哥被对方给震慑住了? 再回想起四哥方才的感慨,周王心里越发不安,但人都到宫门口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硬着头皮进去,然后让人向父皇通禀。 刚刚送走了老四,就听说老五到了,朱元璋还挺高兴。 儿子一个个都回来了,今年的除夕家宴,势必要比往常热闹许多。 “让他进来。” 吩咐了之后,朱元璋又对一旁的朱英说道:“来的是周王,你五叔。” 朱老五,朱橚。 后世关于老四朱棣以及老五的生母是谁,有着各种猜测。 但其实在《明太祖实录》里就有记载,马皇后生皇子五人、皇女二人。 尤其是朱棣,后世给他安了好几个生母,但若他真不是马皇后所出,他造反那会儿,以朱允炆跟朱允炆身边文臣的性格做派,能不揭发朱棣是伪装嫡子? 若说朱允炆跟满朝文武都被骗了,朱棣身边的人也被骗了,数百年后的人反倒就是掌握了真相,所说都是真的了? 这不是扯淡吗? 后世甚至有人将太子朱标的生母都换成了别人,反正就是仗着已作古的人没办法跳出来给自己辩驳呗。 朱英想着这些,对周王这个人也有一点好奇了。 虽然这个人在历史上就是个平庸王爷,在朱元璋的二十几个儿子里,显得很平常,并不怎么出彩。 可这个人到底是他的嫡亲五叔,又是在洪武十四年就藩开封的,还是有些实力的。 只要别想朱允炆那样迫不及待,一上来就刻薄叔叔,这几个跟朱标一母同胞的藩王,其实也可以成为朱英的有力的同盟。 因着朱棣在原本历史线造反,后世很多人就觉得朱棣是早有狼子野心。在朱英见过了朱棣后,觉得事情还没怎么糟。 起码这时候的朱棣,就算有了一点小心思,也是基于对未来的不安。为了自保,因为对皇孙朱允炆的不信任跟不太服气,所以私底下有了一点小动作。 但要说,造反,藩王造反在朱棣之前就没几个成功的,朱棣现在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曾在某个时空真的成功了。 所以,只要别作死,别将还没那么糟糕的局面给整得更糟糕,一切都还可以挽救。 “爷爷,这次叔叔们回来,倒是可以让他们将土豆带回去。” 朱元璋本来也想过这件事,但今年收成的土豆虽然多,可想要分出去,也需要经过朱英的同意。 在朱元璋这里,如今最重要的人就是朱英。 若朱英不同意,这批土豆,朱元璋还真不会全部分下去。 反正应天府附近的田地那么多,在附近再种几批也完全可行。 但朱英现在主动提了出来,朱元璋感动之余,越发觉得不能让大孙子吃亏。 他早就下定决心,要立大孙子做储君。 他的这二十几个儿子,能服他的长子朱标,却未必能服小辈的侄子。 这次将儿子们召回来,就是为了敲打敲打他们,让大孙子在他们面前立威。 当然,叔侄之间若能培养出一些感情,那是更好。 若不能,其他人也休想让他的大孙子吃亏、受委屈。 不知道自己的一句提议,就让老朱心里发了狠。 祖孙二人在这里温馨说话,周王已是走了进来。 一进来,一抬眸,眼前的一幕就让周王微微愣了下。 像。 真是太像了。 这对祖孙坐在一起说话的模样,像极了他年少时看到的父皇与大哥一起说话的模样。 那一瞬间,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 再次凝神,才发现父皇已是老迈了,头发都已是花白,虽身板依旧挺拔,可看上去已是个老人了。 而面前的青年,正是青春年少,不到双十的年纪,挺拔的身姿以及一身皇孙衣袍,将本来只是像了两三分的眉眼,衬托得至少有了五六分相似。 周王一时之间,心里翻腾着怀念与伤感。 大哥离世,不仅对父皇是个极大的打击,对朝廷是个极大的打击,对周王也同样是个很大的打击。 “儿臣朱橚,拜见父皇。”周王缓缓跪下,朝着上面磕头,沉声说道。 一双脚走到了他的面前,朱元璋喜怒难辨地开口说道:“你竟真有胆子回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推波助澜 周王跪在那里,闷声回道:“儿臣……儿臣不知父皇为何这样说。” “你不知?不,你知道,你小子什么不知道啊!你们兄弟几个啊,从小就不听话,不不听朕的话,也不听你们母后的话,你们都听你们大哥的话。如今你们大哥不在了,所以你们就越发不老实了起来,真当朕是聋子是瞎子,听不见、看不见?” 朱元璋本来只是有些恼火,听到这话之后,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朱英在一旁听着,虽有些云里雾里,但配合着朱老四方才所说的话,就知道,这位周王恐怕也掺和进了锦衣卫的事。 但从之前那对父子二人的交谈也能听出,这件事的主谋应该不是任何一个藩王,起码不是他的任何一个叔叔所为。 但他的叔叔里,有不止一人在知情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这件事就足以让老朱生气了。 胳膊肘向外拐,这群混蛋! 老朱直接一脚踢翻了周王,还想再踢时,被朱英给拦下了。 他拦下倒不是因为他跟周王这个叔叔有什么感情,第一次见面,再是亲叔叔,感情也有限。他纯粹是不想让老朱太过生气,气大伤身啊。 周王挨了一脚,顿时老实下来。 朱元璋被大孙子拦下,努力压下冒出来的怒火,道:“说不说?” 其实他要的就是儿子的一个态度,这件事在他这里早就过去了,反正已是知道是谁干了,蒋瓛也没真出事,朱元璋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对自己亲儿子喊打喊杀,那样岂不是正中幕后之人的下怀? 但这群小子,竟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这就是老朱不能忍的了。 周王这次老实了,低着头,受气小媳妇一样地回道:“儿臣、儿臣知错了。” “错在哪里?” “儿臣不该明知道有人盯上了蒋瓛,还故意装作不知,还、还推波助澜了一把,散布了一些消息。” 低垂下脑袋,周王瓮声瓮气地说完,就不吭声了。 “你们现在一个个是翅膀硬了,就算是看蒋瓛不顺眼,也不该这样做,若是被外人知道,朕到底是罚不罚你们?”老朱没好气地说道。 周王瓮声瓮气地说道:“是父皇先不信儿子们的。” 若不是锦衣卫的手深入了他的封地,还让周王发现了,周王也不至于来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反击。 想必其他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老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不是冲着周王去的。 锦衣卫竟然有人脱离了他的掌控,将手伸入了藩王们的领地,试图将藩王们的把柄给找出来捏住,这件事却不是朱元璋的意思。 蒋瓛本人可能都不是太清楚这件事,但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却让手下人给糊弄了,这就证明了蒋瓛的无能。 老朱忍不住迁怒了这个还在养伤的锦衣卫指挥使,但因着对方本身无错,所以朱元璋现在也只是起了将其撸下去,让其去荣养的心思。 至于继任者,老朱有几个人选,还没下决心要选哪一个。 看一眼旁边的大孙子朱英,他想着,选谁做锦衣卫下一任指挥使,还是要看大孙子的想法,等大孙子见过了锦衣卫的高层后,再让大孙子来选。 锦衣卫可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老朱可不希望这把刀有朝一日伤到了他的大孙子。 “此事并不是我的意思。”老朱又有些嫌弃地看向了跪在那里的老五,“你是蠢货吗?连真假都分辨不出,就自顾自委屈上了?” “行了,快滚起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若是再有下一次,朕可不饶你!” 说着,又对朱英说道:“将你五叔扶起来。” “是。”朱英应了一声,就走过去,去搀扶跪在地上的周王。 周王本来还只是有一点委屈,可随着老朱这么轻松就揭过了这件事,周王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就飙升了数倍。 当朱英过来搀扶他时,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挨打,竟是在这个大侄子的眼前,被这个大侄子看了个正着。 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一个中年男人,儿女也有了,却被晚辈目睹了被爹打骂的场面……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不想起来了! 朱英微微一搀,就察觉到了对方想要赖在地上的意图,眼眸一沉,手上顿时就使上了至少八成劲。 而打算赖在地上的周王,立刻就像是被拔萝卜一样,被朱英给“拔”了起来。 嚯!周王立刻就看向了朱英,表情惊讶。 “你这力气……不小啊!” 一旁的朱元璋看着老五这表情,都有点没眼看了,蠢,忒蠢了! 他大孙子的力气,他还不知道?其实也就是普通武将级别的力道。 老五也是够弱的,过去还跟着他南来北往的,现在居然连这个孩子都比不过…… 父皇看过来的目光里,明晃晃带着无语跟鄙视。 周王看懂了,差点跳起来自证清白:他才没弱到这种程度! 他只是……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大侄子,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朱允炆跟朱允熥这两个侄子他都见过,一个整天跟文臣混在一起,一个则是矮小阴郁。 谁能想得到,死而复生的大侄子,竟是这样的啊!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让他感到了一丝恍惚。 果然,这才是最像大哥的侄子啊! 被大侄子按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并被对方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让他润喉,双手捧着茶杯的周王,有些恍惚地想着。 果然,这个大侄子的确是厉害啊。 他想着,才刚刚打了个照面,他就已经有点想要缴械投降了。 如果未来的储君是这个大侄子,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这个当儿子的意见本就不那么重要的?主要还是要看父皇的意思。 朝着老朱偷偷看去的周王,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朱元璋正对朱英说着他这个五叔的一些事,大概是刚才当着孙子的面揍了这个儿子,好歹也不是完全不疼儿子的人,朱元璋正在尽力将老五的个人形象往回拉扯。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人进来禀报,说是秦王求见。 朱元璋沉默了下后,道:“让他滚进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捏软柿子 秦王自然不是滚着进来的,甚至被朱元璋痛骂了一顿后,脸上也不见什么惧色。 看到这位二叔,朱英之前已经被十年光阴抛远了的记忆,终于被捡回来一些。 马皇后生皇子五人。 长曰标,懿文太子。 次樉,封秦王。 也就是他面前的这个身材长相都与朱元璋十分相似的中年人。 其实年纪也不算小了,只比他的便宜爹太子朱标小一岁的秦王,望向他的目光里带着探究。 朱英能感觉到,这位二叔,与燕王朱棣以及周王朱橚的不同。 眼睛里都隐隐带着戾气,这是一个脾气相当暴躁的人。 是了,历史上,这位秦王就极其暴躁,有记载的恶行就有好几件。 此人最后也是自食恶果,被三名老妇人下毒直接毒死了。 对方看他的眼神,让朱英有点警惕。 此人虽是他的二叔,但对他却是丝毫善意皆无的样子。 不像是燕王朱棣跟周王朱橚,虽也没什么感情,但对他其实是好奇跟审视为主。 朱英却还是礼貌向对方见了礼。 秦王朱樉其实是刚回自己的封地还没几个月,就又被召唤了回来。 只不过,这次回来,与上次回来,心情又是不同。 他上次被召回京,是过失太多,被父皇叫回来。 然后让太子朱标去巡视关陕,去了秦王的封地。 而太子回来后,就向老朱求情,调解了一番。 老朱这才让朱樉返回封地,但也正是因为这次巡视关陕的路途上感染了风寒,导致太子朱标在同一年重病不治,竟就这样病逝了。 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十分恶劣。 秦王朱樉既自责是自己的事导致了大哥染病去世,又恨其他人,觉得若不是旁人嚼舌,也不至于让父皇对他不满,导致太子巡视他的封地。 太子的死,让他对封地上的人更加残暴。 虽然现在还没曝出其他事,但只这么打了个照面,朱英就知道,除非太子朱标复生,或许还能让这位暴戾的藩王醒悟,便是他的爷爷,洪武大帝,也做不到这一点。 朱元璋骂了朱樉一顿,无非就是这个儿子回去之后也没怎么改脾气,这让朱元璋感到了失望。 可对方到底是他的儿子,老朱又不能对这个儿子喊打喊杀,只能是就这么算了。 此刻再见面,又生了一肚子气,摆摆手,就让这个儿子直接回去。 结果秦王却笑嘻嘻地对着朱英说道:“大侄子,听闻你鼓捣出了一种神种,能种不少?能不能分给叔叔一些?” 若是换成其他人,朱英也不是不能答应给他。 可秦王看朱英的眼神,就不像是在看侄子。 既然不是在看侄子,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朱英含笑回道:“二叔,土豆都被爷爷收了过去……” 说着,就看向了朱元璋。 朱元璋沉声说道:“土豆都已入了库,该给谁,不该给谁,还要等六部探讨过再说。这等神种,关系着整个大明百姓饿不饿肚子。” 秦王没想到会被朱英直接拒绝了,往日里,他只要这样笑呵呵地去跟其他人说话,别人都会立刻被吓得全身发抖,不说立刻答应他所有要求,起码也不敢这样直接拒绝。 就连皇孙朱允炆,与他见面的几次,也都是不欢而散。 他才不惯着这些小崽子! 不听话,打一顿就成了! 再不听,呵! 不过,当着父皇的面,秦王也不敢多做什么,他又转而对着朱元璋笑嘻嘻地说道:“父皇,那土豆能不能给儿子一些?就多给一些,若是让六部那些老东西……” “朱樉!” “老大人!若是让六部那些老大人来商量这件事,分给儿子的,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啊。儿子早就听说这土豆甚是美味,早就想要尝一尝了!” 敢情你小子想索要土豆,是为了吃? 而且能开口向侄子索要,若是遇到一个脸皮薄的,能少给? 这样还说只是用来吃? 无论是不是真的用来自己吃,都让朱元璋一细想就生气。 他再次挥手,道:“行了,出去,等除夕宫宴的时候再来。” “……是。”本来还想张嘴说点什么的秦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只是微笑看着这一幕的青年,垂眸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朱英目送着秦王出去的身影,神情也冷淡下来。 朱元璋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孩子,我没教好啊!” 朱英很是赞同地在心里附和了一句,但到底是他的二叔,他还真不好去戳爷爷的心肺。 反正,就大明的这些藩王,要么就是太软弱,要么就是比较暴戾,真出彩的的确没几个,燕王朱棣在其中还真是出类拔萃。 历史线上的朱允炆想要削藩,这件事本身其实并无错,但太着急了,也太一刀切了。 大明的藩王可不仅仅是吃喝玩乐,也有一些是起着护卫疆土的职责。 屁股一个能打的武将都没有,整个朝廷都重文轻武,原本的武将勋贵也被老朱给打废了,这种情况下,直接与这么多叔叔刚?疯了! 更不必说,小皇帝还是先去捏软柿子,还逼得叔叔自焚,而手握实权的实力最雄厚的藩王准备后面开刀,这也直接给了其余藩王做心理建设、进行造反的时间。 唉,以后削藩还是要削,但却不是这么个削法。 世界这么大,完全可以送叔叔们出去祸害其他人嘛。 朱英在心里盘算着这些,对朱元璋说道:“爷爷,除夕家宴,不如也上一些土豆菜肴。其实今年收了不少土豆,分给其他人也是分,分给叔叔们也是分,不如先紧着叔叔们多分一些。” 毕竟这些叔叔的封地,占据了大明大部分地方。 朱英的确是这么想的,给谁不是给呢。 土豆可是“皇长孙朱雄英”拿出来的,将土豆分给这些叔叔,这件事又没办法被堵住嘴,到时候种着他给的土豆的百姓,岂会对他无印象? 这种施恩,完全可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朱元璋看向大孙子,他本想着,是否要向大孙子询问一下土豆分配,没想到大孙子竟就主动提出来了。 甭管朱英提这事,目的是什么,但与朱元璋的想法不谋而合,却是事实。 朱元璋已不是第一次感慨,大孙子果然最像他的标儿,总是与他心意相通。 不像是其他人…… 垂下眼皮,老朱又想起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受伤的事,对朱英说:“待明日下午,你随爷爷出宫一趟。” “好。”朱英根本不问去哪儿,直接就应了。 这样爽快麻利的样子,越发让朱元璋感慨:大孙子果然最像标儿,也像咱老朱! 朱元璋还特意解释了一下:“明日带你去皇庄,蒋瓛就在那里养伤。” 蒋瓛啊,朱英还真想看看传说中一举开启了蓝玉案的锦衣卫一把手到底是个什么样,是不是真如传说所言,是个凶悍鹰犬。 当夜无话,转过天,上午的时候,朱英带着朱允熥一起跟着几个学士读书。 中午时,朱允熥已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了。 “真有这么难熬?”朱英有点好笑地问他。 朱允熥哭丧着一张小脸说道:“哥,弟弟真不是读书这块料啊!” “若你真不想与大哥一起上课,那大哥也不勉强……”朱英叹道。 朱允熥一听,忙坐直了身体,急道:“别!大哥!我就是随口抱怨一句,您可别当真!我可愿意跟着大哥一起上课了!” 他大哥一个月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上午要读书,下午要练习骑射,十天才能修一天,这一天时间还不一定闲着,可能要陪着皇爷爷。 他若是不跟着大哥一起上课,平时哪里还能见得到大哥? 大哥吃饭的时间也短,往往就是忙完了就吃,吃完了略休息一下就继续上课,这种情况下,他便是掐着饭点厚着脸皮来蹭饭,饭是能蹭到,但人却未必能见到啊! 所以,还是要跟大哥一起上课才成。 朝夕相处,就不信大哥会喜欢其他弟弟! 从小就孤身一人,身边除了宫人奴仆之外,再无亲人爱护,母亲早逝,父亲又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这种永远都不会被人当做最重要之人的感觉,让如今还是少年的朱允熥很不快乐。 他想要引起旁人注意,可他做出的那些与小混混玩在一起的行为,那些幼稚行为,却只会让人觉得他果然不堪大用。 老朱有着二十几个儿子,一百多个孙子,忙碌如他,若不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么,能保证对方衣食无忧不会被人苛待,就已是爱护了。 老朱还没心思细腻到,去关注一个幼年失母的孙子心理健康的程度。 但现在,在所有人眼里永远都比不上二哥朱允炆的朱允熥,却有了朱允炆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事物,那就是:一母同胞的大哥! 这个大哥,跟他有着同一个母亲! 就像他的父王朱标,对待四个嫡亲的弟弟,与对待其余二十几个庶出弟弟,同样是爱护,程度也大有不同。 这是谁都能看得到的,却又依旧觉得朱标十分宽厚仁爱。 毕竟,能对庶弟友爱,就已是相当称职的大哥了啊! “大哥,你不会让朱允……二哥也来上课?”朱允熥随后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忙又急急问道。 朱英回道:“你想让他也来上课?你若是想,大哥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不要!”朱允熥立刻说道。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急切反对,是不是显得自己不太友爱兄弟啊? 可他是真不想让朱允炆也掺和进来,就凭对方过去那么会讨好父亲跟皇爷爷,若是大哥也被对方蒙蔽了,更喜欢对方那个弟弟,那他……他就真的太难过了。 朱允熥脑补了一番自己再次变成小白菜的场景,眼圈都泛了红。 朱英:“……”有点恶心了啊弟弟,你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那你就好好读书,好好练习骑射,好好吃饭,若你这三点做到了,便是你读书依旧读不进去,骑射也依旧马马虎虎,大哥也只会留着你,不会再让其他人来与大哥一同上课。” 他都十八岁了,马上就十九了,能带这么一个小孩子,都是看在对方是他一母同胞嫡亲弟弟的份上,将其他弟弟也一同带着? 他愿意,人家亲娘也未必乐意呢。 想到他至今都没见过的两个弟弟,朱英垂眸,对那位还不曾见过的继母,有了更多的认识。 对方怕是将他当做了洪水猛兽,可连朱允炆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更小的孩子? 想多了! “下午大哥要跟爷爷出去一趟,你自己练习骑射,有没有问题?”朱英问着正埋头吃饭掩饰情绪的少年。 朱允熥想说,带我一起去啊! 但一想到皇爷爷的脾气,又怂了。 “……没问题。”朱允熥低垂着脑袋回道。 “待过几日休沐,我带你出宫逛一逛,你不是想去大哥当年住过的地方看一看吗?大哥休沐时带你去,如何?” 朱允熥一扫郁闷,立刻高兴了起来:“大哥,那就说定了!” 待到出了宫,朱元璋看着换了一身便服的大孙子,回想着一下刚才朱允熥眼巴巴目送他们离开的模样,摇头道:“你啊,对那小子未免太纵容了一些。” 居然答应回宫时给对方带蛐蛐儿? 朱英道:“还是小孩子,喜欢玩蛐蛐儿,总比被养得阴郁要好。” “你都猜到了?”朱元璋突然开口说道。 朱英沉默了下,道:“若爷爷说的,是试图挑拨您与叔叔们感情的人……我想,应是与皇室有关的人?您一直没有大张旗鼓挑明此事,原本我以为,是因此事与哪位叔叔有关,您自然不能将事情挑明了,那样岂不是要重罚自己的儿子?后来通过您与几位叔叔所言内容,孙儿大胆推测出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幕后之人并不是孙儿的任何一个叔叔,但却比是孙儿的叔叔还要令您感到棘手,对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幕后之人,与靖江王一脉有关 朱元璋沉默了下,道:“你说得不错。” “如果儿臣猜得不错,幕后之人,与靖江王一脉有关?” 朱英试探着问道。 他之所以会猜与靖江王一脉有关,一是时间凑巧,二是从朱元璋到诸位藩王的态度猜出来的。 换成是绝对的“外人”,无论是老朱还是诸位朱姓藩王,就不太可能是现在这个态度。 唯有做这件事的人是朱姓之人,且身份有些特殊,才会让朱元璋陷入沉默,让藩王们敢于悄悄推波助澜。 因为往深了说,这是属于老朱家的内斗,而不是什么谋反之类了。 毕竟朱元璋是一个百分百家天下的人,与其他朝代的皇帝还略有不同。 朱元璋听了朱英的回答,再次沉默了下,道:“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朱英将自己的思路简单说与爷爷听。 “你这方面,甚至比标儿还强一些。”头一次,老朱评价大孙子在某一方面强过了他的太子朱标。 他曾有过那么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如今的大孙子,同样完美,但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让老朱意识到,大孙子与儿子朱标,到底不是一个人。 二者有着相似之处,可不像的地方也很明显。 比如,在对待兄弟、亲戚方面,太子朱标显然要更加仁厚。 就算对待弟弟们有着亲疏远近关系,但大面上是绝对过得去的。 但十年相处,老朱其实心里很清楚,他的大孙子,是一个界限更加分明的人。 对待自己人,会有着护短的一面,而对待非自己人,则要冷淡许多。 不过,老朱却觉得,标儿那样好,大孙子这样,也并非不好。 二者差了一个辈分,标儿做了被称赞宽厚仁义的事,换成大孙子去做,就容易被人当做是软柿子捏一捏。 该硬的时候,还是要硬。 “的确是靖江王一脉,朱守谦之前‘淫虐于市’,被削了爵。就在今年,他也去了。他被废后,我就让他的嫡子朱赞仪袭了爵,不过如今也是住在应天,没让他去就藩。” “此事说起来,与赞仪那孩子关系不大不小,若是细究起来,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朱元璋眸中闪过厉色,沉声道:“他身边的那些东西,该死!但怎么才能处理好这件事,的确是个麻烦。等除夕宴上,你可跟那孩子接触一下,也好宽了他的心。” “父辈做的混账事,与他并不是毫无关系,可也不该一直心事重重。” 说起来,还是朱文正当年的一些旧部心中不忿,觉得朱文正一脉才是正统,所以才想要将朱守谦或是朱守谦的后代捧起来,博一个从龙之功。 朱英听了,点点头,道:“没问题,孙儿到时定会看顾着他。” 这个朱赞仪,在永乐年间重新就藩,后来好像也没搞出什么事,应该不是个太麻烦的人。 至于那些暗中做手脚的人,只要是外人,他爷爷就绝不会轻饶了他们,这件事的收尾其实都无需他去费心了。 说话间,他们的目的地,位于应天府城外十五六里处的一座皇庄,已是到了。 早就有人去通知了皇庄的人,他们下车时,这里已是戒备森严,保护得十分到位。 跟着朱英一起过来的人,就只有两人,一个是阿牛,一个是叫小景子的小太监。 其余骑士皆是朱元璋的心腹,全是锦衣卫。 朱元璋示意朱英跟上,边往里走,边向朱英“介绍”这座皇庄的妙用。 朱英听得津津有味,这里明着是皇庄,实际上,竟然是一处收养孤儿进行培养的地方。 锦衣卫的前身是仪鸾司,想要成为锦衣卫,其实要求很是不低。 不仅需要雄伟的样貌,高强的武艺,还要有干净的身世背景。 “所以这里的孤儿,都是亲军卫的遗孤。”朱元璋解释道。 朱英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其实可以推行到各大军中。 不过,大明建国之后,渐渐就开始重文轻武。 各军的情况,是一年比一年糟糕,一代比一代腐败。 这似乎是很多王朝到了中后期都难以避免的一件事? 朱英思索着,等到他掌权之后,可以对军队进行改革。 不过,任何的改革,都脱不开经济的发展。 若是经济不够繁荣,老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那一切畅想便皆是空谈。 “微臣蒋瓛……见过皇上,见过大皇孙。”终于进了一个院落,才进大门,就有人被人扶着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朱元璋跟朱英跪拜行礼。 朱元璋淡淡道:“快起来,你伤还未愈。” 说着,就先一步走入了正屋。 朱英朝跪在那里的人看了一眼,对方是个中年人,身形彪悍雄伟,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身上那股子煞气就算是尽力收敛着,也能看出一丝来。 这就是锦衣卫指挥使! 果然名不虚传啊。 想着他这十年来对锦衣卫的忌惮,如今身份换了,再看锦衣卫时,心态又是不同了。 对普通人朱英来说,锦衣卫就是朝廷鹰犬,越是强大,就越是令他忌惮。 而对于有着必争之心的人来说,锦衣卫这个机构,若成了自己的手中势力,那还真不能太弱。 朱英在打量着蒋瓛的时候,蒋瓛慢慢爬起来,也朝着朱英看了一眼。 二人目光一对,蒋瓛忙垂下眸光,不敢直视这位皇长孙。 朱英却看出,这样的人,在爷爷面前是忠犬,但对其他人来说,还真是一条疯犬。 蒋瓛则同样在想着,皇上来看他,却只带着皇长孙,又是何用意呢? 朱元璋的想法,蒋瓛自然是猜不透。 朱英走进去时,被朱元璋招呼着坐在自己旁边,然后令蒋瓛进来,再仔细说一遍被伏击的事。 这还是蒋瓛遇袭养伤后,第一次见到皇上。 蒋瓛低眉顺眼地站在二人面前,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明。 其实无论是蒋瓛,还是朱元璋,都对幕后之人心知肚明。 蒋瓛却仍要说,对方是一群死士,他并未看出对方是何方势力。 “这件事是何人所为,朕已心里有数,你且放心,这件事,朕会让人调查清楚,你在这里安心养伤。”朱元璋听完,开口说道。 蒋瓛心下一紧,却只能低头应是。 待皇上与大皇孙离开,回到房间静坐不语的蒋瓛正要让人给自己上茶,忽然有一个小厮走进来,与他耳语了几句。 第一百三十五章 皇长孙可还没成亲呢 “王爷,皇上派人来了。”应天府挨着皇宫的一个阔气大宅里,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对着正坐在炕上翻看着话本的小孩子说道。 小孩子大约十岁上下,听到管家的话,立刻就抬起了头来。 “快请他进来!”说着,就要从暖炕上跳下来。 管家忙上前一步,将人接住。 “徐伯,你说,会不会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孩子脸上微变,突然有点紧张地揪住了管家的衣袖,低声问道。 管家已是年过五旬,是看着这孩子父亲长大的,虽然这样想有些大逆不道,但他的确已经在心里偷偷将小主子当做自己孙子看待。 作为忠仆,便是他自己的子孙,也没有靖江王府这根独苗苗重要。 “不会有事的,您一直都好好待在应天这里,连王府大门都轻易不出,又有什么事能落在您的头上呢?”管家低声安抚道。 十岁大的朱赞仪听到这话,立刻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然又要让娘担心了。” “他们是只找我吗?要不要让娘也出来接旨?”有人进来给朱赞仪快速换上衣裳,朱赞仪任由他们服侍着,仍在问着管家。 管家摇头:“不是传旨,只是给您传口谕,倒是不必请王妃娘娘一同过去。” 自从主子今年去了,王妃就很少露面了,身体也不太好。 如今府里也在守孝,有些事,能少一点是一点。 朱赞仪赶到前面接口谕时,来传旨的太监已是等了一会儿,却并无不耐烦之色,见到了靖江王,也是先一笑,然后才道:“靖江王朱赞仪接口谕。” 朱赞仪忙接口谕。 口谕内容很短,就是让朱赞仪参加十日后的除夕宫宴,还说,这是家宴,不必太过拘束,到时候直接过去就是,一家人吃顿饭,也无需讲究什么礼仪。 “王爷,皇上也一直念叨着您呢,到时您可一定要去啊。”太监传完口谕,就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对着朱赞仪说道。 朱赞仪不疑有他,立刻表示自己会去。 等到人离开了,他回来,才好奇问管家:“徐伯,你说,在除夕宫宴上,我会不会见到大殿下啊?” 按照辈分,朱赞仪的祖父朱文正,是皇上的侄子,大殿下是皇上的长孙,与朱赞仪的父亲是兄弟辈的,他能喊大殿下一声叔叔。 可他祖父造反而死,他父亲是被废而死,到了他这一辈,虽仍是靖江王,也依旧是朱姓族人,皇亲国戚,可他平日里行事,更加小心翼翼。 这副模样落在管家徐伯眼里,徐伯心中酸涩,却还要强撑着笑容,回道:“王爷,当然能啊,到时候,诸位王爷都会回京,这是皇室的家宴,来的都是王爷您的自家人。” 等到哄着王爷睡了午觉,徐伯走出正院时,有人快步走过来,朝着他行了个礼,靠近了低声问道:“不知徐管家考虑得如何了?” 徐伯脸色微变,快速看了下周围,才低声呵斥道:“你们这是不要命了?你们打算将往小主子置于何地?” “徐管家,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王爷现在过这样的日子,你看着就不觉得憋屈?主子都这样憋屈,我们这些做仆从的,那更是被人随便踩进泥里了。你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不过,到时候若是我们这边出了什么纰漏,连累了王爷,你这个做管家的,到时也跑不掉。” 对方见徐伯仍是犹犹豫豫,顿时咧嘴一笑,威胁起来。 徐管家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难看。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想要暴打对方一顿。 可是,在应天这个地方,锦衣卫的可怕,谁人不知? 他更不敢保证在靖江王府里藏着多少密探,一旦这件事曝光,既影响那些人,更会影响到小王爷! “你……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徐管家沉默了下后,说道。 “呵,你是想继续拖延时间?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再给你几日时间考虑。到时,若你再不答应,也由不得你了。”用着气音警告完,这仆从就转身离开。 徐管家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沉着脸离开。 二人都没注意到,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朝着那个仆从离开的方向盯了一眼,粗使丫鬟提着扫把也转身离开。 除夕夜。 这一日,整个应天府都热闹了起来。 忙碌了一年,便是再拮据的百姓人家,也会为了来年能过得好些,在这辞旧迎新的一两日里,努力让家里多点油腥,不至于来年再苦上一年。 朱英这几日一直陪在老朱,看着老朱对一些心腹大臣进行安抚,哪怕是在洪武二十五年刚刚失去了最爱嫡长子的老朱,在除夕这一天,也没有当众绷着一张脸。 在老朱高压下度过了大半年生活的大臣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看样子,来年的日子会好起来? 回想着皇上对待皇长孙时的模样,那种终于又有了锁链可以拴住恶虎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 失去了太子朱标这条锁链的洪武大帝,到底还是有着软肋啊! 也因此,有不少家里有着女儿的大臣,这段时间都心思活泛了起来。 皇长孙可还没成亲呢! 不仅没有侧妃,连正妃都没有! 哎呀,若是谁的女儿能嫁给皇长孙做正妃,以后……说不定可以带着整个家族都飞跃一个阶层啊! 可惜,临近除夕了,皇上给他们放了假,他们就算是想要跟皇长孙联络下感情也不能。 唯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就是自己不能,同僚们也不能。 “阿嚏!”朱英走出宫门,正要顺着石阶往下走时,突然打了个小小喷嚏,跟着他的小景子顿时紧张起来。 “无事。”朱英忙制止对方大张旗鼓的举动,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纸糊的人。” 直到一路上没有再打喷嚏,顺利来到了保和殿。 进了宫才知道,皇宫里很多大殿的用途都是有规定的,像是太和殿,就是举行大典的地方,每年元旦、冬至、万寿,都要在此受百官的朝贺,赐宴也是在这里。 保和殿也举办宴会,甚至宴请百官有时也在这里,但就要私人一些。 所以除夕家宴就放在了保和殿进行。 才要迈步上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爽朗笑声:“哎哟,允炆,这不是你大哥吗?你们两兄弟倒是心有灵犀,竟是赶在了一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勾心斗角 听到这声音,朱英就记起了声音的主人:秦王朱樉。 不是,大除夕的,你这是找不自在啊? 在这一刻,无论是朱英,还是中途遇到了二叔不得不跟对方一起走的朱允炆,都在心里无语起来。 偏偏秦王朱樉还像是没察觉到两个侄子的无语,一把搂住了朱允炆的脖子,很是哥俩好的将对方强行往前带去。 在他想要对朱英如法炮制时,却搂了个空。 朱樉顿时一愣,这才终于拿正眼看了看这个一直生活在宫外的大侄子。 有点意思啊,他想。 原本以为这小子也是个软脚虾,只是嘴上功夫,没想到身手竟然也不错?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二哥?允炆?雄英?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周王闪亮登场! 他走过来,也去揽朱英的肩膀,秦王朱樉嘴角噙着冷笑,打算看老五也被人撅回来。 结果周王顺利揽住了朱英,朱英竟是没躲? 朱樉看朱英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凶恶。 周王不傻,他虽是不喜奢华,也不喜奢侈,更不喜与兄弟们争权夺势,可他到底是生长在皇室之中,是皇子。 被他揽着的大侄子,才刚回宫几日? 二哥怎么就针对上大侄子了? 周王打着哈哈说道:“若是没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一步哈!我还有事要请教大侄子呢!” 朱樉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什么事要避着我们?不如就在这里说,我们也能帮你们出个主意。” “是个中药生意有关,怎么,二哥你也打算出银子做药材给百姓了?若真是这样,小弟在这里就先谢过二哥了!”周王一向不怎么爱惜面子,说着,就对着朱樉郑重行礼。 朱樉忙躲开,没好气地说道:“我何时说要出银子了?休要胡说!” “可二哥你……” “你不是说要走?还不走?”朱樉怒道。 眼见着二哥一副要发火的样子,周王也不敢再撩拨了,忙揽着朱英就走。 朱英不怕朱樉,甚至觉得周王跟秦王这两兄弟之间的互动还挺有意思。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何况是二十几个儿子? 秦王朱樉绝对算是个残暴之人,但周王朱樉却是藩王中的另类,对药草感兴趣,对百姓的苦难也不是熟视无睹,不喜奢华宫殿,更喜大自然。 这样的异类,放在这时代,那是被人不理解的。 可朱英却不仅能理解,还觉得对方若是能好好发挥特长,说不定能流芳千古,为医药做出更大的贡献。 眼下,这位周王还是个比较幸福的自由王爷,毕竟亲爹是皇帝,跟侄子做皇帝自是不同。 想到周王的下场,以及对方的叉烧儿子,待周王松开揽着他的胳膊后,朱英看向这位五叔的目光里,除了一丝同情,竟还有一丝慈爱。 这样单纯又有特长有天赋的皇叔,可是重点保护“动物”啊! 周王被大侄子的目光看得有点方,突然有了一种自己被置身于四野,被天敌盯住了的恐惧感。 “老五,听说你惹二哥生气了?”这种莫名的感觉一直残留着,直到他都坐在了宫殿的座位上,正发呆着,有人路过他,拍了他脑袋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心想着,果然是错觉啊。一抬头,就看到四哥正无语地望着自己。 “四哥,是二哥想欺负雄英。你也知道,那孩子是在宫外长大的,不像是咱们从小见惯了勾心斗角,他还小,也没见过血,二哥那个可怕的样子,我见了都有点怕,何况是那么一个孩子?我就是不忍心看着那孩子受委屈……”老好人模样已初具雏形的周王,小小声回道。 本以为他这么说,四哥会训他。 他们还没就封的少年时期,四哥就总会因为他的脾气而操心。 结果燕王朱棣只是盯着周王看了一眼,神情有点复杂地叹了口气:“算了。” 什么就算了?周王听了,越发觉得不解了。 朱棣却没打算跟他解释,走到一旁的座位撩袍子坐下,然后示意周王凑过去,周王没起身,就这么扯着上半身凑过去,然后被朱棣再次拍了下脑袋。 “你这样傻,倒是傻人有傻福。” 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 周王更不解了,但他至少能听出四哥又在骂他。 见周王委屈起来,燕王没打算解释,却将目光落在了被赐座在了父皇下首位置的皇长孙朱英身上。 这位重新归位的皇长孙,可不是老五说的可怜孩子啊! 在宫外生活了十年又如何,那可是跟父皇做普通祖孙的十年! 他们这些儿子里,能有过如此长时间来培养单纯父子感情的人,也就只有大哥朱标一人。 而大哥朱标在病逝前的地位,大家有目共睹。 这位皇长孙,就是下一个“特例”啊! 除了一些比较蠢的,想要试探皇长孙或是想要将皇长孙压下去的人,其他人可都想着能跟这位皇长孙搭上关系,好留条后路呢。 只是做叔叔的,去讨好侄子,实在是让人抹不 二十几个藩王陆续回来,动过心思的人不知多少。 也就只有老五,是真的担心对方,有了行动。 但也正因老五有着赤诚的一面,反倒可能无心插柳柳成荫。 朱元璋坐在上面,旁边是大孙子,皇室宗亲。 这一屋子人,全都是朱家人。 这么多人,光是看着就十分繁盛,老朱心情复杂,忍不住想着,若他的标儿没去,若他的马家妹子没去,一家人坐在一起,凑齐了,岂不是更美? 目光落在大孙子身上,他又想着,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上天已经将他的大孙子还了回来,若他再要奢望,怕不是要被上天认为过于贪心了。 收起了难过的心情,朱元璋含笑说了几句话,就宣布除夕宴开始。 对于老朱来说,今年的除夕宴,是有些难过的,但因着大孙子回归了身份,又有了一丝期盼。 对于朱英来说,他是第一次在宫里过除夕,还是以皇长孙的身份,这是一种比较新奇的体验。 但对于个别人来说,这场除夕宴,就有些难熬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藩王 朱允炆的座次,是在更后面,旁边挨着的人是靖江王跟弟弟朱允熥,这让朱允炆脸都有些发烫,总觉得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 往年他们兄弟都是跟在父王的身边坐下,而父王作为太子,一直都是挨着皇爷爷坐的,他们坐在父王附近,那自然也是紧挨着皇爷爷。 可今年,原本属于他们父王的位子,被刚刚回宫的大哥占据了。 他跟朱允熥也从前面的位置,被调到了后面。 虽说负责座次的太监向他解释,这是按照辈分、年龄来排的。 二十几个叔叔在辈分上都是他的长辈,自然是要坐在更前面。 他的堂兄弟们都没被带回应天府,自然也没了可比性。 其他皇室宗亲,但凡是封了王的,也都在他们的前面,谁让人家在辈分上都比他们大,在品级上都比他们高呢。 唯有朱允熥,年纪比他小一岁,坐在他的下首位置。 就连比他们两个都小,年近十岁的靖江王,因为被封了王,都排在了他的上首位置。 这是尤其让朱允炆感到难以接受的事。 凭什么一个罪人之孙,也能排得比他更靠前? 他可是嫡长孙……好,现在他已不是嫡长孙了,他现在已是嫡次孙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被彻底无视,被挪到了这里吗? 朱允炆直接无视了试图向他示好的靖江王,抬眸看向了大殿的最前面。 在那里,他的皇爷爷正一脸慈祥地低头与大哥说话! “你看。”一个王爷悄悄捅了捅身边跟他关系不错的兄弟,示意对方看向后面。 对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立刻就看到了脸上带着不忿之色的朱允炆。 嘶! 真是怨种兄弟啊,让他看这个干嘛?他们两个在二十几个兄弟里,既不是嫡出,也不是受宠的,连封地都是稀松平常,不躲着这种麻烦事走,还要八卦? 不要命了? 被兄弟警告地瞪了一眼后,前者也消停了下来。 但他们这里消停了,有些人却注定了不会消停。 秦王朱樉也看到了远处那个侄子的模样,又转头看向坐在上首位置的父皇,目光再一转,就落在了正与父皇低声说话的大侄子身上。 这个大侄子,还真是逍遥自在啊! “父皇。”秦王朱樉突然开口道,“怎么不让另外两个侄子坐在前面来呢?之前儿臣回来,可总是能听到您夸赞大侄子允炆啊!哎呀,看我这个脑袋,竟是忘了,如今允炆已不是大侄子了,是二侄儿了!” 因着秦王朱樉一向心直口快的性格,其他人听到这话虽是露出被噎到了的神情,却都没说什么。 就连朱元璋也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秦王的这番话。 朱英认真喝着果汁,根本没理会朱樉这个茬儿。 秦王朱樉还想张嘴说什么,被身边的晋王直接拉了一把。 你可消停点!晋王盯着二哥,无语地用眼神示意道。 大哥不在了,在父皇所有儿子里,最年长的就是秦王朱樉了,就连晋王与他关系算是还可以,也没办法直白地劝说,只能是拉一把,劝一下。 秦王朱樉竟还真的听了劝,没继续说话。 可就是他方才那番话,就让朱元璋跟朱允炆都不舒服了起来。 朱元璋不舒服,是觉得自己这些儿子,怎么这么糟心! 一个个的,总是给他添堵! 被提到了孙子朱允炆,朱元璋也不是一点触动都没有。 那是曾经被他寄予过厚望的孙子,被放弃了,朱元璋也是经历过一番纠结的。 更重要的是,当着大孙子这样说,仿佛是在挑拨他与大孙子之间感情似的。 糟心! 这个儿子实在是让人觉得糟心! 目光一扫,落在又一个儿子身上,朱元璋心情更糟糕了几分。 周王朱橚,另一种糟心程度的儿子。 这个儿子,打小就不爱文韬武略,偏偏喜欢研究医药! 这时代,医生的地位可不算高! 堂堂一个亲王,喜欢自己跑去山野之中挖药材,喜欢自己炮制药材,甚至想要自己编写医术,这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 朱元璋若是想要好大夫,一道圣旨发布下去,想要什么好大夫没有? 需要亲儿子去干这个职业吗? 他是训也训斥过了,其他办法也想过了,就是没办法让这个儿子改变理想。 对,理想。 他这个蠢儿子甚至将研究医药当做了一种理想! 儿子多了,真是什么类型都有啊。 朱元璋需要的是能镇守边关,能守住大明的藩王,而不是醉心研究医药的儿子。 这个儿子还是嫡子,是他与他的皇后所出的第五子。 在朱元璋的心里,他与皇后所出的儿子,自是比其他儿子更宝贝! 他们也更能受他的信任,所以当发现嫡子中有不听话的,就更让朱元璋恼火。 “朱橚。”他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正在低头吃东西的周王朱橚,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坐着,都能祸从天降,被父皇突然点名。 以他从小到大遇到父皇就是挨训的经历来判断,父皇突然喊他,估计是又不高兴了。 二哥脾气暴躁,父皇大概已是对二哥彻底失望了,所以连理会都懒得理会了。 而他,也让父皇失望,但因看起来还有被改造的可能,所以父皇反倒总是盯着他? 朱橚小心翼翼地起身,看向了上面:“父皇?” “英儿刚回宫,很多事都不熟悉,你闲着也是闲着,这几日就陪着英儿到处转转。”本来要出口的呵斥,在响起方才听说的小插曲后,又临时改了口。 包括秦王在内的诸位藩王,都惊讶地抬头看过来。 本以为父皇喊周王,是为了训斥周王,没想到竟给了周王这样的差事? 这到底是看周王顺眼,还是不顺眼啊? 周王朱橚也没想到,本以为自己是要被训斥一番了,结果父皇竟是给了他这么一个差事? 父皇让他陪着大侄子四处转转,不点名其他人,就点名他,岂不是说明,父皇对他还是信任的? 朱橚眼泪都要掉下来,立刻应道:“父皇!儿臣遵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做了什么交易 朱元璋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他怎么就将这个任务交给老五了呢。 老五这小子,一向是玩物丧志,就知道搞医药,不知道搞别的。 万一让老五带着英儿,将英儿给带坏了怎么办? 哪怕他的大孙子今年已经十八岁,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但朱元璋还是心里担心啊! 这就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了,大写的双标! 但此刻周王朱橚的反应,倒是让朱元璋将这股子后悔的劲儿给硬压了下去。 也罢,老五看着还挺高兴的,这小子虽是喜欢医药,但平时也不惹事,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英儿,你可愿意?”朱元璋又看向朱英,问道。 朱英对这位五叔很有好感,不仅是因为对方给他解过围、对他心存善意,更因为周王朱橚在历史上就是一个不喜欢争权的王爷。 后世人不少都觉得朱允炆削藩是对的,燕王朱棣造反就早有此意,不削藩迟早也会反。 其实还真不是! 朱允炆削藩,第一个下手捏的软柿子,就是这位朱老五,周王朱橚。 朱橚从小就不爱奢华,喜欢医药,性格平和,往日里没事就往山野钻,喜欢亲手采药草,后世还流传着他所着的医药相关的书籍。 周王世子与周王是一个性子出来的,都不是喜欢权势的人。 结果正因为他们父子是这样的性子,才成了朱允炆眼里最软的柿子。 周王的庶子污蔑栽赃亲爹谋反,朱允炆顺势削藩。 之后几个月,连削了好几个叔叔,还逼得一个叔叔自焚而死。 燕王朱棣等“硬柿子”有了心理准备,有了时间准备,终于忍无可忍,起兵造反。 在燕王造反成功之前,历史上藩王造反成功的例子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失败。 这样一个不争权还怜惜百姓的叔叔,简直就是个很好的工具人嘛。 放在别处不成,以后放在医药相关领域,这岂不是极好的人选? 朱英立刻应道:“孙臣自是愿意。” 因着这段小插曲,其他人之后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跟着一起来的靖江王,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他刚才试着向朱允炆示好,结果被对方无视。 本就胆怯的少年,低垂着头,再不敢跟别人搭讪。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去,发现一个小太监走到了他身侧。 “王爷,大殿下让奴婢给您传个话,待一会儿散了宴,大殿下想请您去看纸影戏,您若是愿意,就晚些走。” 纸影戏? 大概是与皮影戏一样的事物? 靖江王有点受宠若惊,随后想到自己的身份,忙低声说道:“我父今年去世,我犹在守孝,能被允许来参加除夕宴已是皇恩浩荡,我、我这样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这是皇上允许了的,皇上也说,去年乃是大悲之年,过了今日,明日就是新的一年,新年新气象,这一两日倒是不必拘泥那么多。人,还是要向前看。” 这番话,就是大白话,却比什么话都让靖江王受到触动。 他从这番话里,听到了皇上对他们这一脉的宽容。 这番话既是在劝说他,又何尝不是在宽慰他,让他不必继续害怕?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就是在告诉他,他祖父是他祖父,他父亲是他父亲,他自己是他自己。 都是老朱家的人,只要他自己好好做靖江王,不去重蹈父辈的覆辙,向前看,那么,前途自然是光明的。 年幼的靖江王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忙将泪意压下去,略带哽咽地说道:“我明白了,请向大殿下回复,就说,我愿意,待散宴后就去见他。” 小太监这才离开。 一旁的朱允炆没听到他们两个嘀咕了什么,毕竟每一桌之间也隔着大约半米的距离。 朱允炆开口问道:“那宫人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这问话,就有点不客气了。 从小就知道,靖江王一脉是罪人,这个年幼靖江王的祖父就是反了皇爷爷的朱文正,所以朱允炆自然是有着一种绝对的优越感,面对靖江王时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 靖江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却没正面回答朱允炆。 他难道不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孙,一直都看不起他吗? 他其实是清楚的,但他从小就知道他们这一脉是罪人,所以面对着正经皇孙时,一向是谨言慎行,不想给靖江王府里的其他人招灾。 但就在刚才,他已是得到了皇上以及大殿下的一种承诺。 只要他以后老老实实的,他可以有着很光明的未来。 既是这样,那他又何必要在这个皇孙面前伏低做小? 他也是朱家人,他也是朱姓子孙,他也有着他的骄傲跟自尊! 靖江王淡淡回道:“只是私事。” 只是私事? 意思就是不打算回答了是吗? 朱允炆跟这个年幼靖江王的寥寥几次见面,对方对他都有着一种讨好的姿态。 虽然对方越是那样讨好,他越是觉得对方简直不配做朱家子孙,实在是没有朱家人的自尊跟骄傲。 但现在对方有了朱家人的自尊跟骄傲,朱允炆又感到了强烈的屈辱感。 他瞪着十岁大的少年,想着,对方可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 过去他是皇长孙时,这个卑劣的罪人之孙对他阿谀奉承。 如今他不是皇长孙了,这个卑劣的罪人之孙就对他这样傲慢了。 “私事?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朱允炆压低声音,冷冷说道。 “二哥,你很闲吗?”一旁的朱允熥突然开口说道。 这让本来怒意上来想要反驳的靖江王都愣住了。 朱允炆也没想到,被他同样常常无视的三弟,竟然会突然开口帮着外人! 这边暗流涌动着,周王此刻也有些坐卧不宁。 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是有点多啊! 这些兄弟,干嘛都这么盯着他? 好不容易散了宴,周王立刻就要跑路,结果被秦王朱樉一把揽住。 秦王朱樉狠狠地搂着老五的脖子,似笑非笑地问道:“说,你偷偷背着我们跟大侄子做了什么交易?”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二殿下是彻底失宠了啊 周王朱橚觉得委屈啊:“二哥,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方才是父皇发话,并非弟弟我自己揽来的这差事啊!” 这真是没处说理去了啊! 这事与他何干啊! 觉得不高兴,去找父皇对质啊! 他刚才好好吃着饭,被父皇突然喊起来,也被吓了一跳好吗! 周王朱橚是真理直气壮,哪怕是软柿子,被哥哥冤枉了,那也是很生气的! 看着周王这委屈的样子,秦王朱樉沉默了下,无语道:“不要做出这样的神情,有点恶心。” 周王:“……” 果然亲兄弟就是大怨种! “那你说,若不是你悄悄做了什么,父皇为何让你带着他去四处转?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方才的事?你方才替人家解了围,人家投桃报李了,是不是?” 秦王朱樉阴阳怪气了起来。 燕王朱棣这时候走过来,替老五解围道:“二哥,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又是除夕夜,何必闹得不愉快?不如这样,弟弟在万云楼包了楼,请两位哥哥再去吃一些素斋?” 太子朱标去了后,前半年,应天府内少有人敢大张旗鼓玩乐。 之后慢慢就都放开了。 作为兄弟不必给大哥守孝,现在已是要度过旧年,迈向新年,朱棣提出吃素斋,也是因着在方才的除夕宴上吃得太冷腻,若是去万云楼,只略吃一些就好。 重要的是这个态度,而非要吃的东西。 秦王却淡淡说道:“不必了,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晋王朱棢这时也走过来,恰好听到了朱棣的话,他比秦王态度更显冷淡:“哥哥我可不敢吃四弟请的酒菜啊。” 说着,竟先一步离开。 这态度,让秦王朱樉都再次沉默了下。 不过,秦王也知道老三为何与老弟不对付。 九大塞王里,以秦王最长,但秦王身上有污点,曾被老朱狠狠批评过,甚至因着秦王的过失,间接导致了太子朱标的病逝。 而除了秦王,次之的,就是朱老三,晋王朱棢。 朱棢同样是马皇后所出,又是排在老三,守边塞掌兵权,过去曾经直接成为了秦王之后的九大塞王的领军人。 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与燕王朱棣之间,除了兄弟情之外,就有了更多的利益竞争。 二人曾闹过摩擦,闹得很不愉快。 如今两兄弟面对面,能不立刻红眼打起来,就已是顾忌老父亲的心脏了。 秦王目光扫过燕王跟周王,提醒道:“若是真拿自家兄弟当回事,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你们若是能清楚这一点,那还有兄弟情可言。若是不清楚这一点,那我对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这番话,他也一甩袖子离开了。 周王皱着眉看着两个哥哥走远了,才转头看向四哥。 就见四哥的神情也很凝重,他开口问道:“四哥,你跟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初真的……” “对。”燕王朱棣不等周王说完,就开口承认了。 周王露出讶然之色:“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那么对三哥?” 原来众人的猜测竟是真的,三哥被父皇惩罚的那一次,真是四哥告了状? 虽然三哥那件事做得不对,可……可四哥也不能这么不顾及兄弟情谊啊! 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朱棣坦诚说道:“此事的确是我做的,不过,事情可能比你想得要复杂,不是简单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就在周王想说,那你就仔细说给我听啊! 朱棣接着说道:“若是你听懂了,你就没办法置身事外,小五,你是打算继续做一个醉心医药的王爷,还是想要协助父皇做一个镇守大明的王爷,你想好了吗?” 周王要说出的话,顿时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当然不想去做什么镇守大明的王爷,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 朱棣笑道:“所以啊,你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去管,就是最适合你的。不是说要让你带着英儿四处转转吗?你过两日再进宫来找他?” 周王压下复杂心情,回道:“今晚他们小辈要看什么纸影戏,我这个做叔叔的哪能硬赖着不走?过两日再说,明日乃是新年,到时候大家都忙,咱们这次回应天府也回得仓促,看着,想睡个安生觉都难,先回去。” 燕王点点头,二人走在人群最后,慢悠悠地出了皇宫。 而关于这几个王爷小小摩擦的事,也被人看到了,说给了洪武大帝听。 朱元璋听了之后,神情微沉,倒也不怒,只是淡淡说道:“儿大不由爹啊。” 算他们还有点分寸,这次没打起来。 “英儿在做什么?”他又问道。 在他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忙笑盈盈地回道:“大殿下带着三殿下跟靖江王在看纸影戏呢。” “允炆没去?”朱元璋注意到了少了一个老二,问道。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回道:“大殿下倒是请了二殿下,二殿下说是身体疲倦了,要回去休息,婉拒了邀请。” 朱元璋再次沉默下来。 说不上来是对朱允炆失望,还是无奈。 “罢了,随他去。”对这个孙子,朱元璋难得的也生出一种无奈来。 儿孙多也不全然是什么好事啊。 儿子之间有矛盾是常有的事,莫说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了,就是嫡亲的兄弟之间,竟也能闹成仇人来。 而孙子之间也是这样,可他能说朱英错了吗? 大孙子并非没有开口请人,是老二不去啊! “朕记得,地方进贡了一些荔枝?”朱元璋忽然想到这茬儿,“是不是还有一筐?” 冬日里的荔枝,粒粒如黄金般珍贵。 便是贵如九五之尊,也不是能尽情放开了吃的。 朱元璋一共得了三小筐,送了大孙子半筐,其余一筐半,都是按照个数来赏人。 如今还剩一筐,在得到太监的肯定回答后,他直接说道:“全送去英儿那里,让他看着赏人。” “……是。”大太监忙应道,心里则想着,皇上对大殿下可真是格外宠爱啊! 就连二殿下那里,也只得了几粒,听说极爱此物,结果皇上却将剩下的一筐都赐给了大殿下。 二殿下是彻底失宠了啊。 第一百四十章 朱英的秘密武器 “什么?皇爷爷让人抬着一筐荔枝送去了大哥那里?” 果然,听到这消息时,朱允炆直接打翻了手边的茶碗。 “皇爷爷明知我最爱荔枝,他怎能……” 往年得了荔枝,他还能得上一小盆,起码数十粒。 结果今年待遇直线下降,竟是只能得上几粒了! 若是大家都得的少,那也就罢了。 可偏偏大哥得了这么多! 听说荔枝是直接抬去了看纸影戏的宫殿,朱允炆就知道,皇爷爷知道了他拒绝大哥的神,并对此有了不满。 他沉着脸想了想,突然站起了身。 “皇爷爷既是想让我去,那我便去!” 带着一丝屈辱,朱允炆穿上大氅,朝着那座偏殿行去。 结果走到了宫殿门口,却被人告知,纸影戏在刚刚已是结束了,大殿下带着三殿下跟靖江王出宫玩去了。 果然是在针对他!是? 朱允炆的脸色就像是被泼上了水彩,青白变幻,煞是精彩。 “这次的事,你们都不许说出去!”他突然恶狠狠地转过身,看向其他人,怒道。 若让外人知道,他向皇长孙低头,结果还碰了壁,这样丢人的事必然会让他成为整个应天府的笑柄? 被朱允炆冷酷的目光锁住,跟在他身边的人都被唬了一跳,忙低垂下头,目光不敢跟朱允炆的对上。 朱允炆就像是斗败了的鸡,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燥怒却无力的状态中去。 他真的很想说,出宫!他们不是出宫了吗?我也出宫!倒要看看他们去做什么了! 但他到底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直接转过身,神情阴郁地走了回去。 他的反应同样被人禀报给了朱元璋身边的大太监,大太监想到方才皇上说的那句“随他去”,到底是没在这还算喜庆的日子里,再去给皇上添堵。 连关注都不想关注了,这才是彻底没了希望啊。 此时的朱英的确人在宫外,不过,他倒不是带着两个小的出来玩,而是为了送靖江王回府,顺便带亲弟弟去老宅一趟。 靖江王府很快就到,十岁大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时,已是神采奕奕,与刚出门时判若两人。 接出来的管家徐伯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对上从马车上下来的大殿下、三殿下,他恭敬行礼,心里对这位大殿下已是有了感激。 只看王爷对皇长孙更亲近一些,就能看出是谁在宫里照顾着王爷了。 这样仁厚的大皇孙,果然才更像太子啊! “待正月十五那一日,我再来找你玩。”摸摸小少年的脑袋,朱英语气温和地说道。 靖江王眼睛顿时一亮:“好!” 待上了马车,看到亲弟弟有点闷闷不乐,朱英哪里不知道这小子是吃醋了? “一会儿哥哥给你看个秘密武器。”朱英忽然说道。 他没有劝说弟弟不要小气,而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朱允熥意外之余,更是好奇。 秘密武器? 这四个字,都很有神秘性啊! “大哥,是什么秘密武器啊?弓箭?不,若是弓箭,稀松平常,哪里算得上是秘密武器?刀剑?应该也不是,除非是绝世神兵!” 自己猜测了一番后,朱允熥还是猜不出会是什么。 “大哥,到底是什么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朱英卖了个关子。 他倒不全是为了哄朱允熥才这么说,朱英的确是做了个秘密武器。 这东西,是在他发现自己竟成了皇长孙朱雄英之后,令阿牛私底下督促工匠做的。 工匠是划在他名下的宫奴,制作的人、监督的人,全都是自己人。 秘密二字,是当之无愧的。 刀剑?弓箭? 才不是! 不过,离它们也相距不算远。 马车抵达朱家老宅时,天色已是黑了下来,周围的宅子都黑了下来。 不是人都睡了,而是这附近一条街,都给予了“搬迁费”,被搬走了。 这地方对于洪武大帝来说,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他舍不得拆,也不想让外人没事在这附近瞎溜达。 所以给了一笔搬迁费,让周围本就不多的真邻居搬走,就是朱元璋想出来的收尾办法。 在得知周围十户里面起码有着五六户都是锦衣卫假扮的,一扮就是十年后,朱英对这话地方的感观就有些微妙了。 但这地方在此时此刻绝对安全,却是毋庸置疑的。 谁能突破重重锦衣卫防御,跑进老宅里去呢。 这里都能算是锦衣卫在应天府的总部分部了。 “将那东西拿过来。”朱英一到地方,就对阿牛说道。 不用具体提是什么,阿牛知道,殿下是要看一看那秘密武器。 “是!”阿牛应了一声,亲自去取这物件。 朱允熥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假扮小厮跟着大哥的锦衣卫,更知道周围这一圈人都是锦衣卫,这越发让他好奇起了那东西是什么。 要在这种地方制造的秘密武器,该不会真是什么绝世神兵? 阿牛很快就走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木托盘,上面盖着一块布,布 匕首? 可若是匕首,何必弄得这样神秘? “大哥,到底是什么啊?” “你来看。”朱英走过去,一把掀开盖着的布,露出了底下的物件。 “这是……弩?”朱允熥迟疑着说道。 之所以会觉得这是弩,是此物与他见过的弩有些相像,但看起来小了许多,也就是成年男人巴掌大,看着也更精致一些。 可再精致,这也是微型弩? 这东西,倒也不能说不稀罕,可对于一个皇孙来说,也称不上是什么宝物? 而且,弩是有了,箭呢? 难道还要配上缩小版的弩箭? 朱英看到了朱允熥脸上的茫然,直接抬手拿起了这个物件,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竟也不拉弩搭箭,就这么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直接就是一抬。 噗! 一声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急速射中了那棵树的树干。 朱英示意朱允熥走过去看,朱允熥一靠近,就看到了那棵树的树干上,竟是多了一个洞! 不是? 这是刚刚被射出来的洞? 箭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铁珠枪 “你在找箭?”朱英问他。 朱允熥点头:“对啊!这里明明有一个洞,却不见大哥你射出来的箭,这箭难道还是隐形的不成?” 朱英一笑,一抬手里的“弩”,道:“既是找不到,不如你再仔细看看我是如何用它的?” 也成! 朱允熥方才也没看清大哥的动作,大哥这样说,莫非箭的奥秘,就在这把奇怪的弩上? 他走近了些,仔细端详,发现这把“弩”越看越奇怪,并无任何搭箭的地方。 怪哉! 难道这把弩本就没用箭? 可若是不用箭,又是怎么射中了那棵树? 那棵树距离他们虽然有着十几米的距离,但若是有其他人同时动了手,他还不至于看不到。 朱允熥茫然看着大哥再次抬手,这一次,大哥的动作放慢了,他才发现,大哥似乎是拉了一下什么。 砰! 这一次,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朱允熥听清楚了,大哥拿着的这把奇怪的弩里的确是射出去了什么,但却不是箭! 是…… “珠子?” “大哥,这把弩,用的居然是珠子,不是箭?”朱允熥惊讶道。 虽然他没看到射出来的珠子,但他又不傻,前后一联系,自然就能得出这个结果来。 见他好奇不已,朱英将手里的物件递给他,道:“你将枪口对准那棵树。” 枪口? “大哥,你管它叫枪?”朱允熥低头看着手里的物件,的确不像是弩,可跟枪似乎也没什么相似之处啊? 朱英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大家印象中的“枪”,都是冷兵器长枪。 他解释道:“此乃铁珠枪,此枪非彼枪。” 朱允熥压下想问的问题,一抬手,对着那棵树点了下,这把铁珠枪纹丝不动。 他又试着去扣底下的扳机,依旧是静悄悄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朱英走过来,手把手教他如何用。 朱允熥第三次对准那棵树时,砰的一声,这一枪,还真是成功射了出去! “竟是这样!”亲手感受了一把铁珠枪射击时的手感,朱允熥两眼亮得惊人。 “这样小,威力却这样大,不用搭箭射,直接抬手就是一下……大哥,这里面有几颗珠子?” 朱允熥竟一下就注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看来,这小子其实也不是真一无是处。 朱英回道:“五颗。” “射完五颗,需要填充铁珠?这里填塞珠子?”朱允熥仔细寻找了一番后,随后就找到了填充珠子的地方,这里居然也是个小小的机关! 需要手动抠一下,才能抠出塞珠子的入口,朱允熥赞道:“妙!这铁珠枪果然妙啊!” “大哥,这把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玩两日?”朱允熥其实更想说,这把铁珠枪能不能送给他,但他还是知道分寸的,既是被大哥这样宝贝的好东西,目前又只有一把,怎么可能直接给他?就算是要送人,也是先送给皇爷爷啊! 若是借完一两日,以他们亲兄弟的关系,或许可行? 谁料,朱英却摇头。 “大哥……”朱允熥郁闷了,借完一两日都不成? 朱英含笑说道:“但,过了正月十五,大哥可以直接送你一把一模一样的。你是想借完这一两日,还是等上一段时间,直接得一把新的?” 只需要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就能自己拥有一把? 那当然是后者了! 虽然需要忍耐十几日,但能收获这样的宝物,等十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大哥,我要新的!”朱允熥立刻说道。 朱英看向阿牛,对其说道:“吩咐工匠,这半月时间里,至少要再做出两把成品来。” “是。”阿牛领命道。 两把?是了,一把给他,一把是要给皇爷爷的! 朱允熥一算,知道只有自己跟皇爷爷能得了新的铁珠枪,其他人都没有,顿时越发高兴起来。 朱英一眼就看出了朱允熥的小心思,让人将铁珠抢收起来,示意他跟着往后面走。 “要不要去看看大哥之前读书写字的地方?” “要!” 结果,等进了朱英住的院落,看着放在一旁的兵器架,以及这明显是开辟出来练武的场所,朱允熥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有心拔腿就跑,但都走到这里了,想跑也不可能跑得掉了。 就听他大哥介绍完了里外陈设的作用后,面向了朱允熥,道:“大哥已跟爷爷说好了,待到了明年,大哥会亲自监督你练武,你既是不喜读书,只需将基础打好,不至于被人笑话是个文盲即可。文既不成,那就从武下手。看到兵器架上的这些武器了吗?待到了明年,你要从上面的武器中选出一把你擅长的,以后就是你主要操练的方向。叔叔们镇守边塞,你长大后,必然也是要走这个路线。” 朱允熥的确是不喜读书,可他也不喜欢习武啊! 习武有多苦,他是清楚的,那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他堂堂皇孙,哪怕躺平都能舒舒服服,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啊? 见这小子果然面色如土,朱英继续敲打道:“当然,你若读书比习武更强,以后习武便可只练到强身健体程度,但读书,却至少要能到普通人的举人水平方能停止。” 一听要至少达到举人水平,朱允熥腮帮子更疼了。 “大哥,咱们身为皇孙,哪里需要这样累……”朱允熥试图跟大哥讲讲道理。 “文不成,武不就,你想做悠闲度日的王爷,也要看别人让不让你做啊。”朱英意有所指地说道。 朱允熥不解道:“大哥,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明白。” “自己去观察,自己去想。恰好叔叔们都已回京,你这段时间见他们次数多,你也可多与他们聊聊。”拍拍朱允熥的肩膀,朱英只这样说道。 真以为大明的王爷这么好当? 平时无事的时候,做个舒服的躺平王爷,那自然是好的。 可一旦遇到了想要削藩的皇帝,身为软柿子,那是连保存自己的性命都要看运气。 而硬柿子想被捏,对方就要掂量一二。 这自然是一种恐吓,若朱英上位,大可以以后养一个躺平王爷。 但难得有这么一个还没彻底废了的工具人幼崽,还是亲兄弟,不趁机敲打、培养,岂不浪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生意 带着一脸纠结的弟弟回了宫,看着对方一脚高一脚底地离开了,朱英来找朱元璋。 “你的意思,是想要办一场宴会,请在应天府的所有大商人来赴宴?” 最近几年,天灾不断,大明国库并不充裕,而外敌盘踞,让老朱对屯兵、练兵一直都没松懈。 大部分国库收入都充入了军费之中。 六部其实都过着紧巴巴的日子,之所以对贪官抓得特别狠,也跟国家穷有关系。 朱元璋不是没想过对大商人下手,但当了皇帝的他,再不在乎,也有了一些形象包袱。 对商人直接下重税,这就是老朱的办法之一。 朱英却有另外的见解,他知道后世的事,只一味重农抑商是不成的。 “爷爷,重农抑商的政策并非不对,因为在更早之前,百姓种庄稼,便是再努力,一亩地能产三四百斤已是不错,若遇灾年,还会颗粒无收。若不重农,不支持农业,无人种庄稼,便是能从大明之外买来粮食,也不是长久之事,这事关国本,必须重视。”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已有了土豆,以后还会有其他高产作物。农民可以有更多选择,饱腹问题只要延续过去的规则,便是不能大发展,起码在维持现状基础上产量提升,已是大势所趋,便是有人想要阻挡,也挡不住。” “饱腹问题即是得以缓解,商业也该试着发展起来了。其实就算是抑商,大明国内前十的富豪也多是大商人,而非大地主。可见,商,的确能够让银子多起来。爷爷,要建设大明,就少不了银子。银子从何而来?只靠着我一人经商?我可以挑这个头,但事情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来做。我便是生就三头六臂,也做不到这一点。培养商业人才,从商人中吸取一部分人为我们所用,这就是个办法。只是让户部、工部来做生意,范围就太窄了,而我要做的生意,是天下第一的大生意!” 朱元璋一听,就知道大孙子恐怕是有了主意。 大孙子在赚钱方面是一把好手,之前接手了朱家铺子后,才几个月时间,就大赚特赚了一笔。 在身份回归后,就有官员提出,是不是将白糖收归国有? 当时被老朱直接喷了回去,可这个买卖的确是赚钱,国有控制也是迟早的事。 “你的意思,是放松对商人的控制?”朱元璋对此并不赞同。 “商人重利,不能让他们真的跳起来。” 朱英其实也赞同老朱说的这句话,可问题是,发展商业,是大势所趋。 国内继续抑商,经济没办法大力发展起来,等着这片土地的,就是将来被其他发展起来的西方国家所侵略。 所以,改变是必须的。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大明朝也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 朱英没打算现在就发展资本主义,作为皇族,他也没那么无私,自己将权利交出去。 仿照西方国家当年做的,让商人充当外扩的同盟军、先锋军,这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首先,先搜罗一下能用的人。 这次的宴会,就是先做一下人才普查,看看这些大商人中,目前有多少能用的人。 之所以只邀请身在应天府的商人,是因为朱英如今的身份乃是皇长孙,再平易近人,也无需太紧赶着。 他只需要以陈家铺子少掌柜的身份,请人去“陈家少掌柜”的园子里玩一玩。 无需等,想来的自然会紧赶慢赶的来,来不了的,他也不强求。 “……孙儿也不列名单,只交给沈文玉一百张无名请帖,时间定在两个月后,两个月时间,便是路途再远,只要紧赶慢赶,也该到了。” 朱英这态度,才让朱元璋满意了,孙子还是有分寸的,知道不能惯着这群商人。 只不过,沈文玉…… “你说的可是沈万三的那个族人?”朱元璋问道。 沈万三在后世是死于洪武大帝之手,但现实中,人家是在大明还没建立时就已病逝。 如今沈家掌权的人,是沈万三的儿子辈了。 “是。他如今暂管着沈家在应天府的买卖,才二十余岁,是个青年才俊。”朱英对沈文玉印象很是不错,忍不住称赞了几句。 朱元璋知道这个沈文玉是在大孙子还是朱家铺子少东家时与孙子成为朋友的,当时在外人看来,还觉得沈文玉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竟然会对一个小小乡绅家的人态度这样好,与地位不匹配的人结交。 由此可见,当时朱英在其他大商人眼里,那是什么都不是。 沈文玉能在那时候就慧眼识英雄,起码不是个眼瞎之辈。 朱元璋这人护短,也喜欢爱屋及乌,对沈文玉的印象的确是不错。 “沈家倒的确不错。”老朱点点头,道。 “既是如此,让沈家来挑头,也的确省时省力。” 苏之沈氏,这可是能被列为大明首富的人家。 大明虽是重农抑商,但也不是生硬的去抑制。 如沈家这样得过表彰的大商,大明历史上也并不少见。 见老朱并不反对,朱英又顺杆爬道:“爷爷,您就不问,孙儿第一步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朱元璋沉吟片刻后,忽然说道:“海上贸易?” “您是如何猜到的?”朱英没说对还是不对,问道。 “过去十年,你不是一直都对海外贸易感兴趣?其实你真正感兴趣的,是来自海外的作物?” 要说朱元璋不心动,那是假的。 过去只是放任,没抱希望。 可当土豆真出现在了眼前,并且展露出了高产的一面后,朱元璋就会想,在海外,是不是还有其他更高产的作物? 朱英点头道:“正是,海外贸易过去都是民不举官不究,但大明官方却从未长途出海过。” 那要等太监郑和出海,才算是第一次正式对海外的探索了。 既然知道海外有着那么多好东西,海外贸易有着那么多好处,又何必非要等到以后? 大明官方暂时没有银子组建海上船队,但一直以来偷偷出海的大商人们有这个实力啊! 单独的一两家或许没有,但将几家的力量,加上官方的力量,联合在一起呢? 出海,在目前为止,对朝廷,对商人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出海……”朱元璋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了一圈后,对朱英说道:“英儿,你先仔细说说你的计划。” 第一百四十三章 热门人选 “少爷,宫里来人了!”转过天,应天府的沈园里,沈文玉正在园中逗弄一只刚刚买来的雀鸟,这鸟被调教得不错,叽叽喳喳叫着,声音十分动听,但这都不如沈文玉突然听到的来自管家的话。 “你说,宫里来人了?可是皇长孙派来的人?”骤然的惊喜,让沈文玉立刻转身看过去,急急问道。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在外面时风度翩翩的模样? 不过,如果其他大商人看到了他此刻的模样,也并不会笑话,反倒会羡慕。 在一个月之前,谁能想得到,一个小小朱家铺子的少东家,竟然会是被养在宫外十年的皇长孙呢? 这样的话便是有人提前说出来,也只会被当做是天方夜谭,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可这样连写进话本里都会被人笑话太假的事,真的发生了。 沈文玉作为唯一一个在皇长孙还是朱家铺子少东家时与其结交的人,立刻就成为了一众知情者们眼中的幸运儿。 该是何等幸运,才能拥有这样的好运道? 这样千年难遇的好运道,竟被他给撞到了! 其实就连沈文玉自己,至今都仍有不真实感。 他居然无意之中结识了流落在外的皇长孙? 不,不止是皇长孙。 以皇长孙的身份,他与皇长孙来往,必然已是在锦衣卫以及皇上面前都挂了号。 这样的好运道,换成任何一个聪明之人,都不会尝试快速来“变现”,而是趁着这个机会,慢慢攀上皇长孙,与皇室真正攀上关系,为自家寻得一个强大的保护伞。 这几乎是所有生意做大了的生意人都必须要想的事,毕竟,有钱无权,很容易被人给当成肥肉吞噬殆尽。 而这天下,有什么比皇帝更大的保护伞? 皇长孙身份贵重,他与皇长孙有交情,就等于被皇帝看入了眼,谁若是想要对他做点什么,就要掂量一下了。 无需去害旁人,只需旁人轻易不敢害,对于商人来说,就有着极大的好处。 “这位小公公,不知怎么称呼?”等沈文玉来到前面时,已看到了被迎进来的小太监,忙几步上前,含笑问道。 “贵人们都叫咱家小景子,沈公子,咱家是来给殿下送这个来的……”小景子将手里的匣子一递。 沈文玉微微一愣,皇长孙殿下让太监给他送东西?难道是赏赐? 可在皇长孙身份回归后,他还没见过皇长孙呢,在更早之前,他与皇长孙也是正常来往,并无需要皇长孙赏赐的事啊。 沈文玉心里打着鼓,手上可是一点不慢,很快就将东西接了过去,接在手里时,感觉这匣子轻飘飘的。 里面的东西似乎很轻,只有匣子本身该有的分量。 沈文玉作为商人,从小也是练过的,对于分量的概念可是很清楚,一上手就大概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小景子笑眯眯地说道:“里面放的,是一百份请帖,用于两个月后我家殿下举办的赏花宴。” 嘶! 饶是沈文玉已是隐隐有了心理准备,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真是…… 这东西居然给了他,莫非是…… 他眼睛微亮地看向小景子,“景公公,这一百张请帖,可是让沈某按名单去送?” 小景子仿佛没听出沈文玉的试探,笑着说道:“哪里有什么名单,殿下说了,这一百张请帖,除了沈公子你自留的,剩下的,都送给能在两个月后按时赶到的商人。凡是咱们大明的商人,能按时到了的,沈公子送给谁都可以。不过是一场赏花宴而已。” 不,这绝对不止是一场赏花宴而已。 这可是皇长孙归位后,第一次真正的对外社交活动啊! 凡是有点门路的人,谁不知道皇上最重视太子一脉? 谁不知道在前几个月,皇上曾重点栽培过那位如今变成了次孙的皇孙? 真正意义上的太子的嫡长子、皇上的皇长孙,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只要不是傻子的人都能想得清楚。 这可是下一任储君的热门人选啊! 从龙之功纵然伴随着风险,可同样也有着极大的投资价值! 皇长孙刚刚回归,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臣子、手下,更没有什么大商人之类的早早就投资,这岂不是更让人感到热血沸腾?谁若是在这时抢占了先机,就能占据皇长孙身边还空缺着的位置! 以后皇长孙若真能成为新的储君,绝对是翻倍的收益! 若皇长孙以后能登上大宝,那就不仅是自己受益了,后代都跟着受益!身后的家族都没准能因此再次迎来大腾飞机遇! 便是沈文玉这样出身沈家的人,也免不了心神动摇,受到了诱惑。 “请景公公回去告诉殿下,就说沈某一定办好此事!”沈文玉郑重说道。 等到将宫里来的人送走了,沈文玉身边的人,包括管家,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匣子上。 紫檀木的匣子,匣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对于沈家这样的豪富来说,实在算不上特殊。 可匣子里的东西,却让人觉得滚烫! “去里面说。”虽然想要立刻就打开匣子看一看,但沈文玉还是忍住了,开口说道。 管家想要去抱匣子,沈文玉没让,自己抱着匣子走了进去。 将匣子放到桌上后,屋里没有外人了,这才将匣子慢慢打开,随着淡淡的青竹味道,露出了里面被码得整整齐齐的上百份请帖。 用的都是青竹香纸,这纸本就是出自朱家铺子,是朱家铺子前段时间新推出来的好纸,一经推出,就成了很多喜欢呼朋唤友的文人们的最爱。 价格并不算昂贵,但只凭着青竹之香,就足以让人觉得这是风雅之物。 上面的字很是清俊,笔锋锐利,亦是犹如青竹一般风雅,不用说,这必然就是皇长孙亲笔所写的请帖了。 翻开其中一份,请帖上只写了日期、地址,却无名讳,不必说,这乃是一份无名请帖。 也就是说,谁拿着就能入内,不记名。 看着这一百份请帖,沈文玉都能想得到,他手里有这么一百份请帖,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千金难求的入场券 一旁的管家,忍不住说道:“少爷,一百份请帖,看着多,可整个大明,能算得上豪富的商人有多少,便是咱们老爷也不敢说啊,这一百份请帖落在人群里,连一声响都听不到,瞬间怕就要被抢没了,这东西,该怎么分啊?” 沈文玉兴奋之余,也有些头疼起来。 “你说得是,一百份请帖,起码我要自留一张,也就是说,剩下的九十九张请帖,只能发给九十九个的人。” 九十九个人,看着是不少,但大明疆土辽阔,每个府的商人,若只算前十,这就有十个了。 九十九个,最多只能给十个府的商人。 但事实上,像是苏杭那种地方,豪富商人何止百人? 跟沈家打交道做生意的苏杭商人,就远超一百家了! 更不必说,其他地方的商人了。 他作为沈家的小辈,能压他一头的“长辈”更是数都数不清,这事要是弄不好,怕是要得罪人啊。 但要说后悔接了这个任务,那倒不是! 这事若是办好了,既能在皇长孙殿 又能在其他人那里得个好,显露一下他与皇长孙殿下的交情! 只要处理得当,这可是极大的好事! “少爷,此事是不是要告知一下老爷他们?”管家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沈文玉虽很想自己干,但此事关系重大,这九十九份请帖,给谁,不给谁,需要他们沈家的能人们仔细分析一番。 哪怕是其中一份请帖,都不能胡乱给出去。 两个月时间,他完全可以立刻赶回苏州,让沈家主事的人都回来,列出一个名单,一个个分析,再将请帖快速送过去。 务必要保证,任何一个收到请帖的人,都能在那一日赶到,并且对皇长孙殿下没有恶意。 万一混入一个其他势力的探子,这岂不是麻烦? 沈文玉当天就火速带着请帖,带着几十人,坐着马车,急急回了苏州。 因为沈文玉与皇长孙相交于皇长孙归位之前,所以在皇长孙回归之后,就有不少人长期派人盯着沈文玉这边。 倒不是提前就知道了会发生这件事,不过是觉得,在这个人身上或许能蹲到点什么有用的情报。 结果还真让这些人蹲到了! 关于宫里来人之后,沈文玉当天就火速出城回苏州的事,立刻就在一众大商人中传开了。 “那个沈家小子是得了什么消息,急成这样,竟是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就立刻急急出了城?难道是有什么政策针对商人,皇长孙提前派人给他送了消息?” 有人就忍不住想到了这种事情上去了。 不怪众人乱想,只因这个逻辑是最通的。 直到几日后,才有人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始末,沈文玉之所以当天就跑了,竟是因为得了个肥差!皇长孙归位后的第一次对外正式社交,请帖竟全部都给了沈文玉全权负责! 听说所有请帖都是无名帖,只要是得了的人,就能凭借此帖参加两个月后皇长孙举办的赏花宴!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不仅是商人们轰动了,就是不属于商人这个身份的权贵、官员们,也跟着轰动了! “怎么回事?皇长孙举办的第一场赏花宴,竟是只请商人参加?这是不是有点……”有人听闻此事后,露出了微妙表情。 就连回来的藩王们,也都听说了此事。 “不是?大哥的儿子再不成器,也不会只喜欢跟商人们厮混在一起?”秦王朱樉皱着眉,听着这件事,更是不屑。 他原本还觉得这个大侄子有点东西呢,是个比朱允炆更强的皇孙。 结果,就这? 对外进行的第一场社交,竟是请商人? 这让文人们该怎么想? 一身铜臭味的皇长孙,便是再是地位正统,恐怕也很难得到读书人的支持? 这个大侄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还是过去长于民间,所以不懂这些? 可就算是这个大侄子不懂,他父皇也不该不懂啊! 以父皇对大侄子的在意,不像是没动过立储之心啊! 若这个大侄子将来不能成为储君,或是成为储君之后被人给拉了下来,将来的处境怕是不会好啊! 秦王朱樉想着这些,就想找人讨论一下这件事。 可老三晋王最近忙着跟老四别苗头,这几天光是参加宴会就忙了个不可开交,他根本就抓不到老三的身影。 至于老四,虽与他是一母同胞,可秦王对老四却始终有点警惕。 老三的前车之鉴还在呢,老四阴着呢,他怎么可能对老四信任到能一起吐槽大侄子的程度? 不可能。 老五? 想想老五那个傻白甜,秦王有点心动,但派人一打听,老五这几天也忙着呢,还是忙着带他要吐槽的对象到处转。 哦,他差点忘了,就是这个傻白甜老五,成为了他们兄弟中第一个与大侄子正式搭上了关系的人。 甭管老五是不是真的傻白甜,起码跟着老五一起吐槽大侄子的事,必然落空。 要不,找几个商人,打听一下? 从不屑,到无聊之余的好奇,秦王朱樉的态度,基本也代表了大多数藩王的态度。 而商人们则要纯粹多了。 一个能攀上皇长孙的机会,想要! 想要! 可是,请帖都在沈文玉那里,而这个苏州沈家的小子,早就带着所有请帖跑路了啊! 一时之间,凡是与沈家有一点来往跟交情的商人,都朝着苏州赶了过去。 不必说,这场赏花宴的请帖必然不会太多! 先到先得! 万一去晚了,毛都看不到了,岂不可惜? 甭管皇长孙以后是不是能成为储君,至少这位皇长孙现在是被皇上所重视的! 土豆这样的神物都是出自皇长孙之手,这位皇长孙在民间的名声也相当好,随着土豆以后传播开来,只会越来越好! 要说皇上没有立皇长孙做储君的想法,他们死都不信! “文玉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当沈文玉终于一路不停地赶回到了苏州的沈家老宅时,还没下马车,就被门口闻讯赶来的一大群人给吓了一跳。 不是?消息竟传得这样快? 他人还没回来,堵他的人就已经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刺杀 站在沈家老宅前面的,自然就是沈文玉的族叔,同时也是沈家目前掌权的沈老爷了。 此人乃是沈万三的儿子,年纪也是垂垂老矣。 往日里与沈文玉见面次数不多,给沈文玉的感觉,就是个十分威严的掌权人。 沈文玉已算是对方比较看重的子侄了,可平日里也少见对方一个笑脸。 但现在,沈老爷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文玉,那张有了周围的脸,已是笑得像是一朵绽放了的菊花。 沈文玉既别扭,心底又窜出了一股难以明说的痛快来! 他的目光扫过了站在沈家当家人身边的那些人,离得近的,多是沈家嫡支一脉。 人群后面探头探脑站着几个令他感到眼熟的,不是与他同辈的几个族兄族弟又是谁? 这几人在身份上是比他更“贵重”一些的,哪怕是商贾之家,也讲究一个嫡支、旁支。 沈文玉的父亲是庶出,爷爷与沈老爷是亲兄弟,论关系,与嫡支是打断骨头都连着筋。 可要说真有多近,也未必。 毕竟沈老爷自己就有好几个儿子,儿子还生了不少孙子,哪怕大多数都不成器,也有那么一两个还算成器的,一直被沈老爷带在身边教导。 他作为族里最成器的小辈,被派去了应天府。 这是一副要说是肥差也未必,可到底是正经出路的活计。 他这两年没少因为这个缘故,在回老宅时被这些嫡支的族兄族弟们嘲讽、阴阳怪气。 而现在,他回到了苏州老宅,这些往日里在他面前总是阴阳怪气的族兄弟们,却只能被挤在人群之外,看着堂爷爷笑眯眯与他说话,瞪大了眼睛,又是不敢相信又是嫉妒。 再是不在乎荣辱的人,也少有能抵御衣锦还乡这种爽事的。 何况,他的确是攀上了目前来说其他沈家人都攀不上的粗大腿! 沈家再是豪富,再是声名赫赫,也只是一方富商罢了。 普通官宦或许会看在沈家人影响力的份上,不至于逼迫太甚。 可随着大明逐渐强盛,世道越来越太平,沈家人也要思索,该如何来更好的自保了。 就在这几年,身处应天府的沈文玉,其实就能感觉到大商人们逐渐变得躁动不安。 被众星捧月一般让进了正院的花厅,除了沈老爷子跟一部分沈家嫡支的人外,留在这里的“外人”,基本都是与沈家有着姻亲关系或是合作非常密切的大商人。 他们中有人本不在苏州,是得了消息后火速赶回来的。 此刻看着沈文玉,就仿佛在看着最喜欢的自家子侄,那个热情啊,让等在外面无法进来却又不想走的那些小辈们越发嫉妒了。 沈文杰同样是沈家的旁支,与沈文玉的关系其实更近,是同一个亲爷爷,只不过他的爹是嫡子,而沈文玉的爹是庶子。 往日里,沈文杰与老宅这边的堂兄弟们关系也更好,小时候他们因着沈文玉在族学里成绩最好,对沈文玉就是孤立的态度。 后来沈文玉因出色的经商才能被老爷子赏识,这两年更被派去了应天府,这都让沈文杰感到嫉妒。 “这个沈文玉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让他与流落在民间的皇长孙成了朋友!”沈文杰咬牙低语道。 他身旁的一个堂兄冷笑道:“人家皇长孙能将他当成是朋友?不过是好用的奴仆罢了!” 但就算是这样,能攀上皇长孙,依旧是让人极其羡慕的事啊! 商人虽富,地位却不高。 平时能攀上宗亲,就已是极了不起了,若是再能在皇上面前挂上号,被皇上称赞几句,绝对能成为众同行艳羡的存在! 如今可是攀上了皇长孙啊,太子的嫡长子啊! 说不得将来新的储君就是这位皇长孙了,毕竟从礼法来来看,太子的嫡长子被封太孙,这合情合理啊! 剩下几人的脸上都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虽没开口反驳,却让那位堂兄脸色越发难看了。 但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再不高兴又如何? 人家沈文玉已是攀上了皇长孙,注定要成为沈家年轻一代里受重用的人了! 难道他们还能凭借着身份、地位,去将沈文玉的差事抢过来? 他们自己愿意,人家皇长孙可不吃他们这一套啊! 不过,有人想着,是不是他们也可以去应天府? 沈文玉能干成的事,他们就真不成吗? 就算沈文玉是占据了先机,因结识了还没有归位时的皇长孙,才有了如今的“奖励”,那他们作为沈文玉的族亲兄弟,以后是不是也能跟着见一见皇长孙? 只要能有机会跟皇长孙相识,以他们的眼界、见识,以及会玩的那些,难道还会敌不过一个沈文玉? 在他们看来,生在民间十年的皇长孙,再有城府也必是有限。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听闻过去十年一直都只是如普通乡绅之子一样生活。 他们这些有钱到能用金叶子打水漂的人,或许可以用钱能买来的东西讨好一下皇长孙? 沈文玉并不知道外面一群人已是在盘算着如何踩着他上位了。 便是他知道,恐怕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再没有比沈文玉更清楚知道,这位皇长孙有多么可怕了。 那可是在地位微末时,就能让整个应天府掀起新风潮的人物! 区区玩乐就想让对方被迷花了眼?未免也太小看了这位皇长孙! “阿嚏。”正在陪着弟弟朱允熥以及靖江王一起逛灯会的朱英,突然掩口打了个喷嚏。 朱允熥跟小王爷都立刻担忧地望过来。 朱英则看看四周,今天时不时跳一跳的眼皮,让他觉得今天怕是要出点什么事。 “阿牛,人带了多少?”他突然低声问着一直跟在他左右的小厮。 阿牛回道:“来了二十人,都在附近人群里,这条街的小贩里也有咱们的人。” 锦衣卫精英的数量没有外人想得那么夸张,大家都是分工明确,各有各的任务。 二十个锦衣卫精英便装保护皇长孙,这已是大阵势了。 毕竟这里可是应天府,还是比较城中心的位置,周围还有不少衙差在巡逻,在维持秩序。 谁会想不开在这里刺杀贵人? 就在阿牛刚浮起这个念头的下一刻,一道破空之声,突然就袭了过来。 不好!有刺客!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铁珠枪的首秀 阿牛意识到这一点时,已是朝着朱英扑了过去。 结果,却扑了个空! 想要被他掩在身下的主子,竟然自己躲开了! 不仅躲开了他跟那一箭,更是从袖子里拔出一物,朝着箭来的那个方向抬手就是。 砰! 清脆的一声骤然响起。 不过,这一声响动并没有让百姓们惊慌失措。 因为早在这一枪抬起射击之前,因为那一箭以及突然奔过来的众锦衣卫,周围人已是慌乱了起来。 那一声响动,更是被掩在了尖叫声中,并不明显。 但阿牛看得真切,就在殿下朝着那个方向射过去的时候,那个方向有一个人突然应声倒地。 那就是刺客? 这一切发生在了转瞬之间,从箭来,到皇长孙殿下朝着那个方向开了一枪,都发生得极快。 等到一众锦衣卫扑了过来,将三位贵人团团围在中间时,除了周围惊慌逃窜的百姓,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动静了。 阿牛面色冷沉,狠狠地说道:“去看那人是谁!那人必有同党!传令下去,封锁这条街,谁都不准离开!另派人回宫,禀报皇上!” 皇长孙竟然在带着弟弟跟靖江王逛灯会时被刺杀,这是何等令人闻之惊骇的大事? 那可是刚刚才回来的皇长孙! 是已逝太子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嫡支一脉! 皇长孙被刺杀,绝不可能是普通贼子所为。 若是普通贼子,一不可能提前知道皇长孙要来灯会,二也不可能是直接冲着皇长孙而来。 皇长孙因着土豆一事,在民间颇有贤名,又是在民间生活了十年的人,带有传奇色彩。 远不如秦王朱樉这样的人更吸引仇恨值。 为何二十几个藩王,无一人有事,反倒是有贤名却明显无根基也无任何恶行的皇长孙遇刺? 呵!若让他知道是谁做的……阿牛眼底闪过赤红之色,看向同样戾气丛生的其他锦衣卫,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无论这件事是谁干的,他们心中已是有了调查的名单! 到时候,按照名单去秘密调查! 眼下,则必须要将贼子给抓住! 别看跟着来的只有二十个锦衣卫,但随着阿牛的一声令下,这些锦衣卫除了跟阿牛留在这里继续保护三位贵人的,剩下的人,都是快速离开。 朱英神情冷淡地握着铁珠枪,正扫视周围。 他没有发号施令,这等事若是手下人还做不好,那锦衣卫也就可以就地解散了。 砰!眼角余光看到远处竟是有人衣角一动,一道亮光朝着这边晃了下,朱英朝着那个方向再次抬手就是一下。 与此同时,来自锦衣卫跟赶来的衙差的箭,也同时射中了那个刺客同党。 不同的是,朱英的这一枪打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直接将对方肩膀轰得血肉模糊。 而来自锦衣卫跟衙差的箭,则大多是冲着这人的四肢而去。 但也有一箭似是走偏了,差点就射中了此人的脑袋。 却是因为朱英的那一枪更快,让那人痛得就是身体一动,才躲过了这一箭。 朱英冷冷看向了赶过来的衙差,射向那刺客脑袋的一箭,到底是意外,还是凑巧? 阿牛也同时看向了那边,朝着旁边的锦衣卫看了一眼。 立刻就有锦衣卫走过去,喝问道:“刚才谁射了箭?” 赶过来的上百衙差里,有几人提着弓箭站了出来。 捕头忙说道:“大人,他们几个都算是神射手,因着灯会每年都容易出点事,这不,就让他们提前防备着……” “让你说话了吗?”那名过去的锦衣卫没好气地呵斥道。 这群锦衣卫正堵住一口气呢,看这群衙差也没个好脸色。 捕头被呵斥了一顿,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忙退到一旁。 锦衣卫目光狠厉地扫过站出来的人,道:“刚才除了锦衣卫的两箭,还有人射了五箭,其中两支支是射空了,另外三支中,两支射中了刺客胳膊,还有一支是冲着刺客脑袋去去的。是谁射的脑袋?自己站出来!” 这五人脸色微变,其中一人忙说道:“大人,小的是射空了,因小人手腕昨天扭了下,所以射的时候就有些偏差。” “哦,你是射空的二人之一?”见其他四人都不反对,锦衣卫就又看向另外四人。 这四人中,还有一人,涨红了脸,低垂着头回道:“小人也射空了,小人……小人就是单纯喝酒误事……” 这话一出,旁边的捕头就恨铁不成钢地朝他瞪了一眼。 这样重视的日子,居然还敢喝酒! 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看锦衣卫这态度,只是单纯因为喝酒误事,竟也不算是什么大罪了。 毕竟射空了,总比疑似要杀人灭口的强,不是吗? 所以这人虽然挨了一瞪,却没被锦衣卫关注太久。 锦衣卫转而看向了剩下的三人。 这三人被他这么盯视着,额头都冒了汗,其中一人眼皮动了动后,突然之间暴起,拔出锦衣卫的腰刀,就顺势压在了这名锦衣卫的脖子上。 “你们都别过来!别过来!”衙差大喊道。 捕头这次是真的额头冒冷汗了。 “黄六!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捕头,我若是放下,他们就会杀了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是他们逼我的!如果我不这么干,他们就要砍断我的手脚!” 捕头愣了下后,大怒道:“你这蠢货,竟又去赌了?” 能在衙门里被重用的人,基本都家世清白。 可就算是祖上也是衙差,家世清白,也防不住他自己去赌! 这是赌了之后,被人设套了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捕头知道,自己也完了。 居然用了这样的蠢货,一个重重的处分是逃不掉了。 那名锦衣卫竟是直接对着周围人说道:“不必理会我,直接杀了他!” 这衙差想要用他做人质,好逃走? 他作为锦衣卫,怎么可能让人威胁住? 不过这小子明显也是个武功高强的练家子,是家传的武学,所以锦衣卫试图反制对方,却归于失败。 他的脖子上也被拉了一道口子,鲜血流淌下来。 阿牛一抬手,就要下令。 却不想,朱英再次朝着那边一抬手,砰的一声,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用刀胁迫着锦衣卫的武功高强的衙差,竟就这么慢慢倒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掺和这事的还有你这孽子 现场鸦雀无声。 原本还心急着的人,此刻都惊呆了。 皇长孙殿下之前就抬手打了几次,但那时候正是危急时刻,现场很是混乱,其实很多人,包括保护着皇长孙的锦衣卫,也不是谁都看到了皇长孙射击的雄风。 那些离得更远的衙差们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只知道皇长孙带着弟弟跟靖江王看花灯,结果遇刺了! 等他们赶到时,正好赶上刺客的余孽又要动手,其中带着弓箭的射手们就跟着动了手。 至于皇长孙也朝着那个方向抬了一下手,他们还听到了砰的一声,这些都只是让部分人心中惊疑。 可再惊疑,谁能想得到,那一声代表着什么啊! 从没见过的东西,自然只凭着声音跟手势是猜不出来的。 但这一次就不同了。 这一次,这些后到的衙差以及围拢着朱英的锦衣卫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皇长孙朝着那个人抬手就是一下,速度比弓箭快得多,肉眼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倒地了。 那是什么东西? 不,应该说,那是什么宝物? 皇室竟有这样的防身杀人宝物? 这种手段,实在是太像神话传说中神仙才能有的法器了! 杀人于无形之中啊! 亲手试过铁珠枪的朱允熥,站在略后一步的地方,看着左前方的哥哥,亦是两眼发亮,激动得脸上的肉都在跳。 对着树射击,跟这种危急关头用于实践,那是完全两种感觉! 原来这铁珠枪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厉害! 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就能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铁珠枪,朱允熥的心情真是高兴极了。 这种兴奋,比此刻之前要更甚! 他这个已经被许诺可以给一把铁珠枪的人,都已是迫不及待,更不必说围观的其他人了。 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有点武艺的大男人? 而他们这种从事武职的男人,又怎么会不喜欢这样强大的武器? 就像他们基本都喜欢宝马良驹一样,这样的武器,同样能激起他们的兴奋与痴迷。 朱英打完这一枪后,就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落在了他手里的这把铁珠枪上。 朱英有点无语,扫看他们:“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去抓人啊!” “同伙不可能只有一个,莫要让他们趁乱跑了。” 他这话是冲着那群衙差说的,他们来不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吗? 被皇长孙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回过神来。 “是!”目光依旧炙热的众人,不敢再多看那把“法器”一眼,被捕头带着,朝着四面八方去搜寻而去。 在更外围,还有普通衙差把守着出入口。 跟着捕头进来的,都是功夫更好一些的衙差。 “大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感受到压抑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朱允熥就开口问了朱英。 朱英回道:“旁边不是有个茶楼?你们是想要立刻回去,还是跟我去上面坐一坐?” 朱英想了想,就自问自答道:“不如你们先回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允熥打断了。 “大哥,你若不回去,我就不回去!我才不怕什么刺客,他们要是来,大哥手里的钢珠枪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呢?”朱英没搭理弟弟,转脸看向了靖江王。 靖江王那张小脸有些惨白,低声说道:“我……我也不回去……” 朱允熥一看他那个样子,张嘴就要说什么,被朱英直接按了一下脑袋,给按了下去。 朱英会不知道弟弟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靖江王的脸上,对方有点闪烁的眼神,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刺杀的事,有点麻烦啊。 与此同时,皇宫内,朱元璋也已经听说了皇长孙三人被刺杀的事。 本就脾气不好的洪武大帝,直接大怒。 “立刻传旨,让五城兵马司跟巡检司全部出兵!封锁应天府的所有城门,在查清楚今日这件事之前,谁都不准离开应天府!” “在应天之内竟发生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他们都难逃其咎!责令他们戴罪立功!若是不能将刺客一网打尽,他们统统要被治罪!” 随着洪武大帝的命令,五城兵马司跟巡检司的人,都连夜动了起来。 正月十五的灯会,本就是傍晚之后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而刺杀出现的时间,也是这个时候。 五城兵马司其实早就派人在附近巡逻,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已是封锁了周围的要道。 但传消息去五位兵马司指挥跟副指挥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送回皇宫。 这就导致这些人刚刚得到消息,圣旨就已是到了。 洪武时间,五城兵马司,其实是五个衙门。 每城兵马指挥司,都是一个独立的衙门,各设一个正六品的指挥使,另有副指挥四人。 而他们的巡察范围,也都是各有界限。 灯会所在地,本是一城兵马司所管。 可随着圣旨一下,这就是五城兵马司的责任了。 但另外四城兵马司又能说什么? 只能是接下这个天降大锅,然后立刻出兵了。 这些人还要暗暗庆幸,虽是天降巨锅,但好在皇长孙殿下跟另外两位贵人并未出事。 若是真出了事…… 众人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寒颤,那他们就真的可以现在就自己抹脖子了。 不,是带着家人一起抹脖子! 若是等着皇上怒极下旨时,等着他们的必然是生不如死。 这些年的种种大案带来的血腥味,依旧在应天府的上空盘旋着呢。 也不知道是皇长孙的那几枪直接吓破了刺客们的胆,还是这些刺客本就是仓促成事,不到半宿,剩下的残党,竟还真被捉了个正着,最后被压到了皇长孙的面前。 看着这一溜被五花大绑捆着押上来的人,朱英没说话,身旁的一个人,却已是忍不住抖了起来。 而这时本想出宫来找大孙子的朱元璋,竟被一件事绊在了原地。 听着面前跪下的锦衣卫的回禀,朱元璋的脸色已是直逼黑锅底! “好啊,好啊!” 他怒极反笑,“原来掺和这事的还有你这孽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侄子打叔叔,没天理啊 “将朱樉给朕带过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案几,依旧是怒意不减的朱元璋,直接吼道。 秦王府里,秦王朱樉正皱着眉靠坐在那里,任由美貌侍女剥了葡萄喂到他的嘴里。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正月里吃到葡萄这种水果,实在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但对于秦王来说,却是连银子都不用浪费一点,就能轻易得到。 凡是他封地的商贾,但凡是想要好好活着的,没有人敢不孝敬他这个藩王。 不过是葡萄而已,对于豪富的商人来说,自然是有办法在这时节将葡萄送到应天府来。 但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着冰凉的葡萄,却依旧不能让朱樉感到一丝的舒心。 他开口问候在一旁的亲兵:“去问问,灯会那边有没有什么热闹。” “是。”两个亲兵里,立刻有人二话不说就应声出去。 别看朱樉性情暴戾,但他调教心腹却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手段。 很多人畏惧他、恨他,但跟在他身边的人,却都很服他。 不然他也不能成为九大塞王之一,驻守一方边塞。 片刻后,那个亲兵就回来,神情带着带着一点异样。 朱樉见状,顿时挑了下眉,然后冷冷说道:“退下。” 美貌侍女跟旁边服侍他的奴仆们,都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留在他身边的,就只有这两个亲兵。 那个出去询问情况的亲兵就回道:“王爷,小的去问时,恰有消息传来。灯会那里似是出了什么大事,周围的路全都被封锁了,五城兵马司跟巡检司都像是疯了一样在封路、封城,像是在搜找什么人。” 但更具体的消息,想要尽快打探清楚,那就不容易了。 亲兵只能是先回来向朱樉禀报此事。 秦王朱樉听了,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定格在了嘲讽的神情上。 “真是一群蠢货。”他冷笑道。 也不知他所说的“蠢货”,究竟是指的谁。 两位亲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了一丝不安。 凡是跟随秦王朱樉的亲兵,无一例外,都对朱樉很是忠心。 而能被选拔为亲兵,自身条件也是很好。 一般都是身体好、武艺出众,为人还要机敏,跟要有忠心,出身还要足够清白,能够让秦王朱樉足够放心。 而这样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家王爷最近几日的情绪反常。 大明应天府每年正月的灯会,是从正月初八开始,到正月十七结束,共十天。 从正月初八开始,王爷就会时不时派人去打听灯会那边的情况。 难道王爷早就知道灯会要出事? 思及今日出事的人可能是谁,两个亲兵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们不怕死,但骤然明白了自家王爷被卷入了何等可怕的事件里后,还是感到骇然。 秦王朱樉掀起眼皮,朝他们看了一眼,“你们这是怕了?” 两个亲兵低垂下了脑袋,他们回答怕还是不怕,都不好。 秦王朱樉没好气地说道:“行了,滚出去!若是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来打扰本王!” 竟是打算就这么睡了。 结果就是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骚乱声。 一个亲兵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跪倒禀报:“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让您即刻进宫!” 两个亲兵听到这话,差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该不会真是被他们给猜中了? 他们焦急地看向秦王朱樉,虽然没说话,但却是一副想要阻拦王爷入宫的架势。 秦王朱樉无语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宫里又不是龙潭虎穴,行了,滚一边去,别挡路!” “可是王爷……” 没什么可是。 秦王朱樉冷着脸吩咐人为他更衣,然后就一点没耽误时间,却也不着急,就这么不急不缓地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派来接他的人也不多,就跟寻常宣他入宫的人员配置差不多。 但坐在马车里的秦王朱樉,却有一种预感,若他此刻抗旨不进宫,只怕立刻就会涌入一群人,将他给押送过去。 他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忤逆父皇呢? 父皇既是要见他,那便见。 仿佛摆烂了一般的姿态坐在那里,他甚至还在微微晃动的马车的节奏下,小睡了一会儿。 等他终于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时,也睁开了眼。 “这里不是皇宫。”结果掀开车帘向外看,却发现马车停靠着的地方,竟是灯会所在的那个区域,旁边竟是一座茶楼? 这里哪里像是皇宫了? 难道他也中了暗算? 但等他沉着脸下车后,就看到了几张熟悉面孔,竟是跟在父皇身边的锦衣卫跟太监们。 看来不是中了陷阱,是父皇临时改地方了啊。 茶楼…… 又是在灯会所在的这个区域,莫非……父皇就在这座茶楼上? 秦王朱樉的确是没猜错,才下车的他,立刻就被领着上了茶楼的二楼。 莫说是二楼雅间了,就是此刻的一楼,除了锦衣卫跟太监,也没旁人。 也不知道此地的老板跟伙计去了哪里。 等上了二楼,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父皇,以及跟父皇坐在一起的三人。 其中最显眼的那一个,不是皇长孙又是谁? “父皇,您叫儿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朝着这一桌走去,同时说着话。 他可是父皇的嫡次子,虽不如兄长朱标受宠,但他也曾经跟在父皇身边被养了一段时间,虽少,但相比于更的。 不往上比,只与 可此刻看着坐在父皇身边的皇长孙,秦王朱樉的心情就越发沉了下去。 “二叔。”结果,第一个回应他的人,却不是他的父皇,而是他一直都有点看不惯的大侄子。 这位皇长孙站了起来,对着他笑了下。 别说,这小子还真有点像大哥,笑起来的时候,可比平时像多了。 他就因为这一笑,微微愣了一下。 下一刻,对方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他有点困惑这小子要干什么的时候,一记老拳就直接砸在了他的鼻梁子上。 噗! 娘的!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侄子打叔叔,没天理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奇耻大辱 朱元璋就这么看着,若不是手边没有瓜子,他甚至能当众嗑瓜子来看热闹助兴。 侄子打叔叔没天理? 呵呵!打的就是你! 要不是他的大孙子先下了场、动了手,他这个当爹的都想暴起打人! 这个缺德玩意儿,怎么就是他的儿子? 这要不是他儿子,他早就让人给拖下去,将其剥皮了! 可这是亲儿子! 亲的! 还是他与皇后的儿子之一,他本就只有五个嫡子,标儿病逝后,就剩下四个了。 打死一个少一个,还是忍着点。 所以在秦王朱樉在被朱英打了一拳,竟然试图反击时,朱元璋本来就是努力按捺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再次冒了上来。 “你这孽子!你竟敢还手!”朱元璋大吼道。 秦王朱樉:“……” 不是,爹,您孙子在打您儿子啊! 打人的是您亲孙子,被打的就不是您亲儿子了是不是? 您怎么还拉偏架啊! 秦王朱樉本就不爽这件事,被朱元璋这一吼,顿时就逆反心理了。 就还手!就还手! 他不仅要还手,他还要反击! 侄子打叔叔,这要是不教训一顿,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反正那些锦衣卫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他爹再气,也不可能下令将他格杀在当场! 所以两个人的打架,看的就是这转瞬之间谁更强了! 脸上挨了一记老拳,就还手了几回合的朱樉,觉得自己已经看破了对方的外强中干! 这小子肯定只是凭着一股冲劲! 必然不可能坚持太久! 这样想着,他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果然,就在这时,他已是抓住了对方动作中的一个漏洞,直接就朝着这小子一拳挥了过去。 对方敢给他一记老拳,那他也要还对方一记……不,至少三记老拳! 终于打完之后会不会被父皇责罚,那是打完之后才去想的事! “嗯?” 下一刻,他突然胯下一疼,随即视野就是一变,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前后变化太快,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旁观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这是皇长孙速度更快,力气更大!还更……豁得出去! 竟然用膝盖去顶了男人的痛处! 围观的人里,就连阿牛这个皇长孙的铁杆拥护者,都嘴角抽了下。 唯有朱元璋,竟然眼睛一亮,叫了一声:“好!” 秦王朱樉这时候已是反应了过来,又羞又气! “父皇!”他大叫道。 朱元璋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没好气地说道:“朕听得见,你吼什么吼?” 个小兔崽子!现在知道喊父皇了?早干嘛去了? 朱樉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朱英怒目而视。 他一个堂堂的秦王,已是人过中年,竟被一个小崽子给当众坑了! 可若是现在疯魔一样冲过去,岂不是更让人看笑话? 但若是将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被朱樉用杀人的眼神盯着看,朱英的表情依旧是轻松的,那个样子,虽与朱元璋长得不那么像,神情却是极其相似。 不得不说,不愧是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的祖孙二人,真像! 也是真气人! 朱樉用手指着朱英,道:“你敢不敢与本王真正比一比!不是使这种不入流的招式!” 朱英朝着他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可气人了:“二叔,您在说什么呢?您以为我是在跟您比试切磋吗?我就是单纯想打您啊!” 既然是单纯想打人,还管出什么招式? 让对方疼,让对方丢脸,能实现,就是好招式啊! 朱樉被气了个倒仰:“你个兔崽……哎哟!” 一个茶杯盖被老朱直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你他娘的才是兔崽子!给老子跪下!跪下!” 好嘛,老朱被他气得直接就爆了粗口,连“朕”都不说了,直接老子了。 秦王朱樉平时并不怎么怕他爹,但也不是全然不怕。 就像是现在,他不服气地抬头看过去,结果就对上了一双直接冷下来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仿佛是不带着一丝一毫的感情,让他这个杀过不少人的边塞王爷,都心下一惊。 噗通。 当他反应过来时,膝盖一是一软,朝着老朱跪了下来。 朱元璋大步走到了秦王朱樉的跟前,冷声说道:“你以为叫你这兔崽子来,是做什么来的?” 秦王朱樉沉默了下,道:“父皇,您骂儿子兔崽子,那不就是在骂您自己吗?您这是被儿子气糊涂了?” 结果自然是被朱元璋再次痛打了几下。 侄子打叔叔,不好一直打。 但当爹的打儿子,却没这个顾忌。 秦王朱樉也只能是跪在这里,承受着来自亲爹的老拳。 朱元璋将他一脚踢翻,道:“是你自己说,还是老子让锦衣卫来审你?” 秦王朱樉知道,父皇现在没有跟他开玩笑。 若是让锦衣卫来审他,那他最后一点颜面也保不住了。 他低垂下头,正要开口,忽听那个倒霉侄子的声音响起:“爷爷,二叔方才不是说,孙儿与他打斗,没有光明正大吗?不如让孙儿与他真正打一场!这一次孙儿若是赢了,让二叔将事情都交代出来。若是输了,孙儿就当二叔是清白的,不再过问他这件事。” 秦王朱樉朝着这个倒霉侄子望过去,对方朝他露出森白牙齿:“就比射击,如何?无论是用什么射击,弓也好,弩也好,弹弓也好,五十步,谁更快,更准,就算是谁赢,如何?这个比法十分公平,并且谁都能凭借着结果看出高低来,用射击来比,二叔是不是就能愿赌服输了?” 朱樉一听,顿时乐了:“好!一言为定!” 生怕这个倒霉侄子反悔,他立刻就要求开始比试。 朱元璋看着他那胜券在握的模样,顿时有些没眼看了。 这小子哟,要吃大亏了。 一炷香时间后,秦王朱樉蹲坐在猎物前,仔仔细细翻找着猎物身上的箭,却只看到了一个血洞。 而在不远处堆着的另外一些猎物上,只有两只身上插着箭,剩下的都只有这样的血窟窿。 想到侄子之前所说的话,秦王朱樉一直仰着的脑袋终于耷拉了下来。 “本王……输了。” 第一百五十章 烂摊子 本王居然……输了。 秦王朱樉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输,还是输给了一个刚刚回归了身份的小辈。 但他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愿赌服输。 虽然他性格暴戾,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亲自认可了的承诺,轻易是不会许诺的。 老朱在一旁看得直乐,他这个二儿子一向是骄傲到了骄纵的程度,因为从小就孔武有力,还是嫡次子,除了他的标儿,这小子是谁都不服。 老朱二十几个儿子里,这个小子惹出来的事,那是真不少。 虽然老朱不想承认,但也要承认,这个二儿子,其实算是继承了他比较负面的部分。 朱元璋的性格就有着暴戾、蛮横、护短的一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正是对老朱的真实写照。 但除此之外,老朱也有着不少优点。 他的标儿是继承了他的所有优点,并且在优点之上进行了符合自身身份的扩展。 而这个二儿子,就是继承了他的所有缺点,并且在缺点之上进行了符合自身身份的扩展。 所以也不能怪他看老二不顺眼,谁会喜欢看一个负面版本的自己呢? 秦王朱樉居然这么轻易就认了输,倒是让朱英有点惊讶。 看来他之前倒是看扁了这个二叔。 也是他先入为主,因为不太喜欢这个秦王,所以会下意识用最坏的可能去想对方。 但对方毕竟不是一个天生的大恶人,若是,对方也不可能对太子朱标心悦诚服了。 这是一个桀骜不驯到了极点的人。 只能用足够的“强”去压制对方、折服对方,而不能让对方看到弱点。 朱英沉默了下,道:“二叔,侄儿已是占了这铁珠枪的优势,若是用弓箭来与二叔比试,必是不如二叔。” 人家的嚣张跋扈也不是没有资本,作为一个镇守边塞的亲王,秦王朱樉的骑射功夫是相当不错的。 朱英才穿来十年有余,学习骑射功夫的时间更是短暂,用这个来比,他必输无疑。 秦王朱樉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输了就是输了,哪有这么多理由?” 这话说的,仿佛输了的人不是他,而是朱英一般。 老朱一脚踹过来:“输了还这么横!欠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掺和进刺杀的事里去了?你这孽子是不是早就想气死老子了?所以才干出这样缺德没屁眼的事?” 秦王朱樉:“……” 注意一点形象啊父皇! 被父皇骂了个狗血喷头的朱樉,也挺光棍儿,既是之前同意了自己输了就说明一切,现在也不拖了,直接就将自己是怎么掺和进来的说了出来。 朱樉表示,他回京前,就有人试探过他的态度,对方说,若他有心那个位子,对方会支持他上位。 当时朱樉没搭理对方,直接将使者给杀了。 结果他都这么干了,就在不久之前,对方居然又派人过来,说是想要与他合作,将皇长孙给解决了,支持他上位。 “……儿臣就觉得,这必然是因为儿臣与大侄子有过摩擦,被人给发现了,对方就认为儿臣必然会因此改变主意。然后儿臣没搭理他们,将人又给杀了。” 朱樉有点委屈地说道:“其实儿臣只是猜到了这件事,没对您说而已。但这里可是应天府,就算真有刺客,大侄子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个个都是只管吃干饭的不成?他们总不至于保护一个人还保护不来?” 他承认,他就是想看热闹,谁让大侄子对他不太尊敬呢。 他为啥要提前示警啊?对方死不死,关他什么事? 朱元璋听到老二这不以为然的语气,再次怒而踹人。 这个孽子!作为亲叔叔,提前知道了有人要刺杀侄子,居然做壁上观,虽然没有真的参与进去,但这个态度,就很要命! “你也不必回封地了,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应天!”老朱怒道,“待朕回宫就下旨!你这个王爷也别干了!” 秦王朱樉低垂下了脑袋,此刻也知道自己是有点理亏了,不敢再吭声。 朱元璋看向朱英,道:“英儿,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随后,又冷冷看向了一直坐在角落里,一直都没敢出声的两个小的。 “赞仪,你怎么看?” 靖江王朱赞仪此刻小脸煞白,他其实在方才就有了预感。 虽然秦王朱樉没有明说找他的人是谁,但有着他爹他爷爷的例子摆在那里,此刻皇上又开口问了这么一句,靖江王想不多想都难。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朱元璋跟前,撩袍子跪下了:“皇上,微臣有罪。” “你的确是有罪。”盯着这个年纪极小的小辈,朱元璋忍不住叹了口气,“毕竟,属下犯了错,你这个当主子的也难逃其咎。但你的罪,只是失察之罪。念在你年纪小,又是刚刚才接了你父亲的烂摊子,朕就不罚你了,待回去后,若无旨意,你就暂时先待在府里,好生读书,莫要出来了。” 之前拦杀锦衣卫指挥使,朱元璋已是轻拿轻放了,只让锦衣卫出面,暗杀了几个负责的人。 原本想着,这些人的死,能够让靖江王一脉的人老实一阵子。 谁能想得到,他的宽容不仅没有让对方老实下来,反倒是迎来了更大胆妄为的刺杀。 朱元璋已是压不下火,脸上露出残酷表情。 朱赞仪跪在那里,颤抖着声音回道:“……是!微臣遵旨!” 朱英没有替靖江王求情。 毕竟老朱对朱家人已是足够仁慈了,换成外人,干出这事,就算与主子无关,当主子的也必是要被牵连死无全尸了。 而秦王朱樉跟靖江王朱赞仪明显只是被呵斥,没了自由而已。 最多就是降爵。 朱元璋又看向了大孙子,本以为孙子会开口求情,结果却听到大孙子开口说道:“爷爷,行刑时,孙儿想去观刑。” 朱元璋觉得这个要求是很合理的,换作是他,若有人刺杀自己,他也要亲自观刑,看着对方死了,才能彻底解气。 果然,他的大孙子就是像他! 朱元璋的眼神都柔和了下来:“你想看他们是怎么死的?没问题!”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去昭狱 秦王朱樉:“……” 父皇,您是不是太偏心了一点? 想当初,儿子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言论,您当时是怎么评价儿子的? 您觉得儿子太过暴戾了。 怎么轮到您的大孙子了,您反倒只剩下赞赏了? 这不公平! 若是老朱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怕就要回一句了: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等到这场闹剧终于过去了,捂着腰,秦王朱樉临走前,还有些不爽地对朱英撂下一句。 “我必须要说,你跟大哥一点都不像。” 大哥才不像你小子这么阴! 朱英回以微笑。 他本来就是后穿过来的,跟便宜爹不像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朱允熥在回去的路上跟朱英坐在一辆马车里,显得有些沉默。 “怎么,有些后怕了?”朱英问道。 朱允熥有些闷闷地说道:“那倒是没有,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靖江王这一脉,一直对爷爷对咱们恶意这么大?我听先生说,当初大都督之所以被幽禁,就是因为仇恨皇爷爷,不仅放纵将士劫掠百姓,更欲投靠张士诚……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皇爷爷当初很信任大都督?为何他竟欲投靠张士诚呢?可就算是出了这样的事,皇爷爷也没有杀他,他郁郁而终后,皇爷爷又封了大都督的儿子做靖江王,哪怕后来闹出了许多事,依旧又让赞仪袭爵……” 可以说,哪怕不是他爷爷,是其他皇帝这样做,都能被称为宽厚了。 更不必说他的爷爷洪武大帝,那可是一个眼部揉沙子的主儿啊! 这样一个手段残酷的君主,却对这一脉这样好,结果却反倒让对方仇恨,这让朱允熥觉得人心真是太复杂了。 朱英却觉得,这很合理。 朱允熥话里的“大都督”,算是他的堂叔,是皇爷爷兄长之子,曾立下赫赫战功,所以被封大都督,在武将功勋中,那都是首屈一指的,无论是待遇还是被信任的程度。 到了最后,甚至有些封无可封了。 也正因为封无可封,才导致了对方后来不满皇爷爷对其封赏太少,于是放纵手下人劫掠百姓,被老朱呵斥后,有了想要投靠张士诚之心,再次被老朱识破,被押送回去,被幽禁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乃是朱元璋哥哥的孩子,在名分跟礼法上,自认为比朱元璋的儿子们更具有继承的合理性。 而之后两代人,或是本人,或是部属的不满,其实皆是由此而来。 朱英想着这些,听着朱允熥继续嘀咕着,淡淡说道:“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古而有之,也没什么奇怪的。” “……也是。”朱允熥再次沉默了下后,跟着叹道。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就长大了一般。 “大哥,若是我,必然不会奢求这些,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必然不是我的。我不会去争抢不属于我的东西,那样太累了,人活一生,还不如获得轻松一些。” 朱英并不意外朱允熥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这个太子朱标跟原配太子妃所出的嫡子,就贯彻着这个理念,一直做着透明人。 但就算是这样,朱允熥也只活了三十九年,暴毙于永乐年间。 幼年失母,少年时被同父异母兄长的光彩遮住,作为透明人存在着。 曾被封吴王,却没来得及就藩,就迎来了天地大变,成为了罪人。 而就算是被成为了罪人,也依旧是别人的眼中钉。 若无朱英的到来,朱允熥短暂的一生堪称是大写的悲剧。 “你所想的生活必然不会实现。”朱英拍拍亲弟弟的脑壳,怜爱地说道。 “放心,等过了正月,大哥就让爷爷给你安排差事,让你学习、工作两不误,务必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要啊!”被大哥“慈爱”的目光惊呆了的朱允熥,随后发出惨叫声。 见弟弟果然因此重新活泼了起来,朱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总算是顺眼多了。 回到宫里后,朱元璋又跟朱英聊了聊那把“铁珠枪”的事。 这可是好东西啊! 朱元璋把玩着这个一手就可掌握的武器,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铁珠枪可能量产?”朱元璋问道。 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东西若是量产了,也不必让军中人人都配制上,只是让锦衣卫跟他的嫡系部队上下都配制上,战斗力必然翻翻? 虽说这玩意儿射击的要领,与弓箭有些区别,若想要达到大孙子射击时的效果,必是要好好训练才成。 但作为男人,有几个能抵挡得住这样新式武器诱惑的? 恐怕所谓的训练,在军中之人看来,也是一种享受了! 不,不仅是军中之人。 这玩意儿若是传开了,贵族小子们恐怕都要为之疯狂了。 但这东西太袖珍,威力也大,若是泛滥了,也必然要引来大麻烦。 朱英回道:“此物的确可以量产,不过,需要培养一批工匠专门做这个才成。” 不仅是因为技术问题,在保密上也要考虑好。 控制一两个匠人,对于皇家来说不难。 但控制一大群匠人,这可不是轻松的事。 与朱元璋所想的一样,朱英也要考虑这玩意儿的制法一旦被泄露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其实制作这玩意儿都不是很难,找几个好工匠,将它拆了,琢磨一下,也能猜出是怎么制造。 技术主要还是在零件的制造上。 他找的匠人,就擅长这些。 朱元璋沉思片刻,道:“既是如此,你来挑人管理,到时给一个八品官位。” 朱英点点头,表示明白。 “明日我让锦衣卫审问刺客的案子,你若是感兴趣,也可去昭狱看一看。” 朱元璋丝毫不介意大孙子与锦衣卫交往过密,甚至巴不得大孙子能尽快将锦衣卫的力量接过去。 朱英其实也好奇锦衣卫是如何审案的,自是应了下来。 转过天,他就带着阿牛等人去了昭狱。 “微臣陈武峰,拜见殿下。”早就闻讯等着的一个指挥同知,见朱英过来,立刻上前,恭敬行礼。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朱元璋的敲山震虎 锦衣卫的一把手,是指挥使,只一人,正三品。 在指挥使之下,可有两个指挥同知,都是从三品。 不过在来之前,朱英从阿牛这里也得知了一些消息。 比如,锦衣卫同知如今就一个人,名为陈武峰,与蒋瓛关系一般,但二人都算是洪武大帝的心腹。 “这就是帝王的平衡之术啊。”朱英暗道。 锦衣卫毕竟是皇帝的亲卫,权利极大,若正副手关系好,那这锦衣卫到底是姓朱还是姓蒋? 所以,历代的锦衣卫一把手跟二把手之间,必然是不和的,且这种不和,还是无法通过时间改善的情况。 唯有这样,坐在龙椅上的人才能放心使用这个暴力机构。 “陈大人,快快请起。”朱英说着,端详着面前的人。 与蒋瓛不同的类型,此人生得要更斯文一些,但只要仔细看此人的双手,就知道,这个印象纯粹是骗人。 这双手上是有功夫的,此人恐怕擅长掌法。 见皇长孙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陈武峰心中也不禁暗道:“没想到皇长孙眼睛还挺毒?” 早就听闻这位皇长孙的威名了,听说昨日这位皇长孙直接击毙了一个刺客,从刺客手里救下了一个锦衣卫。 后来还直接震住了秦王,现在一看,这传闻倒不像是假的了。 本就因着朱英身份而恭敬的男人,神情间越发多了几分郑重。 他态度恭敬地请朱英往里走,朱英抬头打量着面前的昭狱,很好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按照原本的历史线,在洪武二十六年,洪武大帝就会撤销锦衣卫,直到永乐年间,锦衣卫才会重新出现在人前。 他原本以为昭狱早在几年前就没了,毕竟历史记载中,也有着类似的记载。 如今他能过来,至少这里的昭狱目前还是存在着的。 陈武峰将人一直带到了一个庭院里,然后又让人搬来了太师椅,请皇长孙落座。 朱英坐下后,示意可以开始了。 “将主犯带上来!”随着陈武峰的一声令下,立刻就有锦衣卫押着十几人走过来。 “跪下!”见有人还想着不跪,后面的锦衣卫对着他的关节就是一下。 一阵噗通声后,这十几人都被按在了地上。 因着是为了皇长孙进行的这场审问,所以陈武峰这个指挥同知亲自来。 本来他还担心,因为中途必然会用刑具,而锦衣卫的刑具那都是让人看着都胆寒的,这位皇长孙会守不住。 结果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皇长孙就这么坐在那里,安静地看完了全程。 既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呕吐的情况,也没有出现他担心的心软的情况。 将这位皇长孙送走时,陈武峰脸色凝重,一旁的心腹不解地低声问道:“同知大人,您是在担心什么?” “皇长孙……更像陛下啊。”陈武峰沉默了下后,说道。 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众人都是在说,这位皇长孙酷似已逝的太子。 而太子他是熟悉的,可以用一切美好的辞藻来形容,堪称是完美。 但也正因为如此,“仁厚”等美好的形容,也可以用在太子身上。 太子就曾对他们锦衣卫的行为颇有微词,觉得他们过于残酷了。 但相比于太子,这位皇长孙又过于冷静了。 说皇长孙性情暴戾,在他审问犯人的过程中,这位皇长孙一直都没有出声,虽未阻拦,但同样也没有喝令他们加刑。 对于主犯中有人趁机诅咒唾骂皇长孙的行为,皇长孙似乎也并不动怒。 就这样的心态,就不能说是暴戾。 因为皇长孙的情绪非常稳定,一点都没有被激怒。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冷静,才更让陈武峰胆寒。 一个暴戾的掌权者,让人恐惧。 但一个冷静的残酷掌权者,就不仅仅是让人恐惧了。 想到皇长孙临走前看他的那一眼,陈武峰将后面想说的话全部都咽了下去,喝令周围人:“将主犯全部押回去,记住,在行刑之前,一个都不准死了!这可是皇长孙的命令!” “是!”众人应声如雷。 当情报送到朱元璋面前时,朱元璋却不觉得这样的大孙子不像太子有什么不好,他自言自语道:“不愧是英儿,与朕,与太子,都这般像!” 英儿身上既有着太子的一面,又有着他的一面,这岂不是更好? 旁边的人听了,再次认识到了陛下对皇长孙的偏心。 换成是其他皇子皇孙,恐怕不会得到陛下这样的评价。 但换成是皇长孙,那么,无论皇长孙做什么,皇上都能为皇长孙的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 这就是圣眷! 消息晚了几天,直到那十几人被押上了法场,被通知全体去观刑的众藩王们,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前几日发生了什么。 他们中提前知道了一点内幕的秦王,已被幽禁在了府邸,就算是今日这样的情况,都没被允许出来。 而朱棣虽不知道秦王做了什么,但前几日的灯会上出了事,有人欲刺杀皇长孙,这件事他却是听说了。 而父皇今日让他们这些人过来,是为了什么,他自然也是想明白了。 敲山震虎。 父皇这是在用这些人的下场,以及秦王朱樉的下场,来警告在场的所有藩王。 朱棣的脸上也难得没了什么好表情。 任谁发现,就算自己再努力,在父皇眼里,也不如大哥的儿子时,大概心情都会很微妙。 二十几个藩王中,有人脸上带着茫然之色,也不知是真茫然,还是故意装成了这副蠢样。 朱棣紧锁双眉,还真就这么定睛看着,直到那十几人死了,这才转过身,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往回走。 耳畔有人在干呕出声,朝那边看去,不是他的五弟又是谁? 这个老五啊,还是老样子。 朱棣迈步就朝着老五走过去,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先他一步走到了老五的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老五竟没朝他这边看一眼,就跟着对方走了。 朱棣:“……” 那是宫里的太监? 看着有些眼熟,似是在皇长孙身边服侍的太监?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签订契约 皇长孙派人来请老五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 朱棣下意识走了过去,本想着,老五看到他走过来,总要迟疑一下再跟着走? 只要有这么一个停顿的时间,他走过去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拦下老五。 就算老五真要去,他也可以找借口跟着一起去? 难道他这个做四叔的要去,皇长孙手底下的太监还敢拦着不成? 朱棣是真怕老五被人给卖了,还要替对方数钱。 按说,皇室子弟就算是再傻白甜的人,傻白甜的程度也有限。 可他这个五弟却是真不一样。 从出生起,就有些羸弱。 渐渐长成后,竟是对医药方面有了兴趣。 不,已不能说是有兴趣了,都可以说是痴迷了。 一个痴迷医药的皇子,性子方面是真的容易被人给坑死。 朱棣心里起急,原本的步子已是够大,速度则又是加快了。 结果就在他快要走过去的时候,老五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着那个小太监转身走了。 “老五!”没办法,朱棣只能喊了一声。 周王朱橚转过身,朝着他挥了挥手,那个意思,仿佛是在说,四哥,弟弟正忙着呢,有事回去再说哈! 朱棣:“……” 就是这一无语的工夫,人家已经上了马车,直接走了。 晋王恰好从朱棣身边走过去,嗤笑了一声。 朱棣:“……” 这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朱棣对这几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是很无奈。 二哥脑子越发有毛病了也就算了,他也知道二哥有心结,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大哥,所以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有着一种想要拉所有人一起完蛋的趋向。 三哥跟他不对付,他也理解,谁让他当初的确是告了三哥的黑状呢? 可老五就变得有点快了啊。 再傻白甜,这就不是一个能跟人迅速将关系搞好了的长袖善舞的人啊! 还是说,其实问题不是出在老五身上,而是出在那个将老五叫走的人身上? “朱雄英……” 这个大侄子,不简单啊。 …… “五叔,坐。”被朱棣认为不简单的朱英,没有将周王请到宫里去,而是另找了个酒楼的雅间,饭菜都准备好了,请周王落座。 周王曾奉命带了这个大侄子几日,大侄子去见那些藩王,都是他领着去的。 虽然只有数日工夫,但在所有藩王里,周王的确是与朱英关系最好的一个。 周王开门见山地问道:“英儿,你是有事找我?” 朱英知道这个五叔不是一个喜欢搞政治或是社交的人,虽看起来脾气很好,但其实性格很直。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就会比较自在,朱英也开门见山地回道:“五叔似乎很喜欢辣椒?再过十几日,藩王就该返回封地了,五叔,到时侄儿除了几车土豆,再额外送你一车辣椒,如何?” “当真?”周王惊讶道,“辣椒可是稀罕物,整个大明貌似就只有你这里才有?你要送我这么多?这可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 别说是辣椒了,就是其他调料、香料,大多价格昂贵。 辣椒这东西,以周王对植物的关注程度,就只在大侄子这里品尝过,当然知道辣椒的价值了。 朱英含笑说道:“还有辣椒种子,待五叔回去,可以试着种一种,若是能种出来,五叔以后就可以实现辣椒自由了。” 最后半句话,周王虽然能听懂,却觉得这样的说法怪怪的。 不过,他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上面,一想到辣椒种子都能给他,周王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这样的好东西,一旦他回去能试种成功,那就不仅仅是能实现自己吃辣椒自由了,他甚至可以让王府的人卖辣椒! 这样的好东西,必然能让他的小金库迅速丰盈起来。 “只是,这辣椒……这样金贵,开封可适合种植?”朱橚迟疑着说道。 朱英心想,怎么可能不适合? 后世的开封,在种辣椒方面有着非常完善的产业链,在开封的一些地方,甚至将种植辣椒当做了主要经济来源。 那地方可太适合种植辣椒了。 他安抚周王道:“五叔放心就是,开封实是适合种植辣椒。只要官府大力推广,只需年,辣椒或许能成为开封农人的主要经济来源。五叔可莫要小看了种植辣椒,它的产量颇高,以后完全可以广为种植,不仅卖向大明全境,还可卖到大明之外去。” 朱英给周王朱橚勾画出的美好未来,让周王朱橚怦然心动。 若真能如此……开封岂不是要富了? 但这样的好东西,大侄子总不能是白白给他? 朱橚兴奋的情绪顿时回落了回来,有点迟疑地看向朱英,问道:“总不能让你吃亏,这辣椒可是你先种出来的……” “所以,咱们可以先签订一个契约,头三年,我提供种子给五叔你,但除了五叔自用的辣椒,其他辣椒,都要优先卖给我……” 说着,朱英竟拿出几张纸,递给了朱橚。 朱橚一张张翻看着,初时是有点茫然,越看越是惊讶,等全部看完之后,再看向大侄子时,已是佩服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脑袋,才能想出这样的合作模式啊? 其实朱英给出的合作方案,就是后世最简单的那种企业与村镇签订的种植、养殖合同。 一方提供羊羔、鸡仔或是种子,对方负责养殖、种植,到了收获的时候,优先被企业收购。 若是一方违约,则需要赔付违约金。 但若是遇到了天灾之类人力无法挽救的事,赔偿事宜则另有规定。 总之,站在已成型的巨人的肩膀上,自然是显得十分缜密、全面。 也难怪一下子就震住了周王。 朱英说道:“若无异议,临走前就签了这个契约,五叔你可以回去先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不用考虑了,就是它了!”结果,周王倒是十分光棍儿,看着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结果直接一拍桌子,拍了板。 等到带着“合同”,乘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处,发现朱棣已是在他家里等候多时了,朱橚才算是回过神来。 而几句话就问出他是去做了什么的朱棣,眉尖跟心脏同时猛地一跳:老五不会是被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长孙真有这样的才能 “你说,皇长孙给了你很大优惠,让你帮着种植辣椒?” 朱棣嘴角抽动着,强忍着无语才没有继续说出后面的话来。 但他的表情却已是将他此刻的心情如实表达了出来。 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天降馅饼的好事? 若有,大多数都是陷阱! 周王朱橚一看就看出了四哥的真实想法,他也跟着无语了。 四哥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心底很好的,可就有个问题,那就是,疑心重! 要不是因为疑心重,也不至于在当初选择“先下手为强”,去告了三哥的黑状。 虽然四哥的担心也不是完全多余,他们这些兄弟哪怕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其实也多半是谁都不服谁,喜欢互相使个小绊子什么的。 谁让他们都不是储君,只是普通藩王,而普通藩王根本无需“贤良”,有点毛病其实更能让父皇放心呢。 周王有时候都不知道,这些兄弟彼此之间的不满、争斗,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做戏给外人看了。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做戏,但做戏久了,也就容易弄假成真。 顶着四哥质疑他脑袋是不是真有了问题的怀疑目光,周王没好气地将“合同”拿出来,递给朱棣,还要提醒四哥:“别弄坏了啊!一会儿我就要好好收起来了!” 虽然以他跟大侄子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搞这种契约。 但当时大侄子提出要签这个契约,提得太自然了,他也没意识到亲叔侄合作居然还要签个契约有多奇怪,竟也就这么顺势签了。 被老五提醒了这么一句后,朱棣越发怀疑老五是脑袋坏掉了。 亲叔侄合作,签订契约也就罢了,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大侄子是真想帮老五搞好开封的经济。 就算是奔着共赢去的……在有朱允炆这个例子摆在前面的情况下,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样的小辈。 毕竟是隔了一辈,不想是他们这些亲兄弟,哪怕是彼此打出了活人脑子,但还是有点真感情在的。 隔了一辈的侄子,再有血缘关系,又没怎么相处过,能有什么真感情呢? 朱棣带着这样的想法,自然是用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去看待“合同”上内容的,但当他真的看进去之后,一直锁着的眉,却慢慢松开了。 “四哥,怎么样,我就说,他不可能是在哄骗我!” 周王对别人的情绪变化或许观察不到位,但四哥跟他感情最好,两兄弟小时候更是一起长大的,周王对朱棣的情绪变化的感知,甚至到了敏锐的程度。 朱棣又没故意绷着情绪,所以周王立刻就察觉到了四哥态度上的松动。 朱棣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但他若真想哄骗你,你被他卖了也必然还要帮他数钱。你这样的性子……” 其实朱棣更想说:你这样的脑袋…… 但到底是亲弟弟,大家都是人到中年了,还是要给对方留一点面子的。 周王朱橚嘿嘿笑道:“四哥,你就说,这契约内容如何?” 那个嘴脸,真是让朱棣看了都想揍人。 可谁让这是他亲弟弟呢! 只能忍了! 朱棣又仔细将契约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这份契约写得是真好。 不知道是哪位高人为皇长孙列出来的,这样的高人,若能考中了进士,做了官,怕是一个在吏部做事的人才! 不过,一般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在考科举方面往往就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能考上科举的,往往都是一些在治国之策上有些想法的人。 像是能列出这样内容的人,往往只能为吏。 若是为吏,去哪里为吏不成? 其实也没必要非要留在应天府啊! 这种国家首都的所在,做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若是能将这个人才挖到手,挖去了他的封地,起码能让对方做官。 就算只是微末小官,在身份上也是改换门庭了不是? 朱棣想着这些,就试探着问弟弟:“不知想出这个办法的,是哪一位?皇长孙没提过?” 他其实这么问,也没抱太大期望。 只要不是个傻子,有这样的人才必是要藏着掖着的。 就算是不能做官,也可以指派对方做不少事。 皇长孙应该不会主动提及给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 结果就听到老五说道:“你问这办法是谁提出来的?四哥,你怎么糊涂了?还能有谁啊,当然是咱们大侄子了!” 朱棣看傻子一样看回去:“你觉得这是皇长孙能想出来的办法?” 该说这个傻弟弟什么好呢! 居然连这里面的道理都想不清楚? 这个傻弟弟啊,不愧是皇室中第一的傻白甜。 周王同样用“四哥你怎么傻了?”的眼神回看了回去:“怎么不能是大侄子想出来的办法?你忘了朱家铺子之前卖的那些东西了?那些可都是大侄子想出来的点子!若真有旁人帮忙,那这样的人才岂能掩得这么严实?再说,以大侄子的身份,也没这个必要啊!你真以为善行商贾之事对咱们皇室中人是什么好评价?” 也是哈。 朱棣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老五说的有道理啊。 皇长孙就算是想要搞出好名声,搞土豆这类农作物是可行的,因为这涉及到了民生问题。 可搞商贾之事,这可不是什么添光彩的好事。 就算是搞出了大名堂,对于朝堂上的那些人来说,这也不是什么优点,而是污点! 越是有名气,这污点就越大! 所以……这个办法,真是皇长孙自己想出来的? 皇长孙真有这样的才能? 排除掉其他可能,当这种可能成为最大的可能时,朱棣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四哥,我就说,你平时想得太多了。人,想太少不好,但凡事都想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看你,才多大,都有白头发了。我这里有一些百年何首乌,正好带回了应天,一会儿你走的时候,直接带上……”周王一看,顿时有了一种大获全胜之感,嘴里不断唠叨着。 朱棣一听到老五提及药材,就脑仁儿疼。 不用问,那些所谓的百年何首乌,说不定就是老五自己亲自去山里采的! 堂堂一国亲王,居然行这等事,也难怪跟皇长孙投脾气。 “临走前,我打算私下去见一见这个侄子。”朱棣沉默了下后,说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皇长孙是粗鄙武夫 可惜,因着朱元璋随后就分了土豆给一众儿子,为了将土豆提前运回去,并且安排人手来种植,不耽误了农期,还要派人忙碌春耕的很多事,二十几个藩王在不久之后就都匆匆离开了。 换成是不怎么负责的藩王,那自然是不必太着急。 但燕王朱棣显然不在此列。 作为一个对封地内的农事很在意的藩王,他甚至算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 周王倒是不用着急,他的世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因他平时醉心采药、炮制药材等,世子早就已经算是代理藩王。 当皇长孙再次派人请他过去时,周王还觉得,大侄子大概是跟他处出感情来了?所以得知他要走,要再与他聚一聚? 结果被约到了地方后,就被对方的一番话给惊到了。 不是? 皇长孙怎么会知道他儿子们的情况? 对方居然开门见山地提醒他,回去后要注意庶子们的教育问题,不可让他们胡作非为,要多关注他们的行为跟心理健康。 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能听出皇长孙还是提醒他为主,可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件事,皇长孙到底有着什么深意,却让周王不得不深思。 要知道,二十几个藩王,除了嫡子之外,庶子基本人人都有几个,甚至是十几个,人数那可就太多了。 莫说是一个刚刚归来的皇长孙了,就算是他的父皇,也未必能认得所有亲孙子。 除非…… 除非锦衣卫出马,提前查探到了什么,有了什么证据,重点对某个人有了关注,才能让远在应天府的皇长孙,知道一群身在开封的藩王庶子的情况。 因为皇长孙也没有明说那些庶子中到底是哪个犯了事,所以周王只能苦涩地想着,待回去之后,就好生约束这些儿子,最好是请几个大儒,将这些无论是不是喜欢读书的儿子都按住,让他们少出来招惹是非。 望着周王一脸迷茫地离开,朱英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很想明白地提醒周王:你那个次子朱有爋不是个玩意儿,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曾经为了荣华富贵,卖父卖兄,将你给坑惨了! 但这话,他一是不能说,因为事情还没有发生,也永远不可能再发生了。 二是,他也不愿意不教而诛。 事情既是还没有发生,也永远不会再有这件事发生,那只要让周王约束庶子们,曾经在历史线上坑了爹的玩意儿,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个老实本分只享受着荣华的富贵闲人呢? 所以说,有时候知道历史上一些人会做的事,他能做的也只是预防、提前解决,但该怎么解决,该怎么提前预防,却又是一门不能只简单粗暴来解决的学问了。 “殿下,皇上请您过去。”太监小景子快步走进来,含笑提醒道。 作为一个天天都要陪着皇帝用餐,还要监督皇帝用餐的人,朱英如今在宫里众人眼里的地位,已是直逼当年的太子朱标了。 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刚刚回归的皇长孙就能达到这样的标准,甚至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朱英也有些饿了,不再想这些事,点头道:“那就走。” …… “王老弟,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 “张兄,咱们彼此彼此啊。” 两个同时入城的车队的主人,在略休息之后,就约着见了面,一见面,就互相调侃了一句。 待仆从下去,其中一人就感慨道:“这次皇长孙举办赏花宴,只约了咱们商贾,外界可是众说纷纭啊,不过,不管他们如何说,愚兄对皇长孙可是早就景仰得很。哪怕不是皇长孙,只凭着他当初能够翻手为、覆手为雨,让整个京城的商贾都被他压制,这份能力,就仿若财神下凡啊!” 可惜,对方居然是皇长孙,这样的身份,必然不会再亲自经商了。若非如此,以后大明怕又要出一个可以比肩苏州沈家的大商之家了! 但又一想,再出名的商人,又如何能比得上皇子凤孙来得尊贵呢? 另一个王姓商人,却突然愤慨说道:“张兄,你一路行来,可听说过那个传闻?” 啊?那个传闻?哪个传闻? 张姓商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说皇长孙是一介武夫……那个传闻?” 这话光是叙述出来,都让张姓商人的脸色跟着沉下来。 他当然也听说了。 不仅是他们两个,恐怕现在很多来赴宴的商人也都听说了。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文人搞出来的鬼,恐怕是背后有什么力量推波助澜,才让皇长孙“不尊重读书人”、“喜行商贾之事”、“粗鄙武夫”的传闻被广而告之。 在读书人中,这种传闻传得尤其猖獗。 若不是皇长孙乃是正经的嫡长孙,在名分上有着绝对的优势,让正统文人都不敢轻易质疑,关于皇长孙的这些传闻恐怕会更难听一些。 “哼!依我看,必是那些读书人搞出来的鬼,他们是不高兴了,觉得皇长孙举办的第一场赏花宴,竟是邀请我们这些商贾,觉得丢了脸,觉得皇长孙不尊重读书人,这才有了现在各路传闻。” 是,秀才造反造不成。 可读书人的那张嘴啊,若是刻薄起来,也是真刻薄! 但哪怕被刻薄的对象是皇长孙,只要读书人都认为他们说的没问题,在法不责众的情况下,这些读书人也必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唯一受到损失的,就是处于舆论中心的皇长孙了。 而导致皇长孙出现这种麻烦的商贾们,其实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这些传闻,皇长孙可是听说了? 若是听说了,会不会后悔见他们?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这就导致原本已经得了请帖的商贾中,有一小部分人“临阵脱逃”,将贵若千金的请帖倒手就卖了出去。 王姓商人之所以没有选择这么做,是他坚信,一个能在身份没有回归之前就搞出大动静的皇孙,不可能对这样的舆论攻击毫无反应。 “你看着,我觉得,皇长孙对此,必有反应。” 而他们做的,就是等着看皇长孙会怎么做。 与此同时,早就听过这些传闻的朱英,在得知一众商人都陆续到齐了之后,突然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粗鄙武夫?看来,是时候打脸一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放异彩 “英儿,你拦着朕不让朕下旨治他们的罪,可是想要用其他办法打他们的脸?” 在赏花宴开始的前一天,朱元璋忍不住问大孙子。 朱英都听说了的事,没道理朱元璋这个皇帝不知道。 要不是朱英拦着,在商人们眼里可以“法不责众”的读书人们早就遭殃了。 在晚年的洪武大帝眼里,从来就没有“法不责众”这个词! 让他真不爽的,哪怕是千万人,亦杀之! 朱英可是太清楚他爷爷是个什么性格了。 让他爷爷出手? 还不得杀红了眼? 所以他当时就摇头表示,这件事自己会处理。 听到爷爷询问,朱英就说:“与其治他们的罪,何不用他们的矛去击他们的盾?” 朱元璋愣了下,“你莫非是想要用诗词打脸他们?” 他倒是不知大孙子在诗文上还擅长啊! 大孙子读书的确是不少,但更多的还是爱读史书、兵书、农书,对诗词并无什么兴趣。 老朱还真不知道大孙子竟有这样的底气,看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大孙子了,但其实还是远远不够啊! 朱英笑了笑,道:“爷爷,您就等着孙儿打烂他们的脸!” “有志气!爷爷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一见大孙子这样有信心,朱元璋顿时十分捧场地率先夸奖起来。 旁边的大太监低垂着脑袋,虽不敢表露出分毫,但却忍不住无语了下。 陛下对皇长孙还真是有信心啊!虽然皇长孙的确是英姿勃勃,很有太子之风。 可问题就来了,还没病逝前的太子,也并不怎么擅长诗词一道啊! 读书多是一方面,但大多数储君学习的都是基础学问以及治国之策,读书多,不代表就文才卓绝! 只能说,样样都无短板,这就够了。 皇长孙要用诗词一道来打烂那些传闲话的读书人的脸,这……的确是有志气,可到底有没有这两把刷子……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但明显朱元璋已是信了,不仅信了,还打算等赏花宴结束,就让人将大孙子的大作传播开来,务必要让天下读书人都看看,他老朱家也是能出文化人的! 朱英安抚住了朱元璋,回去后也没怎么看书,仿佛对明日的赏花宴毫不担心。 这样的淡定自若,让他身边的人也逐渐有信心起来。 就像是老朱看朱英是有着一层滤镜的,在朱英身边待久了的人,同样对皇长孙有着一层滤镜。 透过滤镜去看,皇长孙那是样样都好,人中龙凤! “皇长孙虽从未做过诗,但这次在赏花宴上必然能大放异彩!”众人也开始坚信起来。 入睡前的朱英却想着:“我何必非要与他们比真才实学?若要做合格帝王,脸皮就要足够厚,我既是知道后世那么多好诗词,择一些在必要时一用,又有何不可?” 所有准备盯着明日赏花宴情况的人们,可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帝王在此刻就已是有了很厚的脸皮。 他们想的是,明日受邀的商人之中可有他们的人,到时候皇长孙要怎么举办宴会,是不是粗鄙可笑,事后他们皆能知晓。 皇长孙既不尊重读书人,还如此厚待商贾,必是粗鄙武夫、满身铜臭味,他们这些读书人可要趁着这个机会,将皇长孙的这种喜好给扳回来。 对方作为皇上的嫡长孙,怎能行这样的事? 而他们读圣贤书,如何能看着皇长孙走错了路而不理会? 所以,待明日之后,关于赏花会上的内容,必然会迅速传播开来,为皇长孙的“粗鄙”再添砖瓦。 天蒙蒙亮时,朱英已是起来,洗漱完毕后,就去了前面,与比他起得更早的朱元璋一起用早膳。 在住进宫里后,朱英可算是知道老朱的真正作息了。 不得不说,跟后世的子孙相比,老朱是真的勤勉! 要不是能臣还有一些,估计能被活活累死! “爷爷,如今还冷,您每日何必起这么早?”朱英陪着朱元璋用完了饭后,又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就看到老朱已摆出了要办公的架势,顿时无奈说道。 朱元璋却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笑着说:“每日事情这么多,早忙完,可以早歇息。” 朱英还想说什么,但目光落在朱元璋的脸上,却又顿住了。 等到他乘坐着马车往宫外行去时,他再次回想起了这段小插曲,忍不住叹一口气。 在那一刻,他其实突然就明白了爷爷为何要这样忙碌。 还是因为太子突然病逝,让这位老人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不仅是来自情感上的伤害,在其他方面,太子朱标的骤然离世,也给老朱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若太子朱标未去世,老朱此刻怕已是慢慢将手里的事情交接给太子了。 一个青壮且有子嗣的太子,又那样完美,当老子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可太子却突然病逝了,多年培养的继承人没了,再换其他继承人,就算继承人本身优秀,可很多与优秀无关的事,那都是要命的事。 一个威望不高的继承人,如何能压服得住朝堂上的臣子?如何压服得住二十几个成年叔叔? 如何去压制大明周边一直虎视眈眈的外敌? 如今的大明,只是看着繁荣昌盛,实则内忧外患随时都可能爆发。 老朱这是在用自己的精血来为以后的继承人尽量扫清麻烦啊。 所以,他这次赏花宴,也是一次很好的亮相机会。 …… “草民见过皇长孙殿下!”当赏花宴终于开始后,已经到了的一百人,纷纷向到来的朱英行礼。 朱英身着便服,看着颇有几分文气,含笑说道:“大家无需多礼,都平身。” 又吩咐人,将饭菜、果点都上了,然后就开始了赏花宴的内容。 前面的没什么,都是一些歌舞表演之类。 等到气氛终于热烈起来之后,众人就听到皇长孙突然提议道:“听说诸位虽是行商之人,但在家里都读过书,既是赏花宴,岂能有花有竹却无诗词?不如,就请诸位一人做一首诗词来助兴,如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震惊四座的诗 众人一听,倒也不觉意外。 这时代办赏花宴,无论参加的人是谁,基本都有作诗这样的环节。 这甚至无关参与者的成分,而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事了。 敢来的商人们,个个都已是准备了一些诗词。 就算自己水平不够,也可以提前请人代笔写一些,然后将它们背熟。 无非就是一些大标题的作品,就算是略有一些跑题,在全是商人的赏花宴上,也不会真有人介意的。 大家玩的就是一个气氛! 如今皇长孙给出了这样的提议,大家都热烈响应。 有商人更是提议,不如玩流觞或是投壶,以此来增加写诗的趣味性。 朱英直接准了。 本来还只是为了应付差事,结果,当他们被引到了一处流水处时,顿时就被这里的场景给惊住了。 “这里可真是……巧夺天工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人惊叹道。 不仅是因为附近有着大片的青竹,有着小桥流水,更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半遮掩之下,既是在屋中,又是在院中! 头顶的琉璃,既能防雨,又无损阳光投射下来。 甚至在人们无需抬头去看,一条彩虹,就一直半浮在眼前。 一个商人人没醉,就已是仿佛醉了一样,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道彩虹。 结果自然是摸了个空。 但这场面之梦幻,却非简单几句话就能形容。 便是本身并无几分雅意的商人们,也都几乎沉醉在了这梦幻之景中。 还是有人出声感慨、称赞,随着声音渐大,众人才陆续从这种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皇长孙受宠程度的新认知! 在他们看来,大商人奢侈,这正常,就算是用金子打水漂,这都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可皇室中人,便是再奢侈,其实也是有一点限度的。 不是因为皇子凤孙缺银子,而是若没有就封,那么,身处应天府必然是要被朝臣们监督的,能在这种地方搞出这样奢侈的庄园,若背后无陛下的大力支持,根本不可能办到啊! 御史们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的! 皇长孙该是何等受宠,才能在应天府搞出这样的庄园啊? “难道是陛下掏了银子?”有人嘀咕着。 他身旁的人立刻就鄙夷看过来:“你傻了?难道皇长孙还会缺银子?” “皇长孙怎么就不能缺……” 哦,是了,他们这位皇长孙还真的不会缺银子。 皇室里的人谁穷,他们这位大殿下也不会穷。 因为皇长孙殿下手里捏着白糖跟羊毛制品的生意啊! 在皇长孙还没有回归时,不光是应天府的商人们虎视眈眈,就连他们这些外地的商人,也都对皇长孙的生意有一点垂涎。 羊毛制品还是其次,白糖是真的让人垂涎啊! 有着这两个大生意,皇长孙的小金库恐怕已经比陛下的小金库还要丰盈了?有人甚至生出了这样堪称大逆不道的念头。 感慨也感慨过了,游戏终于开始。 流觞这个游戏,从古至今,都很流行。 这游戏,亦称为流杯、传杯。 这算是个非常古老的酒令游戏,起源于修禊活动。 觞为古代酒器,多为木制,底部有托,易于漂浮。 朱英就让人寻了这样的杯子,还准备了大片的绿叶。 这时候还没有荷叶,但用大片的绿叶也完全可行。 只要能够使其漂浮就成。 一般来说,玩这个,比较急的小溪,其实是比较合适的。 不过,这个地方虽是人工引来的小溪,也是活水,清澈见底,甚至还能看到几尾鱼,玩这个完全没问题。 流杯顺着小溪水被推着走,当走到谁的面前,流杯不怎么动了,那么,这个人就要将里面的酒水喝了,然后吟诗一首。 因为是从远处的地方被推着滑过来,推动的人是侍者,流杯的动与停都是看当时的风以及它自己的“想法”,人人皆有可能。 就连朱英,也跪坐在了溪水旁,算是一个参赛者。 但谁都没觉得这流杯会停在皇长孙的面前。 这么多人,百分之一的几率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前面几次,都是轮到了旁人。 有人格外“倒霉”,竟是连喝了两杯,吟诵了两首诗。 但说他倒霉,他又是幸运的。 旁人都看到皇长孙仔细倾听着,甚至还夸赞点评了几句。 哪怕在这里的人都比皇长孙的年纪大,可一群商人,论地位,与皇长孙之间,那就是云泥之差! 皇长孙竟然能够点评他们,这种地位相差太悬殊的两种人光是能坐在一起,地位低的人能被点评一番,就已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这个人,也太幸运了!有人望向这个商人的眼睛里,甚至都要冒出火来了! 那是羡慕之火,亦是嫉妒之火! “来了,来了!”又一个流杯飘了过来。 很多早有“准备”的商人,都巴不得这个流杯传到自己面前就停下来! 每一个流杯路过的人,都握紧了拳头,眼睛死死盯着流杯,似乎用意念就能逼停这只流杯。 但流杯却被水流推着,继续慢慢前行。 “咦?”有人已是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流杯怎么像是朝着……皇长孙而去? 商人中有人擅长这个游戏,能通过流杯的速度变化,以及风速、水速,大致推断出每一只流杯能飘在谁的面前才会停下。 他盯着这只流过去的杯子,结果就发现,这只可能会停下来的位置,恰是皇长孙待的位置!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流杯在朱英的面前停了下来。 “皇长孙,流杯到您面前了!”有人凑趣地笑道。 朱英哈哈一笑,将杯子拿起来,直接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时候的酒,对朱英来说,实在是清淡极了。 莫说只是这么喝一杯,就是连干一小坛子,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围人一看,都轰然叫好。 朱英放下杯子,略一沉吟,就念出了一首诗。 他们这次玩游戏,吟诗也有大标题,是以花、春色或是松竹为题。 只要是符合题目即可。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朱英慢慢地念出了这首诗,还没等全部念完,现场就已是一片安静。 第一百五十八章 更令人震惊的美食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皇长孙。 这样的诗……这是皇长孙所作? 这可能吗? 这样的诗…… 朱英对此并不意外,这可是后世郑板桥所作,那是谁?那可是扬州八怪之一! 他可不光是为了展露才学,才当众念了这首诗。 而是为了表明他的一个态度。 至于文学,在他看来,能用即可。 这一点,他承认很没有文人的精神。 不过他也本来没打算做什么文人,他过去是商人,以后会是政客。 脸皮厚是成功的要素之一。 所以朱英此刻神情淡淡的扫过去,凡是与朱英目光对上的人,都在恍惚了一下后,收回了目光。 无论他们信不信此诗是皇长孙做的,但这样的诗之前从未出现过,今日从皇长孙的口中传出来,必能千古留名了! 他们这些参与这场赏花宴的人,是不是也能跟着这首诗,一起被人记录下来? 不光是在当下被人羡慕,在更久之后,依旧被后人所艳羡? 有些人脑子活泛,已是快速想到了这一点,再看向皇长孙时,已是面露惊喜之色。 能来这里的商人,有几个是蠢的? 无非就是更聪明与聪明的区别,就算有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看到了其他人兴奋到了脸上泛起红晕时,也跟着反应了过来。 这样的好诗,还是从皇长孙口中吟诵出来的,必能引起大轰动! 他们这些人定要跟着一起出名了! 但愿这诗的原主人不要跳出来啊!有人在心里想着。 至于这诗到底是不是皇长孙自己做的,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没有人跳出来跟皇长孙争这首诗的归属权,那这首诗就可以被安在皇长孙的头上。 莫说是他们这些提前就让人代笔写了不少诗词背熟而来的商人了,就算是那些有了功名跟文名的读书人,也不是个个都能在现场诗兴大发啊,也是提前就准备了许多以备不及之需,甚至也有人请父兄代笔,帮着准备一点好诗词,这在一些半瓶水却又有着一些传承的人家里,也不是绝无仅有的。 以前可还出过为了一两句诗词,就对着亲人朋友下毒手,就为了抢夺那一句半句好诗词归属权的读书人呢。 跟这些人相比,只是花重金或是给好处来“买”诗,实在是不值一提。 见众人只是震惊了一瞬,各种夸赞声就如海潮一般涌来。 朱英对此还算满意,商人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不重要,是不是听话、乖觉、识时务,这才重要。 只看这些人的反应能力,都不是什么蠢人,这就好办了。 他回头就可以从中挑选一些人为他做事,共同发财了。 有了皇长孙的这首诗出现,又陆续玩了几次流杯,其他人精心准备的诗就都让人觉得闻之无味了。 朱英见状,就邀请大家继续走下一个流程,游玩! 但他让人在前面引路所游的地方,却不是大众意义上的花园子,而是混在花园子里的一个美食品鉴会。 一个个侍女,捧着盖着的大盘子走过来,将它们一一摆放在了桌上。 随着一个个的盖子被揭开,一股浓郁至极的香甜味道,顿时在众人的鼻间弥散开来。 朱英立刻就听到了一声咕噜声,不是人嘴里发出的声音,是有人肚子咕噜一下响了。 但却无人嘲笑这个人,因为接下来,一些人小心翼翼发出的吞咽声,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十分明显。 这固然有着大家来时不敢多吃东西,来了之后也不敢多吃东西,现在都饿了的缘故。 也与这里弥漫着的香甜味道有关。 甜! 一种光是闻,都能让人感觉到无比香甜的味道,让人们眼睛都有点发直。 因为糖在这时候十分珍贵,普通百姓几乎人人都能吃甜,因为大多数人一生都吃不到几口糖,所以无论是不是真的爱吃,这时候的普通人只要是能吃到,就都爱吃! 能来今天这场赏花宴的商人,都是豪富之人。 他们自然是不缺银子了,想吃糖,也绝对能吃得起。 按说,他们不该因为一股子香甜味道,就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可这股子味道,却真的勾人得很,是他们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奇妙的味道! “殿下,这些是……”沈文玉在这百人中,是与朱英最熟悉的一个,他一直走在朱英的身侧,此刻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便是连他,早就吃过朱家铺子的一些美食,此刻也有些顶不住了。 朱英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这些,自然是他提供了制作方法,让御厨做出来的糕点了! 基本都是现代糕点,与这些人常吃的食物截然不同,以“新奇”二字取胜。 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一个五层奶油水果大蛋糕。 光是这卖相,就让人望着有点眼睛发直,忍不住吞咽口水。 “这些都是为大家准备的,请大家随便享用!”朱英没有解释这些东西是什么,而是看似大方地对着来客们微笑说道。 见众人依旧是动也不动,他也知道,自己若是不做点什么,碍于身份之差,这些人便是心里再渴望,再想尝一口,也不会有人先站出来去吃。 他朝着旁边的人看了一眼,侍女们立刻就有人拿着刀子出来,另外的人拿着洁白的小盘子。 随着持刀侍女的轻轻一切,五层大蛋糕率先被切下了一小块。 这一小块,就被放在了玉质的小盘子里。 朱英对沈文玉说道:“文玉,既是你先开口问了,这第一块,就由你来吃。” 是,沈文玉的确是来的商人里最年轻、资历也最浅的一个,但与朱英的看重可没有直接关系。 朱英乃是皇长孙,在他眼里,所有商人都是一样的地位! 商人自己划分的身份地位区别,在他这里不好使! 众人带着艳羡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沈文玉的身上,若是目光能有实质,恐怕他的身上已是多出了无数个洞! 但沈文玉也不在乎! 他能够得到皇长孙的看重,这一点比什么都强! 至于其他人怎么看他,这重要吗? 沈文玉小心翼翼接过玉盘,用勺子轻轻挖了一勺,慢慢放入口中,随后就睁大了眼睛。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极大的利益 这蛋糕……口感可真是奇妙啊! 入口软滑香浓,仿佛入口的不是吃食,而是……云朵? 这种软滑的口感,是沈文玉过去从不曾品尝过的,点心居然还能这样做?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用了鸡蛋?白糖? 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 沈文玉一边吃,一边试图分析出里面的材料。 但除了他知道的面粉、白糖、鸡蛋之外,他辨别不出剩下的材料了。 若他吃过,以他的舌头,不可能尝不出分毫。 既是尝不出,就说明剩下的东西,他过去应该是没吃过的。 又是皇长孙殿下自己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相比于其他人可能会猜测这是皇长孙手下人搞出来的玩意儿,沈文玉更愿意相信这是殿下自己搞出来的。 他至今都记得殿下搞出来的辣椒酱有多么美味! 也许,这又是从海外搞回来的东西? 若是从小一直吃,他未必就会觉得这蛋糕有多么惊为天人,可头一次尝,光是这份新鲜感,就足以让人沉迷。 沈文玉到底是沈家子弟,短暂的沉迷之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他随之浮现的又一个念头,就是这种美味,能为掌握着这门技术的人换来多大的利益? 不必问,都知道必是极大的利益! 这样的食物,哪怕是他这个苏州沈家目前很受重用的年轻子弟,都会沉迷其中,觉得甚是好吃,其他家境不如他、眼界不如他的人,又焉能免俗? 便是有人不爱吃甜食,但这样新奇甜软的口感,足以征服味蕾,让人尝上那么几次。而爱吃甜食的人,直接就会被这种美味所折服,欲罢不能。 “殿下,这蛋糕……若是在外面售卖,怕是价格不菲?”沈文玉掩住眼底的亮光,吞咽下这一口蛋糕后,开口说道。 “嘶!” 这小子,在想什么啊? 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沈文玉,谁都没有想到,沈文玉在吃了一口之后,会直接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全都愣了下。 虽然作为商人,他们的第一个关注点也是这个。 但他们现在是在参加皇长孙的赏花宴,对? 作为第一个有幸被邀请,品尝了这种美食的人,居然先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而不是对这种美食进行更诗情画意的称赞,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这是不是显得过于功利了一点? 哪怕他们是商人,在与权贵接触时,也往往会将自己扮成一个儒雅的商人。 凡事都往儒的上面靠,仿佛这样才能摆脱身上的铜臭味! 他们之所以在来之前背诗,不就是为了继续这样的风格吗? 怎么这个姓沈的小子突然就反其道而行之了? 众商人一时之间都被沈文玉这直白的做法给搞懵了。 脑袋活泛一些的人,则开始思索沈文玉这么做的目的了。 而沈文玉在问这句话时,就看向了朱英。 朱英与他目光一对,嘴角微微勾了下,虽然神情依旧,但光是这淡淡微笑,就显示出了对沈文玉这问话的满意。 一直观察着皇长孙的人立刻拍大腿! 这沈家小子果然有两下子啊! 原来皇长孙家竟是这样的性格? 竟然是吃这一套? 皇长孙喜欢直来直往地问答,不喜欢附庸风雅的绕弯子? 早说啊! 早知道,他们也早就开吃,然后直白地问了! 察觉到周围人气息都跟着一变,朱英越发满意了。 这个沈文玉,不愧是他挑中的第一个商人,果然懂他啊! 他邀请这些商人来品尝蛋糕,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来吃?让他们来附庸风雅的?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啊! 难道是为了向他们展露一下自己手里有多么了得的厨子? 同样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他为的可是“招商”! 若商人们被“儒”跟“风雅”束缚住,这可就偏离朱英办这个赏花宴的初衷了。 顺着沈文玉的话,朱英微笑说道:“这就要看这蛋糕……有多少人喜欢了。” 沈文玉又吃下了第二小口,再次品尝了一下,回道:“此等美味,文玉还是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便是几两银子一小块,想必也能卖得颇好。所以,喜欢,必是有许多人喜欢,但纵是手里有银子,怕是也难有这个福气享用这样的美味啊!” 说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隔壁桌子上。 隔壁桌子上摆着的同样是蛋糕,却是可以用盘子盛放着的小蛋糕了。 朱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那边的蛋糕与这个蛋糕按说是一样,不过味道略有不同。” 说着,就领着沈文玉又去了下一桌。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皇长孙将他们直接扔在了原地这件事适应良好。 开玩笑! 他们是什么人?富商而已! 那可是皇长孙! 他们能凑到皇长孙跟前说一两句话,这已是说出去极有面子的一件事了。 哪怕他们在一府一郡内都是有名的富商,但作为白身一个,若父母官要与他们为难,他们也只能认栽。 这样的地位,与皇长孙相比,那就是云泥之差! “诸位,请先自便。”朱英都走到了第二排桌子前,才仿佛是想到了他们的存在,回过身,温声说道。 换成另外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商人们都要觉得这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可贵为皇长孙,却能立刻想到了他们这些人,商人们却是心头一暖,觉得皇长孙果然平易近人! 朱英对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 这就是身份不同带来的不同影响。 在后世其实也是一样的,若是某位全国皆知的大佬在商宴上对着所有人客气却疏离,别人不会觉得这是对方失礼,反倒会感慨对方果然是平易近人,居然还能偶尔想到他们,关注到他们。 而换做是地位跟影响力差了几层的人去做,换来的,怕就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傲慢”的评价了。 沈文玉被皇长孙这样关怀着,吃到了第二种蛋糕时,其他客人也终于亲口尝到了大蛋糕。 每个人端着个小碟子,挖着上面的蛋糕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脸上也终于现出了惊愕之色。 个别人十分喜欢食用甜食的,更是惊为天人! 这样的点心,也太……棒了! 这哪里是蛋糕,分明就是天上的云! 第一百六十章 二百万两白银求一份方子 这难道就是皇宫里才有的点心? 不,不是的。 在起了这样的念头之后,所有人又都陆续否认了这样的猜测。 若是换做平民百姓,还能继续顺着这个思路去想,觉得皇宫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点心,所以这种美味点心必然是皇宫里才有的。 但受邀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是什么人? 这些人都是各地的豪富巨商! 虽然身份上占着劣势,但他们是真的有钱! 传闻中拿金叶子打水漂来斗富的事,就算他们本人没干过,他们家中的个别人却是干过的。 宫里的很多好东西,就是他们进贡上来的。 他们能不知道宫里吃、用的大概是个什么情况?说句难听的,皇宫里的人地位那自然是尊贵的,可论起享受来,皇室中人是绝不如他们这样巨商豪富的! 但现在,这如云一样的点心一出现,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这样的担心,他们过去别说是吃过了,就是见都没有见过!不,是都不曾听闻过! 无论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好吃到了令人惊艳的地步,他们竟然从未见过,这件事本身,就已是让他们有点难以接受了。 这点心,绝非宫里的点心! 既不是宫里的点心,除去其他选择,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这是皇长孙自己弄出来的点心! 难道就如白糖一样,在皇长孙的手底下,有专门的人才能研究出这样的新品,想出这样的新意? “真是藏龙卧虎啊!”有人轻声叹道。 还有人直接嘀咕道:“这样的能人,怎么就没落到我的手里呢!” 这样的能人,无论是落在谁的手里,都能让人暴富的? 当然了,无论是谁搞出来了这些“发明”“新品”,外人也只会将这种点心的出现,与皇长孙挂钩。 这样的人既是落在了皇长孙手里,他们也就不用去奢望了。 在尝过了这种名为蛋糕的点心之后,他们也终于明白沈文玉之前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了。他们现在也迫切地想要知道,这种蛋糕,是不是能够在外面售卖?若是售卖,是不是能够让他们分一杯羹? 这种他们从未吃过的新型的点心,若是能在整个大明铺开了卖……不,这已不是一种点心的问题了,这是一个类型的点心! 他们光是吃过一次,就能想出无数种与这种点心相似却可以玩出花样儿来的吃法! 凡是家里有做吃食生意的,都能敏锐地看到这种蛋糕制法的风靡,已在眼前! 就像是白糖一出现,就瞬间挤占了其他糖类的市场。这种新型点心的出现,会不会也将带来这样的效果? 若真是如此,家里做吃食生意的人,是不是就该提前做好准备,迎接可能出现的变革了? 有人从这种点心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但也有人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这点心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若是我能学会了……”有人眼神炯炯地盯着手里的蛋糕,恨不得能盯出一个洞来。 “我滴个乖乖啊,你可乱动心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旁边的同伴听到了他小声的嘀咕,一看他直勾勾的眼神,顿时被唬了一跳,趁着旁边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立刻低声警告道。 这是什么普通点心吗? 若是普通人宴会上的点心,哪怕是官员府上的点心,他们都敢品尝一番后,回去悄咪咪地仿制。 只要利益足够动人,冒点风险怎么了? 可现在已不是冒点风险的问题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他们不在大明的地界上混了,否则,哪个商人敢仿制皇长孙宴会上的点心大张旗鼓的卖啊? 就算他们身后站着一些保护伞,但对于这些保护伞来说,就算别有心思,谁又会为了一二商人,就与皇长孙直接对上? 没这个必要啊! 少一两个商人,自有其他人扑上去吞噬了好处,随之站起来。 商人这种存在,从来都是不缺的。 友人的提醒,让这个富商脑袋清醒了过来。 他遗憾地将小碟子里的蛋糕全部塞进了嘴里,吃完之后,就勒令自己不要围着剩下的大蛋糕转了,而是跟着皇长孙的脚步,继续边走边吃。 继续吃了几桌的美食后,本来已经凉了的那颗心,又再次火热起来。 “沈公子,不知殿下对这些美食是怎么看的?”趁着“休息”时间,这富商第一个找到了沈文玉,好声好气地问道。 沈文玉已是得了朱英的暗示,确定了皇长孙的确想要“拉拢”一批大商人。 虽然不是简单的用美食来合作,但有人对美食已是动了心,这自是好事一件,少了他一番唇舌。 “你想要制作蛋糕的方子?”沈文玉直接反问道。 这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让那个商人被噎了下,才点头道:“……是。” 可以啊,没有继续扭捏。 沈文玉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发现这个人看着只是略微面熟,此人绝不是他送出去的一百份请帖本该有的持有者。 不过,既是无名请帖,那就是可以在开始前随时变更的。 此人估计是花了重金才得了这份请帖? 虽不是他当初跟沈家人一起选出来的知名巨富之一,但有这样的魄力,能第一个来找他打探情况,就可以被列入可考察的范围之内。 想到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沈文玉就微笑说道:“其实,这方子也不能不能分享给你,不过,你想过没有,你要用什么来换这份方子?” 商人愣了下,咬咬牙,道:“我别的没有,银子倒是有一些,我愿意拿出二百万两银子,来求这份方子。” 二百万两白银求一份方子? “哪怕这蛋糕要仿制也只是时间问题?”沈文玉继续问道。 “……是!” 看来这位想要方子更真,但更想要的,是借着“献银子”这件事,向皇长孙投诚? 不过,他要试探的,本就是各个商人对皇长孙的诚意,二百万两银子……的确算是个诚意。 “这件事我会帮你转告皇长孙殿下,但这件事能不能成,我可说了不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冒险者与谨慎者 “你看那边,他们两个是不是在商量什么事?” “还真是,那个老小子,往日就惯会钻营,没想到如今脸皮竟这样厚,跑去与一个后生攀附,实在是……” 商人与沈文玉低声嘀咕的时候,无数双眼睛已是投向了二人,吐槽的“后生”自然不是旁人,而是在这群商人里年纪最小的沈文玉。 沈文玉对此适应良好,自从皇长孙回归后,他已是习惯了一出去就被人暗搓搓盯着看了。 就连那位靠着砸重金进来的商人,亦是不慌不忙。 反正他已是赶上了热乎的,就算是有人想要效仿他,那也是第二个! 而这种事,往往都是第一个才最吃香! 无论皇长孙是否收这二百万两银子,他都算是在皇长孙这里挂上号了。 所以当两个人分开时,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一个是志得意满,一个是神秘莫测。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原本“矜持”着的商人们,也都忍不住了。 “小沈啊,咱们两家可是姻亲,你小时候,我可还抱过你呢!”第二个跑来找沈文玉的人,很快就到了,五十多岁的人,冲沈文玉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文玉也笑盈盈地跟对方寒暄,至于自己小时候被对方抱过什么的,呵,扯淡!他小时候不过就是个旁支子弟,这老儿家中儿女联姻也是与沈家嫡支联姻,怎么会与他这个旁支小儿有过关系? 但这么个说法,他没反驳。 双方相视一笑,像是大小两只狐狸。 沈文玉这里忙碌着,朱英那边倒是清闲。 他这个身份、这个地位,就算是有人想要往他身边凑,也不敢乱来啊!没看到皇长孙身边跟着好几个人,虽不是壮汉,但那锐利的眼神跟身上的戾气,就跟狼似的,估计他们若是就这么凑过去,就要被那些气息太过明显的人记上小本本了! 这几个人,莫非是锦衣卫? 早就领教过锦衣卫威名的人,都对皇长孙身边这几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心里都犯了嘀咕。 做商人的地位本就低,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想跟皇长孙攀上关系,完全可以通过“中间人”沈文玉来说和,虽然这样一来,似乎就要低沈家小子一头,但苏州沈家到底曾经有过首富之名,跟苏州沈家低低头,也不是什么太过丢人的事。 再说了,为了这份请帖,他们本就已经低头一次了,有了一,还要绷着不去做二吗? “这里的风景的确布置得不错。”朱英喝着酸甜可口的果汁,环顾四周,对这里的风景还算满意。 他很是悠闲地坐在一张软塌上,毫不夸张地说,这样一张软塌所用的材料,放在后世,那绝对是国宝级的宝物。 但现在却仅仅只是他在宫外园子里随便放置的一张榻,除了吃用上面跟后世比远远不如,也没有符合他心意的娱乐产业,其他享用方面,那是真的很不错。 在后世绝对能进入娱乐圈成个三线明星的美女们,在这个园子里,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小侍女,连入宫服侍他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没有一点手腕跟技能的人,光有一张脸,也没办法在宫里服侍他这样的皇孙。 而这些人之所以能在这所园子里亮相,是因为她们虽然技能平平,但的确是挺青春靓丽的,而且来历清白,通过几番选美选出来,就送到了这里。 宫里的人怎么选,朱英管不着。 但他这一亩三分地,自然是合着他心意来。 慢悠悠地吃着蛋糕、喝着果汁,朱英也时不时朝着沈文玉那边看一眼。 发现去找沈文玉的人,只占了一小部分,他也并不感到奇怪。 冒险者跟谨慎者,在任何群体里,都是存在的,其前者都可能只占据一小部分。 其他人的心思,则是放在了这个园子上。 这个园子是朱英还是朱家铺子少东家时盘下来的地方,朱英在回归之前,就曾在这里办过聚会,请过当时在本地的一些商人。 那些商人亦是外地来应天府做事的商人,但与今日来的这一批,已不是同一批。 朱英当日再有银子,在所有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有些运道的小辈罢了。朱家铺子看似是赚了不少银子,但被大商人所看重的,只是白糖本身所代表的价值,而非朱家铺子当时的规模。 靠着卖盐、海运等数代经营下来的大商人,随便从指甲缝里漏一点出来,就比得上当时朱家铺子的收入了。 规模大小,后台强弱,这些都是决定性的因素。 所以朱英当时能请来的,都是一些有名气的商贾家族里的代行人。 不像是今日,来的基本都是家主或是继承人。 朱英将众人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突然问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阿牛:“朝堂上的大人们,如今有什么动静?” 过完年已有将近两个月了,如今已是三月,藩王都回了封地,准备开始大肆种植土豆了。 而他的名字显然要随着土豆的推广而在各地散播开来,原本只在应天府以及周边地区传播的“皇长孙死而复生”一事,也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一个刚刚被压下去的事显然又要被搬上台面,被大说特说了。 那就是……立储的事。 一旦涉及这件事,便是众人真心是为了朝廷的将来考虑,也必然会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他这个皇长孙无论是从名分还是从身份上,都是无可指摘的。 就算是“死而复生”这件事,在民间是以比较离奇的形式传播着的。 但在朝廷上,他爷爷讲出的故事却很正常,与离奇并无什么关系。 因为在他爷爷口中,他这个皇长孙就从来没真的死过,是因为从小被批命,需要一场盛大的死亡来骗过阴司。 他从小就被养在民间,是在爷爷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他爷爷这么说了,又有着他跟爷爷一起生活在宫外这个事实,任谁也无法从这一点来指摘他的身份合理性。 既然这方面同样是没有漏洞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会被人说嘴了,那就是,经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牛不知主子心里想了这么多,他听了主子询问,就老实回道:“殿下,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的确是有些动静,最近有人商量着,是不是劝说皇上,令您专心读圣贤书,莫要再与商贾掺和在一起。” 阿牛朝着远处的商人们看了一眼,“许是因为今日举办了这场赏花宴,他们已是商量着,明日朝会上,就奏明此事。” 不得不说,他家主子举办这场赏花宴,还真是刺痛了这些朝臣的心啊。 被迎回来的皇长孙,竟不亲近“圣贤”,而去亲近商贾,这件事在大臣们看来,实在是可怕! 若不加以扼制,任由皇长孙这样发展下去,若皇长孙真成了储君,将来继承了帝位,莫非要与商人共天下? 那他们这些士大夫,又将被放在何处? 莫非要让他们与商人平起平坐? 这样荒诞的事,绝不能让其发生! 朱英听了,嗤笑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殿下,您的意思是……他们其实还是冲着白糖、羊毛织品去的?”阿牛脑子转得不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朱英嗯了一声,拿起一小块点心,慢慢吃着。 里面属于白糖跟奶油的味道,是这样香甜。 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心动呢? 这些文人啊,本身是读书人,一副看不起商贾的模样。 但这些文人的身后,无不是世家大族。 而这些大族的手里,不仅有着大片的田地,同样也拥有着一些种植园。 什么制糖啊,盐湖啊,基本都掌握在这些大族手里。 如苏州沈家这样的大商人,那的确是富可敌国。 可不如沈家这样富得显赫的大族,难道就穷了吗? 无非都是在闷声发财罢了。 这些人啊,想要针对他背后的朱家生意,到底是为了他本人好,还是为了利益……无论是他还是他爷爷,心里都清楚。 当初爷爷打天下的时候,江浙一带的文人、大地主、富商,基本都是支持张士诚。 后来爷爷得了天下,对江浙一带的文人可是恨得慌。当然了,这是外人的想法。 实际上,真是因为憎恨张士诚,所以连带着迁怒了江浙的文人? 不不不,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江浙一带的知名文人,基本都是大地主出身,而大地主与富商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富饶之地,加以重税,税收可都是用来贴补其他被乱世搞得民不聊生的地方去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江浙一带的文人,可是将他爷爷黑成了翔,不仅是现在暗搓搓在黑,以后数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都在拼命黑这位洪武大帝。 啧啧。 阿牛见状,顿时眼露凶光:“那不如趁着他们还没有行动……” 朱英看他一眼,无语道:“不要什么事都喊打喊杀的。” “是!” “他们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也有一些人,是真的……脑袋僵化了。”朱英承认自己不太喜欢程朱理学,毕竟任谁知道了程朱理学导致文人变成了什么样,怕都难以喜欢起来。 但要说都是糟粕,自然也不是。 所以啊,也不能真的将不喜欢的人全都砍了。 思想这个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也不是不可能。 与其让大明以后再次陷入到了无休无止的内部矛盾中去,不如大力发展经济,然后将矛盾转移到外面去。 海运,这是必要发展起来的一件事。 不过,这个也不用着急,先将内部的各方面经济都拔高一些,笼络一批人作为同盟,共同发财,这才是首先必要的。 相比于做一个老老实实待在京城里的储君以及未来一辈子出不了京城的皇帝,朱英想要的就更多了。 一想到后世大明皇帝们只能待在一亩三分地无法出京,朱英连当皇帝的兴趣都减弱了三分。 这样的皇帝,当起来多没意思!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僵化了的脑袋开开窍。” 让他们知道一下,解决问题,并不仅仅只有一两种办法,而是可以想出更多的办法。 阿牛:“……”完全没听懂。 不过,这不妨碍他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殿下说得对! 沈文玉不愧是有着长袖善舞的沈家基因,在苏州沈家,他已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有了皇长孙的提携,更比同龄人多了底气。 这两样加在一起,就让沈文玉成为了这场赏花宴中的最佳“中介”。 通过沈文玉,至少十几个大商人,都先后表达了想要搭上皇长孙这条大船并且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 而他们表达决心的方式,就是拿出绝对占据着自身产业小一半的金银、产业,用真金白银来投诚。 这种投诚方式虽然庸俗,充满了铜臭味,却十分的实在! 光用嘴说,谁不会啊? 拿出能让自己肉疼的利益,这才是表达真心的最佳方式! 至于那些还没下定决心的人,其实已等于是第一轮就被出局了。 真以为能与皇长孙搭上线的机会,是这样随时都有的吗? 这次赏花宴,看似是赏花宴,其实就是对这些商人来说,唯一的一次最直接的机会! 除去了这个机会,再想要拥有这样一个私下直接与皇长孙接触的机会? 谈何容易? 几乎可以算是在做梦了! 想到这些,在赏花宴终于宣告结束时,看着仍在迟疑的那些大商人,知道这个内情的沈文玉,只能摇了摇头,轻叹道:“他们会后悔的。” 是啊,他们会后悔的。 不仅是后悔他们失去了与皇长孙搭上关系的最好的机会,也会在以后后悔这一次错失了搭上时代大船的机会。 不过眼下,这些陆续被送出去的大商人们,开始后悔了的,就是他们的犹豫,让他们失去了搭上皇长孙的最好机会。 “哎!”回去之后,一个大商人就忍不住叹着气,拧着眉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看好皇长孙,唱衰的舆论 没有请帖所以无法进入的商人长子,是在外面一直等着父亲出来,父子俩乘着马车回来的,见父亲回来后反倒唉声叹气,就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您不是说,这次赏花宴上一片祥和,您就算是一直没往前凑,也并未被人刁难吗?为何回来之后,还要唉声叹气呢?” 他家其实有机会拿到两份请帖的,但他父亲后来还是决定只拿下一份请帖。 他们家的地位,在整个大明的商界都能排到前十,与苏州沈家也是有着姻亲关系的。 因为这个原因,从一开始,他家就有了可以拿到请帖的机会。 但其实他父亲并不是真那么想要与这位皇长孙搭上关系,因为他们家早就已经搭上了藩王,那位藩王还是与皇长孙据说关系不算太好的秦王殿下。 秦王的脾气,举世皆知。 那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王爷。 他们家既是与秦王早就有了利益纠缠,自然就不好再侍二主了。 可若是有机会来,而自己不来,以他们家的知名度,是不是会被皇长孙记恨上?作为在秦王手底下做事的大商人,已是养成了谨慎至极的态度,不敢行错一步。 所以,来,还是要来。 但来了之后,最好是低调行事,不能太过高调。 这个度,就要把握好。 他父亲出来后,商人之子就仔细端详父亲模样,发现父亲神情间并无难堪之色,就猜到父亲并未被刁难。 这不就已经达成了他们来时的目的了吗? 为何父亲回来了,还有些闷闷不乐? 被儿子这么一问,这话商人就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为父只是觉得,错失了一个与皇长孙搭上关系的机会,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跟他一样略有些后悔的人,必不是一个两个。 像他们这样的大商人,怎么可能没有后台呢。 若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安生度过这些年了。 所以,来了百人,最终却只有十几人主动与皇长孙搭上了关系,主动投诚。 不是其他人没想到这个机会难得,实在是,他们也有些难办啊! “父亲,依儿子看,您倒不必这样忧心。皇长孙虽是嫡长孙,但却未必能被……毕竟儿子可是听说了,皇长孙虽因土豆一事有了些名声,却因为与咱们商人来往,被很多官员认为不妥,更有一些人已是打算投资二殿下或是藩王了,若真是如此,我们现在攀上了皇长孙,岂不是自找麻烦?所以,错过这个机会,焉知是祸而不是福?”商人之子想到他在应天府听到的种种传闻,忙劝说道。 大商人脸色都变了,立刻低声喝道:“噤声!你这蠢材,乱说什么胡话?这样的话,岂是你我这样的商贾能随意议论的?” 原本他是怕锦衣卫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才立刻呵斥。 但呵斥完,这位大商人就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们可是从外地匆匆赶过来的。 虽然他们在应天府也有着一些产业,但他们毕竟不是本地人。 而应天府本地的人,纵然再是天子脚下的百姓,敢议论一些其他地方不敢议论的事。 可事关立储这样的事,谁议论的时候,不是有所顾忌的? 议论事情本身也就罢了,还敢对皇长孙这样的贵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便是喜欢说一些皇室趣闻的百姓,也没这个胆子啊! 说实话,民间的人也不傻。 人家议论,一般也是议论类似“西宫娘娘烙大饼、东宫娘娘卷大葱”“金斧头银斧头”或是皇室宗亲一些趣闻、风流韵事。 要命的事,谁敢真说啊? 但他们来到应天府之后,却听到了关于立储的议论。 便是有人敢议论,为何就这么巧,被他们给听到了? 被父亲直接冷脸呵斥了一顿的商人之子,本来还有点委屈,结果就看到了父亲脸色大变。 他愣了下后,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脸色唰地一下,也跟着白了。 “父、父亲……” “看来你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了。总之,从现在起,不要再想这件事,过两日咱们就回去,待回去之后,你就老实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要乱说,知道吗?”大商人立刻说道。 之所以不是立刻就跑,是怕这样做了,反倒引起了锦衣卫的注意。 先待两日,若无事,再走。 若有事,也就免了中途再被追回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跑也跑不掉,就别多费一番功夫了。 而同样在事后察觉到这一点违和之处的大商人们,这次是真的有点后悔了。 却不是后悔没有搭上皇长孙的大船,而是后悔他们竟是接了帖子跑来了应天府。 这件事是不是与锦衣卫有关? 锦衣卫关注他们,是因为他们接了帖子来参加皇长孙的赏花宴吗? 那派人关注他们的人,到底是皇上呢,还是皇上呢? 总不可能是皇长孙? 与藩王之间有着勾搭,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若是被卷入了藩王与皇长孙的争嫡斗争,那就真要了命了! 若不是现在跑也来不及了,他们恨不得立刻生出八条腿,撒开丫子就跑! 就连已经通过沈文玉向皇长孙投诚的十几个商人,也有人听到了风声,有些后悔起来。 但他们已是选择了投诚,此时若是要跑,那就更要命。 后悔也无用了。 此刻的宫门口,有人乘着一辆马车行出来,直奔宫外一个大宅。 直到马车驶进了大宅,车内的人从下来,竟是个十几岁的华服少年。 “微臣见过二殿下。”宅子里早就候着一些人了,见少年下车,忙走上前,为首的人更是谄媚行礼。 华服少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道:“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这几人立刻都起身,簇拥着少年往正屋走去。 因着不到十人,还算宽敞的正屋容下他们绰绰有余。 华服少年直接就坐在了正中位置,目光扫过 怎么支持他的,都是这样的废物?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朱允炆的不甘心 华服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已是皇长孙之位退下去的朱允炆。 他最不喜被人唤作二殿下,可皇长孙回归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他便是不喜“二殿下”这个称呼,也没办法改变。 这次他出来,是听说了今日乃是皇长孙举办赏花宴的日子。 对方才一回归,短短时间之内,就搞出了这么多大动静。 朱允炆光是听说关于对方的消息,都觉得胸口憋得慌。 尤其是今日,他在宫中无论是走到哪里,都能听说关于皇长孙的消息,这怎能让他舒服? 在宫里待得实在是痛苦,他就索性出宫来了。 出宫这种事,对于他这种十几岁的皇孙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朱允炆也不能天天往外跑。 难得出来一趟,他就提前让心腹太监先出去,通知了最近向他投诚的一些官员,既是出来,就顺路来看看他们。 这一看,就更让朱允炆难受了。 虽说现在围绕在皇长孙身边的人是商贾,可向他投诚的人,也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啊! 其中官职最高的一个人,竟然是个从四品的武将,还并无实权? 他这个皇孙,既比不上刚刚回归的皇长孙受宠,如今竟在吸引朝臣投诚上,也比不上那些远在封地的藩王? 若是朱英知道朱允炆在郁闷这个,怕都要无语了。 要知道,为官者,尤其是能在京城当官当长久的,那都是人精。 四品以上的实权官员,人家凭什么要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趟争嫡的浑水? 人家傻啊? 要么是结姻亲关系,要么是子弟在皇孙跟前得力,要么就是有着其他重大利益纠缠,比如师生关系,或是其他可靠的关系。 有着这样的关系,官员以及官员身后的家族,才可能为了皇孙或是藩王出大力。 当然了,若是能直接握住这个官员的要命把柄,也能达成类似的效果,甚至效果更好。 但藩王中有人能做成这样的事,才十几岁的皇孙朱允炆,还真没有这样的本事。 历史上的朱允炆之所以能为帝,全靠了名分二字。 是洪武大帝力捧着他上位,因为洪武大帝的支持,有了名分、正统的大旗,所以朝中的官员才会对其支持。 这与自身有没有能力都无关,靠着的是朱元璋的余威震慑以及忠君思想的束缚。 但现在的朱允炆又有什么呢? 既无正统名分,自身也无吸引人纳头就拜的能力,真正的四品以上实权大臣,谁会这么早就向他投诚? 若皇上真支持这位皇孙,等其真成了皇帝再投诚,不也不晚吗? 大家的小算盘都打得啪啪响。 也就是这几个既无人脉也有后台还想要博个前程的微末小官,以攀上了皇孙为荣。 但即便是这样的“微末小官”,最低也是七品,是正经官身呢! 朱允炆又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但朱允炆就是有点不满意,忍下了心中不平与不甘后,直接开口就问:“你们对今日的赏花宴,有何看法?” 啊这,这位二殿下,问得这么直接的吗? 朱允炆这开门见山的一问,将这几个低品官员都给问糊涂了。 就今天举行赏花宴的,不是一家两家,但能够让皇孙问出口的,恐怕就只有……那一家了? 可那一家是皇孙的大哥所办,皇孙这样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皇孙如今从皇长孙位置上退下来的情况来看,很难对刚刚回归的大哥抱有善意? 但这样直白的表露出来,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了一些? 这一刻,哪怕是这些本就是投机客的微末小官们,也有些迟疑了。 他们选的投机对象,是不是有点……蠢? 不不不,他们怎么能这么想堂堂皇孙呢? 说不定是皇孙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考验他们对皇孙的忠诚啊! 毕竟,若是问了这样的话,他们不肯回答与皇长孙有关的事,就说明对二殿下还有所保留,二殿下又怎么会信任他们呢? 对,一定是这样! 这几人还真是想到了一处去,彼此对了个眼神,就都纷纷开口“讨论”起了皇长孙与今日举办的赏花宴。 “殿下,要说今日的这场赏花宴,其实不光是殿下关心,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关心着呢!” 一个官员率先开口,说到一半,发现二殿下的神情有点不对,忙又继续说道:“毕竟,皇长孙竟是与一群商贾为伍,让人想不通呐!” 朱允炆的脸色顿时好了一些,他就说嘛,天下人都长着眼睛呢,怎么会对他大哥办的这件事糊涂事视而不见! 果然,都觉得这事荒诞啊。 没能赶上第一个开口,让旁人拔了头筹的其他人,一看朱允炆的脸色变化,还有什么猜不出的? 原来这位二殿下想听的是遮掩的话啊! 他们别的不擅长,逢迎拍马,这个他们一直有在“修炼”,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其中,唯一那个做到了从四品的挂名的武官,就最“大义凛然”,直接开口批判道:“皇长孙身为天潢贵胄,却不以身作则,竟与商贾为伍,这岂不是在向天下人表露出,重利而轻义?长此以往,岂不是要让本来已经肃清了的风气,随之恶化?” 哎哟,还能这么说? 朱允炆精神一振,这可比单纯的批判有用多了,这话术,竟是个粗人都能说出来的? 小小一个赏花宴,一个私人办的宴会,居然能扣上这样大的帽子? “哦?真有这么严重?”朱允炆故意问道。 这名武官冲朱允炆露出会心一笑,随后,又故意收敛了笑容,一脸凝重地说道:“自是有这么严重。殿下,您要知道,以身作则这四个字,为何会被人反复提及?就是因为上行下效,无论是知名大儒,还是天潢贵胄,但凡是被人所知晓的名人,但凡地位尊贵的人,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呢。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要以身作则,否则,百姓们见他们行事如此,定要认为这样做是对的,跟着效仿。那……岂不是要闹出大乱子来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下何人不通锦 “皇长孙自己举办宴会,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谁让他是皇长孙呢,太子殿下何等英明神武?无论是朝中诸位大人,还是无知百姓们,都对太子殿下崇敬至极。” 这样说着,这名武官还朝中皇陵的方向拱了拱手。 “如今太子已是不在,身为人子,怎能玷污了太子的英名?旁人提起皇长孙,都要说一句,子不肖父……” 武官叹道:“这可不是一人之事,涉及到了太子英名、大明的风气,这已是国事!” 朱允炆听了他这番话,嘴角都翘得都快要压不住了。 这个粗人,还真是个妙人啊! 不仅是将皇长孙宴请商人的事说成了与大明风气有关,更是与父王的英名联系在了一起。 妙哉,妙哉! 今日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你是做什么的?”朱允炆开口问道。 武将噎了下,暗道,敢情他们之前向皇孙做自我介绍时,皇孙根本就没仔细听啊? 不过,谁让他们已是投奔过来了呢,反正以他们的钻营之道,过去也没少被人嫌弃过,如今被皇孙嫌弃,也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这名武将不仅恭敬回答了朱允炆的问题,而且还妙语连珠,将自己的几件糗事也拿出来说了,将朱允炆都逗得哈哈直笑。 末了,对这个武将最满意的朱允炆,直接承诺对方,回头定要在皇爷爷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这名武将自然是千恩万谢。 只是等朱允炆上了马车离开后,落在后面的这几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都变了变。 “还要恭喜老弟啊,在皇孙面前得了大脸面,以后飞黄腾达之时,莫要忘了我们几个。”其中一个文官朝着武将拱了下手,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番话看似是在恭喜,实则,却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毕竟,他们再是投奔了同一个主子,可文武之间,依旧是很难和睦。 这名武将又是几人中唯一得了皇孙承诺的人,怎能不让人嫉妒呢? 武将憨厚一笑,朝着这名文官也是一拱手:“几位大人说得哪里话?大人们都是正经科举出身,哪像是我,是靠着杀山贼立功发家的。皇孙那是何等尊贵人物?不过是暂时用得上某才是,以后啊,肯定还是要更仪仗几位大人。” 这番话一出,竟是并无反讽,反倒是很真诚。 他这不仅不怒,还恭敬以对的姿态,倒是让刚才说话的那个文臣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这小子这样客气,他就不说那嘲讽的话,倒显得自己尖酸刻薄了。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另外几个人倒是顺势跟这名武官拱了拱手,一副彼此和睦的模样。 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武官与他们分开后,直接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掉头,朝着城门那边行去。 按照武官之前的自我介绍,他的住处距离北城门不算远。 一听就知道住在那边的人是三教九流都有,那里并不是什么清贵的地方。 不像是这几个文官,哪怕是勒紧了裤腰带,也要努力住在离文气重的地方近一些,好让自己也显得风雅、身份不俗。 武官乘坐的马车行出大约半个时辰,才在靠近北城门的一个两进的宅子前停下。 车夫是家仆,忙将车停到了院中,将那匹马拉去喝水吃草料。 武官则径直进了正院的小花厅,才进去,就发现里面已是坐了一人。 “您怎么来了?”见到来人,武官的态度就是一变,论真诚程度,可比面对朱允炆时强多了。 而他面前的人明明也是个年轻人,脸上带笑的模样,却让武官不敢直视,立刻低下头来。 “去见了我弟弟,觉得他如何?”年轻人带笑问道。 若朱允炆人在这里,恐怕就要震惊不已了。 这个等着见武官的人,竟然就是武官在方才刚刚质疑过的皇长孙! 而方才还侃侃而谈的武官,面对这位皇长孙,却是真正恭敬下来,连抬眸去看都不敢。 朱允炆更不会知道的是,这个看似出身清白的闲散武官,其实也与锦衣卫有关系! 不过却不是实实在在的锦衣卫,而是与锦衣卫有着密切来往的“线人”,用更通俗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编外人员。 当初阿牛在朱英问及是否有这样的人时,就提到了此人。 此人明面上的身份的确是堪称清白,与锦衣卫是丝毫沾不上关系。 但此人实际上是被抱养到了现如今的家庭,而他在被抱养之前的兄弟中,就有人后来做了锦衣卫。 因着这一层关系,此人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后来能成为“编外人员”,也是因为此人的确有着很不错的演技。 长相是属于雄壮英武还带着一点憨厚的类型,懂一点武艺,力气挺大,胆气过人,若是让此人进锦衣卫,对于一心想要做将军的人来说,是有点可惜了。 因为一旦成了锦衣卫,想要再做武将,往往会被武将群体隐隐排斥。 所以在此人杀了山贼立了功后,锦衣卫就开始着重培养此人成为武官中的“卧底”。 平时用不上此人,但一旦用上此人时,就必能一击必杀。 朱英想,若是有武将功勋令上面的人怀疑了,令这样的人混入其中去打探情报、寻找证据,的确是比寻常锦衣卫更方便一些,也轻易不会引人怀疑。 而锦衣卫中如这样的类型,不知道有多少。 有些人混入军队,有些人混入府邸做奴仆,甚至连侍女都有。 这可真是天下何人不通“锦”,防不胜防啊! 目光落在这名武官身上,朱英对其“演技”也是很感慨。 这样的人,若是在后世,怕不是能成个知名演员啊。 顶着皇长孙兴味的目光,武官恭敬回道:“回殿下,二殿下……不仅颇有贵气,还天真浪漫,属下仅能看出这些。” 是仅能看出这些? 还是对方就只有这两样特点? 颇有贵气?是指穿着打扮都很奢华,并不低调? 天真烂漫? 这词用在一个皇孙身上,怎么感觉像是在骂人? 阿牛站在朱英身旁,听着这些,嘴角都抽了下,觉得面前这老哥还真是怪会说话的。 听听,这像是人话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糖的归属问题 朱英也被这武官的话给逗乐了。 “钱兴振,你真是个妙人!” 钱兴振,就是这武官的名字。 平平无奇的一个名字,就如这武官给人的感觉,威猛是有,但扔进武官队伍里,立刻就泯然于众。 得了皇长孙这一句调侃,钱兴振立刻憨笑着挠了挠头,道:“谢皇长孙夸赞!” “哈哈!”明知道对方是在装模作样,可对方扮的这个犹如猪刚鬣一样的憨奸憨奸的范儿,却还是逗笑了朱英。 朱英暗道,难怪是能将朱允炆都给哄乐了的人,再普通的一句话,经由此人的嘴说出来,竟也带着喜剧效果。 他之前给对方的评价的确是没错啊,这要是放在后世,就是个做演员的料,还得是喜剧演员! 他这次过来,可不光是为了听钱兴振叙述朱允炆那边情况的。 钱兴振主要的任务,其实是在发现有人打算搅风搅雨时,跟着一起搅风搅雨。 别人搅风搅雨,是为了搞事情。 他搅风搅雨,是为了搞那些搞事情的人。 朱英交代了一番后,才带着阿牛等人离开。 不过,却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又去了一趟城外。 又到了可以种植的时节,朱英手里不仅掌握着朱家铺子跟其他几家铺子,还掌握着大片的良田。 这些良田如今种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除了土豆等物之外,辣椒的种植也被朱英提上了日程。 因为冬日里吃菜不方便,朱英还想着是不是在今年秋冬到来之前弄几个蔬菜大棚。 而一涉及到蔬菜大棚,就让朱英再次想到了一样东西,玻璃。 玻璃这东西,目前还没有被作坊里的人搞出来。 朱英只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但要怎么才能搞出玻璃来,具体的细节,朱英穿来都十年有余了,早就忘记了。 除了玻璃,朱英还想到了水泥。 这倒是可以在玻璃出来之前,先搞出来。 对了,还有红砖。 他可以同时烧制一批红砖,到时候先在他的农庄里建一些红砖玻璃房。 水泥能应用的领域极多,应天府内的道路目前都是黄泥路,虽还算平坦,但一到了下雨的时候,坑坑洼洼却是不可避免。 若是用水泥铺路,他出行都会方便许多。 城墙用了水泥,也能更坚固,建造起来也更快,对城防绝对有好处。 想到这些,一到有着作坊的那个庄子,朱英就直接叫来庄头,让其派人去搜罗适合做水泥的材料。 其实就是石灰石、黏土、铁渣。 第三个好弄,前两者则需要寻找一番。 其实在中国大地上,前两者也是极好找的。 但若无朱英提醒,谁会知道这两种东西也能起到大作用呢? 这名庄头就是被朱英曾称赞过的技术宅,搞“社交”的都是副庄头。 庄头一听皇长孙的解释,立刻就沉迷了进去。 若“水泥”真能在自己手里被造出来,这可是足以利益后代的大事啊! 一想到自己能参与到这样的项目中来,庄头干劲十足,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殿下,您放心就是,小的定将这三样准备齐全!” “我相信你。”朱英拍拍他的肩膀,给予鼓励。 随后朱英一面看着一个个新建起来的“车间”,看着被分开进行的白糖、羊毛纺织都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仿佛看到了一笔笔的银子自己钻进了口袋。 随着他身份回归,原本就火爆的生意,变得更加火爆了。 以往还有人会担心跟朱家铺子合作,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 但自从朱家铺子的东家就是皇上,少东家就是皇长孙的消息传开了,五湖四海的商人,都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前挤,成为另类“皇商”! 与宫里做生意,那就已是商人中的佼佼者,是皇商了。 但跟那些皇商比起来,直接跟皇上、皇长孙做生意的“皇商”,才是最牛的皇商、最幸运的皇商! 谁会担心跟皇上、皇长孙做生意,会被其他商人使绊子啊? 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若是连这天底下最大的靠山也靠不住,那还真是不用做生意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与朱家铺子做生意的一些商人,部分都悄悄换了东家。 有人没赶上这个先机,又挤不到前面去,更不敢插队,索性,就直接釜底抽薪,用重金收购与朱家铺子合作了的商人的产业。 这些商人中,但凡是脑袋聪明、心性也坚定的,必然不会同意将产业外卖。 可其中也有家中有着不肖子孙,临时遇到一些事、急需用银子的人。 这类商人,就只能是痛快拿银子走人了。 而这些,便是锦衣卫知道,也不会去管。 只要这些人不跟自家主子搞事,只是搞搞这种小动作,那就是普通“商战”。 那些被逼走了的人,往往都是自家有着漏洞或是子孙不肖的,这样的人家即便是这次不出事,以后生意做大了也长久不了,倒不如拿一大笔银子直接走人,落得一场富贵,也不算是吃亏。 随着朱家铺子生意越发兴隆,另一个问题,却是不可能继续被拖下去了。 那就是,白糖的归属问题。 按说,这玩意儿是皇长孙研究出来的,那就是皇长孙自己的产业。 但谁让皇长孙回归了本来身份后,朱家铺子就成了皇家私产了呢。 朱家铺子自然是不会被充公的,可朱家铺子日进斗金的白糖产业,却将其他卖糖的商人坑惨了,这事必然是要有个说法的。 与民争利,这是朝臣们一向不希望皇室中人去干的事。 莫说是皇室中的个人了,就是皇室产业,若是被扣上了这样一顶帽子,也多半是要低调起来,甚至是中途夭折的。 白糖既是出现,夭折怕是不能夭折了。 但白糖该归属谁,是归皇室经营,还是归朝廷经营,这都是大臣们想要讨论的重点。 至于让白糖依旧属于皇长孙所有? 这样一个能影响到整个大明糖业的存在,只归属一人,这已不是与民争利了,这简直就是在所有大臣的脑袋上跳踢踏舞! “微臣恳请皇上下旨,将白糖产业归属工部,以白糖之盈利来充盈国库!”在转过天的大朝会上,朱元璋才让百官平身,就有人站出来,对着上面朗声说道。 周围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了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兄弟,你够猛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朝会上的大混战 站出来的人是个御史,朱元璋冷着脸看过去,对方愣是被老朱看得额头冒了汗。 但即便如此,这位御史依旧是挺着腰身,并不收回这番话。 朱元璋没理他这个茬儿,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都是怎么看的?你们也觉得,应该将白糖收归朝廷所有?这也是你们的看法?” 其他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么就是眼观鼻鼻观口,一副不理外事的模样。 但无论是骚动了的前者,还是不动如山的后者,其实这番姿态的意思是一样的。 若是不赞同收归朝廷所有,就该有人跳出来…… “皇上,臣觉得此事不妥!”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跳出来说道。 朱元璋对上这人时,脸色就要好上一些。 毕竟按照关系,这人算是老朱的远亲了。 自从老朱建立了大明,成为了大明的开国皇帝后,老朱的一些亲戚也都凑了上来。 这些人也勉强算是宗亲了。 只不过,老朱平时对这些宗亲照顾是照顾,可跟真正的亲戚一比,这些朱姓宗亲的生活,就要逊色一些。 往日里,这些朱姓族人就像是一群小透明、老透明。 就算是能上朝的被封了爵位的人,一般也是请假在府,或是来了之后只做壁上观的。 像是今日这样,一下子来了好几个有爵位的朱姓族人,而且在这时候还主动跳出来,还是头一次。 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二字啊。 老朱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这一位在这时候跳出来,算是替老朱分散了一些火力。接下来,老朱就看到以这位朱姓宗亲为代表,带着其他几个上朝的宗亲,与一群大臣争吵起来。 这些朱姓宗亲所求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白糖绝不能归工部所有!归户部或是其他部门也不成! 白糖乃是朱家铺子的支柱产业,就算是要收,也是归皇室所有! 这是老朱家的产业,就是放在老百姓家,也断没有将个人产业无故收去官府的! 就算个人不要了,也有宗族在呢! 这才是合情合理,符合规矩的。 收归朝廷,又是按的哪家的律法? 虽然大臣们一个个都能讲出天大的道理来,但这几个朱姓宗亲就是揪着律法不放,说这样的事没有律法依据,都说王子凡法与庶民同罪,结果王子有了赚钱的营生,反倒不如庶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吵到后来,竟是直接动起手来。 文臣们会打架,这并不让人惊讶。 凡是从乱世走出来的文臣以及文臣二代们,目前还都是个个骁勇,起码千里走单骑需要的体力,他们都是有的! 所有体力不成、武力值不够的,要么早就死在了乱死之中,要么早就被其他活过乱世的同阶层人士给挤出权利圈了。 毕竟一旦话不投机,那就是要动手的。 吵架需要体力,打架就更需要体力了。 哪怕他们平时惧怕龙椅上的那位洪武大帝,可一旦是吵起来、打起来,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朱元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这个角度观景效果绝佳,他单手托着下巴,一边看热闹,一边有点可惜。 可惜他的大孙子今日没来上早朝,若是来了,正好爷俩一起坐上面看猴戏。 这打的,还真是有点意思。 哎哟,有人的帽子飞出去了,正好砸在了常家小子的脸上,啊,常家小子怒极加入了战团,啊,徐家的人也参战进来了,热闹,真是热闹! 朱元璋仗着他坐在最高处,其他人目前打得根本顾不上他,更不敢抬头看,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手里少了一把瓜子,不能磕着瓜子看了。 但若是朱英人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爷爷看热闹是看热闹,似乎也并没有真的生气,但那眼底的冷意,却是比往日板着脸的时候更吓人。 而终于注意到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一直没吭声的人,朝着老朱这边看了一眼,与老朱的目光顿时对上,吓得直接一个激灵,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结果他是跪了,旁边的人却还在打着,打打退退,也没看身后,因为突然有人跪在那里了,这一下就直接被“障碍物”绊了个踉跄,一个倒栽葱就栽了下去。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有人栽了,他身边乱糟糟推搡着的人也都跟着身形乱了。 随后就是比刚才更乱的景象,这场面,哪里像是朝会?分明就是菜市场! 朱元璋就这么安静看着,渐渐的,在他的注视下,已是意识到了什么的众人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些大臣看见早就有人先跪了,而上面的那一位就这么安静看着他们,这种情况下,谁的腿不软? 噗通,噗通。 陆续有人跪了下来,直到整个朝堂都恢复了安静,地上跪了一片,连朱姓宗亲都跪在那里低垂着头不敢吭声,老朱才终于开了口。 “好,很好!”他甚至还呱唧呱唧拍了拍巴掌,“这不是很好吗?大家都很精神,都很有活力!” 朱元璋开始翻旧账:“之前让你们谈谈怎么赈灾的时候,让你们掏银子做个表率的时候,一个个都哑巴了一样,非要有人在后面催着才能动一动。怎么涉及到了别人的产业,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这么激动了?” 这说的就是前几年的事了。 这几年大明闹灾也是很频繁的,偏偏国库空虚,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 朱元璋当时连后宫的开销都直接缩减了,以身作则省下了一笔开销。 那时候,这些大臣可远没有现在这么积极。 被皇上这么直接点出了此事,大臣们脸色都变了变。 若是换做其他皇帝,必是有人要撞一撞柱子,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的。 可问题是,他们面前的皇帝可是真会杀人的洪武大帝啊! 而且一杀就可能杀个上千上万的可怕存在! 便是再想博个好名声的人,也要想一想,自己这一脑袋撞过去,是能撞出个清名来,还是直接撞出个家人流放来。 还是别挑战他们这位皇上的忍耐程度了。 所有人都低垂下了脑袋,但要说就这样放弃,他们自然也不甘心。 朱元璋自然能看出他们的小心思,冷笑道:“朕的话今日就撂在这里了!无论是白糖还是羊毛生意,都是皇长孙的,谁都别想从他手里抢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文武冲突 皇上是真护短啊! 众人心里泛起了这个念头。 但面对此刻明显是带上了怒气的皇上,他们也的确是不敢再继续捋龙须了。 一个弄不好,就不是在死亡线上跳舞,而是直接去死了。 见众大臣都低垂着头不吭声,朱元璋心里更是不爽。 他这个人,既见不得人忤逆自己,也见不得人废物。 与此同时,勋贵圈子里的大臣,对视一眼,以蓝玉为首,纷纷站了出来。 蓝玉拱手向上,朗声说道:“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其他人也纷纷说道。 那些非勋贵圈子的大臣们一看,呵,你们这群马屁精! 但有人机敏,就想着,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必然会传到皇长孙耳朵里。 他们其实并不是针对皇长孙,而是真心觉得皇长孙已是贵不可言,何必还要与商贾为伍? 只要皇长孙不行差就错,必是能名正言顺成为储君的。 成为储君只要不出事,必是能在以后登基为帝的。 而成了大明的皇帝,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满朝的文武都是皇上的下属。 朝廷有钱,不就等于皇上自己有钱吗? 在他们看来,这完全说得通啊! 他们是坚信皇长孙必是要成为储君成为下一任帝王,才理直气壮提出这个要求的。 本来他们还想着,若是皇长孙不愿意,他们定是要好好与皇长孙解释一番,让皇长孙知道,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结果还没等到皇长孙反对,他们就折戟在了皇上这里。 哪里还需要皇长孙反对呢? 只要皇上反对,他们就被按死了。 最可气的就是这群马屁精,只知道迎合皇上,简直就是误国误民! 朱元璋发作了一番后,也懒得看底下人那副怀疑人生的模样,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监。 “退朝——!”太监立刻提声喊道。 朱元璋直接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等皇上出去了,安静了一会儿的大臣们,就像是突然沸腾起来的开水,立刻就炸了锅。 首先被责难的,就是以蓝玉为首的淮西功勋们。 经过洪武大帝这几年的平衡之术,原本在实力上远远不如功勋们的文臣,如今也颇有些规模了。 江浙一带的文臣,不允许去碰“钱袋子”,有着诸多限制。 但依旧有人能挤入朝臣队列,形成一股势力。 文臣之中因地区不同,有着不同势力。 但在面对功勋集团时,这些大小不一的势力,则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此刻,就有人语气尖利地指着蓝玉等人:“你等是安的什么心?竟怂恿皇上,令皇长孙与商贾继续为伍!你等简直就是误国误民!” 不是,他们干什么了啊?就误国误民了? 蓝玉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儿,他从小就生长在土匪窝里,他的“家长”常遇春那也是个杀神。 大杀神养出来的小杀神,能是善与之辈? 听到这话,蓝玉就笑了。 “你敢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误国误民?我当初征战沙场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不过就是个只知读书误国的腐儒罢了,你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你一个四品官,竟敢当众辱骂大明国公?” 蓝玉下意识去摸刀,结果自然是摸了个空。 他们上朝是不允许配带武器的,但虽是摸了个空,但蓝玉的这个表现,却足以让人震惊,这厮,难道还想当众杀死一个四品命官不成? 这名文官也是大家族出身,平时就看不起这样的泥腿子。 哪怕是已成国公的泥腿子,在他看来也是粗鄙之人。 他瞪大眼睛,要与蓝玉理论。 旁边的人被吓得半死,忙扯了他一把。 好家伙! 早知道这位老兄是这样的脾气,刚才就要拦着点了。 刚刚从外地调回来,怎么就去惹这样一尊杀神! “好!”蓝玉冲着他们一笑,道:“放心,我还没蠢到会怒杀朝廷命官。但一个四品官敢辱骂国公,这事不算完!等着被弹劾!” 他这一笑,正对着他的文臣们就有好几个下意识想后退。 杀气! 这个粗鲁之辈!土匪养大的人就是这样不知礼节,如同野人一般! 文臣们腹诽不已,可面对着杀气腾腾起来的蓝玉,却又都有点蔫了。 蓝玉朝着他们再次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那个眼神仿佛是在说,一群废物,就你们这样,还敢与我们说三道四? 其他武将功勋们对视一眼,也都跟上蓝玉的脚步,陆续走了出去。 “嚣张!简直是太嚣张了!”有人被他们这样的嚣张气势气得直哆嗦。 但哪怕皇上已是对武勋频繁下手,可文臣们目前还是对武勋们并无压制的能力。 而这也越发让文臣们感到了一种压抑感。 他们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往上数几代,都曾经在前朝甚至是南宋做官。 他们基本都是大族出身,这样身份的他们,却要与这样一群兵痞子共处一个朝堂,这简直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 “烈火烹油一般,又能嚣张到几时呢?”有人低声劝着同伴。 这样的话,在过去几个月里,曾经无数次安抚住了他们。 但皇长孙回归后,纵然对方是正统,可皇长孙与淮西勋贵们之间切不断的联系,却也让文臣们呕得慌。 若皇长孙将来真的登上大宝,这些淮西功勋们岂不是能继续嚣张? 他们真要坐视这些人继续压制着他们吗? 但除了皇长孙,他们又能选择谁? 选择藩王? 皇上一看就并无立藩王做储君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向皇上施压。 这可不是宋朝皇帝,这可是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啊! 谁敢逼着洪武大帝立不想立的人? 选择太子的其他儿子? 太子的确还有另外几个儿子,可是,且不说皇长孙从名分上就是绝对的正统,既嫡又长,而且还是已经过了十八岁的人。 年龄上也没有劣势了。 这样一个不算少年了的青壮,就算是与那些成年藩王比,也是毫无缺点。 太子其他儿子,最大的也比皇长孙小,最小的两个更是不懂事的孩童。 对视一眼,想到这些的几个文臣,都忍不住同时叹一口气。 “皇长孙如今尚未婚配……”其中一人忽然幽幽开口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奉旨经商的皇长孙 是啊,不仅是如此,皇长孙身边也没有伴读,除了仆从之外,似乎也没有亲近的勋贵子弟? 若是如此,他们这边能不能先下手为强? 既然对方从血缘上与淮西勋贵们脱不开干系,但从古至今,干掉外戚的皇帝也不是一个两个,其实血缘这玩意儿,说有用是真有用,说没用,也是真没用。 “如今已是春暖花开,待过上一段时日,若有人能另办个诗会、赏花宴,让一些年轻后生代与皇长孙亲近亲近……也不是不可以?”另有人开口提议道。 但谁来挑这个头,就需要这些文臣们内部“商量”一下了。 已经走出了的蓝玉等人,也在猜测这些文臣会有什么后手。 “这些腐儒,整日里之乎者也,也不知道说这些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守卫国土?”有人嗤笑道,“我看啊,他们也是蠢,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激怒皇上。” 皇上那是什么人? 那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以前是护着太子,如今是护着皇长孙! 想从皇长孙的手里抢银子,这帮人是穷疯了! “不,他们不是蠢,他们是另有目的。”蓝玉突然说道。 淮西勋贵们如今已是开始走下坡路了,一些跟着老朱打江山的老兄弟们,基本都已不在人世了。像常遇春,其实都是后来才加入的,都不是最初的那一批人之一。 而蓝玉作为常遇春的妻弟,那就更要往后算了。 可就算是这样的资历,在如今的淮西勋贵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领军人物。 这足以说明,淮西集团已不是当初的淮西集团了。 但要说淮西集团就真的势力彻底弱下去了,那也不是。 由父辈们打下来的江山,作为二代的他们,自然是拥有着很多特权。 军队虽已是渐渐易主,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那些被易了主的军队,依旧带着过去主将的痕迹。 以蓝玉为代表的一批二代们,还有着骁勇善战的一面。 他们不光是靠着祖辈的荣光过日子,他们自己也是战功赫赫。 这种情况下,若不被打击,淮西勋贵依旧能至少持续一两代,甚至更久。 蓝玉作为如今淮西武勋们的领头羊之一,就跟同行的几个相熟的二代们分析道:“他们是算准了皇上将来会立皇长孙做新的储君,所以才会大胆提出这样的提议。” “他们只是低估了皇上对皇长孙的偏爱程度。” 说实话,就连蓝玉都对皇上的这种偏爱感到了惊讶。 就算是当初最受宠的太子朱标,那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唯一的好大儿。 可就算是这样受宠的太子,在成为太子之后,也是在皇太子应该奉行的行动框框里去做事。 便是皇太子,也是要注意一些事,知道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 结果到了皇长孙这里,不仅被养在宫外十年之久,死而复生之后,重新归位。 还出现了大明历史上第一个经商的皇孙! 皇上对儿子们都比较护短对?就是这样护短的皇上,在得知老五喜欢研究药材之类的事后,也是对其有过呵斥。 皇上觉得这样做是不务正业,背离了皇子该有的行为准则。 而跟喜欢研究药材相比,经商这简直就是离谱了不止一倍的事了。 可结果呢? 落在其他人身上只怕就就要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事,落在皇长孙身上,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呵斥,甚至还被皇上这样护着! 皇上居然明着对大臣们说,那些产业都是属于皇长孙的! 那皇长孙以后若是还想经商,岂不是就成了奉旨经商了? “皇上对皇长孙的确十分偏爱啊。”听了蓝玉的感慨后,其他人也都纷纷感慨出声。 但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可是很有利的。 “这是好事,不是吗?”有人嘿嘿一笑,说道。 蓝玉点头:“这的确算是好事,不过,我们也要谨防那些腐儒狗急跳墙。” 一口一个腐儒,还用“狗急跳墙”来形容这群文臣,可见蓝玉对这些人的厌恶程度,丝毫不必对方对他来得少。 这几个武勋都纷纷点头。 蓝玉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几个人看,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虽已靠近宫门,却还没出宫门,蓝玉纵然对这样疑似偷听的行为有点反感,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朝前走去。 那个小太监的身影穿过红墙宫道,转来转去,估摸着身后不会有人跟着他了,他才迈步进了大殿,继而入了偏殿,对着正在里面看书的人恭敬回道:“殿下。” “散朝了?可打听到什么消息?”朱允炆手里的书本只翻了几页,根本就看不下去,发现小太监回来,立刻就开口问道。 小太监忙回道:“奴婢只听到几耳朵,似乎是在朝会上,因为皇长孙做生意的事打起来了。” “真的?”朱允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在殿内走了几步,又猛地转身,问道:“皇爷爷怎么说?可有什么结果?” “这……”小太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允炆目光沉下来:“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太监被他这语气吓得就是微微一抖,将头垂得更低了,回道:“皇、皇上似乎、似乎袒护了皇长孙……呵斥了大人们……” “皇爷爷竟然愿意让他继续做生意?经商难道是什么好事吗?皇爷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允炆想不明白啊,若说皇爷爷是重视大哥,竟允许大哥继续经商? 若说皇爷爷不重视大哥,可皇爷爷却为了大哥呵斥大臣,不允许别人说大哥经商不好?不允许别人将大哥的产业充公? “你说,皇爷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朱允炆忽然问眼前的这名小太监。 小太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回道:“奴婢、奴婢不知!请殿下恕罪!” “行了,出去!”本想骂对方废物,可目光落下后,就突然生出一股疲惫来。 对方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敢知? 似乎自从他不再受宠后,他身边的人就越来越事事“不知”了。 第一百七十章 亲自经商 朱英此刻又在何处? 他倒是逍遥得很,朝会上因为他的事,大臣们大打出手,这消息传过来时,他刚刚钓起了一尾鱼。 “第三条。” 虽然刚吃过早膳就跑过来钓鱼,到现在也只钓到了三条肥鲤鱼,但至少没空军,不是吗? 朱英对此已是很满意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穿过来之后,就直接从空军常客变成了钓鱼能手。 “这大概就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将杆子收起来,露出来的鱼线的尽头,竟是一根直直的鱼钩。 没办法,在过去时间时间里,他只要是想要钓鱼,哪怕钩上不挂鱼饵,鱼都能顺利上钩。 时间久了,朱英实在是有点腻了。 早就不再是空军的他,直接开始搞直钩钓鱼。 可试验了几次,直钩居然也能钓上鱼来! “果然,我已是垂钓高手!” 朱英甚至忍不住感慨一声:“也许就是靠着这一手垂钓技术,都能养家糊口了。” 一旁的小景子立刻说道:“殿下的钓技神乎其技!若靠这一手,怕是都能发家致富了!” 朱英哈哈笑着:“过了,过了。” 嘴上说着“过了”,但脸上显然是很得意的。 这时,有太监急匆匆行来,向他行礼:“殿下,皇上请您过去。” “好了,这三条鲤鱼直接送去御膳房,让他们做成午膳。” “是。” 走出几步,朱英又停下脚步,招过旁边一直守着他的一个锦衣卫,对其说道:“这鱼有些过肥了。” 说完,才大步离开。 这名锦衣卫眨眨眼,暗道,难道殿下发现他们做的手脚了? 小景子紧跟着朱英离开,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看去,就见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竟陆续探出了几个脑袋。 小景子已是见怪不怪,看到这一幕已能神情不变了。 他收回目光,又落在了在前面龙行虎步的皇长孙身上。 他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现了湖里的秘密,之所以能发现这个秘密,大概也跟他是做奴婢有关。 所以那些人并不怎么防着他,但皇长孙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 他可是看得分明,在皇长孙垂钓之时,从水面上可是丝毫看不出底下藏着好几个人。 迟了几步落在后面的那个锦衣卫,一边追上来,一边朝着冒头出来的人使了个眼色。 等到终于换岗,这名锦衣卫就将主子方才的话转达给了其他人。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点想不通。 皇长孙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呢? 朱英自然不会去解释这些,所以这些人的疑问,注定会一直都是疑问。 “爷爷,您找我?”进门后,看到的就是在御书房里翻看着奏折的朱元璋,朱英走过去问道。 “你对经商的事怎么看?”朱元璋跟大孙子没什么好委婉的,就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作为帝王,我自然是不希望皇子皇孙跑去经商,这叫做不务正业。但作为你的爷爷,我却知道,你对这份产业付出的辛苦。” 辛苦?这话若是让其他人听到,怕是都要被气吐血了。皇长孙付出的努力也能称为辛苦吗?不是随便搞一搞,就搞出了让很多人瞠目结舌的一份产业吗? 天生就是经商的人才啊! 朱元璋何尝不清楚这些? 但也正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朱元璋对大孙子要不要继续做这件事才有了犹豫。 若是换成其他儿子、孙子,谁敢做出违背身份让朱家丢脸的事,他怕是要直接强压着令其改变喜好了。 如老五那样痴迷医药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儿孙,当着老朱的面时总是要老实几分。 可这是跟他在外面相依为命十年的大孙子啊! 大孙子过去可一直都以为他自己就是朱家的少爷,努力将家里的产业搞起来,为的也是他们祖孙两个,可不是为了消遣! 这份为他分忧的孝心,就太珍贵了! 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洪武大帝,对这样与他皇帝身份毫无任何关系的珍贵感情,小心得像是深夜里用手护着小小火把的行山客。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大孙子身上时,都是柔软的,这已是这位大明开国皇帝仅有的一丝属于普通人的情感了。 朱英则直接回道:“爷爷,其实我对经商的兴趣并不大,但如果因为我现在是皇长孙了,所以注定一辈子不能经商了,那我倒宁愿不做这个皇长孙了。” “胡说!”老朱无语道,“你是我的大孙子,这是你跑到哪儿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朱英被爷爷一瞪,立刻缩了缩脖子,随后小小声嘀咕道:“可这个皇长孙带给孙儿我的,除了规矩就是束缚,虽然身份地位上似乎是高贵了起来,可自由也没了啊!” “你有本事就别嘀咕,你嘀咕的声音大到了都能让我耳朵嗡嗡响了!”老朱继续怒道。 朱英却对爷爷的性情再清楚不过了,别看爷爷现在似乎是在吹胡子瞪眼,但一般做出这样表现的时候,反倒是不怎么生气的时候。 爷爷真生气时可不是这样。 “但哪儿有皇长孙亲自经商的道理?这样,产业爷爷给你留着,你寻几个靠谱的人来经营,这依旧是你的私业,谁敢抢,爷爷就弄死他!但是,你若是自己去管,容易被人诟病……” 朱英咧嘴一笑:“爷爷,您看孙儿是怕被人诟病的人吗?” 自然是不怕的。 这一点随他! 可老朱却要为大孙子的名声着想啊! 虽然他在朝会上将大臣们喷了个遍,但这其实是“谈判”的手段。 先摆出绝不同意、绝不妥协的姿态,等到大臣们与之拉锯、磨啊磨的,最后再小小的让步一些。 其实让步之后的内容,才是他的底线。 大臣们即便心知肚明,但他们也抗争过,做出过努力,最后也取得了小小“胜利”,也不怕被史书上记一笔了。 “你不怕,但爷爷我怕!”朱元璋认真说道,“史书上必不会写爷爷好话,但你不同。” 朱英知道洪武大帝一旦坚持一件事,就很难说服对方。 但这难不倒朱英,他笑嘻嘻说道:“朱英如何,关皇长孙朱雄英何事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皇长孙的新衣 “啊,你的意思是……”朱元璋那脑袋转得多快,转瞬间就明白了大孙子的意思。 “你想将两个身份分开?但你是皇长孙一事,怕是早就传开了……” 朱英满不在乎地说道:“传开就传开,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知道孙儿身份的人,还敢当众揭穿孙儿不成?” 那倒是不能。 凡是能将“朱雄英”与朱英本人对上号的人,都是见过孙儿“朱雄英”身份的人。 这类人里岂有真傻子? 便是想要装傻捅破此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朱可不是真受大臣挟制的人,眼见着他这样坚持,大臣们早就泄了一口气。 如今就差一个台阶,让大臣们能顺利下去了。 若真来一个皇长孙的“新衣”,也未必就真不成。 大孙子提出的这个办法,虽不算是多好的办法,但也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朱元璋看着大孙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就依你。” “从今以后,宫里的皇长孙是朱雄英,宫外会再有一个朱英……不过,却不能直接算作商籍……这样,你是朱英,那我就是朱国瑞。” 洪武大帝除了朱元璋这个名字外,还有两个常用的名字,一个是后世很多人都熟知的朱重八。 另外一个名字,后世知道的人就不算很多了。 朱国瑞。 其实就算是这个时代,对老朱这个名字还有反应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朱国瑞曾经的那些老兄弟们,一个个都去了。 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 朱英在这一刻甚至觉得,爷爷说出这番话时,心里想着的,或许也有过年轻时的种种? 无论是人,还是经历的那些事。 不过,起码爷爷在他面前还能继续做朱国瑞,而不必一直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好啊,爷爷,在宫里,您是孙儿的皇爷爷,在宫外,您是孙儿的爷爷。” 朱英说完,就又顺杆爬道:“还有一事,是关于孙儿的婚事……” 朱元璋听到这里,顿时睁大了眼:“你这小子,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这可是大事啊! 原本听到孙儿要继续经商的事已不那么激动了的老朱,乍一听到这件事,立刻就站了起来。 朱英也没想到爷爷竟这样激动,忙解释道:“爷爷,并非如此!孙儿是想说,您可千万不要随便给孙儿赐婚,孙儿未来的妻子,孙儿想要自己选!” 这臭小子! 朱元璋眼睛瞪得更大了,与大孙子大眼瞪小眼一番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咱的大孙子!果然是随了咱!可以!你这个要求,爷爷答应了!但是……” 他又给出了一个期限:“爷爷只给你两年时间,若是两年时间之内,你还没遇到合你心意的女子,那孙媳妇的人选就只能由爷爷替你选了。” 两年之后他也才二十岁出头啊! 朱英无语了一下,但随后又想着,算了,能有两年时间逍遥,这就已是赚了。 他提出这个要求,可不是单单是真想自己挑个媳妇儿,更是因为他在听多了朱家藩王跟藩王妃的各种奇葩事后,对爷爷挑儿媳妇的眼光有了一丝质疑。 连儿媳妇都挑成了这样,万一给他找的媳妇儿也是一个性格奇葩的女子,哪怕是再美,家世再匹配,他也不愿意啊! 就算他以后可以拥有更多美妾,可正经的皇孙妃可不是那么好休弃的,一旦绑定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这不仅是婚姻,更是一桩需要合作一辈子的“交易”。 朱英目前很有商人思维,绝不会以自己为筹码,还要做一门赔本的生意。 “……成。”于是,朱英答应得有些勉强。 朱元璋一瞅,大孙子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连他的好大儿当时娶妻都是按照合适条件的女子来选的,并非是喜欢谁就选谁。 而他其他的儿子,有一个算一个,所有儿媳妇都是朱元璋帮着挑的。 等到了孙子辈,朱元璋基本就懒得管了。 朱英还是头一个在婚事上早就被老朱操心着了的孙子,而这个孙子如今得了两年的宽裕时间可以自己挑选最喜欢的女子,竟还不高兴? “真不用爷爷帮你选?”朱元璋想了想,再次问道,“其实爷爷最近已是用排除法,排除掉了名单上一半以上的人家,剩下的十几家,一半是武勋,一半是文臣,爷爷本想着,从文臣家千金里则择一正妻与你,再从武勋家择两个侧室与你。若她们你都不喜,还可再自己选几个良妾……” 朱英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正被很多人垂涎的“猪仔”。 他可真不想再听这样危险的话题了,于是直接转移话题,道:“爷爷,你给孙儿多拨一些人。孙儿手里能用的人不多,便是锦衣卫也只有十几人,内侍虽多,但能用的就更少了。” 这算什么要求? “给!你是想要当兵的,还是想要武将,还是想要更多锦衣卫,或者是读书人?都没问题!这样,我让人给阿牛一块令牌,让他可以复杂此事,你想要什么人可直接与他说,让他去找。” 身为皇长孙,哪里需要朱英自己一个人去挑人了? 若是用个数百人、上千人,一个个去挑,一个个去查,能把自己给累着! 朱英觉得这样也成,就道:“好,回头孙儿直接交代阿牛去办。服侍孙儿的内侍、宫女,孙儿也想筛选一番,另挑一些人。” “怎么,他们中有人有了小心思?”本来还跟朱英笑着说话的老朱,听到这里,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如果不是怕一惊一乍吓到了大孙子,他就要直接拍案而起了。 居然有人敢这样对他的大孙子? 这是找死! 虽然朱元璋没有暴怒而起,但他身上的杀气都已是刹不住了。 朱英忙又安抚他:“爷爷,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没经过调教的人,用着有些不习惯。孙儿这不是打算专门挑出一批人,按照孙儿用人的习惯,让人去培训一番吗?” 不远处一直当自己是摆设的大太监将头压得更低了。 这样的对话若是传出去,恐怕能吓死很多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如虎添翼 朱元璋冷哼道:“你就是对他们太过仁慈,若是有人不听话,你直接打杀了就好……” 不过,随后他又摇头道:“不好,这样的事还是让爷爷来做。若有人惹了你,你就列个单子上来,从上到下,无论是谁,全都交与爷爷来处理。” 至于是怎么个处理法……从洪武大帝这几年的血腥手腕来看,必是送他们“下去”了。 在回归了身份后,朱英也越发能感觉到爷爷身上有着极大的杀性。 但这种杀性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全都变成了保护他的盾。 朱英道:“爷爷,您将孙儿也看得太仁慈了。若真有人不听话,孙儿必会惩戒。” 见朱元璋还要开口说什么,朱英制止道:“您不想让孙儿被说成是嗜杀之人,孙儿明白,但该杀之人,难道就要为了名声而不杀?孙儿不会滥杀,但若有人找死,孙儿也必不会放过!” “说得好!”朱元璋大笑道,“这才是咱老朱的大孙子!有志气!” “其实爷爷原本是想撤掉锦衣卫。”笑过之后,老朱将自己原本的打算说了出来。 “锦衣卫是一把双刃剑,若是能用好,自是可以令掌握它的人如虎添翼。可若是一个把握不好,就容易被反噬。” “这个由爷爷一手建立起来的机构,权限极大,可以说,是上监百官,下管百姓,就连皇子皇孙的情报,他们也能搞到手。” “原本你父亲还在时,他虽性格仁厚,但并不懦弱,是个当之无愧的完美太子。有他在,爷爷自然是不用想着撤去锦衣卫。” “在他去了之后,咱就想,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将咱一首建立起来的虎狼之军掌控住?难啊!” “就算真有人能做到,恐怕也要将原班人马彻底换了,重新换一批人,但这与直接撤去,也没什么不同。” “由后来人去做,不如由咱去做,还能让这些人得个善终。” 大概是说到了他最爱的太子,朱元璋身上杀气有所收敛,重新变回了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 这位老人叹了口气,然后又看向了朱英。 “但若将他们交给你,咱却是可以放心了。” 什么? 爷爷要将锦衣卫全部交给他? 朱英觉得,这个“殊荣”,怕是连昔日的便宜爹都不曾有过? 将锦衣卫这样重要的机构直接交到他的手上,若他将来不是储君,那他完全有能力提前设下许多绊子,让对方以后屡屡倒霉。 毕竟,如今的锦衣卫,可是洪武大帝手里监控百官、藩王的利器,还是一把尚未被折断过的利器。 这把利器在被折断过之前,可是有着极大的权限跟能力。 哪怕只是掌握它数年时间,也足以做很多事了。 朱英已是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当然了,他不可能傻到将这样的利器再推出去。 只是,锦衣卫交到他手上,是不是需要有个由头? 他莫非要从光头皇孙,变成锦衣卫新指挥使了? 想到那个还在养伤的锦衣卫指挥使,朱英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 不过,这种事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朱元璋若是偏心谁,那真是凡事都能为对方考虑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他接着说道:“说起来,你之前所献的土豆种子,已是分到了各处,几个月后便能大获丰收……” 到那时,他再直接册立大孙子为储君。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朱英身份回归后,朱元璋一直没有什么提位的表示。 但这并不代表他这个大孙子就真是光头皇孙。 “不过,你现在也是亲王,私下接手锦衣卫,也合情合理。锦衣卫说起来,乃是爷爷的亲卫军,皇室子弟来监管,便是百官也没那个资格质疑。” 等等…… 朱英此刻却没注意到别的,而是惊讶地说道:“爷爷,孙儿居然是个亲王?” 什么时候封的? 见大孙子这反应,朱元璋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他的确是没跟大孙子提过哈。 “就是你八岁那年……”朱元璋提醒道。 八岁那年,嫡长孙朱雄英夭折。 是了,堂堂皇家嫡长孙夭折,岂会以光头皇孙身份下葬?必然是有追封的! 而他之所以一直没想起这茬儿来,是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有余! 一个已死的皇长孙被追封成了什么,谁又会真的在意呢? “你现在是有亲王印章的虞王……但是……” 朱元璋挠了挠脸,“也不怪你不知道此事,便是爷爷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个茬儿。自你回来之后,其他人大概也是忘了这件事。” 毕竟,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皇太子的嫡长子,就是天生的皇太孙。而皇太子的次嫡子并庶子,都是年十岁暂封郡王,授以镀金银册、银印。 这是朱元璋自己亲自编纂的,是白底黑字的明文规定! 所以,当昔日皇太子的嫡长子活着回来时,自然而然的,直接被立为储君的事情,才是大家的关注重点。 至于对方是不是亲王,这很重要吗? 这不是退而有其次的封赏吗?根本不值一提! 事实上,就连朱允炆跟朱允熥,这两个皇孙,都已是郡王了。 但不光是外人不拿他们两个是郡王这件事当回事,就连他们两个也都并不怎么在意自己郡王的身份。 对于皇太子的儿子,还是嫡子来说,被封郡王,至今都不是亲王,这是很光彩的事吗? 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事。 朱元璋也是因为要将锦衣卫交给大孙子,才想起这件事。 虞王这个封号,他也有点不喜欢,想了想,道:“一会儿爷爷下个旨,给你改个封号。” 朱英刚想说不用,就听自家爷爷直接拍了板:“就叫宸王。” 宸王…… 这个封号……还真是…… 要知道,宸,在古代尊贵无比,一般都是代指帝王相关。 “爷爷,这个封号会不会有点……太扎眼了?”朱英问道。 朱元璋可不觉得这个封号扎眼,他甚至还觉得委屈了自家大孙子。 “这算什么?咱可是在二十几年前就立下了规矩,皇太子的嫡长子,生下来就是奔着皇太孙去的。让你先做几个月宸王,是爷爷在等土豆大丰收!到时候普天同庆,岂不热闹?” “这几个月,锦衣卫你尽快掌握了,谁若是用着不顺手,直接换!” “待你成了皇太孙后,可就不止是锦衣卫要管,你至少还要再领一军!”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帝中的异类 再领一军? 朱英嘴角都抽动起来:“爷爷,您是真放心孙儿啊!您就不怕……孙儿到时候直接逼宫?” 嘶!这话一出,在旁边安静戳着的几个皇帝心腹内侍,冷汗都冒下来了。 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结果朱元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能直接逼宫成功,这皇帝让给你做又何妨?若不是你毛还嫩,爷爷巴不得将这皇位直接让给你,做一个逍遥的太上皇!” 这话若是别的皇帝说,打死朱英,朱英都不会信。 可当说出这番话的人是洪武大帝时,朱英却立刻就信了。 后世不就有人调侃吗? 上下五千年的所有开国皇帝以及有名的雄主之中,若有人被继承人直接逼宫,都会有什么反应。 其他皇帝哪怕是不直接怒而杀儿,起码也是要狠狠发作一番的。 但轮到洪武大帝时,整个画风就变得不一样了。 其他人是这样:你这不孝子,竟敢逼宫! 洪武大帝则是这样的:不愧是我的好大儿,居然有魄力逼宫! 朱英虽不是爷爷的好大儿,却是爷爷的好大孙儿。 洪武大帝为何最在意太子,不仅是因为对方是他的嫡长子,更因为这个好大儿是唯一一个与他曾经有过平凡父子情的儿子。 当其他儿子渐渐长成时,开局一个碗的汉子,已成了令人敬畏的皇帝。 父皇,父皇,虽是父在前,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要先将对方当做君,然后才是父。 一个能将自己当做普通父亲的普通儿子,这就是朱元璋与太子朱标之间曾有过的普通感情。 当朱元璋经历了无数次的背叛与失去后,他渐渐真成了那个坐在龙椅上俯瞰众人的孤家寡人。 无人再能劝住洪武大帝,因为在剩下的这些人里,他们眼中已只有洪武大帝了。 朱英却是一个跳出了历史原轨迹的例外! 这个太子的嫡长子,本该在八岁时夭折,彻底死去,却死而复生,被朱元璋藏在民间十年之久。 十年之间,老朱以普通爷爷的身份,一点一点将八岁的孩子养大成人。 这种亲力亲为的相处,甚至比当年朱元璋还未得势时与朱标的相处时间更长! 就连朱元璋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没有在太子朱标病逝后彻底发疯,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所在意的人,还有一个活着! 他亲自养大的大孙子还活着! 就像是现在,听到大孙子说出了旁人听了估计会惊惧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老朱生得粗犷,哪怕当了这么久的皇帝,笑起来依旧是声如洪钟。 外面的人听不到朱英方才说了什么,却能听到殿内不断传出皇上的笑声。 “皇长孙果然最受宠,自从皇长孙回了宫,皇上才终于展露了笑颜。”有人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着,“而宫里的人,日子也终于好过了起来。” 听闻皇长孙学业颇佳,为人又风度翩翩,也难怪皇上这么喜欢皇长孙。 唯有殿内的几个皇上心腹才清楚,在这对祖孙相处时,他们的心脏一天要骤停几次。 真是太考验他们的心脏承受力了啊! 此刻,他们正听见皇上对皇长孙说:“好孙儿是只说说,还是真打算去做?若是打算做,爷爷答应你,你只要能令人将这座宫殿成功围起来,坚持一炷香时间而不被驱散,这皇帝,爷爷让给你坐又如何?” 若真能达成这个目标,至少说明大孙子在宫里有了绝对的忠仆,数量还绝对不少! 除此之外,能进入皇宫的将士,至少上千人是绝对终于大孙子的。 锦衣卫嘛,必然也被大孙子掌握住了。 但单凭着锦衣卫的人数就想要逼宫,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不是搞对抗战的军种,用后世的说法来看,那是搞特工行动的! 有谁会让特工直接上战场,与成千上万的人马直接对抗? 这不是浪费吗? 人家都是直接搞偷袭,搞奇袭,搞情报战,搞刑讯,搞暗杀!这些才是最擅长的! 朱英听了,毫不意外。 爷爷不这么说才奇怪,不过,他也不是真打算逼宫,所以面对爷爷的颇有兴致的“提醒”、“补充”,立刻就显得有些兴趣缺缺了。 见他这样,朱元璋竟还有点失望。 虽然明知道大孙子不是一个会突然搞逼宫的人,而且他们祖孙二人都心知肚明,皇长孙在不久之后必然会被立为皇太孙。 这既有律条做依据,也是朱元璋的心之所愿。 逼宫? 朱元璋巴不得将大孙子培养完成,将皇位直接送到大孙子的屁股 朱英陪着老朱吃过了午饭,才终于有时间出去自己溜达溜达。 在皇宫里有一样不好,就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人,想要掩藏自己的行踪、行动,难度极高。 朱英索性一回去就直接宣布,被他点名了的人站出来。 等到好几个人站出来之后,朱英就说道:“其余的人,都不必留在我这里了。小景子,你让人将他们送走,再择二十人过来,记住,要年龄小一些的。” 年龄下一些的,脑子会比较活泛,更好培养。 虽说明朝中后期有着宦官得权的例子,但朱英重新归位后就意识到,这绝不是那些皇帝真的不懂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而是当朝中的文臣集团膨胀到一定程度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时候的明朝皇帝只需要活着,都无需上朝,朝廷依旧能够运转,整个王朝都不会因此崩溃。 朱英作为后世人,自是知道若将权利全部下放,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他也同样知道,若全部用宦官或是锦衣卫,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凡事就不能走极端,而是要因地制宜,要把握好一个度。 “这大概才是爷爷让我现在接手锦衣卫的真实原因?” 为了磨炼他这方面的能力? “皇上令我不必立刻回应天府?”另一边,伤势已是基本好了的蒋瓛,早就归心似箭,想要回去了,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这样一条命令。 蒋瓛的眼皮突然乱跳了起来,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浮现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驯恶犬 蒋瓛的这种不妙预感果然很快应验。 不到数日,他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原本只有一个指挥同知的锦衣卫,竟填补上了指挥同知的另一个空缺! 那个人是谁? 锦衣卫的确是有一正两副三个高层,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在他之下,应该是有两个指挥同知,这二人是辅佐他,其实也是与他相互制衡的一个关系。 在这一正两副之下,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在这个职位之下,则设了南、北镇抚司镇抚使,这是正五品的武官职位,各一人。 再往下才是正五品的千户,一共才十四个! 千户之下,是从五品的副千户。 副千户之下,是正六品的百户。 到这里,以上基本都可以算是锦衣卫的中高层了,算是锦衣卫中的统治阶级。 在百户之下的,还有从六品的试百户、正七品的总旗、从七品的小旗,以及真正属于锦衣卫最底层的力士与校尉。 这一套,就是锦衣卫上下的关系谱了。 原本空着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这对锦衣卫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些年都过来了。 他一个人,外加一个指挥同知,将整个锦衣卫也撑起来了,不是吗? 怎么突然就要加人了? 这是皇上对他不满了? 蒋瓛很难不多想,他原本因养伤而红润起来的脸庞,都因为想到了这种可能而苍白下来。 额头浮起了一层冷汗! 若他真被皇上嫌弃了,那等着他的结果,必然不会好! 如他这样的皇上的手里的尖刀,从来就只有被折断在战场上的道理。 又不是什么名家刀剑,除了被用到废弃,不可能被束之高阁! 若不能继续有用,那等着他的,就算只是被冷待,也会迎来其他人的报复! 想到他是因何而重伤,因何被迫在这里养伤,蒋瓛犹如困兽一样,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可即便是这样,蒋瓛也不敢无诏离开这座皇庄。 就在蒋瓛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下午,就有一辆马车在十几人的保护下进入了这座皇庄。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没找旁人,直接进了蒋瓛养伤的院落。 一进来,就看到一个高大身影正坐在正屋门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有人在悄声做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当那几个做事的人察觉到有人进来时,先他们一步抬头的高大男人,已是看清了进来的这群人是谁。 被簇拥着的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让蒋瓛就是微微一愣。 这不是…… “皇长孙殿下?您怎么来了?”蒋瓛忙站起身,朝着这位年轻皇孙行礼。 朱英四平八稳地受了他这一礼,才虚虚搀扶了一下。 其实他也是身份回归后,才更清楚了解了这个时代的等级之森严,以及众人在礼节方面的执着。 像是他这种皇孙身份,还是嫡出皇长孙的身份,按照规矩,那就是天生的储君,是皇太孙! 基本上过了十岁,就要册立为皇太孙了。 就算因为中途“夭折”,如今又是刚刚“死而复生”,所以还不是皇太孙的身份,但也与其他皇孙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是地位高于其他皇孙的! 甚至就算是与在外的藩王比,他的身份、地位,都要更正统,正统得多! 而这样的他,若是泰然受了臣子的礼,这其实不是轻慢,反倒再正常不过。 除非对方身体有恙,或是刚刚立下天大的功劳,或是年纪极大是一个老迈的老臣,或是身份上有些特殊,在这些条件的前提下,朱英可以在对方行礼时就主动搀扶,这是一种礼贤下士的表现。 但面前的蒋瓛却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类,他年轻、健壮,是武将,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用当权者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一只恶犬! 既是恶犬,就不能用一些手段来“驯服”。 这类恶犬,可不是只凭着高贵的身份就能令其忠心耿耿的。 而想要“驯服”一只绝对强大的“恶犬”,给予适当的宽容是可以的,但让其觉得主人“软弱”,却绝对不成! 对待他们,恩是要施的,但更要让他们怕! 无论是如今的洪武大帝朱元璋,还是原本历史线上后来造反成功的朱棣,都是属于能令“恶犬”害怕的绝对的凶人、狠人! 朱英没打算走爷爷以及叔叔的路数,他打算走出属于“朱雄英”的“驯犬”风格。 “蒋大人身体刚刚痊愈,看着清减了不少。”朱英打量着对面的高大男人,语带关切地说道。 “可是在这里待得有些闷了?” 皇长孙这是来做什么的? 蒋瓛听了这话,自然是好声好气地回答道:“回殿下,微臣在这里的确是待得闷了,恨不得立刻回到战场,为朝廷,为陛下分忧。待在这里每日是吃了睡,睡了吃,让微臣觉得实在是惶恐不安。” 这其实倒是一番实话了。 朱英点点头,看着放在院子旁边的兵器架,走过去看了看。 他甚至还拔起了一把长枪仔细看了看,有点惊讶地说道:“养伤期间,蒋大人竟然也不忘了练功?这把长枪应是名家锻造?看着与其他长枪都有些不同,这材质,也有些特殊,实在是一把好枪!” 蒋瓛被皇长孙这样惊讶的神情给搔了痒处,他其实除了权势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兵器! 与其说他是爱练功,不如说,他是喜欢这种与各种上好兵器“相处”的氛围! 文臣大多喜欢名人字画、好砚台、好墨以及一些孤本的典籍。 而武将,大多是喜欢好马、好剑、好刀以及其他一些与战场息息相关的东西! 蒋瓛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也不例外,但因为“工作特性”,相比于好马,他更爱好兵器。 其实皇长孙拔出来看的长枪还不是他的最爱,他的最爱,过去是可以随身携带的短刀、短剑以及削铁如泥的匕首,而后来…… 蒋瓛有些感慨地说道:“殿下谬赞了,这样的兵器虽是锻造精良,用材也是少见的材料,但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真正的神兵利器,微臣还不曾亲眼见过。” 却听皇长孙说道:“这有何难?”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显神威 皇长孙这话是何意? 蒋瓛不懂。 不过也无需他懂。 就听皇长孙继续说道:“将我送给蒋大人的礼物带过来。” 礼物? 探病的礼物? 蒋瓛虽然身体大致已经好了,但他是奉旨在这里养伤,没有旨意让他离开,他就只能在这里一直养伤。 就连皇长孙来见他,也是打着“探望伤员”的名义来的。 所以来探望伤员带了礼物?没毛病! 只是等皇长孙的礼物被人给带过来,蒋瓛的眼睛就不由得睁大了。 “这、这是……” 就见出现在蒋瓛面前的礼物,竟是被托盘托着的一把铁珠枪。 这玩意儿经过了二次的改版,已经更接近于后世的手枪了。 虽然里面的构造跟后世的手枪比起来,那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但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这玩意儿无论是从造型还是从使用时的威力,都足以亮瞎人眼! 起码蒋瓛就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但属于武将的本能让他本能地凑近了去观看。 这玩意儿,是啥? 莫非是……武器? 因着他是住在皇庄里,这里虽然也有锦衣卫,但也有皇上的人,所以他在这里养伤,消息上就没那么灵通。 虽然蒋瓛也听说了咸阳城内似乎出了事这件事,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还真不清楚。 自然而然的,他也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把“神器”大显神威了。 这可是现在咸阳城内不少武勋们垂涎的好东西,神器! 结果被送到了蒋瓛面前,蒋瓛却是有点惊疑地看着,然后问道:“殿下,这、这是兵器?” 在这东西被摆上来之前,他们才刚刚谈过神兵利器这个话题。 皇长孙说能够让他见到,然后就让人将这玩意儿给摆了出来。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但蒋瓛是怎么都看不出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个神兵利器法。 又一想,正因为他看不出来,岂不正说明了这玩意儿的了不得之处? 朱英直接伸手拿起了第二版铁珠枪,对着不远处的一个灯笼,直接就是一下。 大白天,虽然挂在那边树下的这盏灯笼没亮着灯,但相隔几十米,依旧是看得清清楚楚。 可看得再清楚,这也超过了三十米,算得上是六七十步开外了! 这个距离,绝对不算近了。 若是力气没那么大的人,六七十步开外的距离,射箭都射不到! 这一点,朱英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是深有体会的。 那些弓箭,除非是给几岁孩子玩的小弓箭,基本都很重! 拉起来也费尽,但不是这样的构造,射出的箭就会力道松弛,射不出太远! 可就算是能拉开弓,想要将箭射出百步远还能命中目标,这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那些影视剧里仿佛百步穿杨是精英的标配,但事实上,这的确是千里挑一甚至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都不说准头了,就是这力气上的要求,就将很多人直接挡在了“门”外面。 朱英射箭一般也就只能保证五十米以内勉强能射中目标,就这,竟然已经在一众贵族中是佼佼者了。 起码他询问过旁人,其他藩王没去就封前的水平,中上水平的人,也就是他这样。 他这样的,竟然划算是力气不小,骑射不错的! 由此可见,挑选并培养出一名力大精准的能真正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很多武功高强的人,在射箭这方面也就是普通水平。 朱英手里拿着的铁珠枪,大小就十分袖珍,若是用这时代的老眼光来看,这玩意儿就算是射得准,也绝对射不远。 而朱英对准了的,明显是五六十步以外的目标。 蒋瓛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都有点不敢看结果了。 你说,皇长孙好不容易来探望他,在他面前炫个技,结果炫技失败,丢了脸了,以后看见他就能想到这次丢脸的场景,还能对他有好印象吗? 蒋瓛甚至在考虑,一会儿若是皇长孙失手了,他要怎么说,才能让皇长孙保住颜面的同时,还不会显得他过于阿谀奉承?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砰”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一声响动,惊得不远处的狗都突然狂吠起来。 离得近了的蒋瓛等人,凡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的人,都大惊!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摸了刀柄、剑柄,若不是接下来并没有出现什么刺客,他们怕是直接就要将兵器拔出来了! 蒋瓛的反应果然是最快的,摸了刀柄的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朝着那个灯笼望去。 原本完好挂在树下的纸灯笼,竟是从中间破了一个大洞! 但他方才居然没看到是什么东西穿过去了!洞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殿下,这东西是何物?竟这样神器?那洞,莫非就是它造成的?可微臣并未看到这里面射出箭来啊!”蒋瓛惊奇地问道。 朱英将冒着淡淡白烟的铁珠枪放回了托盘里,蒋瓛的目光这一次是跟着这把铁珠枪走的。 他也能感觉到其他注视着这把神器武器的目光,这东西,这东西实在是太神器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此物乃是铁珠枪,这一把,算是第七把,第一把我自用,第二把我送给了爷爷,第三把我送给了允熥,第四把我送给了我的一位老师,第五把、第六把我送给了凉国公跟开国公,这是第七把。” 朱英停顿了下,道:“蒋大人爱惜武器,这第七把,我就送给蒋大人了。” 是了,皇长孙刚才就提过,这是给他带来的礼物。 但这礼物,未免太贵重了! 这可是第七把,前面六个人,哪个是他能比的? 他何德何能,能与这些人相提并论? 哪怕是皇长孙的老师可能品级不高,但只凭借着老师这个头衔,就能被抬到一个高贵的地位。 可他却是武将,就算掌控锦衣卫,也被很多人看不起,觉得粗鄙。 但皇长孙却将此物送给了他,他是排在第六位的人! 除去这武器本身的确让他见猎心喜,皇长孙的这份重视,更是让蒋瓛感觉非常复杂。 “殿下,微臣愧不敢收!”蒋瓛急急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朱英岂会不知他在担心什么? 朱英直白地说道:“此物给你,也不单单是给蒋大人的探病礼物,更与蒋大人接下来的任务有关。” 任务? “请殿下明示。”这下,蒋瓛可是激动了起来,忙问道。 他都要在这里待得长毛了!皇上若是再不给他任务,再让他继续养伤,只怕他真要盘算着以后选哪里做坟地了。 朱英道:“爷爷已是将锦衣卫交与我管理,我打算从锦衣卫内选一批精英,第一批配备上这种铁珠枪。” “蒋大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以后选拔以及训练这些人,也都需要蒋大人费心。若是自己不勤加练习,到时候被选出来的底下人比过去,也难以服众。” “所以,蒋大人需要先熟悉铁珠枪的使用,每日训练。” “微臣一定不负皇上跟殿下的信任!”蒋瓛从皇长孙的这番话里,听出了两点很重要的内容,立刻低头应下。 第一点,锦衣卫从此以后多了一尊“太上皇”,作为原本的锦衣卫老大,蒋瓛第一反应竟不是不乐意,而是很乐意! 并且,他也从皇上的这个委派,再次意识到了皇上对皇长孙的信重! 为何会乐意头上多了一个管事的? 自然是因为他已预感到,本就应该被册立为皇太孙的皇长孙殿下,这个储君之位是跑不了了,且不会太远了! 皇上连锦衣卫这样要紧的机构都交给了皇长孙来管理,这明显是在帮着皇长孙培养心腹跟人手了! 掌握了锦衣卫,再掌握一两支军队,在硬件实力上,这就已是足够威慑其他藩王了! 而皇长孙本身的正统名分,以及以后会被册立为皇太孙的身份,足以让文臣跟宗室闭嘴。 只要再刷刷功绩,这就是一个地位稳固得不能再稳固的闪闪发光的皇太孙啊! 这样的一个未来的皇帝,现在不抓紧成为对方的心腹,不趁着对方现在没有什么心腹的情况下贴上去,还等什么? 蒋瓛身处的这个位置,的确是位高权重,可作为锦衣卫的老大,他也随时等着被下一任君主料理了。 不,他更担心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如果他被认为对下一任君主无用、是障碍,现在的这位皇上,就能直接将他给干掉。 而他所有的权利跟地位,都来自于皇上。 想要让他死,真的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种情况下,皇长孙递来了橄榄枝,还是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的橄榄枝,他不接,那就是傻子!纯种的大傻子! 第二点就更简单了。 这个铁珠枪一亮相,就让身为武将的蒋瓛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危机。 那是新式武器对旧式武器的碾压式的危机! 作为使用旧式武器且十分热爱旧式武器的人,他却能预感到,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比这个铁珠枪威力更强的新式武器会更多的出现,并更多的侵占掉旧式武器的空间! 那么,趁着现在这个萌芽刚刚出现,他若能赶上这第一道“东风”,就领先了其他人! 对于一个对于往上爬有着十分敏锐直觉的人来说,这件事就是个绝不能错过的机会! “只是殿下,微臣并不知此物该如何使用……”虽是已下定决心要练好这个铁珠枪,但问题是,他不会啊! 哪怕他亲眼看到了皇长孙用了这枪,他依旧是没看懂,更没看清! 速度太快了! 他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见蒋瓛面露为难之色,朱英也不奇怪。 这本就正常,若对方直接就会用,那才奇怪。 他就说道:“这几日我有时间,每日会过来一个时辰,今日先教会你使用铁珠枪,接下来几日,会过来看你训练情况。待你能顺利使用甚至是装卸铁珠枪时,你就可自己练习准头了。” 皇长孙要亲自来训练自己? 这、这不就成了…… 蒋瓛立刻说道:“那以后殿下也是微臣的老师!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就给朱英行了个大礼。 围观的其他人:“……”好家伙!没想到蒋瓛竟这么能顺杆爬!竟直接自认为是殿下的徒儿了? 这也太能攀附了! 朱英也被蒋瓛这样能舍得下脸皮给惊了下,随后哈哈一笑,道:“好!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蒋大人的说法倒也不能算错,毕竟,的确只能由我来教授你此术。” 其实就算是在后世,他这种一对一教学,也足够被对方称呼一句老师了。 但在这个时代,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可是相当高的! 虽然他作为皇长孙,哪怕还没有被册立为皇太孙,但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在蒋瓛面前,算是半个“君”了。但多一个老师的名分,的确是瞬间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蒋瓛也等于是给自己套上了又一个项圈。 但从结果来看,绝对是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朱英自然是直接对这个徒弟“笑纳”了。 就连他的爷爷,不也是要开科举,然后收一群“天子门生”的寒门子弟? 更往前的一些君主,不也是靠科举取士来平衡官场的势力? 可以说,他现在收了蒋瓛做徒弟,也是基于这样的原理。 见皇长孙没有反对,蒋瓛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相比于是面向所有人的“君臣”关系,“师徒”关系更私密,也让蒋瓛有了一种皇长孙一下子就成了自己人的感觉。 再面对皇长孙时,他已是自觉将自己放在了徒弟的位置上。 因为的确有了一层师徒关系,他甚至不用担心被人说他是过于阿谀奉承。 毕竟徒弟对老师恭敬有加,这是美谈啊! “老师,原来这铁珠枪,竟真是用铁珠替代了箭来使用?铁珠竟能有这样的威力?此物若能量产,配备在大明的所有军队之中,咱大明军队的实力都能提升数倍,越发所向披靡了!这都是老师您的功劳啊!” 蒋瓛在朱英的教导下终于学会了如何使用铁珠枪后,奉承话那是一段一段的来。 他也不光是奉承,他也是真的这样想的! 这样的好东西,不比弓箭更方便?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出海建港口 蒋瓛这样说着的时候,目光落在手里的铁珠枪上,爱惜地抚摸着。 这个武器,不说别的,光是携带就太方便了! 铁珠子直接装一二百个,也就是一袋子。 而一把铁珠枪,直接别在腰间甚至是藏在袖袋里都可以。 威力强大的弓箭能做到这一点吗? 一个人能携带的箭袋,里面的箭也不可能太多啊! 而且从威力来讲,这铁珠枪是真的威力巨大! 感觉从准头上来讲,似乎也比弓箭更准一些? 好像也更容易培养神射手,无需力气很大,只需要准头够就可以! 这可是大大的增加了神射手的选拔范围! “老师,若是只需使用这样的铁珠枪,甚至无需力气大,只需手稳、眼睛好即可!” 其实光是这两点,也可以筛选掉不少人了。 这时代的人,除非是家境不错的那种二代、三代们,贫苦百姓出身的人,因着从小生活环境差,视力一般都不会太好,就算是白天好,夜晚也可能成了瞎子。 想成就一个神射手,在过去,既然需要手稳、视力好、力气大,还需要瞄准的天赋。 而现在,剔除了力气大这个选项,已是大大扩充了范围。 但想要培养出符合心意的神射手,依旧需要费一番苦功! 不过对于蒋瓛这样的武将来说,以上几点其实都可以不去管了。 他们基本上都有着丰富的饮食,营养是一直跟得上的,所以大多数普通人都有的夜盲症,这些高级武将们基本都没有。 就算原本有,后来随着生活条件好了,也逐渐没有了。 听着蒋瓛说的这些话,朱英也不着急。 这样的事若都要他来着急,他来操心,那还要底下的人做什么? 他只需要给资源,给点子,去实际操作的时候,自然是底下的人来! 朱英既是已接受了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皇帝,就不可能让自己成为一个会被类似的皇帝! 大明后面不是还有多少年都不上朝的皇帝吗? 但那时候的大明不也是正常在运转? 由此可见,再低的下限都摆在那里了,他只需要做得比他们好一点,大明就亡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都有机会做皇帝了,自然是要做一个好皇帝,起码不能让大明后面落得一个那么惨烈的下场? 想想原本历史线上四处起义、外族入侵的事,朱英原本还平和的心态,忽然又有点焦急了起来。 还是不能真的咸鱼下去啊,朱英暗道。 “蒋瓛,你先练着这枪,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待明日我来时,你再向我发问。”朱英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自是着急要回去了。 在被“认师”了之后,朱英就改口直接叫对方名字了。 蒋瓛甘之如饴,很高兴皇长孙对自己态度随意,这明显是态度更亲近了啊! “老师,您有事就先回去,徒儿会在这里好好练习!” 虽然已经认了对方喊老师这一茬儿,但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许多却这样谦卑的武将,朱英偶尔还是会有点不太习惯。 他随意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这座皇庄。 蒋瓛直接将人送到了大门口,甚至都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目送着马车离去。 虽然没回头看,但都知道对方在搞什么的朱英,忍不住摇了摇头。 虽然认下这样一个徒弟,对他对对方都是好事。 但对方的态度是不是变得有点太肉麻了一些? 哪怕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有余了,朱英还是对天地君亲师这一套无法往心里去。 他做出来的,都是按照这个时代人的行为模式去模仿着做的。 但他心里还真不是如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对这一套那么认可,那么虔诚。 “哈哈哈!没想到孙儿你也开始收徒了啊!”等他回了皇宫,见了朱元璋,将他认了蒋瓛当徒弟这件事顺嘴说了之后,果然,就听到了爷爷的哈哈笑声。 朱元璋见大孙子嘴角抽搐,露出无语神情,本来已经笑得停下来,忍不住又哈哈笑了起来。 朱英:“……有那么好笑吗?” 朱元璋哈哈笑着说道:“事情倒是没那么好笑,但孙儿你的神情实在是好笑!爷爷的大孙子哟,虽说那蒋瓛比你大了许多,但他既是认了你做老师,就如你的儿子一般,你也不必觉得他对你态度太过谦卑,徒儿对老师这样态度恭谦,本就正常啊!” “但孙儿这十年来,就不曾对老师这样恭谦过。”朱英回道。 朱元璋就道:“你可是皇长孙,本该在十岁那年就被册立为皇太孙的嫡出皇长孙!在他们眼里,你可是储君的身份,他们哪里敢对你讲究这些?” 这倒是。 朱英暗道,在后世某个朝代,大儒给皇太子上课都要跪着上,皇太子稍微对老师态度客气一些,不仅这个老师可能会被发落、全家被发配,连皇太子本人都会被呵斥。 大明至少没到这个程度不是? 但两个相邻的朝代,依旧是有着一点共同性。 起码在洪武大帝跟永乐大帝这两位皇帝执政的时候,文臣武将都要缩着脖子过日子,谁敢跳出来找死啊? 皇帝与大臣,那就是东风与西风的关系。 而他现在虽是皇长孙,但他有一个绝对强势且真的十分强大的皇帝爷爷,不看他本人,看他身后的强大后台,别人就要对他客气了。 “爷爷,孙儿之前不是说,朱雄英与朱英两个身份都要吗?如今已是初春,一些出海的海船都已准备出发了,孙儿也打算派人出海。” 朱英将自己早就有了的想法说了出来。 “只靠着外人来寻找丰产的作物,孙儿有些等不及。” 没想到朱元璋直接就同意了:“只要不是你自己跟着出海,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爷爷都支持你!” “哪怕孙儿将朱家原本在沿海城市的产业都给整合起来,然后联合其他海商一起发财?” 朱英的野心明显很大,不仅是要出海发财,还想要建立新式的港口。 朱元璋却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虽说爷爷全都支持你,但出海,总需要海船?爷爷可不曾听说咱家有出海的海船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您将松江府给孙儿吧 朱元璋这话,明显就是在以“朱国瑞”的身份在说话了。 毕竟,大明官方可是有海船的! 但既然大孙子是以朱英的身份在说话,朱元璋作为“朱英”的爷爷,自然是要以“朱国瑞”的身份来说话了。 朱元璋有海船,但朱国瑞没有,自然而然的,朱英也不会有。 朱英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回道:“爷爷,这件事,孙儿早就想过了。” “想要大船,一是可空手套白狼,从海商那里买。但您三令五申不准民间百姓与外国交易,若是孙儿直接从海商那里买船,一是直接打了您的脸,二是海商也未必愿意卖……” “他们敢不卖!”朱元璋顿时将眼睛一瞪。 朱英无奈地说道:“是,是,若咱们非要强买,他们必然是要卖的。但爷爷您为什么进行海禁,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您也不也很清楚吗?” 那真是为了不与外国人做生意吗? 不,那是为了扼制江浙的海商集团啊! 江浙一带,那是张士诚曾经的地盘。 元末诸雄争霸,几方人马都快打出了活人脑子。 朱元璋是开局一个碗发家,行事做派以及身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与江浙的各方集团都是不合的。 文人还略好一些,在大明建国之后,就算是再不想低头,为了能够科举,为了不至于让家族彻底没落下去,也是要低头的。 可除了江浙的文人之外,还有一个实力雄厚的集团,那就是,江浙的海商集团。 因着江浙一带有着海岸、码头,出海经商一直都是不断的。 张士诚凭借着这个大本营,可是给朱元璋找了不少麻烦。 后来张士诚以及儿子都死在了老朱的手里,张士诚的旧部以及大本营的那些人,都深恨老朱。 哪怕是在大明建立之后,不是嫡系就不可能再有过去荣光的这些江浙集团,就与大明朝廷之间有了各种各样的抗争。 明着不敢反抗,但阳奉阴违的事情却没少干。 老朱也是够狠,就是这几年,几次三番地下令进行海禁。 当然了,这个禁令主要就是针对江浙这一代的海商。 但海禁再禁,在极大的利益面前,依旧是有人出海做生意。 就连应天府这边的勋贵们,也有一些是偷摸着出海做生意。 之前朱英结识的海商,就是应天府这边的勋贵海商,并非江浙海商。 朱元璋的确是双标,他也知道应天府的老人儿的手底下有人在出海,但只要不是闹得太过,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去年以及之前,从海外得来了土豆跟辣椒,有了丰收之后,老朱对海禁这件事也有了一丝松动。 朱英现在重提此事,其实也是想着,能不海禁,还是将海禁这件事本身给禁了。 若是继续海禁下去,就算是官方能出海,可对于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们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 闭关锁国,只能锁住自己人。 外面的人发展迅速,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人啊! 若是换成其他人敢这么跟朱元璋说话,估计来年的今日坟头草都要长出三尺高了。 但谁让跟老朱说这番话的人是他最爱的大孙子呢!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瞪着大孙子。 朱英一点都没有撤回这句话的意思,爷孙两个对视了片刻后,还是老朱先败下阵来。 “你是打算让爷爷撤了海禁的命令?”朱元璋已是猜到了大孙子的意思,直接开口问道。 朱英见爷爷脸上神情有点落寞,就知道,爷爷虽是赫赫有名的洪武大帝,但也是会有小情绪,也是需要安抚一下的。 他开口说道:“爷爷,孙儿并不是说您做出的这个命令是错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怎么说?”朱元璋等着听他的解释。 朱英自信一笑,道:“当初您下这个命令的时候,还没想着要让孙儿回归现在的身份?” 他的问题,让老朱再次怂了下来。 虽然老朱当初这么做,有着老朱的想法。 但这样的想法在此刻被大孙子给拿出来讲一讲,他就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大孙子了。 但显然,他的大孙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而是顺着这个话茬儿继续说道:“当初您之所以下达海禁的命令,是您知道,若不扼制海商,又不能将他们彻底收服,那么,江浙一带的海商必然会成为一个大麻烦。您是要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威不可犯,对不对?” “您当初这么做的是对的,因为您在的时候,自然能压制住他们。但若是百年之后呢?更加庞大的海商集团,又是对咱们大明朝廷有着怨恨的海商集团,谁又能压得住呢?” “孙儿,你既是知道这一点……” 朱英笑着说道:“但孙儿却有把握,能够在短短几年时间,就让他们低下头颅,真正的向大明朝廷低头!” “哦?”朱元璋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他大孙子他清楚,没有这个把握,是不可能跟他说这样一番话的。 但他当初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这些江浙海商低头,大孙子要有什么办法达成这个目标呢? 朱英继续说道:“只需从实力上直接碾压他们!让他们意识到,就算是做海商,咱老朱家也是比他们强得多!将他们的傲气彻底打消!将他们的退路彻底阻断!捏住他们真正在意的经济命脉!只要做到这几点,他们必会低头!” 老朱之前是用政策压人,但政策再严苛,依旧有人铤而走险。 这些海商是不可能因为政策就真的低头认输的,就算低头,也是暂时的。 唯有真正捏住他们的经济命脉,让他们知道,如果不低头,他们就算是出了海,也要受制于人。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他们必然会低头。 “所以,问题就饶了回来,你想要出海做生意,你想要海船。可你不打算从海商这里下手,那你要从哪里得来海船?想要达成你的目标,万里之路总要迈出第一步,孙儿,光说大话可不成啊。”朱元璋摸着胡子说道。 朱英一笑,语出惊人道:“您想知道孙儿要怎么做?那您先将松江府给孙儿!”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地方,爷爷就赐给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朱元璋无语了下,道。 “爷爷一直没有给你封地,是什么原因,你不知道?” 朱英哈哈一笑,道:“什么时候爷爷也要拘泥于这种事呢?谁说给了封地,就不能按您的心意继续走了?连死而复生都能出现,连两个身份并用都能出现,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倒也是哈!朱元璋立刻就被说服了。 “若爷爷答应你,你打算怎么做?”朱元璋问道。 朱英回道:“另外一种办法,自然就是利用海船来生海船了!” 利用海船来生海船? 朱元璋沉默了下,道:“怎么个生法?”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朱元璋怕就要觉得这是在消遣自己了。 但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大孙子,他不觉得大孙子是在消遣自己,大孙子既是这样说了,必是已有了计划。 朱元璋实在是好奇啊,这船生船,是怎么个生法? 自然不是动物生崽儿那种生法,联想到前面的“空手套白狼”的说法,莫非,这船生船,也是用的这一套? 是直接从海商那里“拿”来? 朱元璋又暗暗摇头,他的宝贝大孙子做事不是这样的套路。 必然不是走这样的路线。 但不是从海商那里拿,又从哪里拿呢? 朱英见爷爷陷入沉思,就知道,爷爷这是思维进入到了误区了。 在海上来来去去的,可不仅是海商,还有另外一个庞大的群体啊! “爷爷,您仔细想想,这海上除了商人,还有什么人?”朱英提醒道。 这几乎等于是在明说了。 老朱也只是一时陷入到了思维误区里,听孙儿这么一说,就反应了过来。 “海盗!” “没错,爷爷,就是海盗!”朱英笑着说道,“海盗在海上可是到处都是,他们的船只可不比海商的船只逊色啊!” 而且,跟海商不同,海盗可不算是大明的百姓。 从海商这里“抢”船,既有隐患,心里也会有些过不去。 可从海盗那里“抢”船,那就不是抢,而是在为海路的太平做贡献了! 剿山匪不也是这样吗? 既是功绩,又造福过路的人,还能让手下的人赚上一笔。 剿海盗就是同样的套路。 朱元璋却提醒道:“这个思路自然是好,但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朱英也知道不容易。 若是容易,哪里还轮得到他呢? 但大明的水军的确还是不错的,但出海的水军却不多,大船更是少。 “爷爷,您当初得的第一批大船,是从陈友谅那里得来的,还是从张士诚那里得来的?” 朱英隐约记得,他在后世的时候,看过元末争霸的一些故事。 其中就包括鄱阳湖水战,据说是《三国演义》这本小说里赤壁之战的原型? 这个原型好像就是朱家家与陈友谅的部队在鄱阳湖进行战斗的故事? 但具体是什么内容,他早就记不清了。 朱元璋摸了摸下巴,对自己曾经一穷二白的过往并不回避,道:“二者都有。不过,工匠应该是从陈友谅那里得来的。你还别说,他那边的造船工匠的确是手艺精湛,都是世代传下来的手艺。爷爷我将陈友谅打败之后,他的大船还剩下一些,就归了咱,要不是剩下的都被烧了,其实能留下更多大船。” 大船跟中小船只还不同,不是光有材料就能造出来的,对技术的要求极高,而且是船只越大,对造船工匠的技术要求就越高。 朱元璋有点可惜地说道:“若不是他的人杀了不少工匠,也不至于咱现在能造的大船并不多。” 一代代的工匠想要传承下来,也需要时间。 这些年过去了,差点断了传承的造船工匠在朱元璋的手里也一直没闲着。 各种各样的船只其实老朱都有,但都是各司其职。 除非他这个大孙子以皇孙的身份来行动,否则,想要轻易动用大船,也需要“徇私”一下。 当然了,对老朱来说,为大孙子徇私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朱英却没同意,他之前都跟爷爷说好了,朱雄英是朱雄英,朱英是朱英。 既然他打算玩一玩同时操作两个“角色”的“游戏”,那就要稍稍注意一点游戏精神。 至少在没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之前,朱英没打算兴师动众。 已经无聊到了穿回这种时代,若是再不趁着年轻搅风搅雨一番,也的确是白来一场。 “不过,这只是孙儿的目标,想达成这个目标,孙儿还需建立一个完全属于孙儿的码头。这也是孙儿想要松江府的原因,那里有些地方适合建立海港,像是华亭县,若是发展起来,必是比苏杭更加繁华。” 朱元璋这个人,对儿子其实也算是偏心了,哪怕是他不怎么看重的儿子,也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但儿子跟儿子不一样,儿子跟他的大孙子同样不一样。 不就是这么一块地方吗? 他大孙子本该在十岁那年就册立为储君了,拖了这么些年,这本就委屈了他的大孙子。 “成,这地方,爷爷就赐给你!”朱元璋道,“算是虞王的封地,但你不必就封。” 本来他就没打算给大孙子弄封地,反正将来是要册立为储君的。 但大孙子想要干一番事业啊! 做爷爷的怎么能不支持? 朱英在爷爷这里提的任何要求基本都是能被同意的,所以他完全没去想,一个有了封地却被下旨不必就封的亲王,对其他人的刺激有多大。 这不就明摆着是对皇长孙另眼相看吗? 但另眼相看的同时,又让人迷糊了。 皇上这到底是想要让皇长孙做储君,还是不想啊? 若皇上想要册立皇长孙做储君,为何又要重提亲王这一茬儿,且给皇长孙这么一个封地? 若是不想让皇长孙做储君,皇长孙已离二十岁不远了,也该被册立为储君了?这个时候给了封地,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文臣们迷糊了,藩王们迷糊了,连觉得皇长孙被册立为储君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的武勋们,也都迷糊了。 “舅舅,您说,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就在皇上下了这道旨意后,常升跑来找了蓝玉,与其喝着酒,不解地问道。 “那可是张士诚曾经的地盘,松江府的刁民至今都很多啊!” 第一百八十章 重罚 蓝玉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他当初跟着常遇春一起南征北战,跟张士诚的人也打过。 江浙一带的人,文人难缠,但低头不难,只需拿捏住他们的命脉,只科举一件事,就能让他们放下矜持,挤破了脑袋往朝廷里钻。 毕竟,若一两代都与科举无缘,都不去做官,整个地区的文人就彻底废了。 就算是为了本地的传承,也不能这么做。 但商人们的出路就太多了,其中就包括出海做生意。 人家完全可以不理会朝廷,只出海做生意,收入还颇丰。 而因着能出海做生意,还要防备着他们勾结外族。 外面的海盗就很猖獗,可能够长久作乱的海盗,背后往往都有着一些势力的支持,有些还是那些小国的官方。 只不过抓不到把柄,所以海盗问题就很令人头疼。 如果长久放任下去,对大明边境的安全就会造成越来越大的影响。 因此,在发现无法让江浙一带的海商真心臣服后,老朱直接发了狠,颁布了海禁的命令。 凡是出海做生意的人,都要受到大明官方的管控。 大明官方让你出海,你才能出海。 私下与外国做生意的人,但凡是被抓住了,都是要被重罚。 轻者抄没家财,重了,那就不好说了。 因着最近几年的禁海令,江浙一带的商人对朝廷的意见可是相当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松江府至今都是让大明朝廷有些头疼的地方,派去的官员要么就是待不久,若是待久了,就容易被腐蚀,最后与当地的商人同流合污。 老朱杀贪官那也是相当狠的,凡是被发现了,就是咔嚓一刀,连着家人一起吃挂劳。 这种越来越恶性循环的事,别说是文臣了,就连不怎么关心这些地方上事情的武勋们,也是有所耳闻。 这也是常升跑来找蓝玉的原因,这件事若是细说起来,可是细思恐极啊!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何要将松江府赐给皇长孙? 莫非皇上对皇长孙并无立储的心思,所以才将这么一个地方赐给皇长孙做封地? 但江浙一带又是真富庶,松江府也是真的很肥的一块地方,这样的地方赐给皇长孙,莫非还是补偿不成? 但除了钱财税收之外,这个地方又是让人很挠头的地方。 皇上到底是信任皇长孙,还是不信任皇长孙啊? 到底是奖励皇长孙,还是惩罚皇长孙啊? 常升真是越想越想不明白,他喝着酒,忍不住对着舅舅发问。 蓝玉若有所思道:“或许,这是皇长孙自己的意思呢?”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想不明白的地方不就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若这个地方是皇长孙自己想要的,那么,皇上出于疼爱孙子的想法,将这个地方给了大孙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问题就又来了,若这个猜测成立,皇长孙为何要松江府这个地方呢? 常升跟蓝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想不明白。 不光是他们想不明白,朝堂上这些大臣们,个个都想不明白。 方孝孺作为朱英的老师之一,是最早得知朱英真实身份的儒生,他现在基本就是挂着一个朱英老师的身份,外加一个翰林学士的职位。 并无实权,平时也不用上朝,但这两个身份都很清贵,不知道有多少熟人在羡慕他。 被羡慕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如今在教导归位了的皇长孙。 若皇长孙以后做储君,那他就是太子之师。 若皇长孙以后能继位,他就是当时无愧的帝师! 文人有几个不想成为帝师的呢? 只不过,想成为帝师,也需要冒风险。 但在皇上赐给皇长孙松江府这个地方之前,很多人都认为,皇长孙的储君之位已经十分稳固了。 既然稳固了,那给皇长孙做老师,就并无陷入争嫡漩涡之忧。 这可是美差! 若不是皇长孙的几个老师都是皇上亲点的,其他人只能等着被点,自己没办法毛遂自荐,恐怕想要成为皇长孙老师的人能排出午门之外去! 可这几日,应天府却暗流涌动。 已经有好几个人隐晦地提醒了方孝孺,让他早做准备。 方孝孺那个脾气,并不是火爆脾气,但相当的执着,认准了的事,绝不可能因外力而更改! 他在得知了皇长孙被赐了松江府做封地这件事时,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有小人向皇上进了谗言? 所以皇上才会突然这样对待皇长孙? 但仔细想想过去他所见的爷孙二人的相处,又觉得不太可能。 方孝孺为了解答心中疑问,直接在当日授课完毕后,留了下来。 见方孝孺将书本一放,直接看向了他,朱英就知道,这位老师是有话要问了。 在后世的时候,朱英最讨厌老师拖堂,讨厌领导占用休息时间。 但在此时此刻,他却很佩服方孝孺的敬业精神。 明明心里憋着疑问,可却在授课完毕之前,丝毫都没有显露出来。 直到课程讲完了,才打算用一点私人时间询问一下他。 这样的人,正是他需要的自律的打工人啊!立场已与过去大不一样的朱英,在心里感慨着。 “方学士,你可是有事要问我?”朱英假装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先开口问道。 方孝孺有点迟疑地说道:“殿下,微臣听闻,皇上给您赐下了一处地方做封地,乃是松江府?” 果然是问这件事啊。 朱英点头:“正是。” 他故意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倒也不是不对。”方孝孺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提醒道:“只是微臣听说,松江府乃是元末张士诚曾经的地盘,这几年皇上颁布了海禁之令,松江府连同附近的海商都有些怨言……”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朱英回道。 这就让方孝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很想问,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接下这个烂摊子呢? 方孝孺更想问,您可知道,因您接下了松江府,外面的人都在传,皇上已是放弃了立您为储君的想法? 但话到嘴边,看着正含笑望着自己的青年,方孝孺竟有些说不出来了。 他惊疑不定了起来,难道皇长孙竟是愿意接下这个封地?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是朱允炆给你打的 见方孝孺直接被噎住了的神情,朱英忍不住想笑。 但他也知道,若自己此刻笑出声来,怕是要更加刺激到这位老师了。 方学士也是为了他着想,就算旁人是为了利益,但他深信,在历史上就有着忠义之心的方孝孺,绝非这种人。 “老师,松江府是我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外面传的那些原因,你安心就是。” “殿下,您也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啊!”方孝孺真是拿皇长孙没办法,与对方对视几眼,发现对方一脸无辜地回望着自己,这明显就是不打算改的意思,只能叹一口气,无语地说道。 朱英很糊弄学地安抚他道:“安心,安心,真没事的!” “那殿下能否与微臣说说,您讨要松江府这一处封地,究竟是为了什么啊?”眼见着殿下这样大大咧咧,方孝孺真想当场上演一出吐血,但这一口血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但不弄清楚皇长孙到底想做什么,他这颗心就没办法彻底放下来。 眼见着他的糊弄学没办法将对方糊弄住,朱英只能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对方听。 他原以为,方孝孺作为一个标准的儒生,未必喜欢这种与商啊贸易啊有关的事,或许还会劝谏他不要将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 谁料他是低估了这位在原本历史线上赫赫有名的大儒。 方孝孺微皱眉头,说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要收服……不,应该说,是压服那些海商?从而让松江府这地方真正成为为大明发展添砖添瓦的富庶之地?而殿下用来压服海商的办法,就是在松江府寻一处地方建立属于您私有的码头,然后以码头为中心,在陆地上缔造繁华之地,吸收商业投资。向外则是平定海盗,与外国人进行贸易?您是打算阻断其他海商出海之路吗?但这样一来,恐怕会遭到疯狂反击。” 那可是海禁都无法彻底禁止的事,若将出海贸易这件事百分百彻底禁了,连一点肉汤都不让人喝,这些本就不满大明朝廷的海商,恐怕就真要疯了。 江浙一带的文人本就对朝廷多有怨言,江浙各方势力亦是如此。 海商只是其中之一,若是海商闹起来,带动了其他势力跟着闹起来,这可就要出大事了啊! 虽然以朝廷的实力必能将这种事端给平定下来,但皇长孙在其中又能得到什么呢? 若此事因皇长孙而起,皇长孙的名声必是要受影响。 这可是费力不讨好的一件事。 但能说皇长孙是胡来吗?若此事真能办成,又的确对大明有着莫大的好处! 方孝孺内心挣扎,不知是该劝说皇长孙放弃,还是该赞同皇长孙之言。 结果就听朱英解释道:“我并不打算阻断他们与外国人交易之路,但这就如经商一样,路就摆在那里,可以贸易者也摆在那里,但想要从中获利,那就各凭本事。他们不向我低头,那他们就赚他们的,我赚我的。若他们向我低头,我可择其中一些真心实意低头之人,让他们跟着我一同发财。” “至于什么仇啊恨的,说到底,无非就是利益还不够多!若利益足够多,莫说是让他们向大明低头,向我低头,恐怕就是让他们从此改了姓氏,他们也是愿意的。” “这!”方孝孺看着一脸自信的皇长孙,这次是真的差点被对方的话给噎死。 这可真是…… 但皇长孙所说的话,话糙理不糙,还真是这样的道理! 这时代的人,最讲究一个姓氏了。 可从古至今,为了躲避杀身之祸,为了躲避战乱,而改了姓氏的家族还少吗? 若真是利益多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商人家族还真可能为此改了姓氏。 反正祠堂还是那个祠堂,供奉的牌位也依旧是那些牌位,祖坟里埋的也依旧是自家人,改了姓氏,就大家一起改呗,只要利益足够多,这都不叫事儿! 但问题就来了,在出海贸易方面,江浙一带的海商可是比大明官方厉害得多! 别看应天府这边的权贵们私下也有船只,也掺和出海的事,但能赚到的都是蝇头小利,起码跟江浙一带海商赚的银子相比,的确是少多了。 人家那才是一等一的厉害! 而且还是有着至少几代的传承,人脉跟经验都非官方可比。 皇长孙哪来的信心,可以在贸易方面压过人家,让这些海商反过来喊他做爷爷? “这个,我现在可不能告诉老师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朱英被这么一问后,只给出这样的回答。 方孝孺是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来的,在这里得到了一些答案后,又带着一肚子新的问题走了。 因着这个原因,他来的时候是紧缩双眉,离开的时候同样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模样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成了皇长孙被赐封地果然是有问题的一个佐证。 等到朱英用了几天时间,将阿牛挑出来的二百锦衣卫,以及小景子从内侍里选出来的一百人都过目了一遍,将他们扔去皇庄去训练后,就得知了一件事。 “允熥与朱允炆打了一架?”朱英一听,直接乐了,“这小子倒是长本事了啊,叫他叫过来,我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别看朱允熥是个少年人,朱英与他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对方正在街上与小混混们群殴,但这个皇孙实际上是个很没存在感的皇室小透明,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行,其实都是不怎么被人注意的那一类。 能造成这样的效果,与朱允熥本身忍功颇强有关。 过去朱英没归位时,朱允熥可从没与朱允炆发生过正面冲突。 说是他聪明也好,说是他懒得与朱允炆计较也好,说是朱允炆那时候还顾着面子跟名声也好,总之,那时的这二人还是相处比较“和睦”的。 结果他才回来了多久,这两个人竟然公开打了一架? “大哥!”被喊过来的少年,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一进来,就委屈地叫了一声哥,可是让朱英有点心疼了。 “这是朱允炆给你打的?”朱英盯着朱允熥脸上的伤,声音冷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应天府城的奇怪难民 朱允熥立刻嚷嚷道:“我也打他了!他被我打得可惨了!” “呦呵!都被人打成熊猫眼了,还吹牛呢?”朱英没好气地说道。 这时,小景子已经十分有眼力价地将一些外伤药给提了过来。 朱英有着后世的思维,他在后世的时候就会在家里准备一个医药箱,在这个时代就更不必说了。 只要不是什么大毛病、严重的伤,他这里的伤药基本都能将普通伤口给搞定。 说不定御医那里的设备跟伤药,还不如他这里齐全呢。 “让我看看。”朱英没让小景子动手,直接自己提着医药箱,示意朱允熥坐在那里,他凑过去检查了一下。 还成,看着有点严重,但的确只是普通小伤。 “他被你打得更惨?”朱英这才再次问道。 朱允熥看出大哥是心疼自己了,他心里高兴,嘴角上扬地说道:“可不是!估计他的牙都被我打晃了,我看见他啐了一口血!” “那还差不多。”朱英这才满意。 “大哥,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见大哥脸上的沉色消散了一些,朱允熥仗着胆子说道。 朱英淡淡看他一眼,将朱允熥看得又缩了下脖子,但朱允熥还是仗着胆子继续说道:“其他人都说,做事要和气,哪里能打架呢?那些大儒都让我能忍则忍,可有时候是真没法忍!” 朱英嗯了一声:“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这话说道太对了!像是朱允炆,我是真有些受不了他!过去他就能装,现在就更能装了,居然跑来我这里告诫我,让我不要总是与大哥你厮混!这混蛋还说什么,外面都说大哥你与商人为伍,被皇爷爷嫌弃了,所以才会将松江府赐给你,为的是让松江府的文人气息熏陶一下你……你说他说这话可气不?我愿意跟谁混在一起,与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大哥你才是老大,他不过就是个老二,一个老二,充什么大哥呢!” 听得出,朱允熥对朱允炆已是积怨颇深。 只不过,过去朱允熥知道朱允炆是皇长孙,是皇爷爷看重的皇孙,作为皇室小透明,朱允熥只能避开朱允炆,不与对方起冲突。 毕竟二人若是起了冲突,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他这边。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亲大哥回来了! 他的亲大哥才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 朱允炆要往后排了! 一个皇次孙,哪怕是嫡孙,那也不是天生的储君! 一个老二,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就是比他大了一岁?有什么资格与他指手画脚? 朱允熥不再忍下去了,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朱英听了,嗯嗯点头,继续给朱允熥擦药。 “嘶!”恰好擦到了疼痛的地方,朱允熥顿时就一呲牙。 “忍着!”见手底下的脸正在往后退,朱英顿时冷声喝道。 朱允熥顿时不敢再动了。 说来也奇怪,他过去对朱允炆低头,是真的只因自己孤立无援,人在屋檐下,只能低下头。 但他对朱英这个亲大哥,却是真真正正的亲近。 哪怕对方以后不会被立为储君,他也下意识地有点怕这个亲大哥。 这种怕的里面,还带着一点敬跟亲近。 等到大哥给他擦完药,小景子将药箱提走。 朱英示意他坐好了,别屁股 朱英自己也坐在了朱允熥的对面,然后说道:“放心,你们两个打架这事,既然是两个人都动了手,我就不会只让你受罚。若皇爷爷要罚,我定是要让他受罚更重。” “嘿嘿!”朱允熥一听就爽了,“只要他被罚得比我重,我甘愿受罚!” “傻乐什么呢?”朱英没好气地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我请了假,听说你也跟着请了假,怎么,是老师们给你上课上得不好了,还是外面有什么事情勾着你,才让你总是往外面跑?” 朱允熥一看大哥看自己的表情,仿佛随时都会拿过一根小棍子抽自己一顿,他忙解释道:“我是真有事!” “真有事?”朱英哦了一声,“什么事?” “就是……”朱允熥凑过去,小小声说道,“我是听外面那群兄弟说,城外几十里的地方,来了一批逃难的人,我这不是好奇吗?这又不是冬天,又不是夏天的,怎么突然来了一群逃难的百姓?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过去打探了一下情况,大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一听城外居然来了难民,朱英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如今是五月初,这可不是什么正经发大水的日子,一般来说,这个季节,既不会有太大的水患,也会有什么雪灾。 难民此刻就来到了应天府附近,说明他们至少在一两个月之前就往这边而来了。 这可不是寻常之事啊! 他怎么没听锦衣卫提起过? 这些人往日里收集情报,这个情报却没第一时间传递上来,都是干什么吃的? 朱允熥不知道他大哥此刻在想什么,他只想免除因为逃课被责罚的命运,所以拼命将自己得来的情报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这些人其实是从河南府逃出来的人!大约是一百来人!人数不多,之所以被我知道了,其实还是机缘巧合,只因我一个兄弟的老家,就在应天府郊区,这一百来人正好就到了那附近的山林里藏着,我那兄弟家里有人去打柴,看到了他们的影子,后来才得知那里竟是躲着一群人!” 这情况,怎么与往年会来应天府的难民有所不同? 河南府? 朱英迟疑了下,道:“今年河南府并无灾情?去年似乎发了一次洪水?” 他在帮着爷爷处理折子的时候,恰好就看过有关于去年赈灾的事。 洪武二十五年的五月份,河南府发过洪水,洪水很大,朝廷为此赈了灾,赈了米。 但那场洪水之后,河南府似乎并无灾情出现啊? 至于后世关于这个时期的记载,他在不知道自己会突然穿越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提前将这种事情都背诵下来啊! “小景子,去将阿牛叫过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按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朱英的心底却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安,立刻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去喊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阴谋 “是!”小景子素来机灵,一看两兄弟聊了几句,主子就神情凝重起来,就知道必是有事了! 他根本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就跑去找了今天在宫里保护主子的锦衣卫。 作为锦衣卫,阿牛在跟了朱英之后,既是贴身保镖,现在也是锦衣卫的高层。 所有现在跟着朱英的锦衣卫保镖,都是阿牛亲自挑选过的。 这些人也算是阿牛的心腹,一听说主子找上司,立刻就跑去找人。 不一会儿,阿牛就已是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 在皇宫之中一般是不允许快跑的,但只要是训练得当,快步走,都可以赶得上跑步的速度。 这同样也是一门功夫了。 阿牛才到,就跟着小景子快步往里走,却根本不用问主子唤自己是做什么。 这一点,就跟旁人不同。 旁的人若是被这么着急唤过来,又与小景子关系不错,必是要开口询问的。 但无论是小景子还是阿牛,这两人作为现如今朱英用的心腹中的左膀右臂,都从不做这种事。 在他们心里,若主子真发了火,想要杀自己,他们愿意去死!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主子唤自己进去,那也是要进去的! 既是如此,又有什么可问的呢? “殿下!”阿牛一进来,就看到了两位殿下都在,他先向朱英行礼,随后又向朱允熥行礼。 “见过三殿下!” “阿牛,我有事交代你去办,事情是这样……”朱英对阿牛说了从朱允熥那里听到的消息。 阿牛乃是锦衣卫,天生就对这些情报更敏感,才听了几句,神情就越发凝重起来。 他已是意识到,这里面必然是有事! 无论这一百余人是抱着什么主意来到应天府之外的,他既是得知了这件事,就必是要调查清楚! “请殿下放心,阿牛必然将此事调查清楚!”他对着朱英做着保证。 结果朱英却神情更加严肃地说道:“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固然重要,但你们的安危同样重要。记住,不要轻易靠近他们,我怀疑……他们有可能是染上了疫病。” 啊? 这话一出,一旁原本坐得好好的朱允熥都直接跳了起来。 “什么?疫病?” 就连跟着走进来的小景子,也脸色大变。 若真是疫病,这件事恐怕就闹大发了啊! 这可不是小事! 这可是疫病! 在这个时代,一旦有地方出现了疫病,是很容易就会导致几座城池的人都死绝了的! 连片的村子被封了,等人死光了再放出来,这都是常有的事! 事关疫病,但凡是个血肉之躯,就不可能不怕。 毕竟你就算是天王老子,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有可能被传染了疫病。 而一旦传染上了疫病,能不能活下来,那还真是不好说。 就算是王公贵族,自古以来死在疫病这件事上的就不知道有多少。 阿牛的额头直接冒了冷汗,他刚才其实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因怕吓着主子,所以没敢直接说出来。 再者,一旦被确定那些人是染了疫病,这件事就可极大的事了。这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别的阴谋,都不好说! 他作为锦衣卫,自然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但现在主子挑明了这件事,阿牛恐慌之余,心头却又涌起了浓浓的感动。 主子是怕他跟他的兄弟们不小心染上了疫病,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主子是心疼他们呢! “请殿下放心,阿牛一定会注意的!”阿牛掩下眼底的泪光,沉声说道。 等到阿牛出去了,朱允熥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就问大哥:“大哥,万一真是跟疫病有关,那可怎么办啊?” 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他的兄弟老家就在那个村子,而那群人是躲在了村子旁的山林里。 等等,若这些人真是染了疫病,沿途传染了多少人,这且不说,那个村子里的人,会不会也被传染了? 虽然他的兄弟跟家人已是许久不回老家住了,但会不会也被传染了? 而他,与他的兄弟虽然只是见了一面,却跟一群人喝了酒,还跑去那个村子附近的高坡上,冲着那片山林看了一会儿。 他会不会也被传染上了? 他被传染上了也就算了,他居然又跑到了大哥这里,他会不会将大哥也给…… “打住!”见朱允熥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变幻,神情越来越惊恐,朱英若是还猜不到他在脑补了些什么,就是傻了。 朱英无语道:“虽然疫病可怕,但也没你想得这么可怕。你们这些人不是都没有与那些人近距离接触过吗?只隔着山坡跟山林,远远看了一会儿,这哪里就会被传染上了?” 不过,若真是疫病,那这事就真的需要提前做准备了。 他让阿牛去调查这件事,这是为了打探情报,得到情报后,再禀报给爷爷知道时,希望他已经做出了属于这个时代的预防之物! 首先,做口罩。 其次,赶紧准备大量的酒精! 在明朝这个时候,尤其他还有钱有人有势的情况,将烧酒蒸馏成他需要的可以消毒的酒精,这其实并不算很难。 他之前其实就做过,之前就提过了,在他这里,处理外伤的东西,其实比御医都全。 在他回归之后,他就想着,回头好好的改良一下大明军队的军备,同时也提高一下大明军队的待遇。 其中,处理外伤的东西,起码都要有? 什么纱布,酒精,好的外伤药,以及对军医的培养,这都是需要一步步来的事。 口罩这东西,想要做成后世那样不容易,起码短时间内想要造出来不容易。 但用相似的布来厚厚地缝制,稍微替代一下,鉴于这时代的疫病可能没有后世那么复杂恐怖,或许是能起到一部分效果的。 想着这些,朱英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未雨绸缪啊!” 想做的事,该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若是什么事都等到发生了再去准备,只能手忙脚乱。 朱英见朱允熥眼巴巴望着自己,道:“我打算监督人先做消毒酒精,你要不要去看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朱、允、熥我跟你没完 “要!”朱允熥忙道。 “那就走。”朱英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疫病,就有些坐不住了,忙带着朱允熥前往他在这座宫殿后面单门开辟出的一个大房间。 这房间能打开窗户,是被侧殿隔出来的一个单间,大约四十平米,因为是一眼望去只有一些设备,看起来就很大,很宽敞。 朱英一直都是自己动手做一些东西,像是肥皂、吃食之类的东西,都是朱英自己在这里按照记忆摆弄出来,然后再让人按照他弄出来的方子跟成品去准备。 随着朱英的一声令下,蒸馏酒的简单设备被摆在了中间。 朱允熥作为皇孙,再不被人看重,那也是做主子的。 他年纪小,又不喝酒,所以还真不知道蒸馏酒怎么做。 随着蒸馏开始,朱允熥是真的好奇心满满。 另一边,做大蒜素的设备也准备好,小景子连同着另外两个小太监开始按照吩咐做大蒜素。 这东西做出来不易保存,朱英只让小景子他们做出一点,防备着突发事件。 这边,随着酒香越来越浓郁,符合朱英要求的酒精渐渐被制造了出来。 一个个被洗干净了的瓷瓶,将酒精装进去,除了塞子之外,外面还裹着厚厚的油布、油纸,这是为了防止蒸发太快。 “小景子,就按照我之前画的口罩样式,让她们赶紧做至少五百个口罩。” 朱英吩咐自己手底下的宫女做口罩,料子都是从库里选。 他现在私库里好东西那可是太多了,布料更是多。 能选择的布料样式足够多,而只要是符合要求,能用上的布料,无论是好是坏,都是随便拿出来用。 这种豪阔,是其他皇孙都无法比的。 这一点,跟着皇长孙朱英的这些宫人们都深有体会。 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皇长孙的,因着宫里的小主子比较少,大多数人都是在做杂务,不归任何人管。 他们过去有不少人都很羡慕跟着“皇长孙”朱允炆的人,那可是皇长孙啊,就算是现在还不是储君,以后也必然会是储君的。 跟着这样的一个人,以后的前途就都有了。 就算不奔着以后的前途想,想要过稍微好一些的日子,也是跟着这样有前途让人巴结的主子更好。 谁能想得到,这才几个月过去,之前的“皇长孙”一下子就变成了皇次孙! 而真正的皇长孙不仅回来了,身体健康不说,还很受皇上的信任跟喜欢。 他们这些人原本没被选到皇长孙身边,结果之前被调过来的人竟有些还三心二意,不知惜福! 这才有了他们这几日被调过来,挑选他们的人就是景公公。 被挑选过来的人,有的机灵,有的憨直,但无一例外,都是没做过什么脏事,且跟其他贵人没什么牵扯的“清白人”。 他们也没怎么欺负过人,毕竟以他们过去的身份,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又怎么敢去欺负其他人呢? 总之,他们因着过去的种种言行,得到了这登天的机会。 所以,这些后被选过来的宫人,都憋足了劲要向主子展示一下自己的忠诚跟能力。 不就是做口罩吗? 别说是五百个口罩了,就是五千个口罩!只要给她们足够用的材料,她们就能加班加点地赶出来! 哪怕一天就睡一两个时辰,她们也能将口罩做得又快又好!还不耽误其他差事! 中途,小景子过去看了看在偏殿疯狂做口罩的宫女们,见她们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满意点了点头。 回到主子这里,他就将这些事都禀报了。 他对底下的人要求严格,但有一样是其他得了势的太监少有的,那就是,他不贪别人的功劳。 该是他的功劳,他是一点都不会让出去。 但属于底下人的功劳,他也不会太贪。 这一点,也是朱英看重小景子,让他成为了自己身边最得力太监的原因。 “大哥,这件事真不用现在就禀报皇爷爷吗?”朱允熥被大哥这里忙碌起来的阵势给惊了下,原本不安的情绪都得到了安抚,但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朱允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朱英回道:“爷爷最近太过劳累了,若事情并非我们猜测的那样,现在禀报爷爷,岂不是让他白白着急一番?反正阿牛很快就能探查情报回来,以锦衣卫的能力,一旦发现事情不对,立刻就能将这群人围住,并且将局势扼制住。若真有其事,再禀报爷爷也不迟。” 若朱元璋最近没那么忙碌,朱英也就不介意了。 但最近有周边小国的人想要出使大明,朱元璋不仅要为这件事询问费心,来自全国各地的一些春耕问题,也都汇报到了朱元璋这里。 因为有的地方再次出现了贪污的情况,惹得洪武大帝勃然大怒。 加上天气已是开始转热了,朱元璋口舌生疮,火气很难降下去。 所以朱英不想因为一件还没被证实的事情去打扰爷爷,跟朱允熥这么一说,朱允熥表示明白了,心里却想着,这也就是大哥,换成是他,是绝不敢这样做的。 大哥这样做,爷爷只会欣慰,觉得大哥是体贴,是会办事。 但若是换成是他,他若是晚说了,不挨揍都是好的了。 但又一想,若是他,还真做不到大哥这样稳妥。 看看口罩、酒精、大蒜素,这些东西都已是悄悄在准备了。 而阿牛那边,锦衣卫也都暗中行动了起来。 大哥虽没有立刻禀报皇爷爷,但该做的事情是一件不落啊。 就算是提前禀报了皇爷爷,皇爷爷不也是要吩咐锦衣卫或是当地的官府去调查此事吗? 他们这里在加班加点做准备,另一边,朱允炆那里,听说朱允熥带着伤跑去找了朱英,气得他直接摔了一个杯子。 “朱、允、熥!我跟你没完!” 他的牙齿都有些摇晃,这是被朱允熥一拳给打的。 在打这一架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真的敢跟他动手! “走,跟我去见皇爷爷!”越想越是气,朱允炆脑袋被怒火冲了下后,直接一拍桌子,起身就向外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向朕告状 “允炆来见朕?”朱元璋刚刚忙碌完,脑袋都有些发胀,听到大太监禀报这事,想了想,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就说道:“让他进来。” 但等朱允炆一进来,朱元璋就突然有些后悔了。 只见他这个孙子脸上犹如开了颜料铺子,红红紫紫,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更不必说朱允炆进来时还红着眼眶,看到他后更是两眼泪汪汪的,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他刚刚就听说了,朱允炆跟朱允熥打了一架,因为这事是第一次出现,过去都没出现过,所以才有人在他耳边禀报了这么一句。 但当时朱元璋太忙,问了一句,得知这两个人都只是小打小闹,根本没受什么伤,也就没有立刻去问。 他估摸着,估计也就是两个少年人发生了口角,然后就不对付了,拳脚上了。 这种事能算什么大事呢? 他当初还小的时候,跟村里的人打架,那都是奔着玩命去的。 只是给对方脸上打上几拳,弄点淤青伤,这都不算是伤! 也就是他登基之后,子孙们尊贵了,才格外在乎起这些来。 就算朱元璋一向护犊子,他也要说,孩子太娇惯了,别说旁人看不上,他自己都看不上! 也就是他护短,就算是他看不上的子孙,也不允许旁人说上一句。 可若是撞到他面前来,他就要自己亲自来教训了! “你这脸,是刚跟人打过架啊?”扫过朱允炆的脸,朱元璋状似好奇地问道。 朱允炆可没看出他进来这一瞬间皇爷爷神情的细微变化,皇爷爷一问,他就带着愤慨地告状了起来。 “皇爷爷,您可要给孙儿做主啊!朱允熥他目无兄长,不仅敢对着孙儿动手,还冲着孙儿的脸招呼!您看,孙儿的牙都被打得摇晃了一颗!他也该学学规矩了!总不能总是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 这话一出,朱元璋的脸色就微微沉了下来。 前面也就算了,朱允炆被打了,自己想不通,跑来告状,朱元璋能理解。 可朱允炆不该说最后这一两句,什么叫做他也该学学规矩了? 同样都是皇孙,从小都是学的一样的规矩,朱允熥也是他的嫡孙,怎么就该学规矩了? 更不必说最后一句了,说朱允熥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 这是在骂谁呢? 谁是不三不四的人? 朱允熥最近几个月可都是一直跟他的大孙子一起待着,无论是学习还是日常生活,都仿佛是朱英身后的小尾巴。 这件事皇宫里谁人不知? 恐怕连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都清楚,不然外面也不会流传着皇长孙友好手足的说法。 朱元璋这一沉下脸色,朱允炆总算是没傻到底,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出来的话带有歧义了。 不过,他这句话虽然是指的那些小混混,但他往日里的确是将大哥朱英也算在“不三不四”的人里了。 朱允炆忙解释道:“皇爷爷,孙儿说的是那些街边小混混!”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突然解释,更有了一种欲盖弥彰之感。 朱元璋的脸色更难看了,道:“行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你与允熥只差了一岁,你们两个都才十余岁,十余岁的少年人,本就是性情冲动,这算是什么大事?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跑来向朕告状?” 这话一出,朱允炆的眼眶是真红了。 他没想到皇爷爷竟然变成这样了! 想当年,他父王还在的时候,皇爷爷一向疼爱父王,父王则一向疼爱他,皇爷爷也跟着一起疼爱他。 他父王才去世一年,皇爷爷居然就已是变了心! 皇爷爷再不是过去的皇爷爷了! 他有心转身就走,可身为皇孙,还是至少上百个皇孙之一,他哪里真有这个任性的条件? 皇爷爷宠着他的时候,他自然是尊贵无比。 当皇爷爷将他视作了普通皇孙的一员,他就再没有这个任性的条件了。 直到这一刻,朱允炆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当初处理那个太监时的态度,是多么的愚蠢! 那时候皇爷爷还没有对他彻底失望,若他那时候能够果断一些,不让皇爷爷失望,是不是也就不会有皇长孙回归这件事了? 是了,若皇爷爷一开始就想让皇长孙做储君,又怎么会在父王去世半年后才将皇长孙认回来? 朱允炆嗒嗒地掉了眼泪,哽咽道:“……孙儿知错。” 这样委屈的模样,落在最近本就烦躁的朱元璋眼里,就更让他窝火。 他这个性格的人,本就看不上软弱的子孙,要不然也不会将喜欢医药的五儿子常常骂个狗血喷头,却给性情暴戾的二儿子很大权利。 说到底,在老朱这里,只要你有本事,那你脾气暴躁,这也不算是太大的毛病。 可若是没本事,还性情软弱,那简直就是看都不想看一眼。 朱允炆本以为,自己这样示弱,能得到皇爷爷怜惜。 结果就听到皇爷爷声音更加冷硬地说道:“既是知错,那就回去,将《孝经》抄三百部再出门。” “行了,无事就回去!”见他愣在当场,朱元璋无奈地催促了一句。 朱允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皇爷爷,竟然将他给禁足了? 说什么抄写《孝经》三百部才能出门,这个意思不就是,没抄完不许出来吗? 什么人才会被罚抄写《孝经》?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好不容易才在最近与他有了联系的那些大臣,岂不是又要如过去一样,突然缩回去了? 说起来,朱允炆突然又有了小动作,与几个大臣跟勋贵忽然与他有了联系有着直接关系。 他是通过这些人的示好,意识到他的大哥似乎也不是那么得人心? 至少在文臣中,他大哥的名声似乎不是太好? 而事关国体,事关社稷传承,文臣的嘴跟文人手里的笔杆子,一向能引导舆论。 他也不是毫无争嫡的机会,这才是朱允炆一反常态,敢对朱允熥再次指手画脚的原因所在。 结果他却在朱允熥这里翻了车,挨了打。 跑来找皇爷爷告状,结果就翻了第二次车。 “皇爷爷,孙儿有事要向你禀报!”想到他来的路上收到的消息,朱允炆将牙一咬,突然叫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牵扯 “说。”朱元璋可不认为他能说出什么重要的事,但对方到底是他曾经疼爱过、寄予过厚望的孙子,他现在表现得再嫌弃,其实对朱允炆也依旧是有点感情的,换成其他孙子,做过那么多蠢事,他就不可能在忙碌间歇见对方。 他有着几十个儿子,上百个孙子,孙女的人数更是不清楚。 莫说是孙女了,这一百多个孙子,他能记住名字跟长相的,也就是十几个,剩下的一百余人里,一部分是因着他们世子身份而感到“面熟”,剩下的,则是连面熟的程度都没有。 毕竟这一百多个孙子,基本都是生在藩王的封地、长在藩王的封地。 藩王入京祝寿或是参加其他盛事的时候,带来应天府的也都是嫡子,以世子为主,世子若是腾不开时间,就带着次子。 那些庶子,根本不可能带来应天府。 所以朱元璋基本都不认识这些庶出的孙子,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什么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朱元璋不缺儿子,不缺孙子,所以他真疼爱的儿子就是几个嫡子,唯一另眼相看的,就一个大儿子。 他真疼爱的孙子,就是寥寥无几的几个嫡孙,但真被他放在心上的孙子,那真是没几个。 虽然朱元璋最疼爱的孙子是朱英,毕竟是一起过了十年普通祖孙生活,与其他孙子的相处模式都截然不同,但朱允炆也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朱允炆却不知皇爷爷此刻内心的矛盾,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皇爷爷的眼睛,嘴里却是一刻不停,将他刚刚得到的情报都说了出来。 “回皇爷爷,孙儿的一个侍卫正好出宫探亲,他家就在郊区,恰好就看到了朱允熥与一群人去了城外,孙儿那个侍卫见朱允熥身边没跟着人,怕他出事,就悄悄跟在后面。结果就发现他们似是在探查什么,然后孙儿就去告诫朱允熥,让他不要跟不三……” 说到这里,朱允炆想起了刚才被呵斥的事,忙换了个词。 “……外面的人这样随便来往,免得惹出什么事来,便是咱们朱家人是皇族,可有些人混起来,可不管这个,到时候自己被伤到了,便是将对方杀了,也于事无补。” 朱元璋坐在那里听着,觉得这番话听着倒还像是一番人话了,就点了点头,示意朱允炆继续往下说。 朱允炆看到皇爷爷的反应,心下一定,继续说道:“朱允熥就因此与孙儿打了一架。孙儿虽然气愤,但却怕他被孙儿打出个好歹来,就让身边小太监去找朱允熥,结果得知朱允熥竟直接去了大哥那里。” 怎么还将英儿给牵扯进来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朱允炆却继续往下说道:“然后就得知,大哥他们那边竟是直接去了偏僻的宫殿里,不知道在搞什么,还不许人上前,孙儿派去寻朱允熥的人,都被扣在了那里……” “你说这些,到底是想说什么?”朱元璋无怒无喜到底问道。 朱允炆硬着头皮说道:“孙儿担心大哥、三弟做错事!孙儿听外面的人说,大哥曾经拿活人试药……” “放肆!”这话一出,朱元璋直接暴怒,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根笔,就直接扔了过来。 这根还带着墨水的笔,直接就砸在了朱允炆的脑袋上。 墨水顿时就污了他的脑门,看着格外狼狈、滑稽。 朱允炆之所以要突然告状,就是因为他在来的半路上,得知自己派去盯梢朱允熥的人被扣下了。 他刚才告状不成,就想着,以皇爷爷的偏心程度,他告状不成,可若是朱允熥带着扣下的人跑来告状,皇爷爷会不会偏向朱允熥? 若真是偏向了对方,那他岂不是要被加罚? 既是如此,不如一口气全说了,免得被别人捅破了此事,到时候他受罚更重! 但他不该说着说着,就生出了一股怨气,再次忍不住地将朱英给拉扯了下来。 朱元璋看着他,只觉得自己想要听听他会说什么的决定,简直就是在犯蠢。 这个孙儿已是被养废了。 做事太冲动了。 这就是个大问题。 若这个孙子真有着帝王心术,真的行事阴狠,其实也不失为一个枭雄之姿。 但看待事情不能看清形势,明明他这个做皇爷爷的已是将偏袒皇长孙的意思表露得这样明白了,对方还能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样的冲动与执拗,若是放在错事上,简直就是对国家的一个灾难! 引火不仅能自焚,还能焚烧旁人啊! “看来,朕刚才让你抄《孝经》,你并没有领悟朕的意思?既是这样,那你就回去,好好将《孝经》研究透了,到时再出来!” 这一下,老朱就直接将短期禁足,给“改”成了无限期禁足。 什么时候解禁? 那就要看老朱的心情了。 朱允炆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大太监都有些无语了。 这位皇孙过去不是还挺聪明的吗? 怎么现在越看就越觉得笨了呢? 这种情况下还留在这里解释、反驳,这不是等着被皇上重罚吗? “殿下,您还是先回去,皇上正在气头上呢……”大太监走过去,一面轻轻推着朱允炆往外走,一边低声提醒着。 朱允炆心有不甘,但听到这番提醒后,还是回过神来。 “多谢公公提醒。”朱允炆还没笨到家,知道在皇爷爷身边的大太监都不能得罪,扯着嘴角冲对方到了谢,这才转身往外走。 御书房里,朱元璋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等到大太监转身回来,就听到皇上吩咐道:“英儿现在没在偏殿?” 大太监忙回道:“是,就在方才,大殿下带着三殿下出去了,说是有事情要交代人去办,这里地方太小,有些摆弄不开。” 这座宫殿地方还小? 看来,这里面的确是有事情啊。 但这事情,必然不是朱允炆说的那样。 朱元璋将怒火往下压了压,吩咐道:“去看看,英儿他们是在做什么。” “是。”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孙大不由爷啊 “还有,去查一下,究竟是谁在二殿下耳边说那些混账话!” “是。” 老朱手里掌握的人手,自然是最强的。 先传回来了消息,说是大殿下跟三殿下跑去旁边空置着的宫殿,是为了做口罩、酒精还有一些消毒的药剂。 朱元璋当时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手就是一顿。 “口罩?酒精?消毒的药剂?” 这情况……不对啊! 他的大孙子是啥样的人,他心里清楚。 大孙子就不是一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同样,也不是一个喜欢没事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人。 如果不是正遇到了什么事,大孙子怎么可能突然亲自去做这些? 大孙子完全可以交代手底下的人慢慢去做啊! 反正在有了成功的例子后,让其他人照着做,就算是做错了几次,多给一点时间,也完全能成功啊! 大孙子此举,更像是连做错的时间都容不下了,而这情况一旦出现,显然就预示着有其他事情发生了。 朱元璋想到了朱允炆方才说的话,朱允熥在见大孙子之前,曾跟着那群平民少年一起去了郊外? 难道是郊外发生了什么事? 朱元璋本想吩咐人继续去调查,可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给硬生生咽了下去。 来禀报事情的人还低垂着头等着,朱元璋却想着,这件事,也许他不该现在插手,至少……在大孙子主动来与他说之前,他不该继续插手下去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大孙子没有现在就并报他,必是因为事情还有待更深一步调查。 又或者,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不好贸然由官方大动静地调查。 无论内里是什么原因,他既是已想好了,要让他的大孙子成为新的储君,那么,适当放手,看看大孙子独自处理事情的能力跟魄力,这也是一种信任。 他与大孙子之间的感情是足够深厚的,但在治国方面,他还需要给予大孙子一些学习的空间。 “这件事……先不必继续跟下去了,随时听朕的命令,目前……先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可让英儿他们知道你们曾经调查过此事,知道吗?” 朱元璋淡淡看过来,立刻就让这个人将头再次压低了一些。 “是。” 等到此人退出去了,朱元璋背着手,在御书房内溜达了几圈,努力将想要跑出去的腿按捺住。 “孙大不由爷啊!该放手,还是要适当放手啊!” 老朱这样说着,就再次压着性子处理政务。 另一边,朱英听着底下人的禀报,估算了一下,觉得就算是真出现了瘟疫,最初探查人员所需要的防御工具以及消毒之物,也基本是够了。 他让小景子去通知小厨房,这几天给所有做事的人加餐! 同时,谁若是做得好,加两个月的月例,而其他人只要不出差错,也都能得一个月的月例。 这个命令一传下去,立刻就让很多人心情大好。 主子吩咐下来的事,他们只能是照办。 结果如今多办了差事,还能多得月例? 由主子自掏腰包给他们额外的银钱? 目前能进宫做宫女或是太监的,要么就是有着比较凄惨的身世,要么就是真缺银子,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额外多一个月的月例,这可是能起到大用途了! 已经开始有人在心里盘算着,多出这一个月的月例,他们要怎么花用了。 小景子扫看一眼,提醒道:“这几日的加餐,连着最少多一个月的月例,这都是殿下怜惜咱们,觉得咱们辛苦,才自掏腰包赏给咱们的!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能得到殿下怜惜,可不能恃宠而骄,要更加努力才是!这样脾气好的主子,可不是轻易能遇到的,若是不珍惜,之前被调走的那些人就是前车之鉴。” “他们有些人之前就有了二心,结果真走了,却过得远不如咱们这里舒坦!你们可不能学了他们那些短视之人!” 这番话,就算小景子不说,这些被挑选过来没多久的宫人们,也都心里有数。 就有人立刻应道:“景公公,你就放心!咱们可都不是蠢人,知道好赖!” “放心,景公公,咱们既是来了,就打算死心塌地在这里做事!绝无二心!” 小景子这才点了点头,道:“你们能这么想就好,不过重点不是如何说,而是如何做。” 正说着,另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快步走到了小景子身侧,对着小景子耳语了几句。 小景子立刻嗯了一声,恰好此刻也有喷香的加餐跟饮品被送了过来。 小景子吩咐给大家分发下去,他则快步走出了这个偏殿,朝着前面走去。 “殿下。”小景子找了一圈,终于在另外一处偏殿里找到了正在休息的朱英,他本来想说的话,在看到朱英正在休息后,就咽了回去,结果朱英却睁开了眼,示意他说话,小景子这才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情报说给了朱英听。 “小景子,没想到你在情报收集方面,也有一手啊!”朱英听完,看着小景子,一脸惊叹的神情。 这可真是…… 明明小景子并非锦衣卫,可在情报收集方面,那是一点都不逊色于锦衣卫。 小景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回殿下,其实还是之前抓住了那小子,让奴婢一直都不太放心……” 那小子指的就是伺候朱允炆的一个小太监,因为一直跟着他们,还探头探脑的,被小景子发现了,直接指挥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太监,将这个小太监给拿下了。 这个小太监现在还关在这个宫殿的一个小房间里呢,被提及了这件事,朱英嗤笑一声,道:“别的本事不大,这种宅斗的手段倒是学到了不少。” 后世不就有人评价原本历史线上的这位小皇帝,是一个善于宅斗的人吗? 几个叔叔被陆续逼死,结果最该第一下就干掉的那个叔叔,却愣是主动将把柄递给了对方。 还算不错的局面,被自己硬生生给搞没了。 朱英那时候看这段历史时,都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后来一想,也许是因为身处此间时,并不如后世完全跳出去看待这件事的人有上帝视角。身处局中,能看清楚的人才是少数。 只可惜,他这个弟弟啊,却不属于这少数人中的一个。 “既可能是爷爷那边的人,就不必去管了。”朱英回过神后,对小景子说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烂泥扶不上墙 “是。”小景子立刻应道。 等到小景子出去了,旁边刚刚睡下了的朱允熥,才从窄床上爬起来,捅了捅大哥的肩膀,忍不住问道:“大哥,大哥,不会是皇爷爷知道了?” “嗯。”朱英朝着他点了下头。 朱允熥顿时无语了起来,“大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啊?如果皇爷爷现在就派人去调查事情始末,那咱们现在瞒着这件事,不久毫无意义了吗?不仅毫无意义,还要挨批!所谓的将功补过,也就不复存在了啊!” “将功补过是用在这里的吗?”朱英听得嘴角一抽,对老三的学业问题已是感到无力了。 “你也跟着先生们学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是……” 一副文盲的样子…… 但仔细想想,朱允熥识字、识数,甚至能背诵不少书籍内容,在这个时代已经超越了太多人。 相比之下,那些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连卖东西十个手指内的数字都算不清楚的普通百姓,才是真的文盲。 但这是他们的错吗? 朱英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这个世界,这个大明,才刚刚开始,如果他有一日做了皇帝,他所作的任何一项决定都能影响一大批百姓的时候,他还能像现在跟过去十年那样,轻易下决定做事情吗? “大哥,我以后肯定好好学!”朱允熥可不知道他大哥突然又想了这么多,朱允熥只知道,他们搞的这件事,被皇爷爷提前发现了! 这件事被提前发现,直接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一个在过去连朱允炆都不敢惹的皇室小透明,现在让他去直面这个大明最至高无上之人可能会有的反应,就算他们是祖孙,也够让朱允熥害怕的了。 “没事。”朱英肯定地说道,“爷爷他不会继续查下去的,他既然知道我们已经在处理这件事,就不会继续查下去,起码几日之内他不会主动去查。” “真的吗?”朱允熥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朱英斩钉截铁地说道:“真的。” 这是他跟爷爷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可不是一年两年养出来的,这可是他们用了足足十年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 爷爷就算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在得知他正在处理这件事时,至少在初期,在他没有露出疲态之时,爷爷甚至都不会主动问,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需要爷爷帮助时,也不会一个人忍着、拖着,而是会大大方方地向爷爷求援。 朱允熥从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这些,所以朱允熥不敢相信是正常的。 不过,朱允熥虽然无法理解皇室祖孙之间的感情能平民化到什么程度,但他却相信自己的大哥。 哪怕他这个亲大哥才回来没多久,但他就是更相信这个能真心对他好的大哥! “我相信大哥……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朱允熥问道。 “等。”朱英道。 “等?” “对,等阿牛他们的调查结果。” 朱英叹了口气,“若是虚惊一场,那是再好不过。若不是,我们就要及时向爷爷禀报此事了。” 与此同时,就是立刻进行控制,不能让事态更加恶化。 相比于后世,这个时代的瘟疫,是足以灭家、灭村、灭城的! 这可不是小事! 但也正因为不是小事,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才不能贸然去禀报。 不然引起的人心惶惶所造成的损失,不会比真的出现瘟疫少多少。 他们等待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但等待的过程却有些煎熬。 朱英知道,自己若是在此刻露出慌乱神情来,本就慌乱的朱允熥只会更不安。 所以他纵然心中不安,还是要努力做出一副无事的模样。 果然,朱允熥见他神情淡然,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一般,那颗焦躁不安的心顿时落回到了原处。 时间就在他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该做的事都基本做了,现在就只是在等结果了,朱英还在这个时间里,抽查了一下朱允熥的功课。 本来朱允熥还满心想着郊外的事,被大哥这一抽查功课,顿时就顾不上外面的事了。 被大哥用不赞同的目光盯着看,他的脑袋都快垂到了地上! 哎呀!没有用功读书这件事,被大哥发现了! 虽然他猜大哥早就发现了,毕竟他有没有好好读书,但凡是关心的人就能看出来,但他连之前被盯着读书时背诵的内容都忘得差不多了,这就显得他太蠢笨了。 朱允熥挠挠头皮,他自己也有些颓丧。 他是不是真的太蠢了? 所以才会学了后面忘了前面? “回头我给你换几个老师。”没想到,他大哥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竟突然这样说。 朱允熥这下是真的慌了! 大哥这是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打算放弃他了? “大哥,是我错了,我不该天天昏昏沉沉不好好读书!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你别生气!” 朱英的确是有些生气了,但这气却不是因为亲弟弟而生的。 他甚至压下了怒气,安抚朱允熥道:“你知道该好好读书,这就很好,等以后换了老师,若是他们教不好,你再与我说,我再给你换!” 嗯?怎么听这个意思,大哥不是对他不满意,而是对教导他的老师不满意? 但教导他的老师,同样也是教导大哥的老师啊! 难道不是额外给他找老师,而是将他们两个人用的老师直接换掉,再换上其他人? 朱允熥仿佛听懂了,可这事他想了,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觉得那几个老师教得应该还可以? 对他的态度也比之前的老师更好一些,大哥没回来之前,教他的几个老师,对他都是一种放任的态度,他有时候让人帮着做功课,那几个老师未必看不出来,可都是不管的。 而这几个老师对他还是有所要求的,有了之前那几个老师的对比,他对这几个老师的印象其实还可以。 只不过他们讲的内容太枯燥了,给他讲的那些道理,他有时候听着也不是那么爱听,但若是仔细去想,又觉得这些道理是对的。 而他觉得不对,显然不是人家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 “大哥,难道是那几个老师有问题?”朱允熥后知后觉地问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特殊身份 看着有些憨憨的亲弟弟,朱英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这个弟弟放在民间是个正常人,放在皇室里就只能算是傻白甜,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可是他唯一的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 再不讲究血缘关系,只凭着对方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大哥,他就要对这个蠢弟弟上一点心。 这样傻白甜,若不是被迫被卷入争嫡斗争,被迫被贴上了皇长孙党的标记,人家其实也未必就过得差。 至少在原本历史线上,就算是朱允炆,也没有一上台就干掉这个弟弟。 还是在朱棣成了皇帝之后,前太子的嫡子才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从这一点说,在做人方面,虽无什么建树,但这孩子其实也没什么错误可被人抓住的。 平庸,在和平年代的皇室之中,未必就是错。 但朱允熥显然是没赶上一个好时代,这段时期的大明皇室之中,可是暗流涌动,暗藏杀机啊。 “除了方学士,其他几人如此教导你,可能另有缘故,不过也没必要去问他们,既然他们教不好,那就换人。”朱英淡淡说道。 他没有将他猜测到的内容告诉朱允熥,毕竟那几个文人表面上做得挑不出错来。 也就是朱英来自后世,以上帝视角知道这时候的大明,有着怎样混乱的朝廷格局、社会格局,所以对文人集团一直都抱有警惕。 除了方孝孺这样一个以自己跟十族的惨死,证明了自己是绝对忠臣的文人,其他文人,朱英都提防着呢。 当然了,提防他们,不代表不用他们。 但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给予他们信任的,要知道,无论是曾经忠于元朝,后来依旧想着“复国”的文人及后代,还是因为所出生、成长的地域,天然对大明跟朱家有敌意。又或者,就是单纯的想要让程朱理学成为社会主流、官方主流的文人,这些人,都是不能全然信任的。 当权者都觉得,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觉得文人也就是一张嘴厉害,手里无兵权,就不会给自己的统治带来威胁。 所以只要是进入到了朝廷平稳时期,当权者就容易重文轻武。 可这天下,岂有永久的王朝? 或许别的国家有,但中华地界之光,能人志士之多,不可能被迂腐了的政权一直压制着。 陈腐到了极点,就到了烈火焚原,焚烧一切之后,再静等新春到来之时。 这是属于中华大地的历史规律,所以朱英绝不会为了什么大明的万年基业,就重文轻武。 基于这个原因,尤其是对儒生的警惕跟不喜,朱英才会在选择老师的时候,还算精心地挑选了一番。 他所挑选的人,基本都是与方孝孺关心也不错的人,不属于任何一方大集团的核心人员,素有贤名,脾气秉性方面也不是太迂腐的人。 这几人跟方孝孺,都算是给他传授一些功课的老师。 因为他现在并非储君,只是“普通”皇长孙,这些人便也可以不止给他上课,还可以给同在皇宫里愿意一起来上课的皇孙们讲授。 这么说,如果朱允炆愿意,且朱英同意了,朱允炆也是可以一同来上课的,这与朱允炆本身早就有老师且现在也有老师教课这一点,是不矛盾的。 可以将这几人视作是一对一也可,一对多也可的皇宫里的“族学”。 朱英没有让老朱给这几人太高的待遇,他也不需要利用这一点来彰显自己的身份特殊。 表面上看,这是他作为皇长孙的一种谦逊,不仅他自己不肯特殊化,连教导他的几个夫子,也都没有给予如太子太师之类的职位。 实际上,这可不是他谦虚,这是他根本就没打算现在就弄出什么“太子太师”这类的人,与他紧密联系上! 凭什么只允许大臣们挑选能者来跟随,他就不能自己多观察几年,多挑一挑了? 老朱疼大孙子,朱英这么一说,老朱就歇了那个心思。 现在看来,这几人虽是表面上的确没有跟其他势力勾勾搭搭,但他们未免管得太多了一些! 他自己都没有对他的亲弟弟指手画脚,这几人却是直接将pua那一套用在了他弟弟身上。 若不是朱英方才仔细问了这段时间那几个文人是如何教学的,一句一句地问,估计也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 这是存心要教废了他弟弟啊。 就算这几个人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但这样擅作主张之人,他是不会继续委以重任的。 不过,将他们派去旁的地方,去洗脑旁人,朱英倒是不在意。 “先让他们去编,这差事对文人来说,无权,但也是清雅至极的差事。” 至于老师的人选,朱英倒是突然想起了几个人。 事功学派目前是不是还有传人? 他在后世看元末及大明初年这段历史时,对事功学派的几个代表人物挺感兴趣。 便是宋濂这样的大儒,明明是理学家,却是不一样的理学家,同样是推崇事功的。 因为现在程朱理学盛行,理学弟子们还特别嚣张跋扈,凡是不合理学意见的学派着作,他们都能干出将这些书籍购买一空,然后集中销毁的事。 事功派的一些推崇者,就喜欢披上理学子弟的外衣,暗中推崇事功。 可以这么说,这部分人若能利用得当,培养起来,发扬光大,完全可以在未来成为一支与理学抗衡的学说。 “大哥?大哥?”朱允熥的呼唤声,将朱英唤得回过神来。 他看向朱允熥,听到朱允熥说道:“大哥,你为了我直接换掉这几个老师,会不会被外面的人说啊?” 想到朱允炆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朱允熥对此很担心。 他名声差一些也就算了,他上面有两个哥哥,无论是谁将来成为储君,都没他什么事。 可他大哥可是该在十岁那年就被立为太孙的嫡出皇长孙! 如今回归了,距离二十岁已是不远了,错过了十岁那年,若皇爷爷有意立大哥为储君,估计就是在大哥二十岁那一年颁布旨意了。 大哥这样轻易就换老师,还是在老师没错误的前提下换老师,传到外面去,又要被那些文人说是不近贤者了! 第一百九十章 真是瘟疫 “他们若要说,便让他们说。”朱英不以为然地说道。 朱允熥也不是真喜欢那几个老师,见大哥是真不在乎,他也相信大哥是真有办法,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嘿嘿,大哥,你对我真好!” “这就是对你好了?”朱英想了想,问道:“以前我没回来的时候,没人管你上课还是不上课,你不是觉得那样更轻松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朱允熥又不是傻子,他能不知道什么样的态度才是真的关心他吗? 他之所以不喜欢读书不喜欢习武,纯粹就是过去懒散惯了,冷不丁让他振作起来,这滋味着实地不好受。 听到大哥这样问,朱允熥忙说道:“大哥,怎么会!读书也就算了,我可能真不是这个材料,但习武能强身健体,以后也能做个藩王,去镇守边塞,不至于让其他皇室的人看不起,大哥,你是对我好,我清楚!” 如果自身没本事,就算未来登基的那个人是他的亲大哥,他也是没办法去做实权王爷的! 而普通闲散王爷与实权王爷,谁更得旁人尊重,谁日子过得更舒服,还用问吗?当然是后者! 不懂这里面道理的人,都觉得,当一个闲散王爷,那日子必然是最舒服的。 以后是不是这样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在目前这个时间段里,他那三十几个叔叔里,过得最滋润,也最有底气的,就是那九个掌兵权的叔叔! 就连皇爷爷,对这九个叔叔的态度,都远比其他叔叔们更好一些。 若不是犯了极大的错误,皇爷爷对他们多是言语温和,不至于打骂斥责。 可像五叔那样,平时根本不惹事,只是喜欢药材医术,就被皇爷爷不知道骂了几次了。 如果为了大哥好,他也不是不能甘于平淡。 但问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只有他们两个。 虽然父王还有儿子,但那几个,都是另一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以朱允炆为主,人家才是一帮的! 更不必说,三十几个叔叔,光是嫡出的堂兄弟,就有了上百了,而庶出的,那也不少。 这还是目前的数量,以后,堂兄弟的数量只会更多! 至少一二百个堂兄弟,三十几个叔叔,这么多的皇亲国戚,若是对大哥不信服,这得是多大的麻烦? 他可是大哥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以后不帮大哥,兄弟里又有谁能一心一意地帮大哥? “大哥,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习武!读书也不会落下的,至少要能看懂兵书!” 朱允熥再次认真说道。 十几岁的少年,这样认真着一张小脸表着态,倒是很像模像样。 朱英知道,这个弟弟现在说这些是真心的,但懒散的性格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转过来的,以后估计还有懈怠的时候。 但教育孩子嘛,还是要以鼓励为主。 朱英拍拍他的肩膀,同样一脸认真地说道:“大哥相信你!” 就这五个字,其他的都不必多说,就让这小子很受感动,并再次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能再偷懒了。 二人说着话,朱英一直在掐算着时间。 阿牛他们带着人去,已是过去了四个时辰。 现在天都黑下来了。 如果真的没有事情,阿牛他们必然会派人立刻回来。 之所以没有更早一步赶回来,扣除掉往返所需的时间,其他时间,估计就是急着处理这件事了。 因为一旦发现了问题,封锁,以及通知底下的人,这都需要时间,并且是刻不容缓的。 时间拖得越久,就说明,他猜测的事实,就越可能是真相了。 朱允熥最初还搞不懂这里面的道理,但随着时间推移,看到大哥的脸色越发凝重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脸色也跟着白了下来。 “大哥……” 朱允熥刚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就有人急匆匆进来禀报。 “报!殿下,城外传回消息,说是您担心的事的确是发生了,他们因为有人接触掉到了那些人,所以不敢也不能回城,免得引来祸端!” 完了!朱允熥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这两个字。 但就在他脸色惨白下来的同时,朱英却猛地站了起来:“东西都送过去了?” “回殿下,东西已是送出城了!”进来的这名一直没出城的锦衣卫,立刻快速回道。 那些东西是在方才被送出去的,在意识到城外的那些逃难之人,恐怕是真的染上了病后,他就让人将所有东西送出去了。 阿牛他们出发的时候,带着的是朱英之前攒的“家底”,有口罩,也有消毒之物。 后来送出去的东西才是大宗,只盼着,后面处理这些事的人,都能时刻有着防疫物资。 想到这里,朱英立刻吩咐人,继续加班加点做防疫物资! 无论是究竟、大蒜素还是口罩,都加班加点地做! 而朱英自己,则打算立刻去见朱元璋。 既然已经确定了消息,事关重大,就不能再瞒着这个王朝的一把手了。 他急匆匆赶回去的路上,那个锦衣卫也在一路跟着,同时将其他的细节也都仔细说了。 不仅包括阿牛他们封锁了道路,加派人手去追查与那些逃难之人接触过的人,并且将他们所在的地方也都封锁住,更是通知了当地的小吏,一边严厉控制他们将消息散布开来,一方面,也是让他们跟着一起抓紧做事,务必不能让瘟疫蔓延开。 除去出城的时间,以及送消息回来的时间,中途的时间,探查到确切的答案后,就是在处理这些事。 “什么?瘟疫?你确定吗?”朱元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站了起来,脸色也跟着凝重下来。 涉及到了瘟疫这种事,那就不是小事了。 尤其是,这群人居然跑到了应天府的城外! 若非朱允熥意外获知了这群人的存在,若这群人几日后进了城,那事情可就大了! 这是要将应天府整个化作死城不成? 若这里面没有人为的推动,朱元璋是绝不信的! 谁做的? 他们该死!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心惶惶,有人想跑 “什么?瘟疫?你确定吗?” 不出一日时间,关于城外有疫病出现的事,就火速在上层人士中传开了。 毕竟这件事实在是瞒不住,若只是这么一百来人染了疫病,这事还能捂得住。 可这一百来人是从河南府一路走路走过来的! 这疫病,是沿途染上的,还是在河南府染上的? 这疫病,是今年才有,还是去年闹水患出现的? 都有可能啊! 今年半年的时间即将过去,已过了闹雪灾的时节,闹洪灾的时候也才刚开始! 而从河南府一路走过来,绝不是一两日的时间能办到的。 这些逃难之人,或许是从四月份,甚至是三月份,就已是从家乡出发了。 而那时候,就不可能闹洪灾! 倒是去年,也就是洪武二十五年的五月份,河南府发过洪水,洪水很大,朝廷为此赈了灾,赈了米。 一般来说,或是地龙翻身,或是洪灾,或是雪灾,或是战争,总之,要死一大批的人或是牲畜,尸体腐烂了之后,最容易引发疫病。 若非以上这几条,也总要有其他的源头。 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今年能有什么事,导致河南府的人出现了疫病传播。 若不是本地染上的,那就是路上染上的,可他们所走的路线何其长? 这一路查下去,焉能不泄露了风声? 若不是本地染上的,那就说明,是去年就开始了。 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而且无论是不是去年开始的,他们这一路走来,传染上的人,都绝非一个两个了。 在朱英禀报朱元璋的时候,锦衣卫就已是动了起来。 但锦衣卫动,是在应天府及周边动。 出了应天府,就需要禀报朱元璋,由朱元璋来下旨意了。 事情这样重大,当天,朱元璋就召集了几个重臣,商量了此事。 转过天,更是在朝会上说了此事,调兵遣将,让人控制住局面,更是发下数道圣旨,让沿途各地都要彻查情况! 这样直接光明正大下旨彻查,自然是让消息一下子就爆开了。 一日之内,是在上层人种传播。 一日之后,就是整个应天府的百姓都为之轰动! 那一百来人出现的地界,一下子就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之处。 当然了,他们就算是想不避着,这时候想要靠近,也是办不到的。 周围全部都被府兵跟锦衣卫给封锁了道路,若有人探头探脑想要进去,轻者呵斥,重则就是几棍子,还要被拎去锦衣卫的昭狱,审问一下是何人指使,是不是想要窥探消息。 至于里面的人,想出来? 绝无可能! 挨着那座小山以及那片林子的,共有五个村子,加起来有着两千多户人家,快上万人,都被困在了里面。 很多人想到了以往得了疫病会有的遭遇,都哭爹喊娘,跪求府兵们,不求自己跟老人能出来,求着能将孩子送出来。 这消息传到朱元璋面前时,朱英正在朱元璋身旁,朱英想了想,说道:“爷爷,不如让孙儿去一趟?” “不可能!”朱元璋直接怒吼道。 “你给老子消停点!” 这样急怒的老朱,甚至急怒得连辈分都给搞乱了的老朱,朱英还是第一次看到。 朱英:“……爷爷,你怎么能跟孙儿自称老子呢?” 老朱瞪大了眼睛瞪向他,见大孙子是一点都不怕,他顿时泄了气。 哎! 是他之前对大孙子太温柔了啊!导致大孙子是一点都不怕他! 当然了,老朱对这一点是没什么意见的。 可疫病这样危险的情况,大孙子居然还想往前面凑!这就该揍! 但揍…… 老朱的目光落在大孙子朱英身上,又移开了。 大孙子也是想为他分忧啊!虽是冲动了些,但勇敢总比怯弱好?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老朱才语重心长地对朱英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你怎么能不懂?你乃是大明皇长孙,岂能明知有疫病,还往前面跑?” 这话说的,仿佛其他人就该去冒险一样。 可无论是朱允熥,还是旁边伺候的宫人,亦或是来禀报事情的锦衣卫,都对老朱的话深以为然。 嫡出皇长孙,这可是本该被立为太孙的贵重之人! 岂能明知危险,还往前凑? “大哥,你不能去!若你不放心他们,弟弟替你去看!”朱允熥拍着自己的胸脯,对着朱英说道。 朱英:“……乖,闭嘴。” 朱允熥:“哦。” “爷爷,既是不能去前面,那此事孙儿想参与进来,这总可以?”朱英跟老朱讨价还价道。 只要大孙子不去冒险,朱元璋自然就没有不支持的。 “成!此事你来负责!爷爷是你坚实的后盾!”朱元璋甚至将处理这件事的权利,都直接交给了朱英。 而随着这件事传开了,武勋们都忍不住想着,皇上可真是看重皇长孙啊! 皇长孙才回归多久?从没正式办过差事,结果第一个交给皇长孙的差事就是这么重大的事?可见皇上对皇长孙是真的信任有加。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可是疫病啊! 还是很可能已经传播了快一年,且波及了很多地方的疫病,皇上将这件事交给皇长孙,皇长孙真的能应付得来吗? 要处理这样的事,需要人手?需要银子?需要其他物资?需要大夫? 皇长孙才回来,就没什么根基,也没有多少立刻投靠过去的人,皇长孙拿什么来处理这件事呢? 但又一想,皇长孙没有,但皇上有啊! “看来,皇上是打算将手里的人分一部分给皇长孙了?”蓝玉与常升坐在酒楼的二楼雅间,看着窗外,安静的氛围让蓝玉浮躁的心情也得以平静下来,他低声说道。 常升则乐观多了:“应该就是这样了,舅舅,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皇上对皇长孙有多爱重,您是看在眼里的,皇上不可能坑皇长孙的!” 是啊,这个道理,他该明白的。 “事关疫病,还是已到应天府城外的疫病,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安啊。”蓝玉叹道。 他是见识过疫病可怕的,所以才更加心惊胆战,生怕应天府都难逃这一劫。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楼下匆匆而过,无论是蓝玉还是常升,目光都朝着 “这是……”常升神情微妙了起来,“有人想直接逃离应天府?”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办事不牢 他们所在的这家酒楼,是常家的一个产业。 从掌柜到伙计,自然都是对常升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了。 常升跟蓝玉喝酒的这个雅间,也是他们以往会来的地方,这里不仅是雅间,还有密室。 去旁的地方,还要担心他们的谈话被外人听了去。 但在这里,只有他们偷听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偷听他们谈话? 所以无论是蓝玉还是常升,在这里说起话来,甚至比在府里还要自在一些。 而酒楼所在的地方,更是一条十分畅通的大街路边,想要出城的人,大多都要经过这条路。 这里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繁华、做酒楼生意必然火爆的一个地段。 也因此,临窗的位置往下看,能看到很多景象。 就像是现在,急匆匆行过的不仅有着骑马而出的人,还有被护卫护送着的一辆辆的马车。 看马车的样子,可不像是出城游玩的架势,更像是要长途离开的样子! 一辆辆的马车,几乎是不中断地走了长长一队。 常升还有兴致数了一下,道:“一共是十五辆马车,护卫有上百人,这样大的阵势,莫非是出去游玩?虽说的确还没彻底过了踏青的时节,这时候也适合出去玩。但刚刚传开了城外有疫病,他们还要在这时候出去?与其说是出去游玩,不如说,这是直接跑路了?” “这还只是一家,有了这个开始的,之后跑路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啊。” 常升想到了的这一点,蓝玉自然也想到了。 “李、景、隆。”慢慢念出这个名字,蓝玉冷冷地看着已经重新“空荡荡”起来的大街,冷笑了好几声。 常升朝着蓝玉看了好几眼,蓝玉慢慢掀眼皮反看过来:“怎么,你觉得我是因为嫉妒他?” “不不不,舅舅您又何必嫉妒他呢?” 虽然常升其实也挺嫉妒李景隆的。 李景隆何许人也? 曹国公李文忠之子! 不过二十余岁,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已是袭了曹国公的爵位! 这还不算,更是深得皇上的看重,不仅奉旨出京练兵,被授了左军都督同知的职位,在太子还在的时候,还被加封了太子太傅! 皇上这是何等的看重此人啊! 反观蓝玉跟常升,这两位,连同着其他武勋们,很多都是被皇上忌惮过的、不信任过的。 就算是被信任的人,又有几个能比得上李景隆如今的圣宠? 这样的人,常升也忍不住会嫉妒的啊! 也就是太子去了,如今得势的人,明显是与李景隆没什么关系更无交情的皇长孙。 若是将来皇长孙继位,李景隆也就不可能再这样得势了。 谁让李景隆跟如今的皇次孙朱允炆关系十分好啊! 就算是想要转投皇长孙,也要看皇长孙是否愿意呢!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样受宠的李景隆,先不提本身的能力是不是真的配得上这些荣誉,此人不该是蠢人啊! 一个能讨得皇上欢心的人,该是个聪明人! 为何曹国公府的家眷,会这么快就出城? “听闻李景隆在城外有着好几个大庄子,他们或许是想暂时在庄子里避难?”常升猜测道。 这是极有可能的! “虽李景隆看似是个聪明人,但他可能是真不信任皇长孙,之前传出疫病风声时,他家的人没有逃出城。如今皇上下旨让皇长孙负责处理疫病一事,他们家的人就立刻出了城,这恐怕也是一种表态。” “他这是飘了啊。”蓝玉给曹国公府的行为,直接定了性。 曹国公受宠太久了,顺风顺水太久了。 再聪明的人,被繁花似锦的生活迷了眼,以为自己圣眷之浓,可以超过刚刚回宫的皇长孙,以为自己只是让家人出城去庄子上避一避,这无可指摘。 可有了曹国公府带头,其他怕死的权贵,以及对皇长孙不信任之人,恐怕就要跟着往外跑了。 这不是添乱吗? 事情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怕是要怒了。 “人心怕是要乱,舅舅,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想想办法。”常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儿,急急地说道。 皇长孙可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蓝玉就道:“传消息出去,凡是我们曾经的同袍、部将、下属、姻亲,都统统不要乱动,不要出城!不要给皇长孙添乱!” “若是有人想要趁乱做什么,休怪蓝某翻脸无情!” 有了蓝玉这句话,常升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蓝家跟常家稳住了,跟他们关系密切的人家稳住了。 应天府就不至于乱起来,其他什么文臣啊、宗室之流,愿意跑就跑。 到时候被皇上痛骂一顿的,反正不是自己! “哎呀,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样大的事,竟是让皇长孙来负责?这可真是……这可真是拿国家大事在开玩笑啊!”在蓝玉跟常升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一些文臣们也都聚在一起,同样在说着这件事。 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自然是与蓝玉二人不同,不仅对皇上的命令不能理解,更对皇长孙的能力有了很大的质疑。 “皇长孙再是有才能,可到底是个不到二十人的年轻后生,如何能担得起这样大的事?老大人,您可不能就这么看着啊,咱们要向皇上劝谏啊!” “正是!有道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皇长孙这样年轻,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 “这是在拿天下苍生开玩笑啊!皇上便是想要给皇长孙立功的机会,其他机会还少得了吗?如何能在这种时候下这样的旨意呢?” 这几人越是说,就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原本他们还有点没底气去与皇上硬刚,但想到他们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就立刻有了勇气。 被这几人围着的老大人同样脸色难看,他沉思了片刻道:“此事不可大张旗鼓去劝谏,免得让皇上下不来台。” “您的意思是,咱们只去一两人?”一个年轻官员闻音知雅意,问道。 “正是,不过,去一两人,但劝谏这事,却不能只我们这几人。”老大人眯着眼,慢慢说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阳奉阴违 环绕着这位老大人的其他文臣懂了,多联合一些人,就算搞不成万人折,起码也要凑个几十人,由去觐见的人来向皇上劝谏。 他们需让皇上看到他们这些人的担心! “皇长孙那样尊贵的人,大可坐镇后方,到时灭了瘟疫之祸,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依旧是会记着殿下功绩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大人慢悠悠地说着,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是啊! 他们也不是不让皇长孙立功,但皇长孙纵是立功,也不能拿江山社稷,拿百姓安危开玩笑不是? 这么一想,原本还觉得有点心虚的人,都立刻挺直了背脊。 之后一日之间,他们就陆续与同窗、同乡的同僚一起谈论此事,若是有愿意的,就在折子上署名,是用委婉的话语,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的。 “哦?黄子澄跟齐泰也参与其中了?”御书房里,朱元璋听着锦衣卫的禀报,脸色平静,但一旁服侍他的大太监,已是双腿发软,感觉到了来自洪武大帝可能随时爆发的怒气。 但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朱元璋并没有立刻发怒,而是吩咐下去:“既然盯着他们,凡是在折子上署名的人,都盯着,盯着他们本人,也去查一查他们与皇孙朱允炆之间有没有什么来往,查一查他们的族人有没有做违法之事。” “是。”锦衣卫立刻应道。 朱元璋挥手令其退下。 “英儿在忙什么?”朱元璋问旁边的大太监。 大太监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大殿下已是去了宫外,说是要监督防疫作坊的进程。” “没让工部插手?”朱元璋不解地问道。 大太监回道:“回陛下,工部倒是问过,但大殿下觉得工部的人太少,还都是生手,不如朱家的人好用。” “这个孩子……”还真是不给朝臣们面子啊。 朱元璋不相信工部的人敢阳奉阴违,甚至六部的人,只要他下了命令,这些人敢对着皇长孙阳奉阴违的人并不会有几个。 但因着外面的风声,以及刚刚传进来的想要劝谏的声音,估计也传到了英儿的耳朵里。 他这个大孙子啊,一向就是不吃软也不吃硬。 朝臣们不是想要让朱英将手里的产业交出来吗? 朱英就偏不交! 不仅不交,还搞出了两个身份,一个是皇长孙朱雄英,一个是普通人朱英。 如今联络商户,打算搞作坊,来生产防疫、消毒用品的,就是普通人“朱英”。 朱元璋得知这件事,不仅不因大孙子的任性而生气,反倒觉得这是大孙子被朝堂上的那些人给逼狠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们祖孙二人,其实在这方面的脾气秉性,竟是十分相似的。 朱元璋同样是一个不吃硬的人,若是有人想要逼迫他,就算老朱一时妥协了,事后也必然会找补回来,他是绝不会让自己吃这个亏的。 “英儿果然是随我!”沉默了一会儿后,老朱突然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宫人听了,眼皮都跳了下,心中感慨:皇长孙是真受宠啊! “阿嚏!”朱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这又是谁在念叨他? 因着念叨他的人必然很多,朱英也猜不到。 “大哥,你说,你现在的身份是朱家家主?大哥,你还真打算重新弄一个身份啊?”朱允熥跟在朱英身旁,都快要被大哥给搞迷糊了。 朱英回道:“敷衍那些老东西用的,管用就成。” “到了。”朱英看着面前的大宅,对朱允熥说道。 这座大战,坐落在挨着城门的地方。 没出城门,就还是城里。 但因着离城门近,这里曾经是一片房价很低的贫民区。 朱英在一个月前就自掏腰包,给这一片区域的二十几户人家掏了赔偿款,让他们能去稍微更好一点的地方买房子。 而这里,他让人给全部拆了、推平,搞成了一个大的区域。 他手底下的人原本以为大殿下是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大的庄园,虽然附近住的人也大多是贫民,不太适合贵人们建造园子,但千金难买贵人的乐意,只要贵人想,将这一片区域都买下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结果,大殿下竟然不是为了将这里推平了建园子! 从几天前开始,在这里就用粗略的篱笆墙给围了起来,接着,在里面搭了一个个的帐篷。 虽说这是暂用的,更后面的空地上,已经有人加班加点的盖房子了。 但当朱英让人将设备搬来,人手调来,要在这里开一个作坊时,建园子的猜测就算是落空了。 大殿下竟然要在这里继续盖作坊? 皇上竟然也同意了? 这是还不知道老朱与朱英之间关于经商问题讨论的人,所浮现出的第一念头。 朱英带着朱允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见弟弟拧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个作坊的样子,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朱英解释道:“时间来不及,所以先弄一个临时工坊,等房子陆续建起来,就与现在不同了。” “可是大哥,现在已是五月份,再过一个月,怕就要阴雨不断了,等到建好,再能用上,恐怕就要等到明年了。” “之前你说,这个工坊一旦开工,以后基本就不会再停工了,但帐篷这玩意儿,现在用还成,等到了秋冬时候,天气那样冷,待在里面的人怕是遭不住啊。” 朱允熥虽然是个皇孙贵胄,但还是有点基本常识的,他觉得大哥也该有这些常识啊! 这里基本就等于是什么还都没建呢! 马上就要到雨季了,过了雨季就是秋冬时节,盖房子哪里有那么快呢? 朱英没想到弟弟竟然还能想到这一点,他赞赏地看了朱允熥一眼,道:“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这段时间的书没白读。放心,大哥我有一样秘密武器,一旦拿出来,不仅可以让房屋尽快建成,而且对今年的防洪也会有效果。” “你看到旁边没有?那边的房子我也已经买下来了,过几日就会推平了重新建造,那里回头就是卖那种东西的厂子。” “不过,要造水泥,却不能在城里造。” 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长孙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不是,水泥又是何物? 朱允熥连这个东西是什么都没搞懂,但显然,他大哥并不打算跟他解释太多了。 因为时间上也来不及。 真以为瘟疫是什么小事吗? 染了疫病的人竟然差点混进了城,这是何等大事啊! 也就是他们两个都是皇孙,朱允炆更是有着令牌,身边跟着锦衣卫,否则,他们在这种时候跑来折腾工坊,绝对是要被重点“关注”一下的。 就算是现在,六部的官员以及宗亲、武勋们,都在偷偷关注着陛下的这位嫡长孙,想看看这位嫡长孙为何能被陛下这样信任。 “殿下!您要的东西都到城外十里处了!”这时,一个锦衣卫跑到了朱英的跟前,向其禀报道。 “大哥,你要出城?”朱允熥一把拉住了要走的朱英,“大哥,你忘了皇爷爷是怎么叮嘱我们的?皇爷爷不让我们出城!” “我要出的城门,也不是对着疫病被围之处的城门,皇爷爷就算知道也不会责怪的。” 城门一般都分着好几个,他要走的城门,并不是正对着疫病出现区域的那个城门,而是旁边的那一个。 这样一来,到时候盖成了工坊,所制造的东西能源源不断运过去,不必绕远路。 再说,那边还对着一个几十里之外的铁矿,那个铁矿是朱英成了皇长孙之后,得了几个山头,从自己手里的山里“发现”的。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那片区域,在后世就生产铁矿,附近不仅有着铁矿,还有粘土! 制造水泥,需要石灰石、粘土、铁矿粉,要按照比例,磨细混合,然后进行煅烧。 之所以制作水泥不能在城里,一是动静太大,原材料运输也不方便,二是有污染,在居民区、生活区搞这个可不成。 至少在目前的初期阶段,是不能这么搞的。 朱英现在手里有人、有钱、有地,还有权,搞这些自然就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当朱英说服了朱允熥,二人从另外那个城门口出去,到达十里处的时候,在多日前就已是制造的一个简陋的水泥作坊,已是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不过,看似管理松散,但一路上,有着好几拨锦衣卫盘查。 想要到达里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而负责制造水泥的人,也都是皇庄里的人。 因为现在还不用扩大生产,还不需要太多人,所以朱英暂时也没打算从周围招聘人手。 但以后关于水泥的存在暴露了,这种好东西,必然是会被快速普及开来的,那时候,附近居住的村民,就都可能成为受益者。 他打算建立水泥厂,而能知道水泥制造的人,都会成为工人,哪怕是临时工,也会经过几番身份检查,并且享有优厚的待遇。 谁说皇长孙就不能经商了? 谁说以后做了皇帝,就不能谈论商业之事了? 国营企业,国营工厂,都可以先搞起来! 等他开拓了海外商路,便是遍地开花了一个个私企、私人工厂,也只能是增加国库的税收,让百姓们拥有更多做工的机会,提高百姓的生活质量! 到那时候,商业跟农业以及轻工、重工,都将成为支撑起这个国家经济的命脉之一! 只靠商业跟农业,还是太淡薄了。 轻工业跟重工业,都要尽快发展起来! 朱英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同时指挥着人,按照他的要求,在大约隔着五百米的地方,拔地而起了一片房子。 朱允熥看着周围,这里是一大片荒地,虽然是挨着应天府不算远,只隔了十里左右的位置,但这里是不是太荒凉了一些? 在这里建造工坊,想过来上工,都要“长途跋涉”? 朱允熥没说话,但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将他的想法都给挂了出来。 朱英示意他跟着他走到旁边的一个小高坡上,让他扫看周围。 朱允熥看了,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朱英叹道:“你就没发现,这里是个相当不错的风水宝地?” 啊? 有吗? “这里虽是在城外,但距离城门只有十几里的距离,其实不算远,又是侧面区域,并不会阻碍城门进去。” “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觉不觉得,应天府,其实有点小?” 小? 有吗? “若是以后不迁都,应天府是必然要向外扩充地界的。” “这个区域现在荒凉,但却可以被囊括在新城之内。而这一片区域,方圆几十里,其实很适合建造成一个连起来的工业区。” “到时候,工业区跟生活区分开,商业区跟工业区也分开,整个新城的规划看起来会更加合理。” 而这一片几十里的位置,就是朱英为应天府的未来,相中了的工业区的所在。 他之前在另一个城门内侧相中了的那个区域,则是商业区的核心位置。 商业区跟工业区是挨着的,而商业区跟生活区也是挨着的,工业区则挨着矿山等地,这样的设计,若是能大刀阔斧地按照新规划去整理…… “大哥?大哥?你看,那边是不是来人了?”朱允熥的声音,让朱英回过神来。 朱英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有几个骑兵正匆匆赶来。 能通过几个锦衣卫“关卡”,看来,来人必是皇爷爷的人了。 果然,这几人远远跳下来,小跑着来到了朱英跟前,单膝跪倒,向其行礼。 这种行礼方式,一看就是军中之人或是锦衣卫。 “大殿下,皇上有口谕给您!” “爷爷的口谕?说。”朱英示意唯一站着的那人向自己传口谕。 唯一站着的人立刻说道:“英儿,你奉朕的旨意主办疫病一事,责令方孝孺、蓝玉、常升、朱允熥、詹徽、蒋瓛等人辅佐!六部、锦衣卫、各地官府,皆要配合皇长孙行事!皇长孙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说完口谕,这名唯一站着的锦衣卫,也朝着朱英、朱允熥行礼。 当然,主要是朝着朱英行礼,讨好说道:“大殿下,除了给您的这份口谕,皇上还给这些大人们下了旨意。” 朱允熥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皇爷爷这是将家底儿都交给了大哥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糟蹋东西 朱允熥这番话一出,立刻就得到了其他人或是点头或是心里的认同与支持! 是啊,皇上交给皇长孙这些的,这哪里是人跟物资啊,这分明就是信任啊! 沉甸甸的信任! 其实用家底儿来形容交付的权利,是真的有些夸张了。 但给予的这种权利的程度,真不是一个普通皇孙该拥有的。 由此可见,皇上是真心想要让皇长孙做储君? 朱英同样感受到了爷爷对他的信任,他发誓,这次的疫病,他一定要完美解决! “传我的命令,开工!” “是!” …… “大人,有些人阳奉阴违,总是偷偷将口罩摘了,或是扒开,要不要对他们严惩?”一个锦衣卫快步走到了阿牛跟前,对阿牛说道。 就在朱英他们在忙碌着制造各种防疫、消毒物资时,另一边城门所对着的那片山林里,已是戒备森严。 被调来的人,都已是戴上了一种被称为“口罩”的覆面布,多层的,据说最多戴一天就要换下来,若是接触到了有疫病风险的人,整个人消毒之后,连口罩也要换新的。旧的口罩,跟旧的外衣,到时候都要放在一起,用火来焚烧! 这在普通军士们看来,实在是太奢侈了! 这样好的布,被裁成了这样一小块,还要最多一天就要扔掉,他们根本舍不得。 但军令如山,加上除了普通军士,还有锦衣卫混杂着,这些锦衣卫不仅自己严格执行上面的命令,对他们也是严格要求。 听说这是皇长孙所下的命令。 这些军士们心里都忍不住犯嘀咕,更有人在心里想着:“有人说什么,贵人果然都是不知民间疾苦的,这话还真是不假!弄这么好的布,来覆着口鼻?能有什么用?而且用了一天,就要扔了,还要一堆一起用火焚烧了,这也太暴殄天物了!糟蹋好东西啊!” 就连锦衣卫里,其实也有不少人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连发放下来的酒精、消毒液,为何要喷洒在身上或是地面上,为什么到处喷,浪费这么多,味道还这么难闻,他们也是想不明白。 但锦衣卫比普通军士对皇权更服从,锦衣卫的日子也普遍过得比普通军士要好一点。 普通军士们舍不得丢弃口罩,锦衣卫们倒还是舍得的。 再说了,这些东西又不是他们自己花钱玩,是上面发下来的,最后用火焚烧干净,也是为了不让他们被传染上疫病! 这可都是皇长孙自己掏银子花费了的东西! 阿牛听了这名锦衣卫的话,却没有如其他锦衣卫一样,对这些军士阳奉阴违的行为感到愤慨,他甚至还替这些人说了一句公道话:“殿下之前曾说过,不教而诛,谓之虐。” “随我去巡查各个点,我来与他们解释。” 说着,阿牛就让人牵马过来,他要巡查这一片区域。 听到阿牛的话,那名锦衣卫与其他几个同僚对视一眼,都没吭声,同样跟了上去。 阿牛先来到了第一个“岗哨”,这些地方,都是有一二名锦衣卫监督,一批军士守卫。 既是防止外人误入,也是为了控制住局面,不让疫病防范区内的人出来。 别说,还真有人试图闯“关”出来,都被吓了回去。 这些军士基本都是弓箭手,若有人要闯出来,喝令对方停下,对方不听的话,就可以直接放箭了。 他们对上面的命令不理解,但却敬畏锦衣卫,知道锦衣卫不好惹。 眼见着锦衣卫的高官过来,他们就更是紧张了。 对视一眼,都脸色微变。 结果阿牛却没责怪他们,反倒询问了几句他们还缺少什么物资,然后态度还算和气地对他们说道:“我知个别人对这命令不能理解,但身为将士,就该保家卫国,就该尽忠职守。疫病若是扩散开,会造成多大的后果,会害了多少人,我相信你们定是心里有数。” “所以,这疫病绝不能任由散开!” “皇长孙殿下仁慈,知道我们守着这片地方,是冒着怎样的风险!所以皇长孙殿下自掏银子,让人用最好的料子,最适合的料子,为我们做防护服,做口罩,更是让人研究了酒精、消毒液,日夜加点地在赶制!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赚银子?” 知道军士中竟也有这样的声音传播着,阿牛冷笑着扫看他们,问道:“这么想的人,是觉得皇长孙殿下这样做不对喽?觉得皇长孙殿下在意我们的性命,不想我们染上疫病,是多此一举了?” “怎么?觉得口罩、防护服换下来就要被烧掉,是在糟蹋东西?若不是为了我们不染病,谁愿意将银子往火里扔?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安危?” “外人嫌弃皇长孙殿下为了一群臭当兵的,糟蹋了好东西也就罢了。你们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性命低贱,皇长孙做了这一切是在糟践东西?” “若真有这么想的,就站出来!” 最开始说话还和气,说到后面,阿牛已是彻底冷下了一张脸来。 他虽过去只是给朱英做保镖、小厮,但他暗地里被吩咐的任务可不少,朱元璋也有意培养他,阿牛一旦发威,气势是很足的。 再说,他说的这番话,虽不算是十分严重,连骂人都没怎么骂,却是像是在啪啪啪打脸这些军士。 军士们低垂下了脑袋,一个个都是脸红脖子粗,被臊得抬不起头来。 见他们这副模样,阿牛直接翻身上马,走了。 被留下的军士们,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是挨了闷棍之后清醒过来的人,眼里都是懊恼。 是啊,外人跟着骂皇长孙糟蹋东西也就算了,他们这些受益的人,怎么也跟着说三道四呢? 糟蹋东西? 出银子的人不是他们,受益的人是他们,他们有什么资格说皇长孙下这道命令,是糟蹋东西呢? 他们之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 “之前到底是谁先说的这番话?”军士中也有脑子没那么木的,在被点醒了之后,突然就想到了这一茬儿。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事情败露 被问及这个问题的人,都将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反正不是我!” “也不是我,我之前哪里能想得到这么多?” “是啊,我之前也只是害怕,是担心,谁能想得到这些呢?” 其他军士们都在这样说着,他们的说法,也得到了更多人的赞同。 作为没什么文化的从底层招来的兵,哪怕是府兵,他们也都是一些为了吃饭、养家才来当兵的底层人。 他们每日所想的,就是军饷什么时候发,今日能不能吃饱,今日能不能吃到肉,至于更深层的问题,有几个人能想得那么远啊? 这也是他们被人一挑拨就上当的原因所在,他们的思维都比较简单,但若无人挑拨,他们就根本想不到这些。 “啊,我想起来了,是王二柱!是二柱子最先说的!”这时,一个军士突然叫了起来。 王二柱? “他人呢?”最先问出这个问题的军士,压低声音问道。 旁边不远处还有两个锦衣卫呢,虽然他们也觉得这个消息来源有点问题,但在问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锦衣卫发现了。 若是他们讨论的事被锦衣卫知道了,王二柱岂不是要被抓走? 被锦衣卫抓走的人,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回来的哟! “王二柱?你是说,最先传这番话的人,是王二柱?”听到这话的军士们都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最先问话的人,更是不解王二柱为何会被扯入这件事里。 “他不是一个伙头兵呢?今日还因为闹肚子没跟过来,他怎么会传这话?他是何时传的?” “就是啊,他都没跟过来,他是怎么传的?” 说出是王二柱传话的这个军士,挠了挠头,道:“哎!我也与你们说不清楚,但真是这样!他是昨日就与我说了的,那时咱们还没被调来,我听了也就没在意,觉得不会是咱们被调来,结果就有了今日的事嘛!” “咋地?这二柱子还能未卜先知?”一人说出了所有人心中同时升起的念头。 与此同时,被他们念叨着的王二柱,刚刚从一个宅子里出来。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无人盯着他看,就赶紧往城外走。 他的家在城外,距离那个村子其实都不是太远。 他之所以会做那件事,也不过是对方承诺,若他能传那句话,就将他的一家老小都接到城里来住。 跟他现在的老家相比,自然是城里更安全一些了。 当然了,若是有条件的人,能带着家人跑路,那是更好的办法。 可问题是,他是做府兵的,就在附近当兵,他自己不能跑,若是跑了,那就是逃兵,有大罪啊! 而他的家人自己跑了,一群穷苦百姓,又能跑去哪里? 所以,还是从那个离疫病防范区域比较近的地方搬走,搬到城里来最好。 但这两日来,城里租房的价格已是翻了倍! 就算不翻倍,以他的收入,以他家的经济水平,也根本是在城里租不起房子的。 对方愿意出一套小院子给他们住,这在王二柱看来,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虽然这件事涉及到了皇长孙,但这种事一向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干了! 他按照那人的吩咐干完了这件事,去禀报这件事的时候,对方也没有食言,不仅给他家安排了一个小院子,而且,还又额外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将嘴巴闭紧了。 就算是他自己死,也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更不能将对方给说出来。 “若你泄露了此事,到时候,你跟你的家人都会被治罪,皇上对皇长孙有多爱重,我想,你也有所耳闻?到时候,你能不能活还是其次,可怜你的一家老小,怕都要跟着你一命呜呼了!” “所以,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家人,你也最好是闭紧嘴巴。” “以后我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若你听话,以后说不定还能改换门庭,做一回武官!” 对方说的这些话,历历在耳。 回想起来,都让人既是害怕,又热血沸腾。 从普通府兵,成为一个武官? 对于当兵的人来说,这的确算是改换门庭、光宗耀祖了! 若是他回头做了武官,说不定还能再纳上两房小妾! 到时候,老婆孩子都有,再有两房美妾,再多生几个儿子,这日子,岂不比现在舒坦无数倍? 若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便是过不了几年就死,他也瞑目了! 就在王二柱想着美事的时候,他已是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往旁边转去,对方竟然也跟着转过去。 这人是故意在堵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有鬼的王二柱,脑袋就嗡了一声。 莫非事情败露了? 王二柱立刻就要掉头跑掉,结果才一转身,就发现他的身后竟然也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将他的去路给直接堵住了。 “王二柱是?”其中一人冷冷说道,“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王二柱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们是锦衣卫,你说,你要跟着我们去哪里?”这时,另一个人已是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明明后者说话更“和气”,但吓人的程度,却比前者更甚! 王二柱直接噗通一声,双腿一软,就软在了地上。 锦衣卫! 完了!他做的事果然是被发现了! 锦衣卫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不亚于能笑着给人剥皮的鬼怪! 至于锦衣卫的所在,那更是龙潭虎穴,魔窟一般的地方! “大、大人们!我冤枉啊!冤枉啊!”回过神后,王二柱就立刻抖着身体喊起了冤。 那个笑眯眯的锦衣卫将他直接拎了起来,示意同僚将这货给捆住,他则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怕什么呢?反正怕不怕都是一个死,就别怕了。” 王二柱:“……”人言否? “大、大人!小的就只是传了几次闲话,与几个人说了一些闲话,罪不至死?”王二柱惊恐地叫道。 “不止?你敢说,你背后的那个人,没让你回头给军士们饭菜里下药?”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可是招了,背后都有谁 什么?给军士们饭菜里下药? 这从何说起啊? 别的罪名能认,但这个罪名,王二柱是万万不敢认的! 他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至于不懂下药这种事是不是重罪! 更何况,他也不是真什么都不懂。 王二柱将自己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连连否认道:“不是!不是!没有!我怎么敢!他没这么交代过啊!” “所以,你背后的确是有人了,对?”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笑呵呵地说道。 另一人无语道:“你何必诳他呢?反正他这样怂的一个人,怎么都会招的啊!” “哎呀,这不是有意思嘛。闲着也是闲着。”笑眯眯的锦衣卫回道。 王二柱:“……” …… “所以,这件事,最后被查出来,是与二皇孙有关?”蒋瓛听完两个锦衣卫的禀报,脸上的肌肉都跳了一跳。 争嫡啊! 他这是遇到了争嫡斗争了? 没想到二皇孙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皇长孙已经回归,是一个注定了要被册立为储君的人。 二皇孙便是做了这些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论身份地位,皇长孙可是名正言顺得不能再名正言顺了。 那可是先太子原配所出的嫡长子! 论年龄,皇长孙如今已是十九左右,距离二十岁连一年时间都不到了! 到了二十岁那一年,若是皇上有意立皇长孙为储君,必是要大办一场的。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所有人都对皇长孙失去了信心,又或者皇长孙…… 总之,想要将皇长孙从现在的位置拉下去,那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啊。 再说了,就算皇长孙被拉了下去,二皇孙就能上位了? 他在城外养伤期间,都听说过二皇孙被皇上呵斥过的事。 一个被皇上呵斥过,认为不堪大用的皇孙,如何能再次上位? 错过了机会,基本不会再有机会了啊! 就算真到了那一日,也不过是为藩王做嫁衣,让藩王上位而已。 等等,难道这事的背后,还有藩王的手笔? 蒋瓛忍不住发散了思维,一想到藩王可能上位,他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手里的刀,虽没有像蓝玉那样,将藩王都得罪了一个遍,可他也是真的没结交下什么藩王的人脉。 一旦某个藩王在将来上位,他必必会有好果子吃。 倒是皇长孙,因着教导他射击,成了他名正言顺的老师…… “你,直接过去,将消息亲口禀报大殿下。”蒋瓛说道,“我这就进宫,向皇上禀报此事。” 这是打算两边同时传递消息了。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对蒋瓛的选择也有些惊讶。 他们这个指挥使啊,素来都只有皇上才能指使得动,连藩王的面子都不给,没想到居然能被皇长孙给收服了去? 看来,皇长孙的确是有本事! 被点名了的锦衣卫,立刻躬身应是。 蒋瓛则带着另一人,直奔皇宫。 朱元璋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听大太监说,蒋瓛求见,他沉思了下,道:“让他进来。” 蒋瓛很快走了进来,向他行礼。 朱元璋令其平身,问道:“你刚回城里,可是发现了什么?” 蒋瓛立刻回道:“回皇上,非是臣发现了什么,是臣手下的两个百户,查到了有人在锦衣卫跟府兵中散播不利于大殿下的消息,臣立刻让人锁拿了相关之人,结果查到……” “查到了什么?”朱元璋平静地问道。 蒋瓛没敢抬头,低垂目光回道:“查到、查到竟是与二皇孙身边的人有关……所以臣一面令人去通知大殿下,免得大殿下比蒙在鼓里,让贼人钻了空子,一面带着其中一个百户入宫,向皇上禀明此事。” 蒋瓛这样说,已是有依据可言的。 朱元璋在不久之前就下了旨意,让一众人等辅助朱英来处理疫病之事,蒋瓛就在其中。 所以他现在搞“双线并行”,也是奉旨行事。 朱元璋听了,沉默了下来。 “那人是谁?”过了一会儿后,朱元璋才开口问道。 听声音,听语气,根本听不出老朱有没有生气。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生气! 蒋瓛试探着回了一个名字,这名字远不如跟在朱允炆身边的几个人有名,朱元璋甚至听了之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等蒋瓛再解释了此人的出身来历后,朱元璋哦了一声:“他父竟是前朝的举人?” 这也算是书香门第了啊。 老朱在建立大明后,只要是愿意为他做事的人,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老朱都是照收不误。 他甚至因为接收了一些降将,这些降将随后又反,连胡大海等一众老哥们,都被害死了。 这也导致老朱后来对降将信任度下降,文臣倒是稍微好一些,尤其是本身在元朝就只是考取了功名,做官也没做到大官的读书人。 在朱元璋看来,他们不属于世家,也不是什么功勋人家,都是小门小户的读书人,过去元朝是正统,他们考取了元朝的功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就算是在元朝做过官,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在老朱的朝堂上,无论是世家的读书人,功勋的后人,又或是前朝官员及其后代,都有,且占了绝大部分。 若是残酷对待其中一类人,往往会引起这一个阵营的动荡。 就像是老朱之前清算功勋,对功勋集团就造成了很大的动荡。 而现在,听完了蒋瓛的禀报,朱元璋淡淡说道:“他可是招了,背后都有谁?朕是说,除了朱允炆之外。” “回皇上,此人除了紧咬着是听从了二皇孙的命令,就再无别的可说了。”蒋瓛忙回道。 “呵。”就听老朱一声冷笑,“朕这个孙子是什么样的性格,朕还是清楚的。冲动但又优柔寡断,风光时受人追捧,可一旦落下来,又能有几个人会忠心与他,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做这等蠢事?” “此人背后,必有其他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破罐子破摔 蒋瓛额头再次冒了汗。 其实就在进宫的路上,蒋瓛就渐渐回过味来。 虽然这事乍一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是二皇孙想要争嫡,所以才要搞出这样的事。 但这件事真能传播开,靠的可不仅仅是王二柱一人,还另有其他动静,那两个百户就是从其他地方听到了风声,进而守株待兔,将“兔子”王二柱给逮住了。 其中那个百户所说的下药一事,也不是完全诓骗王二柱。 这件事,另一个被抓的人的确是没有交代王二柱去办,但那个人之前的确是私下采买了一些药材,剧毒之物混在正常药材里,若是细究,真是细思恐极。 不是他看不起二皇孙朱允炆,但对方若真有这么果断狠辣的手段,就不会是现在的处境了。 朱允炆的确是被卷入这件事里了,但真正要害人的,要将这件事搅个天翻地覆的,却是另有其人。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说不定与疫病蔓延以及疫病患者顺利跑到了应天府城外这件事有关。 上座上没有了声音,蒋瓛却根本不敢抬眸去看。 他只敢低着头回道:“皇上说得是,臣也觉得,这件事实在是透着蹊跷!” “你做得很对。”朱元璋目光落在蒋瓛身上,对蒋瓛这把“刀”,倒是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你能想到第一时间给英儿送消息,这也是对的。幕后黑手调查一事,朕就交给你去办了,无论涉及到了谁,只要怀疑得当,该抓就抓!就算是涉及到了二皇孙身边的人,该抓也可抓。朕要看一个真实的结果,而不是敷衍的结果,你可明白?” 皇上的语气很平淡,但其中的森然之意,让蒋瓛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请皇上放心!臣必将此事调查清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好,你去继续办案。”朱元璋点了点头,挥手让其退出去。 等蒋瓛退出去时,发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哪怕他已经贵为锦衣卫指挥使,对其他文武大臣来说,都是十分可怕的凶兽,是唯恐避之不及,连路上遇到了都能心里咯噔一下的可怕存在。 但这样的人,在朱元璋的面前,却是战战兢兢,哪怕表面看似没那么恐惧,但每次遇到这种事,蒋瓛都有一种自己随时可能被卷入风暴之中,被风暴撕成碎片的错觉! 可在这样的恐惧之中,却又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那是任何一个有野心之人遇到危险跟机遇时都会有的心悸与兴奋! 这件事若是处理好了,他不仅能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更能在皇长孙面前露一个大脸! 谁说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做不长久的?谁说做锦衣卫指挥使就必然不得好死的? 他就要证明给世人看,他不仅自己能加官进爵,他的后代,他的子孙,都能因他的功劳而被庇佑! 能一直富贵下去! 走出一段路后,蒋瓛跟他带进宫却根本没被传唤的那个百户,都脚步微顿了一下,朝着左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两个人谁都没吭声,只继续向外走。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他什么时候回的应天府?”在左边的一条小路上,一个太监朝着这个方向探头探脑,一眼就认出了正往外走的锦衣卫指挥使。 蒋瓛在过去是经常入宫禀报事情的,而凡是见过他的宫人,对这样位高权重之人,自然是见一面就记忆犹新。 所以这个太监一眼就认出了他,想到蒋瓛刚才朝着这边看来的一眼,太监有点不安,到底没继续追上去,而是转头往回走。 朱允炆如今正被无限期禁足在宫殿里,不得随意外出。 但他身边的人无需被禁足在里面,太监回来时,朝着站在宫殿门口的几个金甲侍卫点了下头,笑了下,然后才走了进去。 曾几何时,跟在朱允炆身边的宫人,都是宫里极受追捧的存在,哪像是现在,连出入宫殿,都要看侍卫脸色行事。 但他们心里纵然有着委屈,也不敢开口与旁人说。 殿下被禁足,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 他们若是表达不满,岂不是在对皇上不满? 便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自己对皇上不满啊! 心里的憋屈被压了下去,一见到神色萎靡的二皇孙又在摔打东西,这个太监就忙走过去,劝说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滚开!不要拦着我!”朱允炆脸色阴沉地说道。 可惜,砸在地上的东西,咕噜噜滚开了,根本就是听个闷响儿。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点无奈。 这太监就劝道:“皇上之前让人过来说,您以后想砸就砸,左右东西都换成了铜的……您说,您这样,不仅不能让自己出气,还反倒更气着自己,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这么做,皇爷爷就能将我重新放出来了?皇爷爷的确是给了我脸面,没有直接下旨告知天下,说我这个皇孙碍了他的眼!可但凡是消息灵通的臣子,谁不知道我如今被禁足了?还是因为什么挑拨兄弟感情!还让我抄写《孝经》!” “皇爷爷这就是在对所有人说,我不孝啊!” “一个不孝的皇孙,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既无前途可言,我又何必再忍?” 朱允炆这番话说的,还真是合情合理。 可他身边的人也不能真看着他破罐子破摔啊! 再说了,如今只是被禁足,被罚抄写《孝经》,哪儿就到了需要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了? 就怕这么作下去,以后难受的事更多啊! 不赶紧装乖,让皇上怜惜,等以后想要装乖,怕也没用了! 朱允炆身边的大太监,有的死了,有的走了,还有一个大太监,平日里常常规劝朱允炆的,因着算是朱允炆身边的总管,这次朱允炆被罚,对方因没有起到劝谏的作用,也被打了二十板子,现在还趴在小屋子里养伤的。 于是暂管这边事情的人,就成了这个才二十岁左右的太监。 他在朱允炆面前也有些脸面,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就忍不住再次劝道:“殿下,您可知,今日皇上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奴婢觉得,蒋瓛入宫,可能对您不利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什么黄大人被抓了 朱允炆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蒋瓛?他进宫,与我何干?” 这名太监见他是真不明白,忍不住问道:“就连奴婢都听闻了一些关于大殿下的消息……莫非,这些传闻,不是您令人散布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朱允炆惊怒道,“我又不是傻子,岂会在这种时候,继续火上浇油?皇爷爷已不再疼爱我,若是我继续做这等事,恐怕就不止是被禁足这么轻松了,皇爷爷焉能饶过我?” 您也知道这些啊!这名太监听了,同时在心里一叹。 若二殿下早些知道这些道理,或许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以皇上过去对二殿下的喜欢,就算不会让二殿下成为储君,也必是要好好安排后路,不会让二殿下日后生活艰难的。 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曾经宠爱过的孙子啊! 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晚了,知晓这些的时间太晚了。 这名太监将心里的这点遗憾压了下去,继续对朱允炆说道:“殿下,这话,您说了,奴婢就信,可问题是,皇上未必会信啊!” “皇爷爷为何不信?”朱允炆依旧是没想清楚这件事,反驳道。 太监苦笑道:“您这几日不能外出,但让人去请了几位大人进来见您,这事,皇上必是知道的。” 朱允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皇爷爷会认为,那些传闻是我让人散布出去的?只因为我让人来见我?” “我的确不喜欢大哥,不,不仅是不喜欢,我是讨厌他!但我又不傻,我怎么可能让人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皇爷爷都不必查,不就怀疑到我身上了?” 他还不知道皇爷爷的可怕? 皇爷爷手底下的锦衣卫更可怕! 在他刚刚因为与皇长孙的矛盾被禁足后,就闹出了这事,就算皇爷爷不怀疑他,那些锦衣卫也不可能漏过他啊! 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要在这时候往刀尖上撞? 他说得入情入理,可他这时候突然聪明了,却架不住他有一群猪队友啊! 太监无奈地说道:“可您见了那几位大人,那几位大人若是做了这些事……谁会相信您是无辜的呢?”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宫人来说,已是说得过界了。 太监也是没办法,他若是不点明了说,殿下根本就不往这方面去想啊! 倒也不是他不想规劝二皇孙,一是他原本就不是大太监,只是总管二皇孙事务的大太监刚打了板子去养伤,他只能临时顶上。 因着这个缘故,他面对那几个进宫的文臣,也不敢说什么啊! 做太监的本就地位低贱,哪里敢阻拦殿下与文臣来往?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几位大人与皇孙说了什么,只是后来面对皇孙旁敲侧击了几句,得知他们并未聊什么过分的事,这才放了心。 但蒋瓛的入宫,却让这个性格谨慎的太监有了一丝不安。 等到他发现,他服侍的皇孙简直天真得让人无奈后,他终于将憋了挺久的话给说了出来。 说出这番话,他就已是等着被皇孙呵斥了。 结果,说完这番话后,面前的少年竟是一声没吭! 太监忙抬头,就看到殿下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太监:“殿下?” 朱允炆:“你方才说的……是黄大人跟齐大人?他们都是我的老师,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本来,皇爷爷似乎打算让方孝孺也做他的老师,结果方孝孺却随后被派去给了回归的皇长孙。 黄子澄跟齐泰倒是被留了下来,听闻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这就让朱允炆对他们两个更加信任了。 再说,这二人都有才学,在皇爷爷那里也挺受重用,算是文臣中比较出类拔萃的两人了。 朱允炆对这二人一向敬重,根本不信这二人会背刺自己。 太监叹道:“殿下,无论您信还是不信,若这件事真与他们有关,便是他们本意不是置您于不义,就算您与皇上说,您并不知情,也要皇上信才成啊!” “你说得有道理,但、但我也没办法啊!”朱允炆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也跟着着急起来。 但他着急没用啊,这件事他的确是不知情啊,最多、最多他就是与几位大人诉苦了一番,难道是因为他诉苦,导致这几位大人要给他出气,于是做出了这一系列的事? 不能? 朱允炆越想越是后怕,本来他就心情暴躁,摔摔打打的,现在他也没心情摔打了,自己在殿内来回走动。 他倒是想去求见皇爷爷,对皇爷爷解释一番,可他根本就出不去啊! 门口的侍卫可不听他的,人家只听皇爷爷的命令! 见朱允炆犹如无头苍蝇一样在殿内打转,太监忙又拦下他,劝道:“您现在着急也无用,奴婢告诉您这些,也是让您有个心理准备,若是什么时候皇上问您,您也不至于措手不及。这事本就与您无关,您既是这么说了,奴婢就放心了,皇上何等威武,岂会查不出这些呢?” “你说得对!皇爷爷定能查出来的!”朱允炆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说道。 结果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有小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殿下不好了!黄大人被锦衣卫给抓了!” 本来已经坐下来了的朱允炆,听到这话顿时就站了起来。 “什么?黄大人被抓了?” “殿下,殿下,您还别慌。”之前劝说他的太监忙将朱允炆拦下,然后冷冷看向来禀报此事的小太监。 “小六子,我问你,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黄大人被抓,应不是抓进了宫,你又没亲眼所见,你是如何清楚这些,还跑来告诉殿下的?你打算让殿下冲出去救人,然后被皇上处罚?你这安的是什么心?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听了这番话,朱允炆才勉强稳住了,一想,对啊! 黄子澄若真是被抓,也必是从黄府或是衙门直接捉去了昭狱! 身在宫中的小太监,又是如何这么快得到了消息? “你这奴婢!莫非是被人指使来害我的?说!是谁!莫不是我大哥?”朱允炆怒极,直接一脚踹在了小太监身上,喝道。 第二百章 等着看笑话 旁边的太监:“……” 殿下哪儿都好,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殿下,您这话若是让皇上听见……”他在心里叹一口气,忙拉了朱允炆一下,与其耳语提醒道。 朱允炆磨了磨牙,对朱元璋的畏惧占据了上风,到底是没继续嘴瓢。 但他方才所说的话,却是收不回来了。 幸好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在场的除了他之外,就是两个太监,其中一个还是规劝他不要乱说的太监,对方显然是不会将这话传出去了。 至于另一个…… 朱允炆的目光森然地落在了小太监身上,小太监本就被他踹了出去,诚惶诚恐,等到被他这么一盯,更是差点吓尿!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他咕噜噜地又爬回来,连声求饶道。 就算是朱允炆这样的“傻白甜”,也意识到这小太监是真有问题了。 他往后走了几步,拉过椅子就坐了下来,示意小太监坦白从宽。 如果只有朱允炆这个皇孙,小太监估计就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但旁边还站着一个在宫里比他混得时间久的成年太监!还是个对皇孙有点忠心的太监! 小太监对上这个成年太监,顿时就不敢瞎说了,只能低垂着脑袋,一边后悔着,一边将自己被“收买”的事给说了出来。 原来,黄子澄的仆从,与这小太监接触过几次,小太监也曾经去黄府传过话,黄府的人给他的银子也还算大方,每次都是至少二三两,甚至是五两银子。 对于底层小太监来说,哪怕是皇孙身边的太监,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 而太监无后,对银子的渴望自然就很强烈。 银子喂足了,小太监偶尔也会给黄家的人传一点消息。 这其实也没什么,这么干的人多了。 皇宫里的宫人成千上万人,能被传递出的消息,大多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像这个小六子传出去的消息,也无非就是朱允炆的心情好还是坏。 黄子澄等人也就按着这个“情绪晴雨表”来选择求见的时间,这种事,在其他权贵身边也是时有出现。 哪怕有人厌烦这样的事发生,但基本都是屡禁不止。 朱允炆听到这里,也只是蹙了下眉,虽然不太高兴黄府的人居然打探他的这种事,但因着这等事屡禁不止,他这种“傻白甜”都听说过,所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但接下来,小六子所说的话,就让朱允炆真有些吃惊了。 “你说什么?除了黄家,还有人给你银子,让你将这消息递进来?” “是……”小太监抖着身体回道,“若只是黄家,奴婢还要小心着,毕竟此事与大殿下有关,岂敢乱说?但、但另外那人,告诉奴婢,若奴婢不按他所说行事,就、就要让奴婢去死!殿下,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好大的胆子!”朱允炆怒道。 也不知,这是在骂面前的小太监,还是在骂外面的两拨人了。 是的,两拨人。 就算是朱允炆这样一个会被朱元璋骂蠢的人,也反应了过来。 搞出如今这个局面的人,不止是一拨! 看来不仅是他,就算是他的那些亲信,也都被人给骗了啊! 这让朱允炆又惊又怒,却又松了口气。 他都能轻易问出来的事,皇爷爷的人不可能查不出来? 这样一来,就算是查出黄子澄、齐泰他们也在其中做了什么,但因着真正推波助澜的人不是黄子澄他们,想必皇爷爷也不会追究他们追究到他这个皇孙头上! 见朱允炆露出庆幸之色,一旁的成年太监顿时想明白了朱允炆的逻辑,不禁心里有些发冷。 虽然他劝说皇孙,就是为了让皇孙能想明白这一切,好在出事的时候将皇孙自己摘出去。 可当皇孙第一反应真是这样时,他又不免觉得有点唇亡齿寒之感。 他原以为,以皇孙对黄大人几人的信任跟在意,就算是皇孙想明白了,他也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劝说皇孙之后弃车保帅。 没想到…… 另一边,两个看起来像是普通举子的人,正待在一个客栈的房间里,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这次事情能顺利,还真是让人意外啊。”一人感慨道。 “这皆是大家努力的结果,也有着上天庇佑,才能进行得这般顺利。”另一人说道。 前者又道:“只是,我仍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大明的这位皇长孙,能力挽狂澜?”后者哈哈一笑,“你这就多虑了不是?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又是商贾出身,能有什么大本事?便是有些小本事,也无需担心。涉及疫病,便是朝中那些做事多年的大臣,也未必能有办法,他?难道他还能生造出药来,让疫病消了不成?这可是差不多一年时间才蔓延开的疫病,岂是那么容易扼制的?” 见前者神情间又有些不忍,他又摇头笑道:“你啊,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妇人之仁!虽说疫病传开,必会死上一批人。但想要拨乱反正,这就是必然的代价!不过是一些愚蠢无知之人罢了,只要能令大元复兴,这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你说得是,是我想岔了。”另一人叹着点头。 “反正现在我们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只需看笑话便是!看看这自恃比大元更强的明,又能有什么招数!” 城外 “殿下,这批消毒水跟酒精都已做好了,全都搬上了驴车!” 朱英点了下头,“送过去,让工坊的人继续加班加点去做!” 看着这支队伍离开,朱英又问道:“之前让你们调拨来的郎中,可都到了?” “殿下,能调来的郎中都已在路上,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附近的郎中,但凡是有些名气的,都已被大户人家给请了去,有些甚至跟着那些大户人家一起离开应天府了,剩下的那些,多半都是赤脚郎中……” 说到这里,来禀报的锦衣卫已是低垂下了脑袋,觉得自己没有将这个差事给办好。 结果却听到皇长孙说道:“赤脚郎中?也可以!” 第二百零一章 怕是要出乱子 距离应天府大约五十里的地方,一片空地上,有着十几辆车子停靠着,还有马匹被拴在路边。 车队里的人正在空地上休息,吃干粮。 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最多休息半个时辰,他们就又要再次启程,朝着南边继续行进。 “必须要在七月之前抵达八闽。”一个人正对身旁的年轻人说道。 这个老者说老,其实也不算太老,也就是五旬左右。 不过,在明朝这时候,五旬的人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富贵人家的人还能活得久一些,普通百姓能活到五六十,寿命就不算短了。 若能活到七十,那就算是长寿。 这老者明显出身很不错,衣着看似低调,仔细看就能看出料子很不错。 看他的面色,也是红润有加,丝毫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是他的长孙,他几个儿子都不在应天府,长孙自然就成了除他之外需要担起事的人了。 长孙显然对他的决定有些不解,老者就正在与长孙“传授”自己的经验之谈。 “我知你对我们离开应天府去八闽有些不解,这是因为你不知疫病的可怕啊!” “疫病一旦传播开来,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能不能活下去,皆是看命!” “什么是看命?看命就是,死不死,已不由自己做主了。” “而咱们家乃是世代行医,更是在京城开了宝清堂,你爷爷我前几年更是入宫做过御医,后来因着自己生了一场病,才辞官不做,只经营咱们的宝清堂。” “你以为我只是身体撑不住,所以当年才早早离开的?” 见爷爷摇头,长孙忍不住问道:“爷爷,您是为了躲避官场的争斗?” “是,也不是。总之,能做御医还做得长久的人,都不是寻常之辈。你爷爷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郎中,只不过有些传承,才入选成了御医,各方面都有所不足,还是不去与他们争个高低了。” “也正因为你爷爷我前几年就辞官回家,才有了如今咱们家的团圆,而不像是那几人……” 想到昔日将他排挤出御医院的那几人,都因着去年皇太子之死而被贬,这位前御医现宝清堂的老东家,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御医院的院令是正五品,这就是最高品级的御医了。 他昔日的品级,是正六品。 虽然好郎中在这个时代还算是吃香,平常时候也还算被人尊重,但在宫里若是被卷入了一些事情里,或是阴谋诡计,或是贵人重病而亡,都可能被“清算”一波。 就像是去年皇太子朱标重病而亡,当时给皇太子治病的御医,就都没得了好果子吃。 就算是不给皇室贵人们治病,宗亲、权贵、宦官人家也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被卷入阴司事件里,御医还要装聋作哑,“演技”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必须掌握的技能了。 若是演技不过关,可能就要惹火上身。 撞破了别人家的丑事,被灭口的低品御医,估计也是有的。 总之,做御医的确风光,但风险也是真的大。 而能从御医这个位置上平安退下来的老御医,往往行事越发谨慎,不敢冒任何风险。 他之所以带着人赶紧跑,就是隐隐预感到了,若是他们不跑,恐怕等着他们家的,就不仅仅是成本价格将药材都献上去这么简单了。 他们家的人,估计也要被“征用”了! 真到了那时候,岂不是让家里的儿孙去赴死? 因为曾经在年轻亲身经历过疫病,那时他认识的人死了七七八八,所以便是曾为御医,这位老者也是闻疫病而色变。 “所以啊,出了疫病这事,我们能做的,就是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从河南府蔓延开的疫病,其他地方怕是都要危险些,倒是八闽一代在南方,又沿海,实在不成,还可去附近岛屿上住上一段时日。” “你二姑姑二姑父一家就在八闽,去了那里,也不算是无依无靠。” “好了,都吃完,歇息过了,该启程了。” 看一看天色,老者立刻通知下去,立刻启程。 在天黑之前,争取再多走一段路。 “谁也不知前路如何,但后面的路,是回不了头喽!” 年轻人听着爷爷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应天府虽不是他们老家,但这二十余年来,他们家的主要经营范围就是在应天府。 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爷爷说得也对,疫病一旦爆发开来,轻者一二年,重则三四年。 谁也不知道这一波已是蔓延一年的疫病,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去八闽,至少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这应天府啊,恐怕要成为一座死城了。 “皇上也是,怎么能让刚刚回来的皇长孙处理这件事?”其他人都在准备驾车离开,年轻人扶着爷爷上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嘴里嘀咕着。 “噤声!不要说这些。”没想到方才也发了一些牢骚的爷爷,居然直接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爷爷……” 老者眼角余光扫过周围,没见到有人关注这边,才压低声音提醒年轻人:“不可明着说皇族。” 可爷爷你方才也……但年轻人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爷爷什么都说了,又什么也没说? “行了,走了!”示意年轻人也赶紧上车,老者说道。 随着车队再次启程,老者掀开车帘回望了一眼,叹道:“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 “大人,又有人走了,真不拦着?”锦衣卫们掌管着各种信息,有不少富户、权贵家眷从应天府的各方城门悄悄离开,这动静可实在与“悄悄”两个字没关系,锦衣卫想不知道都不成,遂就有人有此一问。 阿牛回道:“殿下有话,想走的人,只要确定了没染上疫病,就不必拦着。” “至于早一两日走的……他们也走不远!殿下已是令人去凉国公等人带兵在各条要塞之道上设卡了。凡是想要离开的人,都要在指定的区域至少待上十日,十日后若是没发病,方能被放走。” 十日时间,也足以看出有没有染上疫病了。 “啊?”阿牛面前的锦衣卫忍不住提醒道,“这样,怕是要出乱子啊。” 第二百零二章 不遵从直接抄家、杀无赦 “大人,若这样一来,只怕会闹得人心惶惶,若是有人趁机闹事……” 那可就要出事了啊。 阿牛朝他看一眼,“咱们锦衣卫是吃素的?府兵是吃素的?凉国公的兵是吃素的?” “但、但这样一来,伤了人,岂不是对皇长孙殿下的名声有碍?” 他这位上司可是一直跟在皇长孙身边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难道是皇长孙本人不在意? 可莫说是一个角逐储君之位的人,就算是已经当了储君的皇子皇孙,也不太可能不在意名声? 却见上司说都懒得说,只挥挥手,让他退下。 带着茫然,这个锦衣卫退了下去。 阿牛眼望着皇长孙可能在的方向,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担忧来。 “殿下,为了消除疫病,您竟不在意名声……” 朱允熥此刻也知道了大哥对凉国公等人的吩咐,得知就算是提前走了的人,也会被堵在半路上,他也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被大哥的胆子给吓到了。 “大哥,弟弟佩服你!”朱允熥给朱英竖起一根大拇指,“这样的事,我别说是去做了,就是想都不敢想啊!” 他又跟着抱怨道:“都说皇子皇孙生下来就是高人一等,是享福来的。但咱们那些叔叔们,哪个不是几岁就被扔去军营?” “到了咱们这一代,不必被扔去军营了,可也是被很多人盯着,稍微做出一点,就被那些人指指点点。大概也就是我这样的人,盯着的人才少一些,之前的二哥,以及现在的大哥你,都注定了一辈子被人盯着看,这滋味啊,真是谁过谁知道!” “就连皇爷爷,前几年也要顾及朝堂上跟坊间的名声,只不过相比于其他皇帝,皇爷爷还是要强硬很多,触及到了底线的事,就直接忍不住了。” 朱允熥感慨道:“大哥,这么来看,你其实是最像皇爷爷的人了!” 感慨完,朱允熥又忍不住问道:“但这事若是真闹大了,只怕骂大哥你的人不会少,大哥你就真不在乎啊?” 朱英淡淡说道:“欲成大事者,岂能在乎这点小事?况且,事关百姓安危,若疫病继续蔓延开,遭殃的就不再是河南府到应天府沿途的百姓,而是整个大明的百姓。” “我不仅下令沿途设置了关卡,更是给爷爷上了折子,让他下令,令整个大明都设置哨卡,查询近一年来从河南府出来的人。” “若有发现疫病痕迹者,立刻上报……不遵从的地方官,直接抄家、杀无赦!” “唯有这样,才能遏制住疫病的蔓延。” 拖了近一年时间,那些被幕后黑手害了的百姓,不可能只来了他们应天府。 其他与河南府挨着的地方,恐怕也不会被“落”下。 只不过,应天府是幕后黑手们想要害的第一个目标地,所以,应天府这边是先爆了出来。 其他地方没被爆出来,焉知就不会有问题? 听到大哥居然还上了这样的折子,朱允熥更傻眼了。 “大哥,你是真不怕被人说啊!” 朱允熥自然明白,这么干,的确能第一时间将可能蔓延开的疫病遏制住。 但这样一来,第一个提出这个办法的人,岂不是要被人骂个狗血喷头? 要知道,疫病一旦沾上,十室九空都是真的。 对朝廷跟官员们来说,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境内出现疫病。 而对于百姓来说,最可怕的事,除了疫病本身,还有被官府直接围了村落、镇子的恐惧! 因为从古时起,到大明建立后,疫病一向就是能死人无数的可怕存在。 将村落、城池一封,等里面的人彻底死光了,这疫病的根源也就被掐断了。 这是一些朝代一贯会有的做法。 百姓们也知道这个办法是最行之有效的,他们焉能不怕? 而无论下令扼制疫病的人出发点是什么,对整个大明的大局以及没有疫病出现的地区来说,是不是起到了保护的作用,疫病区的人必然会恨这个下令的人? 而死了身边的人,必然也会恨下令的人? “大哥,弟弟也要上个折子!”想到这里,朱允熥突然开口说道。 他到底在想什么,朱英一看便知。 “此事我与爷爷已是有了计划,你若想帮忙,这几日就多盯着这边的工坊,莫要让人懈怠了或是造出劣质品,这便是你在帮大哥了。”朱英想了想,说道。 朱允熥有点不满意,但大哥都这么说了,他若是继续纠缠,反倒让大哥烦恼。 “反正,若是有人敢骂大哥,我就带人去打他!”朱允熥在心里暗暗想着。 另一边,皇宫里,朱元璋接到了大孙子让人送过来的一份折子。 大孙子没时间回来,现在吃住都在城外,这让朱元璋怪心疼的,结果看完这份折子后,朱元璋就更心疼了。 但大孙子在折子里提到的方法,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太过严苛了,但都无需去仔细想,但凡是不蠢的人,就能通过这一套办法,将疫病给控制住了。 而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的,还有一套预防疫病的方法。 “酒精、消毒水……看来,这两样东西,是预防疫病方法中最关键的东西了。” 朱元璋早就知道这两样的存在,但因为还没来得及推广开来,外人估计是不知道的。 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听说都不曾听说过,如何能知道这两样东西是救命的存在? 所以,他必须要下旨,若是不听旨意,不按这套办法去严格实施的人,直接定罪! “再传蒋瓛过来。”而想要让地方官都能老实去做,而不是自作聪明,锦衣卫的监督就必不可少,所以朱元璋略一想,就直接让人将蒋瓛给传进来。 不久之前才刚进过宫的蒋瓛,又被人通知,皇上要见你。 蒋瓛顿时有了一种预感,要出大事了。 他不敢耽搁,忙骑马赶赴皇宫。 等进了皇宫,见到了皇上,一听皇上对他的吩咐,蒋瓛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回去。 果然是大事,不过,这样的大事若是办好了,也是功绩! “臣遵旨!” 第二百零三章 荒唐荒唐 “荒唐!荒唐!”距离应天府不到百里的地方,被拦下的车队排成了一条长龙,得知要想离开,起码需要过至少三道关卡,众人都闹了起来。 第一道关卡这里,就需要在旁边的空地上过至少数日,这让这群想要迫不及待离开应天府区域的人根本无法忍受。 一个老者就忍不住怒道:“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只是去探亲,连探亲也不成了?” 旁边的人更是帮腔道:“就是!我们只是去探亲,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更有人起了心思,既然这条路不通行,那他们干脆折返回去,从其他小路离开,这不就成了? 实在不成,也可以从其他方向绕路而行啊! 结果,想走的人,也被拦了下来。 这就引发了众怒。 “爷爷,您说,他们这么闹,那些守军能放行吗?”跟着大部队要一起离开,打算前往八闽的那位老御医,现在也被堵在了这段路上,他们这几辆马车已是停靠在了指定的空地处——成片的绿荫之下,他的长孙走过来,忍不住问道。 老者叹气道:“但愿能放行,但……既是皇长孙下令,恐怕是不可能让我们过去了。” “爷爷为何这样说?便是皇上下令,若是引来众怒,也不会一直坚持?”他的孙子看了一眼远处还在闹哄哄的人群,不解地问道。 老者叹道:“你啊,想得还是太简单了,正因为不是皇上下令,所以才会更坚持。” 皇长孙不到二十岁,又是刚刚回宫,他既是下了这样的令,又是回宫后第一次办差,如何能轻易低头? 这年轻人啊,一旦得了权,总会想着干得风风火火。 因为他们需要证明自己,不像是那些老臣或是早就立过功劳的人,虽然也想立功,但立功的前提,是能保证这件事“无过”。 这就是年轻与年老的关系,若这件事真是皇上下的命令,反倒没这么棘手。 正因为此事是皇长孙下的命令,才更不可能有转机。 爷爷虽然没有解释清楚,但听到爷爷分析的结果,他的孙子也有点着急了。 “爷爷,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啊?” “等着,这才是开始,现在是等上几日,几日后呢?一个月后呢?难道所有人通行都这样设卡?” 老者对这项命令不以为然,“若不能解决了疫病,只靠着堵,那就只能是等得了病的人全都死光了,才能解决了。” 但这等事只是一村、一镇、一城还成,现如今就已是涉及到了这么大的区域,想要处理好,谈何容易? 下命令的人,必是要背上骂名了。 皇长孙还是太年轻啊,竟是为了立功,什么都不顾了。 年轻人听着爷爷的话,虽大半是赞同的,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趁着爷爷竟也不呵斥他谈论这种事了,毕竟周围的人比他们情绪更激动的太多了,他们只是寻常说上几句,已不算是什么,他低声问道:“爷爷,你说,有没有可能,皇长孙其实并不是为了功劳,而是为了黎民百姓?” 老者没想到自己的长孙竟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可要反驳,他又跟着迟疑了下。 他是从御医院那个地方被排挤了出来,所以对官场黑暗有所了解,对当权者也不抱太大期望。 但大明建立也才一代,皇上对勋贵、官员的确要求严苛,一旦有人贪污,更是处罚力度极大。 为了扼制文臣集团以及武勋集团,朱元璋这位大明开国皇帝,更是举起屠刀,不断杀人。 但要说老朱对百姓不算好? 那还真不是! 先不提老朱没建国之前,就是因着他所在地方的百姓还算是能安居乐业,所以才让他最先的地盘成了让他能夺取天下的强力后援。 而他建国之后,虽是跟朱熹认了“亲戚”,导致本就嚣张的程朱理学在大明这块土壤更加嚣张蔓延,但除了吃了这个亏,还被大元降臣坑了官制等事外,朱元璋对百姓的确还是有着一些仁爱之心。 去年病逝了的太子,更是有着仁厚之名,那可是连诸藩王都十分信服的存在。 这样的爷爷教导出的嫡长孙,又有着这样的父亲同样做着榜样,或许……真是为了黎民百姓? 不仅仅是为了立功? 但若真是这样,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太过狠厉了一些? 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朝堂上的大臣们。 其中多半是文臣,武勋们虽也搞不懂皇长孙到底在做什么,但这样雷厉风行的性格,却让他们暗暗叫好。 “没想到皇长孙竟是这样的性情?倒是有些像咱们武将了!” “皇上亲自教导出来的,又是太子的嫡长子,自是与其他皇孙不同!” 一些人早就看不惯朱允炆亲近文臣、疏远武人的行为,趁着这个机会,不仅是称赞了皇长孙一把,还隐晦地踩了下朱允炆。 当然了,武勋的隐晦,与隐字也什么太大关系,听了人,就没有听不出这个“其他皇孙”是谁的。 这些话甚至被有心人传到了朱允炆的耳朵里,可是把朱允炆给气得不轻。 蒋瓛几次进宫,皇爷爷都没有将他传过去询问事情,这让朱允炆既是松了口气,又感情有点微妙。 皇爷爷这是信了他无辜,所以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与他有关,还是已彻底放弃他了? 若是放在过去,朱允炆必然是直接信了前者,可在老朱放弃了他之后,朱允炆也不敢去想自己在皇爷爷心中的形象是何样了。 而这样的话,也自然传到了老朱的耳朵里。 老朱听了,嗤笑了一声,骂了一句蠢,却不知是在骂谁蠢。 反正跟在老朱身边的太监,偷偷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得不说,当皇上有震怒倾向之时,即将爆发之时,反倒可能冷静下来,让人只感觉到战战兢兢,却辨不出皇上到底是打算立刻发作,还是以后来个更大的。 “去,再去看看,英儿可是用过膳了?若是还没用,就再换几个厨子送过去。”老朱甚至还有心情关心皇长孙的吃饭问题。 但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在皇长孙回归之后,皇上对皇长孙的关心也是面面俱到。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地进来禀报:“皇上,皇长孙差人送东西过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青霉素是什么 就在这时,竟有锦衣卫急匆匆进宫,两个人抬着一个小箱子,直接过来。 朱元璋一听,立刻眼睛一亮,“莫非是英儿说的好物,已是制出来了?” “大哥,青霉素是什么啊?”另一个地方,拔地而起的工坊已是让朱允熥目瞪口呆,等知道另一边大哥早就让人研究的一样名为青霉素的东西也造出来了,更是送去了皇宫让皇爷爷过目,说是这东西能治疫病,朱允熥就更好奇了。 这疫病可不是好对付的,青霉素到底是何物,竟能治疗疫病? 朱英搞这个青霉素,其实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搞起来的。 这东西,是他恢复了后世记忆后,就已是想着鼓捣出来的。 毕竟,在这个生了病就容易死的时代,无论是大明这边,还是国外,大家都是一样的命运。 朱英虽然对回到古代生活并不算满意,但他好歹是降生在了一个富足的人家里,没直接投胎到过苦日子的贫寒百姓家,对朱英来说,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起码他不必学那些穿越文里的主角,先从解决温饱问题开始了,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已足够高。 哪怕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乡绅的子孙这个身份,已是让他在郁闷之余,有了可以腾开手干一些事的基础了。 搞出青霉素等在后世十分常用的好物,就是朱英这几年除了让人出海找良种以及发展朱家的铺子之外的第三个要忙的事。 若不是这种事需要时间跟耐心,更需要能信得过的“业内人士”,所以朱英为了准备齐备这些前提条件,就已是耗费了一些时间跟钱财,朱英早就将这个目标当成是第一目标来对待了。还是那句话,在温饱问题不是问题的情况下,多搞一点能保命的东西,这才是第一目标啊! 等到朱英回宫,从普通乡绅之子,变成了太子之子,名正言顺的大明皇长孙之后,这些暗地里只让阿牛等心腹盯着的事,就更是悄悄进行了。 朱英本以为,自己将青霉素拿出来时,会是爷爷生辰的时候,他可以将这玩意儿当做寿礼献给爷爷。 结果,第一次现世,竟是在这种危急关头。 “青霉素的确可以治疫病,不过,要想要推广开,还需要进行一番试验。”朱英回道。 这种时候,连朝廷都是默认要让疫病传染开的村镇被封锁了,让里面的人自救或是等死了。 朱英搞出这个青霉素,说不定是要顶着压力,被拿来直接当药物来用了。 也没那个时间用动物来做实验了,那些已是等死的人,凭着自愿原则,愿意试一试的,可以让他们来试。 与此同时,一些增强体质的汤药、补药,也会拿出来,用药材熬了大锅的,开始施药。 这两种药还要不能彼此有影响,这都是需要让专业人士来监督的。 “能用的大夫还是太少了。”朱英望着远处影绰绰的山脉,叹道。 朱允熥没好气地说道:“那些人怕死,早就先跑了。要不是大哥你早就培养了一批人,现在估计都无人可用。” 想了下,又道:“军医还有一些,但数量虽有,水平却一般。” “军医跟赤脚大夫倒是可以用起来,有一定基础即可,无需有什么名气。”朱英突然说道。 “殿下!殿下!不好了!小陈村的人在闹,说是宁愿就这么死了,也不想被活活困死!”就在这时,有人骑着马过来,翻身下马后,就急急向朱英禀报道。 小陈村就是最初被圈住了的那几个山村中的一个,在上午的时候,就有消息送过来,说是小陈村有人去山上砍柴,与那些逃难的人有了接触,被染上了疫病。 而当时不知情的村人回去,又将疫病传染给了其他村民。 小陈村被确定为疫病村子后,一直人心惶惶。 但因着刚圈住了这一片区域没一两日,连物资都无需往里运去补给,所以按理说,里面的人不该这么早就闹起来。 除非是发生了别的事。 工坊这里距离另一边也不过就是几十里的路程,骑马赶过去时,刚刚闹过了的村民刚刚被恐吓了回去。 但这些村民却不像昨日那样直接离开,而是就在距离篱笆墙不远的地方蹲守着,一个个面容憔悴,却是一副要往外冲的样子。 因着这些人有的染了疫病却还没几日,有的可能还没被染上疫病或是没发病,又都是青壮年,虽面色憔悴,但看起来气势汹汹。 哪怕被驱赶得远了,仍像是一群饿狼,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这边。 虽然这些人手无寸铁,可有着武器的这一边的人,又不能真贸然朝他们动手。 毕竟再是染了疫病,这些人也是普通百姓。 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而朱英就是在这个时候骑马赶了过来。 他过来时,阿牛也同样赶了过来。 看到朱英竟然也过来了,阿牛顿时脸色一沉,扫看了这边的守军一眼。 被他扫过的人,都下意识哆嗦了下。 这些人,竟然敢将皇长孙叫来,哪里就需要皇长孙前来冒险了? 本来觉得这里的人都是靠谱的,没想到竟做出了这样不靠谱的事! 阿牛觉得,这里面必然是有人有了私心,干出了这等事,必是被人所驱使,待今日过去,他必要仔细调查这里的所有人,看看他们到底谁吃里扒外! 但面向朱英时,阿牛的神情就变得不同了。 “阿牛见过殿下。”他立刻行礼道。 等到起身,就忍不住低声劝道:“您来便来了,可不好再往前去,有什么事,小的去做,小的现在到底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便是做一些决定也够了。” 这是不希望主子沾上太多杀孽。 朱英一听,就知道阿牛是误会了。 也是他最近几日表现得格外强硬,在其他人看来,他这次赶过来,怕是要“杀一儆百”。 朱英若手里没捏着青霉素,没捏着几个调理身体的药方,怕真会强硬到底。 但现在,青霉素既是恰好在这时被造了出来,就说明,上天都在帮他。 第二百零五章 叶天士青霉素的改良版 朱英安抚地拍了拍阿牛的肩膀,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他戴着口罩,穿着工坊那边造出来的“防护服”,即便如此,那用料跟款式,也与其他人的不太一样,加上周围人对他的态度,让小陈村的村民们一下子就看出,这个走过来的人,不是普通人! 小陈村的村民一下子就朝着这边围拢过来。 “退后!退后!”阿牛等人腰间的佩刀都直接拉了出来,还有人拉弓搭箭,一直对准着这些村民,阿牛直接喝道。 “不必担心。”朱英一抬手,示意阿牛他们不要动刀子,他有分寸。 他们与这些村民之间可是隔着篱笆墙呢,这是府兵们连夜建起来的,正好将几个路段给卡住。 除了篱笆墙,还有隔着几米造起来的哨卡木栅栏等,可以说,在防御方面,也算是高级别的了。 朱英扫一眼,就能感觉到府兵跟锦衣卫们对疫病的恐惧。 连外面的人都对疫病这样恐惧,真被围在里面的人,又岂能不恐惧? 而恐惧到了极点时,就可以变化成愤怒。 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朱英对这些小陈村百姓的态度也并不奇怪。 若他们态度好,那才奇怪。 唯一让朱英有点好奇的,就是被围了这么一圈人,为何是小陈村的人先闹事? 这才过去几日时间? 朱英之前更是下令,若是里面物资缺乏,外面的人还会给被困区域的人送粮食,送干净的水,送药品。 现在又不是寒冬时节,也不怕冻死人。 吃食、饮用水甚至是普通小病的药品都是满足的,只是暂时让他们不要外出,为何这些人突然就闹了起来。 朱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线索,意识到,这里面怕是有事。 这才是朱英亲自过来的原因,若非如此,他在后方直接让阿牛来,也完全可以。 正如阿牛方才所说,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的官职,实权锦衣卫高层,这样的职位,对一个村子的人来说事情,这个身份是绝对够用了。 让堂堂皇长孙来与一群村民说事,这事便是那些最讲究的文臣来,都会大惊失色,觉得这简直是太夸张了。 但就是这样夸张的事,朱英就很自然地做了出来。 他甚至直接对这些村民表态道:“我就是下令封路、封山的皇长孙朱雄英,你们有什么担心的,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与我说,我在这里听着呢。” 啥? 这个人就是那个皇长孙? 皇长孙竟然跑到了这里来,真的来与他们说话了? 原本还满是怨气的小陈村村民,直接愣住了。 就连带头的人,也跟着愣住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敢开口。 再是怨气满满,到底也是一群普通百姓,就算是有人撺掇,他们对皇权本身也是畏惧的。 见他们竟无人开口,朱英朝着前面又走了一步。 中间明明隔着篱笆屏障,这些村民都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朱英当然不会嘲笑他们胆小,他来到这个世界十年有余,早就体会到了这个时代阶级之间隔着鸿沟。 一群白身百姓,如何能与官宦比? 更何况他的身份是皇长孙,是皇室,甚至是最有可能做储君的皇长孙! 比一般的皇孙都要尊贵,在很多人眼里,他的身份是仅次于皇上的,这样的身份,比任何一个官员都要地位尊贵,在百姓们眼里,岂是他们能轻易接触到的? 若能与其说上话,甚至可以吹一辈子! 哪怕是生死攸关的事,也让这些百姓们“冷静”了下来。 为首的人甚至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原本他们闹事,只是听说他们这些人都被朝廷彻底放弃了,被困在这里就是让他们死,他们不为了自己着想,为了家人也要拼一把。 他们原本是想着,这么一闹,起码能让官老爷们注意到他们,不至于将他们真的遗忘了。 结果却引来了除了皇上之外,大明最尊贵的人? 天呐,他们不会因此犯死罪,被灭族? “你们不必担心,我猜,你们想要闯关出去,是担心被困死在里面?” 朱英见他们都不说话,只能自己开口继续说着。 “我以皇长孙朱雄英的名义向你们承诺,朝廷绝不会对你们弃而不顾,这场疫病虽是传开了,但朝廷已经得到了治疗疫病的办法,很快就会有药送过来,得了疫病的人,都将得到这种药!” “真的吗?” “药?竟然有药能治疫病?” “我们有救了?我们不会死了?” 朱英的这番话,实在是太惊人。 哪怕是已经被他的身份吓住了的百姓,也都被他的这番话给震住了。 其实不光是他们,连身后的守军,也都被皇长孙的话给惊住了。 朝廷竟然已经掌握了能够治疗疫病的药? 这是真的? 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皇长孙,皇长孙总不能是随便瞎说的? 阿牛听了之后,有点担忧地看向主子,听着身边同僚都下意识吸气,虽未议论纷纷,但他知道,就连这些跟着他过来的锦衣卫,这时候必然也是心情很不平静。 朱英听着百姓们的惊讶议论声,就这么放任他们说着,他心里则想着,他让人造出来的青霉素,其实应该算是本土青霉素的改良版了。 依照的版本,是清代着名医学家,四大温病学家之一的叶桂叶天士的青霉素版本。 当初叶天士,就是用烂菜叶和泥土做的汤,来解决瘟疫,据说这就是中国最早的青霉素。 朱英早就不记得外国的青霉素是怎么做出来的了,但他还记得清代叶天士的一些解决瘟疫的办法,还是可行的。 而他让人造出来的青霉素,就是依照这个版本,进行了改良、加工,效果应该比初始版本更强。 做出来的药汤子灌下去,应该是可以对这种古代疫病有效果的。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村民那边自己议论了一番后,已是出来了结果。 带头的那个青年向前两步,在阿牛等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对着朱英突然开口说道:“您、您若说的是真的,那小的有一事要禀报您!” 第二百零六章 若情况属实,杀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朱英也没想到,他本是亲自过来安抚一下百姓,没想到,对方竟有事情要禀报他? 能顶着对皇孙的畏惧,要告诉他的事,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牛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阿牛立刻示意跟着他过来的锦衣卫,将这一片都给控制住,让府兵跟之前留守在这里的一二名锦衣卫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而他的人,也控制住了周围的路线,暂时盯住了那些人。 朱英看到他的反应,并未阻止。 朱英这次过来是自愿的,但他也知道阿牛在担心什么,对方在过去一直都是跟在他的身边,给朱英做保镖的。 就算私底下也干着其他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这份功劳甚至在阿牛从暗转明后,被老朱给了一个指挥佥事的职位,这可是只在锦衣卫指挥使跟指挥同知之下的职位! 而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同知也算是朱英的自己人,是当初在朱家当差的管事之一。 其他待在朱家保护老朱跟朱英的锦衣卫,也都各有封赏,好几个都当了指挥佥事。 但这份“工作”经历,也使得阿牛有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任何事情,在阿牛的眼里,都没有朱英的安危重要。 而且遇到任何风吹草动,阿牛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是不是有人要行刺,是不是有人要对主子不利。 这一点在老朱看来,自然是极好的品质,也是因为看到了阿牛的这个特点,才让老朱对其格外提拔。 否则,一个正四品的实权锦衣卫高层,还真轮不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锦衣卫来干。哪怕阿牛本就出身清白,家里人也有做锦衣卫的,但这种升迁速度,依旧是让人咋舌的。 朱英收回目光,对那个小陈村的带头青年说道:“附近并无外人,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阿牛等锦衣卫的一系列举动,也被小陈村的人看在眼里。 带头的那个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对方这样的举动,也让他感到了自己被重视,且有了安全感。 带头的青年没有继续上前,他与朱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又是在下风口,这个距离说话,就算是他身上真被染上了疫病,也不至于传染到这位尊贵的皇长孙。 而这个距离,他开口说话,对方也能听清楚。 “殿下,小的对天发誓,小的所言皆是真的,绝非是借口!”青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对天发誓。 朱英没说信还是不信,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小陈村的这个带头青年就继续说道:“就在今早,有人送了一张字条给我们,说是朝廷已是下令,要将所有得了疫病的人活活饿死,唯有这样,才能保住应天府,才能让应天府的贵人们生命无忧……” “你识字?”朱英突然问道。 青年迟疑了下,没想到皇长孙竟然会对这个细节感兴趣,他的确识字,不仅识字,他父亲还是村子里唯二的秀才之一。 虽然他父亲去世早,但他也识了不少字,也读了一些书。 而在小陈村,两个秀才的另一个,已经年过半百,子孙竟是没有能读书读下来的。 他作为秀才之子,能读得下书,虽然还没有考取功名,但在村子里的地位也是不低。 这也是他能够带领着村人往外闯的原因,因为他在村子里的确是有着一定名望跟威信的。 “是,小的的确识字。”青年忙回道。 朱英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是。” 青年不知道皇长孙为何在意他这种小人物识字与否,他继续说道:“……小的那时还不完全信,于是就亲自到了这里,向守在这里的军爷问了几句,结果他们对小的态度不耐,还说什么,快死的人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当时小的不过是因着村子里的老人有些病症需要药材,想托这几个军爷帮小的带一些药材过来……” 朱英听到这里,已是听明白了。 看来,这里的守军的确是态度不好,才让小陈村的人认为,传进去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是啊,若是里面的人必死无疑,那还费什么力气给里面的人带药材? 到时候反正也是一个死,就算是守军态度不好,也没什么。 就算朱英之前就下令,让守军们对被封了的人态度好,若是缺乏物资,直接由皇长孙自己掏腰包往里填,务必保证应天府城外这片区域的人不会因为他的命令而意外丧命。 但上面出银子,出力气的却是这些守军。 守军自己都当里面的人是死了,自然也就不去去多出力了。 人若死了,还怎么去向上告状? “果然是他们办事不力。”阿牛也听到了,冷声说道,那张平时还算憨厚的脸上,已是浮现出了杀气。 这杀气甚至吓到了小陈村的人,就连那个带头的青年也被吓了一跳,要不是皇长孙就在面前,他知道这个锦衣卫就算是对他们起了杀心,也不会自作主张动手,他真要忍不住后退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清楚,若是上面的人真下令让他们整个村子的人死,他们除了像是之前那样赌一把,闹一闹之外,也真的没其他办法。 朱英朝着阿牛看了一眼,意思是,你收敛一下杀气,阿牛这才将从心底涌出来的这股戾气给压了下去。 这股戾气本也不是冲着这群百姓去的,朱英也知道,所以很快就再次将目光落回到那个青年身上,道:“事情的始末我已清楚了,你放心,你们所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随后就宣布,他的办公地点,就临时换到这里了。 而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阿牛将这里的守军直接都绑了,然后进行审问。 “若是情况属实,主要负责的人,直接砍了,其余人下狱,等候最后发落。”没想到虽被传出了狠辣之名,实际上并无杀人之实的皇长孙,竟是表情平静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刚刚被控制起来的这道关卡的守军全都懵了,下一刻,齐齐喊起了冤来。 第二百零七章 死马当活马医 “……是!”阿牛只是微微愣了下,就立刻恭敬应声,对此毫无异议。 一转身,他就面色冷酷地看向了那群喊冤的人。 “还愣着做什么?将他们堵住了嘴,拖去一旁去!审过一轮后,再将人提了带到殿当差之前没被教过这些规矩?” 阿牛的话,让这些喊冤的人都声音一停,显然,他们也知道他们这样的反应是罪上加罪。 一起闹哄哄喊冤,这是在做什么,当这里是闹市?还是不把皇长孙放在眼里,打算道德绑架皇长孙,让皇长孙对他们网开一面? 若是普通求饶就算了,听听他们都在喊些什么,竟然还有人喊自己立过什么功劳。 怎么,这是打算用功劳来压下皇长孙,真以为皇长孙吃这套? 还是打算用这样的办法,让皇长孙的名声有瑕? 就算府兵这么做可能只是出于本能,也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是被周围人给带了起来,才这么喊的,锦衣卫当差之前可都被教导过,能不知道这样是坏了规矩? 无非就是觉得皇长孙年轻,他们这么一嚷嚷,说不定就让皇长孙改变了主意。 换成坐在那里的是当今皇上,他们敢这样做吗? 就不怕惹怒了皇上,连审都不用审,直接被拖出去扒皮? 所以,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欺负皇长孙年轻无实权罢了。 阿牛是绝对忠于皇长孙的人,自然是看不惯这些人的这种行为,对这些人也很不客气。 “都不准对他们手下留情,尤其是这几个人,他们既是知道其中厉害关系,还这样乱喊,就是故意的。” “敢对皇长孙不敬,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要将他们立刻扒皮,阖家流放了!” 阿牛这番话,成功让想要手下留情的锦衣卫心里咯噔一下,望向那几个同僚的眼神里也透出了狠意来。 这位新上任指挥佥事的话,是极有可能出现的! 涉及到了皇长孙跟疫病的事,皇上若是暴怒,说不定又要出现这几年曾出现过的大案、血案。 到时候被牵连进去的人,都是一个死! 他们可不想因为一时心慈手软被卷入其中,那样也太冤了。 而被拖下去的锦衣卫都被大刑伺候,其他原本嘴硬的府兵见状,都吓傻了。 这些人原本是觉得,他们这么多人,起码有着一百来号,还有着好几个锦衣卫负责这个关卡,就算是其他锦衣卫来查,也有这几个锦衣卫来应付,大家都是自家人,又都是冒死守在这里,就算无功,起码也不会有什么罪过? 结果皇长孙是真狠啊! 竟然将锦衣卫都给拖下去审问了,锦衣卫那可都是皇上的亲信!皇长孙都不给面子,他们这些府兵又算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有几个人连审都不用审,就大喊着:“我招!我招了!” 这里面果然有事! 阿牛脸上戾气闪过,吩咐道:“将他们几个带过去!” “其他人,继续打!” “是!” 说着,就让这几个大喊着招了的人,先在他这里招一遍,若是真招了,言之有物,再带去那边给主子过问。 这一问,果然就问出了一点问题来。 原来,府兵们之所以敢对着被封的关卡里的村民那样敷衍、无视,全是因为在这里监督的两个锦衣卫,以及巡查过几次的几个锦衣卫,都没尽到该尽的职责! 目前可能还不能确定这几个锦衣卫是背后有人指使,但做事不尽心却是肯定的。 “这种时候还要搞这种小动作,这些人,死不足惜!”阿牛听完,骂道。 他也知道,无论是府兵,还是锦衣卫,内部都有着不同派系。 哪怕是同样的人统领着,哪怕统领着的那个人是信服皇长孙的,也不代表底下的人就没有别样的心思。 毕竟无论是府兵还是锦衣卫,说到底,都是归皇上所有,但做臣子的,却没有几个无私心的。上官是上官,下官是下官,不是一家之人,就不可能完全齐心。 就像是锦衣卫,中央枢纽的应天府“总部”,也就是都指挥使司这里,有着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两个都锦衣卫指挥同知,这三人,算是锦衣卫的三巨头。 而在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之下,则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位虽是在指挥同知之下,官职也低一些,是正四品官职,但是,都指挥佥事,却不归都指挥同知管辖,他们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属官。 总之,莫说是再往下的那些千户、百户之类的了,就是上面这几个官职,就透着一种“平衡”的味道。 毕竟锦衣卫这等衙门,那是皇帝手里的刀,焉能让刀成为一个人的武器? 高层彼此之间有着隐隐的辖制,彼此之间有着竞争关系,这才能让坐在最上面的皇帝高枕无忧。 但这样一来,也导致了遇到了事情时,各阵营之间若是意见不合,再有着竞争关系,就可能会有人暗搓搓使绊子、捣乱。 如今朱英坐镇城外,处理疫病的事,这里面的事情就更大了,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是信服朱英的,可他也没办法让所有锦衣卫都忠于朱英。 阿牛作为新上任的锦衣卫高层之一,同样也做不到这一点。 可就算是派系内部不合,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还搞事情! 分不清事情轻重吗? “让他们继续拷问那几人,记住,不能让他们死了,就算是牙再紧,也要给我撬开一条缝来!” “是!” 与此同时,皇宫里,朱元璋已是看到了被送进来的东西,打开箱子,里面竟是几份药方,连同着几个装着药水的葫芦,葫芦上写着字,正好与那几份药方上的对上。 看着其中一个标着“青霉素”的葫芦,再看着这份名为“叶天士青霉素改良版”的药方,朱元璋看着这版青霉素对治瘟疫的办法跟效果,脸上闪过惊喜之色。 他从不怀疑大孙子,大孙子既说这几样药方都管用,那就必然是管用。 再说了,事到如今,还有其他办法吗? “用民间的一句话来讲,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司马当成活马来医了。” 第二百零八章 这不过就是安抚民心用的,谁信谁傻 “什么?什么东西?能治疫病的药?谁弄出来的?皇长孙?皇长孙还懂医术?” 因着老朱没让人压着消息,关于治疗疫病有了药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朝着四面八方飞去,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反应不一,文人们更多是怀疑,部分文臣更是嘀嘀咕咕,对皇长孙这个人越发看不透了。 不光是对皇长孙这个人看不透了,也越发看不透皇上的想法了。 说皇上让皇长孙处理这件事,是在意皇长孙? 皇上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皇长孙乱来? 这样乱搞,迟早会搞出大事来,对皇长孙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皇上是不在意皇长孙,听说皇上连之前疼爱的皇孙朱允炆都直接呵斥了,甚至令其禁足抄写《孝经》,光是这么一件事,就直接将皇孙朱允炆前几年积攒下来的名声给毁得差不多了。 那些愿意信服一个半点功劳都没有的十几岁皇孙的人,还不是看重这位皇孙的“正统”身份,以及皇上的宠爱? 结果现在倒好,朱允炆直接被人从皇长孙的位子上给挤了下去,成了嫡次孙! 正统的身份算是退后退后再退后了,他们的皇上啊,竟是连这位皇孙原本还算闪光点的“孝顺”等优点,也给直接抹去了。 这还能说不是看重真正的皇长孙,所以为皇长孙清除绊脚石? “可这件事,皇上又是为何要这么做呢?”有人还是想不通这个道理,以上的论点,与这个结果,怎么都对不上啊! 当然了,也有人提道:“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皇长孙的手里,的确有了能治疫病的药方?”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提出这个假设的人,立刻就被周围的人反驳了。“怎会这样巧,才起了瘟疫,就有了药方?我看,这不过就是安抚民心用的,谁信谁傻!” “对!没错!谁信谁傻!” 是,皇长孙的背后的确有着皇上的支持,可瘟疫这种事又不像是其他事,这等事,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拿它没办法,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 难道他们现在的这位皇上,就能将疫病给制住了? 光想一下也知道不可能啊! 恐怕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这是为了安抚民心了! “听说应天府周边的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很多人都逃去了八闽。要不是锦衣卫跟凉国公他们派人设卡,将人堵在了半路上,只怕现在人都已是离开几百里了!” “但光拦着有什么用?难道后面闹开了疫病,就真拦着人不让逃命不成?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但也有人弱弱地为皇长孙下的命令做了一下解释:“其实也不是拦着不让逃命,总要等一等,看看是不是染上了病,若是染了病还要逃去其他地方,这岂不是将疫病也带了过去?” 但因着朱英回归后,对文臣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文臣们中除了坚定支持正统的那部分人,其他文臣都对这位皇长孙的印象不算好。 亲近商贾、亲近工匠、亲近武勋……这些拿出任何一条来,都是在他们的神经上跳踢踏舞。 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储君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如果说,在朱英回归之前,他们还对是选藩王还是选皇孙朱允炆有些摇摆不定,那么现在,有了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长孙,这部分人对选藩王还是选皇孙朱允炆,已是有了“谁都可以!”的态度,谁都可以,选任何一个人,难道不都比这个不亲近圣贤却亲近小人的皇长孙强? 这样的声音在文臣中没有大肆传播开来,毕竟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当官的人,如今谁不知道皇上对皇长孙的偏爱? 他们大多是与同僚们眼神一对,就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此刻听到有人竟还为皇长孙说话,身为同伴的,立刻就用不赞同的目光看了过去。 “但困得了一时,困不得一世!你所说的角度,前提是真有灵药能治疫病,只要疫病能除,能控制住,不蔓延开,那想要逃去他地之人也就是被困一段时日,最多半月,也不算是什么。可若是疫病蔓延开了,被留在那里,原本没病的,也可能被染上病,到了最后,依旧是要放人,否则就只能将所有人都杀了,但这么多人,岂是杀得光的?” “你看着,这事若是继续闹下去,必是要出大乱子了。” 到了那时候啊,便是皇上想要继续偏袒皇长孙,想要让皇长孙负责这件事, 而皇长孙罔顾人命的这些行为,足以让他正统的地位都被动摇。 反正皇长孙错过了十岁那年被册立储君的事,既是还没被册立为储君,就还有着更改的余地! 哪怕是让藩王上台,也比这个只亲近商贾、工匠、武勋的皇长孙上台强啊! 这样的人,若是将来登基了,恐怕也是亲小人、远君子的君主?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眼前一黑啊! 这样的声音在文臣中悄悄流传着,但这时候的文臣还没有大明中后期那样嚣张,在洪武大帝的强悍震慑下,他们就算是有着什么不满跟小心思,也只敢憋着。 而底下人的这些想法,朱元璋跟朱英何尝不知? 朱元璋是信任他的大孙子,同时,也有着后手,若是疫病真的蔓延开来,最后下最狠命令的那一个,他会换成自己来。 可若是这次疫病的危机在大孙子手里被解决了,这功绩,那真是金光闪闪! 朱元璋这个人,偏爱谁,就恨不得将功绩往那个人身上堆!堆也要堆出一个小金人来! 朱英也是因为了解爷爷,才会这样放开了干。 收到来自爷爷给予的“回馈”后,朱英让人向疫病情况可能最严重的那片小树林里的人喊话。 “告诉他们,就说朝廷有灵药可治疫病,若是不想死的,就出来领药!” “是!” 领命的锦衣卫立刻站在高处,将手放在嘴旁,朝着远处喊起话来。 一片死寂的林子里,依旧是毫无动静。 第二百零九章 能治疾病 阿牛皱眉道:“殿下,他们怕是不愿出来。依小的看,他们从河南府赶到应天府,必是背后有人指使,既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而来,又岂会愿意主动站出来领药?” 一旁另一个百户也小心翼翼说道:“大人说得有道理!殿下,这些人恐怕也不信咱们手里有灵药,既是不信,又岂会愿意出来?”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朱英却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无论他们是不是抱着目的而来,一百余人,不可能人人都悍不畏死。再说,他们也未必就是死士,可能就是一群无辜的百姓。” 毕竟,他已是陆续收到了各地传回来的情报。 虽然都只是附近一些地方的消息,河南府当地的调查情况还没有被送回来。 但只凭着这些逃难之人沿途所经过之地传回的情况,就能让朱英分析出,这群人,恐怕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是毫不知情,只为了活命,在不知道自身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才来到了应天府外面。 当然了,这群人现在必然是知道自身染了疫病这件事了,这些人担心被官府的人直接杀死,这可能也是这群人至今不敢露头的原因。 之所以没怀疑这群人早就已经死了,是因为站在高坡上,偶尔能看到那片树林里有些许身影走动。 若不是担心传染上疫病,外面的人不能往里去,这样粗糙的隐藏技术根本就跟没躲着没什么区别。 阿牛一听朱英这么说,立刻就改变了态度,道:“殿下说得是!” 见阿牛对这位皇长孙这样心悦诚服,就算是第一次与朱英接触的锦衣卫,也都朝着朱英投来敬畏的目光。 要知道,他们这些被归属在这位新上任指挥佥事大人手下的人,最初也是不怎么服这位新上司的,但被这位新上司收拾了一顿后,一个个都老实了起来。 这位新上司还不像是他们原本的上司,这位新上司并不贪手下人的功劳,谁若是立了功,功劳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还不那么贪财,上面发的各种福利,这位新上司只随大流拿一些,剩下的都如数发下来。 哪怕没有其他的优点,光凭这两个优点,就足以让被收拾老实了的人彻底服气了。 他们提着脑袋做锦衣卫是图什么?还不是图升官、发财? 而能让他们上司这样唯命是从的皇长孙,必然是个更可怕的人物! 朱英可不知道自己被人脑补了这么多,他对阿牛说道:“让人轮番在这里喊话,告诉他们,就说大明皇长孙在外面坐镇,给他们承诺,只要他们不是主使者,哪怕真是被人指使着来应天府,我也承诺不取他们性命,还让他们领药、治病!” 结果证明,皇长孙的头衔的确是带着金光的。 原本听到喊声也不冒头的人,在听说皇长孙就在外面,且以皇长孙的身份承诺他们,只要他们不是主使者,只要他们愿意站出来,就给他们灵药时,那片小树林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与朱英猜测的情况差不多,此刻的林子里,一百余人,或躺、或坐,都是面带死气,虽然都还能喘气,却明显已是在等死了。 可只要是还没死,只要是还有一线生机,谁又真愿意去死呢? 外面第一轮喊声传进来时,里面的人虽然没人动弹,但一些闭着眼的人却都睁开了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并不担心官兵会冲进来,事实上,就算是他们主动冲出去,那些官兵也顶多是隔着距离就朝他们乱箭齐发,绝不可能靠近了对他们进行杀戮。 但箭戳进身体里,那滋味想必也不会好受? 与其冒头被人射死,还不如就这么躺着、坐着,就这么老老实实在里面等死算了。 “灵药?呵,能有什么灵药?这是在哄骗我们出去送死呢。”这是第一轮喊话时,里面人听到后的反应。 隔了没一会儿,就开始了第二轮喊话。 这一次喊话的内容变了,里面躺着、坐着的人,也都下意识慢慢起身,朝着一直靠坐在一棵大树旁的中年人慢慢凑了过去。 “三哥,你说,外面现在喊的,能信吗?”一个两腮都凹进去了的青年,带着一点希望地问着这个中年男人。 还有喊他三叔甚至是三爷的,都眼巴巴望着他,等着他做出决定。 中年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他听着外面的喊声,纠结着。 皇长孙来了,就在外面?他们只要是现在出去,就能领到一份灵药?这灵药能治疫病? 世上真有这样的灵药? 中年人不敢信,可事到如今,这已是他们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既是我将你们带出来的,这次也让我去探探路。”中年人用手抓住树干,就这么站了起来,对其他人说道。 因着身体都是疲惫还带着病痛,光是起身这么个动作,就让一个中年男人喘着气,甚至咳嗽了好几声。 他扫过周围的人,这里面的人基本都是青壮年,男的,女的,都在望着他。 是他听信了那个人的话,带着他们逃出了村子,甚至走出了河南府,来到了应天府。 但他当初也不知他们这群人已是被染上了疫病,他们以为自己已是逃了出来,结果却是将疫病带了过来。 若是皇上跟皇长孙要治罪,他愿意领这个罪!可被他带出来的这些人是无辜的,他们都是因为听信了他的话,才跟着他一起逃了出来。 收回目光,中年人就要向外走,结果被人一把拦下。 “三叔,还是俺去!”一个小年轻说道,“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你不能出去冒这个险……哎哟!” 结果下一刻就被他的三叔按下了脑袋,就听他三叔有气无力地训斥道:“那是皇长孙!皇长孙可是贵人咧!既是贵人发了话,说是咱们没有啥大罪,那就不会有啥大事。” “你去干嘛?一个个都没力气,恨不得爬了,还是老实在这里等着药!” 第二百一十章 万一这药真能治病呢喝 说完他,中年人又横扫了其他人,用他的目光,逼退了这些人。 他自己则是颤颤巍巍地向外走。 才走出没十步,又有人跟了上来。 见他要骂,那两个年纪跟他相仿的人就说:“三哥,我们两个是跟着你去取药的!你一个人,咋带回一百余人份的灵药啊?” “是啊,三哥,三个人,背也能背回去的,若是只你一个人,那是怎么都不可能带回来的,你也没这个力气啊!” 见他们两个嬉皮笑脸,非要跟着,这个中年人就知道这两个堂弟是下了决心。 “也罢,既是这样,那就同去。” 若外面的人是哄骗他们出去好杀了他们,他们三个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有人出来了。”几道防御之外的锦衣卫、士兵们,都看到了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三人,立刻将心提了起来。 手里提着弓箭的人,下意识就要拉弓搭箭。 朱英扫了一眼,并未阻止他们。 但他却叮嘱了一句:“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箭。” 目前还能站在附近的人,都是经过阿牛“初步”审查,认为没什么问题的人。 阿牛倒是不担心他们中有人突然使坏,他更不想看到主子被染了疫病的人靠近了,他检查了一下周围人的穿着打扮,提醒其中一个人:“赶紧将你的口罩戴好了,歪了!” 那人忙正了正脸上的口罩。 朱英道:“将药包扔进去,让他们自己拿。” 阿牛问:“殿下,先扔三人份的?” “先给三十人份的。”朱英豪气地说道。 这些药,都是按照清代治疗疫病的方子,叶天士版本的青霉素,做出来的改良加强版的药。 三十人份,就是三十个葫芦,里面装着药。 除了这些东西外,朱英还让人将用油纸包着的熟肉、面食,也都扔了进去,不多,若是一百来人,估计也就每人能分上那么几块肉,几口面食。 但这些东西对于病人来说,都是还算有营养的东西。 除了过年过节,吃不到肉的大有人在。 “行了,站住!不许再往前了!”阿牛让人按照朱英的吩咐行事后,见那三人走近了,他立刻喝止了他们。 “葫芦里就是灵药,一人一个葫芦,这是一顿的药!旁边是肉跟馒头,是殿下让人给你们备着的!” “殿下能管这件事,是你们的福气!你们可要惜福!拿着东西赶紧回去!” 听了阿牛的话,这三个走出来的男人,目光顿时落在了地上。 他们三个都识数,策略一数,发现地上就只有三十个葫芦。 按照外面的大人所说,一个葫芦里是给一个人的药,那这三十个葫芦,就只能是治三十个人,他们一共可有一百多人呢! 三十个葫芦的药哪里够啊! “大人、大人,这,这药,这药,就只有这些了吗?”被两个堂弟架着过来的中年男人,挥开那两人,又往前下意识迈了一步,才停了下来,嘴里急急地说道。 “我们那里有着一百五十三人!全都需要灵药救命!求求大人,再赐一些灵药!” 朱英开口说道:“药当然还有,之所以只给你们这些药,是怕你们一时拿不回去,先将他们拿回去,再来人取剩下的药跟吃食。” 说话的中年人这才看清说话的人,见这青年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虽然都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脸上也蒙着布,但这青年说话的语气,以及周围人对这青年的簇拥之势,中年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您、您就是皇长孙殿下?” 朱英并不意外自己被人认了出来,哪怕他与周围人都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但从站立的位置,也能分出尊卑贵贱,这是这个时代很容易被辨认出来的东西。 “是我。”朱英看出对方的状态不算好,隔空制止了对方向他行礼,道:“你们还是赶紧回去,良药苦口,但这药确是有用,若是有人病情重一些,就要尽快喂给他们喝,莫要耽搁了。” “是,是!小的先回去!”皇长孙的话,让这三个人都想到了林子里的人,他们忙将地上的东西都一个个挂在了身上,就这么拖着往回走。 这些东西并不算重,朱英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幕,所以无论是葫芦还是油纸包着的吃食,都是一个个串绑着,就跟北方人编的大蒜辫子一样,往肩上一挂,就是一串。 三个人,各挂了几串,就直接带了回去。 望着这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林子里,阿牛皱眉道:“他们带回去,真会喝吗?” 朱英道:“会的。” 哪怕他们心存疑虑,但必然会有第一个喝的人。 带着药跟吃食回去的三人,果然就面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谁先喝这个药? 他们这一百余人的情况,其实轻重不一,年纪越大的人,身体就可能越是先衰败下去。 而年轻力状的,情况则稍微好那么一些。 咳嗽,喘不过气,腹泻,呕吐,昏睡,这些情况陆续出现在了所有人身上。 “这真是能治病的药?”暂时还能撑住的人,拔开塞子,闻着味道有点怪异的汤水,不知要不要就这么喝下去。 倒是带回来的吃食,让他们的顾虑更少一些。 “先吃饭,将肉跟馒头都分一分,每人有份,睡了的都唤醒了,先吃了再睡。”被唤作“三哥”“三叔”的中年人命令道。 等到肉香飘散在空气中,他将自己的那份吃完后,就盯着手里的葫芦,将葫芦塞子直接拔开了。 “三哥,还是我先来试药!”想到他们过来的路上听到的一些传闻,刚才跟着出去的一个男人,就要拦下中年人。 结果中年人冷声说道:“事到如今,难道还要信那些胡说八道?什么皇长孙都是窃取了别人功劳,什么皇长孙喜欢拿人试药炼丹,就喜欢看人死去活来,这明显都是胡言!” 他鼻子凑近了葫芦口,吸了吸,道:“这里面药味浓着呢!都是好东西!难道皇长孙让人用了这样多的药材,就是为了拿我们取乐?你自己想想,这种事荒唐不荒唐?” “就算真不能治好了咱们身上的病,这也是好东西!不能糟践了!” 再说了,万一这药真能治病呢? 喝!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这么着急催,难道药真的见效了 “三哥!” “三叔!” “三爷!” 其他人都没想到,他真能这么果断,直接一口就闷了! 其实说是一葫芦药,也没有多少。 葫芦是巴掌能握住的小葫芦,里面的药也就是一碗茶那么多。 一口灌进去,那味道,真是酸爽! 中年人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可说来也奇怪,这味道酸爽的汤水一入喉咙,紧接着,一股奇妙的热流就顺着往下而去,原本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的身体,竟真的感觉到了一丝舒适。 “嗝!”一个嗝打了出来,原本窝着十分难受的胃,都因着这一个嗝打出来而舒适了起来。 但这味道,就更是酸爽了。 原本聚集在周围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中年人自己都再次皱起了脸,这味道实在是……酸臭啊! 但要说感觉,却还真是还成,哪怕他知道,就算是药奏效了也不可能这么快,这其中必然有着心理作用,但他的脸色很快就没那么青白了,却是其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真的管用?”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原本就想要直接灌药的人,看到这一幕后,哪里还能继续等下去? 等到中年人扫看周围时,发现最先拿到药的另外二十几人,都将这药给病最重的人灌了下去。 有的人喝了之后就直接吐了出来,让喂药的人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三叔,五叔把药都给吐出来了,怎么办啊?”说话的小年轻都带上了哭腔。 “觉得身体还撑得住的,跟着我出去,将剩下的药都取回来!”中年人咬着牙就要继续起来,却被其他人给制止了。 “还是我们去取!”更多的人开口说道。 这一次,中年人没有阻拦他们。 所以当第二批人来取药时,就是浩浩荡荡的几十人了。 阿牛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就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朱英却看出,这群人跑出来,大概就证明送进去的药奏效了。 “将剩下的药跟吃食都扔进去。”朱英下令道。 阿牛仔细辨别着那几十人的神情,发现他们的确只是胆怯,但眼角眉梢却又带着一丝渴望,甚至因为太渴望了,望向这边的目光闪烁着一点如狼一样的绿光,这或许才是让阿牛他们下意识紧张起来的原因。 “扔进去!” “是!” 锦衣卫们亲自动手,将东西给抛了过去。 这些人过来,竟一个个先是朝着朱英的方向跪下,嗑了个头,然后才爬起来去拖地上的东西。 看来,不仅是药效有了,关于外面的情况,刚才那三人也对其他人说了,所以这些人才知道朱英站着的位置,才会朝着朱英磕头。 “传令回去,让药房那边加快熬药,立刻送去其他地方,令他们领药!” “是!”这一次,外面的人个个都是精神抖擞,应声都格外的响亮。 眼看着疫病有了有效的灵药,这疫病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而只要瘟疫能被控制住,皇长孙必然是地位更稳,而跟着皇长孙一起办差事的人,必然是要得到奖赏的! 当然了,短时间内的奖赏,那是只有短视之人才能看到的好处,但凡是长点脑子的人就能知道,跟一个地位稳固很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孙有了这样的接触,对他们的前途有着怎样大的好处! 这次跟着来冒险,真是值了! 而那些畏惧疫病,所以找了各种理由请假的人,这下肠子都要悔青了? 城内,医馆 但凡是应天府城内的医馆,有八成都被临时征调来熬药了。 有些医馆早就人去楼空,而有些医馆内还有人,这些人就被临时抓了壮丁,负责熬药、看炉子。 因着被留下来的人,要么就是被东家重视的年轻大夫、学徒,要么就是本身开的医馆就不大,平时名声不显的大夫。 他们虽是没敢跟着那些人一起跑,也无处可跑,但对疫病的治理也不抱太大希望。 与其寄希望于药,还不如寄希望于这是虚惊一场。 让他们熬的药,以及放的东西,都是他们过去从不曾接触过的新方子,他们还看不出这些配料这么放进去熬是有什么说法。 “嗐,只要喝不死人,就别管那么多了!”就在靠着城门的一处医馆里,就有人嘀嘀咕咕,旁边的大夫是个赤脚大夫,被临时拉到这里来帮忙的,听见留守在这里看铺子的学徒这样说,他只能是这样安抚对方。 结果学徒一听,更沮丧了。 “可糟践了这么多药材,却不能有用,这、这不是乱来吗?再说,药能乱熬乱喝吗?这方子我过去从不曾见过类似的,谁知道喝了之后会不会拉肚子,若是中毒……” “噤声!”听到这学徒竟连这样大胆的话也说了出来,赤脚大夫顿时朝他嘘了一声,朝他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现在是多事之秋,你还敢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学徒也是一激灵,反应了过来。 万一他这番话被锦衣卫给听了去,再禀报给皇长孙,他这颗脑袋可能都要搬家。 想到东家临走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东家、师傅对皇长孙的态度,在这个学徒的心目中,皇长孙的形象已是逼近青面獠牙的造型了,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就在他闭紧了嘴巴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在这家医馆的门口停了下来! “药熬好了没有?熬完之后,继续熬!晚饭回头让人给你们送过来,一会儿再给你们送来几个人手!晚上别睡,轮番熬!” 进来的锦衣卫叭叭叭说完,根本不容他们有反应,就又跑了出去,翻身上马,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门口朝着前方奔驰而去。 因着街道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对方速度很快,等那个学徒跑到门口去张望时,就只能看到一人一马远远的一个影子了。 回来后,一面清洗着堆在一旁的小葫芦,好将放亮了的药水灌进去,学徒一面忍不住嘀咕着:“这么着急催,难道药真的见效了?” 不能? 他师傅不是说,皇长孙他们之前说有灵药,只是在哄骗百姓吗? 这药居然不是安慰剂?居然真的有效果?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谁的脸被打得脆响 “不、不可能?”学徒的猜测,将赤脚大夫都给唬了一跳。 “但若真是这样,那就好了。”随后,他又忍不住期待着。 万一呢? 万一事情真像学徒猜测的那样,那可就太好了! 学徒叹道:“恐怕没那么容易,若真这么容易弄出这样的药来,我师父他们也就不会连夜走了。” 要说他被抛下看铺子,他一点怨气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他师父带着好几个学徒,店里还有其他伙计,但最终被留下看铺子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刚被留下来的时候还很后悔,后悔之前不像其他师兄弟那么会拍师父马屁,甚至还因为性格冲动,在不久之前言语上冒犯了师父。 要不是这样,也不会是他被留下来。 毕竟无论是来的时间长短,还是学到的东西多少,他都是中不溜的水平,不高不低。 但这一两日过去后,被锦衣卫的人命令晾晒药材,配药,熬药,忙得要死,他也就没那个时间去想这些了。 尤其是现在,想着这次的疫病如果真能被控制住,就说明他正在熬的药是管用的。 而他因为参与了配药跟熬药,等于是有了经验,知道了方子。 有了这样的经历,就算是以后离开这家医馆,去其他小地方做大夫,都未必不成! 能治疫病的大夫,这可是千金难求啊! 学徒嘴里唱衰着,但手里的动作明显加快了,办事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跟他搭档的赤脚大夫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二人都算是底层的小人物了,而越是这样的小人物,越是能抓住机会,努力地往上爬。 “阿嚏!”距离应天府大约一百余里之外的地方,有马车正在慢慢向前行着,几辆马车中靠后的那一辆上,坐着三个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两个十几岁的少年。 中年人打了这个喷嚏里,更瘦小的那个少年忙取出一个手帕,殷勤地递了过去。 另一个少年动作慢了一步,看前者的眼神顿时透着一丝不善。 中年人仿佛对这两个学徒的眉眼官司并未注意到,只用手帕擦了擦,然后就放到了一旁。 “行路还是慢了些。”他又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随后皱眉说道。 听到他这样说,之前慢了一步的少年终于抢了一次先机,急急应道:“师父说得是,速度是慢了些,也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八闽。” 另一个少年却不急不慢地回道:“师父,慢一些也好,之前咱们行得太快了,万幸是没被堵在后面,就算是现在慢一些,总能行到八闽,不像是后面那些人,就算是现在着急也无用,怕是不会被放行出来了。” 中年人听了后者的话,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 “德柱说到了点子上,咱们的确是运气好,现在慢一些也无妨。” 见师父居然又只是夸赞了师弟,却对自己说的话直接无视,可见自己这次拍马屁又没拍到位,高壮一些的少年看师弟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不过对方根本不在乎他这种反应,他们这几个学徒之间的关系一向是不怎么好,竞争激烈,毕竟谁最得师父喜欢,就能得到更多的传承,以后说不定还能娶了师父的女儿,跟着师父一起在医馆里做郎中。 至于其他人,可能过两年就要离开,去其他小地方讨生活了。 但二人对视一眼,到底没敢在师父面前露出太多敌意。 跟着离开的学徒有着四人,另外两个犯了错,中途就被抛下了,第五个人则是一开始就被留在了铺子里,唯有他们两个能跟师父一起乘着马车去八闽。 无论谁最后胜了,目前来看,他们两个还是不亏的。 想到被留在应天府的老三,这两个学徒的心气都顺了。 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有在师父面前提应天府的事,哪怕说了也能讨好师父,可到底是抛下了经营这些年的营生去新地方发展,谁知道再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呢? 两个人都不清楚师父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所以对视之后,就都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人也的确不愿主动提及应天府的事,可惜,有些事不是不想提及就能再不出现的,这一行车队又安静走了一段路后,有飞鸽飞来,落在了最前面一个骑马的壮汉手上。 这是壮汉特意训练出来的,从飞鸽的身上取下细管,里面的纸条被抽出来展开一看,壮汉的脸色就是一变。 “停!都先停下!”壮汉立刻抬手,示意车队停下来。 这几十号人立刻都停了下来,壮汉则催马朝着队伍中间而去,翻身下马,就来到了其中一辆马车旁。 里面坐着的男子恰好掀开车帘,沉声问道:“前方可是有人阻拦?” “老爷,倒不是前方出事,是后面出事了。”壮汉说着,就将纸条递了过去。 后方出事了? 难道是被他们猜中了,瘟疫终于控制不住,彻底爆发了? 但这时间是不是有点过快了? 哪怕这疫病已是开始了大半年了,但因着河南府去年受灾的地方并不是哪里都闹了疫病,而这时候的人,尤其是村里人,很多一生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县城罢了,甚至有些人一生连县城都不曾去过,最多是到过镇上。 因着这个原因,哪怕是开始了大半年之久,也不过就是小范围内传播,在一些人看来,若不是有人长途跋涉跑出了河南府,甚至一路来到了应天府,这件事也就像是过去发生过的“小事”一样,悄无声息的发生,再悄无声息的结束。 可就算是有人来到了应天府,将疫病带了过来,也不该才几日就彻底爆发了。 “果然,还是因着处理事情的人不擅长,才导致了疫病爆发啊。”这家医馆的东家淡淡说着,然后才低头去看展开了的纸条。 这一看,脸色跟着变了。 “药?怎么会?” 这上面的字,每一个字分开了他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他反倒不认识,不理解了? 这上面的内容,真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东家的脸忽然就有点疼,就像是被人猛地扇了一巴掌一般。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冯诚被召回来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在他方才说出那番话时,他这护卫头目会有那样的表情了。 这个医馆东家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壮汉忙低下头,却听东家说道:“这消息未必就是真的,兴许是为了安抚民心。” 壮汉能说什么? 他能说,他这消息的来源还算可靠,是从锦衣卫那边托人搞来的消息? 这话他也不能说啊,这个节骨眼说了,可能就将他在锦衣卫认识的兄弟给供出来了。 所以他只能是应道:“老爷说得是。” 护卫头目的反应让东家的心情好了一点,东家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自言自语道:“老爷我就是办医馆的,祖上更是大宋的御医,岂会不知道疫病的可怕?” “这事必是安抚人心的传闻无疑!不必理会,继续行路。” “……是。”有心劝说东家不要一条路走到黑,万一后面真没事,他们将大好的营生给抛下了,去了八闽,等再回来,生意可就没办法再回到过去那样兴隆了,可目光落在东家的脸上,这名壮汉就知道,自己劝说也无用,只能再次低头,应了一声。 等到车队继续动起来,后面几辆马车里的人也都先后听说了来自大后方的传闻。 “哈?能治疫病的药?怎么可能!”只带着两个学徒去八闽的坐堂郎中,一脸高深莫测地指出:“估计药是真有,但怕是安抚人心用的药,看着,这等药也就只能安抚一时,岂能安抚长久?” “师父,这对咱们去八闽,会不会有影响?”瘦小学徒有点担忧地问道。 中年郎中自信地说道:“能有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去了之后,被人害怕一阵,反正咱们走得早,也不会染了病……” 说着这话时,他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拿过手帕,轻轻擦拭之后,心里却突然升腾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好!好!好!”连声的三道“好”,在御书房内响起,朱元璋高兴得直拍桌子。 “咱就知道,英儿出马,必能马到成功!” 来禀报这件事的人,乃是蒋瓛。 他一直都是在应天府内坐镇,通过锦衣卫的各种方式来获知外面的消息,同时还要让城内的锦衣卫盯着应天府城中的动静,防止有人在这个时候捣乱。 因着皇长孙等人都在城外,事情不结束,不好直接进城来,消息就通过飞鸽传书送进来,再由蒋瓛转告给朱元璋。 看着皇上这样高兴的模样,蒋瓛的心里也跟着高兴。 忽听皇上问他:“听说,你拜了英儿为师?” 蒋瓛忙诚惶诚恐地回道:“大殿下亲手教导微臣铁珠枪的使用,又教导微臣如何组装以及练习准头,这等传授之恩,微臣实在是诚惶诚恐,当时脑袋一热,就与大殿下说,大殿下如微臣老师一般……请皇上治罪!” 见蒋瓛说跪就跪,老朱朝他瞅了一眼,无语道:“朕又没说你做得不对,你这突然跪着请罪是干什么?还不快滚起来!” “是!”蒋瓛又麻溜地爬了起来。 老朱看他这个样子就有些牙酸,他过去怎么没看出蒋瓛这小子挺会顺杆爬呢?本来还想着将蒋瓛给扒拉下去,回头再换个指挥使,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对方就顺杆爬,拜了英儿做老师。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老师,但蒋瓛对英儿却是以弟子自称,这样的关系一绑定上,倒是给这厮多了个免死金牌。 老朱就算是有点看不惯这顺杆爬的行为,但也必须要说,若对方不睬英儿不顺杆爬,只怕老朱的屠刀已经落下去了,哪里还能在这里看对方跪来跪去的? 算了,作为一把刀,蒋瓛也还算是使得顺手,既然愿意给英儿继续老实做刀,是不是将其换下去,就看英儿的想法了,他暂时倒是不必去动手了。 蒋瓛虽不知道自己当初顺杆爬认老师的行为,直接给自己套了件“复活甲”,但皇上对这件事的反应,却让蒋瓛隐隐把握住了关键。 看来,能让皇上对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未追究的原因,根子还是在皇长孙这里啊。 蒋瓛等出了皇宫的大门,心里越发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跟着皇长孙走,抱皇长孙的大腿,更有前途! “蒋大人!请留步!”才骑着马离开皇宫不久,就有人从后面跟上来,还朝着蒋瓛喊了一声。 “吁——”蒋瓛一勒马缰绳,看着从后面跟上来的人,打量了一下,认出了这人是谁。 这中年人姓陈,乃是开国功勋冯胜的侄子,冯诚。 “原来是冯将军。”蒋瓛朝着对方一拱手。 冯诚朝着蒋瓛也是一拱手:“蒋大人。” “冯将军是刚刚才回应天?”蒋瓛随口问道。 这问得其实也很敷衍,以蒋瓛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若对方是早早就回来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当然了,对方前几日被召回来这件事,蒋瓛同样知道。 冯诚的性格不错,哈哈一笑,道:“是,才回来几日。” 他长得与冯胜有三分相像,性格上却要更圆滑一些,接着说道:“皇上让我同样负责城外的哨卡检查,接下来就要与蒋大人一起共事了,我这刚刚回来,对应天的情况还没有摸清楚,还要请蒋大人多担待,帮我一把。” 皇上果然召冯诚回来,也是为了皇长孙。 看着冯诚乐呵呵的模样,蒋瓛心里就是一动。 其实若只是辅助皇长孙做事,根本没必要特意从外面召人回来。 以应天府外屯的兵,以及城内外的衙差,连同着锦衣卫,就足够用了。 又不是要开仗,哪里就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干了? 说到底,安排这些人辅助皇长孙,无非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与皇长孙多亲近一番。 开国武勋活到现在的没有几个了,冯胜绝对算是一个。 但直接将冯胜召回来,一是来不及,二是动静太大。 冯诚恰好就在附近,离应天府近一些,将冯诚召回来,让冯诚亲近皇长孙,这也算是皇上摆出来的一个态度了。 若是他所料不错,皇长孙二十岁那年若被册立为太孙,冯胜这个元老级别的功勋,必会被此之前就被皇上推向皇长孙。 回过神后,蒋瓛望着面前的冯家人,努力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压下去,含笑说道:“这自是没问题!” 第二百一十四章 灾祸之象 “冯将军治军严格,这等事自然也是不在话下,到时或许还要有劳冯将军才是。” 这样的场面话,哪怕是粗人都能说上几句,蒋瓛既是不打算得罪这样的功勋之后,自是态度和气。 冯诚也只是与蒋瓛应酬这么几句,随后就告辞离开。 目送着冯诚骑马远去的身影,蒋瓛也催马往前,直奔自己的府邸。 蒋府就在距离皇宫不算远的地方,平时蒋瓛除了进宫,就是在镇抚司衙门里做事,反倒是回自己府邸的时间是最少的。 见他回来,门房都兴高采烈,管家更是让人赶紧去将一直温着的饭菜赶紧送上来。 管家更问蒋瓛,可要先沐浴。 “你老爷我又没有出城,沐什么浴,直接上吃食就成,酒水就免了。”蒋瓛沉声道。 管家立刻应是,等到饭菜上来,见准备的饭菜基本都是很补的饭菜,蒋瓛的食欲都有所消减。 “这两盘撤下去,换两盘清爽小菜上来。前段时候几乎顿顿吃这些,都要腻死了。”蒋瓛皱眉说道。 被指了的两道菜立刻就被撤了下去,片刻之后,两道清爽小菜被摆了上来。 蒋瓛这才稍微有了一点胃口,拧着眉吃东西。 “老爷,这两日有不少人给您递帖子……” 蒋瓛冷声说道:“无论是谁递来的帖子,都先不去管,等过了这几日再说。” “可其中还有国公跟宗室……” “莫说只是国公跟宗室,便是藩王差人递帖子进来,都先不要管!” “是。” 挥手让管家跟其他人先退下,蒋瓛一个人坐在厅内,慢慢吃着。 “来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事,蒋瓛提声唤了一声。 管家忙又小跑着进来:“老爷。” “除了帖子,可还有人送东西过来?”蒋瓛问道。 管家忙道:“因着您的吩咐,凡是来送礼的人,一律婉拒,除了前几日的确有人来送礼,这几日并无人这样做。” 蒋瓛点了下头,“记得约束府里的人,无论是谁,若是在这个节骨眼收了外面人的东西,最好老实禀报上来,若是收了东西不说还隐瞒不报,待老爷我腾出手查出来,就不是简单罚一罚就能过去的事了。” “是,老爷,小的定会好好约束他们。” “还有,若是冯诚派人来找我,若我不在府里,记得及时去通知我。” “是。” 想着最近的事,蒋瓛有点庆幸,他的家眷都不在应天府。 若是在应天府,他一是要分神,二是也防不住被人钻了空子。 事关疫病,事关争嫡,这两样事,哪样不是大事? 只要他的家眷不在应天府,没被卷入争嫡的事情中去,就算是有仆从被人给收买了,问题其实也不大,感情再深厚的家仆,该下刀的时候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就在蒋瓛与管家说话时,一个小厮从门口走了过去。 不久,这个小厮就借口去催送货的铺子,出了蒋府。 他还真去了一趟铺子,回来的时候,与人擦肩而过,他快速说了一句话。 对方听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真是这样说的?”一炷香时间后,一个酒楼雅间里,有人嘀咕着,“冯诚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是真与蒋瓛勾搭上了?而蒋瓛也真的无所顾忌,竟与冯家人有了来往?这条恶犬不是一向以做孤臣为荣吗?如今竟也不孤了?” 面前站着的人不敢吭声,坐在那里的人挥挥手,让其退下。 房间内另一人正在慢慢饮茶,见同伴还是有些不解,就开口说道:“若是过去,蒋瓛自是不敢与功勋之后来往密切,但如今岂是过去?” “你是说,蒋瓛之所以与冯诚勾搭上,是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对方略一想,就懂了。 “皇上这是为皇长孙在铺路?皇上想要让冯家人向皇长孙靠拢?” 见同伴低头喝茶,笑而不语,这个人顿时无语了。 “冯胜可是嫁了小女儿给周王,周王虽可能无心争嫡,但周王与燕王较之其他兄弟都更加亲厚,与秦王、晋王也是一母同胞,关系自然也还不错,他们可同样都是皇后所出皇子,论功绩,哪个不比一个毛头小子强呢?冯胜既是嫁了女儿给周王,有了这样的依仗,周王也未必就真的一点争嫡之心都无。放着威名赫赫的藩王不选,转而去选一个刚回宫的皇孙,冯家人哪有这么蠢笨?” 听着他这样不屑地说着,喝茶的文士将杯盏放下,难得说了句公道话:“也未必。要知道,无论是秦王还是晋王,在民间的声誉都不算好,尤其是秦王,更有暴戾之名。燕王虽是嫡却不是长,周王亦然。” “相比之下,皇长孙乃是太子与太子妃所出,既是嫡,又是长,更有着规矩可依,本就该在十岁那年册立为皇太孙,只因意外,才拖延至今。若皇上坚持,便是皇长孙无功,只要无过,亦是无人能坚决反对。” “冯家若是倒向皇长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他的同伴皱眉道:“若是这样,皇长孙如虎添翼,想要将他拖下来就难了。” 文士再次摇头,道:“何必忧虑?光是一个疫病,就足以让这位皇长孙名声恶了。说实话,我也不曾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样顺利。” “疫病只要传开,我们大可推波助澜,让所有人知道,正是因这位皇长孙做出了种种恶行,才会激怒上天,让疫病传播更广。” 他的同伴一听,眼睛一亮,跟着说道:“我们还可将疫病出现也推到他的身上!虽然时间上有些对不上,但百姓可不知这其中差别,只需说,是去岁皇上要认皇长孙回去,令其归位,才使得龙气受了影响,上天才会预警与我等。” “这疫病,就是灾祸之象,是恶兆啊!” 文士抚掌而笑:“妙极!” 二人正在高兴之时,忽又有人朝着这边行来,在他们待的雅间外面停下。 “老爷。” 外面有仆从守着,所以能来到门前说话的,必是自己人,难道是又有什么情报送到了? 文士就道:“进来。” 一个青衣小厮低着头就走了进来,文士随意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两个竟都是锦衣卫 “你是谁?你怎么会进来?” 文士看清这青衣小厮的长相后,发现这小厮的长相竟是十分陌生,但无论是跟着他的人,还是跟着另一人的人,他都必是见过的,根本就没有这个长相的小厮! 就算是有新采买进来的小厮,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跟着出来! 更不可能被随意放进来! 门口必然是出事了! 难道……这是锦衣卫? 一想到这人可能就是锦衣卫,文士下一刻就已是拔出了佩剑,用剑尖指住了面前的人。 “站住!再往前,我就不客气了!” 跟文士一起喝茶喝酒的另一人,同样也是儒雅模样,但却不是做的文士打扮,而是扮做了商人。 此刻,这商人也拔出了宝剑,同样是对着那个青衣小厮。 而与此同时,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又有人进来了。 文士跟商人模样的男人朝着进来的人看去,见这几人都是自己人,顿时松了口气。 现在可是二对一了,而是多对一了。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锦衣卫,既然是来到了这里,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个人都是不能留下来了。 这家酒楼其实算是他们的一个据点,酒楼本身就是他们自己人在经营,所以就算是有人在这里被杀了,也完全可以被遮掩一二。 他们可以先将人杀了,然后从酒楼的密道逃走! 又或者,看一看是这个锦衣卫发现了他们,还是其他人发现了派来了这个人。 若是前者,他们甚至不必将人全部撤离,完全可以再浑水摸鱼一把。 若是后者,那就只能是赶紧撤了。 但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就只是舍下一个空了的据点而已,他们的人不会受到太多折损。 “老爷,你们没事?”一个小厮手里持着短剑,见其他人已是与那个不速之客打了起来,他也趁乱赶紧来到了文士的跟前,关心地问道。 “无事。”文士摇头。 随后又问:“你们怎么会将他放进来?” “他居然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我们给引走了,在半路上,我们发现不对,赶紧又回来。发现他竟然还有同伙,竟然是将我们分成两批引走,若不是小的发觉了,就真让他得逞了!” “两人?那另一人了?可是跑了?”文士一听,立刻急急问道。 这个小厮忙回道:“回老爷的话,另一人已是被小的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文士这才重新放松下来:“干得好!回头给你记一功!” “谢老爷!”小厮忙道。 他接下来就站在文士跟另一个乔装成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身边,在这里保护着他们。 “抓活的!先抓活的!”自己这一方明显是占据了优势,这一片区域又没什么客人,不用担心被旁人听到这里有人在打斗,文士已是全然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叫着让自己的人抓活口。 因着是多对一,这个活口最终还真被捉到了。 人被直接带到了密道里,在密道里有开阔地,这里的隔音效果更好,就是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私刑的地方。 有人给文士他们各搬了一把椅子,两个人就坐在椅子上,让人直接撬开这个锦衣卫的嘴,问一问对方到底是怎么过来,可是还有同伙在? 这也是决定着他们是不是要立刻放弃这里的成果,直接撤离的时刻! “呸!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迟早都会死在我们太子殿下手里!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锦衣卫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子,凶恶地骂道。 文士嗤笑一声,道:“乱臣贼子?明明你们的主子才是乱臣贼子!继续给他上刑!” “是!” 就听到面前的锦衣卫继续说道:“原来你们竟是前朝的走狗?果然是一群好狗!你们的计策不会得逞的!大明会越来越好!就算不能万万世,起码也比前朝更久!” 这一番话果然戳痛了文士等人的心,文士直接站了起来,冷笑道:“看来他的嘴巴是太利了,别抽鞭子了,直接将他的满口牙都给我拔了!我倒要看看,没了牙,他是不是还这么牙尖嘴利!” “是!” 文士已是不想留在这里了,他对同伴说道:“这里留给他们,我们先去……啊!” 才转过身,一把利刃突然就捅进了他的后腰。 随着利刃拔出,噗地一声,血就涌了出来。 “你……你!”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之前还对他那么谦逊的小厮,用手点了点对方,文士就已然是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伪装成商人的文人已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你……你这是……你这是干什么?你是要造反不成?” “话说反了?”手持利刃的小厮无语道,“你们这些人背后搅风搅雨,害国害民,明明是你们要造反才对?” “你竟然一直都是锦衣卫?不,不对,若你一直是锦衣卫,他们不可能放任河南府的瘟疫起来才收拾,你……你不是他?” 另一个人惊愕地看着这个小厮,终于察觉到了这个人与曾经见过的那个小厮的不同。 相貌上的确是有些相似,因为从这个小厮出现开始,就一直是处于紧张、混乱的状态中,所以才没有让他们起了疑心。 但现在仔细去看,就能看出,相貌上其实还是有些一些区别的,甚至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一点易容过的痕迹。 尤其是身高、身材,乍一看的确是像的,但若不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仔细去看,同样能看出一点区别来。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厮! “你们两个竟都是锦衣卫?” “他是故意被抓住的?” 不愧是能潜入应天府进行这种搅风搅雨任务的人,在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后,立刻就反应过来,猜到了真相。 正在拷打另一个锦衣卫的几个人,都同时脸色大变,没想到他们认为是自己人的人,竟然是敌人! 而就在他们打算再次一拥而上时,密道的上方传来了声音,一个又一个人从上面轻盈落下。 有人见状,心里发狠,朝着被捆起来的锦衣卫就一刀砍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仍思塞北 “去死!”这个人同时怒吼道。 结果下一刻,砰地一声,就在密道内响起,有人一抬手,也没人看到有箭射进来,举刀的男人就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刀也撒了手,直接嘡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这么弥漫开来。 其他人见状,都直接被吓傻了。 谁见过这种场面? 对方一抬手,什么都没有,对面就直接受了伤,血就冒了出来。 这是妖怪,还是神仙? 有人直接就大叫道:“妖怪!妖怪啊!” 什么妖怪? 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见识呢? 被称作“妖怪”的锦衣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脸上的得意却是挡都挡不住。 毕竟这次可是他“抢”到了铁珠枪的使用权,这可是从指挥使大人那里借来的神器! 这次用完了,还要送回去呢! 能够跟指挥使大人用同样的神器,对这名千户来说,实在是令他感到兴奋的事。 而当铁珠枪大显神威后,这种兴奋的感觉就更浓烈了。 “都不准动!违者,杀无赦!”其他锦衣卫朝着那群人冷声喝道。 与此同时,都举着刀剑,对准了这些人。 他们中有人扫过千户大人手里拿着的神器,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听说以后每个锦衣卫都能配备这样的一件神器? 若私底下传闻的这件事是真的,那他们真就更有干劲了! “啊!”一声惨叫在这地下的世界里响起,透着一股渗人的劲儿。 这是有人试图反抗,被一剑捅穿了,发出来的惨叫声。 其他人被这一声惨叫惊“醒”,明知道反抗也可能就是一个死,可不反抗难道就能活? 陆续的反抗,让这一片区域顿时弥漫起了血腥味。 因着有铁珠枪的帮衬,一抬手就能打中一个,所以就算是两个文士带来的人都想要反抗,这场闹剧也很快就以着一边倒的结果收场了。 锦衣卫这边,除了作为诱饵的那一个受了一些外伤,其他锦衣卫竟是一个受伤的都没有,更不用说是丧命的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但当铁珠枪存在于这件事中时,却又显得合情合理了。 有这样的神器存在,哪怕只有一件,若还不能将这群贼子给完全压住,那他们这群锦衣卫也未免太废物了! 后期的锦衣卫中都有着很多精英,何况是朱元璋时期的锦衣卫? 哪怕是最普通的锦衣卫,丢进军营里,都可以算是精兵了! 而这群被两个文士带来的护卫、小厮,虽然也有着一定的武力值,但论起战斗力来,跟锦衣卫中的精锐相比,还是有着一点差距的。 至少,在气势上,就不如这群锦衣卫。 “人抓到了?”蒋瓛在得知钓到大鱼的时候,就一直在等待着抓捕的结果,听到人抓到了,他们派去做诱饵的人果然引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这就更让他高兴了。 “好!” 这下可算是能跟皇上交代了! 蒋瓛之前出去办差,任务自然是顺利完成了,但只要皇上没打算办任何一个藩王,他就这不算是立功。 而以皇上的护短,只要藩王不明着造反,皇上就不可能真将任何一个藩王给办了。 就算是呵斥、禁足,甚至是给藩王降爵,事后怒火消了,人家照样还是亲热的好父子。 而他收集的那些勋贵的“证据”,在皇长孙回归后,也便被皇上一并压下了。 他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自然知道朝中勋贵的一些动静。 在他养伤回来后,就得知有些勋贵开始整顿府内以及族内的情况了。 因着不是大张旗鼓的整顿,所以很多人都没听说过。 蒋瓛听说了,就知道,他之前忙碌了那么久,恐怕又是白忙一场。 等到疫病出现,皇长孙被委派重任,蒋瓛也被派出来协助皇长孙,他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 皇上没有将他弃之不顾,他能被派来协助皇长孙,就说明皇上没将他当做弃子看待! 只要他能在这段时间立下功劳,不仅可以跟皇长孙关系更亲近,被皇长孙更加看重,皇上也能更看重他! “人还活着结果?主谋没被弄死?”蒋瓛忙又问道。 提前跑后来禀报这件事的锦衣卫立刻回道:“回指挥使,两个逆贼头头都还活着,其中一个受伤重了些,但下手的人有分寸,所以并无生命之忧。另一个只是受了一些轻伤,随时都能上刑!” “先将轻伤的那个带过来!” “是!” 随着蒋瓛一声令下,扮做商人的文人被推搡着带到了他的面前。 “跪下!” 见这文人到了这地步还一副硬骨头的模样,还打算站着不跪,他身后的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直接抬脚踹在了他的腿窝那里。 就听噗通一声大响,这文人硬生生被压着跪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蒋瓛坐在那里,淡淡问道。 这里是锦衣卫的大本营,本就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一般来说,审问比较机密的事,就会到这种有着一定隐蔽性的单独房间里审问。 说是房间,其实跟县衙的大堂大小也差不多,只不过相比于大堂,要更加阴森。 除了上面的一把太师椅外,就旁边角落里有一套桌椅,一个负责文书工作的锦衣卫坐在那里,随时记录或是书写什么。 除此之外,就再无旁的家具了。 当然了,虽然再无旁的家具,刑具却管够! 空地上放着一溜儿的刑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用的人太多没时间清理,每件刑具上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些暗红色,浓烈的血腥味从刑具上弥散开来,光是站在这个地方,不参与进来,就足以给人带来十足的心里压迫。 没有坚强一些的心脏,光是站在这里,估计就要腿软了。 若是“主角”就是自己,周围一圈都是锦衣卫,都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那种感觉,真是能让人冷到骨头里。 所以这个扮做商人的文人竟还能撑得住,没有立刻供出什么来,这已是标明这的确是个硬骨头了。 但锦衣卫还真就不怕什么硬骨头。 蒋瓛见被按着跪在地上的人闭口不言,忍不住笑了:“看来,这位仍思塞北的先生,是想见识一下锦衣卫的手段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算不如天算 “来人,给这位先生先松松骨头,就从……那边的第一个开始!挨着来!” “是!” 蒋瓛笑盈盈地吩咐了下去,立刻就有锦衣卫拖着这个文人朝着那边一溜儿刑具的第一件过去。 片刻之后,惨烈的叫声就在这个审讯的房间里响起。 因着这种声音是锦衣卫们时常能听到的,所以站在这里的或是坐在这里的人,别说是面色变一变了,就是眼神都不变,都司空见惯了。 同样的,当“试”到了第三件刑具时,这个昏过去又被冷水泼醒了好几次的文人,终于撑不住了,这也在蒋瓛等人的意料之中。 凡是被拖进他们一亩三分地的人,无论是文人还是武将,有几个能撑得过这一排刑具的? 反正他们至今还没见过一个。 但凡是没有开口的,基本都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死在刑具上的人。 这样的人,在这里同样也有,还不是一个两个。 这也是建立他们这个机构的老朱,曾经想过要撤掉这个机构的原因之一。 当然了,锦衣卫在审问时的残忍,并不是被撤掉的主要原因。 还是因着锦衣卫这个机构,算是当权者手中的一把双刃剑,一个用不好就可能伤到了使用者本人,这才是朱元璋想要撤掉的最主要的原因。 他能使用的剑,留给后人,就可能伤人伤己。 此刻,被拖回来的文人,浑身血葫芦一般,他哀叫着,知道自己不开口怕是不成了,之前被用刑的时候,他想要咬舌自尽,结果没成功,被人“救”了之后,就遭遇了更惨烈的折磨。 这种情况下,他已是被“打断”了脊梁,蒋瓛问什么,就开始答什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姓黄……名黄知行……”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如果这个名字是真的,那这个文人竟不是什么有名的大人物? 蒋瓛蹙眉道:“另一人叫什么?” 文人只能继续回道:“……他……他姓张……” 张? 这个姓氏其实相当常见,按说,蒋瓛不该对这个姓氏过分关注。 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敏锐,又或是这一瞬间他抓住的对方不安的神态变化,总之,蒋瓛没有就这么直接略过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了下,继续问道:“张……他跟张昶是什么关系?” 张昶? 不远处记录这一幕的锦衣卫,也微微一顿,抬眸朝着指挥使大人看去。 见指挥使大人的神情十分严肃,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这名充当文吏的锦衣卫,又看向了瘫在地上血葫芦一样的逆贼。 难道,指挥使大人竟是猜对了? 不然,这个逆贼怎么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别问他是怎么从对方那张带血的脸上看出惊讶之色的,反正他就是能。 不仅他能,站在这里的所有锦衣卫,以及坐在那里的指挥使大人显然都能。 他们都看到了黄知行脸上的惊讶,似乎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他是张昶的儿子?不,看年纪不像,他是张昶的族人?” “这种可能倒是不小,张昶跟族人都入罪,但他既是早有反心,是前朝余孽,必然也早就有着一些准备,所以他的族人中有不少是逃亡在外,隐姓埋名了?” 蒋瓛自言自语着,将一些事都给串了起来。 “所以,河南府的疫病,就是出自你们之手?” “你们这群前朝余孽,是想要利用这场疫病让大明出现动荡,你们好能浑水摸鱼,趁机复国?” “你……你既是都猜到了……又……又何必还来问我?”趴在地上的那个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虽然机关算尽,但老天爷却看不惯你们的自私行径,最终,还是让你们功亏于溃了。”蒋瓛冷笑道。 那个文人虽然不堪重刑,不得不招了这些事,可听到蒋瓛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哪里是功亏于溃了?疫病已是散播开了!根本就拦不下了!” “呵!你懂个屁!”蒋瓛忍不住开始炫耀老师,“我老师,也就是皇长孙殿下,那可是有着惊天的才华!已是拿出了可以治疫病的药方!便是有再多人得了疫病,只要喝上几味药就能好,你们设计了这么多,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甚至还为他老师扬名了! 不过最后一句话蒋瓛并没有说出来,事关疫病,言语还是要谨慎一些比较好。 饶是他没说最后一句话,他这番话说出来,也将那文人给惊住了。 想到之前听说的传闻,文人跟同伴一直都是不信的,但现在连锦衣卫的指挥使都这样说,难道那件事竟是真的?传闻竟然不只是为了安抚民心? 不,不可能! “你……骗我!”文人大叫道。 蒋瓛却对其他锦衣卫说道:“写完了?继续问,让他将其他同党都供出来,然后让他画押,我要拿去给皇上过目。” 立刻就有锦衣卫拖着人继续去问,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问”出来。 蒋瓛却出去,另找人将这边的事写在纸条上,用飞鸽传书的方式送去城外。 城外 朱英此刻正在一个棚子下休息,这个四面透风的棚子是朱英吩咐人建造的,类似这样的休息棚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既是为了休息、避雨,这种棚子也比帐篷或是其他房屋更通风、透气。 “让人在附近荒地上隔断距离建造一个,周围也是这样,这种棚子,待以后不用了,也可以让百姓行路时歇脚,还可让人在这里面做些小买卖,也不算是浪费了人力、物力。” 负责建造这种棚子的正是府兵,此刻就有几个府兵的武将在听着朱英吩咐,连连点头。 他们的顶头上司虽暂时不在这里,但他们出发之前就被耳提命令,必须要服从皇长孙的派遣,不得有任何异议。 所以这些人虽然是第一次跟朱英共事,却没人敢阳奉阴违。 朱英对此也并不意外,这几人都是蓝玉跟常升的亲信,蓝玉跟常升对他们必然是有着交代,让他们听他号令的。 “殿下!城里来的消息!”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匆匆走来,将一个纸条递给了朱英。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争权夺势 “这是……” 朱英立刻就拆开了这个折叠起来的纸条,将其展开,低头看去。 这一看,朱英的神情也变得有点古怪了。 居然还真被他猜到了啊? “没想到,我不过就是随便一猜,竟是真猜对了?” “幕后黑手还真是前朝余孽?” 原来,朱英在得知了疫病这件事后,一面折腾防疫跟治疗疫病的药,忙里偷闲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思索一下这件事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一般来说,这个时代闹瘟疫,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群普通的百姓,也轻易拿不到路条凭证之类的东西,不可能轻易过了重重关卡,真跑到了应天府外面来。 若是真出现了大批的难民,在难民潮的冲击下,关卡可能已经名存实亡了。 但事实是,在疫病被朱允熥他们发现之前,在这群人来到应天府城之外的时候,还没有大批的难民潮出现。 而小股难民历来就有,只要不成规模,在古代就已算是国泰民安了。 就连应天府这样的天子脚下,也不可能人人都吃饱饭。 每年被饿死的人,以及冬日死于寒冷的人,都是有一些的。 只要人数别太多,就连百姓自己都是见怪不怪。 闹成现在这样,用脚指头去想,都知道这里面有事儿。 问题就在于,闹这件事的元凶,到底是什么来头,这值得仔细想一想。 朱英从回来,就经历过明着的刺杀以及暗地里的流言蜚语,知道在背后捣鬼的人,拥有着不弱的势力。 最初他觉得是靖江王一脉干的,朱文正跟朱守谦的爹,死得都不是太舒坦,朱守谦自己年纪小,可能不在意,或是在意也没用,但朱文正的亲信心腹们,却还没死绝呢。 但经过了刺杀一事后,无论是他还是朱元璋,都咂摸出了这里面的味道不对。 是,靖江王一脉的人的确是掺和进来了,但若无人挑拨,这些人心里的怨气随着朱守谦早早就被封了藩王,也该消散大半了。 不管怎么说,朱文正的子孙没断了传承,还好好的当着大明的藩王,享受着富贵不是? 朱守谦本人也没什么野心,老朱对靖江王也谈不上多疼爱,当然了,也并无苛待,这种平常的对待,按说养不出持久的野心。 除非,一直都有人在挑拨着,让他们将根本就不可能有的继承帝位的可能,当成了势在必得。 能够挑拨到这种程度,绝非一日之功。 其他藩王便是再想争权夺势,但也深知朱文正当年的事给老朱带来了多大的心理伤害,不可能,也不敢,再次挑起这件事。 再说,也没必要啊! 针对这样一个无宠无权的富贵闲人,有什么意思?就为了杀死朱英这个回归了的皇孙?若是为了这个结果,何必绕这样大的一个弯? 这简直就像是想要让老朱家内部开花啊! 是谁,这么恨老朱家? 从这个结果去倒推,就先推到了张昶的身上。 若非此人已死,这么看,这样的阴招,还真的挺符合张昶的行事做派。 当初张昶归顺了大明,就明着做大明的忠臣,实际上,给大明,给老朱,挖了许多的大坑。 直到那个时候还喜欢给大臣各种信任的老朱,都感觉到了不对,让人盯着张昶,愣是搜出了证据,才确信,这个人,竟一直心向着前朝大元。 身在江南,心思塞北。 朱英就是想到了张昶这个人,才猜测,自从他回归后,遇到的那几件事,连同着这次的疫病一事,会不会都与张昶这样的人有关? 既然有一个张昶出现过,自然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张昶出现。 张昶当初被老朱委以重任,可以说,身份地位就跟副相差不多了,但这样的重任,却换不来对方的一点忠诚。 在那之后,老朱对降将,尤其是在前朝做过文官的人,都有了一丝怀疑,再也没有像信任张昶那样信任过后归顺的前朝文官了。 那么,那些不被重用的人,只怕就更加恨大明,恨老朱了。 朱英就是依据着这些,留了话给蒋瓛,让蒋瓛密切注意留在应天府内的人。 无论是普通商人,还是游学的文人墨客,又或是应天府内的文武官员,但凡是有人行踪怪异,试图打听治疗疫病的事,就都要盯起来。 锦衣卫的用处不就是体现在这种关键时刻? 朱英不觉得用锦衣卫是什么不好的事,作为普通文臣武将,自然是要忌惮锦衣卫的,就如他当初一样,恨不得离锦衣卫八百里远,恨不得永远都不要与锦衣卫扯上关系。 但当他回宫,成了皇长孙,他的爷爷也摇身一变成了天下的主宰之时,他不必刻意去改变,心态自然而然就有了变化。 这锦衣卫,当然用得! 不仅用得,若是被他所掌控,还能用得很好! “你也看看。”朱英看完,就将纸条塞给刚刚走过来的阿牛。 阿牛是才处理了密探的的事,就赶了过来。 一看递过来的纸条,上面的内容让阿牛想到了刚才的事。 “还真是像臭虫一般,到处都是。”阿牛低声嘀咕道。 这样的形容,让朱英忍俊不禁。 但他必须要说,这词用的,到位! “可不是臭虫吗?的确是到处都是,感觉杀都杀不完。”朱英感慨道。 阿牛不懂,“殿下,小的虽没有经历过前朝,却也知道,前朝被灭之前,对百姓并不好,不光是对汉人不好,对他们自己的百姓也不好。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竟让这些人前仆后继,甘愿赴死?” “小的听说,最近还有人为他们说话,说这些人都是前朝忠义之士……” “前朝忠义之士?不,都是百姓的罪人!”朱英冷笑道,“若说忠义,他们恐怕也只是忠于自己的利益!至于百姓?在他们眼里怕是连蝼蚁都不如!” “他们既是做出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待报纸出来,就将他们的罪行都一一列出来,我还要让人编成戏文,全天下去说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何等虚伪之徒!”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日进斗金 听到皇长孙的话,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这招可是太狠了! 只要真能实行开来,光是这舆论,就能将那些人给活活骂死! 但要将这个目标达成,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可不是个小数字,皇上能同意拨银子吗? 就算是皇上同意,户部的老大人能同意吗?满朝文武能同意吗? 只要这些人哭着喊着不愿意出银子,那这样的目标就很难达成啊。 阿牛迟疑了下,问道:“现在就干吗?” 原本以为阿牛迟疑,是想要规劝皇长孙的人都无语了。 醒醒啊大人! 你怎么能不仅不规劝皇长孙,反倒跟着一起胡闹呢? 仿佛没看到这些人努力压下的无语情绪,阿牛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朱英,似乎只要朱英一声令下,他就要去干了! 朱英扫了一眼其他人,明白这些人的顾虑。 他这番话说得好,这办法也的确是好,但问题是,想要实施,却需要银子。 没有银子,就办不成他所说的事。 只靠着官府? 这又不是什么必须要干的事,户部的人不会愿意拨银子出来的。 哪怕朱英是皇长孙,但这样“胡闹”,也不会有多少人支持。 这事放在其他刚回归的皇孙身上,自然是难办的一件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算是他爷爷,除非自掏腰包,从小金库里掏银子,也没办法去掏国库的银子。 老朱不在乎自己身上被戳了多少骂名,却会在乎朱英办这件事会不会适得其反。 但这些问题在朱英看来,就都不是问题! 不就是银子吗? 别人不愿意拿,他自己有啊! 别忘了,光是白糖、羊毛制品、红薯,就为他“种”出了多少银子! 掏几万两银子来出气,完全没问题! “这事等疫病被控制了之后,到时候,他们人头落地之前,我给你银子,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朱英见阿牛是真想亲自去办这件事,他给对方这个机会。 阿牛果然高兴应了:“是!” 其他人一听,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等等,大明的国库虽然没有多余的银子来支持皇长孙“出气”,但皇长孙自己就是有钱人啊! 普通百姓或许已经被锦衣卫故意放出去的风声给弄迷糊了,真以为之前的传闻是假的,皇长孙的确是从民间被接回去的,但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却是另有其人。 可他们这些人,却不在这批百姓范围之内,他们当然很清楚,朱家铺子的少东家,就是眼前的皇长孙! 那个已经更名了的朱氏商超,之前可是日进斗金! 就算现在因为城外出现了疫病,商超这边的生意有些萧条了,但其他铺子的生意也没好到哪里去啊,相比之下,朱氏商超的生意反倒算是不错的了。 光是之前卖奶茶,搞那个什么促销,就已经让皇长孙赚到了大笔的银子? 这些银子都无需都拿出来,只需拿出一部分,足够达成皇长孙的愿望了! 反应过来的众人,都不再觉得阿牛这位锦衣卫新贵是在盲目拍皇长孙马屁了,人家这是了解皇长孙,所以才能立刻接上皇长孙的话啊! 皇长孙手里握有大笔的银子,那么,在这次处理瘟疫的事情上,就握有更多筹码了。 虽然在对治瘟疫的事情上,户部的人不可能卡住银子不放,但手里本就不缺银子,就能拥有更大的主动性。 可以“先斩后奏”,先处理,再申请银子,这速度,可就比其他人快了! 而有时候,时间更快一些,结果往往就会变得不同。 “取笔墨纸砚来。”朱英吩咐道。 有人将笔墨纸砚在一旁摆上,朱英就这么站在桌前,提笔写了两行字,待干了之后,将信封好,递给阿牛。 “让人将这封信送回去。” 想了想,又叮嘱道:“信反复消毒,再送过去。” “是。”皇长孙的谨慎小心,让阿牛越发意识到了疫病的可怕,他亲自将信消毒了一番,在外面又套上了一张信封,让人通过锦衣卫的秘密渠道,送入应天府城。 信入,人不入。 信入之后,按照吩咐,再次消毒。 三次消毒后,信才终于送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听说这是他的大孙子所写的亲笔信,早就按捺不住,刚才就差点直接点兵出城的朱元璋,终于重新坐下来,将信拆开,低头看信。 随着信上的内容入了眼,朱元璋原本焦躁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这小子,竟觉得朕会脑袋冲动,跑出城去?还劝朕不要白龙鱼服、贸然出城,他以为朕是三岁孩子吗?” 一旁的大太监偷偷擦了擦冷汗,虽然知道腹诽是有些以下犯上了,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若不是皇长孙殿下的信恰好被送进来,皇上您刚刚就差点点兵出去了啊! 由此可见,皇长孙对皇上还是十分了解的。 大太监见皇上神情不像是之前那样暴戾了,终于敢小心翼翼开口道:“皇上,皇长孙殿下乃是至诚至孝之人,自是满心满眼都想着您,连在城外都不忘了您的安危……” “是啊,这小子就是这样,朕也不好说他,还想着管着朕,连朕多吃几口肉,都要看他的脸色,哎!”朱元璋跟着抱怨了起来。 大太监却不敢再搭腔了,皇上这可不是真抱怨,这分明就是乐在其中啊。 朱元璋“抱怨”了一番后,那股子恐慌感终于被压了下去。 他其实也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他纵是着急,也不能自己跑出去。 毕竟疫病已是到了应天府外面,他这个皇上若是跑出去,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传闻传开了,哪怕他本人并不曾染上疫病,这天下也要跟着乱一乱了。 但只是派臣子出去,又不能体现出朝廷对这件事的重视。 派皇长孙亲自出城督办此事,的确就是最好的选择。 朱元璋还是亲自颁布了这道圣旨的人,可今日中午他小睡一会儿,突然就梦到了因病离世的太子,猛地醒来后,朱元璋的心病就再次犯了。 “不能让其他人欺负了朕的大孙子……来人,将朕的宝剑取来!”朱元璋突然说道。 第二百二十章 迷信 此刻的朱英,已经面临了新的挑战,那就是,污水问题。 凡是跟疫病相关的事,就离不开污染二字。 焚烧衣物、尸体,净化附近的水源以及其他不可焚烧的资源,这是必须要去做的。 若不做,就没办法将疫病消除。 但这个时代,前者还好说,焚烧嘛,只需要执行力足够,那些本就畏惧官府的百姓,也只能遵从。 可涉及到净化水源,净化土地,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负责统计历朝历代疫病相关的文吏,将已总结了的资料呈递上来。 格式都是按照朱英的要求做的,不需要拽文,只需要尽量精简文字,将总结的内容阐述清楚即可。 这种汇报模式,连被“借调”过来的工部文吏,都是暗暗惊叹。 他们这几个文吏,在做实事方面,可能要比那些工部的官员更强。 毕竟他们大多数都是从基层而来,平时接触到的也是最繁琐也最底层的事。 在被借调之前,他们也没想到,皇长孙殿下竟然放弃了那些工部的大人们,选择了他们这些小人物。 有人心思多,想得也多,最初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认为,皇长孙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只是文吏,不是正经官员,在皇长孙看来更加好驱使罢了。 这其中或许还有上层大人物们的一些对弈的结果。 但接连忙碌起来之后,忙得每天连觉都只能睡两个多时辰,每日都能见到皇长孙,还不止一次,明显能看到皇长孙对他们的工作内容十分重视,之前的猜测便有些立不住脚了。 “咱们被借调过来,根本就不是因为咱们好驱使,而是因为咱们的工作十分重要!因为咱们在这件事上更有用!” 开始有人这样说,并且表示,这是他亲耳听到皇长孙与人说的! 这样的话,哪怕是假的,他们也愿意将它当做是真的。 等到从皇长孙那边传来的“文件格式”以及要求传达下来后,总结他们工作成果的文吏们,对这位过去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到的皇孙,有了另外的一种情绪,那就是:敬畏! 是的,敬畏。 或许那些高层的官员,一时还不会觉得这样的格式有多么神奇,最多是觉得这样的总结方式看着清爽,比那些拽文拽句废话连篇的总结报告更好“看”,看了就能看明白,不至于云里雾里的,让人看到最后都搞不懂是在说什么。 可在这些时常忙碌的文吏们看来,这样的文件格式,甚至是记账的方式,都太方便了! 不是一般方便,是真的非常方便! 尤其是到了忙得脚朝天,需要上交总结的时候,算半年甚至是一年的账目以及各种数字总结,永远都是这些文吏们最痛苦的时候,但有了这样的记账方式、总结方式,他们虽然依旧会痛苦,但痛苦显然会锐减! 放在他们个人身上,就只是锐减了一部分。 而整个大明,有着千千万万的文吏! 除了中央枢纽各部的文吏,还有地方的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文吏,只要有一部分人开始用,剩下的人便是不想用,也只能是被时代的洪流裹着往前走了。 因为你不用,效率就远远不如同僚! 而只要用了,那就是欠了皇长孙的一份人情。 就算皇长孙不觉得这是人情,就算一些用了的人也不觉得这是人情,可只要是用了,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必去理会,普通的文吏们,嘴上还敢不承情吗? 这个时代,对师承可是相当重视,虽只是这样的一点点传承,根本都与师承挨不上边,但用了,跟不用,感觉就是不同。 文吏们之前也隐隐听说过,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似乎因为皇长孙教导了他什么,就开始喊皇长孙老师了。 这件事在一些六部官员的眼里,简直就是个让人无语的事。 偶尔也会有人“调侃”一二句,当然了,连嘲讽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不敢的,自然更不会有人嘲讽收了个“大龄”弟子的皇长孙。 但那种你懂我懂的目光一对碰的微妙,却是很多文臣都惯会的。 这些文吏跟着上官做事,偶尔也能看到一二场景,听到一二阴阳怪气的调侃。 他们之前对此并无多大兴趣,反正无论是这些“调侃”旁人的上官,还是被调侃的人,都是他们永远也挨不着的大人物。 而这些大人物身上发生的事,也永远不会在他们身上出现。 直到现在,他们这群本该是被贵人们无视的官场最底层,却得到了皇长孙这样贵人的莫大重视,还有劳皇长孙费脑子给他们想了这样的省事儿的办法,他们何德何能? 也因此,今日负责捧着总结资料来见朱英的小吏,望着朱英的目光,让朱英都有点头皮发麻。 这……这目光是不是有点太火辣了一点? 一个连胡子都不短了的中年大老爷们,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小心他会拳头发痒,忍不住打人啊! 忍住,忍住! “所有历朝历代的案例,都在这里了?”朱英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这份总结资料上,问道。 小吏忙回道:“凡是朝廷书局里有的、档案里有的,都已是总结在案了。” “好,辛苦了。”朱英看着厚厚的资料,让小吏先退下。 趁着现在傍晚时分,刚刚用过晚膳,没别的事,借着油灯,朱英开始翻看这厚厚的资料。 一页一页看着,对更早之前古代人的智慧,朱英也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识。 “虽然在消毒以及药剂方面有一些欠缺,但中国从古至今治理疫病,也不是将人困死就了事,历朝历代都有着不用的治理办法。” “所谓祈祷,其实也不全是迷信?” 他看着关于祈祷、巫术方面的记载,对照着他记忆中的与这些事件有关系的帝王的生平,突然悟了。 所谓的祈祷,巫术,相比于是大型的全民迷信行动,其实……更像是一种安抚措施? “国有大故、天灾弥祀社稷祷祠……遍祀社稷及诸所祷,既则祠之以报焉。” “当时的皇帝跟满朝文武,真的觉得祈祷就管用?” “未必。” “但百姓信,只要百姓信,疫病引起的恐慌就能被有效安抚,这才是进行大型祈祷、巫术活动的根本原因?”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提前出现消毒液 “相比于后世一些国家,在处理疫病上的态度跟措施,古代可圈可点的案例更值得借鉴。” “秦汉时期,政府在城市中设立了固定垃圾处理地点和方法?嗯,这一点我已用过了,增加了本就有的垃圾处理点。” “疫病区的垃圾,要特设地点,并由专人小心处理,可以加一分。” “唔,我再看看,汉朝……这是汉灵帝的时候?有人制造了洒水的工具,翻车?渴鸟?用于防止路面的扬尘?” “翻车似乎是用在农事上更多了?回头可让人再仿造一些,或者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工具……” 这些都有,更不必说是历朝历代的赈灾、送药、隔离的政策了。 朱英仔细看了半宿,将其中可圈可点的内容都抄录下来,再对比自己之前下的命令,凡是不够完善的,再进行完善。 而已经比前人更完善的,也要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等到补充了的内容,被他交给阿牛,通过锦衣卫,将这些命令传达下去,更有一份送去了皇宫,朱英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松了之后,朱英的神情也有些冷漠下来。 按说,之前朝代这么多例子在,就算是照葫芦画瓢,朝堂上的官员,也不至于面对瘟疫,一脸的慌张,这么无能! 他甚至想到了导致明朝灭亡的原因之一,明末的大瘟疫! 那场瘟疫,使得明末本就糟糕的情况,更加雪上加霜。 按说,明朝有医学,也有惠民药局,无论是培养医生到地方去治病,还是惠民药局的药品储备,如果不出意外,对治瘟疫不至于那么惨烈。 在明朝之前的这些朝代,对治瘟疫,可是有着这么好、这么多的办法! 怎么到了明朝,对疫病的控制,就这么差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整个大明,都对医学的培养毫不在意了。 朱英甚至想到了自己的五叔,他的五叔,不就是对医学药草相关十分感兴趣吗?结果被老朱常常骂得狗血喷头,觉得作为皇子喜欢这些,简直就是不务正业,丢人现眼。 连皇上都是这样的态度,底下的人又怎么会重视这些呢? “不成,还是要再给爷爷写一封信。” 说干就干,当晚,朱英就再次挥笔写了一封信,转过天的清晨,就让人用老办法送去了皇宫。 与此同时,朱英对目前的医学跟惠民药局也是不太满意,打算大力整顿。 “医学培养出来的医生也罢,原本的太医也罢,甚至是城里那些有名气的郎中,都要有个更明确的考核标准。” “如果他们排斥,那我就另立一个标准,不愿参与考核的,我不强迫,但参加并通过的,我就大力扶持、培养。” “绝不能让大明落到原本的历史线结局,至少,也要再多苟一苟,才不负我穿越一场。” “惠民药局不能取缔,但必须要从上到下重新考核一下,凡是惠民药局的官员,都必须是大夫出身,还必须是经过我的标准考核通过的人来担任。” “涉及到医药领域,甚至是很多专业领域,最忌讳外行指挥内行。” 朱英将这些都写在了密信里,相信这时候的爷爷已经看到了。 虽然老朱对医学以及郎中的培养,一直都是不重视的。 但朱英知道爷爷重视他这个孙子,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只要他提出了建议,相信爷爷会认真考虑的。 而只要老朱认真考虑,作为一个打下了大明江山的君主,就不可能意识不到原本医学培养体系的弊端,不可能看不出整个社会都不重视医药发展的弊端! 就算原本不在意,经过这次疫病的出现,也该有所触动了。 朱英没闲着,他在城外开设的工坊区域内,一个“实验室”拔地而起,这里同样是谜中之谜,外人都不知道这个院中院里在研究些什么。 朱英前几日就“请”了一些人在里面搞研究,刚“请”他们过来时,这些被“请”来的人,还心中恐惧。 都是一些在民间有些好名声的赤脚大夫,但还远远不到名医、神医的程度,也不知道皇长孙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又或许,只是撒网捞鱼,让锦衣卫四处搜寻有着同样“特质”的人,不拘是谁,统统带来。 这些人被带来后,就在这个院子里住下了,吃住都在这里,几天时间下来,原本还惶惶然的十几人,都逐渐陷入到了事业的狂热中去了! 他们之所以能以赤脚大夫的身份,在十里八乡有着盛名,区别于其他普通赤脚大夫,就是因为他们哪怕出身贫寒,也有着极好的天赋以及旺盛的研究精神! 当他们被圈进来,知道他们接下来只需要投入的去研究可以消毒的液体,用于防疫跟消除瘟疫,什么担心、害怕,统统被他们扔在了脑后! 皇长孙差人拿给他们的资料,就是寥寥数语,甚至也只是描绘了一下成品可能会有的颜色、味道以及功效,还提供了十几种可能用得上的备选原材料,给他们提供思路上的帮助。 若他们需要其他材料,负责“看管”他们的锦衣卫,会竭尽全力给他们寻来。 他们只需要将皇长孙交代下来的任务完成即可。 这任务可没那么快完成,虽然每天都有人去“催”,可没办法一两日就研究出来,就是没办法研究出来! 后来因为锦衣卫一天去无数趟,原本对外面守门的锦衣卫畏惧的赤脚大夫们,竟然怒而喷人。 锦衣卫们这才知道,陷入研究狂状态的人,哪怕是赤脚大夫,也是惹不起的。 这件事被朱英知道后,朱英还特地吩咐下去,让这群人不要去催里面的人。 虽然他也急着想看到84消毒液在这个时代提前出现,可谁让他穿越过来前并不知道自己会穿越,所以也就从没去搜过84消毒液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他能在穿越过来十一年左右,还能记得一点大概,这已是奇迹了! 他这个经常用84消毒液的人都搞不出这东西,让一群从没见过的人来搞,还限期一两日,这不是要人命吗? 就在朱英觉得,84消毒液几日内是不可能被研究出来的时候,那个最近两天一直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小院里,传出了惊喜的欢呼声。 “成了!成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净化污染的好东西 成了?什么成了? 这是外面守着的锦衣卫们的第一反应。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刚刚熄了里面的人短时间内能出成果的心思,所以一时都没往这方面想。 可在这一念之后,听着里面惊喜的欢呼声,他们的第二反应就是:成了!该不会是……大殿下要的东西,被里面的那些赤脚大夫给做出来了? 若不是这东西成了,里面的人何至于这样高兴? 果然,下一刻,从里面被锁住了的门,被人直接打开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跑出来,拉着正探身过去准备查看的锦衣卫,兴高采烈地叫着:“成了!成了!消毒液成了!” “消毒液”这个名字,还是皇长孙给起的。 原本皇长孙说的是“84消毒液”,但大家能搞明白“消毒液”是指的什么,却搞不懂为何要加“八四”两个字。 这两个数字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皇长孙听到这个问题,思索一番后,就说,不必加“八四”二字了,就是“消毒液”,回头若是能做出来,可叫做“大明消毒液”。 大明消毒液? 这名字好啊! 虽然不以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来命名,但这东西只要被造出来,且在这次疫病中大显神威,那么,他们这些参与研究它的赤脚大夫,就必是要跟着它一起扬名了! 至于能不能青史留名? 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敢去想这种可能,他们只是一群赤脚大夫而已啊! 能有如今的际遇,已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就算他们这些赤脚大夫不能被记载在青史上,只要他们能做出这东西,能起到大作用,能救下很多人,更能在皇长孙面前露面,就已是祖宗保佑、祖坟都冒青烟的事了。 “成了?真成了?” 听到这样的嚷嚷声,看到涨红了脸的人,不仅是被这名赤脚大夫拉住了袖子的锦衣卫高兴地瞪大了眼,旁边的几个锦衣卫也都凑了过来,纷纷问着。 等被追问的人不断地肯定着,这些锦衣卫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能被派到这里来执行任务的锦衣卫,起码在可信度上,是绝对被信任着的。 他们也都是一心向着皇长孙,属于阿牛的嫡系,而阿牛又是皇长孙的绝对心腹,他们这些跟着阿牛干差事的锦衣卫,所有的前途跟未来,也都可以说是押宝在了皇长孙身上。 皇长孙若能立功劳,以后能成储君,甚至是帝王,那他们这些早早就跟着皇长孙的人,自然能够一飞冲天! 作为武人,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现在,瘟疫的事由大殿下处理,而被大殿下说是能够防疫以及消毒的好东西,就这样被造了出来。 这岂不是能很好的控制瘟疫? 能在这个时代成了锦衣卫的人,哪怕是普通锦衣卫,脑子基本也是好使的。 他们搞不懂什么是消毒液,但也能从名字推断出这消毒液的功效。 他们搞不懂防疫的一些措施,却也知道,这些措施是对的,是好的,是可以让瘟疫得到遏制的! 他们更清楚,部分官员跟一些民间势力,都对大殿下掌权有着排斥。 这其中或是因他们背后站着藩王,或是因大殿下的命令让这些势力的利益受损,或是单纯觉得大殿下不给他们面子,想要给大殿下一个“教训”,让大殿下能够从此知道亲近商贾、小人,远离贤人的后果。 这是一场博弈! 若是大殿下输了,就算皇上依旧宠爱大殿下,依旧立大殿下做储君,大殿下想要扳倒这些人、这些势力,也会难上许多。 但若是大殿下这次成功治理了瘟疫,胜了,那么,大殿下就有了功绩,等于是从单纯被宠爱的以爱获权,变成了靠自己立住了跟脚。 再有着红薯的推广,在朝、在民,皇长孙都将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这次的瘟疫,距离结束已不远了。真希望以后还能跟着皇长孙办差啊!”目送着“消毒液”成品被护送过去,被留下来继续把守这座“实验室”的锦衣卫,忍不住对着身旁的同僚感慨着。 放在平时,这个说话的锦衣卫最是沉默寡言。 不爱说话,对于锦衣卫来说,并不是什么缺点。 这样的人,只要身手了得,思维敏捷,那么,不爱说话,甚至可以算是一个优点了。 不爱多嘴的人,更能保守秘密。 像是今日这样,突然开始感慨起来了,这样的情况,过去可是很少出现的。 但他的同僚并不为此感到奇怪,因为听到他这番话的同僚自己,也突然很有说话的欲望。 毕竟,跟着皇长孙做事,跟过去只是远距离给还没有回归的皇长孙做事,还是有所区别的。 虽然才过了数日时间,他们这些锦衣卫就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其中就包括,他们的衣食住行,都上了一个档次。 这还是潜移默化的变化,无论是伙食顿顿有肉,还是防护服的发放,还是每日发放的东西,都让他们感觉到了被重视。 听上官说,他们比过去更好的待遇,多出来的这部分,都是皇长孙自己掏的银子,说是什么,出差的奖金补贴,按天数来发放。 这在过去可是从未有过的啊! 其实锦衣卫本身的待遇就已是很不错了,在这时代能做锦衣卫的人,也不是多缺银子,家底一般都还算殷实。 但他们素来被朝臣们忌惮、畏惧、厌恶,却又被上面的贵人们轻视,认为他们真是一群鹰犬。 同样是贵人,同僚中曾经也有人被派去保护过其他皇孙,甚至是当初还没有就封的部分藩王,有些任务也是冒着生命危险。 可这些贵人们无非就是给他们一些赏银,态度高高在上。 从来没有贵人,如皇长孙一样,真拿他们当人看。 “皇长孙仁厚,我等才更要好好办差,才不辜负皇长孙对我等的重视!”另一个锦衣卫开口说道。 “你可听说,有些人陆续从外面又跑了回来,其中还有一些名医,这些人若主动来投,皇长孙未必会拒绝。” “但他们中万一有人包藏祸心……” 前面那个锦衣卫眼神冷了下来:“他们敢!咱们回头可是要跟其他兄弟们多说说,就算是不办差的人,也要忙起来了。别让人觉得,咱们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必再审了,全都砍了 “这就是消毒液?” 朱英拿起一个葫芦拔开塞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刺鼻的味道顿时让朱英眼睛一亮。 “就是这个味道!” “不过,好不好用,还是要看看实际效果。” 朱英立刻就胳膊一挥:“走!去试试!” 虽然消毒液做出来之后,这些赤脚大夫们都已是试验了几次了。 但在院子里的试验,与在外面的大型试验,还是有所区别的。 朱英直接让人将消毒液稀释,然后穿着防护衣,进入了一片防疫区,在防疫区远处村人惊恐的探头探脑注视下,这些进入的人,直接将稀释了的消毒液,喷洒在了这一片地界的任何一处。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消毒水怪异的味道。 朱英原本是不喜欢用封建迷信的方式来控制百姓思想的,但在看过了前面那些朝代的防疫案例后,远比大明之前登记在册的措施更完善,人家就用了祈祷等方式,来安抚民心。 大明建立后,出现的各种疫病,虽然也有人提出祭祀,但论成效,却都不如前面那些朝代有效果。 朱英觉得,这与发心不同也有关系。 很明显,那些记录在资料上的朝代的祈祷、巫术,明显就真的只是当权者在安抚民心。 反倒算是后世的大明,地方上搞过的这些大大小小的祭祀,主持者却大多是真心实意觉得只靠着这一套,就能让疫病自己消除。 这从根子上就错了! “明明时间在流逝,可时代却没有在发展,更没有在进步。” 这个结论,让朱英高兴之余,又有些警醒。 相比于其他那些朝代,开局一个碗打出一个江山的老朱家,显然是不符合世家标准的,在前朝遗老的眼中,更是得位不正的造反之人。 朱英甚至怀疑不仅是在应天府的一些府邸里,就连各个藩王的地界上,怕也藏着不少毒蛇。 “也不知道爷爷收到我写的信,会不会被气得跳脚。让他接受新的观点,对于一个大权在握的实权皇帝来说,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毕竟,按照我说的去做,就等于是将他之前下的决心一一更改。” “都说皇帝开口是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这不仅是面子问题,还可能被朝臣阻拦。” “大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啊。” 与此同时,皇宫里,老朱看完大孙子差人给他送回的又一封书信,也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他皱着眉头,将大孙子前前后后差人送回的几封信摆在一起,一封一封的来回看着。 从这几封信上的内容,就能感觉到,写信之人心情上的一些变化。 “大殿下身边,可有不服命令者?”老朱盯着最后两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后,问被他唤来的蒋瓛。 蒋瓛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人在应天府城之中,但对城外锦衣卫的行动,却有着遥控之势。 大皇孙身边跟着的锦衣卫,除了阿牛以及阿牛带着的那部分嫡系,其他锦衣卫,那都是要受蒋瓛控制的。 所以外面的事,蒋瓛还真是知道得很清楚。 蒋瓛忙回道:“回皇上的话,无人敢对皇长孙殿下无礼,凡皇长孙所下命令,所有锦衣卫都是遵从去办,之前倒是有几人怠慢了一些,早就被拿下了。” 现在的这些锦衣卫,个个都是绷着劲儿呢,谁还敢不遵从,前车之鉴可摆在那里! 只是怠慢了一下,就直接被拿了,这对锦衣卫们来说都是十分新鲜的事情。 也是通过这个小插曲,让他们更清楚的认识到,皇长孙就是皇长孙,是其他皇孙跟藩王都无法比的,怠慢了其他人可能就是挨骂或是挨几鞭子,最严重也不过就是前途受影响。 可怠慢了皇长孙,就别说是前途受不受影响了,恐怕要下昭狱,被人调查是不是与人勾结,意图犯上了。 这其中的区别,锦衣卫们都已是感觉到了。 所以蒋瓛说,锦衣卫无人敢对皇长孙无礼,这话是大实话。 但他这话里,也给其他人埋着坑呢。 锦衣卫不敢,这可不代表其他人就都不敢。 朱元璋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更加生气。 他所看重的皇长孙,这些人却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阳奉阴违? 果然该死! 望着手里的信,他淡淡说道:“之前不是抓到了一些人,参与了造谣一事?除了首犯跟几个从犯,其他人,不必再审了,全都砍了!人头就挂在城头上,让城里城外的人都看看,在疫病这件事里乱伸手的,都是什么下场。” 这一句话,起码上百颗人头就要落地。 蒋瓛立刻应了。 不过,砍头这事可不归他的锦衣卫管,人犯在锦衣卫,随着皇上的命令一下,刑部那边要差人将人带走。 按说,这大批量的砍头,一般也不是下了命令后就直接推出去砍了的,起码要等,还要事先贴出告示,告知百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这样才能起到一个震慑“教育”的作用。 但若是皇上觉得,不许拖了,尽快砍,那中间的步骤就完全可以省略掉,只进行最后的环节就可以。 蒋瓛出去时,传旨的太监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等到蒋瓛出了宫门,回了自家衙门,没过半个时辰,就有刑部的官员来访。 “这可是稀客啊。”听说来人是刑部的几位官员后,蒋瓛就是一挑眉,直接站了起来。 “不知是什么风,将几位大人给吹来了?”见了人后,蒋瓛笑呵呵地朝着他们一拱手。 这几个刑部官员脸上的肌肉都是一抽,为首的官员是刑部尚书杨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是名满天下。 在当刑部尚书之前,还曾任过户部尚书。 这个人,蒋瓛还是有所了解的,对方不仅是个清官、名臣,还是个对案子执着,不喜欢看到冤案跟错杀之事的大臣。 因为这件事,杨靖跟锦衣卫之间的关系也很冷淡。 蒋瓛已猜到这几个文臣到来是为了什么了,他笑着请他们入内:“不过,就算几位大人不说,蒋某也猜到你们的来意了,请里面说。” 杨靖目光扫过同行的几人,见他们神情间既有着畏惧,还有着一丝不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治瘟疫 半个时辰后,这几人再次离开时,神情已是有了变化。 杨靖倒是始终如一,一直都是那么一副平静的模样。 与他一同来的下属,见尚书大人的态度还是那样,有的人觉得尚书是破罐子破摔了,知道无法改变皇上的想法,也无法劝说皇上的近臣改变想法,就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而有的人却觉得,尚书大人或许是另有办法,这是成竹在胸的表现。 “大人,他们都已是走了。”有人目送着他们乘着马车离开,回来禀报蒋瓛。 蒋瓛正在给自己养的几棵绿植浇水,听到下属的禀报,淡淡说道:“还真是一群迂腐之人。” 来禀报的下属是蒋瓛的心腹,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说道:“是啊,明知道您不可能因他们的话就改变想法,却还是要来这么一遭,依小的看,他们这就是沽名钓誉,用您的名声来他们提升名声铺路了。” 文臣嘛,一向讲究一个好名声。 不像是他们锦衣卫,只需要考虑如何好好办差就可以。 文臣顾虑的事情就多了,有时候,都不是在争执事情本身对与错了,有些文臣所考虑的,就只是自己的名声以及主公的名声好坏问题。 就仿佛这天下所有的事,都不如他们所在意的名声重要。 要他们说啊,这就是魔怔了。 若蒋瓛知道下属在想什么,也得点头同意。 可不就是魔怔了吗? “他们想这么干,就随他们去。”蒋瓛自然知道这几个人来找自己的用意,嘴上说着,是不想让无辜之人死去,希望他作为天子近臣,能够劝谏一番,实际上,就是踩着他来博一个名声来的。 这些人里,大概也就只有杨靖这个刑部尚书,是真的不为了名声,是真的想要救一救其中的无辜之人了。 但谁不知道他们这位皇上一旦决定了的事,基本没人能劝谏得动? 劝谏皇上不要滥杀无辜? 哪怕是他这个所谓天子近臣去劝,也得不了好! 无论是那几个人,还是蒋瓛自己,都清楚这一点,所以这几个人来做这件事,就跟脱裤子放屁一样,简直就是多此一举!明知道来找他毫无意义,还跑来试图说服他,这是在干什么? “倒是杨大人那里,让人盯着,看看他是不是要送信去城外。”蒋瓛心里一动,想到了杨靖在那半个时辰里的表现,心里已是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那一百来人里,多半都是死不足惜的,但必然是有着一小半是罪不至死。 但皇上下令处死的人,但凡是卷入了必死的大案之中,被牵连的无辜者少的上百人,多的上千人,甚至是上万人跟着一起死,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杨靖突然跳出来,来这么一手,是因为过去不是刑部尚书,如今是刑部尚书了,所以要“在其位谋其政”? 还是因为,皇长孙回宫了,让杨靖看到了新的希望? 若是后者,他只能说,杨靖还真是脑袋灵光,知道找谁更管用。 但在这个节骨眼,用这件事去劳烦皇长孙,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皇上恐怕会大怒。 这个杨靖啊,为了十几个甚至就是几个无辜被牵连的人,就冒这个险,值得吗? 无论怎么想,蒋瓛都无法理解如杨靖这样的文臣。 他或许能搞懂跟杨靖一起来的那几个沽名钓誉之辈的想法,反倒是杨靖这种真执拗的人,他反倒是搞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 但意外的,他并不讨厌。 想了想,他再次提醒道:“若是发现有人送信出去,就将信拦下。” 到时候,他再派人去点一点这位杨大人,看看能不能让作死的人悬崖勒马。 城外,第一个被消毒水光顾的村子里,家家关门闭户,不到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待在家里,闭门不出。 村子里已经有了病症的人,都被送去了村头的破屋子里。 大家都知道,将人送过去,就是在等死了。 这是为了救大家,而舍弃个人的做法。 但事实上,往往一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这个村子的疫病才会彻底消除。 疫病会不会随着被送离的人一同离开,这是很多人心里都没把握的事。 在整个村子里,大概也就只有年幼无知的小孩子才能在此刻无忧无虑,但即便是孩子,在看到所有大人都愁眉苦脸的时候,便是也就无忧无虑,也会下意识放轻声音,不敢再像往常那样尖叫、欢笑。 一阵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有小夫妻对视一眼,来到大门口,扒着木门的门缝,看到了有人被推搡着向外去。 “是二狗子?二狗子一家也染病了?”当妻子的心里惶惶然,压低着声音说道。 做丈夫的看清了那几人,还看到了催促他们的人,都身强体壮,脸上蒙着布,身上套着灰扑扑的像是口袋一样的宽大衣裳,但袖口跟脚腕处都扎紧了,这样的穿着打扮,是他们过去不曾见过的。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就更增加了让他们恐慌的感觉。 “那些人……都是军爷?外面守着村子不让咱们出去的军爷?”与此同时,村子里的很多门的后面,都有人在盯着这一幕,这样的话也在很多个地方同时响起。 他们的眼里满是恐惧,在他们看来,被带走的人,被送去破院子里的人,都不可能活下来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村子小路的尽头,被驱赶着往外走的二狗子一家,一共是八口人,都哭哭啼啼,仿佛他们即将要去的不是什么破院子,而是阎王殿。 催促着他们往外走的府兵,提着心,还要忍受他们的哭哭啼啼,心里也是烦闷。 “别哭了!哭什么哭?又不是送你们去死!前面有郎中给你们治病,不要银子!你们能不能别哭了!”府兵的小头目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喝道。 但这一嗓子吼出来,却让这一家子更害怕了。 至于府兵小头目说的话,他们听是听到了,根本就不信!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有人不要银子,给他们治病?还是治瘟疫? 怎么可能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是在收买人心 就在村路的尽头,在两道关卡的里面,大约几十米的地方,几个拔地而起的棚屋前,有人正探头探脑朝着村子的方向看去。 “听说今日又去里面检查去了?凡是有了病症的人都要被带出来,媳妇儿,你说这次会不会又有人被带出来?”一个壮汉问着身旁的小媳妇儿。 小媳妇儿回道:“但愿没有。” “是啊,虽然有郎中给治,但能不得病,还是不得病的好。” 这两人就是之前被送去村头的人,村子里的人让他们去了那里,他们去了之后不久,就被府兵给带到了这里来。 到了这里才发现,本来是一片荒地的地方,出现了好几个通风又整洁还能遮风避雨的棚屋。 每个棚屋里都有着好几个隔开的房间,一个人或是一家三口以内住一个隔间。 若是一家好几口,可能就要占据着一整个棚屋了。 他们村子到现在为止,有了染病迹象的人,加上他们这对小夫妻,也就是十几人。 所以几个大棚屋目前还空着两个,若是今日再有人被带出来,这两个空着的棚屋很快就要被住满了。 虽然被带来这里之后,吃喝都是的,还有郎中给他们治病,但若是有可能,他们还是宁愿自己不生病。 结果正说着,旁边就走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半大少年,看起来皮皮赖赖的,说的就与这对小夫妻不同了。 他砸着嘴,说道:“我倒是觉得,在这里待着怪好的,顿顿能吃饱,还能吃到肉,便是过年的日子也没有这么好的了。” 这话倒是,他们是昨日一早被带来了,这两日来,一天三顿,顿顿都有干饭有稀饭,有咸菜,还有一道炖菜,炖菜里面放着一点肉沫! 若是喝汤的话,汤是用大块的肉骨头熬的! 虽然不能过上话本里说的大口吃肉的日子,但这样好的饭菜,他们平时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得上了。 但这话听着,怎么就有点别扭呢。 小夫妻忍不住朝着这赖头小子看去,正打算教育对方一番时,就听到了从村路上传来的啼哭声。 “来人了!” 这下,不光是站在门口的三个病人,其他病人但凡是身体状况没那么糟糕的,也都探头朝着那边看去。 而跟上刑一样不愿意往这边走的二狗子一家,这时也看到了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二狗子一家顿时愣住了,二狗子的娘失声道:“你们不是都死了吗?” “呸呸呸!谁死了啊!二狗子他娘,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本来看到熟面孔哭哭啼啼的,还想劝说几句的几个同龄婆娘,听到二狗子娘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就骂了回去。 二狗子的娘可不是在骂人,她是真的惊讶。 “你们……你们没死啊?之前听说村头的破屋子里都没人了,二狗子他们就说,是被送去那里的人死在了里面,被外面的军爷给拖走烧了,我还以为我们也要……” 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害怕! 结果竟然是虚惊一场! 再一看面前出现的这些熟面孔,别说是本就身体壮的了,就算是身体不壮的,居然一个个也都在!都没死! 这些熟人都还活着,真是比什么话都具有安慰效果。 原本害怕得要死的这一家人,一凑近了,跟这些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们一说上话,提着的心顿时就放下了。 当然了,他们对这些熟人说的,这里好极了,不仅给治病,还顿顿吃好的,这件事,他们是不全信的。 有人给治病,这也就罢了。 这个他们信了,毕竟瘟疫这病,一旦是有人染了,不治好,不将疫病消除了,它传染啊! 所以这些贵人们为了不让应天府也成为疫病的病区,势必要消灭疫病。 而消灭疫病的办法,要么就是让得病的人都死光了,要么就是给染病的人治病。 从这些熟人渐好的状态来看,朝廷是选择了后者,而且还见到了成效! 朝廷竟然真的有能治疗疫病的药! 可除此之外,还给他们顿顿吃好的,还有肉? 这就让人无法相信了。 普通人家,能顿顿吃饱饭的,那都是做梦! 还吃肉?做梦更快一些! “是真的,不信你就等着开饭!一天三顿,顿顿都是干饭!顿顿都有肉!听军爷们说,这是皇长孙殿下吩咐下来的,说是吃得好,病也能好得快!” “皇长孙?”一听到是皇长孙说的,原本还觉得这些熟人在跟自己开玩笑的二狗子娘,顿时就迟疑了。 便是她这样的村妇,也听说过皇长孙被认回去这件事,毕竟这事太神奇了,是能跟戏文上的故事相媲美的神奇! 加上他们这些村人今年日子过得好了一些,与皇长孙这几年让人种植红薯也有关系。 他们这个村子,作为应天府周边的村子,村民都是受益的一份子。 虽然他们不是皇庄上的佃农,但他们的亲戚里就有种植红薯的,加上去年最后一批红薯收成后,上面的人默认其中一小部分流通到了乡间地头,被百姓们偷偷种植,这件事上面的人是默认的。 这就让百姓们有了更多的希望,便是他们打算种植的红薯还没有收获,可只要是看到过红薯大丰收的人,听说过红薯大丰收的人,无一不会对那样多的粮食产生期待的情绪。 只要他们将来种植红薯,能收成三分之二,他们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而带来这种希望的人,就是传说中的皇长孙。 “这是皇长孙说的?” “是啊,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若是皇长孙这样交代了,那我信!那可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可不是凡人哩!” “可不是嘛,若不是神仙,咋就能拿出治疫病的方子呢?听说连那些给皇上妃子治病的太医都没这样的本事!” 类似的交谈,在许多类似这样的棚屋前出现。 被府兵带出来的带有抵触情绪的村民,发现他们竟能被好好对待时,对皇长孙越发的感念恩德。 而这样的事情也传到了一些人的耳朵里,这些早就盯着疫病区的人,听说这些事后,有着不同的反应。 有人就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这是在收买人心?一些无知百姓,纵是感念皇长孙恩德,又有什么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剑拔弩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听听也就罢了,谁信谁傻!” “一个个愚夫愚妇,又能懂什么?谁当皇帝,他们不照样活着?” “今日感念皇长孙恩德,明日就能感念其他皇孙的恩德!” “他们谁真看到皇长孙了?还不是当官当兵的一张嘴,对他们说的?” “若是有人不说这些,百姓焉能知晓?” 有人正在远离应天府的地方,与友人谈论着应天府的事,说到这位回归了的皇长孙,脸上带着不屑之色。 此刻便是江浙一带,无论是说话之人,还是听这番话的人,都不觉得这样谈论一个皇孙有什么不对。 莫说是皇孙了,待在家里头,几个友人闲谈,便是说一说皇位上的那一位,他们也是敢的! 若是有人敢将他们私底下说的内容传出去,借此来上位,那是连脊梁骨都能被人给戳断了! 这一带的文人、商人,与老朱家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开的,在他们看来,甚至是解不开的死结! “王兄说得是!听闻,那皇长孙才回归,就被赐下了封地,那封地,就是松江府?你说,此事是真,还是假?按说,这皇长孙回归,就按按照老朱家立下的规矩,将其立为储君了。这储君未立,却给对方赐下了一个封地,这是从何说起啊?” 姓王的文人就道:“所以说,龙椅上的那一位,还是缺少了一些底蕴,做事都不讲究呢!” 是啊!虽说他们也不待见大明的皇长孙,或者说,老朱家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是不待见的。 但作为正统的程朱理学的读书人,他们也看不惯龙椅上的那一位不讲规矩。 “听说那位皇长孙亲近商贾,对读书人不屑一顾,若此事是真,不立他为储君,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虽然讲究一个立嫡立长,但若是嫡长不贤,对江山社稷,对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后者叹道:“这可真是一件让人觉得为难的事!” 立嫡立长,还是立贤? 按说他们该支持前者的,可若是前者上位,对他们更不利,那是不是选择后者会更好一些? “若这次疫病在皇长孙的处理下得以控制,那么,世人只会觉得,皇长孙既是嫡长,又是贤能。”王姓读书人突然说道。 “若真是如此,皇长孙如何看待江浙一带的读书人,就是重中之重了。” 他的同伴却道:“疫病被控制,岂能易事?” 但是……万一呢? 二人四目相对,都感觉到了在皇长孙身边安插人手的迫切性。 若是这一次皇长孙真的成功,那么,距离皇位,就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无人再能跟这位名正言顺的储君第一备选相提并论了。 若这位皇长孙对江浙文人也抱有偏见,接连两位帝王都这样针对,江浙文人还有可能翻身吗? 所以,若是确定这位皇长孙在这次疫病控制中会立功,那么,他们这些人就不能坐以待毙了。 至于要不要给这位皇长孙使绊子,让对方在这次事件中失败…… 二人对视一眼,反正他们两个是不敢这么做。 至于其他人敢不敢这样做,那就不是他们该去考虑的事了。 若这位对读书人不太亲近的皇长孙出了什么意外,那自然是好…… “听说松江府有些人,得知松江府被赐给了这位皇长孙后,就动了起来。不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 “噤声!”听到同伴意犹未尽地想要讨论这件事,被他的同伴连忙制止了。 “虽说这里远离应天,但还是小心为上……” 前者心说,咱们之前聊的那些不也犯忌讳吗?该说的都已说了,还差这几句? 可看到同伴这忌讳莫深的模样,到底还是闭了嘴。 同一个地界里,一个大园子里,十几个商人也在讨论着这件事。 但与那些读书人不同,商人们考虑的,更多还是利益,他们也不觉得讨论这些是多么丢人的事,虽然现在讲究一个儒商,但大家都是同行,谁不知道谁? 就算是不能将话说得太明了,要套着冠冕堂皇的壳子,但作为商人,天生趋利,也更圆滑,与读书人到底还是有所区别了。 当然了,在这些商人眼里,真正老奸巨猾的可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做了官还如鱼得水的读书人。 作为江浙一带的商人,这十几个商人里,就有海商。 只不过,因着大明建立之后,对出海约束多了,他们才从公开的海商,转为了暗地里的海商。 江浙一带的商人,尤其是海商,对大明朝廷的态度,也是十分暧昧的。 对于下一任皇位继承人,却又是十分在意的。 毕竟现任皇帝对他们的态度足够严苛,无论怎么想,想要从现任皇帝这里得到好脸色,也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他们又因为之前的积怨,不愿意向现任皇帝低头。 这件事就导致了一系列恶性循环,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想要破局,从现任皇帝这里是没办法破局了,无论是哪一方先低头,都是丢脸了还不会落得好处的事。 反倒是下一任皇帝,有可能与他们达成和解。 就算是不能和解,让双方变得没这么剑拔弩张,却还是可以的。 这十几个商人对刚刚回归的皇长孙,感观就复杂多了。 按说,这种绝对的嫡长孙,又是被朱元璋所喜爱的嫡长孙,他们恨屋及乌,很难对这个大殿下有什么好感。 可对方在读书人那边的名声不算好,却因为有过经商的经历,还在回归后依旧亲近商人,让这些江浙的商人看到了一点希望。 在得知这位皇长孙竟然被皇帝赐下的封地,封地还是松江府后,他们中有些人那还算敏锐的神经,就一下子绷紧了。 既紧张,又有着兴奋。 这次这十几人聚在一起,就是在讨论,是否要趁着瘟疫肆虐的机会,去试探一下这位皇长孙的态度。 “要我说,这样的机会可是少有,若等到这位大殿下站稳了脚跟,哪里还有咱们的事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投资 “你说得有理,若是什么都等稳妥了再行动,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早就被那些世家大族给占了好处去!” “对极!古人亦懂得什么叫做奇货可居,我们可不能统统做了胆小鬼!若等事情都被定论了再往前凑,我们可就挤不上去了。” 在这群人里,有两个人的号召力不算弱,在这群人里也算是领头羊的人物了,这二人一前一后都发表了看法,竟都同意现在就去接触皇长孙。 但就算是有着这两人的赞同,想要立刻去做这件事,也是不容易的。 毕竟,他们江浙一带的商人,与大明朝廷之间可是有着仇怨啊。 就算他们自己愿意去投资皇长孙,人家皇长孙能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扪心自问,换成是他们自己,他们敢信有仇之人的投奔吗? 绝对不可能会信啊! 再说了,他们这十几人,只能算是江浙商人中极小的一部分,大多数本地同行,对朝廷对老朱家可依旧是有着怨恨,若是他们行事仓促,事情败露了,得了好处也就罢了,若好处也没得到,还被本地的同行们排挤、怨恨,那可就是吃了大亏了。 所以,他们就算是有些心动,想要提前“投资”这位皇长孙,也要谨慎行事。 见大多数人还是瞻前顾后,园子主人忍不住说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到底怎样才成?” “前朝末年,红巾军起义,乱世出英雄,当初……咱们是如何与其他几位英雄相处的?” 说话的人,见其他人原本急躁的神情缓和下来,就慢慢说道:“当初在座的各位是如何行事的,如今还如何行事,不就好了?” 见其他人都仍在犹豫,最初说话那二人对视一眼,再次你一言我一语的鼓劲起来。 “要我说,当初咱们就是行动得太晚,不像其他人,一相中了人,就立刻投奔过去,支持对方,得以发展。” “咱们呢,当初就是瞻前顾后,才错失了先机。这一次,咱们快一些,比他们都快一些,说不定将来这江浙一带的商头,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事,不好说,不是吗?” 还别说,一提到大明建立之前的那段岁月,这些当初就因为犹豫没能尝到甜头的人,立刻就脑袋一冲动,纷纷表态了。 “说得是!再犹豫,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就是派人先去探探底吗?又不是立刻去投奔,只是去看看,这能有什么问题?” “是极!若是这位皇长孙不是储君的好人选,咱们再撤回来也来得及啊!” “正是,正是!” 之前慢悠悠讨论了半日,都没得出什么结论。 等到有人开始表态了,一炷香时间里,这十几人都已是下定了决心。 派人去应天府! 先去探一探这位皇长孙的根底! 若真是未来明君,他们这次就豁出去,先来投资了! 至于被其他同行知道了,他们会有什么结果? 想想沈家以及以沈家为首的那些富商,凭什么好处都被这些人给占了? 再说了,当初本地富商中,有不少投奔了张士诚等人,都看不上朱元璋。 这虽然导致了大明建立之后,他们这一带的商人都倒了霉,但他们这些吃挂劳的商人,当初得好处的时候却没他们的份上! 凭什么好处都被其他人给占了,坏处反倒要让他们跟着平摊? 那几个当初得了好处,有了大发展的,就算是此刻被大明朝廷针对,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们比不了,也不想去比这个! 他们就想将家业发展起来,想发财,发大财而已! 这十几人各怀心思,在聚会散了之后,纷纷离去。 倒是之前最先出声表态的两个“领头羊”,与这园子的主人,三人竟又续了杯,重新开始了三人小宴。 之前的酒菜都被撤了下去,换上了几道清爽小菜,歌姬舞姬也都撤了下去。 他们坐在亭子里,这里地势高,周围若是来了什么人,坐在里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不必担心有人凑到了他们附近偷听。 与之前的态度不同,那十几人走了之后,这三人的神情,就都凝重了下来。 就听园子主人开口说道:“这件事真能成?万一被朝廷那边发现了什么……” “怕什么?咱们三人知情,那些人却不知。他们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了,我们是真要与那位皇长孙的人接触,也是真打算这么去做。” “咱们与这些人一起,哪怕是龙椅上的那一位知道了我们,也只会觉得我们是为了利益,想要投机,想要与朝廷缓和了关系。他们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他们一直都与塞北有着勾搭呢! 就算是这些本地的同行,与朝廷一直不睦的人,也不知他们的真正根底,只怕都觉得他们是受不了继续被朝廷针对,想要率先屈服了。 实际上,大明建国之后,他们就一直没彻底断了与大元残党的联系。 大元的残党退守塞北,虽与他们的联系变得少了,但几乎一年都能来往一次,他们三人过去是主要做海外生意的,是名副其实的海商,现在出海的路被卡死了大半,他们反倒能更名正言顺地跟本地同行们一起搞了其他营生。 凡是与朝廷不睦的这些商人,谁没偷偷跟塞北做生意? 尤其是朱元璋将出海的路给他们卡断之后,无论是出于报复唱反调的心理,还是为了增添进项,越来越多的人偷偷将生意做到了塞外。 他们这几人混在众人之中,根本就不显山不露水。 就算是朝廷的人,估计也有不少是知道这种驱使的,只要不是将禁卖的东西卖去塞北,寻常的生意往来,朝廷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愿意冒险去塞外,不怕死,愿意挣这份银子的,几乎没人拦着。 而就在不久之前,往年与他们联系的使者,再次乔装改扮,以互通两边的商人的身份,来见了他们三人。 使者将塞北那边高层的一个命令带了过来,那就是,派人潜伏在回归了的皇长孙身边,等待时机到来时,有大用! 第二百二十八章 镇压 这才是他们三人组织了这场聚会,打算将往日与他们关系最亲近的商人联系起来,一起行动的原因! 混在这群真心实意觉得是要投资皇长孙的商人里,才能浑水摸鱼不是? “你说得对,只要我们三人不说,谁会知道这件事?” 三人中最年长的商人,已近六十岁,是当年亲自见过前朝皇太子的人,虽只见过一面,大元后来也分崩离析,残党退去了塞北,但这一位赫然将这段经历当成了自己最荣耀的事,也以大元的忠臣来自居! 他的相貌是属于很和善的那类人,当然了,一般能将生意做大了的商人,基本都是这样的容貌,让人看了就觉得亲切,不会有什么反感、提防、厌烦的感觉。 这是很多商人共同的外貌特质,这一位也不例外。 但他的鼻子,其实是有写偏鹰钩鼻,笑呵呵的时候,看着极和气,一旦冷下脸来,给人的感觉就一下子变了味儿,透着一种戾气之感。 “……你们,应该不会对其他人提及此事?” 另二人与他都沾亲带故,一个是他的表弟,一个是他的连襟,二人被他看得心里就是一个突,忙纷纷表态。 “怎么会呢!咱们三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是谁走漏了消息,三人一起玩完啊!” “是极!无论是谁,到时都是一个死,谁缺心眼啊,干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 见这二人就差指天来发誓了,最年长的商人才笑了下,神情缓和下来:“别人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们吗?我可不是担心你们故意与旁人说,我是怕你们两个喝酒误事,万一被看添香的时候说漏了嘴……那可不是小事。” 这话一出,他的表弟老脸就是一红。 表哥这话说的,看似是在提点两个人,实际上,主要就是冲着他来的。 原来,二十年前,一次塞北使者来江浙与他们见面,商量完一桩生意后,这位表弟喝酒无事,在当时他的一个宠妾面前说漏了嘴。 虽然那个宠妾后来怕得要死,跟他赌咒发誓,说是绝不会将事情说出去。 但不久还是被他这个表哥知道了,那个宠妾他没舍得直接下手给弄死,却是“不小心”跌入了荷花池,当时是秋天,捞出来的时候,尸体却已是肿胀发臭了。 这件事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倒不是心疼一个美妾,主要是让他意识到,他的身边必是有着表哥的人。 他给表哥打下手处理很多事,随着他家的家业越来越大,他就渐渐有些不满足于给对方打下手了。 但经过这次的“警告”后,他不仅不敢再喝多了,更是对身边的仆从也都有了警惕之心,不再完全相信,现在还能让他信任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子孙了。 这都是因他表哥当初那一手留下的心理阴影。 他还不敢因此跟表哥撕破脸,先不说他的身边不知道还藏着几个表哥安插进来的人,就说表哥敢这么做,能这么做,背后有没有塞北那边的意思? 他就算是将表哥给做了,也未必就能落了好! 与其这样,不如维持一个表面的和睦,自己乖乖听话,反倒不至于如那个美妾一样“失足”落水而死。 “表哥,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误事!我现在喝酒都不会超过这一壶,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就是再多喝几壶也不会醉,喝一两壶就跟饮水一般。既不会醉,自然也就不会酒后失言了!”做表弟的忙略带讨好地说道。 另外那人也是拍着胸脯保证了一番。 之后,三人不再针对这样“危险”的话题进行讨论,开始嘲笑那些远离河南跟应天府的商人。 “这些人,往日里一向是自视甚高,觉得比咱们江浙一带的商人都更有面子,觉得在权贵圈子里混得开,如今还不是灰溜溜地逃去了八闽那边?” “听说跑得快的人已是快到八闽了,但不少人都被堵在了半路上,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呢!” “该!” 这三人虽同样是各怀鬼胎,但说起这些非江浙的商人的遭遇时,一个个都是解气得很。 都说同行是冤家,实际上,在这时代,不同地域的文人集团、商人集团,基本上也都是冤家中的冤家,真“打”起来,内斗都可以暂停,一致对外。 若是外地商人进了本地,排外的时候,原本能打出活人脑子的人,也都能抱团起来。 与此同时,正被这三人嘲讽着的“外地商人”们,被堵在半路上的人,已有许多开始后悔了。 尤其是听说大后方的瘟疫似乎没有彻底蔓延开,听说朝廷有了许多防治的举措,皇长孙还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治瘟疫的良方,这些人越发后悔了。 有人悔得直拍大腿:“哎呀!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走!若是不走,支持皇长孙,说不定能与皇长孙搭上关系!” 那样的贵人,是原本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大人物! 他们这样的人,能与一些勋贵的管事搭上关系,就已是会钻营的了。 可听说少数留在应天没走的商人,却不仅是留下来了,还捐银子捐物资捐粮食,更是将一些仆从都临时捐出来,说是全力配合朝廷的旨意,一起对抗疫病。 这样的觉悟,被他们之前当做是傻,人若都病死了,空有个虚名又有什么用?他们是商人,又不是圣人! 可问题是,现在的局势发展,与他们之前预估的发展不同啊! 大后方根本就没有彻底乱起来! 他们以为会有的大乱,竟并未出现! 虽然的确是乱过,但也就是最初乱了,以及他们这些被堵在路上不能走,必须要原地扎营,等着过了十日后,没有染病情况的人群,乱了那么一下。 而他们这些人的乱,也很快就被各路军队给镇压了。 如今他们必须还要在这里待上几日才能继续走,但大后方既是情况好转,他们这被堵在半路上的人,到底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回去? 这可是真是一个让人无比纠结的问题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家族内斗 “当然是继续往前走了!”应天府原本的富商张家,长子就正义正严词地表示,回去就是找死,这是傻子才会去做的事! “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在这里熬了七日了!七日了!爹,若是就这么回去,万一从应天府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假的,难道我们还有力气再跑一次?只需再等三两日,我们就能往前走了,离开了这片地界,若是这边的疫病没事,我们完全可以再回去啊!” 张老爷听了暗暗叹气,若真像长子想得这样简单,他就不纠结了。 他又看向了二儿子,二儿子同样是老妻所生,跟长子差了两岁,这二人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 长子更冲动一些,反倒是老二,行事做派要更沉稳,做事更谨慎。 有时候他是真觉得这两个儿子生错了性格,若两个人的性格互换一下,他之前一直犹豫着到底让哪个儿子当家,就不至于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了。 “你怎么看?”他问二儿子。 听到爹在听了自己的提醒后,居然还问二弟,这是觉得自己提醒得不对? 老大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张老爷见了,心里越发叹气。 这样喜怒于行色,怎么将这偌大的家业担起来啊! 做生意,哪能喜怒皆被人看出来,那岂不是要被同行坑得死死的? 他在心里叹着气,脸上努力不表现出来。 他的二儿子回道:“爹,儿子倒觉得,往前走,未必就是上上选择。” “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看我……”老大一听二弟这样说,越发不满,直接嚷嚷了起来。 张老爷直接哼了一声,瞪向他:“你给我闭嘴!” “爹!” “我一直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就算不认同,也要好好听人家将话说完,你这样急吼吼地阻拦,像什么样子?这也就是你弟弟,不会计较你这种失礼,若是到了外面,你还这样行事,咱们老张家这几代人的努力,都要败落在了你的身上!”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训斥长子,实际上,却也是偏心长子。 这既是在提醒长子,教育长子,同时,也是为了让老二明白,就算是到了这时候,长幼有序,当兄长的可以不贤,但做弟弟的却不能不敬。 这样说完,长子还是有点不太服气,但基于父亲的威压,只能低下了头。 倒是张老爷的次子,看起来并无怨怼之色。 看着这样的二儿子,张老爷心里越发感到可惜了。 这个儿子怎么就不是嫡长子呢! 若是这儿子表里如一,对父兄并无怨恨,这人品,任谁都说不出不好? 若是这儿子表里不如一,但能将情绪控制得这样好,这是做枭雄的料子啊!虽然可能会带给其他人一些麻烦,但同时,这样的人也能带领张家更上一个台阶! 无论真相是什么,对张家来说都是有好处! 可惜啊,只是个嫡次子! 他们张氏一族连同着任何的那些老伙计,为了避免家族内斗,基本都是坚持嫡长子继承制度,虽然遇到了无能之辈,可能会让家族生意一落千丈,但只要坚持住了,至少不会从内部分崩离析。 这个口子,不能从他这里开啊! 这个儿子有本事,倒是可以让其去外面“开疆拓土”,以后分家出去,也能成为一个可以辅佐嫡支的旁支! 快速想着这些,张老爷还要安抚一下这个次子,教训完了长子,就对次子说:“你方才说,往前走,未必就是上上选。你的意思,是回去喽?可若是回了头,结果疫病却没有被解决,那损失的就不止是机会,而是阖家的性命了。这一点,你可想过?” 次子回道:“儿子当然想过,但这个决定与做生意是一样的道理,该赌的时候,就需赌一把,只要留好后路,就算是赌输了,也未尝不是一次经验!” 张家长子张了张嘴,想嘲笑弟弟的天真,可目光落在父亲的脸上,父亲的神情却让长子有些发慌。 一向做事沉稳的父亲,怎么会露出赞赏之色?这不对啊! 往日里二弟被父亲夸奖,也总是被夸沉稳、靠谱。 方才二弟说的那番话,可是绝对的冒险! 结果父亲居然反倒又夸了二弟。 他开始怀疑了,莫非父亲其实就是想夸二弟,跟二弟说了什么其实没关系? 张老爷看了长子一眼,见长子神情愤愤,心里越发叹息了。 次子则继续说道:“当然,这件事既是儿子提出来的,那么,冒险一事就由儿子去做。爹与兄长、弟弟们,都前往八闽,与娘他们汇合,您给儿子二三十人并一些物资、银子,儿子回去后,可去支持皇长孙,若疫病真能被解决,好歹也不至于让咱们张家失了这机会。” 张老爷听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爹很欣慰,但你要知道,爹若是答应了你,你此番回去,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 “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的收获,爹,皇长孙值得我们赌一把!” 他的话,让一旁的长子有点起急。 这事若是真如二弟所说,疫病能被解决了,二弟带着人回了应天府,跟皇长孙搭上了关系,将来还有他这个做长子的什么事? 他在一旁忙说道:“爹,此事不妥!” 又“教育”二弟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什么事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疫病非同小事,岂能因为一点小利,就去冒这样的险?若是让娘知道,爹派你回去,娘岂不伤心?再说,你还未婚配……” “行了。”张老爷听了,直接叫停。 长子所言,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这个次子,已是订了婚,但还没将媳妇儿娶进来,这也就没有子嗣,万一有个好歹,这就是绝嗣了啊。 但是,他这个次子显然是想要通过这件事有一番作为,他这个当爹的平日里偏心嫡长子,明知道嫡长子比不过次子有才能,却还是压着次子,不让其跃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他还能一直压着? 次子都甘愿冒险得到这个机会了,他这个当爹的,怎能忍心夺了次子的这次机会? 罢了,就放二儿子去试试! 兴许,这真是一次机会! 第二百三十章 心里有数 想到这里,张老爷开口说道:“爹给你三十人,再给你十万两银子,并应天府仓库调配权,你若是回去,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爹给你这个临时的指挥权,能不能成功抓住这次机会,为张家赢得这次机会,就看你的运道跟努力了!” 说完,不顾长子的惊怒交加,直接将一把钥匙取出来,递给了次子。 等到半个时辰后,目睹次子带着人朝着他们来时的路飞驰而去,张老爷望着那个方向,忍不住想着;但愿,次子这次能赌赢啊! 跟张老爷一样,家里做生意,在意识到情况有变,打算“赌”一把的商人,大有人在。 于是,在返程的路上,张家二公子就看到了好几支队伍,速度都不慢地朝着应天府的方向返回。 对方也看到了张家二公子,彼此之间一打照面,有些认出了同行的身份,有些却只是看着面熟,还有些看着有些面生,不知道是不是从更远的地方赶来的。 很多人都是从河南、应天府朝着外面跑,倒是他们,开始从外面朝着应天府的方向跑。 这也成了一道稀罕的风景,引得被堵在路上的人,都被引着去想,莫非,应天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竟是真的? 否则怎么会引得人纷纷往回跑了? 往回跑的这些人还都是大商人家庭,这些人都是贼精的,这些人觉得应天府没事了?那是不是就真的没事了? 这些往回跑的商二代、三代们,估计也清楚,他们这一往回跑,势必会让消息没他们灵通、反应没他们快的人也犯嘀咕,跟着一起往回跑。 但他们只需要以更快的速度回到应天府,参与到朝廷的这件事里去,只要他们是排在前面的,就能拔得头筹! 说不得,他们引领了新的“潮流”,反倒让他们的功劳更大呢! 他们也不怕他们的行为会导致商人们纷纷效仿,最终泯然于众。 一是来多了人,他们这些拔得头筹的人也获利。 朝廷的人、皇长孙的人必然是看见了的,看清楚了的,谁是先来的,谁是后到的,人家必然心里有数! 这是做不得假,也改不了的! 二是,就算是有人相信了应天府那边没事了,估计也是少数人。 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变了的,等到那边传出更多好消息,估计那些犯嘀咕的、犹豫的人,才会陆续往回去。 真是到那时候再回去,说句粗俗的话,吃屎就吃不到热乎的! …… “哦?有商人捐银子,捐物资,还说要捐人?我记得,之前就有人这么做了?”朱英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转过天的清晨。 他用过饭,就出了他呆的地方,结果就收到了这个消息,朱英回忆了一下,这样的对话,似乎在几日前也进行过? 那时候他才刚出城,沈家以及沈家的几个姻亲,就直接带着银子、物资过来了。 干这事需要的银子可是不少,哪怕朱英本人的确是赚了很多银子,但到底时间还短,跟沈家那样的全国首富相比,根本就没法比,毕竟人家是至少三代人的积累了。 甭管沈万三当初是不是靠着聚宝盆发家的,如今沈家的第三代、第四代都已是起来了。 他跟沈家的后生也有一点交情,所以沈家以及沈家在应天府的几个姻亲,是第一批来帮忙的。 现在又有商人来了? 当初留在应天府的大商人,出银子出物资都已是出过了? 难道是又出了第二遍? 小商人能在这种时候保全自己就不错了,难道是有人逼迫小商人捐银子了? 这件事可不能姑息啊! 被朱英这么一问,来禀报的阿牛忙回道:“殿下,这次是新的商人!他们都是从外面回来的,说是听说了应天府的消息,相信您能将疫病给控制住,所以就都带着物资跑回来了。又听说朝廷花费了不少,他们作为商人,就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出,就各自出银子、出物资,希望疫病能赶紧被消除。” 哦? 这群新回来的商人,还真是够狡猾的啊! 不同于沈家跟沈家那几个姻亲,当初是因为他出手治疫病,所以才出银子出物资,是看在他当初的面子上,甭管是相信他还是投资,起码是占了先机。 这些后回来的商人,明显就会投机了。 不过,这种事,论迹不论心,商人嘛,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朱英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这倒是很好,有多少人,将他们一一都记下来,他们都捐了多少银子,捐了多少物资,都记下来。待疫病这事被解决了,连着第一批,这前两批的人,都可以上报给皇爷爷,让皇爷爷来给他们一个嘉奖。” 这等事,在后世的一些影视剧里,几乎都演烂了。 反正商人们,有银子,就是没地位,到时候,给人赐个匾额,赐一两句好评价,足够这些捐了银子跟物资的人喜不自胜,觉得十分划算的了。 朱英不觉得他们会跟自己一样,当初一个劲儿想着往海外跑。 既然不打算往海外跑,还想待在大明的地界里,那么,有一点“保命”的御赐之物,这对商人们来说太重要了。 没有御赐之物,没有好名声护体的商人,哪怕再有钱,也很容易被当地的官员给干掉。 这就是一头头肥羊啊! 为什么商人们喜欢跟官场的人打交道,喜欢跟权贵打交道? 这是因为不打交道不成,不给自己找个后台不成! 没有后台的商人,越富,离着被人“宰杀”也就越近了! 就连朱英当初身份没恢复时,他都是与几个权贵人家的管事有一些来往,不至于真心将他们当做后台,但一点孝敬却是必不可少的。当然了,在他身份恢复后,当初他给过孝敬的几个权贵家的管事,都快被吓死了,后来见他没追究当初的事,这才慢慢放了心。 朱英经营过铺子,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儿,也理解这些商人想为自己找个庇佑的原因。只要别触及他的底线,水至清则无鱼,他以后是要做当权者的人,自然不会真揪着这点事不放。 但若是有人敢触及到“红线”,那就要抬起屠刀了。 “还有,若是有人想要贿赂我身边的人……也都记下来。”朱英淡淡说道。 阿牛却是心中一凛,道:“是!”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关系微妙 朱英将自己的想法,依旧是写成密信,直接送回到了应天府城内。 朱元璋如今待在应天府内,也是很忙碌。 不过,老朱忙碌的事情,却是别的,不是疫情相关了。 现在已是五月末,临近六月初,每年这个时候,各地挨着河流的地方,就容易闹水患,而又有一些地方,容易闹旱灾。 朱元璋必须要未雨绸缪,将这些事情给摆弄清楚,免得到时候与疫情赶在一起,给他的大孙子添乱。 与此同时,他还要让人防备着边境一些始终不死心的饿狼们,防止这些人也落井下石。 说起边境,朱元璋就再次想到了撤到了塞北的残元。 对于前朝余孽,朱元璋一直都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奈何这些前朝的余孽,本就不是中原本地人,他们既不是中原人,老巢在旁处,自然就可以在残局出现后,拍拍屁股走人。 留给朱元璋的千疮百孔的河山,绊住了朱元璋北伐的脚步,也绊住了其他人的脚步。 毕竟,想要赶去这些人的老巢将其剿灭,就需要打持久战。 毕竟那是人家多少代的老巢,又是他们不熟悉的北方之地,得了那些地方,荒芜之地,苦寒之地,似乎对大明朝廷也没什么好处。 不打,这口气出不来。 打,又是持久战,无论是从人力还是财力上,都是一个大难题。 加上还有其他的外敌隐患,朱元璋一直都没放松了对军队的投资,大部分的财政税收,其实都投入了军队之中去。 小部分则用于其他部门跟事情的周转,建国这些人,说真的,整个朝廷都过得有些紧巴巴的。 这也是朱元璋格外不能容忍贪官污吏的原因,本来这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还养着一群硕鼠?不将这群硕鼠给扒皮,震慑其他人,大家都来做硕鼠,这江山还要不要? 大家的日子还过不过? 老百姓还活不活? 加上朱元璋在开国之初,收纳了不少前朝的官员,这些人打着“弃暗投明”的旗号,跑到了老朱的阵营里,在这里做官。 武官,一个个的,背叛的太多了,一般背叛一批,就会同样“带走”一批老朱的老兄弟们,到头来,死在这些叛将手里的元勋,那可真是太多了。 导致朱元璋后来对降将的态度都变得不那么好了。 他对文臣倒是还算不错,毕竟,开国乃至现在,基本上,都是武勋集团在与他角力,文臣们还不够看呢。 没有掌兵权的文臣,无论是跟着他打江山的元老,还是后来他得势投奔过来的文臣,基本上,在朱元璋眼里都是不足为惧的。 但也正是这些人,再次给了老朱一个重击,让老朱上了当,无论是从官制上,给大明埋下了隐患,藩王的就封制度,更是埋下了更大的隐患。 若是当初有人敢劝说一下老朱,老朱也能听得进去,或许还不会让大明在后来变得越来越“穷”,不仅是养了一群“猪”,在财政之处上,养藩王、宗室,成了最后一根压骆驼的稻草。 更是从其他方面,导致了藩王与京师之间的关系微妙。 看着大孙子让人送回来的信,上面不仅写了有关于商人的事情,还写了关于别的事情,比如,建立一个新的培养大夫的地方,这个机构,从上到下,都将是内行人来指挥内行人,而不会像是过去一样,虽然名义上是内行人指挥内行人,但还是要受到外行人的辖制。 就算是内行人,也要从“寒门”选择一定数量的人,不能让这个机构被医学世家给把控了。 这其实就像是朝廷那样,任何群体,都需要要,但都不能是压倒性的,必须要把控一个度,还不能让他们真掐成红眼鸡一样,要让他们竞争起来,但要良性竞争。 在这里,朱英也浅浅地说了一下党争的危害。 朱元璋看着这一行字,想到自己已是被勾起了心思,想着利用党争来平衡文臣集团,平衡朝廷的新兴势力。 意识到自己已是差点让党争在自己手上出现,老朱额头都冒了一层薄汗。 他之所以会起了这个心思,还是因为看武勋集团太团结,之前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朱元璋就想着,这些人留着可以,包括那些文臣老臣,留着也可以,但不能将一个真的烂摊子留给他的继任者。 他可以举起屠刀,他的继任者怕是没这个狠心对着这些人纷纷举起屠刀。 为了防止这些人倚老卖老,又要用这些人,就想着,埋下几个雷,让这些原本团结在一起的集团内部,也慢慢分裂,最终,出现不同利益的小集团。 没有一个压倒性的大集团,就算是两三个集团互掐,也好过团结在一起对抗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不是吗? 这就是老朱为后代们想的一个招儿,他自己用不上这种平衡之术,因为他对这些人有着压制,但他的子孙后代,却未必有着这样的能力。 但在朱英回归之后,老朱已是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最近突然又冒出了类似的念头,似乎是因为朝廷上的一些人,竟是抱团来“排挤”他的大孙子,这些文臣的做法,让老朱很不满意。 但与武将不同,只要这些人不犯大错,只是态度上有些冷淡,他还真不能将他们全都杀了。 他虽然杀性一直都很重,但也不是杀人狂魔啊。 而这些人也挺滑不留手,只要是他点名交代了让他们完成任务的,这些人都会老实去完成。 可凡是没被交代任务的,那是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这样的态度,不能说是错。 但跟当初围着皇孙朱允炆的阵势一比,就看出这些文臣的不反抗却也不合作的态度来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他的大孙子亲近商人,不亲近这些人? 这些人都清高,觉得自家是文臣,讲究风骨,觉得皇长孙不亲近贤人,他们既是没办法改变皇长孙的想法,也不敢去指责什么,就非暴力不合作。 朱元璋看在眼里,就想着,这些文臣难道就没有弱点吗?必然是有的,既然是人,就有弱点。 就算这些文臣是一个大的地区出来的,但大的地区中,也分着一个个的小地区,按照小地区去划分,照样能让他们内部分裂开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让人眼红的殊荣 可看着大孙子此刻写给他的信,朱元璋自言自语道:“难道朕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别人的道了?” 一旁的太监小心翼翼地站着,虽然听到了皇帝的嘀咕,但却是装作没听到。 这种话,他们这些人若是有人敢搭腔,这就是找死。 皇上对待子孙那是真护短真仁爱,可对待底下的人,无论是太监宫女妃嫔还是官员,都是十分严苛。 仿佛在皇上的眼里,哪怕是宫妃,都不是他的自己人。 不,何止是宫妃啊! 在皇上眼里,恐怕只有原本的太子,以及太子的子嗣,才是皇上的自己人! 还有早就病逝了的马皇后,那也是皇上的自己人。 他们这些做内侍的,在外人眼里还是有些颜面的,但在皇上面前,那是连物件儿都不如! 尤其是内侍跟宫女中,有不少都是罪臣之后。 直到最近几年,才改了规矩,陆续不再收纳罪臣之后了。 但现在混到了高层的太监、宫女,基本上,都是罪臣之后。 这些人大多也识字,所以在皇上这里,就更不敢多言多语了。 若是多言多语,换成普通人,皇上还能给个机会,换成他们,真就一个死。 只不过,就算是不言语,皇上的这些嘀咕听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依旧是让他听得心里一抖一抖的,总担心光是听到了这些,就会被皇上给杀了。 这些话,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恐怕会掀起大风浪啊! 皇上觉得自己被人给设计了,这若是细究起来,恐怕又是一个牵连众多的大案! 太监站在旁边不敢动,额头微微覆着冷汗,后背都湿透了。 朱元璋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嘀咕完,就继续看信。 将这封信依旧是反复看了三遍,才让太监取来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将这封信也重新装好,放在了这个紫檀木的匣子了。 这里面,放的都是朱英跟他交流的书信。 一个开国皇帝,却将大孙子跟他交流的书信这样细心保存着,这是当初他只在与太子相处时才有的耐心与体贴,其他儿子,哪怕是其他几个嫡子,也没有享受过来自父亲的这种关爱跟体贴。 更不用说那些庶子了,当初基本都是马皇后在照看,若不是马皇后一视同仁,这些庶子在朱元璋的眼里,估计还没有现在更有存在感。 “听说,有人从外面跑了回来,都是些什么人啊?”朱元璋又叫来了几个负责城防的官员,故意问了问他们。 这些人忙将得到的消息都说给了朱元璋,倒不是朱元璋不信任大孙子,所以问了旁人,他是想要敲打一下这几人。 等到这几人禀报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后,朱元璋就淡淡开口道:“这些人既能这时候赶回来,说明对朝廷还是有着忠诚之心的,不可寒了他们的心,派一些人暗中保护他们,若是有人想要为难他们,就报与朕知晓。” 城里的事,自然是不会再推给大孙子去办了。 但谁都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过问这样的“小事”,不仅过问了,还给了这些回来的商人这样大的“殊荣”。 哪怕这其中有着监视的意思,若是其中有人是回来捣乱的,估计第一时间就能被揪出来。 可只要不是回来捣乱的,皇上的这道命令一下,这些人不仅是人身安全得到了保证,而且还一一都在皇上的面前挂了号! 不要小看这一点,整个大明商人有多少,无数啊! 整个大明,地大物博,光是富商,一个地区,就可能有着许多! 累加起来,多了不敢说,大商人,数百人是肯定有的。 作为皇上,日理万机,能记住前十名的大商人,这就已经是这些大商人的荣幸了。 实际上,朱元璋可能也就知道几个最着名的大商人,还不是以个人来记住的,而是记住一个家族,比如,沈家,就曾经得到过朱元璋的夸赞。 这些回来的商人,基本都是年轻人,商二代、三代甚至是n代,这样的人,若是抓住了机会,能够在皇上面前露脸,在皇长孙面前露脸,以后不说是他们的家族,至少他们自己,肯定是要受益的! 以后前途是肯定比较光明的。 想一想,在皇上跟皇长孙面前挂了号,有了好名声,将来可能被奖励一番的商人,那就不是普通商人了! 说不得还能得个爵位,这也不是不可能。 高的爵位可能没有,低的爵位,哪怕是个县伯,对于商贾之家来说,绝对是改换门庭、光宗耀祖的大奖励了。 这几人立刻应是,等到出去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到了皇上对皇长孙的重视。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疫病本身就是让人重视的事,加上疫病这次还出现在了应天府外面,就更是必须要好好解决的事。可皇上重视其他事,还可以说是冲着疫病本身的事,对这些商人的重视,就有些过了。 就算这几个官员都是武将,不是文臣,不像是文臣那样对上下尊卑以及士农工商这样在意,可他们也同样鄙夷普通商贾之人。 他们觉得,能够让皇上亲自过问一下这群商人,一定是这些商人沾了皇长孙的光!说不得,连这些商人以后可能会被奖励,都是沾了皇长孙的光。 这事其实也不是全无关系,但要说关系很大,也不是。 朱元璋的确是在乎大孙子,但让他决定给商人脸面,还是因为他的大孙子在信里说服了他。 关于他大孙子,朱元璋自然是护短的。 但是,若是真涉及到了重要的朝政,朱元璋的看似护短其实还是出于对大孙子的信任。 因为他的大孙子,是真的有本事,不是只靠着他的宠爱。 他为什么宠爱大孙子? 可不像是外面的人所想的那样,只是因为大孙子的出身是嫡长孙,这固然是一方面,但若大孙子本身没这个才华,朱元璋是不可能拿整个天下来开这个玩笑的。 当然了,就算是没才华,只要还过得去,就算不是十分优秀,朱元璋也不会考虑换人,但他会改变策略,不会让大孙子去屡屡立功,而是会选择给大孙子清理朝堂上的绊脚石,留给大孙子足够多的名臣、贤臣、能臣,让大孙子被这些忠臣辅佐。 他想不到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吗? 老朱也真的不在乎! 而随着这个武将离开,随着有人开始“保护”那些回来的商人,关于老朱的那番话,也传了出去。 后一步赶回来的人,听到这消息,眼珠子都红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酒精、消毒液的被追捧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这些人得到了? 就因为这些人回来得更早? 是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得知有人嫉妒自己这群人,张家二郎对外更加谦逊了,回到了应天府张家的铺子里,就在后面的空房子里睡,周围睡的都是跟着他回来的那群人。 不同于大哥喜欢摆谱,张二郎一向很会笼络人,就像是这次带着人回应天府,虽张家在应天府有园子也有宅子,但张二郎压根就没打算回去,而是跟伙计、仆从们一起住在铺子后面,同吃同住,以身作则。 也因此,才回来不到一日,跟着他回来的人,都个个信服,人心直接就稳了。 有些想要使个绊子的留守了的管事,也都被制衡住了。 现在听到外面的传闻,他对外的意思,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以及“不信谣不传谣”,但关上门之后,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地向上扯,自斟自饮了一番,心情格外的痛快! 在锦衣卫控制着应天府,城内比以往更戒严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传闻传出来,要说是谣言,基本不可能! 不仅不是谣言,这可能还是皇上故意让人放出来的消息。 就是为了告诉世人,跟着朝廷做事,跟着皇长孙做事,就有奖励! 而与朝廷的做法相悖的人,就落不到好处! “爹,您等着,儿子这次定要争个脸面回来,让张家以我为荣!”张二郎连喝了好几杯,已是有些熏熏然了,嘴里忍不住嘀咕着,但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更亮! 因为回来后,他明显意识到,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气氛都没有那么绝望,虽然人少了很多,空旷了很多,但街上照样有百姓走来走去,安居乐业。 传闻是真的! 疫病真的被控制住了! 若不是被控制住了,城里的百姓不可能这样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就算是不跑得一干二净,起码也不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跟过去一样生活! 看来,他这次是赌对了啊! 跟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其他一同回来的人,都是第一批返回的人。 不过,这些人里,也有人既是庆幸,又有些懊恼。 他们虽是第一批返回的,却不是第一批捐物资跟银子的。 “这么说,在咱们家都走了的时候,那个苏州沈家,连同着沈家的几个姻亲,不仅留了下来,还立刻捐了银子跟物资?这事过去怎么不曾听说过?若是早知道……”有人扼腕不已。 若是早知道苏州沈家跟沈家姻亲干了这事,他们说不得也会跟着这么干了! 那到时候能得到的好处,或许比现在更多! 跟他一同回来的心腹管事,劝说他道:“便是当初听到了消息,若是治疫病的方子没被拿出来,那个什么酒精、消毒液,没被造出来,咱们也不敢回来啊!” “说到底啊,这就是人家交好皇长孙殿下得的好处。人家肯定是早早就听到了风声,所以才会有了这样的决断。咱们当初没能搭上皇长孙的关系,现在也不晚啊!” “这次咱们没赶上先机,但无论是您,还是皇长孙,都还这样年轻,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呢!有了今日的关系,在皇上跟皇长孙面前挂了号,下次说不定被人羡慕的人就是您了!” 这名管事说的话,的确是在理。 这人一听,觉得有道理。 “你说得对,已经过去了的事,再纠结也无用,还不如着眼当下,放眼未来。” “你说,那个酒精跟消毒液,到底是个什么?酒精、酒精,沾了个酒的,又是能在疫病上用到的,莫非是烈酒?或是比烈酒更烈的东西?” 管事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小的也是这么猜过,不过,消毒液到底是何物,却是怎么也猜不到,只听闻,这消毒液味道怪异,但十分管用,被消毒液撒过的地方,疫病都消除了,堪称是神物啊!” 当主子的惊讶道:“那不是比药方子还管用?” “听闻,药方子是得了病的人来喝,喝了容易好。而消毒液跟酒精用了,人就不得这个病。” 那就是预防的好东西啊! “酒精跟消毒液,城里怕是没处能买?” 管事回道:“自是无处买的,不过小的也打听过了,现在虽是不能卖,但那是因为东西少,要先紧着疫区,等到疫区的情况被控制住了,以后这究竟跟消毒液啊,是可以日常卖的,以后谁想买都能买,听说就算是没了疫病,这两样东西也可以对治其他的病,时不时洒一洒,人就不爱得病呢。” 这番话,让当主子的心里痒痒:“若是此物能被收一些,放在咱们家的铺子里卖……” 是啊,那可真是日进斗金啊好东西啊! 只要疫病能被控制住,无论是那方子,还是这两样防疫的神物,都必然会被人追捧。 但也正因为如此,管事并不认为他们家能得到这样的好机会,这样的好东西,怕是要收为国有,由朝廷来卖? 当主子的其实也没将这事当真,他也只是这么说一句,就转移了话题。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朱英就正在一个棚屋里,思索着等疫病结束后,怎么来卖究竟跟消毒液这件事。 “酒精其实不适合卖太多,存多了容易出火灾,现在的房屋大多都是草屋、木屋,便是砖石的屋子,家具、窗户,也是沾了火就会熊熊燃起,所以,酒精还是要控制一下,以后只提供医用酒精,并且在民间禁止私制酒精,否则论罪处置。” “但消毒液,这玩意儿倒是可以卖一卖,这东西,日常就能用啊。普通人用不起,但大明国库虽然穷,富商富的是真富,那些富商贪生怕死,必然是愿意花钱来日用了。” “就是味道上有点太冲了。” 想到味道,朱英又想到了在后世十分赚钱的一样产品,香水。 他既然想好了,回头要与外国人做生意,香水这玩意儿,成本低,若是卖出去,却能大赚特赚,这买卖做得啊!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顾及着眼前的事。 “你去催一催作坊那边,让他们再招一些人手,做多消毒液。”回过神后,朱英指了一个锦衣卫,吩咐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账 “还有,让负责账目统计的人过来,将账本也拿过来,我看看最近的花销。”他又指了一个锦衣卫,让对方去传令。 这名锦衣卫也得令而去。 不一会儿,负责账目统计的人就过来了,是个锦衣卫,但因为识字对算账也有些天赋,所以在被朱英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天赋后,就指了他来负责这次的防治疫病的账目。 这个锦衣卫不是过去跟着阿牛的人,但也不算是其他人的心腹,能被皇长孙看重,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做事十分认真,比那些六部的文吏还要更“较真”。 被叫来后,这个锦衣卫就向朱英呈上了最近的账目。 等到朱英翻阅提问时,他都不必去看账目,就能按照朱英的提问来回答,次次不错。 朱英有点惊讶地说道:“你的记性很不错的。” 这可不是光认真就能做到的,要知道,因为防治疫病这事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光是这几日的账目,就不比前期的准备工作做的账目少。 这样厚厚一叠账目,随便翻一件事问一问,就能立刻回答出来。 不仅说明此人做事认真,也说明此人的记性是真的好。 这样的人,文武全才,看长相也很端正,身板挺直,居然进了锦衣卫,而不是去考科举,看来,跟目前文臣阵营也开始排外是有关的啊。 “你祖上就是从军的?”朱英有些了然地问道。 果然,之后就得到回答,这名锦衣卫的祖上,就算是朱元璋的嫡系,是跟在老朱身边的侍卫。 其实也不能算是祖上,是这名锦衣卫的爷爷,当时跟着朱元璋。 在建国之前,这名锦衣卫的爷爷就因公殉职了。 随后就是这名锦衣卫的父亲连同着二叔,也都做了侍卫。 再后来,他父亲也在一次保护朱元璋的时候受了重伤,没办法再继续做侍卫。 这个职位就空着,直到他十几岁后,才顶了这个差事。 因为朱元璋建立了锦衣卫,没两年,他就入了锦衣卫。 这名锦衣卫也只比朱英大一岁,三代都是跟着老朱的人,这在如今的锦衣卫里,也算是十分常见的事了。 换成是普通的军士后代,也进不了锦衣卫。 但这样的出身,想走科举之路,也很难。 文臣集团虽还不如中后期的大明,但也渐渐成了规模。 其中,曾在前朝供职过的文臣,都最是讲究。 只要他们不反,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最多就是罢官。 但整个集团可能都是这样的人,外人若是想进,也不容易。 而武人后代就算是考科举进了朝堂,也被排斥在文臣集团之外。 听到朱英有所感慨,面前的锦衣卫腼腆地笑了下,回道:“回殿下,卑职其实更喜欢做武人,更喜欢做锦衣卫,做锦衣卫能跟着主子们做事,能保护主子们的安危,以后若是对外,说不得还能领兵出征,这却是文臣做不到的事了。” 不,兄弟,那是你不知道大明中后期的事啊! 若是知道,你就清楚,不仅文臣能领兵出征,连太监都可以呢! 当然了,朱英并不是看不起文臣,也不是看不起太监,他就是纯粹不喜欢大明中后期那种重文轻武的风气。 又不是宋朝,是武将造反成功。 大明皇帝是开局一个碗,从乞丐发家的。 这样的模式,外人又没办法再复制一次。 哪朝哪代没有造反的将军?没有拥兵自重的人? 可哪朝哪代也不像是宋朝跟明朝中后期那样重文轻武啊! 朱英甚至忍不住想着,会有这么大的祸,跟开国吸纳了那么多前朝文臣,他爷爷老朱还听了这些文臣的话,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过他也理解爷爷为何会相信这些人所言,不过是觉得自己是泥腿子出身,如今当皇帝了,想着,能不能将腿上的泥点子洗干净,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一个英明的皇帝,不被士人嘲笑,能够得到更多读书人的拥护,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能摆脱泥腿子的命运,像是古代那些时间长的王朝一样,可以更长久。 那些前朝文臣就是拿捏住了皇爷爷担心的这一点,不仅鼓动着老朱建陵墓,重规矩,认先祖,推崇程朱理学,更是重文抑武。 因为人家文臣会暗示自己这群人都是拿笔杆子的,不可能误国篡位啊! 而武人,手里掌握着兵权,虽是都可能造反。 老朱自己做皇帝的时候还好,老朱的子孙后代,但凡有一个软弱一点的,就虽是可能被武勋集团给拿捏住。 所以,那些跟着老朱打天下的武勋集团,都要尽量地压制下去,不能压制的,就直接干掉。 老朱却没想到,他将武勋集团给干掉了大半,放任了藩王、宗室跟文臣集团的发展,导致前两方从财政上拖死了大明,而最后的文臣集团,则是用嘴跟笔杆子,坑死了大明。 外行指挥内行的战斗,基本都是完蛋。 文臣里也有诸葛武侯一样的能人,但终究还是少数。 就因为出现过这些少数能人,这话些大明的文官们就觉得自己也能做到。 朱英回过神后,对面前的锦衣卫说道:“你说得对,留在军中留在锦衣卫,未必是什么坏事。谁说锦衣卫就不能有文化搞文职了?回头,我就要向皇爷爷进言,改革一下这个局面。” 这话是他能听到的吗? 这名锦衣卫听出了皇长孙这番话里的认真,知道皇长孙不是说说而已。 而以皇长孙对皇上的影响力,只要是皇长孙提出的建议,基本上,皇上都会同意。 哎呀,就是不知道,那些文臣大人们知道了这件事,又该怎么闹了。 在那些文臣看来,他们不去理会锦衣卫这种机构,但若是锦衣卫也要插手一下文臣的“大蛋糕”,文臣们恐怕就不会容忍了。 但就连这名锦衣卫,也感觉到了文臣集团在这次防治疫病的事情上,有些太不当回事了,太敷衍了。 明着,那些人自然是不敢阳奉阴违,可这样大的事,真就只负责交代的事,不交代但也可以管的事情,那是一件都不管。 仿佛这疫病是长了眼睛,只会让百姓病死,不会让士大夫染病一样。 愚蠢!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在心底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赚钱的办法 朱英很快就收回了思绪,继续说账目的问题。 “你将账本做得很好,继续做,虽然支出有些多,但不久之后,会有大笔的进项进来,该花对于性子不必心疼,该花就好,只要别浪费就好。” 因为管银子的也有这个锦衣卫,是几个人合管,朱英还叮嘱了这么一句。 在外人看来,这防治疫病,就是往外掏银子、砸银子的事。 这话本身其实没错,这的确就是砸银子的事,但也不是只砸银子。 只要这次的疫病能被控制住,酒精不说,消毒液必然是会畅销的。 朱英忍不住想着,是不是再改个名字? 他之前想着,从84消毒液,改成大明消毒液。 但还是有点怪怪的,既然是打算当成商品来卖,名字是不是朗朗上口,是不是具有记忆性,也是很重要的。 “名字的事需要立刻想想,也到了该准备售卖的时候了。” 前期,不仅是宣传已是开始铺开了。 宰冤大头,也到了时候。 疫病结束后,他是打算大规模铺货,让消毒液成为创建医疗新机构的资金来源之一。 消毒液还可以分出几成,自己留一部分,给参与这次防疫抗疫的军队几股,给锦衣卫一股,皇爷爷那里给一股,加上分给他将来要建立的医疗新机构的,这几股,到时候,都要掰扯清楚。 其实,分的股越多,反倒是越稳妥。 只有一二势力分,到了以后,容易一方独大之后打算独吞。 但如果是几方势力来分,想要重新划分这个分蛋糕的事,就不是那么容易,一方也难以独大。 就算是将来某一方势弱了,也不至于被人彻底吞去了好处,这就是多方的一个平衡。 而且,几方势力分利益,也可以将这几方捆绑在一起。 朱英毕竟是刚刚回归皇长孙的身份,不像是那些藩王,有着经营了许久的地盘,有着许多多年培养的嫡系人马。 他目前所拥有的可用的势力,也就是以阿牛为首的一部分锦衣卫,以蓝玉等人为首的一部分武勋,以及以沈家为首的一部分商人。 其他的,也就是老朱给他的宠爱跟信任,让其他人不得不敬他三分。 但宠爱这东西,朱英在意,但从来不会去依赖。 既然他已经想到了将来,已经打算着以后做皇帝,那么,让自己拥有更多的筹码,从现在起,就培养一批人,让他们为他所用,能按照他的命令去执行,这就十分重要了。 现在,他的藩地也有了,但到时候能不能亲自去还未可知,若不能自己去,到时候,那个地方的领导班子人选,同样也是个问题。 哪怕是老朱派了心腹过去帮朱英精英,那也是敬畏老朱、信任老朱的属下,而不是朱英自己的手下。 这其中的分别,任何一个沾染了权利的高层,都是十分清楚的。 还是回来的时间太短,所以,手里没什么人啊。 更不必说,他不希望老朱早早去世,那么,培养出更多的医学人才,搞现代医学技术,这几年赶紧搞起来,就十分重要。 这些,不仅需要人才,还想要银子。 朱英手里捏着的白糖跟羊毛制品的确是赚钱,但还不够,还不够啊! 向那些富商们售卖消毒液,现在卖一批,至少上万两银子能赚回来。 对于有着很多事情要办的朱英来说,多一两万银子,这事能放弃吗? 绝对不能! 挥手让那个负责账目的锦衣卫退下后,朱英就再次叫来了阿牛,对阿牛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主子说,要让沈家来跟着他们一起合演一出戏,再找一批自己人,扮成是能搞来一些消毒液的商人,来“倒卖”,将倒卖出来的消毒液,高价卖给逃难出去的商人,以及其他地方的商人。 再制造一些将消毒液价格推高了的噱头,在消毒液全面被铺货铺开之前,先大赚一笔…… 这个主意,妙啊! 阿牛举双手赞同! 他甚至拍着胸脯表示:“殿下,找人的事您就交给小的!别的不敢说,找一批会演戏的人,绝对没问题!” 朱英:“……”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因为他也想到了,锦衣卫一般来说,除了留在应天府做表面上工作的那些人,还有一大批,是被洒出去,去各个地方去潜伏。 据他知道的,就有男有女,有去做厨娘的,有去做伙计的,有去做家丁的,听说还有去做账房的! 那些被潜伏了的人,未必想不到锦衣卫会潜伏进来。 但因为锦衣卫里真是人才多多,伪装成什么身份的都有。 做人不可能对所有类型职业的人都警惕,像是商人啊之类的,可能有人警惕,做饭喷香的厨娘,甚至是从良嫁入府里的姨娘,这类人,谁会没事将她们往锦衣卫的线人上想啊! 但这就是事实,锦衣卫以及锦衣卫的线人,无处不在,还个个都很忠诚。 有的是本质忠诚,有的则是被捏住了把柄,被迫忠诚。 但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给召集起来,组成朱英想要的商队,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朱英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句话:“别让他们白干,赏银多准备一些,到时候你让人发下去。” 阿牛嘿嘿一笑:“是!” 又道:“其实就算是没有赏银,大家伙也喜欢给您做事,都知道,跟着主子您做事,那可是美差!” 不当着外人的时候,阿牛喜欢管朱英叫主子。 朱英也不阻拦,毕竟他现在是封建社会的皇孙,被喊主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需要纠正的事。 但阿牛如今也是武将了,在外面的时候,朱英还是会时不时纠正对方的一些言语习惯。 一般纠正过一两次后,阿牛就会改,在外人面前还挺有模有样的。 但只有自己人时,这嘿嘿傻笑的模样,哪里还有对外时那种凌厉凶狠的模样? 朱英摇摇头,道:“只是让他们吃食上好一些,哪里就算是什么美差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任务的锦衣卫 阿牛正色道:“正是因为您没直接给他们赏银,而是给他们提高了待遇,他们反倒高兴,觉得您是拿他们当了自己人,不是当外人。” 当然了,会这样想,跟目前锦衣卫的收入水平不低也有关系。 因为距离刚建国不算久,像是锦衣卫这种亲卫世家出来的人,都是从祖父辈就跟着老朱的心腹亲信侍卫后代,就算在文臣们看来,不够雅,是一群武人,粗俗。 可这些武人的家境,一般都不错。 无论是当初祖父辈从战场上得的东西,还是来自上面贵人们的赏赐,以及一代代当亲卫的俸禄、福利,都是相当可观的。 朱元璋虽然厌恶贪官,官员们的待遇相比于宋朝这等朝代,也的确是差了不少。 但还不至于让一群亲卫后代过上不好的日子,只要别使奴唤婢,别娶了好几房小妾,只是普通人口来过日子,顿顿吃肉都没问题。 当然了,“工作餐”就未必这么细致了。 而朱英让人对他们进行的这种日常补贴,就是从“工作餐”到“工作服”再到自身安全防护等,甚至还有新式武器这个诱饵在前面勾着人往前走,这可比随便给点赏银全面多了! 也让被体贴到了的人,觉得贵人们是将他们当心腹看,当自己人看,不是当外人或是奴仆赏赐。 朱英当然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当初他觉得,想要收拢人心,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奏效的,他也没打算通过一两件事就将人心拢过来,不过是本着,不让跟着自己认真做事的人吃亏的原则来行事。 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们这样想没问题,但我仍会记着他们的功劳,回头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好好办差,不仅现在能跟着吃肉,以后,我也给他们一场富贵前程!” 朱英这话说的够豪气,但阿牛听了,丝毫不觉得这样说有问题,反倒心情激荡,立刻应道:“是!” 等到阿牛退下了,朱英想着刚才的事,还是忍不住摇摇头。 看来,这嫡出皇长孙的身份,对于底下的人来说,的确是有着不一样的力量。 不仅是对文人来说是这样,在武人的眼里,嫡出皇长孙与其他皇孙也是有着不同的。 不然的话,不可能他才做了这么一点事,就让这些人感恩戴德。 无非就是在那些人的眼里,自己这个嫡出皇长孙的身份足够尊贵,与其他皇孙以及藩王都不同,所以当他做出这种亲近他们的事情时,才更会让人感动。 朱英却没有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就多么欣喜,他同样知道,任何事都有着两面性。 他这个身份既能让他在其他人眼里天然更尊贵,但若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在其他人眼里,也会被放大。 就如同皇帝,地位尊贵,但皇帝一言一行,大概都会同时被无数人在心底一遍遍的揣摩。 朱英穿来之前就经历过各种大场面,也会被一些人反复揣摩心思,所以此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只是更谨慎了一些,倒并未觉得这样的生活让人感到窒息。 与此同时,阿牛出去后,就将他自己带出来的亲信找来一个,将皇长孙交代他的事,仔细交代给了这个人,让这个人亲自去挑人。 “……凡是应天府附近的线人,符合要求的,你尽管去挑,主事的几人,一定要选好,最好本身就是商人,不拘大小,都挑来,再行筛选。其他人倒是不必选太机灵的,但也要忠诚,知道吗?” “请大人放心,这件事包在卑职身上!”一听是这样的事,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啊,又不是冲锋陷阵,又不用豁出命去做什么,不过是去从他们锦衣卫自己的线人里挑一群人出来,这等事,再轻松不过了! 若是放在平时,都不用他这样的百户亲自去做,直接让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但谁让这次吩咐了这件事的人是皇长孙呢! 他的上司不可能去忙碌这等小事,肯定是要一直跟在皇长孙身边,虽是听令的。 差事交给他,这是让他立功,说不得他办好了差事,就能在皇长孙面前得个脸面!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哎呀!其他同僚若知道这样的好差事给了他,恐怕都要嫉妒羡慕恨了! 这名百户拍着胸脯保证完,就去忙碌这件事去了。 正如他所说,这样的事其实相当好办,锦衣卫在老朱当皇帝的这个时期,就像是初升的太阳,人员个个都是精锐,而他们掌握的线人,数量虽然不算是极多,但绝对也算是线人里的精锐之师! 毕竟能在藩王以及各个勋贵、高官家里做线人,还不被人发现,能连这些人穿什么底裤都能摸清楚的人,哪个是简单人物? 除了普通线人,一般这种被潜伏了线人的府邸里,还会有真正的锦衣卫,一二名,负责与线人单线联系,负责送出消息。 除了潜伏在这种勋贵、藩王、宗亲、官员家里的锦衣卫、线人,还有一类人,是充作普通百姓、商人、手艺人的,这类人,行事则更为自由。 尤其是商人,行商到处跑,不必给人做奴婢受管制,能充当这种角色的锦衣卫,绝对是“出任务”的锦衣卫里能力比较强的那一类。 其实都不用细挑,将这类人拢一拢,就能挑出好几个合适的人选。 而其余人,再挑一些,剩下的那些伙计之类的,基本都是这类人自带的,倒是不必上面的人给另行安排了。 连一日时间都不到,这几个被挑出来的商人,就已是以着各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来到了应天府城外,来拜见都指挥佥事大人。 阿牛坐在上首位置,看着这五个高矮胖瘦都有,看着就不像是锦衣卫的人,朝着他纷纷下拜,行礼。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阿牛也没给他们来什么下马威,没必要,在他眼里,这些人的确算是自己人,都是派出去的锦衣卫,就算不是他的嫡系,那也是一个体系出来的,实在没必要搞这么多花样儿名堂。 他的态度一摆出来,这几个锦衣卫立刻心里一松,暗道,看来他们这次被叫来,不是犯了事儿。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怪味,就是消毒液的味道 他们来得匆忙,而将他们召集来的百户,也没敢向他们泄露具体的事情,所以他们见到阿牛时,还是一头雾水。 随后,听到了这位都指挥佥事大人说话,还算客气,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他们犯了事儿,估计是要给他们分派差事了。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这位都指挥佥事大人给他们说了任务内容,一听这内容,五个人都微微愣了下,但随后,都很快速地应声,表示自己绝对能完成任务,必然不会辜负佥事大人的信任! 这点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啊! 又不是被派去获得什么藩王、武勋的秘密,又不是派去敌国搜罗情报,虽然任务内容有点出乎意料,但却安全得很! 对于他们这几个经常被派去走南闯北收集情报的人来说,这次的任务,简直就像是在让他们度假一样,不仅轻松,还能有好处拿! 佥事大人可是说了,到时候若是有人给他们送礼,他们收到的礼物,只需要将礼物名单记录下来,呈交上去,送给他们的东西,他们都可以自己留下! 这世上还有这样轻松又赚钱的任务吗? 阿牛没有将人员筛减,五个人,彼此“竞争”或是彼此“拖拖后腿”,就能演戏演得更真。 等到出来,这五个人对视一眼,彼此拱了拱手,都有了竞争的意识。 佥事大人交给他们的事,就是五个商人,都要负责做托,来竞争这个被偷偷倒卖的消毒液。 这五个人的身份是假的,但竞争却是真的。 不仅是竞争最后的功劳,同样的,既然上峰允许他们自己留下好处,那么,谁能拿到更多的被“倒卖”的消毒液,就可以卖得更快,更多,也能与更多真正的商人搭上关系。 这不仅对他们此刻有好处,对他们将来执行任务,收集情报,也大有好处! 想要收集情报,还是以商人的身份来收集情报,那么,人脉越广,就越能更好的完成任务,这是这几人都明白的道理! 从这一刻起,在争夺“消毒液”这件事上,他们就是真正的竞争对手了! 两日后,距离应天府有着数百里的地方,已经开始畅通了的路,陆续有人往外走。 当然了,也有人听闻到大后方的消息,盘算着往回走。 但往外走的人还是大多数,毕竟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损失了这么多,此时放弃了直接回去,万一回头那边疫情出现变化,那岂不是损失更多? 在这种“来都来了”的大环境里,“出都出来了”这个念头,也让这些人决定了不改变一开始的打算。 但在一些十分有钱的富商的临时驻扎地里,除了做饭时的香味,有时候也会随风传来一阵刺鼻至极的味道。 这味道,足以让每个路过的处于下风口的人,被呛得咳嗽几声。 有时候若是离近了,还能被呛出眼泪来。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刺鼻子?”徐记酒楼的老东家,正带着三儿子往老友临时落脚的地方走。 他是走在后面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比他早走了两个时辰的友人,竟是在道路畅通后,没有急匆匆往前走,反倒速度慢了下来,他这个后出来的人,竟是赶上了老友的队伍。 他就想着,既然是打算一起去八闽看看,不如结伴而行。 可才走过来,他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露出嫌恶的神情。 他的三儿子才二十岁左右,神情就更夸张了,眉头紧锁,对徐老板说道:“爹!这味道也太难闻了,您不是说周家的人都很喜欢香料吗?喜欢的就是这种味道?” 徐老板顿时瞪了三儿子一眼,因着他当初想要让三儿子跟友人的小女儿定亲,结果三儿子为此跑去了老家待了两年才回来,导致儿子婚事被拖到了现在,徐老板还没骂儿子不识抬举呢,这个小子竟然还敢对着差点成了老丈人家的周家一脸嫌弃? “你懂个屁!”徐老板直接开骂道。 结果就听到儿子嘀咕道:“说得好像您就懂了似的,那您说说,这味道是什么香料?您懂了吗?” 徐老板:“……” 徐三少:“看,我就说,您也不懂!就算我这个做儿子的不懂,也是随了您……” 徐老板:“……”这个小子,果然是来向他讨债的? 父子二人嘀咕着的时候,也没耽误了走路。 落后他们两步跟着的几个仆从,对视一眼,都从眼里看到了无奈。 但他们谁敢吭声啊? 不过,这味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的确是够劲哈! 就在这主仆几人靠近了周家营地时,周家也有仆从看到了他们,并且认出了徐老爷。 “徐老爷!徐家的车队可终于赶上了啊!我家老爷方才还在念叨您呢!” 因为两家人足够熟悉,这里又是临时赶路休息的营地,不是什么府邸院落,所以也不用通禀,徐老板带着老三直接就走了过去。 越是走近,那股呛人的味道就越是浓烈。 好在因着有小风,这味道浓烈一阵,就被风一吹,吹散了。 徐老板努力将疑问忍着,知道见到了友人,被友人拉着坐下,才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一路走来,闻到一股怪异味道,这味道,不会是你又搞出了什么奇特香料来?” 因着有些香料就是很奇特,初闻怪异,甚至是难闻,但这股味道散去后,剩下的味道却清冽好闻,这对外人来说是怪事,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算不上是多奇特的事。 再奇特的宝物,他们也都见过。 所以徐老板有此一问,他觉得,他一路走来闻到的味道若真是香料的味道,说不定就是友人搞出来的。 周老板哈哈一笑,道:“你闻到了?” 徐老板无语道:“那样浓烈的味道,怎么可能闻不到?看你这得意洋洋的模样,莫非这味道,还真是因你而起?” 周老板忙摇手,道:“非也,非也。这味道的确与我有关,却不是我搞出来的……” 他凑近了徐老板,在其耳边低声说道:“这是消毒液的味道。” “消毒液?”徐老板立刻惊讶睁大了眼。 这怪味,就是消毒液的味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翻一番 周老板朝他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样!” 天呐,这真是消毒液的味道? 消毒液的味道竟然这么刺鼻子的吗? 等等,这岂不是他友人这里就有消毒液?而且可能数量还不少? 若是少,怎么可能舍得洒这么多消毒液? 作为商人之一,徐老板自然也听说过消毒液的传闻,知道这东西是喷洒着用的,用了之后,就能杀死屋内造成病症出现的东西。 反正这里面有什么原理,徐老板是一句都不懂,但他知道,这东西是朝廷拿出来对治疫病的,是好东西! 很多大商人都在打听这个消毒液,但生产消毒液以及握有消毒液的,是皇长孙的人。 还有锦衣卫把守着、看管着,谁能从中拿到东西? 就连消毒液的使用,都是有着锦衣卫的监督,想要从中留下一些都做不到。 也因此,私底下,不少人都是出高价,想要得到一些消毒液。 或是想要探寻一下这个消毒液的秘密,看看能不能仿造出消毒液来。 或是就单纯怕死,想要得到消毒液来傍身,留着心里有安全感。 又或是就单纯想要炫耀,在其他人都不能拿到消毒液的时候,自己能得到一些消毒液,这岂不是证明了自己有人脉、有手段? 还有商人,则是意识到了这是一条发财的商机! 若是能够率先得到消毒液,然后转手卖出去,并未将这个买卖做成长期的买卖,说不定自家产业能翻一番! 这样的诱惑,哪个商人能完全抵御住? 反正徐老板自己是不能,他觉得自己的友人们也不能。 但在此之前,无论是他,还是他认识的商人,都没有能得到消毒液的。 他们也就是听说过消毒液的大名,却连消毒液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识过。 结果今天,他的友人周老板,给了他一记闷雷。 “老周,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毒液?你确定真是消毒液?” 面对徐老板的惊讶跟询问,周老板脸上的得意神情丝毫不减,他笑呵呵回道:“放心,真是消毒液,不信的话,你随我来,我让你看看这消毒液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那敢情好! 徐老板是求之不得,立刻说道:“快快快!先不必管其他事,先带我去开开眼!” 至于他带过来的儿子跟仆从,自然是不能跟着一起过去了。 徐老板让他们在原地等候,这些人都没听到徐老板与周老板之间的对话,只是隐隐听到他们嘀咕了几句,随后徐老板就面露惊喜之色,非要自己跟着周老板去队伍后面,看什么东西。 徐老板的儿子张嘴要说什么,被徐老板横了一眼,顿时消停了。 其他人都是仆从,自然不敢说什么,老爷让他们在这里等着,他们就只能在这里跟着。 好在徐老板跟周老板没去远处,就走出了几百米,在刚才那群人都能遥遥看到的地方,一起钻上了一辆马车。 这一片的马车,都装着东西,是运货的车。 这辆车从外表看,与其他马车也没什么不同,可一进来,那股在外面已是淡了的刺鼻味道,就又冒了出来。 但能感觉到,这股味道应该是被关在一个容器里,会出现,是因为曾有人在马车里打开过容器,因为通风不彻底,才残留了这一点味道。 也因为这股味道突然冒出来,让徐老板相信了这里就是藏着消毒液的所在。 “老周,你说的消毒液,不会是这些东西?在瓷坛子里?”发现马车里有着一个厚重的木箱子,箱子在他们进来后,就被周老板给掀开了,露出来的一个个瓷坛子,让徐老板更觉愕然。 这跟他想象中的消毒液,有点不一样。 这样的坛子,会不会有点过于奇怪了一些?看着像是酒坛子啊! 周老板介绍道:“这里一共是十坛,里面装的都是消毒液。若不是用酒坛子装着,根本就落不到我手里。” “这里面真是消毒液?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酒坛子装消毒液的做派,太过谨慎了,虽是看着简陋怪异了一些,却让周老板很快就相信了里面装的真是消毒液。 他对这些消毒液的来源更好奇了。 看这情况,这些消毒液应该是被偷偷送出来交易的,莫非……是皇长孙的手底下有人贪污了? 若是贪污了,这东西被老周拿到了,老周不会要吃官司? 从徐老板脸上变幻的神色,周老板看出他在担忧什么,忙道:“这东西虽是被偷偷运出来的,但可不算是贪来的,这只能说是……是人家省了自己手里用的,愿意用命来换银子,这是公平交易,可不是什么会吃官司的买卖!” “怎么说?”徐老板忙追问具体情况。 等周老板仔细说了一遍这批消毒液的由来后,徐老板才弄明白了为何老周会说,这不是什么会吃官司的买卖。 原来,这批消毒液,是参与任务的府兵们,被发到手里的消毒液。 这是给他们自己用的,让他们在自己的居所多撒撒。 因为发的足够多,所以这些人就匀出来一部分,拿出来换银子。 这的确不算是贪污,的确最多只能说是拿命换银子。 闻着马车里残留的刺鼻味道,徐老板忍不住感慨道:“老周,这买卖若能多做几次,说不得你之前一直烦恼的事,就能迎刃而解。” 两人都是产业颇丰的商人,但算不上是巨商,最多是富商,而想要维持住从祖上传下来的基业,除了发展手里的产业外,也要时不时地寻找一些新的出路。 一直吃老本,只会让产业不断萎缩,最终没落下去。 周老板之前苦恼的一件事,就是他野心很大,想要将生意在多个省郡铺开。 可想要将产业扩大,当地的地头蛇却不好沟通,市场犹如一块肥肉,就那么大,多一个人来分,其他人能分的量自然就少了。 除非他能带来其他利益,但就算是他能带来其他利益,没有一块敲门砖,送礼都不知要送去哪里。 这就是商人在外地开拓新市场的艰难之处,但有了这批消毒液,说不定周老板一直想着的事,就能办成!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敲门砖 徐老板这么一说,周老板的脸上也越发有神采,哈哈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送礼,总要送到人心坎上,送一些难寻却很多人想要的东西,这才能送礼送得有效果。这消毒液,可比那些金银珠宝珊瑚玛瑙都要贵重,以后怎么样不好说,但眼下,这东西的确是少有!” 何止是少有啊! 恐怕现在流在外面的消毒液,就仅此一份了? 周老板一听,忙否认道:“这倒不是,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商人也买入了一些。说起来还要感谢他们,若非他们几人因为分货不均闹了矛盾,引出了一些动静,还不至于让我派出去的人发现。” 周老板又十分大方地直接搬出一坛子,递给徐老板。 “这玩意儿一旦揭开封口,就很容易没,听说使用了之后,就要立刻封上剩下的,免得干了。这一坛你先别揭封,万一以后有用呢。” 徐老板跟周老板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不错,他也没推辞,对消毒液这稀罕物,他也的确好奇,想要。 对方给了,他就接了。 但接,却不白接。 他直接说道:“你不是喜欢我收藏的那个砚台?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外孙是打算将来科举?这砚台倒是正合适他来用。” 这回礼可真是送到了心痒之处,周老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有几个儿子,有经商的材料,有不是经商的材料,但最让他得意的,却是他嫁出去的几个女儿,除了大女儿是嫁去了门当户对的商人之家,另外几个已出嫁的女儿,都是嫁去了读书人家,虽都是普通秀才,但能成为年轻秀才的人,本身实力就不弱。 但凡考运别太差,再有经济后盾,就算不能考取进士,能考个举人,对商人来说,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姻亲了。 毕竟举人也可做官嘛。 就算是普通小官,那也是正经的官身,与商贾自是不同。 二人分开时都很满意。 徐老板让仆从搬着酒坛子回去,他带着过来的三儿子,真以为他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向别人要一坛酒,又或是对方主动给了父亲一坛酒。 什么酒,能让父亲这样高兴?这样宝贝? 老三时不时朝着那酒坛子瞄去,徐老板见了,也不解释,直到回到了他们自己的队伍,他才让人将这坛子“酒”,直接搬到了自己存放珍贵物件儿的车上,并且还是放在了一个箱子里,周围塞了一些防震的布团之物。 老三越发觉得,父亲这是得了一坛好酒。 他缠着父亲,询问那是什么酒。 徐老板眯着眼看了一眼三儿子,漫不经心地回道:“你问那是什么酒?那可是……黄金之酒啊。” 这当然是扯淡的,不过在徐老板看来,现在流出来的这些消毒液,的确是滴滴贵如黄金了。 也难怪那些府兵会偷偷将它们给卖了啊。 与此同时,关于府兵偷卖了一部分消毒液的消息,也送回到了阿牛这里。 不过,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早在将这部分消毒液发下来,发给全员参与者的时候,无论是殿下还是他,都知道,这批消毒液,必然是会被人给卖出去的。 皇长孙说过,他是允许参与者用这部分消毒液牟取利益的。 这又不是贪污,这是将已经发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偷偷卖了一部分来换银子。 就算说出去有点丢人,但的确是不犯纪律。 朱英本也是本着这个意思,才将东西发下去的。 不然他直接让人发勉强够用的数量就好,何必多发一部分呢? 这多出来的部分,就是为了让这些参与的兵卒们受益的。 他直接往下发银子,做得太高调了,对这些人未必就是好事。 但他换了一种方式,给这些人发“银子”,就能有一部分银子落到这些普通士兵手里。 不求过程,只要结果是符合自己心意的,那就够了。 朱英既是这么想的,作为他的心腹,阿牛自然也是这样的态度。 他们想要的银子,也不是从这些士兵身上省出来,而是为了倒一倒手,卖给其他远处的巨商! 但这一笔买卖,却不好由他们自己的人来做,而应该“让”给一个比较有人脉且几代都经商的富商。 他们相中的人选,就是在应天府一带也算是大商人的周广仁。 周广仁的产业有着好几个支柱,分别是点心铺、客栈以及布庄。 其中,点心铺跟布庄,都是略逊色于客栈。 客栈,其实才是周家的主要产业,不仅是分布在应天府以及附近,更是在河南省以及周边地区有着几代人的历史。 但始终无法进入江浙一带,在八闽的生意也是不温不火。 想要进入江浙一带,消毒液就是周广仁的敲门砖。 因为周广仁以及周广仁的亡夫,都曾想过将客栈生意在江浙一带铺开,周家人的身世清白,若是周广仁先搞到了消毒液,送出去或是卖出去,其他人跟着搞,被关注最多的那个人,依旧还会是周广仁。 在这样的挡箭牌之下赚银子,才是他们的目的。 至于其他,那需要等他们锦衣卫自己的商人站稳脚跟才成。 在过去,这些伪装成商人的锦衣卫,生意都是普普通通,而且产业也很杂,并不固定,为了收集情报,经常是东一杠子西一榔头。 皇长孙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就说,继续这样收集情报可不成,想要长久地收集情报,需要将身份伪装得更真实一些。 而想要真实,就是在不需要“工作”的时候,连自己都要相信自己是一名想要赚钱的商人。 商人不想赚银子,只想瞎折腾、乱跑,一看就不正常啊! “告诉他们,这批消毒液,卖多少银子,怎么卖,让他们自己做主,若是能将消毒液当做敲门砖,他们跻身于富商之列,以后锦衣卫这边就是他们的坚强后盾,殿下记得他们的付出。” “是!”听到上司这样承诺,负责传话的人都热血沸腾,甚至恨不得出去办这个差事的人是自己! 第二百四十章 排斥出局 十日后,一艘货船停在了江浙一带的一个码头,有人正在从船上往下搬运货物。 这在码头上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这个码头自从建起之后,不说附近县城的生意往来大多是从这里走,就说是过往的客商,也给这个码头带来了很多好处。 走水路快,但走水路也需要补给。 每个正规码头的补给,都能让过路的客商省去很多麻烦。 而且人若是在船上待久了,也会闷得慌。 隔断时间就上岸待一两日,放松一下,这也是很多经常在水路上行商的人会做的事。 再说,在水路上,也不是哪段路都安全。 哪怕已经建立大明几十年了,江浙一带也是繁华区域,但偶尔还是会有水匪出现。 有时候,上岸补给物资,也是一个情报交换的机会。 有什么能比每段路的码头上的人,拥有更多的水路情报呢? 从他们那里获得一些情报,就可能让自己少一些麻烦,何乐而不为? 所以,只要是大河旁的码头,就没有生意不好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想要在码头旁边站住脚,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能在码头上拥有一亩三分地的人,无一不是身后有着后台的人。 要么就是该地县衙里官吏们的亲戚,要么就是附近区域的地头蛇。 总之,这两类人,把持着码头的地方。 想要在这里摆摊卖东西,或是在这里建立客栈,基本都是经他们的手,让他们剥一层皮下来。 但同时,也因为他们的存在,让码头能保持一个太平的状态。 今日,这个码头最大的地头蛇,也是“地主”,就没事来溜达,恰好看到了一排的船停在了码头上。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最大的那艘船上,惊叹道:“这是哪家的船?这样大?” 立刻就有人回答他:“三爷,听说这是从应天府那边过来的商人,在入河的地方租了船,一共五艘,这是最大的一艘!不知道他们是要到哪里去,貌似是从应天府那边带来了不少货物,说不定是想要从江浙一带偷偷出海也是有可能的!” “应天府那边来的商人?哎哟!真是没想到啊,都这些年了,还有那边的商人往咱们这里跑?我看看旗子,周记?这又是哪个周记,你们听说过没有?” 身旁的几人都摇头。 地头蛇眯着眼,说道:“他们既是来补给,就派最机灵的人过去招呼,看看他们过来是个什么目的,这里又不是直通应天府,这应天府的人带着货物,跑到了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来租船,怕不是真想从江浙出海!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不是朝廷派来的人!” 哎哟,一涉及到朝廷的事,其他几人就是一缩脖子,觉得这里面怕是有什么事,他们这样的小虾米,真能掺和进去吗? 但谁让本地的这位“三爷”,是郡城一个巨富家管事的亲戚呢! 虽然他本人不是这一家出来的,也不是什么旁支,但人家的那个管事亲戚,听说在主子面前也有着几分薄面。 不然也不能让这远房亲戚都沾了光,在他们这个码头独占了一片地,成了最大的地主。 而但凡是江浙一带的豪族巨商,就没有不对朝廷有着一些“暧昧”情绪的。 要说这些人想造反,那自然是不敢。 可要说他们对朝廷有多么心悦诚服,那又真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打探这个据说是从应天府过来的商人的消息,也就不奇怪了。 立刻有人讨好地说道:“是!小的这就交代人去办!” 打探消息居然比想象中快,很快,就有消息被递到了这个“三爷”的面前。 原来,这个周记,的确是从应天府来江浙一带的,但却不是来出海的,是为了带着货物,沿着这条大河,一路走,一路打点,最终,将货物运到江浙最繁华的区域,打算在那片区域开客栈,这些货物其实就是开客栈需要的一些配套的东西。 毕竟,想要开大客栈,不光是房间准备的问题,衣食住行,都要跟上,这可是大工程。 “三爷”一听,脸色变幻,道:“只是这样?周记……先将消息送回去,万一他们是有别的企图,也好让老爷们有个心理准备。” 这就是打算将这里的消息递到郡城去了。 消息也很快被递了上去。 “三爷”的亲戚姓刘,在陈半城家做管事,还不是大管事,算是一个普通管事。 但就算是这样,一个能跟沈万三家的人说上话的巨富家里的管事,在很多人眼里,那都是相当了不得的大人物。 在村子里,基本上就能跺一脚,让地都颤一颤。 刘管事一接到消息,就立刻求见他跟着的主子,陈家的五爷。 这位五爷平时也不怎么管事,但也知道自家连同着其他巨富之家跟朝廷的关系,更知道出海这件事,对陈家这种海商的意义。 居然又有不认识的商队跑来了他们江浙了,还打算开客栈? 这不是巧了吗? 他们陈家的产业之一,就是客栈,兴隆客栈! 这同样是连锁客栈,在江浙一带铺开了的产业,在其他地方也有经营。 哪怕不觉得外地来的客商能将他们的生意给挤兑了,但这等事,还是要提前说给老爷听。 万一这个周记背后站着朝廷,说不得真能让他们陈家吃一个亏。 这消息也很快就通过这位陈五爷的嘴,传到了陈老爷的耳中。 陈老爷初时并不怎么当回事,他还真听说过这个周记的老板。 这个老板,前几年就试图派人进入江浙一带,铺开客栈的生意,但想要在江浙一带做生意,可不是有经济基础或是技术过硬就可以的。 地头蛇都排斥,连当地的官员都不支持,那就真的寸步难行。 他们陈家当时都没出击,这周家连与他们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排斥出局了。 他以为,这个周家的老板,经过那次的事情后,就会将这件事给放弃了。 没想到,这才刚过去几年,这位周老爷竟然又卷土重来了? 不过,卷土重来他也不怕,江浙一带的人对外地商人的排斥,可不是说一两句软和话就能消除的。 “哼,不必担心,他们就算是想要打点,也要有人肯收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今非昔比了 陈老爷说道:“咱们江浙的人,也不是都团结,若是送礼送得到位,或许就能在一处扎根下来。咱们陈家的大本营在本地,但在整个江浙,也并不能一手遮天,其他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咱们也只能是与之共处,但这些人里,却绝不包括从应天府来的商人!” “咱们这边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不是极稀罕的物件,便是他去送礼,人家都不会收。你看着,他们这次怎么来,还会怎么回去!” 陈老爷对此信心满满,见自己爹这样有信心,陈五爷也跟着放了心。 他也与刘管事这样说了,刘管事自然也将这个消息传了回去。 传回去的时候,周记的商船已是补给完毕,休息了一两日后,重新启程。 因为知道他们这次往前走,必是一无所获,望着商船远去,“三爷”就跟身边的人笑着说:“看着,他们现在看着风光,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灰溜溜地从这里再回去。” 正被人等着看笑话的周老爷,恰就在这支商队里,就在最前面的大船上。 他没带着女眷,只带着一批货物,连同着得力的管事,并两个儿子,就启程,来到了这里。 一路上,来自大后方的消息,也不断更新。 从一开始的,大后方的疫情被控制住了。 到了后来,本来戒严的应天府城,也很快就恢复了进出,畅通无阻了。 就在他们转路前往江浙一带时,其他跟着一起出城的商人,已是有人受不了,打算折返回应天了。 但他既是没有在最初回去,自然也就不会在最后返回了。 反正他已是陆续拿到了几批消毒液,既然拿到了这样的好东西,他自然是要将这好物应用到关键地方,带去江浙一带,随着疫病被消除的消息传开,他带来的消毒液,必然被追捧! “爹几年前来过这里,当时带上了许多宝物,想要送礼,希望能敲开他们的门,让周记的客栈能在这里铺开,哪怕只是在一地铺开,那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就是这样的愿望,几年前都没能是实现。他们对朝廷有着怨气,也因此,若不能拿出让他们心痒难耐的好东西,他们依旧会拒绝。” “只靠着咱们周家,是没办法在江浙一带将生意做起来了。” 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 他是打算,与人合作,找一二当地的巨商,与他们合作,这样一来,哪怕他们周家的生意没办法在这里单独铺开,但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等于是将紧闭的铁门撬开了一条缝。 只要有了一条缝,那么,距离整扇门被打开,还能有多远呢? 听到他这么说,管事们没敢吭声,他的两个儿子对视一眼,其中长子就问了:“爹,您是打算将消毒液当做礼物送出去?可恕儿子直说,莫说是送几坛消毒液,就算是再多几箱,也不可能让他们因此动容。消毒液的确是好物,但再好的物,也只是一时,除非……” 他的长子已是隐隐猜到了他爹的想法了。 周老爷捋着胡须,笑道:“你猜得不错,这消毒液,只是敲门砖,实际上,当初你爹我送礼,其实送的也不是礼物本身,都是颇有身家的商人,难道还缺一些金银珠宝?所谓送礼,其实是送的礼物本身代表的生意。这意思,送礼的人懂,被送礼的人也懂。” 所以当初他送礼都送出去,是因为哪怕他将“商路”拱手相让,但那些人还是不动心,或者说,动心了,但还没心动到可以让他们背叛整个江浙的商人集团。 而现在的情况,却与前几年有所不同了。 一是在位的皇帝,这几年出手格外的狠,比前些年可是狠多了。 这几年杀人,那真是血流成河。 光是这一点,估计已是让那些江浙的商人们有点被吓到了。 或许经历了这几年的事情后,有些人已不再那么坚定,有了想要与朝廷服软的想法。 而与他这个从应天府过去的商人合作,这其实也是一种比较隐晦的服软的态度。 朝廷必然是能从这种举动里差距到态度的变化,这就是一种杀鸡儆猴后的变化。 二,就是皇长孙回归了。 这位皇长孙在回归之前,就在商界有着一点名声,虽然经商时间不久,但只凭着皇长孙之前的名声,以及回归之后依旧亲近商人的举动,就可以让很多商人觉得这个皇长孙是自己人,起码不是上位就会朝着商人举起屠刀的那种鄙夷商贾的人。 而皇帝对皇长孙很是疼爱,还让皇长孙负责了疫情防治这件事,如今这件事已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从各地的反馈来看,效果极好! 皇长孙拿出的几个方子,不仅是能够防治瘟疫,消毒液这种东西,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用消毒液来当敲门砖,一是等于“告诉”被送礼的人,他这个人可能跟皇长孙有点关系! 哪怕这是假的,但在那些江浙商人看来,就有那么一点意思。 二是消毒液与皇长孙有着直接关系,这东西现在还被传得神乎其神,哪怕是一向与朝廷不睦的江浙人,可能也不会排斥消毒液,甚至明着暗里,都会追捧此物。 他送东西,这礼物的确珍贵,若他还有能长期供给消毒液的商路,对于江浙一带想要与皇长孙搭上一点关系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但新的问题就来了,他们家得到的这批消毒液,是从府兵官员那里买来的,而府兵官员是从府兵那里收集来的,这件事本身与皇长孙就没什么关系。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 “爹,若他们是想要与皇长孙搭上关系,咱们家也没这个关系啊!” 二儿子也听懂了,忙说道。 周老爷就捋着胡须说道:“现在是没有,但若是有江浙商人打算通过咱们与皇长孙搭上关系,那咱们不就有了吗?” 这次,两个儿子都秒懂。 好家伙,父亲这是打算做“中介”,将两边的人给联系起来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变脸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办法,也不是不成! 两个儿子仔细想想后,觉得这个办法,只要操作得当,还真有可能成功! 虽然需要冒一些风险,但做生意嘛,哪有不冒风险的道理? 二人这样想着,就都纷纷点头。 两个儿子如此上道,都这么聪慧,老周也是很满意。 事实也的确如老周所想,进行得十分顺利。 起码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他们这一路走,按照上次找人的顺序,又将曾经拜访过的人又拜访了一遍。 果然,再见这些“老相识”,与前几年的感觉就大为不同了。 前几年他与这些人见面时,这些人表面笑呵呵,实际上,私底下根本就没拿他这个人当回事。 虽然周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但想要进军江浙,他给出的那些好处,这些人根本就看不上眼。 但今年再见面,老周就明显能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热情了许多。 在一番客套之后,基本都会询问一下应天府的情况,重中之重被谈论的,就是那位回归不久的皇长孙。 “听闻皇长孙对商贾很是友善,回归后举办的第一次宴会,就是邀请了一些商人,可惜当时我知道得晚了,没能抢到邀请函,倒是事后听人提过,真是越想越是懊恼。周兄常年待在应天府,当日必然也是参加了?” 这是有人后悔了,也不知当初是真的错过了那场宴会,没抢到邀请函,还是根本就没去抢,但此刻说起这件事来,懊恼的心情是真的,老周已是感觉到了。 被问及到了这件事,老周也有些感慨,回道:“我当时人在边塞,正处理事情,待回来时,都过去一月有余了,哪里还赶得上?倒是我的几个朋友,都受了邀请,参加了这次宴会。听他们说,皇长孙对去了的人都极是和善,那样的贵人,还能如此善待商贾,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哎,我也后悔当日错过了,不能目睹皇长孙的容颜,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 又故意叹道:“若是其他贵人,便是邀请商人,一场宴会也最多几个商人,去了也是陪衬。像是皇长孙举办宴会只邀请商贾,莫说是本朝了,就是过去上千年,都是闻所未闻啊!” 的确是这样,这样尊贵的身份,竟然如此善待商贾,还能宴请商贾,的确是闻所未闻的事。 当然了,一个嫡出皇长孙,假死被养在宫外,还自己经商过,这件事也同样离奇,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皇长孙的出身离奇,才会有着其他贵人都不曾有的对商人的这种亲近之心。 不得不说,老周之前的猜测的确是对的,正是因为皇长孙的出身奇特,以及对商人们的态度有着亲近的一面,让江浙一带的大多数商人,对这位皇长孙也是感情有点微妙。要说拥戴,那肯定是没有,不管怎么说,他们自认为与朝廷就不是一路的! 虽然他们反抗不了朝廷,但他们对与朝廷沾边的人,都自带一丝敌意。 也就是皇长孙亲近商人,反倒是让他们觉得稀奇。 也是趁着这件事本身以及背后代表的各种利益关系,让周广仁成功送出了礼物。 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消息传开后,多少也关注了一下周记这次入江浙动静的人,都有些吃惊。 怎么回事? 居然有人收了周广仁的礼物? 第一个收礼的人出现后,其他人大多是惊讶之余,静观其变。 等到第二个、第三个人都收了周广仁的礼物,并且连同周记在内,这四家已是开始有了谈生意的意思后,其他人顿时就坐不住了。 跟外地商人谈生意,这不奇怪。 跟与朝廷沾边的商人谈生意,这也不奇怪。 可与外地商人谈生意是一回事,让外地商人的产业入驻他们的一亩三分地,这就不是一回事了! 这个周记的老板,虽不是应天府本地人,但大本营却在应天府一带,这跟是应天府本地人有什么区别? 这几年一直都想着来江浙开客栈,若这次真让周记老板将这件事给办成了,打开了这道口子,以后外地商人纷纷来挤占他们的地盘,他们能吃到的肉,岂不是越来越少? 不理解的人,开始去试探那三家。 大多数人都是无功而返,但也有这三家的姻亲,去了几次,终于打探出了一点消息。 “你是说,那个周记老板的身后,可能站着皇长孙?或是与皇长孙有关的人?他能拿出消毒液,并且能提供长期的供应?” 听了儿子打探出来的消息,一个须发都白了的老头,忍不住在厅内来回走动。 站在旁边的那个儿子,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父亲走动。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出去,若是有人问,就说不知道。”老者心里纠结了一番后,终于,对朝廷的怨气,被传承家业的意念给战胜了,他皱着眉,拍了板。 儿子懂了:“爹,您的意思,是咱们也……” 后面的话,不必明说,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就都明白了。 今日不同往日了。 甚至,今日也与前几年不同了。 且不说皇帝的手段一年比一年狠辣,他们谁也不敢保证,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会不会哪一天,屠刀也会落在他们这些江浙商人的头上。 就说大明建立也这些年了,眼看着是越来越稳固,刚建国时还有人想着,这个国家持久不了太久,他们自然无需向大明朝廷低头服软。 可事实证明,这个朝廷或许会一代代传下去,至少,他们跟他们下一代人,是看不到这个王朝被颠覆了。 既然如此,赶紧抓住时机,与可能继承大统的人提前搭上关系,这的确是个刻不容缓的事。 以前不这么做,是因为事态还没这么明朗,当年的“皇长孙”朱允炆亲近文人,对他们商人也不怎么友好,他们没必要冒着被同行排挤的风向去投靠朝廷。 但现在不同了。 真正的皇长孙回归了,比其他竞争者更有正统名分,也更亲近商人。 或许,这次的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听闻上个月就有人去了应天府,那时大多数人都不动,咱们家也就没动。但现在再不动,就真的要被落在后面了。”老者说道。 “立刻,派人去与那个周记老板接触!先通过他,试探一下应天府那边的态度。”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来者不善啊 就在位于应天府大约三百里的地方,一座繁华城池里,一个人抬头看了看,就迈步进了一扇门。 一进去,除了热气扑脸而来,就是嘈杂的人声。 这一阵阵的声音,无一不是在吆喝,在高兴大叫,在悲伤大哭,在愤怒怒吼。 人生百态,仿佛都在这么一个地方展现了出来。 这里是一家赌坊。 赌坊的主人是当地的豪族之一,因此,在所有赌坊里,这家赌坊是生意最火爆的。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十赌九输,唯一赢的那一个,也不可能赢一辈子,赢多少,日后就要再送回去多少。 可一旦是被卷入了这种恶习漩涡里,想要脱身,谈何容易? 也因此,就算是大明建立了,赌坊也没能被取缔,各地依旧是到处都是,因此破家灭门者,多不胜数。 就算是本身不喜欢赌的人,但凡是有着资财的,都可能被人引诱。 更不必说,看着就是个小白的有钱公子哥路过此地,或是主动走进来了。 在赌坊这边的人看来,那就是一只弥漫着肉香的大肥羊! 是断不可能让其再满兜银子走出去的! “哎哟,这位公子,您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与人对视一眼,从角落里扭着腰肢走过来,抬起来的手,就这么搭在了进来的公子哥儿肩膀上,说话声音更是娇滴滴的,直往人耳朵里钻。 旁边有人见了、听了,脸上都带上了嫉妒羡慕恨,忍不住嘀咕道:“不是?三娘不会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这人的同伴也是有点泛酸,却还知道轻重,只打量了几眼,就看出正被钱三娘搭讪的年轻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绸缎袍,身后还跟着一个看着就很机灵的小厮,正试图阻拦钱三娘的搭讪,这可是个公子哥儿啊! 看那好奇的神情,估计还是第一次进赌坊,这样的人,绝对是赌坊这边人重点关注对象。 不像是他们,来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原本有些家产也都输得差不多了,明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却已是染上了习惯,改不了了。 人家钱三娘是赌坊这里的人,不搭理他们这样的穷鬼,也是有情可原啊。 钱三娘可不管那些兜里没什么银子的人怎么想,她美目流转,笑盈盈地对着进来的公子哥儿说道:“您莫要慌,咱们这里虽是赌坊,但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您若是需要姐妹们来陪,也有得是!便是住在这里,也是完全没问题!这里啊,对那些穷人来说,是极不友好的地方,可对您这样的富贵公子来说,就是个消遣的地方,您何必害怕呢?” 公子哥儿还没开口,一直警惕盯着钱三娘的小厮,就开口喝道:“少动手动脚,我家公子可是打算去求学的,哪里能在这种地方长待!” 又对着自家公子苦劝道:“公子,您可是好不容易才求了老爷同意,让您去应天府读书,您可不能在这里久待啊!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一听这话,钱三娘不乐意了:“你这小子,懂不懂规矩?若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好去处,之前就该拦下你家公子,别让他进来啊!你们既是已进来了,还当着赌坊的人说这里不是什么好去处,这不是找打是什么?” 说着,就要喊打手。 公子哥儿忙制住她,向她赔礼道:“这位姑娘,是我的书童不懂事,惹到了你,你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你倒是比书童懂事多了。”钱三娘本也没打算让人殴打客人,无非就是觉得这个公子哥儿带着一股子书生气,跟其他进来的赌客不同,让她忍不住想逗一逗。 虽长相平庸了些,但五官还算端正,自带着一股子斯文劲儿,钱三娘连同着手底下的一众女子,虽是归属赌坊管,但算是在这里陪客人玩耍的,与青楼里做事也没什么不同。 而跟很多青楼里上了年纪见惯了风月的女子一样,钱三娘也对这样客客气气的书生有一点兴趣,她将人引到一旁的休息处,虽是一贯的手法来劝诱第一次来的客人去赌,但她问出来的问题,其实也有着三分是她自己想知道的。 “你是去应天府读书的?这么说,你是打算将来考秀才,考举人,再去考状元做大官喽?” 公子哥儿忙说道:“不敢,不敢,将来能考中举人,就是万幸了。” “你倒是谦虚……对了,如今应天府那边仍是有着瘟疫,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为何偏偏这时候往应天府去?”女子本意是想用这个借口,劝说这个公子哥儿留下来。 结果就听公子哥儿“傻乎乎”地说道:“我的表哥在锦衣卫做事,他传消息回来,说是瘟疫早就被制住了,就等着原本染了瘟疫的人好利索,就没事了。” “真的假的?”听到这话,女子原本软下去的腰身,都一下子挺直了,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 没想到这样一个单蠢的富家公子哥儿,表哥竟是锦衣卫? 锦衣卫,他们可惹不起。 这时,女子已是心生了退意,但对瘟疫的好奇,让她忍不住追问了这么一句。 公子哥儿回道:“自然是真的,不仅如此,我那表哥还在应天府抓了一批赌博赌大了的,听说用瘟疫能不能被控制,何时能被控制来设了赌局,直接赌了百万两银子……” 女子倒吸一口凉气,上百万两银子? 这赌可是赌大发了啊! 结果还被人给抓了,便宜锦衣卫了! 听着公子哥儿这样说着时,还隐隐带着一丝得意,钱三娘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个公子哥儿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跟她突然说起这件事,是碰巧说到了,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因为就在昨天,她的老板,才跟其他几个黑道上的人一起商量过,是不是要用瘟疫的事情设赌局,来赚取更多银子。 在此之前,其实他们这个赌坊,就曾经设过几个局,与瘟疫有关。 只不过,除了本地人之外,外地的人未必知道。 这里距离应天府也有三百余里,也传不到应天府去。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四十四章 搭上了锦衣卫的关系 钱三娘作为一个聪明人,自然是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事,她找了个借口,让人给这主仆二人上茶点,将他们给盯住了,她自己忙匆匆离开,去找赌坊的老板。 “这个人真是这么说的?”赌坊老板是豪族世家的一个管事,听到这话后,神情微变,在其他人眼里总是高深莫测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烦躁来。 锦衣卫! 若外面的人真是锦衣卫派来的,或者本身就是锦衣卫来试探他们的,那必然是他们之前做的生意已然被锦衣卫给获知了。 就算他们想要将这个疑似锦衣卫的人给干掉,也没办法撇清这件事,还会得罪了锦衣卫,惹下祸端。 他家主人作为当地豪族,在本地那绝对算是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就算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到了这里,也要低下头颅,不可能与他家主人真的计较太多,因为那样一来,就等于是等罪了当地的大势力,外来人很难将工作做下去。 可他家主人的势力,却没办法从本地蔓延到朝廷中去。 若是朝廷的人得知了赌坊的事,若是真想追究,真派人来抄家,他家主人连同着赌坊里的人,也只能等候着倒霉,毫无办法。 “老板,此人,是不是……”钱三娘那张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顿时就被赌坊老板瞪了一眼:“你懂什么?杀了这主仆二人,能有什么用?若他们真是锦衣卫派来试探我们的,杀了他们,他们身后的锦衣卫焉能罢休?” “老板,锦衣卫既然只是过来试探,而不是来抄赌坊,是不是说明,这件事其实还可以商量一下?”想到那个公子哥儿方才说的事,钱三娘试探着又说道。 “……你再去试探一二。”赌坊老板一听,觉得钱三娘这番话说的,倒并非没有道理。 那个自称是书生的公子哥儿,已是提过,应天府那边的赌坊,都被直接抄了。 这是不是一种暗示? 若是他们不懂事,结局就会跟应天府那边的赌坊一样? 落得一个被抄的下场? 那若是他们懂事呢? 钱三娘得了吩咐,心里仍是不安,却只能硬着头皮又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对主仆依旧是坐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心情不同了,之前她看这对主仆时,只觉得这公子哥儿实在是单蠢,没什么心机,小厮虽然机灵,但也是没见识过黑暗的。 现在再看这对主仆,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两个都像是藏着尾巴的狐狸,连那看着有点腼腆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子虚假味儿。 她走回去,轻盈坐了下去,挥手让刚才来“服侍”二人的人都退开。 她这才压低声音,问那公子哥儿:“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姓杨。”公子哥儿朝着女子一笑,回道。 钱三娘心里越发咯噔了一下,对方这次的笑容,跟一直以来的笑容,有了很大的不同。 果然,这家伙之前都是在装! 居然将她都给骗了过去! 她之前是真觉得这位是个冤大头公子哥儿,没想到,对方极有可能是个锦衣卫! 再看那个小厮,原本还是一副不放心自家公子的模样,在这位杨公子露出了不一样的笑容后,这位小厮的神情也是微微一变,依旧是恭敬的,但却明显没那么跳脱,要冷静许多了。 钱三娘娇嗔看了杨公子一眼,道:“杨公子,你方才可是将奴家都给骗到了。不知你在何方高就?来到我们这小小地方,莫非是为了公干?” 杨公子微微一笑,道:“有些事,何必说得那么明白?你就当我是那去应天府读书的人,你轻松,我也轻松。” 不,她不轻松!钱三娘在心里忍不住反驳道。 可面对着这位疑似锦衣卫的年轻公子,她是真有点发毛。 整个大明,谁没听说过锦衣卫的可怕? 哪怕是普通锦衣卫,钱三娘也不想被对方给盯上。 她想了想,说道:“我们老板一向尊敬读书人,最近一直想请人润笔写一幅字,不知杨公子是否赏个脸,留下墨宝?润笔之资,自是颇厚。” 她说这番话的真正意思,大家都明白。 却见杨公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在钱三娘眯眼之时,说道:“留下墨宝自是可以,不过,报酬嘛,可等我与你家老板亲自写了字后,让他看着来给,值与不值,他到时自是清楚。” 钱三娘神情凝重下来,起身说道:“请杨公子稍后。” 随后起身,再次去找赌坊老板。 不一会儿再次回来,就请杨公子连同他的小厮进贵宾区见一见自家老板。 不远处有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但因为平时也有一些有钱有势的人,会在来到赌坊之后,被老板亲自请去招待一番。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嘀咕的人大多也只是觉得这件事让他们羡慕妒忌恨,还真没怀疑什么。 唯有一人,从方才起,就盯着这一幕,此刻见那对主仆跟着钱三娘进了里面,这个青年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同伴还问他:“怎么,今日不玩了?” “饿了,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再回!”这青年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等到了出了赌坊,就直奔了东城的一个豪宅,从后门进去,直接见了这栋豪宅的主人。 “你是说,赌坊那边来了贵客,看着面生,像是朝廷的人?” 听到这话,豪宅主人顿时一挥手,原本给他打扇子的侍女纷纷起身退了下去。 豪宅主人这才继续问道:“你确定没看错?朝廷的人……你该不会是觉得,那两人,像是锦衣卫?” “老爷,小的过去曾与锦衣卫打过交道,他们派出去的人,往往让人分辨不出,但小的耳朵灵敏,听到那公子与钱三娘对话时,提到了‘锦衣卫’三个字……小的因此才有了这样的判断。” 来禀报的青年老实地回道。 豪宅主人知道这小子耳朵极其好使,一听,就信了。 “真是没想到,那老小子,居然悄默声地搭上了锦衣卫的关系!”狠狠一拍桌面,此人怒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这是赌,还是赔本赚吆喝 “老爷,赌坊那边,必然不会是自己动了心思,恐怕……这也是郑家的意思。” “杨公子”去的赌坊,就是郑家背后支持的。 赌坊老板不过就是郑家主子手底下的一个管事,在同样的豪族大户人眼里,那就是一个可以打杀的奴婢。 跟锦衣卫搭上关系这固然不是一般人能办成的事,但若无郑家当家人的同意,再给那赌坊老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干! 所以,这青年说得对,这件事的背后,必然是郑家人动了心思。 “郑家……郑家……呵!郑家!继续回去盯着,看他们赌坊要搞什么!”回过神后,豪宅主人瞥了青年一眼,淡淡说道:“再拨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用多少是你的事,你能留下多少,也是你的本事,这些我都不管,但交给你的差事,你必须要办好了!否则,这几次的银子你怎么拿了,就要怎么吐出来。” 青年忙点头哈腰道:“老爷放心,小的一定盯紧了那边!” “行了,出去。”挥挥手,豪宅主人让其退下。 等到这个耳朵灵敏的青年走远了,屏风后面又转出一人来,是与豪宅主人年纪差不多的四旬男子。 “亲家,你怎么看?”豪宅主人问出来的人。 这人就回道:“再等等,我也不好分辨,这郑家是何时与锦衣卫搭上了关系,若真是之前就搭上了关系,他们居然还敢在赌坊设赌,利用皇长孙跟疫病来赚银子?这是何等的大胆!锦衣卫知道了,能轻饶了他们?” 豪宅主人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就道:“那就再等等,说不定只是误会。” 这一等,就等来了转过天的一个消息。 “你是说,郑家的赌坊竟然设立了一个赌局,让人押宝,这场疫病何时能在应天府附近彻底被扑灭?他们这是疯了?这要怎么赌?” 听到青年传回的消息,豪宅主人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不是他看不起郑家人,郑家的确是当地的豪族,经营赌坊也的确是有一套,但这样的赌局,就算是能引来不少人来投注,但这投注要怎么算? 精确到几日之内才算是赢? 还是说,必有一方是赢了的,只需要比其他那些下注的人距离真相更近就可以? 那岂不是谁都可以胡乱押宝? 作为庄家,该怎么调整这个,怎么从中赚取银子? 到头来,别因着这件事,将赌坊这些年经营的利润都给洒出去! 他皱眉想了想,决定亲自去看看。 因着到底是另一个家族的掌权人,总不好就这么直接进赌坊,所以他是让人将一辆马车赶到了赌坊所在这条街的对面停下。 也无需亲自进去了,就看到这间赌坊大门口不知何时盖起来的棚子,以及棚子下热火朝天的动静,就能让这位当地地头蛇之一,露出困惑神情。 这是在干什么呢?在他的心里,这几个大字正在滚动播放。 “过去看看。”他打发仆从过去看看。 不一会儿,仆从就回来了,对他回禀道:“老爷,那边都是在下注的,听说一共设了五个赌注,一个赌注是七日内就结束疫情。一个赌注是一个月结束疫情。一个赌注是一百日结束疫情。一个赌注是六个月结束疫情。还有一个赌注是一年以上结束疫情。” “七日内结束疫情?”听到第一个赌注的内容,这位地头蛇之一就忍不住嗤笑出声。 “看来,这就是谁都可以去除掉的选项了。我猜,是一个月结束疫情跟一百日结束疫情的赌注,下得人最多。” 仆从立刻恭维道:“老爷果然是神机妙算,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可不就是这样!过去吓住的人,基本都选择了这两个赌注,这两批人,甚至还争执了起来,都说自己必然会赢,还问赌坊的人,若是一个半月左右结束了疫情,是算哪一方赢。” 百日,也就是三个月多一点,一个月与三个月多一点的中间值,可不就是一个半月左右嘛,无非是多几天少几天的事。 但在大事件上,往往也没办法精确到一日还是两日,都是大概算一个日期。 那么,这个“大概”,到底是偏向了前者还是后者,就不好说了。 也难怪他等着仆从回来的时候,那边闹哄哄的,竟是有一群人争吵了起来。 原来是在争吵这件事? 这个地头蛇之一,听了仆从的回话,忍不住有点泛酸。 虽然他觉得郑家老小子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因为最后疫情结束,估计就是在这两个时间段之间,凡是有点门路的人,都听到了一些消息。 短时间内不可能,但一个多月,两个多月,总该平息了。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甚至都没什么悬念了。 这样一个已经基本可以算是看到结果的事情,还值得在此刻再开一个赌局? 这不等着赔一个精光? 也难怪这么多人朝着这边赶来,不就是为了分一杯羹吗! 但是,一个赌坊就算是再赔,对于整个郑家来说,也不过就是一点点代价。 以郑家这么多代的传承,损失虽然会肉疼一下,但绝对是能支付得起的。 若是因为这件事,能让郑家的产业都得到更大的发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撒点银子而已,就当是撒到江里、河里来斗富了。 “不过,若真有锦衣卫掺和进来,锦衣卫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这才是这个豪宅主人迟迟想不通的原因所在。 这明摆着就是赔本赚吆喝的事,对于锦衣卫来说,掺和这么一脚,是为了什么?为了跟着下注赚取银子? 这一位坐在马车里,是百思不得其解。 郑家的家主,此刻坐在赌坊的二楼雅间,往下望着,看着门前的热闹场景,他也有些困惑。 不过,他困惑的原因,却跟马车上的那一位不同了。 “你说,七日之内,应天府那边的瘟疫,真能彻底被灭除?这可能吗?” 他问着身旁的赌坊老板,他的心腹之一。 这位赌坊老板,不禁回忆起了与那位杨公子交谈时的场景,额头冷汗直冒。 锦衣卫,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儿啊。 “老爷,依小的看,他们既是说了七日能成,那就必然是七日能成。” 第二百四十六章 赔本的买卖 “你觉得七天能成?”这位郑家家主,听到自己心腹这样说,都惊了。 看对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不是? 他记得这个手下脑子很好使,哪怕也是五旬的年纪了,但并没有老糊涂了的迹象啊。 怎么能说出这样吓人的话来? 七日之内能解决疫病,这怎么可能? 除非…… “除非那个锦衣卫来时,疫病就已是彻底被解决了,应天府附近已是在收尾了。” 他们下的赌局,是赌应天府那边何时能彻底恢复,不是赌整个天下的疫病何时被彻底解决掉。 但就算是这样,七日这种时间,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 一来一回,从应天府传来消息,也就是这个时间了?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能干什么呢? 在这些人看来,什么都干不了! 郑家家主最初也觉得不可能,但这个时候,他的脑袋也转过弯来了。 他急急问着心腹:“那个锦衣卫,你觉得,当日是否是成竹在胸?” 郑家家主并未亲自见过那二人,真与对方交涉过的人,是面前的心腹。 心腹这样说,莫非是对方给了什么暗示,或是察觉到了什么? 结果随后听到心腹说道:“小的就是觉得,越不可能的答案,就越可能是真的,锦衣卫何时做过赔本的买卖?他们岂是那等会吃亏的人?” 锦衣卫当然不是会吃亏的人了! 但对方也没掺和进来啊,最后吃亏的人,可是赌坊这边啊! 除非有人突然在最后关头大量买入七日内的那一注,否则,他是断不会相信七日之内就能解决了疫病。 下注只给了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日时间。 之所以就限定在两日内,是因为第一个赌注,七日之后就能见分晓。 若是拖得时间长了,岂不是直接就自己排除掉了一个答案? 哪怕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第一个答案本就是故意留着给人排除掉的,但在下注时就直接被排除掉,还是有点太过了。 有人嘀咕着时间太短了,但还是大把银子投进来,就投在第二个跟第三个赌注里。 也有人想要富贵险中求,直接投到了最后一个赌注里。 只有寥寥几人,给第一注少少投了一些银子。 不是他们不想以小博大一回,是因为瘟疫这个存在实在是太可怕了,谁会认为瘟疫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被控制住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大明建立之后出现的几次瘟疫,之所以没有被蔓延开,都是以染了瘟疫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来结束的。 一些防治瘟疫的办法,还是很多朝代以前的人想出来的,底层的百姓也基本无处可知,整个大明朝在瘟疫这件事上,就都是处于一种重视又不重视的状态之中。 重视,是源于恐惧。 而不重视,则是源于无知。 上层都是这样,何况是底层的百姓呢? 所以,就算有着赌徒心理,想要以小博大的人,也基本是投第四个选项,而不是将银子投入第一个赌注里。 眼看着已过了二十三个时辰,距离彻底结束只有一炷香时间了。 赌坊的人已是将这一炷香拿到了外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一炷香,就这么燃着,已是快到了底。 可第一个赌注的投注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就连原本觉得自己猜到了锦衣卫真正意思的那个赌坊老板,此刻也有些迟疑了。 “难道我猜错了?锦衣卫其实并不是想要趁此大赚一笔?而就是随便跟我聊了聊?”赌坊老板望着那一炷香,忍不住嘀咕着。 毕竟,再过一小会儿,时间就彻底到了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街的那一边哒哒哒传来。 几匹快马,直接飞驰一般,来到了赌坊门口,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直接朝着门口走来。 “我来下注!赌七日内结束应天府附近的疫情!”为首的骑士沉声说道。 这时,赌坊老板早就已经转身进去了,门口的人,正昏昏欲睡,毕竟午后时分,正是困乏的时候,突然传来的这一声,让棚子下的几个人直接打了个激灵,朝着面前的人看去。 这一看,就暗道一声:好壮士! 刚到的这几个骑士,都是身材高大挺拔,看着就彪悍,就不是寻常之辈。 为首那人说着,就从袖袋里直接取出一叠银票,示意这几人来记录。 银票! 好家伙! 这可是大手笔啊! 一看这一叠银票,起码有着几十张,看第一张银票,就是一百两! 若每一张的面额都是一百两的银票,这几十张,起码有着几千两! 立刻就有人来清点银票,来记录。 随后,另一个骑士也掏出了一摞银票,道:“我也下注!跟他一样!” 嚯! 这一下,不仅是负责记录的赌坊之人惊愕了,就连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也都哄地一声,议论了起来。 “这都是来投注的?都是来投七日那一注的?这起码是几千两银子?两个人就是上万两!好家伙,上万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啊?不心疼吗?” 众人都惊愕看着这几人,好在只有这两个骑士掏银子下注,另外几个骑士只是环胸看着,并未跟着掏银子,否则大家就真要哗然了。 但就算只是两个人掏了银票,这加起来,也有一万五千多两银子了! 这是要疯了? 赌坊老板此刻也听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跑出来。 看到这一摞的银票,差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果然!他果然没猜错!锦衣卫果然来了! 这几个人若不是锦衣卫,他就将这一摞银票都生吞下去! 完了!完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若真是七日内结束了疫情,一万五千两,他们这个赌坊过去赚的百万两银子,怕都要跟着赔进去了啊! 虽然百万两银子,对郑家来说,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这个赌坊却是彻底要完蛋了啊! 赌坊老板目送着这几个骑士办好了下注的手续,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的赌坊老板,立刻对着扶住了自己的人说道:“快!快备马车!” 他要立刻去见家主! 这件事,若是真如他猜测那样,真是要闹大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破财消灾 马车抵达郑家老宅门口,早就有人提前去报信了,赌坊老板才到,就有人立刻引着他进去。 “老爷!他们果然来了!一共下注了一万五千两!若七日内真会结束,我们起码要赔百万两纹银!家主,是小的办事不力!” 赌坊老板一被引入书房,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地说道。 郑家家主却早就想开了,这件事,既然是做了,就没必要后悔了。 再说,人家让他们开,他们不开也不成啊。 “起来,此事与你无关。”郑家家主甚至还温声说道,让他起来。 赌坊老板一脸感动地起来,就听郑家家主继续说道:“百万银子,给就给了。若能破财免灾,也未必是坏事。” “您的意思是,他们早就盯上了咱们?这次咱们主动按他们的意思去办,将银子赔给了他们,就等于是免了灾祸,他们就不会再动郑家了?” 赌坊老板似是懂了,试探着问道。 郑家家主回道:“我的确有这个意思,但能否如愿,还要看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赌坊老板叹道:“他们让咱们开赌局,咱们也开了。他们打算赚银子,咱们也打算将前几次赚的都拿出来,难道他们还不满意?” “那可是锦衣卫啊。”郑家家主淡淡说道。 这一句“那可是锦衣卫啊”,成功让赌坊老板无言以对了。 是啊,那可是连他们这种黑白两道都吃的人,都害怕的存在啊。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那些开国元勋,那些藩王郡王,又有几个敢真不拿锦衣卫当回事的? 就算是心里看不上,只要不是脑子不好使的,一般也不会真跟锦衣卫结仇。 今日得势时与对方结仇了,焉知自己就没有失势的时候? 失势之时,人家的一句话,就可能要了自己满门老小的性命啊! 郑家在本地算是豪族,但也只是“之一”,之前也就是仗着距离应天府三百余里,比较远,山高皇帝远嘛,才胆子大到了拿瘟疫来下注赚取银子。 但即便是这样胆大,也只是干了几票就收手了,同样这么干的赌坊,在周边估计也不止他们一家。 谁知道锦衣卫是怎么知道他们的? 至少要献出来百万两银子,这个数量,便是郑家家主也感到了肉疼,但他也还算会自我安慰,自言自语道:“其实,便是七日不成,若是后两个赌注被赌中了,咱们掏银子也必会掏得不少,这么一想,与其便宜了那些人,将银子送给锦衣卫,好歹也算是与锦衣卫搭上了关系。” 赌坊老板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 他其实是想说,若无这个锦衣卫来这一趟,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开这个奇怪的赌局啊!这个赌局的赌注,无论是哪一个选的人多,他们作为庄家都可能大赔一笔! 谁会设下这样的赌局啊,若他们自己设赌局,肯定是要得到一些确切的消息,然后故意云里雾里一番,引导人去选不可能的那一项。 或者说,是得到了确切消息,知道哪一项是不可能的,才会引导人去选别的。 设赌局的前提,是确定没几个人会投注真正的那个可能实行的选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的确没几个人去投七日之内结束疫情那个选项,但锦衣卫来投了啊!大笔投了啊! 而锦衣卫敢这样投,就说明,他们来的时候,应天府的疫情已是彻底结束了。 唯有这样肯定,才能这样大手笔来投。 在对方来投的这一刻,就已经预示着,他们就等着赔对方银子。 “回去后,先将银子清点出来。”郑家家主沉默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说道。 “并派人打听一下,附近的赌坊,可有人遇到与我们相似的事,记得往远了跑一些,起码……百里之外,百里之外的赌坊,是否也有设立了这样赌局的,都去问问。” “……是。”赌坊老板低头应道。 回去后,一面让账房开始盘账,清点库存里的银子,一面派人去百里之外的一些大的赌坊去打探情况。 一来一去,等到百里之外的几个赌坊的消息传回来时,关于应天府那边已是彻底恢复日常,最后一名染病之人都被宣告已痊愈的消息,也终于跟着被传了过来。 “果然,不仅是咱们这个赌坊,百里之外的其他几个赌坊,也都设下了相似的赌局,锦衣卫都投了一笔银子进去……” “这几个赌坊之前也都设过关于瘟疫的赌局……” 而没有参与过这件事的,锦衣卫也没有找上门。 这个结果,让郑家家主跟赌坊老板,都愣了下,随后叹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他们之前赚了不该赚的银子,所以人家才会来从他们这里拿银子啊。 要说心甘情愿吗? 谁会真愿意呢? 可要说不愿意,他们之前也的确是干了不该干的事,这件事出现后,他们连跟其他人抱怨都不敢,因为自己也理亏啊! 涉及到这样的事,居然敢设下赌局,那就是民不举官不究。 若是官府追究,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 不就是基本将赌坊掏空了来赔银子吗? 赔就赔! 起码赔了银子之后,锦衣卫估计也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郑家家主的胆子不是太大,在赌局宣告结束,锦衣卫再次便衣来取走了上百万的银子后,他就直接让这家赌坊直接关门了。 若是不关门,谁知道还会不会再遇到类似的事?下次他们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锦衣卫办案,被卷入其中的人,基本都要掉一层皮,眼看着风波暂停,可这同样预示着更大的风波会再起。 既然只是地头蛇,还是盘起来在自家地盘里鼓捣,别伸手太长,被卷入大事里了。 但如郑家家主这样聪明的人,到底还是不太多。 应天府城里,蒋瓛已得知自己派出去的人,一共敛来了近八百万两的银子! 这样一大笔银子,就连蒋瓛这样经常抄家的人,也有些眼晕。 这可是白得来的啊! 若只是几千几万两,他就自己留下了,但这样一大笔银子,他可不敢留下,立刻写了密折,直接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写上了,递进了宫里。 与此同时,他还写了一封密信,同样让人送到了皇长孙朱英的手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使绊子 “这个蒋瓛,还真是聪明。”看着蒋瓛让人送来的密信,朱英摇头而笑。 皇宫里,朱元璋也看到了蒋瓛的折子,知道了前因后果。 近八百万两的银子,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字,是连朱元璋看了都会十分眼馋的数字。 不过,朱元璋虽然眼馋这一大笔银子,却也知道,这笔银子虽是经了锦衣卫之手被敛来,真正让这笔银子落入口袋的那个人,是他的大孙子朱英。 若不是提前将瘟疫给遏制住,哪里会有这样的一笔巨款? 所以,这笔银子该怎么用,还是要看大孙子的。 再说,这笔银子来源不那么正当,朱元璋也不好将银子的存在摆在明面上。 若是挪用军需之用,或是用作其他事情,就不能不说银子的来处。 一说,那热闹就大了。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朱英来决定银子的用处。 朱英对此早有想法,直接跑回了皇宫,对朱元璋说道:“爷爷,您可还记得,孙儿之前提过,咱们大明的医药方面,有些太过落后了,还有着外行管内行的弊端?” 朱元璋闻音知雅意,道:“你想要另起炉灶?” “不错!既然其他人不重视,还非要把着这一行不放手,想要既不操心又能捞银子,那孙儿就直接砸了他们的锅!拆了他们的灶!直接另起炉灶,重新建立一个机构,培养一批好大夫,再自己造药,让老百姓也能吃到便宜的药!不至于被这些人把持了!” 不要以为医馆之流,就不抱团。 他们不仅抱团,而且有一些还是掌控在一些大家族的手里。 那些医馆的背后,有几个没有后台的? 真没有后台,也能难在大城市开下去。 而普通小医馆或是乡野大夫,也被这些人看不起,便是有本事,也要被压制。 就连皇宫里的御医们,也都讲究一个家世传承。 朱英倒是不觉得家世传承有什么问题,但真正的问题就在于,他爷爷还是对各种大家族的手段了解得太少了! 虽然有着帝王心术,可毕竟是开局一个碗打下来的天下,就算识字,也不像是那些大家族子弟一样,所以,在建国之后,他的爷爷朱元璋,骨子里其实是有一种莫名自卑感的。 想要洗干净身上的泥点子,想要被那些穿成了几个朝代的世家、读书人看得起,想要让他们真心臣服自己。 但就是这样的心思,却被人拿捏住了。 这才导致了他爷爷朱元璋认了一个假祖宗,将程朱理学的“朱子”认成了祖宗,然后推崇程朱理学,导致程朱理学的读书人,一个个排斥异己,将其他学派都搞得没了活路,一家独大,最后在大明中后期,成为了挟持皇权的势力之一。 而世家们的做派,也让朱元璋跟他的子孙有样学样,奢侈享受,以及各种攀比,这都是很多被养“猪”的藩王、宗室都去效仿的。 可人家世家便是真是这样生活的,也绝不仅仅是故意“教”给朱家人的这一套,朱家人是用其糟粕去其精华了。 类似的事,比比皆是。 就连医药相关、大夫相关,同样也是如此。 真正的好药、好大夫,有几个能长期流落民间的? 就连皇宫里的御医,也未必就是最好的大夫。 真正的好大夫,真正的好药方,很多都被大家族给收拢了过去。 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每一朝每一代,都是这样达成一个垄断。 朱英要做的,就是打断这种垄断! 先从“简单”的入手! 朱元璋搞不懂这些琐碎的事,但他亲自经历了城外瘟疫从有了可怕的蔓延苗头,到短时间内就被遏制住的这个过程。 之前他的大孙子没出面前,朝堂上的人,大多都是一副畏惧、推三阻四的模样。 可这样难办的事,怎么落在大孙子手里,就这么快就被解决了? 哪怕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起码也代表了,与医药、医术相关的官方机构,的确不怎么好用? 既是不好用,那就撤了,换人!换机构! 朱元璋只要懂这个道理,就可以。 他双手双脚赞同朱英,直接表示:“你放开了干,若是有人敢给你使绊子,就让蒋瓛将人抓了!不想得罪人的事,都让蒋瓛去干!” 朱英:“……”这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好用之处吗? 他没拒绝,道:“那就将蒋瓛再借调给孙儿,倒不是为了这件事,其实孙儿已是对瘟疫的源头有了一丝线索,打算让蒋瓛的人去盯着他们,一旦他们有了异动,就直接秘密抓人。” “是哪个王八羔子干出了这样的缺德事?还等什么异动?你既是怀疑了,让蒋瓛直接去抓人!不怕他们不招,抓来就直接上刑!朕就不信了,上了大刑,就真没有人招供!”朱元璋一听说,源头已有了线索,顿时脸一沉,怒道。 朱英安慰他道:“爷爷,你先别气,就算咱们不出手,干出这件事的人,也得不了好。我让蒋瓛去盯着的,是与这些人有些关系的人。但是不是真的参与了这件事,还未可知。而且,直接抓人,也容易打草惊蛇,孙儿还打算利用他们,回头扳回一局,让始作俑者倒个大霉呢!” 朱元璋一听,就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来。 以他对孙儿的了解,他思索了一下,问道:“始作俑者,莫非是跑去了北面的前朝余孽?” 朱英赞叹道:“还是爷爷聪明!果然一猜就猜到了!” “这有什么不好猜的?能搞出这样大的动静,还不怕惹火上身,还毫不顾忌这一片土地上所有人的,除了异族,还能有谁?”朱元璋直接说道。 在他心里,也就只有异族,才会毫无顾忌地干出这等事。 瘟疫若是真闹大了,甚至能让整个大明元气大伤。 但大明元气大伤的背后,是千万百姓惨死的事实。 但凡是不将自己当异族,将这一片土地上的人当成自己同胞的,谁能干出这样的缺德事? 便是想要改朝换代的人,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啊! 这是想要将大明亡国灭种啊! 所以,朱元璋才猜测,干出这件事的人,与残元的余孽有关。 但紧接着朱英的一句话,让朱元璋的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但执行这件事的人,却未必是异族。” 第二百四十九章 惊为天人 朱元璋一听,磨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帮助异族?这帮狗东西!该千刀万剐!剥皮示众!” 说着,甚至还有些气喘。 朱英一看,就知道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旦怒极,他爷爷就想给人剥皮,这是后世很多人都清楚的“毛病”。 朱英也觉得能干出卖同胞的人死不足惜,便是被剥皮也是活该。 不过,他爷爷年纪已是大了,这几年又是杀性渐长,还是不要因为这等事太过生气了,免得气大伤身。 想了想,朱英就将自己打算怎么建立医药局,以后还打算出海怎么赚银子填补“国用”,都仔细与朱元璋说了一遍。 朱英的这些想法,过去就跟爷爷提过,还不止一次。 但像是今日这样说得这么仔细,还将未来的美好发展前景说给爷爷听,给爷爷“看”自己画的超香的大饼,这却还是第一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朱英本人的性格导致的,他不喜欢给人画大饼,更不喜欢给亲朋画大饼。 他更喜欢先干了之后再说,如果出了成绩,大家自然也就看到了。 反正他要干的事,也基本不是什么需要几十年上百年才能看到结果的事。 就算是需要几年才能看到成效果的,一般来说,刚干的时候,他也不会让人太吃亏,从小事就能看到大事的发展,让人从一开始就能吃点甜头,这样才能从初期就有人跟随。 可现在不说,看他爷爷的架势,是真能被气了个好歹。 以瘟疫这么大的事,用其他事来引着老朱放宽心,似乎也不太可能? 毕竟此刻的大明,无论是内还是外,能让老朱痛快、高兴一回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朱英只能是用自己画的大饼,来引着老朱将注意力从瘟疫暂时放到旁的地方。 老朱果然被引开了,甚至饶有兴致地询问,若是以后在各地建立码头,甚至是建立一个什么经济开发区,对整个大明的经济能起到什么作用。 朱英所说的,就是后世的那一套,什么用经济开发区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什么点、线、面的串联等。 虽然他穿来的时候,后世的经济依旧不是世界前列,但用在这个时代,却绝对是够用了。 他的这些借用的理念,甚至让朱元璋惊为天人! 朱元璋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忍不住说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朱英想了想,若说不是自己想的,那就要势必将来源说清楚,这可就太麻烦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朱英就认了这个名头,当然,因为他说的这些实在是令人感到惊骇,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学识的来源。 “是,也不是。”他回道,“这是孙儿做梦梦到的,醒来之后,便记住了这些。只是这些都不曾从书中见过,孙儿也不知是好是坏,毕竟做梦那时,孙儿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哪里用得上这些?就一直没与爷爷你说。” 朱元璋一听,只拍大腿:“都是爷爷的错!哎呀!若是早日告诉你身世,你早日说了,说不定这几年,你说的这些都已是建了起来!哪里还有那些人整日叭叭叭的地方?” 这吐槽的,文武皆有。 朱元璋不耐烦听那些人叭叭叭,可内忧外患,他作为皇帝,便是有时候能任性,比如借着大案干掉一大群人,可平时的时候,还是要努力压下这种不耐烦,做出一个脑袋正常的皇帝该有的样子。 皇帝可以暴戾,但不能傻,也不能真被人认为是个纯疯子,那样距离众叛亲离也就不远了。 朱英忍不住跟着吐槽,却是连老朱一起吐槽进去了:“爷爷,您该不会觉得孙儿说的这些真是一拍大腿就能去建,去建了就能建成?靠着满朝文武,那些不是道德先生就是文盲、半文盲的人?还是靠着您这个被道德先生们道德绑架了的人?” 老朱之前因为瘟疫的事生气,结果此刻被大孙子吐槽,反倒更轻松了下来。 他甚至还咂摸了一下大孙子对文武的点评,再次拍了下大腿,说道:“道德先生……嘿!英儿,不愧是朕的大孙子!你这评价,可真是太到位了!道德先生……文盲……半文盲……可不就是这样吗!这就是朕的文武班子……” 光是这么重复一遍,他就感觉到了心塞。 但同时还有惊叹跟自豪,看看!这就是他的大孙子!才接触他的文武班子多久啊,就将这些人的特质给点了出来! 可不就是文臣基本都是道德先生,每日就是将规矩、道德、圣人之言挂在嘴边吗? 他但凡是想要干点不符合道德的事,就要被这些人叭叭叭地说个没完。 只要不是涉及到什么造反之类的事,这些没有兵权的文臣愿意叭叭叭一顿,他也懒得真动手做什么,都任由他们去说。 但有时候,他也是真的有点烦,所以这几年他脾气越发暴戾了之后,杀的人里也不仅仅是武勋跟被武勋牵连的部下了,也有一些文臣被他给直接削了。 这其中固然有这些文臣也的确与被杀的武勋之间勾勾搭搭的缘故,也有这些文臣贪污受贿以及不干人事的事,同样也有朱元璋要敲山震虎一番,让其余的人老实下来的原因。 至于武勋多是文盲、半文盲,这个,不说也罢! “但就算是科举取士,进入朝堂后没两年,也多半跟着变成道德先生。至于武人,便是从寒门、武举里提拔,没几年,也会结党,这似乎是一个死结,是解不开的一道难题。英儿,你对此又有什么办法?”朱元璋觉得自己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也算是尽心过了,他将这个难题直接抛给了大孙子,想看看大孙子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 朱英其实也没有真彻底改变这些的办法,这是人性,哪怕是在后世,也没有哪个国家说,自己的国家就没有不干人事的官员,就没有混日子的人。 但,人数的多与少,以及底线的高与低,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朱英回道:“爷爷,监督是该监督,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虽然未必治本,但至少,能让咱们大明比其他国家烂得慢一些,只要比其他人烂得慢,就约等于不烂。” 第二百五十章 鲶鱼效应 “只要比其他人烂得慢,就约等于不烂?” 这个说法,让朱元璋回味了好几遍。 除此之外,还有对照组的概念。 他过去不曾听说过这样的话,但这样的道理,其实在现实中也不是没有。 就比如,他过去做乞丐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地主、富户人家。 像是地主,有着土地,土地多的地主就会请佃户来帮忙耕种。 有些地主十分吝啬,给予佃户的极少,有些佃户甚至因此被饿死。 有些地主,就要稍微大方一些,给予佃户的同样少,但却不至于让自家的佃户被饿死。 如果两家地主相邻,哪怕后者同样不是个仁慈之人,但有着前者做对照,很多人就会觉得,后者已经算是仁慈了。 这就是对照组的存在意义。 正好就验证了大孙子所说的话,虽然同样烂,但只要比别人烂得慢,就算是赢了。 朱英还给朱元璋讲了鲶鱼效应,他在后世的时候,就曾经听一些给公司管理层讲课的讲师提到过鲶鱼效应。 放在公司里适用,放在官府、朝廷、整个国家,其实同样适用。 只不过,应用的时候,不要太死板,要因地制宜,用符合当地的“鲶鱼”,来达成“鲶鱼效应”。 所谓鲶鱼效应,就是有人喜欢吃活的沙丁鱼,活鱼在市场的价格也高于死鱼。 为了将活的沙丁鱼带回来,有人用了种种办法,但都归于失败。 最后,就是有人在装着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了以沙丁鱼为主要食物的鲶鱼。 沙丁鱼见了鲶鱼,自然就会四处躲避,这样一来,全部都动了起来之后,缺氧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沙丁鱼大多数都能活蹦乱跳地回到渔港。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沙丁鱼,但因为现实中同样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一般有着天敌的动物,往往逃跑更敏捷,只要不是极为蠢笨或是极为倒霉的族群,基本上一直都保持着一定数量,不会被灭种,同样也不会数量锐减。 甚至因为天敌的存在,有些动物还完成了进化。 朱元璋捋着胡须说道:“你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你是说,让咱们大明始终拥有着敌人,有着外敌的存在,就能让朝中的人不至于不动,成为死气沉沉的模样。但若是这样,却又不符合过去几千年的历史。” 若真是这样,是不是不用去消灭外敌,只需要与外敌进行拉锯就可以了? 朱英忍不住笑了下,说道:“爷爷,当然不可如此。” “若只是这样拉锯,那就是彼此消耗,就像是动物一样,只要不是遇到了极端天气或是食物突然匮乏,哪怕有天敌存在,也不至于让族群灭亡,最多就是保持在一定数量上。” “可咱们是人,又不是动物,岂能真像动物一样,消耗人口,保持在一定数量上不去发展?被困在一个区域,不向外扩张?” “我们要发展,人口要发展,地盘要发展,那就不能只看鲶鱼效应的这种局限性,而是应该因地制宜,将鲶鱼效应用出符合我们大明的特色来。” 朱元璋道:“你再仔细说说。” “爷爷,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有敌人,但这个敌人,未必就是真的敌人,也未必就是眼前的敌人,我们完全可以搞出一个或是几个假想敌,在让国内的势力拧成一股绳的同时,还不必让外面的势力真影响到了大明的发展。” 这一套,在后世可是被某一国玩得风生水起,玩出了花儿来了。 朱英本着“拿来主义”,将这一套也同样拿了过来。 这样的说辞,是必然不能公开说的,更不能跟满朝文武来说,可面对着他的爷爷,这话却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相信,他爷爷作为大明开国皇帝,不可能真被那群文臣给忽悠成了道德先生。 老朱一听,果然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说道:“英儿,你这样的言论,只能与爷爷说,在外面可不能说,哪怕是对着方孝孺,也不能说。” 方孝孺名义上是皇长孙的老师之一,当然了,在朱英直接赶走了另外几个老师之后,这个老师之一,就暂时变回了唯一的老师。 提到方孝孺,老朱就再次想到了他大孙子目前就只有一个老师这件事。 哎呀,那群读书人,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居然还有人想要鼓动他立皇次孙朱允炆做太孙。 而这样的劝说,无非是因为在那部分人眼里,朱允炆尊重读书人,比皇长孙更符合他们心目中储君跟未来明君的想象。 说白了,就是朱允炆若是上位,更能重文,更能带给他们利益。 呵,这就是所谓的道德先生吗! 朱元璋本就因为大孙子对文人的态度,对文臣的态度也有些微妙了。 今日听了大孙子的一番画饼,对大明的未来发展更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那就是,将大明做大做强,让大明成为整个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周围的小国,能打下来的,统统打下来! 只是让它们成为大明的臣国,这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让它们成为大明的一个府郡! 而远处的国家,能打败了的,直接将它们给打服了! 与它们进行贸易,它们不愿意都不成! 而同样强大的,还可以结成同盟,至少暂时结成同盟,吸取对方的优势,让大明得到更多的发展! 内部嘛,直接给画饼的画饼、搞假想敌的搞假想敌,这一套搞下来,大明绝对能比现在强大更多! 朱元璋忍不住盘算着:“打仗需要的银钱、粮食,实在是太多了,若不是穷,咱早就派人打出去了,何至于只是守着边塞,不去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让他们现在还在作妖搞事?说到底,还是因为穷啊!” “你说的开边塞贸易,若真能达成了,倒也的确是个瓦解北面各方势力的好办法,光是收羊毛这一项,就能让不少部落生出不战之心来。但瓦剌恐怕不易瓦解,前朝未亡之时,瓦剌就排斥中原,甚至连前朝同出蒙古,也有过不少摩擦。” “对付他们,就是要打服了他们才成。” “银子,粮食,缺一不可。”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松江府是必去的地方 瓦剌,但凡是了解大明历史的人,或者不说了解只是知道些许历史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名字太过陌生。 为什么在原本历史线上,京城会从应天府挪到了北京? 这固然有着这里是朱棣大本营的缘故,还有一个缘故,就是朱棣也陆续撤掉了各大塞王。 朱元璋当初设立了诸藩王,固然有着让子子孙孙都享受荣华富贵的意思,但同时,藩王中几大塞王也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守边塞。 前朝大元,就是蒙古的一支。 在大元被打成了残元,带着前朝的一部分余孽逃回蒙古后,就从一个被汉化了的朝廷摇身一变,变回了曾经的蒙古。 而瓦剌作为蒙古的另一支,从大元建立时起,就排斥汉化,不愿意来中原,一直过着游牧生活。 在残元逃回北方后,瓦剌也在争夺着蒙古领头狼的地位。 无论是那一支的蒙古,在重新成为游牧民族后,都对大明北边的疆土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塞王撤掉了,却不能无人。 朱棣定京城在北京,其实也有着天子守国门的意思。 光是撤掉塞王不成,是? 那就由朕来亲自镇守边塞! 这就是朱棣定京北京的真正原因之一。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在后来逐渐强大的瓦剌,也就是到了清朝被唤作准噶尔不断侵扰边塞时,才出现了后来丢人至极的“大明战神”。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历史线早就因朱英的出现发生了变化,估计也不会再出现什么“大明战神”了。 朱英听着爷爷的话,点头如小鸡啄米。 虽然他也很想将瓦剌现在就干掉,但还是那句话,没银子啊! 没银子,没粮食,纵然是想要干掉瓦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目前几大塞王还在,燕王朱棣驻守着还没改为北京的北平,瓦剌跟前朝余孽虽然想要动手脚,但也不敢动静太大。 毕竟朱棣可不是好惹的,所以北边的事情倒是也不必急于现在就解决掉。 朱英就说道:“所以,赚银子就是当务之急的事,待医药局建好了,孙儿想动身前往松江府。” 朱元璋虽是将这地方赐给了大孙子,却没想着让大孙子去就封,这不是扯呢吗?他的大孙子是要当太孙的人,还真能放出去做藩王? 他几乎是不加犹豫的,直接就拒绝了:“朕不同意!” 他严肃地说道:“松江府以及附近,多有一些不服管的人。你若是过去,他们恐怕要与你生事。” 又道:“你若真要去,也要再过一二年,待朕派人先将那地方筛一遍……” 好家伙!爷爷说的筛一遍,那当然不是用筛子筛了,恐怕是要大肆排查一遍?真要让爷爷这么干,等他过去了,这松江府怕是都没法要了。 朱英哭笑不得地说道:“爷爷,你是不是把孙儿我想得太弱小了?好歹我现在也是您的孙儿,您还把锦衣卫的大半权柄都给了孙儿,让孙儿能直接调遣锦衣卫,便是没有其他权柄,光靠着锦衣卫这些人,孙儿就算是去刀山火海,恐怕都能走几个来回了。” 那可是锦衣卫! 哪怕是在江浙一带比较不服管的地方,锦衣卫的人手也是有所渗透的。 只不过这些势力都不能摆在明面上,才造成了朝廷无法将那些地方掌控住的表象。 他爷爷又不是傻子,虽然暴躁了一些,也知道,若是直接来硬的,对那一带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他爷爷就只是让人盯着部分人的言论,而不是将所有人都笼罩在恐怖气氛之中。 朱英还不知道他爷爷吗? 越是这种不服管的地方,锦衣卫的暗中势力就是越多。 就算是没办法将他的命令推行开来,但有锦衣卫跟随、保护,起码他的人生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他爷爷啊,这是太过担心了,还是舍不得他离开?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朱英愣了下,问道:“爷爷,您是不是舍不得孙儿离开?” 朱元璋很想嘴硬的说,朕才没有不舍得! 可目光落在孙儿身上后,老朱别开目光,不吭声了。 还真是不舍得自己离开应天府啊! 想到他爷爷这个人,也是挺惨的,早年丧父丧母,后来丧兄,再后来一众跟着打天下的兄弟,几乎都死绝了,没死绝的也基本死在了老朱自己的手里,或是因老朱而死。 大业成了之后,又陆续经历了丧妻、丧孙以及丧子,虽然丧孙这件事是半丧没丧,因为朱英穿了过来,而有了一个被挽回的机会。 但其他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老朱都失去了。 真说起来,在老朱不断失去的过程里,似乎真就只有他朱英,是被成功挽救回来的那一个。 他是老朱已经失去了却又被抓回来的唯一的一个! 朱英前世虽是有才华,也有能力,但在那个少了谁地球都转的环境里,就算他管理着公司,没了他,公司也依旧能照常运行,如他一样有才之人,比比皆是。 不像是此刻,再没有比此刻更能让他感觉到,若是他突然没了,估计已经疯了一半的老朱,会彻底发疯。 而看似蓬勃向上的大明,说不定会因为老朱的彻底发疯,而从能延续数百年,嘎嘣一声,直接完蛋。 朱英忙说道:“孙儿没打算长久待在松江府!最多去个一年半载!” 见老朱还郁闷着不愿答应,朱英就说:“若是一切顺利,连一年都用不到就能回来!再说,松江府离应天也不远,就算是去了,中途也可回来!” 好说歹说,老朱才勉强说道:“到时让蓝玉跟常升也跟着你。” “常升也就算了,他才人到中年……但蓝……凉国公这个岁数,就别折腾人家了。”朱英犹豫着说道。 蓝玉其实年纪也不是很大,起码比老朱要小不少,可毕竟是常遇春的妻弟,朱英的亲妈是常遇春的女儿,这是他的舅爷爷,从辈分上来论,他总有一种在使唤老人的感觉。 “蓝玉虽辈分上是你的长辈,但也是做臣子的,你尽管去使唤,他若是不服,那也没留着的必要了。”朱元璋阴气森森地说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他们不来捧场求之不得 一听这话,朱英也不好再说不用蓝玉了。 再说不用,这就等于是将蓝玉给往死亡之路上又推了一把。 其实,若他是爷爷,估计也会想要将蓝玉给干掉。 不仅是因为蓝玉与朱允炆不对付,也因为其他开国元勋都死得差不多了,蓝玉虽是辈分相比于其他开国元勋小,可功劳却是实打实靠着自己打下来的,与其他二代们不同! 也正因为功劳是真的,是实打实的,所以蓝玉性格跋扈这也是真的。 也就是这几年,老朱杀人不眨眼,将蓝玉给吓了一跳。 换做是几年前,就算朱英回归了,恐怕蓝玉对朱英的态度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好声好气。毕竟那时候太子还在,蓝玉就算是要低头,也是向太子低头。 也就是经历了绝望跟失望,再给了朱英这样一个唯一的选择,蓝玉等人才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朱英牢牢抓住。 这样的人,若是不好好用,没有用到对的地方,只怕以后还要生乱。 朱英这么想着,就点了头,道:“既是这样,那孙儿就带着他去松江府,常升……” 既已带了一个杀神蓝玉去,常升这个人还用再带着吗? 这两个人,可以说是目前武勋集团的几个领头羊之二了? 虽然蓝玉是十分显眼的领头羊,而常升则更为低调。 松江府在后世那可是呵呵有名的大上海,但在眼下,却只是一个松江府。 便是松江府有地头蛇,有他跟蓝玉以及锦衣卫的插手,这地头蛇也是要低头的,再加一个常升…… “爷爷,您是不是对目前的海军不满,想要重新建立一支海军?”朱英突然问道。 朱元璋反问道:“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哪里用得着带他们两人一起去?”他摩挲着下巴,觉得若真带上常升,也不是坏事。 常升虽然最近几年一直奉旨出去练兵,看着似乎地位挺重要的。 但事实上,原本的历史里,他也同样被卷入了蓝玉案。 常升跟蓝玉两个人,在原本历史线上,本就是要倒霉的人。 将他们现在带走,其实也影响不到他们之前干的差事。 原本历史线上让谁接手,现在也让谁接手就是了。 他其实也有些懂爷爷为何让常家跟蓝家绑在自己的身上,这两个人,都是不太可能在此时背叛朱英的人。 朱英对蓝玉来说,是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 常升则是朱英的亲娘舅,从这一层关系来看,朱英不仅能获得常升本人的支持,常家的部属,朱英收服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大明的水军,原本以廖家为首,但廖永忠早就被赐死,廖家军后面也呈现了颓势。 朱英想着,也难怪爷爷想要建立更强的水师。 虽目前大明水师还算精锐强悍,但距离他之前给爷爷画的大饼,还是有着差距。 常家军中,也有部分是水军,当年曾参与过各种水战,虽不是主力,但若是以这部分人为精锐根骨,来扩充,未必就不能建立一支被他完全掌控在手里的水师。 朱元璋点头道:“你说得倒也不能算错,但说到底,还是你的身份,除了他二人,其余人跟着你,我都不是太放心。” 朱英倒是没想到,他爷爷其实想得没他想的那么多,就是单纯觉得,这两个人来保护大孙子,更能尽心尽力一些。 之所以带上两个人,是怕其中一人出了什么纰漏,两个人能互补。 从性格上来讲,蓝玉跟常升也的确是互补的性格。 蓝玉哪怕年纪更大,其实性格也更傲慢冲动,不像是常升,经历了大哥之死后,常升本就谨慎低调的性格,更谨慎低调了。 一个负责往前冲,一个负责往后拉,这两人一起跟着,才是一个完美的“保镖”。 朱英:“……”看来他是想多了啊。 这也不怪朱英自己想多了,哪怕他被爷爷重视着,但还是低估了自己在朱元璋心里的地位。 在朱元璋心里,朱英这个大孙子,比谁都重要,甚至重要性超过了自己! 要不是因为要等着大功劳之后,在朱英满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册立朱英为皇太孙,朱元璋恨不得告诉全天下,这是他的太孙,是以后的大明皇帝! 现在是六月份…… 朱元璋估算了一下时间,若赶得及,十二月份的时候,几件大事都能办成,大孙子从松江府回来,就可以直接走马上任,从皇孙变成太孙了。 不过,这件事老朱没直接与大孙子提,他要到时候给大孙子一个惊喜。 秘密筹备太孙册立大典的事,他已经暗示了阿牛等人,连同着蓝玉跟常升都参与其中。 所以说,就算他现在下令让蓝玉跟常升跟着一个皇孙去松江府干事,在其他人看来,这有点过了。但因为蓝玉跟常升都知道自己是被派去保护未来的太孙,这样的重用跟荣誉,不仅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折辱,反倒会受宠若惊。 转过天,朱英就见到了来拜见他的蓝玉跟常升,看着这二人都是一副迫不及待要出发的样子,朱英还要安抚一下他们,表示,要等医药局建立之后再出发。 起码,要过半个月时间再走。 当然了,若是有人捣乱,半个月时间还可能不够。 一听这话,蓝玉顿时目露凶光,拍着胸脯表示:“殿下,您就看臣的!若是有人敢捣乱……哼哼!” 他这两声哼哼,可是蕴含着无限的杀机。 就连常升,也态度坚定地表示:“若有人敢阳奉阴违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臣就会让他们清醒清醒。” 从他握紧的拳头来看,这让人清醒的方式,必然是很痛的。 朱英嘴角抽了抽,之前他爷爷好像说,常升是属于拉住蓝玉的谨慎低调之人? 看这样子,也没谨慎到哪里去啊! “不必如此,他们还不敢公然捣乱,无非就是不让人捧场罢了。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掺和其中,他们若是自恃清高不愿过来,那反倒是帮了我了,我求之不得。”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明医药局建立 与前段时间的清冷不同,最近几日的应天府城门外,车水马龙,入城的人比瘟疫之前还要更多一些。 就连一直没离开的百姓,都感觉到了这几日整个城池都更繁华了一些,商贾都较过去更多! 一些之前偷偷溜走的人,又都偷偷溜了回来。 只要不是官员,寻常商贾、富户离开应天府并不是什么罪过,所以他们也能太平归来,不会受任何责罚。 但普通富户也就罢了,也就是折腾了一番,除了路上的消耗,以及舟车劳顿,并没有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商贾就不同了,市场就这么大,来分蛋糕的人那么多,撤去一段时间,他们走了,自然有同行填补进来。 后归来的商贾才悄默声地回来,就发现自己原本持有的生意份额,已经被留在应天府的同行分走了一些。 有些倒霉的,甚至被分走了大半,支撑家业的营生都要撑不下来了。 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而与之相反的,当时留下来的人,或是走了又立刻回来的人,却趁着这个机会,不仅得到了一部分客源,更是与朝廷搭上了关系,身后竟然多了后台! 生意做大了的商人,一般都会给自己找一二后台撑腰,不一定是为了欺负人,多半是为了不被人所欺。 而小商人或是还不够资格被唤作大商人的商贾,能找到的后台,基本也是小人物。 当搭上“大人物”时,距离他们本身飞黄腾达也就不远了。 这样的盛衰变更,让被卷入其中的人难受,旁观了这一幕的人,也多半感到唏嘘。 此刻就有人正在说着城内各势力重新洗牌的事,感慨道:“没想到才过去了一月有余,就出现了这样多的变故,若你我当日也跟着离开,恐怕你我现在的生意也要一落千丈了。” 这二人是做吃食生意的,因为当时没跟着一起走,也不像是一些商人带着精锐跑路了只留下几个伙计看店,他们两个是老老实实待在了应天府,还照常营业,甚至因为不敢出城,专门待在铺子这里好生经营。 回报也很喜人,原本的老主顾基本都被留住了,他们还有了新的客源。 城外的府兵,有人专门从他们这里定普通面食,每日刚开城门的时候就要送过去。 半个月一结账,虽然对能不能顺利结账有点担心,但能跟武将搭上关系,对于他们这种搞餐饮的商贾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 放在过去,他们就算是捧着馍馍往人家跟前送,也找不到“门”啊! “我今日亲自去送货,无意间听说,皇长孙殿下要建立一个什么……什么医药局,你家老三不是不喜欢去灶上,却喜欢学医吗?不如让他去试试?” 另一个人听了,顿时愣住:“医药局?” 这是个什么机构? 不过,不管是什么机构,只要是皇长孙亲自建的机构,那就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进去的。 若他家老三能进去,的确是改换门庭了。 不过…… “商人之子也能去这等地方?”这位商人有点迟疑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医药局”是什么,但皇长孙亲自设置的机构,必然是有品级的地方?这种地方,再差,也有一群举人去争抢,哪里能轮得上商贾之子往前凑呢? 再说,跟“医”“药”沾边,也有学医的郎中往前凑,还要是非商籍的郎中才能去。 他们这种人家,除了能赚点银子,什么好事能轮得到他们呢? 一听友人这么说,前者也愣住,随之苦笑:“看我,竟忘了这茬儿……” “虽然咱大明不限制商人之子考科举……可真考上的人,又有几个?” 就算真考上了,也受排挤。 这也是让人感到很无奈的事啊。 在朝廷里,无论是做什么,都是要抱团才成。 商人之子一身的“铜臭味”,谁会愿意跟商人之子抱团呢?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前者还要安抚后者:“也许以后会好起来,毕竟皇长孙对商人的态度你我都看到了,若是……” 后面的话,前者没说,但他的友人秒懂。 如今的大明比起前朝,对商人的态度就已是好了许多。 若是对商人态度更好的皇长孙上位,商贾起码不至于真成了下等人,说不定还真能提高地位。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不支持皇长孙的那些商人,这部分看得透彻的商人都觉得他们脑袋有泡。 同样觉得有人脑袋有泡的,还有刚刚从城外回来的郎中以及医馆的老板,他们才回来,就已是听到了消息,说是皇长孙可能要新建立一个机构,将医药方面重新洗牌。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如今因着疫病,本就缺医少药,城内的正经坐堂大夫,比过去更少了一些,许多都去了八闽等地,至今还未回来。朝廷不说安他们之心,让他们能尽快回来,居然想着建立一个什么医药局,这是做什么?难道是要将太医院撤掉吗?礼部能愿意将医药管理这等事拱手让出去?” 太医院可不是独立的机构,是隶属于礼部的! 处理医药事务,培养好医生,这其中也有着油水可拿。 礼部难道愿意将这块虽算不上多肥但也有油水的肉让出去? 更不用说医药方面了,惠民药局是归属太医院的,但却又有些独立的姿态,毕竟各地都有惠民药局,这里面的油水就更多了,又不像是太医院需要有医术才能进。 惠民药局这个地方,外行进入,再正常不过。 若是再建立一个机构,就等于是将太医院上上下下的好处都给夺了去。 太医院的人能干? 惠民药局的官员能干? 礼部的官员能干? 而太医院与各部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这是有多偏爱皇长孙,才会答应皇长孙这样的要求啊! 皇长孙也是,明明已是在疫病这件事上立了大功劳,将之前被传得不太好的名声给洗刷干净了,又何必给自己身上贴污垢,让人诟病呢? 他们不理解啊! 但就算这么多人不理解,大明医药局的建立,还是如火如荼,并在六月二十日这一天,正式在应天府宣告建立,这件事都没拿到朝堂上讨论,朝堂上就已是开了锅一样,直接炸了锅!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可怕的洪武大帝 礼部的人首当其冲,是最无法接受的。 谁不知道太医院是隶属于他们管辖的机构? 谁不知道惠民药局是隶属于太医院的机构? 这两个机构都是属于他们礼部管理,就这么被皇长孙给“拿”走了? 且不说这对礼部本身的打击有多大,就说这面子上,谁能承受得住? 啪啪啪打脸啊! 简直就是让人往脸上抽,这样的事,他们绝不接受! “皇上,此事实在是……实在是令臣难以理解,还请皇上收回成命!”礼部右侍郎张智当即跪倒,向上请求道。 因着礼部尚书至今空缺,礼部右侍郎张智算是礼部目前的领头羊。 随着张智跪倒,礼部其他官员纷纷向上,请求朱元璋收回成命。 对于礼部来说,这打脸实在是太狠了。 若是此番答应了这等事,以后六部里面,哪里还有礼部的立脚之地? 虽然在洪武年间,尤其是过了洪武二十年之后,六部之间被免官、降官甚至是获罪的人接连出现,六部之间的关系也比过去更紧密了一些,毕竟今日在这个部门,谁能知道明日又在哪个部门? 做人留一线,再见也不必太尴尬。 但在其位置,就要为这个部门谋一些“福利”,这也是大家都共通的一点。 就算被迁到了别的地方,在原本的地方留下恶名,这也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作为文臣,对名声可是很在乎的! 其他各部的人,也不是没有吭声的。 像是吏部,也跟着跳出来,帮着礼部摇旗呐喊。 说到底,无非是在建立大明医药局这件事上,吏部跟礼部之间也有着一些利益牵扯。 为了利益,也是需要摇旗呐喊的。 朱元璋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他们这些人跳出来不断请求着。 虽是请求,但人一多,与施压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换做其他皇帝,或许会担心自己此举是不是真的犯了众怒,而去反省一下自己,去改变一下,不要让自己与臣子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但此刻坐在上面的皇帝是谁? 那可是洪武大帝! 他手里掌握着兵权,有着绝对的主导力量,当他愿意听文臣劝谏时,文臣的话才有力量。 可当他不愿意听文臣劝谏时,莫说只是两个部的人跳出来反对,就是六部的人都跳出来反对,他也不是不会动摇的。 这就是开国皇帝的底气! 朱元璋喜怒不形于色,只开口说道:“诸位爱卿,不如你们先说说,此事,朕还未公布于众,尔等又是从何得知?” 这话一落下,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一瞬。 张智的额头也浮现了一层冷汗,他很想说,这件事哪里还需要特意去打探啊? 这不是谁都知道的吗? 外面都传开了啊! 但这样的话,能就这么直白地回答陛下吗? 不能啊! 张智只能是斟酌着回道:“臣等看到了医药局建好了的建筑,就挨着惠民药局不远,还看到了已造好的牌子,又听人传闻了此事……” 先将亲眼看到的事摆出来,再将听闻了这件事的细节摆出来,这样就可以避免被皇上斥责是“听风就是雨”“愚夫之行”。 没办法,最近两年,皇帝不仅脾气越发暴躁了,骂人的词都开始升级了。 从最初的什么都骂,到现在骂人都“文雅”了一些。 但别以为文雅了,就是好事。 对于被骂的文臣来说,这文雅的骂法,其实更令他们感到无地自容,更羞愧难当。 有些气性大、脸皮薄的大臣,被骂了几次后,再同时遭遇降官,气都把自己气死了,这就是部分文臣被降官后没一两年就病逝的原因。 张智本来是带着一股子怨气站出来的,此刻听到皇帝这冷淡的语气,却下意识一哆嗦,来自无数“前辈”们的血泪史一下子就充入了大脑,在他的眼前开始“回放”,让张智莫名就开始紧张起来。 围观的文臣一看他这模样,都忍不住咂摸一下嘴,觉得这次礼部与皇权的对抗,估计连水花都荡不起来。 没有一个尚书领导着的机构,果然还是弱势了许多啊! 虽然上一个礼部尚书在皇帝面前也是不堪一击,但总比一个礼部侍郎要给力得多啊! 朱元璋垂眸看着底下站着的这些人,他们的神情变化以及小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 朱元璋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便站出来反对?那反对的理由呢?” 这样“平静”的洪武大帝,不仅没有让在场的人感到轻松,反倒让人感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压力。 平时会暴躁起来骂人杀人的洪武大帝就已经够可怕了,但他们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不生气还很平静的皇帝更可怕? 张智抖了抖,有点后悔站出来了。 作为礼部右侍郎,他其实在过去几年做得还不错,是很有希望被提拔为礼部尚书的。 毕竟这个位置空缺很久了,皇帝一直都没有将其他尚书迁过来的意思。 而其他各部的尚书,也没有想要迁过来的打算。 若是从其他各部升一个侍郎过来,那又怎么比得上将他这个礼部右侍郎直接提拔上来呢?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恐怕已升值无望。 他吞咽了一下唾液,回道:“回皇上,臣是觉得,已有太医院,已有惠民药局,再建一个医药局,劳民伤财。再者,官位重复,这也非是好事……” 这会导致官僚体系臃肿起来啊! 他后面这一句没说出来,但朱元璋已是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 朱元璋本来是火冒三丈,但张智虽有小心思,之前做事也太保守,也没办法彻底压服底下的礼部官员,这都让朱元璋感到不满,可这番话,倒也并未没有道理,可见对方也不是真的无能。 朱元璋淡淡说道:“你怎知医药局建立劳民伤财?既惠民药局无法惠民,就换个机构来做。至于官位重复……这你更无需担心,待医药局铺开之后,惠民药局自然留着无用,到时将惠民药局撤了就好。至于太医院,不是已经只为达官贵人看病,为宫里的人看病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当众羞辱 整个大殿内都回荡着朱元璋的声音。 “他们原本是这样,以后就还是这样,与医药局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着,让礼部的人管理太医院,让太医院管理医药局?继续这样?” 这……这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吗?为何突然就要改了,还被皇上阴阳怪气了一番? 朱元璋的话,让张智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但皇上已是拍了板,他不接受也只能接受。 谁让坐在上面的人,是一旦下了决心,就不可能给他们任何面子可言的洪武大帝啊! 往日里,文臣们若是出动三分之一,就能让朱元璋重新考虑一下决策,不是因为惹不起这些文臣,是因为这些文臣捏住了朱元璋在乎的东西。 可当朱元璋连名声、面子以及礼仪规矩等都抛开的时候,文臣们一般也会老老实实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或许就是君臣之道?一直没吭声做壁上观的武将们,看着这一幕,都在心里思索着这个问题。 这几年,被打击的文臣不少,但被打击得最狠的,还是武勋们。 但因为就算被打击的武勋再多,皇帝依旧捏着绝对的军事力量,还有着几十个藩王在外面驻守着,武勋们无人敢真的造反,就算是屠刀已架在了同伴的脖子上,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暗搓搓的做一些小动作,让自己的筹码更大一些。 结果,这就导致了恶性循环,他们越是这样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坐在上面的朱元璋看到了,就越是忌惮他们,想要让这些有了“异心”的武将老实下来。 就在张智本就不多的气焰也被打压了之后,朱元璋直接就来了次降维打击,直接在朝会上说道:“张智虽有文才,却无实干,只知照本宣科,却无法做好实事,念其做事还算稳妥,并无大错,降礼部右尚书张智为国子学录。” 朱元璋之所以当众对其发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知道这个礼部右侍郎是谁的人。 此人与北平那边有过来往,虽没有投向燕王朱棣,但绝对是亲近燕王朱棣的文臣。 念在他在之前瘟疫时,虽不能很好地管辖礼部官员,但本身也没出什么差错,有些事该做的还是做了,最多是太过保守,不属于自己的差事就不去做,所以朱元璋没将其直接一撸到底,而是直接降到了正八品。 但这打击,也绝对是够大的。 在洪武年间,六部的官员虽然没有后来品级高,但六部的尚书也是至少正三品,侍郎可是正四品! 从正四品的高官,直接被降成了正八品的末等小官,不仅是打击够大,刺激够大,这羞辱其实也不小。 张智听到皇上这话,眼前就是一黑。 噗通。 朱元璋有点嫌弃地朝 既然已经被降到了正八品,也就没资格上朝了,直接拖出去,送回去就是了。 其他官员一听,都继续低头,谁还敢吭声? 往日里,皇上雷霆大怒,他们虽然害怕,但已是习惯了,也有了应对的策略。 反倒是现在,皇上没有雷霆大怒,但直接就干了这样当场撸官,还是将正四品官员直接撸成了正八品这样的事,这太令人害怕了。 士可杀,不可辱啊! “行了,大明医药局建立一事,朕已让皇长孙全权负责,瘟疫一事上,太医院跟惠民药局都不曾立过什么功劳,这让朕很失望。朕从不养无用之官,既是无用,那就腾出地方,给有用之人!” “大明医药局的一切,朕都不过问,尔等既之前不能在瘟疫上帮忙,以后也休要在医药局的事情上指手画脚。建设以及后期所用银两,小部分走吏部,大部分则由皇长孙自己负责。” “既是朕的长孙自己掏银子,就连如何用银子的事,你们也休要插手!” “其余的,以后再议!” 说完,朱元璋就直接宣布退朝。 等到老朱先走了,后散开了的大臣们,除了武勋们兴高采烈地离开,文臣们大多面色凝重,对视一眼,都有些头疼。 本来他们现在侍奉的这位皇帝,就够特立独行的了。 哪怕已是被他们约束了几分,与过去的泥腿子武人形象有些远离了,但有时候他们还是会头疼,怎么一个皇帝会不按规矩办事? 一个明君,不该是讲道德,自我约束的圣人吗? 他们所说的道理,说一百句,皇帝未必能听十句。 随着太子去世,皇帝的脾气越发暴躁了,过去还能用圣人之言来劝谏皇帝的文臣,也有人意识到了,龙椅上的这一位,已是渐渐失控。 好在龙椅上的这一位也同时老了,身体衰弱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是要寄希望于下一任皇帝了。 朱元璋是一个碗打下的天下,不太光彩的出身已是无法更改的事了,但皇子且不说,皇孙却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是真正出生在皇宫之中,是作为皇室子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这样的人,自然与泥腿子没什么关系了。 只要他们好好引导,自然可以培养出一个符合他们文臣“审美”跟要求的新帝。 而朱允炆也的确是按照他们的要求成长了起来,谁能想得到,在即将摘果子的时候,会冒出一个真正的皇长孙啊! 从名分来讲,这个新冒出来的皇长孙才是正统!这是再不情愿的文臣,也要捏着鼻子承认的事。 可这个皇长孙长在民间,果然沾染了一身的毛病! 不仅亲近商贾,疏远读书人,如今还有了跟皇上比有过之无不及的这种无赖做派! 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这大明医药局就根本不可能被建立起来! 可换在皇上跟皇长孙这对祖孙手里,竟是先建了起来,才打算拿出来直接公布,这是将他们六部的文臣当成什么了?简直不能忍受! “大人们,这件事就这么听之任之了吗?”礼部的一个官员,忍不住走在最后,问着同样走在后面的几位尚书。 这几位尚书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其实,秀才遇到不讲理的皇帝、皇孙,也是这样啊。 “算了,且再看看。”刑部尚书杨靖,轻叹一声,说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错误的决策 工部右侍郎郑彦文的身体不算太好,哪怕是到了六月份,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也落在后面,看着这几人慢慢走着,心事重重。 这两年来,他时刻都在想着,是不是要辞官离开? 如他这样的正四品官员,想要致仕,需要皇上的允许。 若是皇帝不允许,就只能是一直做下去,除非是死在任上。 不过,像是他这样的工部侍郎,在皇帝心目中也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人,只要找个工部没那么忙碌的时候,就可以辞官离开。 今年,他有好几次都差点将折子递上去。 但现在,他却有了别的想法。 “郑大人,你对此事是如何看的?”走在路上,身边的几个官员低声嘀咕着方才的事,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地往外走,鉴于他往日里还算不错的人缘跟好脾气,其中一个官员就忍不住向他询问道。 郑彦文看了对方一眼,淡淡说道:“能有什么看法?妄议皇长孙,这可不是我们做臣子的应做的。” 说着,就朝着这几人微微点了下头,脚步加快,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看着这个有点瘦弱的工部右侍郎,这几个官员都微微愣住。 “郑大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也有人不满地嘀咕道:“听说工部最近帮着皇长孙建造房屋,医药局就是他们在建,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与皇长孙搭上关系了?” 说出最后一句,这个人的话戛然而止。 不会? 真与皇长孙因此搭上了关系? 觉得自己这是突然发现了真相,这名官员的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起来。 这其中的情绪,可是复杂得很。 既有着不悦,觉得在他们反对医药局建立的时候,有人居然跑向了皇长孙那边,像是倒向了皇长孙。 同样还有着一丝嫉妒跟羡慕。 那可是皇长孙! 若不是对方油盐不进,他们这些文臣想要与对方搭上关系而找不到门路,说话这个官员自己也想要与皇长孙亲近一二! 说不得对方很快就会被立为太孙,并且顺利成为下一任皇帝! 跟未来的新君打好关系,这可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虽然皇帝忌惮有人结党,也对诸藩王“结党”十分警惕,甚至为此呵斥过好几个嫡出的皇子,更不必说那些不敢乱动的妃嫔所出皇子了。 但这位皇长孙似乎并不在此列之中? 许是因为对方刚刚回归,谁都不认为这位皇长孙身后有什么强大力量,就算是向其靠拢的势力,与其也正在磨合之中。 而只要皇上有心让这位皇长孙做储君,就不可能一点力量都不给对方。 现在若能投奔过去,皇上不仅不会生气,可能还会欣慰,并将此刻围绕在皇长孙身边的人视为未来大明朝堂上的新生力量。 这道理,很多人都想得明白,但问题就又绕了回来,他们想亲近这位皇长孙,却无门路啊! “若真是……倒是让他占了便宜……”望着郑彦文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多少人暗暗磨牙。 但也有人觉得,郑彦文可是个端方君子,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利益勾动着去结党的人。 此刻的郑彦文,不知其他同僚都是如何想自己的,便是知道,恐怕也不怎么在意了。 正如部分了解他的人所说,郑彦文的确算是个端方君子,其实也在朱英不喜的“道德君子”的范畴之内,若不是因为郑彦文本身的确有着能力,在建造房屋等方面不是什么门外汉,朱英是绝对不会跟郑彦文好声好气地说事情,让其负责督建医药局的。 郑彦文本来还有些自己的想法,但在见了皇长孙给他的一张详细建造图纸后,立刻就陷入了“魔怔”的状态,好几日都是忙碌着这些事,连吃饭都顾不上,整个人都更瘦了一圈。 直到他看懂了全部图纸,并且加入了自己的理解跟当代的技术以及风水相关,还得到了皇长孙的认可,医药局的房屋在围墙之内火速建起之后,郑彦文才被新的东西——水泥所吸引,从对图纸的狂热中回过神来。 之后的建设中,他对水泥对皇长孙随口提出来的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通,这也让朱英对洪武年间的文臣有了一个新的印象。 在他过去看来,除了参与了打天下的那些文臣之外,后来建国后才进入朝廷的文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道德先生跟伪道德先生,以及混入其中想要搅风搅雨的前朝余孽。 这三者将朱元璋团团包围,让其做出了不少错误的决策。 而错误的决策不仅影响当代,还影响了大明后来的发展。 这些且不说,朱英一直觉得,道德先生们估计就是文化知识渊博,在做实事方面,未必就多强。 这也的确有着事实依据,朱英在回归之后见到的大臣,有不少的确是这一号,做事实不能说没才能,但也不能说才能多显着。 这样类型的人,可替代性很强,朱英完全可以找没那么道德先生的人,何必在忍受平庸之辈的同时,还要忍受对方对自己的说教? 就因为对方肚子里有知识,学富满车? 但这跟治国又有什么关系? 他需要的是能臣,而不是道德楷模啊! 但郑彦文的存在,让朱英意识到,他之前对文臣集团的偏见也有些过了,作为当权者,只凭着自己的喜好就将一个类型的人全部“判了死刑”,这也的确有些不太好。 “郑大人,我家大殿下请您过去。”郑彦文才出宫门,正要回工部,就有侍卫翻身下马来到他的跟前,对他说道。 不必说,皇长孙此刻不在宫里,估计又是在城外了。 郑彦文来之前听说,皇长孙不仅要在城内建立一个医药局,还要在城外建立一个什么医药培养基地? 郑彦文正想找借口去看一看,此刻听到侍卫来请,他心里就是一动,觉得皇长孙恐怕此刻就在那里,他倒是可以顺势去见识一番了。 “请前面带路。”郑彦文立刻回道。 这样识时务的文臣,朱英身边的锦衣卫也见得不多,也便朝他露出一个礼貌微笑,请他直接上了他们锦衣卫备好的马车。 见状,郑彦文也打消了乘坐郑家马车过去的想法,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上了锦衣卫准备的车。 而这一幕,正好被后出来的同僚们看了个真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前车之鉴 “这是皇长孙身边的侍卫?” “应该是,皇长孙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是锦衣卫出身,观言行举止,就与寻常侍卫不同,更……” 更有着一股阴郁之气。 说到最后,这名官员皱了皱眉头。 对锦衣卫,估计没有几个官员是喜欢的。 但在经过了之前的大案后,朝中的官员即便再不喜欢锦衣卫,也学会了适时闭嘴。 哪怕锦衣卫脱去了那层“皮”,看着十分老实,在他们看来,这也是装成了狗的狼! 当然了,也有人觉得,这些文臣是先知道了皇长孙身边侍卫的身份,先入为主,才会觉得这些侍卫即便是没披着那身官皮,也令人作呕。 这就让这些文臣不服气了。 能做锦衣卫的,哪里会有什么良善之辈呢? 一个个的,哪有手里没落下人命的?锦衣卫的昭狱里面,也不可能没有冤死之人? 跟锦衣卫来往过密,那就是与虎谋皮! 哪怕是上位者,这也是养虎为患啊! 偏偏这位在民间长大的皇长孙,好赖话听不懂一般! 不仅对商贾态度不错,跟锦衣卫也来往颇多。 哪怕知道皇长孙这样行事,或许背后有着皇上的意思,可皇长孙这样的行事风格,还是让朝中的一些道德先生们越发忧虑了。 这样的皇孙若是将来做了皇帝,只怕这天下……哎! 可明着,谁都不敢说。 胆子再大,能活到今日的,又有几个傻子?之前死在老朱手里的人,坟头草还没长起来呢,他们哪里敢私底下妄议立储之事啊? 但心里,却都憋着一股闷火,发不出来,也压不下去。 于是,这股火此刻就忍不住对着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同僚发出来了。 “哼,我之前还说老郑乃是高洁之人,倒是我看走了眼,竟是个惯会溜须拍马之辈!” “是极!我也是瞎了眼,竟是错将小人当成了国之栋梁!” “罢了罢了,莫要人后议人长短,你我都是有家眷的人,还是小心些得好!” 毕竟,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 后面这句话,无需明晃晃说出来,但这几人嘀咕的话,却正是这个意思。 这可真是将人给嘲讽到家了。 尚书们路过他们,却是谁都没有吭声,甚至连眼神都没给这几个低声嘀咕的官员,加快速度,朝着自家停马车的地方而去。 这几个官员还没察觉到这个细节代表着什么,还在后面嘀咕着,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几个尚书连同着另外几个同品级但更老奸巨猾的同僚,竟都已是跑到了前面,且越走越远。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这些老大人们似是故意加快了速度? 应该……不是为了跟他们撇清关系? 这几个官员愣了下后,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周围,没看到有什么人在附近偷听,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对视一眼,却都没了同仇敌忾的念头。 别说是砍头的刑场了,就是这宫门外这段路,就不知道拖走了多少昔日同僚。 他们刚才也是真的蠢了,竟然与同僚嘀咕起了郑彦文。 虽说他们喷的是郑彦文,但在郑彦文被皇长孙的人接走后说酸话,若是被陛下知道,虽然不至于被重罚,但肯定是要被骂个狗血喷头,什么升官之类的也不用想了,不被撸到八九品,就已是万幸了。 张智的前车之鉴可还摆在那里呢! 想到张智被拖下去之前那副羞愤欲死的神情,这几人同时打了个寒颤,也都下意识加快了速度,纷纷快步走向了他们各家的马车,打算尽快离开皇宫这地方。 而角落里,这些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身影,一闪而过。 ……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皇长孙朱英此刻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软椅上,听着锦衣卫的禀报,嘴里吊着让御厨特意做的“辣条”,一边磨着牙,一边有点含糊不清地嘀咕着。 对这些人的反应,他还真是毫不意外。 “还真是毫无新意的嫉妒嘴脸,无趣。”将辣条一口闷掉,咀嚼了一会儿吞下之后,朱英给这件事定了性。 随后他又问道:“那些人还在吵?” 这次回答他的就是身边的太监了:“回殿下,他们中间歇了一会儿,就又吵了起来。” “吵,吵,等郑彦文来了,就让郑彦文直接去跟他们吵,不用让他先来见我了。”想到那些被留下的工部小官小吏以及技术人员们的激烈争论,曾经凑过去听了一会儿的朱英,现在耳朵还有点嗡嗡作响,挥挥手,让人出去等郑彦文。 到时候,直接将郑彦文带去大会议室。 这里虽是城外新搭建起来的建筑群,但因用了水泥跟烧砖,一栋栋屋子建得极快。 因为也不用特别粉刷,不用过多装修,都是用的本地的传统方式来进行内部装潢,还是简装版本的,所以朱英现在住进来的这栋房子,被飞快建好之后,只是略通风了一段时间,就已是开始用于办公了。 医药局是在房子都建好了之后才搬进来的,知情人知道,这一片房子,其实是与防治瘟疫一起进行的。 用于建造房屋的总时长,不超过一个月。 这也就罢了,在这时代,只要是工匠够多,材料也齐备,房屋一旦开始建造,速度可以很快。 所以,除了医药局的出现挤兑了惠民药局以及上属机构“太医院”之外,它的建造速度快,根本就没被朝臣们当回事。 当然了,若是他们知道用了多少人,用了多少材料,花了多少银子,估计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哪怕是非工部的几个尚书,也要厚着脸皮跑到朱英跟前,向朱英讨教他是怎么办到了这件事。 而现在,这种细节性的消息,被封锁在了医药局以及督建了医药局的内部人员范围内。 能自由出入的,也就是郑彦文等官员,其他人因着水泥的出现,直接被老朱下令给“扣”了下来。 用老朱跟大孙子解释的话,他要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搞几个大动作,回头好一起亮瞎众人眼睛! 第二百五十八章 花样 这样玩笑一样的决定,知情人除了能劝却不劝的,就是不敢劝的。 朱英也有事情交代这些人,所以,在医药局建成后,他们依旧被留了下来。 一边加班加点工作,一边挤出时间学习。 祖孙二人还真是将压榨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因着祖孙二人的身份,他们的压榨,落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器重。 被压榨的人,反倒感恩戴德。 郑彦文等人之前的忙碌,也让他们知道了很多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比如水泥这种在之前闹瘟疫时就被大殿下鼓捣出来的好东西,应用那可是太多了! 不仅可以应用在盖房子上,还能用来铺路! 被水泥铺出来的路,干了之后,坚固又平整,简直让这些工部的官员、小吏、匠人爱不释手。 当初第一次见到水泥时,这些官吏跟匠人,甚至不顾身份差异,都一起蹲在地上,用手去触摸,在上面走来走去,甚至是蹦跳几下,来感受一下水泥路的神奇。 这样的事,在被高墙围起来的区域内,接二连三发现。 还有一些神奇的东西,竟也在里面被造了出来,已是开始试验阶段了。 他们知道了这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但敢跟外人说吗? 越是工部的高层,就越是明白这些玩意儿的重要程度,谁敢告诉外人,不怕被皇上直接扣上一顶叛国的大帽子,一下诛了九族? 再说了,这样的好物,说不定还能“玩”出更多花样! 凡是能在工部干出成绩来的官员,基本上一看到了各种图纸,一知道了水泥这玩意儿,就都陷了进去。 等郑彦文从马车上下来,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城外的那片开阔地。 面前是熟悉的高墙,若有人从这里经过,根本不可能看到里面的场景,围墙之高,起码三米以上! 随着他下了马车,紧闭着的大门被人从里面大开,高高的岗哨楼里,有人挥舞了几下小旗子,这就是放行了。 马车不能进,但被邀请来的人可以步行进入。 而进入之后,就有人对他进行了一下简单的搜身。 这样的行径,对于其他文臣来说,或许会被认为是莫大的羞辱。 可在见识到了这个地方有多少秘密之后,郑彦文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围墙之内,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有着许多建筑群,最高的建筑也只有两层,低的建筑是一层,但修建得却与郑彦文见过的房子都有些不同。 就说他刚刚路过的一片庞大建筑,乃是回字型的建筑,一片建筑群,其实是完整的一个大的建筑。 门口挂着“医学研究所”五个字。 回字中间是一个封闭式的庭院,没有假山、树木之类,而都是休息娱乐的器械,还有一片修剪得十分漂亮的草地。 之前他们这些工部官员连同技术人员就临时住在这里,吃、住、工作,连同着锻炼一起,简直连大门都不用出,方便至极! 就是不知道,其他没跟着他一起出去的工部的人,现在住在哪里了,是不是还住在这片回字形建筑之中。 路过的时候,郑彦文心中暗道。 郑彦文进了围墙之后,就有人来给他带路。 见路过了回字型建筑后,又路过了一个两层的藏书楼,还要继续往前走,他就忍不住开口问了。 “这是要带我去见殿下,还是?” 郑彦文忍不住问着领着他往里走的侍卫。 侍卫回头,朝他露出雪白的牙齿:“自是领着郑大人先见一见同僚。” 虽这个侍卫与请他过来的人不是同一个,但二人身上都有着令普通人感到畏惧的气势。 那不是普通侍卫该有的气势,这人也是一名锦衣卫。 对于皇长孙身边围绕着这么多锦衣卫,郑彦文并不觉奇怪,锦衣卫的前身本就主要保护皇上。 就算是现在,锦衣卫负责的事情多了,但保护皇上这个任务,依旧是锦衣卫的主要任务之一。 只是,前段时间与这些锦衣卫近距离接触多了,郑彦文对锦衣卫倒是有所改观。 当然了,能让他改观的,就只有负责保护皇长孙的这一部分人。 怎么说呢,与外界以为的冷血无情不同,这些锦衣卫其实还挺有人情味的。 尤其是医药局建设期间,大食堂里的饭食十分美味,每当到了饭点,这些人为了能吃到美食而进行的“内杠”,看着还有点憨,与寻常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同。 “那就有劳你了,只是不知,郑某的同僚现下都在何处?”郑彦文冲着这名侍卫笑了笑,客气地问道。 等对方告知就在前面不远的那片建筑群时,他这才松了口气。 作为瘦弱时不时咳嗽几声的人来说,他这不是搞病弱人设,他是真的病弱啊! 只不过还没到不能工作的程度,所以还能做官罢了。 若是要去的地方太远,靠着走路走过去,他的两条腿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那侍卫见他面色发白,还故意放慢了速度,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是走得有点微微带喘。 见状,那侍卫只能将速度再往下降了又降,两人以着老大爷散步的速度,龟速前进着。 好在带郑彦文过去,并不是什么紧急任务,做侍卫的也不是太忙碌,完全有时间耗费在这里。 论耐心,这一批锦衣卫的耐心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走了一会儿,最先忍不住的人,却是郑彦文,他再次开口,问道:“殿下可是现在没空?” 许是郑彦文的态度还算客气,且与其他文官都不同,并不曾暗藏轻蔑,这样突然的一问,这名侍卫也很客气地回答了他:“殿下现在的确是有事在忙。”在忙着休息。 但落在郑彦文的耳朵里,就成了忙工作了。 郑彦文感慨道:“殿下还真是勤勉。”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道:“不知郑某那些同僚,现下都在忙些什么?” “在干架。”侍卫下意识回道。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果然看到郑彦文惊愕望过来,侍卫忙找补道:“也不算是干架,主要还是争吵,动手的次数并不多。” 那就还是有动手啊! 好家伙,他不在的这几日,他的这帮同僚都在干什么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武德充沛的文臣们 侍卫忙解释道:“其实他们也不是吵别的,主要还是吵图纸的事,似乎是对图纸的看法不同,便天天吵,一直吵到了现在。” 这些人啊! 真是,丢人都丢到了锦衣卫的面前! 因着属于文臣的骄傲,一般文臣吵架归吵架,对外的时候,又很团结。 这个“外”,可以是指武将、勋贵,也可以是指皇帝、皇室、宗室,甚至是朝野之外的势力。 只要被他们认为是“外”的,当威胁到他们的集体利益时,就会群起而攻之。 这是很常见的事,哪怕是工部这种地方,也并不罕见。 就连郑彦文这样不怎么与人抱团的人,往日里面对武人,也会下意识撑起来文人的体面。 不体面的事,他们都是努力控制着,不在外人面前展现,免得被人嘲笑。 结果那群人怎么就…… 好在这名侍卫这样说着的时候,脸上并未带出嘲笑之色。 郑彦文努力压下了那股想要用脚趾抠地皮的冲动,干巴巴地说道:“既是这样,那咱们就先过去。” 心底里,已是生出了想要打人的冲动。 若他现在出现在那里,估计会更狂野! 见郑大人神情看似如常,但两眼已是冒火,这名侍卫了然,想到自己出来之前被交代的话,忙安抚对方。 “郑大人倒是不必忧心殿下为此恼火,殿下得知他们为了图纸争吵,反倒很是欣慰,说做学问,就该有这种与人争论的精神,很多真理都是在争论跟实践中出现的。” “殿下还说,他请您过来,是相信您,觉得您在建筑一事上,是最懂殿下想法之人。除了医药局,这片区域还要建立几个研究所,就连工部的研究所,也将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到时候,工部研究所的建设,甚至是画图,设计,都由着您跟几位工部的大人亲自负责。有些细节上的事,也无需去过问殿下,您亲自把关就成。殿下说,他相信您,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说完了正事,这位侍卫还转达了朱英对他身体的关怀。 “因为您的身子骨有些弱,我家殿下实在是放心不下,这已是殿下让您接下来先在这里办公的原因。若无紧要之事,之后一个月,您也无需上朝,这是皇上也匀了的。” “这里有许多郎中跟药材,还有着城里没有的温泉,您若是在这里,可以每日药膳,还能去泡温泉,将身子骨调养好了,才能更好地为皇上办差,为朝廷做事,您说是?” “殿下说,您啊,就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这一番话,真是说得太有人情味了。 哪怕不是皇长孙亲自与他说,而是让人转达给他,甚至需要他先触发了“转达”的条件,才会听到这番话。 可郑彦文听了之后,还是十分感动,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凡事就怕对比啊! 他跟着的这位皇上,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君主啊! 大权在握,性格暴躁,杀人是真不手软! 对待百姓,那是真不错,但对待臣子,那是真的很吝啬,要求也十分苛刻! 一旦当了官,当不好,那是真会掉脑袋! 而若是官职不低,想要临时跑路,都可能是个问题。 人家不放人,你就不能走。 想随便走,那就可能挨批,甚至是惹来祸端。 只能是老老实实办差,把差事办好了,没有什么后患了,什么都捋顺了,想辞官才能去辞官。 但若能办成以上这些,又何必辞官不做呢?对不对? 当官再难,也比当个白身舒坦啊! 所以,很多人都是这样硬熬着,有大家族支撑的,除非是不顶门立户的人,否则,为了家族,也要撑着这个门面,不能让自家的门第没落了下去。 而身后没有大家族制支撑的,那就更不敢随便走人了。 没有底蕴,没有积蓄,光是读书这一项,就能耗干普通富裕人家的家财。 若是家里子孙都读书,那消费就更高了。 郑彦文就是出自这样一个小富之家的人,不能算是寒门,他家往上数,也算是个小世家了。 但小世家往下几代,基本就没落得与寒门也没什么不同。 哪怕他已是工部右侍郎,是四品大员,但独木难支,家里就靠他一个人,这日子其实也算不上好过。 他的身体他知道,的确是不太好。 因着不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人,虽俸禄跟官员的福利都不算少,但一家老小都靠着他在养着,他实在是没那个银钱吃什么药膳,泡什么温泉。 反倒是在这里建设医药局,他被派来监工,工作之余,反倒吃得好、睡得好,回应天府城的时候,家人都惊讶,他怎么出去办差了一段时间,还长胖了? 皇长孙对臣子下属,可真是太好了! 若是将来顶头上司是这样的人,他可是太愿意了! 哎! 他的前任上司,工部尚书秦达,才卸任没多久,去年险些没被皇上给骂死。 要不是皇长孙归位,喜事让皇上的脾气稍稍好转,他觉得前任上司只怕真会死在任上,还是自杀而死的那种。 如今的上司,是严尚书严震直,今年才上任,也挨过两次训了。 这是有尚书在上面顶雷,若是像户部那样,至今还没有新的尚书,那就只能是由侍郎来顶雷了。 郑彦文在高压之下,是一点都不想被升任为尚书! 想着过去的苦难史,以及其他人对工部的轻视,万般滋味在心头,郑彦文的眼圈是真的红了。 那名同属于锦衣卫的侍卫,见这位工部右侍郎眼含热泪的模样,也心有所感。 他家主子,就是这样好! 别看有些文臣一副不愿亲近殿下的模样,那是没机会! 但凡给他们一个机会,就没有一个文臣能抵挡得住这诱惑的! “到了。”就在这时,他们已是龟速来到了工部官吏跟匠人们暂住的建筑群大门口。 这个建筑群,又与之前的有所不同了。 门口没挂着牌匾,侍卫解释道:“这是将来准备做活动楼的地方,暂用来住人。” 活动楼? 这三个字,分开他都认识,但合起来,却让郑彦文有点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迈步就走了进去,才进去,就已是听到了从不远处一个房间里传出的激烈争吵声。 “这怎么可能实现!你莫要胡言乱语!” 第二百六十章 便宜这些赤脚郎中了 “这怎么可能呢?你莫要胡言乱语!”同一时间,应天府的一栋酒楼的二楼上,有人皱着眉呵斥道。 被他呵斥的仆从,立刻低下头,做出小心翼翼模样。 坐在另一边的人,忙说道:“徐兄,徐兄,先听他把话说完,连皇长孙复生之事都能发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呢?你说对?” 姓徐的中年人,不过四十岁左右,相貌偏瘦,但皮肤光润,乌发蓬松,腰板挺直,虽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读书人,但也不像是个商人,细闻的话,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材味道。 闻着不难闻,生气的时候,都显得很文雅。 这是一个讲究的人。 而通常越是讲究的人,就越是看不惯不讲究的人,哪怕不讲究的人比他地位高,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免不了腹诽一番。 而与他坐在一起喝酒吃饭的人,同样是个中年人,也同样身上带着淡淡的药材味道,也很讲究,但心宽体胖,哪怕同样为刚刚得知的消息感到郁闷,却没有他郁闷得这样外露。 听到体胖的同伴的劝说,徐老爷才点了点头,将怒意往下压了压,沉声说道:“你方才说,你认识的两个赤脚郎中,之前都被带走了,说是去帮忙了,结果现在传回了消息,说是已被留在了大殿下那里,以后就要吃皇粮,进入那个什么医药局了?这些事,都是真的?” 那个仆从忙道:“小的哪里敢哄骗老爷您啊!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小的也就是认识人,所以现在就知道了,恐怕不到明日,这消息就能传开了,此事千真万确!凡是之前被带去给大殿下做事的赤脚郎中,基本都被留下了!以后都是吃皇粮的人了!” 这件事,反复问了三遍,将细节也都刨出来仔细问,得到的回答依旧是这些。 往细了听,就更是让坐在那里的二人心里憋得慌。 挥手让这个仆从退下,雅间内就只剩下两人。 心宽体胖的那一位,也露出了并不怎么舒畅的神情。 而本就更容易多思多想的那一位,就更是神情凝重,脸都有点黑了下来。 “荒唐!真是荒唐啊!”徐老爷胸口这里憋得慌,让他忍不住叹气。 他的朋友忙嘘了一声:“你不要命了?” “你以为我在说谁荒唐?”徐老爷讥讽地说道。 朋友看着他,不说话。 片刻后,徐老爷败下阵来,却还是憋得难受。 不能说上位者荒唐,就只能是骂底下的那些人了。 虽然上位者底下的那些人,对他们这些开医馆的人来说,也是贵人。 但这口气若是不发泄出来,憋都能将人给憋死。 他的朋友倒是想得开,憋闷了一会儿,就自言自语道:“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也有责任。” 顶着好友的怒视,他继续说道:“若非我们当初一听说瘟疫来了,就立刻将一家老小撤走,也不至于错失了这个机会。若当初我们留下来,也跟着做事,岂会有今日让一群赤脚郎中上位的可能?说到底啊,还是我们自己当初做错了事啊。” “姜老弟,话可不能这样说。”徐老爷不赞同地说道,“你我自幼就熟读医书,不到十岁,就跟着父亲、长辈在医馆做事,我们两家,往上数几百年,都是行医之人。哪怕这一二代没有,但往上数几代,必有在太医院做事的太医。结果如今医药局可能建立,与我们一般的人,却一个不曾被召入其中,只一群赤脚郎中进了医药局,这等事,岂不荒唐?” 他这样说完,又觉得,这地方,他不被召入,倒不是坏事。 “这样的地方,一群不识几个字的赤脚郎中占据了,谁若是进去,在外人眼里,岂不是同样的人了?倒是不去也罢!哼,就是有些便宜这些赤脚郎中了!” 他的朋友听了,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哪里是他们不想去,或是不愿去?是他们想去也进不去啊! 这个朋友啊,与其他朋友一样,都是自视太高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建立这个医药局的,可是皇长孙! 那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储君,下一任的帝王! 皇长孙还不到二十岁,若以后更得势,几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事情得以改变了。 他们现在还是跟太医院以及惠民药局有点人脉关系的医馆主人,开的医馆的确有名声,甚至在外面行走,也能看不起那些赤脚郎中。 可再过几十年,不,都用不了几十年,再过十年,且再看看,那时候,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到了那时候,怕是他们都要被这群如今被嘲笑是赤脚郎中的人给死死压住了! 能不能乘风而起,不仅要看自身的实力,也要看运道啊! 就算这些被大殿下看中了的赤脚郎中被人看不起,但也不妨碍他们已是祖坟冒青烟,即将乘风而起了! 而他们这些人呢? 当初没有给予大殿下一丝一毫的信任,在大殿下主持这场防治瘟疫的大事时,直接带着家眷跑路了。 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跑回来了,觉得大殿下要建立医药局,要将惠民药局架空这件事办得不对,觉得大殿下不喜欢他们这些有传承的医学世家子,是荒唐之事,他们早干嘛去了? 他们之前跑路这件事现在也就是没被人宣扬开来,若是被大肆宣扬,揭开这层遮羞布,还用与一群赤脚郎中论长短? 羞也要羞死了! “此事不要再提了。”姓姜的友人说,“听说医药局成立后,也会培养一批年纪小的孩子,我家有五个小子,老四老五都不满十岁,我打算将他们送去考试,若能进入医药局学习,也算是与医药局的人有了一些香火情,你家老三不是也才十一岁?到时不如一起送去。” 他的提议,毫不例外地遭到了徐老爷的拒绝。 “让他们与一群赤脚郎中待在一起?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此事万万不可!姜老弟,你也不要做这等灭了自家威风的事,只要我们都不送人过去,只凭着一群赤脚郎中,能成什么气候?到时候,大殿下自然知道我们的好处!” 姜姓友人一听,脸色都变了,“你好大的胆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送礼入应天府的燕王 “敢说这样的话,你不要命了?快住口!”友人斥道。 之前聊天所说的话,那属于普通吐槽,那些话就算是被皇上听到,被皇长孙听到,大概也就是一笑而过,不会太计较。 可像是老徐这样,竟是打算将明面上的不满给摆出来,甚至还劝说他不要支持皇长孙建立的医药局,这些话若是被锦衣卫听到,那可是不得了啊! 说不得要被关入昭狱里,受一番罪。 在应天府这地界,谁不知道锦衣卫如今除了听皇上的,就是听皇长孙的? 虽然作为外人,不觉得皇上真会将这样的重要机构交给皇长孙,但能传出这样风声,锦衣卫与皇长孙的关系一定是很不错,至少是比跟其他皇子皇孙更好一些的。 锦衣卫那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在应天府的地界里,就更是让文武百官都忌惮的存在。 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便是医药世家子弟,开着医馆,与达官贵人之间也有些关系,甚至还有熟人在太医院做事,但是……跟锦衣卫比?跟皇长孙比? 真敢这么比,那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老徐听了友人的呵斥,也回过神来,额头也跟着冒了汗。 他讪讪说道:“我这不是喝了几杯酒,哎,不说这事了,吃菜,吃菜!” 就在二人这样说着的时候,窗外的街道上,忽然有马蹄声哒哒哒行过,且是好一会儿还不停,这是过去了多少马匹?难道是有武勋回来了? 二人都朝着外面望了一眼,这一望,就看到了一群彪悍的军士,正护送着一些马车走过去。 “这是……燕王的旗子,难道是从北平来的人?” 认出了小旗帜上的字是一个“燕”字,老徐有点惊讶,“他们这是运的什么?距离皇上的寿诞,还有好几个?应该不是来送寿礼的……” 因着往年各地藩王都会来这么一遭,却是给朱元璋贺寿。 一般情况下,没有诏书,这些藩王也不能离开藩地回到应天府。 朱元璋有时候会让他们回来,有时候则不会,年年的礼物倒是会从各地提前入京。 但皇上的寿诞是在九月份,现在才是六月份,若是送祝寿的礼物,这礼物未免送得太早了。 所以这应该不是送给陛下的寿礼。 但不是送给陛下的寿礼,这样兴师动众,又是送什么的? “什么?四叔给大哥送礼物了?送了什么?”皇宫里,朱允熥正在跟着方孝孺读书,听到这话,差点立刻蹦起来。 方孝孺虽然也很好奇,但他被大殿下交代了,要将三殿下给好好教导读书,他就真将这个任务当成了重要的事情来办,哪怕看出了朱允熥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他还是继续念书,示意朱允熥沉下心来。 朱允熥:“……” 行。 谁让方学士是大哥交代了来教自己读书的呢。 相比于之前对他态度有些微妙的文官,这位方大人虽然依旧是将大哥奉为真正的少主,可对他,也是挺好的,至少比之前那几个文官的态度要正常得多。 教书就是教书,给他讲道理,也是尽到了一个正经老师的责任,没有将他当成“猪”来养。 这就很可以了。 朱允熥对此已是十分知足,对方孝孺也是很尊敬。 哪怕他现在心里像是长了草一般,也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继续将今天的功课给学完了。 这才向方孝孺道别,然后像是猴儿一样,在远离了方孝孺的视线之后,直接蹿了出去。 在他身后,方孝孺摇了摇头:“三殿下可真是……” 与大殿下差了不过几岁,但这性格差得也真是太远了。 但这样也好,他虽不会将三殿下往废了方面去教,既是教其读书,就会认真教授,但对方这种绝非合格继承人的性格,却让方孝孺感到了放心。 同样是嫡皇孙,二殿下被皇上呵斥了不止一次,早就被排除在储君备选之外了。 三殿下与大殿下亲近,又性格冲动,不是一个沉稳之人,在已有了大殿下的情况下,这可能并非是坏事。 虽然在外界的人看来,大殿下亲小人远君子,更不适合做储君。 可谁都不能否认,光是一个正统的名分,就让大殿下立于几乎不败之地。 那些“小毛病”,还不足以让人光明正大地反对大殿下被立为储君。 这就足够了。 不过,皇孙中能够与大殿下抗衡的人几乎没了,可藩王里,优秀者却不少。 想到刚刚听说的来送礼的队伍,方孝孺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远在北平的燕王。 “燕王……” 这位藩王乃是嫡出皇子,虽非长,却是嫡,还占着一个“贤”名。 上面三个哥哥,太子已去,二皇子跟三皇子则素有暴戾之名。 往下,五皇子无论是从手段还是从性格,还是从拥有的势力上,都远不如这位四皇子、燕王殿下。 在大殿下归位之前,一直都有着关于新的储君该立谁的争论。 其中,是立太孙,还是再立太子,这是被争论得最多却也最隐晦的问题。 没有几个人敢将这个问题堂而皇之地摆在皇帝面前,明着来说。 但隐晦地提醒,或是旁敲侧击,这种事却是常有的。 若不是皇长孙突然归来,方孝孺觉得,以皇上的脾气,大概为了震慑众人,会再杀一批人也是有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这位燕王殿下突然送礼物给大殿下,到底是何居心了。 是在示弱,还是挑衅? 又或是,存着别的心思? 想到这里,方孝孺对皇长孙那边的情况也好奇了起来。 但他又不能像朱允熥一样,可以直接跑过去看一看。 没有皇上的意思,他也只能是慢慢走出教书的偏殿,朝着宫外走去。 与此同时,燕王这次送东西入应天,竟是送礼物给皇长孙的消息,也迅速传开。 得到消息的人,无不感到惊讶。 要知道,在皇长孙回归之前,这位燕王殿下可是储君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难道燕王殿下竟是彻底放弃了争夺储君之位,用送礼物的方式,向皇长孙低头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教育大孙子吃大户 “怎么可能?四叔怎么可能是向我示弱?再说,他是叔叔,叔叔给侄儿送礼物,哪里又能算是示弱?这些话,你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朱英听了朱允熥的好奇一问后,顿时无语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小心被爷爷听到,到时他定会打你一顿,就冲你这番话,我到时可不会帮忙拦着。” “小心被朕听到什么?”恰在朱英话音落下,老朱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朱允熥忙冲着朱英作揖,朱英斜了他一眼,最后点了下头。 “爷爷。”朱英与朱允熥都来迎老朱。 老朱哈哈一笑,问朱英:“老四的东西你都看到了?” 朱英点头:“看到了。” 又问:“爷爷,四叔送东西到应天,为何除了给您的,就是给孙儿的?难道是为了孙儿之前给叔叔们分的土豆一事?” 估摸一下时间,土豆也差不多种下,且距离收成不远了。 但应该还没到丰收的时候? 至少从北平到应天府,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土豆应该还没有收成? 朱元璋笑道:“有土豆的事,也有瘟疫被你给干死了的事!这两件事,都帮了你这些叔叔们的大忙,现在是老四先送礼过来,过几日,你其他叔叔们也会送礼过来。有多有少,多了你别不好意思,少了你别嫌弃,都是你的,给你你就收着,不用跟他们客气!” “这叫什么?这叫吃大户!他们就藩多年,家底厚着呢!” 这番话,可真是偏心偏到家了。 但作为被偏心的那一个,朱英却忍不住露出笑来,回道:“成!那孙儿就好好吃一回大户!” 相比于他刚刚被认回来的家底薄,那些早就成了藩王经营藩地多年的叔叔们,可不就是大户嘛。 朱允熥在一旁看着大哥跟爷爷两人就如民间祖孙一般,说说笑笑,毫无忌讳,有什么说什么,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但只要一想到将自己放在大哥的位置上,去与爷爷谈笑风生,朱允熥就寒毛直竖,觉得这简直比噩梦还可怕! 相比于被爷爷重视,他还是宁愿做个小透明! 结果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老朱的目光却落在了缩在一旁的朱允熥身上,见这孙子被自己一看就一副仿佛脚底长了钉子的样子,顿时没好气地说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随后就开始考问他的功课。 发现朱允熥的功课相比于前几个月已有了不少进步,这才脸色和缓下来。 见状,朱允熥也跟着松了口气,擦了把汗。 到了六月份,这天气是真的炎热了起来。 哪怕是住在皇宫里的贵人们,因着房子大,哪怕是放着冰块,住起来也只是勉强不那么热而已。 加上这时候的人都讲究一个养生之道,凡事都喜欢走一个“中庸”,不会放过多的冰块让寒气入体,如朱允熥这样怕热的人,再被爷爷一吓,真是汗如雨下。 朱英盯着三弟呼呼冒汗的模样,突然说道:“这几日,倒是可以吃雪糕了。” “您是说,牛奶做的酥山、冰酪?”朱元璋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他前两年就吃过大孙子亲手做的雪糕,不过那时候大孙子还没想过亲自经商,所以雪糕就只做了自己人吃的数量。 加上达官贵人们从不缺少“酥山”“冰酪”“冰糕”吃,无非就是与“雪糕”的叫法不同,不如大孙子做的雪糕口味新颖罢了。 朱元璋之前觉得雪糕好,也只是因为那是大孙子亲手给自己做的,他自然也不想让其他人也沾了这个光。 让皇长孙亲自做雪糕来吃,他们也配? 现在被大孙子一提醒,朱元璋也有些馋了,吩咐旁边的太监,让御膳房准备酥山、冰酪送过来。 朱英听到“酥山”“冰酪”时,就回想起自己当初为何不做雪糕生意了。 与奶茶跟蛋糕不同,雪糕这玩意儿,在古代也有,不过就是没那么多样式罢了。 但制冰以及储存冰块,都能诞生一个行当。 到了夏日里,稍微富裕些的人,就能吃到冰,更有钱一些的,就能吃到酥山、冰酪、冰糕。 雪糕若想在大明大卖,就要走出不一样的路。 要么,就是薄利多销,用销量来取胜。 但这一条,在如今的大明,还是无法实现的。 又不是日用消耗品,庞大的百姓群体,不可能天天吃雪糕,也吃不起。 在古代,衡量“盛世”的标准,不是吃好吃饱,而是让老百姓轻易饿不死人。 这,就已是绝对的盛世了。 甚至在古代的几个“盛世”,要达成这个目标都很难。 所以,非必需品,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在如今这个经济水平的大明境内,是行不通的。 而雪糕又不像是奶茶,没有什么有力的竞争对手,“酥山”“冰酪”,流传至少百千年,味道也是代代经过改良,论味道,是绝对不比普通雪糕差的。 所以,若是打算做雪糕生意,就要走“雪糕刺客”路线,走高端路线! 怎么高端? 那就是搞其他人没搞过的路线! 普通的奶味、水果味,这都不成,若是能做出巧克力…… 朱英叹了口气,想做巧克力,也要有原材料才成啊! 果然,还是要出国境、出海,去搞回更多的东西才成。 “爷爷,等过了六月,孙儿打算去一趟松江府。”朱英再次提起了此事。 这件事,他不久之前就与老朱提过,老朱当时也应了。 朱允熥却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立刻就跳了起来:“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老实在应天待着,莫要给你大哥惹事!”朱元璋顿时瞪眼道。 “……哦。”朱允熥被老朱这么一训,顿时蔫了下来。 朱英就道:“待来年再去时,你可跟着,今年就不要去了,在应天好好陪着爷爷,九月之前我就回来。” 九月份是老朱的寿诞,若朱英去松江府,最多是去两个月,先去趟趟路。 真动真格的,肯定是要在九月之后。 朱允熥一听只分开两个月,这才没那么蔫了。 “你这次除了锦衣卫跟蓝家、常家的人,还打算带上谁?”待酥山、冰酪被送上来,热得不成的朱允熥忙去一旁吃,朱元璋却突然问了朱英这个问题。 “你不打算用皇孙的身份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塑料父子情 “爷爷怎么知道?”朱英反问。 朱元璋哼了一声:“你是我孙子,你想做什么,我能不知道?” 面对自己人时,朱元璋时常会自称“我”,而不是“朕”。 “说,你是不是想以那个假身份去?让其他人都乔装改扮,跟着你一起去转一转?” 既是打算九月份就回来,七月出去,这最多就是待两个月,若是走得迟一些,来去加待在松江府的时间,连两个月时间都没有。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爷爷,是,我打算以朱公子的身份去。”朱英笑着回道。 “朱公子?”朱元璋听了,不仅不劝说,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若不是咱事务繁忙,咱其实也能去……朱家祖孙二人,缺一不可啊!” 朱英早就看出爷爷想要提前跑路的心思了,世人都觉得爷爷贪慕皇权,所以才会大肆杀戮。 实际上,若是有了合心意的继承人,能接过手里的江山,他爷爷估计跑得比谁都快。 只可惜…… 想到无缘见上一面的太子朱标,朱英略有些感慨。 若是他早一点回归,说不定能亲眼见一见这个历史上无数太子中最受宠的太子。 他在穿越之前,只知朱太子,对朱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解不算多。 但却听过一个段子,说是历史上有着太子的皇帝,面对太子突然扯旗子造反,都会有怎样的反应,唯一显得格外特别的那对天家父子,就是朱元璋跟朱太子。 唯有朱元璋在那个段子里,十分自豪自己的太子儿子居然有勇气造反,居然能造反即将成功,不愧是他的好大儿! 跟朱元璋以及朱太子这对天家父子一比,其他天家父子都成了塑料父子情。 朱元璋对外说,老朱跟朱太子之前都对大皇孙的存在心知肚明,只是有意瞒着其他人。 但朱英却知道,拥有大皇孙没死这个秘密的人,当日就只有一个朱元璋,不包括太子朱标。 况且,死了的太子才是好太子。 对别人而言或许不是这样,但对朱英而言却的确如此。 若太子不死,以太子生前更宠爱朱允炆的情况,未来的帝位有可能落在他的头上吗? 除非他知道自己身份后,暗地里准备着跑路。 否则,就朱允炆那个作死的劲头儿,等朱允炆当了新君,一折腾,还是要回归历史本来路线。 连朱允熥后来都不得好死,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嫡长孙,能有好下场才怪! 要么争上游,要么就是提前跑路,要么就是一个死。 而他选择第一个! “爷爷,待孙儿把松江府治理好了,以后有机会,咱们祖孙两个一起出海!”朱英回过神后,对朱元璋郑重承诺道。 朱元璋听得高兴,道:“好,爷爷等着那一天!” 却没有将大孙子的话当回事。 若真有他退位让大孙子当皇上那一日,他是闲着了,大孙子却要忙碌起来。 他们祖孙两个人啊,必要有一个是劳碌命。 怎么可能有两个人一起出海玩的日子呢? 不过,大孙子有这样的孝心跟志气,他自然是要鼓励,不能打击了。 说话间,朱允熥已是快速吃完了一碗冰酪,正在进攻一个“酥山”。 朱英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立刻警告道:“不要吃太多,小心半夜肚子疼。” 朱允熥正是嘴馋的时候,哪里忍得住,忙说:“就吃这一个!” 见兄弟二人感情颇好的模样,朱元璋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也走过去抢了一个酥山,开始吃起来。 朱英阻止的话都到嘴边了,看着爷爷这快速往嘴里炫的动作,到底还是忍住了。 算了,难得吃一回,反正这天气也是真热了,吃一个酥山应该没事? 结果当天晚上,他才睡着没多久,就陆续得知,他爷爷跟朱允熥,都因为闹肚子,先后请了太医过去。 朱英:“……” 转过天的早上,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朱元璋,朱英也是无语。 “爷爷,要么今天就别上早朝了,休息一天?”朱英见老朱还打算去上朝,就更无语了,忙阻拦道。 外面虽然天都亮了,但那是因为夏天本就亮得早啊。 大多数人这个时候还在睡呢? 皇帝跟朝臣却要开始准备上朝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一想到自己以后若是做了皇帝,也要日复一日地过上这种比公鸡起得都早的生活,他都提前开始愁了。 若真到了那一天,他一定要改革一下上朝的政策,七天或是十天上一次朝。 朱元璋面如土色,听到大孙子劝说,本想说朕还可以! 突然,他灵机一动,开口说道:“朕的好孙孙啊,要不,今天你替我去上朝?” 一旁的太监听了,顿时将头低下来,掩饰住惊愕的神色。 寝殿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朱英愣了下后,更无语了:“爷爷,孙儿只是个皇孙,好,还是个王爷,怎么能替您去上朝呢?” 这可是储君才能干的事? 他现在还不是皇太孙呢! 结果朱元璋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觉得这个办法好得不得了! 正好,他最近收到了一些折子,居然是批判他大孙子建立医药局这件事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生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瘟疫被消灭之后,在皇长孙立下了这等大功之后,还揪着这点小事不放! 这些人莫不是以为,在皇长孙有着正统名分,有着不止一个大功劳的前提下,储君之位还能给别人? 这不是扯淡呢吗? “就由你来替爷爷去上朝,到时候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代表着爷爷,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朱元璋认真说道。 什么礼仪啊什么规矩啊,那都是用来约束别人的。 朱元璋刚登基的时候,虽也练习了一下,但有与学习的地方不同的地方,那不叫错了,他做错了的,反倒就此成了新的规矩。 他的大孙子该学的礼仪已是学过了,其他的,自然是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 朱英见爷爷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想了想,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就是代替爷爷去上朝吗? 去就去呗。 他还真就点头了:“成,那这次就让孙儿替您去上朝。” 旁边的人:“……”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不愧是亲祖孙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小景子竟是王景弘 “范忠,你带着皇长孙过去。”朱元璋对身旁一个大太监说道。 在洪武年间,太监的地位并不高。 哪怕是跟在朱元璋身边的大太监,在外人面前那算是一号人物了,但只要老朱在,这些大太监只要不想死,就要老老实实地办差。 此刻,听到老朱叫他,这个大太监立刻就低着头走出来。 “是,奴遵命。”范忠谦卑地应道。 朱英朝着这个大太监看了一眼,凡是能在宫廷里当差且混到了老朱身边的人,基本就没有丑人。 这个范忠也是如此,也就是二十余岁的青年,长相白净,带着一丝阴柔,但不像是后世影视剧里那样阴柔得明显。 若不是面白无须,还过分的谦逊,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朱英与朱元璋告别,被范忠带着往前面走。 跟在朱英身后的,就是小景子。 两个人都是太监,小景子年纪小一些,但跟范忠一比,气势上竟然也不差太多。 朱英忽然问小景子:“小景子,一直没问过你,你有大名吗?” 一直小景子小景子的叫,对方到底叫什么,朱英还真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最初见小景子的时候自己问没问过,是不是问完就忘记了。 小景子跟在他身侧略后两步,低声回道:“回殿下,奴的大名唤作王景弘。” 王景弘? 朱英脚步忽然一顿,这个名字,听着似乎有那么一点耳熟? 但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应该不是历史上什么知名的人物,作为太监,至少不是郑和那样知名的太监。 哦,想起来了! 一想到郑和,朱英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王景弘”这个名字有一点耳熟了,有个同样叫这个名字的太监,似乎是郑和下西洋的故事里,同样身为正使的太监? 明成祖朱棣当皇帝时期,五大太监之一。 同时也是世界航海史上杰出的航海家? 不是? 难道是同名同姓? 朱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是福建人?” 没想到还真得到了回答:“回殿下,奴是福建漳平人。” “会凫水吗?” “奴从小就常在水里边玩,自是会的。” 没跑了,无论是年纪,姓名,出身所在地,以及会水这件事,都与历史上那个五大太监之一的王景弘对上了。 真是没想到啊,这个在历史线上本该成为明成祖身边五大太监之一的人,竟是兜兜转转到了他的身边。 该说是缘分吗? 不过也不奇怪,按照原本的时间线,王景弘这个时候也该入宫做内侍了。 也许在朱棣登基之前,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底层小太监。 也只有这样,在朱棣登基之后,他才会有慢慢往上爬,最终爬到了高位的那一天。 一旁的范忠,听着这对主仆的对话,也不敢插话,就这么陪着笑脸,安静带着路。 皇长孙不发话,他难道还能打扰皇长孙的兴致? 不过,这个小子还真是有运道啊! 范忠忍不住悄悄用眼角余光看小景子,觉得这个小子过去一直都是平平无奇的小太监,是因为将所有运气都用在了被皇长孙重视这件事上了? 作为宫里的大太监,皇长孙回归这样大的事,不会有任何一个大太监会不当一回事。 这可是极有可能成为他们新主子的人啊! 以皇上对皇长孙的疼爱,储君之位基本就没跑了? 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大太监还看不出皇上对皇长孙的用心程度? 那可是比其他皇孙加起来都多! 不,不止是皇孙,就算是现在还活着的几十位藩王,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皇长孙在皇上心中地位之重的。 而从礼法上来讲,原配太子妃所出的皇嫡长孙,成为皇太孙,名正言顺,这是正统! 范忠早就想着,是不是跟皇长孙培养一下感情。 但能混到老朱身边做大太监的,就没有几个是蠢货。 他们若真敢现在就明目张胆地去讨好皇长孙,皇长孙自然不会有事,但他们这些去讨好的大太监,估计就要人头不保了。 大臣们尚有回转的余地,他们这些贱命之人,死一批,都不会荡起一丝水花来。 哪怕是外面那些素有清名的大臣,也不会为了他们这些人的惨死而说一个字。 所以,为了保命,他们自然是只能每日小心谨慎。 就像是现在,明知道皇上让皇长孙来替自己上朝,这件事就不对,被大臣们发现了,大臣们懵逼之余,不敢将火气对着皇上发,也不敢将火气对着皇长孙发,他这个带着皇长孙去上朝的太监,可能就是被大臣攻击的唯一目标。 但这重要吗? 不重要! 大臣们骂他骂得再难听,他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 “殿下,到了。” 从朱元璋的住处,到上朝的宫殿,距离并不算远,很快就到了。 朱英抬头看着面前的这座奉天殿,心情微妙,这就是后世早就不见了的“金銮宝殿”啊。 靖难之役后,这座应天府的皇宫就几乎没了。 后世建立了遗址公园,但像此刻这样在阳光下这闪耀着光芒的宫殿,还真是太符合“金銮殿”这个称呼了。 上盖琉璃金瓦,双檐重脊,雕梁画柱,朱漆描金雕花的门窗,看着是真的非常富丽堂皇。 这里是三大殿,奉天殿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体,奉天殿的后面是华盖殿,再向后就是谨身殿了。 以奉天、华盖、谨身这三座宏伟建筑为主,构成了宫城“前朝”的主体部分。 朱英走到奉天殿的台阶下时,就已能听到里面的一些动静,不远处还有大臣披星戴月地往这边赶。 有人遥遥地看到了朱英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是……那是皇长孙殿下?”有大臣问着身旁的同伴。 那个大臣仔细端详了一下远处的人,发现皇长孙身边还站着两人,其中一个太监,明显就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之一,范忠。 可除了这三人,却不见皇上的踪影。 难道皇上还没到? 是了,一般来说,皇上都是最晚才到的。 只是今日皇长孙殿下怎么来了? 难道皇上准备让皇长孙殿下旁听政务了? 嗯,这也是可能的,这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嫡长孙啊! 众人心中想着,路过朱英时,就恭敬行礼。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合规矩 “殿下早啊。” “几位大人也早。” 朱英也很好脾气的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目送着他们一个个进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大臣都对朱英友好,其中就有几个大臣,明着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但看朱英的眼神却透着审视跟打量,仿佛不是在看让他们敬畏的皇长孙,而是…… “这就是上折子要弹劾我的人?”朱英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范忠被吓了一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上似乎并未对皇长孙殿下提过这几人的名字? 就算皇长孙知道有人弹劾自己,但未必就能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这几个大人也只是小喽罗,真正发难的人,其实还是另有其人。 连小喽罗都知道,这是锦衣卫发了力? 朱英仿佛看出了他平静外表下的惊讶,笑了下,说道:“我当然不知弹劾我的都有谁,但猜也猜得出来,无非是利益相关者……走!” 眼看着已没有大臣陆续过来了,朱英直接招呼人进去。 因不是大朝会,所以来的人并不算多,也就是不到百人,都已是候在了金銮宝殿之中。 随着旁边小太监的一声喊:“皇长孙殿下到——” 已是分列两旁的大臣,都微微一愣。 因为除了这一声之外,并无往日里他们最耳熟的那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身为工作狂人的皇上,今天竟是迟到了? 还是说,今天皇上不来了? 类似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若是皇上染了风寒不舒服,也可能休息一日。 若是那样,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就会赶过来,告诉他们,今日不上朝,他们就会从这里离开。 难道今日的情况也是如此? 就在大臣们脑袋里闪过无数念头的时候,朱英已是在范忠的领路下,带着小景子从外面走进来,并走过了大臣的队列,一直向前走。 最初的时候,大臣们还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那可是皇长孙啊,怎么可能站在队伍后面呢? 若是站在殿中,势必是要站在最前面了! 他们这些人,基本都见过皇长孙不止一次了,甚至有人与皇长孙说过话,但与皇长孙一起共事过的人,那就没几个了。 之前皇长孙回归后就亲近商贾,而不是如其他皇孙皇子一样,亲近读书人,这做派,就让大臣们心里一凉,觉得怕不是要出一个“叛逆”的皇长孙了? 这可不是国之幸事啊! 但随后,在治理瘟疫这件事上,皇长孙的雷厉风行以及短期就直接将瘟疫给控制住了这件事,就直接打了不看好皇长孙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本还信誓旦旦觉得皇长孙是被养在宫外给养废了的人,脸都被扇肿了。 这还是在瘟疫事件将将收尾之后,第一次近距离与皇长孙接触,皇长孙看起来比刚回归的时候更有气势了。 本来嘛,刚回归的时候,哪怕看着气势不凡,实际上,也是稍微差了一些,但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却又让人说不出。 而现在,那种微妙的感觉已是不见了,换之的,是比其他皇孙更胜的气势。 看看,皇长孙走过去的姿态,还真是龙行虎步,该说不愧是皇嫡长孙吗? 就是怎么走着还不停? 等等,皇长孙这是要去哪里? 眼瞅着被他们盯着的人,一步步地走过去,已是走到了所有大臣的前面,却还没停,竟然一直往上走,这下子,在场所有大臣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殿下,你这是……”其中一个大臣忍不住开口。 范忠就是在这时,面对着诸位大臣,宣布了朱元璋临时起意的命令。 什么? 让皇长孙替皇上主持这次的朝会? 这成何体统啊? 若皇长孙已是储君,那储君干这件事,还不是什么出格的事,甚至是符合规矩的。 可皇长孙如今就只是皇孙啊! 哪怕封了王,是亲王,但也是臣,而不是君! 不是君,岂能坐在上面,来主持朝会? 这岂不是……岂不是…… 有些大臣胸口憋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 皇上这个决定,可是将他们给震住了。 朱英自然不会直接坐在龙椅上,范忠让小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就放在龙椅略下手的位置,朱英就是坐在这里来主持朝会。 他站在椅子前面,看着 难怪很多人都喜欢做皇帝,虽然想要做好一个皇帝,并不是容易的事,只要不想摆烂,那是真累。 但除了累,也是真的爽。 底下那些大臣做的任何小动作,他在这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想而知,有时候皇帝装傻,那是真的不想追究,而不是看不到底下的眼神交流。 “诸位大人们,都静一静,既是皇爷爷让我来主持这次朝会,我就自大一回,坐在这里,听一听诸位大人今日有什么要讨论的国事。” 朱英含笑说着,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注意着上面那位皇长孙的动静。 此刻听到皇长孙这样说,看到皇长孙笑盈盈的模样,这些大臣,心情各异。 凡是支持朱英这位皇长孙的,心里俱是欢喜。 这样一个稳得住的皇长孙,果然有着储君之风! 而不支持朱英的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朱英这样的姿态,比他们之前预料的还要糟糕。 就有大臣立刻上前,开口说道:“大殿下,您坐在那里主持朝会,这不合规矩!” “哦?是吗?” 其他人以为皇长孙会根据这个话题来讨论,谁料朱英却点了下头,好声好气地继续问其他人:“这的确是个问题,回头我会向皇爷爷禀明此事,其他大人还有什么问题?” 不是,你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给带过去了? 人家是在当众质问你坐在那里不合规矩啊! 其他人想过了无数可能,万万没想到,看着十分温和的皇长孙,竟还有着无赖的性格! 刚才开口的大臣还要再说什么,朱英直接无视了他。 “诸位大人可有本要奏?” 第二百六十六章 弹劾当朝皇长孙朱雄英 底下的大臣们安静了一瞬,一时竟无人说话。 他们在此之前是真的没想过,对方这次过来,根本就不是作为“新人”来旁听政务,而是作为“新人”坐在最上面的。 他们更没想到,这位殿下行事做派竟是这种画风! 这种画风也不能说不好,若他们家族的子弟有人是这样的画风这样的性格,他们其实也是乐意的,脸皮厚有时候是真不吃亏啊! 但对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来说,上位者是这样的画风,就忒不友好了。 可他们能怎么办? 皇长孙殿下坐在那里,表情特别无辜,仿佛只要他们中有人继续揪着刚才的事不放,就是在欺负人。 但若真有人脑袋不灵光,觉得这位皇长孙软弱好欺,那就等着以后被清算。 他们从那张状似无辜的脸上,仿佛就看到了以上的一行大字。 对此,几个官职比较高的老大人,都无需与同僚对视来获取什么默契,都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几乎是同时无声地约束了跟自己有些关系的官员。 唯有一些平时就比较跳的,或是本就对朱英这个皇长孙不满的大臣,觉得今日的事虽然有点意外,但若是利用得当,也是一个机会。 还是刚才那个大臣,竟再次站了出来,向上拱手道:“大殿下,微臣有事要奏!” 看见这个人又跳了出来,朱英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微挑了下眉,反倒是文臣队列里的几个老大人,朝着这个人投来了无奈的一瞥。 若是仔细看,这甚至都不算是无奈了,甚至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非要跳出来呢? 难道就没发现,其他人都没吭声? 就属你能? 也不是就你不赞同皇长孙坐在上面,但其实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办,他们这些人其实是很难硬刚去反对皇上这个命令的,但只要他们表现出足够的冷淡,以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足以让大殿下知难而退。 之所以是非暴力不合作,自然是因为皇长孙虽不是皇太孙,但的确是如今储君第一候选人。 非要将事情给闹大了,就不怕皇上直接下旨册立皇太孙啊? 他们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钓鱼执法! 该不会是皇上突然想册立皇太孙了,在册立之前,想要杀鸡儆猴一番,给大殿下扫清障碍,清除一批人? 凡是做官能做大了的人,一般遇到事情都容易往多了想。 反正关于皇室的事,往多了想,没坏处! 其他人骚动了下,但看到站在前面的老大人们都没动,这些文臣也就安静了下来。 至于武将那边,蓝玉等人都不在,奉旨出城去了,剩下的武将虽然也有武勋集团的人,但资历上都比较浅,缺少领头人,此时就有些群龙无首的味道。 倒不是说他们没胆子与文臣对刚,问题是,没有一个领头的人,这些武将又没搞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都懵着呢,自然也就没反应过来。 朱英将这些文臣武将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不禁在心里一叹。 难怪老朱杀了蓝玉等人后,当燕王造反时,这么容易就将龙椅上的人换了一个,这些大臣啊,能抗事的不是没有,可有些人被老朱给吓怕了,轻易不吭声,有些人则是还没成长到能拥有话语权的程度,在本阵营里不属于领头羊,没那个威信压住其他人。 真有能力的刺头,则都被老朱给咔嚓了。 朱英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可是一点都没带出他的心不在焉来,反倒显得他很平和,问着:“哦?这位大人,是何事啊?” 就听那个大臣很不客气地说道:“微臣要弹劾当朝皇长孙朱雄英!弹劾他利用瘟疫一事收受贿赂!” 嚯! 这一句说出来,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焦灼起来。 之前一直在心里吐槽这个跳出来的大臣愚蠢的老大人们,脸色都变了。 这人是真蠢啊! 当着皇长孙的面,直接弹劾皇长孙? 这可比在皇上面前弹劾皇长孙还要不怕死啊。 这跟指着皇长孙鼻子骂有什么区别?当面挑衅啊! 一般来说,当面挑衅这种事,就算是在大臣里,轻易也不会发生,一旦发生,那一定是标准的政敌! 非是政敌,当着对方的面直接弹劾,弹劾之人要么就是真耿直,要么就是有毛病。 一般来说,都是上折子去弹劾。 反正只要不当众弹劾,大家还能勉强维持一个表面的和谐。 哪怕心里在骂娘,当面也要笑称一句老大人。 这就是属于文官的体面。 当然了,若是政敌,事关政治理念之争,自然是可以争吵甚至动手了,这种一般都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是两群人一起上的混战了。 既然大家人人有份,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体面一说了。 但现在,这个大臣做的,就有失分寸了。 就算真要做什么,也不能做得这么直白啊! 有些大臣已是想到了这几年发生的大案,脑袋已是开始疼起来。 朱英则挺有兴致地看着一脸“我不怕死”的大臣,倒是对这个大臣所言,有点兴趣了。 他甚至问对方:“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他之前都懒得问这个人是谁,现在听到对方这样说,就知道,之前他让锦衣卫做的一些事,竟被此人知道了。 他交代锦衣卫做的事,可不是什么摆在明面上的事,此人能知道,要么说明此人本人有能力,要么说明此人背后的人有能力。 看此人这找死的劲头,都不像是主谋。 那就是背后有人了。 结果这名大臣听到朱英问及自己名字,立刻朗声回道:“微臣张聪,乃是右佥都御史!” 右佥都御史,正四品的文官,在御史里面,算是高官了。 张聪,这名字,还真是个大聪明! 尤其是此人此刻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迎来皇长孙的打击报复一样。 这样的人,都能混到正四品的位置上,爷爷啊,看来在您眼皮子底下工作的大臣,也不全是聪明人啊。 朱英哦了一声,继续问道:“张御史既是这样说,那就是有证据了?将证据直接摆出来,不必担心我偏袒自己,这么多大人都在,你且放心说出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可疑之人 张聪却梗着脖子说道:“御史有闻风弹劾之责,便无证据,也可弹劾可疑之人!” “这么说,张御史就是并无证据,信口开河喽?” 张聪答道:“微臣也是秉公行事,若大殿下不曾收受贿赂,建造医药局的银钱,又是从何而来?” 他目光炯炯地望上去,继续说道:“还请大殿下公开医药局的财务账目!” 随着他这一句话,竟还有几个人站出来,开口道:“臣附议。” 这几人说到这里,朱英明白了,这个张聪站出来,弹劾他是假,想要让他将医药局的账目摆出来也是假,想要让医药局从他这个皇长孙的全权掌控中被扯出来,这才是真。 只要开了一个口子,为了“以示清白”,医药局后面的很多事,都要被摊开了给大家看。 那这医药局,自然也就要受到朝臣的辖制。 继续闹下去,有了惠民药局以及太医院被礼部掌控的先例,新建立的医药局,只怕也要被拖着走了这条老路。 这就等于是将他给架在了上面,若不将账目摊开,就仿佛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无法证明自己不曾收受贿赂了。 但问题是……他没必要证明啊。 朱英根本就没被对方这套“道德绑架”给架上去,有些人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被对方的逻辑给套进去,朱英则不吃这一套。 他先是点了点头,仿佛认同了对方的说法,就在这几个大臣的眼里都闪过了得意之色,仿佛胜利在望的时候,朱英突然就朝他们发了难。 “来人!将这几个意图谋反之徒拖下去!交由锦衣卫审问!” “……是!”殿内的武士都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皇长孙殿下说了什么,但这不耽误他们发威,几乎是下一刻,就直接扑了过来,将这几个大臣都给按住了。 这几人先是一惊,随后就叫了屈。 “冤枉啊!” 张聪更是大叫道:“大殿下,莫非你是想要杀人灭口?” 听到张聪这样说,朱英先是有点无语地反驳道:“张大人,你应该是进士出身?遇到事情竟这样语无伦次,连话都能说错?我便是冤枉了你,也只是叫做屈打成招,杀人灭口又是从何而来?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对你杀人灭口,你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张聪顿时一噎,随后梗着脖子叫道:“大殿下,你也承认是要对我等屈打成招了?” 朱英淡淡说道:“涉及谋反之人,入昭狱被审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看着皇长孙这样轻描淡写的模样,张聪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他何曾谋反了? 皇长孙竟如此嚣张,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说瞎话? 其他人呢? 这满朝文武大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人被皇长孙当众诬陷? 他正要去向其他人求助,就听坐在上面的皇长孙说道:“你说你们几人不曾谋反,那怎么证明你们的清白?” 张聪:“……” 他差点被对方的话给气笑了:“我等不曾谋反,要什么证据!” “是啊,你们不曾谋反,要什么证据。那我也不曾收受贿赂啊,你这个弹劾我的人拿不出证据,反叫我自己来自证清白,这又是什么道理?张大人啊,你这个人可不能双标啊。虽然御史有着可风闻弹劾的权利,但也要讲究一个基本法,可不能像是疯犬一般,随便就去咬人啊。” 他这样温和地说着足以诛心的话,两边本想站出来的大臣听了,都收回了要迈出来的脚,看着上方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在心里掀起了狂风骤浪。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他们原以为方才皇长孙的举动就已是够无赖的了,没想到,那是没见到皇长孙的真本事啊,此刻才是真无赖啊! 但皇长孙这耍无赖的道理,却又说得通,让他们也没法去反驳。 毕竟,要想反驳一个无赖的话,就要被拉到跟对方同一水平。 可在场的大人们,脸皮厚归脸皮厚,却真没几个人能当众说出如皇长孙这样无赖之语的。 一时之间,包括张聪在内的所有人,都呆滞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张聪张了几次嘴,想反驳,但对方虽然显得很无赖,但从道理上来讲,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过去从不曾有人从这方向来破局罢了,一旦有人从这个方向来破局,他还真没法继续揪着对方的事情不放了。 若他继续揪着对方的事不放,那对方也可以用同样的招数,送他入昭狱。 再讲究什么耿直,这其实都是伪装,一旦进了昭狱,都可能不能活着出来,但他废这么大力气,还可能得不到好名声,又图什么啊? 张聪沉默了片刻后,竟直接眼睛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其他几个跟着他跳出来的大臣,见状,心里真是骂娘的话成筐了。 张聪倒好,直接昏了过去,不管怎么说,是不用直接来应对皇长孙这番话了,他们几个人怎么办? 难道也跟着昏过去? 一个昏过去,那叫意外,一串人昏过去,那是连遮羞布都没了,就真成大笑话了。 虽然从现在起,他们几人已是笑话了。 朱英懒得理会僵在原地的这几人,继续问道:“诸位大人,可还有人有本要奏?” 这一次,终于没人再跳出来了。 朱英还有点遗憾,怎么就只有一波人跳出来呢? 如果再来一波,他还能当场给怼回去。 现在想怼是没法继续怼了,总不好第一次上朝,就真撂倒几个。 朱英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吭声了,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的,他直接朝着旁边的范忠看了一眼。 范忠这个还算见多识广的大太监,都没见过如皇长孙这样的,当然也跟着看傻了,直到被大殿下看了一眼,才回过神来。 大殿下的意思,他立刻秒懂,开口说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还是没人吭声,范忠直接宣布:“退朝——” 随着这一声,无论是昏迷中的,还是没昏迷的大臣,都齐齐松了口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人比人,气死人 “什么?皇爷爷让大哥代他上朝?”听说这件事的朱允炆,直接傻眼。 他知道皇爷爷对大哥是真的很偏心,很不一样,但偏心成这样,还是让朱允炆嫉妒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文武百官就这么看着,竟无人反对?”朱允炆不解。 那些人的傲气呢? 那些人的讲究呢? 就只冲着他来,对他大哥的出格行为就全不在意是吗? 见朱允炆火大至极,向他禀报这件事的小太监,忙回道:“回殿下,文武大臣自是不满,也有大臣当面指责这不合规矩,还有御史当朝弹劾大殿下在治理瘟疫时收受贿赂……” “真的?哈哈!我就知道,这满朝文武不可能都是孬种!还是有人有骨气的!然后呢?然后怎么了?其他人都是怎么说?我那大哥又是怎么回应的?”朱允炆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容,甚至还大笑了两声,连忙追问后续的问题。 看着殿下这样高兴,来禀报事情的小太监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然后,然后大殿下就说那几人是谋反之人,让人将他们给拖下去……” “岂有此理!”朱允炆的心情,一下子就跌了下去,脸色也难看下来。 “其他老大人就这么看着他污蔑大臣?” 朱允炆焦急地问道:“污蔑谋反这种事,这总要有证据?” “是啊。”小太监硬着头皮回道,“那几位大人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大殿下……大殿下就说,谋反这等事要证据,弹劾他收受贿赂,也需要证据。御史虽有闻风弹劾的权利,但也不能像是恶犬、恶犬一样,逮谁咬谁……” 好狂妄! 居然将御史说成是恶犬? 这样也成? 朱英惊讶不已,他过去是想都不敢想能这么与大臣说话,他一直以来都是做出一副亲近读书人的模样,可从来不敢这样侮辱文臣。 他大哥竟敢这样说,难道不怕被整个文臣集团给排斥吗? 哦,也不用等到以后了,在今日之前,他大哥不就干过其他离谱的事吗? 放在任何一个脑袋正常的刚刚回归身份的皇长孙身上,回归了,有着正统名分,却没有什么人脉势力,不该是赶紧笼络一批文臣武将吗? 尤其是因为正统名分的缘故,文臣是很容易被笼络的,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结果他这个大哥,就能干出将人往外推的事! 不仅是将人往外推了,还推出了十万八千里! 若不是还有着皇爷爷宠爱,有着武勋那边的支持,只怕他这个大哥啊,连本来就有的正统名分都要没了! 他这个大哥是嫡皇孙,他也是啊! 大哥的母妃是太子妃,他母妃同样也是! 不过一个前,一个后而已,若无他大哥,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大明皇嫡长孙! “其他大人就没说什么?那几位老大人,都没说什么?”发现小太监说着说着就不吭声了,还等着后续的朱允炆,立刻回头,连声问道。 小太监只能低垂着脑袋回道:“回殿下,其他老大人都不曾说什么……” 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 这是默认了他大哥在金銮宝殿胡作非为,还是打算秋后算账,等皇爷爷上朝的时候再抨击他大哥? 朱允炆觉得,应该是后者。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也就只有皇爷爷能够彻底压服这些文臣了。 便是那些曾立过许多功劳的武勋,文臣该喷还是会喷。 就像是凉国公蓝玉,那算得上是权势极重的武勋,还不是曾被文臣喷得狗血淋头? 到最后只是挨了训斥,而没被法办,那是皇爷爷暂时没想对凉国公下手。 若真打算下手,就凭着当初那些文臣喷蓝玉的那些话,蓝玉十颗脑袋也要搬家了! 朱允炆现在对以蓝玉为首的武勋集团极是不喜,过去的不喜是源于这些人不肯臣服于他,不肯将他奉为正统,而现在对这些人不喜,则是谁都看得出的理由。 这些武勋,皆是他大哥朱雄英的底气。 “难道是因为有这些人做底气,所以才敢当众胡言乱语,在朝会上胡作非为,欺辱御史?”朱允炆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小太监听了,只恨不得自己立刻聋了! 殿下也是,居然对大殿下有着这样的不忿、不喜,虽然这种不喜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但问题是,一旦这件事被皇上发现,殿下本人可能也就是被斥责一番,最多就是被罚一番,可他们这些伺候殿下的人,估计又要遭殃了。 想到不久之前才刚刚遭殃过的人,小太监越发后悔当初用了好处才调到了这里来。 若早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去处,他当初就不该来。 朱允炆可不知道,连服侍他的小太监都有了后悔来这里的心思,他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想得没错,他大哥之所以敢在朝会上胡言乱语,还不是因为有着嫡长孙的名分,有着武勋支持着,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种优势,是朱允炆羡慕却羡慕不来的,他想着,能不能利用这一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如,让皇爷爷对他大哥起了忌惮之心? 毕竟皇爷爷一直都想要将军权太重的武勋给消减一部分,不是吗? 他到底是跟着皇爷爷一段时间的皇孙,知道皇爷爷一直都不放心那些武勋,觉得他们若是不被好好管束,支持要起了反心,这一点,他与皇爷爷也是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相比于皇爷爷更放心藩王,他对藩王则更不放心。 若是必须要在武勋跟藩王之间选一个来干掉,他估计会选……藩王,前提是他成了下一任皇帝。 眼下,想哟啊达成这个目标,就需要先将挡在前面的大哥给扒拉开。 大哥再没溜儿,可立下的功劳却是实实在在的,还有着正统的名分以及武勋的支持,除非皇爷爷自己不想册立大哥做储君,否则,其他人又有什么借口劝说皇爷爷放弃立大哥做储君?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可问题是,才怎么将他的想法付诸于行动?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争端 朱允炆他现在可还在禁足中呢! 以他现在的情况,连大殿门都出不去! 若是让其他人联络亲近他的大臣过来,似乎也容易引起皇爷爷的注意。 “不急,时间还绰绰有余。”朱允炆自我安慰道,“皇爷爷既是没有在瘟疫治理完成后册立大哥,现在就不会立刻册立,距离大哥二十岁还有一段时间,皇爷爷很可能会选在大哥二十岁之后再行册立。” 这段时间,就是给他的缓冲时间,给他的机会! 只要在这段时间之内,缓和他与皇爷爷之间的关系,从禁足的状态先摆脱出来,再做别的,也来得及。 “皇爷爷要求抄写的《孝经》还差二十几卷,要赶紧抄,争取月底之前交上去。”他拍了下手心,努力压下兴奋,立刻转身进内殿,准备继续抄写《孝经》。 这种说风就是雨的行动力,让几个内侍对视一眼,都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示意同僚们不要将今日的事泄露出去,就有人跟了上去。 这位小爷啊,虽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却连抄书这种事都需要有人在一旁协助,若无人协助,怕是连书案都整理不好,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生怕殿下再发脾气。 只要殿下别再发脾气,性情稳定一些,说不定皇上那边也能早些消气,解除殿下的禁足令。 …… “哈哈哈!真有他的!”朱元璋这边,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朱允炆更早,老朱的反应就非常符合他的人设了,反正遇到了争端,错的一定是别人,绝不可能是他的大孙子! 而他的大孙子不仅没被对方给震慑住,还反其道行之,让对方吃了亏、挨了骂,老朱这才没有火冒三丈。 但笑完之后,老朱又状似随意地吩咐旁边的人:“去查一下,张聪几人是受何人指使……再有,身为右佥都御史,正四品的官员,却连道理都不懂,这书怕是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们几个这官也别干了,让他们直接回家好生读书,先学如何明理,再来做官!” 只这么一番轻描淡写,一个正四品的御史,另外几个同阶的官员,都被直接罢免回家。 别看像是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没有对这几人立刻发作。 但这只是暂时的,已经让锦衣卫调查这几人,一旦掌握罪证,那等着这几人的,就不是小小的罢免回家这么轻松了。 消息一经传开,凡是上了朝会,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的大臣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竟不知该对这个消息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 要与皇上争论一番,皇上只是让这几人罢官回家,接受调查,这似乎也没什么被争论的道理? 那几人可是在朝会上直接无证据的弹劾了皇长孙,虽然作为御史,的确有这样的权利,但实际上,这并没有被写在律法条规里,这都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御史可是风闻弹劾,无需掌握证据。 毕竟查找证据,那是别的部门的事情,与御史没什么关系,御史就只管弹劾,不管其他。 但皇长孙是其他人吗? 若皇长孙能随意被弹劾,都无需掌握证据,想怎么弹劾怎么弹劾,这可就容易引来大麻烦啊。 别的不说,争嫡的势力,彼此弹劾,这朝堂上的人还有个清净吗? 大家的日子就都别过了! 哪怕是默默支持其他藩王的大臣,也不想待在一个整天乌烟瘴气的环境里,随时看到熟人因为陷入了争嫡的风波被拖出去。 张聪几人看似是在替文臣集团出气,是在向皇长孙挑衅,实际上,却是将本来还没那么严重的问题,直接提前摆在了明面上。 无论是皇上,藩王,还是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有点不太高兴。 这也是之前在朝会上没几个人主动站出来帮张聪几人的主要原因,你都要将大家给一起拖到泥坑里了,还指望有人在你落难的时候来救你? 想什么美事呢! 没落井下石,绝对已是讲道义了。 倒是皇长孙在朝会上的应对,让本来不看好这位皇长孙的老大人们,对这位皇长孙的观感变得更复杂了。 甚至有人犹豫了起来,对幕僚说道:“我观皇长孙,倒是与众不同……” 毕竟那脸皮的厚度,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如今朝堂上的文臣,有一部分的确是真道德先生,但也有一部分,是装成了道德先生。 这部分装成道德先生的人,未必就甘愿做一辈子道德先生。 若能遇到明主,他们也愿意好好辅佐明主,甚至为了明主而做一些违背自己过去言行的事,这都是小节嘛,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而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自古以来,凡是明主,也许各有各的优点,但基本都有一个特点,这是共通的,那就是,脸皮都比较厚。 有些出身不太入流的开国君主,除了脸皮厚,手段也可能比较不入流。 相比于手段不入流,身份也不入流的,至少这位皇长孙有着正统名分,那可是前太子这位嫡长皇子所出的嫡长皇孙啊! 他们作为读书人,怎能因为之前的一点小挫折,就要放弃一个正统传人,而该投他人? 这位有着正统名分的皇孙行事不太讲究,这不也是该他们展露能力,令其改正的机会吗? 这几个老大人,瞬间就说服了自己。 但该怎么亲近这位皇长孙,这还需要他们再仔细想一想。 朝堂上这些人的纠结与博弈,底下的人虽不懂,但有些脑袋好使的,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暗流涌动。 这其中,就包括之前向皇长孙捐钱捐物的几个大商人。 但不等他们想着这次投资到底对不对,回报就先一步到了。 一阵锣鼓之声,从官府所在的地界,一直朝着大商贾们开店最爱扎堆的繁华街区而去,除了敲锣打鼓的,还有抬着用红布盖着的东西的衙役们,两个人抬着的东西,虽是被遮掩了真容,但从形状不难看出,这是一块牌匾。 “这是奔着谁家去的?看样子,像是官府来送匾额了?”闻声聚拢过来的百姓们,对着这个队列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好奇。 而人群中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身就往店铺的方向跑去。 第二百七十章 余孽勾连 “爹!爹!”张家生意最好的一家布庄的后面,就是一个三进的大宅院,张家的人最近一段时间就住在这里,为的就是能凑在一起,应对火爆起来的生意。 因着没有在瘟疫闹起来的时候逃离应天府,留下来的张家,得到了丰厚的回馈——不仅生意更好,而且还因为捐钱捐物,与锦衣卫以及府兵搭上了关系。 他们的布庄,连同着张记的成衣铺,都接到了不少新的生意。 来自锦衣卫跟府兵的制衣订单。 对于曾经算是大商人,但这一代已开始走下坡路的张家来说,这一切的变化,都让人仿佛是沉浸在梦里,至今都怕突然醒来。 小儿子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将正在仓库查看货物的张老爷给吓了一跳。 他胡子翘起来,差点就一巴掌拍在小儿子的脑门上。 却听小儿子急急说道:“爹!出事了!官府来人了!” 嚯! 这话一出,可是将张老爷给吓了一跳。 官府来人了? 难道是张家有谁犯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小子,是不是诚心要急死你爹,你倒是说啊!”见小儿子说完就喘气,显然是急匆匆跑回来的,张老爷急得不成。 若官府是冲着其他人家去的,他儿子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不是? 既是急成了这样,显然小儿子所说的“官府来人”,就是冲着张家来的。 他额头都一瞬间冒了汗,小儿子这才喘匀了这口气,继续说道:“……是匾额!匾额!他们抬着匾额来的!我跟了一路,听到有人说,他们就是冲着张家来的!他们是来送匾额的!” 匾额? 张老爷愣住,却想不明白这能是什么匾额,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已是锣鼓喧天,热闹了起来。 人来了! 有奴仆急匆匆跑起来,兴奋大叫道:“老爷!官府来送匾额了!御赐的匾额!说是送给仁商的!老爷!香案已是在摆了,快换衣裳,准备接御赐匾额!” 御赐的匾额! 这话一入耳朵,让年过半百的张老爷差点一侧歪摔在地上。 还是他小儿子手疾眼快,一把将他给扶住了:“爹……” “匾额!匾额!快!快喊大公子他们一起出去!”终于回过神的张老爷,脸一下子都兴奋得发了红,他同样大叫着,甩开小儿子的手,朝着外面大步流星地走去。 张家其他人听到消息,也都惊喜至极,纷纷换上体面的衣裳,朝着前面涌去。 等到他们来到店铺的外面,除了带来匾额的官府的人,以及摆好的香案之外,不远处,已是挤满了闻讯凑过来的人。 皇上赏赐的御赐之物,这不稀奇,但稀奇的是,这东西竟是给一个普通商人的! 是,张家是挺有钱的,过去也算是大商人,甚至现在也算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还有了重新起来的架势,可那也只是一介商贾啊! 从来只听说过给文臣武将赏赐匾额的,还是头一次听说给商人赏赐匾额的。 或许很久以前的朝代出现过这样的事,但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的明初时期,普通百姓们还真是不曾听闻过有这样的事,都稀奇着呢。 这些人不敢大声说话,但小声嘀咕却是少不了的。 只是等张家的人都跪在了香案前,围观的人也都纷纷跪下,听着一个小太监走出来说了口谕,表示,这写着“仁商”的匾额,是皇上亲笔书写,赐给在瘟疫事件中有着仁商之行的商人的时候,人群中不少人都羡慕极了。 “值了!有了皇上御赐的匾额,哪怕依旧是商人,也是仁商,名声大不一样了。”人群中除了普通百姓,还有张家的同行,他们看到张家随后兴奋至极地磕头谢恩,将匾额收下,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张家当初没离开咸阳城,甚至还捐钱捐物,这件事他们之前也听说过,在瘟疫没被消灭之前,他们觉得张家是犯傻,等到瘟疫被消灭之后,他们依旧觉得张家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撒出去了银子,收获了一些人脉跟生意,不过如此。 谁能想得到,除了那些收获之外,还能得了御赐的匾额呢? 仁商! 有这样的名号,以后谁还敢说张家人身为商贾,一身的铜臭味? 大明不限制商贾出身的人考科举,但很多商人之子却依旧备受排斥,很难在科举路上走太远。 可有了仁商的名号,就算同样被读书人排斥,可张家的子孙注定要比他们的子孙走得更顺畅! 同样的场景,不仅是发生在张家这里,在苏家别号,以及其他几家的铺子前面,都陆续出现了。 被御赐了“仁商”匾额的商人,共十家。 其中就包括与皇长孙交好的那位沈家公子,以及沈家的几个姻亲。 而通过这十家得到皇上称赞,也让世人再次感受到了皇上对皇长孙的重视。 赏赐“仁商”匾额,不仅是对这十家人在瘟疫事件中的态度给予表彰,更是对皇长孙的一种肯定。 甚至还是一种默许,默许巨商继续默默向皇长孙靠拢。 跟着皇长孙做事,有可能得到莫大的好处,哪怕其他好处还看不到,但名声上却可能得到极大的改善,这种好处,对于钱足够多的大商人来说,诱惑力堪称是致命的。 “商贾,商贾,又是商贾。”礼部一个大人听到仆从说起外面正在热议的事,脸色一下就沉下来。 他不敢针对皇长孙,哪怕是在自家府里也不敢开口说,但商贾在他眼里却是可以随便讨论一下的。 当然了,他同样不敢评价被赐了匾额的十家,就迁怒到了其他商人身上。 “这些商贾啊,为了利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听闻,前朝退到了北面,还有商人胆敢与这些前朝余孽勾连,去北面经商?” “这样的宵小之辈,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只怕会成为祸端。” 这个礼部的大人在屋子里走动了一番后,忽然走到了书案前,铺平一张纸,提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才写了一个“燕”字,就将纸张一攥,随后摘下油灯的罩子,将纸放在油灯上慢慢点燃了。 “这件事,倒是可以让我与燕王府搭上关系……” “只是如今的燕王,又是如何想的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被朱棣嫌弃的投诚之人 北平,燕王府。 燕王朱棣正坐在正中,听着几个心腹将领讨论着最近蒙古小股骑兵不断骚扰边境的事。 “若不是粮草不够,真他娘的想跟他们大干一场!” 可惜,就是粮草不够! 这就是阻碍大明打入草原,将残元彻底打废的最主要的原因! 人还好说,多少能征上不少精锐。 大明现有的军队人数其实也不少,可也正因为如此,若是调动军队攻入草原,能生生将刚刚休养生息养回来一点的国家给拖死。 朱棣用手指按着太阳穴,轻轻按着。 “待这次的良种再次大丰收,或许,距离出兵那一日就不远了。这一次,先同样派小股骑兵去击杀流窜的蒙古……” 他也有着一腔雄心,想要巩固边防,但还是不够,不够,什么时候能准备足够的粮草,让大军不必饿死在路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北平这里的驻军,都掌握在朱棣的手中,平时除了训练,也要种地、屯田。 越往北,天气越来越冷,但有些地方的土地却相当肥沃。 可就算是有着肥沃的土地,在过去那些年,每一年都会有百姓饿死。 他只能努力让镇守边关的士兵不饿肚子,让尽可能多的百姓能活下来。 但能活下来多少,他也不敢说。 可能一场大雪过后,就要死上一批人。 现在是六月份,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距离秋收还久着,北平这边已是收获了第一批大丰收的土豆。 但这一批虽然丰收了,却依旧只能留作种子。 从十分可观的数量上去猜测,第二次大丰收后,一大部分都可以充作口粮了。 那时候,他才能真的松一口气。 想到土豆的由来,朱棣又问一个瘦长脸的文官:“送去应天的车队,应是快到了?” 这个文官回道:“王爷,若中间不出什么纰漏,定是到了。不过,您这样做,怕是要引得其他王爷纷纷效仿,到时候,岂不是将皇长孙给捧起来?您……”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您从来就没想过要去争夺储君之位吗? 还是说,因为皇长孙的回归,您就放弃了? 想到皇长孙回归之前那段日子,王爷隐隐透露出的意思,这个文臣心里就有些叹息。 作为藩王的臣子,他岂能不想博个从龙之功?但此一时,彼一时了。当初王爷的胜算,也只有不到五成,如今皇长孙回归,王爷的胜算已是大减。 也难怪王爷竟是一改低调做派,主动送了道谢礼给皇长孙。 几个武将听了,也都目光炯炯地看向燕王朱棣。 与文臣的含蓄不同,这几个武将说话直接,就直接问了。 “王爷,您不会真打算就这么认了?” “王爷,若太子殿下还活着,太孙之位自然是那位皇长孙的,但如今太子都没了,这重新再立储君,无论是立皇孙还是立皇子都有道理啊!” 凭什么要越过一众早就成年的皇子,去册立皇孙? 让一群叔叔给侄子磕头? 朱棣却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侄子,他不一样。” 几个人都很想立刻问,这个皇孙,有什么不一样? 可想到他们刚刚讨论完的粮草问题,连素来耿直的武将,也都沉默了下来。 的确,皇长孙与另外几个太子的儿子,的确是不太一样。 有着绝对正统的名分不说,还立了大功,不止一件大功! 对北平也有恩情啊,送了神种,还让人送来了药方来扼制消灭瘟疫。 光是这两样,就足以让北平的人没办法用对待朱允炆的态度去对待这位皇长孙了。 仔细想想,若真是这位皇长孙做了储君,的确是强过其他皇孙做储君…… 等等,他们怎么先灭起自己志气了? 许是因为还没经历过原本历史线朱允炆上台后的一系列骚操作,燕王身边的这几人虽然想博个从龙之功,但对王爷放弃去争那个位置,也只是纠结了一番,就放下了。 说到底,太子才去世了一年,在一年之前,当那位近乎完美的太子依旧在的时候,无论是哪位藩王,包括燕王朱棣,都不曾,也不敢,生出对那个位子的别样心思。 以后做储君的那个人,只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又不会对他们斩尽杀绝,还能维持现状,就算不是藩王获得那个位子,也不是不可以。 而皇长孙还没达到那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程度,毕竟回归时间还短,但已是让这些之前起了心思的藩王,有了犹豫。 燕王朱棣回想着之前回应天与对方接触的点点滴滴,不得不承认,这个侄子,与朱允炆是真的不一样。 “秋耕的事,让人盯着,八月就要再种下神种,能不能让你们尽情打一仗,就看这些神种能不能被伺候好了。你们想要的粮草,自己去种,知道吗?” 故意略过了方才的话题,朱棣再次重提粮草一事,却是郑重叮嘱这几个心腹爱将,让他们好好令人肥田、种植神种。 这几人轰然应是。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朱棣一个人走回到了书房,让服侍的人待在外面,他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从一本书里,抽出了一封信。 “他们这是将本王当成什么人了?”将信拿在手里掂量了下,朱棣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这封信上的内容,与之前陆续收到的几封信没什么不同。 哪怕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但信上的内容却大同小异,都是一个调子。 他们都在隐隐暗示朱棣,若朱棣有心谋求那个储君之位,他们将来愿意提供帮助。 不仅是他们自己,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都愿意提供帮助。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与礼部,与太医院,与惠民药局有关。 “看来,本王这个大侄子,是真的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大明医药局吗?” 朱棣摩挲了几下手指上的玉扳指,思索片刻后,叫来了心腹侍卫长,对此人吩咐道:“查一下,北平的赤脚郎中有多少。总结一下他们的年龄、资历以及品行如何,再报与本王。” “是!”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给皇长孙献了家中 “这就是土豆?皇长孙让人种的神种?” 随着应天府的农田,以及被带往各藩地的神种获得了第一次大丰收,土豆的美名,也被传播到了大明的任何角落。 哪怕是不适合种植土豆的地方,也听说了关于土豆的名声。 得知这是皇长孙让人种的神种,亩产量十分惊人,哪怕是没见过土豆的人,也都心潮澎湃。 尤其是一些生长在农间地头,吃过苦,但又意外有了读书机会,有些见识的真平民读书人,对这位皇长孙的好感,一下子就飙升了。 他们是最底层的读书人,可能很多人识字之后,也就是去做个账房先生,连出县城的机会都没有。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占据着读书人群体的一大部分。 在过去的时候,他们没有太多渠道去了解这位刚刚回归的皇长孙,对皇长孙的了解,不过是从更上面传下来的一些似真似假的传闻。 什么离奇的经历啊。 什么回归之后被皇上宠爱啊。 什么性格不那么好,亲小人远君子啊。 什么回归后举办的第一个宴会,就只邀请了一群满是铜臭味的商贾,眼光短浅,就是为了收银子去的啊。 这些传闻,带给这一大批底层读书人的观感,就很微妙。 他们不敢去抨击这位有着正统名分的皇长孙,但却都忍不住想着,这位皇长孙刚刚回归,估计是生长在民间,不了解皇权的事情,被富贵迷了眼,被那些小人、商贾给蛊惑了去,这也是有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志之士去“拯救”皇长孙,将皇长孙从那一群小人、奸佞之中拉出来啊! 做这件事的人,可以是别人,当然也可以是他们! 但随着瘟疫很快出现,又很快被朝廷的人给按住、消灭,随着当初出现了一下又没了动静的土豆终于在整个大明“遍地开花”,这些底层读书人,终于意识到,他们之前对皇长孙的看法,似乎……有点不太对? 此刻,在松江府的一个宅子里,花厅之中,就有几个年轻人正对着摆在桌子上土不拉几的东西仔细观察着。 “几位贤弟,你们莫看这一堆东西看着不起眼,但就这么小小一粒,只要发了芽,就可以切成十几块,分散在土地里来种。几个月过去,一小块带着芽的神种就能长出一大串土豆来!” “这么大的土豆,一串起码有着几十个!” 宅子的主人,同样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这些东西便是他让人费力寻来的,此刻,他就捻起一粒,示意这几人看。 听到他这样说,另外几个年轻人,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 “神种!果然是神种!” “看来,皇长孙当初竟是不曾夸大其词,这神种竟然真能有这样神奇!” “只凭着这一项功劳,皇长孙就能让许多人为其立长生牌位了,活人无数啊!” 还有句话,在场的几人都不曾说。 那就是,只凭着这一项功劳,皇长孙只要别作死,将来就能坐稳储君之位! 若下一任皇帝是这样一个活人无数的人,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像是老一辈,对朝廷有着莫大的不满跟怨恨。 年轻人嘛,他们都是出生在大明建立之后,就算是老一辈不断在他们耳朵边说着朝廷的种种不好,可他们这几人,都是去外面世界游历过的,也结交过外地的朋友,对他们出身之地的舆论氛围,就有了一些叛逆的想法。 朝廷的确是对他们有所压制,甚至还迁走了很多人去填充其他地方。 但他们几人都不是什么大族出身,本身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加上没有困居此地,曾出去过,他们本身又还年轻,个个都有着一腔抱负,自然而然的,就对入朝为官有了一丝期待。 但入朝为官,就要走科举之路。 他们还好,都已是举人身份,只差着中进士这一道了。 但这一道门,却能挡住很多人。 这几个人平时就常聚在一起读书,也会让人从其他地方带来一些名人的文章,来学习,来揣摩,这其中,就少不了商人的功劳。 而与商队接触多了,关于土豆的大丰收,以及获得一点土豆的渠道,就都到了他们手中。 土豆,就因此而来。 而望着这堆土豆,这几人对松江府被赐给了皇长孙这件事,就从“与我无关”,变成了期待。 “你们说,这位皇长孙,何时才能来咱们松江府?”一人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一被提出,其他几人心中的渴望几乎快要抑制不下去了。 “若皇长孙能来,我是真想见一见这位能将瘟疫灭了的殿下!”又一人开口说道。 旁人顿时笑他:“你都考上了举人,还对医药这样关心?莫不是想要当面给皇长孙献了家中藏书?小心你爹你娘知道了,又要打你的板子!” 他们都知,这第二个说话的举子,家里曾行医,到了他这一代已是不行医了,可前段时间各地瘟疫起来时,这位举子反倒一反常态,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厌恶接触家中医书跟知识,反倒是主动去翻阅藏书,询问老一辈的人关于瘟疫的治法。 结果却是在这边找办法的时候,应天府那边已是快速下达了各项命令。 而从那边传来的命令的内容,让这位举子眼睛就是一亮,对他们一直说,这位皇长孙殿下身边必有懂行之人,不是他过去接触过那些惠民药局的庸碌之辈。 等到得知皇长孙要建立医药局,大明朝廷将来可能要用医药局替换掉惠民药局后,这位举子更是沉默了良久,对他们说,若将来能有机会见到这位皇长孙,他愿意将家中的医学藏书献给皇长孙。 便是到了此刻,听到其他人善意笑他,此人也只是认真回道:“这的确是我之愿,不过,我爹我娘这两日也改了口风,对我说,若皇长孙真的来了,不必我来献书,我爹亲自拉了书过去,亲自去献书!” 其他人一听,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你爹竟是改了口风?这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黑历史 “对啊,你爹之前不是说过,你若是不学医就打断你的腿?”有人忍不住问道。 “对啊,你爹难道没打算让你二弟学医?” 这几人都是一起长大的,彼此都带着一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所以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黑历史,关于这位举子曾被亲爹威胁要打断腿的事,也是他们这几人从小就听闻过的“趣事”。 之所以说是“趣事”,是因为这件事在其他几家的掌权者看来,让人觉得难以理解。 现在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孙能通过科举争上游啊? 就算是对朝廷有点想法,但只要自家能成为官宦人家,那说辞完全就可以变一下嘛。 别人得了好处,自己没得,那是要骂。 但若是自己得了,别人没得,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可这个举子的爹,却觉得,医术乃是家传的本事,之前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因为这个儿子不想学,就真让这个传承给断了呢? 就算是打断这个儿子的腿,也要让对方好好去学这个家传的本事! 后来之所以还是妥协了,无非就是这个爹是个倔强的人,生了个儿子,更是个倔种! 无论是怎么打,怎么骂,人家都表示,宁死不学! 加上随着年纪渐长,这个儿子在读书方面的天赋也渐渐显露了出来,总不能真将儿子打废了? 既然怎么都不学,那就学你想学的! 等到这个举人考中了秀才,后来又中了举人,有了功名,他爹也就彻底死了这个心,知道他儿子是绝不可能继承家学了。 后来又生了个老二,大家都觉得,以这位亲爹的一向做派,应该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次子的身上,结果,就突然听到了这位举人的话。 这个举人回道:“我爹前几日突然说,皇长孙殿下毫无私心,不仅将神种送入各藩地,还将能治瘟疫的方子公布开来,更要建立医药局,我爹虽是一介草民,却也愿支持这等圣人行径!” 圣人行径! 这个形容词一出,在场的人都是愣了下。 这个评价,可是真够高的啊! 从古至今,能得“圣人”评价的,又有几人? 过去的确有皇帝喜欢被人称呼为圣人,但嘴上喊他们圣人,心里是不是在吐槽,那是谁都不敢保证的事。 也唯有一些办下了利国利民大事的人,惠及了太多人,功劳之大,当代人都无法评说尽了,才会被百姓们称为圣人。 更会主动建庙立祠,供奉此人。 可这位皇长孙才多大? 都不到二十岁? 这样年轻的人,所作所为,竟被他们的长辈称为圣人行径了? 难道他们之前还是将皇长孙的功绩想得太简单了? 也是,无论是神种,还是防治瘟疫的方子,都不止是对当代有用,更是惠及后代! 而神种一旦传播开,不出三年,大明饿死之人必是少之又少。 活人无数,难道不算是圣人之行吗? 这个皇长孙,他们还真是要非见一见不可了! 可怎么见这位皇长孙? “若想见这位大殿下,只怕,需入朝为官才成。” “但等到那时,怕是几年都过去了。”有人叹道。 他们是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这位与众不同的殿下,但问题是,他们就算是想见,也轻易见不到啊! 真以为这位皇长孙是寻常人轻易能见到的吗? 对于高官来说,见到这位皇长孙不难。 对于宗室子弟来说,也大有机会。 可就连四品以下的京官,想要见到这位大殿下,都是需要机缘。 就算是在某一地跺一脚能让地面颤三颤的巨商,想要见一见这位皇长孙,也需要在当初疯抢那一张宴会的请帖! 他们不过是普通有些底蕴的家族里的人,不过是一群年轻举人,想要见这样的贵人,除了努力往上考,努力去做官,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们说,皇长孙会不会哪一日就来了咱们松江府?”此地的主人,再次重提了这个话题,“这里可是皇长孙的封地,说不定哪一日,这位皇长孙就能出现在松江府。到时候,想要见这位皇长孙,机会定是比对方在应天的时候多!” 这一点,谁都能想得到,可问题是,人家是嫡出皇长孙,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候选人,人家为什么要来咱们松江府? 就算是来,只怕也是当了太孙之后才会再来? 巡视一番,前扑后拥的,咱们照样只能远远看一眼。 “想要私下拜见,不用想了,做梦还要更快一些!”有那比较促狭的,直接自嘲说道。 这话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有点丧气了。 是啊,做梦还要更快一些! “无论怎么想,皇长孙都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来松江府嘛。” “除非……” 除非龙椅上那个人的脑壳出了问题,才会在这个节骨眼将皇长孙给“发配”过来! 都用了“发配”这个字眼来想这件事,可想而知,在很多人心目中,算是正统继承人的皇长孙,是不可能出应天府,在没成为储君之前就来封地的。 那岂不是跟其他藩王一样了? 连朱允炆、朱允熥这样的皇孙,都没被允许去封地,而是继续养在宫中,皇长孙又怎么会去呢? “所以说,刻板印象要不得啊!”与此同时,应天府的街上,正带着弟弟出来透气的朱英,忽然有感而发,叹了口气,说道。 朱允熥收回望向外面的目光,不解地问道:“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印象?” “没什么。”朱英没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问朱允熥,“你最近武功练得如何了?一会儿到了竞技场,若你输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学习。” “几个月?不要!大哥!”朱允熥一听自己若是输了,就要被圈在宫里待上几个月不能外出,顿时苦着一张脸试图向大哥求情。 朱英顿时无语道:“还没开始比试,你就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了?只要不是最后几名,也算你赢,这送可以了?” 这样的“大放水”,丝毫没有让朱允熥感到轻松,毕竟要跟他比试的人,可都是锦衣卫啊! 就在他再次张嘴,打算继续替自己求情时,行驶中的马车突然骤然一听,他一下子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本万利 “啊!” 这舌头,平时在嘴巴里存在感不强,当被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后,那种疼痛,直接让半大少年的朱允熥眼泪喷了出来。 这可真是……太疼了! 谁?是哪个王八蛋在害他? 负责驾车的人,那可是锦衣卫! 总不能是锦衣卫知道他刚刚腹诽了一下他们,所以才给他来了这么一下? 做锦衣卫能混到给两个皇孙驾车,这技术绝对是没问题,必是极好的。 可还是出现了这个问题,那估计就是出了意外。 朱允熥就要掀车帘往外看,被朱英直接一把给按住了。 这个熊孩子,都遇到过一次刺杀了,怎么还这么虎呢? 朱英直接将别在腰间的铁珠枪给拔了出来,示意朱允熥也握住武器,这才侧耳去听外面,问道:“出了何事?” 其实就算是他不问,刚刚查看情况的人也已是骑马回来了。 “大殿下,有个十几岁的女子倒在了咱们马车前,像是被马给惊到了。” “像”这个字眼,说得就很微妙。 是,还是不是,这都不一定。 而且,十几岁的女子,这个在后世某些小说、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年龄段,让朱英越发觉得微妙了。 跟着他们马车的骑士,共有八人。 这八人,都是锦衣卫中的好手,一般的刺客到了跟前,都不用全体出动,一两个人就能直接将对方给制住。 但遇到了这种疑似被他们的马给惊了的路人,这就需要手段稍微“温和”一些了。 朱英连面都没露,就直接让人将女子给抬到了旁边。 负责抬人的,还不是外面的骑士,而是跟在他们马车里服侍的小景子。 小景子是内侍,亲自去抬人,去救人,这就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个时代也是讲究一些礼法的,小景子是内侍,内侍在大家的眼里,那就不是男人。 连后宫的宫妃,都能直接让内侍近身服侍,难不成一个百姓女子,还要因为内侍抬人就要死要活? 待在马车里,不一会儿,就看到小景子进来,对着二人禀报:“主子,已是将事情办妥了。” 不等问,就将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他去抬人的时候,人就立刻醒了。 见了他,就要惊叫,他直接表露身份,说自己是内侍,让对方不必担心。 然后又说,要替对方寻个郎中看伤,对方就说,自己只是一时劳累才昏倒在地,不是他们惊吓了她,反倒是帮了她。 女子就势表示,要向马车里的人道谢。 小景子直接说不必了,在有着其他人围观的情况下,将此事快速料理好,就直接回来禀报。 朱允熥在一旁听着,不甚明白。 直到队伍继续前行,朱英才对朱允熥解释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个女子,应是容貌甚美,布衣荆钗不掩国色之容的类型。” “啊?真的吗?小景子?那女子真的长得很美?”朱允熥立刻看向一旁跪坐着的小景子。 小景子立刻回道:“回三殿下,却是如此,虽奴不懂什么国色不国色,但此女的确容貌秀美,很是不俗。” “大哥,你跟我都没下去,你是如何猜到的?难道,那女子其实是来碰瓷的?就是大哥你之前与我讲过的,偶尔会混在真自卖自身人里的那种女子?她打算攀附大哥你?” 朱允熥一连串的问题,让朱英忍不住一笑。 “看来,你也不是毫无长进。” “居然真是这样?那她可是真不怕死啊!若是刚才马车停得慢一些,估计就要直接撞上她了?” 朱允熥同样没下去,但凭着刚才马车突然骤停的动静,就能大概猜出外面的情况了。 朱英点了下头,道:“的确是这样,但,风险虽大,一旦获利,却是一本万利。” 无论是这个女子本人,还是女子背后的势力,都将一本万利,大赚特赚啊! 哪怕不是攀附上他,能攀附上如今的朱允熥,对那个女子跟女子背后的势力来说,都不算是亏本买卖。 “可问题是,咱们连马车都没下,她来这么一下,毫无意义啊!”朱允熥主要是搞不懂这个。 你搞这个阴谋,我就要上套吗?身为贵人,谁会在这种时候轻易下车啊? 十个人,九个都不会下车去看的! 而只要不会下车去看,无论外面的人是美还是丑,里面的人都看不到啊! 与其是搞这种碰瓷,还不如直接在宴会等社交场合送美女呢! 就算送了未必会收,但起码看到了美人,只要真看上了眼,就有极大的可能会收。 人,总要看过了,才能有一个上套不上套的可能,不是吗? 朱英就道:“此事不能这样看,你要想,这件事,不过是浪费片刻时间,若是成了,自是赌赢了。若是不成,也不过就是此女可能受伤,对背后的人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再者说,谁说这样碰瓷不成,他们就不会用其他办法来送美人到你我身边了?” 这可能就是人家搞的一百次小动作中的其中一次,一百次,有一次能成,那就成。 “人大了,麻烦果然就开始多了!”朱允熥听着大哥给他仔细讲解,越听越烦躁。 “我乃是皇孙,难道会缺女人吗?等年纪到了,光是皇爷爷赐下的美人,就够我养的了!谁愿意要他们外面送的!还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眼线!我才不要!” 这个弟弟能想到这一层,朱英就很欣慰了。 男人嘛,好色没什么,但一定要拎得清。 身为皇孙,以后一个郡王少不了,再往后,还可能成为亲王。 做男人到这个份上,就算不是龙椅上的那一位,难道还缺美人吗? 想要美妾,就从正经渠道来纳,环肥燕瘦,任君选择。 别人送的,路上碰瓷遇到的,甚至是搞什么真爱调调儿的,没那个必要! 仿佛是老天爷都在赞同给朱允熥这位皇孙来一个更深刻的印象,就在他们终于顺利抵达了竞技场所在的山林之中,二人才下马车,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竟是一群女子骑着马,从远处纵马而来。 这次,就连个别锦衣卫,都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碰瓷 朱允熥这傻小子也跟着往那边看,朱英见了,只能是将他的脑袋一按,无语道:“看什么看,进去。” 竞技场所在的位置,是圈起来的一块地方,就像是历朝历代的皇族狩猎也会有专门的地方,但除了特别的日子会清场,平时也不会阻止附近百姓靠近这片区域一样。 蒋瓛让人圈住的这片区域,同样属于这种地方。 这里挨着山林、草地、荒野、河流,本就是很多年轻男女会出来踏青之所。 现在虽然不是踏青的季节,但附近的樵夫会过来砍柴,而城里的贵女、公子们,偶尔也会呼朋唤友,到这里骑骑马、散散心、聚聚餐。 所以,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人,也没办法说人家是奔着他们这群人的。 这地方,他们来得,别人自然也来得! 只要不是直接闯入锦衣卫圈了的地方,连喝止都不用。 但也正是这种看似巧合的偶遇,就有可能不是偶遇,而是被人算计好了的相遇。 可要说一定是算计着的,又只是一众可能,而非一定。 就是这种不确定性,才更让人不好拿捏分寸。 朱英倒是不担心会遇到什么艳遇,他在后世见多了这种场合,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心思,他未必能全看透,但道行不是那么深得登峰造极的,在他这里也过不了几招。 就是他这个弟弟…… 见朱允熥被他按着脑袋,还边走边好奇地朝着那群远去的人看去,朱英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傻小子还问呢:“大哥,你为何事叹气啊?难道是有人又给你惹了麻烦?是谁?我去教训他!” “你个光杆郡王,教训谁啊。”朱英没好气地说道。 好在这个弟弟也没蠢到家,至少这时候已是咂摸出滋味来了,知道大哥这不是冲着别人的事情发火,是冲着他发火呢。 朱允熥忍不住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虽然还是有点搞不懂大哥为什么生气,但隐隐已是猜到大哥是为了什么事情生气了。 “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方才看那些姑娘,有些不太好?” 但因为什么不好啊? “她们也是碰瓷的啊?看着不像啊!” 人可是直接远远就过去了,连他们的边儿都没沾啊。 朱英再次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壳,道:“想看就看。” “嘿嘿,遵命!”朱允熥见大哥好像又不像是真的生气了,嘿嘿一笑,放下心来。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等他们进去,他大哥让他先去换衣裳时,朱英就交代了身边的锦衣卫,让闲杂人等一律不可靠近这个区域。 “让人巡逻,若有人靠近,不必驱赶,告知他们,让他们离开就是。” 说实话,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他刚才无语,是因为这孩子就算是多疑一些,在他刚刚才提点过之后,也该起那么一点点疑心,而不是真当做之前的事没发生过,就直接慕艾去了。 “是不是该让爷爷帮着挑几个漂亮宫女,先给这孩子预备上了?”摩挲着下巴,朱英暗暗想道。 “还是先不要,年纪还太小了。而且得储君之位之前,对我来说是最容易出纰漏的时候,他是我同胞兄弟,同样也容易被人安插细作。” “还是等我真成了太孙之后再说。” 就连朱英自己,都没想着这么快找女人。 主要是太忙碌,而且他眼光高,普通漂亮女人,他看不上,都到他这个身份地位了,睡女人难道还不能可着心意来吗? 若不合心意,那是他睡人家,还是人家睡他? 朱英照镜子看过,他现在的样貌并不算差,以他现在的外貌跟身份,还真是不缺女人。 因为不缺,所以才越发眼光高。 想到自己最近这几个月忙碌的事,朱英最大的感触就是,睡觉长一些,对他来说都有点奢侈了。 这大概就是没有自小长在宫廷的一点弊端,很多东西,就算是老朱亲自教养着他,但缺失的部分,还是需要加快步伐去弥补,很多常识,也需要尽快去学习。 当然了,在享用方面,他可没出现外界暗搓搓传闻的乡巴佬入城的那种差距感。 他从有记忆起,享用的就是这个朝代最好的。 无非就是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感触不深,等到他回归了身份之后,对比其他皇孙、宗室们的享用,才意识到老朱一直对他都有所偏爱。 “大哥!你看我这身英俊不英俊?是不是像个将军?”这时,朱允熥已是换好了短打衣裳,朝着他这边走来,那副美滋滋的模样,虽身板看着不像是个将军,憨劲儿倒是像了几分。 这小子,是真打算效仿做塞王的叔叔们,想要走武职的路数啊? 朱英似乎看出了对方坚定了的想法,不过他没点破,就朱允熥现在这个武力水平,连他这个过去学武时间不长的大哥都打不过,更不用说那些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了。 他之前的确是答应过朱允熥,若朱允熥能在这次比武之中赢得前三的名次,哪怕是第三,他都允许对方少学一些文化课,可以多多干一些更喜欢的事,比如学着如何做个大将军。 这就像是钓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根本就不可能让驴子真吃到。 朱允熥却是个自信心很玄妙的人,有时候自卑,有时候自负。 像是现在,他明显是更自负一些的,直接嚷嚷道:“大哥,别的弟弟不敢说,但这铁珠枪,弟弟肯定能拿前三!” 靠的,就是他比锦衣卫都更早拿到铁珠枪,也更早就开始了铁珠枪的练习! 拳脚功夫他打不过他们,这种都“笨鸟先飞”的,他总要能占个优势?啊呸!他才不是笨鸟! 朱允熥的想法,基本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朱英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就是去试试。” 正好,他也要在离开应天府之前,看一看这批锦衣卫关于新式武器的训练情况。 若是连他身边这个傻小子都比不过,那他就要考虑一下蒋瓛的能力了。 蒋瓛这时也急匆匆赶来,单膝跪倒:“卑职见过大殿下、三殿下。” 第二百七十六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英说道:“蒋指挥使快快请起。” 等起了身,蒋瓛再跟朱英说话,就开始自称学生了。 礼不可废。 而师徒之礼,在君臣之礼之后。 先对皇孙行礼,行过之后,就是师徒之礼了。 朱允熥在一旁听着这位过去连朱允炆都不怎么亲近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在他大哥面前这叫一个谦卑,也是开了眼界。 恰在此时,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传来了啪啪啪的枪击声,朱允熥忍不住就开腔了:“蒋大人,不知你们锦衣卫的铁珠枪,训练得如何了?” 他这一摆出来架势,朱英就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了。 这个蠢弟弟啊,估计是真觉得占了个先机,就能够在人家锦衣卫面前耀武扬威了。 这是真觉得能在铁珠枪这一项上将一众锦衣卫按在地上摩擦? 朱英没吭声,蒋瓛愣了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着这位皇长孙的同胞弟弟说道:“回三殿下的话,卑职的这些小子们,倒是勤加练习了,不过时间还不长,还需再接再厉,不敢说是练出了真功夫,也就是,刚勉强能看。” 这话说得谦虚,可听到朱允熥的耳朵里,就成了“大实话”。 他满意地点了下头,在心里估摸着,起码能保住一项能拿前三,怎么说,也算是能跟大哥交差了? 就算总成绩到不了前三,只要有一项达成目标,这也算是阶段性的胜利,他就可以凭借着这一点,跟大哥商量着,是不是给他一半的奖励。 他也不奢望能得到大哥承诺的所有奖励,一半就很可以了。 见这傻小子的神情,朱英就朝着蒋瓛递了个眼色,那个意思,既然他这蠢弟弟想要见识一下,那就让蠢弟弟见见真功夫! 像老三这样,虽有着所谓大志向,实际上训练上却不怎么能吃苦的人,还是要再来几次挫折教育方能明白,若无过人的天赋,就是要能吃苦,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三殿下,听闻您一直都有在勤练铁珠枪,可否能指点一下卑职这些小子们?”收到朱英递过来的眼色后,蒋瓛略一想,就懂了,大殿下今日过来,一是“验收”训练结果,二就是想要顺便教育一下弟弟啊。 这好办啊! 反正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过去也没拿不成器的皇孙当回事,宗室若是无大权,在他看来也不算是什么,他的主子就只有皇帝一个,如今勉强可以加上他认下来的老师——回归了的皇长孙。 只要皇长孙不生气,那他完全不在乎让三殿下当众出丑会不会得罪这位三殿下。 再说,这位三殿下既是这样信心满满,想必的确是有那么两下子? 一炷香时间后,蒋瓛已是陪着朱英坐在了看台的最佳观赏区,一个有着棚子、椅子甚至是桌子的地方,地势高,防晒,还有着果点奉上。 虽然是在空地上临时搭建的,但不得不说,即便是锦衣卫这等文臣眼里的武人,想要讨好一个人时,也是挺能尽心尽力的。 而锦衣卫能对一个尽心尽力,也足以说明此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因为锦衣卫是绝不可能对一个毫无帝宠的人态度极好,要么,就是这毫无帝宠是假的,要么,就是锦衣卫所图甚大,想要从这个人的嘴里撬出一点什么来。 天潢贵胄,对于锦衣卫来说,也就是那样! 无非就是该客气一些,还是更客气一些的关系罢了。 给不给面子,那就另行看情况了。 比武台不算是临时搭建的,从这地方被圈起来之后,就开始运来石头,一块块地垒起来,大约是两米多高,若是有人从上面摔下来,也不会再受什么伤。 周围三面空地,围着的人,可以站着看比武。 唯一那一面有棚子有桌椅茶点、地势最高的,就是朱英跟蒋瓛目前坐着的地方。 “放马过来,小爷先活动一下筋骨!陪你们玩玩!”先进行的不是铁珠枪的比试,而是拳脚功夫,朱允熥在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跟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结果不到十个回合,就被跟他抽签抽到一起的锦衣卫给撩在了地上。 十个回合,这还是对方放大水的结果! 朱英忍不住别过目光,有点不忍直视。 这两人可不是先进行比试的,抽签是抽在了第五对,前四对的人,有来有回,起码打了几十个回合,而且是拳拳到肉,那是真棋逢对手。 到了朱允熥这里,就成了水漫金山…… 蒋瓛本来想恭维的话,也一下子堵在了嘴里,不知道该怎么体面地说出来了。 好在,拳脚功夫,朱允熥虽是不擅长,但骑马的功夫还不算太差,虽依旧是落在后面,但也有锦衣卫不如他。 蒋瓛忍不住朝着不如朱允熥的那些锦衣卫看了一眼,虽是觉得这些小子还算有点眼力价,知道“让”着三殿下,没让三殿下真的颜面尽失。 但连骑马都比不过一个待在宫里的皇孙,这些人也就不用跟着去松江府了。 跟着大殿下一起过去,这到底是谁保护谁啊? 跟在蒋瓛身边的几个锦衣卫的千户,都是跟着锦衣卫的老人儿了,蒋瓛虽不是他们的直接上司,但这几位的确是他的嫡系心腹,也因此,蒋瓛的神情微变,旁人可能还看不出,他们几人已是看了出来。 都知道,那些没能赢了三殿下的锦衣卫,怕是无缘跟着大殿下这件事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暗暗摇头。 这人,聪明,会投机取巧,很多时候的确能获得一些好处,但这种小聪明也分放在什么时候啊。 这次让了三殿下,的确显得有眼力价,可却会错失跟着大殿下的机会。 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太阳已是高高挂在,在一天最炎热的时候,射击的比试终于开始了。 朱允熥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但因着之前骑马比试出成绩后蒋瓛的反应,一众锦衣卫别管之前明不明白的,此刻大多都被人私底下提点过了,知道,若是想要脱颖而出,就不能藏拙,不能故意让人了。 啪啪啪。 随着射击声此起彼伏,朱允熥瞪大了眼睛,原本得意洋洋的心情,直接坠到了谷底。 怎么可能呢?他不敢置信地想着,就在他忽然明白,他之前的所谓艰苦练习可能真算不上艰苦勤恳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熊!是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冒险 熊? 听到第一声叫声时,蒋瓛就已是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剑柄,同时看向了声音来源处。 不必说,大家都知道,在这种距离应天府不算远的地方,出现熊这种猛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是有钱人猎奇,养了这种大型野兽做宠物,可这片区域虽看着是荒野之地,但实际上,却是属于锦衣卫进行骑射操练的地方。 就算这片区域不阻拦百姓进来砍柴,不阻拦文人墨客来赏景,不阻拦有人过来练习骑射,但也不表示,能不阻拦野兽入山,在这里散养着啊! 若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熊,怎么锦衣卫之前就没发现,也没听说过熊出没伤人的事? 蒋瓛格外光火,他好不容易才请了皇长孙来这里看一看比试,意在向皇长孙卖个好,表示自己一直都谨记着对方的吩咐,一直都没懈怠办差,一直都勒令着锦衣卫们练习皇长孙尤其看重的铁珠枪。 结果突然就出来了乱子,这是不是有人看不惯他能搭上皇长孙的关系,想要给他使绊子,这是冲着他蒋瓛来的? 不怪蒋瓛会这样想,这里这么多人,又离着应天府不远,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有人胆大包天来行刺杀一事? 跑到锦衣卫扎堆的地方来行刺,除非是脑袋进了水! “老师,恐怕这并非意外,徒儿让人去看看?若真是熊,立刻就将其射杀!”蒋瓛对朱英说道。 朱英却同样站了起来,道:“我与你同去。” “不可!”蒋瓛一惊道。 开玩笑呢,只要大殿下、三殿下无事,便是多跑来几头熊,也不算是什么。 可若是让大殿下、三殿下在他的眼皮底下被熊给伤了,或是在混乱之中被人给伤了,那他就真要提着脑袋去见皇上了。 他急急地说道:“这太危险了,大殿下,您与三殿下可不能往前去!” 说完,生怕大殿下不肯听从劝说,他直接就跑了下去。 只要他跑得够快,皇长孙的下一句话就追不上他! 蒋瓛是这个态度,其他人难道还敢胆大包天的让两位皇孙去前面冒险? 断无这种可能! 一圈人拦着,也不敢生硬的拦着,都是跪在那里,请求两人不要过去。 就连刚刚跑回来的朱允熥,都在这群人的这种架势下不好意思了。 朱英自然也不好让他们就这么跪着恳求,只能说道:“你们都起来,只要蒋瓛能将事情摆平,不恼过来,我就不过去。” 其他人纷纷想着,怎么可能让事情闹到这边来啊。 跟着指挥使大人过去的锦衣卫有着上百人,拉弓射箭的,就算是再多来几头熊,也敌不过这上百锦衣卫的围攻? 根本不可能跑到这边来! 结果,他们的这种想法,显然是过于自信了。 这些人万万都没想到,上百锦衣卫,居然都没拦住狂奔而来的一头畜生! 不过,这畜生之所以没被拦下来,倒不是因为它太强,而是因为它是被熊追着一路跑的小东西,个头太小了,也太灵巧了,是从上百人的空隙之间窜了过去,引得被拦着的那头大熊嗷嗷直叫。 “射它的眼睛!快!”见被他们围住的大熊十分狂暴,身形巨大,看着就十分恐怖,蒋瓛的额头也冒了汗,直接吩咐弓箭手,往这大熊的眼睛射去。 按理说,这上百人,有一半是骑兵,有一半是步兵,两方配合,不该拿这头大熊没办法。 但他们这些人都不曾见过这样真正的野生大熊,随着大熊杀气腾腾地扑来,很多人骑着的战马,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就导致步兵们不得不用射箭的方式将大熊注意力引开,给那些瘫在了地上的骑兵逃开的机会。 随着一支支的箭射过去,大熊渐渐力不可支,倒在了地上。 虽然无人伤亡,但一百余人还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场面看着也有些乱,这些还是当着皇长孙的面发生的,这让蒋瓛有些面上无光。 所以,当熊终于被射杀之后,他让人立刻去调查这大熊的来历。 若是让他知道这熊是谁家的,他跟这家人没完! 往回走时,蒋瓛脸上狰狞的神情已是被压了下去,换上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准备向大殿下回禀方才的事。 结果才一回来,就发现这边留下来的一群人,注意力都被一个小东西给引了过去。 不光是大殿下跟三殿下被那东西引开了注意力,就连他刚才递了眼色让留在当地保护两位皇孙的千户,也都跟着那个小东西在跑,似乎想要亲自活捉那个小东西。 蒋瓛:“……” 这又是在干什么? 蒋瓛无语了下,走过去问道:“那是什么?就是刚才被熊撵着跑的小畜生?” 被他问到了的这名千户,正站在边上,握着拳头,像是在给“战场”上的同僚鼓着劲儿,听到蒋瓛问,才恍然发现都指挥使大人已是回来了。 他忙回道:“大人,那好像是一头白毛的狼崽子!” 白毛的狼崽子? 这可是稀罕物啊! 蒋瓛睁大了眼睛,仔细朝着场中看去,这次他终于看清了,被另外两个千户前后堵截的小东西,可不就是一头看起来很小的狼崽子? 看着像是犬,但比犬野性。哪怕个头还小,也忍不住地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并且速度极快,就在他望过去的这一瞬,突然就脱开了两个人的前后堵截,朝着这边猛地冲了过来。 “大殿下,小心!”蒋瓛反应最快,直接抽剑,就要去砍朝着朱英冲过去的白影。 “没事,别管它!”结果,朱英倒是有些见猎心喜,对这狼崽子有点喜欢,制止了蒋瓛的劈砍,下一刻,直接一弯腰,竟然捏住了这小东西的后脖子,将这头狼崽子给拎了起来。 “呜呜……”狼崽子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蒋瓛惊讶道:“嘿!这白毛小畜生也知道谁是贵人呢!竟是不敢伤您!” 朱允熥更是惊喜莫名,想要去戳小狼崽子,对方立刻呲牙,他不仅不怒,反倒哈哈大笑。 “有意思!这小东西果然认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祖孙一起批阅奏折 其他人纷纷称奇,这件事甚至在当天还传到了老朱的耳朵里。 当朱英跟朱允熥回宫后,当晚陪着爷爷一起用晚膳时,朱元璋就笑呵呵地问了这件事。 朱允熥没察觉到气氛有哪里不对,还乐呵呵地跟老朱讲述着当时的情况,那绘声绘色的讲述,还真是令人犹如置身其中,但老朱乐呵呵的那张脸已是快要绷不住表情了。 朱英咳了一声,朱允熥这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停了下来。 “先吃饭。”朱英说。 “……哦。”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殿内的气氛不太对,朱允熥从吃完之前,都是低垂着脑袋,开始老实扒饭。 等到三人吃完了,残羹撤下,又被服侍着漱了口,不等老朱让他滚蛋,朱允熥就终于很有眼色地先行告退,临走前,还给亲哥递了个眼神。 朱英:“……”这蠢弟弟哟。 “这次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老朱依旧是那副看起来还挺好脾气的样子,只是略收敛了笑容,对大孙子淡淡说道。 但任何一个知道洪武大帝是个什么性格的人,都知道,这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一旦他存心想要处理什么人,处理什么势力,那是真能下狠手啊! 尤其是,这次的事,看似是意外事件,锦衣卫去查,最终查到的结果是,这熊是用来养着做菜的,熊掌跟熊肉,那都是美味! 而熊皮若能完整剥下来,价格也相当不菲,尤其是这样大的熊,那熊皮是真的非常值钱。 让熊跑出山边园子的商人,在得知这只熊冲撞了锦衣卫跟两位皇孙后,在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直接服毒自尽了,留下遗书,说自己是无心之过,因惧怕而自尽,希望不要牵连了无辜之人。 再去查,就知道,这商人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曾有过妻子,也都死于一场意外,刚纳了几个小妾,都是从青楼里赎买出来的,他这一死,等于是线索全断了。 因为再往下查,他做这买熊卖熊生意已是十余年,年年如此,年年都会将买来的野兽养在这园子里。 就连蒋瓛都不敢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一场意外。 说是意外,这可是涉及到了两位皇孙,还冲撞了锦衣卫,他这口气出不来。 说不是意外,往下查,人家十几年都是干这一行的,在出事后直接畏惧而死,这还怎么往下查? 所幸,无人伤亡,这件事就只能是硬着头皮报到了老朱这里。 老朱可是不听这个邪,其他的无辜之人? 差点伤了他大孙子的,哪里能有什么无辜之人? 尤其是,他还听说,除了那只熊,还有别的小东西出没? “白狼崽子,这可不是咱们这个地方能用的东西。”老朱冷笑着说道。 朱英知道爷爷是想到了什么人了,这是想到了残元余孽了? 毕竟,在草原上,这狼崽子多,会出白狼的可能性就更大。 熊是追着白狼崽子跑过来的,现在熊死了,还没查出是不是受了药性的刺激。 无论是不是,这件事,老朱都打算算在草原那些人的头上。 见自家爷爷笑着笑着,那杀气都要溢出来了,朱英只能是安抚对方,别让这老头一直生气,这脾气也不小了,还是注意点身子骨。 “无论是不是意外,都真到不了孙儿的近前,那些锦衣卫可不是吃闲饭的。”朱英笑着说。 老朱这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咱就说,他们还是太废物!若不是废物,怎么能让只熊跑过去!就该从最外面拦下,你都能看到了,这距离,也说不上是多安全了!” 但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反倒是说明没那么气了。 “是,是,但孙儿可是您的孙子,岂能一直娇养着?若是您当年,莫说是离得这么远,就是当面与熊搏斗,都未必能输?” “那是!”老朱可没这能力,但这不妨碍他当着大孙子的面捋着胡须吹嘘自己的身体强壮、力大魁梧。 老小孩老小孩,有时候,也需要人哄着。 不过,老朱的身子骨的确是不如当年了,才说了一会儿话,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 朱英注意到太监抬着不少奏折走过来,看这架势,老朱还打算将这些事务都处理了再休息? “这一摞归我。”朱英十分不客气地直接拿下来三分之二的奏折,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被他这举动惊了下的太监,立刻就看向了正眯着眼按着太阳穴的老朱。 见皇上没反对,一面暗暗心惊皇上对皇长孙的信任,一面将另外的三分之一放在了老朱的面前。 随后出去,又给朱英取来了笔墨纸砚。 “不必了,我自己来。”见小太监要上前帮忙研墨,被朱英拒绝。 朱英自己慢条斯理地磨了起来,就这份不急不慌的姿态,就让老朱服气。 老朱的性格,那就是什么时候,不处理完,这颗心就一直挂在那里,脾气急躁,这是他的性格特点之一。 哪怕是年纪大了,城府更深了,但这也不是将性格给改了,而是更会隐藏了。 在大孙子面前,老朱依旧是那个脑袋清醒却又更有本性的汉子。 “你这小子,可比咱有耐性多喽,跟你爹一个样!”老朱突然感慨说道。 朱英忍不住抬眸看去,目光落在这个头发早就花白的帝王身上。 说起来,哪怕是回归了身份,但老朱依旧很少在朱英面前提起太子朱标。 不是已忘了这个已逝的儿子,而是不敢提,提了,依旧会心痛。 尤其是朱英的离奇经历,以及养在宫外十年不曾与太子朱标相处过的经历,都让老朱忍不住有一种他跟这个大孙子同病相怜之感。 同样是与太子乃是至亲之人,同样失去了对方,相比老朱与儿子相处得久,倒是朱英这个皇长孙,记忆里从来不曾有过朱标的身影。 老朱过去将大孙子养在宫外的时候,是真没想过让这个大孙子永远不与儿子想见,他只是想着,等大孙子过了二十岁,不会被冥界阴差再勾去了性命时,再让大孙子归位。 到时候,或许无法成为太孙,但有着他老朱的庇佑,做个富庶之地的藩王,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他的长子他知道,那是个聪慧稳妥的人,必然能够将大孙子的前途、未来安排得妥妥当当。 却没想到,最后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英儿啊,你可曾怪过爷爷瞒了你十年之久?”老朱突然又问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烫屁股的皇位 “若孙儿说不怪,爷爷怕是不信。”朱英开口说道。 “但孙儿的确不怪爷爷,若孙儿是爷爷,当初也会这么做。” 朱元璋见孙儿说得诚恳,绝不仅仅是为了安慰他,心里顿时越发酸涩。 这样好的大孙子,可惜,他的长子在去世之前,竟不曾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到底是他当年太过小心了,总想着能有个最稳妥的办法,既瞒下长孙死而复生的消息,不让冥界的阴差察觉,免得这孩子再被勾了魂魄下去。 又想着,时间还长,这孩子与长子见面的时候还多得是呢。 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人生又一大痛,就这么出现了。 “爷爷,孙儿是说真的。死而复生这等事,虽自古有之,但却不是什么好事,若孙儿是您,必会担心这孩子会不会不久之后又去了,到时候,知道的人越多,再出事的时候,动荡就越大。亲者得而复失,痛苦翻倍。而嫡长孙对于那时的大明来说,也有着极重的分量。” 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八岁孩童,还是在那种诡异的情况下死而复生,谁会不小心对待呢?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童,这必然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早就被接回家了。 但他可是大明朝的嫡长孙,是按照老朱定下的规矩,十岁就要被册立太孙的存在! 若他才活过来,不久又复死,造成的恶劣影响,足以让那时候本就不算十分平稳的政局再次晃荡几下。 大明建立起来不容易,外敌一直没有被清除干净,内部的文臣武将,在建国之后与老朱继续一条心的也不多。 不然老朱也不会大封藩王,将得力的儿子里纷纷派出去镇守边境了。 那些儿子个个手握重病,便是依旧有着内忧外患,想要搞点阴谋诡计的人,也不可能彻底动摇国本,最多就是给老朱添了一笔又一笔的烂账,让他不痛快了一次又一次而已。 朱英可太知道老朱的不容易了,所以,他绝不会觉得,生活在外面的十年,是老朱对自己的亏欠。 “咱的大孙子啊,你这孩子,心就是太柔软了。”老朱听着长孙这样说,眨眨眼,才将涌上来的老泪给压了下去。 可不能让大孙子看出咱老朱的脆弱来! 虽然老朱嘴上这样说,但眼底的欣慰却是实实在在的。 如今,也就大孙子能跟他说说这样的话了。 他的马家妹子,他的标儿,都离他而去。 曾经忠诚于他的许多老兄弟们,都死在了那些贼子的手里。 而留下来的人,却又让他不得不更警惕,不得不举起屠刀。 老朱不是不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这几年已是近似疯魔,快要变成个老疯子了。 他不在乎。 若不是他还有个大孙子,能够在关键时刻拉住他,让他不至于彻底失去所有的约束,他怕是真的要变成一个人人畏惧的疯老头了。 一个杀伤力巨大的疯老头。 但他还有英儿啊。 这是上天送还给他的礼物。 他必须要撑下去,为了让英儿能顺利地接替皇位,他必须要撑下去。 若他能多活几年,等大孙子成了太孙,站稳了脚跟后,就让大孙子继位,他做太上皇。 嘿! 到时候,没事就钓钓鱼,烤烤肉,在郊外种种田,这日子,光想想就美! 但他同样知道大孙子可不是一个轻易能接受他将责任一股脑塞过去的孩子,所以,老朱越发正了脸色,务必保证不能让大孙子看出自己心中所想。 在“批判”完大孙子心软后,他又跟着“批评”了一句:“再有,你也未免太容易相信旁人了。不说咱,你与爷爷说什么,爷爷都不会背叛你。但像是蒋瓛等人,哪怕是方孝孺,看着愚忠的人,你也不能尽信。” 他又点了蓝玉、常升等人的名:“这些人,都是开国的功勋,你的确要给他们一些脸面,但也不能给他们太多脸面。若他们仗着身份、辈分,对你指手画脚,爷爷的乖孙儿,你别惯着他们的,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朱已是面露杀机。 可想而知,在老朱的眼里,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是不听话的,都该死! 朱英却没有劝说老朱不要心慈手软,对于帝王来说,对百姓可以心软,对没威胁的人可以稍稍心软,但对外敌,对不听话的属下,就绝不能心慈手软。 “慈不掌兵”,这话对帝王来说,也同样适用。 他没说蓝玉等人绝不会背叛自己,他认真向老朱承诺道:“爷爷,请放心,无论是谁,若想要让大明好不容易建起的基业毁于一旦,若想要做蛀虫,若想要做逆臣,孙儿绝不轻饶!” “好!”见刚刚还被他点评太容易心软的大孙子露出冷冽之色,老朱怔了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这样,待你过二十岁生辰时,爷爷就正式册立你为太孙,你觉得如何?或者你不想做储君,想一步到位做皇帝……唔,也不是不成。爷爷可以给你当三年太上皇,等你坐稳了龙椅,就给你腾了这宫殿……” 老朱本来还想瞒着的事,因着高兴,直接全秃噜了出来。 一旁一直将自己当做装饰物站着的太监,冷汗都浸湿了后背。 天啊! 他们这几个内侍不会死在今日了? 皇上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之后,不会对殿里的人下灭口令? 他们还能活着离开这座宫殿吗? 朱英眼角余光扫到了这些人的反应,也是无奈,对他爷爷口无遮拦的无奈。 他爷爷还教训他不要轻信于人呢,对他这个已经快要二十岁的大孙子,是不是过于相信了一些? 册立储君的话可以说,但现在就想着让位给他的这话,能随便说吗? 不怕将他的心养得更大,真想要越过册立储君这一步,直接想当皇帝吗? 毕竟,储君册立了之后还能废除,而当了皇帝之后,就要更保险一些了。 朱英也知道,他爷爷说的都是心里话,他可太明白了,他这个亲爷爷啊,其实是最不耐烦坐在这里批阅奏折了。 若是用动物来形容,这就是一匹被约束着恨不得立刻尥蹶子狂奔在草原上的野马啊! 面对着老朱期待的目光,朱英十分冷酷地断然拒绝:“想将工作都直接塞给孙儿?断无这种可能!您就死了这条心!我是绝不会直接去当皇帝的!” 第二百八十章 卫十三娘 应天府的北面城门口,几个守城门的士兵正有点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 现在是午后时分,不是清晨或是傍晚进出城的高峰期,天气又有些热,大太阳高高地挂在上面,晒得人难受,他们自然也就犹如被晒得蔫了的杂草,散发着一种丧的气息。 但即便是气息上有些丧,可该站的军姿还是要站,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 这可能也多亏了有大约两米多高的草帘子搭成了大伞,让站在两侧的人都能在这里稍微避避暑气。 城门外,一支车队正慢悠悠地往这边赶。 车队距离城门看着不远了,但这种高大的建筑,其实与小山相似,有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这形容用在这里也是合适的。 望见了城墙,想要真的走到城门处时,所用的时间往往比自己预估的要多。 车队大约有着百人,除了二十几辆拉货的牛车之外,其余的人,基本都是骑着杂毛马,还有人骑着驴。 别看不是都骑马,但能够人人都骑着牲畜代步,或是坐在牛车之上,而非步行,这代表着这支商队相当富裕,不是什么普通小打小闹的商队了。 二十几辆货车之中,还穿插着三辆专门载人的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人,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前面看了一眼,顿时就惊讶了一声:“这应天府的城门,竟是这样高大?” “小妹,早就与你说过,应天府可是如今皇帝待的地方,岂会是个穷地方?咱们虽是从江浙一带来的,但还是要谨言慎行,进了城后,你可不能口无遮拦了,小心遇到了惹不起的人。” 一个骑马上前的人,对着并排而行的马车里的主人说道。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更多,顿时露出了一张极其鲜活的芙蓉面。 与应天府同样鲜活的那部分官家小姐不同,这个少女生得十分白净甜美,水灵得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儿来。 但这样一副江南水乡的容貌,她那双灵动的杏眼里,却闪烁着一股野性。 这是很少会出现在这种长相的女子身上的,不,说是野性似乎也不太对,更像是……她性格使然,哪怕是在严苛的规矩下,也有着跳脱的性格。 只不过,又被一种表象的规矩所限定着,但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要用她小白兔的表象,来执行踢死鹰的目标。 称呼她为“小妹”的年轻人,年纪也不大,她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男子则看着像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小妹……” “五哥,这些话,你一路上说了多少遍了?”少女忍不住吐槽着,“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我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那你是听,还是不听?”当哥哥的问。 妹妹嗯了一声,很敷衍地回道:“放心,妹妹知晓分寸。” 不,你不知道! 若你知道,你就不会装乖了这些年,一朝叛逆,竟躲在了入应天的车队的货车里,到了半路上才露出破绽了! 当哥哥的年轻人,显然已是不怎么信她了。 这丫头,在他这里的信用值已是跌破为负值了! 兄妹二人对视,对方还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随后就放下了布帘。 他这个当哥哥的能怎么办? 送,是送不回去了。 只派一二人送回去? 若是半路上被土匪给劫了去,他就算是自尽都赔不起啊! 女子被劫了,清白可就全没了! 他带着队伍直接调转方向,先回去? 上百人的商队,当时都走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他们已是登上了大船,那时候回去,那些天的损失,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便是他这个家里的五少爷,也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虽然这次商队只是小小运货了一次,主要还是派他到应天府先探探风声,看看能不能结交下一些人脉,主要是为了这个,但若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或是货物丢了,对他来说,在父亲跟爷爷那里的看重程度,都会大大降低。 哪怕他是嫡子,但上面既有嫡兄又有庶兄,得被重用。 加上其他几房的子嗣也多,他爷爷也不会真将他当做重点对象来培养。 这次他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哪怕有着管事负责商业上的事,但明面上过来的主子,就只有他一人…… 他原打算大干一场的,结果就遇到了他这个怨种妹妹! 他这个妹妹,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那真是样样出挑,让人看不出是个顽皮的性格。 他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就算是在出发之前,他妹妹曾经试探着问过他关于应天府的事,甚至是磨着父母想要跟着他一起出来见见世面,就算是被拒绝了还有些郁郁寡欢,他都没有当一回事。 他们家乡那边的女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本来就该以娴静为主,老实待在宅子里,到了年纪就嫁出去,等做了当家夫人,自然也就有了可以出大门的机会,毕竟他们是商户子女,不像是官宦人家或是乡绅人家那么多的规矩。 在他们家,他的几个亲姐妹连同着堂姐妹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啊。 他不认为他妹妹的胆子会大成这样,结果,他就栽在了掉以轻心上。 “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想到这次的事,卫五郎还是忍不住对着小妹埋怨着。 卫十三娘根本就不在乎五哥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以后回去了会不会被爹娘责骂……甚至是禁足,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若无这次破釜沉舟的偷偷跟上,她今年冬天之前怕就要定亲,然后一二年之后就要被嫁出去,等到嫁了人,很快就要生孩子,生了孩子还要相夫教子,哪里还有机会再来这天子脚下看一看呢? 再说…… 她偷偷看过了关于死而复生的皇长孙的志怪话本,对这位被民间传成是被仙人庇佑的皇孙,有着许多好奇。 若是能悄悄看对方一眼,看对方是不是长了三只眼,或是生了三头六臂,以后回了老家,便是跟姐妹们闲谈,这也是一辈子的谈资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彻查应天府的纨绔子弟 “阿嚏!”正在跟着方孝孺读书的朱英,突然打了个喷嚏,用手帕揉了揉鼻子,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来。 看到大殿下露出这样茫然的表情,便是教书的时候十分严肃认真的方孝孺,也忍不住了忍俊不禁的模样。 更不用说跟着一起上课的朱允熥了。 原本他们的课程时间不是这样的,但最近不是天气越发热了吗? 加上朱英过段时间就要暂时离开应天府,所以,就将拳脚骑射的功课都暂停了,只专攻读书的功课。 他上午的时候要陪着爷爷看奏折,晚上也会陪着爷爷批阅奏折,也就只有午后的这两个多时辰是空闲着的,可以用来跟着老师上课。 朱允熥上次跟锦衣卫比试的事,中途而废,朱英却也答应了朱允熥,等他过段时间离开了应天府,除了跟着方孝孺读书之外的其他时间,都可以让朱允熥自由活动。 朱允熥又是高兴,又是不舍。 在这种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政策下,他倒是老实跟着念书了。 此刻看到大哥这副表情,他眼珠一转,突然就想到了最近听到的传闻,笑嘻嘻地说道:“大哥,莫非是应天府的闺秀们在念叨着你,所以你才打喷嚏?” 方孝孺朝兄弟二人看了一眼,倒是没阻拦这偶尔的“放松”行为。 朱英却哼笑一声,反击道:“怕是说反了,我怎么听说,最近城里流传着三殿下英雄救美的佳话?听说还有人给你写话本,在戏台上传唱了?” 朱允熥没能打趣了大哥,反被将军,脸就是一红。 他可是听过大哥的教诲,知道这“英雄救美”对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至少有一半的情况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设计。 但他这次真不是被人设计到了,他开口说道:“大哥,弟弟这次真不是被人算计了,我救了的姑娘长得也不算多美,她也没有对我以身相许,她就是单纯遇到了恶霸!” “恶霸?”朱英摸了摸下巴,忽然问方孝孺:“方学士,你说,在应天府做恶霸的人,一般都是什么人?” 方孝孺十分直接地回道:“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历来能做纨绔子弟的,非富即贵。小景子。” “奴在。”一旁一直很透明状态的小太监,立刻就走了过来,恭敬应道。 “传消息给阿牛,让阿牛调查一下,如今城里的恶霸都有几个,都是谁,跟他们有来往的又都是谁,是打着谁的旗号。” “是。”小景子立刻应声,乖巧地退了下去。 见大哥这样重视这件事,朱允熥这次倒是没慌张。 大哥查的是恶霸们是谁,又不是查他是不是被人给设了圈套,他不虚! 结果,就听大哥又提点他道:“此事就交给阿牛他们去做,待我离开了应天府,你还是老实待在宫里。” “啊?大哥,你不是说,到时候除了上课,我可以自由活动的吗?”朱允熥顿时瞪大了眼睛。 大哥说话咋不算话呢? 朱英呵呵一笑,看向了方孝孺:“方学士,只有一段时间,我这弟弟就交付给你照看了,我会请皇爷爷应允,这段时间,不让他出去,方学士也暂时不做其他事情,只教他一人。不知方学士可愿意?” 方孝孺目前的工作,基本上最重要的就是教导皇孙。 其他的工作,就算是有,那也有着很强的可替代性,而且,对方孝孺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朱英这样郑重地将朱允熥托付给他,还是在之前曾经出现过几个学士被赶走的情况下,对他如此信任。 方孝孺心中只有感动,而无不满! 他的眼眶都湿润了,立刻行礼道:“微臣自是愿意!” “哎?不是,大哥,你怎么……”朱允熥就发现,明明是关于他的自由问题,关于他能用的时间的问题,结果,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大哥就跟方孝孺达成了无文字的协议,而他,就只能这么看着! 不是,大哥,你就这么不信他吗? 他可是大哥的亲弟弟啊! 还是说,刚才他所说的英雄救美一事,里面另有内情? 他大哥让阿牛调查恶霸一事,并不仅仅只是调查这么简单? 他终于回过神来,没第一时间看向大哥,而是先看向一向老实本分的方孝孺方学士。 朱允熥过去一直认为这个方学士是个只懂得搞学问的人,但现在,当他与方孝孺目光一对上,对方脸上不仅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眼中更是有着了然之色,朱允熥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来,刚才的事,他大哥跟方学士竟然都是很快知道了其中的内情?唯有他这个真正的当事人,依旧是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如果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不能在大哥离开应天的时候出宫,那他还就……还就只能是认了。 不认又能怎么办呢? “大哥,我不太懂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你们先给我讲讲呗?” 因着搞不明白这件事,朱允熥此刻就像是心里长了草一般,别提多难受了。 见他这样,朱英与方孝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方学士,你来说。” …… “到了。”卫家的商队终于行到了城门口,跟在其他地方一样,卫五郎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让人将好处费拿出来,给守门的小官。 这是在任何地方都要搞的潜规则。 虽然明面上没这样的要求,对普通人一般也不会这样要求,但凡是运了货物的商队入城,一般都要给一点好处费。 不给的话,人家想从其他地方给你一点损失,做商人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不收这个,你们自己收起来。”结果这次递了银子过去,城门口的小官却直接拒绝了。 负责办这件事的管事,还以为是自己办砸了差事。 毕竟查贪污一直都很严,他虽然是悄悄塞给那官员,但说不定不该这么做。 结果,接下来的检查,严格,快速,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们商队的货就都被检查了一遍。 “行了,进去!”一挥手,官员直接放行。 该收的,一点没手软。 可不该收的,那是一点都没收。 “不愧是应天府,管得就是严!一个守城门的官员,竟都如此清廉!”入了城,卫五郎忍不住跟管事感慨着。 结果就听到旁边走过的路人,噗嗤笑了一声。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卫家兄妹的想法 卫五郎就是微微一皱眉,朝着那人看去。 对方也骑着马,此刻故意放缓了速度,朝着卫五郎看了一眼,声音并不高地解释道:“他们不贪,也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你们若是早来半年,怕也要出一出血。” 哪怕上面的皇帝是个十分厌恶贪腐的人,在很多人眼里算是暴君,杀人无数,可这财帛素来动人心,身居高位者还能为了家族、自身的前程忍一忍,他们也不那么缺银子,只不过很多时候人的贪心是不见底的,谁会嫌弃银子多呢?那自然是能搂多少就搂多少了。 而最底层的人,小兵之流,一般也被杀怕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还没那么怕,就在这天子脚下做事的,就没有几个不怕的,他们一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地位低,无足轻重,一旦出事,基本就是一个死,就贪那么一点点,死,不值得。 唯有身在中间的人,那些小官小吏,基本都是从底层爬上去的,又没有什么雄厚的家族,偏偏手里的确有着一些要紧的权利,甚至有些是肉眼可见的有些油水,哪怕不算很多,但日积月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颇丰厚的收入,这种情况下,这一类人,最容易铤而走险。 而且杀了一批又一批,常常不能断绝。 天子脚下好一些,可要说所有人都一点都不贪,也是很不现实的事。 现在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出现了特殊的原因,而身旁的这位年轻公子,显然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卫五郎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作为商人之子,还是素来不怎么受重视的最中间的儿子,他一向是能屈能伸。 哪怕对方明摆着态度不是那么友好,还带着一点指点江山的优越感,但他还是朝着对方一拱手,十分诚恳地说道:“多谢这位兄台的解惑。” “你的脾气倒是不错。”对方朝着卫五郎看了一眼,倒也不奇怪对方的态度一直这么好,商人之子嘛,除非是巨商之子,否则,对外的时候一般都是和气生财。 尤其是碰到了惹不起的人时,若还为了面子问题不肯服软,吃亏就在眼前。 不过,此人虽是官宦子弟,但也只是个闲散宗亲的姻亲子弟,在这应天府算不上是霸王,脾气也还算好。 所以,居高临下的点评了那一句后,他还好心地告诫了卫五郎一句:“你这样的性格,在这里倒是不至于惹事。” 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在旁人听来,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实际上,这也的确就是一句普通的还算友善的提醒。 说完这句话,这个年轻公子就驾地一声,带着一个随从朝着前面行去,与速度缓慢的车队拉开了距离。 旁边,卫五郎的一个随从,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此刻就忍不住说道:“五公子,这位公子好生傲慢。” 傲慢也就罢了,说出来的话稀松平常,却又带着一点高高在上。 虽然能看出来那位年轻公子估计是官宦子弟,但看穿着跟只带着一个随从出行的架势,应该也不是显贵子弟,怎么就这么有优越感呢? 他们卫家虽是商人,但在江浙一带,豪强基本都在多年前被迁去了别的地方,剩下来的人家发展到现在,他们卫家也算是能跟官员说得上话的人家了。 便是四品的地方官,跟他们家老爷也是一起吃过饭的,那可是实权地方官呢! 卫五郎淡淡看他一眼,这随从就被这一眼给看得老实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卫五郎说道:“你不懂,这位公子已是给了提醒。” 给了提醒? 给了什么提醒? 做随从的根本就不懂,可他又不敢问五公子,只能将满腔的不解都压在了心底。 卫家在应天府并无铺子,但有一个大宅,是十年前置办下来的,他们到了的时候,提前一日过来的人,已是让人将宅子给打扫了一遍。 毕竟一直留守着几个老仆,整个宅子看着也不是太脏,虽粗略打扫一遍后仍显得有些破败,但卫五郎这次过来就是打算在这里长期驻守了,修缮宅子也不急于一时。 他需要先摸清应天府的情况。 路上那位不知名公子的提醒,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对方的确给了提醒,对方说,他这样的性格,在应天府倒是不至于惹事……他的性格,在整个卫家同辈兄弟里,都算是最好也是最能屈能伸的一个,要不然也不能将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派到应天府来打头站、打探情况。 这也是因着三位长成了的皇孙都年纪不大,他的年纪正好与皇长孙差不多,他来应天,万一这位皇长孙大有前途,而他能如沈家那后生一样,也得了皇长孙的青眼呢? 但就是他这样的性格,也就得了对方一句“不至于惹事”,那若是比他性格稍微不那么圆滑一些的人,在这里莫非是要惹事? 他能接触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四十岁往上的真正当家人,一般也就是与他年岁相差不到十岁的年轻人,难道这应天府如今的风气其实不算好? 想到跟着自己过来的小妹,卫五郎就不由得一阵头疼。 结果就在这时,就听到一阵轻盈脚步声走进来。 “五哥,我有个姐妹去年随家人来了应天府,我想给她下帖子,请她到咱们家里做客!” 一听这话,卫五郎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向小妹。 他对应天府的情况还有些一头雾水呢,没想到他这个小妹倒是先有了能来往的人。 “可是商户人家的姑娘?”他问道。 他小妹笑着说:“是咱商户家的姑娘,不过人家可与一般商户不同,不知五哥你听没听说过‘仁商’的称号?” 仁商?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啊! 这个词,一直都有,而最近之所以存在感更强,是因为皇上不久之前刚刚下了旨意,给一些在防治瘟疫事件中立了功劳的商人发了“仁商”匾额。 凡是得了“仁商”匾额的人家,哪怕依旧是商人,但也再无人敢说他们身上带着铜臭味了。 再一看小妹这笑盈盈的样子,他惊讶道:“你那姐妹,竟是得了匾额的商人家的女子?” 第二百八十三章 讨伐对象 “五哥,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能骗你吗?”卫十三娘说着,又咂摸出了五哥话中的别样意思,朝着卫五郎就是一瞥。 “哦,我明白了,你是觉得,你都不认识这样的人家,而我却认识,你觉得我是在哄骗你?” 便是之前是这么想的,眼看着小妹这样理直气壮,也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卫五郎忙向着自家小妹作揖,道歉道:“是五哥想错了,还请小妹不要怪罪。” “既然五哥你诚心认错,那我就不怪你了!” 兄妹两个感情本就不错,卫五郎的脾气还是所有卫家郎君里最好的一个,卫十三娘也没真的生气,见五哥赔礼认错,立刻就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 “哼,若是让二哥、三哥他们知道,估计也会觉得我是在说大话,事后还不会向我道歉。” 相比于卫五郎的好脾气,卫家其他几个郎君脾气各有好坏,与这对兄妹一母同胞的还有卫大郎、卫二郎、卫三郎以及卫九郎。 九郎才几岁的年纪,自然不是卫十三娘主要讨伐对象。 大哥性格沉稳严肃,卫十三娘平日里都不敢与对方多说几句话,也就是二郎、三郎是与这个小妹起争执最多的。 其他庶兄庶弟,性情有好有坏,但没有人会傻到去与卫家的嫡出小娘子去斗嘴。 卫五郎回想小妹在家里一直都是一副乖巧模样,也就是跟他们几个同胞哥哥能斗嘴,那些场面回忆起来,让他脸上神情更柔和了下来。 他说道:“五哥让人给你的院落再好好收拾一番,采买一些精致吃食,你请人那一日,酒菜也从外面酒楼去定,咱们刚过来,灶上的使唤人也未必就得力,凡事不合心意的,就用银子,偌大一个应天府,总不至于捧着银子还不能买到一个舒心如意。” 回忆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不是说朱家铺子已变成了商铺?” “是商超,商场,超市。”卫十三娘纠正道。 “对,是朱氏商超,到时候,去朱氏的商超里买一些吃食,你不是在路上就念叨着此事吗?我让成义兄带着几个随从护送着你过去?” 卫成忠,卫成义,这是卫家兄弟亲爹认的两个义子。 如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向是会认一些义子义女,基本都是收养的好人家丧了父母的孤儿,或是就算有父母也不愿意再养的孩子,出身贫苦,但或是长相好,或是格外机灵,或是有某一方面的天赋。 这样的人,收养起来,半主半仆,只要是能养成了的,基本都能成为下一任当家人的亲信、心腹。 而且因着有着养育之恩、教养之义,这是一辈子都难还清的恩情,基本上也没人敢背叛。 普通管事背叛了,只要是自由人,主家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这种义子义女若是背叛了,哪怕是自由人,也要被世人戳脊梁骨。 有钱人家又付出了什么呢? 无非就是付出了一些钱财罢了。 这次卫五郎过来,除了他爹派来的一个快四旬的管事,最得力的帮手,就是忠、义两个义兄。 这两人都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都是身材高大、健壮,能文能武,且还被培养了一些与人交往的能力。 听到五哥提到让卫成义护送自己去大采购,卫十三娘也有些意动。 她的确对关于皇长孙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不光是对货品有兴趣,对商铺有兴趣,对皇长孙朱雄英这个人尤其感兴趣。 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卫十三娘立刻就应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五哥,你到时可不要心疼银子哦。” “亏了谁,难道还能亏了你?放心,我已是给爹娘送了信回去,他们到时候必会给你送银子过来,当然了,跟着银子一起过来的,还有一顿骂是肯定的,眼下,你就先从我这里领银子。” 话是这么说,卫五郎给妹妹银子那是相当大方,直接给了一叠银票,粗略一算,起码数百两。 莫要小看数百两银子,很多小一些的商人,手里的流动款都未必有这么多。 这一笔银子,在应天府都足够买一栋宅子的了。 卫十三娘谢过了亲哥,就洗漱一番,也不嫌舟车劳顿了太累,竟也不休息,直接就带着人“杀”向了朱氏商超。 朱英此刻也正乘着马车,趁着天还没黑,出来散散心,吹吹风。 之所以不骑马,是因着他最近一段时间在应天府之内已是有了不少簇拥者,之前防治瘟疫的时候,他常常露面,一些府兵还有百姓,都见过他的真容。 前几日他出来过一次,就被一个从城外来城里卖货的百姓当街认了出来,要不是随从的侍卫立刻就低声提醒了对方不要声张,只怕随着那一声喊出来,他立刻就要成为整条街的人目光关注的焦点。 他现在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并不想造成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效果,所以他还是待在马车里。 “难怪影视剧里的皇帝,总喜欢去外地微服私访呢。” 虽然真这么干的皇帝没几个,基本都是兴师动众地去巡游,但微服私访的剧情之所以经久不衰,的确是有着其发展的土壤。 应天府这样一个大城,居然也快不够他走的了。 若是他去了松江府,不说到了那个地方,就是在沿途,应该也能偶尔松快一些。 “公子,前面好像出事了。”这时,跟在他这辆马车旁边的随从之一,突然对着马车里的朱英提醒道。 “要不要绕路?” 朱英嗯了一声,吩咐道:“绕路,顺便让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听到命令,立刻就有一个便服的随从过去查看了。 而朱英乘坐的马车也随之转了方向,打算绕路去朱氏商超。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了过来:“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不怕告诉你,我爷爷乃是当今的皇上!我可是正经的皇孙!你们敢骂我,我就是立刻让人打死你们,我也无罪!还愣着干什么?继续给小爷打!” 朱英:“……”这不是巧了吗?我爷爷也是朱元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乃朱有爋乃是周王之子 朱英听着这声音陌生,就知道,这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皇孙。 但老朱有着二十几个儿子,孙子更是极多,朱英也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堂兄弟,冒出一个不认识的人,也不奇怪。 不过,大明的藩王子女,无诏同样不能入京。 除了朱英、朱允炆、朱允熥以及太子的其他儿子们,其他的朱元璋的孙子们,可都在外地呢。 从哪儿又冒出一个管老朱叫爷爷的皇孙来? 想到不久之前他收到的燕王送来的礼物,他眯了眯眼,猜到了对方是什么身份。 莫非是其他藩王送礼入应天,这是跟着一起入应天的皇孙? 这么想着,朱英就掀开了车帘,对着前面的车夫说道:“先停下。” 随后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正好看到了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挥舞着鞭子,稚嫩的脸上带着冷意。 而旁边还有十几个壮汉,都是王府侍卫的打扮,正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 周围的百姓就算是围观,都不敢靠近了,只敢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对着那边指指点点。 朱英已是听到有人在猜这人的身份了,因着此人年纪看起来只比朱允熥小上一两岁,能在应天出现的皇孙身份,又是这样的年纪,很多人已是猜测此人会不会是皇长孙的那个同胞弟弟? 朱英:“……”什么鬼? 虽然他那个蠢弟弟过去的确是喜欢在外面闲逛,也喜欢跟平民中好打架斗殴的人来往,但有一说一,该有的三观还是有的! 至少他那蠢弟弟还知道做人不能太嚣张,也不能真对平民下死手。 就算他们是皇孙,真杀了人也不会被怎么样,但他那蠢弟弟从小被人忽视,干不出这样的事。 “住手!” “谁敢管小爷的事?”另一边,骑在马上的少年正得意洋洋,觉得出了这口恶气,结果突然听到有人出声阻拦,这可让他不高兴了。 他可是皇孙!谁敢当街阻拦皇孙?莫非是遇到了御史或是哪个脖子硬的官员? 自认为就算是遇到了这样的人,他也不会吃亏的少年,朝着那人望去。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马上的少年就愣了下。 “你是谁?”少年死死盯着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问道。 从穿着上,难以判断对方的真正身份。 朱英没理会他,直接走过去,一脚踢开了刚刚押着地上那人跪下去的壮汉,其他人要围上来时,跟着朱英的侍卫一个个拔出腰刀,用刀尖指着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可不像是在做样子。 “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马上的少年见状,大怒,说完,就要挥鞭子朝朱英劈头盖脸抽下来。 朱英不用其他人,一个跃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对方的鞭子,狠狠一扯,少年哎哟一声就从马上被扯了下来。 高头大马,被人生生给扯了下来,这一下,可是摔了个结结实实,少年爬起来时,脸都狰狞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朱英抬脚就将冲上来的少年直接踹得倒仰在了地上,他冷笑着反问道。 “我管你他娘的是谁!你敢打我!我诛你九族!”少年大骂道。 啪! 朱英将夺过来的鞭子直接一翻,在他的手里翻出了一个花儿来,下一刻,被卷起来的鞭子,就再次挥舞而出,直接甩在了对方的身上。 这一下,是打了个实实在在,才一下,就将对方给抽得惨叫了一声。 旁边跟着的人,想要大叫,朱英一个眼神过去,暗中跟着保护他的锦衣卫们,连同着明面上的侍卫一起上,直接将人都给堵了嘴踹倒在地,一个个都给捆了起来。 绳索这玩意儿,这可是锦衣卫出来时身上必带的东西之一! 毕竟,他们抓人这是本行工作啊! 围观的百姓都傻眼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之间就情况逆转,原本嚣张跋扈打人的人,竟是成了挨打的那一个? 人群中,有人忽然认出了朱英,惊讶地对着身旁同伴说道:“那是皇长孙殿下!是皇长孙殿下!” 皇长孙?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望过来的目光,都变了样。 高官或是读书人里,朱英这个皇长孙的名声未必很好,但在应天府的普通百姓里,皇长孙的名声可是相当好的! 这可是救了他们,让他们能够免除瘟疫之死的人! 而且自从皇长孙插手了府兵跟锦衣卫的事情后,府兵跟锦衣卫们对应天府普通百姓的态度可比过去好多了。 本来挨着应天府的兵,就基本都是纪律还算严明,还没有被前朝那种官场潜规则给腐蚀了的人。 在空印案之后,全国的官员基本被杀空了一半,后面填进去的人很多都是从军队里走出来的人。 皇长孙对锦衣卫跟府兵的优待跟尊重,也让这部分人将皇长孙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整个应天府的氛围,都变得更和谐了,至少,在中下层,较之过去更和谐,也更让百姓们喜欢。 “大殿下!您是在教训弟弟吗?这、这也不好打得太狠啊!”人群中,还有人胆子大,冲着朱英喊了这么一声。 这是好心的提醒,再是立下了大功劳的皇长孙,若是真当街将亲弟弟打成重伤,怕也要惹来非议。 朱英可不想让蠢弟弟给这个不认识的堂兄弟背黑锅,他直接回道:“此人自称是皇孙,但我从不曾见过他,你们也都听到了,他居然说要诛我九族!便是为了让他别再仗势欺人,还满嘴胡言乱语,冲撞了祖宗,我也要教训一下他!再说,我既是不认识他,他还有可能是冒充皇室子弟,若真如此,其罪更是可诛!” 嘶!围观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啥?皇长孙不认识这个管皇上喊爷爷的人? 那就绝不是被养在应天宫里的那几位皇孙,既不是住在宫里的皇孙,难不成,还真是冒充皇孙的贼人? 那还真是该打! 冒充皇孙,还当街欺凌弱小,更是该死! 听着周围响起来的批判声,被连抽了好几鞭子的少年也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大惊之余,更是怒道:“谁是冒充的了!我乃朱有爋!乃是周王之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打的就是你 这个少年说的名字,朱英没什么印象,但周王他还是知道的,朱元璋的第五子,一个被大明的皇帝、权贵所鄙夷,但所做作为却在世界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 之前朱英与周王接触,发现这个叔叔并非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对他的态度也还算友善。 可以这么说,在所有藩王里面,周王对他的友善度,应该能排在前三。 他记得,周王好像是在朱允炆继位后,被次子给告了,朱允炆就是靠着周王次子的告发,将这个叔叔给打成了图谋不轨要谋反的罪人,囚禁了起来。 这个自称是周王之子的人,从年龄来判断,应该不是周王世子,朱英回忆了一下,嗯,的确不是,他之前记了一下各藩王本人以及王妃、世子的基本情况。 周王世子名为朱有炖,这个名字听着就给人一种沉稳之感,朱英多少有点印象。 四周的议论声都因为这个小子的大吼而低了下去,朱英皱眉问道:“你是周王之子?周王次子?” 朱有爋此刻已是爬了起来,他的脸上倒是没伤,可身上被抽了好几下,疼得他直哆嗦,望向朱英的目光也带着恶意,但下一刻,恶意就被掩盖了下去。 虽然才十三四岁,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但这位周王次子还是知道谁是能招惹的,谁是不能招惹的。 起码他面前的这个皇长孙,他就招惹不起。 咬着牙将恨意压下去,他抹了把脸,再看过来时,脸上已是挤出了讨好的笑容:“大堂兄,我……我的确是周王次子,朱有爋,我这次是跟着王府的队伍来应天的,奉命来给大堂兄你送礼物!” 还真是皇孙啊? 周王的儿子? 围观的人听到这里,再次小声议论起来,不过因着这两个堂兄弟“别开生面”的相识过程,这些围观的人对这位周王次子的观感是十分微妙的,不全然是惧怕,毕竟,刚刚见过他被人用鞭子抽得满地打滚,这也实在是难以生出敬畏之心啊。 朱英却面无表情地说道:“是不是真的皇孙,自有兵马指挥司跟巡检司来查!来人,将他们全都送去兵马指挥使!” 呵呵,打的就是你! 在应天府,负责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分别有五个衙门,朱英所说的兵马指挥使,就是一个泛指,反正送是肯定送去就近的兵马指挥司。 到底是真还是假,跟刚才被鞭打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有当官的去负责,他一个暂时没差事的皇孙,何必管这后续? 他甚至还对周围的百姓说道:“兵马指挥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纵容一个恶人,诸位若是不放心,自可去等兵马指挥司的结果!” 被他目光望到了的百姓,纷纷应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种大胆,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与皇孙之间的互动。 说实话,无论是朱有爋还是他带着的随从,过去可都没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皇孙。 哪怕是朱有爋的大哥一向与父亲一样,对平民比较温和,但在温和的同时,也有着皇子皇孙的骄傲跟威严,不可能真与平民这样互动。 但这位才回归没多久的皇长孙却是这样的画风。 果然是养在外面久了的,身上毫无一点贵气!被抽得浑身疼的周王次子在心里腹诽着。 但他见这位皇长孙这样说完,就真交代人将他跟随从给押送去官府,顿时急眼了。 他的身份的确是真的,不怕被人查,可就这么被捆着送过去,面子可就彻底没了啊! 虽然对他来说,这面子问题本就不用再考虑了,他现在哪里还有面子可言?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了个半死,这要还有面子可言,那他这面子可就太不值钱了。 但再怎么说,人的底线也不能一降再降啊! 已经被人给打成这样了,可若是再被捆着送去兵马指挥司,那他丢人可就从这大街上,直接丢到了满朝文武面前! 亲眼看到他狼狈不堪,与只是听闻,这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误会,被大堂兄当街抽几鞭子,这要是非要往面子上说,其实也不算是彻底丢了面子,至少,大堂兄的身份地位的确是比他高的,被地位高于自己的人抽几鞭子,也不算是丢人的极致。 但若是被当做贼子捆着送去兵马指挥司,那就真是丢人的极致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他都说了他的身份了,就算是不相信,也会继续问一问? 怎么就突然跳到了要送官这件事上了? 朱有爋现在是真后悔了。 若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他就不先一步跑来了。 将送礼的车队扔到了后面,那些估计现在也才刚刚进城? 中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等王府的大部队知道他被送去兵马指挥司,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堂兄!大堂兄!我真是你堂弟!我真是周王次子!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一个爷爷!我乃是皇上第八孙!你不能这样对我!” 随着锦衣卫们走上去,利索给这位也捆上,并且直接拖着这些人往本地的兵马指挥司走去,这个被拖死狗一样拖着走的少年,奋力大叫着,试图让朱英改变想法,别这么糟践人了。 朱英根本没理会他的叫嚷,看着已有锦衣卫抬着那个伤员去找郎中治伤,朱英朝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又安抚了几句,这才转身回了马车。 至于他这么干,会不会得罪了朱有爋? 呵! 这小子在原本历史上可是连亲爹、亲大哥都照坑不误。 他一个堂兄,就算是给对方多少优待,对方也不可能对他有多少忠诚。 这样连对他好的亲爹亲哥都维不下的人,何必多费心思? 再说,他最近本就在抓应天府一众官二代、权二代们的“纪律”问题,别的人不管,但功勋之后们,一个个都得绷紧了皮,不能犯在他手里,否则,他是绝不会轻饶了的。 “走。”朱英放下布帘,遮挡住那些目光,对车夫说道。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很快就远离了这一片区域,朝着朱氏商超而去。 人群中,一辆马车里,有个秀丽的少女,正眼睛发亮地看着朱英乘着马车远去,直到马车都要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原来他就是皇长孙!”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拖后腿 巍峨宏伟的应天皇宫之中,从外城门外小跑着进来一个太监,进了皇城之后不敢急速奔跑,但也用着极快的速度走着,很快就到了御书房所在的宫殿外,一步步上了台阶,与正好走出来的一个大太监耳语了几句。 大太监直接惊了:“这事……真的?” “哎哟,范爷爷,千真万确!外面都传开了,根本就遏制不住这消息……还是快禀报给皇上知晓!”说话的太监冷汗直冒。 这事本与他无关,但谁让他赶上了呢? 兵马指挥司的人都已是到了宫门外,他正在宫门口那里帮忙,被人“抓”住了,说了这件事。 这种事,一旦是知道了,就脱不开手了,只能是继续往上报。 大太监范忠算是朱元璋的心腹太监之一,他初听这事的确是十分惊讶,好家伙,皇长孙将藩王嫡子给打了! 这可不仅仅是堂兄打堂弟的家事,一个弄不好,就涉及到了国事了! 但他一惊之后,又意识到,这件事看着不小,实际上……好像也没多大? 既是皇长孙干的,且皇长孙没怎么吃亏,皇上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怒火。 只要皇上不发怒,就一切都好说。 反正对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说,事情就是这样的。 他呼了口气,然后快速说道:“你在这里等着,咱家先去见皇上。” “多谢范爷爷!”小太监一听就是一副得救了的模样。 见他这样,范忠暗暗摇头。 到底还小,接触的事情也少,所以不知道这件事看着大,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可怕。 是,的确是皇长孙当街鞭打了藩王次子,这藩王还是皇长孙亲叔叔,这事情若是闹大了,的确不好收场,但谁会将这事情闹大了? 只要皇上不想闹大,周王不想闹大,其他人想闹大,也闹不起来。 打人的家长不在意,被打的苦主觉得教训得对,这就是家务事。 而以周王跟皇长孙的关系,就算没有皇上压着,也争不起来。 以范忠这个大太监的眼光来判断,目前所有藩王里,跟皇长孙关系最好的那一个,就是一向低调的周王了。 周王是真的挺喜欢皇长孙的,两个人虽是差着辈分,且喜好不同,但竟是能说到一起去。 周王次子这顿打啊,怕是白挨了! 范忠想到了许多,却没想到,当他将这件事禀报给了老朱之后,朱元璋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怒:“什么?这小子,竟敢当街辱骂朕的大孙子?” 范忠:“……” 皇上,您还记得您现在骂的这个小子,也是您的亲孙子,排行老八吗? 虽然不是大孙子,但都是嫡孙,这态度上的差距,实在是有点太大了啊。 饶是范忠早就知道皇上对皇长孙极度偏爱,但偏爱到这种程度,还是超出了范忠的想象。 范忠也不敢吭声,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心里却在庆幸。 庆幸他从未得罪过皇长孙。 同时,他也在感慨,感慨朝中某些人是机关算尽,怕也要徒劳一番了。 就皇上对皇长孙这样的偏爱,大概所有孙子捆在一起,都不如这一个孙子重要。 这样的偏爱,气不气人? 再多的阴谋诡计,再多的挑拨离间,在皇上这里是完全不管用的啊。 他都敢相信,就算是这次皇长孙无理伤人,皇上可能也是这个态度,还会觉得对方没有站稳了让大孙子打,让大孙子累着了。 朱元璋怒喷了几句后,就冷冷说道:“朱有爋也不小了,竟还这样不懂事,就让他好好在兵马指挥司待着!若是他爹教育不好他,就将他留下来,让他在里面直接过了年再说!” 好家伙,其他皇室宗亲就算是被圈了被禁足,也多半是在自己府邸或是宫殿里。 这位周王次子竟是直接被关在兵马指挥司里,若是不反省,估计是要至少待上几个月了。 范忠将脑袋压得更低了。 朱元璋又道:“英儿必是被气着了,他前几日才让人查城中的纨绔子弟,今日就跳出一个纨绔子弟,竟还是他的堂弟!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必是有人要说三道四,苦了朕的乖孙了,竟是被这样的人拖后腿!” “去,到朕的库房,再挑几柄玉如意,到时候送去给英儿。” 皇帝送玉如意,这不仅是送东西,同时还是光明正大地摆出了一个称赞的态度,意思是,这件事,老子支持! 至于别的贡品,凡是送入宫的,老朱都是第一时间会分一些给朱英,根本就不会放几日再送。 范忠这才敢出声:“是,奴这就去办。” “还有,再敲打一遍宫里的人,若有人敢对皇长孙不敬者,直接拖出去杀了,不必奏与朕!” “……是。”范忠打了个冷战,立刻应道。 等退出去了,他才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望着已是被暮色笼罩着的皇宫,他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按说,在此之前,皇宫里的人经过几次清洗、敲打,都知道皇上对皇长孙的重视,谁还敢跑到皇长孙面前惹事? 但皇上现在又提了一遍……这是在未雨绸缪吗? “你们几个小子,从今日起,给咱家绷紧了皮,若是不小心得罪了皇长孙,或是惹下了其他麻烦,怕是咱家都救不了你们,办好差事,少说话,认真办事,懂吗?” 一回去,他就敲打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们。 这些人中,有他的徒弟,也有他收的干儿子,都是跟着他做事的。 若他们惹了事,他这个当师父当干爹的也要吃挂劳,他只能提醒提醒再提醒。 这些小太监忙都应了,同样感觉到了一种风雨欲来之感,都心中感到不安。 而此时的朱英,已是巡视过了商超,本打算去城外转一圈,但天色已是开始暗下来了,他就打算打道回宫,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骚乱声,从不远处传来。 经过了之前周王次子打人的事,朱英一听,就立刻打发人去查看情况。 结果回来的人脸色很不好,开口说道:“殿下,河南那边闹了水患,有难民逃过来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重大灾情 “怎么会?”朱英一惊。 “今年竟有水患?” 他怎么记得,洪武二十六年并无什么重大灾情? 现在是洪武二十六年六月份了,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一年的河南有闹过水患吗? 就算他的出现如同一只蝴蝶擅动了翅膀,让这个世界的进程发生了大变化,但这也影响不到自然灾害? 他一个人的存在与否,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但又一想,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存在与否,的确不能影响自然灾难的出现还是不出现,但他的存在,却可以影响到一部分人。 水患的发生,与自然变化有关,但同时也与防御有关! 而一旦涉及到了防御这种需要人来把关、参与的事,就会产生许多变数。 打个比方,水患之所以会成为患,是伤害到了百姓的利益,对庄稼对人员生命对财产造成了损失。 可水这东西,从古至今,在他们这个地界上,都是被“约束”着的。 这片神州大地上的人,都很有忧患意识。 在自然发生大变化之前,往往就会建造堤坝或是进行河道疏通,来让水成为百姓的助力,而非灾患。 一旦堤坝质量出现了问题,甚至不是质量问题,是构建得不够合理,或是上面的人不够具有前瞻性,就容易出问题。 遇到小事时,是出小问题。 遇到大事时,那就是出大问题。 难道因着他的存在,有人捣鬼,导致本不该在今年出现水患的河南,闹了洪灾? 若真是这样,背后的人真该千刀万剐! “立刻回宫!” “是!” 这个时候,也别在外面转了,赶紧回去。 也不知道他爷爷是否接到消息了。 朱英回宫后,直接去找老朱。 去的时候,正好赶上老朱在大发雷霆,直接让人拖下去了好几个文官。 这些往日里风度翩翩的文官,像是拖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嘴里还都喊着冤枉,这阵势,让整个大殿都显得十分寂静。 包括剩下的几个官员在内的人,都格外老实。 朱英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了,老朱脸色铁青,刚发完脾气,一瞥过去,看到进来的人是他的大孙子,这才有点硬邦邦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就这个时间点,就这个语气,就这个表情,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怕是心里都要咯噔一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但朱英就是像普通人家的大孙子一样走过去,开口劝道:“爷爷,您何必生气?气坏了,岂不是正如了某些人的意?” 哎,不是,大殿下啊,您这话说的就有点吓人了,如了某些人的意?如了谁的意?您可别说是如了我们的意啊!我们可没这个意思!垂手站在那里的文官,头都不敢抬,但心里的活动可是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若不是不敢在此刻说话,他们都想对这位大殿下说了:您悠着点!可别再往火上添油了! 这几个人都不认为皇上的勃然大怒能被压下去,往年的时候,还有个受宠的太子劝说几句,当官的这才能松快一些,不至于被暴怒的皇上给全都打死。 现在太子没了,皇上暴怒的时候,谁敢劝啊?谁又能劝得动啊? 朱元璋的确是火冒三丈,任谁坐在这个高高的位置上,还勒着裤腰带,给军队资金,给各地资金让他们防着各种灾害,结果到头来,依旧是出了洪灾不说,还被人瞒了这么久,直到难民都到了城外了,才知道这件事……这还是紧挨着瘟疫这件事,在今年的第二次被欺瞒了! 以老朱的性格,能忍? 瘟疫这件事,他就已是下令砍了一批人的脑袋了。 这一次,他决定再次举起屠刀,不多砍一批,底下的这些人真当他洪武大帝开始吃稀饭了? 听到大孙子的劝说,他将火气往下压了压,沉声说道:“这事你别管,不用为他们说情!这些只知道搂钱的玩意儿,简直就是大明的蛀虫!他们若不死,大明迟早要被他们给腐蚀殆尽!” 朱英可没打算为有罪的人求情,他走上前,直接上手,给老朱抚了抚前心,又直接示意老朱坐下,给老朱开始按脑袋。 脑袋已是涨得疼痛的老朱,忍着气坐下,哪怕胸口那里有一股怒意让他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毁灭,但走到自己跟前的人是他最疼爱的大孙子。 这是除了马家妹子以及标儿之外,唯一能跟他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人。 是他目前最信任也是最亲的亲人,英儿这是担心他的身体,他明白,他不能在众人面前扫了英儿的面子。 哪怕是为了英儿的面子,他也只能老实坐着,让朱英给自己按脑袋。 还别说,英儿的手法一如既往的好。 朱元璋之前心中的那股子冲天的怒意与被人背叛了的委屈,都在大孙儿的体贴行为下,慢慢消散开来。 不管外人如何不理解他,觉得他是个暴君,觉得他滥杀无辜,觉得他是疯了。 但至少有一个人,是不为了权势,只单纯关心他的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终于慢慢吐出了一口浊气。 “好了,你忙了这么一会儿,手累了?先坐下,别忙着了。”朱元璋缓和了语气,说道。 又对一旁的范忠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让人去准备晚膳,记得多做一些大殿下爱吃的菜,再准备一壶烫好了的酒……” 才说完最后一句,朱英就直接插话道:“范公公,酒就不要准备了。” “英儿!”老朱顿时瞪起了眼睛。 朱英面无表情地说道:“您该不会是想趁着今日的机会,好好喝上一壶酒?您最近在用一些安神的药,人家御医说了,想要睡得好,这段时间就不能饮酒。别说是一壶了,一杯都不成!您别瞪我,这是您之前答应的,我记得清楚着呢,想喝?下一个月再喝!” 朱元璋:“……” 朱元璋:“你看我今日这样生气……” “正是因为生气,才不能饮酒,饮酒更伤身。” 说完,就催促范忠:“范公公,不必听我爷爷的,快去!” “……是!”悄悄朝皇上看了一眼,发现皇上虽是一脸的不高兴,但的确没有说什么,范忠忍下惊骇的情绪,忙应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扮白脸了 一直被仍在原地没人理会的文臣们:“……” 有好几个人都已是顾不上惊讶,直接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祖孙二人。 虽然早就知道皇上对大殿下十分偏爱,甚至还允许大殿下替皇上主持过一次朝会,但因为这样的事在过去的朝代里也不是没发生过,大殿下到底是皇孙,还是皇长孙,真说起来,在没有储君的情况下,让皇长孙主持一些本该储君来办的事,也不是特别不可思议,也是勉强可以让人接受的。 但一个能在洪武大帝暴怒时劝住他的人,这……这就太让人惊讶了! 在过去那些年,敢这样做,且还真成功了的人,就两人。 一个是已逝的马皇后,那是皇上的原配,结发夫妻,感情极好的一对帝后,这听着就不令人惊讶。 另一个,就是同样已逝的太子,朱标,那是皇上的嫡长子,是皇上没登基之前就一直教导着的好大儿。 鉴于很多非皇室的世家都同样重视嫡长子,且还是那样一个十分优秀的嫡长子,暴怒中的皇上能被嫡长子劝住,这也是让人觉得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除了那两人,哪怕是跟着皇上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们,在皇上登基之后,也就成了臣子。 做臣子的,从身份上,就与皇上有了一道天然的隔阂。 当臣子的能劝一劝皇上,但能拥有如先皇后跟先太子那样的自信,那是绝对没有的。 等到那一批老人儿也都渐渐死得差不多了,他们侍奉的这位帝王,就真成了一个在感情上的孤家寡人。 哪怕有着几十个儿女,有着上百个亲孙,有着一朝听令的文武大臣,有着满后宫的嫔妃,但能够真正让这位帝王信任的人,怕是一个都没有了? 连蒋瓛那样的锦衣卫一把手,也不过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剑,折损了就会被弃。 而锦衣卫之所以出现,也是因为皇上不信任朝臣们了。 有了锦衣卫,皇上就等于同时有了无数双眼睛,可以“看”到很多朝臣们私底下的举动。 但这样的机构权利太大了,同样也会引起皇上的忌惮。 “皇上对皇长孙竟这般信任!”比他们之前认为的信任,还要多得多! 当暴怒的帝王真的被安抚住,这些文官得以平安从皇宫里出来时,人人神情复杂,竟也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更不安了。 “也不知皇上如此信重皇长孙,是祸是福啊!”有人低声嘀咕着,却又很快止住了口。 另一边,朱元璋跟朱英已是开始用膳,两个人都不是讲究食不言的人,所以用膳的同时,也说起了关于河南水患的事。 经过朱英的另类劝解,加上老朱在朱英来之前也发作了一番了,此刻再说起时,已不是那么生气了。 老朱冷声说道:“无论是六部官员,还是底下的这些一地父母官,大多都是太平官!不出事的时候还好,一旦遇到了事情,个个都不中用!” 朱英道:“爷爷,您是将他们想得太万能了,其实很多官未必是没能力,但他们的能力都只是限于眼界跟经验,甚至是官位高低,只能管他们负责的那一亩三分地。” “您之前已是换了一大批,不少军中出来的低阶武官成了地方的文官,他们忠诚是有的,贪污腐败方面也很有自制力,不该拿的,一般都不会去拿,管理事情,也是中规中矩。这不是您之前要求的吗?他们其实已是达到了。再要求更多的,就是难为他们了。” 既要人听话、清廉,又要人有能力,各方面都能做好,真有这样的官员,那是来应天的料子啊,怎么可能会一直待在地方上呢? 中底层的官员,在没有足够的眼界,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的情况下,能在大明大部分中基层官员都被老朱给砍了换了之后,立刻走马上任,还没有让大明的官员体系崩盘,这已是相当不错了。 再多的要求,就过了。 但朱英也并不觉得老朱之前大杀特杀是什么错误的举动,若不砍了那么一大批,怕是现在这个时候,大明上下都已是走了前朝的老路。 毕竟,之前被砍的那一大批官员,或是在前朝供职过,或是有关系的人在前朝供职过,他们都更熟悉前朝的那一套。 前朝为什么会灭亡?还不是上下都腐败透了? 朱英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就遗憾自己来晚了。 若他能在老朱刚建国的时候来,只凭着他对大明的些许了解,就能让老朱避开不少文人埋下的坑,不至于在这些年一直趟雷一直杀人。 但又一想,若他早来了,不一定能成为太子朱标,若不能成为朱标,而是成了其他人。他恐怕也不敢跟老朱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那是真可能被老朱给掏了心窝子,物理性质的掏。 朱元璋皱着眉说道:“你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但事已至此,除了继续砍杀,又能有什么办法?咱倒是想过通过科举取士来提拔人才,觉得科举上来的人,起码不至于跟那些人学坏了,但咱发现咱想得太好了,便是最初还有着赤子之心的人,在官场上待久了,也可能学了一身的臭毛病。除了杀人,重罚,也没有其他办法来震慑这些蛀虫!” 对官场的蛀虫,老朱是恨得牙痒痒。 朱英将嘴里的饭菜慢慢咀嚼着吞咽了下去,劝解道:“爷爷,饭要一口一口吃,做事何尝不是?反正咱们大明现在问题也不是一件两件,问题可太多了,既是这么多件一时都没法解决,那就不用着急了,一件一件解决。” 嘿! 这小子的性格,还真是不像他,更像标儿。 “当年标儿也是这么劝过我,外人不知道,咱倒是可以跟你说说,当初啊,咱跟标儿可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打他们一个闷棍,再让标儿塞他们一颗红枣吃。英儿,如今,咱也可以这么干!” 明明没有喝酒,可老朱今日却像是喝了不少酒一般,连这种话都跟朱英说了出来。 “爷爷,哪里就需要你继续扮白脸了?”朱英听得心里有些酸涩,忍不住说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以工代酬 “爷爷,光是杀还不成,您方才说,打一棍子给颗甜枣,这与您方才说的话是对的,但这甜枣怎么给,又该用什么来做甜枣,这里面可就大有学问了。光用高压政策,只能震慑人心。但若是以利相诱,他们就可以如同我们手中的泥人一般,想将他们捏成什么样,就将他们捏成什么样。” 朱英认真说着,不希望爷爷在余生只扮演一个暴君。 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只用杀戮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现在有他了啊,有他帮忙,爷爷不是孤立无援一个人,两个人一起扛着这片天,有何办不到的? 朱元璋听着孙儿这番话,心里这个服帖啊,只觉得再多的劳累,在这一刻都消散不见了。 这世上的人都误解他甚至是惧怕他,但只要有一个人能理解他,他就不至于彻底疯狂。 “好,你说怎么办,以后咱们就怎么做,这偌大的江山,将来还不是要交到你的手上?”老朱丝毫不顾忌身旁还有大太监在,就直接将这番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也的确无需顾忌,范忠是他的心腹,若是今日这番话传了出去,那这心腹自然会换个人。 范忠心里砰砰砰乱跳,面上不显,只是在心里已是将皇长孙的重要性再次拔高。 这可是皇上认可了的未来皇帝! 储君之位,只是时间问题了。 朱英捏着下巴,忽然问老朱:“您之前在南征北战的时候,内部其实也是有过一些矛盾,那时候,您是怎么解决的呢?” 老朱不假思索地回道:“只要一致对外,自然可以解决这些矛盾。” “三国时期,诸葛武侯何等了得的人物?还不是也要用北伐来平息内部各个集团的内斗,平息内部的矛盾?武侯之所以最后失败了,一是阿斗扶不起,二是那时候的蜀汉本就地盘最小、实力最弱小,本就占据着弱势。三是上天都不支持蜀汉北伐成功,才有了各种阴错阳差,最终,长使英雄泪满襟。” “但咱大明不同。您是皇帝,您决定了的事,再没有一个太上皇给您拖后腿。二是,大明如今也是最强,起码在周围所有国家之中,大明如今都是最强的。三是,大明得位正,又是结束了乱世,并非三国鼎立格局,上天不庇佑大明,又该庇佑谁呢?” 说到最后,朱英还故意迷信了一把,吹捧了老朱一番。 “但咱们要做的,却不是打仗,打仗,就需要银子,需要粮草,需要士兵,如今就算建国已有一些年头,但现有的兵力,还要防着周围的宵小,实在是没那个实力支撑一场大仗了。” “而除了打仗之外,对外贸易,官方统领着人去进行对外贸易,拉动经济发展,让朝中那些没事干的人眼睛别再只对着里面,而是对着外面,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北伐’。” 虽然长时间下去,也就是治标不治本。 但只要国力更强盛,同时也给他更多时间,朱英就可以利用更多的银子跟更多的时间,建立一个属于他心目中的大明。 到了那时候,回过味来的人,也就没办法反对了,也没那个能力反对他了。 因为已是既定事实,人不可能以个人或是家族之力来阻挡历史浪潮拍过,大势已去之时,那些人不认也得认。 现在,就是要暂缓各方面的矛盾,尽量将各方的人,有限的力量都团结起来,先发展大明! 留给大明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了,现在整个世界的强国都在快速发展! 难道要等到其他国家都发展起来了,大明再撵在对方屁股后面追吗? “孙儿打算过几日就去松江府,河南难民的事,其实也可一同解决,正好孙儿要在松江府建立一系列的工程,也打算留一部分人在应天城外继续建厂,已经来到应天的难民都可以工代赈,而已经走到了路上的河南难民,若是愿意去松江府的,孙儿会让人将他们一路带去松江府,正好可以作为第一批新厂工人,在松江府那边安家落户。” “至于人都跑了,河南那边的官员是否乐意……” 朱英冷笑道:“他们治理不善,还瞒了这样大一件事,不将上下查一遍,砍了他们的人头,就不错了,先保住他们的乌纱帽再说!” “普通百姓在他们看来就像是猪狗一般,但实际上,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他们不要?我要!到时候若是敢来管我索要,我非骂死他们不可!” 人不重要吗?人当然重要! 尤其是现在还是老朱当皇帝的时期,经历了元朝,以及之后的乱世,人可死太多了。 大明建国这些年,最多是让新生代成长了起来。 但本来活下来的百姓就少了那么多,便是在建国后疯狂生孩子,到了现在,依旧是少得可怜的那么点人数。 在其他人看来或许人已是多了,在朱英眼里,人太少了,根本就不够用! 某些地方官既是不心疼百姓,觉得死一批也无所谓,那这些人,他就笑纳了! 有意见,找老朱啊! 反正他是皇长孙,他怕谁? 见一向老成的大孙子,竟是忽然露出了这样“活泼”的一面,老朱心情都大好。 他哈哈一笑,道:“说得不错!到时候不用你来骂,谁敢来要,朕砍了他们的脑袋!” 好嘛,这比当孙子的还要嚣张。 但人家祖孙两个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祖孙,他们这样说,当然是有这样的底气。 朱英也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敢这么干。 转过天,已是聚集在了应天府城外的这一批难民,就很快被人清点了人数,进行了详细登记,在进行了各方面检查之后,连头发都给强行剃了,直接塞进了就建在应天府城外的工坊里,让他们直接开始上班!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都是赞扬,毕竟能给难民一口吃的,这就已是很不错了,以工代赈? 这主意妙啊! 可也有人唱了反调:“若所有人都这样处置,以后谁能分得清,是自愿来做活的难民,还是被掠来的百姓?” 第二百九十章 犯错误 这的确是个问题,众人一听,也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如果以后都这样处置,怎么能分清,是自愿来做活的难民,还是驱赶了不愿意来的百姓,让他们来服役?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位皇长孙给出一个答案来,但直到这批难民都被接收了,都开始干活了,城外的工程热热闹闹地重新开始了,皇长孙也没给他们一个答案。 众人:难道皇长孙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这个答案? 皇宫里,朱英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无语地跟爷爷吐槽:“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东西?想让我给他们一个答案?若是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那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若是做什么事都需要我来给他们一个答案,还用他们干什么吃的?有漏洞,就想办法堵上啊!主意是我提的,难道漏洞也要让我来堵?干脆连吃饭我也替他们吃了得了!” 朱元璋深以为然:“您说得不错,若是什么本事都没有,那就趁早别干了!只知道提意见,不知道提如何解决,他们以为他们是御史啊?他们又不是!” 是啊,若是御史这类文官,就是靠着风闻事情来参人作为工作的,他们也就忍了。 那么就是本职工作与赈灾八竿子打不着也非御史的人,要么就是本就是与赈灾有点关系的人。你们也可以提意见,但你们提了,倒是给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啊! 给不出,还提个屁! 朱英跟朱元璋这对祖孙的话,没让人拦着,放任传了出去。 原本还气势汹汹想要讨一个答案的文臣们,听到这样蛮横的对话内容后,都沉默了下来。 这对祖孙是真不讲究,也是真的脸皮够厚,换成任何一个脸皮薄的上位者,听到他们的那些舆论推动,早就已经忍不住要解释了。 可换做这对祖孙身上,不仅不疼不痒,甚至这两人还很互补,过去的老朱,虽是性格暴虐,杀人是真狠真能下手,但也好糊弄。但这位皇长孙回归之后,除了暴怒之外比较好被文人糊弄的朱元璋,竟是不那么好被糊弄了。 这自然也是文臣们不喜欢朱英的又一个地方。 这位皇长孙,不仅与人交往时不讲究,交往的对象不讲究,这办事的方式也很不讲究啊! 圣人做事可不是这样的! 做皇帝的,难道不该是圣人模样吗? 若不能做到圣人的标准,就该被朝臣们监督,被他们这些文臣们劝谏,这才是明君该有的样子啊! 最起码,该有的明君模样,也应是对待文臣宽和的君主。 在这方面,老朱做得不太好,但他至少还糊弄,之前杀戮了一些文臣,但杀功勋武将更多! 所以文臣们纵是心里有着许多不满,鉴于对方是个自己打了天下的君主,是开国皇帝,也只能是慢慢劝导,然后捏着鼻子认了不满意的地方。 他们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任皇帝身上,朱允炆就是他们比较满意的人选。 结果现在,这个人选已是基本等同于废掉了。 能选的人,就只有这位皇长孙,以及其他藩王了。 以往他们看不上藩王,但有了这么不讲究的皇长孙摆在前面,选择藩王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了? “既这位皇长孙这么喜欢管闲事,不如就让这位皇长孙尽情去外面管去!如今流落到应天附近的难民只是一小部分,河南那边都已是乱套了,当地的官员怕是上下勾结,将上面派去的人给架空了。既是这样,不如派人去巡查,去做钦差,这个人选,还有比皇长孙更名正言顺的吗?” 有人眯着眼睛,提议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太子殿下当初就曾四处巡查,其余人过去,名不正言不顺,总不能让皇上亲自过去?既是皇长孙,乃是太子的嫡长子,以钦差之名巡查灾区,的确是再合适不过。而且皇长孙因着神种的事,在民间也有着不小的名声,换成其他皇孙去,都没有他去来得效果好。” “若是让藩王离开藩地去,一是怕是对伊王不太好,毕竟是兄弟,哪怕伊王如今还年幼,二是,河南到底有着一些富饶之地,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便是老朱信任儿子们,但这信任的程度,足以让老朱令成年的藩王去河南主持这些事吗? 再说,洛阳是伊王的封地,伊王是前几年才出生的,如今才几岁大,还养在深宫之中,这地方的确是比较复杂的地方,任何一个藩王沾手,都容易出麻烦的。 反倒是让皇长孙去,这反倒是比较合适了。 毕竟,按照大明的礼法,皇长孙本该早就被册立为太孙了。 以皇长孙立下的功劳,现在不是太孙,二十岁的时候怕也会被册立为太孙。 迟早都是储君,以准储君的身份去巡查,这件事还是合情合理的。 前提就是老朱真想册立这位皇长孙做太孙。 这其实也是文臣们对老朱的又一次试探,他们打算让人上折子来请示此事,一旦老朱同意,就说明皇长孙的确就是下一任储君的人选。 那他们这些人就要趁着皇长孙去河南的时间,要么与对方拉近关系,让对方能改变以往对文臣的态度,起码能不至于排斥文臣集团。 二是备选计策,若皇长孙始终不能接受文臣集团,那他们是不是要趁着这点时间,让这位皇长孙在河南犯一些错误,跌一跌跟头? 让对方意识到,唯有依靠文臣集团,才能在治理江山方面有所建树,才能坐稳那个位置? 打江山靠武将,治疗江山靠文臣,这是当权者必须要去知道的事? 至于杀人……想到若是真出了这样的事,那位洪武大帝估计能屠了满朝文武,他们可不敢轻易去做这种选择,还是来软的跟来硬的,都试一试比较好。 “明日早朝,就让人上折子。”一个老臣闭了闭眼,叹着气说道。 大殿下啊,这都是您逼我们这么干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鳖孙使坏 “我乃周王次子,就给我吃这个?” 在应天府的某个兵马指挥司的监牢里,已是到了饭点,有狱卒正在给囚犯们发放吃食,都是十分简陋都是食物,杂面的饼子,吃一口都拉嗓子眼,就这,给的还不多,一个人一顿就两个小小的饼子,外加一碗看不见任何米但有一些时令菜叶子的蔬菜汤,汤稍微带一点咸味儿,就这,还是这一两年国库稍微充盈了一些,给兵马指挥司拨了不少款子,囚犯们才有了这样的待遇。 放在过去,连这蔬菜汤都是没有的,每天只能勉强能让里面的人饿不死,就已是极大的恩典了。 可这样的吃食放在堂堂亲王嫡出的儿子面前,不亚于猪食! 朱有爋又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饭量大的时候,给他的吃食不光是看着糟糕,量还这样少,他哪里能愿意,顿时就喊了起来。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一个狱卒走了过来,对他横眉竖目地吼道。 朱有爋人都傻了,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被这样的人吼过? 随后,他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你这贱奴!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乃是皇上的第八孙!嫡孙!小爷乃是周王之子!你敢这样跟小爷说话?等小爷出去了,非要将你剥皮!” 那狱卒本该被吓得瑟瑟发抖,但让这位周王次子不解的是,对方竟只是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下一刻,就直接将周王次子拿在手里挥舞的饼子给直接夺了过去。 “不吃拉倒!” 说着,这个狱卒转身就走。 不是? 就这么走了? 之前他被关进来,可还是能好吃好喝的! 怎么今日突然待遇就变得这么差了?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朱有爋愣了下后,扒着栅栏,就大声喊道。 他立刻意识到,要么这是应天府的官吏都狗眼看人低,觉得他入了狱,就彻底完蛋了,所以才这样对他。要么,就是有人特意交代了要磋磨他,交代这么干的人该不会就是抽打了他的那个大堂兄? 他不想要这样的大堂兄! 周王次子大吼着,声音在牢房里回荡着。 其他犯人最初听说藩王的儿子被关进来一个,还挺好奇的,但在对方大吼大叫了不止一次后,这些囚犯已是麻木了,开始无视此人的叫喊。 甚至有一个死刑犯离着老远,还嘲笑了他:“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想见皇上?你以为你想见就能见啊?” 不是,他怎么就想见不能见了?他是皇孙!当孙子的去见爷爷,怎么就不成了? 但事实就是,他想要见一见皇上,还真是不容易。 起码他喊了这一通,根本就无人理会。 肚子里已是咕噜噜叫起来,他慢慢回到了牢房的角落里,往那里一蹲,不再动弹了。 与其他牢房同时关着几个人不同,他只一个人关在一个空荡荡的牢房里,这其实已是兵马指挥司的人对他的一种优待跟保护了。 之前狱卒给他准备的划算干净丰富的食物,也的确是来自上面人的吩咐,那甚至是经过了朱英同意的。 反倒是今日出现的这个狱卒,一出去,身上气质就随之一变,几个在外面的狱卒朝着他躬身行礼,口呼大人。 这竟是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是直接奉了皇上的命令来敲打这个兵马指挥司,顺便查看一下周王次子是否在里面知错了,再去宫里禀报皇上。 进了宫,这名锦衣卫立刻就将牢里周王次子的反应禀报给了老朱听,老朱一听,顿时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惯儿如杀儿,既是老五下不了这个狠心,就让咱帮他一把。继续让人盯着朱有爋,不许让人给他什么优待,就让他老实在里面待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来禀报咱。” “是。”锦衣卫听令退下。 又有人递来了情报,这情报上写得明明白白,有哪些官员私下聚会,又在一起说了什么。 见这些文官竟是打算在明日朝会上上折子,好让他的大孙子去河南主持赈灾一事,老朱就拧起了浓眉。 “去唤英儿过来。” 驱使身边的大太监范忠去叫朱英,老朱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关于河南的一些情报,来自河南那边的情报,触目惊心。 老朱已是派了第一波钦差过去了,一是主持乱局,将乱象消灭,二就是去物理消灭那些制造了乱象的人。 但杀人这事他在行,他用得顺手的人也在行,可如何治理已经被糟蹋了一遍的地方,这件事,老朱还真不是那么擅长。 他的那些老兄弟,以及那些老兄弟剩下的孩子,基本都是擅长喊打喊杀。 他当初因空印案杀了一大批人,填补进去的军队里的骨干,也多半是大老粗一个。 这样的人,打仗真是一把好手,但治理地方,将地方经济给搞上去,是真不擅长。 反倒是他的大孙儿朱英,在过去没身份回归时,就能将一个半死不活的铺子给盘活了不说,还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如今大孙子身份回归了,依旧是遥控着朱氏商超,让朱氏商超的生意节节攀高。 外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朱氏商超赚了多少银子,老朱是知道一些的,每一季的利润,都是一个极令人心动的数字。 若非朱氏商超的利润做支撑,当初消灭瘟疫传播这件事,就不可能完成得这样快,让人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轻松。 该不该让孙子去趟这一次的浑水? 若大孙子去了河南,平息因水患而起的各种事端,比大孙子去松江府忙碌更容易出成绩。 他是真的很想让大孙子在二十岁生辰之前,多立下一些功劳,这样,有他的支持,大孙子做储君,就可以让天下臣服,一跃成为位置最稳的太孙! 到时候,他就可以早一日退休,将屁股下的位置尽早让给大孙子了。 朱元璋正想着的时候,朱英已是跟着范忠走了进来。 朱元璋朝他一招手,示意他过来看刚刚得来的还热乎着的情报。 “来来来,你看看,这些鳖孙想着明日使坏,上折子推荐你去河南呢,你是怎么想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铁石心肠 “也不是不成。”结果朱英听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你想去?”老朱看出大孙子有点意动了,这反倒让老朱犹豫了。 “闹水患的地方虽是涉及到了八府,但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河南府,如果派你去,你肯定是要去河南府的。”老朱提醒道。 河南八府,分别是汝宁府、南阳府、归德府、开封府、河南府、彰德府、卫辉府以及怀庆府。 其他七府,或是有藩王管着,或是情况没那么复杂。 唯有这个河南府,情况就有点复杂了。 这时候的河南府,乃是古代府,后世的河南洛阳就是府治洛阳县,范围大概就是后世的河南洛阳市的所辖地域。 虽一府只是后世的一个市,但其实也相当大,境内有四条河,分别是伊河、洛河、瀍河、涧河。 所以很多时候河南八府闹水患,都跑不掉这个河南府。 老朱的儿子伊王,也就是朱英的一个几岁大的亲叔叔,之所以被封为伊王,就是因封地在洛阳,封号估计与伊河有着很大关系。 这个地方的藩王是伊王,并不是一个无藩王的地方,偏偏这个藩王如今才几岁大,根本不可能去就封,这就导致地方官员主要负责这个地方,不用被藩王辖制,也不用去辖制藩王。 其实这样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只要地方官靠谱,没有藩王,未必就是坏事。 但这也导致了一旦这个地方出了什么大事情,老朱也不必看当地藩王的面子,就会直接对这个地方的人大杀特杀。 总之,虽只是小小的问题,在大明初期这种时候,却容易引发一些比较复杂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朱英本不打算去,但他到底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加上这天下终究会落在他手里,难道他现在不管,等他接手的时候,直接去接一个千疮百孔且贫穷的江山? “爷爷,孙儿就是冲着河南府去的。”朱英解释道。 “洛阳是伊王的封地,他人不在那里,但属官却在,这里又是古代府,自古以来就有着一些世家豪族盘踞,说不得这个地方闹水患却一直没上报,是因着有什么内里勾结。” 老朱一听就急了:“那咱就更不能让你去了!” 这样危险的地方,怎能让大孙子去冒险? 朱英被爷爷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逗笑了,对其他人,甚至是对老朱自己,老朱都是十分能狠下心来的,可对他,他爷爷仿佛就成了这世间最普通的溺爱孙子的爷爷,怎么双标怎么来,还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是啊,这样危险的地方,其他人怎能不身先士卒,包括老朱自己? 但这样危险的地方,怎能让他的大孙子去冒险! 朱英露出笑容,温声安抚着自家开始溺爱之情沸腾的爷爷:“爷爷,孙儿又不是白龙鱼服,若是去,必是浩浩荡荡,带着许多人,以着钦差的身份去,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多给孙儿带一些人。等孙儿解决了事情,顺便再去松江府看一眼,带的人再多也不嫌多,那么多人保护着孙儿,能出什么事?” “再说了,孙儿可是培养了一支火枪队,火枪的威力,您曾见过,不是吗?这样的武器之下,便是传说中能飞叶伤人的武林高手,也到不了孙儿近前啊。” 所谓的火枪队,是在铁珠枪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早在宋朝就有火炮,火药的发明与应用,在这片大地上也有着悠久的历史。 在大明初期这个时代,同样不乏一些天赋过人的武器人才。 只不过,之前因着程朱理学盛行,将这部分搞研究的“儒生”直接打成了异端。 朱英在发现工匠中虽有人才,但还是远远不够后,就派锦衣卫暗中搜罗这部分有着特殊才能的人才,结果还真让他搜罗到了几个。 这几人还是彼此相识的志同道合之人,明面上是不得志的儒生,只敢私底下研究这些小玩意儿。 锦衣卫们找上门的时候,他们竟然已是将火枪给研究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们并不这么称呼这种具有杀伤性的武器,做出它的初衷,一是技痒,二是想要用这玩意儿来杀死他们隐居的那座山村附近的猛兽。 落在了朱英的手里,朱英大喜过望,直接让锦衣卫将这几人给保护了起来,给了他们资金,让他们继续在现有基础上搞研究。 就在数日前,刚刚从铁珠枪队改名为火枪队的百人精锐小队,接受了朱英跟老朱的检阅。 朱元璋对火枪的威力十分惊艳,但在打算大肆扩充这种新式军备时,被告知,这种武器造价很高,暂时还不能大面积推广,只能是先紧着少数心腹来用。 “主要是材料制作起来十分麻烦,别看是百人小队,目前拥有火枪的,就十个人,这十把火枪,都是那几个儒生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手工做出来的,换成其他人来生产,暂时还没这个条件。” 冶炼技术啊,以及手工技术啊,还都不成呢。 只靠着人家几个天才手工做零件搞拼装,别说是给整个大明的军队都配备上了,这支百人小队能配齐,那都有得等呢。 但只是十把火枪,外加上百个能熟练使用铁珠枪的精兵,这支射击小队的能力,依旧是令人惊艳的。 老朱一听,方才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心态不太对。 大孙子去解决河南八府的问题,这才是最合适的。 一是他只信大孙子,其他人,他再相信,也容易起疑心,这对于需要大刀阔斧解决事情的人来说,就不太容易。 二是他大孙子的身份够,既是皇长孙,又是亲王,还是很多人眼里的准太孙,其他藩王去,就有点不太合适,大孙子去,解决得越好,他越高兴。 三是他大孙子去,也能得一个天大的功劳。 这能给大孙子本就辉煌的履历上添光彩,这功劳给其他藩王,都容易让对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他大孙子就不会。 至于他大孙子解决不了那里问题这样的情况,在老朱眼里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的大孙子就是这么厉害,这么强! “这样,你依旧带着蓝玉、常升去,再给你一个令牌,让所有锦衣卫,无论是应天的还是地方的,都听你号令,你随时可调用任何府兵与锦衣卫来解决问题,遇到该死的人,不必上报与我,该杀就杀!” 第二百九十三章 凶残 遇到该死的人,不必上报与我,该杀就杀? 朱英丝毫不意外他爷爷能给他这样大的权限,在很多人眼里,洪武大帝朱元璋是暴虐的,是狠辣的,在晚年更像是疯了。 可在朱英的眼里,对方于他,更多的还是那个陪伴了他十年过着普通人生活的爷爷,而非皇爷爷。 普通的感情好的祖孙,是怎样相处的? 自然不是皇家祖孙那样,说话做事,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惹来对方厌弃,让自己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跟老朱说话,就是该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刻,老朱给他的这些战力,他也是毫不推辞,直接要了:“行!大不了到时候孙儿再提拔一些底下可堪一用的人上来!” 换成其他人说这样的话,这简直就是在找死,好家伙,还不是储君呢,就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表示要替换掉不是自己藩地的官员,是一点都不客气。 但谁让说这话的人是朱英呢,老朱一听,更高兴了,觉得大孙子果然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而且丝毫不觉得他老朱做事凶残,果然是性格随他! 祖孙二人当天商量了一番,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不知道这件事的文臣们,自以为还算缜密地商量好了这件事,转过天的朝会上,就一个个上折子,对皇长孙进行了一番捧杀。 今日皇长孙也在,老朱坐在上面,听着些文臣给呕坏了。 要不是为了肃清大明的风气,让大明的准继承人能够通过河南之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才不会违背心意吹出一番让他们自己听了都打哆嗦的话。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就凭皇长孙至今立下的功劳,就足以配得上他们所说的这些话了。可在文臣们看来,一个亲小人远君子的皇孙,就算是做出了一番成绩,也依旧不是他们心目中该有的明君模样。 连尊儒都做不到,算什么明君?这样的人若是不改正一下错误,以后怕不是要祸害了苍生,让奸佞当道啊! 朱英的脸皮自认为还挺薄的,听了这样一波一波的称赞,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对着又一个对他吹完了马屁的人谦虚说道:“大人过誉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何至被这样称赞?” 好家伙,所谓的谦虚,竟是将他们说的都认了下来! 众文臣:“……”敢情这还是谦虚?要是不谦虚,岂不是要自吹自擂了? 但谁让话题是他们挑起来的,为的就是捧杀这位皇长孙呢? 再心里呕得慌,这出戏也得继续往下唱啊! 那些武勋们,彼此递个眼色,知道这些文臣今天这么反常,怕是要搞事情。 换做往日里文臣这么搞,他们武勋们是绝不会忍着的,必是要与文臣们唱唱反调,谁让文臣们话题的中心是围着皇长孙进行的呢! 谁不知道皇长孙乃是常遇春的外孙?是他们武勋集团的自己人? 文臣们一个个没憋着好屁,他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但今日的文臣们,却是一个个吹嘘着皇长孙,在文臣们看来,他们是在捧杀皇长孙,是在麻痹皇上,是在麻痹皇长孙,好忽悠皇长孙接下棘手的任务,去河南“出差”。 可这些话听到武勋们的耳朵里,他们却丝毫不觉得这是捧杀,只觉得这群以往一向是眼瞎心瞎还十分心脏的文臣们,终于识时务了,知道实事求是了。 皇长孙可不就是这么好嘛! 文臣们一个个轮番上,说得嘴都干了,结果环视一周,发现无论是上面坐着的,前面站着的,以及后面站着的,无论是被说的本人,还是本人的亲朋,竟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可真是气人! 行了!该说正题了!几个文臣对视一眼,开始劝说皇上让“英明神武”“有着统帅之能”“怜惜百姓”“具有治世之才”的皇长孙去河南,治理河南的水患,为河南的水患后期经济重建贡献一份力量。 武勋们:“……”敢情说这么多,是在这里等着皇长孙呢? 这帮该死的玩意儿!这是找打是? 哪怕是脑袋里没有治理这根弦儿的武勋,只要是现在还能站在朝堂上的,就都不是蠢笨之人,就算之前那些话听不出文臣要干什么,现在文臣们直接点名了要劝说皇上点皇长孙做第二个钦差继续赶赴河南,他们顿时就明白了,也怒了。 皇长孙这样的千金之躯,如何能去河南冒险? 这话,却是不好直白说的,毕竟,道理大家都懂,但若是直白说出来,岂不是又给了这群心黑之人话柄? “皇上,您之前已是派了钦差前去,哪里还用再派一个钦差?到时候,两个钦差,谁听谁的?这水患之地,就犹如战场,臣不懂什么治理,但却懂打仗!这上战场,还没听说一下子要设两个统帅,一起来打一场仗的!” 蓝玉首先站了出来,拱手向上说道。 他这一站出来,就等于是一个信号,以他为代表的人,都一个个站出来,纷纷附和。 朱英朝着蓝玉看了一眼,得到对方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意思是说,你别怕,咱帮大殿下你给他们怼回去! 朱英:“……” 该怎么说呢? 对方的心是好的,但是,也难怪蓝玉在原本的历史线上会被他爷爷给咔嚓了,还一同咔嚓掉了那么多人。 就这么一起上,一个个都是一个意见,你们以为你们是没兵权的文臣啊? 这么多掌握着兵权跟威名的武勋抱团站出来,但凡是疑心重一点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啊。 难道说,这是文臣们搞的一石二鸟之策? 朱英有点狐疑地看向了之前跳得最欢的几个文臣,惊讶于他们还真是将武勋们的心思给摸透了,竟是给武勋们也设了个套。 文臣们:“……”如果我们说,我们其实并没打算将武勋给拉下来,其实就是为了捧杀皇长孙,让皇长孙去河南,你们信吗? 第二百九十四章 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别人信不信朱英不知道,反正他是不信。 当然了,就算他信了,他也要装出不信的样子,用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文臣们,才重新将目光落回在了龙椅之上。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就十分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而底下,文臣们在被皇长孙用谴责的目光扫了一眼后,越发郁闷了。 但事情已是发展到了这个情况,难道他们还有退缩的余地吗? 反正,就算他们本意不是这个,可能够让皇上见到武勋们抱团的可怕,让皇上能对武勋更加警惕,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 至于皇长孙方才的那一眼,有些人直接无视了,觉得皇长孙会这样想他们,果然是对他们太有成见了。 他们这次的想法果然是没错的,就该通过河南之行,让皇长孙认识到他们之间需要沟通。 至于武勋? 这帮大老粗懂什么? 除了嚣张跋扈,就是嚣张跋扈。 于是,接下来就再次开始了文臣武勋们的互相攻击,武勋们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但文臣们个个长了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反正,若是只听他们讲话,谁都不会觉得文臣们说得错了,人家是句句在理,个个看起来都是不畏死亡只想留清名在人家的忠臣。 而且文臣选人,那都是看样貌的,长得不端正看着不正气的,连站在这个地方的可能性都没有,一个个,全都是眼神清正,哪怕是从神情跟眼神去看,都会让人觉得这些人内有乾坤。 朱英站在那里,思绪就飘开了。 他想着,后世看影视剧的时候,往往会将人物脸谱化,仿佛奸臣就长在脸上、流露在神情跟眼神间,但事实却可能恰恰相反。 反正,一群长得都很正,说话也很正,道理一套一套的人站在那里,作为上位者,是真的很难区分他们到底是忠诚还是奸臣。 而且,就算是只从言语跟观点去分辨,也可能存在着忠诚但性格太正了所以那样说,以及心里有着小九九所以故意为难上位者的不同情况。 所以,真不怪老朱在中后期大杀特杀,一牵连就是一片。 既然分不清,那索性就将有威胁的全都杀了。 这大概也是中后期老朱越发疯魔了的原因之一。 朱英这么想着的时候,文臣武勋们的这一次掐架,已是到了白热化阶段。 武勋们嘴巴上吵不过文臣,终于怒而动手。 不过,他们作为武勋,与文臣掐架也要注意力道,万一将人给打个好歹,那就不好收场了。 “行了!”龙椅上的朱元璋终于看够了热闹,一声厉喝,成功阻止了吵架演变成打架。 但文臣们有一些跳得欢的,也挨了拳头,脸上有了青紫,看着狼狈。 正就在他们准备嚎叫诉苦时,就听到上面坐着的帝王开口说道:“河南水患,兹事体大,着皇长孙朱雄英亲去巡查,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可令其自行其事,凡事不必报与朕知,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话一出,众人喜忧各有不同。 文臣们先是一喜,皇上居然松口了? 可见,他们的人虽有挨了打的,但这也值了! 起码他们筹谋的事情办成了,皇上真的让皇长孙前往河南,这就够了! 忧的是,皇上给皇长孙的权利未免有些过大了。 拥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是有着圣眷的钦差基本都有的权利,但一般情况下,钦差不会滥用这个权利。虽然在当时可以先斩后奏,可若是斩错了,回去了也是要算后账的,谁没事为了逞威风就胡乱斩人啊,此时是钦差,又不是一辈子都是钦差。 但前面那句“所到之处,如朕亲临”,这话可太要命了。 如朕亲临……冒犯了皇上的人,哪怕是无罪,那也是有罪,毕竟,冒犯皇上,在这时代,本身就是大不敬之最。 那么,冒犯作为钦差的皇长孙呢?若皇长孙以大不敬之罪杀人,怕是大家也只能受着了,被杀的人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因为皇上给了足够大的权利: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作为皇长孙,杀了人,也不用担心回去之后算后账,万一皇长孙到了河南开始乱来…… 有文臣脸上肌肉跳了跳,就想要站出来,劝说皇上收回那句话,但下一刻,就被身旁的人扯了下,硬是给扯住了。 被扯住了的人沉默了下后,也没了继续站出来的想法,因为他也跟着反应过来了,如他此刻站出来劝说皇上收回这个命令,皇上恐怕会借着这个话题,让皇长孙不必去河南,别说堂堂帝王干不出这样的事,一个宠孙子的帝王,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连让这个孙子代替自己主持朝会都干了出来,反悔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能给皇帝这个反悔的机会! 众文臣咬着牙,硬是接受了这道命令的全部,忍住了。 武勋们的反应就更真实了,他们听着这番话,愣了下后,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不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若说不高兴,皇上的命令是遂了这帮文臣的意,他们武勋没争过文臣,这是输了啊,的确是该不高兴。 可是……怎么听着皇上的命令,是对皇长孙十分信任,给了皇长孙堪比皇帝亲临的权利,这次去河南,危险是危险,但若是办好了差事,这功劳是不比消除瘟疫低…… 不,瘟疫根本没散开,是大功劳,但因着没有严重后果,其实这功劳大也大得有限。 可水患是真的漫溢开了,前面刚派去了一个钦差,紧跟着要派皇长孙去,这里面的事,他们还真不好说是好还是不好。 武勋们都忍不住朝着蓝玉看,蓝玉也有点懵,但他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对皇上跟皇长孙之间感情的绝对信任,让他竟抢在文臣的前面,第一个开口说道:“皇上圣明!” 众大臣:“……” 文臣:“皇上圣明!” 武勋:“皇上圣明!” 朱英这个早就与爷爷商量好了这件事的人,反倒是落后一步,向上拜倒,道:“孙儿接旨!”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且,才一定下来,就在下朝之后,皇长孙就直接带着人马直接出应天了! 众大臣:这对爷孙是早就商量好这件事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钦差遇刺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应天出发,直奔河南八府之地。 应天距离河南八府之地并不是十分遥远,但目前走陆路,也需要一些时间。 朱英让锦衣卫部分人先行,去扫清前面的障碍,外加打探前面的情况。 虽然不用吩咐,应天的锦衣卫就已是跟着第一个钦差进入了河南八府,但那里到底不是锦衣卫的老巢,又是各方势力盘踞之地,初来乍到,地头蛇就敢让龙盘着,若是要处理河南八府的事,就不能优柔寡断,而是一拿捏住,就干脆利落,直接一举清除蛀虫,不给对方反复的机会。 毕竟,本就是闹灾之时,若让地方势力反复捣乱,被害惨了的是夹在中间最可怜的底层百姓。 “殿下,已是赶了一天的路,天都要黑下来了,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小景子这次也跟在朱英身旁,此刻抬头看了天,暮色渐现,夏日天又黑得晚,这个时间已是不早了。 他们早就走出了应天的地界,一日赶路了二百余里。 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地方,不必非要冒黑赶路。 毕竟这时代讲究的就是一个尊卑有别,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朱英作为钦差晚上休息不赶路有什么问题。 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呢。 朱英点了下头,道:“让人在前面找个地方,直接路边露营,不必去找客栈。” “是!”小景子听了吩咐,立刻就去告诉随行的蓝玉等人,直接在路边找地方露营。 蓝玉跟常升这次都跟着来了,一个在前面开路,在一个后面殿后,中间保护着朱英的除了府兵还有锦衣卫跟火枪队。 可以说,这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没有一个名额是被浪费了的,个个都是好手、精英。 又走了一小段路,前面有一个开阔地,地上长着杂草,蓝玉相中了这块地方,让手下的兵将迅速除草、赶蛇、驱虫,不到一炷香时间,这一片地方就被整理完毕,开始搭帐篷,埋锅造饭。 朱英下了马车,发现蚊虫有点猖狂,不一会儿,他就拍死了好几只蚊子,立刻吩咐小景子:“将带来的驱蚊药发下去。” 小景子刚给朱英喷上,就忙应声,去给其他人分。 两千人的队伍,一人竟能分得一小葫芦的药,他们用的就不是喷的水,而是药粉了,直接洒在身上一些,不仅蚊虫不愿靠近,连地上的虫子也都闻了远离。 这是朱英让新建立的医药局里的人研究出来的,这次他去河南,带的各种新药可是不少,都是根据古方研究出来的,或是进行了一定改良创新,还算好用。 给普通将士发的是药粉,给蓝玉、常升以及跟着来的几个锦衣卫百户发的,就是琉璃瓶装的喷剂了。 蓝玉立刻就往自己身上狂喷了几下,然后又吸了吸,惊喜道:“这味道,真香!” 可不是真香嘛,这是留给自己用的,是本时代改良版驱蚊水,味道类似六神花露水,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味道绝对是不差。 常升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跟蓝玉都是皮糙肉厚,其实哪就至于立刻喷这好东西了? 但蓝玉这人有时候猖狂冒傻气,但有时候又出奇的精,此刻狂喷驱蚊水,给常升的感觉,就是这举动有着一番深意。 他仔细想想,是了,这驱蚊水乃是皇长孙给的,他们接了当场就用,这就显得很不外道,十分的自己人。 若是现在不用,拘束着,恭敬是有了,但也不多,还显得两个人生分了。 当然了,他之所以会想这么多,也是因为他与这位皇长孙私下相处的次数不多,两个人虽然关系上很近,他是皇长孙的亲娘舅,但对方在回归之前,连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在对方被养在宫外的十年时间里,他们之间毫无来往,就算是血脉亲人,又能剩下多少感情呢? 常升对这位皇长孙的态度是恭敬中带着一丝虚的,那一丝虚,就来自于他对这位皇长孙其实并不那么了解。 他所了解到的皇长孙,与其他人了解到的皇长孙并无什么不同。 可他又会不甘地想,明明,他与皇长孙之间的关系,是血脉相连,牢不可分的! 这么想着,常升也一改谨慎的做派,紧随其后,也朝着自己身上喷了几下,主要也是喷在露出来的皮肤上。 咦? 这感觉,冰冰凉,可不仅仅是水雾喷在皮肤上的感觉,这里面应该是有不少好药材? 再是武勋大老粗,常升也是个权二代,享受过的东西,比普通人多多了。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小瓶里面的喷剂,的确是精华,是好东西。 原本他被蚊虫咬出包,让他有些痒痒的地方,也真的因为这一喷,舒服了许多。 这喷剂是真管用! 常升咧开嘴,哈哈笑道:“果然是好东西!大殿下,您那里若是还有,能不能再赐给咱几瓶?” 蓝玉顿时一瞪眼:“想得美!” 两个人斗了几句嘴,就顺势围绕在了朱英的身边,跟他一起用了晚膳,直到看到朱英困倦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帐篷,两千余人将朱英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保护圈。 常升跟蓝玉离开后,却很快又聚在了一起,就在蓝玉的帐篷里。 两个人刚刚的笑脸淡去了,神色都有些凝重。 “越走,难民又多,恐怕再过一两日,再遇到难民潮,他们会冲击队伍,要提前做好这个防范,不能让人冲撞了大殿下。”蓝玉冷酷地指出担忧。 常升点头:“放心,宁杀错不放过,绝不会让外人靠近大殿下!” 这两位里,蓝玉是一个杀神,哪怕年纪大了,依旧手段冷酷,对待外人是从不心慈手软的。 而常升有一个同样是杀神的亲爹跟暴戾的亲哥,他本人再低调谨慎,骨子里也有着残酷的一面。 错杀难民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就不叫个事儿。 也不是他们两个多虑了,因为转过天,队伍刚刚启程,二人就收到了来自河南的一个紧急消息。 朝廷派出去的第一个钦差,遇刺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难民假难民 第一个派出去的大臣,姓王,是户部的一位官员,官位不算太高,就是从四品,之所以派对方去,主要是他上面的上司,被接连下狱了好几个,其他部门亦是如此。 老朱一看,罢了,就是他,至少这位王大人性格比较刚直,虽然能力不能说是极好,只能说是在合格线以上,但去河南赈灾的事,也不是那么太复杂,只要人不贪污,是个清官加性格刚直,这就够了。 谁都没想到,有人竟然胆大如斯,这位钦差大人才到了河南洛阳没几日,竟在出来巡查时,被难民冲撞了! 难民中有人带着刀,在“愤怒”的情绪下,捅了这位王大人一刀。 这一刀,还正好捅到了要害,当时就大出血。 消息传到蓝玉跟常升这里时,对方的命好歹是保住了,但是昏迷不醒,不知道何时才能苏醒过来。 这伤,可是不轻呐! 至于这伤是怎么来的…… 难民? 蓝玉跟常升对视一眼,都在心底升起了一股荒谬之感,敢刺杀钦差大人的人,怎么可能是难民? “真难民?假难民?啧!”蓝玉嗤笑一声,“有些人啊,胆子大不说,还这样蠢!谁会信?” “况且,也不需要上面的人信,到时候,凡是查出来有罪的,该下狱下狱,该砍了的砍一遍,自然就一切都解决了。” 蓝玉的话,常升不好说是十分赞同,但也是有些赞同的。 这是作为武将清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最容易做到的事了。 什么事? 就是直接干脆利索,快刀斩乱麻! 根本无需什么解密不解密的,对于蓝玉这样上战场,杀人无数的杀神来说,凡是有罪的,凡是被怀疑的,都杀了,里面必然有幕后主使者。 至于其余人跟着死,是不是太冤了…… 呵呵,冤又能冤什么,没参与这件事,必是参与了其他事,一般出现了这种大乱子的地方,上下都基本烂透了。 挨个杀,必有被冤枉的。 隔一个杀一个,那漏网的人就太多了。 “还是皇上英明,当初杀了一批,震慑了一些人。若是当初不杀那一批,只怕这样刺杀钦差的乱子早就发生了,不至于今日才有。” “垂死挣扎而已。”常升接话道,“到时候死得只会更惨,皇上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蓝玉沉默了下后,忽然冷笑了下,道:“何必等到皇上发话?只怕这次他们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常升因为对皇长孙不了解,他印象中的皇长孙是一个再和气不过的人,又是在民间长大的,怜惜百姓,亲近商贾,对文臣并不算亲近,跟武勋的交情也不是很多,但做事公道。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符合武勋眼中君子定义的人。 所以常升下意识就觉得,皇长孙对洛阳的情况,估计会请示皇上,而不是自己大开杀戒。 哪怕皇上给了皇长孙先斩后奏的权利,但杀几个人,跟杀一大批人,还是有区别的。 杀这么多人的事,但凡没那么狠的人,都可能下不了这个命令。 蓝玉却不同,他与皇长孙私下接触时间长了,知道这位大殿下看着温和,实际上,骨子里同样有着杀伐决断的那一面。 见常升听了他的这这句话后露出不解之色,蓝玉就道:“你啊,把大殿下想得太软弱了,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入了洛阳,若那些人还跳,大殿下必会杀一批人,杀鸡儆猴。” 常升迟疑了下,还是摇头,没跟着打赌。 他又不傻,虽然他不了解皇长孙,但他了解蓝玉这个舅舅啊,对方可不会打毫无把握的赌,既然蓝玉这样说,那就说明,皇长孙真有可能这么做。 “先将消息禀报给大殿下,再派人去前面,收集更多情报。” 二人简单讨论了几句,就朝着队伍中间段行去,将这件事告知给了朱英。 朱英第一反应与他们一样,难民? 真难民,假难民? “若无人指使,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敢出手伤人,还是伤的朝廷派去的钦差?” 朱英皱眉道:“王大人身边就没有侍卫?没有府兵?怎么能让难民近了身?” “殿下是怀疑,王大人身边的人也有问题?”蓝玉闻音知雅意,立刻就懂了朱英怀疑的是什么,问道。 朱英道:“锦衣卫必会查清此事,若真是有人作祟,我虽不想杀人,却也不得不杀!” 他这样平静说着要杀人的话,任谁看了听了,都不会觉得杀气腾腾,蓝玉却低下了头,然后朝着常升递了个眼色。 意思是说,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常升:“……” 不过,常升虽对舅舅连这个都要好胜一下的样子感到无语,却也感到了一丝惊喜,皇长孙敢杀人,愿意杀人,这就好,这就更符合武勋对明君的期盼了。 一个软弱的不果断的人,是当不了明君的。 皇上过于暴戾了一些,但继承人却也不能一点杀心都无。 若无杀心,以后武勋还怎么建功立业,上面的人不尚武的话,武勋迟早就会被养废了啊。 而此刻的洛阳城内,气氛十分怪异。 原本因为钦差大人的到来而有了一丝积极气氛的大城,再次回归了浮躁与茫然。 钦差大人竟是被人刺杀,皇上会不会因此暴怒,不再管他们这里的人了? 外面洪水还没彻底退下去,暴雨下了半个月,如今好不容易雨停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很多人听说这件事后,都心里咯噔了一下。 也有人意识到,洛阳这个地方,怕是很快就要成为风暴的中心了。 能跑的人早就跑了,现在留下来的人,都是不能走,也不敢走的。 也正因为如此,意识到了这里要发生大乱子的人,却又不能走,焦虑的情绪越发给这个大城的浮躁添了一份力。 普通百姓们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在搞什么,他们只是听说,来赈灾的钦差大人遇刺了,就是被他们这些百姓中的人给刺伤了的。 还听说,因为这件事,上面不会再给洛阳拨款赈灾了。 就是在这种绝望开始蔓延的氛围里,皇长孙被派来的消息,传了过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到底查到了什么 “皇长孙来了?” “难道是得知钦差遇刺,所以被皇上派来解决此事的?” “你们都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你们说,皇长孙这次过来,会不会对咱们洛阳这边的商人有点别的影响?” “影响?能有什么影响?洛阳是伊王的封地,皇长孙总不能越过自己的叔叔,来插手伊王的封地事宜?” 此刻,洛阳的商人们,有头有脸的,也都开了个碰头会,针对皇长孙要来洛阳这件事,进行了一番讨论。 与文臣对皇长孙不满不同,但凡是有点想法的商人,对这位皇长孙的态度,都是更偏向于正面的,毕竟,一个能不鄙夷商人的上位者,对他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哪怕本就有了后台,与藩王之间有着来往的商人,对皇长孙都很少会有恶感。 商人嘛,一向重利。 只要给的利益足够,只要给的利益超过了可能付出的代价,什么人是不能背叛的? 在很多商人这里,就没有不能背叛的人! 不背叛,只能说明对方给的利益不够让他去选择背叛。 洛阳本地的大商人们亦是如此,哪怕他们已是犹如八爪鱼一般,与一些藩王之间勾勾搭搭,但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攀上皇长孙,他们未必就不乐意。 相比于藩王,皇长孙更有帝宠,也更具有名分上的正统性,偏偏这样一个人,还是刚刚回归没有什么根基的,还对商人比较友善,但凡是现在能跟皇长孙搭上关系的商人,岂不是就能博得一个从龙之功? 这历来,从龙之功就十分诱人,让人欲罢不能。 赶早不赶晚,更是商人们的座右铭之一。 不过,这些商人们就算是面对着多年的商业伙伴,只要不是极为信任的亲朋,也不可能将心里话说出来。 他们聚在一起,说着皇长孙可能要来洛阳这件事,讨论着,言语之中,既有着期待,也有着茫然与恐慌,仿佛与其他人都一样,都对这件事知之甚少,甚至是随波逐流。 可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长了草一样,他们试图从其他人那里得到更多关于皇长孙的最新情报,却又不愿意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些消息告诉给感情并不算亲厚的商业伙伴。 人人都是这样想,所以这场聚拢了洛阳城内三成以上大商人的聚会,最终还是以散会告终。 三三两两的人从园子里往外走,上了回府邸的马车,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与此同时,得知洛阳城的大商人竟有三成在今晚开碰头会,洛阳这边的官员们,都越发感觉到了风雨欲来之感。 “钦差大人还没醒?” 驿站大门口,又有官员过来打探情况。 在得知钦差大人竟在洛阳城遇刺后,很多官员都像是心里长了草一般,别提多不安了。 他们都很清楚,这次钦差大人遇刺,洛阳的事态已不是他们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 尤其是洛阳的县令,已在王大人遇刺后就紧跟着自杀了,河南府的知府派人暂时管起了这个无主之县。 这么一座大城,也只是因为比较繁荣,才算是大城,实际上,就只是一个县城而已。 县城里的官员们,目前最高的,除了从府城来的姜同知跟沈通判这两位从六品、正六品官员,其他人皆是七品以下。 七品以下的小官,又能见过什么大阵势? 光是钦差大人还没醒,一直在驿站养伤这件事,就已是让他们感到惶恐不安了。 而皇长孙即将到来的消息,就更像是往油锅里撒了凉水,让他们是吃不下、喝不下,不知道他们自己何时会被牵连着人头落地。 “哎,钦差大人还未醒来,这可如何是好?”两个八品小官连驿站大门都没进去,只能是无功而返,心里别提多不安了。 偏偏心里话更是不敢说出来,他们唉声叹气地上了马车,各自离去,心里已是有了一个判断,那就是,一旦要因钦差大人遇刺而牵连众多,他们这些没有后台的小官,一定是首当其冲去送死的。 至于知府老爷那样的府城里的大人物,反倒不会有什么罪过。 洛阳虽是河南府的一县,但县令都畏罪自杀了,这已是有了一个交代了,不是吗? 看上面的意思,这是要将钦差大人遇刺这个锅扣给洛阳县啊! 驿站里面,一股浓烈的药味从房间里传出,院中正有人在煎药,而一座大屋内,床榻之上躺着的中年人紧闭双眼,面色苍白,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几乎要让人觉得这已是个死人了。 “今日又有人来问了。”一个小厮与旁边的青年说。 看青年的打扮,应是这个中年人的子侄,与其眉眼之间有着三分相像,听到小厮的话,眉头就拧了起来。 “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不,应该说,他的大伯在遇刺之前,到底查到了什么? 大伯的遇刺,真的就只是灾民的冲动行为,而不是有人蓄谋为之? 如果大伯真的在遇刺之前查到了什么,那这次的遇刺事件,就绝非河南府知府说的那样简单。 洛阳县的县令为何自杀,就更值得深思了。 但事情若真如他猜测的那样,他们现在待在驿站里,看着自由,实际上,恐怕早就被人给暗中看守了起来。 他们不行动,便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旦行动,背后的人恐怕也会对他们下手。 唯一让青年不解的是,若背后之人真手腕通天,为何没有继续下毒手,而是让他的大伯还活着呢? “大伯啊大伯,你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到底查到了什么?才让他们如此忌惮?” “他们没有继续下毒手,恐怕是因为没有找到你藏起来的证据,想要从你口中得到证据的去向?” 也唯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得通,为何先痛下杀手,随后又放任他们救人不再刺杀。 “咱们的人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该出去打探情况也要去打探,从驿站这边得到的消息,未必就是准确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过,随行的人也不能都信,只用咱们府里的人,懂吗?”想通了这些之后,青年就吩咐了那名小厮。 第二百九十八章 河南府到底能建什么 那名小厮应了一声,立刻就奉命出去打探。 望着小厮离开的背影,这个青年才转回身,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大伯,事到如今,侄儿竟是一个人都不敢信了。” “您是咱们王家的第一聪明人,却都被重伤得不明不白的,侄儿就是一个粗懂一点武功的人,也就是略读过几年书,哪里能比得上大伯你?” “你都被骗了,侄儿就不去故作聪明了。” “既然不知谁是好人,谁是恶人,那就将他们都当成是恶人,这便成了。” 青年坐在了床榻前,对着躺在那里的人低声说着。 他方才对那小厮说,除了小厮跟他们王家带来的人,其余人他一概不信。 事实上,哪怕是包括那个小厮在内的所有王家跟着来的人,在他看来也是不值得相信的。 这一群人,哪怕大多是家生子,不是刚跟着王家几年的那种签了雇佣契约的仆从,但谁说这样的人就不会背叛主子了? 历朝历代,甚至是本朝的很多大户人家里,家生子背叛主家的例子,也不是一个两个。 虽然没那么普遍,但也绝非没有。 既是其他人家出过这样的事,他敢拍着胸脯说,王家的仆从就格外忠心,就不可能有被人收买的可能? 他还没有那么自大! 青年叹息着,继续低声说道:“不过,侄儿按照大伯你之前交代过的,若是遇到了类似的事,就不能偏听偏信任何一个人或是一群人,而是让所有能动用的人都动起来,然后将不同人不同阵营得到的结果对一对,到时候反倒能从乱中获得一点信息,或许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侄儿就正按照大伯你的交代去做……但就算真能得到证据,知道是谁害了大伯你,侄儿也没这个本事给大伯你报仇啊!” “大伯,你之前说,皇上不会对你不管不顾,是不是说明,皇上还有着后手呢?”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脚步声传来,整个河南府最好的郎中已是带着徒弟将熬好的药给端了进来。 青年先是扶着床上的人靠着坐下,然后立刻接过药,用小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给躺在床上的人喂进去。 直到喂完了这一碗药,他才将空碗递给那个小童,然后问面前的郎中:“我大伯何时能醒?已是喝了几次药,还不见好转,需不需要换个药方?” 郎中熬药之前就给床上躺着的人号脉过,其实不止是他,他是现在被留下来熬药,一般号脉的时候,好几个河南府出名的郎中一起给号脉,跟御医齐齐给贵人看病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他们给出的结论,都是那把凶器上有污秽之物,虽然及时给清理过了,消了毒,但伤在了要害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想要让人立刻苏醒过来,那不太可能。 当然了,若是非要让人立刻醒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虎狼之药,但这样的药一旦服下去,人的确能清醒一会儿,可醒来之后,对身体的影响极大,身体根基都可能被毁掉。 这样的药方,自然是立刻就被否决掉了。 他们是希望郎中救命治钦差,又不是盼望着郎中将钦差给直接治死,所以,就只能是用这种最温和的药,将人命先给吊住了。 这与宫里御医不敢给贵人用猛药是一样的道理,王大人本身官职不高,可对方现在是钦差大人,是代表着皇帝在巡查河南八府。 这就是“天使”,是代表天子出行的。 谁若是一不小心治死了钦差,那罪过可就大了。 以龙椅上那一位的一贯作风,很可能会将人给直接剥了皮。 总之,没人敢冒险。 此刻,这个郎中就苦笑着说:“请恕老朽医术不精,只能是让钦差大人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其他的,老朽就无能为力了。” 有点答非所问,但对方会这样回答,青年也并不奇怪。 他也知道,郎中是无辜的,所以,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青年也没有朝着这个郎中发火,而是对郎中说:“我是太过心急了。” 是啊,何人不着急呢? 如今河南府上下,除了最无知的底层百姓,所有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的人,都是着急的,只是大家急的方向各有不同罢了。 而此刻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以着比之前快一些的速度往河南府赶。 因着队伍里的人基本都是骑马或是乘车,并无多少是靠着双腿赶路的,所以加速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并不算太大,只是苦了那些拉车、驼人的马。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在他们之前抵达河南府的钦差王大人,被人给刺杀了呢。 虽然人还没死,但重伤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他们赶到的时候,人会不会已经没了。 包括蓝玉、常升这样的武勋在内,都意识到,这里面必然是有事的。 而随行的文臣以及派出去的锦衣卫,就更是觉得这里面不仅有事,还有大事了。 朱英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加速了的马车内部并不舒服,哪怕他已经让人将马车内部进行了又一番改造,在减震方面有着更好的效果,可乘着马车长途跋涉绝对不是一件让人觉得舒服的事。 朱英在后世坐火车的时候,时间一长,同样会难受。 但跟马车一比,他再次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有多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铺铁轨,造火车。” 朱英被微微摇晃的马车给弄得昏昏欲睡,突然,他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想到了一件事。 他之前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之前不是在应天就推行过以工代赈的事吗? 其实在河南府同样可以这么干,但他在应天城外是请灾民给他建工厂,那都是赚钱的营生,就算是给灾民顿顿干饭吃,他也是供得起的。 但在河南府这地方,想要建工厂,却需要考量颇多。 首先,资源问题,运输问题,还有原材料以及销售问题,到底要建什么工厂,这些都是问题。 朱英一直在头疼这件事,河南府到底能建什么? 而现在,他头疼的事情在梦里竟然得到了解决。 他突然想到了后世关于河南府的一个景点:不夜城。 “水利若是能发电,在河南府建立大明第一个不夜城,似乎也不是不成?” 第二百九十九章 水够深啊 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其实是可行的。 在河南府这个地方,有着五六条着名河流,只靠着这些每年都要闹腾一阵子的河流来发展水利工程,其实能发的电,量之大,也是相当可观的。 而一旦有了电,就可以进而实现很多事。 无论是工业上的发展,还是在娱乐方面的发展,都将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河南这地方,其实很有历史底蕴。 若不是天灾人祸导致了很多灾难发生,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经济环境,虽然已经比很多地方都要强了,但跟河南本身该拥有的经济地位一比,那就真没法比了。 朱英脑袋里想着这些,外面负责保护他的那些人,随着河南地界的逐渐靠近,都是越发紧张了起来。 发生了钦差遇刺事件的地方,是在更远的河南府洛阳县,但想要去河南府洛阳县,就要路过其他几个比较有名的府城地界。 朱英虽主要是冲着洛阳去的,但河南八府的水患跟赈灾情况,其实他都是要过问一下的。 这一点,之前那位钦差大人也是如此。 再说,急也没用,急也不能让人直接飞过去,起码在这个世界,这么做是办不到的。 路要一步一步走过去,朱英已是开始让自己习惯这个世界官僚体系的风气,可还是在进入河南地界后,被河南八府的各类官员的味儿给“熏”到了。 怎么说呢,能够做官做到了到朱英面前这个水平的,已经不算是小官了。 但这些地方大员,一个个的,都要更加卑微一点,对他的到来诚惶诚恐,可这里面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甚至是麻痹他,这就不好说了。 朱英注意到,其中有一部分官员,对他的敬畏要来得更真切一些,这部分官员的数量不算多,但仿佛自成一派一般,气质与其他官员也有些微妙区别。 这种微妙区别是难以言传的,待一次宴请结束后,他一面听着锦衣卫禀报着打探来的这附近的情况,一面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落在旁边的侍卫身上,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河南八府由军队选拔出来的官员现有几人?把他们的名单列出来,报与我。”朱英吩咐道。 “是。”被吩咐了的锦衣卫,立刻应声退去。 朱英手指敲击着桌面,倒是有点意外,他本以为在河南八府,由军队选出来的人,现在基本都是武职,这在文官陆续提拔上来后,之前勉强兼管着文职的人,都陆续退回到了自己更擅长的领域。 而他现在走的这条路所经之地,基本都是在建国前后都比较老实的地区。 不像是江浙等地,也不像是边境,这里既不是最穷也不是最富,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中庸跟低调。 每年的灾情又陆续都会有一点,这里还是比较有历史底蕴的地方,哪怕现在早就比其他地方给比下去了,可还是不那么缺文臣,且文臣被老朱砍了的人数也没那么多的。 在这里,还能看到军人出身的文臣,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这些人并不算是武勋,但也是武人的根基,人脉,哪怕是做文官多年了,应该对他这种与武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皇孙感官更好一点。 若他猜得不错,在他离开之前来私下拜见的人,基本可以算是投诚,算是一种态度上的表示了。 而不来的人,也基本可以判断出他们的政治倾向了。 这样的对比不会让他对一个官员产生什么恶感,但来投诚且可用的人,他对其的确会更善意一些。 这件事,朱英交给了锦衣卫跟小景子共同来处理。 就算是来人,也不可能是谁来他都要见的,第一轮的“筛选”,自然是交给他们来办。 至于不来见他,却私下去见了蓝玉跟常升的人,这一类人,则是朱英交代了,要特别注意一下的。 这类人可能也是与军队、武勋有着一些关系,甚至是武人出身,但未必就能成为他的助力,很可能还有着一些不会让他喜欢的小心思,这类人,背后还可能站着藩王或是其他势力,但深挖未必能挖出来。 对这类人就是,敌不动我不动,但若是想要做什么手脚,只要他们一动,就能顺着对方所动的,而钓到更大的鱼。 朱英总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无论是这次河南八府的水患前后的诡异之处,还是钦差王大人遇刺一事,都不仅仅是地方官员贪污了修堤坝的银子,所以才在水患发生时遮掩了此事。 这里面必然有着其余人的手笔,为的就是给应天府那边添堵。 这一点,是他跟爷爷朱元璋都心知肚明的事,甚至就连蓝玉跟常升这两个武勋,大概也是心里有数的。 但就是无人知道,背后那只手,到底是谁的手。 不弄清楚这一点,想“剁”掉这只手都找不到手的主人,没办法杜绝这类事件的第二次发生。 会是前朝余孽干的吗? 还是一直反对他爷爷的各种政策的海商? 又或者,是地方豪族? 还是……藏得更深的某一方人马? 这次的事,看着是水患问题,实际上,水可是够深了。 而朱英这次来,明着是来调查的,实际上,除了赈灾跟调查这件事之外,他还是充当着一个引蛇出洞的“诱饵”。 他原本以为老朱不会同意让他来的,但在他的坚持下,老朱还是同意了,只不过是给他安排了蓝玉跟常升一起来,还给他可以任意调遣附近驻军以及各地锦衣卫的权利。 驻军未必就能听他使唤得顺手,但各地的锦衣卫在这个时期,那都是皇帝最好用的武器之一,只要有皇上的命令,他是真的可以将这些锦衣卫调动自如,使唤自如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跟着,小景子就走进来,对朱英说道:“殿下,外面竟是来了一个秀才,大约二十余岁年纪,非说要见您!” “秀才?”朱英听到这话,就是一皱眉。 “让他进来。” 朱英都没问这个秀才是为什么要见自己,直接就这么吩咐了下去。 第三百章 屈打成招 随着朱英一声令下,不一会儿,一个青年就走了进来。 在对方进来的时候,朱英就坐在那里打量着对方。 一个看起来十分符合世人对读书人想象的年轻人,生得不算是极好,但算得上是清秀。 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外面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袍子,眼神清正,在进来后,也不胡乱打量,只是朝他看了一眼,就垂下眸,朝着他行礼。 但却并不是那种诚惶诚恐的姿态,而是一种比较不卑不亢的态度。 必须要说,这类读书人,对于上位者,尤其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的上位者来说,是个很容易引起好感的人。 但朱英却不是这样的,他看人也看外表,这一点,他也承认自己不能免俗,但是,在事关大事的时候,他却绝对不会只看外表,而是要观其言行,更要看得更久远一些,才会给一个人去下定义。 当一个人出现在一个重要时刻时,朱英就算心里泛起了一丝欣赏,第一反应也绝对是审视。 这是他在前世养成的习惯,却不是这一世养出来的习惯。 他的爷爷朱元璋,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个暴君,还是个滥杀且疑心重的暴君。 可这样的一个帝王,在登上高位后,就渐渐成了孤家寡人,竟然也难以判断出满朝文武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的好官,有多少人是烂透了的官员。 谁让任何一个能站在朝堂上的人,都有着极好的卖相呢? 尤其是文臣,一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看起来外表极好,眼神清正,气质也是一派书卷气,说起任何事情来,都是侃侃而谈,与其对视,就仿佛能被对方眼神中的诚恳所打动。 但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虚假的呢? 收回思绪,朱英对着进来的人说道:“平身。” 那个秀才这才平身。 朱英态度显得很普通,既不热络,也没有显得格外冷漠,这就让进来的这个秀才有些摸不清这位皇孙是怎么想的了。 朱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开口问这个自称叫安璐的秀才:“安秀才,你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朱英早就被封了王,平时他在应天的时候,基本不会这样自称,哪怕是面对着文武大臣,一般也不会这样自称,但在外面,尤其是这位秀才面前,他平静地摆出了一个皇孙、亲王的姿态。 对方原本平静的模样,被对方这种姿态给弄得迟疑了一下,朝着上面再次一拜,道:“小生前来见殿下,是为了告状!” 告状? “告的是何人?” “回殿下,是……”说这话的安秀才,一抬眸,却发现坐在上面的皇孙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是略挑了下眉毛,仿佛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般。 安秀才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安,但仍按照计划继续说道:“是告河南府的姜同知跟沈通判对刺杀钦差的嫌疑犯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朱英点点头,“原来是告这件事,你可知道,民告官可不是小事,你还是跑到本王的面前来告官,若是并无证据,只是红口白牙来说,本王也只能是将你给打将出去?” 安秀才见皇孙并未急切追问,这让他感到了失望。 但对方也没有立刻包庇本地的官员,而是依旧一副平静模样。 安秀才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能是继续往下说道:“回殿下,此事千真万确!您只要立刻派人去河南府洛阳县查看,就能知道,他们不仅是将那人屈打成招,而且,很快就会令其伤重而亡,为的就是让那人在殿下到来时死无对证!此人的家眷更被追杀,小生与此人家人虽并不沾亲带故,但却有一个同窗与其是远亲,曾看到有人来找小生那个同窗……结果就在昨日,小生那同窗一家竟也不见了!至今不知生死!还请殿下救救他们!” 说着,安秀才就向上再拜,言语之间透着悲凉。 朱英一听,立刻看向了左右站着的人。 “立刻去调查此事。”朱英吩咐道。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立刻应声,走了出去。 朱英对安秀才说道:“本王已令人再去调查,若真如你所说,此事,本王会管的。” 又道:“若真如你所说,你既是来了这里,也并不安全了,就留在本王这里……可还需要派人去保护你的家眷?” 安秀才忙说:“小生父母早亡,如今是孑然一身。” 朱英点点头,让人将安秀才给带下去安置。 这时候,蓝玉跟常升恰好走了进来。 朱英将方才的事与二人一说,常升摩挲着下巴,道:“这件事倒是稀奇了,钦差大人在洛阳县城遇刺,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也的确是当地的官府失职,可首当其冲的,不应该是刺客以及保护钦差大人不利的人担忧吗?当地官府追查刺客以及同党,这是应该的,但将人屈打成招?有这个必要吗?众目睽睽之下刺杀钦差大人的人,难道还能被掉包?只要不曾被掉包,那就是真的刺客,又何须屈打呢?” 就是这个道理啊! 蓝玉那双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这个年轻人名声十分糟糕,在立功封爵后更是一样糟糕,哪怕是现在也同样没多少好名声的功勋人物,直接说道:“依臣来看,无论是这安秀才,还是他要告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是如此,干脆……” 他做了个手势,那个意思是说,既是如此,那就干脆全都干掉好了! 朱英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笑意,这两位其实都不是愚蠢的人物,若真愚蠢也走不到今天,但两个武勋的性格却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常升大概是因为其兄长的遭遇,给他的感觉,就是要更沉稳一些,比年纪大、辈分大的蓝玉还要更沉稳几分,行事做派也要更低调。 蓝玉呢?年纪最大、辈分最大,可性格使然,导致在言行做派方面,哪怕努力控制着,也会偶尔露出暴戾的一面,很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这两个人同是武勋,竟还有些互补的感觉。 朱英慢慢喝了一口茶水,才慢慢说道:“不急……这场大戏,才刚开幕呢。” 第三百零一章 阴谋之事 最终,多份调查结果被放在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一份份看着,看完之后,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景子在一旁看着,只是悄然地奉上了参茶,然后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朱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沿,报告上的内容,与他之前猜测的事实相差不远,甚至比他之前猜测的还要更嚣张,也更明目张胆。 “完全就是不加掩饰啊。” “看来,背后的人,竟是将这一群官员都当做了弃子?” 一旁的小景子听着朱英的自言自语,虽然不知道那些情报上写了什么,但猜也能猜到一点,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什么人这样嚣张,又有着这样的权势,竟能将一地的官员当做弃子,来与朝廷博弈? 而这些被卷入其中的官员难道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们是觉得法不责众,上面的人不会对他们下手? 但凡是经历过空印案的人,就不敢自信地拍着胸脯,说自己绝对不会被杀? 空印案可是杀了大一批官员,不得不用军队里的人来添补这部分空缺。 但在有过不止一次的大清洗后,河南八府的官员中,竟还有人敢阳奉阴违? 甚至是搞出这种一查就能被查出来的事? 不仅是贪污了修建堤坝的银子,导致了洪水泛滥,还胆敢隐瞒了洪水一事,随后又因钦差王大人查到了河南府的粮仓空了许多,而导致钦差大人被人刺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死一大批人了。 这些人到底是图什么呢? 一步错,步步错? 可这样做,是谁给了他们勇气? 朱英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势力,能够让这部分官员畏惧如此,受制如此,不仅是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犹如提线木偶一般,现在甚至还被推到了前面,打算用这一批官员的死,来结束这件事。 是的,从朱英见到安秀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 蓝玉他们以为,朱英来到河南后,有可能会遭遇到当地部分卷入了洪水事件的官员的刺杀,毕竟刺杀钦差,这已是发生过一次了,谁知道地方官员会不会狗急跳墙,再来一个第二次? 朱英却知道,不会的。 第一次刺杀钦差王大人,这可能的确是地方官员狗急跳墙的一次行为。 但他被派来河南,就可能出乎了背后势力的意料。 那股势力不敢对他轻易动手,也知道,有蓝玉、常升以及全部锦衣卫护航的他,也不可能被刺杀成功。 若是招惹到了他,是真有可能彻查下去的。 而这,可能就违背了背后那股势力的初衷。 于是,就有了安秀才这个人的登场。 安秀才的同窗,或许是真的出事了。 包括地方官员被安秀才举报这件事,如果查下去,也必然能查到一些东西。 所有在这件事中有了问题的人,起码是可以推到明面上的人,都将被当做弃子推出来。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这些人,哪怕是河南府的知府,都可以当做弃子,来背下这些罪过。 到时候,就算是再死一批人,死的也是明面上的这些官员。 背后的势力不会伤筋动骨,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这就像是一场壮士断臂。 唯一让朱英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一处,那就是,到底是什么势力,能让这部分被卷入的官员,连死都不怕,就甘心当个弃子? 一个隐隐的答案,已是跃上了心头。 若真是那个家族…… 朱英垂眸看着面前放着的一张张情报,嗤笑一声。 就算真是那个家族又如何? 他难道还会怕不成? 一座大宅之内,夜幕降临,烛光微晃,昏暗的光线下,几个人身影被黑暗笼罩着,唯有一张张的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诡异。 “我们真要这么做吗?那些人若是到时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不会,除非他们想断送了后代子孙的前程。” “这世间,岂有千秋万代的王朝?” “所以,只要他们是聪明人,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句句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但意思却是一个意思。 皇长孙的到来,没有让他们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安。 皇长孙又如何? 或者说,一朝皇帝又如何? 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时间长一些或是短一些的世间最大的暴发户罢了。 “告诉他们,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想后代不被蒙羞,就果断一些。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或许,还到不了那一步……” 坐在主座的人,一直沉默着,直到最后,才沉声说出了这番话。 一阵风恰好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罩着玻璃罩子的油灯,竟还是摇了几摇,险些灭了。 外面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才晴了不到两日的河南的天空之上,竟然又乌云密集,眼看就要再次下雨了。 “风雨欲来啊。”不知是谁低声叹着。 “让他们加快将水泥需要的材料准备好,一旦天晴,就继续修缮堤坝。”另一边,白天已是让人趁着晴天在河南八府之内运输了水泥过去,开始派锦衣卫督办着修缮堤坝的朱英,望着阴沉下来的天空,忍不住皱起了眉。 虽然他已是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搞事,但这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甚至就算是将那些人真的绳之以法了,也不能让他此刻感到轻松。 到底是死了人,河南不少地方都遭了灾。 那些人似乎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目的,就能搞出这样的阵势来。 这是要干什么? 要让天灾人祸闹起来,逼着应天龙椅上的那一位下罪己诏?还是要将某些被当做圣人代言人的人重新抬起来,重新给予更加无上的尊荣,以此来摆脱被上天不喜降下灾祸的恶名? 原本的历史上,老朱不断被背刺,却没有发生这次的事。 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那些人行为更加激进吗? 也是,一个不怎么符合那些人要求的皇帝,已是让那些人有些不满了。 如今又冒出一个同样不符合那些人要求,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的储君第一人选,那些人的行为,自然会比原本历史线上的更加激进。 “不怪老朱玩不过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够阴的。” 第三百零二章 这世间,岂有千秋万代的王朝 最终,多份调查结果被放在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一份份看着,看完之后,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景子在一旁看着,只是悄然地奉上了参茶,然后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朱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沿,报告上的内容,与他之前猜测的事实相差不远,甚至比他之前猜测的还要更嚣张,也更明目张胆。 “完全就是不加掩饰啊。” “看来,背后的人,竟是将这一群官员都当做了弃子?” 一旁的小景子听着朱英的自言自语,虽然不知道那些情报上写了什么,但猜也能猜到一点,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什么人这样嚣张,又有着这样的权势,竟能将一地的官员当做弃子,来与朝廷博弈? 而这些被卷入其中的官员难道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们是觉得法不责众,上面的人不会对他们下手? 但凡是经历过空印案的人,就不敢自信地拍着胸脯,说自己绝对不会被杀? 空印案可是杀了大一批官员,不得不用军队里的人来添补这部分空缺。 但在有过不止一次的大清洗后,河南八府的官员中,竟还有人敢阳奉阴违? 甚至是搞出这种一查就能被查出来的事? 不仅是贪污了修建堤坝的银子,导致了洪水泛滥,还胆敢隐瞒了洪水一事,随后又因钦差王大人查到了河南府的粮仓空了许多,而导致钦差大人被人刺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死一大批人了。 这些人到底是图什么呢? 一步错,步步错? 可这样做,是谁给了他们勇气? 朱英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势力,能够让这部分官员畏惧如此,受制如此,不仅是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犹如提线木偶一般,现在甚至还被推到了前面,打算用这一批官员的死,来结束这件事。 是的,从朱英见到安秀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 蓝玉他们以为,朱英来到河南后,有可能会遭遇到当地部分卷入了洪水事件的官员的刺杀,毕竟刺杀钦差,这已是发生过一次了,谁知道地方官员会不会狗急跳墙,再来一个第二次? 朱英却知道,不会的。 第一次刺杀钦差王大人,这可能的确是地方官员狗急跳墙的一次行为。 但他被派来河南,就可能出乎了背后势力的意料。 那股势力不敢对他轻易动手,也知道,有蓝玉、常升以及全部锦衣卫护航的他,也不可能被刺杀成功。 若是招惹到了他,是真有可能彻查下去的。 而这,可能就违背了背后那股势力的初衷。 于是,就有了安秀才这个人的登场。 安秀才的同窗,或许是真的出事了。 包括地方官员被安秀才举报这件事,如果查下去,也必然能查到一些东西。 所有在这件事中有了问题的人,起码是可以推到明面上的人,都将被当做弃子推出来。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这些人,哪怕是河南府的知府,都可以当做弃子,来背下这些罪过。 到时候,就算是再死一批人,死的也是明面上的这些官员。 背后的势力不会伤筋动骨,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这就像是一场壮士断臂。 唯一让朱英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一处,那就是,到底是什么势力,能让这部分被卷入的官员,连死都不怕,就甘心当个弃子? 一个隐隐的答案,已是跃上了心头。 若真是那个家族…… 朱英垂眸看着面前放着的一张张情报,嗤笑一声。 就算真是那个家族又如何? 他难道还会怕不成? 一座大宅之内,夜幕降临,烛光微晃,昏暗的光线下,几个人身影被黑暗笼罩着,唯有一张张的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诡异。 “我们真要这么做吗?那些人若是到时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不会,除非他们想断送了后代子孙的前程。” “这世间,岂有千秋万代的王朝?” “所以,只要他们是聪明人,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句句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但意思却是一个意思。 皇长孙的到来,没有让他们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安。 皇长孙又如何? 或者说,一朝皇帝又如何? 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时间长一些或是短一些的世间最大的暴发户罢了。 “告诉他们,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想后代不被蒙羞,就果断一些。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或许,还到不了那一步……” 坐在主座的人,一直沉默着,直到最后,才沉声说出了这番话。 一阵风恰好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罩着玻璃罩子的油灯,竟还是摇了几摇,险些灭了。 外面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才晴了不到两日的河南的天空之上,竟然又乌云密集,眼看就要再次下雨了。 “风雨欲来啊。”不知是谁低声叹着。 “让他们加快将水泥需要的材料准备好,一旦天晴,就继续修缮堤坝。”另一边,白天已是让人趁着晴天在河南八府之内运输了水泥过去,开始派锦衣卫督办着修缮堤坝的朱英,望着阴沉下来的天空,忍不住皱起了眉。 虽然他已是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搞事,但这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甚至就算是将那些人真的绳之以法了,也不能让他此刻感到轻松。 到底是死了人,河南不少地方都遭了灾。 那些人似乎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目的,就能搞出这样的阵势来。 这是要干什么? 要让天灾人祸闹起来,逼着应天龙椅上的那一位下罪己诏?还是要将某些被当做圣人代言人的人重新抬起来,重新给予更加无上的尊荣,以此来摆脱被上天不喜降下灾祸的恶名? 原本的历史上,老朱不断被背刺,却没有发生这次的事。 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那些人行为更加激进吗? 也是,一个不怎么符合那些人要求的皇帝,已是让那些人有些不满了。 如今又冒出一个同样不符合那些人要求,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的储君第一人选,那些人的行为,自然会比原本历史线上的更加激进。 “不怪老朱玩不过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够阴的。” 第三百零三章 替罪羊 “你是说,河南这边的事,极有可能,跟商人有关?这、这怎么可能呢?商人怎么会……” 转过天,天再次放晴,一行人拒绝了地方官员想要陪同的要求,只是“自己人”,在附近河堤上巡视,看着被以工代赈的民工在用水泥修筑堤坝,蓝玉跟常升走在朱英的身侧,听了朱英的分析,这两个人都是一呆。 他们之前想了很多,觉得这件事除了当地官员贪污腐败的原因之外,估计还有人怂恿。 但他们是真的没想到,会有外地的商人掺和其中。 这些商人为了利益搞一些事,贿赂一下官员,这是大家都司空见惯的事,若只是这样,蓝玉跟常升是绝不会这样惊讶的。 问题就在于,这些外地商人,竟真的能左右了当地的这些官员,甚至在事情败露的时候,将这些官员推出来,准备让这些官员来赴死。 这就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啊! 这历来就只有官员让商人当替罪羊的,官与商之间或许会勾结,可有权跟有钱的,真到了生死关头,往往都是有钱的会被推出去送死。 什么时候见过真有权的,成了商人的替罪羊了? 这不是主从关系都直接颠倒了吗? 便是蓝玉跟常升,在应天跟其他地方,也会有商人来讨好,甚至他们在很多酒楼、当铺之类的商人的产业里都有一点干股,每年都能拿到一些分红。 每家给的不是太多,但因为向他们示好的商人非常多,这么多商人给的分红加在一起,那才是他们这些勋贵们平时维持生活的最大的经济来源。 其他官员其实也是这样,这种也不算是贪污、受贿,就连老朱这样对贪官十分痛恨的人,对这种商人给官员的普通孝敬,也不会太过追究。 所以蓝玉跟常升听到朱英这样说,才会格外惊讶。 朱英等他们两个惊讶感慨完了,才继续说道:“因为我所说的商人,并不是普通商人。世家豪族,你们清楚都是一些什么存在?” 世家豪族? 蓝玉跟常升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自然知道世家豪族是什么玩意儿。 别看他们两个都有爵位,在大明朝绝对是金字塔顶端的权贵了,但在那些世家豪族子弟眼中,他们依旧是泥腿子。 “但凡是世家豪族,越是名声鼎盛的,私底下就越是手段百出,还很会敛财。依附于世家豪族,或者本就是世家豪族自己的大商人,与普通商人可不同。” “普通商人想要不被人欺辱,就只能是依附于官员,靠着官员、权贵庇佑自己来经商。” “但世家豪族的大商人,他们却不仅能将生意开得很大,还不必担心这一点。因为以他们的权势、底蕴、人脉,连地方上的官员,都要反过来受制于他们。” 朱英这样说着的时候,还想到了在后世曾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商贾,在地方,可以说是能让知府都不得不低头奉承的家族。 而这样的家族,还不是世家呢,不过就是连常升都远远比不上的早就没落了的开国家族后代。 连那样的人家,都可能有着让地方知府低头的能力,何况是从很早之前就传下来的“铁打的世家”的人呢? 蓝玉跟常升脸色微变,若真如大殿下所说,那还真有可能反着来,商人左右了地方官员。 可他们却从不曾听人提过啊,若真是这样,朝堂上的那些文臣,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对此事表态过呢? 他们武勋,性格大大咧咧,也不太注意这方面的事,注意不到也很正常。 文臣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天生长着好几个心眼子,个别人是浑身都长着心眼子,这样的人,偏偏又格外张嘴闭嘴将规矩,将商人都快贬到尘埃里去了。 就连跟商人来往比较密切的皇长孙,也因此被这些文臣所诟病。 这样一群看不惯商人的文臣,为何能对这种现象视而不见? 难道那些大商人,与这些文臣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朱英见二人色变,却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目光落向了那些正在忙碌的民工身上。 他问跟过来的一个负责督办此事的锦衣卫百户:“他们一日三餐都吃的什么?” 百户恭敬回道:“回殿下,按照您的吩咐,给他们准备了稀饭跟干饭,稀饭是鸡蛋汤,而干饭则是杂粮饭,就只有一道菜,是用猪油炒过的萝卜腌菜。” 这样的伙食,无论是朱英还是蓝玉等人,自然都不会觉得有多么好。 但是,这份伙食是给灾民吃的,哪怕不给灾民工钱,只是给他们一日三餐吃,这样的一日三餐都绝对算是丰盛了。 很多灾民不受灾的时候,都未必能吃得上这样好的饭食。 别的不说,猪油,那就不是谁都敢日日来吃的。 但朱英听了,却微微皱了下眉,跟着交代道:“饭菜就先这样,不过,每日可允许他们再带一份饭菜回去,另外,等工程结束后,给他们每日发一份工钱,按照一人一日五个铜板给他们算。” 啊? 竟然还要给这些人工钱吗? 这名百户有些不解,他是当初就跟着皇长孙做事的人。 当初跑到了应天府外面的灾民,同样是以工代赈被招揽,但却没有给银子,就只是多管了一顿饭,可以让他们带回去给家人吃。 加上招揽的人很多,男女老幼都要,所以基本上人人都能吃饱饭,军队还会帮着给他们修一些草屋棚子,这就足以让那些人暂时定居下来了。 但这里的灾民,不仅能多得一份饭,还能每人每日再得五文钱,这又是为什么? 朱英没解释,只是交代:“这笔工钱,由我个人来出,此事不必外传,你们知道就成。” “……是。”听到皇长孙这样说,百户只能是应下了。 无论是这名百户,还是一旁的蓝玉、常升,都认为,这是皇长孙看到了河南的情况,有些心软了,所以才想要自掏腰包做好事。 唯有朱英心里清楚,他是知道,在原本历史线上未曾出现过的洪灾,是因他“复活”而出现的。 掏一笔银子,只是为了让他自己能心里舒服一些。 第三百零四章 修筑堤坝,水泥再立大功 “水泥这东西,你们可曾听说过?”在一些地方,不断有人问着同伴这个问题。 而他们的同伴,基本上给出的回答都是:没听过。 但也有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听过,但也只是听过,不知此物到底是何模样,有何用处。” 反倒是问了他问题的那个人,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来,道:“我倒是知道有何用处。” “哦?有何用处?” 那人道:“这东西用的时候,如黄泥一般软,但抹在墙壁上,却很快就会便干,干了之后,比石头都要坚硬!凡是用了这水泥的地方,都像是在外面抹了一层石头,你们说,这东西是不是有用?” “若真如你所说,此物是真的有用!但我却不信这世间竟有这般奇特之物,若真是如此,以后岂不是这石头都没用了?只需要用水泥,就能盖起房子来?”有人质疑道。 那人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此物虽能巩固墙壁,巩固房屋建筑,却也只能起到一个巩固的作用,并不能只用水泥便建起房屋来。所以啊,这石头,依旧是有用的!” 但其他人却觉得,这东西越听就越鸡肋了。 像是能起到相同作用的东西,从古至今就有啊! 虽然花费大一些,但他们又不是用不起。 真用不起的,是那些穷苦的百姓。 但那些百姓是不是用不起,又与他们何干? 能在这里聚集,讨论这个问题的人,无不是不怎么缺银子的主儿。 原本还挺有兴趣的人,一听水泥是干这些事的,顿时就失去了兴趣,转而讨论起了别的。 他们喜欢讨论的话题,主要还是围绕着皇长孙这个人来说。 无论是皇长孙吃饭方面的喜好,穿戴方面的喜好,甚至是对女人的喜好,都被人认认真真地讨论着。 有人甚至还意有所指道:“我倒是听说,这位皇长孙殿下很是奇怪,回归至今,身边竟是一个女人都没有。你们说,但凡是到了他那个身份地位上的人,有几个是没女人的?” “怎么,你是觉得,皇长孙他好那个?”他旁边的人暧昧一笑,低声说道。 这里的“那个”,自然就是指的男风了。 结果,对方却迟疑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若皇长孙不好女色好男色,咱们也能投其所好,可问题是,他身边也没有什么貌好的男子,所有跟他有所往来的,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勋,或是一些大商人。你们说,皇长孙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 这话一出,就将其他人给逗乐了。 哪怕这个人说另一个皇孙朱允炆是读书读傻了,他们都不会感到好笑。毕竟朱允炆的身上,有着一半文臣家族的血脉,朱允炆的母亲出身文臣的家庭,并不是武勋出身。 可偏偏这个人是在说那位回归之后,就只亲近商人,对文臣并不热情的皇长孙! 这怎么可能嘛。 “你还不如说皇长孙是经商经傻了呢!”有人打趣道。 这些人,真是越说越过了。 最开始提出了水泥这件事的人,见其他人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只知道讨论这些事,顿感失望,觉得自己竟与这样一群人关系不错,实在是在浪费时间。 他找了个借口,就在中途离开了这场聚会。 一上了马车,就对人说道:“去堤坝。” “公子,这天马上就要上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指,不远处有大片的乌云侵了上来,看着就要变天了。 这个青年公子冷声说道:“无需管此事,去堤坝。” “……是。”听到公子的再次命令,车夫不敢再违抗命令,只能是带着他家公子,朝着堤坝而去。 既然公子只提了去堤坝,却没说去哪里的堤坝,车夫自然是驱车去最近的那段堤坝了。 首先,是能从小路上去,有人可以通行之处的。 其次,还不能是太危险的,至少,是在此之前没出过什么危险的地方。 可就算是这样,当他们到了的时候,天空之中已是乌云密布,大片大片的乌云聚拢过来,仿佛将天都压得塌了下来。 那种阴沉厚重令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让下车了的青年公子也感到了一点后悔。 但来都来了,他总是要去看一眼,才能放心回去。 逆着风,他走上了堤坝,他在参加聚会之前,就听闻这里是昨天修筑好了的,就是用了水泥,将堤坝里外都巩固了一遍。 他本以为,上来时或许能看到守护在这里的人。 才过去一天时间,换做平时修筑堤坝,都是要连守几日,全都干了,确定牢固了才会离开。 结果他现在过来,却没看到一个人。 “看来,皇长孙对堤坝的修筑十分有信心啊。”青年公子自言自语道。 这等事,从来都是看上面人的意思。 若是上面的人想要好好修筑,而负责的人又是心腹、嫡系,那出岔子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相反,那就会大大增加。 青年公子没敢往前面再走,此刻大滴大滴的黄豆粒大的雨水已是砸了下来。 而远处的河流亦是随风翻起了浪花,看起来很是汹涌。 那种浪花太大,随时都能将人给卷下去的错觉,让人光是站在堤坝上往前看,都会脑袋晕眩,生出一种自己太过渺小的感觉。 青年公子往后退了退,然后终于借着还没有彻底昏暗下来的光线,找到了一处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地方,蹲下来,用手摸了摸。 冰凉,坚硬。 这是入手的触感,与石头不同,这东西……难道就是干了之后的水泥? 青年公子几乎快要整个人趴在那里了,越来越暗的光线,让他不得不趴下来,才能看清水泥的具体模样。 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用在水泥上,竟也是相当有道理。 “原来这就是水泥!” 再抬头看去,雨势已是大了。 都不必去看堤坝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只看露在外面的这些被涂抹过水泥的地方,雨水浇在上面,就犹如浇在了石头表面上,水泥竟是丝毫都没有破损。 “水泥,这就是水泥!” “它竟干得这样快?” “干了之后,竟是不怕雨水淋浇?” 第三百零五章 儒生还是技术宅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震惊了。 更不必说,它的造价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更低一些。 青年公子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他之前曾经粗略计算过,若是将这一大段堤坝从里到外修筑一遍,到底会花费多少银子。 以上的花费,是以过去的材料需求来算的,都是尽量紧巴巴的计算方法,那也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而以他听到的消息,皇长孙不仅是要让修筑了这一段的堤坝,还让人将河南八府的堤坝,都重新检查,不合格的,全部都用水泥修筑一遍。 这种大气,可是需要银子来填补的! 除非……水泥的成本,远远低于人们的猜测。 若真是他猜测的那样,水泥成本很低,那么,在这次水患事件结束后,水泥会比消毒液更受追捧! 毕竟,不习惯用消毒液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是大多数。 可不盖房子的人,又有几个? 但凡是要盖房子的人,放着这种又好用又极可能价格低廉的材料不用,会再去选择昂贵的材料吗? 而这种水泥如果成本够低,原本只能勉强盖房子的人,大概就不会犹豫了? 原本盖不起房子的人,再攒一些银子,未必就盖不起来。 整个大明的“住”,都会因为此物的出现而有所改变。 而这些,也只是因为皇长孙拿出了水泥这个东西而已。 在那位皇长孙手里,还捏着多少别的方子? 若还捏着别的同水准的方子,以后的大明,会被皇长孙影响的领域,又会有多少? 这难道不值得人们认真去想,认真去讨论吗? 可惜,他的那些同窗们,除了谈论儒家的询问,谈论如何写诗做文章,就是喜欢讨论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不熟悉的人之间,还会彼此撑着一个比较体面的形象,一旦有了一些彼此能掌握住的小把柄,那在私底下,就会稍稍放纵一些。 一起去与青楼佳人一起吟诗作画啊,或是参加一些有着比较有名的歌姬在场的文会啊。 这样的日子经历多了,青年公子就越发烦闷。 他其实对吟诗作画一点兴趣都没有,对做文章也是毫无兴趣,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府邸里,做一些在那些人看来是自甘堕落的事。 在雨中,看着水泥的威力,青年公子似是心绪满腹。 恰在此时,有人出现,喝问道:“谁在那里!” “哦?抓住了一个冒雨跑去堤坝看水泥的人?”朱英听到这样的禀报后,有点意外。 不是意外有人去偷看水泥,而是意外为何这样稀松平常的事,竟然会被报到他这里。 自从他让人招民工来修筑堤坝,用了水泥这东西,想要打探水泥情况的人,就一波接着一波。 朱英本也不觉得水泥的存在跟威力会被遮掩住,他本人以及他身边人搞出来的动静,无论内容是什么,都注定了会被许多人所关注。 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所以,陆续有人去偷偷查看堤坝情况,这也在朱英的意料之中。 只要不是搞破坏,看就看呗,没什么不能看的。 而现在,负责暗中查看堤坝那边情况的锦衣卫,竟然过来向他专门汇报了此事,朱英立刻就意识到,这次的事,或是说,这次的人,兴许有些不同之处。 “此人是打算去破坏堤坝的?”朱英问道。 若真是这样胆大包天,的确值得一个专门的禀报。 锦衣卫的回答却让朱英很意外,那个被锦衣卫抓住了的鬼鬼祟祟的人,是个儒生,但却不是一个标准的儒生,锦衣卫通过仔细调查发现,此人暗中竟然喜欢摆弄一些小玩意儿。 之所以被锦衣卫给带了回来,也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出现在了堤坝上,而是因为在检查这个人的身上时,发现对方竟然偷偷藏了手指大小的一块水泥碎屑,打算带回去。 这不是第一次被查到有人这么干,之前查到的人都被秘密抓起来审问了。 所以此人也没有例外,同样被带了回去。 结果就是去这个人家里调查的人,发现了此人的特殊之处。 “殿下,卑职是怀疑,此人就是您一直让卑职们秘密寻找的技术……宅,所以就将他给单独关了起来,还将他写了一些奇怪文字的册子给带了回来。” 说着,就将一本三厘米厚的靛蓝色封页的册子,递到了朱英的手里。 朱英随手翻开看了一眼,目光就是一顿,随后神情凝重了一些,看册子上的内容,也仔细了一些。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又翻了几页之后,朱英惊讶道。 “这个儒生叫什么名字?”朱英问道。 “那儒生姓赵,名鹏举,乃是乐清人。” “乐清人?那怎么跑到河南来了?”朱英随口问道。 浙江温州人啊,这可是个比较出商人的地方。 不过,乐清人,姓赵…… 朱英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可是明末的热武器专家啊。 不过现在还是明初呢,无论这个同样是乐清人的赵鹏举,是不是他想到的这个人的先祖,他都没办法去判断这件事。 因为那位明末的牛人,追溯先祖的时候,似乎只提到了对方的祖父,是个文臣? 再往上,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一般来说,能够出文臣的家庭,再往上也应该是书香门第。 这个赵鹏举与他想到的那个人有点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正因为想到了那位牛人,朱英甚至有兴趣想见一见这个赵鹏举。 反正这个人也已经被锦衣卫给带了回来,朱英自认为还是有点阅人的眼力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有才之人。 这本册子上的内容,又是不是对方想出来的。 “将人带过来,我来亲自问他一些事。”朱英吩咐道。 “是。”那名锦衣卫闻听此言,立刻就奉命去提人。 因着是暂住在了此地的知府衙门里,自然有关押犯人的地方。 被锦衣卫提出来时,赵鹏举整个人都是有点畏缩的。 他也不知道这几个看起来格外凶悍的人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天空之中还在下着雨,他被人推搡着往后走,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开口问道:“军爷,军爷,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是冤枉的啊,我还是个童生,你们不能就这么杀了我!” 第三百零六章 图谋不轨 他这么说着,却没敢去挣扎。 不是他不敢挣扎或是不想挣扎,是因为被带回来的途中他已经这么干过了,得到的教训就是被对方踢了两脚。 那两脚估计是将他的大腿给踢得青肿了,现在走起来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若是他再挣扎,说不得下次人家就要来狠的了。 赵鹏举可见识过衙差们真下狠手时的样子,这几个人可是比寻常衙差更恐怖的存在。 在发现他被带回了知府衙门后,他就猜到了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是谁了。 而能够带着他回到这里的人,也必然是跟随对方的亲信,除了传说中的锦衣卫,还能有谁? 锦衣卫那可是连应天府的百姓都害怕的存在,而远离天子脚下的人,对锦衣卫的恐怖更是有了夸大的猜想。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身边跟着的人是谁后,赵鹏举就已是不敢再动了。 此刻,他是觉得自己怕不是要被秘密处决了,才再次开了口。 见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几个锦衣卫都朝他投来了无语的一瞥。 为首的锦衣卫呵斥道:“闭嘴!再吵,就如了你的愿,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赵鹏举:“……” 不是,这怎么就如他的愿了? 可在几个凶巴巴的锦衣卫中间,这位清瘦的读书人,老实得像是一只鹌鹑。 等到这只鹌鹑被带到了花厅里,从阴冷黑暗中一下子步入到了明亮且温暖的空间里,这种仿佛一下子从死亡边缘回归到了现世的感觉,让赵鹏举险些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不过,眼泪在看清了面前坐着一个矜贵的青年时,直接就被他给憋了回去。 赵鹏举出身不错,父亲乃是举人出身,祖父曾经考取过前朝的秀才,后来因为战乱,带着家人避乱,不曾再往上考。 但再往上,他们家也是有着几代的传承,可以说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家庭。 富裕程度,也是到了可以供家中所有适龄孩子读书,却不必担心花销的程度。 这种富裕程度,已是可以算当地乡绅了。 赵鹏举自是见过一些出身不错的贵公子,那些贵公子们一个个穿着华丽,前簇后拥的,一个个都是很矜贵的样子。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现在坐在他面前这把椅子上的青年,穿着一件素色的袍子,但给他的感觉,却远远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更矜贵。 若一定要说是哪里让他有了这种感觉,大概……是对方的气质? 那种气质,实在是太特殊了,只要是见过了,就不可能忘记。 他很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再想想此人的年龄,以及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是谁,赵鹏举就已是对此人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他噗通一声跪倒,对着上面行礼道:“草民赵鹏举,见过大殿下。” “你这不是很机灵吗?”朱英放下手里把玩着的杯盏,看向了面前的人。 “听说你之所以被我的人给扣下了,是因为你冒着雨,跑到了堤坝上,趴在那里去观察水泥,还在临走前打算带走一小块水泥?有这回事?” 赵鹏举额头冒汗,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你告诉我,你想要将那块水泥带走,是想做什么?破解水泥的配方?” “不,不不不……”一下子就被皇长孙说中了想法,赵鹏举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只能试图解释。 “草民、草民的确是想这么干,可是、可是草民只是好奇,只是好奇,并无恶意啊!还请大殿下明察!” 赵鹏举说完,就跪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他充其量就是个小小童生,连秀才都不是,人家可是大明皇室的嫡出皇长孙,是极有可能被册立为太孙的贵人! 若是被对方认为是图谋不轨,他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可让他撒谎,说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他发现自己也做不到。 朱英无奈地朝着送赵鹏举过来的锦衣卫百户看一眼,这名百户也很无奈,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胆小了? 殿下也只是这么一问,又不曾厉喝,看着也挺和气的,这有什么可害怕的,竟被吓成了这样? 这名百户显然是跟在皇长孙身边,对皇长孙宽厚的性格也有所了解,知道只要不是犯了大错的人,皇长孙就不会对其赶尽杀绝。 但外人哪里知道皇长孙这副温和模样之下,是不是突然翻脸的狠戾啊? 在文人圈子里,皇长孙的名声也不是那么好的,什么亲小人远君子,什么爱财如命,什么亲近武人为人狠厉,总之,这些形容都被安在了皇长孙的身上。 赵鹏举虽然不算是一般的文人,在文人圈子里一直披着一个儒生的外皮,骨子里却有着技术宅的爱好,但他到底还是受了这个圈子的舆论影响。 皇长孙冲他不笑还好,这微微一笑,更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了。 “好了,我又没说要你的命,不必这样害怕。来人,给这位赵童生搬一把椅子来。”朱英无奈地说道。 立刻就有人按照朱英的吩咐去做,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赵鹏举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才刚刚坐下,就看到皇长孙的手里拿着一册让他觉得有点眼熟的东西,并且正在慢慢翻看着。 “听闻你对纺织机的构造也有些好奇,之前还采买来了几架纺织机,将它们都给拆了?那之后又组装上了吗?可有什么改进?” 赵鹏举惊讶地抬头看去:“殿下您……您居然知道这件事?” 随后就看到对方挥了挥手里拿着的东西:“你在这里有记录。” 赵鹏举终于意识到,那样东西并不是看着眼熟了,而是真的熟悉啊! 这不是他随手写的一些笔记吗? 怎么落到皇长孙手里了? 锦衣卫搜他的住处了? 意识到这一点,赵鹏举后背都被冷汗给浸湿了,不禁想着,幸亏他平时并不喜欢八卦,也不喜欢与人讨论皇室的事。 若是与人讨论这些事,以锦衣卫的神通广大,必然也早就查到了?那样,他就未必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了! 至于皇长孙居然看了他的笔记,这种涉及到隐私的事,在这个时代,那根本就不叫事! 甚至于,皇长孙居然能仔仔细细看他写的东西,竟让赵鹏举在惊恐之余,生出了一丝骄傲来。 第三百零七章 蒸汽纺织机 “这册子,殿下您看了?”赵鹏举迟疑着问道。 朱英嗯了一声:“看了。” “那您……”赵鹏举面露犹豫之色,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这人,看私底下的做派不像是个儒生,怎么这扭捏的样子倒是有些像了? 朱英发现自己与锦衣卫、武勋相处久了,耐心方面的确是欠佳了一些。 他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妥?” “不不不!”赵鹏举将自己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怎么敢说不妥! 不,应该说,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妥! 听着赵鹏举结结巴巴解释,说并不是觉得不妥,恰恰相反,是感到荣幸…… 朱英再次认识到,这个时代,身份之差,真如同云泥之差一般明显。 也难怪争雄争霸的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亡格外残酷,胜利一方所能得到的,是后世的人很难去想象的。 哪怕他早就知道,在这个时代,皇权至高无上。 但每遇到一件事,那些事情都会在告诉他,皇权还能更至高无上。 就像是现在,他只需要坐在这里,表露出一个态度来,甚至都不用表露出态度来,赵鹏举就能脑补出无数理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渡上一层金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草民的意思是说,草民……草民做的这些,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恐污了殿下的眼睛!”终于,赵鹏举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这一口郁气憋在胸口那里,实在是令他难受。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这种奇巧淫技感兴趣的贵人,表面披着一层程朱理学儒生外衣的赵鹏举,是真的想要流泪了。 但他依旧不敢去直白地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只敢绕着弯子,来试探对方对奇巧淫技的态度。 他说完之后,就低垂下了头。 却听到皇长孙说道:“这可不是你的心里话。” 赵鹏举想象了无数种对方会有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犀利地直指了他的内心! 他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坐在那里的年轻人。 对方与他年龄相仿,但赵鹏举绝不会将自己与这位皇长孙相提并论! 从身份地位上,他们两个就是云泥之差。 赵鹏举意识到自己怕是冒犯了对方,对着对方那冷冷的表情,焦急解释道:“回殿下,非是草民哄骗殿下,这……这的确不是草民的心里话,可草民却是真的有此担忧!况且,这等奇巧淫技,在其他人看来,的确是辱没了学问,难登大雅之堂,甚至多看一眼都是堕落,草民……草民……” 朱英看着这个疑似明末某位发明家的先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一抬手,示意对方安静下来。 然后,他才慢慢说道:“在本王面前,你不必做这等姿态。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无需与其他儒生一般,只知说些圣人之言,效仿圣人之行。你们表面做这些,也不过就是绣花枕头,表面光罢了。内里是何等模样,你自己也是清楚?与其花时间雕琢这花架子,倒不如做一些实事。况且,这格物的学问,怎么就是难登大雅之堂了?远的不说,只说先秦之时,诸子百家里,不就有墨家吗?那可也是一大家呢!” 赵鹏举被皇长孙最后一句话给噎住了:远的不说?先秦诸子百家之时,竟也不算远吗?那什么才算是远呢? 如果朱英知道赵鹏举在腹诽什么,大概就会告诉他,真正的遥远,不是时间与距离的遥远,而是思想上差距太遥远了。 跟这个时代相比,他所处的后世,明显与诸子百家时期更相近! 这种被程朱理学所垄断了的时期,才是距离他的世界太过遥远了。 不过,这话就无需与一个儒生说了。 哪怕这个儒生只是披着程朱理学的外皮,但到底也是个儒生,他说的话太惊世骇俗,别再把人家给吓跑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很有可能成为国宝级发明家的技术宅啊! 是的,国宝级发明家! 朱英现在的心情,可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 他在陆续翻看了赵鹏举的手册后,发现赵鹏举的很多想法是真的超越了这个时代,若不是受到环境限制,这位儒生怕是真有可能成为一个享誉国际的发明家。 他越发觉得,明末那个着名发明家,就是这个赵鹏举的后代子孙了。 不过,对方的疑似后代虽然强,朱英却没办法活到那个时候等到那位牛人。 但自己培养一个甚至是一批牛人,这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朱英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尤其是,他发现这个赵鹏举在纺织机的更新研究方面,已是有了一个突破了。 明朝的纺织业已经十分发达了,甚至在明朝的官工业中,纺织业也是一个重要的部门。 在现如今的应天,就设有“织染局”,拥有纺织机械三百多张,每年能生产各色绢布五千多匹。 不过,这些都是主要靠着人力在堆产量。 明初的纺织业工具,基本上还是沿用了元朝时期的旧工具技术。 例如去除棉籽所用的搅车,弹松棉花所用的弹弓,以及整理棉条所用的卷筵等。 纺织棉纱所用的纺车,纺织棉布的织机,这些都是沿用着前朝的旧工具。 小型的织布机,在松江一带使用得十分广泛。 而在这个赵鹏举的构思中,纺织机为何非要用人力来一点一点做呢?有什么,是可以减少人力,而让纺织机自己运转的呢? 蒸汽纺织机的构思,在这本小册子里的确被提到了。 这可是一个对纺织业来说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发明啊! 若是在明初就出现了蒸汽纺织机,对这个世界,都将会推动出一个极大的变化。 在原本历史线上,外国人最先发明了蒸汽纺织机,然后纺出来的布又多又便宜,倾销到了那时候还是清朝的这个地区,导致了清朝的纺织业受到了重创。 若是这个发明是大明人先搞出来的,这个好处,自然就不会落到外国人手里了。 但问题也就来了。 搞出了蒸汽纺织机,对明初本土的纺织业,必然也会进行一个重创。 朱英这样想着,目光就再次落在了赵鹏举的身上。 第三百零八章 不愧是牛人的祖先 赵鹏举不知道皇长孙为何突然用这样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看了一眼,就忙低下了头,忍不住回忆自己方才所说的那番话,是不是很不妥当? 但皇长孙方才还安抚了他,甚至是反驳了他对私底下所作之事的自贱,这不是正说明皇长孙并未生气吗? 那现在为何又这样看他呢? 赵鹏举自是心理不清楚,也不知道这位皇长孙的神情变化代表了什么。 旁边一直无声侍奉着朱英的小景子,却将主子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再看向这个被勒令站起来的儒生时,已是带上了一丝羡慕。 对方是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当大殿下这样看一个人时,就说明这个人是有才有用,让大殿下即将重用的人啊! 他也想成为这样一个能给大殿下做很多事的有用之人。 “你说说,你都读过什么。先说说,你在私塾里读了什么。”没想到,沉默了一下后,朱英会问赵鹏举这个问题。 赵鹏举老老实实回答了,中规中矩,无非就是大多数普通儒生会读的书。 “那你是如何想到,要做这些的呢?”朱英这才再次扬了扬手里的册子,问道。 赵鹏举老实回道:“回殿下,因着草民祖籍在乐清,并不是本地人,是跟着父亲探亲才来到此地的,后来父亲在此地买房置地,安家了下来,草民也就在这里开始读书。过去跟着父亲在其他地方走时,曾读到了一些书……不过那些书也只是一些游记,草民其实就是天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又看到有人曾出海去过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有些东西与咱们这里的不同,就想着,是不是能将咱们这里的东西,也改造一番,吸取那些外面小国的特色,将两方的有点糅合在一起……” 他越说越是顺溜,一改之前的拘谨,变得侃侃而谈起来。 这些话,赵鹏举过去也是很少与旁人说的,因为所有他认识的人,都无法理解他做的事。 要不是他家境殷实,他父母对他的管束也比较松,不是那么严格,他也没办法私下拆一些东西,搞一些发明。 但在外面,他还是要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儒生,不能给父辈丢脸。 难得有贵人对这方面有兴趣,不觉得他是玩物丧志,赵鹏举将自己的很多想法都说了出来。 一旁的小景子听着,又悄悄看主子,发现主子听得很认真,小景子顿时就对这个儒生有了一丝佩服。 能够让主子这样感兴趣,看来这个儒生所说的话,都不是在说大话,而是真的言之有物啊。 朱英没有打断对方,直到赵鹏举说得口干舌燥,朱英才对一旁的小景子说:“让人备一桌酒席,一会儿我要与这位赵童生一起用膳。” 又对赵鹏举说:“你先落座,先喝些水。” 小景子立刻就出去令人准备去了,待回来时,又给赵鹏举上了茶。 赵鹏举何曾想过自己能在贵人面前有这样的待遇啊? 他激动得脸都通红,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吃饭,一会儿吃完了饭,再慢慢说。”朱英十分和气地说道。 之后,就果然上了一桌酒菜,二人就这么吃了一番。 赵鹏举喝了两杯酒后,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突然听到贵人说道:“若让你为本王做事,以后专攻你口中的奇巧淫技,你可愿意?” 啊? 幸亏此刻赵鹏举口中没东西,不然,就必是要被噎到了。 他已是感觉到,自己的确是被这位皇长孙看重了。 但这惊喜,依旧是来得太突然,在他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依旧是心跳加速。 他忙慌乱站起来,急急说道:“回殿下,草民愿意!” “坐下,坐下。”朱英示意他坐下。 “你如今还只是一个童生,以后便是再往上考,也是先考秀才,然后再考举人,若是学问足够扎实,运气也足够好,才能继续往上考,考个进士。便是考取了进士,想要做官,也是要一步步来,甚至可能十年之内都只能做一个小小县令。” “但你若是在本王这里做事,只要是能研究出本王要的东西,本王不能许你功名,但以后可许你一个爵位,如何?” 如何?当然是干啊! 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条件,若是不答应,那岂不是脑袋进水了? 赵鹏举脸上的肌肉都在跳,立刻应道:“草民愿为殿下效死!” “哈哈,哪里就需要效死了?你只需要先将蒸汽纺织机给搞出来,等回应天的时候,本王就带着你回去。”朱英直接承诺道。 蒸汽纺织机? 原来他对纺织机拆卸研究后搞出来的那些实验,会研究出这样一个名字的东西? 赵鹏举不知道什么是蒸汽,但他就是一下子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总之,就是把他的构思想象给直接搞出来呗? 过去无人支持他,他都能搞出一点小动静来。 如今连皇长孙都这么支持他,他当然没问题了! 赵鹏举就差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没问题了。 朱英又勉励了他一番,让对方回去之后,秘密研究,还直接让一个锦衣卫跟着对方回去,专门负责保护对方。 赵鹏举不愧是个搞技术的,丝毫不觉得皇长孙这个举动背后是不是还有着威慑的意思,立刻受宠若惊地带着人回去了。 几日后,就在朱英已经打算启程前往河南府,准备去参加公审时,锦衣卫那边就已是将赵鹏举的研究初步有了成果的消息,递到了朱英面前。 饶是朱英对赵鹏举挺有信心的,听到对方这么快就搞出了成果,依旧是感到惊讶:“这小子,这么牛?不愧是牛人的祖先!” 一旁的小景子:“……”虽然听不懂主子在说什么,但主子既然这么说,这个赵鹏举以后怕是前途光明,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朱英甚至直接先去了赵鹏举家,要先看一眼蒸汽纺织机,再离开这里去河南府。 结果才坐着马车来到赵家大门口,就看到有一圈人围在赵府门前,还有人在骂骂咧咧。 “这是怎么回事?”朱英本来还挺高兴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第三百零九章 这台机器自己动了 旁边跟着的骑士立刻喝道:“让开!” 看到有人脸色不善地走过来,一副要进去的架势,围在门口的人都是一愣,随之一哄而散。 直到围着的人都不见了,那扇紧闭着的门才随之打开,有人从门缝里向外张望了一眼,在看到了来的人是个看起来神情不善的壮汉后,顿时被唬了一跳。 马上就要关紧了的门,被这名锦衣卫给直接抓住了,随着锦衣卫的用力,门被轻易扯开,里面的人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们太嚣张了!再这样,我们就去官府告你们!” 这都是说的什么玩意儿? 锦衣卫解释道:“我家主子姓朱,是来探望赵鹏举赵公子的,速速进去通禀!” “你家主子?”对方听到这话,就是一愣。 显然,面前这个看起来来者不善的人,似乎并不是来找麻烦的,起码不像之前围着门口不走的那群人那么可恶。 这个仆从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以及马车旁的几个骑士看了一眼,意识到这次来的人,可能是位贵人,忙跑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时候,朱英已是走下了马车,对方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锦衣卫保护着的皇长孙,就要开口喊人,朱英就是一抬手,制止了对方。 朱英随后就迈步上了台阶,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赵鹏举那张本来还算是清秀的脸,此刻竟是红肿了起来,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打人不打脸,在这个时代更是至理名言? 是谁这样不讲究,竟是直接对着人脸下手了? 赵鹏举沉默了下,回道:“回殿下,是小人的长辈……” “你爹娘?” “不是,小人的爹娘现在不在河南,因着族中老人生病,他们几个月前就启程回了祖籍之地,是、是小人的一个族叔……” “为何动手?” “他们听闻小人那日进了您的住处,被您召见,想要让我帮忙引荐,小人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便是有,又哪里能答应这样的事?”他苦笑一声,“所以就得罪了族叔一家人,还得罪了一些附和族叔的族老……其实在数个月前,他们就听说了小人拆卸纺织机搞出了一些门道的事,就有商人通过他们想要将小人改造过的纺织机买了去。因小人并不缺银子,还想继续研究,就拒绝了此事。许是两次拒绝让他们觉得小人实在是不通情理,不亲宗族,才会这样愤怒……” 明明这些人能离开故里,跑到这边安家落户,都是他父辈的功劳,结果却仿佛一切都是应该的,这让赵鹏举忍不住心生怨怼。 但这样的事说给外人听,总归是不好的,所以赵鹏举很快就岔开了话题,问朱英:“不知大殿下前来,小人迎接迟了。您来,可是为了看一看那纺织机?” 朱英点点头,心里却还在想着赵鹏举所说的话。 宗族…… 尤其是南边的宗族,对于朝廷来说,是属于利弊皆有的存在。 不可能一点利都没有,只要是受到了约束且风气好的宗族,未必就不能起到一个约束作用,甚至在很多时候,有族人在,也能很大程度地令人乖顺,不至于做出一些太过无理智的行为。 但以上的情况,都是在宗族本身风气不错的情况下才有的。 一旦宗族本身的统治权,大于朝廷,族人只听宗族的,对朝廷的顺从度不够,那么,宗族的存在,就反过来成为了极大的隐患。 朱英已经习惯于用这个时代上位者的思维去想这件事了,在现今的阶段,打击不服从朝廷的宗族,也是一个必须要做却很艰巨的长期任务。 不过,用强硬的手段,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蒸汽纺织机的出现,以及越来越多新式机械的出现,会推动大明的经济发展,而这种发展,势必会引起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 在这种势力洗牌的时候,当权者就大有可为。 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些念头,朱英面上不变,神情看起来已是严肃起来。 赵鹏举一边带着皇长孙往他的院落去,一边悄悄打量皇长孙的神情,皇长孙此刻的样子,让他心里越发感到不安了。 总觉得他方才在义愤之下对皇长孙说出来的那番话,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但让他再收回方才的话,一是说话这种事本就是覆水难收,二是他早就过了方才“勇气充沛”的时刻,现在反倒是不敢随便开口了。 就在他越发忐忑不安的时候,目的地已是到了。 赵鹏举用于研究格物的地方,就在他自己的院子里。 因着他家还算有钱,所以他的院落也不小,正房、两侧的厢房等,加起来一共二十几间房子,院落中除了回廊跟假山,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子。 而赵鹏举的“工作间”,就在正房的旁边,就挨着书房,从书房再往里的那个房间,就是他的工作间。 除了从书房进入,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入他的工作间。 由此可以看出,相比于读圣贤书,赵鹏举更在意的东西是什么了。 赵鹏举引着人进入了他的工作间,那台已经做好了的蒸汽纺织机占据了这个地方的大半个空间,虽然这个房间极大,足足有三个书房那么大,但因着蒸汽机十分庞大,就戳在中间,给了进来的人一个很有力量感的冲击力。 朱英见多识广,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件事,成了! 八九不离十! “启动它!”走到这巨大的纺织机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朱英冷静命令道。 这蒸汽机之所以能运转,也与这个房间外面连着其他设施有关。 随着朱英的一声命令,赵鹏举走到墙壁上,用力往下拉下了一个东西。 随后,又在那台机器旁扭动了几个地方。 这一下之后,整个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呜”的一声。 这一声出现得比较突然,连一向冷静的锦衣卫们,都被唬了一跳。 唯有赵鹏举自己,以及皇长孙殿下,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架庞大的机器。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这台机器在无人再去碰的情况下,自己动了? 第三百一十章 另有来历 “这可真是……神迹!”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后,轻声感慨了这么一句。 但至少,在这个时代的很多人看来,这种只是事先按动了几个地方,随后就能自己慢慢动起来,还速度越来越快,丝毫都不见停下来的机器,简直就是神迹一样! 这种程度的奇淫巧技是绝对能够被很多人惊呼,并且当做是非人力量导致的,而不会认为这是人力所能达成的事。 毕竟,他们看不到什么动力的存在,也感受不到风与河流的力量,只能看到机器自己在动! 因为朱英站在这里,所以内心激动的人们不好就这么冲过去仔细观看这奇迹的一幕。 但随着朱英踱步走过去,周围的人都像是得到了一种允许一般,也都陆续走了上去。 “这是织的麻布?”看着一点一点吐出来的成品布,朱英都不用上手去摸,用眼睛一瞄,就已是判断出了这是什么材质的。 赵鹏举有点腼腆地回道:“是的,这是织的麻布。” 朱英没问他为何是先改造织麻布的纺织机,他只问道:“其他材质的,多久能改造出来?” 想要机械纺织出不同材质的布匹,细节方面肯定是要进行改造的。 对方先搞纺织出麻布的纺织机,也很好理解,因为麻布的材质最粗陋,最不容易出偏差。 像是棉布或是丝绸,那就需要更精细的机械了,一旦出一点问题,可能一匹布就彻底废掉了。 以赵鹏举的家世,能够支撑他不断做研究,不断进行拆卸、改造,但他肯定还是以稳妥为主,不会一上来就冲着最难的项目而去。 赵鹏举发现皇长孙明显是理解自己,且问的都是关键的问题,说明对方是懂行之人。 这对赵鹏举来说,又是一次激励! 跟着一个欣赏自己的贵人,这固然是一个天上掉了馅饼的美事,当这个贵人还是个懂行之人时,那简直就是美上加美! 无法形容的快乐! 这样的贵人,难遇啊! 赵鹏举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句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就是那匹千里马! 而皇长孙殿下就是千载难逢的伯乐! “最多一个月!”赵鹏举这时也不腼腆了,也不忐忑了,甚至就像是在立军令状一般,认真又激动地承诺着。“回殿下!最多一个月!小人就能将棉布、绸布所用的机器都改造好!” 一个月时间? 这个时间比朱英预期的时间还要更短,他很满意,而一旦满意了的朱英就会很大方,他直接吩咐道:“这次你成功,给你一百两奖银!另,这次你的花销,以及今后的花销,可提前打报告预支银子,若需要什么工具,也可对跟着你的人说,都会报与我知。” “是!”这下是所有问题都没有了,赵鹏举只觉得这种有后盾的搞技术工作,实在是太适合他了,让他感到既安心又满足。 朱英没在赵府停留多久,因为赵府门口的事,他让锦衣卫百户又留了两个锦衣卫在这里,三个人乔装成赵鹏举的管事、随从,贴身照顾对方。 若是再有人不长眼来找赵鹏举的麻烦,这三个锦衣卫也得到了命令,谁都照打不误!哪怕是赵鹏举的爹娘想要对赵鹏举不利,只要是会危害到赵鹏举人身安全的举动,也要制止。 之前那个跟着赵鹏举的锦衣卫,就只保证了赵鹏举的人身安全,因为打人的是赵鹏举的族人,就没有站出来保护赵鹏举。 这个锦衣卫也受到了处罚,若不是赵鹏举为其求情,只怕这次之后就要被调走,以后想要往上爬基本是不可能了。 但因着赵鹏举亲自为其求情,这个锦衣卫最终被留了下来。 本来选人就是为了保护加监视赵鹏举的,其中保护的意思远远大过于监视,所以赵鹏举本人的意愿也是十分重要的。 这些琐碎的事,朱英都不去过问,全都交给了底下的人去办。 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上位者的喜好,直接影响着 朱英既是看重这个赵童生,那这个赵童生就算是个连秀才都不是的普通小乡绅之子,但从此以后,也是成为了锦衣卫们在意的对象,从此以后再不是普通人了。 “走。”出了赵宅,上了马车的朱英,开口说道。 只是才走出一段路,跟在马车旁边的百户,就压低声音对马车里的人说道:“殿下,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看着不像是寻常百姓。” “嗯,先不要管,若是他们中途走了,就派人跟上去,调查一下是什么来路。” “是。” 听着外面重新恢复成了只有马蹄声声的动静,朱英将头靠在了马车壁上,回忆着这段时间的事,一时之间,竟是睡着了。 等到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他才睁开了眼睛,掀开车帘向外一看,以为是回了驻扎地,结果竟是在路上? 这是半路被人给截下来了? 谁这样胆大? 外面已是星光璀璨,到了夜里,他们所行的这条路上行人不多,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连同着一众骑士跟随着。 不过,附近并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若是有了什么大的动静,肯定能惊动不少人。 这种地段,这种情况下,来刺杀他,那就是找死了,还很愚蠢。 所以朱英第一反应就是:不会又是来告状子的? 结果,还真是! 跪倒在马车前的,是一对母女,母亲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相貌美丽,那双眼睛尤其动人,仿佛含着江南水乡般的哀愁。 而被她搂在怀里的少女,不到十五岁,看起来眉眼精致,同样是一副江南水乡般的气质。 这对母女跪在马车前,见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疑似母亲的女子,就从怀里掏出一物,高高举过头顶。 “民女许翠莲,状告河南府通判强抢民女,辱我在先,杀我夫在后!请钦差大人为民女做主!” 呦呵! 一听到面前这女子所说的话,朱英的眉毛就是微挑,目光冰凉地落在这对母女身上,对她们的美貌毫无所动,但对这个女子所说的话倒是有点好奇了。 又是河南府…… 这个女子是真的苦主,来告状的,还是另有来历? 第三百一十一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能怪朱英想得太多了,实在是他有着后世的经验,知道很多事哪怕是眼见都未必是实,何况是耳听呢? 他开口说道:“可。若你所说无误,本王自然会为你做主。” 说着,就示意旁边的人上前,将状子给接了过去。 朱英目光微垂,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本王就是钦差?” 一众锦衣卫也都虎视眈眈看着面前的女子,是啊,他们这次出行,可是私访赵鹏举,现在又是夜里,不是白日,对方如何知道马车里的人就是第二位钦差?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会在此刻经过此地? 这件事若是不说清楚,伸冤与否排在其后,这个女子首先就要被锦衣卫拖下去一番严刑拷打了。 事关皇长孙的安危,他们不可能放过这样的疑点。 女子低垂着头,沉默了下,回道:“不敢瞒钦差大人,民女是受人指点,知道贵人即将经过此地,才会在此地等候。” 哦? 受人指点? 朱英有一点点意外:“那人是谁?” “民女……民女不知。”女子声音都带上了微微颤抖,“民女原本求告无门,甚至连离开河南府都很是困难,是一个姓黄的恩公巧遇了民女被人追捕,救下了民女,用一艘商船护送民女离开了河南府,又让镖局的人一路护送,将民女送到了此地。临走前,还告诉民女,在此地等候,就能等到能帮到民女的钦差大人。” 顿了下,继续说道:“民女逗留此地方两日,就在一个时辰前,有人隔着门告知民女,您会从此路经过,让民女在此等您……” 姓黄的男子?商船?镖局? 都不必朱英来问,一旁的锦衣卫百户就已是开口询问商船跟镖局的情况。 这女子都老老实实回答了,由此可见,这女子来此地的过程、日期,应该是不怕查的。 当然了,这并不能说明这个女子就如她自己所说那样无辜,但至少说明,这件事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人蓄谋推动。 立刻就有锦衣卫记录了此事,并准备着手调查。 这个女子既是来伸冤伸到了朱英这里,朱英就不可能让对方这么回去了。 “你们上马车。” 朱英想了想,将马车空出来,让这对母女乘坐,他则该骑一匹马回去。 女子自是推辞不肯,朱英冷淡说道:“这只是一辆普通马车,你们乘坐也没什么关系。不然,让你们走着跟回去?” 就她们这弱柳扶风模样,走着跟回去,不是更耽误时间? 此刻又是夜里,难不成还要让人先回去再找辆马车过来? 又或者,他不下去,跟这对母女共乘一车? 朱英还没这么色令智昏,虽然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彻底长开了的美丽娇弱轻熟女,一个是还没张开的青涩豆蔻美貌小姑娘,两种不同年龄段的美貌,的确是能够降服大多数的男人。 但朱英还不至于因为美色而被冲昏了头脑,就算这二女不是刺客,他也不想自找麻烦。 想找美貌女子,身家清白的美貌女子不是有得是? 他何必在这种办正事的时候,找这种来历不明的? 很多男人会觉得越是这种来历不明的越是刺激,朱英觉得自己大概是真有些性冷淡,对此竟是并无什么感觉。 又或者…… 他的眼光太高了,这样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算是美人儿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只能“还算好看”的程度罢了。 毕竟,来自后世的他,本身就身价不菲、经济优越,往返国内外见过的各种国籍的原装美女,可是多不胜数。 相比于这种弱柳扶风的女子,或许他更喜欢那种有着健康肤色的超模? 朱英的思绪忍不住飘了一会儿,现实中只是过去了一瞬。 因为他的冷酷跟毫不怜香惜玉,那对母女只能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马车。 而朱英跟随行的内侍小景子,则是从锦衣卫手里各得了一匹马,翻身上马,这两匹马原本的骑手与其他人共骑一匹。 队伍继续前行,等到终于回了住处,小景子不用他吩咐,就去安排这对母女了。 说起来,他这里已是迎来了前后两拨来告状的人了。 一个就是安秀才,第二波就是这对母女。 从看起来十分符合上位者对穷秀才印象的秀才,到了现如今的一对不同年龄段的美貌女子,若他们背后都是一批人,那就极有可能是他所猜测的巨商。 那些巨商对他来到河南之后除了赈灾、修堤坝外“按兵不动”的举动有着怀疑,所以先后用这两拨人来试探他的态度,若他对河南八府的官员有了想要惩治的想法,他们就可以将他们推到台前的官员该灭口灭口,该当作棋子丢掉就当做棋子丢掉。 朱英手指慢慢敲着旁边的椅子把手,这时,之前派出去调查那些跟踪队伍神秘人的锦衣卫回来了,单膝跪倒在地,向他禀报了所查内容。 原来,跟踪朱英的人,竟是河南府的人。 锦衣卫直接围了那些人住的宅子,但没有立刻显露身份进去抓捕,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朱英却摇摇头,道:“想必幕后之人也是这么想的,想要我们顺藤摸瓜,好入了他们的套,如了他们的意……我偏要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无论是那些巨商推出来的棋子,还是巨商本身,他都不会放过。 “将我这封信传回应天,让皇爷爷亲启。” 朱英取出一封信,召来了跟着他的那名锦衣卫百户,令其派人将此信送回应天皇宫。 “是。” 数日后,就在朱英已是带着人浩浩荡荡前往河南府时,这封书信也通过锦衣卫,被送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朱元璋刚刚跟一众朝臣生了一场气,这些人,竟是明里暗里地示意,该选秀了,无非就是盯上了皇长孙还空缺着的正妻位置。 朱元璋对皇孙朱允炆不太满意之后,就跟着对朱允炆的亲娘吕氏也有点不太满意了。 被扶正了的太子妃吕氏身后,站着文臣集团。 过去朱元璋是真没把一个女人当回事,又觉得让他的标儿纳了文臣家庭出身的女子为妾室,可以让朱标拥有文臣武将的双重拥护。 结果,却养大了这些文臣的心。 “英儿这是要大干一场啊。”展开信一看,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后,感慨着说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要设立南北贸易中心 “要设立南北贸易中心?十月也回不来?” 看到大孙子在信里提到,可能十月份都回不来时,朱元璋就有点不高兴了。 当然了,他的不高兴都是冲着那些给他大孙子找麻烦的人去的。 若非是这些人有着这么多小心思,他的大孙子也不至于跟他爽约,十月都可能回不来! 还不是因为他们! 一向双标又护短的老朱,阴沉下了脸色,成功将其他人给吓住了。 御书房内一下子变得安静无声,片刻之后,再次响起了翻动纸张的声音。 老朱一个字一个字的,十分认真的将大孙子的亲笔信来回看了三遍,终于确定了大孙子真可能不会来这件事。 若是放在多年前,他还是大帅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他可以对不少人吐槽,发泄心里的不爽。 无论是他的马家妹子,还是他的那帮老兄弟们,他都可以哭丧着一张脸,与他们说这些事。 可现如今,他身边却再无这样的人可让他吐槽小辈了。 唯一一个能与他说这些话的人,就是他想要吐槽一番的人,且远在河南。 原本还有着一丝人气的老朱,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那种杀伐决断的帝王的血腥之气,更是让他经过的人都浑身颤抖,哪怕不用说,也都纷纷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朱元璋大步走出了御书房,在园子里透透气。 结果就在他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两个细小的声音,似是两个宫女正在说悄悄话。 其中一人低声抱怨道:“最近宫里各处的人,鼻孔都快长到了脑袋上,看人的时候,都是用鼻孔看人!好歹二殿下也是皇孙,过去更是被皇上所宠爱,结果现在一朝不受宠了,他们竟然就敢用各种次品来敷衍我!你是不知道,我今日去御膳房领饭菜的时候,连给二殿下领的饭菜都是凉的!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另一人无奈劝道:“形势不如人,这话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说了。若是被人听到,以后二殿下岂不是更要受罪?你们这些服侍二殿下的人也得不了好!” 这两人嘀嘀咕咕着,朱元璋站在那里,那张脸却沉底黑了下来。 跟过来的大太监范忠,也同样听到了这句话,脸都白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在这里议论皇孙!找死啊你们!”范忠偷眼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脸色十分可怖,他直接被唬了一跳,尖声叫骂着,上去一人一脚,将躲在树旁的两人给踢翻在地。 两个宫女看着都很普通,被踹翻后,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元璋垂眸看着她们,竟也不去问她们什么,而是直接交代范忠:“这两个贱奴胆大妄言,拖下去,杖毙!” “是!”范忠立刻应道,随后朝着左右看了一眼,跟着的其他内侍,立刻就凶神恶煞一般将两个宫女给捂嘴拖了下去。 这两个宫女中的一人,还试图挣扎着要说什么。 范忠看了,连忙让人将她们拖下去了。 真是愚蠢,若是此刻还要自诉冤枉,那怕是等着她们的就不是区区杖毙,而是剥皮填草了! 那刑罚才是真的痛苦呢! 在这宫里,哪怕是顶撞了妃嫔,都未必会被打死,可能就是被罚几个耳光,或是去跪一阵子。 唯有冒犯了皇上,让皇上真的动怒了,那是真的九死一生。 其中的那“一生”,要么是之前还有人能规劝皇上网开一面,要么就是暂时没死,以后死得更惨。 皇后与太子都已逝去,皇长孙又不在应天,第一个可能就不可能出现! 再说了,就算是皇长孙在这里,皇上估计也是不会答应饶过这两个宫女的。 这两人句句都是在说二殿下受到了苛待,句句没提皇长孙,可在皇上出现的地方突然说这样的话,若说是巧合,就算皇上信,他范忠也不信啊! 皇上不想再追查下去,才让人杖毙了这二人。 说到底,其实也是对二皇孙还残留着祖孙情谊。 这一次的事,也算是对二皇孙的一种警告。 范忠是宫里的人尖子,这点小伎俩,他一看就懂了,对推动了这件事发生的二皇孙,也是暗暗摇头。 二皇孙这是将路走偏了啊。 若是当初被皇上放弃的时候,能及时悔悟,虽然皇上依旧会放弃让二皇孙做储君,但至少还残留着不少祖孙之情,至少会对二皇孙的前程考虑一番。 再加上皇长孙本就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只要不是主动招惹,皇长孙也不会揪着过去的事情一直不放。 这是连范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但身在局中的人,却显然是半点都看不到。 皇上这次怕是真恼了二皇孙了。 正如范忠所言,这件事,就以这种几乎不起风浪的形式结束了。 可“余韵”却绵长,并且令一些人害怕不已。 一个房间里,至今都仍被禁足着的皇孙朱允炆,听说自己身边的宫女绿芒被皇上下令杖毙了,同时杖毙的还有一个服侍皇上的宫女,他整个人都打起了摆子,冷汗都直冒了出来。 “皇爷爷、皇爷爷他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直接下令将她们杖毙了?” “难道皇爷爷知道这件事是我在背后推动,不,皇爷爷不可能知道,皇爷爷甚至都没问,就直接将她们杖毙了!对!皇爷爷必不会知道,他只是不高兴,她们是撞到了刀口上!” 朱允炆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嘴里一直车轱辘一般嘀咕着这番话。 旁边服侍他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哪怕有着文官集团的支持,哪怕吕氏依旧是继太子妃,所以可以源源不断给朱允炆这里送东西,让这位皇孙不至于真的受委屈,但宫中的人看风向跟押宝,从来都是看得更长远一些。 那些目光短浅的人,如绿芒这样的蠢丫头,就算是侥幸活得久一些,迟早也会被自己的愚蠢给害死。 二皇孙这可真是将绿芒给害死了啊。 他们不想死,所以他们就只能是尽量不往二皇孙的身边凑,免得也被交代着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原本以为皇上那边会让大太监来审问他们这些人,过问这件事的真相,可直到一日过去,宫中都风平浪静,仿佛前一日死去的两个宫女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种轻飘飘放过的态度,却让一些敏锐的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太子妃吕氏 “皇上一向英明,那两个宫女被拖下去杖毙,必然是冒犯了圣驾。” 一座弥漫着淡淡冷香的宫殿里,冰盆里的冰慢慢在融化,微凉的空气却与坐在这里之人的心情不同。 两个人一坐一站,远处角落里站着宫人。 坐在那里的人这样说完了,就抬眸看向面前的老妇人,再次慢慢地开口:“所以,母亲在宫外也要与父亲说清楚了,万不可违背皇上的教诲,要将皇上的教诲,当做是圣人的教诲。” 最后这一番话,说得慢慢的,余韵回长。 站在她面前的老妇人一听,眼睛微亮,与吕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吕氏一言一行不愧是大家闺秀典范,给人一种温柔之感。 不仅如此,言行举止,还透着一种书卷气。 不像是武勋家的女儿,就算是愿意伏低做小,也做不到这样浑然天成却又有着一番大家气派。 当初吕氏被送入太子身边做妾室,显然本就不是冲着妾室去的。 以吕氏自幼接受的教诲,本就是为了成为一家主母。 所以,当常太子妃去世后,吕氏很快就从另外几个妾室中脱颖而出,以她的文臣之女的出身以及解语花一般的温柔,被太子朱标扶正成了继太子妃。 哪怕是此时此刻,她的长子被禁足,宫内外都在传,二皇孙朱允炆怕是从此废了,不会再得到皇上的宠爱了。 但吕氏依旧有着底气跟资本,除了朱允炆,她还有二子,都是在她被扶正之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孙。 太子朱标就只有这几个儿子,只要皇上想要收拢文臣集团,只要皇上对武勋会产生忌惮,就不可能不考虑她所出之子。 废了一个长子,还有另外两个幼子,她的底牌还多着呢! 至于文臣集团斗不过武勋这件事,哪怕是事到如今,吕氏也不信,她的家族以及她家族代表着的文臣集团同样不信。 他们不信,更不打算认命。 皇长孙又如何? 谁说皇上就一定会册立皇长孙做储君了? 同样是嫡出的皇孙,不到最后一刻登基的时候,谁是最后的赢家,都不一定呢! “请太子妃放心,臣妇回去后,定会转告太子妃的教诲。” 老妇人作为吕氏的母亲,在离开前,对着吕氏行了一礼,然后才告退。 望着母亲离开,吕氏站在宫殿台阶上,目光沉沉。 深宫之中想要既保有太平,又拥有着至尊之位,这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除非是生下来就没有任何威胁,可就算是这样,她的丈夫,太子朱标,还不是因为一场病就去了? 所以说,很多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好说。 她一直望着母亲的身影远去了,看不到了,这才转身回了宫殿。 有宫女上前,递来了干净的手帕。 吕氏接过来,慢慢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现在已是七月,天气越发炎热了。 也就是她作为太子妃,在这宫里的分例不低,仅次于现如今的皇上,这才能在太子去世后,依旧享用着荣华富贵,享用着这一切。 若是只凭着她的长子朱允炆,怕是早就被人给踩在了脚下。 吕氏从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哪怕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或是她的儿子。 她从不相信什么一成不变的感情,但她相信利益。 她是文臣之女,作为文臣之女,她被扶正成了继太子妃,为太子诞下了三个儿子,这就是她目前掌握着的资本。 她需要用这个资本,将文臣集团彻彻底底地拉扯在她与儿子们的战车之上。 不然的话,待皇上百年之后,新君登基,一旦上位的人是皇长孙朱雄英,那么,她的下场,就会如其他的皇妃一样。 皇上如今还未驾崩,有些不得宠的妃嫔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了起来。 这宫里从来都是习惯了捧高踩低,不是吗? 她见过的那些皇上的妃嫔,是她的长辈,可一个一个的,还不是要对着她十分客气?只因那时太子还在,而她是生了三个儿子的太子妃! 除了皇后,以及将来的太后,这宫里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可能得到善终,至少,那不是她想要的善终。 吕氏这样想着,就对着身边的一个太监说道:“让人将两位殿下领过来。” “是。”那太监立刻就去叫人。 身为太子妃,是不必自己亲自养孩子的。 甚至都无需是太子妃,就是太子的一个妾,也是无需自己养孩子的。 奶娘、宫女、太监甚至是嬷嬷,在皇孙出生之前,这些皇室子弟的标配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甚至除了标配的这一路人马,还有备用的人。 就算是被选中的人临时出了问题,也有好几个备选可以被临时顶上。 包括奶娘,皇孙的奶娘,不可能是一个,一般都是四个或以上。 这既是防止只有一个奶娘,会影响到小贵人的吃饭问题,也是为了防止奶娘对小贵人的影响力太大。 多几个人干,起码能平摊风险跟宠信。 过了一会儿,两个还小的皇孙,就被带到了吕氏的跟前。 吕氏笑盈盈地亲自喂了他们奶羹,还与他们互动了一会儿,问了问他们的学业,早就开蒙了的小皇孙,一个个都是聪明伶俐。 半个时辰后,见两个儿子累了,她才让一群仆从将他们带出去。 重新空荡荡起来的宫殿里,吕氏的神情也微妙地变得冷了一些。 “二殿下那里,让人时不时盯着,若是缺了什么,就从我的分例里分一些过去。” “是,太子妃。”被她吩咐了的嬷嬷,立刻恭敬应道。 无论在外面人的眼里,她这个太子妃是不是已经如昨日黄花,嚣张不了几日了。 但在她掌控着的范围内,她依旧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主子,绝不是外人以为的只知道温柔贤淑的女子。 这也有别于外人对文臣之女的看法,不过,吕氏也乐得别人这么看待她,也正因为皇上也是这么想她的,所以她才能隐藏在后面,做一些事而不被人注意到。 她做事一向有分寸,就算是真被发现了,也基本找不出她的错误来。 但谨慎二字,也就是刻在了她的灵魂里。 让吕氏对这次皇长孙的河南之行,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嚣张的本钱 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山东某个大宅中的一人。 此人正在宅中来回走动,直到听到从院外传进来的脚步声,他这才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人。 “如何?那边情况可是按我们的计划进行?”屋内的人忙问道。 进来的那人脸色不算好看,撩衣摆坐在了旁边椅子上,自己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自斟自饮了一杯后,这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情况可能比我们想得要复杂一些。” “复杂?哪部分复杂?难道是那位皇长孙比较麻烦?”等候的人听了这话,连声问道。 “唔,也可以这么说,问题就出在这位皇长孙身上,他的反应,与我们预料的不同啊。” 等候人不解问道:“不同?哪里不同?” “我们陆续派了两批人去向皇长孙告状,按说,无论他是想要尽快建功立业将河南八府的情况给处理好,还是想要名声,都该管这两件事……” “怎么,他没管吗?” 进来人的皱着眉,有点迟疑地说道:“他倒是管了,却迟迟没有下文,让人摸不透啊!不过,听说他已是带着人去了河南府,是什么结果,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了。” “听说皇长孙这次出行,各地锦衣卫都可随时调遣,还带了凉国公跟开国公,虽人马看起来只有数千人,但若是想调人过来,随时都能调来数万精兵。若皇长孙真要深究河南府的事……”之前等候的人,有点不安地提道。 进来的人哈哈一笑,道:“怕什么?放心,便是怎么查,也不会查到我们身上……退一万步说,便是查到了,又能如何?” 这话说得就是十分嚣张了,但他们也的确有着嚣张的本钱! 二人对视一眼,都同时松了口气。 另一边,浩浩荡荡的钦差队伍,已是临近了河南府。 因着洛阳县县令早就自尽而亡,在第二个钦差队伍到来之前,洛阳县是由河南府的知府派了姜同知跟沈通判来暂时管理的。 安秀才状告的令其同窗一家下落不明的同知跟通判,就是这二人。 而许翠莲状告的垂涎自己母女的美色,还害死了丈夫的通判,也是这位沈通判。 许翠莲就是洛阳县人,用许翠莲后来交代的话来说,她被对方试图霸占,就是在发生了钦差王大人遇刺一事后。钦差遇刺这种时候,还是水患没有解决的时候,就能垂涎美色。哪怕这个许翠莲状告的强取豪夺一事是假,但只要垂涎美色一事是真,这个通判就跑不了。 朱英的队伍是直接冲着洛阳县而来,都没去河南府的府城。 得知这个消息的河南府知府,脸色苍白地急急说道:“快!快令百官随我一同去洛阳县!” 当地的官员,能有资格来接驾的,也有着上百人,早就被河南府的知府给叫来,聚在一起等着在府城这里迎接皇长孙这位钦差大人到来。 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冲河南府的府城而来,人家直接去洛阳县了! 这消息一出,别说是河南府的知府了,其他人也都心里发慌,很是不安。 皇长孙不按常理出牌,这就让人分不清,到底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位皇长孙。 “大殿下请你们进去。”赶到洛阳县的众官员,先是吃了个闭门羹,起码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才被守在县衙门口的人通知入内觐见。 这次见第二位钦差大人,众人的心情与见第一位钦差大人时就又为不同了。 第一位钦差大人虽也是让他们感到了压力,但那位毕竟只是一位出身没那么显赫的官员,就算是遇刺了,最多也就是让皇帝震怒,觉得这是对朝廷的挑衅。 可谁敢让这位皇长孙出事? 若这位皇长孙真在他们河南府出事,以他们对皇上脾气的些许了解,莫说是河南府的官员了,就算是其他七府的官员,怕都要跟着吃挂劳了。 而他们这些本地的官员,就算真不知情,估计也要被扣一顶谋反的帽子,祖坟都会被皇上派人挖了。 这并非不可能啊! 在皇后去世之后,这几年,皇上都干掉多少人了? 真不在意再多他们一批! 想到这里,听到可以入内觐见大殿下的官员,都内心忐忑,不知道这位大殿下现在是不是对他们这些人很有意见。 其中大部分人,是真的不太清楚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事,最多就是察觉到最近整个河南的氛围都不太对,所以越发谨慎小心。 而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则很清楚皇长孙这次来,会给他们这些人带来怎样可怕的结局。 但他们作为“弃子”,便是死到临头了,感到了畏惧,却因为更深的畏惧而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就算是让他们死,他们也是不能说出幕后之人的。 皇长孙早一点过来让他们去死,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就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了下来,给他们一个痛快就好。 朱英端坐在县衙正院的屋檐下,因为这次被允许进来的人有着一百零几人,无论是前面的大堂,还是后面的大厅,都盛不下这么多人,索性院子足够大,在这里看那些人进行“表演”,也未尝不可。 被允许进来的百余人,一进这个院落,心里就咯噔一声。 这个院落只是县衙后面大宅的正院,是作为历任县令跟家眷们居住的地方,所以在格局上并不是那么高大上,毕竟,想要往大了整,可能会超出了七品的规格,在这个时代,什么身份的人住什么样的宅子,这都是有详细规定的。 但就是这么一座院落,却因第二位钦差大人的到来,变得不同了起来。 明明第一位钦差大人到来后,这里的变化还并不大…… 就见一个个挎着腰刀的侍卫,虎视眈眈地站在院落四周,哪怕是一动不动,随着他们进来时,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让这些官员下意识打个寒颤。 更不必说端坐在屋檐下那把太师椅上的青年,似笑非笑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因为对方这样“好脾气”的模样而放松,反倒喉咙一紧,差点窒息过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闹大了 “下官崔世义,拜见大殿下。” 在河南府知府的率领下,一众官员都纷纷朝着那青年行礼。 朱英神情淡淡地看他们,没有立刻叫起,行礼下去的众人,那种不详的感觉就更浓烈了。 这个大皇孙……怎么跟他们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不是都说这位大皇孙是在民间长大的吗? 为何给他们的感觉,既与民间出身的有权之人不同,更与长在宫里的其他皇子皇孙不同? 甚至与如今的皇上相比,亦是没什么相似之处! 这个大皇孙到底是像谁啊? 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感到不解。 朱英也没有晾着他们太久,片刻后,就开口道:“诸位大人,平身。” 这几个人终于站了起来,但抬头悄悄与皇长孙这么一对视,那种仿佛被对方直接洞悉了心中所想的感觉,就直接让心里有鬼的官员脸色一白。 崔世义出身不错,据说先祖曾是世家崔氏的一个分支,传到他这一代,早就没落了,但也算是个大族,族里出了不少读书人,崔世义自己算是族中同辈人里最有出息的子弟。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家族或许也会因为他而覆灭,从根源上直接覆灭…… 若真是那样,他宁愿自己认罪,认下一个不情不重的罪,死在这位大殿下的手里。 反正刺杀的事的确与他无关,他便是认罪,最多就是贪污或是管理地方不善,这样的罪过,甚至都未必能达到处死的程度。 当然了,以皇上这几年大肆杀官的情况来看,他犯了这两项罪名,被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但无论是哪一条,都不至于株连九族! 可若是得罪了那些人…… 崔世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根本不敢去想这种可能。 “大殿下,不知您突然驾临洛阳县,有失远迎,是我等之过……”虽然心里已是抱了去死的念头,但不到最后关头,崔世义也不想就这么干脆的赴死。 万一皇长孙没打算杀他们呢? 万一皇长孙其实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呢? 万一皇长孙也不想在水患没有彻底消除的时候将事情闹大,就只是诛杀几个在刺杀钦差大案里的“首恶”呢? 这都是没准儿的事啊! 朱英含笑听着,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却让崔世义后面的话直接说不出来了。 “崔大人何过之有呢?刺杀一事并非崔大人动手,幕后指使者也并非是崔大人,就连与山东孔家那些巨商联系的人,也并非是崔大人本人……崔大人觉得自己有过,实在是太严重了。” 这番话说的,阴阳怪气十足,崔世义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大殿下明察!下官实在是冤枉!不知大殿下说的是什么!” “真不知,还是知道了也不敢说?”朱英无视在场的其余百余官员瞪大了的眼睛,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应该不会不知,你,你的左膀右臂,还有洛阳县的县令,都是他们推出来的棋子?还是弃子。不,你们知道,你们甚至知道有人来向我告状了,告了你们贪污、杀人、强抢民女,这一系列该死的事!” “你们知道,但你们还是放任了,为何?” 是啊,为何? 官员中有人也在想着这件事,皇长孙这是一点都不委婉了,一见面,就直接来了这么一大段,直接开喷他们的领头人崔知府,不会是真掌握了什么证据? 可从方才听到的内容来判断,崔知府是与商人勾结,然后被商人推出来当了弃子? 这说不通啊! 商人便是再有银子,地位也没有一地的知府高,崔知府难道是被人握住了把柄,所以才会明知这件事还甘愿赴死? 有人顺着大殿下的话,捋了捋这件事,觉得无法理解。 也有人顺着这番话,渐渐捋清了这件事。 怕是在那些商人的背后,还有着其他势力,山东的商人……该不会是…… 这一部分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站在官员队伍最前面的崔知府的背影,都睁大眼睛,露出惊骇之色。 不!不可能的? 若真是他们想的那样,这件事……这件事怕是要闹大了! 能站在这里的,又有几个蠢人呢? 无非就是一时没想到、没想通,可凡是能够想到了那个隐秘真相的人,全都是这些人里的绝顶聪明人。 想到背后可能隐藏着的黑手来自哪里时,哪怕作为读书人的身份,他们不愿意去相信,但作为官员的身份,又让他们见多了利益纷争、见多了丑恶,他们远比那些没出仕的读书人更有见识,想得更深,也再没有那么单纯的做学问的状态了。 他们不愿信,心里却已是隐隐信了。 崔世义额头冷汗直冒,他那颗心疯狂跳动着,望向朱英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惊骇。 这位皇长孙居然猜到了?不可能! 皇长孙怎么可能猜到山东孔家…… 不,一定不能说! 他若因别的罪而死,那么,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是结束了。 崔家可能会受到冲击、影响,但不会因他的存在而彻底断绝了希望。 但皇长孙若是从他的身上挖出了山东孔家的事…… 他们崔家岂不是要自绝于儒林? 他们崔家可是书香门第的大家族,一代代都信奉读书才能有出路,出过许多秀才、举人,也出过几个进士,他本人考中了二甲进士,更是直接让家族兴盛起来。 可跟山东孔家去比,那就像是蚂蚁与巨象。 对方只需要踩下一脚来,不会再有任何有功名的人愿意与他们崔家人相交了! 便是他们崔家人以后再出一个读书种子,也不可能有人愿意收其做徒弟了。 就算能靠着自学再次被取士,文臣集团也会以他们崔家人感到羞耻。 一个背叛了孔家的读书人,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 崔世义听着皇长孙继续往下说着,突然一咬牙,凄厉大吼道:“大殿下,您便是皇孙,也不能污蔑朝廷命官!下官虽只是小小知府,也不甘受此屈辱!” 说着,竟是朝着旁边的一个石桌直接撞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打的就是你 崔世义这一下若是撞实了,那是真能撞一个脑浆迸裂。 其他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但没等他们想着崔知府若是死在这里他们该怎么办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直接一脚踹在了崔世义的肚子上,将崔世义给踹得倒飞出了两米多,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上!” 出手的那个中年人恶狠狠地一挥手,立刻就上去了好几个人,将崔世义给按在了地上。 “你们不能……唔……” 崔世义还在拼命挣扎着,不过,他一介文官,被几个锦衣卫给按住了,哪里还有挣脱的机会? 因着他方才的举动,负责盯着他的锦衣卫本就气不到一处来,朝着他又捶了两下。 朱英并未一开始就喝止,直到锦衣卫捶了两下后,他才开口道:“好了。” 这两个字一出,锦衣卫们都不再搞小动作,而是将人给捆住了胳膊,直接踹着膝盖,将崔世义提溜在了空地上,让其跪在那里。 崔世义好歹也是文臣,还是崔氏分支的后代,自恃是书香门第的大家族出身,当着上百个下属的面,被锦衣卫又是踹又是捶的,简直是颜面扫地。 “有辱斯文!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现在仍是朝廷命官,岂可受此羞辱?” 面对崔世义的怒骂,这些锦衣卫全都当做没听到。 呵呵,打的就是你! 他们在昭狱里听到的怒骂声还少吗? 但那些曾经怒骂过他们的人,后来还不是向他们求饶? 能活着出昭狱的人是有的,但能全须全尾从昭狱里自己走出去的,少之又少。 大把的官员,前脚还在痛骂他们是奸佞,后脚就被砍头、抄家。 见多了,这样的骂声,对锦衣卫们来说,基本就是不痛不痒。 崔世义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敢去骂坐在那里的青年,他知道分寸,若一定要死,就只能是死他一个。 只要他咬死了那几个罪名,最多就是一个砍头,或是让他的家人流放。 但只要全家老小都在,以后总会有出路。 说句再大逆不道一点的话,流水的王朝……就算崔家暂时没落了,只要还有根基在,以后总有翻身的机会。 以他想到的自己的罪名,又不是什么谋逆大罪,还不至于连累全族老小的根基。 可若是辱骂了坐在那里的皇长孙,事情就不一样了。 崔世义咒骂着那几个殴打他的锦衣卫,之乎者也,涨红着一张脸,看起来就是个被侮辱后暴怒的文人。 唯有朱英能感觉到对方这番作态里,有多少真,又有多少试探。 这些文臣啊,哪怕是崔世义这样已经没落了的家族出来的人,都仿佛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这种勾心斗角上,但凡将这注意力放更多在工作上,河南府的发展一定能翻一番啊。 啪啪。 就在崔世义还想再骂几句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掌声传来。 他抬头看去,就见皇长孙殿下拍着手,见他望过去,对他说道:“崔大人的确是很有文才,想必,你还能给本王带来更多的惊喜。” 说完,就对旁边的一个锦衣卫说道:“让他们将人带上来。” “是。”这名锦衣卫立刻出去了。 包括崔世义在内的当地官员,心里都闪过一丝不解,这是要去带谁? 崔世义算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被人按在那里,狼狈地跪着,想自杀也不能,因为他很清楚锦衣卫的手段,若他想要咬舌自尽,恐怕立刻就要被人给堵住嘴了。 好几个锦衣卫同时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以他一个文臣的速度,哪里能敌得过就在身旁盯着自己的几个锦衣卫? 到时候,被堵住了嘴,连说话都不能,那才是最被动事。 所以在撞石桌子失败后,崔世义就放弃了现在自杀。 他想着,反正他没有参与刺杀钦差,再大的罪,也不至于让家族覆灭,最多就是他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之后再被处死。 虽然还要活着受罪,但只要他撑过去了,锦衣卫搜不到证据,便是皇长孙也只能是有权杀他一个人,不可能将他一族人都给牵连了。 这么一想,崔世义狂跳着的心跳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事实似乎也正如他所想的,被带过来的人,是与王大人遇刺一事有点牵连的人。 其中一人是通判家里的管事,奉命带回了许翠莲母女,逼死了许翠莲的丈夫,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因贪图美色而官逼死了民的事件。 但深挖下去,许翠莲的丈夫,竟然就是当日钦差王大人遇刺现场围着的一群人中的一个,根据其他人的供词,他还是离得最近的几人中的一个,亲眼目睹了王大人被凶手刺伤的一幕。 这两件事看似毫无关系,但真的毫无关系吗? 另外几人,则有着同知的管家,以及崔世义自己的管家。 这年头,能做到管家、心腹管事的人,基本都是家生子中知道主子秘密最多的人。 崔世义眼皮跳了下,回忆了一下自己与山东那边的人来往的事,他府邸的管家的确是知情的,但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都只知道他是与商人来往过,可商人背后站着谁,他的所有心腹都不知道。 这就好,这就好…… 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便是将他的管家给押来,又能问出什么来?最多就是挖出他的一些罪名罢了。 但他为官其实还算清廉,收的基本都是被允许收的,属于官场惯例的那种好处。 这种好处若是被定成是“贪污”,他也的确是保不住项上人头,可他的死,必然会招来其他同僚的同情。 而处理此事的人,哪怕是皇长孙,也要惹一身骚。 这算不算是“立功”了? 说不定,在他死了之后,他的家人还能得到一些“补偿”,在士林能走得更长远一些…… 就在崔世义陷入思索中时,突然听到从院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经过崔世义的时候,崔世义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只看到几个身着甲胄的人匆匆走了过去。 等等,甲胄? 对了,他就说之前总觉得心里不安,原来是进来后一直没看到凉国公跟开国公的人! 第三百一十七章 声东击西,抓住了走私行商 他怎么就忘了这两个人! 崔世义心中大恨,这两个人既是突然出现,必是被派去秘密执行任务去了。 他之前怎么就能忽略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这本不该是他会犯的错误,可就是犯了。 崔世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是皇长孙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所以崔世义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皇长孙跟锦衣卫的身上。 他们闹出了不少动静,但行事做派却又让崔世义摸不透,本来就是时间紧迫,对方来得急,崔世义又上火很多事,想的事情太多了,那么“不重要”的事,自然也就被他暂时忽视了。 可他不傻,之前他的确是忽视了,但现在,这两个人一出现,他自然就不可能再忽视了。 而紧随其后被推搡着按倒在他身边的人,也让崔世义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几个人,不是曾经跟他接触过的山东那边的商人吗? 他当初连管家跟夫人都瞒着,没让他们知道这几个人的真正身份,为何这几个人还是暴露了? 不,先不要慌,兴许还没到他想得那么糟糕的时候,这几个人应该也只是因为与他来往过,所以才会被抓来的? 哪怕是事到临头了,崔世义还是心存侥幸。 却听到前面传来了令他血液都被冻住了的声音,对方竟是直接叫破了这几个商人背后之人的名字! 这几个商人在外行走,都是以有点实力的普通商人身份行走,在这几个商人背后,还有着另外的巨商的身影。 但除了他,连他的管家都不知道这件事,皇长孙居然知道? 崔世义猛地抬头朝着坐在台阶上的青年望去,眼神惊恐,仿佛是看到鬼怪! 朱英根本不去理会这位崔知府此刻是个什么表情,他饶有兴致地点破了这几个商人的真实身份以及背后巨商的身份,并随之扔出了一个“炸弹”。 “其实你们宁死不招,也不算什么。”朱英淡淡说道,“证据就在这里,你们身后主子勾结前朝余孽,贩卖铁、粮食、盐去北面的证据都在这里,便是你们不招,这件事深挖下去,本王也能挖出更多东西来。今日将你们带来,不过是来让你们认认人,这位崔知府,你们曾经私底下见过?见过几次?都曾说过什么?崔世义可答应了你们什么交易?” 哗!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官顿时低声议论起来,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根本不敢相信皇长孙所说的话。 皇长孙陆续扔出的“炸弹”,一个接着一个,已是将他们给炸懵了。 先是这几个商人的背后,有着山东巨商的影子。 但这几个人却没有借着那几个巨商的名义行商,而是另外编了个来路,这样鬼鬼祟祟,这是要干什么? 知情的少部分官员脸色煞白,想要后撤或是有什么动作,后腰那里立刻就被人给顶上了东西,他们顿时就明白,他们早就已经被锦衣卫给盯上了! 之前没有将他们立刻拖出去,并不是锦衣卫没查到他们,而是出于什么原因,暂时没出手罢了。 这一下,谁还敢吭声? 而不知情的官员们,却都惊骇不已,不明白崔世义为何要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去。 崔世义这样年纪不算很大就做到了知府这个位置的人,以后说不定能升到四品,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崔家也不是什么寒门,虽然没落了,但家族还是有点架子在的,这样出身的人,怎么就办出了这样的糊涂事? 这时候,这些官员还以为,崔世义被皇长孙直接制住了,所犯的罪过,估计就是受贿,协助这些商人走私禁物去北面草原。 这的确是挺大的罪过,很可能会被处死啊。 他们谁都没有往别的方向想,包括崔世义跟那几个被按住了的商人,亦是如此。 这几个商人被人按着脖子跪在那里,也没办法与同伴交换眼神,但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接到过命令,若是崔世义有暴露的可能,就将崔世义给直接推出去。 若是连他们也暴露了,那他们几个也会成为弃子。 这些,他们都想过,不过,只要不到最后关头,谁愿意将自己当做是弃子呢? 可皇长孙竟真的掌握了他们走私的证据,光是贩卖铁器、盐、粮食去草原的罪过,就足以让他们完蛋了。 这一刻,这几人都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但是,同样是活不成,却又有着许多结局。 他们不止一房妻室,像他们这样的行商,在各地安几个家,有几个婆娘,多几窝孩子,都是很正常的事。 真正算是他们正妻的,都是在老家。 他们在外面安家生崽的,那也不能算是妾室,只能算是妾室。 若真是到了会被抄家的份上,最多就是倒霉一家子,但他们在其他地方也留下了血脉,这些子孙后代,依旧可以按照他们留下来的人脉、资源,继续搭上山东那边的主家。 到时候,他们的后代依旧是起来,最多就是不能以他们子嗣的名义继续生活了。 但只要还是他们的香火,这都无所谓。 可若是他们被打得张开了大嘴,说了那些不该说的,他们死了,也只能是死得合不上眼睛,到了 想到这里,被按着跪在那里的几个商人,都纷纷叫嚷着,说自己治罪了,愿意认罪,表示他们的确是贿赂了这位崔知府,崔知府就许诺了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可以顺利通过河南府的关卡,将南面的盐跟粮食,运去北面。 崔世义却是梗着脖子喊道:“下官冤枉!下官乃是河南府的父母官,他们到河南府行商,下官的确是见过他们,但下官问心无愧!下官对得起头顶的乌纱帽!大殿下,下官冤枉!便是您动用大刑,下官被屈打成招,下官也不服!”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真是十分委屈。 朱英对崔世义是这样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对方就算是甘愿做弃子,但若是连更铁的证据都不摆出来就直接认罪,这反倒惹人怀疑。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还敢反抗 “放心,本王一向是以德服人。” 朱英淡淡说道,“只要你认罪,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孤可以令你死个痛快。” 崔世义就是一噎,却也知道,皇长孙承诺能让他死个痛快,远比承诺让他不死更真实,也更他生信。 但问题是,有些事,上了贼船,就不可能再下来了。 他便是此刻动心了,也没用。 所以崔世义只是回道:“大殿下,下官真的冤枉啊!” “既是如此,那就等着明日公审。” 朱英示意锦衣卫将跪着的一群人都带下去,又对在场的人说道:“也请诸位大人暂住洛阳县,等待明日旁观县衙公审。” 众大人:“……” 明明他们是来恭迎皇长孙这位钦差的,怎么到了这里,就仿佛是自投罗网一样?还不让走了? 看着盯着他们的锦衣卫跟士兵,这些只带着一二随从的官员,哪里还敢反抗? 别说是反抗了,连反驳都不敢! 既然让他们暂住洛阳县,那就先住下,既来之则安之,等着明日的公审。 对于公审这件事,来的官员都心中忐忑。 也不知道这次公审过后,又会有多少人还能保住头顶的乌纱帽,又有多少人被撸,甚至是掉了脑袋。 哎!心里叹着气,脸上神情带着苦涩,这些人纷纷被士兵引领着去了早就安排给他们划分了的区域,让他们在这里暂时住下。 想要离开洛阳县,那是万万不能的,就连想要出了住宿的院落,也是不能的。 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守门的士兵代买,但自己或是随从出去,却不被允许。 “这,这不是将咱们给看押起来了吗?这、这是在防备着咱们?”有官员看着慢慢被合上了门的大门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咱们虽是微末小官,但也是进士出身,是读书人,怎能受此屈辱?这是拿咱们当犯人了啊!” 其他人听着这个同僚站在院中悲愤嘀咕,大多是没有吭声,转身去看自己今晚要住在哪个房间。 少数几个与他搭腔的,也都在劝说。 “那可是钦差大人,还是皇长孙,既是让我们等着旁观明日公审,又免于我们今日继续奔波,给咱们安置了住处,便也没什么问题。” “是极,是极。” “况且,谁知咱们这一百余人中,是否有崔大人的同党?” 最后这一句话,已不像是劝说,更像是提醒了。 此刻非要冒头表示不满,岂不是棒打出头鸟,让皇长孙将你记住了?别犯蠢! 一百余人跟着一起被留下,又不是一两个人被留下,从众就是了,冒什么头啊! 被这几个关系稍好的同僚一提醒,本来心里堵着一股火的官员,一下子就像是迎头一盆凉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的确,他何必出这个头? “大殿下,您放心,下官已是亲自去看过,这些人都老实着呢!没有一个敢冒头的!”一炷香之后,常升跟蓝玉回到了朱英面前,常升先与朱英这样回道。 蓝玉更是笑着说:“大殿下,你就放心,莫说是一群文官,便是来上千军万马,老夫也定能他们将给全部干翻,让他们哭着喊娘!” 虽是笑着,可眼底的狰狞之色,却是一闪而过。 蓝玉也是真的有些动杀心了。 这些文臣,还都是一些地方文臣,面对着他跟常升,竟还隐隐有着一种文臣的清高倨傲。 尤其是那个崔世义,不过是一地的知府,这才是几品? 对着他跟常升,那眼神,真是看得蓝玉想拔刀杀人了。 可惜,他现在已是开始“学好”了,这些随便杀官员的事,他也不好去做了。 与其做一个注定了没什么好结果的嚣张跋扈武勋,倒不如悬崖勒马,抓住好不容易得到的救命稻草,成为一个能得善终的老将。 他的救命稻草,就是面前的皇长孙。 谁若是想对皇长孙不利,那就是想要让他蓝玉的命! 都想要他的命了,他就真的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所以,努力往下压了又压,蓝玉才压下杀意,在朱英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堪称是憨厚的笑容,看得朱英嘴角都微微抽了下。 该怎么说呢。 “倒也不必这么直接。”朱英给二人科普道,“与其揍他们一顿,反倒成全了他们的好名声,对于一些沽名钓誉的文臣,让其名声遗臭万年,让世人唾骂,这才是最诛心的做法。” “只是骂一顿?难道还比揍他们更让他们痛苦?虽说下官也懂这个道理,但还是不理解他们。”常升嘀咕道。 蓝玉先是白了常升一眼,随后冲着朱英笑:“殿下放心,咱还是心里有数的,绝不会耽误了殿下的事!” “也不光是我的事,主要还是因为我看不惯他们将武勋踩在脚下的做派。同样是为官,同样是为国做事,除非是真能治国安邦的文臣,否则,谁有资格去骂护国的将领呢?” “再说,真能治国安邦的文臣,都是如李先生、刘先生、季先生、宋先生这般的文人,在战乱之时,照样也是杀过人的。” “到头来,这天下平定了,他们倒是跳出来嫌弃武勋粗鄙、杀戮过甚,甚至将很多祸事都安在了武勋头上,觉得是因动了兵,才导致了战乱,本末倒置,何等可笑?” “他们也就是欺负我爷爷才学一般,欺负跟着我爷爷打天下的文人都是不曾在前朝朝廷待过的民间读书人,不如他们会搞这些文字游戏。” “但若玩文字游戏,他们却未必能玩得过我!” 朱英冷笑道:“他们想玩阴谋,那我就告诉他们,何为阳谋!” 说完,抬眸去看蓝玉跟常升,结果就发现这两位都眼睛发直,像是根本没听懂一般。 朱英:“……” 朱英:“简单一句话,就是他们看不起你们,我还看不起他们呢!” 这话的确是够简单直接的了,蓝玉跟常升哈哈一笑,这次是直接应和了:“殿下所言甚是!这话咱爱听!” 可不是嘛,这些文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眼高于顶的家伙!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为的是让皇长孙自断一臂 像是蓝玉跟常升,一位是开国元勋,一位是开国元勋的后代,同样都是国公,同样掌握着兵权,在文臣们看来,这样的人,就是最标准的武夫勋贵,又有几个自恃文臣的人看得起他们呢? 一面是觉得这样的人出身草根,粗鄙。 一面又会嫉妒这些人拥有的权势,想要彻底将这样的一批人给压下去,换做自己上位,成为能够辖制帝王的存在。 其他朝代的文臣是不是这样,不好说,但明朝开国后的文臣,尤其是前三代的文臣,怕是没几个是例外的? 无论是刚建国时给老朱挖的坑,还是后来搞出来的各种麻烦,其实都是为了辖制皇权,让文臣集团能够成为说话算数的那一个。 偏偏文臣集团真做到了这一点后,自己内部也没办法达成一个声音,党争之害,加上藩王之祸,官员贪腐,让本就遇到了小冰河时期的明朝,彻底完蛋。 而藩王之祸、官员贪腐,在明朝之所以这样猛烈,朱家有责任,这些挖坑给老朱的文臣集团,也同样有责任,甚至是蓄谋的黑手。 想到老朱之前砍了一批批的官员后,这些文臣私底下的嘴脸,朱英有时候就真的真难对这些人有一点好感。 不是说所有文臣都这样,像是当初跟着老朱的李善长等人,纵有千般的缺点,但优点却更加显着,那就是对朱元璋是真的尽心尽力。 可惜,本就只是能力强,而不擅长朝堂上文臣之间那些勾心斗角的李善长等人,都吃了大亏。 更不必说像是叶铮、季仁寿、宋濂等真正大儒了,都被这些擅长勾心斗角的文臣给斗死了。 想到这些人,包括李善长、刘基,朱英就忍不住心痛。 怎么就没能早一点来呢! 若是早一点来,也不至于让这些真正的大儒、能臣,被这些操蛋玩意儿给坑害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历史上的南北榜案还没出现,这同样也是文臣集团为了挑起矛盾,让跟着老朱打天下的元勋文臣们彻底垮台的一个重要事件。 已休养生息近三十年,在过去科举都是三七开的情况下,由刘三吴等文臣主导的科举,却无一北方学子考中,所录取之人,皆是南方学子,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而因此事,导致南北地域的读书人彻底分裂,更导致跟着老朱打天下的那一批南方籍贯大臣名声受损。 从那之后,更是搞出了一个南北榜。 哪怕北方有真学实才甚至成为大儒的学子,依旧被人嘲笑是学问不如人。 这也导致了之后明朝读书人中的南北之争,再难停歇。 而一手挑拨了这一切,让大明内部彻底有了裂痕的人,却是掩藏功与名,还能活到终老。 而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朱英到来,在明朝的这些皇帝执政期间,比比皆是。 努力为国为民者,可能不得善终。 而鸡鸣狗盗之人,或是心怀前朝之人,却可能官爵在身,被人认为是忠臣、清官。 朱英脑海中不断地想着这些,又对蓝玉跟常升吩咐道:“我之前令两位国公做的事,两位国公可都准备好了?” 蓝玉拍着胸脯说道:“殿下就放心,都准备妥当了!” “那就好。记住,千万不要小看了普通百姓,莫要觉得他们都是普通人,就卑贱无知,须不知,民为水,而水平时可任由揉捏,毫不反抗,可一旦发起灾来,就势不可挡。这一点,曾经跟着爷爷打过天下的人,应是最清楚的。” 毕竟,他们大明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啊! 可明明才过去了不到三十年,很多功勋就已是忘记了这件事,再次作威作福了起来。 蓝玉被朱英的目光盯着,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一瞬,甚至是忍不住去回忆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最近又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好像没有啊? 再回忆一下他的亲朋故友或是府里的管事,是不是也干过这种事,似乎也没有? 不,要说亲朋,蓝家老家那边的族人,他也只是让人给他们传过消息,让他们老实一点……嗯,这些人不会是搞出什么事了? 蓝玉一下子就头脑风暴了起来。 至于常升,他爹早就不在了,他哥也是生死不知,他现在袭了爵位,老实做人,老实当差,反倒是没那么多担心的。 相比于蓝玉,常升面临的危险的确不大,但同样的,他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对百姓的生活就更是只走马观花的了解,并不怎么在意了。 此刻听到皇长孙这样说,他也跟着愣了下,却反应得比他舅舅快,立刻就回道:“殿下说得是!” 只是等到跟舅舅一起出了院子,才有些不明白地问着走在身旁的蓝玉:“舅舅,你说,大殿下这番话,是不是在敲打我们?” “你管是不是敲打?便是敲打,也是怕咱们吃亏,我可警告你小子,不许生出别的心思来。我问你,不久之前,文臣那边是不是派人请过你?怎么,想拉拢你过去?他们莫不是以为,常家人还能跟他们尿到一个壶里去?”蓝玉正在沉思着,此刻才回过神来,一回过神,就白了外甥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常升其实也正纳闷呢,不仅纳闷文臣之前找自己联络感情的事,也纳闷他谁都没跟说,他舅舅又是怎么知道的? 蓝玉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就算看不出,也猜得出,嗤笑道:“早就说你还毛嫩呢,你还不信,你以为他们请你是安着什么好屁?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你以为你还能跟着我一起,保护着皇长孙到河南来?早就被皇上给记上一笔了!他们就不是诚心想要拉拢你,那是故意给你设套,就是为了让皇上知道你左右摇摆!为的是让皇长孙自断一臂!” “到时候,常家的人都被皇上给记一笔,觉得你们不是好玩意儿,皇长孙这边自然就少了一员大将,何须将你拉过去?” 蓝玉提醒着常升:“你之前藏拙那一套,没用啦!” 第三百二十章 滑铁卢 常升的脸色直接变得铁青,骂道:“这帮混蛋,这是在玩儿我呢!” “可不是在玩儿你嘛。你看看,你若是答应了他们,不仅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失去了皇长孙的信任,他们也不会带你玩儿,便是那些藩王们听说了这件事,只怕也会觉得你是墙头草,两面三刀,便是你的爵位能顺利传下去,以后常家的名声也彻底被败坏了。” 这一招,不至于让常家完蛋,只会让常家远离权利核心。 不至于将常家人彻底给得罪死了,只能是让常家人吃个哑巴亏。 这是常升没有被套进这个陷阱,所以现在还能生气,还能骂。 若是真落入了这个陷阱,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找文臣的麻烦? 蓝玉看向常升的眼神里透着一点同情,这个傻外甥哦,别人都觉得这孩子还算聪明,可跟那些缺德的文臣一比,简直就是小白兔一样单纯啊。 谁说他们武勋就是祸害了? 他们跟那些搞事的文臣一比,简直就是大好人啊! 再单纯,再简单不过了! 虽然这样的形容也将蓝玉自己给骂了进去,但想想过去那些年他干的那些事,蓝玉也不得不承认,他曾经也是如外甥一样,是个傻子啊。 被人给挑拨,被人给引导,还以为自己多牛掰呢! 这些杂碎…… 回想着自己那些过往,蓝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狰狞之色。 但很快,他就将这股子冒出来的戾气给压了下去。 看一眼已是握紧了拳头的外甥,蓝玉再次提醒道:“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老实办差,记住了,不能被人给误导做错了事,殿下怎么交代咱们,咱们就怎么做,既然咱们不够聪明,那就都听聪明人的!” “但是,不乱做事,却不代表要藏拙。咱们武将完成任务,也有咱们武将的方式,领兵的能力,统帅兵将的能力,甚至是收集情报的能力,凡是殿下用得着的,咱们都要施展出来。” “有十分能力,都要施展出十二分来!不要怕咱们这样做了,会让殿下忌惮,殿下心胸宽广,只会觉得咱们有用!” “有用的人,才能在将来走得更长远,知道?” “舅舅,我知道了。”常升从心底冒出的那股子火气,也同样被压了下去,此刻,他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好好办差,让殿下看出他们武勋的好处来! 忠诚!沉稳!老实办差!但又能力出众! 想要将这些优点都糅合在一起,一并展现给殿下,这的确不是轻松的事。 那些想要哄骗他的杂碎,就等着他以后腾出手来,再与他们好好玩! 哪怕知道论心眼,自己玩不过那些人,但谁说与他们对上,就一定要自己动心眼了? 他相信,殿下同样看那些人不顺眼! 两位国公离开不久,就有人试图登门拜访朱英这位皇长孙,不是旁人,正是当地的几位大儒。 年纪都不小了,都是七十开外的人了,在前朝没做过官,但有过功名,也教出了一些比较有名气的弟子,所以这几位无论是在儒林,还是在当地百姓中,都有着不错的名声。 就算是皇长孙,按说也是该给他们面子的。 朱英想了想,也邀请这几位入内。 不过,他们来得快,离开得也快,朱英对他们很是客气,但只要他们试图为崔世义说情,就会被朱英一番“大道理”给说得无言以对,最终只能是叹着气离开。 “若不是看在这几位老先生的确没存着坏心,是被人给利用了,我何必对他们这样客气?”朱英让人将残了的茶水给撤下去,他坐在那里,微微摇头,自言自语。 “不过,就算是这次遭遇了滑铁卢,他们恐怕还是不会放弃,毕竟,他们的目标,就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搞坏我的名声?” 朱英喝着热茶,心里想着这件事。 在他没来河南府之前,这里的事情,的确就是普通的贪污案,以及普通的钦差刺杀案。 这看着是有点荒诞的,为何刺杀个钦差,都好像跟在玩儿一样?只因背后的那股势力,是真的看不起他的爷爷,洪武大帝。 建国这些年,那股势力在各种事件中都有着影子,无论死伤了多少官员,其实都不影响那股势力本身,只不过是让朝廷元气大伤罢了。 各种案子里,死过的官员,上上下下,不知凡几,所以,这次因为钦差遇刺死上一批,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对方大概唯一有点意外的,就是他居然也来了。 所以,在原有的因为看不起朱元璋而堪称简单粗暴的刺杀灭口案,就演变成了这种既想要再次灭口——将崔世义等人给灭口,又想要一箭双雕——让过来河南这边的皇长孙名誉受损,又或者,是将皇长孙给彻底拉拢了过去,变成他们的人,对于那股势力来说,那就是额外之喜了。 若是他不神来之笔,按照对方的节奏来,无论是做什么,大概人家都不愧,几种选项,都在人家的预料之中,丝毫不伤筋动骨。 但朱英既然已知道背后的势力都有谁了,岂会就这么算了? 总要再拉下几个小势力下来,才不虚此行啊。 而此时的洛阳县城外,一群骑兵正从打开的城门向外疾驰而去。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在猜测这群骑兵是去做什么了。 城中已是收到消息的人,都知道,明日傍晚,在洛阳县的县衙,要进行一场对河南府知府的公审。 这对于百姓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件极大的事了。 很多百姓终其一生见过的最大的官员,就是他们本地的县太爷。 再往上的知府,很多人到老都见不到。 这些洛阳县的百姓听闻消息后,奔走相告,皇孙要在县衙审问知府大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盛事啊!不看保准后悔一辈子! 就算是不懂任何大道理的人,因着这时代娱乐太匮乏了,听到骑兵一路喊着话通知,也知道,他们这样的人,也可以前往。 “明天你们要不要过去看公审?” “当然要去,若是不去,能后悔死!这可是天大的热闹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在你我看来,这位可是财神爷 “简直可恶!他们将儒家弟子当成什么了?居然这样折辱文臣!” “是啊!这简直就是有辱斯文!竟然让一群贱民来旁观审问,简直就是故意在折辱崔世义,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 在洛阳城外的一个镇子上,一座两进的宅子里,正有几个文人在讨论这件事,对公审这件事抱有很大的敌意。 桌上的烛光在他们的怒斥声中微微摇晃,却时不时爆出啪啪声,就像是他们此刻的怒火,时刻可能会爆发一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人,直到其他人都发泄完了心中的怨气,才开口说道:“此事乃是皇长孙做主定下的,我们又能如何?莫说我们如今已经辞官不做,便是仍为朝廷命官,难道就能对皇长孙的举动指手画脚了?你们别忘了,这可是皇长孙!更可能是……” 后面的那几个字,这个人没说,但在场的人都懂。 更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或者说,若是这位皇长孙当初没有出现那次夭折事件,而是一直都养在宫中,早就已经被册立为太孙了。 就因为回来得晚了,所以至今还是亲王,而不是太孙。 但距离这位皇长孙被册立为太孙的那一日还远吗? 要知道,这位皇长孙可是立下了好几个大功了,对方的确是嚣张,但对方的确有着嚣张的资本! 不光是立下了功劳,在朝廷上已经有了话语权,更因为皇上对其十分宠爱,对其十分信任,连这种处理地方事务的事,过去都是交给太子来办来巡查,如今却交给了皇长孙,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在皇上的心里,这位皇长孙已经是储君了。 跟未来的储君斗,他们拿什么去斗? 他们又该怎么与对方去斗? 就算是此刻斗赢了,难道他们以后要与这位未来的储君一直斗下去? 光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啊。 其他几人都脸色难看,这样一个对文人如此不友好的人,就这样让其成为储君,然后在将来成为皇帝吗? 这样的帝王,岂不是早早就能看出昏君的模样来? 他们真要让这样一个有着昏君潜质的人做储君吗?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愿意这样的人上位,但他们这几个人除了无能狂怒,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众人都消沉下来的时候,方才最后一个说话的人,又咳嗽了两声,然后在其他人都朝着他看去时,再次开口说道:“不过,我们这几人做不到,却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一个字,等。” “等?” “对,等。” “这次先忍下,等下去,必能等到圣人出手,清理了皇长孙身边的小人。” 圣人出手……圣人…… 除了那一家的人,还有谁有资格被这样形容? 几个文人就像是猜谜都同时猜中了一般,谁都没有说出谜底,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那明日的公审,我们去不去?”有人问。 “自然是不去,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但我实是不忍去目睹崔兄的赴死,所以,还是不去了。”还是那个最后说话的人,说出了这样的话,仿佛自己不去,是自己不想去见崔世义壮烈赴死一幕一般。 连去都没去,连听都没听的人,就已是给崔世义宣告了“死亡”。 其他几人原本还是想去的,自然是奔着到时候趁乱起哄捣乱去的,但听了这一位友人的提醒后,意识到,他们若是不去,才是对崔世义好。 反正,崔世义的死亡是必然的,但皇长孙也只能是收割几条人命,为皇长孙的暴戾名声添上一笔。 这几个文人绝不相信在公审那一日能出现什么别的意外事件,既无意外,那的确是不必去了。 何必去了之后,让自己闹心呢? “那就不去了。” “哼,既然你们不愿意带着我,那我就不去了。”几乎是同时,在相隔十几里的洛阳县城里,有人同时说道。 说话的人,乃是一个妙龄少女。 这位听闻过朱英名声的少女,在得知皇长孙来到洛阳县城后,一直想要见一见这位皇长孙,甚至不远数百里,从河南其他府乘坐马车赶了过来。 但来了之后,她发现自己根本就见不到这位殿下,倒是意外得知,在明日的傍晚,要开一个公审,允许任何人前去旁观,而被审问的人员之中就有河南府的知府、通判、同知以及洛阳县的几个小吏,而坐镇负责审问的人里,则就有她想见的那位大殿下。 只可惜,到了公审的时候,必是人山人海,乱作一团。 她想去,可陪着她来的两个哥哥,都不允许她去,怕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到时候再在人群里出点什么事。 要知道,每当这种热闹的时候,都会丢一些孩子、年轻妇人,就连京城的灯会上,都会丢孩子丢年轻女子,何况是他们这种洪水差点冲过来的地方? 若不是前段时间各个堤坝被皇长孙派人修补了一下,就这几日偶尔又会下雨的天气,怕不是来这里看热闹的人都要少了。 各种危险都可能出现,他们家虽是商贾,但在河南八府也是有点名气的富商,可不能让人冲撞了妹妹。 “放心,到时候哥哥回来会与你说一说公审的事。”其中一个哥哥对她保证道。 另一个哥哥则是有点不相信地瞥她:“你真不去了?不是骗我们?” “骗你们做什么?我说不去,就不去了!好了,我现在困了,要睡了,你们也快去睡。” 少女不高兴地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回自己住的房间里。 站在少女身后的丫鬟、仆妇,都忙跟了上去。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叹气。 “也不知道这位皇长孙殿下,是不是十分有女人缘,竟是连只听说过他的小妹,也想要见他一面。”其中一人有点郁闷地说道,“光是为了见他一面,小妹就非要跑到这里来,还让咱们两个也被迫跟了过来。二哥,你说,咱们待在这里,到底能不能见到皇长孙啊?” “你也莫说小妹,便是你我,不也想要见皇长孙一面?有些人只知这位大殿下有手段,是个神秘莫测之人,但在你我看来,这位可是财神爷!” 所以,也别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了,便是没有小妹想来这件事,你我不也一样想要过来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还能这样 转过天,白天的时候,洛阳县的县城里,就涌来了不少人,甚至有人是骑马过来的,一看就是急匆匆赶来。 而到了傍晚时分,一阵阵的锣声就在街头巷尾响起,同时想起来的,还有敲锣之人的声音。 这是官府派人来提醒城中的百姓,若是想去旁观公审,这就可以过去了。 用不了多久,公审就要开始了。 “你去不去?” “去啊!” “往日哪里看得到这个,当然要去!” “走走走,你也先别干了,收摊,收摊,去看热闹!” 哪怕是一些摆摊的小贩,只要不是生活窘迫,必须要立刻卖了东西才能吃上饭的人,都忙将摊子给收了,一家子浩浩荡荡地往县衙的方向赶。 而想要趁机卖一些小零嘴的小贩,也仿佛看到了新的商机,挑着担子就跟着人群朝着那个方向去,明显是打算换个更热闹的地方来卖东西了。 几个骑着马从城门外赶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在洛阳县城出了刺杀钦差的事,且现在还出了将河南府知府给抓起来,要将其审问的神情后,洛阳县城的百姓起码会心中不安一些,结果这么一看,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他们猜测中该是冷清下来的县城,那是极其热闹! 而本该是惶恐不安的百姓,竟是要去一起看大戏一样,热热闹闹,连小商贩们都没受影响,竟然挑着担子跟着人群一起走,边走还不忘招揽生意。 不过,仔细一想,公审这件事对于没什么娱乐的百姓们来说,也的确跟唱大戏没什么区别了。 这可不就是一场大戏嘛? 不过,对于不同的人,这场大戏的内容,以及悲喜调子不同罢了。 对于百姓来说,这就是喜剧。 而对于崔世义等人,那就是悲剧。 而对于即将围观这一幕,甚至是听闻之后连来都不想来的读书人来说,这分明就是一场荒诞大戏! “荒诞,实在是荒诞!”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忍不住摇头,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荒诞了。 但他身旁的人却劝道:“一群无知百姓,又能懂什么呢?” 也是! 但这就更显得引导了这群百姓看大戏的人可恶了。 “皇长孙这是要做什么?”因为是走在了后面,已是避开了人群,两个骑马同行的公子,都不怕被人听到他们的低声对话,其中一人就这样开口说道。 “难道他就不怕吗?” “看这情况,应该是不怕。” “该说什么?无知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先前开口的公子感慨道。 他们两个都是山东人,家里也经商,但却不算是商贾,算是从唐朝之前流传下来的世家子弟,姓王,算得上是当年的王谢里的那个王氏的分支后代。 他们家的嫡支,就有人跟北孔联姻,所以他们对河南这边的局势,也是略有所知。 不过,在他们看来,才回到宫里没多久的那位皇长孙,估计是不知道这些内情的? 他们两个能知道,也是因为他们是被打发过来查河南几府的家族产业的,怕他们两个到时候冲撞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家里人才提点了他们几句。 这也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过硬,是世家子弟,才能知道这样的消息。 但皇长孙便是手里有着锦衣卫,可锦衣卫能查到的东西,也没有很多人想的那么邪乎。 若真有传闻的那么厉害,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就不会这么多年都被文臣们看不起,当傻子一样糊弄了。 虽然糊弄这位帝王也有翻车的时候,并且翻车翻得很惨烈,导致了好几个大案发生,但忽略这些惨烈的过程,只看结果,大明朝的走向,依旧是没有脱离文臣集团以及文臣集团背后那些人的预料。 这位皇长孙再凶残,还能比得过朱元璋? 手里掌握的势力再多,还能比得过朱元璋? 朱元璋都摆弄不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皇长孙能成? 别好好一个皇长孙不当,栽在河南这个地方,回头灰溜溜地回去。 两个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很显然,对很多人开始吹捧的年轻才俊之首——皇长孙朱雄英,他们两个同龄人是不服气,且是看不上的。 世家子弟,就是有这样的傲气! 而此刻的朱英,刚刚吃过了晚饭,已是洗漱完毕,开始换他的亲王袍子。 他平时其实不怎么穿亲王袍子,但今日要旁观蓝玉跟常升审讯,所以他自然是要好好穿戴一番。 常升跟蓝玉早就等在外面了,他们原本以为,今日要审崔世义等人的主审官是大殿下,结果大殿下竟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都有点慌。 那个崔世义,的确是个硬骨头,锦衣卫试了试手,竟然没能让对方松口招供。 而且他们两个已是通过大殿下的提醒,知道这个崔世义早就有了求死之意,恐怕会在大堂上故意寻死,或是到时候胡言乱语。 哪怕到时候拿到了供词,只要对方颠三倒四,就能给他们出个难题,让这次的公审变得不那么完美。 “大殿下可是太看得起我了!”常升挠挠头,叹着气:“到了大堂上,舅舅,就看你的了!” 蓝玉没说自己不成,他摩挲着下巴,突然说道:“昨晚锦衣卫就用了一个时辰的手段,后面的时间可就撤了,大殿下让咱们都休息,你说,是不是另派了高手去问了?” 虽说公审的日子是今天傍晚,但审问的事不可能全都放在公审的时候,一般来说,都是要在将人拖到大堂之前,就要调查且审问一番的。 若能问出一些线索,或是直接让犯人招供,到时候在大堂上审问的时候,就会只走一走过程。 这也是应天府那边进了昭狱的官员的一些下场,有些“幸运”的还能被拖到大堂上走一遍程序,有些连大堂都不必去,就会直接被拖去法场被问斩。 “大殿下既是说要公审,那就肯定是早有准备了。” 二人正嘀咕着,小景子走出来,对两个国公笑着说道:“两位国公爷,大殿下有请。” 蓝玉跟常升对视一眼,立刻就走了进去。 片刻后,蓝玉、常升:“还能这样?”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还真是一场闹剧 咚!咚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 随着一阵锣鼓之声,有人踮脚看向人群里,发现有人从县衙后面绕了出来,本来站在大堂里的衙役们,都纷纷跪倒,口呼“见过大殿下”,哇,这是那位传说中的皇长孙来了? 传说中的皇长孙! 这可是在百姓们心里堪比戏台上那些名人的人物,都已是能将开国元勋给比下去了! 毕竟本朝的开国元勋中,除了少部分被神话了的人物,剩下的那些人在百姓们心中,是惹不起的权贵、大人物,但要说多有传奇性,那倒是没有。 这位皇长孙却不同,无论是幼年的死而复生,还是被养在宫外十年之久,又或是在长成后重新归位,还有回归后搞出来的几件大事,都太有传奇性了! 老百姓可不管什么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们只关注这些传闻,只知道,皇长孙殿下为他们百姓做了好事,传播了神种,用不了几年,他们说不定都能吃饱饭了。 这不比那些大道理来得强?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就喜欢看这种戏剧化的,就喜欢这种实惠的! 人群中还有一些从外地赶来或是本地的读书人,看到老百姓们兴高采烈地低声议论着传闻中的皇长孙,都忍不住皱眉。 这些愚夫愚妇! 大堂上,蓝玉跟常升已是走到了正座上,二人坐了下来。 在一侧放着一把太师椅,随着一个身着亲王服饰的青年走过去坐下,原本以为皇长孙会亲自做主审官的人都是一愣。 就连随后被带上来的这些要被审讯的人,抬头看到了这一幕,也都是一愣。 皇长孙竟然不自己审讯,只是旁观? 有人不解,有人却是高兴起来,若是这个皇长孙出手,他们还会担忧一下,皇长孙既然不出手,只凭着这两个大老粗,他们还担心什么? 对蓝玉跟常升这两个靠着自己或是亲爹打仗厉害得了爵位的国公爷,很多读书人以及文臣,那是根本就看不起。 尤其是这两个人一个一直都处事低调,让人觉得是被其哥哥当初闹出来的事情给吓到了,在文臣眼里,这就是个窝囊废,是个胆子小的人。 另一个蓝玉,那倒不是胆小之人,却胆大而无谋! 这两个人做主审官,莫非是钦差大人一方已经掌握了什么有用的证据,所以换谁上都成? 众人心思各异,而这时候的朱英,坐在一侧,目光扫向了人群之中,倒是看到了不少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的人。 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朱英就收回了目光。 随着蓝玉跟常升手中的惊堂木拍下,公审开始。 “大殿下,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小景子从后面转过来,走到朱英的身旁,与其耳语道。 朱英点了下头,随后,就看着蓝玉跟常升审案。 被依次带上来的崔世义等人,果然是一被带上来,就大呼冤枉,就连之前已经认罪了的商人,也都当众喊冤,声音啼血,仿佛之前的认罪,是迫于严刑逼供一般。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议论纷纷。 原本还觉得蓝玉跟常升这两位国公爷审案,必是掌握了什么有用的证据,所以才能看上去这样淡定自信,结果这些人一上堂改口后,现场有点乱哄哄的,这两位对视一眼,竟都露出了不安之色。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与同伴对视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之前就是想太多了! 无论是才回归身份没多久的皇长孙,还是一向有勇无谋的武勋,不都是任由他们揉捏? 事实仿佛也正如他们所想,按照刚开始时所说,公审会持续至少三天,第一天就这样不顺利,显然,钦差那边并没有掌握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一天结束时,只是将刺杀第一个钦差王大人的事情给捋顺了,将此案暂定为是冲动杀人,人犯就是行刺的那一人,以及协助的两人。 除了行刺的那一人在行刺当日就被抓了起来,另外两人趁乱逃了,此刻也被抓了回来,关入了牢房。 在公审的第一日,这两人被抓回来,还被按在那里认了罪,也算是给这一日的审问结果带来了一个小高潮。 老百姓们可不知道那些更深的道理,他们只看到两位“大老爷”端坐在县衙大堂之上,威风凛凛的亲王殿下坐在一旁旁听,而一溜儿的大官被带上去,一一审问,虽然第一日没审问出个什么结果来,但刺杀钦差大人的嫌犯都被抓住了,还都认罪了啊! 有意思! 看他们被按在那里跪下来,有意思。 看嫌犯挨打,也有意思。 “明天这个时候,咱们还来!”最后散开的时候,不少百姓还意犹未尽地说道。 那架势,就跟听大戏,连听今天似的! 也是,这是傍晚进行公审,又不是白天的时候,不耽误老百姓们的工作、生活。 若无公审,这个点,普通人家的一家老小,早就熄灯睡了。 现在还能趁着夜色往家的方向走,一大群人议论纷纷,实在是热闹。 “呵,还真是一场闹剧!”有人冷笑着,摇着头上了马车,甚至觉得明天都不必来了。 若明日、后日的公审也是今日这样,那还来什么? 也有人走的时候,若有所思,对身旁的小辈叮嘱道:“明日一早,咱们就离开洛阳县,越早越好!” “爹,不等明日后日的结果了?”小辈不解问道。 “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先离开洛阳县再说。” 说着的时候,马车就已经驶出了县衙的范围。 想了想,马车里的中年人又吩咐车夫:“先别回去,先去陈家别院……” 马车随后拐弯驶向了陈家别院,结果还没到院门口,就看到有人被推搡着,从别院里被提溜了出来。 “呜呜呜……” 被堵住了嘴的几个人,挣扎着,被打了几下,随后被塞入了停在门口的两辆马车里。 正撩开车帘向前面看的中年人:“……” 中年人:“快走!” 果然,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出事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幕降临,细雨落下来。 河南这地方,前段时间不断地下雨,加上堤坝还出了问题,就引发了洪水肆虐。 第一个钦差来的时候,洪水搞出来的麻烦一直都在,但等第二个钦差到来时,洪水已是暂时退去了。 第二个钦差又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让无家可归的当地人修补了堤坝。 凡是参与过修补堤坝的人,回来后,都会兴奋地向他的家人、邻居说起那个名叫水泥的好东西。 水泥这东西,修补堤坝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修补好了之后,很快就能干。 原本是软乎乎的“泥”,干了之后,却像是石头! 他们曾经偷偷用工具凿过,水泥纹丝不动,毫无损坏!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只要是修补了堤坝的地方,都安全了! 至少在这一两年时间里,是安全了! 因为参与修补堤坝的人足够多,当这个消息传开后,本来人心惶惶的河南八府的民心就慢慢安定了下来。 这也是朱英在明知道钦差王大人遇刺,却还是先停留在别处,先组织人手修补堤坝的原因。 只有将灾情控制住,让百姓们安心下来,后续的处理才能更加顺利。 他是皇长孙,还是钦差,还带着锦衣卫跟两个堪称是左右手保镖的国公爷,可以说,他在硬件跟软件上,都要远远强过那些地方官员。 他是高高在上的,在这种情况下,局势稳定,比乱象丛生更对他有利。 而从他的角度去反堆他需要对付的那些人,就能推断出,将局势搞乱,对那些人有利。 在昨天,他对蓝玉跟常升交代的事情就是,让他们表面上敷衍一下公审的事,为的,就是让藏在人后的人动起来。 先问为什么,再说怎么办。 为什么崔世义背后的人,要将崔世义等人推出来当做弃子? 为什么崔世义背后的人似乎一点也不慌? 归根到底,是崔世义背后的人想要什么,又会怎么做? 只要弄清楚这些,这些看起来十分复杂的问题,就一下子变得简单了。 只要掐着对方的命脉,让对方的一切筹谋都落空,己方就是胜利。 朱英就是这么交代的,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性格,来正常审案,审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他们是明,锦衣卫是暗。 朱英另交给锦衣卫去做的,就是暗中盯着人群中的人,以及人群外的人。 来了这么多外地的人,个个都是来看热闹的? 怎么可能! 这些从外地匆匆赶来的人里,有一些是来看一看朱英这位皇长孙的,另一部分则是带着“任务”来的。 坐实了皇长孙的暴戾以及残酷,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若是朱英猜得不错,今天晚上,有人来暗杀崔世义。 只要弄死了崔世义,再将这个罪名扣在皇长孙的身上,就足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是不是皇长孙害死了崔世义,以及崔世义是不是真的清白这件事上了。 若是朱英猜得不错,到时候,对方还会“填充”一些藩王的相关,让人认为,这是皇长孙与藩王之前斗法。 就算藩王们原本不想与皇长孙争,不想与皇长孙斗,人都被架起来了,不想斗,也只能斗了。 其实作为皇长孙,而不是皇长子,在太子朱标死后,朱英的身份的确依旧是正统,但也的确是尴尬了起来。 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孙都是如此,若是他这个人不曾出现,真正的皇长孙朱雄英真的死在了幼童之时,那么,后补上来的皇长孙朱允炆,就会陷入到更尴尬的境界。 但凡他爷爷朱元璋希望皇室少动荡,都会再立太子,而不是立太孙。 在历史记载中,他爷爷朱元璋其实也迟疑过,想过立燕王朱棣。 但都被文臣集团给劝说住了,虽然站在如今名正言顺的真嫡长孙朱英这个角度去看,文臣集团在太子朱标去世后的态度,对他有利。 哪怕这些人当时是为了捧朱允炆上位,以及怀着一些给大明皇室挖坑的想法,但朱英的确是享受到了他们这么做的好处。 他也不是朱允炆,若他成了太孙,想必那些叔叔们也不至于诚惶诚恐,觉得他将来上位后就会大开杀戒。 朱英思索着这些,听着外面的动静,对小景子说:“出去看看。” “是。”小景子立刻走了出去,片刻后,小跑着回来,对朱英禀报了外面的情况。 “殿下,锦衣卫抓了不少人回来,按照您之前的吩咐,都关去了后面院落。” “他们速度倒是挺快,带回来大约多少人?”朱英好奇问道。 小景子回道:“这次抓了好像是十几个人。” 这只是指他刚刚看到的这一次,这一晚上可是不消停,锦衣卫是抓回来好几拨人。 “殿下,后面地方也不算大,会不会没地方放啊?”小景子迟疑着说道。 朱英原本还真没关心这个问题,听到小景子的提醒,也有点怀疑后院地方不够了。 县衙本就不算大,他住的是正院,在正院后面还有几十间厢房,空着的房间就那么几间。 “重要的人放在后院,不那么重要的,若是住不下,就塞到外面帐篷里,由士兵看着。”朱英吩咐道。 “走,陪我去看看已被带回来的人。”朱英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嘈杂声音,也有点坐不住了。 在应天就没什么娱乐,在这个地方就更别说了。 很多男人喜欢的歌姬、舞姬,朱英都不是太感兴趣。 而他喜欢的,这个时代又没有。 朱英原本只是散散步,顺便看一看被带回来的人,结果,他的目光落在刚被带回来的十几人身上,忽然脚步一顿,对身旁跟着的小景子说:“靠右边那个穿蓝色袍子的年轻人,让人将他单独关起来。” 小景子立刻应是,同时对殿下提到的这个人多了一些注意。 十几个人年龄相差不大的读书人,殿下怎么就注意到了一个? 这一个,必然是有些特殊! 朱英转了一圈,又叮嘱了锦衣卫,今晚注意一下,不要让人将崔世义给刺杀了,最好能“钓鱼”成功,抓住一二刺客。 被他交代了的百户立刻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只要刺客敢来,就别想走了! 而当晚的动静,也让一些人恍然:他们就说,今日的公审为何这样敷衍,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三百二十五章 收羊毛 与此同时,北面,边塞。 一支商队正走在去往边境的路上,大约二百余人,个个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仿佛他们正在运输的不是货物,而是会招惹来魔鬼的可怕东西。 但让他们将货物扔掉,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这些可都是从北面收集了,偷偷运回去的羊毛! 自从大明境内出现了羊毛制品后,羊毛这种在过去十分低贱的东西,在大明境内就成了好东西。 只要是能纺成羊毛线的羊毛,比做麻布的材料要更昂贵。 可就算是这样,能够收集上来的羊毛数量也是有限的。 对于商人们来说,只要是有着足够的利益,哪怕是践踏法律,他们也会去做。至少去草原上收集羊毛,并不至于落到一个践踏法律的后果,不是吗? 这可比将铁这种东西偷运到草原上来得更安全,不是吗? 只用一些盐巴、麻布、碎茶叶,就能换上几大车的羊毛,这样的生意,简直赚翻了! 不过,伴随着好生意的,还有路上随时可能遇到的马贼,以及到达边境后给予边境守将的一些好处。 将这些损失都刨除掉,剩下的才是赚头。 但就算是被层层剥削,也依旧是大有赚头。 “快到地方了,上次我听说,陈麻子他们的商队回去时,就遇到了刁难他们的守军,不仅羊毛都被扣下来了,还挨了打……” 有人有点不安地开口说道。 这支商队的领头人不爱听这种丧气话,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可能出现的,哪怕他们不愿意去面对,也要去面对这种突发事件。 他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之所以发生,是因为陈麻子脾气暴躁,加上他有前科,曾经贩卖铁器到草原上,虽然数量很少,但也被人抓住了把柄,这才有了将他的货物全部扣留的结果。我们不同,我们从不向草原贩卖铁器,最多就是卖一些盐巴跟茶叶,盐巴都是正规途径卖的,卖的就是一个辛苦钱,茶叶也都是很普通的茶叶,卖到草原上,价格能翻十倍!我们靠这些赚银子,心里有底,他们也不是土匪,总不能真将咱们的货物也给扣下,放心,没事。” 听了领头人的话,众人表面上是显得放了心,但眼里还是带着担忧之色。 任谁时刻踩着钢丝绳走路,也不可能真放心下来啊。 他们卖的东西的确不犯忌讳,可问题是,他们这种去草原买卖东西的行为,本身就不被大明的律法所保护。 若是边境的人想要杀鸡取卵,他们还真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若是能重开边市就好了。”有人忽然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就连领头人都露出一丝怅然来:“谁说不是呢,但是,开边市,难,太难了。” “是啊,自古以来,这开边市就不是稀罕事,可哪一朝开边市能长久了?不是出了摩擦导致关闭,就是两国之间重新起了战争,导致关闭。前朝的人当初是逃去了草原,至今都还有人叫嚣着要杀回去,咱们大明一直都对草原有着提防,要不然也不会严禁贩卖铁器去草原,就怕他们能得了更多铁器,铸造更多的武器,导致边境这边再出血案。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重开边市呢?” “别想了,不可能开的,真开了,咱们遵守了,草原上的人早就野惯了,怕是不会遵守边市的规矩。” 哪怕是经常往返两地的商队里,都有反对的声音。 他们与草原上的人来往,对普通牧民的确是没有太多意见,但草原上但凡是有点权利的人,都有着野性跟杀性。 那些人就像是草原上的狼,什么时候见过狼能老实听话不伤人了? 不可能的。 倒是领队沉默着骑马,心里却依旧想着这件事。 他往返两地已是有些年头了,在草原上也遇到过真正的狼,遇到过危险,在草原上也有着几个能交情过命的朋友。 这样的事,不仅是他自己遇到了,与他一样往草原上跑的人,也经常会遇到。 草原上的这些人,虽然凶悍,但却并不是毫无感情的。 只要是他们认定了的朋友,哪怕是为朋友去死,那些草原人也能做到。 而不被他们认定了的人,被他们认为是肥羊的软弱的存在,则会被他们吞噬入肚,连骨头都不剩。 这些人身上的矛盾性,也让领队不敢去想,朝廷若是重开了边市,是能够促进两个地方的交流,还是让两个地方的人仇恨更深。 正想着,忽然有人惊疑低呼:“前面来人了!” 前面来人了? 领队立刻朝着前面看去,就见大约几十人的骑兵,朝着这边疾行而来。 对方所来的方向,以及对方的衣着打扮,明显就是大明的骑兵,这是边境的守军在巡视周边? 领队立刻就意识到了他们是谁,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陈麻子在不久之前的倒霉故事,还充斥在耳畔,他嘴上说着不怕,其实心里也怕自己成为这群大明骑兵眼中的肥羊。 他可是很清楚大明人对于他们这些往返两地的商队的看法了,只怕都觉得他们与草原人接触颇多,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对他们的态度都不算是好。 骑兵很快就到了他们跟前,为首的人一抬手,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 “你们运的是什么?”为首的骑兵问道。 领队忙回话:“军爷,这些车上装的都是羊毛!” “羊毛?”对方翻身下马,随便从一辆车上拎下来一袋,解开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羊毛,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好羊毛,这些羊毛你们打算运去哪里?” 领队不知道这骑兵首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道:“回军爷,我们打算将这些羊毛运去应天府。” “从这里到应天府,可是不近啊,你们一直往前走,去了边境,直接将羊毛卖给那里的守军,应天府那边能卖上什么价格,我们就什么价格收,也免去了你们继续赶路的苦楚,如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让外人渔翁得利 如何?若是真的,那当然是好了! 虽然这些商人即便是将羊毛早早卖了,也是要再去一趟应天府的,但能在边境以同样的价格将羊毛给卖了,他们完全可以在边境再采买一些别的特产,同样运去应天府。 到时候,还可以再赚一笔银子! 这个领队心里一松,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他也没敢全信,这些羊毛想要物有所值,就需要弄成毛线,再用毛线来织成衣服、手套、帽子、围脖等商品来卖。 这样才能卖出高价,让羊毛的价值得以更好的体现。 但这样的技术,就掌握在皇长孙的手里? 再往前,是燕王的封地,难道燕王也想做这个生意? 难道燕王想要跟皇长孙争抢羊毛生意? 不过,不管上面的人怎么打,作为商人,他们就只是卖羊毛而已,卖给谁不是赚钱呢? 领队忙陪着笑脸回道:“这自是大好事!军爷放心,我们一到边境,就立刻寻人去问此事。” “行,那你们过去!” 本以为会继续为难他们几句的骑兵首领,竟然就这么挥手放行,让他们过去了! 回头看着呼啸而过的骑兵,领队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茫然来。 “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之前他以为这些人是在巡视周边,但看他们这匆匆走过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巡视啊,看着可是轻松多了。 真正巡视的骑兵,都是十分警惕的,这群人看气质就不像,若不是地方不多,他都要以为这些人是在游玩了。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段路,他们遇到了真正在此地巡视的骑兵,十几骑,仔仔细细检查过了他们的人跟货物,才让他们过去。 这样还不算,到了边境的时候,过关卡,还要再检查一遍,顺便交过路的税金。 想到遇到的第一波骑兵,商队领队的商人,就试探着问了问关卡这里的人,他们守军是不是在收羊毛,若是收,又是什么价格。 负责检查他们这支商队的小头目,嗐了一声:“我正打算与你说呢,正好你自己问了,没错,我们这里正在收羊毛,上面的燕王殿下要令人为我们做羊毛衣服作为福利,所以,凡是过路的羊毛,价格合适的我们就收。” 说着,就报出了一个价格。 比领队遇到的第一波骑兵报出的价格低了一些,但也只是略低了一些,相比于从这里将羊毛运去应天府的路上花销,低了后的价格也是十分划算的。 想了想,商队的领队,就答应将羊毛给卖了。 燕王的封地位于北方,也有一些北方的特产,他在此地采购了一批特产,带着卖了羊毛的银子,这才朝着应天府的方向而去。 燕王府里,燕王朱棣正在提笔练字,一个心腹进来禀报,说是燕王吩咐下去收羊毛的事,已是办妥了,所收的羊毛,可以给一千人一人做一身毛衣。 一千套,这数量不多,燕王也不是给所有人发放,能收到这样福利的人,都得是在军队中比较出类拔萃的精英。 一千套,足够了。 “选出来的农妇都已学会搓毛线了?”朱棣慢悠悠地写完了大字,将笔一放,问道。 进来的心腹回道:“王爷,她们都已是学会了。” 说着,心腹还有些不明白,迟疑着问道:“不过,属下有些不懂,这些羊毛既是从牧民那边收来的,他们能收,我们的人也能收,为何还要从这些商人手里买羊毛,而不是直接从牧民手里买羊毛?” “一千套毛衣所需羊毛,哪怕是按应天那边的价格,本王也买得起。本王只是想要表露出一个态度来,最近的风声,你没注意到?” 最近的风声,事关毛线制品的风声,这个心腹自然是有所耳闻了。 “王爷所说的,可是有人暗中传,皇长孙与草原上的前朝余孽有勾结,毛线制品能够在大明境内广泛传开,就是为了给前朝余孽送好处?” 这样的传闻,多么的荒诞啊,竟然也能传开,这让这个心腹也忍不住怀疑相信这个传闻的人是不是脑壳进了水。 这样不合逻辑的传闻,居然也信? 不过,就算是这个传闻不合逻辑,但传播得广了,对皇长孙来说的确也是个麻烦。 王爷在这个节骨眼,收羊毛,令人搓毛线,织毛衣,将成品当做奖励发给燕王手底下的精英,这个态度一摆出来,岂不是给皇长孙摇旗呐喊了? 这是在帮皇长孙的忙? 朱棣瞥了他一眼,见这个心腹神情复杂,就知道他的这个心腹已是明白了过来。 没错,朱棣就是为了给皇长孙摇旗呐喊,为了给皇长孙站队。 “无论外界怎么想,本王都是大明的藩王,先有大明,才有本王。唯有大明强大、安稳,本王才能安稳。” 他之前之所以起了争嫡的心思,还不是为了自保? 只要朱允炆作为太孙上位,他们这些叔叔,尤其是嫡出的叔叔,焉有好日子过? 就朱允炆那个被文臣忽悠瘸了的人,到时候必定是要拿藩王开刀的。 而一旦中央与地方彼此争斗起来,刚刚建立才不久的大明江山,势必要出现动荡。 这也是朱棣不想看到的事,他的确有野心,但排在野心前面的,还有一个词,叫做:责任。 父皇为何让他们做藩王,为何让他在此地做藩王,他是很清楚的。 真正的皇长孙的出现,让双方本来必有一方受损的局面有所缓解,他与皇长孙接触过,那是个聪明人,是个通透的人,更是个有胸襟的人。 他想,他可以试一试,在不让外人渔翁得利的情况下,与对方公平的竞争一下,看看谁才是对大明更重要的人。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不让外人渔翁得利。 “况且,本王这个大侄子,可是将羊毛的各种用法送给了本王,连如何搓毛线,染毛线,各种方法,都写了信,送到了本王手里。他一个小辈都这样坦荡,本王岂能还不如一个小辈?”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朱英的野望 另一边的河南府洛阳县县衙后面,朱英与蓝玉等人开了个小会,在各自做工作总结时,蓝玉跟常升听着皇长孙所说,都惊呆了。 他们怎么不知道皇长孙竟是在这一路上做了这么多事? 不仅是提前布局,让人摸清了河南八府的士农工商情况,将最近几年比较冒头的人都记录在册,让锦衣卫暗中调查这些人的资料,还编出了不同的册子,分类总结,一一判断。 而且,皇长孙还在路上,给封地在附近的几个叔叔送了一些礼物过去? 连燕王朱棣都得了羊毛相关的资料,这样的大手笔,真是让两个人惊讶。 他们作为武勋,跟藩王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 像是蓝玉,因为曾是太子的铁杆支持者,所以为了表现出自己只忠于皇帝跟太子,对藩王们的态度很是不友好。 这也就导致了太子去世后,蓝玉的处境十分尴尬,整个人都越发暴躁,充斥着一种临死前的破罐子破摔。 但现在,有了皇长孙这个选择后,蓝玉较之太子刚去世的那半年,已是平静了下来,甚至在皇帝跟皇长孙的双重敲打下,比过去几年更老实。 人一老实下来,脑袋没那么热了,冷静下来后的蓝玉,对各方势力的分析、对局势的分析,都较之过去有了进步。 蓝玉就很清楚,皇次孙朱允炆若是上位,与藩王之间的关系一定不会好,因为朱允炆本身的脾气秉性,加上团结在朱允炆身边的文臣集团,就不可能让朱允炆对藩王的态度好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皇长孙对藩王的态度,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若不是他知道皇长孙的性情并不软弱,他都要怀疑皇长孙是在向藩王们示弱了。 但只要是了解了皇长孙性情,知道皇长孙目前处境的人,就会知道这个猜测有多么不靠谱。 “你们啊,有点走极端啊,过去是想得少,现在则是想得有点多了。”见蓝玉脸色变幻,连常升的神情都很复杂,朱英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点评道。 “作为侄子,给亲叔叔送温暖,这有什么问题?” “再说,他们之前也给我送了礼物,我出来的时候顺便给他们送一份回礼,这有什么问题?” 啊,是了,在应天的时候,好几个藩王都陆续给皇长孙送了礼物。 但那个礼物,不是给皇长孙的谢礼吗?感谢皇长孙之前送了神种跟防治瘟疫方子? “你们不要将皇室中人都想成要妖魔鬼怪,脱离了身份来说,我与他们就是侄子与叔叔的关系。我想送,所以就又给他们送了礼物,这有什么问题?” 朱英的理直气壮,让蓝玉跟常升面面相觑。 但仔细一想,还真是,若是不将皇室身份套用上来,侄子与叔叔们之间的来往,还真不用想太多,皇长孙作为小辈,无论是送什么礼物,送几次,甚至是送给谁,都可以理解。 当然了,脱开身份去想问题,这本身就是很流氓逻辑。 当初几位藩王互相串门,还不是被皇上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还将人给拘到了应天关押过,这时候怎么就不讲脱离身份去看待感情了? 但这话,蓝玉跟常升可不敢与朱英说,他们甚至有一种感觉,便是皇上知道了皇长孙说的这番话,也只会赞同,不会斥责。 大概……这就是皇上的双标。 两个人沉默了下后,随后纷纷表示赞同。 哎呀,大殿下说得对!大殿下说得妙! 朱英岂会不知道这两人在偷偷吐槽自己? 不过,他也不在乎别人在心里怎么想自己,反正皇爷爷对他就是偏心跟双标,他既是拥有了这种偏心跟双标,还拥有了后世的记忆与见识,更拥有了皇长孙这样的正统名分,凭什么不能大胆行事? 像朱允炆那样,跟这些叔叔之间关系冷淡,然后让其他人占了便宜?最后搞得大明乱七八糟的? 他才不干这样的蠢事! 不管他的这几十个叔叔是不是包藏祸心,是不是有着野心,他将自己摆在一个好侄子的位置上,以普通人的情谊来拉拢对方,对方愿意一起来演一场亲亲侄子与亲亲叔叔,那就一切都好。 若是不愿意,那只能说明对方蠢。 恰恰他的这些叔叔里面,蠢货没几个,所以他并不担心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只要身处“皇长孙”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蠢,就算他将来继位,也不至于出现原本历史线上的变故。 再说了,几十个叔叔,既是不能干掉,总不好真就这么养起来? 几十个叔叔,与他同辈的就是上百个堂兄弟堂姐妹,再往下一代,那估计就要奔着上千人去了。 这样一代代养下去,谁受得了? 他不会干太冷硬的削藩的事,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干活! 这一代要干活,下一代同样要干活! “我之所以给他们送了羊毛的资料,就是为了让北方成为羊毛制品的产地。南北贫富差距太大,这同样不利于大明的发展。” 朱英说着自己的计划,“这次来河南,解决了河南的水患跟官府蛀虫后,下一步,就是在河南这个地方,择一处地方,建立一个北方贸易中心。” 他甚至拉开地图,用手指轻轻划了一圈,“这一片区域,包括燕王的封地范围,都可以囊括其中。这不仅可以让北方的经济发展起来,更可以巩固北方的防御。” “想要更好的防御,光靠驻兵是不成的,驻兵哪怕能自己种田,但种出来的粮食,都未必够自己吃的。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这一片土地。” 朱英的目光朝着地图更北面看过去,用手指圈了一大片地。 “若能将北方发展起来,养好了兵,这一片黑土地被大明收入囊中,这里,可以种植很多庄稼,粮食产量绝不会比南方差。” 那可是后世的粮食产地之一啊! 想到大明会赶上小冰河时期的气候,在此之前大力发展农业,势在必行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自然是比这个更刺激 蓝玉跟常升低头看着皇长孙手指划过的地方,脸色微妙。 皇长孙手指划过的地方,那是一大片堪称是鸟不拉屎的荒地啊,是那些草原部落的人才会偶尔光顾的地方。 皇长孙为何在意这样的地方? 两个人都有点想不通,但他们又知道皇长孙在赚银子方面很有天赋,也许,这地方真的有些特别之处? 但想要将这地方拿下来,就需要出兵,朝廷那边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哪怕是皇长孙提出了这个建议,六部的大人都不会同意。 毕竟,打下这片土地对于大家来说也并无什么益处,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兵可不是小事,养兵更不是易事。 北方穷啊,燕王朱棣已算是很有能力的人了,可也就是勉强让手底下的兵饿不死而已。 想要吃好穿好,那都不太可能。 皇长孙莫非就是为了达成打下那片土地的目的,所以才给燕王送了那一份赚钱的大礼? 这样的想法,这样的魄力,按说,是龙椅上那一位该有的,而非一个王爷该有的。该说皇长孙不愧是正统继承人吗?竟有这样的胸襟! 哪怕这样做,可能会增加藩王的实力,但还是这样做了,这样的胸襟,真是令人赞叹! 蓝玉跟常升作为铁杆太子党,如今的皇长孙党,他们两个在惊愕了片刻后,就很快改变了想法,开始在心里称赞起皇长孙的魄力跟胸襟来。 反正,无论皇长孙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加分项! 朱英不想听他们拍马屁,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与几个封地在附近的叔叔达成了初步的约定,只要这边的事情了了,他就会在此地建立北方贸易中心,而那几个叔叔则都会为这个贸易中心摇旗呐喊,成为第一批簇拥者。 所以,扫清此地的麻烦,就要更快,也要更狠。 常升忍不住问道:“大殿下,像是崔世义这样的官员若都能一举拿下,待新官上任,此地的情况是不是就算是被清理干净了?” 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商人,将本地的商人跟来此地经商的商人,也都犁一遍,是不是就可以了?” 这都不用朱英回答,蓝玉就回答了他:“没这么简单,你忘了咱们抓来的人里,还有一群读书人?” 常升就道:“那就再加上一群对朝廷不满的读书人。” “这就是三批人了,这要是搞起来,怕是朝廷那边也要有所震动,诸公都要闹了。”常升估算了一下人数,忍不住叹道。 结果,说完这话,却发现无论是蓝玉还是大殿下,都只是看着他,没有吭声。 常升:“……” 常升:“不是?还要清理什么?” 连当官的、经商的、读书人都给犁地一样犁一遍,这样还不够? 难道幕后黑手还有其他人? 常升用自己的脑袋仔细想了想,有点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大殿下,您不会是打算……打算对大儒们出手?从那些读书人往上溯源,然后揪出他们的师长?” 这个猜测,虽推断的结果跟过程有点问题,但也并非是毫无关系。 朱英眼睛闪了闪,似有深意地说道:“自然是比这个更刺激。” “啊?比我猜的这些还要更刺激?”常升有点瞠目结舌,他忍不住拍了拍胸口,觉得自己已是猜到了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让他这个素来大胆妄为的武勋都有点害怕了。 他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蓝玉,发现舅舅的表情也有点复杂,但脸上却并无害怕的神情,恰恰相反,还有着一丝兴奋。 那是有点类似于疯子的兴奋,像是闻着腥味的野兽的目光。 他一向知道舅舅这个人,是有点疯狂暴戾的,也就是年龄大了之后,能参与的战事少了,才渐渐不再以杀神的模样出现在人前。 但对方骨子里的疯狂,却是一直都在的。 而现在,皇长孙的这番话,显然是戳中了舅舅的嗨点,让舅舅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这次河南之行,怕是要闹大了,常升想,若指望着舅舅来阻拦皇长孙让皇长孙不要搞太大,那怕是不可能了。 指望他自己? 常升却从舅舅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同样露出兴奋表情的自己。 是了,他的舅舅有着疯狂的本性,他作为杀神常遇春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老实本分毫无暴戾本性的人呢? 论起疯狂跟喜欢冒险,他也不予多让啊! 朱英扫看了面前的两人,他不过是说了一番话,就成功让这两个老实了许久的武将都被调动起了积极性,这让朱英很满意。 他要的,是如猛虎豺狼一样的将领做手下,可没打算收一群绵羊! “今日,本王要夜审崔世义等人,你们两个倒是可以做黑白无常或是黑白判官,自己挑个角色!” 嘿!夜审崔世义? “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我要当黑无常!”蓝玉立刻搓着手,高兴地说道。 结果,常升则想做黑判官,朱英无语,直接委派道:“常升扮阎王,我扮文判官,蓝玉扮武判官。” 其实朱英自己是想要扮演阎王的,问题是,形象不合适啊。 他就算是易容,这清瘦的身板,也更像是个文人,而不像是个武将。 倒是常升,体态相貌,化妆之后,倒是适合戏台上的阎王形象。 “小景子扮演勾魂小鬼。”朱英发现一旁一直沉默站着的小景子流露出羡慕之色,立刻给对方也派了个任务。 小景子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这时候还没有《包公案》,那是明朝中期才有的。 所以,包公案里的剧情,除了朱英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熟悉,这倒是方便了朱英照搬借用一下。 反正对付这个时代的人,用这种神神鬼鬼的招数,可能比严刑拷打更管用。 朱英绝不承认,他其实也是想趁机过一把瘾。 之后,就是几个人开始“对戏”,台词只给了笼统的概念,到时候,若有什么变故,作为文判官扮演着的朱英,可以随时在旁边提醒扮演阎王的常升。 只要让被审问的人相信他们是被带去了阴曹地府,事情就基本上成了。 一切就绪,很快,夜深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中邪了 咕咕,咕咕。 古怪的鸟叫声,在大牢外面扯着嗓子叫着。 除了这叫声,这临时充作大牢的后院里,就显得格外安静。 因着院中院外都种着大树,树荫在白日里遮阳避雨,但在夜深了之后,哪怕是无风,看着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对于这时候还没睡的人来说,盯着久了,总觉得有点阴森怪异。 那张牙舞爪的树杈,就像是妖魔的利爪,在黑漆漆的夜里,仿佛随时都能伸过来。 这可不是真正的县衙大牢,而是后院的房间,所以,都是单独的房间,一扇扇的门外,是宽敞的院子。 崔世义此刻就在一个被隔出来的小房间里,也就是十平米左右大,摆着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夜壶之类的东西,地方虽小,但住着一个人,倒也不算十分拥挤。 就连床上铺着的,也是虽然半旧却还算干净的被褥,必须要说,虽然他现在过的日子是比没沦为阶下囚之前差远了,但跟普通犯人一比,他们这些被皇长孙下令抓起来的人,其实待遇还成。 不至于让人难以忍受,但到了他们这个份上,能让他们夜不能寐的,就不再是这外部的条件了。 崔世义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白天的事,就觉得心里忐忑不安。 按说,他既是有了死志,没办法在大堂上寻死,在被送回来后,既是无人看管着,他想死总是有办法。 可人之所以不是鸟兽,就是因为人骨子里就有着贪生求活的信念。 他想寻死的时候被拦着无法去死,等到能够去寻死了,他又不想死了。 “都说皇长孙很是厉害,也不过如此。” “其实,我也未必就一定要做这个死棋,不是吗?” “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就凭他们得到的证据,最多是将我罢官,连死都不用死。” “若真能如此,倒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可话是这么说,但崔世义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个能在归位后干出了好几件大事的皇孙,真是这么简单的人物吗? 还是说,是他以己度人,将对方想得太厉害了? 崔世义像是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在这时,他横对着的那扇窗户,突然被风吹得啪啪啪作响,像是有大风起了,吹得木窗都在微微颤抖。 崔世义这时还没意识到什么,只是裹紧了薄被子,虽然现在天气还热,但夜里起大风,也是很容易着凉的。 结果就在崔世义裹紧了被子后,就听到了窗户外面再次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他房间的那扇窗户。 什么声音? 心事重重的崔世义动作一顿,随后转过了身,躺在床上就这么看着那扇窗户。 已经发黄了的窗户纸外面,影绰绰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晃动着。 起风了? 吹动了窗户外面的东西,所以碰到了这间房间的窗户? 崔世义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但问题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被送过来的时候,看到过这个房间外面有树木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吗? 他们这一排房子的前面,不是空地一片,是宽敞的大院子吗? 只有远离了房子的地方,种着一棵大树,从窗户纸上就能看到远处的树影微微晃动。 但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显然不是什么树影,而是更靠近这扇窗户的另外的东西。 在夜里出现的,这样诡异的东西,能是什么? 崔世义迟钝地想着,等他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会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像是发现了他已反应过来,原本只是在窗外晃动的存在,竟已是来到了他的门外,吱呀一声,竟是直接将本该从外面被锁住了的门,直接推开了。 崔世义:“!” 怎么回事! 为何本该被锁住了的门,竟是虚掩着的? 这合理吗? 还是说,来人早有准备,是来灭口的? 不愧是心里发虚的崔世义,在害怕的同时,第一反应就是:外面的存在一定是杀手,是来灭口的! 好啊!因为他不想自己自杀,所以那帮人就来帮他来“自杀”来了? 他作为知府的时候,也听说过这样的事,甚至在他的治下大牢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崔世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管的才管,不能管的,就装不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反应这样快,立刻就意识到,他危矣! 求生的本能让他直接尖声嚷嚷道:“来人啊!有杀手!有人来灭口了!来人啊!” 正要推门而入的存在,动作也顿了下,门半开未开。 崔世义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这一嗓子喊出来,对方就算是真来灭口的,既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目标,必然是要撤了。 他得救了! 可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幕,却让崔世义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就见一阵白雾竟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明明他躺在之前曾经看过外面,外面是大月亮地,并无雾气,但现在,他眼睁睁看着雾气漫溢了进来,迅速将他的房间变成了人间“仙境”一般…… 不,在这种诡异的夜晚出现了这样的一幕,莫说是仙境了,他觉得,这怕不是真中邪了? “崔……世……义……” 十分古怪的声音,也跟着从门外传进来。 崔世义脸色大变,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就这么缩在床上的一角,既不敢下地去碰那能将小腿淹没的白雾,又不敢去看门外发出声音的存在。 他甚至紧闭着双眼,用手捂住了耳朵:“我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我听不见……我看不见……不要找我……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找我……” “崔世义,你的阳寿尽了,快随我们走!”尖锐的声音忽然在距离他极尽的地方出现,崔世义告诉自己不要睁开眼睛,可还是忍不住慢慢睁开了眼,结果下一刻就被一张大花脸给撞了个满眼。 “啊……咯……”崔世义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喉咙发出咯咯声,眼睛一翻,竟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章 日断阳,夜断阴 门外正指挥着人往屋里吹雾气的朱英:“……” 要不要胆子这么小啊! 朱英很无语,但事情都搞了一半了,也不能因为人被吓晕了过去,就不干了啊。 再说了,他今晚为了搞出一个比较吓人的阵势,可是特意搞出了不少道具。 不说如何弄出大明版的干冰,如何弄出鬼火,如何弄出地府的格局布置,很多放在鬼屋都能让现代人称奇的布局,在他这里可都被搞出来了。 用来吓唬一下这时代的人,还是这时代本就心里有鬼的人,那是绰绰有余! 朱英朝着里面的两个“小鬼”挥了挥手,里面的两个“小鬼”吐着血红色的长舌头,立刻就将锁链子搭在了崔世义的身上,直接将人给扯了下来。 他们已是检查过了,崔世义就只是晕了而已。 反正人没死,直接拖走,就这么拖去目的地,也挺好的,其实仔细一想,还省了一些事呢。 至于在路上的那些布局,反正还有其他人也会被带过去,也不算是浪费。 这么想着,两个“小鬼”就拖着崔世义经过了“鬼门关”,直接在白雾之中,来到了“地府”的大殿之上。 临时搭建起来的“大殿”其实在白天看是绝对粗糙的,但在夜里看,在氛围感强烈的情况下,那是真的吓人。 连朱英这个搞出这一手的人,站在一旁扮做文判官,也觉得身上毛毛的,觉得周围的“大鬼”“小鬼”,是真的看着不像是活人。 崔世义像是拖死狗一样被拖了过来,扔在了地上。 哐当声响,锁链落地的声音,加上被这么一摔,终于让崔世义昏厥中清醒了过来。 “啊……”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结果,入眼的一切,让他整个人呆滞了一瞬。 眨巴眨巴眼睛,崔世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坐在上首位置的“阎王”,啪地一声,拍响了惊堂木。 以着包公在影视剧里的那种相貌、气派、口吻,沉声问着:“堂下魂魄,可是河南府知府崔世义?” 崔世义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一声惨叫。 “咆哮公堂,打!”上面的黑脸“鬼神”直接怒道。 于是,两个吐着红舌头的“小鬼”,立刻就挥舞着棒子,朝着崔世义打了下来。 打了两下,就让崔世义立刻疼得彻底清醒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崔世义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上面坐着的是谁,但也知道,这不是正常世界该有的样子,也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样子,所以,他连摆谱都没敢摆,直接就惨叫着求饶。 “阎王”这才威严地看了看左右,让两个“小鬼”停下,继续开口道:“回答本王!你可是河南府知府,崔世义?” 本王? 这时,崔世义已是反应了过来,通过他对民间传说的一些了解,这个模样,且还是这样的大堂布局,能够号令小鬼,自称本王的,天啊,上面坐着的,该不会是阎王? 阎王竟是长这个样子? 崔世义呆了呆,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对方方才说的话,堂下魂魄? 他死了? 是了,之前在房间里,那两个“小鬼”好像说过,他阳寿尽了? 崔世义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相比于在阳间受审赴死,他更怕死后受无尽的痛苦、折磨。 这可真是,死都难以死得痛快啊! 他活着的时候,要为了崔家后代,为了他的身后名着想,但他现在人都死了,那自然是要想着如何避开地府的惩罚了。 光是想一想那些下油锅、过刀山之类的惩罚,他就冷汗直冒,觉得自己绝不可能承受得住那样的惩罚。 “大王,下官就是崔世义!”崔世义反应过来后,对着上面的“阎王”露出讨好的神情,忙回答道。 “阎王”显然刚正不阿,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示意一旁的一个白面“鬼神”将一本账簿取来。 白面“鬼神”将账簿送到了“阎王”面前,“阎王”只是随手一翻,那张本就黝黑的脸,仿佛又黑了一个度。 投向跪在 “崔世义,你在阳间四十二年,共做恶事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二件,与好事相抵后,还剩下二百三十一件,都是罪无可赦之罪,现本王罚你下油锅三百年,滚刀山三百年,你可认罚?” 什么就认罚啊! 崔世义冷汗直冒,立刻大叫道:“大王,下官不认!” “哦?崔世义,你不认罚?” “回大王,下官做官虽不敢说是绝对的清官,但经下官之手所害之人,连十人都不到!这二百三十一件罪无可赦之罪,从何而来啊?下官做的最大的恶事,也不过就是伙同了人,为难钦差,设计皇孙,但也不是为了害他们性命,这只是政治博弈,是东风与西风之争,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本就不能以善恶来分,下官不服!” 崔世义觉得自己真的冤枉啊,自古以来,这争嫡以及朝堂上的政治争斗,本就是尔虞我诈,谁说搞事的一方就一定是恶的,被搞的一方就是无辜的? 再说了,他是读书人,他帮的也不是外人,他所做的事情虽然是有些不妥,但目的是好的啊! “大王,下官乃是读书人,为的也是读书人的利益,下官乃是孔圣人门生,而被下官设计了的皇孙,则辱没圣人,若一定要说谁对谁错,下官便是有错,但下官也是迫于无奈,是为了读书人能够在大明一朝有所作为,不被小人所欺,下官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啊!” 不得不说,崔世义在阳间的时候,因为有所顾忌、因为很多事情不能说,所以在分辨的时候,还不算是能言善辩。 但到了这里,在他认为自己已死的情况下,那些在阳间不能说的话,都能说了,他也显得越发的能言善辩,竟还真被他说出了一番道理来。 堂上的“阎王”听了,都无语了下,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判官”。 第三百三十一章 揭发 崔世义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当然了,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判官”的扮演者就是朱英,朱英听着崔世义的话,只觉得此人不愧是个标准的文官,果然是张着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可惜,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大明皇长孙,而是阎王身边的判官啊。 对于阳间的人来说,说谁有问题,这需要证据。 都扮演鬼神了,那还讲什么科学基本法? 当然就是直接上“法术”了。 于是,在崔世义的眼中,就是沉默着的“判官”突然开口了,沉着嗓音说:“大王,这个崔世义显然是将咱们这里当成是他的阳间了,何必与他废话呢?反正油锅、刀山,无罪之人便是被扔了过去,也不会感到痛楚。而有罪之人,只要不肯认罪,被扔进去,只会痛上加痛,除非他能戴罪立功,否则,就直接让他去受罚,总归,不会冤枉了他。” 这话一出,“阎王”立刻笑了:“说得对!左右孩儿们,将油锅抬上来!” 这是之前就已想过的剧情,如果崔世义嘴硬,就用油锅来吓吓对方。 油锅其实不是真油锅,底下是水,上面浮着一层油,因着用了朱英给的小办法,用了民间的法子,看着就格外的真。 而且,除了油锅,还有其他的演员即将出列。 崔世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巨大的油锅被几个“小鬼”给抬了上来,冒着热气,看着就十分恐怖。 他整个人都瘫在了那里,但因着从没有受过这种痛苦,虽然十分害怕,但还有时间思索方才的对话,然后找出漏洞,继续喊冤。 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阎王”就要让人将他给扔进油锅里。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临时有个谋杀案出现,“阎王”只能是让“小鬼”将崔世义给押到一旁,开始审理这个谋杀案。 谋杀案的凶手与苦主,都已死了,魂魄被押到了大殿之中。 凶手与崔世义一样,直接喊冤,拒不认罪。 于是,“阎王”直接下令,将凶手扔进油锅,先炸一炸。 好家伙,在人间的公堂上,动刑让犯人招供,都是打板子或是夹手指,在这里,居然是直接扔油锅里炸一炸! 因着已是魂魄了,就算是扔油锅里炸得外酥里嫩,也不会影响到犯人接下来招供,这么一想,简直比阳间的公堂更恐怖一万倍。 崔世义在一旁被按着,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个犯人被四个“小鬼”抬着,嘿呦一声,就给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之后那个凄厉的惨叫声啊,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光是这么听着,就已是让人肝胆俱裂。 崔世义整个人都抖成了一团,一想到一会儿就要轮到自己被扔进去了,他简直想要立刻死去。 但问题是,在阳间,他能立刻寻死来躲避刑罚,躲避一切,可现在的他已经死了啊! 死了之后的他,便是被虐杀一万遍,也不可能再死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啊!啊!啊!”油锅里,惨烈的叫声已是没了人声了,别说是喊冤了,连发出连贯的声音都不能。 空气中,一股奇怪的炸东西的香味更是弥散开来。 崔世义最初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直接就干呕了起来。 这时候的他,根本没意识到,为何他死都死了,还能干呕。 他听到“阎王”终于再次开口,让“小鬼”将油锅里的犯人给叉出来,去洗一洗,恢复了魂魄后,再带回来继续审问。 片刻后,被“洗”了一遍的犯人再次被拖了回来。 崔世义看得清楚,被拖回来恢复了人模样的犯人,的确就是那个被扔进油锅炸了起码一盏茶时间的犯人。 “阎王”再次问他招不招,这一次,犯人大喊着我招,我招! 不仅如此,犯人还主动供出了从犯,是犯人的亲儿子,听着他的供词,这个亲儿子还是他的独子。 之前宁死都要保护这个亲儿子,可在油锅里走了一圈后,什么亲儿子不亲儿子的,跟自己一比,算个屁啊! 崔世义随后就听到了对这个犯人的判词,因着犯人招供后还主动交代,原定的罪过,由他儿子死后分担一半。 而因为他儿子还阳寿未尽,要等他儿子死后,两个人再一起去服刑。 因着阴间的鬼魂都寿命极长,所以,暂时关押犯人几十年,这就跟阳间判刑后等着秋后问斩一样。 就连苦主都对此没什么意见,表示,愿意接受这个判决,他要等着两个害他的东西一起去服刑。 “崔、世、义!”就在崔世义被这一幕给看懵了的时候,那边,已是处理完了加急案件的“阎王”,挥手让“小鬼”再次将他给拖了过去,并冷冷地看向了被按着跪在 “看来你还是不肯招供!既是如此,那就……油锅伺候!” 还是刚才的那四个“小鬼”,这一次,朝着崔世义跳着走了过来。 崔世义大惊,大叫道:“大王!我招!我招!我招了!我还要揭发其他同党!” 等的就是你这话! 做了这么复杂的一番戏,就是为了恐吓住崔世义,让崔世义张嘴吐露所有秘密的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心中一松。 他们本来也没觉得这一招能进行得这么顺利,看来,这一招对于崔世义这样心里有鬼的人来说,的确是很有用啊。 “阎王”立刻示意旁边的人开始记录,让崔世义继续说。 崔世义一想,反正自己已经死了,就算是被他拖下水的人也有罪,也要等到几十年后! 先拖上几十年再说! 再说,只要他拖下更多的人,分担罪过的人也就更多,说不定分摊到他身上的罪也就没那么重了。 到时候,也许连油锅都不用下,刀山都不用上了! 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凭什么只让他一个普通文官来担这么多罪? 他的所有罪,都不是一个人犯的! 有罪,大家一起来分摊啊! 况且,跟他这样的普通文官相比,罪过最大的孔圣人的后代,那才算是一条大鱼? 第三百三十二章 送去应天府,先关他一百年再说 蓝玉、常升,都没想到,他们只是奉命扮演了一下鬼神的角色,恐吓一下崔世义,就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好家伙,若是用钓鱼来形容他们的收获,那就是:原本只是想钓上几条鱼,结果,鱼钩刚扔下去,池子里的鱼就自己一条条地跳上来了! 若一定要形容,崔世义招供这件事,带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对方供出来的内容,简直让他们瞠目结舌。 “开什么玩笑?竟是与北孔有关?”在结束了所有的审问,大家都洗漱一遍,换上正常服饰回到了议事的书房后,常升与蓝玉面面相觑,常升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惊喜之余,还残留着惊吓! 就算他们已是意识到,在崔世义的背后,隐藏着一条大鱼,但也没想到,这条鱼真的有这么大! 那可是北孔啊! 那可是从孔圣人的后代! 哪怕经过了前朝之后,现在被尊为衍圣公的人,已不是孔家的嫡支,而是被称为北孔的分支家主,但这一支同样在士林有着极大的威信力。 不,或者说,经过这么多朝代的一代代吹捧,孔家后人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已是一种象征意义。 哪怕孔家后人在当地可能做出了普通乡绅都不敢做的恶行,但谁又敢指责呢? 指责孔家后人,岂不是是在指责孔圣人? 而任何一个读书人指责了孔圣人,岂不是要被所有读书人所排挤,所唾弃? 这就是孔家人对世人的影响,那就是读书人的圣地、圣人。 也就是常升、蓝玉这样的武勋,才会对孔家没那么强烈的敬畏,但这也不能说明他们就对孔家人不忌惮了。 常升啧啧称奇,“若真是与孔家有关,与北孔的那位衍圣公有关,这件事还真是闹大了啊。殿下,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若是就这么在公审的时候将此事公之于众,恐怕并不能动摇孔家在世人眼中的地位,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是朝廷在对孔圣人的后代不敬,要赶尽杀绝。” 是的,就是这么离奇。 孔圣人的后代,以及所谓的衍圣公,就是有这样的资本,有这样的威信力。 蓝玉本来还挺兴奋,这可真是抓到了一条大鱼啊。 但此刻,他也有些迟疑起来,甚至劝说朱英不要冲动行事。 “殿下,这个孔家,还是不要贸然去动,便是皇上,对孔家也是要小心应对,若是一不小心动了孔家,甚至要找补回来。那些读书人不可能任由孔家倒台,若真到那一步,他们能发疯。孔家的势力在南北两边都有着极深的根基,除非是一举拔除,否则,还是不要轻易撼动。” 连蓝玉这样的杀神都这样说,可见孔家在他们眼中的地位。 朱英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知道,蓝玉跟常升作为武勋会这样说,是为了自己着想,是真觉得这条大鱼太大了,若是想要一口吞下,只会撑死自己。 朱英也不是一个冲动之人,或者说,他对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还是心里有数的。 “放心,我没打算在公审上公布此事,崔世义这个人,甚至都不必留下来。” 朱英指出:“此人该速速送走。” 常升立刻主动请缨道:“就由末将护送他离开……不过殿下,您打算将他藏在何处?” 藏? 常升用了这么一个字,倒是引得朱英一笑。 “何须用藏的?直接送去应天。” “只捡能公开的部分罪责,也足够让他被杀头了。” “不过,本王不喜欢喊打喊杀,总要给对方一个机会。” 朱英脸上流露出意义不明的神情,慢慢说道:“先关着,放长线,钓大鱼。” 送去应天府,先关他一百年再说! 当然了,这是开玩笑的话,他只是知道,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死,让对方活着,才能让背后的人时刻紧绷着,忙里出错,不是吗? 只凭着崔世义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将孔家中为非作歹之辈给钉死,他需要收集更多的情况! 想到这里,朱英就对常升说:“此事就交给舅舅去做,亲自护送他回去,至于这里,你不必担心。” “这里有我呢!”蓝玉立刻拍着胸脯对常升保证道。 常升点头:“好,那末将就亲自将人送回去。” 当晚无话,之后的公审,蓝玉一个人坐镇,依旧是朱英旁听,将整个河南的各种案子,凡是报到了他们面前的,都一一审了一遍。 一个个案子审完,总有旧案被人喊着冤枉翻案。 不光是洛阳县这里要翻案,河南府其他县,甚至是河南其他府,百姓们在听说来了一个“蓝青天”之后,都陆续动了起来。 这时代,做百姓的谁不怕见官? 能被闹到公堂上的案子,很多都是苦主跟被告一方都被剥削一遍,也就是前几年朱元璋杀了一批人,才让这种风气得到了遏制。 但民间判得不那么好的案子依旧有不少,有些也不是什么大案子,但对于百姓们来说,就算不是人命案子,也足以伤筋动骨。 若不是朱英让人在河南各地演了大戏,戏班子唱的戏,就是“蓝青天”审案的故事。 老百姓们根本不可能敢跑来告状,只会忍耐下去。 蓝玉坐在马车里,听着路上百姓们偶尔的议论声,竟然也是关于“蓝青天”审案的故事,他饶是年纪大了脸皮厚了,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有点受之有愧。 过去从不觉得老百姓的言论能起到什么作用的他,过去也从不怎么在乎普通人怎么想他的蓝玉,此刻坐在马车里,竟是有些沉默。 “国公,有人想见您。” 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一天,马车载着他从其他县回到了洛阳县,才回到落脚的地方,就有心腹亲兵进来,低声禀报道。 这做派,让蓝玉忍不住一皱眉:“是谁?” 若是当地官员,或是其他访客,这个亲兵不会是这个态度,来人该不会是蓝家的族人? 蓝玉的心头顿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结果,还真被他给猜到了! 亲兵回道:“好像说是您的族人……” 娘的,还真是蓝家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 让人糟心的族人 “让他们进来!” 蓝玉没好气地说着,同时,心中已是升起了更多的不安。 “这群王八蛋,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跑到我这里避难来了?”蓝玉忍不住嘀咕着。 而旁边另外的亲兵听到这话,嘴角顿时抽了抽。 “国公爷,您也不用太担心,您之前不是已经让人去约束了族人?他们既是要仰仗您,应该不会阳奉阴违……” “你小子,竟是变得文绉绉了啊?”蓝玉听了这劝说,果然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都有心情拍了拍这名亲兵的脑袋,开口调侃了。 可惜,这种好心情,在方才那个亲兵领着三个人进来后,一下子就变得糟糕了起来。 这三个人,还真是蓝玉的族人。 而且,这三个人,还是蓝玉的熟人。 两个是他的堂弟,有一个,是他的族叔。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给蓝玉的感觉就是:他娘的,这显然是出事了啊!而且,还是出了不小的事! 要是出了普通的事,根本不至于一下子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是蓝玉的长辈。 要知道,蓝玉的岁数就不算很小了,已是人到中年了,他的这个族叔,都是六十岁的人了。 六十岁的人,在这个时代,那已不是个普通岁数的人了,但凡是家里条件还过得去的,都要在家里颐养天年了。 可这样的一个族人,却带着两个堂弟,跑到他面前来了。 以往来求他办事,一般来的都是小年轻啊! 而且,蓝氏族人一般都是跑去应天找他,怎么突然跑到了这个地方? 他来河南府的时间都还不长,这三个人是怎么找过来了? 还是这三个人本就是待在河南这个地方,知道他来了这里,才跑了过来? 蓝玉不是一个善于动脑的人,但此刻,他的脑袋里已是飞快地运转起来,思索着对方到来的种种可能性。 面上,他只是略皱了一下眉,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这态度,可说不上是多么友好。 但因为蓝玉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加上蓝玉当初跟着姐姐,在蓝氏一族那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蓝玉的姐姐,为了他们父母的坟,在大明建立之后,都在蓝氏一族那里吃了亏,伏低做小了一番。 性格暴躁如蓝玉,跟他姐姐的关系却很不错,所以他对蓝氏一族的人态度很微妙。 既因为他们一直讨好他,将他捧上天,而对他们有着一些感情。 但也因为他父母跟他姐姐的事,对这些族人的感情虽有,但也不是很多。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一般在发达之后,都会提携一下族人。 这是主流的做法,所以蓝玉也不能幸免。 也就是朱元璋因着朱英,敲打了一下蓝玉,让蓝玉清醒了过来,不仅是清理了国公府的下人,也派人去族人生活的地方敲打了一下族人。 否则,蓝玉都不用跟来河南了,光是收拾蓝氏族人的烂摊子,就够他忙的了。 但也因为有了敲打的这一茬儿,族人与他之间的关系,较之过去更微妙了一点。 这三个人无论辈分高低,看着蓝玉,都忍不住露出了讨好的神情。 先开口的就是他的那个族叔,直接就说:“哎呀,侄子啊,这、这不是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来看看你嘛。我们也正好在河南,若是知道你来了,早就过来了。” “是啊,哥,我们这也是想见你……” “说,出了什么事。”蓝玉现在不怎么吃他们这一套,见他们是这样的态度,心里不安的感觉就更浓烈了,直接一抬手,拦下他们后面要说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哎呀,这、这我们来看你都不成?我们可是亲人!打断骨头都连着筋……”见他板起了一张脸,他的那个族叔心里越发虚了,却硬着头皮,继续与他联络感情。 蓝玉是真的有点烦了,开口道:“若是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我现在很忙,马上还有事,要出去,没时间招待你们,我让你直接送你们回去。给你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够你们最近零花了?” 这话说的,就格外不客气了。 而且,直接送银子,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这话,都会觉得是被羞辱了。 可他面前的三个人,第一反应却是神色一变,脸色惨白下来。 “我们说!我们说!”他的一个堂弟直接叫道。 得,还真是有事! 蓝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不得不对身旁的亲兵使了个眼神。 那个亲兵了然,立刻走出去,与外面的人一起将周围给守住了。 不管怎么说,来找蓝玉的人都是蓝姓族人。 若是对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蓝玉还真不能让这些内容传出去。 这不仅是有损蓝姓族人的名誉,也有损他蓝玉的名誉啊! 直到这房间里只有四个人了,蓝玉也不招呼这三个人喝水什么的了,他一屁股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直接开口问道:“说,什么事。” 这架势,可不像是对待族人的架势,更不像是对待族叔、堂弟的架势,更像是在审讯犯人的架势。 也不好说,这是蓝玉现在心里有气,还是蓝玉最近一直扮演着“蓝青天”,一直在审案留下来的后遗症。 但这三个人一看,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他们来找蓝玉,还真是有事,还是不小的事。 只因为这三个蓝姓族人,仗着蓝玉的势,也经商做买卖,还搞得阵势不小。 但实际上,他们三个人都并无经商的才能,做买卖之所以能赚银子,是因为这些银子都是有心人故意捧着送到他们手里来的。 可当背后的人想要整治他们的时候,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立刻就会化为乌有,不仅如此,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而债主表示,只要他们办成一件事,就可以将这些债务全部抹去。 否则,白纸黑字,他们就让人去应天府告状! 真这么干了,哪怕是凉国公也护不住他们。 这三个人是真的害怕了,三个人聚在了一起,讨论了一番,就直接奔着对方指点的地方来了。 为的,就是替对方求情。 不,或者说,是替对方试探一下蓝玉的态度。 只要做到了对方要求的事,他们就没事了! 还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办法吗? “大侄子啊!你可要救救我们啊!”想到还不上债务会有的后果,当族叔的,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行几步,抱住了蓝玉的大腿。 蓝玉:“……” 第三百三十四章 谁来求情都没用 这是什么鬼啊? 蓝玉觉得自己已是熟悉了蓝氏一族人的德行,但是,对方突然摆出这样的姿态,蓝玉是真有点懵了。 这样德行的族人,他过去是真没见识过啊! “起来!快给老子起来!”蓝玉气得直接自称了“老子”,这是他早些年习惯的自称,但随着年纪大了一些后,这样自称的次数就有所减少。 毕竟,对于一个有身份的人来说,这样的自称显得痞气十足。 而蓝玉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想被所有人当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可现在,蓝玉哪里还顾忌什么丢面不丢面的?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可是他的族叔啊! 喂!这是彻底不要脸了吗? 什么时候,蓝氏一族人竟然有了这样不要脸的人? 被蓝玉踢了一脚,他的这个族叔依旧是不肯起来。 不仅他没起来,另外两个人也受到了启发,跟着跪在了他的面前,抱住了他另外的那条腿,跟着哭嚎起来。 这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有亲兵想要进来,怕蓝玉吃亏,都被蓝玉直接呵斥了出去。 这一幕,他可不希望让其他人看到,丢人,实在是丢人啊! “大侄子,你不答应帮我们,我们就不起来!今天就跪死在你的面前,不起来了!”蓝玉的族叔竟是开始耍无赖,跪在地上叫着。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有样学样,让蓝玉真是烦都要烦死了。 “若是不说,就给老子滚!都滚!” 大概是见他真的发怒了,这三个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将来意给说明白了。 “……事情就是这样。”三个人一口气,将他们债主交代他们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在他们看来,他们要说的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太过分。 无非就是让蓝玉稍微抬抬手,对着个别人高抬贵手。 又不是让蓝玉将所有人都给放了,偌大一个河南,只是让蓝玉放过那么一两个人,这又有什么问题? 蓝玉的族叔还在劝着:“只要你愿意,他们愿意给你十万两银子!就只是让你放过那么几个人,实在不成,放过那个姓陈的也成,就他一个人,就值十万两!他也不过就是强抢民女,将人给不小心打死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死的人也只是个平民,也没有什么后台,本来这个事情都已经了解了,谁知道又被人给捅出来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反正这么多案子,你就放过他一个人,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便是对着上面,你也能交差啊!” 在他们三个看来,只是放过一个人,就能得十万两银子,还能抹去他们欠的所有债务,这是多么大的手笔啊! 那个人就是个二世祖,但又没重要到吸引皇孙注意的份上,就算蓝玉帮忙办了这件事,对蓝玉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那么多案子,那么多犯人,便是不能明着将人给放了,做点手脚,让其他人替换了这个二世祖,也不是不可以啊。 就连被替换的人,人家那边都愿意帮忙提供,说是用痴呆儿或是愿意卖命给他们的穷鬼。 这样一来,的确也没有什么后患啊! “大侄子,只要你愿意,只需要高抬贵手,就这么一次,就能得十万两银子,还能帮我们,大侄子,你就答应了!” 蓝玉听着这群人的话,只觉得无语至极。 若是换做过去的他,还真不会觉得这件事有什么。 正如他这个族叔所想,这点事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加上人家出手也是大方,十万两银子,加上还抹掉了三个族人所欠的债务,简直就是大手笔。 蓝玉就算是看在族人的份上,也可能会抬抬手,帮这个忙。 可现在的他,已不是过去的他了。 蓝玉冷下脸来,这次再踢这几个人,已是用了力气。 所以跟之前的时候不同,这三个人这次就像是球一样,被直接踹得咕噜噜地滚开了。 不过,蓝玉没打算将这三个人直接踢死,所以这一脚,也是用了一点技巧。 可饶是如此,这三个人还是立刻感觉到了蓝玉与之前的不同。 那个一直嚎叫着的族叔,就像是被人直接捏住了脖子,瞪大眼睛想说什么,可一对上蓝玉那双冷漠下来的眼睛,直接吓得瘫在了那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连他这个做长辈的都被吓成了这样,更不必说蓝玉的两个堂弟了。 他们两个的胆子其实更小,与这个威风凛凛的堂兄其实关系也就是那样,平时祭祖的时候见过不止一面,可论交情,他们跟蓝玉这位凉国公可没多少交情。 以往与蓝玉关系最亲近的几个族人,早就借着蓝玉的东风飞黄腾达了,连那几人的儿子、女婿,都跟着吃香喝辣,甚至是进了军队,在蓝玉的手底下当上了将官。 不像是他们,只能在蓝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得一些好处。 但那些足以让普通人改变际遇的好处,对于他们这些见惯了富贵的人来说,那算是什么啊? 凭什么同样是一个族里的,有的人就能过上那样好的日子,而他们就要继续待在一个小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 因为不满足,所以才会有人陆续走出去,去经商,去做官吏。 哪怕只是做个小吏,仗着应天有个凉国公做后台,谁又敢真将他们当做小吏使唤? 那无非就是拿钱供着一个光拿钱不干事的活祖宗罢了。 但真到了要用你的时候,你不出力,还不想将银子吐出来,那等着他们的,就是他们当初拿银子时万万都没想到的困境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面临的困境,已经被吓瘫了的三人,又都朝着蓝玉求情起来。 “谁来求情都没用!”蓝玉冷酷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想先拉我下水,再捏着我的把柄,让我替他们做事?他们想得倒美!” “至于你们……既是当初拿了人家的好处,那就活该现在受难!” “老子才不会管你们,再在这里叽叽歪歪,那你们也不必回去了,我这里关人的牢房还有空闲!你们干脆也进去,让老子审一审你们,看你们是不是也干过什么缺德事!” 第三百三十五章 翻脸无情的蓝玉 被蓝玉这么一顿喷的三人,都直接傻眼了。 他们在来之前就想过,他们此行想要达成目标,估计没那么容易。 便是在过去,他们来求蓝玉做事,也不是立刻就能如愿,基本上也是要苦求一番的。 这很正常,谁让蓝玉这个人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呢。 便是顾及着宗族,不想要让宗族完蛋,可整个宗族跟宗族中的某一人,对于蓝玉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自然是蓝玉庇佑的对象,但后者可是有着数不清的人,死一两个对蓝玉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但只要是来恳求蓝玉,且真能凭借着族人的身份与蓝玉成功见了面的人,基本上都能得偿所愿。 无非就是过程艰辛不艰辛,艰辛多少的问题罢了。 所以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会被蓝玉呵斥甚至是打几下的准备。 但蓝玉直接让他们走,态度这样坚决,这样冷酷,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不是,大侄子,我们可是一个宗族的……” 蓝玉冷冷地俯视着他们:“若非同一个宗族,你们敢来说这样的话,敢来贿赂本国公,你们早就已经死了。” “皇上对这种行为有多厌恶,你们会不清楚?” “因为这种事死了多少人,你们会不清楚?” “我不信你们不清楚,可你们还是跑来跟老子说这些有的没的,无非就是觉得老子不会真对你们做什么。” “今天老子就告诉你们,过去的事也就算了,从今往后,若是有人敢借着老子的名义作恶,无论是谁,哪怕是老子的儿子、孙子,老子也不会再管!” “不仅不会管,还会大义灭亲,将人直接绑去官府,让其他人来审判!” “滚!我数十个数,十个数内,你们再不滚出老子的视线,老子就亲自砍杀了你们!” 说着,蓝玉就开始从一开始数。 蓝玉数到三的时候,这三个人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可蓝玉的脸色是那么的冷酷,数到五的时候,嘡啷一声,蓝玉已是将佩剑给拔了出来。 作为一个靠着杀戮战功封了国公的人,死在蓝玉手里的人,那是连蓝玉自己也数不清有多少了。 总之,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这样的一个人,当他平时不发威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不是那么好亲近的,何况是发威的时候? 此刻,蓝玉整个人都犹如一把凶恶带血的武器,那种狰狞与血腥,让三个人直面了,三个人都傻了。 当“六”字被蓝玉说出来时,年纪最小的那一个,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意识到,蓝玉想杀他们是真心的! 如果他们现在不赶紧走,蓝玉是真有可能挥剑将他们给砍死的! 他们若是走,以他们是蓝玉族人的身份,就算债主将他们在外的买卖给搬空了,至少他们还能灰溜溜地回族地,在那个地方,外人是绝不敢去造次的,他们至少还活着! 可若他们不走,被蓝玉砍死在这里,那就真的是白死了! 以蓝玉的身份,砍死他们,朝廷不会管,他们宗族的其他人也不会死抓着不放! 再没有比他们更清楚宗族其余人尿性的了,只要蓝玉手指缝里漏下一点好处,莫说是死他们三个了,再死三个,都不会有人死抓着不放! 但他们凭什么要为了族人得好处牺牲自己啊? “啊!不要杀我!我这就走!这就走!”第一个跑了的人,抱着脑袋向外跑,嘴里还嚷嚷着这番话。 剩下的两个人见状,真是气都要被气死了。 可已经跑了一个,他们想要硬撑着都不成了。 杀两个,总比杀三个人容易? 跑了一个,他们所面对的危险就更多了一重! 想到这里,最老的那一个,也已是咕噜一下爬起来,朝着外面跑去。 别看他年纪最大,但在跑路方面却也是有着经验之谈,很有些技术水平的。 唯有最后被留下的那一个,人是彻底傻了。 直到蓝玉喊出了“九”,才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蓝玉站在厅堂正中,就这么冷冷看着他们从大门跑了出去。 “国公爷,要不要追出去?”一个亲兵走过来,低声问着。 “追上去,盯着他们,看看他们要跟谁联系,别让他们真死了。”蓝玉冷冷地吩咐道。 “当然,若是他们自己非要作死,死也就死了。” “若能钓到大鱼,他们愿意去死,那就让他们去死。” 蓝玉这样吩咐,可不是担心那三个人的生命安危,纯粹是不想让这三个人死得太随便了。 就算是死,最好也能为他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不过,这件事也算是钓到了额外的鱼。 想到这三个人给自己提出的名单,蓝玉立刻一甩袖子,朝着皇长孙住的地方疾行过去。 “这几个人,估计只是随便列出来的名单。”如蓝玉所料,便是皇长孙,在听了他的汇报后,也是这么看的。 那几个人,应该就是被幕后之人随便挑出来的人。 幕后之人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将水给搅浑,若是能让蓝玉陷入到泥潭,那就更好不过了。 不过,该派锦衣卫调查这几个人,朱英也还是派了。 万一呢? 万一这几个人的身上,的确有着线索呢? 万事都怕一个万一,所以朱英该派还是要派。 只是派完之后,就对蓝玉说:“若是我所料不错,待你回了应天,蓝氏一族的人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蓝玉嗤笑一声:“他们找我的麻烦?” 他的意思,就是,以他的身份,不去找蓝氏一族的族人麻烦就不错了。 朱英提醒道:“正因为你是凉国公,你掌握着权利,你的身份比之他们高高在上,当他们与你撕破脸皮时,你才无法占到上风。” 蓝玉神情微敛,不禁想到了他姐夫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候,他跟着姐姐姐夫一起生活,姐姐将他视作是自家唯一的独苗,十分宠爱。 那时候的常家,已不是蓝氏一族人能攀上的了,但正因为蓝姓一族人手里捏着蓝玉姐弟的命脉——蓝玉父母的坟墓以及族谱等问题,他的姐姐那时候也不得不对着那些老家伙低了头。 “我明白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从长计议 蓝玉冷声说道:“他们是想要用宗族的名分来压我?” 朱英道:“宗族势力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自是一切都好,用得不好,伤人伤己。” “当初我还小,不懂事,被蓝氏一族的人给笼络了去,姐姐为了我,为了能够将父母的坟墓修缮,为了能回乡祭祖,不得不向他们低头。” “也是我前半生都没想清楚,才让姐姐一直受委屈。” 至于现在是怎么想清楚的,大概是跟了皇长孙做事之后,时不时能从皇长孙的口中听到一些比较令人惊骇的惊世之语。 皇上之前敲打过他后,他立刻就整治了国公府,还让人送消息回宗族,约束宗族的子弟。 可国公府这边如他愿了,宗族那边却一直都有反对的声音。 这才终于让蓝玉有所警醒,也从宗族一直受他恩惠的狂妄自大跟得意中清醒了过来。 是,蓝氏一族一直都受他的恩惠。 这在过去一些年里,一直都让他觉得很得意,觉得自己光宗耀祖了。 可问题是,祖宗是祖宗,族人是族人。 他真正希望光耀的祖宗,都已是在地下了。 他的父母,也已经在地下了。 现在享受着他给予的这一切的人,其实跟他并不怎么熟悉。 除了有着“蓝”这个姓氏,有着一点微薄的血脉联系,连足够亲近关系的人,也基本都死得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下,便是从现在的蓝氏一族的族里分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了。 属于蓝玉的这一支,本就人丁稀少了。 偏偏人数最多的族人,拿了他的好处,却丝毫不为他着想。 他都已经派人说过不止一次了,让他们约束自己,谨言慎行,这不光是为了凉国公府,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啊。 但这些目光短浅之辈,就是不肯听他的,不仅继续搞事情,如今还搞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族人搞事情了,所以蓝玉才会在这一次终于爆发了。 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能这么想,就还不晚。”朱英听着蓝玉所说,赞同道。 一旁的常升一直听着,此刻忍不住朝着皇长孙看了一眼。 他其实也明白皇长孙为何不喜欢宗族势力,毕竟对于皇子皇孙来说,但凡是脑袋清楚的人,就不可能真心喜欢宗族势力。 尤其是还不听话,搞地方势力的宗族势力。 这玩意儿,听话的时候,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可不听话的时候,一个个盘踞在一起,对朝廷来说,那真是难啃的骨头。 任何的政令颁布下去,想要彻底执行,都有着宗族势力作为阻碍,挡在那里。 那就是一头巨大还生命力旺盛的拦路虎。 就说他们大明建立颁布的那些命令,在北方或是被朱家彻底掌控了的地方,执行起来还算顺利。 可在南方,尤其是在宗族势力十分强盛的地方,简直是寸步难行。 而宗族势力往往还跟豪族势力扯上关系,要不是这些势力一直作死,也不至于将江浙一带的豪族迁移了那么多去外面。 说到底,还是想要将有着宗族跟豪强势力生长的土壤给翻一翻。 皇长孙虽然在行动上与皇上有着一些区别,但明显要更加激进一些。 毕竟常升之前可不曾听过皇上对宗族下手啊,但不得不说,皇孙下手的重点不能说是错的,宗族,与豪族之间,本来就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只压制其一,根本起不到根本的作用。 只要地方宗族势力强大,一个豪族倒下去了,新的豪族很快就能成长起来。 但只凭着皇长孙一人的力量,真的能将宗族势力给压下去了? 这可不是单纯的东风与西风的关系,在力量上,在传承的时间上,皇长孙可不占据任何优势啊。 若是朱英知道常升此刻在想什么,大概就会对常升说:我也没打算在我这一代就完成所有事啊。 再说了,就算是将宗族给扳倒了,就算是发展了经济,就算是让整个大明的商业都繁荣起来了,资本主义跳出来,也依旧会成为下一座大山。 他要做的,其实就单纯只是想将所有不听话,或者说,将来有可能不听他话的势力给削一遍而已! 就算是新的豪族还会再成长起来又如何? 新的成长起来,只要老实听话,他也没说就一定要让对方消亡啊。 他要的,就是对这个大明渐渐强大起来的掌控权! 若是一个国家的君主,对这个国家的掌控权太低了,那么,他该怎么推行自己想要推行的政令? 根本不可能嘛。 现在的他还只是皇长孙,还不是太孙,但将来,他必然会成为太孙,还会成为新的皇帝。 作为新的皇帝,他不像是他的皇爷爷朱元璋,是马上皇帝,也不像是朱棣,本就立有赫赫战功,在原本历史线上,同样也是马上皇帝一枚。 他在这方面,对比他们,还是有所欠缺。 那就从其他方面来补充这种不足! “他们身后的人,若是我没猜错,就是北孔,以及北孔所代表的士绅集团。” 朱英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在他们看来,无论他们如何去做,我们的反击都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关键时候,他们还能断尾求生。而所谓的断尾,也不过就是丢下一些可生资源罢了。” “但这一次,我们却不能惯着他们。” “但是殿下,这可是孔圣人的后代……”常升到底还是更谨慎一些,一见皇长孙突然提到了北孔,还是这样一副想要对北孔做什么的态度,顿时被唬了一跳,立刻开口劝说道。 这可是北孔啊! 就算、就算他们要做什么,也要从长计议啊! 可不能冲动行事啊! 蓝玉虽然是个杀神,做事喜欢以杀来破局,但这一招对待北孔也是不怎么奏效的。 若他敢直接带着人将北孔给屠了,那等着他的,一定是十分惨烈的死法。 若是皇长孙要对北孔做什么,也很容易会倒霉,说不定,会失去太孙之位。 “能对付北孔的,当然是南孔了!谁说我们要亲自动手了?”朱英见这二人这着急的样子,尤其是看了一眼常升,忍不住一笑,说道。 常升:“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 搞个南北交流贸易中心 一旁的蓝玉也呆住了,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朝着常升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啊什么,你个憨货!” 常升:“……” 舅舅,咱好歹也是你的亲外甥,没必要这么说! 蓝玉却不去理会常升,已是紧紧盯着朱英,问道:“所谓的用南孔来对付北孔,莫非是打算请出南孔的人,来与北孔打擂台?” 打擂台,这他知道!常升露出了然神情,但随后又有点不解地问道:“怎么打擂台?” 然后他的后脑勺就被蓝玉再次拍了一下,结果拍完他,蓝玉也跟着问了一句:“是啊,怎么打擂台?” 不是蓝玉学常升说话,而是他也搞不清楚皇长孙说的打擂台,是怎么个打擂台法。 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大老粗,哪怕用兵方面还挺牛的,但在弯弯绕绕上面,是真的不如那些文臣。 所以他过去被文臣们挖坑坑到,也是他技不如人。 人人都说,久病成医。 但他被坑了这么多次,却还是猜不出这里面会有什么事,又要怎么办才好。 朱英见蓝玉跟常升都用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盯着自己看,恍惚间,他仿佛不是在面对两个长辈,而是面对了两个幼儿园小朋友。 但长成这样的小朋友……额! 朱英立刻甩掉脑海中浮现出的恐怖画面,说道:“此事还不用急,想要让北孔倒霉,最好是用南孔做刀,但想要让南孔老实做刀,就要抓住他们的命脉,然后从命脉下手,让他们老实起来。” “孔家依仗的,无非是历朝历代上位者的态度、祖宗给予的厚泽,以及不知情者的吹捧,还有就是读书人拿他们的名号举起来做大旗。” “要入手,就要从这几点入手。” “上位者的态度,这一点,自是不必说。便是爷爷已给了他们脸面,我不愿,爷爷自然会改变这个态度,这一点,我有信心可以说服爷爷。” 朱英的这番话,也得到了蓝玉跟常升的认可。 是的,以皇上对皇长孙的宠信爱重,皇长孙要说服皇上改变对孔家的态度,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果只靠皇上的态度改变,根本不可能扳倒孔家人。 所以,还要看后面几点怎么运作。 朱英继续说道:“祖宗给予的厚泽……孔圣人的确是位先贤,所以,后人敬仰他学习他,我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但问题就来了,后人学习孔圣人,是真的学习了孔圣人的学说,还是用孔圣人的言论来为自己的私欲披上了一层铠甲外衣?而孔圣人那可是圣人,孔圣人的后人若是做出了与圣人言论不符的事,甚至比常人更恶,那么,又该怎么说?是该看在孔圣人的面子上给予包庇、包容,还是更应痛恨他们败坏了孔圣人的名声?” 朱英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蓝玉跟常升听了,都有点恍然。 是啊,孔圣人那般厉害,给后代跟弟子们留下了厚泽,但无论是普通读书人,还是孔圣人自家的后代,有多少是举着孔圣人的大旗为非作歹的?又有多少是真的效仿孔圣人做事的? 前者真的应该被包庇吗? 朱英继续说道:“所以,我已命锦衣卫在收集南孔跟北孔各孔姓人的日常所为,收集他们为非作歹之事,将证人保护起来,将证据保留起来。另,也收集孔家与各商人、豪族之间的关系,看看孔家在经济上依仗了什么,与谁利益关系最深,到时候,将与他们有关的臂膀先给斩断了,让他们无手可用,我倒要看看,那时候,他们是继续掩藏在幕后搅风搅雨,还是自己跳出来。” 蓝玉跟常升安静听着,神情都有些恍惚。 便是胆大如他们,也从来没想过,有一日,竟能听到有人大言不惭,说要将孔家跟干掉。 这可不是单纯干掉孔家人的性命,只要手里有权利且脑子疯狂的上位者,想这么干,都能干成,无非就是杀人罢了。 但杀人这是最肤浅的道,并不能让孔家的影响力彻底完蛋,唯有皇长孙所说的办法,才能让孔家的根基都被瓦解。 这可真是…… 虽然现在也只是说说,还没去办,但只听了这么一遍,蓝玉跟常升都是耸然一惊,觉得连孔家这样的人家都能被分析出如何弄得土崩瓦解,若皇长孙想搞别人,无论对方是谁,都不可能逃得掉啊! 原本他们两个就因为与皇长孙出来办差,对皇长孙有了一定了解,而现在,二人看向皇长孙的目光里,都带上了一丝敬畏。 这样会使心眼儿的人,他们可惹不起! 朱英也只是安抚了这两人一番,其实,光是整治人,他能想的办法还多着呢,作为说一不二的上位者,绝对的集权者,只要眼界放开,手段放开,哪怕是对付孔家,都不是问题。 从古至今,可借鉴的例子也多着呢。 反正他已经将这些事情交代下去了,大网已经撒下去,等到了时候,就可收网。 朱英对河南府这边的情况处理,也有了一个收尾。 河南八府,除了河南府的知府被他给抓起来,已是要送去应天了。 其他各府的官员,也有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蓝玉的审案而落马的。 等到蓝玉彻底演完了他的青天大老爷,肉眼可见的,河南这个地方会空出多少位置来。 朱英都能想得到,朝廷那边得知这边的事情,已是顾不得争吵他跟蓝玉、常升的做法了,而是会先争抢这些空出来的位置。 建国这些年,人才虽是紧缺,但科举考出来的人,却还是挺多的,未必都能顺利的立刻做官,有些还是要多方打点,才能被选上官。 但因为河南这边空缺了不少位置,吏部那边必然要忙碌起来。 朱英却给朱元璋去了一封密信,提出,除了如知府、通判、同知这样的官位,他还希望能在河南再建立一个南北贸易交流中心,这里的人,暂时无官位,直属他这个皇长孙,但等到真建立起来,这里面的人,却是可以分得一些官吏的位置。 这是需要做皇帝的应允的,他之前就去过密信,提过要建立这么一个贸易中心,这已是第二次去信提了。 朱元璋的回复十分快,三天就来了回信,告诉朱英,这些你可自行决定,朕都同意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选址的问题 朱英:“行。” 朱英找来了河南八府目前还在位的官员们,询问他们各府的一些情况。 若朱英是在刚到河南的时候这样做,这些被召唤来的官员,也会小心翼翼,也会诚惶诚恐,但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被吓成这样! 皇长孙居然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将河南八府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各种落马的官员,还都是罪名累累。 最让文臣无法接受的是,将他们绳之以法的人,还是他们过去一向看不起的凉国公蓝玉! 现在整个河南的百姓都在传颂什么蓝青天,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文臣们如何受得了? 偏偏那些人的确都是罪有应得,皇长孙令人将这些官吏都塞上囚车,送去了应天。 这也让他们没办法指责蓝玉等人,毕竟,作为钦差,就算是当场杀人,只要掌握了证据,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而皇长孙一行人,都是依着律法将那些嫌犯给抓了起来,还没自己动手,直接送去了应天。 这实在是连让他们抓把柄的可能都没了。 更不必说,那可是皇长孙! 是拥有着正统名分的嫡出皇长孙! 是本就该早早被册立为太孙的皇长孙! 皇长孙虽现在还只是亲王,也只是被封了钦差,但从名分上,从身份上,就与之前那位钦差大为不同。 便是还有个人情绪,这些人也不敢带到这位皇长孙的面前来。 所以朱英再次见到这群仅存的官员们时,他们一个个都老实极了,像是鹌鹑一般。 朱英扫了他们一眼,也没打算继续对他们做什么。 虽然朱英不喜欢贪官,不喜欢结党营私,不喜欢很多乌七八糟的事,但有句话说得十分对:水至清则无鱼。 还有一个词,叫做人性。 无论朱英认可不认可前一句话,也无法阻止这天下会出现贪官、庸碌之官。 他能做的,就是减少贪官、恶官出现的土壤,慢慢来完善各种福利跟惩罚,让官吏们即便不贪污也能过得还不错,让官吏们贪污付出的代价更大。 这样的话,除非是大贪之人,否则,普通人便不会为了不多的利益去冒险。 至于庸碌之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算是大明的初期,识字的人虽然已经比刚建国时多了许多,但相比之下,还是远不如后世的文化普及程度。 这里的文化普及程度,是指识字。 这已是一道过滤网,将大批的人挡在了网之外。 而在识字的人里再挑选有本事的人,这就更难了。 人的眼界与环境也有关,大明现在的环境就是这样,他也不好对普通官员要求太多。 只要上面的人下达了命令,了。 总要给朱英一个培养人才的时间,在新的符合他要求的人才陆续占领各个岗位之前,还是需要这些人来做事的。 朱英想着这些,就对问过了情况的官员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他告诉这些官员,自己要在河南这个地方建立一个南北贸易交流中心,但这个贸易交流中心要定在哪里,需要实地考察。 接下来这段时间,需要这些当地的官员将本地符合朱英要求的地方给上报,朱英会在十日之内,将地方转遍了,定下一个地方。 “具体要求我已与你们说了,要交通便利,最好是挨着官道,附近也要有河运码头,周围有没有百姓都可,但最好没有太番话的城镇,最好是远离山川的平原,若其他条件合适,挨着山川也可以。” “具体要求就是这些,所有符合要求的地方,都要列出来,在三日内报与我知。” 对待这些官员,朱英是毫不客气,直接就吩咐了下去。 这些官员忙应声称是,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一出了钦差的住处,这些官员们彼此递着眼神,心里都有点活泛,且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 有的官员觉得,这样的贸易中心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建在自己的治下,岂不是又要多一个麻烦?谁知道皇长孙或是其他的权贵会不会常驻于此?若是,那他这个知府还算是什么知府?岂不是天天要给别人当孙子? 这样的憋屈事,他才不干! 但也有官员多少还是有一点野心,或者说,是进取心的。 “若是能让那个什么贸易中心落在我的治下,岂不是可能多了一架登天梯?那些人还真是愚蠢,只想着每日糊弄着度日,我好歹也是二甲进士出身,且能甘于庸碌?” “这个什么贸易中心,若是办不好,这也不是我主导的,可若是办好了,我起码也有个协助之功?” 就算连协助之功都没有,这机构在他的治下,他也总能沾一点光? 最起码,往来的权贵,他总能多一点机会接触? 想当官,想当高官,想当京官,人脉也是很重要的啊。 但他作为外派的官员,除了入京时述职的时候,平时哪里有机会接触京里的权贵? 他又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平时也是谨小慎微,多余的事情,他一概不做,所以,自然也就没办法像那些落马了的官员一样接触到更多的人,但也保住了他头顶的乌纱帽。 现在有个更稳妥的向上攀爬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自然是很心动。 但八府啊,这么大的地方,符合皇长孙要求的地方就更多了,他其实也没把握能一定让皇长孙将贸易中心落在他的治下。 要不要忽悠其他人不要认真呢? 目光扫了一圈,在同僚的脸上一一扫过,这名官员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除了个别太保守的同僚,剩下的人谁都不傻。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就算现在还想不通的,回去了,也总能想通的。 与其忽悠别人不要上心,倒不如自己赶紧回去,抓紧时间,将要上报给皇长孙的报告写得更好一些。 就算是拥有同样的条件,但看起来更有诚意的府,应该更能吸引皇长孙? 想到这里,这个知府立刻就上了马车,吩咐赶紧回去。 其他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纷纷上车离开。 而角落处,有人朝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想当甩手掌柜的朱元璋 “皇长孙还真是天真!” 应天,有人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心情烦躁,再认为皇长孙去河南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甚至之前还觉得把皇长孙一杆子杵到河南是个好事的人,包括跟着上折子,请皇上让皇长孙做钦差的人,这下子都傻眼了,但依旧有人嘴硬。 “哼!继续查,查,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时,他就知道什么是千夫所指了!” 皇宫里,朱元璋对孙儿要在河南继续待下去,甚至连老朱的生辰都可能回不来这件事,感到了郁闷。 都说是老小孩、老小孩,到了老朱这个年纪,又失去了太多,当他想要任性,且他还有这个能力可以去这么任性时,所有人都将为他的想法而胆战心惊。 好在服侍皇上的人发现,皇上在收到了皇长孙的又一封书信后,心情有所转好。 甭管怎么说,起码在得知皇长孙可能真要等到入冬的时候才会赶回来,最迟会在过年之前回来时,皇帝的心情起伏了一阵后,被皇长孙的书信所安抚。 但来自老朱的赏赐,就像是他对他的大孙子无法安置的感情一般,一波一波地被运去了皇长孙的私库。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秋冬需要用的东西,老朱都直接让人从应天送去了河南。 旁观老朱爱孙行为的人,有些是感慨,有些则是无语。 就凭着两位国公以及锦衣卫们跟着皇长孙去了河南,就凭着皇长孙在河南大发神威,让当地的官员全都像是鹌鹑一样老实下来,皇长孙一个皇孙,难道还会在河南没衣服穿?没东西吃?用得着从应天大老远地运去河南吗? 但很多人更羡慕皇长孙的这份圣宠,对其羡慕嫉妒。 皇宫里,朱允炆就在听到这些消息后,犹如吃了酸葡萄一样难受,要不是他的母亲差人来告诉他,让他继续抄写孝经,不可外出,他怕是已经忍不住想要冲出去见皇爷爷了。 皇爷爷对另一个孙子的偏爱,也太离谱了,让过去曾经受过朱元璋宠爱的朱允炆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但感情变了就是变了,便是他当初最受宠的时候,也没有像他大哥这样受宠,人比人,真能气死人啊。 另一个皇孙朱允熥就是个相反的例子了,得知大哥过年之前才会回来,他就去找了老朱好几次,话里话外都是想磨着老朱答应他,让他也去河南。 朱元璋能同意? 他大孙子去河南,那是去办差了,别看去了之后这一系列事搞得好像挺快,挺简单,挺好处理的。但换一个人去试试,都可能在某个缓解就被陷了进去,就算是没被陷进去,也可能出了其他意外。 被拔出来的那些官员,已是被送来了应天,老朱直接让锦衣卫将他们全都扔进了昭狱,而随之送来的关于他们的各种罪证,也让老朱看了心堵。 除非是他那几个比较出色的儿子,遇到这种事难不住他们,换成软弱一点的儿子,在刚开始的河南八府都要被这群人涮着玩了。 面前的这个孙子,比大孙子小了几岁,但却稚嫩得多,老朱可不想让对方过去给大孙子拖后腿。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直白说的。 在老朱这里,什么关爱少年心理健康,不要过度打击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朱允熥听着皇爷爷点评自己去了就会拖后腿,本来还有些不服气,可听着皇爷爷捡着几件事跟他分析一番,他愣是在听分析的时候都没有完全理解透彻,等到终于思索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后,一抬头,就对上了皇爷爷那鄙视的目光,仿佛在说,看,马后炮你都干不好,你去河南干嘛? 朱允熥沉默了一下后,对老朱说:“皇爷爷,其实您也是看了大哥给您的书信,才搞清楚了这些事?” 还说他呢!皇爷爷还不是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虽然朱允熥嘴上没说,但眼神里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放在过去,再给朱允熥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皇爷爷说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谁让大哥回来了呢! 在大哥回来之前,皇爷爷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见面次数都不算很多的遥不可及的人物,相比于爷爷跟孙子的关系,更像是君与臣的关系。 但在大哥回来之后,皇爷爷虽然更在乎大哥,但大哥却在乎他呀! 他跟大哥一起陪着皇爷爷吃饭,从最初的紧张、受宠若惊,到后来的习惯,这是经过了很多次才有的。 而朱允熥与老朱之间说话,也渐渐随意放松了下来。 大哥说得没错,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皇爷爷的亲孙子,只要不造反不杀兄弟姐妹,就算他们做了再过分的错事,皇爷爷也不会放弃他们的。 朱元璋本来还在嘲笑着孙子,结果孙子反击,还真的击中了他,让朱元璋跟着沉默下来。 但很快,他就哼了一声,冲着朱允熥吹胡子瞪眼:“是又怎么样!英儿给朕写信,却没给你写,你羡慕不来!” 朱允熥:“……” 就,好气! 明明在与皇爷爷真的亲近了之前,他对皇爷爷是既畏惧又崇拜的,觉得皇爷爷简直就是他心目中最了不起的帝王。 结果跟皇爷爷亲近了之后,皇爷爷在他心中原本的形象,渐渐碎成了渣渣。 就说这样能跟着一个孙子,显摆另一个孙子对自己更好的爷爷,谁能真的敬畏! 朱允熥被气得不成不成的,朱元璋一看他郁闷了,自己那点郁闷立刻就被甩到了天外,重新高兴了起来。 他斗不过那些心眼多的文臣不要紧,他的大孙子可以啊! 反正这天下将来都是他大孙子的! 他现在就等于是在给大孙子打工,是在给对方暂时管理这个天下,等到大孙子彻底成长起来,拥有了足够可以压服其他人的力量,他就可以甩手不干了! 一想到那时候可以自由放飞自己,老朱批阅奏折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嘿!光是想起来就开心! 可千万别有人给脸不要脸,非要给他大孙子他添麻烦啊!那样,他可就真要再次举起屠刀,大开杀戒啊! “阿嚏!”另一边,朱英突然打了个喷嚏,用纸擦了擦后,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第三百四十章 交易羊毛 “殿下。” “让人备车。” “是。” 听到皇长孙殿下的吩咐,门口的侍卫立刻就应声去准备。 这段时间,皇长孙一直都在河南各地巡看合适的地点。 到底选哪个地方,皇长孙一直都没表态,各府的官员也都是暗流涌动,有不想让这个贸易中心落在自己治下的,就有想要让这个贸易中心落在自己治下的。 谁都摸不清皇长孙的想法,自然也都是在焦急等待着。 朱英坐上了马车,去了上报给他的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地方。 在转完了回来的路上,他其实就已是有了决定了。 这个贸易中心若是办好了,以后可是个能让地方经济大发展的地方。 哪个地方若能将这个贸易中心留下,那对当地的人来说,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他就算是画出再大的饼,也照样有人用最坏的想法去想他。 所以朱英本来也只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各府官员的态度。 这样一个在未来必然来钱的地方,自然是要落在一个愿意接收的地方了。 这样的地方,有至少六处。 他已是敲定了其中一处。 接下来,就是写个计划书,然后让这六个地方的人再进行一番竞争了。 虽然他更属意其中一处,但这样的好处,总不能让他亲手送过去? 再香的饭,就这么直接喂过去,也难免让对方不够珍惜。 抢来的、争来东西更香,这是古今中外都认同的道理。 朱英回来后,蓝玉就跑来了。 常升带着一众犯人回了应天,现在还没返回来,留在朱英身边的武勋就只剩下了蓝玉一个人。 他这个蓝青天之前有多威风,在戏班子开始宣传“蓝公案”后就有多狼狈。 一向脸皮厚的蓝玉,都有些不好意思上街了。 扪心自问,他还真不算是什么好人。 甚至在没被朱元璋跟朱英一起敲打的时候,他这个人,也是真的嚣张跋扈,甚至纵容仆从跟族人做了不少恶事。 但要说他这个人有多坏,坏得出奇? 那也不是,只能说,这是勋贵甚至是官员的基本盘。 哪怕是文臣,本朝一些在后世有些好名声的官员,也不能去细究,若是去细究,无论是仆从作恶还是族人作恶,那都是存在的事实。 有些文臣甚至本身就是豪族出身,家里占据着大量的良田,这些良田是怎么来的?同样不能细究,若是细究,每一寸土地 蓝玉这个人,本质上还不算坏,起码,在经历了河南的“青天”之事后,本来在少年时期就渐渐沉睡了的羞耻心,在此刻是一下子全额苏醒了过来。 看着蓝玉绷着一张脸进来,朱英忍不住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蓝玉挠挠头,有些焦躁地回道:“殿下,下官这几天是不打算出去了。就算是出去,也打算坐车,不打算骑马了。” “怎么,被人盯着看了?”朱英忍俊不禁,“古有看杀卫玠,今有看羞蓝青天。” “殿下你可别取笑老臣了!”蓝玉捂脸道。 他可算什么青天啊! 在戏班子开始给老百姓演大戏后,他也悄悄去看过,这一看,就让他羞红了脸。 相比于戏台上的青天大老爷,其实他更像是被青天斩了的权贵? 戏文加重了戏剧性,可看性,也让蓝青天的形象更伟岸,这让蓝玉是真的羞于面对。 这种羞,不是恼羞,而是羞于面对这样言过其词的夸赞。 第一次出去被老百姓们围观没被畏惧,而是被热情的围着,这是蓝玉过去从不曾感受到的感觉。 他过去一直觉得,被人所敬畏,那才是做大官的快乐所在。 可当他回想着被老百姓们信任、热情围着喊着青天大老爷的时候,那种更朴素也更热诚的感情,让他是真的有点后悔了。 后悔他早些年为什么要那样嚣张跋扈。 若是被这些老百姓知道,戏台上的蓝青天,现实中根本不是这样,根本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样子,这些河南的老百姓会不会感到失望? 放在过去,蓝玉是根本不可能在意一群老百姓是不是失望,是不是骂自己的人。 但现在,他是真的有点担心。 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露出了苦瓜脸。 朱英则被逗得再次笑起来,然后惹来蓝玉哀怨的注视。 “行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以后怎么做,就看蓝青天自己的了。”朱英意味深长地对蓝玉说道。 朱英不介意自己手底下有人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也不介意自己手底下的人为了生活好一点而做一点什么,但前提是,不要太过火,不要真的触犯律法。 只要是保持一个度,在律法允许的情况下让自己的生活好一些,朱英是允许的。 大家都不是圣人嘛,想要光宗耀祖,想要衣锦还乡,想要庇佑乡邻、族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对不对? 人之常情。 “殿下,你可是想好选哪个地方了?”蓝玉平稳了一下情绪后,开口问道。 朱英回道:“选定了六个地方,不过,具体要定在哪里,就不是看我的意思了,而是看他们的意思了。” “您的意思是说,让他们竞争上岗?”因为在朱英身边久了,蓝玉也学会了一些新名词。 朱英听了就笑:“对,让这六个地方竞争上岗,这个南北贸易交流中心,以后办起来,可是日进斗金的地方,哪怕是带动地方经济发展,都对地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当然需要他们来争一争了。” 蓝玉忍不住问:“这个贸易中心,是打算交易什么啊?” “什么都可以,不过,目前来说,果然还是要先搞定羊毛的生意。”朱英想着,说道。 交易什么?当然是交易羊毛相关了! 这是目前最容易搞定,且也有了一定市场的产品。 先搞定这个,其他的,像是南北杂货,都可以在贸易中心进行大股的买卖交易。 不过,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要根据现实情况,来具体分析。 “殿下,燕王府来人了。”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走进来,对朱英禀报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流离失所 “有请。”朱英似乎丝毫不惊讶燕王府来人,听到这消息,就直接让人将他们请进来。 而燕王府居然派人来见待在河南的皇长孙,这件事本身代表的意义就很不一样。 本来就容易想多的官员乡绅们,听到这消息后,都忍不住瞎琢磨了起来。 大家不是都说燕王与皇长孙之间并不怎么和睦吗? 不是说,燕王也想争储君之位吗? 怎么燕王与皇长孙之间的关系看着还成啊?甚至还能派人来送东西? 虽然燕王之前也跟几个兄弟一起给大侄子送了礼物,但那些礼物送去应天,还是有些缘故的,因为他们的大侄子先给他们送了大礼。 当叔叔的自然不能太小气,自然也要回礼了。 这一来二去的,莫非就让本来关系不算好的叔侄感情升温了? 很多人一门心思想钻营出这对叔侄在搞什么鬼,可无论是皇长孙这边的人,还是燕王府派来的人,一个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根本就难以从他们口中撬出一句实话来。 越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们是在搞什么,那些好奇心强的人就越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结果这边燕王府来人的事情才震惊了众人,紧接着,封地挨着河南的另外几个王爷,竟然也派人过来了。 这下,有人就咂摸出一点滋味来:难道,这几个王爷派人来,与皇长孙要在河南建立贸易中心有关? 这些王爷为何要这样给皇长孙捧场,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利益交换? 如果他们猜测的内容是真的,这个贸易中心主要是交易什么? 难道是……羊毛? 这可能吗? 羊毛生意可是皇长孙捏在手里的聚宝盆生意,这是很多大商人都知道的事,别人就算是想分一杯羹,也很难赢得过掌握着各种技术的皇长孙。 如果在河南建立贸易中心,羊毛是其中的大宗交易商品,那岂不是说明,皇长孙要开放羊毛相关的生意了? 为了刺激羊毛的交易,皇长孙会不会公开各种羊毛相关的技术? 早就对羊毛制品各种技术心痒痒的大商人们,都有些蠢蠢欲动。 就连那些因为朱英对读书人不太客气,而有些抵制朱英的世家豪族,凡是也经商的,也忍不住有点小心动了。 在利益方面,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敌人跟朋友嘛,一部分人甚至在心里这样劝说着自己。 至于那些不屑为了这点“小利”就向皇长孙低头的人,那也是大有人在。 总之,当各路王爷的人马纷纷来到了河南后,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际上,已是人心浮动,暗流涌动。 朱英对此毫不意外,他与前来的各叔叔家的代表一一密探,甚至到了最后一天,还将几个代表都聚在了一起,大家一起开了个小会议。 会议的内容他们暂时保密,但这些王爷派来的代表,回去的时候,一个个都是面带笑容,起码看起来是带着收获离开的。 这就更让盯着他们的人心痒难耐了,皇长孙到底与他们商量了什么事啊? 他们本来想着,皇长孙既然已经决定要在河南建立贸易中心了,或许钱一到位,立刻就会敲定地址,选择一处地方建立贸易中心。 但他们的猜测又错了。 朱英最后的确是敲定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河南的郑州府,也就是后世堪称四通八达的郑州。 这地方,在地理上,是十分优越的。 虽然他敲定的地方不是郑州府知府所在的那个县,而是在挨着河道的一个远郊县,但这地方若是发展起来,可以带动整个郑州府。 而郑州府若是发展起来,则可以带动整个河南。 朱英相中了这个地方之后,也没有放弃剩下的五个地方。 这五个地方,其实距离郑州府的这个县城都不远,其中有两个地方也是在郑州府的境内。 不得不说,郑州府的知府,在魄力跟见识方面,都超过了同僚,得到了朱英的认可。 对方相信皇长孙的作为可以给郑州府带去好的变化,朱英自然是要回馈对方的这份信任。 他决定,不仅要在郑州府敲定了的县城建立南北贸易中心,而且,还要在这个府最穷也是遭灾十分严重至今都没能缓过来的那个县城,建立一个娱乐中心。 两个中心是紧挨着的两个县,甚至是位于朱英为这个地方敲定了的一条对外的大路的一条线上。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只要真的建成了,在将来,这两个地方两点一线,必然能带动周围,并且是一加一大于二的那种增幅的带动! 郑州府知府被皇长孙召见时,内心还有些忐忑,毕竟相比于其他地方,他们郑州府现在还算不上有着多大的竞争力。 他所能献给对方的,大概就是他这个知府的鼎力支持,以及全然的信任。 整个河南现在都穷,当然了,富裕的地方跟人那都是有的,但分跟谁比,分跟什么地方去比。 曾经的河南,那是何等璀璨的文明之地,而现在呢? 却成了贫穷之地,还总是经历水患,百姓们常常流离失所。 这个地方的地方势力,以及空降下来的一些势力,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让想搞好经济的官员也是举步维艰。 像是他,明明是郑州府的知府,但他能力实在是有限,才刚来一年,斗地方势力都是耗尽了他半数的精力,剩下的那一半精力,平时勉力维持已是撑着的了,一旦遇到水患,是真的头秃。 他迫切需要有能人来为自己指明一条可行的道路,只要确定前途光明,他可以一直朝着这条道路前进。 “胡大人,起来。”朱英看着这个三十余岁的年轻知府,语气挺和气,这样一个虽然能力只是一般般但很有自知之明还很聪明的人,他并不会去为难。 “我请你来是为了何事,你应该也猜到了?” 胡知府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 他才刚刚起身,就立刻看向了皇长孙:“殿下,您的意思是说……您选中了下官治下的地方?” 第三百四十二章 庄稼、水果迷宫大型采摘园 朱英点头:“对,我的确是选中了你治下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你打动了我,我选中了你。” 这话听着就怪肉麻的,不过,这时代的君臣,还是挺讲究这一套的,当官的也吃这一套。 朱英的话让胡知府脸一红。 别误会,不是害羞红了脸,而是激动得红了脸! 作为一个没什么太强悍的后台,本人水平也不能那么出类拔萃的知府,他以为自己这辈子的前途也就是到这里了,最多是在致仕之前再升个一级半级,若是运气不好,可能连半级都不会升。 甚至运气再差一些,可能这官都当不了太久。 谁让他本就不是一个太会攀附的人呢,虽然他的确算是聪明,但也正因为聪明,所以知道什么权贵能攀附,什么权贵不能攀附,才能在河南大批官员落马的时候还能屹立不动。 皇长孙在他的世界里,就是可以攀附的那一个。 他再次行了大礼,激动地说:“谢殿下赏识!下官、下官替郑州府的百姓谢谢您!” 他是心里有成算的,知道皇长孙垂青郑州府,对郑州府的官员是一个机会,对郑州府的百姓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河南八府,这可是狼多啊,但皇长孙只有一个,皇长孙的精力也只有那么些,皇长孙若是想要扶持哪个地方哪个项目,也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只会扶持其中的一二地方,一二项目。 他不去管其他,他只知道,郑州府这次争到了! 朱英到了河南之后,见到的官员里,对他敬畏者很多,但像是这样信任他,觉得他一定能够成功的官员,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毕竟他之前搞的那些,就是在应天府本地搞的,就算是羊毛制品什么的是他搞起来的,也影响了外地羊毛的价格,但很多人对他本人是否有这样的能力还是存疑的。 很多人都会自作聪明地想,皇长孙会有如今的声望,是不是朱元璋这个当爷爷的为其造势? 之前经商的那些点子,真是皇长孙自己想出来的? 虽然和商贾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名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很多人都不觉得那些点子是皇长孙冒领,但这不是皇长孙靠着经商得到了财富,并且在回归了皇孙身份后,朱家的几个生财的买卖都没有收入国库吗? 那样的几笔买卖,源源不断地生银子,多半都入了皇长孙自己的腰包! 最初还无人反应过来,现在很多人都觉得,这或许是朱元璋早就想好的了。 商贾名声不好怎么了? 有银子,有帝宠,又有着武勋支持,这三方的支持,足以让一个皇孙顺利成为储君,将来顺利登基! 所以,关于皇长孙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的说法,在一些外地文臣中流传着,还真有人信! 信的人还不少! 就算这次朱英来到了河南,还大“干”了一场,但也只是给这些人留下了皇长孙骄纵跋扈、心狠手辣的印象。 至于有眼光,会赚钱? 他们才不信! 就连胡知府认识的一些同僚,其中关系好的那几个,也在知道胡知府竟然真的想要争取那个贸易中心落户郑州府后,私底下劝说过胡知府。 那些话,胡知府现在都还记得。 “你啊,也太老实了些,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也不想想,皇长孙再是天纵英才,也不过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是一个过去十年都养在外面的年轻人,你信他会这么多?” “会一样,两样,这都正常,结果你看看这位皇长孙精通了多少东西,连治瘟疫的药方据说都是他拿出来的,这话你信吗?若这事是假的,那其他事也未必就是真。” “权贵子弟如何造势,你也看过不少?莫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若是到时候贸易中心办不好,皇长孙不会如何,你却是现成的替罪羊。” 这些话,胡知府都记得,他也犹豫过,但还是赌一把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此刻,他行着大礼,忍不住地想:冒这次险,一定是值得的! 朱英任由对方再次给自己行了一礼,于情于理,他都当得起对方这一礼。 毕竟,朱英是真打算提携对方,给对方送一份对对方前途大有帮助的大礼。 “胡知府请入座,这是我所写的计划书,你先看看。”直到对方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朱英才从旁边拿起一个册子,递给胡知府。 胡知府还没见过什么计划书,他过去做事也讲究一个计划,但是弄成一个册子这么详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愧是皇长孙!胡知府在心里感慨着,同时双手接过册子,翻开了第一页。 朱英就坐在那里,喝着茶水,看着对方神情变幻不定。 最初看的时候,胡知府的脸上是带着错愕之色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并且很怪的东西。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抬头看向坐在那里的皇长孙,想知道是不是皇长孙在与自己开什么玩笑。 但作为一个知府,该有的情商他还是有的。 胡知府将这种错愕的情绪按捺了下来,继续往下看。 这一看,就看得渐渐入了神。 等到这一本册子从头到尾看完,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胡知府坐在气,然后神情复杂地看向了面前坐着的年轻人。 “殿下果然是天纵奇才!这样的奇思妙想,下官过去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本计划书上所写的计划,根本就不是关于贸易中心的计划。 而是一份关于“迷宫”的计划书。 所谓“迷宫”,不是用什么石头之类的垒成,而是打算用庄稼、架生的水果来制造迷宫! 这些庄稼、水果,也不是用来让百姓们收成的,而是卖钱给游客,吸引游客进来采摘。 自己摘的,自己买! 庄稼、水果迷宫? 大型采摘园? 这样的想法,真是胡知府过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是真的看傻了眼,却又被计划书里画出来的大饼给吸引得浑身发热,恨不得立刻就去建,然后看到成果! 第三百四十三章 河南八府不止八个 不过,一想到现在已是十月份了,很快就要冷下来了,胡知府发热的大脑就顿时冷静了下来。 不冷静不成啊! 自己不冷静,冷空气会让他冷静下来的。 “殿下,现在已是深秋,很快就要入冬了……”胡知府迟疑着说。 “这时候不是该种小麦了吗?”朱英提醒。 是啊,这时候是该种小麦了,但这小麦,也能用来搞迷宫搞采摘啊? 胡知府目瞪口呆,有点不敢相信。 朱英笑笑:“什么季节就种什么,只要将迷宫的模子给弄好,当季该种什么,就往迷宫里填充什么,这样不同季节换成不同的作物,也可以让人更有新鲜感,不是吗?” 是倒是,但这真能成吗? 胡知府之前是真的被计划书里画出的大饼给迷住了,但现在一听要种冬小麦,就有点迟疑。 但又一想,就算是冬天搞这个迷宫有点让人担心,开春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吸引更多的客源,但是,种冬小麦毕竟也是正事,无论成不成,都不耽误种庄稼,不耽误收成,没浪费土地,损失也损失不了多少,不是吗? 正因为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损失什么,胡知府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这也是下了血本,准备付出大代价了。 要知道,郑州府各地遭灾的地方,那是灾情真的很严重。 官府赈灾也是用了不少钱粮,就算是有朝廷的拨款,一是流程多、速度慢,二是那些拨款在面对小灾的时候够用且还能有富裕,可遇到了真的大灾时,是真的不够用。 灾民的衣食住行,那都是需要钱啊! 尤其是赶上了夏天发洪水,洪水退去后,官府的人只能是急急组织人赶紧种土豆,趁着土豆还能收一茬儿,不至于让今年的粮食颗粒无收。 现在已是要收土豆的时候了,若不是还有土豆这种神种,胡知府只能是比现在更抓瞎! 这也是胡知府对皇长孙态度恭敬得十分实诚的原因所在,土豆,是真的救命的神种啊! 有了这一茬儿土豆,庄稼完了的那些灾民,起码在下一茬儿庄稼收成之前,不至于饿死了。 “殿下说得是,的确是该种小麦了!这种小麦,既不耽误了农事,也不耽误了迷宫的建设,简直就是一举双得!” 就算是迷宫建得不成功,若是在皇长孙的人的帮助下,让郑州府遭灾最严重的县的冬小麦顺利种上,这也是一件大好事啊! 胡知府一看就是很乐意,非常乐意。 对方乐意就成,朱英也不喜欢搞个共赢的合作,还要威逼利诱一番。 现在这样,大家都高兴,大家都愿意,这不是更好吗? 于是,先建立迷宫,然后在冬天以及明年开春陆续将南北贸易中心给弄好,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了下来,地址都定在了郑州府。 消息一传出去,有些人沉思,有些人扼腕,有些人则是唏嘘以及同情。 唏嘘、同情什么?当然是唏嘘、同情郑州府的胡知府了! 这一部分人,是怎么都不信皇长孙有大本事的人,自然也就同情胡知府要在皇长孙的胡乱指挥下吃力不讨好了。 “你们说,胡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皇长孙虽是年轻有为,但也正因为年轻,才不可能处处都懂,处处都行,胡大人居然真的相信皇长孙,愿意让南北贸易中心落在了郑州府?听说,还不是落在了府治的县,而是落在了外面的县,真是让人想不通啊!” “这也就罢了,你们可听说了?郑州府遭灾最严重的那个县,也就是汜水……竟然要建立一个什么迷宫……真是不知所云……” 还有人提到了,郑州府可能要撤掉府治,被归入开封府。 “若这次郑州还排在倒数,怕是明年就要撤去了府治,被归入开封府了。” “听说朝廷那边已是有了消息,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胡知府才会铤而走险。” 大家议论这件事,甚至都用上了“铤而走险”这个词,可想而知,对郑州府是多么的不看好。 毕竟,郑州在如今的河南各府里,经济都是排在最末尾的。 加上郑州这个地方,又挨着开封府,若是再不崛起,真可能会被归入开封府。 此时的朱英,也在研究河南十分复杂的情况。 不光是河南的官员构成很复杂,河南官员内部也很复杂,连河南的地理其实也很复杂。 “河岸八府不止八个,就像是五人小队往往不止五人。”朱英说了一句这个时代不会有人理解的冷笑话。 蓝玉听了,果然也只是朝他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没事,我只是在想,爷爷当初为何没有将郑州归入开封。” 在原本的历史上,郑州不正是归入了开封? 蓝玉回道:“洪武十一年的时候,皇上的确是起过这个心思,但不知为何,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洪武十一年…… 他想到了,在洪武十一年,他这个身份的生母,常遇春之女,太子妃常氏骤然离世。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爷爷对各地的部署也有了一些变化? 不能? 原本历史线上,太子妃不也是在这一年去世的吗? 为何他爷爷却没有过这些改变? 朱英觉得,自己这只蝴蝶的到来,似乎不仅仅是让自己出现后的世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细节变化,似乎在他来之前,在朱雄英这个人物出现后,一些微妙的变化就已是发生了。 历史已是在改变了,从朱雄英这个人物诞生那一刻起。 朱英没有再去想这种与哲学沾边的问题,河南八府其实有九个,但依旧被人叫做八个,这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延续下来的。 因为郑州府被撤,是年年都会被讨论的话题。 朱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所有的知府里,胡知府是最热情,最积极的那一个了。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反正也已经这样了,再糟糕,还能糟糕过被撤去府治,被归入开封府吗? 蓝玉则不关系什么八个九个,他更关心那个迷宫的事。 “殿下,您真要让人去帮着汜水县的人种植冬小麦?” 第三百四十四章 路遇江湖人 “难道还有假?”朱英说道。 “可郑州府听说挺穷的……” 若不是因为穷,且存在感不算高,也不至于隐身成了第九个府,时常被人忘记。 朱英说道:“我打算以朱英的名义入股,到时候,谁出的银子多,谁占的股份多,以后有了收益,拿到的好处也更多。” 蓝玉提醒道:“殿下此举,恐怕会被御史奏上一本。” 朱英嗤笑道:“朱英干的事,与皇长孙何干?” 正如,鲁迅干的事,跟周树人有什么关系?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朱英就是朱雄英,但他本来就是奉旨经商,且爷爷都同意他占据着两个身份了。 朱英干的事,只要他不承认,爷爷不承认,其他人又能奈何了他? 蓝玉:“……” 他早就习惯了朱元璋这位皇帝的厚脸皮,但还是第一次意识到,皇长孙果然是皇上的亲孙子! 这厚脸皮,是真的一脉相传啊! 不过,仔细一想,虽然这很耍无赖,但也真的管用。 就算是御史们跳着脚弹劾,但只要上位者不承认,其他人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还非要拿着证据来指控皇长孙? 又有什么可指控的呢? 皇长孙这明显就只是名声的问题,又没犯法。 而名声……朱英干的事,与皇长孙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处理方法,还真是绝了! 蓝玉在愣了下后,对着朱英挑起了大拇指,一副佩服的样子。 朱英并不想因为这种事被蓝玉佩服,不过,这的确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事情了。 既然他决定以后做皇帝,脸皮就一定要锻炼得越厚越好。 脸皮薄的皇帝是注定要吃大亏的。 反正他也没打算流芳千古,是不是被人追着骂个几百年,他也不在乎。 只要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且做成了,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后人如何看他,民间那些想搞事也搞不起来的人如何看他,他是真的不在乎! 只要真正有搞事能力的人被他忽悠住了,那就成了呗。 朱英的行动力是很强的,既然是决定要以“朱英”这个富商的名义入股建立迷宫,立刻就给应天府那边的商号发去了命令,让他们运银子运粮食到河南来! 而这时候的河南,则是先迎来了一场大丰收,一场土豆的大丰收。 土豆被朱英发现,且在应天附近先推广,随后又被推广到了全国。 只是短短时间内,就风靡了整个大明。 这东西不怎么择土地,只要是能种出东西的土地,就都能种土豆! 而土豆这东西,只要肥料、水啊什么的差不多,别太差,就能结出果实来。 朱英又在送出种子的时候,还给出了种植以及培育的种种资料。 虽然重视的人跟不重视的人各占一部分,但只要是种下了,就基本没有绝收的! 无非就是收得多还是收得少的问题而已。 郑州府受灾比较严重,土豆被发下去,虽然是第一次种,但老百姓们早就听闻了这种神种,又是处于一种庄稼全都完了必须要抓住点什么的绝望中,他们种土豆,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认真。 而土豆的大丰收,也将他们带出了绝望的深渊。 一串串的土豆,大大小小都有,几乎是堆满了干燥的空地,让围观的人都咧开了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土豆!这么多土豆!果然是神种!神赐的种子!”有人几乎是扑在了土豆堆旁,激动万分地说着。 旁边立刻就有人说了:“什么神赐的种子,明明是皇长孙殿下赐给我们的!听说连发给我们的土豆种子,都是从应天运过来的,是皇长孙用来赈灾发给我们的!” “是啊!这是皇长孙赐给我们的!”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竟然有人开始跪下,山呼千岁。 虽然作为亲王以及皇长孙,被百姓们山呼千岁是完全可以的,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 但被百姓们这样山呼,这样的威信,却让一部分围观的人脸色微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朱英乘坐者马车来到大丰收的地方,一路走来,也听到了远处的山呼之声。 派去打听的锦衣卫回来,神情有点复杂地将前面有人在丰收之后,齐齐跪下,山呼千岁的消息,禀报给了朱英。 朱英:“……” 虽然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却得到了百姓们这样的感激,这也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百姓们也是真的很单纯,丝毫不知道这要是换一个人,不,是换两个人,事情的后续发展可能就要朝着皇室操戈而去了。 也就是爷爷信任他,而他也信任爷爷,才不至于因为这种事而起了龌龊。 不过他有一种预感,今日的事,必然会传到爷爷的耳朵里。 有些人啊,一直都没放弃挑拨他跟老朱之间的祖孙感情。 若他不是被老朱当成孙子抚养了十年,若不是老朱的性格跟历代的皇帝都不一样,他们之间是真的会出现一个信任危机的。 朱英叹了口气,对那名锦衣卫说:“不用去管他们,随他们去。” 反正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该传去应天也必然会传,现在拦也没用了,就让百姓们自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他本来是想着出面的,但想一下自己若是出面,可能会引起更大的轰动,朱英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是便衣出行的,打算就在人群里看着丰收的场景就算了。 结果,他才找了一处路边的茶摊坐下,就有几个骑马的路人也跟着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几个扮做随从的锦衣卫立刻警惕地看了过去,周围散开了的十几个人,也都朝着这几人看去。 这几人却仿佛没察觉到一般,径直走到了朱英坐着的那桌的邻桌,一个个放下手里的武器,坐在了桌子旁。 带着武器,这是江湖人? 朱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江湖人,这倒是让朱英有了好奇,朝着他们多看了几眼。 一个浓眉方脸的男人立刻冷冷望过来:“看什么看?” 朱英:“……” 嚯!这感觉果然对味了!还真是江湖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苏州帮漕帮前身之一 只是,朱英提鼻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水腥味。 虽然河南的水很多,这里也的确是挨着河道,还是一到发大水的时候就很恐怖的河道,但现在已是十月初,洪水早就退去了,大家的这一茬儿土豆都收成了,又是从哪里传来的水腥味? 朱英的目光就再次落到了那几人的身上,并在对方回过神再次瞪过来时收回了目光。 他的长相一看就是俊秀的读书人,这次出行也没穿着太高调的服饰,很合身的文士衫穿在身上,旁边跟着“小厮”跟随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的这个排场,倒是与他的气质很合,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便是那几个一看就是江湖人的人,也只是朝着他这边又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没想到那个种子倒真是神种,咱们一路走过来,看到收成了的,都是丰收,你们说,咱们是不是也带一些回去,让大家也跟着种一些?”那几人中的一个黑瘦汉子,低声提议道。 结果他的话才出口,就被另外一个男人给否定了:“算了,就算咱们想要,也要看看能不能拿到,能拿到多少。” “不是说很多百姓都在种吗?除了上交的,自己还能留一批,咱们用粮食换,总能换到?”前者再次说道。 他这番话,倒是引起了几个同伴的沉思,这的确是个办法。 虽然用粮食换没种过的作物是有些冒险,但他们自己没种过,这一路走来,却看到了很多人收成土豆的场面。 他们这次来,虽不是冲着土豆来的,但带回去一些,也不是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咱们那里能不能种这玩意儿。”有人嘀咕着。 这同样也是个问题,他们并不是河南本地人,是从苏州过来的。 这次来,其实也是想要探查一下皇长孙的跟脚。 皇长孙虽人在河南,并不在江浙一带,但皇长孙的封地却是在松江府。 松江府,隶属于应天,将这个地方赐给了皇长孙做封地,既是令人惊讶的一件事,又是令人惊讶之余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毕竟,松江府这个地方的确特殊啊,隶属于应天,皇长孙的封地是这个地方,看似与其他藩王一样,但其实又大不一样。 大明朝廷与江浙一带的大户、乡绅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与大明朝廷有仇的豪族大多被强行迁移走了。 但剩下的这些人,也未必就与朝廷是一条心。 尤其是苏州,朱元璋建国之后,对苏州征的赋税,比浙江一个省还要多。 有人说,是因为苏州是张士诚的国都,是张士诚大本营中的核心区,朱元璋深恨张士诚,才会这样对待苏州的人。 实际上,是因为苏州真的很富,苏州当时的豪族,也是整个江浙一带最强也是最豪横的。 既是肥羊一只,还是一个被圈住了还试图用犄角顶人的肥羊,当主人的怎么可能在被顶了之后还无动于衷? 也就是最近几年,因为苏州的豪族被迁得最多,当地新起来的豪族都是新兴势力,这才让苏州与朝廷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紧绷了,对苏州征收的赋税也没那么夸张了。 但上位者对一个地方是否有着意见,也是真的很影响这个地方乡绅豪族的命运发展。 这几人过来,其实就是想看看,皇长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作为江浙水路帮派的人,他们虽不像是那些豪族一样是世代传下来的,但具体往上数,也是在元朝的时候就有了根基的人家。 诸侯争霸的时候,他们也跟其他人之间有着一些勾勾搭搭的关系,所幸他们那时候势力还不算强,所以也就只是中下层,被收缴被清算的时候,他们逃得一劫。 而随着大明建立,百业待兴,水路生意越来越发达,他们这种靠着水路生意起家的人,势力也滚了起来。 人一旦家大业大,自然顾虑就多,担心就多。 “三小姐,您怎么看?”所有人在讨论一番之后,开口问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 这女子戴着大大的遮阳斗笠,穿着打扮也是江湖人做派,所以纵然看起来是女子的身姿,旁人也不敢多看。 就连方才坐下后的讨论,她也没有加入进去,而是安静听着。 直到此刻有人问起了她的意见,她才开口说道:“土豆可以收集一些,现在就收,不用太多,我们带的银子,用三分之一来收土豆。” 那也很多了! “三小姐,那咱们收了土豆也没地方放啊,不如咱们临走的时候再收?反正也用不了几日就要回去了。”有人提议道。 三小姐冷静说道:“今日还能收到,再过几日,怕是再收就不是现在这个价格了。” “也是。”想到他们一路上见到的土豆的高产,连他们都这么心动,何况是其他人呢? 现在是十月初了,河南的洪水早就退下去了,连最怕的瘟疫都没蔓延开,听说是因为皇长孙让人运了大批的消毒液过来消毒,整个河南洪水泛滥过的地方,都飘散着浓烈的怪味。 但味道难闻是难闻,但管用也是真管用。 往年一旦出现大洪水,洪水一退去,瘟疫必然传播,只是有大有小罢了。 可河南这次却是安全度过,这也让人意识到,不管别的传闻是不是真的,消毒液对防治瘟疫,是真的有用。 “还有那个消毒液,酒精,若是能搞到一些带回去就好了。”又有一人低声说道。 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消毒液跟酒精,这是应天那边生产的,是皇长孙的产业,朝廷也在保驾护航。 而苏州与朝廷的关系,较之江浙其他地方,要更糟糕一些。 他们作为苏州水路帮派,也是苏州本地人,对朝廷的观感自然也很微妙。 让他们去应天他们是能去的,但让他们与应天的官员勾搭上,好能得到这两样东西,或是直接向皇长孙低头,他们却是不愿的。 这两样东西现在是十分走俏的产品,高价也不是不能买到,但那价格是真的翻了几倍,他们虽然有银子,但也不敢这么大手大脚的花啊。 第三百四十六章 荥阳煤矿 “先弄清楚皇长孙的事再说。”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人提议道。 三小姐也淡淡说道:“一会儿去问问土豆怎么收。” “是。”其余人立刻低声应了。 之后,这几个人都不再说话,而是喝茶,并吃了一些点心。 吃完之后,他们直接起身离开。 在牵着马路过朱英所在的这一桌时,那个戴着斗笠的女子朝着朱英看了一眼。 朱英也恰在此时抬头,与那女子正好四目相对。 倒是个美人。 朱英作为男人,在看清了这个斗笠女子的长相后,也不禁微微恍神了一下。 不怪他会恍神,哪怕是见过了京城各路美人的朱英,也要说,这个女子的长相、气质,是毫不孙色,甚至因为那一丝英姿飒爽而更加明艳。 但偏偏这个女子应该还是个性格冷静的人,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应该不到二十岁,但那眸子冷沉,令人望着,就觉得此女在那群人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等到那几个人骑马离开了,他身旁的“小厮”,也就是小景子,低声问道:“殿下,可要派人盯着他们?” 朱英摇摇头:“不必。” 对方虽是江湖人,但也是大明子民,只要没有主动挑事儿,跑来做生意或是探查点什么,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朱英也不太在意的。 当然了,他不让小景子去探查,锦衣卫见到了可疑的人,必然还是会跟上去。 他也不会告诉锦衣卫说不用去追,术业有专攻,他不会主动干涉底下人的本职工作。 小景子见皇长孙态度淡淡的,也就不说了。 他们在这里慢慢喝着茶,不远处的农田里,再次传来了欢呼声。 “看来又是一个大丰收啊。”茶摊里,有其他人也在喝茶,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忍不住跟同伴感慨着。 “这个土豆还真是好东西,幸好我早就下手定下了一万斤!等到今日收成了,就可以直接将土豆运回去。不过看着这么大丰收,一万斤可能不够,我可要再买一些才成。” 说这话的商贩也是大手笔,现在土豆的价格可不算太便宜,起码与粮食是一样的价格。 但土豆到底不是精粮,目前值钱,也是值钱在了还没有被彻底推广开,所以大家都在抢这个种子。 商贩是已经拿下了一万斤,这才敢在此刻与其他人说这件事。 反正,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再多买,能买到自然是好,买不到也没关系。 但其他还没下手且动了心的人,一听这话就顿时坐不住了。 那位苏州帮的三小姐说得没错,要买,最好就是今日下手,莫说是过几日了,便是过了今日,土豆的价格都可能要涨一些了。 朱英将这一切都听入耳中,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推广土豆只靠着老朱家的人怎么成,就该是上下都动起来,那样才成啊。 就在朱英歇够了,附近的人也都去看收成去了,他也打算再去其他地方逛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锦衣卫匆匆赶过来,对着朱英耳语了几句。 朱英微微挑眉:“真的?” “千真万确!” “好!”朱英高兴地说,“走,去荥阳县!” 荥阳县在郑州府里算是挺大的县了,县城大,县城外的范围也挺大。 附近还有山脉,朱英这次过去,就是因为他之前想到了河南这地方其实在后世有着不少煤矿,既然已是开始搞出了一些可以用电的机械,趁机将煤矿挖掘一些,这不是正好? 冬季之外可以用水来发电,而冬季的时候,可以用煤来发电。 这样就能保证他之后要搞的大动作能够顺利进行了。 他朱英既然是要在郑州府搞个大动作,那就不会只搞别人猜得到的那些! 煤矿,这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其实除了山西之外,国内很多地方都有煤矿,在没有发现其他能源之前,煤矿的挖掘与使用,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这会导致一些环境污染,但大明不发展,外国却不会停下脚步。 与其等着几百年后被外国人直接攻破国门,丧权辱国,倒不如提前搞起经济,反制住那些国家。 早一年发展,就能早一步占据先机啊! 朱英乘着马车就匆匆赶到了荥阳县,到了的时候,天都快黑下来了。 朱英是先去了锦衣卫发现的煤矿所在地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锦衣卫带着人偷偷挖出的几个洞,并发现了十分丰富的煤矿。 现在煤矿的丰富程度,是不用深挖都能轻松得到煤的程度。 朱英没进县城,而是直接在煤矿附近安营扎寨,住了一晚上。 等到了次日天亮,胡知府已是带着荥阳县的县令赶了过来。 “殿下……” “这里有煤,很多煤。”朱英指着面前的这座山,对胡知府说。 早在更早的时候,煤就已经被发现并且被应用的,但一般是用于冶炼之类,而非民用。 胡知府自然知道煤的重要性,但他之前是真没想到,这片地方竟然有煤。 煤矿该有的一些显着的特征,在这一片区域并未出现过啊。 皇长孙才刚第一次来这里,居然就能带着人发现了煤矿,皇长孙果然是神奇啊! 面对着胡知府跟荥阳县县令敬仰惊讶的注视,朱英也是毫不心虚。 毕竟这片煤矿能被发现,的确是他的功劳。 是他知道这一片区域在后世有着煤矿,还是开采了很久的煤矿,这才让锦衣卫带着人在附近查看的。 若不是先知道有,再去地毯式搜寻,也不可能发现这里有煤。 “殿下,这些煤,您是打算……”胡知府试探着问道。 朱英说道:“这里的煤,都将用于郑州府的发展,放心,对上面怎么说,我心里有数。” 一听皇长孙将这件事给接了过去,胡知府顿时松一口气,高高兴兴地让人封锁这里,准备着开采煤矿。 这些后续的事,就不是朱英愿意去管的了,反正该怎么开采矿石,胡知府必然是知道的。 毕竟郑州府的各种矿山也有一些,虽然各种矿一般都是收归朝廷所有,但当地官府也能得一些好处,维持秩序以及进行开采,也是当地的官府管,胡知府是有经验的。 而关于荥阳县城外发现了煤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开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烧煤发电 煤,这可是好东西。 从被发现可以燃烧起,它就有着很多名字。 但不管名字是什么,它能够燃烧,比木材好用,可以用于冶炼,用于炼铁,这就是极大的好处。 不仅金矿、银矿、铁矿是要被收归国有的矿产,煤矿其实也算是。 毕竟,有了煤,就能偷偷炼铁。 就算没有铁矿,收一些铁器,将其炼化了,也不是不可行。 而铁器在古代这种冷兵器横行的时代,所代表的意义,也透着一种血腥味。 “将消息传去应天,看看那边的反应再说。” 当然,最重要的是,看看皇长孙跟胡知府要怎么用这新挖出来的煤矿。 若是应用不当,就可以给皇长孙扣一个意图不轨的帽子。 甭管这帽子是不是合适,但有机会扣,自然是要扣。 就算皇上对皇长孙的确有着祖孙之情,但做皇帝的,怎么可能不忌惮别人?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时间久了,自然可以影响皇上对皇长孙的印象。 这是历史上无数例子给他们带来的底气! 朱英这边,让锦衣卫送了一封信回应天,告诉老朱,这边发现了煤矿,可以用煤矿来做一些事,具体做什么,等到他搞出来了,老朱那边自然就会知道。 这是提前先打声招呼,免得让老朱被文臣们打个措手不及。 至于老朱会不会不信任他,他给予老朱信任,他也愿意相信老朱对他的信任。 这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他对老朱这个人十分了解,是十年相依为命的了解。 将信送了出去,朱英就再次接到了赵鹏举那边的消息,是他派到赵鹏举身边的锦衣卫送来的消息。 赵鹏举改良了新的机器不说,还搞出了电灯! 是的,电灯! 虽然电灯这玩意儿,是朱英在临走前,就给赵鹏举随手写了一些现代社会的高科技产物的构思,在这个基础上搞出来的。 因着对方是站在时代的巨人肩膀上努力,搞出来这玩意儿,也就不稀奇。 但朱英还是很高兴,就算有着一定理论基础,有着构思上的提醒,但能搞出电灯,都足以说明赵鹏举在发明创造方面,是真的有天赋! 对方虽然在科举方面天赋一般,但在发明上,是真的可以! 不愧是后代出了大发明家的人,基因也是真的好! 朱英很兴奋,而兴奋的结果,就是连夜返回了赵鹏举的家,并且大睁着眼睛,看着赵鹏举利用人力发电,慢慢地,让一个小灯泡,噗地一下,亮了起来。 虽然只是亮起来一个小灯泡,还是要手摇发电才能搞定,但无论是手摇发电这种模式,还是电灯泡真的亮了,都让朱英持续兴奋着。 “好!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朱英拍着赵鹏举的肩膀,“只凭着这几样发明,你足以青史留名!不,是在全世界留下一个名字!” 外国那些发明家,不也是这样吗? 一辈子发明了很多东西,只要其中有几样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就足以被全世界的人记住上百年,甚至是百千年。 他们可以,赵鹏举自然也可以! 赵鹏举本人也很兴奋,他在过去,一直被家里人催促着读书,仿佛除了读书这一条路,就再没有其他路可以让他走了。 他所喜欢的类型,在家人看来,就是旁门左道,就是不入流的玩意儿。 可现在,皇长孙对他说,他可以靠着这几样东西青史留名! 对于读书人来说,最大的念想,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而他现在才多大? 他没有靠着读书,而是靠着自己的兴趣,就已经可以达成这个目标了。 “好好干,回头我向皇上给你表功,就凭着你搞出来的发明,给你封个伯,应该是没问题。” 嚯! 这话一出,赵鹏举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这、这是真的? 他能靠着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被封爵位? “你不要小看这些东西,你想想,能够让这个东西,自己亮了,如果以后用煤烧火来发电,若是用水利来发电,甚至以后用太阳的力量来发电,用风来发电,都能让它自己这么亮着,以后,外面也都安着这些灯泡,屋里也放着这些灯泡,它们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是啊! 赵鹏举入迷地看着亮起来的小灯泡,虽然小灯泡很小,但在黑暗中,却是稳定地发着光。 如果小灯泡被放大,变得更亮,比现在的亮度亮十倍、百倍,那岂不是可以让屋子里亮如白昼? 如果可以用风、水甚至是太阳的力量来发电,来让它亮,那岂不是连蜡烛都省了? 而且,也不用担心屋内昏暗了,到处都是明亮的,黑夜也会如白天一样。 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的确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朱英算是发现了,赵鹏举这个人,是真的很牛,只要给他一个基本的构思,他是真的能搞出来朱英想要的东西啊。 朱英觉得自己在老死之前,或许真能重新过上现代化的生活。 这对他的诱惑力是真的很大。 朱英表示,等到煤被开采出来,请赵鹏举暂时搬去郑州府。 “我打算在郑州府建立一个研究基地,到时候,所有河南境内的有着发明天赋的人,都会被收拢到哪里,你们到时候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去搞发明创造。只要出了成果,金银、荣誉、地位,我都可以当做奖励给你们!只要你们能出成绩!” 赵鹏举心潮澎湃,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请殿下放心,我一定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一定能完成得最快也最好!” 得知还有其他人才要被带过去,到时候必然有着其他竞争者与他一起竞争,赵鹏举的好胜心跟危机感也冒了出来,恨不得立刻就投入工作。 朱英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但看他胡子拉碴的,又怕这个人才出什么问题。 “你最近几天先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尽管提!先将烧煤发电这个捋顺了,很快就能用上你了!” “是!我一定好好休息!”赵鹏举激动地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明亮起来的第一盏灯 赵鹏举发明出的东西,被朱英直接带走了,并且交代人给赵鹏举准备足够多的材料,让对方休息几天之后,就直接去郑州府。 到了之后,要在郑州府那边先协助官兵跟民工建立“迷宫”。 整体的迷宫暂时不需要挂灯泡,但有几处办公区是要用到电的。 赵鹏举就是要协助人将灯泡先给备上,等到能发电了,就可以让灯先亮起来。 而大明亮起来的第一盏小灯,连同着后来制作的大一点的灯泡,都被朱英带去了洛阳城。 有了灯泡之后,朱英对洛阳的发展也有了一个想法。 洛阳县这个地方,因为出过钦差遇刺的事,经济上很受影响。 但这个地方的意义,还是挺重要的。 朱英想到后世的一些事,就想着,灯泡有了,煤矿有了,是不是可以在洛阳搞一个不夜城? 这个所谓的洛阳不夜城,不是在洛阳搞民电,而是在洛阳搞一个更大一些的观赏景区,就以电亮为噱头。 到时候,一到夜里,一整条街依旧是明亮的,依旧做着买卖,各种各样的灯泡,估计会比灯笼盏还要吸引人。 至于不夜城里面的玩乐、设备,他准备仿造着后世的大唐不夜城来。 因地制宜,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一些改良。 因为他所在的地方就是真的古代,所以在房屋建筑、背景之类上,都无需额外有所花销的。 满打满算,最大的开支,除了一些建筑改造,估计也就是各类灯泡以及发电的花销了。 随着朱英的命令吩咐下去,洛阳县在秋收之后,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哪怕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但人心却一日比一日热。 毕竟皇长孙让人做事,是吃饭管饱,且给工钱的! 现在是农闲时候,这样的好差事,过去求都求不到,现在有这么多,那真是谢天谢地也要谢谢皇长孙殿下! 谁不知道这是皇长孙殿下为了改造一片建筑才请的他们? 他们的好奇心有,但只要能吃饱饭,还能给一点钱,他们就不会去管到底是在做什么。 又没危险,只是卖卖苦力,还有什么可奢望的? 那也未免太不知足了。 但一直关注着皇长孙的人,就更搞不明白了。 这位皇长孙,也未免太奇怪了。 从其来到河南之后,做出来的事,就一直是那么让人觉得奇怪。 既然已经定下了要在郑州府建立那个什么贸易中心,却还要在郑州府的另一个地方建立一个什么迷宫。 这也就算了,结果现在又要在洛阳搞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动静。 这是有钱烧得慌? 非要将银子往水里扔,打水漂呢? 有人试图从民工那里打探出皇长孙要干什么,但这些民工都是分拨做事,每一波做的事都是比较统一的一件事,分工明确,谁都不知道这些分开干的事合起来会变成什么事。 他们就只知道,似乎与开店铺有关? 好家伙,皇长孙要在河南开铺子了? 这消息一出,本就对朱英有些意见的文人,心里越发鄙夷了。 这就是大明皇室下一任继承人的最有力竞争者? 就这样? 堂堂皇孙身份,却喜欢干这种卑贱的事? 简直让人费解! 可要说让文臣上个折子弹劾,又能弹劾什么? 皇长孙要干什么,还只是处于一个众人猜测的阶段,万一不是开铺子,那不就将自己人给扔进去了吗? 所以,暗中有些意见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等着。 他们在等着抓皇长孙的把柄。 朱英现在在做什么? 他将这边的一摊子事直接扔给了蓝玉,然后带着刚返回河南的常升,又奔赴了汲水县。 迷宫在十月中旬的时候,已是初步建成了。 其实模子好建,无非就是将一大片地给圈起来,然后分成各个区域,划出迷宫的道道来,将冬小麦种下去。 等到冬小麦长高可以收获的时候,就可以让人来迷宫里玩。 不过,冬小麦组成的迷宫,却不是采摘类,而是观赏类。 麦浪的风雅与美丽,古代的文人墨客也并非没人写诗赞颂过,但确实不多。 朱英要做的,就是让这一片特殊的迷宫麦浪,呈现出独特的美感,吸引人在麦浪里来玩迷宫游戏,在麦浪外感受麦浪的浪漫。 等到冬小麦收成了,再在此地种植瓜果之类,进行采摘类迷宫的建设。 但大冬天的,除了冬小麦的种植,还有一片地不适合种植冬小麦的,也被朱英给利用了起来。 “这个,我称它们为,蔬菜大棚。”朱英对常升介绍着用玻璃建起来的蔬菜大棚。 玻璃,这种玩意儿,也是朱英让赵鹏举以及陆续请来的人才们研究出来的。 他给出了材料,给了构思,在这个基础上,玻璃很轻松就被造了出来。 之所以还等了一段时间才用上,是因为可以防寒的大块玻璃,在技术上需要研究,有过失败,在几次失败后,才终于成功。 这个速度在朱英看来已经很快了,在常升看来,那简直就不是快,而是穿越了至少数百年难道时光带来的一击猛锤,让他震惊在了当场。 “这……这可真是跟琉璃差不多啊!” 常升惊讶道:“这是玻璃?玻璃?这东西能防寒?还这么透亮?” “殿下,玻璃可送去了应天?这东西若是在应天卖,一定能卖上高价!” 不,何止是高价,一定能卖出琉璃的价格! 甚至因为琉璃无法弄出这样的大块,可能比琉璃还要更昂贵! 朱英略有些得意地说:“前几天就让人送回去了,你在半路上没遇到?” “没有!哎呀!要是早知道这件事,我就该迟些回来,看一看他们见到玻璃时的表情。”常升扼腕道。 朱英:“……没想到你还挺八卦的。” “不,用殿下您之前说的来表达……这叫做,打脸情节!”常升认真地说,“有些人是打量着能看到您的笑话呢,所以我也想看他们被打脸。” 成,还挺合理的。 朱英没纠结这个问题,带着常升在玻璃房里转了转。 “在这种玻璃房里,冬天也能种出绿叶菜。” 第三百四十九章 激烈议论 十月份,应天府表面上看起来都在准备着过冬的事,但私底下,很多人都在准备着另一件事重要的事,也是更紧迫的事。 皇帝朱元璋的生日,要到了! 这种时候,各路藩王要么是送贺礼过来,若是老朱下了圣旨让他们回应天,那他们也要千里昭昭地回来,就为了给老朱祝寿。 不过今年老朱并未下这道圣旨,所以各路藩王就只能是礼到人不到。 也不知道皇长孙会不会回来,应该会回来?有些人暗地里嘀咕着。 就前段时间皇长孙闹出来的事,哪一件不是引人注意的? 皇长孙搞出来的事,远在河南,朝中的人拿他没办法,但若是回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这些人完全忘记了他们之所以上折子将皇长孙支出去,就是因为皇长孙待在应天他们无计可施。 老朱也在望眼欲穿地盼着大孙子回来,但收到大孙子的书信,知道对方正在河南搞建设,还不是搞了一个,而是搞了三个项目! 他就有有一种预感,他今年生辰,大孙子怕是赶不回来了。 “哎,咱宁愿英儿回来,也不想等他送给咱的贺礼!”老朱忍不住跟身边的人抱怨着。 但谁都看得出,老朱抱怨是真,炫耀也是真。 也不知道皇长孙承诺要送什么样的礼物,竟能让皇上这样期待,甚至觉得其他人会羡慕嫉妒恨。 众人心里犯着嘀咕,但嘴上还要是要说老朱爱听的。 终于,又过了几日,各路藩王的贺礼先一步送到了。 每一份贺礼都是精心准备的,除了具有代表性的贺礼之外,还有当地的土特产,都是用马车一辆辆地拉回来。 皇上有几十个儿子,除了年纪还小还养在应天的,其他都已是被撒出去做藩王了。 这一辆辆送贺礼的车队进入应天,成了每一年这个时间段的一道特殊“风景”。 老百姓们也在过了农忙的时间后,喜欢蹲在路边看今天又来了几支车队,大概是送了多少东西过来。 别看皇室在老百姓们眼里是格外高不可攀的存在,但涉及到了这种送礼的环节,百姓们对礼物多寡以及礼物珍贵程度的八卦,那是止也止不住的。 再说,也没人盯着这种话题去阻止。 又不是什么侮辱皇室的内容,只是讨论一下,这种皇上过生辰的日子,也算是与民共庆的大喜日子了。 有些时候,还会大赦天下,就是为了庆祝这一天。 所以,当距离应天比较远的藩王的车队也陆续入京后,关于谁送的礼物最多最好,竟然还有人争执起来。 有说燕王送得最多最好也最有心意的,也有说其他藩王送得好的,几十个藩王,还真没有送得格外差的,就算是最不通事务的人,在这种大日子要送礼物,也必是有着王妃或是其他王府官员进行劝谏,绝不会让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知道是谁先提及的,竟有人将藩王与皇长孙进行了比较。 因着皇长孙送的礼物还没到,就有人表示,这些做叔叔的,有一个算一个,谁的礼物也不会比得上皇长孙的! 那可是嫡出皇长孙! 看,皇长孙送的礼物,必是独一份的! 这话一出,可就引起了更多人投入到争论中来。 就连皇宫里的老朱,都听说了民间正在激烈议论的事。 蒋瓛小心翼翼地向朱元璋请示:“皇上,是否让人制止他们讨论?” “没必要!”老朱早就知道大孙子要送什么回来,底气十足地说道:“管他娘的是不是要搞捧杀,让他们随便造势!等英儿的礼物送回来,有他们傻眼的!” 不就是觉得英儿不可能送一件符合话题高度的礼物吗? 到时候,就算送的礼物与其他藩王差不多,因为之前大家对其送的礼物预期太高,势必会影响到众人的观感。 但若是送的礼物的确高人一筹呢? 那现在这样的讨论热度,就等于是给他的大孙子造势了! 虽然他的大孙子本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但让更多让人称赞,让更多人震惊,这不是更好? 老朱觉得没问题! 蒋瓛:“……” 成,连皇上都觉得没问题,那大概就是没问题的? 蒋瓛带着一丝担忧离开了皇宫,没让锦衣卫压下这个话题的热度。 而随着话题的热度越来越高,距离朱元璋的生辰也不到十日了,终于,皇长孙送礼的队伍进入应天府的城门了。 普通百姓虽然对这个话题有所关注,但不可能天天什么事都不干,就蹲在城门口等着皇长孙的车队回来,也不可能天天就蹲在路边守着。 最多是听到有人提到有车队过来了,他们若恰好就在附近,才会跑到路边看一眼。 谁会真的蹲在城门口守着? 那自然是对朱英格外关注的人了,除了应天的锦衣卫,皇宫派来等人的小太监,自然就是各路权贵以及高官家里的仆从了。 一听说皇长孙送的礼物终于入了城门,朝着皇宫而去,本来就热闹的应天府,顿时越发的火热起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翘首等着看一看皇长孙送的礼物! 但距离皇上过寿诞还有好几天,现在就想知道礼物的内容,恐怕不太容易。 之前大家讨论,也是因为有些藩王行事比较高调,送礼入应天就没想着瞒着人,送的礼物大家都知道是什么。 但也有人行事比较低调或者说,是谨慎,送的贺礼到底是什么,至今外人不得而知。 众人本想着,皇长孙行事一向高调,这次送礼,或许也会同样高调。 但他们这次却猜错了,皇长孙的车队一直进了皇宫,除了交接东西的人之外,外人根本不知道皇长孙送了什么过来。 “你们说,皇长孙到底是送了什么贺礼,这样神神秘秘的?难不成,又是搞出来的新玩意儿?听说皇长孙在河南可是要在三个地方搞发展,说不定是当地的土特产?” 有人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甚至是想到了土特产上。 其实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啊! 第三百五十章 玻璃房与彩灯 “若真是送的土特产,那可就要丢人了。”有人嗤笑道。 “这怎么能说是丢人呢?中规中矩,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人觉得同伴说话太刻薄,立刻反驳道。 对方却表示:“你忘了这段时间应天的人都在议论什么了?那么多人讨论着,说皇长孙送的贺礼必是独一份,这可是将所有藩王都给踩了下去。你说,若是到时候皇长孙送的礼物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那岂不是丢人?” “但讨论这事的人又不是皇长孙自己,别人硬安在他头上的名头,怎么能算?” 先说话的文人捋着短须说道:“怎么就不能算了?皇上、勋贵甚至是锦衣卫,都没有阻止,不是吗?这就等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既是默认,到时候,自是要算在皇长孙的头上。” 在这人看来,藩王们怕也不高兴被皇长孙借着送礼的事踩一脚,无论踩人的这件事是不是皇长孙的人在吹嘘,但得了好名声的人不是皇长孙吗? 既是被人捧得高高的,自然是要承受从上面掉落下来的后果。 “这件事是谁在煽风点火,我想,你不可能不清楚,绝非是皇长孙的人。”他的朋友皱眉说道。 虽然他们文人集团与皇长孙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但这个人一向不屑用什么阴谋诡计,也看不惯有人用阴谋诡计将皇长孙的名声抹黑掉。 用这样的方式将人拉下马,那拉人下马的人,与皇长孙又有什么不同? 他看不惯皇长孙与小人为伍,但同样也看不惯有人用更卑劣的手段将皇长孙给拉下来。 “你啊,莫非还替皇长孙鸣冤不成?这件事又不是你我做的,便是你我清楚,搅风搅雨的人另有其他人,但我们只需看结果。好了,一谈到皇长孙,你我就免不了要吵一番,还是不说此人了,说说去游学的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游学?” “游学?” “对,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我都饱读诗书,总要趁着出仕之前多走走,多看看。到时候,方能为国做事,为民做事。继续待在应天,万一这一二年要立太孙,恐怕要出大乱子,你我先避出去,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回来。” 他的朋友听着这番话,也有所心动。 还是那句话,大多数的读书人,都不看好那位皇长孙成为下一个储君。 哪怕对方有着正统名分,但藩王有着几十个,其中还有掌握军权且战功赫赫的藩王。 到底是立一个皇孙为储君,还是立一个皇子为储君,这件事至今都还没有一个定论。 但看皇上对皇长孙的喜爱程度,恐怕会立皇长孙为太孙。 一旦立了太孙,说不定朝中就会发生大的变故。 很多在应天的读书人都已是想着,借着游学的名义,避开皇长孙的二十岁生日,避开立储的时间段。 “等开春,马上就要入冬过年了,开春再走。”想了一会儿后,此人说道。 “也不知英儿过年前能不能回来。”皇宫里,朱元璋正背着手看着一座玻璃房拔地而起,同时对着身旁的大太监说道。 大太监范忠陪着笑:“大殿下若是知道皇上您这么想他,必是要回来的。” “是啊,英儿肯定能回来。哎,若是他这几天能回来,那就更好了!”老朱叹着气。 这话,范忠就不敢接了。 毕竟,大殿下过年之前回来,这是一定的。 怎么想,大殿下应该都不会在河南过年不是? 可皇上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大殿下却未必能赶在这几日回来。 河南那边的赈灾已是告一段落了,但后续的收尾还没彻底结束。 加上新的官员走马上任,以及三个项目的建立,这都需要人在那边看着。 因为三个项目都是大殿下提出来的,其他人对新的项目也不了解,竟是交给其他人彻底接管都不能,因为其他人是真不懂啊。 范忠低垂着头,不敢吭声了。 不过,老朱也不是一定要得到别人的回应才成,他看着已是渐渐建起来的玻璃房,想着回头里面能种出蔬菜来,冬天都能吃上蔬菜,他这心里也是很得意。 这可是他的大孙子让人从河南运来的玻璃! 不仅是玻璃房,他的大孙子还让人给他送来了穿衣镜以及很多小镜子。 穿衣镜是给老朱用的,其他小镜子则是他的大孙子让他留着赏人用的。 这东西用来赏人十分体面,听大孙子信里提到了成本不高,比用金银珠宝赏赐可要划算多了。 至于后宫的妃嫔,老朱也没打算人人都给,谁老实还跟着他的年头长,就赐给谁一面手柄镜。 除此之外的镜子,都被收入了他的私库。 而除了镜子制品之外,他的大孙子送来的另一份礼物,是太阳能电灯泡。 听说只要放在太阳 这东西好! 这些灯泡还可以用手摇发电机来发电,这个手摇发电机,看着十分简陋,但那些多线头跟板子,看也看不懂。 朱元璋觉得,他的大孙子果然是天下少有的人,竟能搞出这样的好东西来! 在信里,他的大孙子还为发明了这几样东西的赵鹏举请功。 朱元璋记下这件事了,等到玻璃跟发电、灯泡大发异彩后,他就下旨,先封对方一个奉国中尉。 虽然奉国中尉是从六品的爵位,品级不高,但从六品的爵位,普通人一般也摸不到边。 对方只是个普通读书人,这样的赏赐,应该已是不错了。 老朱坚决不认可自己是个吝啬的人,他只是觉得,给对方面前吊上一根更大的胡萝卜,让对方能够为了更高的爵位而更加努力,这岂不是更好? 嗯,就这么干! “这些灯泡,先别挂上,等到咱生辰前一天再让人去挂,不许走漏了风声,咱要给大家一个惊喜!”朱元璋对范忠交代道。 范忠心想,您确定是想给文武百官们一个惊喜,而不是想看他们的变脸吗? 不过,范忠也看不惯有些文臣对皇长孙的态度,也想看看这些人当中变脸。 尤其是在这些人觉得已是将皇长孙给捧杀了的时候,让对方事到临头才知道是做了无用功,甚至是倒贴了人手跟精力为皇长孙抬高了名望,一定能气死这些人? “是,奴遵旨!” 第三百五十一章 福利待遇好到让人眼红 河南某个村落里,在黄昏之时,有驴车从外面赶了过来,引来不少人注目。 “这是刘老实的大儿子?怎么赶上驴车了?驴车哪里来的?” “不是说刘老实家的老大被拉去做壮工了吗?看那脸圆的,肉都出来了,谁家当壮工能吃得脸上都是肉?” “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好营生?” “哎呀,这不是刘老大吗?他怎么回来了?我家大牛怎么没回来?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去问问!” 其实,要说这刘老实家的老大,中等身材,看起来是真不胖。 所谓的脸上长肉了,那是相比之前的模样说的。 农村人,还是今年刚遭过灾的农村人,那瘦的,都快是皮包骨了。 就这,也算是不错了,起码一家老小没因为受灾饿死谁,青壮的多吃一点,老弱妇孺少吃一点,但哪个人都没被舍弃。 这在他们村子里也算是能被称赞的类型了。 直到这刘老大被人拉了壮丁,听说是被拉去修什么堤坝去了。 谁不知道,这拉去修堤坝,回来起码要脱一层皮? 村子里一共出了十五个青壮,结果这十五个人,离开了两个多月,除了中途有人捎了消息回来,说是在堤坝那里吃得还挺好,后来就再没消息传回来了。 哪怕这种事在过去很常见,人人都早就认命了,但突然看到其中的一个人出现在了村子口,还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等到村民们都听到消息的时候,刘老大已经回到了刘家,并且跟爹娘以及弟弟妹妹们说上话了。 因为家贫,他这个做大哥的至今还没娶上媳妇儿,三个弟弟就更是没媳妇儿了。 因着都是一家人,所以刘老大毫无保留,将自己离开的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与家人们说了。 “我们先是被带去修堤坝,修了大概半个多月,去了好几个地方,后来就分散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后来我就被带去给皇长孙干活!皇长孙,你们知道的?你们是不是种过那个土豆了?那个土豆,就是皇长孙养出来的!我就是给他做事!” “嘿!我当然看见皇长孙了!虽然没能靠近了,就是远远看过几次,但也是看过!这可是皇孙啊!听说,将来很有可能会是新的那个皇上,你们知道的?他将来可能就是新的皇帝老子了!” “我见过以后的皇帝老子!嘿嘿!这件事,我能说一辈子!” 见刘老大说得跑了题,急着想知道他后来过得如何的人,都忙问他。 刘老大这才继续说:“我们在堤坝那里,就顿顿都是干饭,还能吃上荤腥,等给皇长孙做事了,中午晚上,都能吃到肥肉片子!那饭菜,油汪汪的,特别香!” “除了吃得好,这两个多月的工钱,我能带回来了!你们看!”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得十分严实的布包,当着家人的面,将布包给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竟是露出了两锭银子,并一串铜钱。 “啊!银子!”作为乡下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银锭子,所有人,包括刘老实夫妻,都惊呆了。 刘老实上手,拿起一个银锭子,用牙咬了一下,惊讶道:“真的!” 刘老大无语道:“当然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假的?这可是官府发给我的工钱!一共是十两银子,还有九十八文钱!” 十两银子,就是两锭银子,一锭是五两。 而那串铜钱上,串了九十八枚铜钱。 莫说是银子了,就说这一串铜钱,就足够他们一家人看着眼热的了。 “十两银子,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刘老大的二弟眼睛放光:“哥!一个月能赚五两银子!老天爷!这可比镇上酒楼的大掌柜还赚得多!” 他们村子里就有去镇上酒楼做伙计的人,别看只是去做伙计,这工作都是让很多人羡慕的好工作,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呢! 而镇上酒楼的大掌柜,一个月能拿四两银子! 这可是极高的收入了。 可跟刘老大这两个多月的收入一比,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虽然刘老大是干的苦力活,跟人家那轻松的工作没法比。 但看刘老大的精神头,这可不像是受了苦的样子。 虽然黑了,但也壮实了! 看身上那肉,一看就是吃得好啊。 这样吃得好吃得饱还能拿这么多银子的活计,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就等于是白捡钱啊! 十两银子,足够修缮一下屋子,娶个顶好的媳妇儿了! 他最小的弟弟年纪还小,但二弟跟三弟只比他小了那么几岁,已是知道事了,尤其是二弟,只比他小两岁,如今也已经十八岁了。 想到大哥靠着这次赚的银子,一朝翻身能娶个俊俏媳妇儿,真是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就在他们一家子激动说着这件事时,外面响起了叫门的声音。 刘家人对视一眼,就知道,这是村里的人来问刘老大其他人情况了。 “对了,你那驴车……”刘老二去开门,刘老实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停在院子里的驴车上,心里再次一哆嗦,看向儿子。 这驴车,该不会是儿子回来的时候,顺手牵驴,偷的? 毕竟,驴车的价格可是十分昂贵,总不能也是买的? 刘老大忙说:“爹,这是我借的车!等后天我回去了,还要赶车回去呢!” “咋?你要回去?” “啥?这是你借的车?跟谁借的?” “哥,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他爹,他娘,他二弟,都在同时向他扔来了问题。 刘老大一时都不知该回答谁的了。 好在谁的都无需回答,因为一群人已是挤了进来,围着他开始问其他十四个人的情况。 刘老大只能尽量将自己知道的,猜测的,都与这些人说了。 当这些人知道刘老大不仅是在外面吃得好住得好,竟然还拿了银子回家,顿时激动不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样的好事,他们能不能也轮上啊? “大哥,咱们俩可是堂兄弟,我哥还没回来,你就是我亲哥!你后天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有人急急地问道。 其他人一听,更是不甘落后。 第三百五十二章 应天府皇宫里的暖气 “是啊!大树啊,你也要帮帮我啊!” 刘老大的名字叫刘大树,但很多人都习惯叫他刘老大。 不过,如今有求于人,自然还是叫名字更善意一些。 刘大树真像是一棵树,被人围在中间,如同漂泊在浪花之中,刘老实一家看着,都不敢靠前了。 好家伙! 村里的人这是要疯了啊? 不过,无论是谁,都理解这种疯狂。 能吃饱,还能拿钱回家,看刘大树的样子,日子过得并不算苦,现在又过了农忙的时候,此刻不冲,更待何时? 好工作,可从来都是很多人争抢,晚一步就没了的! 刘大树被人挤得难受,忙说:“放心,只要是符合要求的,都要!但只要咱们村的!不收外人!我后天走!明天你们过来,符合要求的我就带你们一起走!不要挤了!” 刘老实夫妻心疼大儿子,这时也都跟着劝说:“后天才走呢!别急啊!” “天都黑了!大家都先回去吃饭!” “等明天天亮了再过来!放心,一天呢!” 是啊! 还有一天时间呢,再说,刘老大不是说了吗?都要!只要是本村的,符合要求的,都要! 这话就很安抚人心,他们也不觉得刘老大是在骗人,骗他们没意义啊! 对? 所以,那就等明天! 不过,也有人迟疑着问:“那外村呢?我女婿是邻村小陈村,他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立刻就有人跟着说:“我表弟也是小陈村的,能不能把他也算上?” 刘老大只能说:“我不知道,我只能带一个村的,其他的我不能带回去,这是规定!” “规定”二字,还这是他跟着官兵学的新词,用在这里,他觉得很合适。 而听到他这样说,其他人也都有一种“刘老大果然变得不一样了!”的感觉。 外村人不算,这也让丰收村的人都很高兴。 他们这个村子有着很多姓氏,不是一个大姓组成的村子,像是隔壁小陈村,陈就是大姓,但他们丰收村,则是上一代逃难的人聚集在一起组成的新村子。 因为刘老大带来的好消息,倒是让这个本来凝聚力不那么强的村子,也生出了一丝同仇敌忾来。 甚至有人开口说道:“大树都说了,不管外村的人,咱们丰收村有着好几百号人,到时候要是收人收得多,肯定名额就满了,哪里还能管外人?” “就是!这是咱丰收村的大事,回去了谁都不许乱说啊!要是乱说,让咱们村的这件大好事出了变故,我这个村长饶不了他!” 村长也在人群中,并且发了言。 等到人走了,村长也来到了刘老大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没想到你这孩子带回来这么好的消息,果然是长大了啊,能担事了!” 对于在村子里一向是存在感不高的刘老实一家来说,能被村长这样感慨着夸赞,实在是令人十分高兴的事。 与此同时,在河南的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类似的事。 朱英打算再招收一千余人,不仅是做工,更打算从老人跟新人里面筛选出一部分人,充当三个项目的长期工人。 其他的人,但凡是做事认真的,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回去不管了,而是打算记录上名字跟籍贯,等到将来新的厂子建立了,可以让这些人优先入厂。 洛阳不夜城的工期并不算长,毕竟除了修改一些建筑,进行一些改建之外,大的基本盘是不动的。 建筑改建,也是为了迁就电线的铺设。 制造电线,这其实也是个比较麻烦的问题。 还是那个问题,这个时代的科技基础是比较薄弱的,各种原材料匮乏,想要做一些东西,就算是有了构思,但材料上缺失,却会让灵感在拖延中流失。 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朱英打算在河南郑州,再建立一个科技研究中心。 这个研究中心,严格来说,算是第四个项目了。 区别于贸易交流中心、迷宫以及不夜城的高调建设,科技研究中心的建设是十分低调的,基本上,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是开始盖房子了。 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赶在十一月中旬之前,科技研究中心彻底建成,并且可以在散气之后,在开春的时候正式入住。 已经被收揽过来的人才,以及赵鹏举这样已经在“锅里”的人才,都被送到了郑州府,就在科技研究中心的不远处,一座三进宅子里暂时住下。 这宅子也充当着科技研究中心的人员在搬入之前的暂住地,每到夜里,房屋里亮着的也不再是烛光,而是灯光。 但因为宅子比较深,外面的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就连科技研究中心这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回字型两层楼,也是被高墙给圈了起来,让外人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样的高墙,当然不是防备着里面的人了,这是防备着外人的窥探。 高墙之内的回字型两层建筑,还铺设了暖气,建造了锅炉房。 开采出来的煤,也被运送到了这个高墙之内。 在冬日里,偶尔也会烧煤烘烤一下建好的房屋,好为开春的入住做着准备。 而远在应天的皇宫里,随着车队送来的煤送入了皇宫,在之前一个月内就改造完成的几处宫殿里,已是暖烘烘地享受着暖气带来的舒服了。 就连朱元璋上朝的大殿里,也按了暖气,是用的比较隐藏的手法按的暖气管,饶是如此,这热烘烘的温度,还是引起了来上朝的百官们的注意。 第一天,他们从寒冷的外面走进来后,就被扑脸的温暖给惊住了。 这可不是用几个火盆就能有的效果啊? 难道今天殿内增加了火盆数量? 但目光一扫,却是一个火盆都没看到! 火盆呢? 如果没有火盆,这暖烘烘的温度又是从哪里来的? 当朱元璋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着百官们强自按捺着迷惑的心情时,他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诸位爱卿,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们可要注意保暖啊。” 朱元璋故意对着百官们说道,脸上却分明写着一行字:嘿嘿!朕就不用注意保暖了,这里超暖和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炫孙狂魔朱元璋 真是够了! 看着坐在上面的那一位露出这样的神情,文武百官都有些呕得慌。 尤其是对朱元璋有点看不上的部分文官,看到君主露出这样得意的模样,心里是真憋屈啊。 明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什么来,一回家,就开始对着子孙发难了:你们这群蠢货!都入冬了,家里只用火盆取暖,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 文官的子孙们:“……” 所以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啊? 无辜被迁怒了的众人,私下去打听,才知道自家老子、祖父,是抽的哪门子风。 原来是因为他们的皇上对着文武百官炫耀孙子,才引来了文武百官回家骂孩子啊! 他们是招谁惹谁了啊? 自家老子、祖父,将他们跟皇长孙放在一起比,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那些老了的文臣们看不清楚形势,或者说,即便看清楚了形势,一时也转不过这个思维。 可年轻人就没这个顾虑了,他们虽然之前也对皇长孙挺有意见的,但皇长孙也是真的挺神奇的。 哪怕他们的长辈在家不愿意多提皇长孙,但年轻人外出交际,就不可能不提到皇长孙。 无论是神种的出现,还是引领应天商界发展,又或是从普通商人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嫡出皇长孙,又或是之后掐灭了瘟疫的危机,林林总总,围绕着这个人的话题,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但能与皇长孙打交道的人却不多,这也让这些年轻人们对皇长孙格外好奇。 在家里,他们不敢多说关于皇长孙的话题,在外面与友人在一起,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结果这次一碰头,就发现不仅是自己在家里被迁怒,凡是家里在朝中为官的子弟,都纷纷被家人迁怒。 尤其是二世祖这种类型,读书不成器,习武不成器,平时惹事也不怎么惹事的,这次在家里长辈面前的存在感,一下子爆棚! 私下一打听情报,原来都是因为皇长孙送礼那件事啊! “我家老头子可真够小心眼的,皇长孙送贺礼的事都过去多久了?昨天居然又翻了出来,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啊!说是好歹也是从小被精心养大的,怎么就能这么愚钝,干啥啥不成。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二世祖哭丧着一张脸,对小伙伴吐槽着。 他的小伙伴也没好过多少,同样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我们过去就是这样啊,他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骂我们,我们也不能一下子变得出口成章……” 旁边的几个人听了,纷纷点头。 这几个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真的文不成武不就,反正就是少惹事,靠着家业也能混吃等死,过得不错。 结果,混了十几年二十几年,已经认命了的家人,怎么就开始变了呢? 如果朱英知道他们在郁闷什么,大概就会告诉他们,这大概就是人类的本能在觉醒。 “卷”这个本能,在这种时代,一旦觉醒,就更加恐怖了。 反正,在彻底失望之前,想要逼着儿孙进步,看看能不能将儿孙卷成才,这是属于官员们的人之常情。 而作为导致了这种“卷”觉醒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显得有些招人恨了。 就有人再次咬牙切齿地提到了十月底的事:“你们大概也都听说过那个什么彩灯的事?听说像是手摘星辰一般璀璨夺目,一簇簇、一串串,比灯笼还要美。你们可见过彩灯?” 其他人听了,纷纷摇头。 “咱们中就算不是白身的,得的也是虚职,又不是能进宫赴宴的身份,哪里能见到只在宫里铺设的彩灯?倒是我家老爷子看见了,回来后就呵斥了我,哎!” 其他人听了,也都齐齐叹气。 可不是嘛,能进去看的,基本都是“家长”级别。 而他们这些被迁怒的人,却连导致他们迁怒的人也看不到,物也看不到。 现在整个应天都在传,说是十月底皇上的寿宴上,彩灯如星辰一般遍布了整个宫殿内外,明亮美丽至极。 而除了彩灯之外,那位远在河南的皇长孙,还送了皇上一座玻璃房。 听说,那玻璃,就跟琉璃一样,甚至比琉璃还要明亮! 待在玻璃房里,即便是寒冬时节也不觉得冷。 里面还能种菜,等到冬天的时候,万物沉睡之时,皇宫里还能吃到新鲜的绿叶菜,这样的事光是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市面上传的这些,锦衣卫们并未阻止。 这就让最开始觉得这个话题很荒诞可笑的人,逐渐笑不出来了。 而且,笑不出来的人里,越是之前看不上大明皇室,觉得皇室粗鄙的人,就越是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泥腿子皇室给比下去了。 尤其是,这个泥腿子皇帝儿孙众多,成器的众多,连刚找回来没多久的皇长孙,居然也能搞出这样大的阵势! 加上之前花费了人力、物力,想要捧杀皇长孙,却不仅失败了,还败得很惨烈,这就更让幕后的人郁闷了。 这群二世祖不知道这里面掺杂着这么多事呢,但他们的敏锐度还是很高的,想着距离过年的时候越来越近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们脸色发白。 “你们说,过年的时候,那位皇长孙,不会又搞出什么动静来?”一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有人立刻就说:“不要乌鸦嘴!” 其他人:“……” 阻止这个话茬儿的人努力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想得太多了,河南的事情那么多,才搞出来了彩灯跟玻璃,怎么可能又这么快搞出新的动静来?不要乱说!” “但是……不是有传闻说,皇长孙之所以一直没回来,就是因为有大项目即将开启,有大动静即将出现吗?”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人试探着提醒。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再次陷入了新的沉默之中。 他们怕的就是这个啊! 经过了彩灯跟玻璃房,他们这群二世祖在家里的日子已经变得有些不好过了。 若是皇长孙在过年的时候搞出更大的动静来,他们这个年还能过下去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 洛阳不夜城开业,震惊世人 十二月一日,晴。 已经入冬的洛阳县城里,却有着不一样的激动。 几乎所有的洛阳县城百姓,都知道从这一天的夜晚起,洛阳县城将会变得与过去截然不同。 哪里不同? 自然是……自此,不夜城的称号,将会被冠在洛阳某一片区域上,而整个洛阳县城也会因为不夜城的开业,拥有不一样的前途。 “调配得怎么样了?”朱英在下午的时候,就已是乘车来到了不夜城,这座不夜城占地有着一整个街区那么大,这可不是普通的一条街的那个街区,而是圈了大约一个镇子那么大的范围。 因为洛阳县城本来就是地广人稀,且还因为洪涝灾害,倒塌了一片房屋。 后来钦差王大人遇刺后,朱英作为第二个钦差赶了过来。 在重建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有了想法,要将需要重建的区域,连同着周边的商户街区都包含在内,进行归拢,变为他手中的“不夜城”。 不夜城光是灯泡,就用了上万个,不仅是路灯,还有商铺里面的灯,墙壁跟树上缠绕着的彩灯,以及大的娱乐区跟大卖场内的更多的照明灯泡。 在经过了改革之后,这些照明设施可以分为太阳能跟煤电两种。 冬日用煤电,到了阳光充足的时候,就会替换成太阳能。 朱英甚至还在这片区域的边缘,建了一座洛阳酒店。 酒店是两层建筑,同样是回字型,回字型的中间有水井,在回字房的后面还有个后兜的院子,像是锅炉房以及化粪池,都是建在后面的大院子里。 后门能开,化粪池里的东西可以通过后门被拉出去,再远的地方就是农田,可以拉去农田去灌溉。 朱英还交代了人研究沼气发电之类的事,一旦研究成功,沼气也会成为另一种能源被推广开来。 总之,因为河南洪灾发生后本就有着很多地方需要重建,加上这里地广人稀还很贫穷,一些改革的事物放在这里,反倒不像是在应天那样被人死死盯着。 在这里,朱英想做的事,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至于不赞同的官员,大概大多数都在之前的审案阶段纷纷落马了。 剩下的官员一个个都人人自危,谁还敢质疑皇长孙的决定? 朱英在河南,就像是来到了快乐老家,这里虽然不是他的封地,但他顶着钦差的身份,在这里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倒是在他之前的那位钦差王大人,受了伤后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半个月前才醒来。 一醒来,就发现整个世界都仿佛变了。 不光是河南大一批官员落马,更包括在他之后的钦差来了之后,竟搞出了这么多事,甚至还在洛阳这地方搞起了不夜城这种大型商圈。 王大人就住在洛阳县城的县衙里,此刻就很懵逼,哪怕听着身边的人说着前段时间的事,脸上的惊愕之色也一直都没落下去。 “啊?” “哦!” “嚯!” 这三个字,仿佛成了他醒来后最常说的话。 直到十二月一日这一天,他才在随从的陪伴下,乘着马车,在洛阳县城内兜了一圈,重点要去的地方,就是晚上就要开业的新商圈——不夜城。 “前面就是不夜城?实在是……” 看着面前的街区,虽然的确很大,看情况,也的确是重新布置了。 但看起来,也没有说的那么好啊! 人倒是不少,一些新招募的商人正在里面走动,或是开着商铺的门在打扫卫生,又或是与邻居在交谈。 王大人让马车在这个街区能开放的地方转了一圈,因为是晚上才正式开业,开放的区域只有三分之一,顺着大马路就能转个遍。 转完之后,王大人的感想就是:还成。 “不夜城,不夜城……难道是夜里才能看出不同来?” 王大人那颗心已是凉了一半,觉得这么大的项目,扔进去的银子,怕是要打水漂了。 虽然这一片区域改建得是真不错,但洛阳县城才多大啊! 这么小的地方,又能有多少人来不夜城玩乐购物? 只靠着县城本土的百姓,又能有多少人,又能有多少收入? 听到王大人的感慨,他的随从倒是知道得更多一些,解释道:“大人,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大殿下就已是让人到河南八府进行宣传了。估计今晚会来不少人。您是不知道,那边那个能容纳至少五百人住宿的洛阳酒店,人都住满了!那个酒店一晚上就要一两银子的住宿费,这还是双人间的价格,若是想要单人间,甚至是商务间、豪华包间,价格就更翻几番了!” 所以啊,住在那里的人,都是有钱人! 普通来游玩的人,都不可能住在那里,因为住不起啊! 王大人一听就很惊讶:“还有这等事?快与我仔细说说!” 等到王大人从随从那里得知了洛阳酒店的事后,心情果然与之前又有所不同了。 “稀奇,还真是稀奇啊!”他觉得无法理解,“这在屋里如厕,岂不是……” 但不得不说,虽然不理解的事情更多了,但对洛阳的不夜城开业,他倒是不像之前那样不看好了。 不管以后这个不夜城是否能够生意好起来,但至少刚开业的几日,来看稀罕的人怕是不少。 因为噱头的确是不少啊! 当晚,大约就是现代的十七点整,也就是这个时代的酉时一到,随着一声钟声响起,整个不夜城的范围内,骤然明亮了起来。 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灯,纷纷亮起。 电灯这种东西,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超前的东西了。 尤其是上万盏灯同时在一个区域内亮起,不夸张地说,连离着不夜城十几里之外的地方,都一下子看到了那一片区域的明亮。 “天哪!那边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亮?” “是太阳升起来了?天亮了?” 不少住在几里外的百姓,但凡是在外面的,不管是在做什么的人,都在这一刻扭头朝着不夜城的方向看去,被那一片区域的明亮给惊呆了。 “不夜城!不夜城!原来这才是不夜城!” 第三百五十五章 商路一条线 洛阳不夜城,一夜成名! 但凡是亲眼见识过洛阳不夜城那一夜风采的人,在离开之后,都是念念不忘,并不厌其烦地向认识的人叙述不夜城的风采。 这年头,什么人最爱凑热闹,还有时间有这个闲钱去凑热闹? 不是商人,不是百姓,而是文人墨客! 尤其是有了功名,家里不缺钱,还喜欢游学的那些文人! 这些人,不缺银子,有了功名不怕被人欺负,也能对得起家里人的培养了,又还没有成为官员需要每日干活,可不就是游山玩水,呼朋唤友? 人有钱有闲还有点文化,就更喜欢对那种“独一无二”的风景痴迷。 洛阳县这个地方,在过去,对外地文人们的吸引力,约等于无。 这里可不是过去的洛阳了,现在就是很普通很小很穷的县城! 整个河南能吸引人去游玩的地方那么多,文人墨客们又何必跑去洛阳县转呢? 没什么吸引他们的事物嘛! 如今就有了! 洛阳不夜城! 这个名号最初传开时,虽然达到了河南境内很多人都知道的程度,但真愿意赶路去洛阳不夜城看一眼的,也就真只有河南本地一些喜欢凑热闹的人。 这些人,加上一些嗅到了商机的商人,组成了洛阳不夜城第一夜热闹的一部分。 上万盏不同样式的明亮如星辰的电灯一出现,加上随着电在整个不夜城内运转,很多看似无人操控的东西的自己动弹,都让这片地界看起来不像是人间了! 尤其像是旋转木马,或是低空大摆锤这种“娱乐区”设备,都是大家没见识过的。 融合了本地的风格,让来自后世的一些大家见惯了的普通娱乐设施,在这里变成了震惊众人的东西。 更不用说,还有扮成各种本地版毛绒玩偶的员工,更是与以往出现在各种庆典上的面具队伍不同,没有那种神性与本地特色娱乐性,也显得庸碌了一些,但怎么说呢,与这个不夜城区域里的这一小片娱乐区,风格很搭,让人并不觉得出戏。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带着孩子来逛的当地人,都在这种寒冷下来的季节里,对这些会动的大型毛茸茸有点没有抵抗力。 看起来就很……柔软跟暖和啊! 当然了,这种区域之外,还有本地风格特色的区域,各种小商品售卖区也不是大明市面上那种深邃的铺子,而是像是后世比较古街风格的玻璃窗加本地古风结合在一起的商店。 一个个挨着,既看着与本地风格很搭,又在电灯的照耀下,让商品一个个都看起来很清楚,很具有吸引力。 当然了,若是后世任何一个其他人过来,大概都会痛心疾首地认为,这像是四不像、拼合怪一样搞在一起的不夜城,实在是让人很有吐槽欲。 问题是,现在的大明,在后世人看来,本就是属于古代,是没有经历过任何后代大信息冲击的时代,这种拼合怪一样的在后世见多识广的人看来简直太稀松平常的设施、格局,在这个时代,是真的很新鲜,很奇特! 而对于文人墨客们来说,这种新鲜、奇特,就是吸引力! 当然了,除了觉得这里实在是有趣的人,还会有大一批人对此进行抨击。 可这种抨击,也同样会带给不夜城更多的曝光度。 没有任何人讨论,那才代表着失败。 只要有人讨论,且正反方掐得厉害,那反倒代表着一个字:红! 再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爆! 爆红的爆! 同时也是爆炸的爆,犹如有人在本就不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个炸雷。 轰地一声,炸得很多人目瞪口呆,不知道皇长孙是怎么搞出这样一个奇怪地方的。 应天府,朝会上,已有御史站出来,向皇上弹劾皇长孙经商一事。 结果当然是众人都能想得到的,这个御史被朱元璋直接痛骂了一顿。 朱元璋表示,皇长孙在洛阳县办不夜城,那是为了当地百姓着想,根本就不是自己经商赚银子,而是为了搞活当地的经济,是给当地百姓找活路! 在洛阳建立不夜城,更是为了吸引外面的人到河南游玩,拉动整个河南的经济! 只要河南的一个地方的经济先被盘活了,周边地区必然会被带动起来! 况且,在同一条商路线上,还要明年春暖花开后会开业的“迷宫”以及“南北贸易交流中心”,这三个地方,交织在一起,就能拉动三点中间以及周围的一大片区域。 “……若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让河南尽快恢复元气,尽快富裕起来,那朕就让你去做钦差,让你去做河南各府的知府,如何?” “若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还要弹劾做实事的人,只能说,你这就是不顾百姓死活,沽名钓誉!” 涉及到了大孙子,朱元璋那张嘴,是真毒,这一顿喷,跳出来的御史直接晕死了过去。 朱元璋挥挥手,让人将这个御史拖下去,舔舔嘴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目光扫向其他人,被老朱目光扫到的官员都低下了头,不去与其对视。 开玩笑,皇上现在明显是没骂够,还想继续骂。 除非他们是脑袋进了水,才会想要在这种时候自动找骂! 朱元璋见众人都不与自己对视,都是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样子,他顿时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好不容易让他扬眉吐气了一番,这些人,怎么就不上赶着找骂呢? 当然了,让老朱能解气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大孙子是真有本事。 就像是他骂那个御史的话,其实,也不管是他自吹自擂,是他的大孙子真做出了成绩! 就大孙子让人搞出来的东西,其他人能搞得出来吗? 搞不出来! 就大孙子让人搞的不夜城,其他人搞得出来吗? 搞不出来! 而且,但凡是不蠢的人,都能看出那个洛阳不夜城的未来发展,必然是极好的。 而洛阳不夜城的火爆,也的确能拉动周围地区的经济发展。 想不出其他好办法,可不就只能忍着吗? 嘿!他的大孙子就是这么厉害!随他! 第三百五十六章 应天府百姓的冬日菜篮子 随着进入十二月,天气就越来越冷。 应天这边发售的报纸上,关于各地的过冬活动,引起了不少应天百姓的好奇。 但这些也只是让他们感到好奇而已,真正铺天盖地融入他们生活中的,是来自应天的朱氏商超铺天盖地的宣传! 一张张的宣传单,无论是做工还是上面的彩画,比发行没多久的报纸还要更让人爱不释手。 “天啊!快看!除夕之前会卖菜!还这么便宜!”有人惊呼道。 惊呼这消息的人,识字,还会算数,因为他本来就是关注朱氏商超的非同行商人。 作为一个能在应天开了酒楼的商人,自己必然要会看账本,就算原本不会,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也要跟着识文断字了。 算数这种事,对于生意人来说,更是本能一般的能力。 一个连算数都算不利索的人,就算是做生意,也很难做大,就算是做大的,也基本不是靠自己的本事。 他是在自己的酒楼里惊呼出了这一声,本来是招呼他身边的掌柜跟伙计来看,结果,这一声也吸引了酒楼内的其他人。 凡是听到这番话的客人,都对这张宣传单上的内容感到了好奇。 不过,倒也无需非要凑到这几个人身边看,外面不是有人正在散发传单吗? 有几个一起吃饭的,就有人起身走出去,从路上发传单的人手里拿过来几张,带了回来。 不久,一楼大堂里的客人,不说人手一张,起码,一桌人,至少有那么一两张宣传单。 不认识字又如何? 这里自然有识字的人主动为他人讲解! 这也是从古至今都有的潜规则,一般遇到官府告示的时候,围观的百姓大多不识字,那么,人群中但凡有识字的人,就会自发开始念诵,为他人解疑。 虽然朱氏商超发的传单不是官府告示,但有了前段时间出现的大明几种官方报纸的发行,已是引起了大轰动,读书人们都习惯在公开场合给人念诵这种东西了。 “腊月十五之后,朱氏商超将每日上新蔬菜,包括黄瓜、茄子、菠菜、扁豆……” 这内容一被念出来,听众更惊讶了,纷纷议论。 “这时节,还有黄瓜跟茄子?” “不是说还有菠菜跟扁豆吗?这种时候怎么会有这些菜?” “是啊!他们莫非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 “谁知道!那价格怕是十分昂贵,非是我等能买得起的啊!” 结果,后面一念价格,竟只比应季时多那么几文钱,虽然多了几文钱,对于一些比较窘迫的人家来说,就多了很多。 但对于大多数的应天府百姓来说,过年吃的蔬菜,一斤多少那么几文钱,这简直太便宜了啊! 要知道,他们往年想买也买不到这些东西啊! 为了能够在冬日里吃到蔬菜,很多人家都是吃一些腌菜,还都是从铺子里买,因为他们这个地域这个季节,自己腌菜有时候也容易腌不好,不如买那些老字号的菜。 至于一些大酒楼,到了腊月这种季节,就算是能拿到一些菜,也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付出的代价大,卖的价格自然高。 结果,这些蔬菜,竟然卖这么便宜? 酒楼的老板这时也看到了宣传单上的价格,某一瞬间有了一丝后悔:若是他不大声嚷嚷出来,是不是能偷偷去囤货,到时候多从朱氏商超抢购一些蔬菜? 但又一想,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可笑了。 外面那么多的人在发传单,就算他刚才拿到了传单暂时不说,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连这座酒楼里的其他人,也拦不住,他们只要出去,照样可以看到发传单的人,照样可以拿到传单。 就算没有被人派发传单,也可以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说这件事! “等着看,若真是像宣传单上所说价格,所说那么多的量,恐怕……” 后面的话,酒楼老板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恐怕什么? 恐怕,应天府所有的酒楼,都要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冲击了! 到时候有这么多物美价廉的蔬菜进入应天府的冬日市场,从远方运来的,没那么新鲜的菜,还能卖上高价吗? 当然了,这并不是什么只影响一部分人的事,整个应天的酒楼都受影响,大大小小,不同后台的酒楼,都会受到影响。 可被影响的多少,却有区别。 对于本来就在冬日里采购不到多少优质蔬菜,或是需要付出更大代价采购蔬菜的酒楼拥有者来说,朱氏商超的宣传若是真,对他们其实是有利的,他们大大节省了成本! 可对于有门路,有手段,有商路,可以在冬日里用更低价格拿到更好蔬菜的酒楼拥有者来说,这不是就将他们的这种优势给抹去了吗? 他们突然就与所有人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看似公平,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公平”,才更会让他们心态崩了。 好在,这家酒楼的老板,恰恰就属于前者。 想明白了这点后,他努力压下再次翘起来的嘴角,对着身边的心腹掌柜低声吩咐道:“这段时间,盯紧了朱氏商超,一旦上新蔬菜,立刻就派人去买!知道吗?到时候,只要价格真是这样,有多少,就买多少!” 掌柜:“东家,那……那咱们还去别处采买鲜菜吗?” 老板本想说:买什么买? 但又一想,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幺蛾子呢? 万一到时候买不到鲜菜呢? 难道他拥有的这家酒楼,到时候就一道鲜菜都不做了? 原材料断顿了可不成啊! “少买一点,看情况,若是不卖,到时候加紧派人去催,也能再订上一批。”老板咬着牙,做了决定。 若到时候真是上了当,也就是比往年多花银子采买蔬菜,赔上一笔罢了。 但若是赌赢了,真能买到便宜鲜菜,那岂不是省了一笔? 反正,往年他这家酒楼冬日也就是勉励维持,开销很大,比不上真有后台的那些酒楼。 掌柜听了老板的吩咐,立刻点头:“好!” 转过头,就派了伙计悄悄去打探情况。 第三百五十七章 赚钱大计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怎么熟悉的面孔,一个接着一个呢? “你们怎么来了?” “这话,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这里又没写着你们聚丰楼的名字!” “那这里也没写着你们聚福楼的名字啊!” 得! 一个聚丰楼,一个聚福楼,这两个光是名字就相似还是在同一条街上做生意的酒楼,一向是“对家”,两个酒楼里的伙计都默认对方是对家,一见面,两个不同酒楼的伙计就先掐了起来。 其他本来露出警惕神色的人,都无语了。 大家都是出来跑腿打探情况的,要不要这么高调啊? 没看到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你们啊! 本来还想凑过去与这两人交流一下,打探一下情况,见状,其他人都一脸“我不认识他们”的表情,忙与这两人拉开了距离。 当然,在面对自家“对家”时,往往这些人也不够清醒了。 财帛动人心,利益更是动人心。 光是冬日蔬菜要廉价、大批量进入市场这件事,就让很多人都心思动起来。 高兴的有,因此暴怒的也有。 还有人准备看热闹,觉得皇长孙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做到这种“逆天”的事。 除非…… 皇长孙是打肿脸充胖子,要花费大把银子,赔本赚吆喝,从远方运输大量蔬菜到应天。 冬日运输又不能走水路,只能走陆路,成本更是飙升。 皇长孙到底要通过什么办法,来运输蔬菜过来啊? 总不能……是在应天种菜? 当然了,有人认为不可能,就有人认为这种猜测,不是不可能! 一群在世人眼里算是“纨绔子弟”的人,就正三三两两,在各自的小圈子里议论着这件事。 有人在暗中引导着他们,他们目前还一无所知。 这些官宦子弟或是勋贵子弟,或是家里有人做官,或是家里有人封爵,基本上,非富即贵,偏偏他们自己,要么就是非嫡非长,要么就是非长是嫡。 后者一般都是十分受宠的家中小儿子,袭爵或是继承家中人脉没他们什么事,上面可能有一个甚至不止一个优秀的哥哥,到了他们出生后,只要别惹事,大面上过得去,他们怎么都能过得好。 这就导致他们既被家人宠着,又无压力,再可能也没什么读书或是习武的天赋,就成了“纨绔”。 前者,则是非嫡非长,既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子,作为后面出生的庶子,在家里的地位,那就可想而知了。 姨娘受宠一些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但以后分家,能分到的财产也是很少的一部分。 姨娘若是不受宠或是早亡的,这样的庶子,在府里的日子一般都不会太好过。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他们这个年纪,也该娶媳妇儿了。 但做姨娘的进府时就没嫁妆,便是得宠,又能攒下多少体己银子? 他们这些庶子娶妻,也就是府里出一些银子罢了。 原配正室总不能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去贴补其他女人跟丈夫生的孩子。 所以,别看他们现在基本不到二十岁,个个都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但再过几年,那日子,就不一定有现在好过了。 原本这些庶子们就算心里焦虑,也不会将这种焦虑摆在明面上。 大家都是一样的处境,说什么呢? 可谁让他们中,出了个“叛徒”呢! 一个伯爵府的庶子,竟然搭上了皇长孙的人,帮着在远郊的地方做事,再与他们这些小伙伴相聚时,竟是直接从过去他们中最可怜的那一个,摇身一变,成了“款爷”了! “快说说!你这到底是上哪里发财去了?一个多月不见,居然连这样大的琉璃珠子都挂上了?” 正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是这次话题的焦点人物——那位伯爵府的小透明庶子。 因着那个伯爵府连当家人都因为痴迷收集书画而贫穷,府中的嫡子嫡女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小透明庶子的日子就更是贫穷了。 虽然这种贫穷跟真正穷苦百姓的那种穷是两回事,但在这个纨绔圈子里,也是最惨的那一个。 结果,现在看看这个小透明庶子的穿着! 里面是极好的细棉布衣裳,能看出,不是为了省钱才这么穿,而是为了舒服才这么穿,毕竟天冷的时候穿绸缎衣裳,那也不舒服啊! 更不用说,人家外面穿的大氅,是一看就昂贵,没几十两银子置办不下来!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月的月例也就是几两银子。 要置办这么一身,光是大氅,就要不玩不闹攒一年! 更不用说,人家的靴子、束发的玉冠,都起码值个几两银子了! 再说那气质,也跟过去不同了。 钱是英雄胆,这话说得很对。 手里宽裕时,那精气神看着都不一样。 生活窘迫时,看着就畏畏缩缩。 过去比他们还不如的人,现在却眼睛发亮,腰板挺直,走路带风,说话声音洪亮,看着就让人眼气。 可他们还要问,追问怎么能跟对方一样,与皇长孙搭上关系! 嘿!不说别的,日子能舒服一点也好啊! 被人围着的伯爵府庶子,笑着说:“别说我不帮你们,这个冬天还要在其他地方建温室大棚种蔬菜,对,就是马上就要上新的蔬菜,到时候,不仅每月收入高,若能帮着出点子,或是做出其他成绩,还有奖金!若是入了股,还有分红!” “分红?” “对!一个多月前,我用我姨娘的所有体己银子入了股,她为了支持我,可是连所有的金钗、金镯子都拿出来了,我入股了五百两银子,才一个月多,分红就已是回了本,还额外得了十两银子!” 嚯! 其他人一听,都惊住了。 一个月时间,五百两入股,就能得十两银子? 不要觉得这个分红少,要知道,这可是在回本了的基础上再得十两! 就等于是,投入五百两,一个月就得了五百一十两,股还在,以后月月还能分红! “现在可还能再入股?”立刻有人急急问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争抢商超商铺名额 “现在可还能再入股?”同样的问话,也出现在了河南,还是在河南的很多地方同时出现。 问话的人不必说,自然或是留在本地的外地商人,或是在本地经商的人了。 他们这种早早就得了消息,却根本没想过要入股的人,在本地商人里算是大商人了。 普通中下层小商人,可能现在都没得着消息,也不会为了这种不能入股皇长孙买卖的事而懊恼。 就算给他们机会,他们也没那个本钱不是? 也正因为有这个本钱,有这个人脉,还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些大商人才会这么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能想得到啊! 洛阳不夜城的买卖,竟是真的做起来了!而且,生意还真的好,好得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估计是没可能喽,毕竟不夜城都已开业了,又不需要扩建,哪里就有再入股的机会了?”见聚在一起的人都露出了懊恼的神情,有人也叹了口气,却更明白他们便是后悔也没用了。 好在,他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没占到好处,像是他,跟另外两个人,就都在不夜城里买下了铺子,虽然因为限购,都只买了一个。 但他们资金充沛,买的都是最大的临街铺子,是几百平米大的那种大! 嘿嘿! 虽然没法入股了,但他们在不夜城里只靠开几个买卖,不也照样能赚银子吗? 几百平米的大铺子,内部装修是全凭自己的,到时候,中间隔几道墙,完全可以挨着开好几个买卖! 又或者不隔开,将买卖都开在一起,仿照应天府的朱氏商超,弄一个浓缩版的商超? 唔……也不是不成? 虽然听说里面有个三层的大建筑,一直都没卖,也不出租,为的就是不久的将来在那里建立一个朱氏商超的分店,但大的商超有大的商超的卖点,临街的其他店铺,也有大商超没有的卖点。 实在不成,到时候再改回来,卖一些比较有独特风格的东西? 有独特风格的东西,在商超里可能不会卖,就算卖,货品也不会太齐全,他也特意去了解过应天的商超,那个商超是以日用货物多且全、物美价廉着称的。 但若是卖比较昂贵且具有特色的东西,虽然在商超里也可能有,但绝不可能像单一卖一种的店铺卖得全面,这就是给其他铺子留下的“活路”。 只要不夜城的游客够多,那么,就算他只是开吃食的铺子,都可以在这里赚得盆满钵满。 任何一家吸引客人的铺子,都不会成为其他铺子的竞争对手跟敌人,而是会成为帮拉客源的帮手之一。 不夜城里的铺子,彼此都是互赢的关系。 想通这一点的商人就算原本不多,但随着时间推移,不夜城火爆的景象,以及在里面开店铺的人的反应,都足以说服其他人,让更多的人心动。 见这个人说完一句话,就陷入了沉思。 知道他们这群人里就有三个在不夜城里置办了铺子,其余人看了都眼热。 “你们说,我们现在去买铺子,还能买到吗?”有人问道。 正在沉思中的人回过神来,扫看了一圈。 他算是明白了,其实这些比较熟的朋友,根本就不是在问入股的事,入股现在早就没机会了,谁会不知道? 这些人啊,是想要问买铺子的事。 再退而求其次,那也要问问租赁铺子的事? “买铺子也别想了,租铺子,若是租临街的铺子,恐怕价钱也会是个天文数字。”这个商人提醒道,“但你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明年开春,不夜城里可能要开个朱氏商超,这个消息,你们听说了?” 一问这事,在场的人还真都是知道的。 毕竟他们在不夜城彻底火了之后,就对不夜城里的铺子有了想法。 这有了想法,自然就会去多方打听,自然就听说了不夜城要开商超的事。 大明的商超目前就一家,那就是,朱氏商超。 要开商超,自然就是开朱氏商超的分店了。 “的确是听说过了,怎么,不开了?”有人不解地问道。 前者无语道:“就是因为开,所以你们才有机会啊!” 其他人不懂,纷纷催促他快说。 这个人就解释道:“看来你们都没关注过应天府朱氏商超内部的事啊,朱氏商超只要是大的商超,内部空间里,可不仅仅是朱氏商超的人自己在卖东西,他们还会出租一些位置,让其他商家入驻,在朱氏商超里卖东西!当然了,若是运气好,甚至还能将那个位置给买下来!就跟我们买临街的商铺一样,只不过,是在大楼里面的一片区域,而不是独立的铺子。” 这人解释得足够明白,其他人就算是一开始不懂,作为商人,在这方面的理解能力还是挺强的,很快也搞明白了。 这一搞明白了,对皇长孙的能力跟想法,再次赞不绝口。 “这可真是个绝妙点子!” “妙极!妙极!这样一来,还可以节省成本,自己得了银子,还填补了商品,让商超内部的货物种类更全面!” 他们过去怎么就没想过这样的办法呢? 但在此之前,若是让他们开这样一个极大的铺子,还让其他商家入驻卖东西,他们就算是想到了,可能也不会去做。 因为这里面涉及的问题也蛮多的,若是没有强劲的后台,搞出这样的大动作,到时候可能会得不偿失。 中庸之道,这四个字,不仅是在读书人中适用,在一部分已经获得了很多财富的大商人这里,也是属于会被用到的道理之一。 当然了,他们为了利益去争,去抢,甚至是冒险的时候也不少。 只能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有一些时候,被迫中庸一下,也是为了自保。 但普通商人会担心的事,放在皇长孙这里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这世上,有什么后台比爷爷是皇上、自己是嫡出皇长孙更强劲的呢? 也正因为朱氏商超背后的主人是这样的祖孙二人,所以商人们对朱氏商超本身还是挺有信心的。 “诸位,咱们还等什么?大殿下愿意让利给我们,我们可不能落后于人,这商超商铺的名额,该抢,就要抢啊!” 第三百五十九章 卖疯了 “没错,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只是,商超的商铺,何时开卖?我之前可都没听说过这消息呢!” 商人们议论纷纷。 最先说话的那个商人,笑着说:“因为还没宣布消息啊!我是因为之前买到了铺子,才比你们更早得到了这个消息,用他们的话说,这算是……买商铺的福利之一?” 还有这样的福利? 消息能更早知道? 其他人听了,心里越发的感慨了。 他们过去在其他地方买铺子,可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不过又一想,不夜城在整个大明都是头一份,其他地方的确是没法比的。 “王兄,你能想着我们几个,够意思!”有人对着说话的商人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冲着王姓商人举杯,表示感谢。 “你们自己也要盯着,什么时候发售了,就赶紧去报名。听说,若是人数太多,除了最开始放出来的一批,后面的一批,可能要进行拍卖,所以,越早报名越好。”王姓商人再次提醒道。 其他人都记住了,别管表面上是什么态度的,心里大多都将此事放在了心头,准备等回去了,就派出仆从,日日盯着。 此刻的洛阳县城里,喜气洋洋,一派过节的气氛。 虽然才刚迈入腊月,还不到大采购的时候,在过去这个时候,大家也都还在忙碌,或是在外面打短工,或是在家里修补农具,总之,都很忙碌,但却不会像今年这样,虽忙碌,却有了更多希望。 什么是盛世? 朱英曾经好几次想过这个问题,但答案其实就那么一个,那就是,只要没人饿死的时代,就是盛世。 这就是古代对盛世最标准的定义。 但就算是这样的定义,基本上没有一个朝代能够完美地办到。 只要能大面上办到了,只能是办到六成以上,基本上,就已能被统治者吹嘘是盛世了。 毕竟,从古至今那么多朝代,这片土地上的人,仿佛隔着几十年、几百年,就要面临一次极大的动荡。 而在大动荡之间,还会穿插着一些小动荡。 以上都是人祸为主,那么,自然灾害呢? 那更是年年都有,无非是今年到“我家”,来年到“你家”罢了。 朱英刚来河南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的河南百姓,就算是穿着稍微不那么破的普通百姓,脸上也带着麻木之色,少有眼睛带光的。 而现在,在洛阳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哪怕是穿着破旧的人,脸上的神情也没那么麻木了,眼睛也仿佛有神了。 这种现象若是出现在江南富饶之地,或是应天府那样的地方,这倒是不稀奇。 可这里是河南,是洛阳,还是刚刚在今年遭了水患的河南啊! 一个小县城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呢? 就因为不夜城的出现? 是的,就因为不夜城的出现。 人,尤其是底层的百姓,仿佛只要给他们一点希望,让他们不至于对未来绝望,他们就能很好地活下去,努力地活下去。 不夜城的红火,带动了不夜城内部商铺的生意,同时,也带动了洛阳的各个领域。 外面的商人开始朝着洛阳涌入,外面的游客开始朝着洛阳涌入。 不夜城那么大,难得来一次,除了逛不夜城,也会有一部分人会逛一逛这座县城。 虽说这里的确就是个普通县城,但也不是毫无一点可取之处。 在朱英的提议下,不夜城开业前后,这座小县城内的街道,大道被铺了水泥地,而小路则是用碎石铺路,大道平坦好走,小道保留了一种古朴清雅的特色。 而沿街的店铺,由官府出面,进行了一点简单的修缮、点缀。 朱英没有下令让店铺的风格、招牌进行统一,但却给予了这个小县城的商铺老板们很大的优惠,让他们可以用很低的钱,对门脸儿进行修缮,甚至还设置了花架,等到来年开春,一些店铺门口、墙边,会种花。 将整个洛阳县城打造成比较美丽、清雅的小城,不夜城则以另外的风格吸引好奇的游客。 后者负责吸引,前者负责将喜好清雅的文人墨客给留住,起码,能让他们对这个地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这也是朱英通过后世外国一些小城镇招揽游客的案例借鉴而来的,其实,中国很多城镇未必就不如欧洲小国里的小城镇,小村落。 但谁让人家能在本国特有的风格基础上,掩盖不足,将比较独特的那种美给突出出来呢? 加上宣传,就能吸引后世很多文艺青年长期流连,吸引很多好奇的人过去看一眼。 好奇的人哪怕只是去一次就不去了,这也是个很可观的人数了。 再说,等到贸易交流中心建立起来,以后这条商路上走过路过的人会更多,沿途的城镇都会受益。 百姓们自然不知掉这些,但他们发现,城中逐渐有了变化,是好的变化,是能让他们感觉到希望的变化。 加上几个项目需要的工人不少,前期建设,后期会有的长期工,都会从河南本地招收。 等到商路贯通且稳定了,周边经济繁荣了,附近的百姓打小工的地方也会更多。 良性循环会导致本来贫穷的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现在还只是开始,但洛阳县的百姓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们中有许多人拿到了工钱,领到了肉。 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大殿下,咱们是不是也快回去了?”常升则是再次接到了府里的书信,然后忍不住在陪着朱英逛街的时候,问了朱英。 朱英放下了车帘,道:“后日就可以回去了,放心,这次回去的东西都早就收拾好了,后日可以直接走,很快就能回到应天。” 光是河南的官路,在入冬之前,就已全部用水泥铺了一遍。 在水泥路上赶路,速度会比来时快很多。 而在接近应天的地方,官道也都改成了水泥路,也就是中间一段路还是黄土路。 常升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听说玻璃房的蔬菜在应天都卖疯了,不知道回去的时候,能不能赶上那个热闹!” 第三百六十章 红薯 朱英笑着说:“自然是可以,甚至在过年的时候,商超也不关门,卖菜也是照常卖。” 蓝玉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也惊讶道:“过年也不关门,照常营业?” 朱英解释道:“卖鲜菜,也就是这段时间最是赚钱,自然不会耽误了赚钱大计。所有在过年期间做事的人,这几日都加了奖金,按照每日原本收入的五倍算,干一天,就是额外再给当日收入的五倍收入作为奖金,多干多得,便是不能过年放假,我想,大家也是乐意的。” 那是自然啊! 那可是额外多给五倍的银子啊! 若他们是普通人,那必然也是乐意的! 也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靠俸禄吃饭了。 若也是只靠着俸禄吃饭,过年的时候,一天多给五倍的钱,那他们也会乐意的。 不仅乐意,还会盼望着多加班几天,多拿一笔银子。 所以,员工方面,过年期间也绝不会缺人。 而货品方面,听说朱氏商超里卖的菜,量大又新鲜? 玻璃房…… “殿下,应天的玻璃房,莫非已是有了十座以上?”蓝玉好奇问道。 若是数量少,只一两座的话,根本不可能收获这么多蔬菜,能让整个应天府都因蔬菜而沸腾。 十座玻璃房的收成或许就差不多了? 朱英回道:“十五座玻璃房,可惜,现在还不能做出塑料,若是做出塑料布,那建造温室大棚的速度就会提高,而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只能提供这么一点点。” 一点点? “殿下,您说的一点点,不会是现在将整个应天府都搅动起来的一点点?”常升忍不住叫道。 他过去几年都很低调,哪怕是朱英的亲舅舅,但在与朱英相处时也比较讲究分寸,像是现在这样发出惊呼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由此可见,朱英说的“一点点”,有多刺激人了。 朱英却不觉得自己说得错了:“宫里的玻璃房只有一座,是专门提供给爷爷、年幼的皇子皇女们的,便是现在的那位太子妃,以及爷爷的妃子们,也只是偶尔才能得到一些。便是这样,供应起来,也是供不应求。更不用说,宫外只有十五座玻璃房,又能供应多少人?” “便是城外的玻璃房是后建的,面积更大,又能大多少?” “十五座玻璃房里种出来的菜,基本有八成都是被应天的各大酒楼给抢了去,剩下的两成放在朱氏商超里卖,每日都是早早就能卖光。” “原本,我是想要让利给百姓,结果现在来看,能吃到菜的百姓,还是不多啊。” “所以,我后来让他们进行了限购,想在限购基础上大量进货,价格就不是对外的价格了,最多是比从外地买菜便宜那么两成,多了,就不卖了。” 但就算是这样,对于应天的各大酒楼来说,能在蔬菜方面节省两成的成本,一句能让他们为之疯狂。 不过,就算老百姓依旧是只能抢到少量的菜,至少朱英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的银子。 朱英之前又下令让人将一部分菜直接做成小咸菜之类比较清爽的小菜,放在商超了售卖,这部分商品,后来就成了普通百姓们能买到的菜了。 听着皇长孙侃侃而谈,是真的很想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常升跟蓝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 他们最初想要跟着皇长孙,只是因为这是他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皇长孙在文官跟读书人中的名声不算太好,但在武勋以及百姓中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好。 也不怪百姓们对皇长孙的印象好,甚至有一些受益的百姓还在家里偷偷摆上了皇长孙的长生排位,皇长孙对百姓也是真的有着仁爱之心。 虽然作为武勋,手里人命无数,原本对所谓仁爱百姓一说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但这次跟着皇长孙去了一趟河南,无论是蓝玉还是常升,再次回应天,竟都生出了一种恍惚隔世之感。 对皇长孙的那种爱惜百姓的态度,竟然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了。 事实上,本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啊。 两个人不由得陷入到了反思之中,这次是真的在反思,为何他们过去能干出那么多事来? 不说什么对百姓好不好的了,就说蓝玉,他就越发搞不懂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自己嚣张跋扈也就罢了,为何能为了族里犯事的人,去挑战皇权呢? 做的那些事,皇上不追究也就罢了,一追究,一项项列下来,他死都很难得个好死? 朱英可没管这两个人在想什么,他在盘算着,等回了应天,见到了老朱,怎么将他这次带回来的礼物送给老朱。 他这次带回来的礼物,也是额外之喜。 红薯。 这东西,是与土豆一样,都属于神种的东西。 他在应天还有着大片良田呢,到时候,一半依旧是种土豆,剩下的一半用来种红薯? 红薯与土豆不同,味道是甜的。 古代的人,哪怕是本来不喜欢甜食的人,其实也很难抵抗甜食的诱惑。 因为甜食太少了,尤其是普通百姓,想吃糖,那可能是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能有的享受。 一般有贵客上门,给贵客冲一杯糖水,这绝对算得上是极为热情的招待了。 都别说是古代了,便是到了朱英穿来之前的世界,往前数三十多年的时候,给客人冲糖水,依旧是十分热情的招待。 可见,糖这种东西,一直都是比较昂贵的东西。 红薯,收成多,好种植,吃起来还是甜的,甚至能甜得有些人觉得腻得慌。 若是推广红薯,估计能获得更大的支持。 朱英还想到了土豆粉、红薯粉,以及拔丝红薯这样的名菜。 光是想一想,就口齿生津。 要不是他现在得的红薯数量少,都只能当种子,他是真的很想现在就开吃一次。 没办法,古代能吃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朱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红薯自由……” 红薯? 这两个字,立刻就吸引了蓝玉跟常升的注意。 “殿下,就是你在前几天无意中得到的东西?”常升问道。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佑大明 “正是,此物得来,实在是让人意外。”朱英回道。 他的确是想得到红薯,毕竟,红薯这东西,是可以与土豆并驾齐驱的神种。 而且,这东西还是甜的! 都无需用特殊手法来烹调,只需要蒸煮一下,吃着就是甜的! 这是何等让人心动的特质啊! 但问题是,这玩意儿想找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出海照样是有人出海,可想要找到土豆、红薯这样的东西,需要去更远的地方。 以大明现在的船只质量,就算是真能做到,也会有一些别的限制。 再说,就算是一切顺利,也不是一定就能找到红薯。 想要办成,运气也是极重要的东西。 反正朱英让人去办这件事后,距离他在见到红薯之前,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人办到,他也再没听到这种喜讯。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是在洛阳县城里闲逛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红薯。 当时这红薯也不是作为吃食被人卖的,而是跟一些花卉混在一起,被人当做是类似爬山虎那样的植物售卖。 朱英第一眼甚至都没认出来,等到看出了那叶子是红薯叶子,被安置在铺子里混在一众花卉中时,他的心情真是颇为复杂。 要知道,后世关于棉花的记载中,就出现过类似的事。 棉花,也曾被人当做花卉养起来。 没想到,他没亲眼看到棉花被当做花卉的一幕,却是见到了相似的画面。 当时他问价时,铺子老板并未认出他的身份,但也从他的尊贵模样看出他必是非富即贵,很是宰了他一通,一开口就是要了一百两银子。 这可是将朱英给气乐了,知道对方并不知道红薯的珍贵,纯粹就是宰肥羊。 他没还价,但表示,所有这类植物都一并要了,给一百两。 对方忙不迭地答应了,在朱英走时,还能感觉到对方看他仿佛是看傻子的模样。 毕竟,红薯在土上面的部分,看着可是并不怎么美丽,也就是在于一个少见而已。 但光是在大明境内,少见的野菜野草,也有许多。 要不是长得郁郁葱葱,店铺老板根本就不会将东西搬到铺子里卖着,等待着相中了的买家。 朱英慢悠悠地将红薯是怎么买来的,与蓝玉、常升说了。 常升眼睛都瞪大了:“那铺子老板若是知道错过了一场大富贵,怕是要悔青肠子了!” 蓝玉也道:“若他不是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殿下这次必是要带着他一起回应天了?” 朱英没否认这一点。 “一百两,他既是要了,我就给了,也不算他吃了亏。” 不,殿下,这亏可是吃大了啊! 一百两银子的确是宰人,这样一笔银子,在河南这地方,都能买个带院子的宅子了,只要不是极繁华的地方,两进的宅子都能买了。 结果看到他们殿下穿着富贵,就张口要一百两,这商人实在是太过了。 但凡只要个十两,以殿下的性格,都会将人带着一并回去。 事关神种,怎么说,给个县男的爵位,也不算过? 现在,这爵位就像是本已到手的肥肉,它竟是自己长了翅膀,飞了! 常升啧啧了两声,蓝玉则是嗤笑道:“由此可见,做人做事,还是不能太贪了,太过了。” 见大殿下掀开车帘望向窗外,他们两个也跟着朝外望去。 这一片路,已是挨着应天,是一片水泥路了。 与中间那段黄土路不同,水泥路上行车,那是真的十分快,且顺滑无比。 蓝玉感慨道:“水泥可真是好东西,能建房,能修堤坝,还能铺路,硬了之后质比石头,实在是不可思议,谁能想得到,之前就是一滩软乎乎的泥巴呢?” 这次她跟着皇长孙出来,可是长了见识了。 常升却忍不住想到了一个问题,忽然悄悄问朱英:“殿下,这水泥,是不是也能用在城墙加固上?” 蓝玉作为武将,立刻看过来。 朱英点头:“连堤坝都可,加固程强国有何不可?” “之所以没有在应天府的城墙上加固,是不想这么早就引人注意,若是我没猜错,这个时候,大批的水泥已是运到了边关各地,等到来年开春,就可以用水泥来加固城墙了。” 两人一听,都心头火热起来。 作为武勋,就少有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 同时,他们两个也清楚知道了,为什么九大塞王,都在这几个月与大殿下来往密切。 在外人看来,这是因为大殿下送上了一些礼物,而羊毛制品的生意,将他与叔叔们的关系拉近了。 实际上,在羊毛生意的热闹之下,还隐藏着水泥这种神物! 不用说,九大塞王必然都已经收到了水泥,并且知道水泥这种好东西了。 大侄子送了自己这么牛掰的玩意儿,当叔叔的难道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就算没有羊毛制品这个利益相关的玩意儿,这群叔叔们也不能让大侄子吃亏啊。 毕竟,对方是个晚辈,自己作为叔叔,若是连这种好处都白占,在其他兄弟那里真是脸都没了。 谁都丢不起这样的人,谁都不好白白占这个便宜。 正好有羊毛生意做遮掩,对方又要在河南建立贸易交流中心,本就得了他好处的叔叔们,顿时就以合作为理由,与大侄子有了更多来往。 这样既不会让外人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与大侄子来往,也能让利给大侄子,支持大侄子的工作。 在外人看来,皇上要推皇长孙上位,必然会引起一众成年儿子们的反对,让大明陷入到内部争斗中去。 这就是在儿子众多的情况下立孙子为储君的弊端之一,也是最大的弊端。 可谁能想得到,这位皇长孙这样与众不同,竟然能与这么多叔叔来往密切,关系看着很好呢! 这上哪儿说理去? 常升跟蓝玉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之后,却是心中高兴,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将来如何,起码,大殿下在搞关系方面,是真的比皇上强啊! 天佑大明! 天佑他们这些武勋! 才让皇长孙能够“死而复生”! 第三百六十二章 掀起大风浪 朱英没说的是,除了红薯,他还带了一样东西回去,这东西,同样很重要。 可以用在军事上的单筒望远镜,当然了,也可以被称之为“千里眼”。 这玩意儿其实就算现在不做出来,明朝往后也能从外国哪里得来,影视剧里常有大太监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的画面,那还真是符合现实的画面,那个时期是真的传进中国了。 但能在现在自己造出来,又何必等到后世由外国人造了传入中国呢? 造这个其实也不是太费事,朱英有钱有人有材料,在后世也用过更好的,现在只是让人造个初级版,还真不是十分难的事。 这次的“千里眼”,他直接就带回来了两箱子,足足一百个单筒望远镜。 这东西自己留一个就可以,剩下都可以让爷爷送人。 唔,也不能只留一个,起码,他自己身边的人,也该得个单筒望远镜。 想到这里,朱英就有了主意。 在半路上休息时,他让小景子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两个望远镜,都是用不大的小锦盒装着,他拿到手后,直接就递给了凑过来跟他一起吃饭的蓝玉、常升。 蓝玉、常升:“……” 这是啥?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能被大殿下拿来送给他们的,一定是好东西。 两个人在打开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但即便如此,当他们发现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后,还是面露惊喜。 “殿下,这个该不会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千里眼?”常升拿出可以在手里把玩的可伸缩型单筒望远镜,真是爱不释手,拿着对着远处看,更是发出惊呼声。 “天!真能看得这么清楚!哇!原来这么看能更清楚!” 蓝玉按说辈分摆在那里,该是更沉稳一些才对。 可他拿到单筒望远镜后,高兴得直接跑出去,在其他人面前炫耀。 但凡是武勋,就没有几个不喜欢这种玩意儿的。 只要是知道了这玩意儿的用途,就没有不眼红蓝玉、常升能收到这样礼物的。 可即便是跟着朱英一起出巡的锦衣卫千户,也不敢说自己就能跟两位国公比。 国公能有的东西,他们可不敢去奢望拥有。 但不能奢望自己去拥有,却不妨碍他们羡慕啊! 更不妨碍他们想上手试一试。 蓝玉:“去去去!这东西可是千里眼!千里眼知道?用它,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知道这东西有多金贵吗?想看?没门!” 他这样说,其他人都是哄笑。 当然了,敢起哄的人,基本都是蓝玉的自己人。 哪怕是在蓝玉没改变之前,他对自己人也是相当不错的。 而在他改变之后,他对自己人就更是不错了。 所以,就算他表现出了不高兴,其他人也没有真的害怕,因为他真高兴还是真不高兴,大家还是能分得清的。 “国公爷,让我们开开眼呗!这可是千里眼啊!我们好不容易遇到了,您就让我们看看!您放心,我们对它,肯定比对小媳妇儿还要小心!一定轻拿轻放!”有人嬉笑着说。 蓝玉:“去!什么小媳妇儿!你们倒是越想越美了!” 不过,他嘴上是这么说,自己摆弄了一会儿后,还真让这群人拿着依次看了看远方。 “天呐!居然真能看这么远!” “千里眼!名副其实的千里眼!” “嘿嘿!真是好物!啥时候,我也能得一个啊!” “你小子果然想得美,这可是千里眼!咱们能摸摸就不错了!” 这些人虽是争前恐后地轮着看,但都不敢搞什么大动作,生怕弄坏了这千里眼。 都不用摸,光是用眼睛去看这物,就能感觉到与众不同,必是价值连城。 不,千里眼,这种普通人能用的“神器”,对他们来说,应该是远超过了价值连城的程度,是他们本来连摸都摸不到的东西! 这样的热闹,从半路上,一直闹到了抵达应天,这才勉强结束。 之所以是勉强结束,是因为大家终于回来了,该回家的回家,该回营地的回营地,各自散开,不聚在一起了,看不到望远镜了,自然也就没了这热闹。 但关于千里眼的传闻,也随着他们的散开,在各种武勋、将士之中散播开来。 此刻的朱英已是带着东西回到了皇宫,若不是他在回来之前就几封信拒绝爷爷亲自出来接他,怕是在这寒冬腊月里,朱元璋能一直等在应天城外面。 就算是他拒绝了,早就得到消息的老朱,也是早早就守在了宫外外面。 跟着老朱一起出来的,还有朱允熥跟朱允炆。 这两个人望着渐渐近了的人,心情各是不同。 朱允熥是高兴,终于见到大哥了。 而朱允炆,那心情就别提了,复杂极了。 怎么这个大哥就真这么厉害,到了哪里,都能掀起大风浪,还能顺利收尾呢? 朱允炆在宫里都听说了,他这位大哥可是将河南那个地方许多中上层的官员都给坑了。 不少官员落马,后来都被送到了应天这边,现在还在昭狱里关着呢! 后来又在河南搞商业,经商赚钱,这都叫什么事啊? 朱允炆是真不懂,爷爷为何能这么高兴,丝毫不生气。 换做是他,底下的皇孙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光明正大的经商,他气都要气死了。 “英儿,你总算是回来了!”老朱也不知是怕大孙子念叨自己大冷天在外面守着,还是真这么激动,大孙子才走近了,他就立刻上前,用手握住了大孙子的手,高高兴兴地说着。 说完,就要拉着孙子往里走。 朱英:“……” 算了,他想要劝谏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爷爷这样高兴,想说的话,还是等明日再说。 朱英也冲着朱元璋笑:“爷爷,孙儿也是日思夜盼,终于是回来了。” 朱元璋哼道:“日思夜盼还这么久才回来?这次回来,再出去,爷爷也要跟着!” 朱英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劝说呢,只是打了个哈哈,没接这话。 但旁边听着的朱允炆,牙都要快这对腻腻歪歪的祖孙给酸掉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共乘龙辇 可朱允炆又不能说什么。 他现在的地位,无论是在皇爷爷的心中,还是在朝臣们的心中,都发生了变化。 宗室也不拿他当回事了,就算文臣们还有一些是支持他的,但对他的支持也比较有限,不再是像过去那样尊重,而更像是一种押宝。 从只用与藩王争,到了连与藩王争的资格都没有,这种身份、地位上的变化,是朱允炆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也是一点点看清楚的。 正因为他有今天是经过了一系列的事情,所以,他的心里再是不能接受这种变化,也只能勉强自己接受。 这其中也有他母亲劝说的原因,但还是因为他被关怕了。 旁人劝他的话也很有道理啊,继续这么被关下去,他会错过更多机会! 想要与皇长孙争,起码要两个人都能出招才成。 一方在外大杀四方,另一方却被关在宫殿里,连宫殿大门都出不去,那还争个屁啊! 他想出宫与人议事都不成,这简直就是再悲催不过的局面了。 所以,想要打破这种局面,他就必须要改变策略,改变言行,改变行事方法,要让皇爷爷对他渐渐改变态度,对他重新重视起来,器重起来。 唯有重新获得皇爷爷的器重与宠爱,并且能够尽量多立功,才能打败皇长孙,重新夺回继承人的位置! 旁人也劝说了,过去数千年王朝更替,能成功上位的太子的确是有,但被拉下马的太子更多。 太子都是如此,何况是外界竞争者众多的太孙呢? 朱允炆深以为然,是啊,就算他大哥被立为太孙,只要没登基,那就只是储君。 储君,储君,带一个“储”字,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眼见着朱允熥也凑了过去,跟大哥嘀嘀咕咕,亲亲热热。 朱允炆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偷偷看向他,虽然没说话,但一个个的,仿佛都在说:果然啊,这个二皇孙与大皇孙的关系就是不怎么样啊,看看,大皇孙离开这么久才回来,二皇孙就站在一旁看着,连句热乎话都没有呢。 朱允炆:“……” 此处无声胜有声。 他磨了磨牙,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也走了过去。 “大哥,你在河南做的那些事,允炆也听说了,大哥果然是厉害,弟弟以你为荣。” 朱英:“……” 噫,难得听到朱允炆这小子跟他说这样的话啊! 真是活久见! 朱允熥也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看向了朱允炆。 朱允炆被朱允熥这目光看得一股火就窜了上来,怎么,就许你跟大哥这样说话,我就不能跟大哥这样说话了? 要肉麻,大家一起肉麻! 谁怕谁啊! 就连旁边的宫人,一个个都差点绷不住表情,因为这三个兄弟之间的气氛,实在是有点奇怪。 一种尴尬的感觉,在每个人的心底流窜,让人恨不得立刻就用脚趾,替人扣出一套三室两厅来。 朱元璋倒是捋着短须,露出欣慰的神情。 朱允炆偷偷看向皇爷爷,见皇爷爷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心里跟着一松。 他就说嘛,他这样做,是正确的,是皇爷爷也必然是想要看到兄友弟恭的画面? 朱允炆甚至在心里质疑起了过去的自己。 他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皇爷爷喜欢什么,明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他怎么就能完全无视,只想着针对大哥呢? 就算针对大哥,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啊! 再想到最开始失宠,是因为他偏袒自己手底下的人。 他就更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了,明明皇爷爷当时给了他机会,只要他那时候能够狠下心,对着为非作歹的手下人下狠手,皇爷爷必然就会感到满意。 他为何像是鬼迷心窍一般,愣是在那时想不通这一点,还能自以为是地给予那个太监“体面”的死法呢? 更不用说别的小事了,一桩桩,一件件,单拿出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可累积在一起,足以让人后悔不已。 朱允炆现在已经过了那个拧巴的时期,正处于后悔之前为何拧巴的时期。 朱英:“……谢谢?” 迟疑了一瞬,朱英只能憋出这么一句回答来。 “噗。”有人笑出了声。 朱允炆立刻怒目过去,结果发现喷笑出声的人竟然是皇爷爷? 皇爷爷你怎么…… 朱元璋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朱允炆并不是发自真心在说那番话呢,他之所以感到欣慰,是觉得这个愚蠢的孙子终于懂得做一点表面功夫了。 反正他早就放弃了让朱允炆上位的打算,他的儿子孙子够多,多一个蠢的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只要能够接受,那么,看对方犯蠢,自然也就不生气了,甚至还觉得挺可乐。 朱允炆可不知道皇爷爷是怎么想的,见是皇爷爷在笑,他的怒火自然也就下去了。 他甚至还觉得,这可能是皇爷爷对他有了改观,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露出笑容来? 反正,心里再是觉得不对劲,朱允炆也情愿是这么一回事,他会愿意往这方面去想。 朱元璋可不想看到孙子们在这里傻站着了,天气那么冷,他直接招呼人,进去,进去。 “英儿,你跟爷爷一起回去。”朱元璋坐上了龙辇,直接招呼朱英一起坐上去。 朱英第一反应自然是推辞,但推辞了一番,老朱坚持,他也就顺势上去了。 朱允熥还好,他也有着小轿子,可以坐着轿子回去。 朱允炆却不想坐轿子,他也想坐龙辇! 凭什么大哥能坐龙辇?就因为大哥是皇长孙? 他之前是皇长孙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殊荣! 但朱允炆还谨记着不能乱说话了,也不能露出不忿之色,只能是勉强撑着笑容,坐进了为他准备的轿子里,被人抬着进了宫门。 而宫门前发生的事,包括皇长孙被皇上要求一起乘坐龙辇的消息,像是一阵风一样,很快就吹散在了应天城里,吹进了很多人的耳朵里。 “这可真是……” “皇上对皇长孙,可真是宠爱有加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拔丝土豆 “皇长孙已是回来了,听说,他还带回了千里眼?” “千里眼?什么千里眼?” “就是那个千里眼啊!像是神通一样的玩意儿,拿着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看得十分清楚!” “这是什么话本里的传闻,你竟也信了?” “什么话本,这是真的!听说,凉国公他们一人得了一个,许多人在路上都摸到了千里眼,用千里眼看过了,格外清楚,能看到数千米意外,就跟看几米外一样!” 真的假的?千里眼? 凡是听到这样传闻的人,都是半信半疑。 能半信,都是因为这件事的主角,是皇长孙,那位搞定了瘟疫,还拿出了神种的神奇人物。 虽然文臣们对这位皇长孙颇有微词,觉得对方亲近小人,亲近商人,对读书人不那么亲近,这不是贤明的表现。 可谁让人家一回来,就办成了好几件大事,利国利民呢! 哪怕经商被人诟病,但人家经商赚到的银子,却有很多都撒在了防治瘟疫这件事上。 哪怕皇长孙被读书人隐隐抵制,可人家与有兵权的武勋们关系好啊! 有句话,叫做,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还有句话,叫做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为何? 还不是因为读书人能有的,就是那张嘴,那双手,以及肚子里的墨水? 纵然有才之人能够治国平天下,但是,想要干涉一个马上皇帝选择储君的事,就只能是用计谋,而不是用实力来逼宫。 而皇长孙十分得皇上喜欢,想要从皇上这里入手,大家都没办法。 而皇长孙又有着勋贵的支持,想要从兵权这里入手,同样也是没有办法。 只靠着一张嘴的文臣,说不动皇帝,也说不定武勋,还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靠着一张嘴,说死皇长孙? 莫说他们办不到,便是真有人有这样的才能,恐怕也只会想要说服皇长孙倒向自己,而不是第一选择就是搞死皇长孙。 文臣内部也并不是那么团结的,同样有着派别之争,他们对皇长孙虽然有着不满,但不满程度也是各有不同。 这就导致皇长孙一在河南大放异彩,下了大动作,他们内部就先吵翻了天。 对皇长孙的策略是不是要进行更改,是不是要趁早派人到皇长孙身边占下几个名额,这都是大家争吵的重点。 大家看不上皇长孙,但都觉得皇长孙经过河南一行后,赢面更大了。 所以,一方面怂恿别人继续针对皇长孙,一方面已是自己开始挑选子侄,准备送到皇长孙身旁,让他们先多占几个萝卜坑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就又传出这么多离奇的传闻,连千里眼都冒出来了? 不久之后,该不会又冒出个什么神种? 有人不屑地想着。 而此时的朱元璋,在昨天跟大孙子吃喝了一番,又亲眼看着大孙子去休息,一直睡眠不好的他竟也因此有了困意,也跟着睡了一晚上。 等到次日起来时,外面关于“千里眼”的传闻,跟“共乘龙辇”的消息,都是散开了。 老朱则神清气爽,跟大孙子一起用了早膳。 然后,就被大孙子的礼物给惊住了。 一口茶本来已是喝到了嘴里,听到大孙子所说后,直接就喷了出去。 “噗!咳咳!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等咱喝下了这口水再说?”老朱摸了把嘴,无语道。 “又是一个神种!老天!英儿啊,你该不会真是什么仙人下凡?是了,你一定是天上的仙童下凡,来助咱的!”朱元璋坐不住了,他在大殿里来回走动,兴奋极了。 “对了,这次的神种,真能同样收获众多?”老朱忍不住又问道。 朱英无奈道:“爷爷,您都已经见识过土豆的威力了,怎么还不信?” 老朱:“这不是太高兴了嘛,而且,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拍拍自己的脑门,忍不住感慨道:“两个神种,两个!一个神种就足以让大明的百姓不再忍受饥饿,这次又多了一个!” 朱英方才没说,此刻才补充道:“红薯还是甜的,煮着吃,蒸着吃,烤着吃,吃起来都是甜的。若是爷爷不信,可以先蒸一个尝尝?” “甜的?真是甜的?”老朱本来就够兴奋了,心脏都砰砰砰乱跳,此刻听到这个补充,顿时站在原地呆住了,随后,抹了把眼睛。 “甜的好啊!甜的好!大明的百姓以后也能常常吃到甜食了,甜的好啊!” 糖,哪怕是在近现代,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在大明,糖就更是珍贵了。 富裕人家能吃上甜的,勋贵、皇族,自然也不会在意一口甜的,对他们来说,普通的甜食甚至都入不了他们的口,太粗糙了。 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甜食,那可是太珍贵了。 糖,那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吃的东西。 还不是直接吃,最多的吃法,是用糖来冲泡甜水,让客人来了能甜甜嘴。 老朱本来正高兴着,忽然想起大孙子刚才说的后一句话了,立刻停下来,警告道:“你带回来的红薯,都不许让人吃了,你若是想吃可以吃,其他人,哪怕是允熥,也不能让他吃,这都是要拿来种的神种,在第一批种出来之前,除了你,谁都不准吃,包括我!” 朱英见老朱神情凝重,可即便是这样在乎神种,还是额外允许朱英自己食用红薯,朱英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老朱的偏爱。 朱英:“放心,等到第一批种出来,就有了更多种子,到时候就可以实现红薯自由了。若是爷爷爱吃,孙儿亲自给你做拔丝红薯。” 想了想,朱英就吩咐旁边的大太监范忠:“范公公,我一会儿去御膳房给爷爷亲自做一份拔丝土豆,你让御膳房先将东西准备出来,中午的时候我就过去。” 范忠立刻笑着应了:“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作为朱元璋身边的大太监,范忠可是知道皇上对大皇孙的在意,所以,大皇孙吩咐这事,他是立刻应了。 甚至在皇上与皇长孙开始批阅奏折时,他亲自过去了一趟,亲自吩咐了御膳房的人小心准备。 跟着他的一个太监,见状忍不住说道:“范爷爷,这件事交给小的去做就可以了,您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第四百六十五章 祖孙争宠 “你小子懂个屁!”听到这小太监这样说,范忠顿时将眼一瞪,骂了一句。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忙认错。 “范爷爷,是小的错了!” “错?那你说,你是什么地方错了?” 范忠哪里会看不出这小子认错是因为害怕自己生气,而不是想明白了事情原委? 因着这小子与他是同乡的关系,他才会提醒这么一句,没想到对方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被范忠这么一问,小太监更是呆住了。 他哪里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 但不说又不成,他只能是试探着回道:“因为小的不该说那句话?” “你啊,平日里还算机灵,怎么就这么蠢笨!”范忠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说你笨,是因为你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亲自去!你说我为什么亲自去?” 是啊,您为什么亲自去? 除了当年太子亲自交代下来的事,范爷爷可是从来没亲自主动跑腿做事呢。 小太监:“!” 他懂了! 范爷爷这是在提醒他,对待皇长孙,要向对待当年的太子一样? 丝毫不能怠慢?甚至不仅是不能怠慢,能亲自去做,就亲自去做?替对方做事,越认真越好? 但这样做,不会引来皇上的不喜吗? 除非……皇长孙在皇上的心里,是真的能媲美当年的太子殿下。 但这可能吗? 就算皇上对皇长孙是真的好,但皇长孙回来都这么久了,皇上一直都没有册立皇长孙为太孙啊。 相比于太子早早就被册立,一直都是太子,都是皇上的好大儿,皇长孙虽得宠爱,但还是差了一些? 小太监想不明白范爷爷为何要这么紧张,但他想不明白不要紧,只要是跟紧了范爷爷的脚步,跟着范爷爷走就好了。 上行下效,就是这么一回事呗。 其他人看到范忠对待皇长孙这样紧张小心,也都对皇长孙的受宠程度有了一个更新的认识。 要知道,像范忠这样的皇帝身边贴身大太监,放在太监能干政的时候,那就是内相,是比吹枕头风的妃嫔更厉害的皇帝“自家人”。 虽然是家奴,但家奴前面也带着一个“家”字,只要得信任,外人是真比不了。 有些当官的,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几面,都被打发去了外面做县令,难睹圣颜。 而到了范忠这样的位置,每日都能见到皇帝,与皇帝能说上话,但凡是提一句谁,那是真能让人在皇上面前有了印象。 虽然干政的太监在实权皇帝这里往往得不了好,但有些人想得不了好的放肆一回,还没这个机会呢。 御膳房在范忠亲自过来后,就跟着动了起来。 皇长孙中午要亲自过来给皇上做菜,这样的事,过去也只是听一听传闻,还真没见过哪个皇子皇孙真来御膳房亲自做饭呢。 这也是他们头一次见,心里激动不说,也有些紧张,怕皇长孙到他们这里被味道给冲到了。 所以,在中午之前,御膳房的人都动起来,开始进行大扫除。 本来就不算脏的地方,被打理得就差能光可鉴人了。 而提前来排队等着领饭的各宫的宫女、太监,也发现了御膳房的异常,从而得知了皇长孙要亲自下厨给皇上做菜的事。 这可是孝行! 哪怕都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但贵为皇孙,愿意亲手做菜给爷爷品尝,就算这件事传出去,也是美谈一件。 得知这个消息时,朱允炆正在练字,听到小太监禀报,毛笔一顿,本来已经写好的一张大字直接就会毁了。 朱允炆将笔一扔,让小太监退出去。 随后,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奸诈!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讨好皇爷爷!” 这个朱雄英,明明是出身高贵的皇长孙,竟要做这样的事! 可哪怕是做菜这样的事,只要与尽孝联系在一起,也便成了令人称赞的美谈。 “我过去怎么就没想到过这样的办法!果然是乡野之人,在外面长大的人,就是奸诈!狡猾!可恶!” 朱允炆这边忍不住骂着,太子妃那边听到消息,吕氏忍不住蹙了下眉,下令让其他人不可妄议皇孙。 等到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不曾自言自语,或是与谁乱说什么,只是练字的时候,不断写着一个“静”字。 神情间隐隐的烦躁,在一遍遍的“静”字被写出来之后,渐渐消散了。 又或者,是被压了下去。 朱允熥听说这件事时,已是中午他过来蹭饭的时候了,他是直接从皇爷爷口中得知了此事。 而之所以皇爷爷会告诉他,也明显是带着炫耀之色。 朱允熥其实也很无语,为何在别人家,当爷爷的对一个孙子说另一个孙子如何如何孝顺,往往是敲打这个孙子。 到了他们家,他的皇爷爷与他说这番话,却明摆着是向他炫耀:怎么样,英儿最在乎的还是爷爷我哦! 朱允熥:“……” 要不要这么过分啊! 再说,大哥对他也是相当好的! 是有别于对长辈的那种好,是同辈兄弟间的感情,这一点,也是皇爷爷拍马都赶不上的! 完全不觉得自己也开始幼稚化了的朱允熥,在大哥亲手做了一盘拔丝土豆后,跟皇爷爷两把筷子愣是用出了杀伐之气,两个人争抢这盘拔丝土豆,看得朱英也是无语。 朱英:“你们若是喜欢,回头让御膳房多做几盘。” 朱元璋:“御膳房做的,能跟你做的一样吗?” 朱允熥:“厨子做的,肯定没有大哥做的好吃!” 朱英:“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他的厨艺只能说是一般般,之所以能做出还不错的拔丝土豆,是因为土豆本来在大明就是新作物,其他人还没习惯这种菜式。 他就是占了一个过去做过很多次拔丝土豆的便宜,才能暂时在做这盘菜上给御厨们当个老师。 但再做,人家已经学会了的御厨,一定就比他做的更好吃了。 这两个人啊,何必抢他做的这份呢? 到底是老朱速度更快,抢掉了大半,甚至夹走了最后一块,发出猖狂笑声:“嘿嘿!我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争宠 朱允熥:“大哥,你看皇爷爷!” 朱元璋:“抢不过我就告状,真没出息!” 朱允熥:“大哥!” 朱英见他们两个连吃饭都不消停,也是无奈了。 朱英:“爷爷。” 朱元璋:“是他抢不过我!一个大小伙子,抢不过我一个老头子,还好意思跟你大哥告状呢!羞羞羞!”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朱允熥说的。 朱允熥差点被气哭了。 他的确是个半大小子了,皇爷爷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说是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不对。 可他这个半大小子并不是多么强壮的小子,而皇爷爷却身体倍棒,力气大,之前还有白头发,最近几个月,头发又黑回来了! 别说他一个了,就是再来一个,也抢不过皇爷爷啊! 这真是不公平! 上哪儿说理去! 可偏偏人家还是皇上,在这天底下,皇上自然是理最大的那一个。 就连说理,他也说不过皇爷爷。 朱英见弟弟被气得真要哭了,只能好声安慰道:“别哭了,等红薯种出来,大哥给你做拔丝红薯。” 朱允熥:“真的?” 朱英:“比珍珠都真。” 这样的俏皮话,朱允熥过去可没听过,乍一听,觉得这话还真是有点意思。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朝着老朱看了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仿佛是在说,皇爷爷你就算是抢过了我又如何?大哥疼我,回头给我做拔丝红薯呢! 朱元璋:“……” 朱元璋:“不许给他做!” 朱英:“爷爷,回头先给你做,这总成了?” 朱英哄完了小的,又哄老的。 朱元璋这才满意。 见老的也被哄好了,朱英就让人又取来一个单筒望远镜,连同盒子,一起送给朱允熥。 朱英:“这是给你的,看看,喜欢吗?” 朱允熥还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但大哥送他的东西,就算是送他一把菠菜,他也喜欢! 等他打开盒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后,朱允熥这才回过神来。 “大哥,这该不会就是千里眼?” 朱英笑道:“是啊,这就是千里眼。” 朱允熥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立刻就拿出千里眼,在朱英提醒怎么用后,立刻就拿着这个单筒望远镜远近地看起来。 “真好!看得真清楚!还真是能看得很远!千里眼,名不虚传!” “大哥,这个千里眼真给我啊?” 朱允熥在试过了这个单筒望远镜后,越发觉得这是好东西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东西是大哥送他的,更因为这东西的确是好东西,是他过去从不曾见过的好东西。 太稀罕了! 这样的好东西,真能送给他? 这样的好东西若是用在军事上,怕是能起到大作用? 朱允熥平时玩闹归玩闹,但并不是蠢货,也知道好赖,再喜欢,也不好就这么收下。 朱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肯定地说道:“说给你,那自然就是你的了。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朱允熥高兴地说道。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老朱一眼。 朱元璋哼道:“看什么?以为咱会跟你抢?咱也有!” 这样的好东西,还是能用在军事上的好东西,自然会先呈交给皇帝,这是必然的事。 朱允熥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老朱“争宠”,反正,在大哥的所有弟弟里,他必然是第一个得到千里眼的,又或许,是目前唯一一个得到千里眼的。 只要能确定这一点,朱允熥就很开心了。 朱英看着他这么高兴,心情也跟着变好。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做了一些努力,算不上改变了什么,他原本的野心也没那么大,觉得自己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 直到得知自己竟然是“朱雄英”,是死而复生的大明皇长孙,他才对未来有了更明确的规划,不再只想着偏安一处,而是想着改变这个世界。 但无论他的野心有没有变大,他对被他认可的家人,依旧是最在乎的。 若是连身边的自家人都无法护住,无法让他们平安快乐,那他取得再多的成绩,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到底,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他的所有归属感,都是先来源于他身边的人,然后才会被扩展到更多的人。 朱元璋看着两个孙子说说笑笑,他也眯着眼睛,很是惬意。 这样的惬意,也是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了。 不过,在午休之后,再次投入到“工作”中时,他又给大孙子加派了更多任务。 原本他就已经让大孙子帮忙处理一些奏折了,这次大孙子从河南回来,他不仅让大孙子参与批阅奏折,还让大孙子对朱元璋亲自批阅的奏折进行分析,然后老朱再进行点评。 虽然在阴谋诡计以及文臣集团所擅长的弯弯绕绕方面,老朱的确不是那么擅长,被坑了也不止一次。 但当了这么久的皇帝,朱元璋也有自己的一套经验之谈。 他也知道自己欠缺了一些东西,但他还是努力将自己的经验之谈,都倾囊传授给大孙子。 至于他欠缺的东西,大孙子会怎样去填补,那就是大孙子的事了。 老朱相信,自己栽过的跟头,大孙子不会再栽。 他就是这么自信! 朱英处理奏折的速度,明显比去河南之前更快,这一点,连朱英自己也有些意外。 仔细想想,他这次的河南之旅,的确是收获不小。 不仅是在河南建立了几个项目,干掉了一批官员,还扶植了一批自己还算看得过去的官员上台,更是在河南收获了一批技术人才,搞出了一些利国利民的技术。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而连他之前也没意识到的,就是他的巡查出行,其实也让他的见闻得到了丰富。 这一点,是他在批阅奏折之前都没有察觉到的。 之所以得心应手,是因为他在河南干了很多事,大大小小的事,里里外外的事,便是没有直接插手,也是把持着大局,看着其他人在做。 这与听着皇爷爷讲述一遍自己凭空理解,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经验。 朱英:“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的确有一定道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拉下马 除夕放假之前,朱英跟老朱很是忙了一通。 大明的假期真不算多,老朱对百姓不错,对官员的确是不那么大方。 但只要官员别贪,一些官员能拿的好处,老朱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相比于普通百姓来说,还能雇得起仆从,甚至是养着小妾的官员们,日子怎么可能算是差呢? 这就是老朱的逻辑,觉得他已经足够仁慈了。 但朱英却知道,老朱的做法是对的,但方法有时候却用得太直白了。 “其实有时候,用更委婉一些的手段,能达到一样的效果。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无论是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便是真成了暴君,只要不是昏君,也无所谓。”在一个风雪夜里,朱英跟老朱一起吃着涮锅子,吃着的时候,突然这样说道。 老朱掀了掀眼皮,透过升腾的热气看向对面的大孙子,问道:“怎么,他们又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了?” 这个“他们”,指的不是旁人,而是最近出现在他大孙子身边的那群人。 大概是因为朱元璋对皇长孙的宠爱,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而皇长孙对商人的宽容,也同样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想要将皇长孙拉下去,或是给皇长孙一个教训的人,在皇长孙从河南回来后,已是暂时偃旗息鼓。 另一股势力就在这种时候崛起,开始围着朱英转,在他身边嗡嗡响。 那就是,借着商人的身份,向朱英靠近的各种人。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商人。 他们一直以来的表现,也仿佛证明了他们的确都是奉公守法且对朝廷对皇上对皇长孙都并无恶意的商人。 但当他们真的能慢慢接近朱英后,这些人中就有人开始有了小动作。 他们倒不曾向朱英直接献什么美女,初时做这种事,很容易引起警惕。 所以,他们最开始做的,是向朱英频繁推荐人才。 商人的身份让他们能接近皇长孙,但商人的身份也局限了他们的言行,让他们没办法去跟皇长孙商量什么国家大事。 人才却不同,人才被推荐到皇长孙身边,是有可能成为皇长孙幕僚的。 这些人才身份各异,性格各异,才能各异,五花八门,只要朱英真的爱才,总有一款能吸引他。 朱英也的确笑纳了一部分人才,这部分人才也的确在朱英的面前开始有了一些话语权。 于是,这些人的第二步计划就开始了。 能够围绕在朱英身边的这部分人才中,有人开始暗搓搓地吹捧起了朱英。 他们的吹捧,还是不着痕迹的,由浅到深的,是很有文学内涵的,是即便传出去,也能被当做趣闻、美谈的。 或是写诗,或是作赋,或是含蓄歌咏。 内容也是从小事,到大事,甚至是在他们自己做了实事之后,说上一句,都是向殿下学习的结果,功劳都是殿下的。 如果朱英真是这种喜欢听人吹捧的性格,哪怕最初有着警惕,时间久了,就会被温水煮青蛙,逐渐落入陷阱。 另一部分人,则是表现出了“直爽”劝谏的一面,与吹捧的那部分人有了一丝针锋相对。 可不要认为这些直谏的人就一定是忠臣,一旦朱英表现出了对吹捧之人的厌恶跟警惕,这部分人就可以顺势而上,诱导朱英走向另一个极端,也就是,酷吏、暴君之路。 若不是朱英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因为朱元璋在历史上被各方的人都坑惨了,不光是被表面上的文臣集团坑,朱英一个年轻人,还真可能被这样的大网给网住。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他的信任,从来就不是干脆利落给出去的。 爷爷能得到,是对方靠着曾经十年时光慢慢将他的心捂暖得到的。 其他人,他从不曾真的信任过。 这不是疑心重,而是穿越者的一种本能。 从一开始,他就让锦衣卫暗中盯着这群人。 只要是有着诡计之人,不可能一直不露破绽。 这么多人,总有“不小心”的人。 结果还真就被他给猜到了,这群凑到他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抱着不太好的目的,想要左右他的思想,或是早早“投资”来控制他,让他渐渐变成傀儡。 或是想要找寻机会,创造机会,将他拉下马。 最不济的,也可以让朱英怀疑人生,成为一个疑心更重的人。 当朱英无法相信身边任何人时,就会成为一个年轻版的朱元璋,成功复刻朱元璋登基后走过的路。 当然,也不是所有凑到他身边的人都是这样,一半一半。 这个比例,已是极高了。 朱英当时就感慨一句:“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 那时与朱元璋说时,朱元璋气得拔剑就要去砍人,被朱英给拦下了。 “哪里用得着爷爷动手?再说,孙儿还等着看他们接下来做什么呢。”当时朱英更是这样说。 而他也是真的看着这群人进行了第一步,又开始了第二步。 目前,就正是停在“第二步”的初期。 朱元璋对此很有些不放心,哪怕知道大孙子厉害,可放任这样一群心思不纯的人在朱英身边,老朱还是时不时会露出杀意来。 朱英又加了一筷子肉片到碗里,趁着烫人的劲儿,蘸了料汁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会儿后吞了下去。 吃完这一口,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说三道四倒是不至于,他们也才刚到孙儿身边,正是努力做事,来博得孙儿信任的时候。有些不是那么机密的事,倒是可以交给他们去办。别说,他们还真是加班都无悔,往死里卷呢。” “卷”这个字,从朱英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嘲讽之意。 老朱不是第一次听大孙子这么说了,也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卷”,觉得这个字用得妙。 “直爽的人,有直爽的用法。圆滑的人,有圆滑的用法。只要他们还在装模作样,只要他们想让我信任他们,就只能给我往死里卷!卷不出来的人,我不会信他们的。” 朱英又吃了一口烫豆腐,随后露出狐狸般的狡猾笑容。 第三百六十八章 琐事 “阿嚏!”有人正在奋笔疾书,旁边堆得高高的不是别的,是交代给他要处理的事。 这些事多半都是琐事,虽然还不至于到让人去处理鸡鸭鹅纠纷的荒唐程度,但也足以将大多数读书人的意志消磨得一干二净,令人变得麻木起来。 尤其是,这样的工作还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肉眼可见的会持续很久。 这个可以容纳数十人的大房间里,热气扑脸,而十几个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却基本做着同样的动作。 偶尔还会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被交代了算账一事的人在忙着核算账册。 同样的,堆在他旁边的账册,也是小山一般高。 “你是不是受寒了?”听到身旁的人打了个喷嚏,有人立刻看过去,关切地问道。 被问到的人抹了把脸,也挤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关心,我倒还好。” 就是有点累。 他在心里哀嚎着。 虽然被皇长孙重视的确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实现自身的抱负,还是达成靠近皇长孙的目标,被重视,能立刻就投入到工作中来,这都是极好的。 但问题是,他才加入这个阵营,得到的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皇长孙对他,是不是有点过于信任了? 满打满算,他也就跟皇长孙见过一面? 才见过一面,被考核通过了,就进入了这个房间,连着三天啊! 三天啊! 他连这个院子都没能出去,吃喝拉撒睡,都是在这个院子里。 这个大房间的旁边,一溜儿的小房子,都是给他们这些人住的。 每个人一个单间,里面桌椅床铺,以及书架、衣柜,都是新打的,现成的。 院子里有茅厕,有搭起来的一个洗澡的浴池。 一日三餐,甚至是夜宵,都可以随时点餐。 只要点了餐,不出半个时辰,就有小厮给送进来,拿到时还都是热乎着的。 扫了一眼贴在不远处白墙上的餐食名称,这个男子叹了口气,又收回目光,继续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去了。 问话的人见状,虽然还想跟旁边的人交流一下,但目光落回到自己旁边堆着的小山一样的文件上,在心里暗叹一声,也再次忙碌了起来。 不忙不成啊! 虽然他们这个房间里才十几人,但听说在隔壁院子里,还有人也在加班加点。 这么多人,想要熬出头,不卷怎么成! 大家都是“人才”,别管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想要达成目的,就要在皇长孙身边扎根下来。 而想要牢牢地扎根占据着一个位置,就需要比其他人更拼命! 一个萝卜一个坑,绝不能让出这个坑来! 完全不知道他们已是被那位年轻皇长孙给坑了的这群人,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而朱英则在悠闲地休息了两日后,忽然一拍脑袋,从遥远的记忆里,翻出了一件事来。 朱英:“我竟是将他给忘了。” “小景子。” “奴在。” “让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去一趟兵马指挥司。” “是。”小景子没二话,立刻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等到朱英带着小景子并几个侍卫,坐着马车出宫时,兵马指挥司里,正有一个人麻木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在盯着地面上爬过的小虫子发呆。 “一只,两只,三只……” 排队经过的小虫子引起了他很大的好奇心,他甚至还无聊到开始数过去了多少只虫子。 旁边巡逻的人,朝着他看了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一位,怕是要住疯了? 出去后,狱卒就忍不住问同僚:“你说,里面住着的那位,该不会要在咱们这里过年?” “那位”,是他们这里所有狱卒一听就知道是谁的人。 周王次子,朱有爋。 这一位皇孙,已是待在兵马指挥司的牢房里好几个月了。 之所以会住进来,还是拜那位皇长孙所赐。 不过,作为普通狱卒,他们可不会心疼这位一开始还很交横跋扈的皇孙。 最初的半个月,这位周王次子可是将他们这些人折腾得不轻。 因为这位是皇孙,哪怕是被皇长孙“送”进来的,但谁也不敢真让对方像普通囚犯一样受委屈。 住的是单人间,一日三餐吃的也是馒头、米饭跟一菜一汤,虽然饭食绝对称不上是多好,但都带着一点荤腥,还是干净卫生的那一类,跟狱卒吃得是一样的。 平时有什么头疼脑热,也立刻会有人来给看病。 这样的待遇,在兵马指挥司里,绝对算是一流的了。 可这样的待遇,放在养尊处优的皇孙身上,就让对方很是不满意了。 人家最初就叫嚣着,等出去了,让他们好看! 可这都过去几个月,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别说是会来“救他出去”的皇上了,就是这位皇孙的亲爹,周王,也没见派人过来问一问啊。 就仿佛,这位周王次子已是彻底被人给遗忘了。 事实上,这位周王次子,还真是被朱英给遗忘了。 朱英也没想关对方这么久,再怎么说,朱有爋也是在给他送礼的时候被他“送”进去的,再暴戾再不是个玩意儿,只要没真出人命,朱英也不能真拿对方怎么着。 而且,就算对方真搞出了人命,也不可能真杀了朱有爋,最多就是给予严厉的惩罚。 再严重一些,也就是抹去朱有爋存在的痕迹,让其“死亡”,然后,以其他身份继续生活。 朱英一想到历史上的大明之所以越来越完蛋,跟皇室宗亲以及权贵子弟们越来越糜烂的生活也有关系,朱英就有些头疼。 该怎么对付这些人,怎么将他们给扳回正途,这是必要现在就要想一想的问题了。 若是操作得当,或许坏事还能变成好事。 这么想着,马车已是停了下来。 “大殿下,兵马指挥司到了。”外面的人恭敬禀报道。 朱英:先看过了这个糟心的堂弟再说。 而大牢里,听说有人要见自己的朱有爋,呆了片刻后,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 朱有爋:终于有人想起我来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当爹的不仅不怒,还很支持 “怎么是你?” 结果,等朱有爋激动地看到了来人时,激动的心情就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哗啦一下,就从头凉到了脚。 朱英背着手,站在栅栏外面看着他。 “怎么,不想看到我?那我这就走?” 说着,还真作势要走。 虽然来的人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一位,但见到大堂兄就这么要走了,朱有爋又着急了。 “别走!” 朱英还真停了下来,转回身看他。 朱有爋哭丧着脸求饶道:“大堂兄!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我都被关了好几个月了,再关我就要在这里过年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将我给放了!” 朱英这次来,本就是来接他出去的。 朱英:“那我们先约法三章。” 朱有爋:“你说。” 朱英:“第一条,在五叔派人接你回去之前,你都要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啊这。 光是第一条,朱有爋就有点犯嘀咕。 朱有爋:“那要是你让我造反,我也要去造反?” 这货,就这性格,被关几个月大牢,一点都不冤。 朱英淡淡看他一眼,也不说话,但这一眼,就让对方起来的气焰又落了下去。 朱有爋一缩脖子:“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当然知道大堂兄不会让我去造反了,好,这一条,我认!你继续说!” 朱英:“第二条跟第三条,暂时还不必说,待你完成了第一条之后再说。” 朱有爋也不是个纯傻子,岂会不知,这种不直接说内容的约定,往往才是最不好办的约定?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反正,只要他出去了,见到了皇爷爷,就等于是有了护身符。 就算大堂兄真想让他干一些不能干的事,难道他还不会去告状吗? 朱有爋坚持认为,他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几个月无人来问,必是他被关在这里的消息被人给刻意遮掩了! 他爹,他爷爷,一定不知道他是在兵马指挥司的大牢里受苦! 朱有爋脑袋里转动着念头,嘴里忙不迭地回道:“好,好,好!我愿意!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快放我出去!我连吃了几个月的牢饭,都快要瘦成人干了!这里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想到这几个月的遭遇,他真是越想越委屈。 朱英朝着旁边的人看了一眼,早就拿到了钥匙的小景子,亲自上手,将大锁给打开。 铁链子落在地上,栅栏门被推开。 见到自己终于重新拥有了自由,朱有爋喜极而涕。 只是,等到他跟着朱英往外走时,目光落在候在旁边的狱卒时,立刻就指着他们,大声告状道:“大堂兄,他们对我不敬!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完全没了刚见朱英时的排斥。 几个狱卒顿时露出不安神情,虽然这位周王次子被关进来不是他们做的主,关进来之后,他们也给准备了不错的待遇,起码在大牢里,周王次子的待遇是一等一的,他们也没刻意去折辱对方。 但是,皇亲国戚想要为难谁时,岂是他们这样的小喽罗能抵抗的? 他们当初得了命令,不能将人放出去,就已是将这位给得罪了。 “送你进来的人是我,关他们什么事?” 朱英一点都没惯着这个堂弟,冷声说道:“他们给了你最好的待遇,你一日三餐吃了什么,也有记录,我一直都让人盯着你,你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有人记录,若你非要计较,那这些记录,我就呈交给爷爷,让爷爷来为你做主,如何?” 这话一出,朱有爋顿时傻了。 他被关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时间里,除了到了最后他是懒得叫也懒得骂了,最初的两个月里,他都是很激愤的。 骂的人也很多,尤其是最初的半个月,那真是连不来救他的亲爹、亲爷爷,都被抱怨了好多遍。 那些话虽不是脏话,但若是一字不改地送到皇爷爷面前,等着他的,估计至少是一顿臭骂。 朱有爋对皇爷爷还是很畏惧的,回过神后,就立刻说道:“不了!不了!还是不要麻烦皇爷爷了!” 朱英呵呵笑道:“不是受了委屈吗?怎么好不对皇爷爷说一说呢?” 朱有爋立刻表示:“没有!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不知道待得有多舒服!若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恨不得在这里再待几个月!这里地好,人又好,我好喜欢的!” 朱英没再戳他,这次直接就走了出去。 朱有爋可算是知道这个大堂兄的厉害了,不仅是打人疼,说出来的话,也是真能噎死人啊。 他这几个月待在大牢里,还不知道朱英在河南搞出来的事,若是知道,估计更要多害怕几分了。 朱英带他出来后,直接将他领到了锦衣卫训练的基地,在这里给他安排了一个临时住处。 “我知你现在不想进宫,就先在这里待一夜,明日一早,再进宫拜见爷爷。” 朱有爋蹲了几个月大牢,虽是看着还干净,但身上也有了虱子,他可不想这副狼狈模样被亲戚们看到。 加上他在大牢里很不冷静了两个月,有“把柄”被大堂兄捏着,他也绝了利用现在小可怜模样去皇爷爷面前博取同情的念头。 既然不能去博取同情,那还是休息好了再去见皇爷爷。 免得这副模样去了宫里,被太多人嘲笑。 朱英领他来的地方,虽是锦衣卫训练的基地,但安排的小院子就只住着朱有爋一人。 小景子拨了两个太监过去服侍朱有爋,除了服侍,也有监督的意思。 朱有爋还关心着一件事,那就是,当初跟着他一起来的周王送礼的队伍,现在是回去了吗? 朱英告诉他,不仅是那些人早就回去了,关于他在应天蹲大牢这件事,他也写信告诉过五叔。 “五叔说,让你多蹲几个月,好能长个记性。”朱英回忆着当时收到的周王的回信内容,简单总结了一下对方的意思,告诉给了这个堂弟。 朱有爋:“……” 所以,他在应天蹲大牢这件事,当爹的不仅不怒,还很支持? 这可真是亲爹啊! 第三百七十章 索性组建一个冬令营吧 朱有爋悲凉的表情很好地愉悦了朱英,朱英看他都比之前顺眼了一点。 朱英:“好了,今晚你就在这里先住下,明早我派人来接你进宫。” 说着,朱英就直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小堂弟,望着大堂兄离开的背影,再次红了眼圈。 朱有爋:爹啊!您可是我的亲爹!您怎么就能这样对我呢? 这几个月的蹲大牢生涯,让这位周王次子很是受了一番委屈。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继续待在应天,不能回父亲的藩地,他就更觉得痛苦了。 这种痛苦,在他让人给他准备饭食,结果端上来的饭食虽然比大牢里丰盛了许多,却仍是“粗食”时,达到了顶峰。 朱有爋怒道:“我乃是皇上的亲孙!大明的皇孙!周王的嫡次子!你们就给我吃这个?我不要吃猪食!” 被拨来服侍他的两个太监之一,开口解释道:“殿下,这是基地食堂的饭食,按照标准给您做的,四道菜,两荤两素,米饭、馒头管够,做菜的肉都是新鲜的,由专门的农户养大,毫不腥气。还有一道汤,可以选择鸡蛋汤,也可以选择肉汤……这样的伙食,都是从大酒楼挖来的掌勺大厨所做,就算是大锅饭,味道也是极好,怎么能说是猪食呢?” 这样的待遇,哪怕是宫里有品级的侍卫们,也不可能挑剔。 除了没有按照亲王之子的待遇来,绝对比大牢里的饭食强出许多倍的好吗? 这位亲王次子,都在大牢里吃了几个月牢饭了,怎么还能对着这么丰富的饭食进行挑剔呢? 太监想不通,太监在解释。 朱有爋不听解释还好,一听解释,就更委屈了。 朱有爋:“我乃皇孙,你们竟然让我吃劳什子基地的饭食?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能跟他们一样?他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竟然给我吃他们吃的东西?” 他正在发怒的地方,是基地的一个小院子里,隔壁就是大院子,住着不少锦衣卫。 这地方安全是真安全,但也是真没什么隐私性。 锦衣卫们本来就在探查情报方面是一把好手,哪怕他们并不是主观地想要打听隔壁小院里住的人,但隔壁的人是一点想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他们是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全都听到了。 锦衣卫们:“……” 这个周王次子是什么意思? 觉得他们锦衣卫吃的食堂饭食,是猪食? 这是在骂他们呢,还是在骂他们呢? 这就是在骂他们呢? 大明的锦衣卫,那是只属于皇上的鹰犬,除了直接领导他们的人,朝廷文武,皇室宗亲,包括藩地的那些藩王们,都是他们可以调查甚至是撕咬的猎物。 只要上面一声令下,普天之下,几乎就没有他们不敢查的人。 莫说是周王次子了,他们当初连周王都调查过的好伐! 一个亲王嫡次子,连世子都不是,就在他们锦衣卫的训练基地里这样闹腾,这是要干什么? 这些锦衣卫们,一个个的,都沉默着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上了一个人名。 朱有爋还不知道,自己凭借着一张嘴,成功给自己拉了许多仇恨值。 当天晚上发生在基地的小插曲,次日一早,在朱有爋被人接过来的路上,就传到了朱英跟朱元璋的耳朵里。 朱有爋人还没到,关于他的“事迹”,就已是传到了。 朱英按了按太阳穴,无奈地说道:“爷爷,是不是咱们家的教育真的不成?要不,就是咱们老朱家的根,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一个个的朱家人,都是这样的人? 要么就是暴戾任性的,要么就是脑袋白给一样的。 一个个的,似乎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旁边听到这话的范忠,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越是与这位皇长孙接触,就对其越是服气。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样的胆识,连太子殿下活着的时候都拍马不及啊! 而皇上对皇长孙的纵容,也令人看着胆战心惊的。 皇上听到这样的话,竟然也丝毫不怒? 朱元璋的确是没怒,但无语却是真的:“胡说什么呢?” 老朱瞪向大孙子:“咱爷孙两个不就挺好的?可见,既不是咱老朱家的根出问题,也不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休要扣锅在我头上。” 跟朱英待的时间久了,祖孙二人说话时的用词,有些时候都是很相似的。 旁人未必能听懂的一些词语,从朱英嘴里冒出来,朱元璋就能立刻反应过来,能听懂。 不仅仅是能听懂,老朱有时候还能很好地应用。 朱英听了爷爷的话,越发想要叹气了。 几十个叔叔,上百个堂兄弟,这样庞大的群体里,心理算得上健康的人寥寥无几。 而他,就是一个人。 爷爷啊爷爷,到底哪一方的数据更具有参考性,你真不知道啊? 掩耳盗铃是不对的啊! 朱英随后又头疼起了关于堂兄弟们教育问题的事,想到朱有爋在锦衣卫们训练基地里抱怨饮食的事,这种熟悉的既视感,让他想到了后世在影视剧里常常会见到的二世祖。 “爷爷,其实,就算是教育真出了问题,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朱英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如,趁着过年很多人都回来过年,先将应天不超过二十岁的二代、三代们组织起来。” 朱元璋看着大孙子露出了笑容,还是让人看了就有点毛毛的笑容,就知道,大孙子这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他好奇地问道:“什么机会?” “爷爷。”朱英提议道,“趁着冬日大家都闲,索性组建一个冬令营!” “冬令营?这是什么?”饶是朱元璋跟大孙子待了十年有余,早就习惯了大孙子口出惊人之语,但“冬令营”这三个字,还是让朱元璋困惑不解。 他没听说过这三个字啊,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字分开,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让人很是困惑。 朱英笑呵呵地回道:“当然是……可以让他们感受到人生真正意义的集体活动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集体活 “可以让他们感受到人生真正意义?集体活动?” 朱元璋依旧不懂,但朱元璋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大孙子。 “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他直接将权利下放,让大孙子放心大胆地去做。 “缺人我给你,缺什么,直接告诉范忠。” 范忠立刻对着皇长孙躬身,讨好地笑了下。 朱英点头:“好。” 等到朱有爋到了时,被太监引着走入偏殿,看到的就是正其乐融融坐在一起的祖孙二人。 这场景太过温馨,太过和谐,让朱有爋一眼,就忍不住心里泛酸。 什么啊,大家都是做孙子的,怎么你这个当孙子的,就能这么舒服、自在? “孙儿朱有爋,拜见皇爷爷。”朱有爋心里已是开始闹了,可他表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敢露出不满来,老老实实地给坐在那里的老朱行了一礼。 对方先是皇上,随后才是他的爷爷。 这个认知,已经深入他的灵魂。 但低下头时,他也是真的有点不服气。 他不敢将皇上完全当成是爷爷,为什么有人就可以无视这一点,可以超脱在众人之上? 老朱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来就给他磕头,他沉默了下,让其抬头。 然后,老朱就忍不住皱眉道:“你是老五家的?” 朱有爋越发委屈了,看来皇爷爷之前是根本没认出他啊。 他都自报家门了,皇爷爷居然还要再问一句。 许多人说,他与他爹周王是长得很像的,他还以为皇爷爷一看到他,就能想到他爹呢。 朱有爋:“是,孙儿的父王正是周王。” “老五家的小子。”朱元璋可不知道这个孙子已是委屈极了,他还不高兴呢。 这个孙子是怎么回事? 看长相倒是不差,就是这个瘦小的样子,是真不太成啊。 一阵风吹来,都能将这小子给吹跑了? 朱元璋看向朱英:“大牢里的伙食这么差?” 朱英表示,这可不是大牢饮食差的缘故,您这个孙子蹲大牢之前看起来就是这副弱鸡样。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应天很多勋贵、官员家的小子们,不少也都是这副模样。” 不然,他怎么会想到要办一个冬令营呢? 还不是因为,这些人有点太不像样了? 这才建国多少年,二代、三代们中能用的人才就大幅减少,这么多人都变成了纨绔、附庸风雅之人? 再多上几代,估计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也难怪大明中后期,越来越弱,宗室犹如在养猪,勋贵们一个个纵情享乐,文臣们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武将们则或是跟着沉沦,或是被文臣们打压。 太监们围着皇帝团团转,或是从中得到了权利,或是从中得到了利益。 总之,怎一个乱字了得? 就是从根上就开始烂了啊! 等烂到最上面的时候,也明显了,也来不及了。 朱英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但之前朱英可提醒了不止一次,老朱一下子秒懂,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眼神也有些不善起来。 朱有爋:“……” 这是怎么个情况? 明明他觉得可以借着这个契机,向皇爷爷诉说一番委屈。 哪怕不能给皇长孙上一上眼药,起码也可以在皇爷爷面前博得一些同情分。 这对于一个与皇爷爷没怎么见过面、感情约等于无的皇孙来说,是很有利的。 朱有爋虽然是亲王之子,还是嫡子,但不是嫡长子,在同母兄长身体健康且并无过错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继续父亲的爵位。 而一个不能继承王爵的亲王嫡次子,纵然依旧会有着荣华富贵等着他,未来的日子依旧会舒服,但他的生活势必会在他成年之后,与现在有一个落差。 若是能得到皇爷爷的宠爱,那他是不是可以越过大哥,成为父王的继承人? 朱有爋不知道作为周王世子需要做什么,但他身边服侍他的人,从他很小时候起,就对他嘀咕着将来被分家出去后会有的日子。 这些都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一些痕迹,让他本能地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举动。 可这一次,没等他反应过来,有利的局面就突然逆转了。 皇爷爷看向他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抖了下。 总觉得,若他继续纠缠刚才的话题,会出现他绝不想看到的结果! 可惜,就算朱有爋迅速老实了下来,老朱也依旧没放过他。 朱元璋:“看着跟小鸡崽子似的,这样像什么话?正好你要留下来过年,那就别走了,过年之后,从初五……初三,从初三,就跟应天的四品以上所有勋贵、文臣武将家二十岁以下的小子们一起去军营,在那里先操练一个月!” 朱元璋说完,就看向一旁的朱英:“英儿,你说的冬令营,是这个意思?” 朱英冲着爷爷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爷爷,都不必孙儿说,您就猜到了孙儿的意思。” 朱元璋得意一笑,仿佛在说:虽然爷爷也是第一次听你说“冬令营”这个词,但你想怎么操练那些小子们,爷爷早就猜到了。 所以,就算不知道什么是冬令营,但估计就是换个名词,将人扔进军营里进行操练? 就算本来不是扔到军营里操练,也可以先扔进去一个月再说! 大不了,先让那些小子在军营里待一个月,之后的时间再去冬令营嘛。 作为皇帝,朱元璋当然可以在这种小事上任性一把了。 而朱英,觉得爷爷说的这些是完全没问题的,与他本来的想法不谋而合,军营的确是个合适的地方,场地合适,辅助人员也都可以想找多少找多少。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选哪个军营比较好。 至于参加的人…… 所有四品以上勋贵、官员家二十岁以下的小子们? 这是连皇室宗亲们也都算上了? 朱英还要找补一句:“对了,仅限在应天府的。” 若是不加上这一句,怕是有人要在字眼上做文章了。 朱元璋有点遗憾地点了点头,随后叹道:“那样一来,那些老朱家的小子们,岂不是没法参加今年的冬令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网打尽 听了全程的朱有爋:“……” 皇爷爷,您不仅是大大尊贵的皇上,您还是活阎王啊! 这消息一传出去,别人再一打听,好家伙,跟他有关,是因他而起的这件事,他还不被人给骂死! 虽然朱有爋自恃是周王次子,是名正言顺的皇孙,是很自傲的,但蚁多咬死象! 他还不是大象呢! 皇爷爷啊皇爷爷,您对咱可真好啊! 再一听,皇爷爷居然还打算将老朱家所有二十岁以下的小子都一网打尽? 这要是真办成了,他还能有活路吗? 别人不敢他这个皇孙,其他同样是皇孙的堂兄弟们,怕能活吃了他! 光是一听皇爷爷跟大堂兄的对话,就知道这个所谓冬令营,一定不是什么好去处。 反正,对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孙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去处! 这个冬令营若是真的开下去,以后真的将其他皇孙都囊括其中,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他都不敢想! 朱有爋这次是真的流泪了。 而老朱恰好低头朝着还跪在那里的孙子看去,这一看,顿时嫌弃地噫了一声。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他一拍椅把手,怒道。 本来已是打算站起来的朱有爋,听到这一声怒喝,噗通一声,又重新跪了回去。 朱有爋哭丧着一张脸说道:“皇爷爷,这个冬令营,孙儿能不能不去啊?孙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请武师傅教导孙儿,孙儿一定不会再偷懒,更不会再惹祸了!” 只要他不去,就不会开这个皇孙去冬令营的头,就不会成为其他堂兄弟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他坚持住! 朱元璋:“不去也成,那你还回大牢里蹲着!” 冷酷无情的洪武大帝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去大牢里锻炼自己,要么去大营里锻炼自己,你选哪个?” 朱有爋:“……孙儿若是选大牢……” 朱元璋冷酷一笑:“朕没有喜欢蹲大牢的孙子!” 朱有爋:“!” 意思就是,如果他选择蹲大牢,皇爷爷就不认他了? 就彻底厌弃了他? 这不就等于是不给他选择吗? 说什么二选一,明明就只有一个选择! 在被堂兄弟们痛恨、围殴,或是连被堂兄弟们痛恨、围殴的机会都没有这二者之间选择,那也只能选第一个了。 朱有爋立刻叫道:“孙儿选大营!大营!” 朱元璋转头对朱英说道:“看,我就说,他一定会选择去冬令营,咱老朱家就没有孬种!” “如果是孬种,那就一定不是咱老朱家的种!” 正话、反话,都让老朱给说了。 就连朱英都有点同情朱有爋了,不过想到对方的性格,若是不趁着对方年纪小就给扳过来,以后这货说不定就会突然惹个事出来。 虽然对于当权者来说,朱有爋绝对算是一个好把控的人了。 都不用威逼利诱,对方就能为了荣华富贵跟身份地位,主动投诚,甚至背刺更亲近的人。 朱英也没打算真把这个堂弟怎么着,但敲打一番,趁着对方才十三四岁,让对方有所改变,起码,能更听话,更老实,更遵纪守法,这却是很必要的一件事。 老朱恐吓完朱有爋,朱英就负责安抚,对朱有爋说道:“你也无需担心,等冬令营结束,还会有夏令营,若是两次都不能改变,还可以继续参加第二个冬令营,到时,或许你的堂兄堂弟们都会一同参加,你作为老人儿,还可带一带他们。” 说这番话时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到那时,你就不会是落后分子,而会是先进分子了。 朱有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狠!这个大堂兄的安抚,还不如不安抚! 为了防止大堂兄说出更恐怖的话,朱有爋再次撑着地爬起来,对朱英愣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一定好好参加!” 他绝不参加第二次、第三次! 反正事已成了定局,那就尽量避免再招人恨了! 朱英仿佛没看出这个堂弟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他还邀请朱有爋入座,一起吃一顿早膳。 朱有爋现在光是与大堂兄共处一室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忙就要告退,虽然他的确很想讨好皇爷爷,但大堂兄在这里,他别是讨好不成,再惹来什么麻烦。 朱元璋一看到他这样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越发生气。 对着弱小就高高在上,一遇到挫折就畏畏缩缩,这成什么样子! 果然,老朱家的子孙若都成了这个样子,朱家的未来真的很堪忧! “要吃就吃,老实坐下!”随着朱元璋的一声冷喝,朱有爋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朱允熥也过来蹭饭来了。 一进来,就朝着朱元璋跟朱英行礼问好,随后就看到了坐在下首位置的小少年。 比他还小那么两三岁,这是谁啊! 看穿着打扮,像是堂兄弟? 毕竟,这种时代,什么阶级的人,穿的衣服都是有着一定规律的。 朱允熥扫一眼,就看出对方的佩饰,是朱姓皇室中人才能佩戴的样式。 他好奇问朱英:“大哥,他是谁啊?” 朱英:“朱有爋,五叔家的老二。” 因为堂弟太多,起码有上百个,朱允熥对某个堂弟的出现并不怎么热情,不过,他也有点好奇,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不是腊月了吗? 快过年了啊! 五叔的儿子怎么会在应天啊? 朱允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原来是堂弟啊!是来应天府陪皇爷爷过年的吗?” 藩王以及藩王的子孙,没有旨意,是不能随意踏出藩地,更不能无故来应天的。 朱允熥这样的猜测,很合理。 很显然,他也同样把几个月前发生的事给忘了。 他的话音才落,朱元璋就哼了一声:“这小子是等着过完年参加冬令营的。” “冬令营?”朱允熥眼睛一亮,立刻就从这与众不同的词语,分析出,这必然是出自大哥之手的某个活动。 虽然不知道冬令营是什么,他也想参加! 不过,等从大哥的介绍里得知了冬令营是怎么一回事后,朱允熥神情变幻,看向朱有爋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朱允熥甚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放心,冬令营的出现,你是首功,就算皇爷爷跟大哥不说,我也会帮你扬名的!不用客气!”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冬令营的选拔 朱有爋:“!” 谁跟你客气了啊! 朱有爋差点没被朱允熥的话给气死,相比于成年后的他,此刻十三四岁的朱有爋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只不过是在受到了教训之后,才会在惹不起的人面前老实下来。 但朱允熥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受宠! 凭什么也来嘲笑他啊? 虽然当着皇爷爷的面不敢说什么,但朱有爋的脸色就变得有点不好看了。 朱允熥过去作为宫廷小透明存在时,就已是学会了看人脸色,岂会看不出朱有爋这是对他的话感到不高兴了? 不过,朱允熥才不在乎! 任你高兴还是不高兴,还不是要去参加冬令营? 他也不吵着要一起去了,朱允熥甚至觉得,自己到时候就算不能当个教官,起码也能混成个助教? 这些词语,也是他从大哥那里听来的。 所以,冬令营的内容一说,他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要他说,应天府的小子们,是该好好操练一番了。 一个个的,不是在做纨绔,就是在做纨绔的路上。 祖辈一个个不说都是英雄,起码也是又能为,立下过赫赫功劳的? 再不济,也是在某一领域有着过人之处的? 结果,作为这些人的子孙,却一个个这么废,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若是只自己在家里废着,那就算了。 可若是还影响了其他人,影响了风气,那就说不过去了。 说到底,这些人自己成不成才的,朱元璋应该也不是那么在乎。 这个不成,那个不成,总有成的,官位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若是长势不好,那就不要了呗。 但就怕萝卜自己长不好,还生了“病”,将一片萝卜田都给传染上,那就是大问题了。 这个冬令营,应该就是针对已经不太好的风气开办的。 说是针对所有四品官以上家里的小子们进行,但若是有人不想参加,应该也不会强迫参加。 朱允熥都想到了这些,其他人又岂会想不到? 当朱元璋将这件事在次日的朝会上,与大臣们说了之后,大臣们先是懵逼,随后就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家中小子们与皇长孙培养感情的机会! 武将们还好一些,明摆着皇长孙还算亲近武勋,只要是四品以上的武勋家的小子,以后未必就没有跟皇长孙亲近的机会。 就算是暂时没有,这不是还能通过蓝家、常家以及锦衣卫来拉拉关系吗? 文臣可就抓瞎了,他们是真不知道该怎么与皇长孙亲近,皇长孙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个近小人、远君子还有些油盐不进的存在! 就连给皇长孙上过课的方孝孺,都只是与皇长孙关系处得还成,可若说靠着他就能影响皇长孙?一个人,还是相处时间不算很长的人,能对皇长孙造成什么影响? 再说了,方孝孺的性格太过鲁直,有时候去劝说皇长孙一些事,说来说去,被劝服了的那个人,反倒是方孝孺自己。 他们本以为,这种僵持的局面会在很久之后才可能被打破,谁知道,机会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所有四品官文臣武将甚至是勋贵们家里的小子们,只要不到二十岁,都可以参加! “这个冬令营,不是必须参加?”散朝之后,有人与关系好的同僚一起讨论这件事,听到其他人纷纷在讨论怎么让家里小子们“入围”,顿时有点惊疑的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周围几个人就都笑起来。 “你在朝会上没仔细听?自然不是必须参加,你以为那是什么事?这么说,这冬令营的选拔,就跟那选秀是一样一样的!哪次选秀是所有参选的人都能进宫当娘娘的?当然是择优选入或是选那有福气与贵人有眼缘的了!” 更有人提醒道:“名义上是冬令营,实际上啊,怕是要为那位,选一些可用的人手呢!你没听说,那位回来后,就陆续选了几十人做事,便是几十人,都忙不过来,都在帮着皇上处理事务呢!” 嚯! 听到这话,之前问话的那个官员,直接瞪大了眼睛。 他不就是养病休息了不到十日,怎么错过了这么多事? 几十人都被皇长孙收下了,甚至名义上是皇长孙在选用的人才,实际上,竟已是能办差事,在皇上面前也可能挂上号了? 那去皇长孙身边,还真是一条通天大路! “所以说啊,你怕你家几个小子去了受罪,实在是多余!先想想怎么让他们选中!符合条件的都要报名参选,但真能去参加的,却绝不可能是全部,若是被筛选了下来,那岂不是说明不如别人家的小子?” “这又不是靠着读书来择人才,估计就是看运气,看眼缘,若是这两样也输了……” 后面的话,这位没说,但听到的人,该懂的,都懂。 本身学问不济也就算了,若是连在皇上、皇长孙面前露脸时都不能有一点眼缘,让上位者看着顺眼,那这孩子的前途,是真的堪忧啊! 若是长子,还是趁早造个小号! 若不是长子,那也不用费心思去培养了,趁早将资源倾向给其他人。 听了这话的人,无不暗暗沉思。 等到这些人回到家后,整个应天府包括四品在内的所有文臣武将以及勋贵府邸里,顿时就热闹了。 一般来说,第一批、第二批功臣们的子孙,长子长孙这样身份的,不是过了二十岁,就是接近二十岁了。 二十岁以下的二代、三代们,差不多都是长子以下的次子或是小儿子们。 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符合参加冬令营选拔的资格。 为了争取进入冬令营的名额,整个应天府的高门家长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卷了起来。 什么?你们不想博前程,只想在家里混吃等死? 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我们丢不起! 拿不到入选冬令营的名额,这个年,就别想好好过了! 就是在这种鸡飞狗跳的骚乱中,新年的钟声被敲响,腊月即将结束,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短暂的冬日庆祝之后,正月初三,第一批经过选拔入选冬令营名额的少年们,就满腹抱怨地站在了城外的一片军营里,开始了他们悲催却又在未来念念不忘的一个月生活。 第三百七十四章 黄金家族 呼啸的风,从秋刮到了冬,又从冬刮到了春。 春天的到来,让万物开始复苏。 也让饥饿了半冬的草原上的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近几年,草原上的情况其实不太好,不,应该说,是很不好。 当初前朝余孽被大明赶回了草原后,原本前朝太子跟皇帝的残余势力,却在回到草原上不怎么争斗了,竟是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草原上早就不是“黄金家族”的一言堂了。 或者说,大多数时候,这片辽阔的土地上,“黄金家族”虽然地位尊贵,却无法彻底地一手遮天。 还有着其他势力的存在,首当其冲的,就是草原蒙古贵族。 残元皇帝和太子,只靠着单一的势力,是没办法与草原蒙古贵族抗衡的。 不得已,两方在之前前朝还在时斗得死去活来的势力,在被赶回了草原后,最终选择了合作。 两方力量合二为一,才终于勉强稳固住了“黄金家族”在草原的地位,没有被其他贵族架空。 只是,内乱虽然暂时被平息了下来,外力的敌人,却更是来势汹汹。 瓦剌的东进,让他们感到恐慌。 为了躲避可能与他们争夺“蒙古王”位置的瓦剌,避其锋芒,逃到了草原上的残元势力,开始将矛头对准了边境。 若是能够再次攻入中原,不,哪怕暂时无法攻入中原,只要占据了更靠近中原的土地,是不是也能与瓦剌拉开更远的距离,距离危险更远一些? 这也是在大明建立之后,北方不得不设立塞王来镇守边塞,边塞与草原之间的地域也基本无人居住的原因。 大明边塞的守军,必须要防备着草原骑兵的骚扰。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边境一直紧张着,就导致这几年从中原去往草原的商队也越发少了。 商队少了,盐、布匹、铁器、茶叶、粮食,这些大多只能从中原获得的东西,就更少了。 大贵族们的日子是照旧过得划算舒坦,可大贵族之下的小贵族们,已是日渐感觉到了窘迫。 贵族都是如此,普通草原牧民的日子,更是可想而知的难过了。 眼下正顶着初春冷风,朝着前面赶路的上百人,就是一个很小的部落。 这个部落的首领,是一个很小的贵族,是附近一片区域一个地位更尊贵一些的贵族的侄子。 因为是从小被养在那位贵族的身边,虽然不是对方的亲儿子,但亲侄子的血缘关系也不算很遥远了,所以他在成年之后,也被分了一些牛羊跟奴隶,还拥有了跟随他的一些骑兵、牧民。 人数不多,发展到现在,老弱幼童全算上,不到一百五十人。 能战斗的青壮也就是六七十人,这还要算上十几个青年奴隶。 至于牛羊倒是多一些,有着数千。 他们这次走在路上,就是为了去寻找另外一片水草丰盈一些的地方。 之前他们经常会在春天落脚的区域,被这位小贵族的堂弟给占去了。 他的后台,那位叔叔,就算对他有着一些感情,面对着亲儿子跟亲侄子之间的纷争时,也必然不会站在侄子这边,而会偏袒自己的儿子。 所以,去告状,也几乎就是在做无用功。 与其浪费时间跟精力,彻底与对方撕破脸,倒不如忍下这口气,另外寻一片区域来放牧。 草原很是广阔,草原上人烟稀少,水草丰盈的地方找不到,那就找一些不那么丰盈的地方先过下去再说。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们在这片草原上,遇到了另外一波人。 这波人也是草原牧民,甚至还是这位小贵族的一位熟人,只是有着两年多没见了,乍一见,竟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哦,我的朋友,你怎么……怎么会变得……变得像是一个大贵族了?” “简直就像是一位台吉老爷!” 台吉,这是蒙古贵族的一种称呼,一般来说,是相当于中原官员至少四品官的身份。 台吉之间也有着不同的等级,最高的,甚至类似于一品大员。 虽然草原上的这些人未必明白这些区别,但他们却知道台吉是怎样一种身份。 像是这位小贵族的叔叔,就是一位比较普通的台吉。 小贵族自己,虽然有着贵族血统,却不算是台吉。 他认识的这位朋友,与他的身份是差不多的,同样也是不能继承大的家业的普通小贵族。 甚至因为对方虽有着亲爹,却因为兄弟众多,分到的财产,连他都不如,日子过得更是苦哈哈,之前分开的时候,他甚至还担心过对方。 哪里想得到,再次相遇,对方竟然已是这样阔气的模样! 看看对方身上穿的,外面是皮毛的袍子,但里面显然是穿着绸缎! 巴掌大的手上,竟然戴着翠绿的玉扳指! 手上、脖子上,都挂着金链子! 就连本来瘦削的脸上,也长出了肉,看着富态了许多。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其实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这小贵族这位朋友的眼神里,就不再像是过去那样晦暗、没有自信,恰恰相反,他的这位朋友,此刻看起来神采飞扬! 跟着这位朋友的人,也不再是穿着破烂的奴隶跟勉强看着还过得去的勇士,而是一个个一看就吃得很好、身体强壮的青年! 这样的壮汉,哪怕是在台吉那里,都可以被当做是勇士了! 连小贵族自己手底下,也只有几个人有着这样健壮的体格。 能养得起这样的勇士,花销一定不少。 对方是真的发达了啊! 面对着小贵族不敢置信的询问,他的朋友哈哈一笑,再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松开后,慷慨地说出了自己发达的原因。 “我之所以有了如今的一切,是因为我在去年冬天来临之前,就走出了草原!去往了外面的世界!” “什么?你走出了草原?你该不会是……” 听了朋友所说,小贵族瞪大了眼睛。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的这个朋友,竟然投降了大明? 第三百七十五章 消息闭塞 “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听到他的下意识质问出声的话,他的那个朋友立刻跳起来,大声反驳道。 “我只是与中原的人做买卖,卖东西给他们!经商这件事,大家都在做,这总不是什么背叛?”在发现小贵族露出更怀疑的神情后,对方更是大声说道。 经商? 可他们能有什么东西卖给那些中原人呢?还能获取这样大的利益? 如果这样做能获得这样大的利益,为何之前没有人去做?难道大家都是傻子吗? 是啊,他的朋友过去也是这样想的,但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他真的遇到了这样的奇迹!草原上被人当做垃圾一样丢弃的东西,竟然能在大明的疆土之内换到银子!换到物资! “你真的不信?你竟然不信我!” “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难道我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你?” 在发现小贵族依旧是不相信自己之后,小贵族的这位朋友越发生气,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后,又忍耐了下来,对此表示了理解。 “好,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的确很不可思议,但事情就是这样,我卖了我们这里的东西给他们,他们给了我盐巴、布匹、大米,还有瓷器!” “如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当然,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我们可以一起边喝酒,一边聊聊,我将卖东西的诀窍告诉给你!” 小贵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但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话,那他可能就会比其他人,尤其是比他的那位堂弟更早获得一个商机,然后凭借着这个机会,同样过上好日子! 春天来了,一个冬天消耗掉的粮食、盐巴,都需要进行补充。 在草原上想要获得这些东西并不容易,就算是蔬菜,他们能够食用的蔬菜也并不算多,这与草原上大片大片的草地同时存在,并无什么矛盾。 他们在过去就是凭借着少量能食用的野菜、粮食,与更多的肉食混在一起,加上奶制品,形成了他们的饮食习惯。 但这样的饮食习惯,在人渐渐老去后,就会变成一种灾难,一种痛苦。 牙齿的掉落,让普通人没办法继续啃食肉食。 无法进食肉类这种主要的食物,就标志着这个草原会逐渐走向衰弱,甚至是死亡。 贵族们也有老的时候,但他们老了,完全可以从青壮奴隶口中拔掉健康的牙齿,来给自己装上假牙。 这种制作假牙的方式,在草原上已有了很久的历史。 为了活命,贵族们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并不是只有现代社会才有假牙,在这个时代的草原上,奴隶根本就不算是个人,甚至比牛羊还要低贱,他们的牙齿,自然也不是自己的牙齿,而是老爷们的储备牙。 贵族们可以这么干,普通牧民以及老了的奴隶们,就只能等待着牙齿掉光后无法吃肉而死亡的末路到来。 而从中原卖进来的粮食,那些米面,给老了的草原人提供了一个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我需要更多的米,面,以及盐巴。”小贵族终于做出了决定,当他与朋友围着篝火坐在一起,一起喝了几大口酒后,小贵族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你真的有渠道能换到这些,还不会背叛草原,我也愿意参加!” 他的朋友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这就对了!放心,我的渠道,一定是安全的!” 说着,就附耳过去,嘀咕了起来。 而小贵族坐在那里,听着朋友附耳过来,与自己讲述做交易的真相,这么一听,眼睛也渐渐瞪大了。 “羊毛?中原的人竟然连羊毛都要?”小贵族惊愕地叫着。 然后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这个消息传入其他人的耳朵。 他的朋友笑着说:“当然可以了,其实早在去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收购羊毛了。也有商队进入草原收羊毛,我碰巧与那些商队中的一个遇到,与他们做了生意,然后就有了之后的几次生意。” “这样好的事,我怎么就才知道呢?”小贵族拍着大腿,后悔不已。 他倒是不怀疑朋友说的话,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消息的传播其实是很慢的。 因为地大物博,人烟稀少。 除非是上面的大贵族们要求必须传达的命令,或是大军已是打到了眼前,否则,距离他们这个地方百里之外是不是在打仗,他们都未必清楚。 甚至那场仗都打完了,他们都一无所知。 加上草原牧民基本上都是靠着歌唱等语言来交流,很少有人会写字,就连一般的贵族都是如此,更不用说 无法用书信来传达消息,这也是很多贵族之间消息闭塞的另一个原因。 还是那句话,除非是上面的大贵族们派人传达命令,否则,底下的人很多不是事到临头,都不知道距离自己稍远一些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已是在中原热卖过一段时间的毛线制品,在草原上,知道的人竟是少之又少。 羊毛的收购热潮在中原已是掀起不止一波了,但在草原上,很多人依旧不知道羊毛已经从毫无价值,变成了可以换取生活物资的存在。 作为非第一只“吃螃蟹”的人,小贵族的朋友依旧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在他向小贵族讲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后,小贵族的那颗心都跟着火热了起来。 这件事,大有可为之处啊! “兄弟,我之前是错怪了你,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连喝三碗,向你赔罪!你可要帮着哥哥联络一下那个认识的商队头领啊!只要哥哥能将羊毛卖出去,我再请你喝酒!” “放心!听说中原那边建了个贸易交流中心,以后买卖羊毛只会比过去更方便,若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去中原,直接去那个贸易交流中心,将羊毛卖出高价!”他的朋友想到听到的传闻,立刻兴奋地叫着。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要不,我们打个赌 “等这些人出师,可从中挑选几人,派去河南的贸易交流中心,让他们先负责羊毛的流通。” 应天府的皇宫里,朱英正在与爷爷说着“冬令营”的事,并已是见主意打在了第一批冬令营的学员身上。 老朱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孙子一眼:“咱就知道,你当初筛选了一遍后,让这些人成为第一批冬令营学员,就是冲着他们的天赋去的。怎么,这些人都是有些才学能力的?” 他的大孙子是什么脾气秉性,他能不知道? 虽然大孙子的确是善良,对百姓也是真的怜惜,但这种善良跟怜惜,转向那些勋贵、官员们时,就基本上没剩下多少了。 在武勋那边,大孙子的名声是很不错的,人缘也很好,很得这一批武勋的人心。 甚至因为大孙子归来后,他都没怎么再杀人了,很多人也将这件事的功劳归在了他的大孙子身上。 但是,大孙子在一些手腕的运用上,虽不如他残暴直接,却也更擅长温水煮青蛙。 也说不好,是直接些对那些人来说更好,还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更好。 听出爷爷话中的调侃之意,朱英也是丝毫不虚的,笑着说:“才学嘛,不能说出类拔萃,至少算是根底扎实,基本功还可以。好歹也是官员、勋贵之后,家里请的老师都不知道有几个了,若还是一群文盲,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真正的纨绔,就算是更喜欢吃喝玩乐,也不至于真是文盲。 这些人可都是勋贵、官员家中的子孙,又不是商人之子。 况且,但凡是主事人脑袋还算清楚,家里财产也供得起读书的商人家里,莫说是子孙们要读书了,就连女儿们,也多半是能够读书识字,甚至一个个打起算盘来,也是噼啪响,技术高超。 这些应天府的纨绔们,挑拣一番,基础能力有的人,的确是一大把。 再从中挑选出一些没怎么作恶,或者说,都是做一些小恶之事的人。 这一部分人,年龄差不多了,只要培养一个一二年,就能正式步入朝堂,作为新生势力之一来培养了。 而背后不仅有着文官家庭,有着武勋家庭,有着皇亲国戚的家庭,还有着二混一的那种更复杂背景的,年龄都在十四五岁,又或是放宽到了十三四岁,这样的年纪,只要不是性格深沉的人,就完全可以争取到新的阵营里来。 朱英没打算只捧武勋、彻底将文臣贬低下去,他需要做的,是搞平衡。 不是那种可能会玩翻车的平衡之术,而是真的将所有势力都能掌控住的平衡之术。 从民间选拔一批人,自己培养一批人,再让池子中多一些搅混水提高鱼儿们“活性”的存在,这大概就是未来新生势力的组成结构了。 所谓的培养一批人,自然也不能顾此失彼。 对于三观还没彻底形成的少年们,朱英还是愿意多给予一些宽容的。 想必,这些少年们身后的家长,也愿意家族中再出几个能干的新生力量。 至于会不会被他给拉拢过去,先不说这个时代的宗族、家族势力十分庞大,大家长们一般都比较自信,过去的皇权势力都很难将人拉过去,他们自然不认为以后的皇权势力能达到过去之人达不到的成就。 但朱英来自后世,自然是知道很多洗脑的方法。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天生性格深沉或是三观已经定死了的人,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他有得是办法将他们拉上船。 而他挑选的,就是初步符合他的各种条件的少年们。 一共是五十人。 武勋后代、文勋后代、皇亲国戚、普通官员子女,一般就是分为这四大类。 除了皇亲国戚的人数是最少的,只有寥寥五人,其余三类,基本上就是“三国鼎立”之势,人数都是差不多的。 这四类出身的少年,性格也是各有特点。 一般来说,文勋后代比较沉稳内敛,武勋后代比较直鲁,以周王次子为代表的皇亲国戚,则是比较嚣张,哪怕尽力压下了这种嚣张本性,还是会在言行中透露出来。 普通官员子女,就是三四品文官、武官的子女,他们的长辈并不是建国前就投奔了老朱的人,而是在大明建立之后,才来做官,并且渐渐做到了至少四品位置的。 这些普通官员的子女们,相对来说,要更抱团。 朱英仿佛是故意的,将这五十人都扔在了一起,甚至交代了“教官”们,在训练他们的时候,故意将四方势力直接打散,组成了红蓝绿青白,然后,还要进行各种比拼,好培养他们各自的集体荣誉感。 这五队,十人一队,一队里,基本上就是囊括了四类。 有效打击了抱团行为,想抱团,也只能是选择跟同队的人抱团。 加上朱英还故意让人来折磨他们,这一点,参考了后世一些特种兵的魔鬼训练方法,让教官们扮演“恶魔”,通过折磨他们,打压他们,磨炼他们,来锻炼他们的体质,磨炼他们的意志,更能促进这些小少年们生出同仇敌忾的情绪。 光是想一想自己列出来的那些训练方法,朱英就翘起嘴角,微笑起来。 希望这些孩子们能够熬出头,那也算是不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回过神,朱英继续说道:“至于能力……他们的确各有一些天赋,不过,我看重的也不是单一的能力天赋,而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未来的希望。” 孩子,才是大明的未来嘛。 那些打定主意与前朝陪葬的人,自己愿意去死,那就去死好了。 只要这些孩子能够按照他的心意成长起来,将来的大明,就不会走向他记忆里的糟糕结局。 “对了,剩下的人我也留着有用,爷爷到时候可不许跟我抢人啊。”朱英又提醒道。 朱元璋直接乐了,就那群小子? 一群十几岁的纨绔,只是培养一两个月,就算能有所长进,也就是被派出去办一点小事。 办大事,他可不放心让一群半大小子去办。 大孙子这可真是太将那些小子当回事了。 一看爷爷的神情,朱英就故意说道:“怎么,爷爷觉得他们出师时,实力不会太强?要不,我们打个赌?” 第三百七十七章 吕祖点化海图即将出世 老朱立刻狐疑地看向他:“你这小子,又想要骗你爷爷我了?” 他哪次跟大孙子打赌赢过了? 老朱连连摆手:“不赌,不赌!” 有道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见爷爷就差把上面这一行字刻在脸上了,朱英只能叹一口气:“不赌就不赌,毕竟……” “毕竟什么?” 听不到大孙子说后半句,老朱这个难受,忍不住追问道。 朱英道:“毕竟,爷爷你现在不是又穷了吗?” 老朱听不得“穷”字! 一听,就感觉脑袋开始疼了。 “他们真是个个能花钱!处处要钱,处处要钱,咱是能下金蛋,还是能点石成金啊?咱手里也没有聚宝盆啊!” 朱元璋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抱怨的对象,自然就是六部的官员们了。 治理一个庞大的国家,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老朱又是半路起家,怎么治理国家,他都是自己摸索着来的。 既无长辈教导帝王之术,当初跟着他打天下的文臣武将们,个个都没这根筋,打天下他们在行,但教导皇上帝王心术?他们是真不在行! 就连被后世神话了的刘伯温,在这方面也是不擅长的。 人家是真有实才、真才,但在当初前朝还没完蛋时,就算是刘伯温这样的治国人才,也被正统文官集团排斥在外,根本没办法一展才华。 所以,即便刘伯温的确是个大才,但同样并不懂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懂官场上的那一套。 老朱就是在这样一个完全不算熟悉的领域里,不得不做一只领头羊。 领着这群羊,就要让羊们能吃到新鲜的草,但现实中的“草”,是需要银子来换,而不是遍地都是的。 现实中“羊”们需要的草,也是五花八门,多种多样的。 老朱是眼瞅着国库充盈之后,又迅速在撒钱中空了下去。 光是想一想,他就肉疼,心疼,脑壳疼。 这还是在有朱氏公司在后面拼命搂钱,给国库填补的前提下发生的,若无朱英经商,老朱所面临的困境,只会更加恶劣。 朱英却微微恍神,为了老朱随口说出的那个“聚宝盆”。 在后世关于老朱的故事里,总是少不了一个被“卸磨杀驴”的沈万三,而只要有了沈万三,就少不了那个传说中的“聚宝盆”。 但实际上,沈万三早就已经去世了,沈家发家也有迹可循,并不是靠什么聚宝盆。 后世有了这样的故事传闻,一是源于沈家的确在老朱手里遭了殃,但这可能涉及到的问题就复杂多了,政治层面的问题居多。 二是沈家的确是巨富,拿沈家来说事,也更有传奇度。 三是老朱的确是招人恨,尤其是招文臣讨厌,而文臣集团的武器之一,就是文人那支笔。 只要文人造谣,连武大郎与其夫人这样无可指摘的好人,都能弄成后世那个样子,何况是本就暴戾的老朱? 朱英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后,就因着聚宝盆,想到了沈家,又从沈家,想到了其他南边的巨商身上。 而从南边的那些巨商身上,他再次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办法。 不,他所想的已不仅仅是赚钱的办法,而是可以让老朱再不必发愁国库空虚这件事的办法。 朱英:“爷爷,要不,咱们开海。” “什么?”老朱觉得自己可能是听迷糊了,怎么听到大孙子提议说要开海呢? 开海,那是必然不可能开海的! 若是现在直接下令开海,那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哪有刚下令进行海禁没多久,就出尔反尔,又开海的? 私下派人去海外,那是私下的事,明面上开海,那绝对不成。 哪怕是大孙子提议,他也不会答应的。 老朱将脑袋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不可不可不可。” 朱英无奈:“只要开了海,银子就有了啊!国库自然也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空虚,你也不必头疼没银子了,这不是好事一件吗?面子虽然值钱,但当皇上,还是脸皮厚一点才能吃饱饭啊。” 这一点,他还是从汉朝的一些皇帝身上学的道理,他觉得厚脸皮真不是什么缺点,至少对于上位者来说,脸皮厚可以化解很多尴尬。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惜,老朱还是相对要脸的,尤其是在对待那些出海商人时,老朱性格中的执拗,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提议的人是朱英,老朱也只是做到了不迁怒,不生大孙子的气,但要让他同意这个提议,反正是没门儿! 朱英被爷爷给气得都笑了。 “成!那您就头疼着!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您还真打算等着天上掉聚宝盆下来啊?” 朱英气呼呼地说完,就直接走掉了。 老朱也气呼呼地起身,想走,才发现这是自己的宫殿。 老朱:“……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些贡品送过去啊!” 这次朱英过来,老朱又跟以往一样,给大孙子赐了不少贡进来的水果,在开春这段时期能吃到鲜嫩的果子,这的确是帝王级别的享受了。 结果他的大孙子负气而走,东西都忘了让人带走。 老朱郁闷归郁闷,却还不忘了这茬儿。 被老朱催促的人忙带着水果追了过去,同时在心里再次感慨:大殿下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稳得不能再稳,无可动摇啊! 气呼呼回去的朱英,看着随后送来的水果,那气顿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下去。 算了,爷爷那脾气性格,遇到这事的执拗,不就跟后世一些老头儿突然为了某件事钻了牛角尖一样吗? 当孙子的能怎么办?除了先忍了,也只能是另想办法。 但怎么才能说服老朱,还能让老朱下达命令时不至于丢了颜面呢? 朱英回来后,就冥思苦想,突然,目光落在了书架上的一本道经上,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有了!” “古代帝王将相,很多都喜欢借着一些非凡事件来遮掩一些现实的事……” “我倒是记得世界地图大致模样,之前是没想到办法能将世界地图拿出来……” “我竟是糊涂了,其实完全可以借由某位神仙……比如,吕祖点化这种事,来让海图先出世啊!”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此图是神仙梦中所授 “对啊!我可以借由神仙之说,来达成目标啊!” 朱英一拍脑壳,露出了懊恼之色。 他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出海,开海禁,与外面世界的国家进行贸易,若是操作得当,这是相当赚钱的事。 商人们偷偷去海外,这固然让商人们遇到了不少麻烦,没办法公开做很多事,后患无穷。 这也同样让朝廷失去了收关税的机会啊! 尤其是外面的商品要进入,这同样是可以收关税的啊! 自己国家的产品卖出去,这对本国的经济也有着很强的促进作用。 也许大明最开始禁海,也不仅仅是对海商们的限制,对他们的警惕。 同样的,也有着乱世刚刚结束,人口太少,农业被荒废了有关系。 因为农田被荒废了太多,人口又少,限制经商,也是为了逼迫更多人去种田。 加上在乱世期间,商人们到处行走,的确有一部分商人充当了各种“带路党”。 这部分商人不仅是在中原各方势力之间带路,当大明建立、残元被赶回草原后,一部分商人竟然为了利益,贩卖禁品去草原,为的就是赚取更高的利润。 老朱对此很生气,加上南边很多商人在这时候闹事,而巨商们与各大豪族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打击其中一方,其实就等于是与所有利益共同体撕破了脸。 老朱又是自己“白手起家”开创一个朝代的人,作为开国皇帝,他也是真不习惯用那种委婉的方式去达成目标。 又有人故意引着他去做了很多暴戾的事,恶性循环之下,就算老朱想要改变什么,因为面子问题,以及利益已经形成了不好再被打破的缘故,很多事都只能是任由其继续发展了。 朱英现在要做的,就是跳出这个框框,去解决这些事。 “海图出世后,还需要有人来推动一下。” “找谁呢?” 朱英摩挲着下巴,正在考虑着人选问题,小景子进来禀报,说是方大人求见。 方大人,那不就是方孝孺吗?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这个人不就正合适? 朱英对方孝孺的印象很不错,站在藩王的立场上去看这个人,这个人是真的又臭又硬,根本就是个死都不悔改的人。 可站在被方孝孺维护的“正统”,朱英很难不对这样的死忠有着好感,别看对方那种执拗的脾气有时候是真的令外人很愁,但这个人,用起来其实也挺好用的。 听话,只要是对方认准了的人吩咐事情,吩咐给对方的事,对方是真能勤勤恳恳去做。 就像是之前,朱允熥在宫里读书,那几个大儒教导朱允熥,就夹带私货,让朱英很是发了一通火。 最后,朱英就让方孝孺来兼任朱允熥的“文化课老师”,方孝孺还真是很好地执行了朱英的吩咐,不仅没有夹带私货,对朱允熥也是十分尽心。 这种尽心,不是某些人那种带有投资意味的尽心,而是将其认作是“皇长孙的嫡亲弟弟”这种存在,来尽心教导。 朱英对其在某些方面的识时务,也是很满意,给予了不少好处。 不像是对待一些官员那样直接赏赐,这事是老朱去干的,皇帝赏赐,无论是赏赐给哪个官员,都不会给人一种羞辱的意味。 他作为学生之一,自然是不好对方孝孺这样做的,他是直接“送”了一些东西给方孝孺。 除了铁珠枪外,他后来从河南回来,在很多武勋都拿不到单筒望远镜的时候,他就送了方孝孺一个单筒望远镜。 光是这一件事,就让方孝孺被很多人羡慕嫉妒恨了。 毕竟,皇长孙对武人跟商人更亲近,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 寥寥几个被其亲近的文臣,就成了很多人就算看不上眼也要搭上关系的香饽饽。 方孝孺对此却是很烦恼,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结果这段时间,来拜访他的人,比过去还要猛地增加了许多,他平时工作的时候还好,一旦到了休沐的时候,简直就是他的受难日,他必须要赶在外人来拜访之前“逃”出去才成。 今日就是他休沐的日子,他就直接“逃”回了宫,宁愿“加班”给皇长孙补补课,也不想回去面对不知道是哪一位的亲朋了。 朱英看着带着愁容走进来的方孝孺,知道对方是为什么犯愁,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起来。 一看到大殿下露出的笑容,方孝孺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都越发苦涩了。 “大殿下,臣到您这里避难来了。” 朱英:“方大人,你这定力不成啊。不过就是被人羡慕嫉妒恨一把,这才过去几日,你就顶不住了?” 方孝孺叹道:“您就别笑话臣了!” 朱英:“好,那我就不笑话你了。我正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你就来了,这岂不是说明我们有默契?来来来,我给你看一物。” “大殿下,您这还够神秘的。”方孝孺与他早就熟悉了,自然也没了最初相认时的局促,叹着笑着,跟着去了偏殿的一个房间。 结果进了这个房间,看到了皇长孙给他看的东西之后,方孝孺直接傻眼了。 “这是……” 朱英:“海图。” “海图!” 朱英:“这图千真万确,乃是吕祖梦中传与我,我醒来后照着梦里的模样画出来的,虽然还没有去验证,但我已经问过了住在海边的几个人,他们中有人家中是渔民,部分海岸的模样,与我梦中得到的传授相差不大。” 这一番话,简单点来说,其实一句话就能概括:此图是神仙梦中所授! 方孝孺看得真切,这张海图,画得十分详细,他的目光先是在大明的海岸线以及疆土部分不断流连,除了真正的海上范围之外,陆地上的大明地图十分简略,只简单画了个形状,但方孝孺又不是只知道闭门读书的人,他是游学过的人,这图上就有一些他去过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通过这种方式,再次看到他去过的地方。 他去过的那些地方,被画在图上时,竟是这个样子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重开海禁 “殿下,这图……这图……是真的?” 方孝孺其实已经确认了这图的真假,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海图! 还是这样详细的海图,这若是真的…… 岂不是说明,在大明之外,竟有着这么多的土地? 有些土地的面积,比整个大明还要更大? 方孝孺并非愚夫愚妇,自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知道在大明之外有着不少小国,在大海之中,有着不少岛屿。 这一点,但凡是有点见识的官员或是商人,都是能大概知道一些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对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没有一个充分的认识。 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大? 这是不是……太大了? 方孝孺都不禁生出了这样的惶恐来,在最初的不敢置信,以及后来的惊喜、狂喜之后,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了惶恐的情绪来。 “方大人,看你这点出息!”朱英忍了又忍,见方孝孺竟然露出了一丝惶恐之色,望向桌上的海图竟是露出了这样的神色时,终于没忍住,对着他喷了一句。 这一句,成功将方孝孺从这种惶恐不安中拉拔了出来。 他之所以会感到惶恐,是因为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得到了重塑,对世界的认知即将被重塑,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心志坚定的人,也免不了露出些许惶恐来。 但朱英一出声,让方孝孺随后想了起来,是了,这份海图,大殿下说,是神仙梦中所授? 神仙! “大殿下,你方才说的吕祖梦中所授……是真的?真的?”方孝孺睁大眼睛,追问着。 朱英忍不住看他一眼:“你们文人不都是不信鬼神之说吗?” 方孝孺理直气壮地说道:“若不信,又怎么会有敬鬼神而远之?不是不信,而是要远离!” 朱英:“是,是!要远离!所以,你怎么又突然对我做梦梦到吕祖的事情感兴趣了?” 大殿下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还不是因为这张海图! 若这海图是真的,那一旦被泄露出去,一定会在这个世界掀起巨大的风浪! 哪怕是方孝孺这样平时不怎么关心海禁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里面还涉及到了皇上禁海的命令,皇长孙突然拿出这样一份海图,到底是什么用意? 是要与皇上对着干? 还是皇上已经知情,甚至是主要推动者? 皇上后悔了,想要重开海禁? 方孝孺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无论是对这张图上内容的惶恐与惊喜,还是对皇长孙拿出这张图的用意,以及皇上如果反悔了,收回命令,会不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以上这些,都在神仙托梦这件事上,统统不成问题了! 谁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啊! 若真要开海禁,还这件事,就是要给砸实了!让它成为真的! 真的是真的!假的,也要成为真的! 重开海禁,必然会让大明的国库得到充盈,也能让一些海商与朝廷的关系得到缓和,而引发了这件事发生的皇长孙,又能从中获得多少利益? 方孝孺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很确定,只要是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只要是能够将这件事办成的人,必能青史留名! 如果海禁带给大明新鲜的血液,让大明发展更好,那么,就不仅仅是青史留名这么简单了,参与这件事的人,未来极有可能会入阁!成为阁老! 还不是那种被当做摆设的宰相,而是真正的实权宰相! 做文官的,有几个不想入阁的?有几个不想做宰相的? 就像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样,不想入阁的文臣,也必然是缺点什么。 听着皇长孙问出那句话,方孝孺急急地回道:“殿下,这件事,可宣扬出去了?若是您真打算劝说皇上开海禁,一定要沉住气,先将这消息放出去!” 朱英:你看起来就不像是沉住气了的样子啊! 朱英:“这件事,我会让锦衣卫去办的。” 他这么一说,方孝孺就放心了。 他不喜欢锦衣卫,但他也知道,办这种事,他是拍马都比不上锦衣卫的。 不过,他能办的事,锦衣卫也办不到! 方孝孺就主动请缨道:“大殿下,那臣能做些什么?” 朱英还看不出这位大人的小九九? 这是心动了啊! 毕竟,跟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危险的大事件扯上关系,这可是必然青史留名的事! 在后世的历史书上,出现这个事件的记录时,必然也会提一两个人的名字。 大明的文臣,有些是真不怕死,甚至能为了清名去骗廷仗,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挨了打,在这个朝代的文臣们看来,不仅不丢脸,还是一种荣誉! 虽然这种风气在大明初期还没那么明显,可朱英却知道,好名这件事,对于一些文臣来说,是真的要命。 很多文臣武将,是真贪,贪银子,贪美色,贪威风凛凛,让人敬畏。 而一部分能够青史留名的名臣,他们也贪! 谁说名臣就不贪?那是贪的东西不一样! 这些名臣,贪的未必是实物,甚至不是别人的敬畏,不是权势熏天的那种掌控世界的快乐。 他们贪名。 尤其是在乎身后名。 只要能够青史留名,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多办一些对自己名声有好处的大事,他们可能连死都不怕。 这种官员,朱英是很喜欢的。 这不就是后世老板们都最喜欢的那类情怀型的员工吗? 哪怕是自己卷生卷死,都不要求加工资,只要求获得“优秀员工”的名头,这简直就是资本家都梦寐以求的属下啊! 当然了,朱英不觉得自己是个那种需要上路灯的资本家,他愿意给予这些官员想要的好名声,但也不会让这些人只能喝清风度日。 好官就该过好日子! 这些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眼下,朱英就对着主动请缨的方孝孺说道:“的确有一件事让方大人去办。开海禁这件事,到时还需要方大人带头来推动。爷爷必然不会一次就答应,你可以多上几本。” 方孝孺迟疑道:“海图乃是大殿下所得,大殿下难道要将这些功劳都让给臣?” 第三百八十章 方孝孺豁出去了 朱英看向方孝孺,感叹道:“方大人,你有点天真啊。” 方孝孺:“啊?” 啥意思? 有不同的意见就说,咋还人身攻击上了? 眼见方孝孺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朱英就收回了下意识的调侃,开始解释为什么他自己不做第一个提出开海禁的人。 朱英:“因为我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真实的反应,而不是为了反对我而反对。” 方孝孺一听,就懂了。 是了,他怎么忘了大殿下如今在朝中的人缘,实在是两极分化严重呢! 在武勋那边,大殿下的名声是相当好。 而在文人这边,大殿下的名声就要复杂多了。 若是大殿下提出了开海禁这件事,就算是原本赞同的人,恐怕也会有所犹豫,甚至有些人本来无所谓,也要跳出来反对。 到时候,皇上为此动怒,大家争执的重心一下子就会从开海禁这件事,转移到内斗上。 换做是平时没事的时候,内斗也就内斗了,闲着也是闲着嘛。 但问题是,现在不是那种没事的时候啊! 或者说,自从大明建立起,就像是一艘行驶在大海上的船,虽是新船,但船上的人分了好几派,平时就不齐心,一旦遇到大风浪,再内斗,那是真容易翻船。 好不容易现在有了更好的前进方向,前方的“岛屿”上有着金银珠宝跟粮食,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结果,船员们如果再因为个人矛盾非要扯上大旗,说走这条路不合适,非要走另外一边路,最后争来争去无人划船,那这船就算是能走到目的地,也要耗费更多时间。 偏偏还有其他船只也在朝着“岛屿”前进,就算他们的船更大,但谁能保证他们的“船”就一定能在后进之后最先抵达呢? 再说,大明现在也很缺银子啊! 刚开始那些年,因着海商与其他势力勾勾搭搭,所以皇上对海商一直有意见。 但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总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总要有个破局的时候,拖久了,其实也不是某一方赢了的问题,这一点,方孝孺心里也是清楚的。 他不希望大明起乱子,毕竟,他侍奉的一直都是正统。 局势稳定,对正统更有好处。 可怎么来破这个局,的确不能由皇长孙来。 方孝孺思索了一下后,已是将朝堂上这点事都给大概捋顺了,点头道:“大殿下说得不错,此事的确不能由您来开头,这件事,就交给臣来做!” 他这么说着,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若有人这样还反对,那他们或是蠢,或是另有心思……也是!这样一来,大殿下您与皇上就能稳坐钓鱼台,看着他们都是为了什么!臣愿意做这钓鱼的鱼饵!” 方孝孺豁出去了! 就算是这件事会掀起大波,只要他认为这是对的,是自己应该做的,是能够青史留名的,那么,他就会去做! 就算有人因此恨他恨得想死,他也不怕! 朱英对他的态度很满意,鼓励道:“若能办成此事,爷爷应该会让你参与此事的后续。” 方孝孺一听,眼睛越发亮了。 作为一个在翰林院待着的文人,他基本上除了教导皇孙读书,就是处理一些翰林院的活计,基本上就是图书的编改之类,偶尔也会被皇上叫去辅助一些活计。 虽然这让他很有清名,也不会被卷入什么要命的事件中,在翰林院供职,也是堪称清贵。 但谁进翰林院,就是为了一直待在翰林院的? 就算他与皇长孙以及皇孙朱允熥关系都不错,这就显得他很有前途,但方孝孺也不想真的将时间都荒废在这上面。 他希望自己能够在朝堂上办一些事,希望能像那些六部官员一些,在政事上发表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建树。 而这次的开海禁,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他可以让大家看一看,他方孝孺,不仅是个学问人,还可以办实事!办这种大事! 方孝孺是微微苦着脸来的,走的时候,则是激动万分地走了。 朱英可没把海图给方孝孺,方孝孺也不敢将其带出宫去,这东西可是宝贝,方孝孺更是提醒大殿下,此物不仅要另外多置几个复制品,好防着孤品被损,还要小心有人将这消息提前传出去。 既然皇长孙打算用吕祖授图的名义来将海图传出去,方孝孺也相信这件事必是真的,可还是要防着有人毫无敬畏之心,在事成之前来毁图。 毁图都是小事,若是此图遗失,流落到外族手里,那才是大事。 朱英自然是向其保证,这图的确有着备份,且连同这张原图,都会好好收着,让其放心。 对方孝孺的这种反应,朱英也很能理解。 不过,当他带着海图来找爷爷,并将说给方孝孺的理由,也在老朱面前说了一遍后,老朱的反应,就让朱英感到意外了。 老朱竟然也信了? 那个啥,他其实将那番话在老朱面前说一遍,是为了试验一把这番说辞的可推广度的,他可不觉得一个能成为皇帝的人,会信这种事! 但老朱就偏偏真的信了! 就算朱英连忙解释,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编出来的话,这海图并非吕祖所授,老朱也只是很敷衍地点头,表示大孙子你说得都对! 不是,你这分明就是没信我后面说的话啊! 不过,老朱也信了这番话,倒是让朱英对自己用这个理由来解决开海禁的种种后续麻烦,有了更多的信心。 想想也是,若只是简单一张图,那他说是自己从其他渠道得来的,这话别人还真可能会信,毕竟朱英是真的与个别出海的商人有联系,连神种都是从海商那里得来的,还有什么不能是从海商那里得来? 可问题是,这图,太详细了。 详细到了让人看着就会惶恐的程度,这样详细的海图,莫说是普通海商了,就是目前世人所认可的实力最强、人脉最广的海商,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海图。 不,莫说是海商了,就是海外那些小国的国主,都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海图! 第三百八十一章 冒风险 老朱哈哈笑着:“是,是,爷爷都信你,那这海图……” 老朱忍不住伸龙爪摸了摸,总觉得光是摸一摸,就沾了仙气儿了。 朱英小脸微绿:“爷爷,都说了,这图你又看不懂,放你这里,你就知道摸,你还想摸出点仙气儿来,靠着这个得道成仙啊?” 虽然他爷爷在历史上并无这个喜好,但就看大明中后期个别人那个想成仙儿的劲儿,就不好说,是不是从根上就有了问题了。 见大孙子小脸一沉,老朱顿时不敢继续摸了。 他还怪委屈的:“咋地,还怕爷爷给摸秃噜皮了啊?” 朱英心想,我可不是怕你将图给摸毛了,纯粹是怕你对这个上瘾啊! 一个务实的开国皇帝,可别再从此沉迷再活五百年! 朱英也没开口解释,万一他解释了,反倒给爷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咋办? 他只表示:“孙儿还要回去再抄画几遍呢,等回头抄画了再给你一份。” 那时候,东西多了,想必爷爷也过了这个劲儿,就不稀罕了。 老朱一听,真信了没备份了,那这图是不能留在自己手里,万一他一个不留神,将这海图给污了,这事情不就大了? 他可不想让大孙子的心血白费! 老朱:“行行,快快拿走!” 那移开目光,挥手催促的样子,看得朱英也是忍不住叹一口气。 朱英:“爷爷,那我可拿走了啊。” “速速拿走!” 让小景子将海图给小心翼翼卷起来放回到匣子里又锁上,朱英才继续跟爷爷讨论方才的话题。 朱英就说道:“之前爷爷不同意重开海禁,无非就是怕那些海商得了便宜还卖乖,与张士诚的残党勾搭上,与倭寇勾搭上,对?” 朱元璋哼道:“你还知道爷爷担心的是啥啊?那些个玩意儿,一个个的,但凡多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别说是卖了大明了,怕是连自家祖宗都能给一块卖了!那些人,唯利是图,绝不能给他们脸了!给了他们脸,他们就会知道蹬鼻子上脸!” 朱英对此是赞同的,道:“爷爷说得是,他们中的确有不少人都是这样的,当然了,在足够的利益驱使下,能抵御住诱惑的,可能才是极少数。” 他的赞同,让老朱本来不太舒坦的心情都顺气过来了。 老朱当然知道,开海禁做海外贸易,对大明来说并不全是危害,这不仅可以让大明与外面的国家互通往来,还可以让大明多一个渠道赚取银子。 但问题就在于,一旦放开了,那些曾经嚣张惯了的海商,怕是又要更嚣张起来了。 足够的利益,就能让这些人卖国。 朱元璋从来不相信商人的操守,他觉得他们统统不可信。 而从后世的很多例子来看,老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带路党里,商人的确是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 但为了国家的强盛,商人又是不能缺少的。 朱英既赞同老朱,又不得不说服老朱接受这是一把双刃剑的事实。 “爷爷,但闭关锁国是要不得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不仅是对草原上的民族有用,对大海上的民族同样有用。我们的敌人不光是来自草原,同样也来自大海。我们闭关锁国,大海上的那些民族那些国家,却依旧在互通有无,而我们从此就少了与他们接触的机会,连他们是否在变得强大都不知道,这不利于我们的发展。” “而大明律法不允许出海经商,那些海商就真的放弃了海外市场吗?他们不会。他们依旧能出海,只不过是偷偷来,甚至因此有了一条隐秘的产业链,当官的因此贪污,做商人的因此行贿。最后,好处都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便宜了那些海商,我们朝廷反倒是一点好处都没落下。” “既然无论是疏还是堵,他们都会出海,那我们为何不直接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呢?” “他们出去可以,但要经过海关,海关光明正大收税,这样,也可以更好地让他们老实下来。” “至于张士诚的残党,以及倭寇……” 朱英知道,张士诚的残党以及倭寇一直在沿海活动,尤其是前者,会与出海的海商进行往来,这才是老朱最不能容忍的事。 倭寇的存在,更是让老朱深恶痛绝,在沿海设立了武力严防,但都无法根绝。 这些若是不解决,想要开海禁,的确是个要命的事。 “爷爷,禁海并不能抵御倭寇,我们不能下海,倭寇随时可以渡海过来上岸,残杀我们岸上的百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头啊!” 朱英又是利,又是情的分析,让老朱再次陷入了沉思。 其实海图的出现,就已是让老朱犹豫了。 若不能开海禁,神仙为何要在梦中给大孙子授图呢? 既是传授了这海图,就说明神仙其实也是赞同开海禁的? 从利益上来讲,放开海禁,可以多收税。 但开海禁,会冒风险,倭寇是一个,张士诚的残党作乱是一个,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朱英继续说道:“爷爷,您也不是怕事躲事的人啊!有了什么事,咱们要想的是如何将其解决,而不是躲起来,就当没这回事了!这样做,可不是您的行事作风啊!” 老朱朝大孙子看一眼:“你小子,少对咱使激将法!” 但不得不说,大孙子说的这些话,都挺有道理的。 老朱之前不同意,其实也是有着种种担心。 但有了海图,还有了神仙都站在他这边的这种心理上的加持,老朱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再冒一次险。 实在不成,就再将禁海呗! “但就这么直接开了海禁,爷爷这心里,还是不太舒坦。”老朱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说道。 朱英知道,在大明的历史上,海禁一直贯穿始末,大概也就是正德年间曾放松了海禁,结果到了嘉靖初年,由于倭寇滋扰,又重新禁海。 “明祖定制,片板不许下海。” 这是当初老朱定下的规矩,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偷偷出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走私一直屡禁不绝,甚至形成了产业链。 朱英叹道:“放心,爷爷,就算真的放松了海禁,那些得了走私利益的人,也不会轻易答应的,到时候,不杀一批人,怕是想放开海禁都不成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 臣恳请皇上放开海禁 老朱嗤笑道:“你说得对,平时他们叫嚣着咱是暴君,不放开海禁,等咱真打算放开海禁时,闹得凶的那些人,估计还是他们。” “这些商人啊!” 眼见着老朱又要对商人群体进行人身攻击了,朱英忙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爷爷,你之前说好的给孙儿补办生辰宴,还没准备好?”朱英问道。 老朱翘着胡子说道:“这可是给你补办二十岁的生辰宴,岂能儿戏?” 一提到这事,老朱就一肚子郁闷。 大孙子的生辰是在十二月一日,但这一日的时候,大孙子正在河南忙碌,且是十分忙碌,根本就回不来。 老朱当时虽然就给大孙子送了大批的礼物,朝臣们以及藩王们也送了礼,但因为主人公不在,这生辰宴就没过。 但二十岁生日,这可不是普通生日! 加上老朱早就想着,在大孙子二十岁生日这一日,给大孙子直接册立为太孙,这就更不能小办了。 反正已是错过了时间,他就责令负责的官员,将这仪式办得尽善尽美。 一拖再拖,时间已是定在了五月份。 朱英知道的时候也有点无语,他的生日是在十二月一日,结果生辰宴要补办在五月份,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再往后拖几个月,完全可以直接办二十一岁的生辰宴了啊! 但谁让他也知道这次的生辰宴不一般呢? 所以,吐槽归吐槽,无论是官员们时不时找他来咨询各种意见,还是找他来试穿衣服再进行修改,这些,他都统统忍了。 眼下拿来当话题,让老朱换换心情,也不错。 老朱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吸引到了这个话题上,在朱英走时,都还在嘀咕着,要再去看一眼那个生辰宴的现有设计是否需要修改。 朱英:“……” 哪怕对方是他爷爷,他也要说,老朱绝对是能逼死乙方的那种比较龟毛的甲方! 而且,老朱是真能物理层面逼死乙方。 这种地狱笑话,让朱英忍不住都笑了下。 笑完了,他就叫来阿牛等锦衣卫,给他们布置了一下任务。 这些锦衣卫在他从河南回来后,也依旧是听从他的调遣。 朱英没将他们当做杀人或是抓人的利器来用,而是根据这些锦衣卫们的个人能力,给他们指派符合他们能力水平的任务。 像是适合与人打交道的,就可以派出去收集情报,必要时,可以在人群中散布一些消息。 像是武功极好的这一类,他或是将人选拔出来做“保镖”,跟着自己出出进进,或是直接培养对方其他方面的能力,等到以后火枪队这种被培养起来,其实锦衣卫中的一部分人,完全可以朝着这种特殊兵种发展。 现代的特种兵,完全可以在锦衣卫中选拔一批人,不是吗? 毕竟大明初期的锦衣卫,实力是真的很不错,里面有很多人才,从身体素质方面,就完胜普通兵种了。 还有的适合经营的,朱英就真的培养他们做自己手里的钱袋子,将比较重要的生意,交给这些人来把控。 这样的人,既谨小慎微,还较为忠心,更知道背叛主子是什么下场,更知道怎么应对行贿受贿以及各种暗面的事,面对这些事也能虚与委蛇,这样的人来经商,未必就比正经的商人差,不是吗? 被朱英交代了的锦衣卫们,都各自领命退出去。 几日后,先是从应天府这个地方,市井之中开始出现一个话本。 话本的故事内容,十分天马行空,初看时,让人看了觉得愕然。 但往下看,却越看越让人欲罢不能。 话本的主人公名叫海生,乃是一个沿海的贫苦少年,因为不能下海捕鱼,所以日子过得有些艰辛。 结果这一日,他在沙滩上捡贝壳的时候,忽然捡到了一条意外跳上岸的小鱼。 他将小鱼放入海中,就忘记了这件事。 结果过了数日,竟有一个青衣中年人前来,说是感谢其救了自己的小女,要带海生去另外的世界一游。 接下来,就是类似于古代男人版的“爱丽丝梦游记”的故事了,总之,海生在经历了一系列十分令人惊奇的故事后,最终一梦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唯有手里握着最后在梦中得到的一枚海螺,仿佛在告诉他,那其实不光是一个梦。 这故事本身的内核很俗套,但因为其“梦游”的过程描写得十分新奇,令任何人看了、听了,都被吸引,这故事火速在市井间传开。 这时候,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话本的出现,其实是在给放开海禁开了一个头。 直到这个故事已是被说书先生在各个茶馆开始说起来时,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引得很多不在朝堂上的人,也将目光聚焦过来。 “臣恳请皇上放开海禁!”朝会上,方孝孺从队伍中站出来,对着坐在上面的皇帝,朗声说道。 这一声,没惊到早有准备的朱元璋,倒是将文武大臣们给惊到了。 他们纷纷看向站出来的方孝孺,有些人的表情都很明显地带出来了心理活动:这个人该不会是疯了?居然在皇上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不,这不是在开玩笑! 谁会在这种地方,开这种玩笑?这不是找死吗? 但不是玩笑就更不可思议了啊!谁不知道皇上对放开海禁这个话题一直都是很厌恶的,凡是提出这件事的大臣,不是被呵斥,就是被降职,反正就没人能在这件事上与皇上唱了反调还能舒服的。 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可不是一个能任人捋虎须还大度任捋的人啊! 同时还有人看向方孝孺的目光里带着探究,那是区别于大多数官员惊讶不解的目光,带着那些情绪之外的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这些,方孝孺统统能感觉到,他统统不予理会! 他直视着皇上,再次开口说道:“请皇上放开海禁!” 朱元璋看着他,片刻后,开口道:“放开海禁?你让朕放开海禁,就只凭着红口白牙这几个字?” 虽然他这语气很有些不善,但其他人听了,却都忍不住“嗯?”了一下。 这反应,有点不对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反对 皇上!您不觉得您这语气,很像是要给对方一个说服你的机会吗? 这跟过去的反应可是都不一样啊! 原本还觉得方孝孺这次是真栽了的人,再看向方孝孺的时候,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这小子,该不会是得到了什么命令,所以才会突然跳出来说这么一番话? 虽然这小子突然跳出来,的确像是抽了风,主动找死一样。 但他们判断一件事,从来都是只看结果,再从结果去倒推过程。 从结果来看,方孝孺跳出来,并没有引来皇上的大怒。 难道皇上有了想放开海禁的意思? 众人的目光,没敢聚焦在老朱的身上,但他们敢看向方孝孺啊。 很多人都看向了方孝孺,等着看方孝孺接下来会做什么。 方孝孺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很快就有了动作。 他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折子,双手举起:“臣写了放开海禁的优劣势各十八条,都在折子上,请皇上过目!” 嚯! 这小子,连优劣势各十八条都搞出来了,这是处心积虑要让皇上放开海禁啊! 有些人就不明白啊,这方孝孺一直是在翰林院做事的,平时最引人注目的工作,就是去给皇孙们上课,这个人,他怎么就突然跳出来,非要搞这个放开海禁呢? 等等! 去给皇孙们上课…… 他们好像知道方孝孺为什么会跳出来了…… 这件事里,该不会有那位皇长孙的影子? 是那位皇长孙想要放开海禁? 这位皇长孙想要伸手到这件事上,在这件事上立下功劳? 在想明白了皇长孙可能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后,本来对这件事只是做壁上观的大臣们,有些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对了。 这部分官员,是坚定站在了反皇长孙的阵营里。 只不过,他们平时没有将这种反对摆在明面上,毕竟皇上光明正大地宠信着皇长孙,皇长孙本人又是太子的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人,这样的一个人,在没有被他们捏到什么足以毁掉对方的大把柄的前提下,他们所做的任何事,都只是给对方添一些麻烦而已。 他们这样一群人,竟是拿这样一个刚满二十岁,很可能会在几个月后被册立为太孙的年轻人没办法! 皇上十分在意五月份的皇长孙生辰宴,光是一个宴会,怎么可能要准备这么久? 听说负责给皇长孙做衣服的人,正在加班加点做太孙的衣冠行头,这样的一套衣冠行头,可不是能临时做出来的,至少也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做好。 几个月就能赶工出来,只能说明在更早之前,皇上就已是准备随时册立太孙了。 这是一个对他们来说十分糟糕的政治信号,如果真让皇长孙办成了放开海禁这件事,岂不是能得到部分海商的支持? 虽然海商有不少在过去都与张士诚的势力勾勾搭搭,在大明建立之后,这部分人依旧是与逃到了海外的张士诚残部勾勾搭搭,但随着大明建立时间渐久,有些人的想法就变了。 过去一直不愿意与朝廷和解,又或者是血海深仇,让他们没办法迈出和解的那一步。 但随着最开始那一代人的陨落,下一辈陆续开始掌权,那些在过去死硬撑着不愿意向朝廷低头的海商家族,已是有一些逐渐有了别的心思。 这些事,朝中的官员中,有一些人心里也是有所猜测的。 除了坚定站在反对皇长孙阵营的那部分文官,一部分武勋、皇亲国戚们,在听到方孝孺跳出来说的话后,也有些不太高兴。 他们中,有些人的家族,也参与到了对海外的走私上,正因为有海禁的存在,走私才能赚大钱。 若是可以正常出海贸易了,走私还能获得大笔的收入了? 至少在收入上,与现在是完全没法比了? 这一点,凡是参与到走私这件事上的人,都是心里有数的。 因为走私的利润极大,比贪污受贿的利润还要更大,只要做得隐蔽一些,也不至于像是贪污受贿那样容易暴露。 加上法不责众,连皇亲国戚都在偷偷参与走私,甚至连皇长孙也与走私的商人有过来往,这些人自然也就只是表面上不去做,私底下做不做,真就看人脉了。 大家靠着这个渠道赚取大笔的银子,这已是比较稳定的一条“产业链”了。 结果现在皇长孙的人跳出来,要将大家赚银子的渠道给嘎掉,这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只是这么一扫,就将众人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虽然极力掩饰脸上的惊愕与不满,但老朱早就盯着他们,岂会看不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这些人中还有往日里得了皇长孙一点好处,没有被老朱重罚过的武勋,居然也露出了一丝不满之色,可见,即便是得了皇长孙好处的武勋中,也有人是天生的白眼狼啊。 倒是文臣队列里,有一些人对着方孝孺的方向露出担忧之色,这部分人基本都是官职比较低的年轻人,看起来似乎也就是勉强能够上上朝标准的级别,也不知道是真担忧,还是假担忧。 如果是真担忧,心是好的,就是有点单纯。 如果是假担忧,为的是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关心同僚,且表明自己的立场? 那倒是几个聪明人了。 老朱的目光扫过他们时,方孝孺举在头顶的折子已经被大太监给接过来,送到了老朱的面前。 老朱伸出手,将折子展开,仔细看着方孝孺写的这些优劣势,最初看时只是随便看看,但往下看下去,倒是让他逐渐入了神,时不时还会点点头。 这个方孝孺,虽为人有时候过于耿直了一些,较真了一些,但做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也很有学问啊,看看这份折子写的,条理清楚,哪怕是外行人看了,只要仔细看一遍,都能看明白。 这个人,的确是个人才啊。 “诸位爱卿,你们对放开海禁这件事,有何看法啊?” 老朱看完折子后,没有直接开口点评方孝孺所写的这些,而是问起了其他人。 才开口,就有人跳了出来:“臣反对!” 第三百八十四章 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跳出来的人,是吏部的一位陈侍郎,他跳出来后,很不要命地开口就喷:“方孝孺竟鼓吹放开海禁,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禁海不仅可防倭寇滋扰,还可防止大明的人与逃亡海外的张士诚余孽勾连,方孝孺提议放开海禁,到底是心向倭寇,还是心向张士诚的余孽?” 这番话说的,简直就如犬吠一般,就只剩下喷人的内容了。 方孝孺冷笑回击:“说我其心可诛?我看是陈大人你其心可诛!要不要我帮你说一说你那好儿子跟好侄子做的事?你那好儿子新纳的小妾,听说是一位海商的养女?这事是真还是假?” “不放开海禁,该不会是因为你那好儿子的好岳家,走私赚得盆满钵满,所以舍不得收手?” “你那好侄子听说现在并不在应天?用不用我说一说,他现在人在何处啊?” “你!你!”陈侍郎脸红脖子粗地用手点指着方孝孺,根本不敢想对方竟能说出他家这样私密的事来。 并且,方孝孺还当众说了出来! 这番话,直接将陈侍郎的里子面子全给掀了,让他根本无力招架,哆嗦着嘴唇,竟是回不出一句话来。 毕竟,方孝孺直接还了一招狠的,陈侍郎便是反驳也没用,只要人家去顺着这条线去查,就能查出来真相。 老朱坐在龙椅上听着方孝孺怒喷陈侍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方孝孺喷的内容虽然肯定是从锦衣卫那里得来的,不是方孝孺自己有能力能得来的,但方孝孺喷得很有力度,配上方孝孺那副很挑战人怒气值的表情,更能刺激对手。 观战的人倒是能看得津津有味,听得兴致勃勃。 不过,也不是所有观战的人都能这么听着,有人就听不下去,跟着跳了出来。 这个人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可被方孝孺怒喷的把柄,接过了陈侍郎的战旗,向方孝孺发起了攻击。 结果,方孝孺作为一个非常有才学有文化的人物,引经据典,比对方玩得溜多了,对方还在初级阶段,方孝孺就已经迈向了高级阶段,直接从对方的性格到人格,不带一个脏字地喷了一遍。 这次,两个人都不是喷实际问题,都在进行人身攻击。 但显然,在人身攻击这个领域,方孝孺只要开喷,那就是绝对占领高地的,直把对方喷得眼睛一翻,差点撅过去。 毕竟,论不带脏字骂人,对方是真骂不过方孝孺啊! 就这两个人出来被喷完,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再看方孝孺时,表情都变了。 这小子,竟是这样一个天生的喷子啊! 而且,方孝孺本人是真的没什么把柄能让他们反将一局的,这个人,无论是在道德层面,还是在其他层面,都没有什么把柄。 除了又臭又硬,让人恨得慌,那是真没别的办法能当场将其骂得哑口无言。 而只要方孝孺能开口,就这位的才学,还真是远超很多文臣。 那些在过去对方孝孺关注度不是那么多的文臣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这小子,竟是这样一个硬茬子? 哪怕并不知道方孝孺在原本历史线上曾经有多头铁有多能喷人的人,这一刻,都暂时退缩了。 当然了,之所以退缩,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们通过方孝孺与两个大臣的互喷过程,看出了皇上的真实想法。 散朝后,几个家里与海商有些秘密来往,家族中有人参与了走私这件事的官员,往外走的时候,彼此递了个眼色。 不久,他们就在其中一个官员的家中书房里开了个碰头会。 因着担心有锦衣卫监视他们,他们这次交谈,主要聊的内容甚至不是通过开口说话交流的,而是一边说着别的不犯禁的话题,一面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给身旁的人看。 然后身旁的人再用手指蘸着茶水,同样写字,回给其他人看。 用这样的隐蔽方式来聊天,聊的就是关于放开海禁这件事。 几个人对外的态度都是很无所谓的,便是与他们关系一般密切的同僚,也不知道他们家族中竟是有人与海商勾搭上了,唯有这几个人彼此知道底细。 他们对方孝孺跳出来要求放开海禁这件事,也有些气急败坏。 很明显,皇上想要放开海禁了。 而方孝孺跳出来,背后有着皇上跟皇长孙的手笔。 那他们是不是要递消息给家族里的人,让他们先收手? 但让他们就这么放弃了极大的利润,从此不能再拿那些海商递上来的孝敬,他们又心中不甘。 几个人写着字,交流过后,决定他们自己先按兵不动。 但这并不是说明他们怕了,而是他们打算借别人的手来改变皇上的心意。 皇上一向重视民生问题,直接与皇上硬刚不成,但若是借着早就对皇长孙不满的部分豪族的力量,从民生方面入手,来逼迫皇上,说不定,不仅可以让皇上改变放开海禁的想法,还能让皇上改变册立皇长孙为太孙的想法!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箭双雕的事,说不定他们现在行动都是晚了,他们早就该这么做了。 不冒风险,岂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几个人交流的次日,就有管事带着人去老家查祭田的账。 虽然现在是开春,早就过了丰收查账的日子,但有些人家不是年年都要赶在冬日前回一趟老家,所以这理由拿出去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一出城门,人就疾驰而去。 转过天,又有人离开。 而这些,都被写在了纸条上,送到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看着锦衣卫们盯梢盯来的情报,对此毫不意外。 他对一旁的方孝孺说道:“我已让锦衣卫盯住了那些人,他们必是要去送信,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掺和在这一条利益链里。” 方孝孺迟疑道:“他们若是将证据销毁……” 朱英忍不住摇头而笑,道:“你不会觉得,他们送信出去,是为了让人销毁证据,暂时缩起来?” 方孝孺:“难道不是吗?” “方大人啊,你虽然才学出众,但在人心的把控上,还是略有不足啊。他们可不会因为我与爷爷露出的一点态度,就放弃这样赚钱的营生,巨大的利益甚至可能让他们生出熊心豹子胆,你看,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来出招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难解的题 方孝孺忍不住摇头,对此是真的有些难以理解。 就算走私是真的赚钱,但这些人过去应该已经赚了很多了? 及时收手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存有侥幸心理,非要继续干下去呢? 他不理解,但又一想,他若是能理解了这些人,那才是要命的事。 方孝孺对大殿下所说的“出招”也有些好奇,问道:“殿下觉得,他们会出什么招数?” 朱英摩挲着下巴,沉吟道:“民生的话……或许是,盐?” 盐? 方孝孺顿时变色:“若真是在盐上搞事,这的确是大事!不过,他们会怎么做?盐田盐湖都掌握在朝廷手里,贩卖官盐的盐引也都是由朝廷发放,他们能从中做什么手脚?” 朱英淡淡说道:“若是盐的生产量下降了呢?” 这、这如何能做到啊? 方孝孺有些不敢置信,朱英却觉得,在地方豪族试图搞事的情况下,导致这种事情发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盐,在古代十分重要,在大明亦是如此。 大明境内设立了很多盐田、盐湖,官方派人来制盐占了大头。 但问题就来了,这些盐湖、盐田的确是由当地官府来管辖。 可招收的那些人,若是出了事呢? 若是盐田、盐湖出了事呢? 唯有千里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全天下那么多盐湖、盐田,要防,怎么防? 若不防,只要有人真下了狠心要搞事情,让一些盐湖、盐田暂时无法出盐,即便之后解决了事情,也会造成一段时间之内的官盐紧缺。 而官盐从源头开始紧缺,自然会带来盐市场的紧张。 单反走漏风声,光是买盐的百姓就能将卖盐铺子的门槛给踩踏了。 一旦盐被售空,后续的盐送不进来,随着百姓恐慌加剧,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而这种事让人比较恶心的地方就在于,你知道这件事是哪些人做的,但你注定得不到证据,若是你趁势发威,还可能被人扣上更恶心的帽子,然后导致更大的乱子,让人觉得这是上面的人心虚了,而导致盐的售卖更紧张。 朱英没有仔细说出自己的猜测,但只是提醒了几句,方孝孺的脸就白了下来。 他急急地问道:“大殿下您可有什么办法应对?” 但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个难解的题。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很是不安。 “若他们真敢在盐上搞事,就算日后将他们处置了,当下也要闹一番大波折了。” “盐若涨价,或是的盐湖、盐田不出盐了,整个大明的百姓,有多少人再也吃不上盐?” “若真出了事,靠朝廷囤的盐,应该还是远远不够的?” 朱英想了想这时期官府掌控的盐湖、盐田数量,平时可能会投向市场的数量,以及留在盐库里的数量,不得不承认,他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 他叹道:“的确是远远不够。” 方孝孺真是恨得牙痒痒:“这群混账,简直就是一群硕鼠!硕鼠!” 朱英反倒没有方孝孺那样生气,或者说,他即便生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因为只是普通的生气,对解决问题于事无补。 面对问题,首先要想的,是解决的办法。 朱英忽然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方孝孺顿时停下来看向他:“大殿下,是什么办法?” 朱英忽然问方孝孺:“你吃过岩盐吗?” 方孝孺愣了下:“岩盐?” “就是石头上的盐,也可以称之为矿盐,你吃过吗?” 方孝孺忙说:“这矿盐有毒,可万万不能碰啊!” 他以为朱英说的办法,就是用矿盐来充作食盐,被吓了一跳,忙为对方解释起来,生怕皇长孙因为着急而走错了路。 这矿盐吃了可有毒,会死人的! 皇长孙若是用矿盐,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不做,反倒不会错。 虽然方孝孺看不上遇到问题就退缩的人,但这次他们可能遇到的问题,是连皇上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盐这种东西,太重要了。 而地方豪族在这方面的确有着一个优势,那就是,搞破坏,他们一定成! 谁让官府虽然掌控着盐湖跟盐田,但那些盐湖跟盐田在过去都是由地方豪族掌管着,哪怕现如今不是他们的产业了,但想要拼着狠劲做点什么,也的确能做到呢? 除非发现了新的产盐之地,还足够大,足够多,能够填不上随时可能出现的空缺,那朝廷自然就不怕了。 毕竟,就算是地方豪族们想做手脚,也不可能同时在所有盐田、盐湖做成功,最多就是捣一捣乱,让一部分盐田、盐湖减产、停产。 只要能有多出来的盐湖、盐田作为备选,填补空缺,就万无一失。 可问题是,发现盐田、盐湖,并不容易。 而矿盐的确是到处都是,但矿盐又有毒! “大殿下,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若无办法,要么就先按兵不动?即便是按兵不动,也比用矿盐强啊!” 朱英见方孝孺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乐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不,大殿下,看您的样子,臣心里没数啊! 之后的半月之内,光是争吵海禁到底是放开还是不放开这件事,就是没完没了。 第一天跳出来与方孝孺对刚的两个人,第一个因为家里有人犯事,已经进了锦衣卫的昭狱。 第二个人被方孝孺骂了一顿后,气闷难忍,竟是一下子病倒了。 是真病倒了还是假病倒了不得而知,反正是请了病假。 但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他人虽然在第一天的时候消停了,可之后却前仆后继,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们的盘算打得噼啪响,这是觉得一两人干不倒方孝孺,所以打算群殴啊! 不过,方孝孺这边也不是真一个人,文臣这边也有几个人看出了这背后是谁在给方孝孺撑腰,他们自然就有了想法,站队到了方孝孺这边。 武勋那边,也有人站出来支持方孝孺。 不过他们的出现,并没有被方孝孺所认可,一旦嘴瓢说错了什么,方孝孺连他们也喷,丝毫不当做是自己人。 武勋们:就很气! 而朱英连朝会都不参加,也不出宫,却已是在心里算起了倒计时:十、九、八……三、二、一! “大殿下!城里卖盐的铺子前,都挤满了人!他们都在抢盐!”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向他禀报道。 果然,来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矿盐的提纯 “继续盯着!” “是!” 见朱英并未露出惊慌之色,进来的人提着的那颗心,也跟着落了下去,只要上面的人不慌,他们这种底下做事的人,自然也就不慌了。 方孝孺此刻正走在大街上,只带着一个随从,他揣着手,皱着眉,看着一个个商铺门口来往的人群,问身旁的随从:“他们这是疯了?” 随从有点无语,但面对自家老爷,还是要好好回答:“老爷,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您看着,若是过几日,盐价还在上升的话,那么,抢盐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方孝孺也不算是那种十分不接地气的官员,但他再清廉,方家也并不穷,是个大家族,他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 他就很不解,问随从:“明知道价格高了,还要继续买,他们这是图什么啊?现在应天各个铺子里卖的盐,应该够这一段时间吃用了?” 而且,朝廷应该也对此有了限制,一是限制盐涨价太多,给出一个最高限,二是限制个人买太多。 随从却道:“老爷哎,您啊,是不懂我们这些人的想法。这盐,可是天天都要吃,一顿不吃都没滋味,几日不吃就没力气的,哪里能少了它?说是过段时间还有盐运进来,但能不能运进来,能运进来多少,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趁着现在多买一些,总比过段时间家里没了盐要好,您说是?” 这的确是很多人的想法,有备无患。 这种危机意识,也不能说是错。 从大局来说,这是不好的,容易让上面的人头疼。 可具体的事情落到每个人头上,缺了谁的,少了谁的,真到了关键时刻,谁难受,谁知道。 方孝孺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变成这样,怕是难以短时间内收场了。 虽然朝廷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反应很迅速,但盐这东西,的确是缺不得啊! 只要放出风声,让大家都知道,产盐的地方出了问题,可能要缺那么一两个月的盐,这个缺口,谁来填补? 怎么填补? 不能填补的话,放出仓库里的存盐,也只是管一时。 这有些饮鸩止渴的意思了,等仓库里的盐都放完了,没了,那时候若是还缺盐,这个缺口怎么去堵? 这些都是问题啊! 而且,这些问题往往是连环的问题,一环扣一环,一个倒,就会导致一串都跟着倒下去。 连锁反应也就是这样了。 方孝孺背着手,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所见到的场面,让他心中越发不安。 等到他带着一肚子的不安来见朱英,却被告知,大殿下出宫了。 “出宫了?大殿下可说去了哪里?”方孝孺忙问。 这该是他给大殿下跟三殿下讲课的时候了,两个人竟然都跑了? 他这当老师的,自然是要问一问了。 对方没回,只说,若他有事,可在这里等一等,又或者,等大殿下回来后,他们代为转达。 这些人,倒是被调教得挺好。 方孝孺听到这些人的回答,不仅没生气,反倒有点欣慰。 若是这些被问及的人直接告诉他皇长孙去了哪里,他反倒要觉得这些人不够忠心了。 方孝孺:“那我就在这里等一等大殿下。” 他现在心乱如麻,也不想去做别的事了,就索性待在宫里,等着朱英回去。 此刻的朱英,却不仅出了宫,还出了城! 他正带着朱允熥,行走在一条山道上。 山道两侧就是很普通的巨石、荆棘、杂草、树木,上山的路并不是十分平坦,他们放弃了马车,直接步行进了山。 从上午就出发,现在已是午后,人已经进了山中,却还在半山腰走着。 距离目的地,大概还有得走呢! 朱允熥已是有些走不动了,嚷嚷着:“大哥,歇息一下,都走了这么久了!” 朱英看看周围,前面倒是有个平坦的地方,可以容纳十几人坐下歇息,他就说:“再走几步,去上面歇息。” “哎!”只要能歇息,朱允熥就能咬着牙再走几步。 最终,又走了一小段路,他们来到了那处平坦地,大约方圆几十米都较为平坦,后面是石壁,还有几块巨石落在平地上,可以供人坐一下。 朱英跟朱允熥都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朱允熥擦了一把额头的薄汗,问朱英:“大哥,你说要带着我来找盐,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朱英转身看了看紧挨着的石壁,突然用手指在石壁上抹了一把,然后用舌尖轻轻舔了下,啐掉了之后,才说道:“这里其实就可以了。” 朱允熥被大哥的动作给惊住了,直到大哥说完这句话,才反应了过来。 “大哥!你、你怎么吃矿盐啊!矿盐有毒啊!” 哟,这孩子还知道矿盐呢。 朱英很欣慰,这时候的大明皇子皇孙,还没有被养成“猪”,起码一些该有的常识都是具备的,连矿盐都知道,看来朱允熥平时学习的东西也不是太书呆,还是有用的。 他看着指尖上的痕迹,解释道:“矿盐当然可以吃,但是,不能直接吃,需要提纯。” 而且,提纯还能提很多,这可比直接找片新的盐湖或是找片新的盐田容易多了。 应天附近就有很多山脉上有着岩盐,数量极多,在后世都能开采很久,在这时代,只要知道怎么提纯,对食用盐数量的大幅增加,必然能起到一个相当不得了的作用。 听了大哥的解释,朱允熥依旧有些半信半疑。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大哥,是这件事听着,太匪夷所思了。 这矿盐,数量这么多,简直就是遍地都是,如果提纯就能将其变成可以吃的盐,那还搞什么盐湖、盐田啊,光是搞几个盐山,不就可以了? 但过去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有人想出过提纯的办法? 提纯真的可以? 朱英扫他一眼,道:“怎么,不相信大哥说的话?” 朱允熥忙道:“我这不是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吗?大哥,若这矿盐真能提纯变成可以吃的盐,那岂不是到处都能变出可以吃的盐,甚至不用从远处运过来,在应天城外面就能直接搞出一个盐山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怀抱金山而不知的山头主人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朱允熥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朱英看他一眼,这的确不是不信自己的话,甚至是太信了,还没看到提纯过的食用盐,就先高兴了起来。 朱英也没打击他的积极性,因为这件事的确是大有可为。 他的确知道如何提纯矿盐,是从他遥远的前世记忆里翻出来的。 他的记忆力比前世强了不是一点半点,估计是穿越“后遗症”,而这也让他能够记起很多必要的信息,让他现在多了很多选择。 朱英:“这一片山应该都产矿盐,不过,还是要多往里走走,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是如此。” 朱允熥高兴地说:“若里面也是,那这盐山可就是咱们掌握的了,外面的人想要动手脚就没那么简单了。而且这里就在应天府城附近,提纯了盐,就可以直接运进应天府!” 朱英也是这么想的,这一片山脉,极大,若都能产矿盐,那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虽然其他地方产矿盐的山也很多,但这里距离应天府近啊! 就在城外! 当天就能运送几个来回,这地理位置实在是好! 而且,附近还比较荒僻,没什么人烟,在这里开个盐山,别人想要动手脚都难,完全可以由朝廷的兵马给这里秘密控制起来。 越想,越觉得这地方的确是个极好的选择,起码是个解决现在这个局面的极好的选择。 不过,朱英还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朱英:“这片山,是有主的?” 朱允熥迟疑着回道:“应该是有主的?不过,这里若不是拿来做盐山,这也太荒了,这样的地方,哪个冤大头会买下来?图啥啊?” 眼瞅着这山是荒着的,也没种着什么果树,也没种着什么做建材的树,这山除了能砍柴,或是采个野菜、蘑菇,应该也别的用了? 这片山的主人经济状况还好吗? 朱允熥这番话说得有点损,但朱英也要承认,这话也是说到了点子上。 他对跟在身侧的一个锦衣卫百户说:“去查查这片山的主人是谁。” 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应天府城外二百里之内的所有大小山脉、山谷的主人,都查一下是谁。” 既然是打算提出矿盐了,他自然是打算接下来将应天府周围的山是不是都有矿盐这个问题,好好地研究一下。 到时候没准不止弄一个盐山,如果能多弄几个盐山,也不是坏事啊。 想必,五大营的统帅也不会介意派自己一些亲信来盐山“执勤”? 军营里的士兵那么多,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哪一天不需要很多盐啊? 而且,跟普通百姓不同,青壮男子对食盐的需求可能要更大一些。 普通百姓可能能一段时间凑合着吃,当兵的壮汉,能忍几日? 当兵不就是为了吃饱饭吗? 而且,都是年轻火力壮的,吃东西大多也更喜欢重口味。 吃肉可能不能经常吃,若是连盐都吃不上,那当兵的真可能会不干了。 若是五大营的统帅能有亲信帮着看守盐山,哪怕只是看守一个盐山,就算不敢监守自盗,让自家人得一点好处,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就是,另类版的,“山中有人”好得盐啊! 所以,朱英丝毫不担心若是搞出盐山无人看守来,跟盐沾边的东西,这是肥差,有得是人抢着来干!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看看有多少山能做盐山,而这些山的主人,又都是什么样的人。 那名锦衣卫百户已是领了命令立刻去调查了,朱英则是带着朱允熥,又将这座山给转了个遍,确定这座山是真的很给力,里里外外都是矿盐后,朱英想要得到这座山的心情已经很明确了。 无论这座山的主人是谁,他都要得到这座盐山! 当晚,关于周围二百里内所有山头主人的资料,就齐齐放到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没看其他人的,先看了他白日探查过的那座山头的主人的资料。 这一看,就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朱允熥也正等着看资料呢,到现在还没回自己的住处,看到大哥的反应,立刻凑过来跟着看。 他是看了之后,啧了一声:“还真是个冤大头啊!” 朱允熥:“怀抱金山而不知的冤大头?这山头的主人,是不是有点傻?当初竟然被人哄骗了那么多次,将家里的产业换成了好几座荒山,要不是荒山能产盐,他这不是冤死了?” 朱英咳了一声:“也不要这么说,如今他这不是遇到了机遇,能否极泰来了吗?可见,老天也是疼憨人的啊。” 朱允熥噗嗤一声笑了:“大哥,你比我还促狭!老天疼憨人,你也觉得这人有点傻,对?” 被朱英点评为“憨人”的山头主人,的确是个憨子。 此人姓张,单字一个来,字不迟。 张来,张不迟。 其父有一妻并几个妾室,但到了快五十岁,才有了这唯一的孩子,在此之前,莫说是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过,就是这个儿子,还是四十几岁的老妻老蚌生珠。 但因着这孩子从小就生得壮实,就不像是个老来子,所以,他的名字跟字,起得也算是应景,也符合张家老夫妻的心情。 这孩子来了,来得也不迟,只要能来,他们就心满意足。 可惜,这孩子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虽然没被养成个纨绔,却也有些过分天真。 张老夫妻在张来二十岁那年相继去世,因为要守孝三年,张来定了亲却一直没娶妻。 现在是张来出孝的第二年了,他依旧没娶妻,因为他的未婚妻在去年瘟疫闹起来的时候,染了风寒,却没来得及抓药救治,才一天就去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还不算完,他还没出孝时,就有人族人、各方的亲戚跑来给他“帮忙”,顺便“骗”走了张家的一些产业。 其实朱英相中了的那座盐山,原本并非是张来所拥有的产业,是张来一个远方亲戚的产业,就因为对方在张来面前卖惨,张来于心不忍,用老家的一份产业,换了这座盐山,“助力”思乡的亲戚回老家,让对方好能多一点安家费。 朱英:“这个孩子,憨得让人有点心疼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翻身下马 朱允熥:“谁说不是呢!这憨子,也不是被骗了一次两次了,几乎每次都是看不得别人卖惨,竟不是因为盲目重利而被骗,是因为太滥好心才被骗,这样的憨子,真是让人说不得,骂不得!” 骂,人家的确是好心才被骗的,最多就是天真,单蠢,但要说有多恶,恶到让人痛骂?那是真没有! 甚至连很多人被骗是因为贪婪这种理由都不是,就是心太软,没被好好地培养出来。 若对方从小被好好培养,估计就不会这么轻易被骗了。 朱英唔了一声,突然道:“我打算明天去会一会这个憨子。” 朱允熥立刻举手:“大哥,我也想去!” 朱英提醒他:“跟着去也成,但不能在他面前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小心吓着他。” 朱允熥先是哼道:“看来大哥还挺待见这个憨子的嘛,也是,这种憨子,的确是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随后他又斟酌着说道:“那咱们以什么身份去会他?商人?” 他还记得自家大哥有个商人之子的身份,在外面一直自称是朱英,而不是朱雄英。 他就道:“那我也改个名字!大哥你在外行走自称朱英,那我就自称是朱通!畅通的通!” 二人正在讨论着这件事,老朱竟是背着手走了进来。 朱元璋好奇地问道:“什么畅通的通?” 朱允熥得到大哥递过来的一个眼神,知道大哥不想现在就将矿盐提纯的事情告诉给爷爷,免得没做成之前说了,让爷爷提着心提着,倒不如做成之后直接将成果呈到爷爷面前,那样,爷爷就不用担忧,只剩下高兴了。 他嘿嘿笑道;“这不是听说有个憨子,明天想去会一会他吗?大哥怕吓着这憨子,所以我们都打算换个名字与其认识。” 朱元璋:“换个名字?” 朱允熥:“对,我就直接取名朱通,畅通的通,这不是也成吗?” 反正,同音也算不上是什么避讳字。 至于大哥的名字,因为大哥是刚被认回来没多久的,其实除了读书人需要避讳他们的名字,普通人还真未必会临时改名。 所以,大哥自称叫朱英,也完全可以。 朱元璋立刻看向大孙子,道:“爷爷也想去!” 朱英当即拒绝:“我们是去交朋友的,哪有带着爷爷去跟人交往的?” 这倒也是,这又不是聚会,这是私下的交友。 老朱有点郁闷,但不得不承认,大孙子说得对。 他幽幽地看着大孙子,道:“可你最近跟允熥之间的小秘密越来越多了,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人都不是爷爷了。” “哪有!”朱英忙安抚这个老小孩,“在孙儿心里,您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反正,哄老小孩,与哄真小孩,应该是有着共通之处的? 朱英这一哄,果然是让朱元璋重新高兴了起来。 大孙子既是这么说了,他就信! 转过天,朱英就只带着朱允熥,并几个锦衣卫的高手,乔装改扮离开了皇宫,前往锦衣卫调查的张来所在的庄子,去与对方“偶遇”去了。 与这个张来“偶遇”,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对方并不是住在应天府城里的,而是住在远离尘嚣的一处庄子上,庄子挨着一座小镇,倒不算是偏僻。 这是一处农田,佃户大约有着几十户,都是在庄子上住,张来住的宅子是前后三进,在过去的守孝期间,张来就是住在这里。 虽没有像古人那样“结茅而居”,但也算是生活比较质朴的一类人了。 对方本身还挺有钱的,毕竟是商人,还是祖上就阔过的商人,哪怕如今的当家人是个年轻憨子,但底蕴也摆在那里,一时半会还败不光家产。 据锦衣卫的调查,张来现在喜欢每天都去庄子附近的一条小河旁钓鱼,从这一点来看,这的确是个很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偶遇”的过程却比朱英预想得要刺激得多了。 他们正好赶上了张来被第n次“哄骗”,还是被庄子上的管事“道德绑架”式的哄骗。 管事派了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女儿,提着篮子来找张来。 张来明显是不想让这管事的女儿服侍自己,偏偏对方哭着哀求,若是不留下她,她回去会被她爹给活活打死。 二人正在你拉我扯的时候,不到十骑从远处过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张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那个少女却脸色一白。 朱允熥之前就曾被大哥“培训”过该如何应对美人计,骑在马上,就居高临下问了张来:“你是憨子吗?看不出她是在道德绑架你?” “道德绑架?”这个词语,张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微微怔住。 朱允熥也是从大哥那里学会了这个词语,解释道:“所谓道德绑架,就是仗着你有道德,来逼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 这解释通俗易懂,张来哦了一声,明白了,原来,他正在面临的为难事,就是道德绑架? 那个少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是羞于见人,提着篮子,扭头跑掉了。 朱允熥这才翻身下马,走到张来跟前,无语道:“她说的话未必是假的,一个小姑娘脸皮薄,若不是她爹逼她,她未必非要想着给你做妾,但她爹应该是你府里的管事?你一个做主子的,连家里管事这样放肆都管不了,是不是有点太软弱了?” “我……”被陌生少年兜头喷了一顿,张来脸更红了,却没生气,反倒被说得抬不起头来。 朱允熥一看,越发无奈了。 这个人啊,还真是够憨的! 但话又说回来,这人不是个容易恼羞成怒的人,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朱英这时也走了过来,对张来直接说道:“我叫朱英,听说周围的山都是你家的?” “啊?啊!”张来不知道对方来找自己是为什么,问周围的山是不是自己的又是为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所以,他愣了下后,就点了头。 “是,是……这附近的确有山是我家的,远处也有,这位公子是要进山打猎吗?” 朱英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打猎又如何?若不是打猎又如何?” 第三百八十九章 自知之明 张来根本没听懂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老实地回道:“若是打猎的,那这里的动物少,其实玩起来没什么乐趣。” 他甚至还举了例子:“像是前几日,就有人来了附近山里打猎,结果打了半日也只猎到了两只兔子,十几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没说的是,那伙人进山时没问他,出来时却骂这里是穷乡僻壤,让他听了心里怪不舒服的。 这里再穷,也是他家的产业地盘,被外人这样说,心情很难好起来。 朱英有点无奈地看向张来,其实这段小插曲,锦衣卫也都查到了,并且汇报给了他,所以他才觉得这个张来,实在是个憨子。 若是贪婪的人,他作为大明皇长孙,想要那座山,也会跟对方交换利益,却绝对不会亲自过来与对方谈。 但正因为张来这个人憨得并不让人讨厌,朱英才有点拿不准要怎么对待张来。 不过,来都来了,朱英就继续与对方攀谈,问对方关于拥有的几座山,都有什么打算。 朱英:“你这山,连打猎都猎不到什么野物,看着也荒着,莫非是打算种树,以后收果子做果脯?” 朱允熥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点头:“做果脯这点子好!如果你有好几座山,可以都种上果子,然后再办个果脯作坊,收了果子自己做果脯,再将果脯卖去大明各处。你不是商人吗?这一点应该也难不到你?” 张来还真仔细想了想,但很快苦笑着说道:“我不成的。” 朱允熥恨铁不成钢:“你都还没干呢,怎么就说自己不成?” 虽然张来手里的几座山,全都可以产盐,都可以搞成盐山,所以他们才来了这一趟,就算对方想要将这几座山种树做果脯生意都不成,但听到张来直接表示自己不成,朱允熥还是有点郁闷。 怎么说呢,从这个人身上,朱允熥突然就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若不是大哥被认回来,朱允炆还是“皇长孙”且最被皇爷爷宠爱呢,起码外人眼里是这样的,他那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 拥有几十个儿子,上百个孙子的人,真不可能每一个孙子都重视。 朱允熥那时候就是个小透明,整日游手好闲,唯唯诺诺。 而他现在就从张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他这才更气对方的这种软弱性格。 张来被这少年有点怒的脸色给吓了一跳,忙解释说:“我真没有做生意的本事!而且,做果脯的人太多了,便是我现在做果脯生意,也就是学着人家做。但除非是种一些别人那里少有的果子,不然人家为什么非要用我家的?我这手里也没有什么稀罕的果脯方子啊!” 这倒是,果脯方子若是稀松平常,做出来的味道就很普通。 普通的果脯也不是卖不出去,只要找到合适的买家,也能低价卖出去。 但扣去成本之后能不能赚到银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朱允熥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道:“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多做多错,那还不如不做不错。我也知自己并不算聪慧,自爹娘去后就上了一些当,将一些生意换做了田地、山地,但我就是觉得,哪怕是荒山放在那里,至少它不会赔钱不是?” “我既是不懂做生意,底下的人若还不那么服气,有些铺子留着,反倒是个麻烦。” “换出去,哪怕只是节省下每年烧柴的银子,那些田地不荒着能种一些庄稼,起码我还不至于将家财全都败光了。” “待我儿子、孙子将来有了善于经商的人,他们也完全有本钱再起来,而不是到我这里就彻底败了家。” 张来说得诚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才刚认识的陌生人解释这些,但先后与自己说话的这两个陌生人,给他的感觉都有点吓人。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哪怕这两个人一个年纪小还有点冲动,一个笑眯眯的,又只带了几个随从,看穿着打扮与他见过的普通富家公子没什么不同,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怕是身份不一般。 这是他的一种本能的反应,他不敢对对方说假话,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听了张来这番话的朱允熥,露出了惊奇之色,转头看向朱英:“大哥,这憨子也不是完全憨的嘛!这是不是就是你说过的,大智若愚?” 张来:“……” 朱英:“……” 其他人:“……” 朱英有点像按额头的冲动,我的蠢弟弟啊,就算你真是这么想的,也没必要这么说出来啊! 这可真是…… 不过,朱允熥说得的确没错,就凭张来刚才那番话,这个人还真不是一个纯粹的憨子,而是有“自知之明”。 一个知道自己在经商方面毫无才能的人,就真的认了命,不再去鼓捣经商,而是老老实实地做个地主……倒也不失一个好的选择? 至少,就算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也不会是一个最差的选择。 朱英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放在合适的位置,也不一定就真的不能成才。 尤其是,他现在急需对方手里的盐山。 于是,朱英直接开口对张来说:“既是不会经商,平时也只是待在家里,你要不要来帮我做事?” “啊?”张来呆了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 他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呢,对方直接开口让他帮对方做事,这、这是什么意思? 朱允熥见不得他又露出这样呆呆的表情,在一旁提醒道:“我大哥可是很会经商的!你跟着我大哥干,不会让你吃亏!” “公子也是经商之人?”张来这下是真有些意外了。 他是真没看出这个青年身上有什么商人气质,但对方既是这么说,应该不是在骗他? 可经商的人,让他帮着做事,又能做什么呢? 他在经商领域是什么都不擅长啊! 他爹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他几年,后来就发现他大概是真没天分,才会在病了的最后两年时间里,将一些产业换做了良田。 他后来守孝期间也这么干,觉得这或许是一条不是退路的退路。 此刻,他就忙摇头:“不成的,我真的不成的!” 朱允熥都要被他给气笑了,这样大好的机会,这憨子要拱手送出去的? 第三百九十章 盐山 朱允熥:“你这憨子,说什么呢?” 朱英一抬手,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有人过来了。 一个有点微胖的男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穿着半旧的棉袍,正小跑着过来。 见有外人在,他来到张来跟前后,就有些欲言又止。 看一眼那几个外人,竟是一点眼力价都没有,竟是没有离开,而是就这么杵在一旁。 这管事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他与张来之间还沾亲呢,算是张来父亲一个小妾的亲弟弟,而在张来爹娘去世后,好几个小妾,基本都回去另嫁人了,只有一个岁数大了的,留在了张家,恰就是这个管事的姐姐。 那个张老爷的老妾,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与张来之间的感情不错,算是张老夫人当年做主纳进来的一个良妾,一向谨慎恭谦,谁知道,当姐姐的是个脾气软绵的,当弟弟的却有着两幅面孔? 在张来的爹娘还没去世前,这个邢管事可不是这样的行事做派,而是谦卑老实。 结果,到了张来当家,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 张来见邢管事一来就脸色不太好地看向旁边的几人,他也脸色有点不太好了。 他虽与那一大一小两人是初识,但莫名的,对这二人的观感还不错。 再说了,他只是脾气好,不是傻。 当主家的被一个管事接二连三的“道德绑架”,刚才更是直接派女儿过来与他拉拉扯扯,这已是让张来快要忍不下去了。 现在对方亲自来,还这样的神情,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张来爆发了。 但他爆发,也没直接给对方没脸,而是开口说道:“有什么事吗?” 邢管事打算商量一下让少爷直接纳了自己女儿做良妾的事,但就算他脸皮再厚,也不好当着好几个陌生人的面说这事啊。 他就犹豫着说道:“少爷,小的的确有点事,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到那边去说?” 他以为,他态度还算恭敬,少爷应该也不会拒绝。 结果,就听到张来冷声说道:“不必了,他们不是外人,若不是什么大事,就直接在这里说。” 他又不经商,铺子都快换光了,能有什么事是外人听不得的? 邢管事直接愣住,这话,可不像是少爷会说的话啊! 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竟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邢管事忍着不高兴,提醒道:“是关于杏儿的事,少爷,这事如何能在外人面前说呢?” 张来淡淡说道:“既是你女儿的事,那就不是什么大事,那就先别说了。待我回去后,就为她选几个小厮,让她从中挑一个,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也是,她年纪也到了,既是家生子,到了年纪配小厮,也是应该的。” 什么啊! 他什么时候说要让自己的女儿去配小厮了? 邢管事被张来的话噎得不成,正要反驳,结果目光与自家少爷的对上,少爷有别于平时的冷淡眼神,让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那小的就等您回去了再说。” 说着就退走,但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朱英跟朱允熥他们一眼,一副要将他们的模样记住了的样子。 朱允熥:“嘿!这老小子!” 对方急匆匆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朱允熥骂的这一句。 朱允熥直接对张来就说:“你这当主家的,太软弱了也不成。若我猜得不错,他这是想将女儿硬塞给你?若是外人也就算了,自家女儿与你拉拉扯扯一番,的确是好说不好听,也可能解释不清。可他们一家都是你张家的奴仆,虽然不能随意打骂奴仆,但也不能任由他们做了你的主啊!” “你可真是个憨子啊!不过,方才你说的那番话,终于有点模样,不是那么软了!” 面对朱允熥的夸奖,张来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 朱允熥又催促朱英:“大哥,还是说说合作的事!” 这憨子并不算讨厌,朝廷若是搞了盐山,这憨子将盐山献出来,获得的好处不会少。 不过,这憨子的性格不适合管理盐山,虽然眼看着也不是一个不会怼人的人,但若坐拥几座盐山,只怕被那些豺狼虎豹连骨头都要吞下去。 朱英也觉得,的确不用再等了。 “我们算是皇商,是代表朝廷来与你谈合作的,你那几座荒山都能产盐,矿盐知道?没提纯前吃了有毒,朝廷有提纯的法子,所以,这几座山,你要不要卖?你若是要卖,我能帮你去与皇上说,给你一个县男的爵位,回头你若是适合做什么差事,还能再给你一个差事。” 这交易,对于商人来说,绝对不亚于是天降巨大馅饼。 张来人都傻了,这话,真的假的? 县男的爵位? 这可是正五品的爵位! 虽然似乎不是一个太高的爵位,也不知道能不能世袭,但这样的爵位,对于一个商人来说,绝对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他何德何能啊,能得到这样的爵位? 但若是真的…… 等等! 张来晕头转向了一番后,突然回过味来了,等等,这个朱英方才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说是他坐拥的那几座荒山,能产盐?虽然是矿盐,但对方有提纯的办法? 所以,那几座山,都能摇身一变,成为盐山? 这、这件事,是朝廷派人来与他说的? 盐山! 张来也听说了应天府内食盐紧缺的事,因着有人传闻,说是有好几个大的盐湖、盐田,都出了事,暂时不能出盐了。 而因为出事不成出盐导致的空缺,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这就导致很多人在抢盐。 因为盐这东西算得上是战略物资,这东西必不可少。 若是他那几座山能成为盐山,距离应天府这么近,岂不是可以解了应天的危机? 但就算是这样,给他一个县男的爵位,还是有点太过了。 他都有点惶恐了,下意识说道:“不,不了,县男,这个,我不成的……”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着人,就抽了自己一耳光。 “不,我成的!”哪怕是张来,也知道有了这个爵位,对自己,对自己将来的孩子有着怎样的意义,他也顾不上“谦虚”了,立刻表了态。 “只要是能用上的,你们尽管拿去!山头的地契都在我在应天府的宅子里放着,我这就陪你们回去取!” “就是……就是我之所以避到了城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爹在去世前有个仇家,那仇家有些权势,我是实在不敢在城里住了。你们……”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请罪是假,告状是真 不用朱英开口,朱允熥就嗤笑一声,道:“放心,憨子,你那个仇家是不是叫杜跃,与曹国公有点关系?” 曹国公,李景隆,这个人,朱英一向是不喜。 当初闹瘟疫的时候,李景隆就带着人先跑了。 瘟疫后来没闹开,李景隆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因为干出这件事的人不止李景隆一个,所以他不显山不露水。 应天的权贵太多,事情也多,哪怕是朱英这样对李景隆不喜的人,也因为自己手里的事太多,暂时没顾得上去查查这个李景隆。 对方目前还是缩着的状态,就算是查,也只能是查出一些与普通权贵差不多的做派。 朱英并不想因原本历史线里会发生的事,就对其喊打喊杀。 但若是对方身上已是不干净了,顺手将对方给整治一下,朱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一次,就算是一次“顺手”。 与张家有点仇怨的那个人,名为杜跃,是曹国公李景隆新纳的一个妾室的爹,也是经商的。 商人之间嘛,若是做的买卖是差不多,那就容易同行相争,若是争得红了眼,那就容易结仇。 张来的爹,与杜跃就有点这个意思。 二人当初因着一桩生意有了怨怼,虽不至于是什么见面就想砍对方几刀的那种死仇,但若是能让对方不舒服那么一下,相信无论是双方的谁,都会乐意推波助澜一把。 但与张来的爹不同,杜跃这个人同样有着好几房妻妾,却子孙繁茂,女儿就有七个,因都是美貌妾室所出,个个生得漂亮,被好事者戏称为“七仙女”。 “七仙女”的爹,也以自家女儿美貌为荣,并且,从大女儿开始,就喜欢将女儿嫁给能攀上的地位最高的人,谋求利益。 前面三个女儿都没能攀上什么权贵,第四个女儿正是妙龄时,不知怎么的,让他攀上了曹国公府的一个管事,并通过那个管事,让这个女儿进了国公府做了侍女。 不到半年,因着貌美,就被曹国公看上,后来虽没办什么纳妾仪式,但的确是以着妾的身份在曹国公府里生活了。 那时正好是张来的爹娘染了病的时候,后来这对老夫妻相继去世,杜跃志得意满,正在打压过去的那些让他不痛快的人。 因着张来守孝避到了郊外庄子上,还将张家大部分的买卖都换成了山头、田地,就守着山头、田地收租收粮食过日子。 倒是让杜跃束手无策,没了针对的目标。 可张来心里清楚,他爹去世前也叮嘱过他,让他轻易不要住回到城里,只要杜跃一天没倒霉,就不要轻易回去,免得他被人算计了。 张来也知道自己不是多聪明的人,他也一直牢记爹的话,老实蹲在庄子里。 这其实也是他守孝在庄子上这么久不离开的原因之一,孝顺是一方面,性格本就不张扬是第二个原因,回到城里容易被人给算计了,是第三个原因。 听到自称“朱通”的少年,竟是直接说破了他家与杜跃之间的恩怨,并且还提到了曹国公,张来就是一惊。 他没去怀疑这对兄弟是杜跃派来的,若真是杜跃派来的人,不至于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这明摆着不仅对杜跃毫无尊敬,对那位曹国公也毫无尊敬啊! 那可是国公爷啊! 在张来看来,那可是他蹦着高都碰不到对方脚面的人物,是“传说”中的人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一时噎在了喉咙里,但又一想,这本就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来:“就是杜跃,听闻他的一个女儿被曹国公纳了做妾,前两三年还算受宠,如今受不受宠就不知了,但杜跃的生意却比过去做得大了,听闻他现在正与一个五品的外放官员谈亲事,要将他第五个女儿嫁给对方做填房。” 一个商人的女儿,想给一个风华正茂的五品官做原配,那是不太可能,除非是很有影响力的皇商,或是背靠着豪族的大商人。 这两点,杜跃都没有。 但他却靠上了曹国公,能与曹国公做“连襟”,哪怕是这种非常勉强的“连襟”关系,对于一个年过四十的外派五品官来说,也是值得一试的。 而只要杜跃嫁成了这个女儿,另外两个女儿以及其他还没结婚的子孙都能与官员、权贵联姻成功,将来势力只会越来越大。 张家就张来一个人,他现在也没娶妻,人单势孤,怎么与对方斗? 光是想一想,张来就有点丧气了。 朱允熥哈了一声:“还挺会钻营的!” 又对张来说:“你这憨子,消息也挺灵通的嘛,这都知道?看来,之前倒是我误解了你,你也不是只知道在庄子上傻呆呆着被人占便宜。” 张来:“……” 虽然他的确不聪明,但被对方一直这么点评,他也是会郁闷的啊! 朱英朝着弟弟看了一眼,制止了弟弟继续欺负人家老实人。 朱英对张来说:“这个杜跃,你不用担心了,他刚刚因着害死过人,被锦衣卫抓进了昭狱。这小子说了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我简单与你说一下,也算是安你的心。你记住,莫说是杜跃,便是曹国公,你也无需怕,这个权贵,长久不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朱允熥眉尖就是一跳。 呦呵!大哥这是直接表态了,将来会办了这个曹国公? 起码,要打压一下以曹国公为代表的一干权贵? 不过,这个曹国公在皇爷爷面前还有点脸面,之前因着瘟疫逃跑的那些人,大多数都在事后被皇爷爷骂过,但皇爷爷骂这个曹国公的内容就最轻,可见,对曹国公的印象,还是比其他人强一些的。 或许也是因为皇爷爷比较护短? 想到李景隆的出身,朱允熥觉得,大哥若是想要办了这个李景隆,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不过,连朱允熥也没想到的是,他还在这里想着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将李景隆办了的时候,皇宫里,正被他想着的人,已是跑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负荆请罪。 请罪是假,告状是真!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又生变故 朱元璋有点头疼地看着跪伏在面前的人,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李景隆大哭道:“皇上,臣是来向您请罪的!” 朱元璋不解,问道:“什么罪?” 他怎么不知道李景隆这小子最近犯了什么罪? 难道还是跟上次瘟疫逃跑的事有关? 朱元璋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地上的人,但想到对方的父兄,他那一点不悦的苗头又被压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功臣之后。 但凡是安生一点的功臣,朱元璋其实都不会喊打喊杀。 真让他动手的功臣,有功是有功,但一般来说,嚣张跋扈也必是有的,再加上手里握有兵权,在他活着的时候不敢造反,在标儿活着的时候不敢造反,但除了他跟标儿,其他人能压服这些人的,还是太少了。 他当初之所以产生过想要立皇子为新的太子,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考虑。 毕竟,他手底下的功臣都是一群什么人,他心里也清楚。 若有实力压住他们,那这些人都是能臣,都是能将。 可若是没有那个实力压住他们,令他们心里服气,留着都是隐患。 若不是大孙子回宫,回归了皇长孙的身份,朱元璋是打算办掉那些不安分之人的。 但就算是在朱元璋杀心大起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杀了曹国公。 曹国公,原本是朱元璋的二姐夫李贞,后来传给了外甥李文忠,这两个人,都是天生将才,且为大明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 哪怕是为了这二人,朱元璋都不会对李景隆轻易动杀心。 李景隆也知道这一点,他很清楚,他这个曹国公,是目前的独一份,跟他这个功勋之后比,不得宠的皇子皇孙,都是没法比的。 便是得宠些的皇子皇孙,也未必就一定能将自己给办了。 但想到将自己一个妾室的爹抓进昭狱的人,李景隆就心里忐忑不安,因着早就有了新人,他对那个妾的喜爱程度早不如刚开始之时了,可对方的爹很识相很会做人,做了任何生意,都会大大孝敬他一笔。 便是他这样的权贵,也不会嫌弃银子太多烫手啊! 所以,他也默许对方借着他的名头干了一些事,就连对方去年的时候与人争执,让仆从痛殴了对方,结果导致对方死亡的事,他也让人帮着给抹平了。 结果早就拿了银子不追究的死者家人,却突然又闹了事,导致他那个妾室的爹被锦衣卫给抓了。 他有一种直觉,锦衣卫是冲着他来的,抓那个妾室的爹,只是为了将他给攀扯出来。 李景隆又听说,锦衣卫如今都听皇长孙的命令,他就越发心惊肉跳,这才跑来请罪,实际上,却是给锦衣卫告一状。 以他以往在老朱面前的受宠,只要不明着将皇长孙给攀扯出来,只是告锦衣卫一状,老朱向着的那一方,必然是他。 带着这种自信,李景隆听着老朱问他,就哭诉道:“皇上,臣一个妾室的父亲,与人争执,无意中推搡致人亡故,当时拿了银子赔了苦主的家人,臣也怕他仗着臣的名头仗势欺人,特意派人去问过,还额外又给了苦主五十两银子做安葬费。这都过去了一年了!可就在今日,就在方才,臣那个妾室的父亲,竟被锦衣卫给抓了去!臣左思右想,觉得这必是臣做错了!” 他跪爬了几下,来到了老朱的脚前,哭着说:“是臣当时被猪肉蒙了心!竟是掺和进了这等事里,当时臣就该将臣那妾室的爹直接拿了,送去衙门!” 这番说辞,听着,似乎与事实差不多,但因着说话的“艺术”,让人听着就有些不是那个味儿了。 朱元璋作为一个封建帝王,又是一个十分护短的帝王,一听这话,立刻将眼睛一瞪,道:“就为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这与你何干?便是你那妾室的爹,当时不也是不小心推搡了人,还与苦主的家人达成了和解?既然他们当初收了银子,岂有现在又反悔的道理?若要告官,当时为何不告?” 李景隆低着头,嘴角微微上勾,成了! 他就说,只要是他告状,就不可能不成功! 在皇上的心里,皇子皇孙自然是重要的,可几十个皇子,上百个皇孙,重要的程度却是各有区别。锦衣卫在皇上的心里同样是重要的,跟皇子皇孙一比,重要的程度又要打一个折扣了。 他不攀扯皇长孙,只拉着锦衣卫不放,只哭诉这件事,皇上必然会保他! 虽然有句话,叫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问题是,这只是上位者说给百姓听的。 有哪个天子,杀了一个人后,真要如普通庶民一样,给人偿命的? 甚至很多天子,杀人可不是只杀几个甚至是几十个,一生所杀的人,估计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李景隆好歹也是曹国公,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贱民的命,就将自己折进去? 而李景隆的妾室的爹,虽在皇上面前并无什么地位,但只要与李景隆挂钩,自然也就不会被追究杀了人的罪过。 皇上也不可能让人去问他说的这番话是不是真的,便是真让人去查了真假,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对他呵斥,对他处罚。 因为这样的事情一旦摊开了,那就要按照律法行事。 要么就不摊开,要么就摊开了重罚。 皇上绝不会这么干! 就在李景隆这样得意着想着,甚至因为“初战告捷”,生出了一点别的想法,比如,自己之前是不是将皇长孙想得太了不得了?有人给他送礼,让他帮忙在皇上面前给皇长孙上上眼药,他怕事给婉拒了,是不是也不该推辞? 正犹豫着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进来,对着朱元璋送上了从外地快马送来的急报。 朱元璋打开一看,脸色就变了:“竖子,可恶!” “皇上?”李景隆还跪在地上呢,听到这话,就有点好奇地探头探脑。 朱元璋对他说道:“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李景隆从善如流,站了起来。 同时,朝着朱元璋手里拿着的情报瞟了一眼,瞟到了几个关键字,他立刻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微微一变。 那些人,是真够胆大的啊! 第三百九十三章 矿盐真的可以吃 李景隆早就听说,有人在各地的盐田、盐湖动了手脚,为的就是展露一下手段,让皇上焦头烂额,好顾不上去弄什么放开海禁的事。 但是,直接将矛头对准方孝孺,这就太明显了。 以皇上的脾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帮人是彻底疯了? 还是说,真以为盐这件事能够掐住皇上的命脉,让皇上即便是不高兴,也只能忍下去? 便是之前动了心的李景隆,也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他就不在这个时候跑来与锦衣卫对上了。 虽然他本意就是为了让锦衣卫跟锦衣卫现在的后台皇长孙知道一下他不是软柿子,但万一被卷入了这个烂摊子里,那他岂不是十分倒霉? 李景隆心生退意,想要对皇上告退离开。 但现在皇上脸色发青,一副怒极的模样,他若是直接退走,会不会反倒容易让皇上不高兴? 留下来,帮着那些人说几句话? 除非他疯了才会这么干! 李景隆心里念头百转,最终选择装傻,惊疑道:“方大人的亲侄子在外面被人给打断了手?谁这么狠辣?这是想断了方大人侄子的前途啊!” 毕竟,双手都被打断,就算是养好了,握笔写字也会大不如前,而方家的下一代大多是读书,想要通过科举来入仕的。 若是没办法写一手好字,前途就等于毁了大半!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说道:“来人,派人速速去查,所有涉案之人,全部押送到应天,送入昭狱,由锦衣卫来审讯!” “是!”得了命令的人,立刻就领口谕退了出去。 李景隆这才跟着说道:“皇上,臣也告退?” 他这个人虽然欺软怕硬,但在上位者面前的确是有些眼色的。 朱元璋本来听了李景隆的话,是想要让人将李景隆那个妾室的爹给从昭狱里提出来的,但因着出了方孝孺族侄被人打断了双手的事,朱元璋现在火气极大,也没继续关心李景隆一个妾室爹的事。 “退下。”他挥挥手,有些心烦意乱地让李景隆退下。 李景隆就知道,现在再提自己那个妾室的爹的事,皇上说不定会不高兴。 哎! 他怎么就赶上了这个时候! 若是再来早一些,只要皇上的口谕下了,他也就不用担心了。 李景隆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结果还没出宫门,就被一个小太监叫住,那个小太监对李景隆耳语了几句,李景隆认识他,也知道他是哪个宫殿里服侍的小太监,听了之后,神情变幻了片刻后,还是对对方说道:“此事,我还需再考虑一二。” 对方也没想着能立刻得到李景隆的回复,朝着李景隆恭敬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 李景隆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摇了摇头,暗道:“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那一位还没彻底死心,还想要争一争?让人说什么好呢。” 原来,派人来找李景隆的不是旁人,正是朱允炆。 李景隆之前就与朱允炆关系一般般,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多坏,有一点交情,还是在这几年朱允炆渐渐长成之后。 李景隆可不是看在朱允炆的面子上才与朱允炆有了来往,是看出皇上重视这位“皇长孙”,而这位“皇长孙”又挺好讨好的,他这才往前凑了凑。 可没多久,真正的皇长孙就回归了。 前一个“皇长孙”已经被皇上所厌弃,与其他不得宠的皇孙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算现在这位皇长孙成不了储君,应该也是其他藩王上位了,与朱允炆还有什么关系啊? 李景隆嘴上说着要再考虑一二,实际上,他根本就没了这个想法。 只不过,做人不好做绝了,他还是要预防着对方有再次起势的可能,万一呢,对? 那小太监得了消息,就直接跑回去向朱允炆禀报。 朱允炆听了,神情阴沉,片刻后,嗤笑道:“之前还曾苍蝇一般围着我转,如今就避之不及,不愧是曹国公。” 想当初,他竟然觉得对方是个可信之人,是个如其祖父、父亲一样的忠诚能臣名将,结果竟是他看走了眼。 这样一个墙头草,便是拉拢过来,或许也并无用处。 朱允炆:“外面还在抢盐?盐没有运过来?” 外面的抢盐风波,连待在宫里的朱允炆都听说了。 小太监方才也从外出的人那里打听到了消息,回道:“殿下,外面抢得更凶了!听说,又陆续有几个地方的盐湖干枯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是真是假,运盐的车陆续来了一些,但都杯水车薪,运来的根本不够百姓们抢的。” 朱允炆却道:“你真当都是百姓抢的?” 他过去天真,但自从不受宠后,没有过去那么飘了,他却着实有了一些长进。 像是宫外的一些事,他也不再是高高在上,毫不接地气了。 再说,他到底也是曾经被老朱宠爱过的皇孙,不至于真的一点眼界都没有。 一想就知道,这次的事,恐怕连应天府内的一些人也跟着插手了。 不知道有没有大批商人掺和进来,若是有,那可真够讽刺的。 朱允炆嗤笑道:“早就说过,商人重利,从不会因为你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就能从此为你做事了,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可抛,又岂会在乎一点脸面?” 有银子不赚,那还是商人吗? 朱允炆:“就是不知道,我那对商人素来仁义的大哥,若是知道这件事里有他帮过的商人插手,是不是会心灰意冷了。”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他面前的小太监也不敢接话,就这么老实听着。 与此同时,朱英已是与张来一同回转了应天府,张来与朱英、朱允熥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挑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阔别好长一段时间的应天府,与过去比,变化倒是不小。 不过,看着街上有些铺子门前排着的长队,听着里面伙计走出来,对着排队的人吆喝着今日的盐已卖完了,都回去,张来又忍不住变色。 张来皱眉道:“情况比我想得还要更糟糕一些。” 又想到面前这两人说的可以用矿盐来提纯成食用盐,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追问道:“矿盐真的可以吃?” 第三百九十四章 爷爷快看,这是什么 朱允熥回道:“我大哥既是这么说,那必是没问题,你就等着看新盐!” 朱英坐着,同样挑开车帘看向外面,并未说话。 张来忍不住地好奇,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因着守孝在外,对应天府的事,只关心一些大事,以及与仇家有关的事,除此之外,他其实还是有些孤陋寡闻的。 所以他也没怀疑应天府出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商人,既是皇商,说不定是哪个比较远的宗室。 朱字,让张来有点犯嘀咕。 但他能猜测的最离谱的,就是对方可能是个比较远的宗室。 再大,他就绝不敢去猜了。 毕竟,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看话本的人,所谓的话本里的那些什么皇上皇子微服出巡,他是很少去看,自然也不会往这上面去想。 朱允熥朝着张来脸上看了一眼,暗暗摇头。 不过,大哥不想现在就点破二人身份,他自然也不会点破。 “到了。”马车没有回宫,也没有去朱家的铺子或是宅子,而是直奔张家在应天府城内的宅子。 这宅子是三进的宅子,看着倒是不小,不过等张来叫开了门,他们走进去,就发现,这里除了一户看宅子的仆从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一家人也不过是六口人,两老两小,外加一对青年夫妻。 见张来竟回来了,两个老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见老仆如此,张来心里也是一酸。 面对老仆小心翼翼问着这次回来可会住上一晚时,张来直接告诉他:“以后我会常常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老仆揉揉眼睛,招呼儿子儿媳烧水做饭。 至于跟着一起进来的不到十人,能看出来是以一对兄弟为主的,仆从一家也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自家少爷的朋友,对朱英跟朱允熥很是客气,却并不惶恐。 张来直接带着他们进了早就锁了门的正院,边往里走,边介绍道:“里面是我父我母过去住的地方,后来我守孝离开,就将这个院落给锁上了,只偶尔回来过几次。” 那几次,都是回来取东西,或是回来送东西。 送的是什么,自然就是新得的地契等物了。 张来对朱英二人十分信任,也不去看二人的身份证明之类,他们那么说,他竟然就真的信了,直接进了正院的书房,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匣子,这匣子里,都是他新得的地契、田契。 从中挑出他所拥有的所有山头的地契,将其他的放回去,又放回到了暗格里。 他就拿着这一摞地契,从书房里走出来,对坐在花厅里的二人说:“这便是所有山头的地契了。” 朱允熥接过来,转交到了大哥手里。 朱英看着手里的地契,好奇地问张来:“你就不怕我们诓骗你?” 结果张来很豁达地一笑:“这些山头的地契便是被骗,又能骗得我多少呢?若非骗人,那我就赚大了。与所得相比,冒险是值得的。而且,我一看二位公子,就觉得二位公子很有贵气,且容貌不俗、气质不凡,绝非骗子之流。” 朱允熥:“你还是挺有眼界的嘛。” 朱英:“阿牛。” 他喊了这一声,一直跟着的一个不言不语的年轻护卫,就这么走了过来。 对着朱英行礼,任谁能看出,这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 朱英:“将你的牌子给他看一眼。” “是。”阿牛应声,朝着张来走过去,在张来的面前掏出一枚令牌,在对方面前一摆,停顿了下后,收了回去。 张来看得清清楚楚,这是锦衣卫的令牌!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锦衣卫! 这对兄弟,竟然身边跟着锦衣卫,看样子,地位还高于这个锦衣卫,这岂不是说,他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这两个朱姓人,很可能是宗室子弟? 张来即便人憨了点,但绝对不傻,不然不会在做生意这种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干脆认怂,却又在有了天降馅饼的可能时博一把。 他的搏一把,也不是将全部的身家都压上,而是认为自己即便是被骗了,也能够及时止损。 结果,这次似乎……真的撞上大运了? 之后的签订契约,直到人家都走了,他都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老仆烧好了水,过来问其他人要不要用饭时,才发现其他人都走了。 见自家少爷坐在那里嘿嘿傻笑,可是把老仆吓了一跳。 啪! 少爷还抽了他自己一耳光,然后继续嘿嘿傻笑。 老仆惊道:“少爷!” 张来抬头才看到老仆,嘿嘿笑道:“咱们家要改换门庭了!天降喜事啊!天降喜事!” 老仆心里想着,少爷虽人好,却不会经商,张家这几年已是渐渐露出了败势,连往年送到应天的年礼都渐渐少了,那些与张家有亲故关系的人,都渐渐远离了张家,连他这个老仆都想着是不是等以后少爷娶了妻有了小少爷,小少爷若是会经商就好了,还能有什么天降喜事呢? 老仆不解,但老仆还是点头说道:“是啊,恭喜少爷。” 另一边,朱英得了地契后,带着从山上带回来的几十斤矿盐,就扎进了挨着城门的城中的那一圈“搞科研”的区域。 跟闹瘟疫时候相比,这里已是大变了样。 当初这一片地迁移了附近的平民后,原地盖了一些平房,都是简易盖起来的,而一段时间过去,一个高墙围起来的犹如庄园的建筑群,已是在这里拔地而起。 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里面是做什么的,甚至以为这是私人的园子。 一般贵人的园子,比这里大的也有,所以这个地方也算不上多稀奇。 锦衣卫一直拨了人在里面守着,朱英带着人进来后,就直奔为他修建的一个独立的实验室。 在里面,他待了一夜,次日一早,红着眼睛,就直接带着东西,与朱允熥急匆匆地往宫里赶。 正好赶上才下了朝的老朱,正在生闷气。 “爷爷!爷爷!快看,这是什么!”朱英手里捧着一个罐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对着老朱朗声说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新盐一出,朱元璋惊呆了 大孙子这副高兴的模样,倒是让朱元璋有些意外。 他有段日子没看到大孙子露出这样的笑脸了,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不过,等到朱英将罐子放到旁边,打开盖子请老朱看看里面的东西时,老朱一探头,也跟着愣住。 “盐?” 朱英笑着说:“尝尝。” 朱元璋不知道大孙子这是在搞什么,但他还是照做了,伸出手指,在罐子里蘸了下。 舔着品了品,又盯着这白盐看了看,赞赏道:“好盐!” 见旁边的大太监范忠也像是有些好奇,朱英十分大方地对范忠说:“范公公,你也来尝一尝。” “哎哟,那老奴就放肆了。”范忠也的确是好奇,加上这时候若是拒绝反倒显得不好,他自然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放入口中,这一品,也忍不住惊叹:“这盐的味道,竟是不苦?” 朱元璋道:“你说到点子上了,这盐不苦!” 他双眼发亮地望着大孙子,好奇问道:“英儿,这是哪里产的盐?味道竟是比以往吃的盐都要好。便是宫里的盐已是极好的盐了,但若是细品,其实也能品出微微一点苦味来。但相比于外面的盐,苦味已是少了许多,算是精品。这盐,可算是精品中的精品了!这是哪里产的盐?可是新发现了盐田、盐湖?” 大孙子在这个时候捧着这个罐子来,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让他点评一下盐的味道? 必是有了新的发现! 朱英神秘地说道:“您定是不知道,这盐的来处。” 朱元璋道:“这么神秘?难不成,还是塞外的盐湖?” 总不能不是大明境内的? 朱英摇头:“猜错了。” 这时,慢一些走进来的朱允熥,见大哥已是请皇爷爷品过这盐了,主动告了密。 “皇爷爷,这是矿盐!” 什么? 矿盐? 不等老朱脸色大变,范忠已是脸色惨白,急道:“矿盐怎么能让皇上吃呢!奴这就去叫太医过来!” 见他被吓成这样,明显是怕矿盐有毒,让皇上龙体受损,朱允熥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朱允熥忙解释道:“别怕!虽是矿盐,但提纯过,没有毒!这是提纯过的!” 提纯? 又是一个新名词,老朱却听懂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看朱允熥,最后目光又落回到了大孙子的身上。 “英儿,允熥说的可是真的?这盐,真是矿盐?现在没毒了?矿盐能从有毒,变成无毒?此事干系重大,可儿戏不得啊!” 朱英肯定地回道:“爷爷,这盐的确是孙儿从矿盐里提纯出来的,无毒,孙儿提纯后就自己用过了,早上也用过了,到现在都活蹦乱跳的。” 其实,他之所以敢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在前世就知道怎么搞,知道这么搞之后就能变成极好的食用盐,是没有毒的。 但皇爷爷不知道啊,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法子也是孙儿偶然得到的,当时还不缺盐,因着说法有些荒诞,孙儿就没当一回事。直到这次盐出了问题,孙儿猛地想起了这一茬儿,会立刻实验了一回,没想到真成了!所有步骤的反应,都与那个古法上说得一般不二。” “不过,想要推广,还可再等上几日,可以再多做几日的实验。但这只是为了安外面人的心,孙儿敢拿项上人头来保证,这盐,是真的没问题!” 朱允熥也赶紧说道:“孙儿昨晚吃的夜宵就是用了这盐!早饭也是用了这盐!皇爷爷,这盐真的无毒!” “你们啊!你们!你们两个!胆子何其之大?你们贵为千金之躯,竟然以身试险?自己先吃?你们怎么想的来着?” 朱元璋一听,两个孙子都吃了两顿了,过了这么久了,都没事,这就显然是没事。 可他还是有点后怕,这要是万一有事,这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了?英儿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允熥也是他的亲孙子! 这两个人要是同时出了事,他还活不活? 朱元璋越想越气,但是,目光落在露出讨好之色的两个孙子脸上,他的那股气,又如同被人戳破了一个洞一样,很快就泄光了。 便是再生气,又能怎么气呢? 大孙子虽然整理了衣服、头发,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眼睛是泛着红丝的,仔细一看脸色,就让他心疼了起来。 至于朱允熥,看着就比朱英脸色好多了,朱元璋还有点气,舍不得气大孙子,于是就冲着这个孙子去了。 朱允熥:“……” 成! 好在皇爷爷没大怒,只是瞪了他几眼,他忍! 朱元璋怒意消散了大半后,担忧之情却没消散,对一旁的范忠说:“去!将在宫里的太医都叫来,给他们两个混小子看一看身体!” 范忠正要走出去,老朱又提醒了一句:“别说是因为什么事,别将事情闹大了。” “是。”范忠应声,退了出去。 朱英跟朱允熥这次谁都没有阻拦,很显然,就算他们两个那么说了,老朱也依旧是有点担心的。 老朱只是蘸了一点点尝了,莫说是提纯过的,便是矿盐,尝这么一点点,也不至于中毒,量太小了。 但连着吃了两顿的盐,这量可就大多了。 太医们若是不能给出一个他们俩身体健康的总结,他们两个怕是要再挨骂。 好在太医们来得快,检查得也快,很快就得出两位殿下都身体健康得不得了的结论。 老朱这才放心,随后,又让太医来检查这一罐盐。 几个太医一个个蘸了一点点尝了尝,又用其他方法检查了一番,得出结论,这盐,是好盐啊! 甚至还有一个跟老朱比较熟的老太医,好奇问了一句这是什么盐,一副回头想要让人去买的架势。 至此,老朱才算是彻底放心。 这矿盐提纯,竟然真的靠谱! 老朱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了大孙子身上,不过,激动的他还知道这件事还需要保密,挥手让太医们都退下,连那个问是什么盐的老太医也敷衍了过去,告诉对方,待这盐有多余的,回头可以赐给他一些。 太医们都退下后,不等老朱开口问,朱英就说道:“孙儿手里目前有五座盐山,都能产盐!” 嘶!朱元璋眼睛顿时瞪了起来,五座?盐山?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交易 朱元璋吸气:“五座盐山?真有五座盐山?都能产盐?都能产能吃的那种盐?” 朱英回道:“是,五座盐山,都能产盐,都能产能吃的那种盐。” 就算朱英回答得清楚,老朱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然后激动地在这殿里走了一圈。 走回来了,才瞪着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子。 片刻后,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外面的人并不能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却能听到皇上的大笑声。 听到里面传出的笑声,得知进去的人里有皇长孙,所有听到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在太子病逝、皇长孙归来之前,这皇宫就像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一次的活火山,而皇上就是活火山的源头。 但在皇长孙归来后,皇上的好脾气持续的时间就特别长。 之前皇长孙去了河南待了几个月,那几个月,便是宫里以及朝堂上的人十分难熬的几个月。 也因此,众人越发意识到了,只要是皇长孙身处的地方,就是皇上能够情绪稳定的地方。 他们并未因此去多想,自然也就不知道,在此时此刻的皇宫之中,皇上之所以大笑,是因为有一件足以影响整个大明发展的事情发生了! 朱元璋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此事能成,英儿,你的功劳,简直难以言说!便是爷爷我,怕是将来也要比你更逊色了!” 这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夸张。 朱英虽然自认为自己若是做了皇帝,应该不至于做一个昏君,但他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可堪比老朱的功绩。 对方可是实打实的马上皇帝,开局一个碗打下了一个天下,并且坐稳了江山。 这样一个持续了数百年之久的王朝的开国皇帝,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了的。 纵有缺点,亦有功绩,且是很少有人能复刻的那种功绩。 朱英叹着气说:“爷爷,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依我看,都比不上爷爷眼里出英雄啊!” “什么不伦不类的比喻!”老朱被大孙子这话给噎得咳嗽了起来,咳嗽完,才无语地呵斥一句。 但这样的呵斥,不痛不痒。 老朱当然舍不得真呵斥大孙子了,他看着自己的大孙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虽然他老朱自认是个读书只能说是一般般的大老粗,但他的标儿,他的英儿,都被培养得很好!儿孙里也有一些能得用的人,有人能领兵,有人能文,还有标儿、英儿这样文武全才,甚至连矿盐都能提纯成食用盐的大才。 大明何愁不兴旺? “五座盐山,从此以后,应天府不再缺盐了。”老朱感慨道。 朱英则提醒:“这五座盐山如今地契都归为孙儿所有,可让五军营各负责一座盐山,让他们协助保护,到时盐山产盐,他们可优选得到一部分供应。爷爷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朱元璋点头:“让五军营来各守一山?可以!想必为了吃盐,他们也能老实做事,而且,五军营之间有了竞争,到时也可彼此之间互相监督,免得他们监守自盗。” 不过,朱元璋又想到了一事。 矿盐能提纯成食用盐,那,凡是拥有大量矿盐的山,自然不能在落在民间,要被朝廷掌控起来,就如同金矿、铁矿一样。 朱英忽然想到了在后世被称为“中国岩盐之都”的河南省叶县,那是在后世才被发现了的能位居全国井矿盐之首的“叶县盐田”。 在大明时,叶县归属于南阳府,朱英立刻将此事告诉给了老朱。 他已是从河南回来了,这件事就让老朱去操心。 朱元璋一听,简直快乐得就要起飞! 他完全不怀疑大孙子说的这番话,立刻就写了一道密令,让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亲自带着人去调查此事,并将这一片盐田所在地的地契都拿到手。 蒋瓛得到密令,立刻秘密起身,前往河南。 而那五座能开采出矿盐的盐山,则同样让老朱去操心。 朱英交出了提纯矿盐的方法,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老朱既高兴盐的问题解决了,又为大孙子竟然就这么撂挑子而郁闷。 可大孙子也说了,光是采出了几十斤矿盐,他们就走了很远的路,后来还去见了五座盐山的主人,与其做了交易,一直就没歇着,连饭都没吃上呢。 老朱心疼得立刻给朱英放了几天假,让其可以想怎么休息怎么休息。 至于另一个孙子朱允熥,只被老朱放了一天假,让其后日就来报到,给朱英跑腿做事,给老朱跑腿做事。 一些不需要朱英亲自去跑的事,就让朱允熥去办。 朱允熥:“……” 所以,我是被捡来的孙子,对? 但能为大哥跑腿做事,又是朱允熥很愿意去做的事,他纠结了一下后,就立刻高高兴兴地在放假结束后,就忙碌起来。 朱英说是撂挑子不干,就是真不干了,老老实实地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五座盐山的开采已是开始了。 负责开采的人,都是五军营的人。 正如朱英与老朱说的,五军营的人,一军负责一座盐山。 现在正是秘密进行中,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五军营的人这时候有了特别任务,还有人像是前段时间一样,朝着五军营送来了一些盐,数量不多不少,结果对方收下后,依旧是软硬不吃。 等到将脸色不那么好的送货人送走了,负责接收货物的武将才走回去,准备向上司去汇报。 他身旁的亲兵就不解地问道:“大人,那些人不是来送盐的?怎么看您的模样,好像不是很待见他们?” 现在各处都缺盐,军营里没盐吃,时间久了,就会没力气。 被捏住脖子的五军营,就像是被拔掉了爪牙的猛兽。 有人来送盐,这不好吗? 那武将瞥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些人送盐可不是为了劳军,而是有所图。不过,有所图还只每次送来一点点盐,这是拿咱们当乞丐打发呢!” 真以为他们就被捏住了脖子? 不说皇上不可能看着盐缺到这种程度,他们营可是刚刚才得了一个肥差! 第三百九十七章 靠山 真以为他们五军营是软柿子,可以任由那些人拿捏,甚至是挑选的? 武将没对亲兵说的是,若对方只是“投资”他们一个营,他们将军虽然肯定也不会因此答应,但至少也不会这么气。 好歹,人家也是送了一些物资过来,送了盐过来,不是吗? 他们营目前虽然还没缺盐,但谁会嫌盐多呢? 有人主动来给他们送盐,并且说是劳军,那他们何必非要与对方结仇呢?就算不能答应对方什么不能答应的事,为对方稍微行个方便,做一点他们能做的事,无伤大雅的事,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吗? 但事实就是,对方不仅是给他们营送了东西,还给其他四营也送了东西。 五军营,送东西虽然一样,看起来像是一视同仁。 但武人并不都是大老粗,能做到五军营各营一把手的武将,那绝对脑子不笨。 笨人占了这样重要的位置,也活不久。 中高层自然都看得出,人家看似是一视同仁,实际上,却是打着挑来拣去的想法,打算从五军营中挑出一个合心意的来呢。 无论是将挑出来的这一营当做是靠山,还是将这一营的人当做是什么人脉结交,这样的做法,看似稳妥,但却犯了一个忌讳。 “他们真他娘地将咱们武人当成了傻子了!以为我们头脑简单,看不出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若他们只紧着一个营来讨好,未必不能成。处处都要讨好,就说明,处处都得不了好!” 武将骂骂咧咧着,他身旁的亲兵终于听懂了上司的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啊! 仔细一想,大人说得也没错。 处处讨好的人,除非天赋异禀,或是花了巧思,否则,就会处处不得好。 尤其是五军营之间,竞争从来没停过,表面上的竞争就有,暗地里的竞争就更激烈了。 除非是从没有真正去深入了解过他们五军营的人,才会认为能同时给五军营的人送东西,就能同时讨好了五军营的高层。 大人这么生气,估计也是因为看出了,送礼的人这样送,其实也是代表了,对他们的看轻? 这应该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不过,大人跟将军等人,前段世家应该就已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怎么今日才表露了出来? 像是对方送礼过来好几次了,大人也就是在今日才露出了一些不高兴的神色来。 在过去那几次,大人可是一直都笑眯眯的,根本看不出来在为这样的事不高兴啊。 亲兵纳闷着,却不知,骂骂咧咧着的上司,其实心里高兴着呢。 不过,武将也是“破格”提前知道了五军营都得了肥差的消息,自然不好将这消息再告诉给旁人。 “大哥!出盐了!按照你的法子,提出了许多车的盐,都陆续装车,开始往应天府里运了!”朱允熥在几日后,跑来找朱英,并向朱英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朱英对此毫不意外,地方给了,材料给了,提纯的方法也给了,若这样还不能提纯出好盐来,那他真就带不动了。 现在这样就好。 朱允熥更告诉朱英:“大哥,皇爷爷已是让人拟旨,要给那张来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官位。” 停顿了下,他才感慨道:“问过了皇爷爷我才知道,原来早在前些年,子、男二爵就不再封赐了。现在还有的县子、县男,都是之前就受封的,他们的爵位还保留着,但后辈见不再袭爵了。” 朱英听了,也有点没想到。 他的确从未注意过这样的细节,毕竟,他前世并非是学明史的,哪怕因为记忆力变得极好了,能够记起前世的点点滴滴,但从未注意过的知识“死角”,那自然是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 他知道明之前是有“公侯伯子男”五个爵位,也知道,除了这五个比较固定的爵位外,各朝各代都或有添加、不同,但要说哪个朝代具体在哪个时期废掉了其中的哪几项,这样与他过去生活毫不相干的知识点,他自然是不会主动去记忆。 其实,即便是在这一世,子、男这两个爵位的人,与朱英的距离也相当遥远。 他知不知道也无妨,平时能接触到他的有爵位的人,基本上,某某伯这种,都已是有些派不上号了。 唯一让朱英有点迟疑的,是之前他答应给张来一个爵位,如今却只能给对方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官职,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此感到失望。 公侯伯三个爵位,哪怕是某某伯的爵位,给张来,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要知道,不少当初跟着皇上打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武勋,也不过就是封了个伯爵。 朱英正想着,就听到朱允熥继续说道:“锦衣卫百户,哪怕不是什么实缺,只是虚管着一些事,那也是正经的官员,还是天子近臣,总要比一个县男强?” 朱英道:“若真是让张来进锦衣卫,到时让阿牛带带他才成,否则,就他那个性格,进了锦衣卫,还不被人给活吞了?” 想到锦衣卫都是什么样的人,朱允熥赞同地点头:“大哥说得是,实在不成,让他跟着我好了!他的年纪也不大,二十岁左右,让他来给我做个侍卫,不也挺好?以后我若是去了藩地,也可以带着他一起去。” 朱英便因此发现,朱允熥竟是看张来挺顺眼的。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过去结交了一群街头混混,却没一个是真朋友,后来被他给掰了回来,但能与朱允熥做朋友的人,也约等于无。 张来是个憨子,却不是个傻子,这样的人,与皇孙做友人,也未必就不合适。 不过,让张来跟着去藩地什么的,朱英还是摇头了。 朱英:“你现在想这些还早,还是先想想,若是让你去六部历练,你打算去哪一部。” 朱允熥被大哥这番话吓的,立刻将去藩地的未来事给抛于脑后。 “大哥,连朱允炆都没去六部历练,哪里就轮得到我了?再说,我最近忙着呢……”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这是矿盐有毒 朱英呵呵一笑:“我看你倒是挺闲的,既然这么闲,那就给你找点事情做。” 朱允熥哀嚎,朱英笑眯眯地直接镇压。 其实,让朱允熥做事,也不是真让其上衙门“上班”去。 朱允熥连十八都还不到,一个在现代社会最多初中生年纪的少年,能干什么? 但,跟着跑一跑,历练一下,活动活动,这不是什么坏事。 朱英绝不可能放弃太孙之位了,那么多的叔叔、堂兄弟,能信任的,甚至说,熟悉的,就没几个。 朱允熥是他同父同母的兄弟,又年纪小还能培养,朱英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未来的有用劳动力。 朱允熥也知道大哥重视自己,想培养自己,所以,哀嚎归哀嚎,但到底是答应了朱英的提议。 按照朱英的打算,几个部门,朱允熥可以一个地方先待两个月。 不必做出什么成绩,也不用天天去,就时不时去转一圈,跟着主官看一看他们是如何做事的,大致能做到心里有数,长长见识,这就是今年到明天开春的一个目标。 反正他的岁数还小,转一圈转完了,再问朱允熥更喜欢哪个部门,到了明年,再让朱允熥去喜欢的部门待个一年半载,那时候,朱英已是太孙,倒是可以交代朱允熥做一些小事。 从小事做起,待过几年朱允熥成年了,就可以让朱允熥承担起一些大事了。 这些,朱英都计划得挺好。 “皱着一张脸,像什么样子?”见朱允熥愁眉苦脸,朱英开口说道。 “走,跟我出去转转。” 朱允熥:“大哥,去哪儿啊?” 朱英道:“去看看卖盐的铺子都如何了。” 身着便装,带着朱允熥、小景子,以及几个锦衣卫一同出去,先是在街上转了一圈,发现焦虑的气氛似是比过去消减了一些。 看来,一车车往应天府拉盐,的确是缓解了一些人的焦虑。 朱英又让人赶着车前往朱氏的一些铺子。 除了扩展成商超的店,还有个别铺子,是专门售卖糖、盐这种东西的。 此刻,都是排着队,有许多人进去买盐。 朱英让人将马车停在了店铺对面,隔着一条街,看着街对面的情况。 “怎么买盐的人还这么多?”朱允熥探头看着,惊讶道。 朱英就道:“柴米油盐酱醋茶,前面几样,可是关乎民生的东西,哪一样都是缺不得。这盐若是不吃,人就会没力气,而百姓吃油吃不起,吃肉吃不起,重盐之物,自然就更受欢迎。” 吃盐,才容易有力气。 而百姓,一般都是要干体力活的。 像是吃得清淡什么的,这是有了一定生活基础的人才会讲究的。 真正的底层,谁会不喜欢大油大盐之物呢? “你说一说,菜肴各地风味不同,是否与民生有关?” 朱英突然就开始给朱允熥出考题了。 朱允熥已是在方孝孺的手底下读过不少书了,也听过一些道理,加上还有大哥的教育,他倒是不像刚与大哥认识时那样的见识浅薄了。 朱允熥想了想,就道:“富庶之地的菜肴,多半甜味的菜比较多。因为不那么富裕的地方,百姓们吃不起糖,所以,久而久之,吃菜上的习惯,就会以其他口味为主。而有些地方,湿气重,寒气重,甚至是太过炎热,都会影响当地菜肴的风味。” “你说得不错,而同一个地区,不同阶层的人,吃饭的口味也可能会有些差别,这些也与他们受到的教育,民族,甚至是所能拥有的资源有关。” “光是吃饭这种事上,就能看出各地不同的势力分布、人脉、种植分布,以及贫富差距跟贫富发展。” “像是穿衣,住房,耕种,更是如此。” “若要治理好一个地方,要因地制宜,每个地方,都各有不同。” 朱允熥心里想着,大哥这样对自己说,难道是让自己以后去治理藩地的时候,多多体恤百姓? 他对此倒是并不排斥,觉得大哥说得很对。 他甚至想着,无论是去藩地,还是不去藩地,多思考一下这些问题,都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朱允熥这样想着的时候,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咦?他们那是在闹什么呢?”朱允熥本来已经放下了车帘,此刻又将车帘给掀起来,朝着外面看去。 看到的场景,让朱允熥有点不解。 就见原本排着对等着买盐的人,正被另一群人推搡着。 朱允熥皱眉:“这是在干什么?” 他开口的时候,那边负责安保的人,已是前去阻拦。 结果,就听到有人喊道:“这是矿盐!有毒!不要买!” 矿盐? 嘶! 吸气声此起彼伏,连隔着一条街的马车里的人都听到了。 “大哥,他们知道这是矿盐了!”朱允熥瞪大了眼睛,立刻转头对朱英说道。 朱英蹙了下眉,又展开。 “无事。” 朱英道:“且在看看。” 他有点好奇,矿盐这个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呢? 对方是猜到了是矿盐,还是五军营里有人传出了消息? 如果是前者,猜就猜,无所谓。 如果是后者,五军营倒是可以趁机整顿一下,清理出一些人了。 相信,五军营的将军们,不会容忍有人在这种时候走漏这种风声。 这影响的不是朱英,不是朱家的铺子,也不是朝廷,而是五军营。 反正,盐就在那里,有没有毒,吃过的人很快就能分辨出来。 而五军营能不能守住五座盐山,这就要看五军营的掌权者的决策了。 朱英的态度很平静,这很好地安抚住了朱允熥。 原本朱允熥还有些焦躁,但一看大哥这么冷静,明显就是没什么事,他也平静了下来。 反正他不如大哥聪明,大哥既然觉得没事,那必然就是没事! 街对面,听到“矿盐”言论的人,果然都迟疑了起来。 排了足足二十几人,顷刻间就走了二十个,只剩下三个人,连排队都不用,直接就能进铺子了。 “你们怎么还去买?不怕吃了中毒啊?”已经走了的人,见他们三个还敢进去买盐,立刻拉住他们,低声提醒道。 这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第三百九十九章 预感 “若这矿盐真的有毒,如何能这样大张旗鼓售卖?” “是啊,而且,在咱们之前,可是有不少人都已买了去,有些人已经吃上了,若是有毒,焉能这样太平?” “我过去可是见过误食矿盐的,发作得可快了。而且,矿盐也没这么白细啊。” 这时,已是有人从里面提着盐出来,对着外面的人说:“什么矿盐?这么好的盐,你们看看!能是矿盐?这是欺负我没见过矿盐啊?这么白,这么细,尝着可是一点苦味都没有!你们家的矿盐是这样的?” 还别说,之前跑了的人里,还真没有见识过矿盐的。 但路过的年纪大的人里,有见过的,还有见识过别人吃的,甚至自己也曾少量吃过的。 毕竟年纪大的人,能活下来的这些,当初都经历过乱世。 乱世的时候,普通百姓吃不上饭的都大有人在,误食矿盐又算是什么呢? 他们听到出来的人嚷嚷,都凑了过去。 “这是盐?好白好细的盐!可能让某尝尝?” 一个老头好奇问着,光是从卖相看,就觉得这不是矿盐了。 对方立刻说道:“尝!” 老头立刻就伸出一只手指,在对方打开了的瓦罐里蘸了一点,放入口中。 无齿的嘴巴砸了砸,眼睛顿时一亮:“好盐!” “老丈,这盐,到底是不是矿盐?”有年轻人凑过来,问道。 老头无语地说道:“谁家矿盐是这样?这怎么可能是矿盐?某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都要多,这可是好盐!” 问了那个买盐的人,这盐是什么价格后,老头立刻就抛下这一堆人,直接冲进了铺子。 进了铺子,就直接喊着买盐。 外面的人一看,对视一眼,全都再次涌了上去。 方才没拦着人离开的安保人员,这时候走了过来,指挥他们继续排队。 刚来的人也就罢了,反正是第一次排队,排就排了。 之前已经快排到自己却跑了的人,现在重新跑到队伍后面去排,都能将自己给气个半死。 “是哪个鳖孙说铺子卖的是矿盐?这是眼瞅着好盐送进来,以前抬价的盐卖不出去,所以故意来捣乱的?” “是啊,是啊!多缺德啊!自己不吃,也别捣乱,拦着我们买啊!” “还来?滚一边去!” 见之前走了的人,远远看到这边有人排队,竟然又回来了,立刻惹来了排队的人直接痛骂。 想再次来“劝”人离开别买矿盐的人,见这阵势,也是有点呆住。 怎么回事? 方才不是还有人听他们的劝说吗? 怎么现在就无人听从了? 这群劝人的人中,除了个别人眼神发虚,连带头的人都相信了矿盐一说,因为对方得到的消息,的确是来自五军营,他自己很确定,那些盐的确是从产矿盐的山上运出来的。 那就是矿盐啊! 而矿盐有毒,这件事大家都该知道的啊! 商人重利,为了银子害人,怎么就没人听他劝说呢! 领头的青年,脸色阴沉,再次驱赶人。 这时,已是有衙差听到消息跑过来。 “站住!别跑!”见这群人直接撒丫子跑了,那些衙差立刻在后面追赶。 马车上,朱英却望着那群人跑掉的方向,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朱允熥也看到了这一幕,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朱英回过神时,看到的就是朱允熥的这副表情。 “怎么脸色这样难看?莫非是在担心他们再次过来捣乱?放心,买盐的人知道好赖,这东西好不好,真当老百姓自己分辨不出来吗?” 朱英从来就不担心这件事,如果是放在过去,他没有回归之前,他可能还会针对这种传言有个应对,只要能应对了,让一部分人能进来买盐,等到买的人多了,这个传闻自然也就不足为虑了。 因为这盐到底能不能吃,有没有毒,吃的人多了,大家自然也就清楚了。 而放在现在,他已经回归了皇长孙的身份,这种情况下,他就更不用担心了。 都无需老朱给他做靠山,现在的他自己,就已经可以给任何一个商人做靠山,还是十分强大的那种大靠山了。 哪个官府敢在应天府来找他的麻烦? 就算是有不好的传闻,但他的商超,他手里的铺子足够多,实力足够雄厚,也积累了不少的名气,老百姓对朱氏商超的信任度也已经很高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不好的传闻,他无需做任何事,依旧会有人去买盐。 只要有人买了,就会继续有人去买。 “不用担心,那些盐商很快就要撑不住了。”朱英冷笑着说道。 朱允熥却道:“大哥,我倒不是在担心这件事,我就是觉得,那个领头的人,我可能认识,看着有些面善。” “认识?” 朱允熥:“您回来之前,我时不时就会溜出宫,以着普通人身份,结识了一些市井之人,当初跟着他们去打架的时候,好像跟这个人打过一架。” 不过,后来朱英回来了,朱允熥被大哥教育了,不再与宫外的市井混混来往,连那些原本熟悉的人,有些都快记不清长相了,何况是一个只与之打过一架的混混头子? 朱英哦了一声:“那就让锦衣卫去调查一下……” 朱允熥忙拦下:“大哥,这倒是不用,这个人打架是一把好手,为人还挺讲义气的,我倒觉得,这次的事,他可能不知真相,被人给利用了。” 朱英这才明白,原来弟弟说这番话,竟不是为了趁机打击一下旧仇人,而是在为对方说情? 虽然这让朱英有点意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小混混而已,如果对方真是被人给利用了,本身并不知情,那倒可以放一马。 但是,这件事,他打算交给朱允熥自己去办。 总不能这点小事,还让他这个大哥代劳。 朱英:“既是你求情,那这个人的事,就由你带着锦衣卫去调查,事后写份汇报报与我。” 朱允熥:“……是。” 还没进六部历练,他就已经有了一种自己将来怕是再也轻松不起来的预感。 第四百章 衍圣公的地盘 “这不是张大人吗?你这是出城去啊?” 应天的一条街上,有人清晨出来,看到从隔壁大门里走出了一个青年,正要上马车,看样子是要外出,这个邻居就笑着朝对方一拱手,主动打了招呼。 “对,我是要出去一趟。”张来跟对方好生好气地回道,并不因对方是个商人,如今地位比自己低而态度高傲。 等他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带着他离开,那个邻居还没进自己的家门,而是站在路边,目送着这辆马车远去。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他摇着头,感慨道。 这时,又有人从旁边走过,见他站在路边发出感慨,再朝着远处一看,就知道这一位是在感慨什么了。 “只能说,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位小张大人,过去家里也是经商的,他老子与咱们还挺熟的呢,我记得前几年还有人笑话老张,说老张生了个废物儿子,经商不擅长,迟早要将家给败了。结果怎么样?人家当官了!还是在锦衣卫当差!听说是跟着贵人在做事!” 说这话的人忍不住摇头晃脑:“所以才说啊,这人的运气,真的不好说!” 那边,马车里的张来,并不知有人在议论着自己。 便是知道,也已经习惯了。 他的确是运气好,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承认的。 若不是运气好,他如何能在无意中与人换了几座荒山后,竟是凭借着荒山翻身了? “待这次回乡祭祖,我定要好好与祖父祖母以及父亲母亲说一说这次的事。”他自言自语道。 朱英在宫里听说张来出城了,忍不住问道:“可有人跟着他一同回去了?” 来禀报的人回道:“有人悄悄跟随。” 这里的“人”,指的可不是张家的仆从,而是锦衣卫。 虽然那五座盐山的所有权,已是张来手里,转到了朱英手里。 张来也得到了一点补偿,成为了锦衣卫的一个百户。 但是,因着目前对方要先回乡祭祖,所以,这个百户就暂时只是一个虚职,并无实权,手底下也没有什么兵马。 朱英担心有人趁着这个时间,不敢得罪他这个皇长孙,会朝着为他提供了便利的张来下手。 但除了朱英,其他人都不觉得会发生这种事。 费劲为难一个人,只是为了迁怒,这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真有人会这样冲动,干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吗? 就连朱允熥这个对张来印象不错的人,也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 真有人会对张来动手吗? “说起来,张来的老家是哪里来着?” 朱英还记得,道:“山东,曲阜。” “衍圣公的地盘?”朱允熥皱了下眉,开口说道。 朱英朝着朱允熥看了一眼,并不意外朱允熥对孔家后人的不喜。 衍圣公这一脉,虽自称是孔圣人的后人,但实际上,并非是孔家的嫡支,更是抱过前朝的大腿。 而在这些年来,因着读书人尊孔,让孔家后人享受了许多优待。 为非作歹的事,孔家后人没少做。 说起来,孔家的后人,与那些世家豪族其实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并非因为姓了孔,就都成了圣人,没那么一回事。 因着满朝的文臣基本都尊孔,过去还好一些,到了临近的几个朝代,尊孔就越发成了一种你不做连读书人都不能自称的程度。 在这样的舆论下,就算是孔家人欺男霸女,被欺负了的人,也只能被逼着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谁敢去指责孔家人呢? 那可是圣人的后代! 怎么可能做下下流肮脏的事?如果做了,那一定是被害了的人自己有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就算当权者知道孔家后人有一些不是个玩意儿,可还是要拧着鼻子不去针对对方。 毕竟,不去尊崇,就已经会被读书人指着鼻子骂了。 再去制裁,哪怕是按律治罪,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像是当初没跟着一起跑路的留在山东曲阜的孔家后人,抱了前朝大腿,被封了衍圣公。 大明建立后,衍圣公的名头,都被这一支的孔家后人牢牢把控,不肯还给南迁的孔家嫡支,并且,还以自己的影响力,试图让自己这边成为真正的正统。 这大概就是南孔与北孔之间争斗的最大原因了。 朱允熥虽一直跟着方孝孺读书,但并不是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的儒生,自然不至于对孔家有着太大的敬畏之心。他到底是皇孙,而非平民。 朱英叹了口气,道:“是啊,衍圣公的地盘,所以,我才会问,是否派了人跟随。” 朱允熥听出了大哥的话中之意,倒吸一口凉气:“大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们……他们敢出手?” 朱允熥作为一个皇孙,自然不可能如普通十几岁读书人一样,相信什么孔家人都是圣人。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觉得孔家人敢对张来下手。 图什么呢? 还是那句话,损人不利己,图什么呢? 就为了出出气? 他想不出孔家的人里会有这么蠢的,会干出这样的事! 不过,当他的话说出来后,却被大哥给笑了。 朱英:“非是愚蠢,而是……傲慢。” “傲慢?” 朱英:“对,傲慢。孔家人嘛,圣人后代,谁敢对他们发难呢?” 只要他们不动摇国本,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是绝对安全的,是不会被当权者针对的,因为他们是孔圣人的后代,是代表着孔圣人啊,是所有儒家弟子的精神领袖,他们能怕什么呢? 甚至一定要扒拉出怕与不怕来,孔家的人会怕外族,因为他们不知道外族会不会尊孔,会不会对他们举起屠刀。 但他们一定不怕中华大地上的人,因为这些人相信着孔圣人的影响力。 朱允熥张了张嘴,大哥对孔家的不喜,似乎还要远胜于他啊! 朱允熥想到大哥在去年去过的地方,想到自己听到的一点风声,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之前吃了孔家的亏?他们给你使绊子了?” 第四百零一章 张来回乡祭祖,摊上人命官司 见大哥只是冷笑了下,朱允熥顿时就懂了,对方还真使绊子了! 朱允熥:“他们好大的胆子!” 朱英淡淡道:“儒生的精神领袖,又怎么会没有胆子?” 无非就是对真能举起屠刀的人没胆子,遇到恭敬他们的,尊敬的他们的,胆子可就大了。 窝里横。 朱允熥气道:“事情就这么算了?大哥,你当时没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吃?” 这话说完,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大哥在河南干过的事,后知后觉地惊道:“难道河南被抓了的那些人,都与孔家有关系?” “也不是所有人都与孔家有关系,品级太低的,孔家也看不上。”朱英平静地纠正道。 但听到这纠正,朱允熥却更气了。 那都是一些什么人啊! “做官者,食君禄,却不报君恩!简直该死!” 朱英听着弟弟的愤怒,没阻止,但他本人却没什么太大感觉。 毕竟,对着这些人生气,也没什么用,无非是气坏了自己而已。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甚至可以说,在不得势时骂这些人的普通人,一旦有了机会翻身做人上人,也少有人能够控制自己,去履行自己未得势时的誓言。 靠道德来约束,远远不够。 但只靠严厉的律法跟惩罚来约束,同样容易反弹。 什么事都要“适量”,既要养廉,又要让他们畏惧,却又不能让他们每日只知道畏惧而在做事方面束手束脚。 “想要解决这种事,还是需要一套完善的赏罚制度才成。” “养廉,也需高薪。” 听到朱英这样说,朱允熥却道:“但全国上下这么多官员,若都以高薪来养廉,国库哪里能出得这些银子?” 就算是当初还没有被好好教导时,朱允熥也知道银子的可贵之处,更知道国库其实没那么多银子,各部的官员每日扯头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争夺资源。 朱英点头,先是夸奖了一下朱允熥:“你能想到这些,我很欣慰。” 随后,才说:“想要高薪,光是节流自是不成,还要开源。” “开源?”朱允熥反应了过来,“大哥,之前你支持放开海禁,也是为了开源?” “算是原因之一,不过,光靠放开海禁来开源,还是不够。” 朱英想到这时候的欧洲,还没有开始第一次工业革命。 第一次工业革命,是在清朝的时候。 但紧迫感并没有因为时间还充沛而显得少了,人的一生能做的事情是有数的。 即便朱英有着后世的记忆,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改变整个历史的发展进程。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治理一个大国,还是一个建国初期死到只剩下六千多万人口的国家,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朱英突然问朱允熥:“你知道目前大明人口大约有多少人吗?” 朱允熥还真听过有此内容的课程,想了想,就回答了:“应该已过了一万万人了?” 一万万,在古代,指的就是一个亿。 朱英点点头,大体上的人数,应该就是这样了。 这还是经过了建国后各项休养生息政策后,才有了的人口数量。 再过一些年,大明的人口能涨到两亿人左右。 那时候,就算是十分繁荣了。 而现在,有了一亿以上的人口,对于很多土着来说,已是觉得不少了。 可经历过后世的朱英却觉得,这个人数,实在是太少了。 人数太多不好,可人数这样少,也同样不好。 朱英:“想要增加人丁,也需要经济的水活起来。只有家家余粮多了,苦难少了,但还不至于到享乐程度的这个阶段,才会人口出现一个井喷式的增长。开源……开源,对外要开源,对内,还是要增加更多的工作岗位,让整个大明都活起来才成。” 也就只有朱英敢说这样的话,换成是其他人,必然不敢说什么大明活啊死啊的。 朱允熥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朱英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他想着,将对外贸易搞起来,对内,良种多了,收成多了,普通人能得到的口粮数量多了,可以让底层的人放心开始生育,而生育出的孩子,存活率也能稍有提高。 另一方面,良种的推广,也可以节省一些劳动力。 而这部分劳动力,就可以去做工。 做工,可以让手工业跟商业活起来。 这些多出来的做工的人所做出来的商品,就可以有一部分售往海外。 然后,就是换回银子,跟另外一些本国稀少的商品,甚至是更多的良种跟粮食。 这就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在这个良性循环的带动下,其他产业也会有所改良。 收税多了,朝廷的收入增加,当官的自然就可以高薪养廉。 而同时辅以赏罚制度,至少可以约束一部分人。 剩下那一部分在高薪养廉跟赏罚制度下还敢顶风作案的,那就是死不足惜了。 朱允熥在一旁听着,也有了兴趣,还时不时与大哥“查漏补缺”一下。 之后几天,朱允熥甚至还去翻阅了一下关于历朝历代关于贪污相关的惩罚,都抄录出来,好做一个比较明晰的对比。 结果,还没等朱允熥研究出个结果来,有一件事就发生,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大哥!大哥!张来那边还真出事了!” 朱允熥跑到了大哥这里,惊讶地说道:“竟然真有人对他出手啊!” 朱英说道:“他本人无事,张家一族,一个族人死了。” “他没事就好!” “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也是听你派去的人提了一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还一点都不清楚呢!” 朱英这才跟朱允熥解释了一下张来那边的情况,原来,张来这次回老家祭祖,刚到家,就被一个族兄热情邀请着去家里做客。 当时竟是给张来给灌醉了,等到张来醒来时,他那个族兄竟是离奇暴毙! 而现场,除了张来的那位族兄,就只有张来一人。 对方的遗孀闹着抱了官,官府直接就将张来给抓了起来。 目前张来只是被关着,还没有被审讯,被派去暗中跟着张来的锦衣卫,将消息给传了回来。 第四百零二章 羊入虎口 朱允熥听得目瞪口呆:“这怎么还摊上了人命官司?我以为,就算是有人想设计他,也是给他使绊子,或是直接派人刺杀他,如何还能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因为他认识张来,自认为看明白了张来的性格,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设计坑害了张来,而不是张来真的杀了人。 那样一个憨子,怎么可能在回去祭祖的时候,无缘无故杀人? 又是在一个有着好前程的前提下,这不是有病吗? 结果,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大哥继续说道:“对了,派去的人回的密信里说,他那个族兄的遗孀,还控诉他在酒后想要调戏自己,调戏不成,杀了想要阻拦的丈夫……” “不可能!”朱允熥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那个憨子……” 朱英淡淡说道:“你说的这些,成不了证据。” 再说了,这也就是他知道,张来回去被人设计,必是孔家的人干的。 若不是他早有这样的猜测,换成另外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有人对他说,那个人平时老实得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会信吗? 他也不会信的,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 在后世,他可是见识过不少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被抓的时候,证据确凿,却惹得邻人惊讶:这样一个老好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所以,换成这件事上,他跟朱允熥相信了没用,当地的官员必然不会信。 而从跟去的锦衣卫只能发回密信来求助来看,情况的确是对张来不利。 在这个时代的普通官员眼中,已是证据确凿,却还咬着牙不肯承认,那就只能是用刑了。 在大刑之下,有几个人能挺住了不招供呢? 朱英手指敲击着桌沿,朱允熥见了,心中焦急,却不敢催促。 片刻后,朱英开口说道:“我要去一趟山东曲阜。” 朱允熥:“大哥!还是我去!你去太危险了!我去!” 孔家的人都敢在河南对大哥动手了,大哥去了山东曲阜,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朱允熥可不是儒生,更是相信大哥,自然是觉得大哥这个被孔家人针对的人去了曲阜,十分的危险。 朱英就道:“你老实待在家里,我去去就回。至于危险……放心,在曲阜,他们反倒不敢做什么大动作。” 对张来动手,那是因为张来就是一个小人物。 加上张来这边,直接出手的人是张来的族人,就算是传开了,也与孔家人无关。 但朱英乃是皇长孙,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出事,却不能在曲阜这个孔家人的大本营出事。 若是在曲阜出事了,老朱必然是要将本地挖个底朝天的! 那样的发展,对孔家人来说可是并无好处的。 对自己有坏处的事,对方没必要去做。 朱允熥还想表示自己可以跟着去,被朱英看了一眼,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朱英打定主意后,事不迟疑,直接去找老朱。 老朱听了后,沉默了下,道:“要不,还是咱去!你还是在朝中监国……” 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英给温和地怼了回去。 “爷爷,为了一个小案子,皇帝跑去曲阜,这像话吗?” 老朱也不服气啊,他跟着说道:“那为了一个小案子,你可是堂堂皇长孙,再过几个月,就是太孙了!你去,就像话了?” 老朱觉得大孙子去,同样是不像话啊! 他干脆说道:“要不,咱派个钦差去,派蓝玉去,如何?”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朱元璋立刻就要拍板:“就让蓝玉去!这小子不是在河南都被人喊成是蓝青天了吗?” 朱英忙道:“为这么一个小案子让蓝玉去,不合适,总要找一个理由。而且,就算是让蓝玉去,孙然也想一同去,到时候,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孙儿想要查一查孔家。” 老朱朝着他看过来,祖孙二人对视片刻后,老朱退了一步:“也成,但是,这次你去,可不能冒险,也不能一耗又是几个月了。五月就是给你补的生辰宴,你再缺席,咱就要亲自去抓你回来了。” 朱英可没打算在曲阜待待久,再说,曲阜的情况,也与河南的情况不同。 他主要是想要好好打探一下衍圣公一家的情况,让锦衣卫收集罪证是一方面,但孔家的影响力太大,动了孔家,就可能引起海啸反应。 他需要亲自去看一看孔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才能再动手。 老朱从大孙子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气,就知道,大孙子对孔家的一些人,是真的动了一些杀心。 老朱本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可还是为大孙子的胆子大而咯噔了一下,不得不提醒大孙子:“英儿,要动孔家,不能你来,到时候让爷爷来。这件事,你不要明着去碰,知道吗?” 无论是谁,碰了孔家,势必就要得罪读书人的群体。 老朱在乎身后名,但在乎的程度与一些魔怔了的帝王比起来,那就差得远了。 相比于他自己的虚名,他更在乎他重视的人的虚名。 尤其是大孙子,作为将来的太孙,势必要比太子的处境难一些。 老朱不希望给大孙子的处境雪上加霜。 朱英笑着说:“放心,爷爷,孙儿这次肯定早去早回。不过,您打算给蓝玉什么样的差事,才能让他有办法去山东呢?” “让他去兖州,为朕送一些东西给鲁王。”沉默了一会儿后,朱元璋开口说道。 提到鲁王,朱英也沉默了下来。 现在的鲁王,是朱英的堂弟,而非朱英的叔叔。 第一代鲁王,是老朱的第十个儿子,还挺受宠爱的,结果去了兖州之后,却沉迷炼丹,最后因为服用了金石药而亡。 现在的第二代鲁王,出生于洪武二十一年,现在是洪武二十七年,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被鲁王的第二任王妃抚养,是老朱很久都不想去提起的伤痛。 现在提到了鲁王跟兖州,可能也是代表着,老朱对第一代鲁王失去的伤痛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稍稍消散了一些。 朱英用手轻轻拍了拍爷爷的后背,意带安抚。 第四百零三章 关于蒸汽机的畅想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后,反过来安慰大孙子:“莫要担心,爷爷没事。” 老朱说道:“爷爷这些年,见过的生死多了,已是习惯了。” 这一句“已是习惯了”,说的人努力轻描淡写,听的人却有些伤感。 “爷爷,孙儿有没有跟你提过火车?”朱英想了想,对朱元璋说道。 火车?朱元璋摇头,随后问道:“这是什么?车?莫非是与马车一样,是用铁做成的?” 朱英就将自己所了解的火车跟铁路,向老朱描绘了一番。 朱英:“待以后铁轨铺到大江南北,您想要去哪里,想要见谁,直接坐着火车,呜呜呜,就能日行千里,几天就能天南海北来一个来回,这岂不是十分方便?” 他没跟爷爷说飞机什么的,此刻若是说,孙儿以后想造架能上天的飞机,让您坐上飞机,直接飞上天,他见过、坐过,所以他能理解,这时代的人,恐怕会将飞机当做是仙术,难以理解。 莫说是飞机了,朱英描绘完了火车,都让老朱震惊不已。 朱元璋:“你说的,真能成真?火车,自己如何走?牛马拉着,便是千里马,也不可能真日夜不停跑个几千里,便是能,也不能天天这样跑啊!” 朱英就又解释,蒸汽火车是怎么回事。 如果先做火车,蒸汽火车比电力火车要更靠谱一些。 毕竟,有煤,造出蒸汽机,这些就都不是问题。 蒸汽机,朱英自己还真不会造,他只能是将自己所了解的蒸汽机跟蒸汽火车,向河南那边研究院的人描述一番,让他们去想这么做。 他都给了构思了,若这些人集思广益,还解决不了,还无法造出蒸汽机,那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朱英解释了之后,朱元璋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抬眸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在这一刻,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的大孙子,似乎生而不凡! 是了,他的大孙子,曾经死里逃生,在八岁那年死去了,又活了过来。 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是,这种死而复生,本就带着神秘色彩。 那时候,朱元璋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孙,有点不凡之处。 之后的十年时间里,他与长孙以着普通祖孙的身份生活在一起,因着他的长子十分优秀,他有着一众的儿孙,所以,老朱并不着急让长孙回归身份。 起码,要等到二十岁,那样,就算是“立住”了。 民间不就有这样的传闻吗? 差点夭折过的孩子,之后要更加小心,起码,在成年之前,都要警惕着再被带走。 他的长孙可不是差点夭折,而是真的死去过,后来又被放了回来。 无论被放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不允许再出现那种事。 那时候的他,失去的还远不如现在这么多。 而现在的老朱,失去了太多太多,大孙子同样也带给了他很多奇迹,让他意识到,他唯一还没有失去的长孙,不,应该说,他已经失去却又被夺回来的长孙,本就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奇迹。 也许,长孙所说的铁路、火车,真能实现? 作为一个帝王,朱元璋在感慨了一番后,就很快意识到了,若铁路、火车真的能出现,并能像朱英说的那样四通八达,对于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来说,是具有怎样的划时代意义! 朱元璋:“孙儿,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不要传出去。” 光是放开海禁,都出现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现在朝堂上还没有彻底讨论好,到底是不是要放开海禁。 虽然这也有老朱故意放任讨论,不去阻止的原因,但也能从这件事看出,现在的大明,还是有着多派势力在彼此较劲,并有势力还没被彻底打压下去,居然敢与皇权相争。 朱元璋打算趁着放开海禁这次的事,将一批在朝廷上不老实的人给“钓”出来,然后在解决了海禁的事情后,再秋后算账,将人给清算了。 事情可不能赶在一起来,不然,杀官太多,填补新人这也是个很麻烦的事。 在经过了不止一次填补官员空缺的大事件后,老朱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杀人太快太多,中底层识字的人又太少,再从中挑选有能力的人,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朱英都无需问为什么,一看老朱皱眉的样子,再想想过去几年老朱的“丰功伟绩”,就知道老朱这是杀了几批官员后,对后续官员培养速度有些不满意了。 但凡培养的后续官员能火速填补上,并且立刻上手,老朱也不会难得地有了一点反省,意识到自己杀官可以,但不能接二连三地杀,一批一批来可以,但之间还是要给一点缓冲的时间,让 真将人都杀光了,谁来为国办事? 朱英有点想笑,没想到爷爷竟是在这件事上吃了瘪,他点头道:“放心爷爷,孙儿明白。” 顿了顿,又安慰老朱道:“爷爷,待五月之后,孙儿打算多办一些学校,从民间选拔一些人才进行培养,也许三两年之内还不能起到极好的效果,但十年之内,整个大明必然会焕发新的生机。到那时,一些陈腐之人就可以连根拔起,让他们全部腾出位子来了。” 十年时间,足够他从小选拔人才,培养出一批绝对忠于他且符合他心意的年轻官员跟小吏了。 只要后起之秀源源不断,那些虽然有能力却不能很好被使用的人,自然可以哪里凉快哪里去,想要留下来,想要高升,就只能是去改变他们自己,而不是试图让龙椅上的人为他们而改变,成为他们“理想”中的君主。 这边,祖孙二人已是商量好了让蓝玉去鲁王处,“顺便”再去一趟曲阜的事。 另一边,随着朱元璋的旨意送到了蓝玉手里,蓝玉的眼睛就是一亮。 “好!请皇上放心,臣一定办好这个差事!” 能够让他去山东当这个钦差,就说明皇上对他很是看重啊! 不然勋贵这么多,为何不让其他人去当这个钦差,而是让他去呢? 不过,在送走了前来颁旨的天使之后,不久,又有一名锦衣卫出现在了蓝玉面前。 第四百零四章 密旨 “凉国公,这是皇上给您的密旨。” 这名锦衣卫先是出示了自己的令牌,然后,取出了密旨,递给蓝玉。 “密旨?” 蓝玉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去给鲁王送东西的事,居然还另有内情? 他心里微动,倒是并不惊慌。 很显然,若真是有事,也不会是他有事,而是其他人有事。 估计是让他暗中对付谁? 蓝玉心里这样想着,就当着这个锦衣卫的面,将密旨给打开了。 的确是老朱的字,上面也有着印章。 内容不多,就是让他“顺路”去山东曲阜,去查一查张来的案子。 张来? 蓝玉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能够让皇上这样在意,这个张来,恐怕不是什么小人物? 蓝玉将密旨收起来,就问来送密旨的锦衣卫,问了几句,发现对方不知是真不知情,还是知道了不能说,反正,他是没试探出什么来。 蓝玉也不敢将密旨里提到的那个人说出来,若是直接问对方张来是谁,这不是就暴露了密旨内容了吗? 万一这个密旨的内容,就只能他一个人知道呢? 走漏了风声,这可不是小事。 蓝玉亲自将这名锦衣卫送走,回来后,他没有立刻就行动,而是让人收拾一些东西。 皇上让他明日出发,先收拾东西,半路上再让人打探了张来是谁,然后将消息汇报给他,这也是来得及的。 不过,蓝玉也没想到,当天晚上,凉国公府里,竟是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朱英还是第一次来凉国公府,他当初听说凉国公府的时候,还是一个随时准备带着爷爷跑路的乡绅之子,为了攒跑路用的银子,才开始打理自家的铺子,从所谓的乡绅之子,发展成了其他人口中的“商人之子”。 当然了,那时的他,无论是乡绅之子,还是商人之子,与凉国公府之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明显一看就是不同阶级的人。 就算他能与凉国公府扯上一些关系,估计也是他与凉国公府里的一些管事之间有着联系。 又或是,与蓝玉的族人有一二联系。 直到后来他回归了身份,成为了大明的皇长孙,他与蓝玉之间的身份就来了个颠倒,他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对方成了臣子。 他就更没时间来一个臣子府邸了,作为皇长孙,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蓝玉跟着他还去了一趟河南,更是忙得连回凉国公府的时间都比往年更少了。 所以,这还是朱英第一次来,第一次来,给他的观感就还不错。 “大殿下,您过来怎么不提前与老臣打个招呼?”蓝玉出来相迎,将人往里面带,同时笑着说道。 只看大殿下这次过来,就只带了一个小景子,外加两名侍卫,就可以看出大殿下对他的信任来。 蓝玉作为本就与朱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如何能不高兴呢? 朱英笑着说:“舅姥爷,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何必这么外道呢?难道我来你这里,还需要提前打招呼?当然是想来就来了。” 他说得这样不客气,却越发显得两个人之间关系亲近了。 蓝玉与朱英之间本就有着河南一行的感情,又有着血缘关系,如今听到朱英这样说,就更是高兴。 朱英打量了一下府邸,感慨地说道:“看了舅姥爷府宅里的样子,当初外面的一些传闻,倒是说得过了。” 蓝玉一听,就知道大殿下说的是什么了。 当初大殿下还没有回归的时候,蓝玉也是活一天是一天,甚至到了最后,因为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将来可能没有了活路,所以对一些生活上的奢侈享受,比过去更加在意。 若是要形容,大概就是最后的一场狂欢? 光是凉国公府内,就十分奢华。 虽然不至于到那种超规格的程度,但也绝对是让谁进来看,都觉得住在这里的主人,必然是个对生活十分讲究排场的人,并且还是一个绝对不低调的人! 但现在,再看凉国公府,府里依旧是很有气势,也很阔气的,但跟应天的其他国公府一比,绝对不是最出挑的那一个,很中规中矩,让人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就会一个普通的国公府的样子。 这种变化,其实也是蓝玉本人的一种变化。 心态不同了,在生活上的态度,自然也就有了不同。 朱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他此刻看到了府内的变化,还是有些欣慰。 见大殿下的脸上露出了赞赏之色,蓝玉心下一松,就知道,自己在回来后,就将府内的一些惹眼的陈设收起来,这一步走对了! 皇上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皇长孙显然是对他的态度挺满意的。 这样就成! 蓝玉心里很清楚,皇上之前是对他起了杀心的,之所以后来杀心消减了,就是因为皇长孙对他有些看重,因为皇长孙的看重,他才有了活命的机会,有了一条被贯通了的路! 所以,相比于讨好皇上,蓝玉更在意的是皇长孙的想法。 想到白天收到的圣旨,以及随后接到的密旨,再看看这位大晚上过来的皇长孙,蓝玉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蓝玉将人一直带到了自己的书房,有人上茶后退下,屋内就只剩下蓝玉、朱英,以及小景子三人,门口还有两个侍卫守着。 蓝玉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殿下,臣明日启程,要去见鲁王,为皇上送一些东西过去……您这次过来,可是为了此事?” 他没直接说出密旨的事,万一大殿下不是为了密旨的事情而来,他说出了密旨的事,这似乎也不太好? 他当然是心向着大殿下的,但是,便是大殿下,也不会喜欢一个能随意说出密旨之事的臣子? 这一点,蓝玉还是很清楚的。 见蓝玉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朱英一笑,道:“我来舅姥爷这里,爷爷也是知道的。明日启程,我随你一起去。” 蓝玉本来还挺乐呵的,听到这话,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您跟着一起去?莫非是曲阜……曲阜出了什么大事?”他有些惊愕地问道。 第四百零五章 站队问题 若无大事,皇长孙何必跟着他去曲阜? 他可还记得河南发生了什么! 就河南发生的那些事,才值得皇长孙去一趟? 难道……是为了那个张来? 想到密旨上的内容,蓝玉终于是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毕竟皇长孙已是说了,他们是一起去的,既是一起去,那密旨上的内容,想必对方已是知道了? 果然,他问完张来是谁,朱英就给了回答:“张来,与新盐有关,乃是盐山原本的主人。” 嘶! 蓝玉倒吸一口凉气,光是与新盐有关,就代表着,这件事,怕是事情不小啊! 这是有人要对付新盐,或者说,是对付不了新盐,拿与新盐有关的人来撒气,导致了张来案的出现? 若真是这样,哪怕是性子再好,皇长孙怕也要大开杀戒了。 更何况,皇长孙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在河南,皇长孙虽没有亲自下令杀人,可被拉下马的人送去了应天,人头落地,那也是皇长孙默认的啊! 怎么会有人这样蠢,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一刻,蓝玉的想法与朱允熥不谋而合。 不过,他的年龄与阅历,让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极可能是一场冤案啊!还是有预谋的冤案!为了向大殿下挑衅,他们还真是敢啊!” 朱英点头道:“是啊,所以,这次去,就是为了将衍圣公一脉扳倒做准备。凉国公,你怕不怕?” 最后这一句,朱英没有再称呼对方“舅姥爷”,而是以更正式的身份来问对方。 这就不再是私底下的亲戚之间的聊天,而是转变成了皇长孙与凉国公之间的对话。 蓝玉同样正色回道:“纵是刀山火海,若大殿下吩咐,臣也愿往!” 朱英哈哈一笑:“没这么悲壮,放心,不会让你去闯什么刀山火海的!” 虽然朱英是这样说了,但蓝玉的心里却已是做好了付出大代价的准备。 毕竟,那可是衍圣公啊! 哪怕是蓝玉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功勋,面对着孔家,还是衍圣公,还是会心里很是忌惮。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也分是什么秀才,是什么样的兵。 若是孔家的秀才,那别说是遇到兵了,遇到将,也照样能有办法赢了局面。 谁让他们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在战斗呢! 蓝玉苦笑了下,却还是坚定跟随皇长孙的步伐,跟着说了一句:“大殿下说得是。” 这个时候,早就过了饭点。 但要是吃宵夜,也完全可以。 蓝玉对朱英说:“大殿下,您看,现在时间也晚了,不如您在这里用些宵夜再回宫?” 反正早回去晚回去,现在都晚了。 以朱英的身份,便是半夜三更回去,那也是无妨的。 朱英也没客气,道:“那就将舅姥爷这里的好吃好喝都拿出来,好酒就不必了!” 蓝玉就道:“咱这府里,有人能做果饮,那就让他们上一些果饮。” 以果饮代酒,这绝对没问题。 待朱英点头,蓝玉就让人去将几个做得最好的厨子叫起来,让他们忙碌,弄出几道好菜来。 朱英跟蓝玉则是在书房这里,继续讨论去山东的事。 蓝玉有点犯愁的是,当地官府要么就是与当地的豪族上下勾结,他们去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要么,就是官府中人虽没有被豪族收买,但是,当地以孔家为首的豪族,有着诸多手段,官府的人没这个本事将这个案子调查清楚。 甚至更严重的是,官府的人没有被收买,但却被当地的人给糊住了眼睛,反倒认为自己是主持了正义。 这种情况,大概就是最糟糕的了。 因为他们作为钦差过去,恐怕当地官府的人也不会给予他们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而蓝玉也知道自己就是个武人,带兵打仗成,干别的未必成啊! 朱英仿佛看出了他的纠结与迟疑,摇头而笑,道:“舅姥爷,你可是河南人口中的蓝青天啊!岂能还没去,就先投降了?” 蓝玉立刻说道:“臣这可不是投降,臣就是觉得,臣并无什么本事能够将这个案子查出来啊!虽然河南那边的百姓都说臣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但臣有多少能力,臣自己心里有数。之所以之前审案没出什么岔子,是因为那些案子本就好审,是之前的人不干人事,才让案子堆积如山……” 这倒是,之前河南那边,的确是有些当官的不干人事。 蓝玉审案,被当地的百姓说成是青天大老爷,但实际上,做的事情也就是正常官员该做的事。 一想到这些,朱英就忍不住冷笑出声:“这些人,还真是一群儒犬!” 嘶! 蓝玉听到这话,忍不住吸了口气。 见大殿下望了过来,他忙起身看看外面,见门口无人,窗外也无人,这才回来,对着朱英低声说道:“我的大殿下啊,臣知道您是真不喜欢他们,但您说的这些话,可莫要被其他人听了去。” 皇权的确是至高无上的,但士大夫中的舆论,同样是很要命的。 若大殿下是皇上,那的确是有资格独断专行,甚至是罢黜儒家的,但大殿下现在并非是皇上,连储君都不是。 这种时候,还是要多加小心。 一旦走漏了风声,孔家的人、儒家子弟,焉能不将大殿下视作洪水猛兽? 谁会希望一个对己方势力意有不善的人,将来坐上那个至尊之位? 光是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了! 蓝玉会对朱英说这番话,的确是肺腑之言。 朱英亦是知道,不过,他与儒家子弟如何尚且不说,与孔家部分人之间的矛盾,怕是无法调解了。 不说别的,就说张来回曲阜祭祖,出了这档子事,对方要置张来于死地,这就已是绝对的挑衅。 朱英还算宽容,但宽容,却也是有限的。 真以为孔家仗着先祖的荣光,就能一直坐在那里充大爷了? 想得美! 朱英没有顺着蓝玉的话就坡下驴,而是冷声说道:“若真有对峙那一日,你说,这天下,会有多少人,是站在孔家那边,又有多少人,是站在皇室这边?” 第四百零六章 微服私访 蓝玉哑然。 他竟也不敢保证,到底是哪种情况更可能出现了。 这种犹豫本身,就足以说明,孔家在儒林的影响力之大了。 但蓝玉哪怕是一个武人,其实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令人惊讶的,那可是孔圣人的后代啊!衍圣公啊!在儒林更有影响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可看着大殿下的那张脸,他又犹豫了起来。 大殿下似乎对此很不满,他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片刻后,试探着说道:“大殿下,您的意思,便是没有冒犯的事,也会……” 他后面的话,在朱英瞥过来的一眼之下,咽了回去。 但蓝玉已是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其实衍圣公那边搞事情,也只是加速了这种搞孔的进程。 说到底,还是因为,大殿下不可能容下一个在儒林比皇权更拥有话语权的存在。 若是知情识趣,那还能供着。 若是不知情识趣,那自然就是提前给搞掉。 看来,大殿下只是因为年轻,在行事方面更激进一些。 而皇上虽然看似这几年举起屠刀十分狠辣,但真对付孔家,还是会有着诸多考虑。 这方面,两个人的行事做派,与平时竟像是颠倒了过来。 蓝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请大殿下放心,无论您要做什么,臣都会跟着。臣脑袋不好使,但行兵打仗还是擅长的,只要是您吩咐的事,臣会努力去办好。但涉及到一些需要动脑袋的事,您就别为难臣了,臣这脑袋,是真不够用。” 恰在此时,夜宵做好了,陆续送进来。 朱英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与蓝玉吃喝起来。 蓝玉却有些食不甘味,直到皇长孙用过夜宵离开后,望着皇长孙离开的方向,他才忍不住感慨一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老爷,军营那边已是整理好了,明日一早就能直接出发。”这时,他的一个亲兵跑过来,对着蓝玉禀报道。 蓝玉嗯了一声,又特别交代道:“都让他们绷紧了皮子,莫要四处闲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别说想要什么前程了,我第一个拔了他们的皮!” 亲兵忙说道:“他们知道要跟着您去山东,都很是高兴,哪里会出岔子呢?” 想到自己这一二年,因不受皇上信任,跟着他的人也有些憋屈,蓝玉就道:“这次办好了差事,以后有他们欢脱的时候。” 只要再跟着皇长孙办好这个差事,在皇上面前,他就绝对安全了。 毕竟,一个能跟着皇长孙去找孔家麻烦的人,除了牢牢被拴在皇长孙的战船上,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这的确是一个展露忠心的机会,别看像是一头撞向一个大麻烦,但很多人想要去撞这个大麻烦,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亲兵不知道国公爷为何突然又脸色好了起来,不过,听到国公爷说以后他们这些人有得是欢脱的机会,亲兵心里也是高兴,忙不迭地退下了。 转过天的清晨,蓝玉带着一千人,浩浩荡荡地带着旨意前往鲁王所在地,队伍中有着十几辆马车,都是朱元璋早就想要让人送去给小鲁王,但一直没送过去的东西。 因着这十几辆马车装着不少礼物,都是大家看得见的,所以,倒是没人怀疑蓝玉带着人去山东,是奔着孔家去的。 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想要倒一倒孔,想要对衍圣公一家出手。 更不会想到,蓝玉这样的一个国公爷,会为了张来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物特意跑一趟山东。 所以,就更不会有人想到,在这支队伍里,其中一辆马车里放的不是礼物,而是坐着一个人。 蓝玉骑着马,就走在队伍的前列。 马车里坐着朱英跟小景子,跟在马车前后看起来与普通士兵无异的人,是二十名锦衣卫的高手。 这二十人,是比蓝玉的亲兵还要更精锐的存在,所以蓝玉也就没有特意让亲兵守护皇长孙。 在离开应天的头两天,除了蓝玉跟蓝玉的几个亲兵,无人知道队伍里还混着一个皇长孙。 甚至就在他们进入山东境内后,知道朱英存在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倒是当地的锦衣卫,在跟着的一名锦衣卫千户的调配下,又抽调出了近三十人。 这三十人,是山东境内锦衣卫中的高手,同时,也是绝对忠诚,绝对不会对朱英有任何不忠的那类人。 这类锦衣卫,那都是经过了多少轮的筛选,年纪轻,但根正苗红,且实力、脑子,都是高于普通同僚。 只要运气来了,立了功,对他们来说,往上爬也就是时间问题。 这类地方上的锦衣卫,是朱英更愿意去用的。 他们中,就有一个是负责盯着曲阜这边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被朱英私底下询问曲阜的情况时,这位锦衣卫百户,对着朱英恭敬回道:“曲阜这边,商人颇多,卑职就是扮做商人之子,混迹在曲阜这一处地方……衍圣公一家,在曲阜这一片地方,行事并不低调,族中子弟也素有欺男霸女之人,但无人敢去官府告状……在读书人中,他们的名声倒是一向很好……” 朱英对此毫不意外,反正在一些读书人眼里,底层的百姓那就不是人。 嘴上说着什么悯农、怜悯百姓,甚至还喜欢作诗来悯农,但自己真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不过,商人颇多…… 朱英想到了自己的一个人设,摸了摸嘴角,觉得自己若是扮做商人之子,也不是不成? 姓朱的人颇多,叫朱英的人也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不如,就以商人之子朱英的身份,在曲阜转一圈? 想到这里,朱英就直接吩咐了下去,让跟着他的锦衣卫,都扮做随从,而在曲阜已经待了几年的这位锦衣卫百户,则作为“引荐”的人,将他引荐给曲阜商圈的一些人。 朱英还给了一个承诺,这次事情办成之后,对方就算是立了功,若是想要调离曲阜去应天,也完全可以,甚至可以让对方跟着自己做侍卫。 这名锦衣卫百户听了,大喜过望,立刻跪下谢恩。 第四百零七章 暴露身份 蓝玉得知朱英扮做商人之子,也有点意动,觉得这样微服私访,怪有意思的。 可惜,他是钦差,明面上,他还要撑场面,没办法跟着一起去微服私访。 再说,他到底是凉国公,不像皇长孙才回归不算久,认识他的人估计也不少,便是他微服私访,也很容易暴露身份? 这么一想,他也就放弃了。 不过,蓝玉还是觉得,让皇长孙去扮演商人之子,保护措施还要做到位才成,光是五十名锦衣卫,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已经到了山东地界,虽然知道孔家的人应该不至于蠢到在这个地方对皇长孙下手,但是万一呢? 万一有人能蠢到这种程度呢? 若真是蠢到这种程度,乱拳能打死老师傅,绝对的武力值,就相当重要。 蓝玉提出,拨出五十名亲兵,同样交给朱英来使唤。 五十名锦衣卫,五十名蓝玉的亲兵,这一百人,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绝对的自己人,绝对的忠心,蓝玉是将自己的心腹都拨出了一部分出来。 朱英本来打算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朱英:“也成,那就让这五十人,扮做商队的伙计。” 一个商队,有个几十人,上百人,是十分正常的事。 若是人太少,反倒显得太“突出”了。 无论是哪个地界的商人,一旦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以“炫富”作为主要的展露实力的手段。 身边人太少,也不利于他伪装自己。 朱英带着一百人,就先一步直奔曲阜。 蓝玉则是因为明面上作为钦差,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地方官来拜见。 作为一个“正常”去办差的钦差,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是去给小鲁王送个礼物,代替皇上去探望一下小鲁王,这本就是钦差任务里最平和最不容易出岔子的差事了。 若他表现得急哄哄的,反倒容易被人看出是有事来。 但曲阜那边,张来的事情虽然暂时被拖住了,可不一定能拖多久,朱英与蓝玉对张来的感情也不同,对于蓝玉来说,这就是一个需要去解救的大殿下党羽,而对于朱英来说,张来出事,这就是人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朱英自然是要更在意一些。 朱英带着人直奔曲阜后,路上无话,不到三日,就来到了曲阜当地,扑脸的某种气息,让朱英忍不住皱眉。 他现在是以商人之子朱英的身份过来的,一切文书都是真的,便是有人查,都查不出问题。 与他同行的这些人,亦是如此。 那名在本地以商人身份做事的锦衣卫百户,姓黄,黄百户在当地有一座府邸跟一个园子,府邸虽是三进的,但安排上百人,还是有点拥挤。 于是,他直接将园子腾出来,暂时安置朱英跟那百余人。 小景子带着锦衣卫将园子里排查了一遍,顺便按照朱英的喜好进行了一些改动。 等到朱英真入住后,就发现这里处处都合心意。 这也是朱英习惯带着小景子出来的原因,这个小太监不愧是后世闻名的太监,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处处妥帖,若不是目前只能做一些太监该做的事,若小景子当初不入宫而是能够入学考官,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一个能臣。 朱英没有当着小景子的面发出此等感慨,但他心里已是想着,等到他将来可以说一不二的时候,后宫的宫女,可能还会定期选一部分人入宫,以自愿的原则。 但后宫的太监,现有的不会遣散,但也不会再进新的太监了。 没那个必要,真有能力的人,不做太监,将来做官做吏,不好吗? 而没能力或是庸碌的人,进了宫,爬上高位,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在大明的中后期,宠信太监成了流行。 但那是因为朝堂上的势力太大了,让皇上不得不动用太监这种必须仪仗皇权的人,这会让做皇帝的更放心。 朱英却本来就想要将文臣集团给打散,让文臣集团背后的豪族、世家以及孔家,都被打下神坛。 光靠着世家、豪族来输送人才,那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就会是被架起来的人,不是傀儡,也是架子上的鸭子,被火一烤,就要认输。 朱英可不想被架在火上烤,在进行到那一步之前,他会先将“火”给彻底浇灭了! “大殿下,您交代的事,卑职已是办成了。今晚就能让您见一见牢房里的张来,其实若是实在没办法,找个死囚将张来给替换了,也不是不成。”黄百户在傍晚时来见朱英,小心翼翼回禀道。 “虽然这有违律法,但是,非常之时,或许也需要非常做法。” 朱英朝着黄百户看了一眼,轻声呵斥道:“那这不是与他们一样了?放心,有蓝青天在,这个案子,不会有问题。” 虽是被大殿下给呵斥了,但黄百户却是心下一松。 说出那样的话,还不会被罚,这足以说明,对方并没有真的生气。 而一个忠诚的属下,就要会做“脏事”,能在大殿事。 当晚,夜半三更之时,安静下来的牢房里,一个狱卒走过来,对着一个房间里的人开口说道:“出来!” 在里面靠墙坐着的人,只能老老实实地爬起来,走了出来。 这种半夜临时要审讯的事,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十分罕见的事,有人还没睡,从栅栏后面朝着被带出来的犯人看来。 被带着恶意的目光盯着,张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不过是回乡祭祖,怎么就碰见这样要命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一个调戏族嫂不成杀死族兄的恶人了? 最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这样的事,因为他当时是醉酒的状态。 就在张来这样想着的时候,他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了,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里面。 只看身影,他竟然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大殿下?” 与此同时,衍圣公的府邸,有人听到禀报,诧异道:“他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商人,就跑到了曲阜?” 第四百零八章 谁人夜里探监 “可不是,我们得到消息,他今晚就去见了那个张来,公子,要不要……” 禀报那人,对着他禀报的青年做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意思就是,要不要趁机将这位大殿下“留”下来。 结果就被青年给骂了:“你是白痴吗?这里是曲阜,在曲阜直接杀了大殿下,岂不是在对着朝廷说,对,就是我们曲阜当地的人干的!虽然孔家的确不惧朝廷,但也没必要非要主动来顶这个锅,以这位大殿下得罪人的速度,焉用我们亲自动手?” “公子说得是,是小的考虑不够周全……”被青年一骂,提议要不要干掉朱英的那个人,立刻就老实认错。 青年继续说道:“放心,光是那个姓刘的县令,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又臭又硬。我们什么都无需做,就可以坐观他们狗咬狗。一个堂堂皇长孙,若是与一个县令斗起来,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任谁知道了,都只会觉得,这是十分荒谬可笑的事? 青年不屑地说完,就不再去理会此事。 作为孔家人,哪怕不是衍圣公本人,他也有着绝对的骄傲。 在外地也就算了,在曲阜这个地方,还没有什么能逃过孔家的“眼”“耳”。 只要对方有什么小动作,他们必能及时发现。 这样一来,他们还何须慌乱呢? 直接稳坐钓鱼台,不就好了? 另一边,张来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仿佛是被什么恶兽盯住了一般。 朱英见对方脸颊深陷,面带颓废,与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禁止是判若两人,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怒色。 这怒意,却不是冲着张来去的。 而是冲着对张来下手的人去的。 朱英示意对方坐下来,张来初见朱英的惊喜,在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后,已是荡然无存。 张来表情有点发木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朱英搬着另一把椅子,坐在了张来的对面。 朱英只是从锦衣卫那里听到了关于张来案子的一些信息,但是,这些信息,都是外面的人能打听到的东西,里面到底是有多少水分,有什么是真,有什么是假,还真不好说。 朱英过来,就是想先听听张来自己是怎么说的。 但是,他见张来的过程太顺利了。 顺利到了让朱英怀疑的地步,他本来做好的一些准备,居然都没用上。 这并不能让朱英感到放心,他只觉得,这次顺利见到张来后,必是有其他地方让他铩羽而归。 否则,暗中的人不会毫无动作。 果然,被朱英询问后,张来竟是神情颓废地开口说道:“我可能……真的杀了人……” “你说什么?”朱英表情不变,只那双眸子,冷冷地望着他。 张来浑浑噩噩的脑袋,在对方的注视下,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可他人即便清醒了,对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依旧是有着自责与恐慌。 哪怕是被朱英冷冷盯着看,他也依旧老实地回道:“公子,你就别问了,我……我其实记得的事情也不多,可我那族兄一向性格爽朗,我那族……族嫂,也一向是有名的贤妇。若、若是假的,他们何至于此,用一条人命,来构陷我?” “朱公子”的到来,的确是让张来很惊喜,可,朱公子也只是一个皇商,便是与锦衣卫有些关系,便是与皇室有些关系,又如何能左右一个轰动了曲阜的杀人命案? 便是对方真有能力左右这个杀人命案,张来也不想让对方这样做。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是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不是他,难不成还是被毁了名节的族嫂不成? 族兄夫妻二人一向恩爱,还有了一个儿子。 他过去也不曾听闻过这对夫妻有过什么矛盾,这二人一向是夫唱妇随,他被族兄请去家里喝酒时,就能感觉到这对夫妻之间的脉脉温情。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他是凶手的可能性,都远大于那位族嫂啊! 更何况,他酒量不算好,那晚的确是喝了许多,后来人事不知。 等到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是被人给抓了起来,被人用冷水泼面。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朱公子,我不知你是如何来的,但这件事,你别管了!莫要为了我,惹了一身骚!” 张来说完自己的分析后,就垂头丧气地说道。 朱英真是被张来这样的性格给气笑了:“你这个脑袋,就别用来分析什么命案了!我就问你,杀人的事,你有印象吗?你没有一点印象,对?既然没有印象,就不要将这个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些自有我来帮你查,你就老实待在这里,谁来逼问你,你都咬死了不知道!明白吗?” 被朱英这样冷冷地命令着,张来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忙应道:“明白了!明白了!” 朱英又问了一些事,仔仔细细问了三遍,确定张来从回乡到被关进来的这段时间,所有细节,他都掌握了,没有遗漏了,他这才吐出一口气,脸色越发冷了。 看着朱英这样的表情,张来越发感到不安。 他是真的想劝说朱英,不要为了他的事,就深陷泥潭。 如果他的事,只是一桩简单的酒后失态杀人案,那对方管他这件事,就容易惹上骂名。 如果他的事,不是一桩简单的酒后失态杀人案,那这不是就更恐怖了吗? 对方跑到曲阜来,也不知道人生安全能不能被保障。 张来眼睛发酸,甚至想要落泪。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在门口守着的狱卒,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公子,时间已到了,您还是快走。” 张来比朱英先一步站起来,也对着朱英说道:“朱公子,你还是快走!莫要被人看到了!” 朱英也知道,今晚他不会有其他收获了。 他站起身,对张来说:“记住我方才说的话,在这里老实等着,我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说着,就迈步走了出去。 引他出去的是另外一个狱卒,也是被重金打点过的。 跟着朱英一起进来的,是一个锦衣卫,方才同样是守在外面。 现在,三个人,一前两后,走得飞快。 结果,还没出牢房,就听到前面有人堵住了路,厉声质问道:“谁人夜里探监?” 第四百零九章 有人造反了 这一声,在夜晚的牢房里,那闹出来的动静,可是着实不小。 朱英脚步停下来,表情平静地看着有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牢房走廊内只有几盏油灯挂着,在夜里显得有些昏暗。 而走进来的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役,有人举着灯笼。 走过来时,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人,就被看得很是清楚。 这人生得中等身材,相貌端正,是最标准的那种文官的脸。 不算十分英俊,但也绝对不能说是丑,很有官相。 尤其是多了三捋胡须后,就更显得此人很有文臣的气质。 穿着的官服,一看就是七品文官服,再看对方走过来的姿态,这个人是谁,已是被摆在明面上了。 曲阜的县令。 随着对方走近,朱英甚至还分神回忆了一下这位曲阜县令的简单资料。 刘云泽,一个名字也很文气的标准乡绅家庭培养出来的官员。 走的路线,是被举家供着读书,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最后是进士,然后就是到了曲阜这个地方做县令。 来这里的年头不算久,今年恰是第三年。 按照三年可能会调任的潜规则,过了今年之后,这位刘县令就可能会被调到其他地方。 去处是好还是坏,要看对方在任上能有多少功绩。 不过,一般来说,做县令的,不太希望自己治下出这种轰动周边的杀人案。 若只是普通杀人案,还属正常。 像是张来遇到的这种事,却是容易被认为是县令治理地方无能,不能教化百姓。 若是上面追究起来,县令肯定是要挨训斥的。 所以,哪怕提前就知道,这个刘县令似是很不喜商人,但此人鲁直,还有些清名,朱英对其还是没有太大恶感的。 但现在,对方那双眼睛像是鹰一样望过来,与其对视的那一刻,朱英就意识到,他之前有一件事其实是想错了。 他的确是警惕过地方势力,甚至是态度不合作的当地官府中人,但是,却没想过,一个素有清名的县令,很可能会是一个主要阻碍者。 清官,不意味着是一个能臣。 这个人能在老朱暴怒杀人的几年间,待在曲阜这个地方,不怎么给曲阜当地豪族的面子,依旧是不出事,只能说明对方是个清官。 可清官,就不会被人糊弄住了吗? 此人对曲阜的豪族们态度一般,不怎么给面子,却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焉知不是因为此人脑袋不太好使呢? 朱英脑海中快速闪过以上这些念头,现实中,只是几息的时间,对方就已是走近了,目光扫过除了狱卒外的两个人,在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一看就是随从的锦衣卫身上一扫而过,直接落在了朱英的身上。 刘县令上下打量着朱英,语气很是不善。 “你就是来探监张来的人?大半夜的过来,怎么,是见不得人吗?” 朱英身旁的那名锦衣卫,立刻就要发作,被朱英一个眼神看过去,停下了脚步。 而这一幕,同样被刘县令看在了眼里。 刘县令眼里的不屑就更浓烈了,区区一个商人,就敢跑来见另一个杀了人的商人。 果然,身带铜臭味的商人,都是一丘之貉! 他甚至觉得,这个人大半夜的来见张来,说不定是对方的同党! 若非同党,何必这样鬼鬼祟祟? “说,你是不是伙同张来一起杀了张顺?否则,你有什么理由,大半夜过来,鬼鬼祟祟地探监?” 朱英闻言笑了:“大人英明。” 嗯? 刘县令听到这话,就是一愣。 咋回事? 刘县令虽然觉得自己的推理应该是没错的,但并不认为对方会老实认罪,结果,对方真就老实认罪了?是被自己的浩然正气给震慑到了吗? 结果下一刻,就听到这个年轻人叹道:“竟能编出这样有趣的故事,不愧是读书人!” “你!”刘县令被气了个倒仰。 好啊,原来是在嘲讽他! 刘县令怒道:“果然是个泼皮!来啊!将这个泼皮拿下!” 随着刘县令的一声令下,立刻就有衙役上前。 这一次,那个跟着朱英进来的锦衣卫,可是彻底冷下脸来。 世人都说锦衣卫飞扬跋扈,说抓谁就抓谁,甚至都无需证据。 实际上,真正办差的锦衣卫,要抓人,还是要有个由头的。 像刘县令这么嚣张的做派,他以往只在锦衣卫身上见识过。 什么时候,他堂堂一个锦衣卫竟然遇到了比他还嚣张的县令? 锦衣卫对朱英低声请示道:“公子,可要杀出去?” 朱英也没想到,这个刘县令竟然这么莽。 这还真是符合了一句话,秀才遇到兵了。 他现在就是那个秀才,这让朱英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别伤了人命。”朱英开口道。 他可不想留在这里,陪着这位刘县令玩,对方愚蠢,谁知道接下来会做什么? 朱英才不会将自己的生命,放在这样的一个人手里。 反正,他带来的人,有一些还在外面。 里面起了动静,外面的人必然能听到。 到时候里应外合,他自然可以带着人硬闯出去。 只要打人不打脸,这个刘县令还能张贴告示,让人来抓他吗? 好,想象这个人才露面就做出来的事,真做出这样张贴告示悬赏他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朱英反正是不慌,他一个皇长孙,带着一群锦衣卫,连同着凉国公的亲兵,若都要被这个县令给压制住,那就真成笑话了。 若是留下来与对方纠缠,那更是个笑话。 “是!”得到大殿下的命令,被带进来的这名锦衣卫,立刻就露出轻松神情。 只是几个衙役,并一个文官,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锦衣卫中都算是好手了,对付这样的一群人,实在是小菜一碟。 刘县令是完全没想过,这个商人竟然如此胆大,竟然敢反抗! 他更没有想到,被这个商人带在身边的随从,武力值竟然这样高,他带来了四个衙役,竟然都不是这个商人随从的对手。 “哎哟!造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来人啊!有人要造反了!快拦下他们!” 第四百一十章 大闹一场 “里面这是怎么回事?闹起来了?” 外面守着的人,听到动静,都微微一愣。 这动静,可是不太对了。 守在外面的锦衣卫,知道刘县令带着人进去了。 但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这么一个七品官,竟然胆子这样大,居然敢没有任何证据就下令抓人。 是,半夜去探监,是给人的感觉有点鬼鬼祟祟。 但是,鬼鬼祟祟却不代表着违反律法啊。 县衙也没规定不准人半夜来探监啊。 加上刘县令在当地有着一些清名,在百姓中的名声还是不错的,而在大殿下的身边,还跟着他们的一个兄弟,他们自然就没想过,这个刘县令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发难。 但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们就立刻懂了。 里面出事了! 有什么事能比大殿下的安危更重要的? 要不是大殿下不允,他们这些人都想跟着一起进牢房保护了。 现在,就到了他们该出力的时候了! 锦衣卫们镗啷啷地拔出佩刀,纷纷朝着里面冲去。 而这时候的牢房里面,跟着朱英的锦衣卫,也是“大杀四方”,着实威风。 连想要阻拦朱英的刘县令,都被这名锦衣卫直接扔到了一旁,摔在了地上,哎哟叫着。 那副被摔得直捂屁股的模样,实在是与方才义正严词的模样很不一样。 刘县令摔在地上,正哎哟叫着,突然听到噗嗤一声。 他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有人在笑话他! 是谁! 好,无论是谁,这笔账,他都会算在这两个混账身上! 好在刘县令虽然不喜欢商人,也想要将这个鬼鬼祟祟的商人拿下,但还没有失去理智,还知道,对方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犯,他能“留下”对方,却不能真的伤害对方。 所以,哪怕是怒火中烧,刘县令也没有再发出更要命的命令。 当然了,就算是他下令什么重伤对方也要将人拿下,那几个衙役也未必肯听。 只是几个县衙里的衙役,又不是什么锦衣卫,或是什么大将军手底下的亲兵,他们平时干过最多的事,就是给犯人用用刑,但是那些都是真有了罪的犯人。 真在大堂上打死了犯人,也不会有人找他们的麻烦,真有罪,也是下令的县令大人的罪。 但现在可不是在大堂上,他们若是真动手杀了个良民,谁知道这罪过该由谁来背呢? 所以,他们是绝不肯下死手的。 刘县令连同这几个衙役没下死手,其实反倒是救了他们自己。 朱英对刘县令的恶感,也没那么强烈。 毕竟,像刘县令这样不贪却也没那么聪明的还有些偏执的官员,在这种时代,其实已是算不错了。 不能算是能臣,但做个平庸小官,未必就不成。 只要别摊上什么要命的案子,这种人手底下的百姓,日子未必就过得惨烈。 朱英想,刘县令这种人,也许,适合去做个不掺和政事跟基层事物的“办公室”文职? “公子!”外面冲进来的人,这时已到了。 几十号的人,直接将刘县令打了个措手不及。 刘县令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竟有人这样嚣张,这样大胆! “好啊!你们居然真的要造反!” 朱英也很无奈,若不是刘县令这几个人,挨打也不肯让开通道,而这牢房里的通道本就有点狭窄,想要出去,就要从这几个人的身上跨过去,也不至于耽误了一点时间,引得外面的人冲进来。 这事可能闹得有点大了。 不过,朱英可不觉得这是自己人的错,他也绝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斥责自己人。 朱英这人,在护短方面,与朱元璋是一脉相传的。 他直接说道:“我看,要造反的人,分明是你!若不然,明明是拿朝廷俸禄,代表朝廷行事的一地官员,却不顾律法,直接下令拿人。你这是要自立门户,还是要自制国法?” “你!你!”朱英的这番话,可是将刘县令给噎得不轻。 他就是偏执,对商人不喜,结果,却被朱英给噎在了这里。 朱英这次,是直接带着那名锦衣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因为有几十人来接应,这下,连那几个衙役也不敢再阻拦了。 反正双方也没发生协斗,最多就是刀背打人,没流血,没必要非要将对方给留下来,对? 这几个衙役自我说服了一番后,就让开了道路。 “公子,你没事?” 扶住走过来的朱英,上下打量一番,见朱英身上并无任何受伤的地方,这些锦衣卫这才放心。 为首的一个锦衣卫千户,扮做随从模样,平时看起来笑眯眯的,此刻冷冷地看向了刘县令跟那几个衙役。 刘县令同样被衙役扶着站直了,正要怒斥朱英一伙人,结果就被这个锦衣卫千户的目光看得哆嗦了一下。 那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恐惧,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止住的。 朱英他们没久留,这群人很快就簇拥着朱英从牢房里出来。 几十人,不算少了,虽然没有真的打起来,但这动静,在这深更半夜的,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几十人,还是大摇大摆地直接簇拥着朱英离开了。 刘县令站在后面,气得脸都红了。 一个衙役靠近他,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大人,要不,这事就、就算了!您看,他们也就是来探个监,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是吗?” 刘县令没好气地说道:“他们大闹一场,就这样算了?” “哎哟,大人,您别光顾着生气,您想想,那个人,可是带着至少几十号人,一个随从的身手都那样好,若是几十号人都是这样好的身手,光靠着咱们县衙的那点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他们若真想要做什么,今晚就不会轻易离开了,大人,还是算了。” 见刘县令面露迟疑之色,此人又加了一把劲,继续说道:“您若是想着调遣附近的人马来对付他,如此兴师动众,总要给个理由?到时候……” 到时候,人家为什么要动手?总要说个理由? 因为县令大人看对方可疑,就下令将好好去探监的人给拿下? 这说出去,县令大人也没理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连尸体都被掉包了 刘县令:“……” 虽然这番话听着真是让他憋气啊! 但是,这番话,还是怪有道理的。 他的确是不能理直气壮地下令抓捕那些人,因为只要这么干了,就要追根溯源。 到时候,连他的名声都要受损。 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抓人的理由不够硬,到时候,很可能除了闹出一地鸡毛来,就没别的收获了。 本来因为张来的案子,就已是让刘县令脸上无光,觉得自己没能教化好当地的百姓了,若是再闹出更多的笑话来,他是真没脸出去了。 刘县令沉默了下来。 劝说的人一看,那颗心顿时就落回到了原处。 成了! 县令大人看起来还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就好。 只要县令大人不冲动行事,那么,一切就都好办。 另一边,朱英被锦衣卫、凉国公的亲兵们簇拥着,坐车马车就回到了落脚之处,也就是那个在当地经营出了一些名声的锦衣卫百户的园子里。 回去时,那位锦衣卫百户刚刚赴宴归来。 没办法,既然是扮演着一个商人,就要与商人们来往,甚至是与当地的乡绅、官吏来往。 这也是这名锦衣卫百户扩大人脉的一个方式,不同的锦衣卫,有不同的工作方式,不得不说,在经商跟扩展人脉方面,这位锦衣卫百户的确是有一手。 这不,才回来,黄百户已是急匆匆地来找朱英,先是关心了一下朱英这次去探监的情况,然后,就赶紧将自己得到的新情报,禀报给了朱英。 朱英:“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曾看见张来死去的族兄张顺,曾进过衍圣公的府邸?此话当真?”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此话当真,那张来死去的那个族兄,到底是怎么死的,甚至是不是被人谋杀,都要画个问号了。 这该不会是一场,受害者张顺,自己杀了自己,然后嫁祸给张来的荒诞之事? 虽然这事听着十分荒诞,但也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张来之父虽是商人,但张家的很多人都不是商人,而是地道的农户,最多就是有着几十亩地,或者在镇上、县城有着一两个铺子。 就算是靠着铺子做生意,也不算是商籍。 这些人,金钱上不如商人,在一些读书人眼中却比商人的地位要稍微高一些。 虽然所谓的“寒门士子”,指的其实是乡绅小地主阶级出身的读书人。 但是,也不是没有那种绝对的天才,从真正的贫寒人家一跃而出的。 这种人,也是有的,只不过,在“寒门士子”中都是凤毛麟角。 毕竟,富户、乡绅小地主这样的阶层,想要真的供出一个读书人,将其供到中举人,那都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有时候都需要耗费一家的积蓄,甚至是拖垮一个富裕的家庭。 真正的贫寒人家,那是连饭都吃不饱,一年到头连病都不敢生一场的,这样的家庭,与其说是供出一个读书人,倒不如说,是真的有文曲星下凡,落到了这一家,才可能让这样贫寒的人家改换门庭。 张顺若是为了儿子,想要豁出去…… 若孔家有人给了张顺一些承诺,对于普通农户人家来说,孔家的承诺,那的确是能够豁出去一条命,甚至是几条命了。 不过,一个年轻壮汉,就为了家中一个还没长成的孩子,就豁出去一条命,自己杀了自己? 朱英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事,而他问出的问题,也得到了黄百户的回答。 “大殿下,此话千真万确,卑职这次回来得迟了些,就是用了一些手段,确定说出此话的人,的确没有哄骗卑职……” 就是可惜,这个人说是说了,但只能作为证人,口说无凭。 朱英也叹道:“就算是有证人也有证据,也证明不了什么。” 这里是曲阜,曲阜这地方也不算很大,当地的人有事进了孔家的门,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发生过这件事,对方就可能能找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朱英又问:“张来那族兄,尸体现在何处?可还在县衙里?” 他刚来的时候,就问过这件事。 当时他得到的回答是,尸体是在县衙里,被刘县令命人看守着。 但他经过了探监这件事后,觉得刘县令这个人,不能说是什么糟糕的官员,但的确不是什么聪明人。 受害者尸体这么重要,放在县衙的停尸房里,别再被人给直接毁了。 黄百户忙回道:“大殿下放心,为了防止他们破坏尸体,卑职已是提前用一具伪装过的尸体,将张顺的尸体给替换了。张顺的尸体,如今正被锦衣卫保护着,绝对出不了岔子!” 朱英:“……” 所以,他刚才的预感果然没错,受害者尸体这么重要的存在,果然放在县衙里就很容易出问题。 看看!连尸体都被掉包了!刘县令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虽然锦衣卫的确是做事很有一套,但连张顺的尸体都能这么顺利被替换出来,还是让朱英沉默了一下。 “替换的尸体……” 黄百户知道大殿下担心什么,解释道:“请大殿下放心,是一具不久之前才病死的流浪汉的尸体,与张顺身形相仿,长相也有些相似,面容肿胀的情况下,除非是至亲来看,轻易认不出来。” “县衙的人将尸体保存得并不算好,倒是被替换出来的张顺尸体,用冰棺封着,至今看着还栩栩如生。” 朱英点点头,这就好,受害者的尸体,这是很重要的证据,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让人放心。 朱英现在对刘县令的办事能力已是毫无信任了,所以他接着又问了张顺妻子的下落,导致张顺妻子一直待在家里不曾外出,朱英提醒黄百户,要加强对张顺妻子的保护。 “……千万不能让人将其杀人灭口,必要时,也可让其死遁。” 黄百户立刻应了,片刻后,又问:“大殿下,县衙那边,刘县令怕是等不及要审案了,是否要继续拖下去?” 之前他的拖延方法就很简单粗暴并有用,那就是,直接让刘县令生一场病。 让其不得不养病,但也只是拖了不到十日。 再拖下去,对方肯定就能察觉出异样了。 朱英想着很快就能赶到的蓝玉,就道:“待凉国公到来之日,就可让刘县令审案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被收买的人 “阿嚏!”与此同时,蓝玉正要睡下,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蓝玉:“谁在念叨老子?” 想了想,他的语气又和缓下来:“莫非是大殿下在念叨我?” 蓝玉:“是了,曲阜那边,怕是审案的事拖不下去了。” 他也想早点去,但是,沿途的官员总是来拜见,蓝玉不可能一个都不见。 大多数时候,他是不见,以着不扰民为由,直接就行过去了。 但是,遇到一些官职比较高,甚至是与他有些交情的人,他就不好全都拒之不见。 只是见几个,分摊下来,也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蓝玉心里也有点急,想到马上就要到曲阜了,他立刻吩咐下去:“明早天亮就走,让他们都不许喝酒误事,谁若是耽误了时辰,老子饶不了他!” 他这里指的人,自然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手底下的那些武官。 中底层的武官,与士兵也是两种阶层了。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行兵打仗的时候,武官是可以喝一些酒的。 尤其是蓝玉比较护短,只要不是在打仗期间,不是在操练的时候,下值了,他偶尔还会与心腹一起喝上一些。 这次他带着人去山东见小鲁王,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十分轻松的差事。 而一旦差事轻松了,有些人就容易懈怠,这也是免不了的。 蓝玉要做的,就是时不时给这些手下紧紧皮。 事关皇上跟皇长孙交代下来的事,哪怕是再小的事,也不可懈怠。 这是蓝玉自己都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的道理,他也不指望其他人能靠着自己想明白,他只需要这些人足够听自己的话。 不听话的,回头就可以直接踢出自己的队伍了。 奉命去传话的亲兵,最能感觉到国公爷对这次差事的在意程度。 亲兵也是少有的一批知道国公爷接了密旨,明着去代皇上去探望小鲁王,实际上,是去审张来案去的人。 出去时,亲兵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这个张来,若是能活下来,怕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个在皇上跟皇长孙面前都挂了号的人,若真是受了委屈,不说皇长孙,以皇上的脾气,恐怕也会给予张来一些“补偿”。 那些人越是不想让张来好过,只要张来真能活下来,皇上就只会将张来给捧起来,让其越发好过。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张来真能活下来。 一个被卷入了杀人案里的人,这里面还可能有着曲阜衍圣公府的手笔,这件事,的确是不好办呐。 “小六哥,国公爷怎么也不在这里多待几日?每日急吼吼地赶路,难道是皇上给了限期?” 通知完那批武官后,这名亲兵就要返回,被一个与他平时较好的低品武官拉住,对方低声问着。 亲兵看他一眼,警告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哎呀,这不没外人吗?我也是怕犯了什么忌讳,若是有什么需要多注意的,你可要提醒兄弟我,别把我给忘了啊!”对方忙说道。 亲兵知道事情轻重,没真的将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而是提醒道:“皇上的确是给了限期,对这次办差很重视,急着等咱们国公爷去了之后回复消息呢,所以咱们国公爷才会急急赶路。” 当然了,他所说的这番话,没一句假话。 只不过,是省却了一部分内容,让人听了,误以为,皇上急着等的,是关于小鲁王的消息。 实际上,却是指的去审张来案的消息。 说完这番话,亲兵就回去了。 那个武官站在原地,沉吟片刻,觉得对方告诉自己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小鲁王乃是皇上的皇孙,皇上之前因伤子之痛,没有过多去关注小鲁王,如今想着问小鲁王的情况,许是小鲁王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又或者,只是皇上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就突然想知道小鲁王的情况?” 第二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作为皇帝,还是个掌实权的皇帝,自然是有资格任性一把的。 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或是劳民伤财的事,只是派个人带着礼物代自己去探望一下某个皇孙,这有什么问题? 若皇上就是突然想知道小鲁王的情况了,这又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问题! 上位者还有一觉醒来就派人找梦中人的,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只要是有权有势之人,想干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这名武官这样想着,转身就走。 他却不知,暗中早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了。 “这么说,他问到了答案后,就借口出去散散心,出去了?” “回国公爷,是这样。” “行了,继续盯着他,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 挥手让人退下,转过天天还没亮就醒来的蓝玉,脸色日常,似乎并不因这段小插曲而影响了心情。 毕竟,他前几日就知道这件事了,并让人盯着这个人。 只要是传到对方耳中的“情报”,都是蓝玉想要让对方知道的。 蓝玉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天这才亮了,他这次是坐着马车离开。 听着外面哒哒哒的马蹄声,想着他这明面上不过是去探查小鲁王,就被人盯着,还收买了他手底下的人。 就知道,在他过去做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而那时候的他,嚣张跋扈,全不在意。 蓝玉:“哼!还以为老子跟过去一样?过去那是老子不愿意与你们计较!” “国公爷,您的信!” 快到曲阜时,有人快马而来,送来了一封密信。 蓝玉接过信,展开一看,这信是皇长孙亲笔所写,上面是关于张来案的一些有用的情报,都不是在外面流传的那些,一看就是探查出来的新情报。 蓝玉对皇长孙真是佩服,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能探查出这样多的新情报。 而书信结尾,朱英给他的提议,让蓝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嘿!这次又要轮到老子来阴阳断案了?” 不过,蓝玉对这事有经验,一点都不慌。 甚至想到要在曲阜这个地方搞一搞阴阳断案,甚至还有点小激动起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人不是草民所杀,草民冤枉 铛铛铛!铛铛铛! 锣声不断在曲阜的街头巷尾敲响,等到吸引了人来注意后,敲锣的人就提声提醒着:“县令大人午后要在县衙审张来杀兄一案,诸位父老乡亲,若是想要亲见者,速速前往县衙!” 哗! 这话一出,就像是水落在了油锅里,一下子就引起了哗然一片。 “张来杀兄这事终于要开始审了?哎哟!这个畜生哟!” “谁说不是啊,居然想要杀兄夺嫂,张顺可真是可怜啊!” 咒骂张来之人,那是太多了。 尤其是认识张顺夫妻的人,对张来杀兄夺嫂一事就更是深信不疑了。 毕竟,他们认识这对年轻夫妻,知道张顺与其妻王氏,一向是感情颇好。 虽然还不到夫妻二人从未红过脸的程度,但在他们这地方,也算是模仿夫妻了。 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大的矛盾,双方家人也都与他们相处和睦,没什么仇怨。 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还有着一个儿子。 可以说,这就是一对普通而幸福的小夫妻。 这样的一对小夫妻,有什么可能招惹其他的仇家? 除了被请过去喝酒的张来酒后失德,杀兄夺嫂,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而且在事情发生后,王氏虽未失贞,却也是好几次都悄悄寻死。 若不是其他人一直怕她寻短见,一直盯紧了她,王氏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 那寻死的样子,可不像是假的。 “哎!好好一对夫妻,就被这样一个没了人伦的东西给毁了,造孽啊!” “谁说不是呢!孔孟之乡,竟是出了这样的败类,真是给曲阜人丢脸!” 还有人表示,张来虽是曲阜人,却是跟着其父母早早就离开曲阜,去了他处生活。 既不是在曲阜长大的,也不是在曲阜长久生活的人,这个人穷凶极恶,与他们曲阜人有什么关系? 而这个说法,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朱英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人议论纷纷。 很显然,无论是张来虽乃本地人却不是在本地长大这一点,还是张顺夫妻在张氏一族一向不错的好人缘,都让张来的处境雪上加霜。 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证据方面,都对张来不利。 若张来自己也这么认了,那这个案子还真能成了铁案,以后都难以再翻案了。 幸好朱英来得及时,去见了张来一面,提醒了张来,还得到了张顺的真正尸体,并且,在他这次出来之前,张顺尸体已由锦衣卫中懂行的人翻来覆去检查,最终发现了令对方死亡的真正原因。 并不是张顺之妻王氏所说的,丈夫被张来直接砍了几刀,是被砍死的。 虽然有伤口在胸口处,看着也的确凶险,但胸口的伤,的确不是致命伤。 除了刀伤之外,通过检查,还发现张顺的身上竟然还有其他旧伤。 从旧伤的情况来判断,在张顺死亡前的一个月之内,张顺曾经被人殴打过,至少断过两根肋骨,且前胸后背都有着淤青,曾经受过击打。 这些都说明,在张顺的身上,必然是发生了一些别的什么事。 再想到黄百户提到的新线索,张顺曾经进过衍圣公府。 朱英摩挲着手指,问窗外的人:“凉国公的队伍还有多久能进城?” 外面的锦衣卫低声回道:“公子,凉国公的队伍距离县城大约还有二十里。” 二十里,那快了。 看看外面天色,马上就要到午后时分了。 朱英吩咐道:“先去县衙外。” “是。” 停在路边的马车朝着县衙行去,与此同时,有人也远远盯着这辆马车以及马车旁的几骑,见马车动了,他们也跟着动了,跟了上去。 “公子,后面有人跟着咱们,要不要……” 朱英表示不用,他们是要去县衙,后面的人无论是不是一直跟着他们的人,跟着他们去县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去县衙看“审案”的人,估计要占整个县城一小半的人口了? 多对方几个人不多,少对方几个人不少。 朱英他们到了的时候,这边已是有许多百姓提前到了。 为了获得更好的观看效果,有些人甚至搬着小板凳,直接就坐在了县衙门口。 往日里不敢往县衙近处跑的人,这时候也都不怕了。 想要看热闹的心情,让这些平时胆子很小的百姓,都一下子胆大无比起来。 有些个子矮小的人发现自己无法顺利挤到前面去,站在后面又看不到,竟也能想出个办法来,爬到附近的树上,或坐或站,从树上往里面眺望。 朱英倒是不必这样,他暂时是坐在马车里等着,等到开始审案,再让锦衣卫跟亲兵帮他挤出一条路就是了。 县衙后面,刘县令穿戴好官服后,面上端着冷意,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辰到了。” 他大步流星地从后面走了出来,一出现在公堂上,立刻就引来了外面围观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刘县令还是很有官威的,直接一句“不得喧哗!”就震慑住了外面的围观百姓,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朱英从马车里下来,被锦衣卫们簇拥着,就站在人群之中。 他个子高,即便不是在第一排,也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就见刘县令板着一张脸,开口说道:“提嫌犯张来!” “提嫌犯张来——!” 有人喊着,有人去提人。 过了一会儿,人群外面,就被推搡着进来了一人。 不是旁人,正是张来。 张来现在是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走过去的时候,人群中还有人朝着他咒骂、扔烂菜叶子。 若不是有衙役拦着,那张来走过来的时候,怕都没法看了。 就算是没被东西砸着,被人这样抵制,也给张来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张来两眼无神,就这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堂下之人,可是嫌犯张来?” 刘县令啪地一声,拍打惊堂木,开口问道。 张来沙哑着声音回道:“回大人,草民正是张来。” “张来,你可知罪!”刘县令冷冷地盯着张来,直接喝问道。 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大家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跪在那里的人。 仿佛在等着对方认罪,等着对方说出是如何杀人的。 结果,就听到张来开口回道:“回大人,人不是草民所杀,草民冤枉!”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上刑 哗! 这句话,就像是一勺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让安静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他说什么?他说,人不是他杀的,他冤枉?” “不是?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杀的?难不成是他那族兄自己杀了自己?” “总不能是人家当妻子的谋杀亲夫?” 人群中,许多人议论纷纷。 刘县令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 随着这一下,鼎沸的人声再次安静了下来。 刘县令冷冷看着被按着的人,怒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那你倒是说说,当晚发生了什么,人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若不是你杀的,为何你在尸体旁?都从实招来!” 张来看不到身后人群中都有谁,但却知道,朱公子必然是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 他回想着朱公子对自己说的话,虽觉得自己很可能就是凶手,但因着他自己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这么认罪,他的确是不甘心。 于是,张来就将自己记得的内容,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说完,还道:“……大人,草民虽不觉得当晚发生了什么,但草民同样也不记得自己杀过人!况且,草民早些年一直都跟着父母在外生活,并不曾待在老家,与草民的族兄张顺并无任何矛盾,那是那一天第一次见到草民的族嫂……草民与他们从无有过矛盾,因心中不忿而杀人,就并不可能了。” “至于旁的……草民家境殷实,虽还未娶妻,但若是贪图美色,便是不纳妾,多几个美貌通房,也并不会被人指摘……可草民连一个通房都没有,这足以证明草民并非贪花好色之人了?” 他爹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家产,以他的财力,他就算是纳个普通青楼的花魁做通房,都绝对做得到。 更不必说,他后来更是搭上了皇商,还得了个锦衣卫百户的职位,就等着从老家回去之后,就能走马上任了。 他现在虽然还是草民,但再过几个月,可就是有官身的人了! 他如此前途明亮,为何非要在女色上面栽跟头? 他那族嫂似乎的确容貌很不错,但那是他族嫂,他当时都不敢仔细盯着对方看! 再说了,再美,也不过就是普通人中的美女而已,不至于美到让人忘了伦常啊! 张来是真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禽兽,他没必要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啊! 围观的百姓们听了,有一部分人,还真觉得这个张来说的这番话,并非全无道理。 “其实他说得也对啊!听说他家是富商,在应天都有大宅子,这样的人家,若是贪图美色,要什么养的美人没有?若他所说是真,他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那这件事的确是说不过去啊。” “是啊!商人连平妻都娶得,最是不讲究这些了,他出身在这样不讲究的人家,却还这样讲究,说明人家是真不好色啊!” 但也有人觉得,张来所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 曲阜与应天,不说隔着十万八千里,起码也是相隔挺远的。 谁知道这个人说得是不是真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对方说的是真的,但一个人平时的做派,与酒后的做派,能一样吗? 也许张来平时还算是个不贪花好色之人,但喝了酒之后就会狼性大发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总之,持什么观点的人都有。 刘县令坐在上面,听着张来诉委屈辩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此厮果然是个狡猾的! 好在他手里捏着十足的证据,所以,刘县令直接冷笑道:“看来,你是不看棺材不落泪了!来人!带物证!” 随着刘县令的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捧着凶器进来。 凶器被摆放在托盘之上,同时进来的,还有本县的仵作。 刘县令先问仵作:“你来说说,张顺是因何而死!” 仵作朝着刘县令行了一礼,就开口说道:“回大人,小人乃是本县的仵作,奉命检查死者张顺的尸体,发现张顺的致命伤,就在张顺的胸口处,除了胸口的一刀,还有肩膀、左臂以及右手,各挨了一刀。刀刀凶残,都是冲着杀人去的,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而杀死张顺的凶器,就是这把杀猪刀。” 说着,就有人将杀猪刀上面盖着的细布掀开,露出 朱英站在人群中,已是看到了这把杀猪刀。 果然与他猜测的一样,尸体并未被当众抬出,负责审案的刘县令,也没有亲自去检查死者的那具尸体是不是真的张顺,而是直接用了仵作的检查结果。 仵作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的痛惜之色。 刘县令坐在上面,听完仵作的话,冷笑着问张来:“张来,你还有什么话讲?在这把杀猪刀上面,发现了你的血手印,经核对后,这把有着你血手印的杀猪刀,与张顺身上的刀伤痕迹吻合……张来,你还说人不是你杀的?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供了!来人!先给他上夹棍!” 夹棍,其实不算是大刑,但疼痛度却是很高的。 十指连心,夹棍能活生生将人的十根手指夹断,还不会导致人受刑不过而死亡,可以说,是审案的时候最先用的刑罚之一。 随着刘县令的一声令下,左右衙差立刻有人拿着夹棍就过来了。 张来见状,脸色大变,嘴里叫着冤枉。 刘县令冷笑道:“所有来到公堂上的人,都会喊自己是冤枉的,可惜,能来这里的人,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都是罪有应得!” “上刑!” “是!” 衙差压住了张来的肩膀,就要将他的双手往夹棍里套。 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百姓们自己遇到事情大多是不敢进衙门喊冤的,但不妨碍他们喜欢看这种审案的戏码。 尤其是遇到嘴硬的人,给嫌犯上刑的时候,这是很多人最爱看的片段了。 虽然血肉模糊的时候让人看了直嘬牙花子,但是,刺激啊!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且慢!” 第四百一十五章 蓝玉来了 “谁?” 听到这一声,刘县令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是谁这么不长眼,这么不懂事,在这种时候出声,阻拦他审案? 等到出声的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个人的刘县令,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原来是你……” 刘县令看着对方,觉得此刻真是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 这不是大晚上去探监,结果跟刘县令打起来的那伙人的头头儿吗? 刘县令当时被这伙人气个半死,因为扣下对方有些不占理,所以在手下的劝说下,没有因此贴出告示悬赏抓人。 结果,这个青年何其大胆,居然再次跑到了他的面前! 刘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怒道:“阻碍本官办案,你是何居心!来人!将他拖下去!杖责十下!” 虽然只能打十下,这让刘县令不怎么解恨,但能够让对方吃个苦头,刘县令多少还是能出一口恶气。 料想对方应该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当众反抗了? 若对方敢反抗,他就敢让人将其拿下! 谁料,这个青年虽是没有当众反抗,却也没有任由衙差冲上来将其按住打板子,而是开口说了第二句话:“钦差大人已到,本案将转交钦差大人蓝大人审理!” 啥? 钦差大人? 蓝大人? 不光是围观的群众们懵了,坐在里面的刘县令,也跟着懵了。 什么钦差大人?什么蓝大人? 他们曲阜这个地方,哪来的什么钦差大人? 刘县令反应过来后,看这个青年的眼神,已是像在看一个疯子了。 也对,若对方不是个疯子,又怎么敢在那晚做下那样嚣张的事? “来人!将他给本官拿下!” “我看谁敢!”一声轰然吼叫,声如洪钟,从人群外传了进来。 这一声之大,简直就像是凭空响起了一道轰雷! 外面原本人挨人、人挤人,此刻却像是被一股无形力量分隔开来,直接分出了一道两人可并肩行走的小路来。 有人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进来,身边跟着的,都是盔明甲亮的武官! 为首那人,更是穿着国公的服饰,看着就贵气极了! 来人朝着站在门口的青年看了一眼,没开口说什么。 而那青年则在这群人进来后,向后退去,最后没入了人群之中。 人群中有人还记得青年方才说了什么,觉得那青年也应该不是普通人,想要目光追随青年而去,结果那青年没入人群中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进来的这伙人,则是直接嚣张地占据了公堂。 刘县令看着这伙人,愣了下后,也终于反应过来,从桌后面绕出来,在来人出示了官印跟令牌后,直接向此人行礼。 “下官见过凉国公!”刘县令通过令牌跟官印,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凉国公,蓝玉! 哪怕刘县令与很多文官一样,对武人是有着一些偏见的。 但他才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对方却是国公!还是奉旨来山东的钦差大人! 他如何敢对对方不敬? 没想到,方才那个青年所说,竟是真的? 既然面前的人的确是凉国公,那是不是说明,对方来接替自己审理张来一案,也是真的? 这个张来,不就是个商人吗? 张来何德何能,能够让一个钦差大人,还是位国公爷,来审理此案? 刘县令想不明白,于是,在蓝玉直接坐在了正中那把椅子上后,刘县令被安排在了旁边坐着,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问蓝玉:“不知凉国公为何要插手这个案子?张来……张来杀死其族兄张顺一事,证据确凿,根本无需再审了啊!只需要让这张来认罪,这个案子就可结案了……” 蓝玉朝着他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刘大人,你真觉得,此案已经证据确凿,无需再查了?” 听着这话的意思,好像证据有误一样? 刘县令心中不服气,便回道:“回凉国公,下官的确是这样觉得的。国公觉得事情并非如此?不知凉国公是有什么高见?下官愿闻其详。” 哟!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是个硬骨头啊! 蓝玉却也没有因为刘县令是个硬骨头就高看对方一眼,在蓝玉的记忆中,他遇到过的硬骨头还挺多的,但他的性格就决定了,遇到了硬骨头,只会让蓝玉生出更强的施虐欲。 他遇到的那些对手,凡是不老实投降的,很多都是在被他打败后,就被他给直接杀了。 他可不会因为对手是硬骨头,就会放对方一马。 如今他不再上阵杀敌了,但这种习惯也还有着一些。 他就喜欢看嘴硬的人被打脸的一幕,于是,蓝玉就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先问你一件事,死者的尸体,你亲眼见过吗?” “这……下官自然是见过的。”刘县令不懂蓝玉为何突然这样问自己,但还是迟疑着回答了。 蓝玉继续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刘县令越发不懂对方要说什么了,却只能继续回道:“回凉国公,下官是在刚出了这事时见过。” “这么说,今天并未看过了?”蓝玉语气冷淡地提醒道,“若我是你,现在就去看一看,被仵作检查过的尸体,是否还是原本那具尸体……别不是被人给掉包了?” “不可能!” 听到这话,刘县令立刻就站了起来,脸色有点不好看地说道:“凉国公,你这是何意?这张来到底是您的什么人?为了给这个张来洗脱罪名,您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睁着眼说瞎话吗?” 蓝玉讥讽地看着他,这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刘县令的眼睛。 刘县令立刻表示,您若是这样觉得,那就将尸体直接带过来,当众验尸! 对此,蓝玉并未阻拦。 人群中,被锦衣卫保护着的朱英,朝着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身边的这名锦衣卫低声在朱英耳畔说道:“公子,真的已经带过来了。” 至于“假尸”,则也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因着距离死亡时间早就超过了十日,现在天气也不是太冷,尸体保存方面也有点差,尸体一到,随着席子一被打开,一股臭味就弥散开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验尸 “呕!” 外面围观的百姓,站在前排的那些人,有的鼻子十分灵敏,这股臭味一散开,他们首当其冲就闻到了第一口,这一口,就让他们直接干呕了起来。 “好臭!” 这才过去了多久? 尸体居然就已变得这么臭了? 刘县令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也被这股味道给冲击到了,同时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作为一个县令,一个见过死尸的县令,还不至于一点常识都没有。 他之前已经交代过手下,要好好保存张顺的尸体,为的就是保留证据,不让张来到时候随便翻案。 结果呢? 这才过去多久,尸体就开始腐臭了? 县衙里的仵作起码是要有一点保存尸体,让尸体不至于迅速坏掉的办法? 刘县令的目光立刻就投向了那个仵作,结果,仵作的神情要更恍惚一些。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离奇的事情。 仵作这是看到了什么? 刘县令的心里突然生出了十分不好的感觉,这具被带来的尸体,不会真是假的,并不是张顺的尸体? 一想到这种可能,刘县令就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同时朝着坐在正位上的凉国公看去。 会是这位凉国公捣的鬼吗? 若真是凉国公捣的鬼,以对方的手段跟实力,还真能做到! 这么一想,刘县令的脸色变幻一番后,就定格在了不忿上。 对方好好一个国公,不在应天当勋贵,非要跑到曲阜来干涉审案,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可言吗? 这不是逼着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捣乱,却无法阻拦吗? 刘县令已是下定决心,绝不会给对方任何的帮助。 若蓝玉知道刘县令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怕是要笑出来。 就对方这审案的水平,刘县令便是想帮忙,蓝玉也不敢用啊。 不贪,也不结党营私,但是为人太过平庸,还有偏见,这样的官员,其实杀伤力也挺大的。 蓝玉示意自己带来的仵作,去验尸。 蓝玉一口气带来了三个军中仵作! 这三个仵作,分为老中青三代,要经验有经验,有忠心有忠心,要能力有能力。 三个人一走过去,旁边站着的曲阜的仵作,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大人!”这名仵作忍不住出声道,“小的也想再验看一下!” 刘县令正要同意,结果就被坐在正中的蓝玉看了一眼,想开口说的话,顿时被吓了回去。 蓝玉冷笑问那仵作:“你不是已经验看过了?还验看了不止一次?怎么,现在又要验看了?” 这名仵作连忙回道:“回大人,小的的确是验过,但小的却觉得,这具尸体,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蓝玉冷声道。 仵作低头回道:“似乎不是小的之前验过的那一具!” 说这话时,仵作眼珠乱转,若不是低下了头,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这是心里发虚的表现了。 蓝玉哦了一声,道:“好,准你再去验看!” 曲阜的这名仵作忙赶了过去,低头这么一检查,都不用仔细看,就发现这的确不是自己之前验看过的张顺的尸体了。 虽然从身形上,以及面容上来看,的确是有些相似之处。 但仵作辨别尸体自有自己的一套,他只是朝着这具尸体仔细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就让他脸色大变。 “不是!他不是!怎么会不是呢!” 他惊慌地叫着,而这叫声,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蓝玉没出声,就这么安静看着。 蓝玉早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知道这具尸体是死在外面的一具乞丐的尸体,并不是张顺的尸体。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无论是围观的百姓,还是坐在一旁的刘县令,都有了激烈的反应。 围观百姓们的反应,就很好理解,他们觉得这件事被钦差大人给说中了! 虽然他们也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钦差大人提前“预判”到了这件事,这就说明,钦差大人比县令大人厉害多了! 刘县令则是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尸体被人掉包,分明就是钦差大人派人干的! 好啊! 这是明着对付不了他,开始使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了! 刘县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胸口那里,起伏剧烈,这不是惊的,这是气的! 蓝玉朝着刘县令看了一眼,岂会看不出刘县令的想法? 蓝玉暗暗摇头,对这个刘县令更是看不上了。 “大人!这个死者乃是病死的,年龄大约是三十左右,右手有着六指……” 这时,被蓝玉带来的三个仵作已是仔仔细细地验过尸体了,总结的内容是一样的。 这个死者,不是张顺! 毕竟,从没人提到过张顺是六指啊! “刘大人,你怎么看?”蓝玉看向刘县令,问道。 却不料,刘县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下官无能,看不出什么。” “你也知道你无能啊?”蓝玉是真不客气,直接就说道,“连尸体都能被人给调换了,你却什么都不知晓,该让人怎么说你才好?你这样,可做不好一地的父母官啊!罢了,这个案子,你就不要管了,其他事也不用管了,回去等着!待此案了结后,蓝某自会写了折子奏明皇上,你这个父母官,到时也莫要干了,免得害人害己。” 刘县令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对方这样羞辱。 “你!你!凉国公!下官好歹也还是朝廷命官!岂容你当众羞辱!这具尸体是如何来的?你会不清楚?依本官看,这分明就是你派人做的手脚!” 围观的百姓都看傻了,咿呀,两个当官的吵起来了! 人群中的朱英:“……” 虽然知道武勋们一个个怼人的时候都比较鲁直,蓝玉这个人过去也是十分嚣张,但鲁直到这个程度,是不是太鲁了一点? 堂堂国公,何必与一个小小县令当众吵嘴呢? 没这个必要啊! 朱英按了按太阳穴,却不好在这个时候派人进去阻拦。 算了,反正蓝玉过去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自从在河南当过钦差后,好歹名声还有了一些好转,就这样! 第四百一十七章 退堂 朱英已是放弃了让蓝玉改变行事做派的念头,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要大致走向没问题,按照他们的计划往前走,细节出点问题,也无伤大雅。 那边,刘县令被蓝玉的话给气得够呛。 刘县令以为自己是个文臣,就算是打不过凉国公,在嘴上是不可能输给对方的。 结果他却猜错了。 在嘴仗上,刘县令直接输得一败涂地。 蓝玉刚才说的那番话,还是有所保留。 等到刘县令跟蓝玉公开撕起来后,蓝玉对刘县令那可是怼得毫无保留了。 这一怼,一个脏字没说,却是句句都戳人肺管子。 被一个武人骂废物,这可是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二人所谓的打嘴仗,其实就是蓝玉的单方面输出。 才喷了不到十句,蓝玉就闭上了嘴。 因为刘县令用手点指着他,嗓子发出咯咯两声,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两位大人当堂争吵,这不算是什么。 但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给喷得晕了过去,这就是个挺稀罕的事了。 围观的百姓们都看傻眼了。 本来就安静下来的人群,已是鸦雀无声。 朱英忍不住用手捂了下眼睛,有些不忍看这样的画面。 而蓝玉,朝着人群看了一眼,正与朱英四目相对。 被朱英带着一点无语地盯着看,蓝玉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太飘,有点玩大了啊。 “咳咳!”蓝玉咳嗽了两声,吩咐道:“那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刘大人扶到一旁休息?没看到刘大人都累到了吗?” 众人:“……” 不,这分明就是被你气晕的啊!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说话的人可是凉国公,还是钦差大人! 这样身份的人开口说刘县令是累晕过去的,其他人也只能是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刘大人还真是太劳累了啊! 蓝玉接着一拍惊堂木,道:“带张顺之妻王氏!以及张顺家的左右邻居上堂!” “是!”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去带王氏跟张顺家左右邻居上堂。 王氏一上来,蓝玉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虽然这王氏的确是长得不错,但是,分跟谁比。 跟普通农妇一比,那自然是个貌美如花的佳人。 但跟真正的美人一比,那自然也就算是个有些姿色的年轻妇人罢了。 这王氏,还算不上是那种能让富家公子一见就能忘乎所以的美人。 不过,这王氏气质还不错,看着就很温婉,又一看就是哭得狠了,整个人看着都有些憔悴。 被一同带到公堂上的,还有两对夫妻,分别是张顺家的左右邻居。 蓝玉先是问王氏那天晚上的事,王氏含羞带恨地将那晚的事说了出来,与之前被刘县令命人接下的状词并无什么出入。 蓝玉随后又问张家两边的邻居,问他们当晚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这两家邻居也给出了回答,倒是与王氏的话对上了。 跪在旁边的张来,就安静听着。 从方才蓝玉与刘县令对上,再到假尸被送过来,他就觉得,公堂的剧情走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无论是不是变得奇怪,他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就只能安静受着。 此刻,听完了王氏与两边邻居的供词,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大人!小的有话要说!” “张来是,你说。”蓝玉的目光落在张来身上,对这个倒霉蛋的态度说不上好,但至少不像是刘县令那样喊打喊杀的。 张来鼓起勇气辩解道:“小的想起来了!小的是大约喝了半坛酒后渐渐没了记忆,那时小的就听到右边院落有小孩啼哭,然后有人哄着小孩子,说是让孩子赶紧睡觉,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这位嫂子却说,她在哄睡了孩子后,起码过了半个时辰,还能听到小的族兄那院子里有人喝酒、说笑……这不可能!小的便是真醉酒发酒疯,也不是会与人说笑的那种类型,不信的话,可将小的灌醉了,直接一观!” 蓝玉点点头,这的确是个疑点。 被张来的话惊了下的邻居妇人,再次回想了一下,也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她那晚听到的对话中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真是这个张来吗? 张来虽是张家人,但从小就生活在外面,一年都回不了一次。 对张来的声音,她其实是很陌生的。 也就是另一个人喊着弟弟,她才觉得被这么叫的人是张来。 可如果不是呢? “陈氏,你仔细想想,那个人的声音,是否真是张来?” “这……”妇人犹豫了起来。 蓝玉见状,就知道,这件事,有门儿了! 围观的百姓见状,也都再次低声议论起来。 不是? 他们以为这个案子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以为杀人凶手就是张来。 结果,还能反转? 王氏见状,立刻就哀声叫道:“大人!您莫非是要偏袒这畜生不成?民妇所说字字是真!民妇愿以命来证!” 说着,突然起身,朝着旁边的石墙就狠狠撞了过去。 因着她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就连站在不远处的衙差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旁边的人猛地拉了她一把,但她撞的这一下,却是实实在在的,脑袋直接就出了血,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旁边的年老仵作忙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口气,人还活着。 “大人,她这是晕过去了!” 蓝玉一脸晦气,这个女人,到底是想要以死相逼,还是没了招数,想要以死来逃脱结果? 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王氏这么做,算是将本来已好转的局势给彻底给毁了。 百姓们都有些义愤起来,王氏愿意用生命来证明自己所说是真的,那还有别的可能吗? 别人可能听错了,但那一晚,王氏可是当事人! 难道王氏的话,不足以给张来这个凶徒定罪吗? 新来的钦差大人莫不是收了张来的钱财,想要给张来翻案? 人群中,朱英对着蓝玉摇了摇头。 蓝玉就知道,今天不好继续审下去了。 他本来也没想过第一天就将事情给弄明白,他及时赶到,是为了救下张来,接下审案的工作。 这个目标已经达成了。 接下来,就需要深入调查了。 罢了。 “退堂!” 第四百一十八章 招不在新,管用就成 “大殿下,这个王氏,怕是有些问题。” 一回到后面,见到了朱英,蓝玉就立刻对朱英说道。 朱英岂会看不出这一点? 这个王氏的确有些问题,不过,对方之前求死的时候,他看得真切,对方求死的样子,又是十分真实,不像是在假装。 这大概也是引起了围观百姓一片哗然的原因所在,围观的人也都看出了王氏是在真心求死,所以好不容易才引导出现的第二种声音,一下子就被原本的舆论声音给压了下去。 这件事,有点难办啊。 朱英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道:“这个王氏,派人继续盯着。记住,一定让保证她的安全,无论是他杀还是自杀,在这个案子结案之前都不能出现。” “还有,让人暗中调查王氏的背景,不仅是调查她本人,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包括她的闺中密友,她在最近几个月内接触比较频繁的人,或是有什么奇怪的事,都要调查一下。”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最后一句话,朱英着重强调道。 在他所得到的情报里,他其实还是相信这一条的:张顺夫妻的感情不错。 他觉得,这一条情报的可靠性应该还是有的。 但若是连张顺都自愿赴死,谁知道王氏的求死,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原因? 这对夫妻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真是为了一个好处,连自己夫妻的性命都不顾了? 若这件事真有孔家人插手,孔家的力量,真有这么强? 连蓝玉这样的钦差大人来到曲阜,都不能让被“恐吓”的王氏心安,还是一心求死? 朱英觉得这里面有事,不光是孔家的事,这里面应该还有点别的事。 被朱英这样郑重提醒,蓝玉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也正色起来。 这次的杀人案子,的确有点出乎蓝玉的意料。 他在来之前,是真以为,这个杀人案,就是很普通的栽赃陷害。 或许是王氏有了奸夫,想要杀了丈夫,顺便嫁祸给来家里的张来。 又或是有人在张顺家杀了张顺,嫁祸给张来,同时恐吓了王氏,让王氏做假证。 又或者,张顺就是意外死亡,恰好有人想要对付张来,于是就顺手借着这么一个意外死亡事件,对张来下手。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与他后来收到的情报不太相符。 张顺竟有一定几率是自己赴死,或是早就知道自己那一晚会死? 王氏竟然是真的有了求死之心,竟然也要真心赴死? 不是,这对夫妻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赴死呢? 他们夫妻关系和睦,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和睦的,又有了一个聪慧可爱的儿子,怎么想,都不至于非要年纪轻轻地去求死啊! 这件事,说不通啊! 蓝玉不明白,但蓝玉知道,这里面,估计是有什么更复杂的事。 哎呀,他以为自己这次就是顺便来客串一下青天大老爷,没想到,真有可能会遇到一桩奇案? 蓝玉揪着自己的胡子,忍不住感慨道:“这样的案子,若是能够顺利破案,说不定能够搬上戏台,成为千古流传的戏呢!” 朱英鼓励道:“的确有这个可能,凉国公,你能不能在千年后依旧是个青天大老爷的形象,就看这一遭了!” 蓝玉心中激动起来。 他这个人,年轻时就喜欢冒险,喜欢刺激,这个特点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没改变,依旧是个喜欢冒险喜欢刺激的人。 尤其还是这种能让他青史留名的奇案,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热血沸腾。 虽然以他的战功,没有这桩奇案,他也能青史留名,但是在不同的领域啊,这次更有新鲜感! 朱英还提议,让蓝玉现在就可以将“阴阳审案”的各种场景悄悄布置起来了。 蓝玉想到自己上一次搞的“夜断阴阳”的戏码,忍不住问朱英:“大殿下,上次这么搞过了,这次再这么搞,会不会就不管用了?” 朱英回他一句:“招不在新,管用就成。” 也对。 蓝玉点头,吩咐自己的亲兵去悄悄准备。 与此同时,朱英撒出去的锦衣卫,也都在曲阜极其附近暗访。 而为了稳住暗中的人,蓝玉之后一两天都没有再开堂审案,外人也不知道他在县衙里做什么,倒是看到了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骑兵。 像是从其他地方送东西过来,又送东西去其他地方。 蓝玉这样的举动,还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解。 这天晚上,一个亮着烛光的房间里,就有几个人坐在那里,揣摩着蓝玉这两日的作为。 “你们说,这位凉国公,来曲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真就是顺路过来的?还是专门冲着张来来的?” 他们几个都算是知情人,知道张来与新盐之间有点关系,那几座被严格控制起来的盐山,就是张来献给朝廷的。 光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一些人深恨张来了。 所以,张来回乡后遇到了杀人案,把自己折腾进了大牢,这件事听着是听骇人听闻的,但并非不能理解。 惦记着让张来倒霉的人太多了,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呐! 这样的大仇,岂能不遭人恨? 这人说话,其他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口说道:“或许二者皆有之?” “也是,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能有什么本事引得凉国公专门跑来曲阜救人?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但也有人提醒众人:“张来的确是不够资格让凉国公专门来一趟,但若是皇长孙出手了呢?以皇长孙的面子,应该可以让凉国公来一趟了?这位凉国公在河南可就一直跟在皇长孙身边,听说皇长孙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知道的这是亲戚照顾小辈,不知道的,还以为皇长孙已是太孙了呢!” 说这话的人,嘴角撇了下,显然是有些看不上这样的行径。 他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人,焉能看得惯这样上下尊卑都不清楚的人? 再怎么说,皇长孙都只是凉国公的晚辈? 皇上也太过偏宠皇长孙了! 竟是连一些道理都不教导皇长孙,听说皇长孙身边能待得长的先生,就只有一个方孝孺,这怎么能成? 第四百一十九章 金屋藏娇 “我就说,区区一个方孝孺,还教导不好一个在外十几年的皇孙,让我说中了?皇长孙有如今的行径,都是身边缺乏贤人的缘故!”有人冷冷说道。 这话,说到这里,就有些危险了。 若是放在应天,已是无人敢继续说下去了。 但这里是曲阜,在场的人虽不算是什么衍圣公府的主事人,却也是孔姓人。 作为孔姓人,哪怕不是嫡支,也没继承衍圣公的名号,但他们的先祖也是孔圣人! 光是一个姓氏,就足以让他们傲视群雄了。 他们自然认为有资格去点评天下英雄,包括不成器的皇室中人。 其他人听了,果然也没阻拦,或是沉默,或是跟着附和。 不过,这些都不是今日要讨论的重点。 先开口的那个人,很快就将话题重新扯了回来。 “还是先说说张来的事,他杀人这件事,你们中,无人插手?” 这个人问的这个问题,还用目光扫看其他人。 “若有人插手了这件事,及早说出来,我们还能提前找补上。若一味不说,到时候被凉国公的人查出来,怕是不好收场啊。” 反正说话的这个人,他是真没插手此案。 不过,在这桩案子出来时,他也真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 怎么那么巧,张来这个被很多人恨着的人一回到曲阜,就出了这样的杀人案? 真当他们没听过话本故事,没看过戏台上的大戏? 在一些戏里,栽赃陷害,与这件事大同小异啊。 之所以百姓们大多相信是张来杀了人,是因为张顺夫妻的感情很好,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王氏会有奸夫,也不觉得王氏会杀了丈夫就为了嫁祸张来,二者之间并无这样的矛盾。 本人没有,王氏的亲友中,也没有人与张来有这样深的仇怨。 大家都是基于这样的事实,才会怀疑很少回老家的张来。 毕竟一个是众人都熟悉的好人,一个是不怎么熟悉、一年都回不来一次的人,会偏信谁,这不是很好选择的事吗? 但孔家的人,与张氏一族都不怎么熟悉,又知道张来与新盐有关,自然而然的,就会将这件事上升到了寻仇栽赃的高度。 也就是张来倒霉对他们并无坏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没有人开口说什么。 甚至还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一把,就为了推张来更早踏上黄泉路。 此刻,这场小会议的举办人,就目光审视地扫看过被他请来的这些人,观察他们的反应。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脸色阴沉下来。 什么意思? 请他们来,是怀疑他们? “孔老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陷害一个小小商人?以我的身份,我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你不怕,我可怕辱没了孔家的名声!” 一人直接怒而站起,就差用手指着举办人的鼻子骂了。 其他几人也陆续开口,纷纷否认。 “此事我之前可是不知情,也是出了这档子事,我才知道张来这么个人。连他与新盐有关这件事,也是听你们说的,这件事,可找不到我的头上。” “你我都是孔家后人,你竟然怀疑我们几个,莫非,你觉得我们会做出这样辱没名声的事?” “你既是这样认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还有事,你们继续,我走了!” 其中有一人,直接站起身,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后面的人倒是没好意思立刻跟出去,却也忍不住摇头,对着举办人说道:“哎呀,你这样怀疑我们,实在是让我们寒心呐!” “孔姓之人,岂会做这样的事?万万不可能!” “我也还有事,也要走了。老八,你这次可做得不对啊!回头与小十八好好说一说,免得他回头生你的气。” 因着他们都是孔家这一支的族人,彼此都是兄弟辈分的,人数十分多,于是,私底下,都是以着数字来排列。 被称作是十八的人,年纪也二十五岁往上了。 是这几个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其他人都是三四十岁,自然觉得十八虽然行事冲动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们是什么人? 张来又是什么人? 这件事,他们推波助澜了一把,这是有的,但要说插手了这桩案子,他们还真没这么干。 何必为了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坏了自家的名声呢? 他们孔姓之人也是讲究一个身份的好嘛! 这些人摇着头,陆续走了出去。 被留下来的孔老八,皱着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暗道:“难道是我猜错了?” 不能啊,他手底下也有一些人,的确是查到了一些痕迹。 因为怕影响到孔家,还是他让人将这些痕迹给清扫干净了。 难道真不是孔家的人做的? 外面,怒气冲冲走出去的孔十八公子,一出来,就直接上了他府里的马车。 “公子,是回府,还是?”车夫问道。 孔十八公子脸上的怒气这时早就没了,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得意来。 “先不回府,去别院。” “是。” 他口中提到的别院,是孔十八公子自己在曲阜县城里的一处宅子。 与他原本住的府邸不同,这处宅子十分小巧,隐藏在居民区,是一处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马车到了后,车夫上前,轻轻敲了三下大门。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脚步声,有女子询问外面是谁。 “十八公子来了。”车夫回道。 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一个小丫鬟从里面探头出来,一看到走过来的孔十八,立刻就露出笑容来。 “姑娘,是十八公子来了!”她立刻就欢快地跑了进去,通知里面的人来迎。 车夫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外面守着。 门被十八公子关上,他迈步向里走。 一个妙龄少女,随后迎了出来。 “十八公子,您可是好久都没了。”对方一面去拉他的手,一面娇嗔道。 这样相貌艳丽、性格爽朗的少女,很得十八公子喜欢,他笑盈盈地揽住了她的细腰,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在忙?这次事了了,你该怎么谢我?” “可奴怎么听说,从应天来了一位钦差大人?这次的事,不会被这位钦差大人给查出来?”少女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第四百二十章 装神弄鬼 孔十八也觉得有点烦,那个凉国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要说不是为了张来来的,他都不信。 他虽是孔家人,但并不是衍圣公这一支,要更远一些。 像是这种传承了许多代的千年大世家,族人之多,是超乎很多人想象的。 也不是所有姓孔的人都才学过人,也有许多人纵然从小读书,也资质平庸,没读出什么成就来。 这个孔十八就是这种资质平庸的人,但仗着姓孔,日子还能过得下去,甚至在很多外面的读书人眼里,作为圣人后代,也是全身都镀着一层金光的。 他在这个妙龄少女面前,就很能装出一副凡事都胜券在握的样子,此刻就压下心底的厌烦,笑着说:“不过是个武夫,便是国公,又有何惧?” 这样的姿态,很是傲然的。 妙龄少女轻笑着,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的一丝不屑,再抬眸时,又是对着他满含倾慕与信任的美貌佳人。 “公子说得轻巧,在您看来,国公自然可以无惧,可小女子却只是寻常草民。有句古话,叫做民不与官斗?破家的县令尚且恐怖,何况是传说中的杀神凉国公呢?小女子是真的很怕……” 被妙龄女子这样拉着胳膊,轻声细语地撒娇,孔十八的骨头都要酥了。 他不过就是孔家一个不成器的子弟,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 因着不敢离开曲阜去外面胡来,所以,他也没办法借着孔家的名头在外面招摇。 这一点,一直都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忿的事。 在他看来,自己乃是孔圣人的后代,便不是袭爵的那一支,也该是被读书人捧着、敬着的圣人血脉。 结果,却只能是被迫窝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不能施展才华,所谓被祖上盛名所累,也就是这样了! 也就是他过去结识的一个举人,说家中有个小妹,一向倾慕于他,甚至愿意给他做个外室,不求名分,只想要诞下延续着圣人血脉的骨肉。 他这才算是“活”了过来,觉得自己的怀才不遇,还是有人知道的,知道的人还是个十分美貌的解语花,更是慰藉了他的心灵。 所以,在这位美貌的少女面前,他是愿意撑起一个无所不能形象的。 见少女露出担忧畏惧之色,他拉着对方的小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安抚道:“放心,我的,不就是你的?我不怕他,你便也不用怕他。再说了,做这些事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到时若是真被查到,你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便是了。我就不信,他敢对孔家人怎么样!” 这样的气势,让少女听了,顿时展颜。 “我就知道,公子你必然是有办法的……” 二人随后就腻歪了起来。 宅子外面停着马车,车夫坐在马车前面,正闭目养神。 等到夜深了,他就会在车厢里面休息。 这对跟着孔十八的车夫来说,也算是常有的事,对方这几年倒是没养外室,却喜欢夜里“访友”,常常夜不归宿。 不过,过去孔十八出去,跟着的人有好几个,充当车夫的这一位,曾是对方的小厮,后来就成了长随,不少琐事都是打发跑腿的仆从去做,不是自己亲自去做了。 也就是十八公子养了外室之后,为了不让府里的人知道,这几次出来,都只带着最信任的长随,令其充当车夫。 车夫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天气也算不上热,半夜睡在马车里,对他来说也不是多舒服的事。 “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不过,想到那位少女的容貌,车夫也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觉得如果是换成自己,怕也要忍不住为这美色所迷了。 “咕咕,咕咕。”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鸟叫声,车夫睁开眼,看了看周围。 已是入夜了,天上挂着的月亮都掩藏进了乌云之中。 周围树木跟房屋,大多昏暗,黑漆漆的,偶尔有那么几点光,不仅没有带给人心里安慰,反倒让骤然被惊醒了的人心里越发忐忑。 一阵冷风吹来,车夫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总觉得自己隐隐听到了凄惨的哭声,车夫脸色都有点变了,紧了紧袍领,心里默念着:“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正这么念着,身后的车厢,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到了。 咚,咚咚,咚咚咚。 这声音,听着像极了敲击声。 可这条街现在都没什么人了,偶尔有路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谁会这么缺德,跑到马车后面去敲几下吓人? 车夫喉咙发紧,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许多吓人的画面,多半是想象,少半是亲眼所见。 这种真与假混杂在一起的形成的想象画面,更吓人。 尤其是,当那轻轻的敲击声消失不见后,车夫隐隐听到了一阵沙沙沙的拖地声。 因着不敢回头看,光靠着想象,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被不断往前爬着的人。 “呜呜呜……” 就在他不断在心里默念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的时候,听着像是男人的哭声,忽然在他的身后出现了。 听着像是从他左后方传来的,男人一般很少低声哭泣,反正车夫过去也只听过几岁男娃哭过,还是哇哇大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是听了这么一耳朵,汗毛都直接竖了起来! “谁?”当人恐惧到一定程度时,愤怒就会喷涌而出,车夫就是这样,他在恐惧到了极点时,猛地转头,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可他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不可能啊! 若是有人装神弄鬼,不可能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回头速度够快,周围也没有什么可躲藏的地方,难道对方还会飞不成? 因为什么都没看到,车夫脸色却不见好转,反而更难看了。 他想到了一个人,刚才出现在他身后的“人”,该不会是…… “大殿下,还要继续吗?”车夫看不到的是,在这条街的拐角处,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朱英,一个人正在朱英面前,向其禀报“演出”结果,同时还兴致不减地问着要不要继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不必了。”朱英道。 闹这么一场,不过就是一道开胃菜。 没必要在第一时间就将所有的“菜肴”都端上来,循序渐进地来,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朱英既是这样吩咐了,之前装神弄鬼的锦衣卫,就都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他们是撤走了,被吓了一场的车夫,这大半夜的待在外面,整个人都是瑟瑟发抖,直到听到了远处的鸡叫声,这才有所好转。 可所谓的好转,也只是比之前的状态好了一些罢了。 “你在干什么呢?”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孔十八从宅子里出来,一脸的惬意,可走到马车旁,一看到正合着双手念念有词的车夫,顿时脸色一变,语气也恶劣了起来。 车夫被突然想起的声音下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声音是自家公子发出来的,他立刻就跳下了马车,对孔十八急急说道:“鬼!有鬼!公子,小的晚上看到了鬼!” 孔十八顿觉晦气,啐道:“胡说八道什么!” “公子,是真的!那还是个男鬼,嘤嘤地哭着,哭得可惨了!”车夫继续念叨着。 结果,就发现自家公子猛地停了下来。 “公、公子?” 孔十八转头看向他,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杀意:“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舌头!” 被孔十八这样冷冷盯着看,车夫顿时打了个哆嗦,原本因为恐惧而有些发蒙的脑袋,也随之清醒了过来。 啪! 车夫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陪着笑脸说道:“是小的发了昏,胡说八道!公子莫怪,公子莫怪!” 他的心里则是暗骂自己: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忘了,那个张顺之所以会死,与自家公子有些关系呢? 他怎么就将这么重要的一茬儿给忘记了? 还说什么男鬼……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为什么他会见鬼,还是见了个男鬼? 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惦记着张顺的事? 公子必然是会这样想的,不然不会刚才突然就生气了。 车夫心里发慌,若是招惹了男鬼,不过是被吓一吓,害了对方的人又不是他,他其实也没必要害怕,不是吗? 可若是得罪了公子,公子哪怕是以后不信重他了,他的日子也会难过起来。 这样想着,车夫就是一副讨好的模样,围着孔十八转。 孔十八的气这才顺了一些,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该回去了。” “是,是,公子说得是!” 等到孔十八上了车,往后面一靠,马车动起来,车厢内,他的脸上却露出了阴沉之色。 这个跟着他的车夫,是他的长随,平时胆子不算小。 对方说是遇到了男鬼,孔十八的确是信的。 倒不是信对方真撞鬼了,他是觉得,这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呵!难道这就是老八的手段?一一试探?想看看是不是我们做了什么?” 孔十八直接将这件事,扣在了孔老八的身上。 毕竟,他今晚在外面,孔老八是知道的,外人却不一定知道。 孔老八召集他们开个小会,是怀疑他们中有人在张顺这件事上动了手脚。 其实,孔老八的怀疑,也不算是错。 他们这几个人,还真是个个都不清白。 张顺这件事,他是掺合了一把,人不是他杀的,但他在此之前,曾经推波助澜过一把,恐吓过张顺夫妻。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的解语花的恳求。 他当然也知道,他的解语花,应该不是举人的妹妹这么简单的身份,与举人有点关系,估计不大。 之所以通过举人来到他的身边,可能是自卑身份上配不上他? 他猜测,他的这个解语花,应该是个商贾之女,还有可能是盐商家的女儿。 张来与新盐的关系,被孔老八叫过去的几个人,基本上都是知道的。 哪怕是嘴上说着不知情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知情,人心隔肚皮,还真是不好说。 孔十八就是动动嘴,吓吓人,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老八这样试探的事。 “这个老八,莫非是想要卖了我们,去投凉国公?” “不,他应该还看不上凉国公,他是打算卖了我们,去投大殿下?” 大殿下有着正统名分,孔家人中有人觉得大殿下才该被立为储君,这也不稀奇。 但孔十八却因为解语花在耳边吹风,对这位大殿下不太喜欢。 尤其是,对方在河南的时候,曾经将很多孔家门生给下了大牢。 后来更是将一些与孔家有关的人也给拉下了马,换上的人,虽然也是读书人出身,却与孔家关系远了。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真成为储君,以后成了皇帝,能对孔家继续尊重吗? 恐怕不能? 孔十八想着这些,就对前面的车夫说道:“速度快点!” 他要立刻回去,与老爷子商量一下。 看看,要不要暗中做点什么。 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那位大殿下被册立为储君? 另一边,孔老八一夜辗转反侧,清晨醒来时,脸上仍带着疲惫之色。 “其他几人都顺利到家了?”洗漱之后,他坐在书房里,问着来汇报情报的随从。 结果随从的回答,让他的脸色难看下来。 被他邀请来的几人,大部分都回府了,没有什么额外的动作。 却有三人,或是去喝花酒,或是去了外室的住处。 尤其是孔十八,最是年轻,行事最却是大胆、荒唐。 作为孔家子弟,竟然公然在曲阜这个地方安置了一房外室。 这样的行径,换做普通读书人去做,被人捅出来,都是要斯文扫地,名誉受损的。 一个孔家子弟,做了这样的事,简直比去跟人喝花酒还要更荒唐。 他们孔家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往前数几代,可都没出过这样荒唐的事啊! 难道真是他们这一支并非嫡支的缘故,所以才会出了这样不顾家族名誉的不肖子弟? 孔老八坐在那里,不禁生出荒凉之感。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进来禀报,说是一位自称姓朱的公子,来拜访他。 姓朱? 本来打算让人直接回说不见,但朱这个姓氏,却让孔老八犹豫了起来。 这个不速之客,会是谁? 第四百二十二章 来者不善 “不对!” 孔老八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是,他住的地方有好几处,虽然这里也算是他常住的一个宅子,但是,外人是怎么知道他昨晚是在这个宅子睡下的? 莫非,这个客人,来者不善? 他本不想见客,但对方既是来了,还是来者不善,那孔老八还真要见一见了。 他倒要看一看,来的是谁!又是为何而来! “请他去花厅,我这就过去。”孔老八立刻说道。 仆从领命出去。 不一会儿,孔老八就在花厅里见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一打照面,他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姓朱的客人虽十分年轻,却明显非富即贵,不是寻常人! 这通身的气派,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位朱公子,你来见孔某,是为了何事?”孔老八开门见山,直接就问道。 这年轻人笑呵呵地说道:“八公子,你不是才提到过我,我为何来见你,你真不知?” 嘶! “难道你是……你是……” 孔老八望向这个年轻人,脸色大变,几乎说不出话来。 难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旁人,竟是皇长孙? 可是,皇长孙怎么会突然来到了曲阜? 难道,凉国公来曲阜是明,这位皇长孙来曲阜,是暗? 一明一暗,是冲着张来的案子来的? 这张来到底是何德何能,能够让一国的皇长孙亲自来一趟曲阜? 孔老八对这个张来,竟是生出了一丝嫉妒来。 毕竟,自恃是孔家子弟的他,也不敢说自己若是出事,能引来一个皇孙的关注。 但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孔老八给按了下去。 谁会真希望自己遇到这种倒霉事呢? “对,我就是朱雄英。”朱英体贴地开口说道。 他承认了! 这个人,果然就是皇长孙! 孔老八对“传说”中的皇长孙,一直都是有所好奇,甚至是有所忌惮的。 毕竟对方回来时间尚短,但“实绩”却很惊人。 以往听闻的皇孙,不,哪怕是那些王爷,一个个的,都有着一些实绩,可是谁敢拍着胸脯说,在短短一二年时间里,就能搞出这样多的实绩,还都是实打实的,是轻易无法解决的问题? 所以,就算是很多人都嘲笑这个皇长孙是个在外面长大的,亲小人远君子的人,但孔老八却丝毫不敢小看这位大殿下。 “大殿下,你……你来见草民,所为何事?”孔老八沉默了下后,开口问道。 朱英一笑,示意孔老八坐下说话。 明明这是孔老八的府邸,可朱英愣是坐出了一种自己才是主人的感觉。 孔老八抽了下嘴角,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虽然孔家很多人都自恃是圣人后人,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在孔老八自己没有官职的情况下,坐在对方上首位置,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趁机发难? 孔老八可不给对方这个发难的机会。 朱英坐下后,就直接了当地说明了来意:“你不用担心,我这次过来,就是想看一看孔家的人都是什么样,你最近动作比较多,所以,我也就没去见其他人,先来看看你。” 孔老八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刚坐下,这话一入耳,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望向朱英的眼神,也带上了杀意。 不等朱英动作,一把刀,就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免得被伤到了。”旁边有人冷笑着说道。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这位大殿下进来时,可就只有一个人! 虽然孔老八也不认为对方敢一个人出来,身边必然是跟着侍卫的,可这侍卫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孔老八还是第一次直面锦衣卫高手的恐怖,他的脸色又变了,变得更难看了。 “何必如此?”孔老八脖子不敢动,他能感觉到,这把刀的刀锋十分锋利,虽然距离他的皮肤还有小小的一段距离,但他的那块皮肤已是微微疼了起来。 若对方真将刀子往里面递一递,只怕他的脖子就真的要被拉个血口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瞟向朱英的。 朱英坐在那里,笑呵呵地看着他。 发现孔老八还真是个识时务的,他就一挥手。 孔老八就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子一下子就没了。 再回头去看,身后也没人。 不知道刚才的那个出手的人,现在躲到了哪里去。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对方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让孔老八越发感到了不安。 这比对方直接了当地出现在屋子里,还要让人心里没底。 越是未知的东西,就越是恐怖,这话还真是不假。 不过,孔老八到底还是有点阅历的,经过了方才的小插曲,他脸色变幻一番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当然了,是不是真的平静,那就只有孔老八自己知道了。 他对朱英说道:“大殿下,你方才说,我是最近动作比较多的一个人?这话……这话,孔某也不能反驳,可孔某敢说,对大殿下,对朝廷,都并无怨怼之心,孔某只是习惯使然,喜欢收集一些信息,想要约束一下周围的亲朋,仅此而已。” “好一个仅此而已。”朱英嗤笑了一声,“这么说,八公子还是心系朝廷之人了?” “不敢,只能说,是尽臣民的责任罢了。”孔老八不紧不慢地回道。 这个孔老八,的确比孔十八等人要难对付一些。 因为这个孔老八,是真的没动手做过什么。 用对方的话说,人家就只是收集情报,好来约束亲朋罢了。 收集情报,只要不是收集到了皇宫内院,这也算不上是多么犯法的事。 只要不卖国,不掺和朝政,的确也就是“自娱自乐”而已。 “若草民没猜错,大殿下来曲阜,也是为了张来的案子而来?” 孔老八淡淡一笑,道:“这个案子,草民也有所关注,不得不说,若那人真是张来所杀,那这张来,可以说是少有的恶人了。可若是这个人并非张来所杀,这张氏一族,怕是有些问题。” 朱英挑眉,“据我所知,孔家也有人插手了此案。八公子昨晚召集人在此商量此事,难道不也是明白这一点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 草民虽不才,但孔家乃是圣人血脉 孔老八是真有些搞不懂这位皇长孙是来做什么的了。 “大殿下,你到底想与草民说什么呢?” 他是真不解了:“难道大殿下是想要说服草民,为您做事?” 孔老八的确是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却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虽然的确算是曲阜孔家年轻一代里比较“稳重”的人,但他并不是曲阜孔家的嫡支传人啊! 他也只是算离着不太远的曲阜孔家的旁支罢了。 别看曲阜孔家的嫡支,也只是孔家旁支中的嫡支,真正的孔家嫡支,已是去了其他地方,后来就形成了南孔与北孔之间的争斗。 但是,对着曾经的孔家嫡支,曲阜孔家的嫡支,是可以摆出一副“大家都是孔家后人,谁比谁高贵?”的姿态。 可对着同一支的人,他们却依旧是要讲究一个嫡支、旁支的。 这就是人性了。 孔老八平日里也不算是家族中的边缘人,他是能帮着孔府做一些事的,其实,与其他传了多代的世家没有任何区别。 嫡支的人在府邸里,地位超然。 旁支的人平日里可以顶着这个家族的名头,在外面对着普通人吆五喝六,但是在家族里,对着嫡支的掌权者,那还是要点头哈腰的。 若是比较清高,不愿意去为孔府做事的人,就只能是沦落成边缘人物。 当然了,身为孔姓人,只要读书方面还不错,哪怕是没有什么赚钱的手段,去给人做老师,教书,也可以养活自己。 毕竟,孔姓,是真的好用。 可要是想要过更好的日子,那自然是要与嫡支来往,为嫡支做事,因为真正的资源,是掌握在嫡支手里的。 孔老八深知这些,他是绝不会背叛孔府,去为外人做事的。 哪怕这个外人,是一个皇孙,还是一个极有可能被册立为储君的皇孙。 不,哪怕对方是皇帝,他应该也不会为对方做事。 这样,是自绝于宗族。 一个孔家人,被宗族所庇佑,谁会蠢到放弃这样一个金靠山,去投奔皇帝? 皇帝是轮流做,今天这个人做,明天那个人做。 就连王朝也是不断更替,不可能一直都是一个王朝在延续着。 可孔家,却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在所有世家之中,孔家大概是存续时间最长的了,哪怕只是将孔家当成是一个世家,这也是一个铁打的世家。 而皇帝,却是流水的皇帝。 孔老八多余的话没说,他在问出那个问题后,甚至没有给出拒绝的回答,但就是这个问题本身能被问出来,就已是代表着孔老八的态度了。 朱英对此毫不意外,孔家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好用了,别说是大明了,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里,后面的清,甚至是再往后的军阀割据时期,孔家不也是地位很超然吗? 清朝这样的非汉族政权,不也是将孔家捧得高高的吗? 如果孔老八看到他之后,纳头就拜,表现得十分热络,朱英才要怀疑对方有问题。 对方现在的态度,就十分正常。 朱英来见对方,还真不是为了拉拢这个孔老八。 他也的确是打算着,以孔来制孔,但这个压制曲阜孔家的孔,却不是曲阜孔家里的任何一个孔姓族人。 南孔、北孔之争,持续时间不短了,朱英是打算用孔家真正的嫡支,来对付曲阜孔家的这一整支。 来见孔老八,纯粹是因为他的好奇。 他就是单纯来看看人,吓一吓对方,顺便,给曲阜孔家递一份“战帖”。 他来见孔老八,他的态度,他所说的话,孔老八必然会在之后转告给曲阜孔家真正的当家人。 朱英没兴趣去见那位当家人,但给对方添堵一下,却是可以的。 至于孔家人会将他这个言行进行怎样的分析,也不是朱英在乎的。 他想来,所以就来了。 别人怎么想,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面对着孔老八的问题,朱英笑了下,很随意地说道:“怎么会呢,我手底下可是有着不少能人,孔家……” 他摇了摇头,“你们在读书方面或许还有点本事,但在治理国家甚至是地方上,就完全不成了。甚至在读书方面,你们也比不过真正有天赋的读书人,你们所依仗的,就是一个姓氏。” “孔姓,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依仗,也是我来看一看你这个孔家子弟的原因所在。” 这种轻慢的态度,让孔老八脸色就是一变。 “大殿下,草民虽不才,但孔家乃是圣人血脉……” 朱英知道他要说什么,顿时觉得自己这次过来看看人,也的确是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人。 便是这个孔老八,比其他人聪慧一些,敏锐一些,也就是这样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往下说了。” 朱英似笑非笑地提醒道:“你似是因我对你们的评价而恼怒,可反驳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提到了自己的是圣人血脉。” “除了你们是圣人血脉,你们还有别的长处吗?” “哪怕你对我说,你读书读了多少,能一目十行,或是过目不忘,那也成啊。” “好,只说天赋,不提别的,这似乎是有些欺负人了。那你说说你们孔家子弟,是闻鸡而舞,还是头悬梁、锥刺股?” “都没有?读书连基本的勤奋都做不到,甚至谈不到是不是有天赋这个程度,你还觉得我点评你们的说太过刻薄了?” 孔老八被朱英说得脸色变幻,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若对方不是皇孙,若不是对方带着人来,而那个人来无影去无踪,孔老八早就怒而骂人了。 可惜,没有如果,对方就是皇孙,哪怕孔家人看不起朱英这个皇长孙,也要老实地遵从礼法规矩,不能当面对对方无礼。 起码,不能在这种场合里,对对方无礼。 孔老八忍着气,甚至开始怀疑,对方突然跑到他面前说这样一番话,是不是就是故意在挑起他的怒火,好让他爆发? 等到他爆发了,被抓住失了礼,对方再对付他,将他给抓走? “大、殿、下!”孔老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草民的确无才……您这下可是满意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恶客 朱英仿佛没看到孔老八那张猪肝色的脸,点点头,很随意地说道:“也不算是十分满意,不过,看在你脸皮没那么厚的份上,就算是满意了。” 这副“施舍”的姿态,将本来已经压下了怒火的孔老八,直接气了个倒仰。 要不是他性格比较沉稳,也比较能忍,这次是真的要破功了。 但不成,他已经忍了对方这么久,不能功亏于溃! 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他都不能让对方得逞! 这样想着,孔老八就将情绪平复了一下,对朱英说道:“所以,大殿下来见草民,就是为了当着草民的面,将草民以及草民的族人贬低一番?这可不像是君子该有的作为啊。” 朱英赞同道:“你说得对。” “但是,我并非君子啊。” 朱英示意刚才站起来的孔老八再次坐下来,他还以着长辈的语气,教育了一下孔老八:“还有,你虽是性格沉稳,但养气功夫还是不到家,还是需要再好好沉淀一二才成啊。” 孔老八:“……” 若不是自己养气功夫到家,就这位大殿下跑来说的这番话,以及现在的表情与语气,他早就已经气得大骂了啊!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点评,都没有直接骂人呢! 就这,还养气功夫不到家? 那怎么才能算是到家? 对方点评孔家如何如何,他跟着应声,是是是,对对对? 孔老八扯了扯嘴角,决定不能继续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 他之前是真以为对方来找他,是有什么事情,结果,对方过来就是胡搅蛮缠一番,就是气人来的?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孔老八此刻已是没了试探之心,只想着“送客”了。 其实,在读书人的世界,有一种送客的方法,是不用明说,领会到了就成的,那就是,端茶送客。 不过,对方来了之后,孔老八一直没有让人送茶点上来。 他就算是想要端茶送客,也无茶可端了。 难不成,还要先让人上茶,然后再端茶送客? 这未免显得有点滑稽了。 发现自己连端茶送客都做不到,这让孔老八心里越发烦闷了。 反倒是朱英,似乎看出了孔老八的想法,噗嗤笑了一声,主动提道:“八公子是想要找茶盏吗?说起来,在待客方面,八公子也是有些过于失礼了啊,我坐了这么久,都无人上茶,八公子,你这方面还需要好好学一学其他人啊。” 孔老八被气得口不择言道:“草民倒是敢让人上茶,但大殿下你可敢喝吗?” 哎哟,都说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这话果然不假,一直在忍耐着的孔八公子,也果然是忍不住了。 朱英却根本没被对方给将军,笑着说道:“你都不怕,我又怎么会怕呢?” “你!” 孔老八再次站了起来,望着面前的大殿下,突然就意识到对方过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了。 好啊,这是来碰瓷的,是吗? 因为对方带着高手,对孔家早就有了防备,所以根本不怕孔家或是与孔家有关的人暗中对自己做什么。 不,应该说,若孔家真有人对这位大殿下做什么,这位大殿下只会更高兴! 在河南的“碰撞”,孔家有所损失,但并没有伤筋动骨。 可对方显然是尝到了甜头,当初有人在河南刺杀一个钦差大人,都引来了后续的浪潮。 若是在曲阜这个地方,有人胆敢刺杀皇长孙,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区区一个张来,哪里值得对方特地跑来曲阜? 这位大殿下就是冲着孔家来的! 孔老八这一惊,后背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就算孔家人都被约束住了,谁知道与孔家有关的人会不会“冲动”行事? 只要大殿下在曲阜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孔家! 而且,这位大殿下还故意跑来他的府邸,对着他一顿输出,还说了这样刻薄的话。 若这位大殿下离开之后,不久就出事,谁知道这个黑锅会不会被扣在他的脑袋上? 若是这个黑锅被扣在了他的脑袋上,就算是曲阜的孔家无事,但孔家内部的人,不可能个个无事。 跟皇权对刚时,总要有人去做这个牺牲品。 但孔老八自己并不想做这种牺牲品,所以,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即便脸色沉着,可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当场爆发。 若是当场爆发,与对方起了冲突,那等对方之后“出事”,这黑锅必然是他的了,抠都抠不下来! “大殿下,草民怕了你了,这总成了?”孔老八第一次在外姓人面前认怂,还是在一个皇孙面前认怂。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了羞耻,可对方这一招太无赖了,他实在是不想被对方这无赖的招数给卷到风暴之中,那就只能是认怂了。 反正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对方带着的高手也不可能出去乱说,他现在认怂没当着孔家其他人,等到对方离开后,他是断不会认了的。 朱英微微挑眉,哎哟,这个孔老八,还是有些本事的,这种能屈能伸,就不是一般眼高于顶的读书人能做到的。 别说,若曲阜孔家这边的掌权人也是这样的性格跟做派,那这曲阜孔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朱英就是过来“玩一玩”,见对方已是灰头土脸,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对方都开口承认怕了自己,朱英就打算暂时放过对方。 不过,他放过对方,却不代表会放过曲阜孔家。 “我若是你,待这次之后,就会老老实实找个地方,修身养性几年。” 朱英站起身,路过孔老八的时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说呢?” 孔老八抬头,与朱英的目光对上,对方脸上带着笑,可眼底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这杀意,让孔老八下意识颤抖了下身体。 不过,对方也没说一定要等他的回答,孔老八还在沉默着,对方就哈哈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孔老八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第四百二十五章 孔府来人 “公子,你方才还是太冒险了。” 出去后,跟在朱英身边的几个人,有一人显露了身形,以仆从的姿态落后半步,紧紧跟着朱英,同时低声嘀咕了一句。 朱英与这几个暗卫的关系都不错,这几人都是阿牛从锦衣卫擅长隐蔽身形的人里挑选出来的,忠诚度不用说,在做暗卫这件事上,也的确有着过人之处。 起码朱英在拥有这几个暗卫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老朱身边的侍卫有些太正常了,传说中的暗卫竟然不曾存在过? 或者说,锦衣卫的存在,替代了传说故事中暗卫的存在。 但锦衣卫是锦衣卫,侍卫是侍卫,暗卫是暗卫,朱英对这三类存在是有着很明确划分的。 在从河南回来之后,朱英就向老朱讨要过暗卫,结果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爷爷身边从来就没有过暗卫。 倒是因为听了他的形容,老朱对暗卫这个存在有了兴趣。 不过,想要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符合朱英想象的暗卫,还是很不容易的。 好在阿牛手底下也收拢了一些能人,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跑得快、爬得快,又或是擅长折叠身体。 这些人若是搞杂耍卖艺估计也能成为名震一时的大家的人物,进了锦衣卫,自然也会在一些探查情报的时候,立下一些功劳。 不过,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阿牛将他们收拢过来,进行筛选后,又做了训练、培养,将他们派到了朱英身边做暗卫,对他们来说,那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所以这不到十人的暗卫,对朱英这位大殿下那是十分忠心。 他们很清楚,就他们干的差事,若是大殿下出了什么事,他们莫要说是前程了,连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相反的是,若大殿下将来能够登上至尊之位,他们这不到十人的暗卫组织,必然也能一跃而上。 朱英这个人对待属下还是挺和气的,只要忠于他,且做事靠谱,性格方面有些问题,他都能忍。 这么说,但凡有个人是个人才、能臣,能做到其他大臣难以做到的事,他便是有一日做了皇帝,也绝对能忍受有人对他冷嘲热讽。 但若是没这样的能力,还想要在他跟前跳,那就等着被拍死! 这几个暗卫就属于在他们这个行当里绝对有能力的人,朱英对他们也挺宽容的。 听着这个暗卫故意嘀咕给他听,朱英笑道:“你错了,要说曲阜这地方现在哪里最安全,大概……就是被我找上门的孔姓之人的府邸了。” 但凡是脑子不那么蠢笨的,被他找上门,还故意让对方知道了他的“目的”,怕都要睡不着觉了。 至于为什么来找孔家的人,朱英自然不会对一个暗卫解释。 暗卫也只敢嘀咕这么一句,跟着朱英上马车前后,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直到跟着上了马车,这名暗卫才再次出声提醒道:“公子,有人看见您了,应该是其他孔姓之人派来盯着这个孔八的人。” 朱英无所谓地说道:“无妨。” 对他当然是无妨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知道他来了曲阜,并且见过了孔家子弟的人,多几个,还未必是坏事呢。 真正有麻烦的人,是那位孔八公子而已。 就在朱英离开后不久,就有孔府的下人过来,带来了衍圣公的话。 “八公子,衍圣公要见您,随小的走一趟。” 对方说出来的话倒是挺客气,可这语气,这表情,这架势,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孔府,也就是衍圣公府的下人,那都是眼睛长在了脑瓜顶上,是要居高临下看人的。 哪怕是孔老八这样的孔姓族人,一旦做错了事情,在这些孔府下人的眼里,那也是会被看不起的存在。 孔老八想到了之前听闻的情报,那个死去的张顺,在死去之前,曾经去过一趟衍圣公府。 虽然对方的死未必就与衍圣公府的人有关,可谁又敢说,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反正孔老八是不敢这样肯定的,他心里也犯着嘀咕呢。 结果在那位皇长孙刚走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衍圣公府就来了人。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他住的地方,有衍圣公府安插的人? 又或是,是他身边的仆从,有人早就想要攀高枝儿,所以在发现皇长孙来拜访他后,就将他给卖了? 要不然,衍圣公府的速度不可能这样快。 想到这些,孔老八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不悦之色。 但这抹不悦之色,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对来人说道:“我这就去。” 随后,只带了一个随从,就跟着这名衍圣公府的下人出去。 有人在外面盯着这边,发现了衍圣公府来了人,也都纷纷将情报送回去给自家的主子。 关于孔老八被皇长孙登门拜访一事,也随之传开。 皇长孙居然来了曲阜? 皇长孙来了曲阜之后,虽然没有公开露面,却去拜访了孔老八? 皇长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要拜访孔姓之人,难道不该是去衍圣公府吗? 孔府里住着的,才是曲阜孔家的真正当家人! 为什么不去见孔府的当家人,却先去见了孔老八? 这个孔老八莫非是与皇长孙有了勾结,不然为什么对方第一时间就来见他? 这些传言,以着极快的速度,在曲阜的孔姓族人之间流传开来。 就连孔十八都听闻了这件事,听说皇长孙居然到了曲阜,还去见了孔老八后,孔十八愣了片刻,随后就露出了怒容来。 “好啊!我就说,老八为什么非要打听我们中有谁掺和了张来的案子,原来是为了那个大殿下做事!老八他好歹也是孔姓族人,是圣人后代,居然这么快就向一个皇孙低头了?真是丢孔家人的脸!” 他身旁跟着的人,都低垂下头,不敢去听自家公子怒骂八公子。 无论八公子做了什么,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质疑能羞辱的。 孔姓族人之间的内斗,可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闭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结果这个时候,有人含笑走到了孔十八的身边,娇声劝道:“十八公子,何必为这种事生气呢?” 第四百二十六章 狭路相逢 孔十八看向了走到身边的解语花,无奈地说道:“你不懂……” “奴家自然是不懂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但是,奴家却也知道,孔姓是何等清贵,连皇室之人的姓氏也无法比。这话虽是听着有些大逆不道,但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孔姓人若是因外人而打起来,那岂不是会让外人趁虚而入?”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孔十八听到这里,也微微皱眉。 原本被糊住了的脑袋,也终于开始了运转。 是啊,这次的事,虽是只与孔老八有关,但实际上,却是将孔姓众人都给牵扯其中了。 若是这件事不好好来对待,让孔姓人之间有了隔阂,说不得是真的让外人看了笑话。 虽然孔十八不太喜欢孔八这个族兄,但若是孔八被外人给算计了,这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毕竟,今日有人能算计孔八,明日就可以算计他。 “我这就去一趟衍圣公府。”孔十八突然说道。 说完,也不去管听到的人是什么表情,直接就向外走去。 被留在少女,表情不变地目送他离开。 她的丫鬟走过来,低声问道:“姑娘,您这么做,会不会让老爷不高兴啊?老爷不是说,让您不要轻举妄动,只听命令行事吗?您怎么就突然说服这位十八公子去孔府了?” 老爷这几日可没传消息过来,毕竟传递消息的人里就有她,她可是什么都没接到。 怎么姑娘就擅自行动了? 虽然看似只是姑娘与这个孔十八公子说了几句话,可能够怂恿对方直接去衍圣公府,姑娘说的这几句话,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话啊。 这是姑娘用了办法,怂恿对方去孔府,这是要干什么? 丫鬟看起来态度谦卑,可说出来的话,却又不像是个丫鬟该说的话。 而与孔十八保持着不正常男女关系的少女,朝着这个丫鬟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丫鬟闭上了嘴。 无他,这一眼带着一丝警告。 虽然二人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千金小姐与丫鬟的关系,但在曲阜这个地方,却又要被这一层身份所束缚。 丫鬟虽有着监管的身份,但也要真的服务对方。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丫鬟将语气放得轻唤了一些,道:“姑娘,是我太着急,失态了。” “你知道就好。”少女淡淡说道,“我这么做,自有我这么做的道理,你不必明白,只需要知道,在这里,我是小姐,你是丫鬟,除了传递情报之外的任何事,你都要听我的。” “……是。” 另一边,孔老八被叫去了衍圣公府。 一进去,就被叫到了衍圣公的面前。 这一代的衍圣公,也就是五十岁左右,头发略有些花白,看起来很是健朗,五官端正,气质颇好,哪怕是穿着普通的文士袍坐在那里,也看起来如松似柏。 见孔老八进来,他还挺和气,直接招呼孔老八坐下。 孔老八如何敢坐下来? 从地位上来说,对方是衍圣公,他不过是一个孔姓族人。 从长幼身份来说,对方是他的堂伯父,他是族侄。 虽然并不是亲的,隔着一层,但无论是这两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他不敢有所造次。 “侄儿站着回话就是。” 见孔老八坚持,衍圣公也便没再说什么,自己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几下敲得孔老八越发的心慌。 然后才听到衍圣公开口问道:“皇长孙来找你,可是因为你们过去相识?” 孔老八急忙解释:“回伯父的话,侄儿与他过去从未见过,这是第一次见!侄儿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来找侄儿了,来了之后,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哦?他都说了什么?”衍圣公有点好奇地问道。 孔老八就将皇长孙来见自己后所说的话,以及自己对其来意的猜测,都一五一十与衍圣公说了。 他当然也想瞒着对方关于自己猜测的那些事,但衍圣公既然知道了皇长孙来找了自己,还将自己叫过来,他若是说谎,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直接就识破了? 被皇长孙盯上,他可能会倒霉。 但有着孔姓顶在头上,对方也会有所顾忌?至少不会将他赶尽杀绝,又或者,他还可以求助衍圣公…… 可若是得罪了衍圣公,那他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听了他的回忆与猜想,衍圣公的表情随之变化,在孔老八说完之后,对方也恢复了平静。 衍圣公甚至安慰了他一番,对他更加和气。 等到孔老八离开后,这位衍圣公才沉下了脸色,对走进来的管家吩咐道:“召集各位族老,我要与他们说件事。” “是。” 另一边,孔十八乘着马车,往孔府的方向来。 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遇到八哥,结果,八哥没遇到,却遇到了一个让他更在意的人。 “等一下!”正好挑开车帘向外看去,看到了擦肩而过的马车里的人,孔十八顿时脸色微变,忙叫停了马车。 前面的车夫不知道自家公子又在搞什么,却还是老实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刚才那个人……”孔十八探头向后望去,走过去的马车已是行远了。 回想着那张年轻面孔,对方看着陌生,但气质非常突出,若孔十八过去见过,不可能毫无印象。 而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平庸之辈! 想到他来之前听说的消息,孔十八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暗中来到曲阜的大殿下? 虽然这个念头浮现得很没有道理,但孔十八对自己的这种直觉十分信任。 在念头浮起的同时,他就命令车夫,掉头,跟上刚才那辆马车! 车夫不知道十八公子又在搞什么,可公子吩咐,他又不能不听,只能将马车掉头,加快速度,跟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前面那辆马车里,朱英是趁着今天阳光不错,在曲阜转了一圈,此刻正打算找家酒楼,尝一尝本地的招牌菜,结果身旁的暗卫就突然对他说道:“公子,方才那辆马车掉头跟上来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大殿下,您可真是够促狭的 “愿意跟,就让他们跟着,看他们敢跟到什么时候。”朱英随口说道。 结果,对方胆子还真是不小,一直跟到了县衙门口,发现朱英乘着的马车进去了,这才掉头离开。 “去查查是谁。”朱英道。 身边的锦衣卫立刻就去查,并且很快就将调查结果呈递到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也没想到,他还没让人继续折腾这个孔十八,这个孔十八竟然就敢冒头来跟踪他了。 虽然相比于跟踪,这更像是在尾随。 “公子,那个孔十八处,有个名叫孟涟漪的姑娘,被孔十八养在私宅里,似是孔十八的外室。属下查了下,发现这个涟漪是一位名叫孟鑫的举人的妹妹,再深挖,则发现其并非孟家亲生,而是养女,是在十四岁之后,外界才知道有这么个养女,属下还没查出这个孟涟漪的真正来路……” 以一名锦衣卫的直觉来判断,这个孟涟漪或许会是他们这次调查的一个关键点。 朱英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对孟鑫这个名字同样陌生,便让锦衣卫放手继续调查。 他则是与蓝玉,商量一下再次审案的事。 他先问了一下张来跟王氏的情况,这二人,只有张来是被暂时押在了府衙大牢里。 王氏跟张顺家的左右邻居,一个是苦主,另外的人都是证人,在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有杀人嫌疑的前提下,不好将他们拘押。 所以,蓝玉也只是派人盯着他们。 蓝玉觉得想要从这些人身上挖出秘密,有点困难,毕竟,现在这个情况下,对方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必然是要忍住了啊。 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暴露自己呢? “大殿下,我也觉得这个王氏有问题,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对着人家上刑?她可是苦主,哪有放着张来不去上刑,直接给苦主上刑的?这件事,便是我也做不出来啊!” 但是,他也是真的觉得这个王氏有问题。 蓝玉一拍脑门,又想起一件十分关键的事,对朱英禀报道:“对了,张顺的尸体已是被仔仔细细检查过了,在他身上,我们的确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朱英挑眉:“哦?说说看。” 蓝玉就道:“你都猜不到,这个张顺死得有多惨!他虽然死前的确是被砍伤了,还是被砍成了重伤,但他的死,却是因为他脑瓜顶那里,被人扎进去一根铁针!足足有这么粗的铁针!” 蓝玉冲着朱英做了个手势,朱英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脑瓜顶都突然一疼。 好家伙,小说或是影视剧里的场景,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他是真没想到,张顺竟死得这样戏剧化! 朱英立刻就道:“既是这样,张来的罪名自然可以被洗刷了,若说他醉酒发疯,砍死了张顺,这还有个可能。可将一根铁针扎进张顺的脑袋里,这件事,总不能是张来做的了?那根铁针可查出来路了?” 一般来说,无论是粗细的铁针,都是从货郎或是杂货铺子里买。 而铁针这种看似寻常的东西,若是质量好,一般都是会有一点点小标记。 可能用的人看不出来,但是,仔细去辨别,若是质量好的针头线脑,就能找到卖家。 蓝玉当然知道这一点,并且也是这么做的,他早就让锦衣卫去调查了此事。 此刻就说道:“自然是查过了,应该是从货郎那里买的,并无印记。” 不过,有无印记也不重要。 既然王氏当初说张顺是被张来醉酒砍死的,发现了张顺并不是死于砍伤,那这件事自然就可以拿来好好审问一下王氏了。 蓝玉就道:“王氏回去之后闹死闹活的,差点上吊死了,如今正在养伤,喉咙无法出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闹这么一出。” 越想,他就越郁闷。 这个王氏,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女人。 若对方怕死,他还能恐吓一番。 不怕死,只怕是证据摆在面前,对方也能用苦肉计继续擅动舆论。 而且,对方喉咙受伤无法出声,便是对其用刑,也没办法问出东西来。 这一招,到底是这个女人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背后的人想出来的? 蓝玉越想,就越是皱紧眉头。 朱英也觉得这个王氏的确是有些问题,虽然王氏与张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真的,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张顺的死就与王氏无关。 发现了刺针一事后,王氏的嫌疑已经大了起来。 朱英:“明日先审案,将证据摆出来,看看王氏的反应,再派人盯着围观的人,看看围观的人中可有神情异常者,到时候派人跟上去。另外,我之前给出的名单上的人,也继续让人盯着。” 蓝玉回想了一下那份名单,大部分都是孔家的人。 其他一部分,则是当地的一些名门望族,甚至还有官府的官吏。 涵盖范围之广,让蓝玉觉得,这不是在调查张来的案子,这是在给曲阜有势力的人进行一次完整的筛选。 这其中,还有一部分人,是蓝玉看了之后,就重点注意到了的。 盐商。 或是与盐商有关的人。 蓝玉忍不住问道:“大殿下,与盐商有关,这还有可能,不过,孔家的人真的会有盐商勾结吗?孔家那么要脸面的人家……” “如果他们要脸面,就不会有曲阜孔家存在了。”朱英嗤笑一声,说道。 蓝玉一想,还真是! 如今曲阜孔家的上位,不正是证明了脸面这玩意儿不值什么吗? 不过,即便是这样,孔家与盐商勾结,光是这种猜测,也挺让人唏嘘的。 “若孔家的人真与盐商勾结,甚至是插手了张来一案,甚至是导致了张顺的死亡,那么,这次曲阜孔家是真的要完蛋了啊。”蓝玉直接说道。 “到时候,读书人怕是要发疯。” 朱英不以为然道:“当初孔家嫡支跑路,读书人不也没疯?没了这个孔,还有另一个孔,放心,读书人的脸皮跟心脏,都很强大,适应性强着呢。” 这样的阴阳怪气,引得蓝玉大笑起来。 他用手点指着朱英,忍不住说道:“大殿下,您可真是够促狭的。” 朱英拍拍巴掌,一个人走了进来。 示意蓝玉看向这个人,朱英笑着说:“只是说句实话算什么促狭?若说促狭,这才算是促狭。” 第四百二十八章 锦衣卫里的手艺人 蓝玉:“……” 不,您这已经是超过了促狭的标准,直接能让人猝死了啊! 蓝玉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青年,只觉得阴风阵阵,后脊梁骨都发凉。 蓝玉:“这、这个人……他是人,还是鬼?” 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张顺? 蓝玉可是亲眼看过张顺的尸体,还是看过好几次,看得很认真,所以他很确定,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与张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连那种尸体的苍白泛青的肤色,都十分真实,与他看过的那具尸体没有太大区别。 那双眼睛更是黑黝黝的,望过来的时候,让蓝玉直接就心里咯噔了一下。 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哪怕蓝玉曾经是个杀伐决断的将领,杀过的人他都数不过来了,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鬼啊! 朱英见蓝玉被吓到了,只是微笑不语,朝着那个人看了一眼。 “张顺”立刻朝着蓝玉缓步走过来,那个动作,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诡异跟僵硬。 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当然了,若不是先入为主,知道这是“张顺”,而“张顺”已经死了,这个青年看起来也就是一个皮肤苍白、动作有一点点僵硬的普通人。 但谁让蓝玉见过张顺呢! “你、你再过来!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蓝玉手握住了剑柄,对着“张顺”瞪了过去。 结果,才这么嚷嚷出来,就看到了大殿下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 蓝玉又不傻,立刻就从恐惧中反应了过来。 蓝玉:“大殿下,这个人……这个人,莫不成真是张顺?” 不过,他仔细盯着对方看,因着对方走近了,而他没有后退,屋内光线还可以,他仔细看,终于看清楚了对方脸上的一些白粉,好嘛,原来是化了妆? 蓝玉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再看大殿下时,他也终于认识到了大殿下所说的“这才算是促狭”是什么意思了。 这的确是够促狭的了。 他有点无语,真是的,差点没把他给吓着! 不过,这个人虽然是化了妆,但五官轮廓跟身形,是真的很像张顺。 这个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见蓝玉好奇,朱英就示意这个人去洗把脸,大概一盏茶时间后,又有人走了进来,除了身形与方才的“张顺”相似之外,那张脸已是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如果一定要说哪里像,大概是这个人与张顺都是方脸,脸型有些像。 蓝玉惊讶道:“这是方才那个人?”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围着这个人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朱英道:“此人只是与那张顺身形相反,脸型有一些相似,能变成方才的模样,都是另一人的功劳。” 那人,原本在锦衣卫里很不起眼,甚至是作为放出去的人,去搜罗情报。 在闹瘟疫的时候,朱英需要有几批商人去南面,这个人才终于一跃而出,从无数底层锦衣卫中“跳”出来,出现在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人,有着一手“易容术”的本事。 这一手,是来自对方的祖上,对方的爷爷曾经是个江湖人,来往四方,靠着一手易容术,做一些坑蒙拐骗的事。 主要坑的不是老百姓,而是一些 结果,有一次惹到了不好惹的人,对方看起来是个普通小镇乡绅,但人家的儿子却是前朝的四品官。 因着这件事,这名锦衣卫的爷爷,不得不逃上了山,成为了山贼。 后来朱元璋起势,逐渐有了自己的地盘,地盘扩充期间,就剿灭了那一伙山匪。 没死的,都被充入了老朱的队伍。 对方逃亡前曾经有过妻儿,后来在老朱这里成了个小军官后,也找到了失散的妻儿。 再后来,他的儿子因为脑子灵活,身手也还算利索,被选入了老朱的“侍卫队”,也就是锦衣卫的前身。 再后来,老朱得了天下,江湖人的儿子,也在锦衣卫建立时,成为了一个普通锦衣卫。 因着身家清白,对方的儿子也在前几年被选入了锦衣卫。 其实刚成为锦衣卫的时候,也就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小跟着父亲学了的祖传手艺,也只是让他搜罗情报更方便一些。 想要真的出头,也并不容易。 直到他出现在了朱英的面前,朱英对他们家的祖传手艺“惊为天人”,意识到,这不就是他想象中的易容术吗? 他在穿越之前,也曾经在一些视频里看到过有女人能够将自己化妆成无数女明星甚至是男明星,当时就觉得这种技术实在是牛啊。 没想到当时他没办法去亲眼看一看对方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却可以了。 他在见识过后,就让这名锦衣卫专门培养了徒弟,承诺将来培养出一支小队出来,到时候给对方一个百户的官职。 一个锦衣卫百户,看着官职不高,但对于普通锦衣卫来说,绝对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对方十分高兴,也开始培养徒弟。 不过,这次跟着朱英来到曲阜的,是这个锦衣卫本人。 蓝玉:“……” 听着怎么这么玄乎? 还扯上了江湖人? 但是,想想刚才的事,再看看面前的这个人,他忍不住惊叹道:“这世间,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啊!” 幸好,这样的人才是大殿下的人,幸好,大殿下手底下有这样的能人。 当然了,他也不担心拥有这样的技术,会不会搞出什么大事来。 这所谓的易容术,也就是昏暗光线下看着是真假难辨,但若是放在光线特别好的地方,还是能看出化妆的痕迹。 这就挺好,很适合审案或是搜集情报用,只要别谁都能学会,将这门技术加以控制,就不用担心出现什么冒充皇上之类的事。 蓝玉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对那个没出现的锦衣卫里的“手艺人”既是好奇,又是赞叹。 朱英表示,对方此刻正忙碌着,在给一些人试妆,等到忙完了,以后有机会可以让蓝玉见见这位“手艺人”。 在给一些人试妆? 蓝玉敏锐地抓住了大殿下这番话里的关键字眼。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连环画 难道,大殿下是在准备审阴阳断案的事? 都已是有了新的证据,再派人去给张顺之妻王氏治治嗓子,就算一时治不好,到时候也可以让对方用点头、摇头的方式来自我表达? 如果那时候对方装傻不表达,不就证明了对方有问题了?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在这件事上,审案应该会有一些收获,不至于惨到还需要搞神搞鬼来审案? 蓝玉心里开始犯嘀咕了,但办这件事的人是大殿下,他又不敢直接与大殿下说,不用大殿下派人准备这些。 倒不是蓝玉不敢与朱英说这些话,实在是通过与这位大殿下的相处,蓝玉觉得要是论对付阴谋诡计,大殿下实在是胜过他许多。 蓝玉虽然心高气傲,但也不至于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指手画脚。 他没说出自己的猜测,而是转移了话题,问朱英:“待这边事了,我会去给鲁王殿下送礼,您到时可要同往?” 朱英本来没打算去鲁王的地盘,但来都来了,又离得不算很远,去看看也成。 朱英表示,自己到时候会跟着一同去,见一见这个堂弟。 这个堂弟年纪还小,他到时候还打算给对方准备一份礼物。 蓝玉:“大殿下,皇上让我送去了不少东西……” 朱英就道:“这都是皇爷爷送的,我作为堂兄,第一次见这个堂弟,总不好空手去,或是用皇爷爷的东西替代了我要送的礼物。” 不过,给一个不大的孩子送礼,该送什么比较好呢? 如果是在现代,那可选的东西就多了。 但在这个时代,供高门大户小孩子玩的东西,数量不算很少,但也不算是很多。 毕竟,要不能污了贵人的眼,不能有危险性,不能太土气,也会有一些避讳,避免被人通过孩子来陷害大人。 总之,那些条条框框多了去了。 朱英在宫外长大,吃喝用度,就很讲究,甚至是低调的奢华,但最初的时候,朱英也觉得怪没趣儿了。 可玩的,还是供他这个假孩子玩的东西,太过有限。 朱英摩挲了几下下巴,突然问蓝玉:“你喜欢看话本吗?” 蓝玉愣了下,立刻摇头:“不喜欢。” “什么话本都不喜欢?”朱英好奇。 蓝玉摇头。 朱英默默想着,蓝玉识字,不存在因为不认识字所以不喜欢话本的可能。 那对方不喜欢,大概就是纯粹不喜欢阅读的体验? 朱英也没打算给小鲁王送话本,但通过话本,他想到了一物:连环画。 他还记得他真正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很喜欢连环画。 识字不多的情况下,通过看图画,再有一些台词的辨认,就能将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朱英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学过一段时间的画画,不是那种众人认知中的那些能挂在画廊里的画,而是自费学过如何画漫画。 从基础到能简单画点故事自娱自乐,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了朱元璋的孙子后,朱英从小识字,也学过音律跟绘画,虽然没有到能够创出自己风格的程度,但街头可能看到的那种普通画师,还真未必有朱英的“技术”能力强。 现在,朱英就突然觉得,他若是给小鲁王画一册连环画,或许会是一件比较带有人情味的礼物? 名贵的礼物,自有由蓝玉带着送过去的来自老朱的赏赐。 “我已想好要送他什么了。”朱英回过神后说道。 蓝玉好奇:“难道大殿下是打算鲁王殿下亲笔所写的话本?” 噫,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他都想要“抢购”了。 这可是皇长孙亲笔所写的话本啊! 估计便是不会成为孤本,想要再看到下一本,都会很不容易。 蓝玉已是暗搓搓地想着,到时候若是有了这样的话本,他是不是可以在回了应天之后,给这个话本排个戏? 到时候,话本可以不卖,但戏可以多演几场? 捧场的他,既能赚上一笔,还能恭维了大殿下的才学? 以大殿下当初没回归前的赚钱速度,但凡是对方拿出来的点子,基本都是稳赚不赔的? 朱英见蓝玉脸上露出了一点期待之色,就将自己要画连环画的事情告知了蓝玉。 连环画? 蓝玉对这个第一次听到名字的玩意儿,有了很强的好奇心。 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其他人大概更是如此了。 不过,再孤陋寡闻的东西,只要是经了皇长孙的手,在蓝玉眼里,那都是自动渡上了一层光。 这可是非常会赚钱的人! 对方要画的这个连环画,估计又是个放出去可以被人抢购的东西。 但是,这东西又是大殿下要送给小鲁王的。 蓝玉想抢购,也有些心里发虚。 朱英见蓝玉竟像是对连环画很是好奇,对方难得这样好奇一回,朱英就索性告诉对方,这个连环画他会怎么做出来。 “……到时候我只画出画图,剩下的都是由印书局来负责,这边应该也有官府办的印书局?”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朱英就继续说道:“到时候,原稿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送你。若你不想要,我便自己留着。” 原稿这东西,没必要送个小鲁王。 有了印书局的存在,只需要将需要印的东西印出来就成。 蓝玉都还不知道连环画是什么样,但也笑着凑趣道:“大殿下,这可是您亲口说的,到时候可不能反悔。” 为了一份连环画的原稿,他还不至于食言。 再说了,他也没打算画太复杂的故事,他小时候曾经看过一些国内的动画片,还有一些国内的连环画。 那些连环画一般是武侠故事,包括民国时期的种种江湖传奇故事。 这样的故事,他看了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了。 给鲁王画的连环画,就将他看过的江湖传奇故事改个背景,略改一些剧情给画出来。 一次不可能画完全部,他可以先送小鲁王一本。 若对方喜欢,以后他回了应天,也可以与对方时常通信。 想到临走前,他从爷爷身上感受到的情绪,朱英也想着,到时候也可以在小鲁王那里住上几日,然后将小鲁王的日常生活给画成连环画。 到时候,可以将这本连环画带回应天,直接当做礼物之一,送给爷爷。 收回思绪,朱英对蓝玉表示:“放心,我绝不反悔。” 第四百三十章 蓝青天再出山 哐,哐,哐。 一阵阵的锣声,在县城里响起,有衙差走街串巷通知,张顺被杀一案,将在今日傍晚时分,于县衙之内进行第二次公审。 这消息一出,众人纷纷奔走相告。 蓝玉这位钦差的到来,在前几日就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 这可是一个大人物啊! 在蓝玉去河南之前,关于蓝玉的传闻,都是关于这个人立下过赫赫战功,在战场上能生吃小孩的恐怖传闻。 可以这么说,蓝玉这个人,在很多地方都是可以止小儿啼的。 而随着蓝玉去了一趟河南,审了一些案子,关于蓝玉蓝青天之名,也从河南向外传播开来。 虽然相信的人有,不相信人更是大有人在,但蓝玉的名声就更响了。 河南本地唱戏,也有不少排蓝青天审案这些戏目的,本地的戏班子去外地表演,也有表演这些戏目的。 而蓝玉刚到曲阜,突然出现在公堂上,还指出了张顺尸体是假这件事,本身也带着一定的传奇性。 虽然第一次审案没有出结果,但他的到来本身,就已是很有话题度了。 刚来那一日,很多人还不知道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钦差大人。 经过这几日的传播,连乡下的人都知道这么个人来了。 现在衙差通知今天傍晚由蓝青天再次审案,打算来的人,可比上次还要多! 上次来的人,基本就是县城里的人,还是那种暂时闲着没事的人,或是认识张顺的人,以及张姓一族的人。 但这一次,有人得了消息后,立刻就出城,去告诉给城外的人。 有不少住在城外但在县城里有亲戚的人,也都趁着傍晚到来之前,急急忙忙地来了。 “你们这是来看儿子儿媳的?顺便来卖公鸡跟鸡蛋?我前几日还碰见你家儿媳了,不是说你们过几日才来吗?”有人在街上碰见了熟人,看着对方背着筐,筐里还传来鸡叫声,顿时惊讶地问道。 对方就说:“这不是想看看传说中的蓝青天吗?之前我可是看过蓝青天的戏,那可是上天的星宿下凡!听说是武曲星呢!这要是能沾沾武曲星的仙气儿,这可是占了大便宜!” “至于这鸡跟鸡蛋,明天白天再卖,卖完就正好回去。” 说话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问话的人也是个年纪不算小的妇人,旁边跟着那四十来岁妇人来的,是个不爱说话同样也背着个筐的同龄男人。 这三个人聊着的时候,旁边还有马车经过,同样也是从县城外进来的。 只是一个蓝青天要审案,就让今天进城的人数大大增加。 连守城门的人,都啧啧称奇。 一个说:“今日进来这么多人,都是去看钦差大人审案的?” 另一人就道:“还能有别的事?听说来的这位钦差,可是国公爷,还是跟着皇上打天下的大功臣呢!都说他是武曲星下凡,你看,有些人是为了去看热闹,有些则是去占武曲星的仙气儿的!” 旁边一个小吏正好听到这两人对话,顿时撇了下嘴。 作为一个读过书的小吏,他可不信蓝玉是什么武曲星,普通百姓人云亦云,他可是知道,这个凉国公曾经立下过不少战功是真,地位高是真,但是什么蓝青天什么武曲星,那就是扯淡。 见两个手下还说起来没完了,他哼了一声,提醒道:“又有车队进来了,别聊了!” 那两个守城门的听见这话,才发现是顶头上司来了,忙应是。 等到忙完这一波,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其中一人就小声嘀咕道:“头儿这是怎么了?” “你忘了?头儿姓什么?”另一人已是反应了过来,提醒道。 “张……难道?” 好家伙!难道今天要审的那个案子里的张来、张顺,与头儿有关? 知情的这人补充道:“不是什么太近的关系,只是关系挺远的族人,张姓在咱们曲阜也算是大姓了。不过,到底是一个张字。” 是啊,到底是一个张字,他们讨论钦差大人的事,估计是戳着头儿的肺管子了。 哎,还是别讨论了。 不过,他们这些人不讨论,县城内对张来案的讨论,却是热火朝天。 等到傍晚时分,县衙门口聚集来的人,可比上次的人来得多多了。 这次,是真的连附近的树杈上都站着人,附近人挨人,人挤人,人是相当多。 这一次,朱英没有在外面看热闹,而是让锦衣卫派人在人群中盯着,他则是坐在县衙靠近蓝玉坐的那个位置的旁边,前面有一扇屏风,外面的人看不见屏风后面有人,朱英跟一个护卫就在屏风后面。 蓝玉过来时,朱英已是在屏风后面坐好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说话。 朱英来之前吃过饭,也没让人给他上什么茶点,屏风后面就一把椅子,他坐着,护卫站着。 随着蓝玉的到来,外面围着的人,闹哄哄的声音也随之低了下去。 蓝玉直接宣布,带嫌犯跟证人! 张来、张顺之妻王氏以及张顺家的左右邻居,还包括县衙原本的仵作,以及后来参与的三个仵作,都被带了上来。 蓝玉审案,一向是讲究一个快刀斩乱麻,速度快,他先是直接让人将王氏递的状子内容,念诵了一遍,其中就包括张顺的死因是被乱刀砍死。 旁边的人念完,蓝玉就盯着张来酒后乱刀给砍死的,你确定?” 王氏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显然是说话费劲,喉咙处还有明显的勒痕,这是之前上吊寻死受的伤。 蓝玉都懒得先问对方,为什么张顺的案子还没出结果,她就非要去寻死这件事了。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然后对王氏说道:“你可以选择点头,或是摇头。点头,就代表你同意本官所说,摇头,就代表你有异议。现在,你来告诉本官,你是亲眼看到张来砍死了你的丈夫,对吗?你也是亲眼看到你的丈夫死了,张来则是砍完人就昏睡过去,你喊来了人,发现丈夫已经失血过多,没救了,是这样吗?是这样,就点头!” 第四百三十一章 同情 蓝玉的声音洪亮,别说是公堂上了,便是外面围观的百姓,凡是在近处的,都听得清清楚楚,远处的人就算听不清,从旁人口中也能听到复述,知道里面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张顺之妻王氏,跪在那里,张了张嘴,随后,闭上嘴,点了点头。 她这个动作,外面围观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蓝玉很满意,成,能点头就成,外面的人也看得很清楚了? 他可是没给这个王氏动用刑具,没逼供,是对方自己点了头承认的! 蓝玉也点了点头,道:“好,你同意便好。” 随后,示意那三个仵作,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张顺的真实死因。 三个仵作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开口,说出了张顺之死,并不是因为身上的刀伤,而是因其头顶被扎入的钢针。 嘶! 外面围观的百姓,凡是听清了仵作这番话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钢针! 怎么可能! 他们望向王氏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若张来真酒后发疯砍死了张顺,根本没必要在砍完张顺之后,给张顺再头顶扎根钢针啊? 前面的乱刀砍人,就足够让张来被定罪了,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这样的隐蔽举动,毫无意义。 但若是推翻是张来杀人这个结论,如果张顺是死于他人之手,是故意栽赃给了张来,那么,前后矛盾这件事,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这个王氏,该不会是有了什么奸夫,想要趁机杀了张顺这个丈夫? 就连人群中的张姓族人,也都忍不住了,有人直接挤到了前面,对着蓝玉叫道:“钦差大人!请一定要给张顺报仇啊!不能放过真正的杀人凶手!” 还有人叫着:“王氏!说!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杀了顺子?” 王氏跪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了。 片刻后,她就有了反应,疯狂摇头,沙哑着嗓子喊着,要让钦差大人查明真相! 她更是喊冤,此事不是自己干的。 看她有些受打击的神情,与想象中的心虚、畏惧的样子既然不同。 蓝玉好歹也是审过不少案子的人,这一看,就觉得,这里面不会还藏着其他事? 这个王氏看起来,的确不像是谋害亲夫之人。 不过,对方显然也是藏着掖着,有什么别的隐情。 因着现在王氏也有了嫌疑,蓝玉是完全可以对其用刑的,蓝玉啪地一声,一拍惊堂木,冷声说道:“王氏!你还不速速招来,到底是何人杀死了你的丈夫!” 王氏咬了咬牙,抬头看了一眼蓝玉,在与对方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蓝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道:“拦下她!” 结果,王氏却速度比上一次更快,一头就撞在了旁边的一个石头刑具上,这一下,就撞出了血,倒了下去。 嘿! 蓝玉气得差点拍大腿,是站在门口维持秩序,或是站在他身侧,又或是在更外面维持着秩序。 因为他带着的都是亲兵,并不怎么会衙役的差事,所以县衙的衙役们才没有被蓝玉给替换了。 结果,还不如替换了呢! 这些人,真是废物! 连个妇人都拦不下! 蓝玉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故意不好好办差?不然为何这点事都办不好? 幸好他带着军医,军医就在后面候着,随时待命。 随着蓝玉的一声令下,那名军医立刻跑出来,先是检查了一下,确认王氏没死,只是受伤昏了过去。 但脑袋上有了一个窟窿,血往外流,若是不好好医治,还是有可能感染而死的。 军医给王氏止了血,上了药,包扎了伤口。 人昏迷着,也没办法继续审问对方了。 蓝玉冷着一张脸,让人将王氏给抬了下去,看守了起来。 剩下的人,他依旧是依次问了一遍。 因着仵作给出的结论,住在张顺家的邻居也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当日听到的声音。 当他们的证词,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如果张来真的没动手,没杀人,那他们的证词就有用了,起码能证明,当日还有其他男人出现在了张顺家。 县衙里原本的仵作,也签字画押,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蓝玉又问了张顺所在的张氏一族的族人,张姓族人倒是给出了供词,证明张顺与王氏这对夫妻,在他们接触过程中,并未发现有什么矛盾,关系一直挺好。 他们也说了,张顺并无什么仇家,无论是在族里还是族外,都人缘不错,虽然不是商人,但也因为救过一个人商人,与外面的商人有过关系。 蓝玉心里一动,详细问了几年前张顺救人这件事。 张顺救人,在六年前,那时候张顺刚刚成亲没多久,是跟着族里的人出了一趟远门,好像是陪着人去探亲,走过水路,就是在水路上,遇到了被水匪截杀逃掉了的一个商人。 若不是张顺相救,那个商人受了伤,还泡在水里,肯定要筋疲力竭溺水而亡了。 因着张顺搭救,对方后来还养好了伤,与来寻这名商人的家仆相遇,顺利归家。 蓝玉听着这个故事,忍不住点头,心想,这个张顺的确是个好人啊。 他又问道:“这个被救的商人是做什么的?” 被问到的张姓族人回道:“回大人,草民也不知他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只知道他好像姓……哦,读了,姓孟!” 姓孟? 蓝玉微微一挑眉,这个姓氏,他好像在不久之前听到过? 回想一下,是了,姓孟,孔十八养在外面的女人,不就叫孟涟漪吗? 这个孟涟漪的孟,与张顺救了的孟姓商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蓝玉隐隐觉得,这两个孟,有一定概率是一个孟。 两个孟,还是一个孟? 不过,无论是哪个,都需要后续的调查。 所以蓝玉神情不变,又问了一些问题。 问了一个遍后,信息琐碎,并不能证明什么。 蓝玉再次传唤张来,这次张来一到,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他上一次被传唤的时候,盯着他看的人,那都是厌恶的,痛恨的,觉得他该死的。 但他这一次被带过来,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部分人看他的眼神,竟是带上了一丝同情? 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凶手是谁 张来感到了茫然,而更让他有些茫然的是,他被带过来后,坐在上面的蓝玉,问他的问题,与之前的差不多,最多就是让他再回忆一下更详细的细节。 然后他又茫然地被带了回去,回去的路上,他还回忆了一下在公堂上的表现,以及公堂上那位钦差大人的态度,心里七上八下的,越发忐忑了。 毕竟,这可是当着很多百姓的面进行的公审,他可是被曲阜的人当成是杀人凶手啊!哪怕当初还没被审,连看管他的狱卒,也都觉得他必是凶手无疑。 那位钦差大人居然对他不算十分严厉,当然了,对方刚到时,就救下了他。 但那次是有情可原,这次审案,对方居然也没有对他动刑,会不会里面有什么事啊? 难道又是朱公子帮的忙? 张来对这位朱公子的能量也有些震惊,原来皇商竟这样强,连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国公都能影响到? 张来觉得自己实在是见识太少了。 回到牢房里,他还在发呆。 过了半个时辰,有狱卒巡逻,走到了他的牢房前,看他坐在那里发呆,摇摇头,走远了。 “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原本以为张顺是被张来所杀,结果张顺竟是被钢针给钉死的!嘶!这死法,也太惨了!” 听着这个狱卒感慨的另一个狱卒,年纪大一些,见识过一些人被谋杀的死法,但这个死法,的确比勒死、溺死、毒杀要更惨一些。 主要是以前都没听说过啊! 下手的人,也太狠了! “你说,下手的人,该不会是那个王氏?”前者好奇地嘀咕道。 后者也在怀疑这一点,但这王氏又是为什么? “可是没道理啊,也没人看见过王氏的奸夫,若不是为了奸夫,和和美美还有了子嗣的小两口,并无任何仇怨,为何要下这样的毒手?” 是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 为何这个案子又要有后续的审问,没有在两次之内了解,还不是因为证据不足,无法找出一个让人信服的杀人凶手? 现如今,张来跟王氏都有了嫌疑,但这二人的嫌疑都不小,却又都不能将他们给彻底钉死。 退堂之后,蓝玉也在与朱英讨论这个案子。 蓝玉能审一些比较一目了然的案子,却对绕着弯的案子有些挠头,是真觉得太麻烦了。 这种案子,即便是其他地方官,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一件,能碰见的杀人案,很多都是一目了然,知道谁是凶手,便是麻烦一些,只要地方官本人不昏庸不偏袒哪一方,只要问题来。 毕竟,在这个时代,要么就是冲动杀人,要么就是因为钱财、爱恨情仇杀人,其实前者大多也涵盖了后者。 如果是杀人的人脑子有问题,这也很容易就能被查出来。 总之,这时代的人,做事大多都是“淳朴”,包括杀人。 能想出下毒害人的人,就已经算是“脑子好使”了。 能想出栽赃陷害的人,也绝对算是“狡诈”了。 连毒药也不是朱英曾经看过的小说或是影视剧里表现的那样,放在白水里喝了不会被发现……不,但凡是世人知晓的一些古代毒药,都需要用浓重的味道来遮掩,才不至于被人轻易发现。 而毒药入喉后,想要被毒死,也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基本都有得折腾。 就连宫廷赐下的毒药,可能喝了好几杯、疼得满地打滚、吐血不止,都依旧死不了。 历史记载里,就有人被赐毒药数次都毒不死,最后还是用其他办法将其给杀死。 那场景,光想想就觉得是一场虐杀了,还不如直接吊死自己。 朱英脑海中回想着这些内容,现实中,他突然开口,问蓝玉:“公堂上,你曾问过张顺救了的商人是谁人,这个姓孟的商人,可追查下去。” 蓝玉一拍大腿:“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英雄所见略同啊!” 朱英其实还想到了别的问题,不过,他的这几个猜测都很零碎,还需要一条线将它们给串起来,才能形成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在“这条线”出现之前,朱英就先不考虑这些了。 他开始闭关画连环画,目前画的是蓝玉在河南审案的故事。 主要摘选了几个比较代表性的案子,再添加一些江湖人、神神鬼鬼、似是而非的元素。 故事大的走向没有修改,细节略有添加,就让普通的案子多了趣味性。 其实故事画得并不复杂,主要还是在打斗、悬疑细节上,下一些功夫。 朱英画得很快,一天基本就能画上几页,甚至是十几页,所用的时间也不长。 等到有锦衣卫向他禀报,说是之前派去盯着孔家子弟,突然有了新的线索时,朱英已是将第一本连环画画得七七八八了。 “哦?已是确定了?是衍圣公府的一个管事,而非衍圣公府的其他人?”听到这名锦衣卫提到的人,朱英微微挑眉,说道。 这名锦衣卫回道:“……这,属下查访多时,最后只查到了此人身上……不过,属下让人继续查访,若是有了新的结果,会再来禀报大殿下您?” 也成。 朱英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继续查访。 不过,这次查访的结果,虽不是他认为的人,但也算是一个比较有用的情报了。 原来,张顺光是去衍圣公府,就曾去过两次,最后一次是在死前半个月。 也就是说,张顺第二次去过了衍圣公府,半个月后,就死了,张来被拖入了谋杀案子里。 这件事,真就只是一个管事所为? 对方与张顺之死,又有什么关系? 若真是有关系,这个人又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除非是脑袋有问题的人,正常人谁会在无冤无仇的情况下,去杀死一个原本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除非查出动机,不然,这桩案子想要找出真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瞅着被锦衣卫盯着的人越来越多了,朱英甚至想着,自己这次来曲阜,带来的锦衣卫不会不够用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阴间夜审 事实上,倒也不至于不够用。 朱英带来的人就不少,本地也有其他锦衣卫,一两个人盯一家,也用不了多少人。 陆续被拢过来的信息,让朱英越发肯定,孔家以及盐商,在张顺之死上,一定是出了力了。 那个孟涟漪,与张顺曾经救过的孟姓商人,彼此之间估计有着什么关系。 若是这样,张顺之死,估计张顺本人也动过手脚。 朱英回想了一下对张顺尸体的验尸报告,张顺被砍伤,其实看着严重,但只要救治得当,并不会致命。 而导致张顺死亡的,是扎入张顺脑袋里的那根钢针。 假设,张顺因为某个原因,与人做了交易,打算陷害自己的族弟张来,所以在张来回乡时,热情邀请对方到自己家中吃晚饭,并将张来灌醉。 张顺自己搞出了伤,看着严重,但不致命。 他可能是要诈死,要么就是几天后,来一个“还魂”归来,要么就是可以在外面有一个新的身份,用新的身份继续生活。 这样一来,他本人不用死,却可以让张来被处死。 他以为,这样做了之后,就等于是完成了“交易”。 却不知道,背后的人,连他这个“合作者”也一起骗了,从来就没打算过放过他。 毕竟,只要张顺活着,这就是个隐患。 张顺诈死,岂有真死了更能将这桩案子给敲定下来? 于是,就有人在张顺诈死时,给张顺下了钢针。 或许,这个时候的张顺,在外面的人眼里已是一具尸体了,只要尸体不被偷走,谁会再去检查这具尸体是不是在一夜之间,脑袋里多了一根钢针呢? 于是,假死,就变成了真死。 假设张顺之妻王氏知道丈夫的计划,并且做了配合,那么,之前调查不出王氏有奸夫,包括张顺夫妻感情好这些细节,就与现在的结果并无什么太大冲突了。 王氏甚至在第一次公审之前,都可能不知道丈夫已死。 毕竟,若死尸很快就被锦衣卫调换,王氏曾经去见过一次,却没认出那不是自己丈夫的尸体,这极有可能是因为王氏知道丈夫诈死的计划,以为这都是丈夫跟丈夫背后的人安排好的。 直到王氏知道了丈夫是真死了,才突然有了后面没等着结案就要上吊的举动。 若是将这些假设当真,并串起来,就会发现,逻辑是通的。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孔家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孔家想要坑朱英一把,朱英是信的,他在河南折腾过孔家门下的官员。 但孔家在这件事案子里推波助澜,与真的有人参与了杀人,这还是很不一样的两回事。 若是前者,比较符合逻辑。 若是后者,干这件事的孔家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被锦衣卫调查过曾与张顺有过至少两次接触的那个孔府管事,其实也是孔姓族人,这个人目前还没查出与商人之间的联系,但这个人,应该算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朱英想了想,决定让已准备好的“阴间”公堂再度出现,然后,诈一诈王氏跟这个孔府管事。 被朱英通知了这件事的蓝玉,觉得没问题了,他已经等不及想要参演这出大戏了。 朱英甚至没有让他扮成阴间的谁,就是蓝玉本人。 周围的环境跟人,则是需要“易容”小能手帮忙设计、化妆。 “张顺”到时候也会出现,这可是这场大戏的“点睛之笔”,朱英打算让“张顺”按自己的推测,说一些台词。 当然了,不会说得太明白。 如果他的推测是对的,也无需说得太明白,王氏跟那个孔府管事,自然就会自己心虚、畏惧露出破绽。 如果他的推测是错的,反正没说明白,对方自然也就听不懂,也不会让己方露出破绽。 蓝玉听了大殿下的话,直拍大腿:“好!好!这办法好!反正就算是问不出什么,也不吃亏!问出来了,那就是直接能结案了啊!” 朱英这时还不忘调侃他一句:“那就等着蓝青天审案了。” 蓝玉忙谦虚,但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是期盼着赶紧开始了。 朱英将夜审的事,就安排在了今晚。 当晚,夜半三更时分,孔府的管事孔安平,正睡在自己的宅子里。 这宅子距离孔府不远,就隔着不到两条街。 虽然是孔府的管事,还并非是大管家这种身份,但他作为孔姓族人,又能管理一些事务,无论是在孔府,还是在外面,身份地位都有,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像是他这个府里,就有着三户家生子,一户五六人,也有着十几个仆从,加上他娶了媳妇,媳妇是外县大户人家的姑娘,陪嫁颇丰,还有十几个丫鬟婆子跟着过来服侍。 将近三十个仆从,伺候他们一家几口的主子,三进的院落,几十间房,也算是能住得下。 加上他们还有额外的宅子跟庄子,日子过得好,孔安平已是四十余岁,看着却像是不到四十岁的人。 连睡觉,他都不算早,夜半三更时分,他才搂着一个姨娘睡下。 结果才睡下,就听到耳畔似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孔安平……” “孔安平?孔安平……” 谁啊? 孔安平皱着眉,翻过身,朝着床外睁眼看去,睡眼朦胧地看过去,顿时就一下子精神了。 就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他的床前,身量比普通人起码高了一头,正低头朝他看过来。 因为离得不算远,哪怕没点灯,借着外面的月光,他也看清了这二“人”苍白的脸色,以及红艳艳的舌头。 “妈呀!”孔安平直接大叫一声,喉咙咯地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无语。 这个孔安平的胆子,是不是有点小? 不过,对方晕过去了,也不妨碍他们两个将人带走。 屋内睡着的另外一个人,根本就没醒来,睡得死沉。 二“人”将孔安平直接就拖了下去,连他的鞋子也不管,就这么直接扛起来就走。 而他们出入这座宅子,无一人察觉到,整个宅子,都安静无声。 第四百三十四章 苦主张顺 孔安平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拖着走,乍一睁眼,就看到了鬼火漂浮,惊得他顿时大叫起来。 啪! 一鞭子抽在了他的后背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仿佛是从幽冥传来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老实点!” 孔安平第一反应就是:他被人绑架了! 好歹他也是孔府的管事,好歹他也是孔姓之人,身份自然是与普通人不同的,有人想要绑架他,也说得过去。 但问题是,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是睡在自己家。 他家除了他跟他妻儿外,还有一个姨娘,并三十几个仆从,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将他给绑出来的? 他家可不是位于什么偏僻的地方,左邻右舍也住着人呢! 但凡他家有人嚷嚷一声,外面的人总能听见的? 孔安平心中不解,但因着那一鞭子,他也不敢再大声呼叫。 万一对方本来没打算杀他,因他呼叫给他一刀子,那他上哪儿说理去? 孔安平可是惜命得很。 见他老实下来,拖着他走的两个“人”,也没有继续打骂他。 而这时候,周围雾气缭绕,连头顶的月光也朦胧了起来。 孔安平睁大眼睛看着周围,心中惊骇:这是什么地方?这还是人间吗? 不怪孔安平觉得这里不是人间,实在是他睁开眼后,所见的这一切,都透着十足的诡异。 他不记得曲阜有这样的地方,作为曲阜本地人,又是孔府管事,这一片区域,他几乎就没有不认识的,可这里,他是真没见过,真不认识。 难道他已经昏睡过去了很久? 这里已经远离了曲阜? 孔安平心里害怕,嘴里求饶道:“好汉,好汉们,我是孔安平,是孔府的管事,就是一个小小管事,手里并无多少钱财啊!你们便是绑了我,也拿不到多少钱财,何苦来哉?” “少说废话!”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孔安平下意识抖了下,总觉得这声音也不像是人类该发出来的声音,怎么就这么难听! “再说,你既是来了我们这个地方,人间的钱财,多还是少,也无意义了啊!”另一道声音嬉笑着说道。 这道声音比前一个稍厚了一些,没那么尖细,也没那么难听,但孔安平听了这番话,却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是傻子,自是明白对方这话中之意。 再联系到他醒来后所见的种种,孔安平脸上顿时露出了比之前更浓重的惊恐之色:他、他莫非是已经死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他被带出来,他家里的人都毫无觉察。 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他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过去不曾见过的。 因为这里就不是人间? 不! 他才不惑之年,又是孔姓之人,日子过得那么滋润,他才不要这么早就下来! 孔安平这时也发现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东西,竟是一条手指粗的锁链,难怪他方才觉得脖子被压得有些沉! “好汉……不,大人!鬼差大人!这一定是误会!这一定是误会啊!我是孔安平,曲阜人士,孔府的管事,你们一定是抓错了人!是不是抓错了同名同姓的?” 孔安平试图挣扎,结果押着他的“鬼差”力气极大,他的挣扎简直就像是在孩童玩闹一样。 很快,越来越多的鬼火,在前面出现。 孔安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了喉咙,前面的那些鬼火看着,实在是无比恐怖。 这绝非人间! 他果然是死了,被带了下来! 想一想,就算是从这里逃走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还魂。 甚至可能被鬼怪吃了,或是成为孤魂野鬼。 这么一想,他也不再挣扎了。 孔安平是想着,他好歹是孔姓之人,是圣人后代,在地府,总要有点优待的? 说不定他与管事的鬼神说一说,就能回来呢! 到时候,被送回去,自然就能死而复生了。 “堂下所跪,可是曲阜人士,孔安平?”孔安平被拖到了一个鬼气森森的大殿下,被按着跪下来后,在上首位置,有声音响起。 这声音听着,是陌生的,这不奇怪,若是熟悉,孔安平才要更怕呢。 他想要抬头,结果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按着脖子,根本就抬不起来。 孔安平只能低着头,回道:“学生的确是曲阜人士,孔安平……不过学生乃是孔府的管事,是孔圣人后代孔安平,并非是别的什么孔安平,大人,他们是不是抓错了人?错将学生给抓了过来?” 孔安平身上并无功名,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但他还是厚着脸皮自称学生。 这也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跟对方攀关系,若是自称草民什么的,又有些奇怪。 上面的鬼神冷声说道:“错抓?地府做事,岂有抓错人的道理?抓的就是你!本官乃是十殿阎罗殿中的鬼官,有新鬼告你,所以抓你来审案。” 孔安平迅速抓住了这番话中的关键,抓他来审案?意思莫非是说……他本人其实还没死? 孔安平这么想,也是这么问的。 上面的鬼官回道:“你的确仍有寿命。” 孔安平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只要他还有寿命,并未死去,那就一切都好办! 不过,有新鬼告他? 哪个新鬼? 该不会是…… 孔安平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道身影,莫非是…… “来人,带苦主,张顺!” 随着这一声,立刻就有尖细的嗓音向外传去:“带苦主张顺——!” 张、顺! 这个名字一出,孔安平跪在那里的身体就是一抖。 怎么可能,张顺已经死了…… 是了,这里若是地府,那已经死了的张顺出现在了这里,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他甚至没听到任何的脚步声,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也跪了下来。 “草民张顺,见过大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孔安平微微侧头,悄悄看过去。 这一眼,就让他几乎魂飞天外! 真是张顺! 他是见过张顺的,他的记忆也还可以,不至于忘记了对方的长相。 这个“人”,真是张顺!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将他扔进去油炸 “啊!鬼!”孔安平惊呼了一声。 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是地府了,但是,他的潜意识,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丝怀疑,这是属于他的一种本能,毕竟,在此之前,他并不怎么相信鬼神一说。 可是,张顺的出现,让他再无任何侥幸。 这里虽是飘着一簇簇的鬼火,光线昏暗,但是,却也能看清离着二三米远的东西跟人。 张顺听闻他的惊呼声,朝着他望过来。 侧脸就已是十分像了,正脸一望过来,孔安平心中已无怀疑。 这就是张顺! 他不信曲阜有人能长得跟张顺一模一样!这就是张顺! 张顺望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闭了下,下一刻,竟是流出了两行血泪来。 这一幕,就这么发生在孔安平的面前,是孔安平亲眼看着出现的,他这次是真的尖叫出声。 这画面,实在是过于恐怖了。 啪! 上首坐着的鬼官,重重一拍惊堂木。 “休得吵闹!” “吵闹”的孔安平也终于从惊恐的情绪里抽了出来,意识到对方虽然是“鬼”,但这里是地府审案的地方,有鬼官在,这个张顺并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孔安平略放了心,但这时,鬼官已是开始问张顺,要告孔安平什么。 张顺表示,自己死得太惨,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正在恢复中,但却记得,自己的死,与这个孔安平有关。 张顺流着血泪说道:“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这孔安平与草民之死有关,他必然知道是谁害死了草民!” 孔安平一听,哦,原来你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啊? 这就好办啊! 他立刻朝着上面叩拜,口呼冤枉:“大人,学生冤枉啊!学生的确是见过张顺,但我与他都是曲阜人,我又是孔府的一名管事,与他有过接触,这也合情合理啊!不过就是他会给牛马看病,我家里的马生了病,于是让他帮忙看一看。” 张顺一听,立刻反驳道:“我虽忘了前尘许多事,却记得并非是你说得这样!” 孔安平嗤笑道:“你都忘了前尘旧事,你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 说着,就向上拜道:“大人,这张顺明显是想要陷害于我,请大人替我做主!” 鬼官阴森地说道:“张顺,你可知罪?” 结果,张顺突然发下毒誓,表示自己若是欺骗大人,就愿受油锅油炸之苦! 发誓有什么用?孔安平听了,本是越发觉得好笑。 结果,在人间的确是不怎么管用了,可在这里,却十分管用。 鬼官本来已是听信了孔安平的话,结果现在却再次看向了孔安平,道:“孔安平,你怎么说?” 孔安平觉得这莫名其妙啊,什么证据都没有,只凭着对方说那么一句,对方就信了? 但形势比人强,上面坐着的可是鬼官,这里又不是人间,他在人间搞的那一套,在这里根本就行不通。 孔安平只能是跟着喊冤,同样也发了毒誓,意思就是说,如果自己真参与了谋害张顺,就让他也感受被油炸的痛苦! 啪! 上面的鬼官一拍惊堂木,道:“既是如此,那就都在油锅里走一遭!看看你们到底谁说得对!” 孔安平:“……” 啊? 好家伙! 这案子还能这么审? 难怪这里是阎王殿,上面坐着的官,自称是鬼官,但就这做派,他可以尊称对方一句活阎王! 凭什么啊! 孔安平不服。 鬼官语气顿时冷了下来:“怎么,你不愿意?你这是怕了?本官告诉你,油锅也不是谁都能炸的,无罪之人扔进去,就如在凉水中畅游,而有罪之人若是扔进去,便会被炸得酥酥脆脆!你若是不敢,就说明你方才所说的话,都是诓骗本官!” 孔安平:“……” 他沉默了下,这表情的变化,被上面的“鬼官”看得清清楚楚。 “鬼官”朝着旁边站着的“判官”看去,这个看起来身材挺拔的“判官”,朝着“鬼官”点了下头。 鬼官再次啪地一声,拍了下惊堂木。 “孩儿们,抬油锅上来!” “是!”左右的“小鬼”立刻就兴奋大叫起来。 “大人!我冤枉!这不合理啊!他是冤枉我!”孔安平见状,心里一阵恐慌,立刻大叫了起来。 他可是听说过地府的大刑,不是油炸,就是刀山火海。 他连人间的大刑都受不了,何况是地府的大刑? 无罪之人? 他方才发誓说自己与张顺之死无关,那的确是在骗人……不,是在骗鬼。 结果对方根本不看证据,直接用他们进“油锅”的状态来判断谁说了谎话。 这不是扯淡吗? 他被扔了进去,肯定是要被炸得酥酥脆脆! 到时候,白受一番痛苦,被捞出来,还是要认罪,说不得还要受其他刑罚。 孔安平预感到了自己处境危险,自是想要劝说上面坐着的鬼官收回命令。 但是,那群小鬼却显然高兴得很,一听到命令,就直接跑了出去。 孔安平眼睁睁看着这群小鬼抬着一个大锅走了进来,大锅就放在了他的前方,随着大火燃起,他闻到了一阵油香。 这样一大锅油,还真是奢侈。 但只要一想到,这一大锅油,是为了炸他,孔安平就根本没心思想别的,再次哭叫了起来。 鬼官冷声说道:“你是招,还是不招?若是不招,那就只能用油锅来试一试你的话是真还是假了。” 孔安平大叫:“大人,草民不知道要招什么啊!” 鬼官立刻一挥手:“将他扔进去!油炸!” “是!” “嘻嘻!油炸喽!” “不要!不要!”孔安平被小鬼们直接抬了起来,疯狂挣扎扭动着,想要摆脱,但还是被抬死猪一样,抬向了滚开的油锅。 “我招!大人!我招!”惊恐到了一定的程度,孔安平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已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体被油点子溅到的疼痛,再次大叫了起来。 上面坐着的“鬼官”,顿时高兴地一捋胡须。 旁边的“判官”,不是旁人,正是朱英所扮,他垂眸看着这位孔府管事被重新扔到地上后,痛哭流涕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这里怎么还有倭寇的事 孔安平这么快就认怂,在朱英的意料之中。 毕竟,除非是极其强悍的人,大多数人面对即将被活着油炸这种事,都不太可能无动于衷。 哪怕不会死,这种痛苦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孔安平虽拥有一个孔姓,却不是圣人,只是圣人的后代之一。 朱英朝着“鬼官”递了个眼神。 “鬼官”不是别人,正是蓝玉。 蓝玉也挺高兴,直接让“小鬼”们将孔安平给放了下来,拖回到了原本跪着的地方。 一旁的“张顺”安静跪着,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孔安平跪在那里,心情很不平静,但不等他去捋顺自己的想法,蓝玉就已是在上面喝问他到底是要招供什么,并表示,若是不能让自己满意,会再次将孔安平扔进油锅,还会反复油炸。 “……反正你也不会死,待你还魂之后,过了几十年,到时还会再让你去爬刀山!这就是你说谎的代价!但若是你老实招供,了结了这桩案子,让张顺放下执念去投胎,待几十年后,你来到这地府,虽仍要服刑,却可减轻罪过。毕竟,主动认罪,可酌情减轻罪行,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蓝玉叭叭叭说着,反正这些台词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孔安平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瞎编的,经过之前的种种事,他已对自己来到了地府深信不疑。 听着“鬼官”的话,他就是心里一动。 几十年后? 这么说,他还有几十年的寿命? 如果他现在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可以减轻罪过,还能让张顺赶紧去投胎。 从结果来看,似乎……还不错? 如果他不说,他现在要受酷刑,死后还要受更大的罪过。 如果他说了,他现在不用再受酷刑,几十年后死了,也不用受更大的罪过。 而他说的这些,只有地府这里的鬼官鬼吏以及张顺知道,人间的人并不知道。 他之所以不敢说,不就是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吗? 他在这里说,人间的人又不会知道,那他所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啊! 那他还担心什么? 孔安平在心里分析了一番后,顿时觉得自己再坚持不说,那就是蠢了。 他立刻对着上面,将自己知道的与张顺之死有关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蓝玉本来是很有威严地坐在上面,身板挺直,看着很有一副“鬼官”的姿态。 但听着听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坐姿也变幻了数次,显得心情很不平静。 就连站在一旁扮做“判官”的朱英,也被孔安平所说的话给惊住了。 这里怎么还有倭寇的事? 原来,孔安平表示,他的确是参与到了张顺之死这件事中,但他并不是杀人凶手,也不是主谋,只是一个被人握住了把柄的工具人。 “……草民曾在十几年前去过外地做事,待了那么一个月,就是在那一个月时间里,与当地一个姑娘互许了终身。但因草民家中已有了妻室,所以便想着,与妻子说了此事后,再接她回曲阜。结果等到草民再度回去时,那姑娘已是不见了踪影,草民以为那姑娘是知道了草民瞒着已有妻室一事负气而走,就……就没再去寻她。” “结果在一年前,草民却接到了消息,她还活着,还为草民生下了一个儿子。因着这件事,草民受制于人,后来做了几件事……” “等等。”当时,朱英开口问他,“只是因为一桩风流事,不至于让你受制于人?” 十几年前,这个孔安平也就是二十余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又有点地位,有点钱财,出去办事惹下一桩风流案,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个孔安平就因此受制于人了? 这有点于理不合。 孔安平沉默了一下,才说出了真相。 原来,他睡了的那个姑娘,是个倭国女人。 若他只是睡了个普通渔家女,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能算是一桩艳遇、风流韵事。 可他偏偏睡了个倭国女子,对方手里有他的信物,还给他生了一个据说跟他很像的儿子。 一个流着倭国人血脉的儿子……光是一想这件事,就让孔安平忍不住发抖。 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他还有名声可言吗? 他可是孔姓之人,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就更严重了。 所以,他因此受制于人,为对方办事。 一开始,只是用孔家做官的门人,帮着对方处理了一二件不大不小的事。 结果,到了后来,他甚至利用孔家门人的人脉,帮着对方疏通了一些河岸的关系。 孔安平自己没说出那个倭国女子背后站着谁,但朱英跟蓝玉一听就懂了,这个倭国女子身后,可能站着的是倭寇! 这也是朱英在听完了这一切后惊愕的原因,是啊,这里怎么还有倭寇的事? 倭寇目前主要还是在海边肆虐,而且主要是抢掠、杀人,是一群犹如蝗虫一样的海盗。 但是,孔安平这样的孔姓之人,却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倭国人给设计了。 倭国人竟然这么早就开始在大明布局了,倭国人想干什么? 朱英冷声说道:“倭寇!” 跪着的孔安平,顿时抖了下,将头埋得更低了。 蓝玉看向朱英,意思就是,还要继续吗? 朱英示意蓝玉,继续问,看看还能不能问出别的什么惊人的消息出来。 不过,孔安平的确只是个参与者,他后面所说,自己就是跟之前一样,接到了来自倭国人的信,对方让他与张顺来往了两次,主要是给张顺施加压力,让张顺意识到,连曲阜孔府里的人,都与倭国人有关系。 “……虽然当时我也不知这么做是为什么,但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我叫来张顺,与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算是做了这件事,所以、所以我就做了。”孔安平低着头回道。 此时,朱英跟蓝玉都已是懂了。 原来,张顺去过孔府,见过孔安平,是因为孔安平接到了来自倭国人的命令,要给张顺施加压力。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连孔府都有他们的人 再问,孔安平是真什么都不知道了。 连用油炸来恐吓对方,对方也是真挤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了。 朱英示意蓝玉,可以了。 蓝玉开口,让孔安平签字,画押。 旁边的一个“鬼吏”已是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然后分了几份,拿下来,让孔安平依次签字画押。 有点可惜的是,孔安平表示,他与倭国人的来往,是单线的,是对方来找他,并且是不用不露面的方式,想要他的时候,就给他的门房递一封书信。 那几封信,都被孔安平毁去了。 至于对方长什么样子,孔安平也问过门房,但门房却表示,对方每次来,都是不同的面孔,行色匆匆,长相还都很平庸,是那种没有任何记忆特点,哪怕是回忆,都回忆不出什么有用东西的大众脸。 蓝玉虽对此有点不满意,但也知道,这些事,只能是之后让锦衣卫跟他的亲兵慢慢调查了。 这里不需要孔安平了,朱英跟蓝玉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示意“鬼差”将孔安平给带下去。 当然不是将其送回孔安平自己的宅子了,这里是蓝玉带来的上千人的军营,他直接在驻扎地里单设了个帐篷,关押孔安平。 至于孔安平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会不会后悔,那就不在他们两个的考虑之中了。 反正,让锦衣卫看着,不许对方自尽后世逃跑,到时候需要再进行公审的时候,再将孔安平直接带过去。 “来人,带张顺之妻,王氏!” 蓝玉随后,又拍了下惊堂木,提声道。 孔安平当时被“鬼差”拖出去时,恰好就与一个被带来的女子迎面遇到,那个女子,就是张顺之妻,王氏。 王氏被带来的流程,与孔安平的别无不同。 审问王氏的过程,却不是孔安平的那一套。 而是以“情”来动人,张顺也没有跪在王氏的近处,起码隔着十几米,并且,周围的光线也比方才稍微更昏暗了一些。 虽然能看见人,也能勉强看清人,但只要是让一个身形、相貌与张顺十分相像的人跪在十几米远之外,再不出声,自然可以让王氏认错了人。 王氏也的确认错了人,她本来就害怕,结果看到了远处跪着的人,竟十分像是自己已死去的夫君时,她的情绪就一下子崩溃了。 当着“鬼官”的面,她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道出。 “……民妇的夫君张顺,与民妇说,他被恶鬼缠上了,那恶鬼想要让他害人,他不从,对方就用民妇跟孩儿威胁他,他仍是犹豫,那恶鬼就说,若是不从,那个人不仅也会死,连同着我夫君身边的人,都会死。但只要做了,虽然他可能会受伤,并且以后必须要远走他乡,不能再回曲阜,但却可以放过民妇母子。” “……张来的确无辜,有人想要让张来获罪入牢,用的办法,就是让民妇的夫君诈死,让所有人都认为,是被张来杀死的……只要办成了这件事,就可以放过我们一家,放过与我们一家有关的所有人。” 王氏所说,与朱英的猜测几乎是一模一样。 蓝玉问道:“恶鬼……是指的倭国人?不管是谁,只要是人,威逼你们害人,你们完全可以去找官府求助……” 王氏突然激动地说道:“不可以!他们势力强大,连孔府都有他们的人!若是直接去官府告发,只会死得更惨!” 蓝玉与朱英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就是孔安平被要求与张顺见过两面,给对方施压的原因了。 若是让孔安平直接杀死张顺,孔安平是绝对不敢的,若是张顺其官府告发了这件事,孔安平更不会去帮倭国人摆平这件事。 可问题就在于,张顺夫妻只是平民百姓,并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孔府,那是衍圣公住的地方,张顺被叫去了孔府,被孔府地位不低的人敲打过,孔府与那个恶鬼居然是有关系的! 连曲阜孔府都与那恶鬼有关系,他们只是平民百姓,如何与对方对抗? 除了答应对方,他们也别无办法。 王氏此时已是痛哭起来:“可那恶鬼却害死了民妇的夫君!他们骗了民妇的夫君!” 从来就没有什么事后可以远走他乡的好事,对方从一开始,就是打了杀死张顺的主意。 蓝玉坐在上面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张顺夫妻最终屈服于恶鬼,打算陷害张来来摆脱这个恶鬼的纠缠,落得如此下场,也有点自作自受之感。 但是,若无恶鬼纠缠,张顺夫妻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对恩爱小夫妻,他们虽不是十分富裕,但日子过得也还算富足。 这样的一个幸福小家庭,却因恶鬼的出现而彻底被毁了。 蓝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让王氏签字画押。 因脖子受伤,一直沙哑着声音、忍着疼说话的王氏,却忍不住朝着跪在远处的人看去。 王氏开口说道:“能不能,能不能先让民妇夫妻说几句话?” 蓝玉道:“你先画押。” 王氏老实画押,供词被收了上去。 蓝玉才开口对她说道:“王氏,那并非是你的夫君。” “可是……”可那明明就是她的夫君啊! 王氏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抬头看向坐在上面的“鬼官”。 就见鬼官淡淡说道:“掌灯。” 随着这一声“掌灯”,周围突然就亮了起来。 而坐在上面,离王氏很远的那位鬼官,面容也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王氏之前要么是匆匆抬头看一眼,要么是头都不敢抬起,加上光线昏暗,“鬼官”坐着的地方更是光线很暗,导致她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容貌。 现在,她终于在明亮的光下,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钦、钦差大人!”王氏认出了坐在上面的是谁,整个人都是一软,瘫在了地上。 都不必去看跪在远处的“张顺”了,那个人,显然也不是她的夫君。 她此时已是明白了,这是钦差大人审案的一个手段…… “原来是这样!”她哭笑着,叹着,“这样也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毒发身亡 第三次公审开始了。 经过前两次的公审,老百姓们以为,这一次的公审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原本在第二次公审时来了的人,有一部分直接没来。 但公审的时间是在傍晚时分,住在县城里的百姓若是闲得无事,也乐得去看个热闹。 所以,虽然这一次围观的人数比上一次少了,但人数依旧很多。 站在人群后面的一个人,踮脚朝着里面望了一眼,就转身回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旁,对着里面的人说道:“老爷,那位钦差大人还没来呢。” “继续盯着看,若是孔安平落在了钦差的手里,速速来报我知。”马车里的一人吩咐道。 “是,那小的就先过去了。”外面的仆从立刻应道。 等到外面那名仆从离开了,马车里的另一人,才忍不住问道:“父亲,孔安平……真落到了钦差手里?难道钦差想要将张顺之死安到孔家头上?” 被问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曲阜的衍圣公。 衍圣公淡淡说道:“他便是想这样做,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曲阜孔府,岂是区区一个凉国公能害了的? 便是加上一个皇长孙,他也不惧。 便是他府里的管事孔安平真参与到了谋杀张顺一事里,这也只是个人行为。 个人行为,如何能代表孔家? 难道一个大家族,有一个人犯了罪,整个家族便都有罪? 又不是谋反或是叛国的罪! 不过就是死了一个普通百姓而已。 衍圣公并不觉得这件事能严重到什么程度,但他依旧是来了,因为若他的猜测是对的,孔安平真落到了蓝玉手里,这就说明,蓝玉与皇长孙朱雄英,对孔府、对孔家,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 一个与孔府彻底撕破脸了的皇孙,孔家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登上帝位! 而以孔家的影响力,只需要对读书人进行一些暗示,就可以让一大批读书人为他们所用,为他们冲锋陷阵。 孔家有这个资历,也有这个理由去砍断那位皇长孙向上攀爬的天梯! 衍圣公坐在那里,神色沉沉。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他的一个儿子,此刻看到父亲的神色,想说的其他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不敢说出来了。 马车内恢复了安静,外面却是叽叽喳喳,闹闹哄哄,许多人都在议论着今天这次公审,会出现什么场面,会不会审问出个结果来。 就听到有人说道:“不可能有结果的,这案子就是个奇案,我觉得,这可能都不是人干的,说不定是鬼神干的!” 鬼神干的? 旁边顿时有人嗤笑着反驳:“怎么可能是鬼神干的?鬼神害人,难道还要用刀去砍人?用钢针去扎人?要我说,就是王氏做的!王氏必然是外面有人了,所以才会对亲夫痛下杀手!你们等着!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这人这么一说,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相比于其他猜测,还是猜测是王氏杀人,并陷害了张来,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王氏之前的确有着很好的形象,但谁让钢针被发现了呢。 钢针被发现之前,王氏可是口口声声表示,自己的夫君张顺,是被张来醉酒之后乱刀所杀。 钢针却被证实,乃是让张顺死亡的真正凶器。 这样一来,之前有多相信王氏的人,后来就有多生气,觉得被王氏给骗了。 所以这些人就坚持是王氏害人,并且,是围观百姓中人数最多的一批人。 蓝玉跟朱英跟上次一样,朱英依旧是坐在屏风后面,蓝玉则是带着亲兵随后出现。 他的出现,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蓝玉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用自己的亲兵,替换掉了所有的衙差。 整个衙门里,现在都是他的人在掌管着,保证出不了内贼的问题。 随着蓝玉惊堂木一拍,传嫌犯上公堂。 张来跟王氏,都被带了进来。 这二人的出现,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 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也被推搡着走进了公堂。 这个人的出现,则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惊呼。 “这不是孔府的管事孔安平吗?” “孔管事怎么在这里?” “天呐!难道这次的案子,竟与孔府有关?”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道:“若与孔府有关,岂会只抓来一个孔安平?” 是啊,所以就算是与孔府有关,这件事可能也只是与孔府之中的管事孔安平有关。 但这可是孔府的管事啊! 听周围人说起第三个被带入的嫌犯竟是孔府的管事,百姓们再也忍不住地议论起来。 蓝玉没有立刻拍惊堂木喝止,而是放任他们聊了起码五六句的时间,这才啪地一声,一拍惊堂木。 “肃静!” 外面围着的百姓顿时不敢再开口了,他们都好奇地望着里面的人,想知道,这个孔府的管事,是怎么跟张顺被杀一案扯上关系的。 蓝玉因着昨晚已得到了所有想得到的,还让王氏跟孔安平都画了押,所以这一次,他是直接用画押了的供词,直接问了一遍王氏跟孔安平。 王氏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去理会身后骤起的哗然声。 孔安平脸色发青,原本还想挣扎一番,但在对上上面坐着的蓝玉的目光后,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表示,自己认罪,但却又表示,自己只是被美色所迷,才被人要挟,自己并不想为倭人做事,并表示,自己愿意以死来谢罪。 下一刻,竟是身体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大人!他死了!”立刻过去检查的亲兵,随后禀报道。 外面百姓都看得傻住了,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毒发身亡! 这个孔管事,到底是什么时候服了毒? 对方知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关于孔安平的死,同样有着疑点。 蓝玉表情冷下来,这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不过,他稳了稳心神,想到他此番过来,也不是为了扳倒孔家。 所以,只要能证明张来是清白的,只要解决了这桩案子,其他案子,那就不是他需要管的了。 蓝玉再次让张来也在供词上签字画押,然后宣布,张来一案,凶手并非张来,张来当堂无罪释放。 孔安平被倭国人毒害,中毒已久,在公堂上毒发身亡。 现在,就是全力捉拿威胁了孔安平跟张顺夫妻的倭国人。 第四百三十九章 又死了两个 “老爷,咱们是回去,还是……” 外面的百姓都逐渐散去了,离开前,还津津乐道着这次公审的内容。 本来他们已对这次公审能不能出个结果不抱期待了,结果,就是这次不抱期待的公审,却扯出了孔府!还扯出了倭人! “你们说,那个倭国女人,该不会是与倭寇有关?那个孔安平临死前说是只为对方做了几件小事,但也与孔家的弟子有关,竟都是些有权有势的官员……” “是啊!这可真是……堂堂孔府的管事,竟是与倭国女人生了个儿子,你们说,那儿子到底算是咱们大明人,还是倭国人?” 老百姓们最爱聊的,还是这类八卦。 光是从衍圣公待的那辆马车旁边经过的人,十个人里,起码有八个是在说倭国女人跟孔安平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衍圣公的儿子悄悄看向父亲,发现父亲的脸色已是阴沉下来。 平时还算有“养气功夫”的衍圣公,垂眸坐在那里,竟是散发着一股杀气! 也不知这杀气,是冲着已死的孔安平而去,还是冲着目前待在县衙里的那位凉国公而去的。 总之,这种情况下,与之搭话,是很容易被迁怒的。 这位孔公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过也没什么用,衍圣公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畏畏缩缩,成何体统?为父之前教你的那些,你都没入心?” 孔公子忙解释:“父亲,您的教诲,儿子一直铭记于心……” “行了。”对方现在不想听这些,“告诉前面,回府!” “……是。”孔公子在心里叹着气,然后交代前面的车夫,回府。 有人早就盯上了这辆马车,见这辆马车最终是回了孔府,盯着的人回来禀报。 蓝玉嗤笑道:“看来衍圣公也坐不住了啊。” 朱英道:“府里的管事突然失踪了一个,近期又只有县衙这里有大动作,他不怀疑与你我有关,也不可能。” 蓝玉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他估计更怀疑我要对孔家下手?大殿下在河南虽是对孔家的门人动了手,但都是依法而行,不像是我,过去一直都是以嚣张着称……他们遇到我,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秀才遇到兵?” 朱英:“……” 你也知道你过去很嚣张啊? 朱英有点无语地说道:“所以这次还是不能乱来。” “不过……”他又道,“若是有人想要乱来,那就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连我都不能乱来,他们就更不能乱来了。” 他都不放火,自然更不许其他人乱点灯了! 朱英又问:“派去调查那个孟涟漪的人,可回来了?” 被他问了的锦衣卫,立刻回道:“回大殿下,还未回来。” “若是有了消息,立刻报与我知。”朱英叮嘱道。 那名锦衣卫应道:“是。” 蓝玉就问朱英:“大殿下,你真觉得,那个孟涟漪,与那个自称姓孟的商人有关?这个姓孟的商人,与设计了孔安平的倭国人有关?若真是如此,这就真是一盘大棋了。对方选择设计孔安平,还有情可原,毕竟孔安平是孔府的管事,他的身上的确有利可图。可张顺不过就是个曲阜的普通百姓,设计与他认识,还被其所救,又是图什么呢?我一直就是想不通这一点!” 朱英就道:“若想搞清楚这些,就要拿住了与孟涟漪联系的人。孟涟漪不过是个棋子,她本身可能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唯有抓住她身后的人,才能了解这一切。” 他有一种感觉,张顺之死,被栽赃给张来,是结果,却不是原因。 张顺之死,可能并不是为了陷害给张来,这可能只是一种迷惑世人,包括迷惑后来者如蓝玉如他的做法。 张顺本人,可能才是那群人的真正目标。 张来被陷害,可能就只是一个烟雾弹罢了。 朱英将猜测一说,蓝玉沉默了下,道:“可是……张顺这个人,又有什么稀奇之处?值得人这样设计、陷害?” 朱英又让人将王氏的供词拿来,仔细观看。 王氏在供词里提到,当日并无外人在场,之所以出现两个男人的声音,是因为张顺年幼的时候,王氏的公公曾经救过一个路过的重病道人,那道人走南闯北,会不少江湖把戏,其中就有口技,在养病的那几个月,就教给了张顺。 张顺是会一点口技的,虽不算十分精通,但是糊弄一下普通人,也够用。 “重病道人……” 朱英因着在前世看过不少小说、影视剧,所以思维与这时代的人多少有些不同。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可能,自言自语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个老道……” “啊?”蓝玉都被大殿下这相隔十万里的猜测给惊了下,这与之前的猜测不说有多少联系,只能说是毫无关系啊! “大殿下,您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呢?” 朱英摩挲着下巴,道:“就是觉得,有时候,越是听起来不太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是真的。如果那个老道手里有什么藏宝图,或是告诉了张家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又传男不传女,这一代只传到了张顺这里,有人想要从张顺手里搞到这个秘密,又认为自己已经得手了,你们说,接下来,会不会想要杀人灭口?” “但想要害死一个人,也没必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这样岂不是反而容易暴露?”蓝玉不解道。 朱英:“有可能是倭国人也分了好几派,各派有各派的想法,因着内部意见不统一,所以导致了明明只需要悄悄将张顺灭口,结果却让对方的死成了个周围人都关注的大事?” “当然了,以上都只是我的猜测,还是要等抓到了人才能知道我猜得对还是不对。”朱英随后说道。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急匆匆地进来,在朱英面前单膝跪倒。 “报!大殿下!孟涟漪与其丫鬟,突然毒发身亡!” 什么?又死了两个? 还是他让人盯着的人死了? 蓝玉惊道:“大殿下,难道竟是被你给猜中了?” 第四百四十章 危机 蓝玉又问道:“她们是自己服毒自尽,还是只被发现了毒发身亡?” 别看这个问题问得好像是废话一样,实际上,这两种情况是不太一样的。 前者,是被目睹了自尽的过程,能确定,是她们自己自杀而亡。 而后者,则是只被发现了死亡的过程,或是死后才被发现,只能确定她们是毒发身亡,但是自己服毒自尽,还是被别人给毒杀,这就不好说了。 这名锦衣卫回道:“我们盯着的人发现时,她们已是毒发身亡了。” 那这情况就不好说了,想要调查清楚,需要以官方的身份去调查。 蓝玉又问:“她们死在了何处?” 得知是孔十八的私宅后,蓝玉直接下令:“封锁那座宅子,控制住里面的人!若孔十八不在,即刻去搜捕此人!” “是!”得令的是他身边的亲兵。 一个百户,带着上百人,直接就去抓人了。 外面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街上的人都少了不少,但上百甲兵骑马而过,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这是去哪里?又去抓人?” “方才钦差大人不是说,要抓幕后真凶吗?估计是有了线索了?” “可看他们去的方向,不是出城啊!” “不是?真凶在咱们县城里?” “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万一打起来……” 许多人虽是好奇,但也害怕。 万一双方打起来,误伤了谁,被误伤的人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他们躲开还来不及,哪有往前凑的道理? 但除了怕事的百姓,也有不怕事,甚至喜欢往发生了大事的地方跑的人。 这些人数量不多,多半是有些钱财的那种。 于是,就有三辆马车,朝着那上百骑兵呼啸而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骑兵们此刻已是到了目的地——孔十八的私宅,并将私宅给围了起来。 因着锦衣卫之前盯着孟涟漪主仆,都是暗中盯着,孟涟漪主仆毒发而亡,是在孔十八不在的时候发生的。 所以,当来了的人发现孔十八此刻不在这处私宅后,就立刻按照蓝玉的另一个命令去执行:去其他地方搜捕孔十八! 不过,虽然孔十八不在这里,想要找到他,却并不难。 孔十八是在他那座位于孔府后面那条街的宅子里被抓到的,被抓的时候,他刚刚用过了晚饭,正与一个友人说话,结果一群甲兵直接闯入,问清楚他就是孔十八后,将他直接就给锁住了,往外就拖。 孔十八惊怒交加:“放开!我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何要抓我!放开我!我乃孔姓之人,你们休得无礼!” 另一人虽不是孔家人,却也是游学而来的一个山东的大户子弟,同样也是读书人,甚至还刚刚中了举,见状,也直接叫喊着让他们放人。 面对一个孔姓之人,一个举人,这群甲兵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带队的百户冷声说道:“孟涟漪主仆毒发身亡,你的嫌疑最大,我家大人让我们带你回去,审问此案!两条人命,这可不是姓孔就能全身而退的!若你无罪,自然会放了你,若你有罪,便是衍圣公亲自来要人,也不可能放人!” 说着,就将孔十八直接拖了出去。 孔十八那个举人朋友,听到这番话,知道是出了命案,还是两条人命,也是一呆。 尤其是看到孔十八听说这件事后面色大变,竟然也不挣扎了,这个举人就更诧异了。 难道孔十八真与这桩命案有关? 不过,曲阜最近是不是风水不太对? 怎么又出了命案? 这次还是死了两个? “什么?十八被带走了?”孔府里,衍圣公正坐在书房里发呆,平复着自己有些烦躁的心情,结果,原本因为孔安平出事而郁闷的情绪还在,就又有新的事情发生了。 新出事的人,还不是孔安平这种跟他关系十分远的旁支,而是孔十八这种比较近的旁支子弟。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因为两条人命?死了的那个孟涟漪,与他是什么关系?”衍圣公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没有什么印象,难道这是孔十八府里的女眷? 但这不是孔十八媳妇儿的名字,难道是孔十八新纳的小妾? 虽然孔十八是与衍圣公关系不太远的旁支子弟,可衍圣公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人家屋子里的事啊。 像是纳小妾这种事,只要不大办,便是住在同一条街上的人,也不一定能清楚。 带消息回来的人迟疑着说道:“回老爷,那个女子,好、好像是,好像是十八公子养在外面的人……” 那就是外室了? 嘿! 若是有了想要的女人,正经纳妾不好吗? 非要在外面养个女人,这下养出事了? “让人继续盯着这件事。”衍圣公挥挥手,让人退下。 等到人退下了,他背靠着椅背,叹了口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衍圣公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趁着蓝玉跟皇长孙来山东做点什么,结果,就闹出了这些事,竟是连孔府都被拖进来舆论漩涡。 虽然曲阜孔府的人,也不都是什么怜惜百姓的人,衍圣公也知道底下的子弟,有些人的确是做事过了一点。 但是,若不是因为张顺一案先扯进去一个孔安平,随后将孔府也给扯了进去,现在又出了十八养在外面的外室死了导致十八被带走的事,现在的衍圣公就只想着,先摆平这件事再说。 其他的,也暂时顾不上了。 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前几年就好好管一下族人了。 懊恼的衍圣公,闭上眼,再次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与孔安平不同,孔十八到底是与他关系更近的旁支子弟,总不能真让孔十八也被扣上一个谋害人命的大帽子。 “来人!让人请各位族老来孔府,我要与族老们说件事。”衍圣公随后叫人,吩咐道。 先与一众族老商量一下,怎么度过这次危机! 总不能真让孔家的名声坏了? 而这时候的孔十八,已是被带到了县衙里面,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你!”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中毒身亡 朱英坐在蓝玉旁边,见这孔十八一进来就看向了自己,还喊出“是你”这句话。 他挑了下眉,问对方:“怎么,你认识我?” 孔十八喊出那一句后,就意识到了不好,他之前跟踪朱英,是因为猜到了这个青年可能就是来到曲阜的皇长孙,但二人之间并未接触过。 如果他承认认识朱英,岂不是要将他之前跟踪朱英的事也讲一遍? 他原本是不怕的,但谁让他现在被人突然抓了过来,情况未明之前,他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孔十八沉默了下,回道:“看着面善,并不认识。” 朱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挑破对方隐藏的事。 孔十八随后就又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质问道:“我乃孔姓子孙,可没做什么违反大明律例的事,你们凭什么将我拿来?便是坐在上面的人乃是钦差大人,也没这样嚣张行事的!我们孔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这番话说的,可是十足的嚣张。 蓝玉忍不住笑了,这小子,怕是不知道他蓝玉过去是个什么样子? 论嚣张跋扈,小子,你差得远呢! 蓝玉那一笑,还真是挺恐怖的,起码孔十八本来还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 蓝玉问他:“你有个外室,名叫孟涟漪,对?” “难道她有什么问题?”孔十八立刻反应了过来,不答反问道。 蓝玉挑眉道:“你怎知本大人是问的这个问题,而不是因为她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将你给拿来询问?” 孔十八磕巴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道:“涟漪的确是我的红颜知己,她被我养在城中一处私宅,既是在县城之中,又无什么天灾人祸,更无盗匪之徒,她又能出什么事?” 钦差将他给拿来,第一个问题就是询问孟涟漪的事,就说明他被拿来与孟涟漪有关。 既然对方本人不会出事,那就是对方惹出了什么事呗。 孔十八虽是被美色所惑,在孟涟漪主仆面前也一向表现得很简单,但他其实一直都能隐隐感觉到,这个孟涟漪的来历有些问题。 只是对方的长相、性格以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学,都是孔十八的菜。 哪怕是与孔家联姻的大家族女子,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这位孟姑娘的。 所以孔十八愿意适当装聋作哑,也愿意为了哄对方开心,做一些事。 比如,明知道对方来历有些问题,之前非要让孔十八插手张顺的案子,好将张来的死罪给彻底定下来,这件事本身,就让孔十八怀疑起孟涟漪真正的身份,可能是盐商家的千金。 又或者,是盐商培养的瘦马。 这都是有可能的,孔十八只装作不知。 现在对方可能事发了,如果蓝玉真掌握了证据,那孔十八就只能是放弃孟涟漪了。 而他,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虽是插手了张来的案子,但他也可以说,自己认为张来的确是杀死了张顺,被孟涟漪哄了几句后,一是义愤,所以才想要让杀人凶手早日偿命。 就算他的做法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但杀人的不是他,抓人的不是他,他也只是推波助澜,或是给人递了话,让人加快审案进程而已,让张来在大牢里别太好受而已。 这一切,就算是有错,也不是什么大错。 捋顺了这些,孔十八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也跟着被平复了下来。 朱英坐在一旁,看着这个人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了现在的气定神闲,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 这说明什么? 说明孔家子弟面对着蓝玉这样的国公、钦差大人,也是有着底气的。 对方不过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却能够拥有一般六七品朝廷命官都没有的底气,孔家,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服啊。 朱英露出讥讽之色,没说话,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案子,这案子若不是与“盐商”“倭国人”有关系,蓝玉可能都懒得理会,会直接走人,将这件事扔给曲阜的县令去处理。 但正因为孟涟漪主仆与“盐商”“倭国人”有关,所以这个案子才要继续由蓝玉来审理。 蓝玉居高临下看着孔十八的神情变化,在对方神色平静下来之后,就给对方抛下了一击大雷:“你那外室孟涟漪,与其丫鬟,在一个时辰前毒发身亡,一个时辰前,你在何处?你今日可去过私宅,可曾见过孟涟漪?” 孟涟漪主仆的尸体已被运了回来,那座宅子也被控制住了,仵作跟捕快都在宅子里搜寻过,没有发现毒物的存在。 孟涟漪主仆的尸体,被蓝玉军中的三个仵作仔细检查过了,这对主仆的确是中毒身亡的,所中的毒,是一种名为“千辰凋零”的毒,此毒,曾在前朝的宫廷、贵族间出现过。 乃是用十几种毒草制出来的毒,所谓“千辰”,就是指“一千个时辰”,是指中此毒,吃一顿两顿,并不会立刻毙命。 需要经常吃,这是一种在毒发之前,只会让人偶觉困乏的慢性毒,但一旦毒发,基本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很快毙命。 毒发时再发现,基本已是毒入五脏六腑,无药可解了。 蓝玉没有说出孟涟漪主仆中了什么毒,而是故意先问孔十八一个时辰前在哪里,这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听了蓝玉的话,孔十八随之变色,惊道:“什么?她死了?她们都死了?一个时辰前?怎么可能?” 他在傍晚的时候去过私宅,虽然只是与孟涟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但的确是去过,结果他走了之后,孟涟漪主仆就中毒身亡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了杀人的嫌犯,而且还是拥有作案时间的嫌犯,孔十八这下是再也绷不住表情了,急急地辩解道:“大人,我可没有杀人的动机!她只是我养在外面的红颜知己,与我之间并无任何冲突,我、我没必要杀她啊!” 蓝玉慢悠悠地说道:“别急,别急,本大人也没说,人一定就是你杀的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衍圣公驾临 蓝玉嘴上这样说,心里已是冷笑起来:哼!之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 事到临头,也知道怕了? 孔十八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到蓝玉这慢悠悠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倒更不安了。 这个凉国公,说话怎么听着这么阴阳怪气的? 孔十八到底也是孔姓子弟,还是个秀才,他虽内心忐忑,但还是努力将自己的不安往下压,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抬头看向蓝玉时,他已不复方才的慌乱。 蓝玉顿时在心里啧了一声,一旁的朱英见了,也暗暗点头。 虽然他不喜欢孔家,但如果孔家的人全都是孔安平那样,那也不成样子。 蓝玉随后就问了孔十八一些细节,主要就是关于孟涟漪的。 其实蓝玉也不觉得人是孔十八害的,将对方拿来,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孟涟漪的来历以及各种信息都问出来。 他主要还是为了张顺被杀这个案子,为了追查倭国人的下落。 孔十八不知道啊,他为了摆脱自己的杀人嫌疑,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孟涟漪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等到蓝玉反复问了好几遍,根本问不出来新内容后,蓝玉垂眸看向孔十八,就想着,是将对方给收监,还是将对方给放了? 蓝玉最终还是选择将孔十八收监,等到调查清楚对方并无嫌疑后,再将其放出去。 孔十八脸色铁青,自是不愿意。 可他人在这里,周围都是蓝玉的人,他不愿意又有什么用? 知道现在挣扎也是自取其辱,孔十八只能是沉着一张脸,被带了下去。 蓝玉对朱英解释道:“其实现在就能将他给放出去,毕竟,这毒是慢性毒,那孟涟漪主仆,未必就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便是真中了慢性毒,也没证据说就是他下的。只不过……总不能就这么将他给放了,未免太便宜了他,总要让孔府的人亲自来接人才成。” 蓝玉知道大殿下对孔府不喜,所以就用这个办法来给大殿下先出出气。 朱英倒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蓝玉想为他出气,且已经这样做了,朱英也没有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手底下的人,总不能都是正派人士,总也要有人干脏活,有人充当蓝玉现在的这种角色。 就在二人说着方才的事时,有亲兵进来禀报,或是孔府来人了,衍圣公亲自过来了。 嚯! 这可是传说中的衍圣公啊。 蓝玉虽然知道曲阜的孔家最多也就是孔家得势的旁支,连真正的嫡支都不算,可面对“衍圣公”,还是与面对普通大家族的家主不一样,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倒是朱英,依旧是坐在那里,见蓝玉站了起来,还朝蓝玉看了一眼。 蓝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他最近几年的脸皮已是变得挺厚的了,衍圣公的身份,他起来相迎,也不丢人。 不过,他没打算让朱英露面,朱英作为皇长孙,这么早与曲阜的孔府当家人对上,对朱英并无好处。 朱英其实不在乎这些,不过,在蓝玉的目光恳求下,他想了想,也打消了今天就与曲阜孔府当家人见面的想法。 孔府的衍圣公,就让朝廷的凉国公来接待。 朱英转身向后院走去,他要送给小鲁王的连环画还没完工呢,他还是趁着现在有点时间,还没启程,再多画几张。 另一边,衍圣公在得知族中晚辈被蓝玉的人带走后,就请来了族中的老一辈们,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结果,商量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好的意见。 要么就是表示,族中子弟若是被卷入了杀人的案子,就别管了,免得让外人以为,孔姓之人都是这样目无王法之徒。 要么就是表示,孔家的人岂能被人这样欺辱?他们不仅要去要人,还要将孔安平的事情也给摆平,不能让孔姓之人背上这样的名声,这岂不是影响了孔家的名声? 一批人太软弱,让衍圣公看不上。 另一批人又太嚣张,嚣张得还有点天真,让衍圣公听了也有些头疼。 想要对付凉国公蓝玉这样的人,哪里能像他们说的,直接去要人。 如果对方真忌惮孔家,就不会干出这些事了。 人家既然干出了这些事,就说明人家不可能只因为他们姓孔就妥协。 不可能实现的建议,就不要提出来啊! 提出来,也不过是让人听了更心烦而已。 上一次召集这些人议事,这些人就是罗罗嗦嗦。 这一次竟然还是这样! 衍圣公心中失望,将人送走后,他就想着,要不,他还是亲自去见一见凉国公蓝玉。 说不定还能见一见那位富而复生的皇长孙? 对这位皇长孙,衍圣公是有点警惕的,但也就是警惕的程度而已。 对方之所以能在河南拉下那么多官员,还不是因为皇上在背后支持着? 在衍圣公看来,在这位皇长孙回宫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是皇上在借着皇长孙之手行事。 孔家与皇长孙之间的“掰腕子”,其实也是孔家在与大明的皇帝在“掰腕子”。 孔家所依仗的并非是兵权,而是孔圣人这杆大旗。 他们是孔圣人的后代,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皇上是马上皇帝,但打天下好打,治理天下,光靠着武夫却是不成的。 而读书人,又有几个人,是敢说自己不敬孔圣人的? 只要敬孔圣人,又有几个敢说自己是不敬孔府的? 孔家无兵权,又是在读书人中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历朝历代的皇帝,但凡是想要坐稳江山,想要用读书人来治理天下的,就要对孔家有所优待。 别说族中小辈没有杀人,就算是真杀了人,难道又是什么大事吗? 这个世界,哪时哪刻不在死人?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县衙门口,他带着的管家去通知门口守卫的亲兵,得知是衍圣公驾临,连那几个本来看起来很凶悍的亲兵,也是一愣之后,神色顿时就有了变化。 衍圣公一提衣摆,迈步就向里走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从孔府坑到的宝物 朱英对外面的事并不知情,他现在已是提起笔,全神贯注开始绘图。 等到又画了几张后,他扭动了下脖子,恰好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并传来蓝玉的声音:“大殿下可安歇了?” “没有,进来。”朱英开口道。 蓝玉一推门,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外面有锦衣卫守着,暗地里,还有暗卫守着。 蓝玉进来后,就对朱英说道:“大殿下,那位衍圣公将人带走了。” “哦?”朱英问道,“他给了什么?” 他还不知道蓝玉? 是,蓝玉对那位孔府的掌权人的确是有些忌惮的。 但是,蓝玉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 别看蓝玉与朱英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是个很好说话的长辈、下属,但那是因为朱英是太子与原配所出的大明皇室嫡长孙。 朱英是蓝玉的希望,是很大一部分武勋们的希望。 而朱英更是在这个希望的基础上,让蓝玉习惯了听他号令,习惯了为他做事,也因此尝到了甜头,还不止一次看到了与朱英为敌的那些人的下场。 恩威并施之下,才算是让蓝玉听话。 但那位衍圣公所拥有的又是什么呢? 无非就是“孔”这个姓氏,是“衍圣公”这个名头,除此之外,对方有什么能让蓝玉看重的? 蓝玉自然不会在对方亲自来了县衙后,就将孔十八交给那位衍圣公。 这次,衍圣公可是出了血,拿出了让蓝玉满意的东西。 蓝玉悄悄告诉朱英,这次皇上派他来,其实还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如果有可能,就从孔家的手里坑一些宝贝出来。 所谓的宝贝,当然不是金银珠宝了。 “……是孔家的藏书,反正他交出来的必然都是手抄本。不过,哪怕是手抄本,也是很珍贵的藏书。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得了孔府的一批藏书,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蓝玉向朱英说着自己的所得,很有些得意。 朱英倒是没想到,就爷爷那个平时看书也不多的人,竟然早就盯上孔府的藏书了。 而蓝玉,还真的为爷爷索要来了一批藏书。 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虽然朱英不喜欢孔家,但是,对孔家的藏书也有些垂涎。 没事,等回了应天,他可以慢慢再看。 想必爷爷收到了孔家的藏书后,也不会吝啬到不让他看。 眼下,朱英自然是称赞了蓝玉一番,然后问那些藏书是要跟着他们先去一趟鲁王那里,还是直接运回应天府。 蓝玉:“自然是直接运回应天府了,那些藏书就算我看不懂,也知道它们的价值,万一拉着走,半路上被谁给毁了,那不就成了我的罪过了?我好不容易立了功,还能让功劳跑了?越早送回应天府越好。” 还有句话,蓝玉没说。 那就是,如果将藏书运回应天府后出了事,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反正,烫手的东西,都不能在手里放太久,免得出什么纰漏。 朱英欣慰地看着蓝玉,觉得对方改掉了一些毛病之后,越发聪明了。 会打仗的将领难得,而除了会打仗,在打仗这件事之外还聪明的能臣,那就更难得了。 而当这个人是蓝玉的时候,那就更是在更难得之上,还要再加个“更”字。 朱英已是将连环画的第一册画好,将这一叠画,交给走进来的锦衣卫,让其交给人去刊印。 蓝玉忍不住想提前看一眼,朱英却表示,等到刊印好之后,直接送蓝玉一册画集的成品。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包括连环画的底稿。 蓝玉也只能忍着好奇,等着成品被做出来。 负责刊印的人,不是外面的人,是锦衣卫自己人。 目前就负责这么一份,所以刊印得十分迅速,次日一早,那名锦衣卫就已是带着成品来见朱英。 其实,如果不是怕影响了大殿下的休息,昨晚就已是做好,可以呈递上来了。 朱英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时代的画册、画集了。 其实,只要是有银子,有身份,有地位,在这个时代也能过得很舒服。 比如话本、画册、画集,这些娱乐,在富裕的读书人中是广为流传的。 其中也包括一些同样有银子的闺中小姐、夫人们,但这部分人能看的话本、画册之类,就很有限。 像是一些比较香艳的,就很难流传到这些闺中小姐、夫人手中。 便是流传到了她们手中,她们往往也是自己悄悄地看。 但是那些读书人们,打发时间用的话本、画册、画集之类,种类就要多多了。 其中多是一些穷书生与富家小姐,或是穷书生与山精狐女之间的故事,无非就是山精狐女或是富家小姐们,对某个读书人一见钟情,然后就是双方一勾搭,要么干柴烈火,要么就是山盟海誓。 总之,要么就是走火辣辣风格,要么就是走感人浪漫风格。 其中也夹杂着一些街坊男女偷情或是大宅子里的男女偷情的话本、画册故事,这种,一般是走那种比较现实荒诞风的。 总之,能让成年人看的话本、画册、画集还挺多,可能让十岁以下孩童看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朱英所画的,恰恰就是能让孩童跟成年人都爱看的那种故事。 连来送连环画的锦衣卫,都悄悄看过了一遍,别说,这故事还挺精彩的,完全看不出里面那个人就是凉国公啊。 看到最后发现没有下文了,也让看了的人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过了一样,别提多痒痒了。 这的确是送给孩子的一份好礼物,但看完了之后,看不到后续的孩子,恐怕心情会很复杂。 朱英自己翻看了一遍,对纸的质感,以及连环画的细节印刷都很满意。 虽然不是彩色的,但是,他所画的人物的线条十分细腻,连微小的表情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简直就是惟妙惟肖,让画出这些画的朱英,也不禁感慨,这本连环画如果流传开来,要是不受欢迎,他就倒立洗头! 说起洗头,朱英发现自己的脑袋又有些发痒了。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造出洗发水跟护发素来。”想到自己曾经就洗发护发问题,与被留在河南的那些人才讨论过,朱英无比希望他们能够快速搞出更多的日用品,好让他的生活更加便利。 第四百四十四章 荒诞的恶事 此时的兖州,正值春暖花开时节,鲁王府内却是忙碌一片。 鲁王太妃正静立在庭院里,看着侍女、仆从们忙来忙去,她则垂眸望着不远处的花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妃的一个贴身侍女,这时走过来,向鲁王太妃行了一礼,道:“太妃,殿下过来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也就是六七岁的小少年走了过来。 在小少年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都是看着干净利索的。 太妃微微一笑,朝着小少年伸出手,小少年立刻就笑着快走几步,向其行礼。 “母妃!” 这位太妃并非是小鲁王的生母,而是嫡母,信国公汤和的女儿。 不过,这位太妃虽是前鲁王的王妃,却并非前鲁王的原配。 已故的那位鲁王,谥号为“鲁荒王”。 人如其号,行事荒诞,就藩后,竟是将民间的男童掠去,以阉割物来炼丹。 第一位鲁王妃,亦是汤和之女,在这件事事发之后,被朱元璋下令凌迟处死。 前鲁王朱檀因是朱元璋的儿子,朱元璋只下令剃除了朱檀的头发跟胡须。 这刑罚,其实是上古五刑之一,具有羞辱意味。 但相比于鲁王妃被凌迟处死,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朱元璋在这件事上,做得的确是很不地道。 毕竟,这年头讲究一个夫唱妇随,鲁王妃的确是有罪,可这夫妻二人共同做下的事,鲁王还是主导的一方,竟是将鲁王朱檀就这么轻轻放过。 朱元璋当时还呵斥了汤和夫妻,认为他们教女无方,被汤夫人一句“嫁于鲁王,是朱家人!”给噎了回去。 这话,也的确是让当时的老朱无言以对。 汤和之女未出嫁时,并未做过这般荒诞的恶事。 怎么嫁给鲁王后,就变成了这样? 反正,嫁了人,就是你们朱家的人了,就算是真有什么错,那也是你们老朱家教子无方引起,已与汤家没有关系。 后来老朱自己一想,许是也觉得这件事他太过偏袒儿子,对汤和夫妻不太地道。 于是,为了安抚,五个月后,同年的七月初七,老朱下令将汤和的另一个女儿,再次封为鲁王妃。 也就是现在正陪着小鲁王说话的鲁王太妃,为了区分,后世人便称这位鲁王妃为小汤氏。 鲁王朱檀死后,他仅有的一根独苗,戈氏所出的庶子朱肇煇,就一跃成为了新的鲁王。 小汤氏与戈氏,一起抚养小鲁王,直至今日,也就是洪武二十七年,小鲁王虚岁已满七岁。 小鲁王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对很多事情好奇的岁数,今日过来拜见嫡母,路上就已发现府中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行过礼后,就问小汤氏:“母妃,可是要过什么重要节日了?儿一路走来,见府中奴仆正在清扫院落,忙来忙去,还有人在准备许多饭食,莫非是有人要来?” 小汤氏摸摸他的头,道:“是天使要来。” “天使?皇爷爷派人来了?” 天使,顾名思义,就是天子的使臣。 “对,是凉国公。” 此时的小汤氏,还不知道皇长孙也跟着一同来了,否则,便不仅仅是让人打扫府邸,准备饭食,而是要进行更隆重的准备了。 “凉国公……”小鲁王虽没见过凉国公蓝玉,却也听说过对方的威名跟恶名,不过,最近他可是听说过了一些别的事。 不大的孩子,难得露出了一点期待表情来:“可是那位很会审案被称为青天大老爷的凉国公?” 小汤氏愣了下,凉国公蓝玉还有这样的好名声? 她朝着跟着小鲁王的几个小厮看去,其中一个小厮立刻陪着笑脸对小汤氏解释道:“太妃,是这样,这不是最近有从河南过来的戏班子唱戏吗?其中就唱了关于蓝青天审案的事……” 那位蓝青天,不是旁人,正是凉国公蓝玉。 小汤氏最近没出去,没叫戏班子进来,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小鲁王又是从哪儿看的戏? 小汤氏神情就有些严肃下来,她的五官气质都是比较温婉的类型,但一严肃起来,却也有些吓人。 小鲁王哪里会不懂嫡母想到了什么? 没用小厮解释,小鲁王就自己解释道:“母妃,儿是想着,您前段时间一直身体欠安,如今大好了,也该听听戏,让一些相熟的女眷来陪您说说话。所以儿就去问了最近都有什么戏,之前没听说过蓝青天审案这出戏,就多问了几句……” 他可没有偷偷跑去外面听戏,毕竟他年纪还小,这么小就被仆从带着出去听戏听曲儿,这就不像话了。 不像是他的父亲,这位小鲁王被嫡母、生母一同教导,为了避免他步前鲁王的后尘,对他的教育是相对严格的。 不过,小汤氏也懂什么叫做“适度”,只要是先禀明了她,让她知道并同意了的玩乐,她也会同意。 但与年龄不符的享乐,小汤氏这位太妃一直都控制着,绝不让小鲁王去沾染。 听到小鲁王的解释,小汤氏点点头,没再追问这件事。 这就说明,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太妃是信了。 小鲁王顿时松了口气,跟着小鲁王的几个小厮也是松了一口气。 因着前鲁王的荒唐,以及大汤氏的惨死,这位太妃成了新鲁王妃后,就一直努力劝谏前鲁王。 虽然略有成效,但前鲁王也不是完全听的,最后就是将自己给活活作死了。 因着有这么一个前车之鉴,现在的鲁王府风气颇好。 但凡是试图带坏小鲁王的人,都会被严厉惩罚,甚至是被驱赶出鲁王府。 莫要觉得被赶出去了,就不是什么严重惩罚。 这年头,混到藩王府邸做事的人,只要不被主子责罚,日子都过得不错。 相比于王府里的仆从,外面的百姓,若是处于底层,那日子才真叫艰难。 能吃饱饭,就已是百姓中的富户了。 大多数百姓,是不敢顿顿吃干饭的。 而在鲁王府里,莫说是顿顿吃干饭了,就是最普通的小丫鬟,一天三顿也能沾一点荤腥。 小汤氏扫看了这几个松了一口气的人,再次叮嘱道:“你们几人跟在殿下身边,要始终牢记职责,记住自己的本分,不可怂恿主子做错事。”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封地出事? 这几个小厮忙应是,表示他们一定会好好办差,不辜负主子的信任。 小汤氏对他们的态度还算满意,又询问了小鲁王功课方面的事。 小鲁王虽年纪不大,但早就已经启蒙了。 教导他的夫子,都是小汤氏特意请来的素有贤名的大儒。 这些大儒未必能将小鲁王教导成一个文武全才之人,但却可以让小鲁王识字懂礼。 在经历了第一任鲁王的种种事情后,鲁王封地也经不起再迎来一个荒唐的藩王了。 只要小鲁王长大之后,能够正常做事,正常生活,就算是平庸一些,也是本地百姓之福,是王府上下的人的福气。 之前,第一任鲁王王妃被处于凌迟,跟着第一任鲁王王妃做事的人,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跑了的,全都被处死了。 第一任鲁王虽没被朱元璋处死,只是给予了羞辱性质的惩罚,但跟着他的王府的官吏以及上下仆从,也被朱元璋进行了一番大清洗,死了不少人。 被留下来的人,要么就是原本并非鲁王亲信,是大清洗之后被提拔上来的。 要么就是原本不是王府的人,是后来的。 总之,第一任鲁王跟第一任鲁王妃这两位,前前后后闹出来的事,是带着不少人一起完蛋。 现在鲁王府上上下下都比较老实,也与之前被杀了太多人有关。 就连来给小鲁王上课的夫子,也都是时刻注意着小鲁王的性情,不让其被外物移了性情,注意着小鲁王别长成了爹的样子。 若是小鲁王再出事,那连教过小鲁王的夫子,怕也要难逃一死了。 毕竟老朱的护短,是世人皆知的。 小鲁王作为朱檀之子,还是独苗苗,虽不是嫡子,却也一直是过得很顺遂。 除了没去过应天府,没见过皇爷爷,他的身边,是真的不缺什么。 毕竟鲁荒王曾经被老朱所宠爱,哪怕对方后来犯了大错,还是死在了死不悔改上,老朱对其后来很失望,但是,在其死后,还是有些伤心。 虽然老朱明面上似乎并未对这位小鲁王有过太过关照,但能够这么顺利就成为了第二任鲁王,老朱也没拦着汤家对小汤氏的帮助,这就已是说明问题了。 谁又真敢欺负这样的孤儿寡母呢? 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孙! 而现在,听说天使即将到来,小鲁王就免不了有些期待,问小汤氏:“母妃,天使来,可是皇爷爷想儿子了?儿子是皇爷爷的孙儿,却从未见过皇爷爷。” 小汤氏摸摸小鲁王的脑袋,道:“那是因为你还小。” “那儿子长大了,就能见到皇爷爷了吗?”小鲁王又问。 小汤氏沉默了下,没有给他这个保证。 毕竟,成为藩王之后,能不能离开封地,那要看有没有圣旨允许。 若是皇上不允许,那藩王就只能一直待在封地,不能离开一步,否则,就可能会被责罚。 小鲁王想到听夫子说过的话,藩王是要一直待在封地里的,除非皇上下旨让藩王去觐见,否则,就只能是待在封地里。 小鲁王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皇爷爷。” 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皇爷爷,自然是对皇爷爷充满了好奇。 最早的时候,他也听人偷偷说,说他的父王被皇爷爷所恶,所以连带着他也不被皇爷爷所喜欢。 虽然说这样话的人很快就不见了,但这些话却也在小鲁王的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 皇爷爷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 “见过太妃,见过大王。”这时,王府的右长史急匆匆进来,向二人行礼。 王府里一般有左长史跟右长史,不过左长史因为跟着第一任鲁王参与了一些恶事,之前就被下令处死了。 本来是要有人填补上这个职位空缺的,但因为第一任鲁王之死,这件事也被耽搁了下来。 到了后来,因着王府里事情不多,右长史就连着左长史的事情也一并负责了,这个职位暂时还没选到合适的人选。 因着两个职位的事都由这位右长史负责,对方平时还是挺忙的,若不是有事要禀报,基本上也不会露面。 小汤氏开口询问,这位右长史就忙递上一封信,说道:“这是凉国公送来的书信,还请太妃跟大王过目。” “这……”小汤氏微微蹙眉。 凉国公乃是掌握兵权的大臣,鲁王则是藩王。 凉国公送书信给鲁王,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不怪小汤氏太过小心,毕竟皇上对藩王与大臣之间结交一直都不太赞同,尤其是掌握兵权的武勋,一旦知晓,肯定要心情不悦。 而鲁王府已是经不起再一次的风波了。 但书信已经送到了,不收,直接退回去? 万一凉国公在信上所说的事情十分紧要呢? 想到这里,小汤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却还是接过了书信,然后先一步打开了这封信。 抽出里面的信瓤儿,上面的内容不多,小汤氏快速看过之后,脸色这才和缓下来。 原来是这样! 信上说,皇长孙也跟着一起来了,皇上知情,让鲁王府这边做好准备。 这封信送来,自然是小汤氏有点紧张,毕竟,皇长孙虽也是皇孙,可与她抚养的小鲁王却不同,这位皇长孙可是大明皇室的嫡长孙,是太子的嫡长子,与其他皇孙皆是不同。 若是在鲁王封地出事…… 她都不敢想后果了,所以,提前做一些准备,这也能让她放心一些。 另一方面,皇长孙跟着凉国公一起来看望小鲁王,这岂不是说,皇上对鲁王府已是没了厌恶? 只要能确定这一点,就算是为此要忙碌一阵子,小汤氏也是愿意的。 小汤氏将书信递给小鲁王看,小鲁王已是认识了不少字,这封信他也看懂了。 小鲁王对凉国公的到来已有心理准备了,但对那位听闻很不得了的堂兄的到来,却是毫无心理准备,被书信给惊了下。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小汤氏:“母妃,这信上所说的是真的吗?大堂兄要来?” “自然是真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还是要办报纸啊 “可是……” 小鲁王有点困惑,“大堂兄平日不用读书吗?” 对于六七岁的孩子来说,他现在每日都要做的事,就是读书。 大堂兄难道不用读书吗? 除了读书,他还要学五禽戏,学射箭,学骑马,学琴棋书画。 虽然以他现在的年纪,不用学得太好,但是,他都已经开始接触了。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做这些。 他曾经感到厌倦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劝说他,说作为皇孙,都是要读书的。 大堂兄不也是皇孙吗? 为何大堂兄就可以到处跑呢? 之前听说大堂兄去过河南,还在河南干了不少惊人的事,甚至还是蓝青天陪着一起去的,这曾让小鲁王十分羡慕。 但他也听说,大堂兄过去一直没在宫里,因为曾经死而复生被养在宫外,所以回来后,也要重新读书,学习一些皇孙该学的东西。 结果,那只是传闻而已,并不是真的吗? 小汤氏:“……” 孩子到了这个岁数,求知欲就会很强烈,问题也会变得多起来,作为太妃的小汤氏,有时候也会招架不住,有些问题她能回答,有些问题她不能回答,更有些问题是连她也不清楚。 皇长孙的事,恰是连占了第二条跟第三条。 她就算知道,也不能随便回答,因为这涉及到了未来储君的事,谁知道她那位公公会不会因此又对鲁王府不满呢? 更何况,她也的确不知道关于皇长孙的事。 她能知道的事,这孩子必然也知道了。 小汤氏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这些,可以等你大堂兄到了后,你亲口问他,如何?” 虽然两个皇孙的身份地位是有些差距的,但都是皇孙,彼此是堂兄弟的关系,问一问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倒也可以拉近一下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若那位皇长孙将来能成为储君,与之关系好一些,对这孩子没坏处。 若那位皇长孙将来不能成为储君,一个几岁大的堂弟,与大堂兄关系好一些,又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就不必与这孩子说明了。 小汤氏交代右长史,将王府的墨竹院给腾出来。 这是除了正院之外,最好、最大的院落。 小鲁王年纪还小,是跟着小汤氏住在正院的,戈氏则是住在更靠后一些的梅香院。 因着王府内本来也没多少女眷,其他没生育过的女眷,但凡是愿意离开的,都被小汤氏送了钱财给送走了,若是愿意留下的,也被养在其他院落里。 戈氏也不想与儿子离得远,可却不愿住进正院。 好在梅香院虽是更靠后,却与正院相隔不算远。 毕竟她过去也算是比较受宠的侧室,不可能被安排到犄角旮旯去住。 墨竹院其实算是鲁王过去偶尔会去住的一个院落,是他宴请一些文人墨客的住所,很是风雅,有些文人墨客若是不愿意走,就会留在那里住着。 那里院落多,又更靠近前面,让人整理出来,回头可让皇长孙入住,这就很合适。 至于凉国公,虽是钦差天使,但到底是外男,不比皇长孙是“自家亲戚”,所以肯定是不能住在王府里的,王府旁就有园子,里面也有不少房屋,风景颇好,倒是可以让凉国公以及带着的人,都住进去。 那个园子,若是在空地上搭帐篷,住个几千人都没问题。 现在也不是冬日了,虽早晚的温度还有些低,但也不至于让人住在帐篷里受不了。 另一边,蓝玉估算着时间,大概明日就能到鲁王府了。 想着他送过去的书信,蓝玉忍不住问坐在自己对面的朱英:“大殿下,你这次跟过来,应该只是想看一看鲁王殿下?” 朱英朝他看一眼:“不然呢?” 蓝玉摩挲着下巴,道:“或许,大殿下你还有别的什么任务?比如……调查什么事?或是打算在这边也做成几桩大买卖?” 这样才符合他对大殿下的了解啊! 只是过来看个堂弟,是不是有点太过简单了? 朱英正在看着最近在路上买来的话本,上面的内容,让朱英看得津津有味,但有时候看着看着,他又会忍不住皱眉。 朱英忽然头也不抬地问蓝玉:“你觉得,大明这些年的人口增长如何?” 蓝玉回道:“自然是一年好过一年,毕竟天下早就太平了。” “是啊,天下早就太平了。但现在的人口增长速度,让我有些不满意。”朱英叹道。 相比于清朝,明朝灭亡前,官方承认的人口都不到八千万人。 而清朝时,就已是到了三亿多人。 为何明朝努力这么久,还是人口始终无法大幅度提升? 清朝却可以做到? 无非就是高产作物,以及政策改变的缘故,纵然有着天灾人祸的原因,但前两条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高产作物,朱英已经搞到了土豆、红薯,虽然其他作物还没搞到手,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是想要,派人去国外寻找,总有找到的一日。 政策方面,人头税,这大概也是阻碍人口大幅度增长的一个重要原因。 清朝为何突然人口飙升? 到了康熙时候,实行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政策。 到了雍正时期,又有了摊丁入亩的政策,同时还放宽了户籍政策。 这些政策的改变,都陆续减轻了普通农民的负担,让普通人也能放心地多生育几个孩子。 但这样的政策,能不能在大明这时候进行,朱英却不敢保证。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背景,不同的皇帝,执行同一个政策时,遇到的阻力是不同的。 在明朝也不是没有进行改革的权臣,可大多下场不怎么好。 想要进行一些注定会一开始就遭遇激烈反对的政策,掌握舆论,就是必须要提前布局的事。 朱英看着这些话本,就能想得到,这时代的读书人,想要享乐,其实选择还是挺多的,但是,谁又会嫌弃更多的解闷儿的渠道呢? 这时候当然也有“报纸”,那就是邸报。 从宋代起发展成的一种手抄的类似报纸的出版物,不过,要到明末才能发展成活字版本。 朱英捏着手里的话本,突然自言自语道:“还是要办报纸啊。”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心理阴影 “办报纸?”蓝玉不懂大殿下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朱英没去解释,问起蓝玉一些当年打仗时的事情来。 蓝玉对这方面熟啊,别的事,他可能不算行家,但在打仗这方面,他的确算是个行家了。 每个上过战场的武勋,一般都有着自己的打仗风格。 常遇春当年就是个凶名在外的大将,战功赫赫。 蓝玉在这方面其实与他姐夫也有些像,同样也是凶名在外。 若问当年事的人是旁人,蓝玉或许已是慷慨激昂地与对方说起来。 但问这些事的人是大殿下,蓝玉就要好好组织一下语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好好想一想。 毕竟,他希望能在大殿下的心里拥有更有的形象。 他最初可不喜欢审案,还不是因为要帮大殿下的忙,让大殿下看到他如今有了怜悯百姓之心,所以才在河南开始审案的? 结果后来审着审着,他自己也觉出了趣味性,这才有了后来轰动河南的“蓝青天”。 他最近的确是改变了不少,原本嚣张的性格也大为收敛,虽然面对其他人时,脾气可能还不是那么好,但面对皇上跟皇长孙,那就真叫一个老实。 此刻,他就努力回忆了一下,尽量选择了几个既能凸显他的英武,又不会让皇长孙听了皱眉头的战役,与皇长孙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朱英安静听着,时不时还会嗯啊几声,或是进行一二提问,这样一个“完美”听众,真是让蓝玉说了个过瘾。 “其实这些事,大殿下你也可以画进那个什么……连环画里啊!”蓝玉还提议着,“只要别画的太真了,那样小孩子看了也没事!” 蓝玉可不觉得自己讲的故事有多恐怖,大将军驰骋沙场的故事,听着不比蓝青天还过瘾吗? 虽然被人称作蓝青天,也让蓝玉挺得意的。 但作为一个武勋,他其实更喜欢别人敬仰的那个人设,是大将军的人设。 只可惜,但凡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武勋,在普通人眼里,那都是杀神降世。 别说是给小孩子讲关于他们的故事了,怕是平时吓唬小孩子都用他们这些有名气的武勋? 虽然武勋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挺高的,文臣们远远不及。 但蓝玉跟着大殿下做事,这段时间跟着跑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比过去更灵光了,有些事,他在夜里睡不着,也会辗转反侧地去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一些过去没想到的事。 比如,那些文臣中,不是个东西的人可真是不少啊! 这些人不仅是哄骗了皇上,还坑过他! 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小事积攒起来,多了,也是让人头疼。 哎,若是普通人,尤其是孩子,都能崇拜他们这些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武勋,而不是以崇拜文臣的方式去崇拜他们,那才有多好? 即便是嚣张如蓝玉,也希望别人都称颂他的英武不凡啊! 朱英理解蓝玉等武勋的郁闷之处,作为立过战功的武勋,要么就是不为人知,但凡是为人知的,很多都是被人所敬畏。 真被百姓崇拜却并不畏惧的,又能有几个?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武穆,也就是岳将军。 可能像岳家军一样纪律严明,打仗的时候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又有几支队伍? 起码在古代打仗的时候,能不屠城的军队,就已是算仁义之军了。 无论是常遇春还是蓝玉,又或是其他以战功封爵的武勋,就没有几个真能让军队秋毫无犯的。 毕竟,他们是争天下的,又有其他势力在,不让底下当兵的得了好处,不让下层的军官得了好处,别的军队让抢东西让吃肉,这些人就敢跑去其他人那里去。 朱英暗叹一声,说道:“放心,都是老少皆宜的故事,没太多血腥画面。” 这时代,给成年人看的话本、画集、画册是不少,他既是打算专门做给孩子们能看的“连环画”,就不能画得太血腥、太露骨。 虽说是准备走“老少皆宜”的路线,但主要还是主攻孩童市场。 从五六岁起,到十五六岁,这个年龄段的孩童、少年,都可看他画的连环画。 若是将他的一些思想,融入到连环画的故事里,也未尝不是一种教育方式。 “娱乐”这玩意儿,其实对人思想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 尤其是年纪小的人,给他们讲大道理,未必管用。 但若是用“娱乐”的方式,却可以事半功倍。 见大殿下说着说着,又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蓝玉只能是闭上嘴,没敢再吭声。 当天无事,转过天的中午,他们的队伍终于到了兖州。 一进兖州地界,就感觉到这地方,给他们的感觉,与其他地方都有些不同。 蓝玉昨天坐马车,坐得有些受不了了,今天就骑马而行。 就连朱英,也是换成了骑马。 二人并肩而行,蓝玉看着有些冷清的街道,就忍不住说道:“这地方看着,可比别处人少多了。人都去哪里了?大白天都没多少人啊。” 朱英却看到,这条街上本来走着的人,见到他们这些人过去,也都纷纷躲避到了路边,尽可能远离他们这支队伍。 这些百姓望过来的目光,也是带着不安情绪,仿佛他们这一千多人是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可能是本来人不少,但被我们给惊扰到了。”朱英沉声说道。 这些百姓望向他们的目光,让他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蓝玉惊讶道:“被我们给惊扰到了?他们这胆子也太……” 他本来想说,这些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一些! 就一千来人,又不是匪徒,大白天的也没扰民,就这么不快不慢地走过去,居然也能吓到这些百姓? 但话说到一半,他就想到了那位“鲁荒王”曾经干过的荒唐事。 那可是能掠走许多男童,阉割了,用男童阉割物来炼丹的人啊! 连这种事都敢光明正大地干,何况是其他事? 就算那一位前几年就死了,可留给当地百姓的心理阴影,怕是没十年消除不了啊。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交易 朱英沉声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对待百姓,他们只是惧怕,已是他的万幸了。” 若是遇到了硬茬子,若是身处明末的时候,这样的亲王,被人捉了活剐了都有可能! 毕竟,鲁荒王可不仅仅是糟蹋百姓家的孩子,连军中那些人的孩子,也有被祸及的。 虽然只是传闻,但未必不是真事。 鲁荒王已是死了几年了,可兖州这地方,商业都比周边的地方萧条许多。 朱英看在眼里,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到了身为大明皇长孙的责任。 若将来的皇帝无法治理好这个天下,像兖州这个地方的情况,未必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就算是原本历史线上,后来夺了帝位的朱棣,那也是位挺不错的皇帝,可依旧是在打仗方面更擅长、更有兴趣,在治理国家方面,功绩并不算突出。 再往后的大明皇帝,那就更不用说了。 矮个子拔将军,能拔出几个还可以的。 剩下的,那是想从矮个子里拔将军都难,甚至还有“土木堡战神”这样的皇帝,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感到绝望。 朱英告诉自己,必须要当上下一任皇帝。 唯有这样,才能一展抱负,将这天下治理好。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准备好去做皇太孙。 五月的时候,他若被册立为皇太孙,再想随便出来溜达怕是不成了,每次出来估计都要兴师动众。 所以,有些事,还是要在这一次外出时办好了。 其一,就是亲自到曲阜孔家的地盘转一转,给对方添个堵,这件事,他已是做好了。 其二,就是会一会盐商,以及与河运有关的帮派。 之前他在河南时,曾偶遇过的那一伙人,后来锦衣卫调查清楚,那些人都是苏州水路帮派的,为首那个女子,是苏州帮的三小姐。 对方虽然可能是冲着他去的,但与他打过一个照面后,后来并未再露面。 倒是锦衣卫调查到,他们采买了土豆等一些东西运了回去。 数量还不少,光是土豆就运走十几车回去。 朱英当时接了禀报后,告诉手下人,不用阻拦,既然只是采买东西,只要是正常交易,就不用管。 那些人买了不少东西后,还真的走了。 但后来朱英离开了河南之后,又听说苏州帮那位三小姐又去了一趟河南,在朱英办的那几个项目地址附近出现过,后来大概是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就又买了一批东西走了。 这个苏州帮还挺有钱的,这是朱英的第一个感觉。 第二个感觉,就是苏州帮是不是想要跟他联系上,所以那位三小姐才会又去了一趟河南? 只不过赶得不巧,那时候他刚刚回了应天府。 朱英骑在马上,思索着这件事,觉得自己应该在五月之前,给苏州帮的人一个机会,让他们能见自己一面。 若对方抓不住这个机会,那就算了。 反正,这也不是他非要立刻处理的事。 距离鲁王府还有一段路的时候,鲁王府的右长史,就已是带着小鲁王亲自来迎接钦差了。 当然了,坐着马车过来的小鲁王,自然不光是为了迎接钦差而来,他更是为了提前见到自己的大堂兄。 看着周围本来就不多的百姓,在鲁王府的队伍过来之后,跑得更快了。 朱英收回目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几年时间过去,还是不成啊。” 蓝玉知道大殿下是在说什么,也跟着感慨道:“留给当地人的阴影够大的。” 如果不是心理阴影过大,怎么可能时隔几年,在鲁荒王都死了之后,还对鲁王府的人这样害怕? 朱英忍不住地想,难道鲁王府的人都没有针对这件事,安抚一下当地百姓吗? 哦,对了,他又想到了藩王们的不同。 如果是朱棣这样的藩王,在当地有着一定威信,且掌握着兵权,自然可以左右当地的大小事宜。 可若是小鲁王这样,既有着行事荒唐的前任鲁王留下的烂摊子,又在辈分上比较小,还与皇帝隔了一层,是个从没见过面的皇孙。 在这种情况下,藩王能出王府,就已是不错了,不用妄想对当地的大小事宜插手了。 朱棣之后,一代代帝王,逐渐开始了“国营养猪”这件事。 无论是京城里住着的亲王、郡王,还是在封地的王爷们,到了后面,有很多是连王府都不能轻易出的。 收回思绪,朱英的目光落在了已经走近了这支队伍上,也就是几十人的骑兵队伍。 这些骑兵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里坐着的,必然就是小鲁王了,从马车的华丽程度就能猜得到。 前面一名骑马的男子,大约四十余岁,看所穿官袍样式,应该就是鲁王府的右长史。 朱英之前就从锦衣卫口中得知,鲁王府目前就只有一位右长史,性格沉稳踏实,是个还算忠心之人。 如今见了,一打照面,朱英就暗暗点头,这人他看着倒是不厌烦,还算顺眼。 “鲁王府右长史吴平,见过钦差大人,见过大殿下!” 这人翻身下马,对着同样翻身下马的二人就是一拜。 蓝玉代表皇帝而来,自然是他开口,道:“吴大人请起。” 马车里这时被人扶着下来一个小孩子,六七岁大,穿着亲王服,五官还算精致,就是有些偏瘦,急匆匆走来,对着蓝玉跟朱英行礼。 虽然蓝玉是代表着皇帝而来,但现在又不是宣读圣旨的时候,他自然是不敢受对方的礼,忙扶住对方,笑着说道:“臣蓝玉,见过鲁王殿下。” 小鲁王很有礼貌地说道:“久闻凉国公威名,今日一见,只觉得比传闻更加英武。” 与蓝玉说完场面话,他这才看向朱英,眼睛就是一亮:“大堂兄!” 朱英挺高兴对方直接这么叫自己,朝着小鲁王一招手。 小鲁王才走过去,就被朱英摸了头。 对方还问他:“想不想骑马?” “……想!”不等身边的人劝说,小鲁王就直接回答了。 朱英哈哈一笑,道:“那就一起骑马回去!” 说着,竟是直接将这孩子一抱,抱上了自己骑着的战马上,随后自己翻身而上,驾地一声,就这么朝着前面行去。 第四百四十九章 占地千亩的鲁王府 “大殿下!”蓝玉眼见着大殿下带着小鲁王跑远了,无语了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殿下往日里表现得沉稳,让他都下意识依赖、听从,可实际上,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本来就该这样肆意! 蓝玉是很理解,可跟着小鲁王的人,却被朱英的举动吓了一跳。 朱英带着人直接跑了,跟着小鲁王的人,立刻追了上去,生怕小鲁王不小心摔下马。 小鲁王现在也学了简单的骑射,但其实就是拉一拉小弓,骑一骑小马。 像是现在这样,被朱英直接抱上了战马,以着比马车快的速度离开,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高度,是小鲁王过去没经历过的,当终于到了鲁王府门前时,他的小脸都红扑扑的,很是兴奋。 不过,他被教育得很懂礼貌,性格又有那么一点点容易害羞,被抱下来的时候,只抓着朱英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朱英。 朱英顿时就懂了,这孩子,看来兜风兜得很开心嘛! 也是,这么点的孩子,就算藩王现在还能出府,估计也不会经常出来,更不用说被大人带着骑着高头大马走了。 而且,有着鲁荒王的前车之鉴,无论是太妃还是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会对小鲁王的性格进行“矫正”,免得再出一个荒唐王爷。 所以,这孩子就有点被矫正得过了,连个人的喜好都没有说出来,虽然看着很小大人,很礼貌,却少了一点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淘气跟朝气。 不过,朱英也不会对鲁王太妃教育孩子的方式指手画脚。 这位在鲁荒王之后的鲁王,历史上的名声还不错,貌似这孩子的继任者,名声也还可以。 从这个结果来看,就说明这种教育方式还是可行的。 朱英能做的,就是作为对方的大堂兄,在自己身处鲁王府的时候,对这孩子好一点。 朱英心里想着这些,面上不显,只笑着对小鲁王说:“肇煇,我会在这边待上几日,待明日,明日你若是有空,我再带你去兜风?” 兜风? 这个词对于小鲁王来说,是个十分新鲜的词。 但是,哪怕这是个十分新鲜的词,可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小鲁王莫名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原来刚才他们干的事,算是兜风吗? 其实,朱英骑马的速度并不算快,毕竟就算街上早就没人了,朱英也会防备着突然有人出来,怕撞着人,所以控制着速度。 但高头大马,腿也长,就算是速度不快不慢,对六七岁的小孩子来说,也足够刺激了。 小鲁王朱肇煇心里升起了一丝快乐来,他喜欢兜风! 而且,大堂兄要带着他兜风,想必……母妃她们也不会因此生气? 小鲁王虽然小,但他并不笨,他知道,无论是母妃,还是王府上上下下的人,甚至是王府外的百姓,都对他的父王很不喜欢,或者说,大多数人是惧怕他的父王。 因为他的父王曾经做过很不好的事,带给了很多人痛苦,这些人怕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也随了父王的性格,所以从他启蒙开始,连教导他的夫子,相比于他的功课,都更在乎他的品行。 哪怕他没有表现出十分聪明的一面,只要他表现得礼貌、谦逊、仁爱,那些人就会放心下来。 可如果他在读书之外的地方,比如享乐,甚至是骑射方面表现出一点喜欢,就会令很多人下意识紧张起来。 朱肇煇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能让其他人放心,做什么会让其他人感到担忧后,他自然就会尽量去多做前者,少做后者。 但作为一个小男孩,相比于坐在房间里读书、练字,他更想去拉小弓,骑小马,去听戏,去街上玩耍…… “大堂兄,那明日、明日就再去兜风!”小鲁王小小声说道。 这时,蓝玉跟鲁王府的人都追了上来。 王府里的人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这座王府,占地千亩,样式与皇宫差不多。 朱英看了看面前的护城河,想要进王府,还要过桥,进“城门”,这样庞大的建筑,足见那位鲁荒王曾经十分受宠啊。 被迎进来后,小汤氏已带着府里的人,在鲁王府前面的一处空地上摆了香案。 蓝玉一脸严肃地宣读了圣旨,其实就是一些关怀孤儿寡母的言论,主要是围绕着小鲁王进行的一些问候。 宣读完圣旨,蓝玉就笑着对小汤氏跟小鲁王说:“皇上送了十几车的东西过来,单子在这里。” 小汤氏接过单子,让王府的人按照单子,将东西送入库房放好。 她则是带着小鲁王,迎接蓝玉、朱英入内。 对朱英,小汤氏是客客气气的,她年纪其实不大,与其说是朱英的婶子,从年龄上来看,倒不如说是朱英的姐姐了。 所以,小汤氏还是注意保持一定距离。 这一点,是这时代的年轻女性不得不面对的事。 朱英也是如此,对对方只是客气、礼貌,等到小汤氏离开后,他微微松了口气。 “饭食跟洗漱之物都已准备好,请大殿下、钦差大人先去用饭。” 管家又提到,太妃之前请了几十名帮厨做饭,一千多人的饭食,也都准备好了,可以随时送过去。 蓝玉跟带着人,被安排住在邻着的园子里,这让蓝玉也挺满意。 一听说一千多人的饭食都准备好了,他就道:“那就有劳诸位了。” 对此没客气,有热腾腾的饭食吃,何必让手下人天天啃干粮呢? 管家让人去送饭,管家则是陪着自家王爷,以及朱英、蓝玉,去旁边的院落去吃饭。 也是摆了好几桌,屋里一桌,是小鲁王、朱英、蓝玉吃,右长史陪着。 隔壁屋子摆着的几桌,是十几个武官、锦衣卫千户、锦衣卫百户们围着吃。 这样,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有个照应。 朱英进来后,就发现,这座占地千亩的鲁王府,是真的奢华。 坐落在府城内,占地千亩。 从建筑样式来看,这分明就是皇宫宫廷的样式嘛! 第四百五十章 千里眼 这鲁王府,光内殿、阙、厅、房、楼、台、亭、榭,他目测,至少就有八百余间。 他进来时,先从护城河上面经过,然后是进了外城。 从外城进去后,所见之处,整个建筑群,都是红墙绿瓦,雕梁画柱,金碧辉煌,十分巍峨宏伟。 其规模之大、规格之高、规制之全,的确与应天府的皇宫差不多了。 也难怪鲁荒王曾经那么荒唐,还那么有恃无恐,爷爷之前必然很是疼爱鲁荒王。在见识过了鲁王府的奢华后,朱英心里忍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 朱英被安排住的这个院落,也就是他们目前吃饭所在的地方,墨竹院,虽说是被起了这么个名字,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院落,而是一片建筑群的统称。 周围有矮墙围着,将一座宫殿,一些亭台楼阁圈在了其中,里面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园子,有个小湖,湖上还有凉亭,这样一处地方,被称为“墨竹院”。 别说是朱英带着几十号锦衣卫、暗卫住在这里了,就是再多上一些人,也完全住得开。 小鲁王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副没什么喜好的样子,每样都会吃上两三口,绝不会多吃。 朱英却看出,小鲁王明显更喜欢吃甜食。 不过,朱英没在这方面也去插手,这时候的达官贵人不让自己流露出太明显的喜好,其实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如果小鲁王是跟着朱英做事,朱英能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想要让对方活得更肆意一些,他自然是可以做到,也能去做。 就像他对亲弟弟朱允熥做的那样,朱允熥可以有自己的鲜明喜好,可以在不违背大明律法的前提下,做任何想做的事。 想到弟弟朱允熥,朱英就想到了自己这次要送小鲁王的礼物。 除了连环画,他还准备了两样礼物。 一样是“千里眼”,一样是最新款式的铁珠枪。 这种最新款式的铁珠枪,款式更小巧了,就连铁珠,也更接近现代的子弹。 在朱英的提议下,他手下的研究人员,连“弹夹”都做了出来。 而装铁珠子弹的设备,也比过去便利了不少。 饭后,朱英直接将三样礼物送给小鲁王。 小鲁王看着大堂兄送给自己的三样礼物,都惊呆了。 这三样,哪一样对他来说都十分新奇。 连环画自不必说,这是大堂兄亲手所画,印出来送给自己的,上面是蓝玉破案的故事。 虽然大堂兄说,里面的细节有了不小的改动,但小鲁王一看就十分喜欢,还询问以后是不是还会有后续的连环画。 当然是有的,朱英还想着利用这种读物来宣传自己的想法呢,他打算以后利用自己的身份,“垄断”这一领域的刊印跟发行,不能让其他人占了先。 听说以后还有,而且是很多,小鲁王的脸上露出了期待与欢喜的表情。 “千里眼”这玩意儿,没什么门槛,只要告知如何用,小孩子都能很快入手。 用“千里眼”看向远处的景物,小鲁王惊喜之声不断响起。 鲁王府这么大,小鲁王却已是有点逛腻了,但从“千里眼”的视角去看待周围的一切,让他又多了一丝新鲜感。 “大堂兄,它真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东西吗?”小鲁王好奇地问道。 朱英反问:“为何这样问?” 小鲁王就道:“因为它叫千里眼嘛。” 朱英笑着说:“这只是在说它可以看得远,千层酥,真有千层吗?” 小鲁王:“……” 有道理。 是这样的,千层酥,也没有千层。 那“千里眼”只是看得远,看不到千里,也十分正常。 小鲁王最后摆弄的才是铁珠枪,对这玩意儿,他很是好奇,摆弄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玩。 朱英却告诉他,这东西,不是用来玩的,是防身用的。 “就像是弓箭一样,但铁珠枪携带更方便,甚至往袖袋里装都可以,就是有点沉,除了沉,没别的毛病。” “这一把,里面可以装十发铁珠弹,打完了可以再装铁珠弹。” “二三十米的距离,用它完全可以,只要多练习,以后可以指哪打哪。” 小鲁王惊奇道:“可以连打十次?” “对,可以连打十次。所以,这是一把很厉害的武器。”朱英提醒道,“练习可以,但要注意安全,枪口也不能随意对着人。回头我让人给你造个靶子,你可以对着靶子练习。铁珠弹我分你一千枚,足够你练习了。如果不够了,回头写信告诉我,我可以再让人给你送新的。” 小鲁王听到这话,最关心的却不是铁珠弹,而是他以后可以给大堂兄写信。 “大堂兄,我以后可以给你写信?” 朱英道:“当然可以,我也会给你回信。” 这话让小鲁王更高兴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朋友呢。 他虽然也有几个伴读,但那些伴读,都是府里小官的子孙,像是右长史的一个孙子,就跟着小鲁王一起读书,比小鲁王大三岁,虽然也是个孩子,平时更多的是照顾着小鲁王,如果小鲁王没能完成功课,也要替小鲁王挨打。 其他几个孩子,出身也基本是这样,都比他大两三岁。 明明大堂兄比他大更多,可小鲁王却觉得,大堂兄不像是那些大人一样,要更让他觉得亲切。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朱英又问小鲁王,要不要去看看皇上送给小鲁王的礼物。 小鲁王脸上带着期待,立刻点头。 在路上,小鲁王犹豫了一会儿,就小小声问朱英:“大堂兄,皇爷爷他……他讨厌我吗?” 朱英道:“怎么会?如果讨厌你,怎么会送你十几车的礼物?” 小鲁王就道:“可他们都说,我父王……” “你父王是你父王,你是你,哪怕你父王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只要你自己不这样做,你就可以赢得很多人的喜爱。当然了,在不做坏事的前提下,其实你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朱英随后问道。 像是他的叔叔里,就有人喜欢研究药植,甚至在这个领域有着很高的天赋。 若是小鲁王也在某个领域有天赋,或是有什么不妨碍其他人的喜好,完全可以支持啊。 一个藩王,又不是掌兵需要去镇守边疆的藩王,做个艺术家或是医药大师不也挺好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不一样的皇孙 听到他这样说,小鲁王的脸上露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大堂兄,我喜欢拉弓跟骑马!” 其实小鲁王还喜欢出去玩,但这话说出来也太丢脸了。 哪怕小鲁王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因为从小就被好好教育,他要比同龄人早熟,知道这样的话,若是说出来,可能会被人觉得是贪玩、不成器。 虽然大明后期对藩王的政策一直都是“国营养猪”,但在大明朝的初期,在朱元璋在位的时候,对藩王的要求还是挺高的。 如朱英的五叔,因为喜欢研究药植,就被朱元璋呵斥过。 朱英就说道:“骑射都是正途,皇爷爷就曾说过,我尝令武官子弟演习武艺。今天下久安,年少者惟安享父兄俸禄,纵酒嗜音乐歌舞为游戏。一旦袭职,使之挟弓矢上马且不能,安能为国效力?” “皇爷爷曾这样说过?”一听大堂兄的话,小鲁王顿时高兴了起来,追问道。 “不久之前说的,不仅说了,就在前几日,皇爷爷还让诏令武官子弟习骑射,又命兵部,凡武官子弟年幼袭职的,待其年二十,以例比试。” 虽然做这件事的时候,朱英正与蓝玉在去往山东的路上。 但老朱与他之间的书信,一直就没断过。 祖孙二人虽不在一处,却也是隔几日就有一封书信,写着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老朱将自己督促武官子弟学习骑射这件事,也与朱英说了。 其实,老朱之所以突然发难,与扬州卫指挥单寿办的差事有关。 “……那扬州卫指挥单寿,是袭其父职,本身其实并无多少才干。恰是前段时日,他率兵往泰州捕寇,仓促交战,他手底下的人都在奋力迎战,结果他这个领兵的人,却因为害怕,直接跑了。” “他自己害怕跑了也就算了,还下令,让依旧正在与人奋战的手下也立刻撤退,结果不仅没能捕寇成功,还丢了朝廷的脸面。” “一个堂堂扬州卫指挥,带着一众兵将,竟是被寇追得仓皇而逃,此事引起了很不好的影响,动摇了朝廷的威信。” “皇爷爷很是生气,觉得天下太平才过去了多久?竟然就出现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于是便有了后面督促武官子弟练习骑射的事,若是考核不合格,想要袭职,怕是难了。” “你我虽是皇孙,并非武官子弟,但也要以此为戒。” 朱英有点严肃地说完,见小堂弟正抬头望着自己,又缓和了神情,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不过,倒也无需像武官子弟那样,在武学方面出类拔萃,也无需像读书人那样,非要头悬梁锥刺股。读书是让我们自己明智,而习武,既可以强身,又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名,往大了说,若朝廷需要,还可立刻上马迎敌。只要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 “平时要做的事,未必非要与这两样较真,无论是喜欢书画、喜欢医术,喜欢古玩,只要不影响他人,自然可以去做。” “若是连普通的爱好都要压抑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只要不会违背律法,不伤害到百姓,不伤害到无辜的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这就是朱英与朱元璋的不同之处了。 他也赞同朱元璋严格要求儿孙,但却不觉得如五叔那样对植物感兴趣是错。 要知道,在皇爷爷二十几个儿子里,除了后来当皇帝的,以及一直带兵镇守边疆的人,其他没痴迷药植的皇子,同样也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能力啊! 同样也没有在皇爷爷喜欢的领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相比之下,被皇爷爷呵斥过的五叔,可比大多数皇子的“成绩”都要好! 小鲁王听着大堂兄与自己说这些,只觉得说得太有道理了。 六七岁的孩子,听得连连点头。 朱英见了,顿觉可爱。 都不等次日,当天,他就带着小鲁王去骑马兜风了。 虽然带着一众锦衣卫,小鲁王身边的随从也跟了几十人,可还是让鲁王府的右长史有些担心。 毕竟小鲁王不仅是鲁王府的主子,更是这一脉的一根独苗苗啊! 消息传到太妃小汤氏耳中,小汤氏先是微微蹙眉,心中也升起了担忧之色,但在身边的女官柔声劝说时,她却又微微摇头,道:“我倒没有太过担心。” 小汤氏道:“皇长孙不仅谦逊有礼,还是治国之才,与皇长孙多接触,对他来说并非坏事。” 至于被皇长孙带着去兜风,小汤氏之前略有担心的,也只是他们的安全问题。 毕竟孩子还小,但一想到带着去玩的人是皇长孙,还有那么多人跟着,她便放下心来。 女官听了,心中不解。 太妃之前可是一直将殿下看得紧紧的,生怕殿下耽于玩乐,怎么现在又改变了态度呢? 只因为带着殿下去骑马的人是皇长孙吗? 小汤氏并未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就让人去问厨房今日的菜单。 作为一个被困于鲁王府的女眷,一个才嫁过来几年就守寡的年轻太妃,小汤氏难道不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过得轻松快乐一些吗? 一是对方是鲁王府的独苗苗,她不敢这样去放纵对方。 二是对方有着鲁荒王那样一个父亲,她更不敢去放纵对方。 三是皇上虽曾十分宠爱鲁荒王,但后来鲁荒王作死,让皇上恶了鲁荒王,也恶了鲁王府。 小汤氏的姐姐更是被凌迟处死,这些因素加在一起,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了小汤氏的心头,让她不敢走错半步。 但是,同为皇孙,从她与皇长孙见面的那一面来看,对方果如传闻中一样,是不太一样的皇孙。 小鲁王的处境能不能变好,以后能不能像其他皇子皇孙一样,得到朝廷的信任跟重用,就要看这位皇长孙的了。 小汤氏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小鲁王亲近皇长孙乐见其成。 朱英并不清楚他只是带着小鲁王去兜个风,就有人为此担忧,他此刻也正遇到了一件事。 他选的骑马的地方,是府城之外的道路,距离府城不算远,因为人烟稀少,骑马快些也不用担心撞到了路人。 结果就是这么一条路,就是这么巧,他竟是遇到了两帮人在火拼,他们这群人骑马过来的时候,上百号人正打得死去活来。 朱英:“……” 府城边上,匪徒也这么嚣张吗? 第四百五十二章 拦路抢劫 在朱英注意到那群人的时候,那群人也注意到了朱英一伙人。 “风紧,扯呼!”其中一人喊道。 剩下的就想要撤退。 他们虽然没骑马,但一个个都穿着劲装,两条腿跑起来的速度还挺快。 不过,与战马比速度,那就没法比了。 没一会儿,这一群人,就五六十人,就被朱英带着的骑兵给堵住了去路。 朱英带的锦衣卫就有五十人,小鲁王带的随从也有五十人,加起来就是百名骑兵。 这百名骑兵个个穿着甲胄,还骑着战马,手里的武器也一看就锋利,在人前这么一堵,被堵住的几十号人,就都不敢动了。 毕竟,唯一一个方才敢动的人,已被其中一名骑兵一刀斩下了头颅,无头的尸体就倒在地上,鲜血直流呢! 除非他们是疯了,才会在这种己方明显落了下风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前车之鉴还躺在那里呢! 其中一人像是领头的,冲着这群堵路的骑兵就是一拱手,客气地说道:“军爷们,我们这群人就是彼此有点摩擦,所以打了起来,我们可都是良民啊!” “良民?”骑兵为首的人是一个锦衣卫千户,当着皇长孙的面,他自然想要办事漂亮,所以他居高临下看着这群人,语气冰冷。 “良民岂会拦路抢劫?” “再说,若你们是良民,方才见了我们,为何立刻就逃?这还不能说明是你们心虚?” 被这名锦衣卫千户一说,被拦着的几十号人,都有些哑口无言。 他们能说,他们就是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吗? 毕竟他们双方都是水路相关的帮派,对方是苏州帮,他们是山东这边水路帮派的人,大家都拥有着许多码头,双方的摩擦,其实与两地商人之间的争斗也有关系。 他们作为本地帮派,就是知道有苏州帮的人要经过,所以才拦下他们,想将人给留下。 要么,就是将活人给留下,要么就是将对方的尸体给留下。 这在江湖上其实是很常见的做法,帮派之间的斗争,本来就是会死人的啊! 只要不影响到无关的百姓,一般官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样的话,能拿到明面上说吗? 拦下他们的人有着百人之多,看着就精锐,谁知道是什么来头? 他们可是听说了,凉国公带着上千人进了府城,是替皇上去看望鲁王府那位小主子的。 万一这百人是凉国公带来的人,他们说了,岂不是将把柄直接递给了对方? 普通百姓听闻了从河南传过来的消息,或许听信了蓝玉成了“蓝青天”的消息,他们这群人可不信! “我、我们就是突然被吓到了……”为首的帮派小头目,憋出了这么一句解释。 锦衣卫千户冷笑一声,道:“那还是心虚!放下武器,都给我跪下!否则,就当你们是山匪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其余人都虎视眈眈地看过来。 仿佛只要这几十号人不扔下武器跪下,就要将他们当场格杀。 本地帮派众人:“……” 他们倒是想跑,跑不掉啊! 他们也想反抗,可人数上就吃亏啊! 这时候,这群本地帮派的人,就忍不住心里不忿了。 既然他们已经这么倒霉了,就不能让苏州帮那群人好受! 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为首的帮派小头目,第一个扔掉了手里的刀,然后指着老实站在原地,正与另外几个骑马而来的人说话的另几十号人,道:“他们皆是苏州帮的人,来山东,不知是要做什么恶事,军爷,他们不比我们是本地人,他们更可疑!” 锦衣卫千户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正看到“苏州帮”中走出一人,与大殿下说着话,看那架势,像是认识? 回过头,锦衣卫千户就冷冷地说道:“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跪下!” 这样双标的态度,让本地帮派的小头目眼睛都有点红了。 可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明晃晃的刀剑逼迫下,陆续有人扔下了武器。 但还不到十人扔下武器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这群人是打定主意要杀了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抢了他们的马,咱们直接走!” 更有人喊道:“扬州卫指挥率兵都打不过追捕的人,可见当兵的也是人,没什么可怕的!” 因着这两人的两嗓子,剩下的大约四十人,都没扔下武器,而是突然奋起反抗。 锦衣卫千户一刀砍下一人的脑袋,狠戾道:“不缴械者,杀!” 小鲁王的随从还在犹豫时,其他锦衣卫,已是开始了屠杀模式。 另一边的朱英,还真遇到了一个“熟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熟人”。 对方今日没带着斗笠,穿着嫩绿色的春装,显得腰身纤细,面容俏丽,乌黑的发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还别说,对方的相貌、气质,难得的还挺对朱英的胃口。 朱英不喜欢大家闺秀类型,但也不喜欢刁蛮小姐类型,这种落落大方又带着江南水乡那种秀美的姑娘,才是他的菜。 不过,即便对方长相符合他的审美,朱英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对方开口唤他时,笑了下:“原来是你啊,三小姐。” “三小姐”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微微一惊后,也跟着一笑,冲着朱英拱手道:“苏州帮冯素素,见过大殿下。” 冯素素,这名字,倒是挺适合对方的。 朱英就问:“三小姐来山东,莫非又是为了采买什么?” 冯素素就知道,对方连她上次去河南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不过,她这次来可不是冲着东西来的,而是冲着人来的。 正要开口说什么时,那边突然再次传来了惨叫。 冯素素跟朱英都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锦衣卫竟然开始杀那些人,朱英微微蹙了下眉,却没去管。 当着他的面,锦衣卫不敢乱来。 既然敢当着他的面杀人,就说明是那些想逃没逃走的人反抗了。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拦截你们?” 第四百五十三章 难题 “回大殿下,他们是本地的帮派,因庇佑的商人与苏州的商人有了冲突,又得知民女带队过来,所以就想擒拿住民女,用民女来要挟我爹答应他们的条件。” 冯素素看着那边,俏丽的脸上神情不变,平静地解释道。 这个姑娘,还是个狠角色! 朱英倒是不意外对方是个狠角色,若是个见到杀人场面就变色的女子,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带着一群人,以“头领”的姿态外出。 帮派女子以及商贾家的女子,在行事方面,要比官宦千金自由很多。 哪怕是武官家的千金,若是在应天定居的人家,也必然是要对家中女儿进行约束。 倒是帮派女子跟商贾家的女子,因是“普通”百姓,又拥有着普通百姓没有的实力,更因为自身的一些特殊性,偶尔家中女子也会抛头露脸,甚至是管理一些事情。 这个冯素素,应该就是这样的例子。 但能成为这样的例子,在这个时代,也必然是拥有着可以傲视男儿的能力。 否则,她便是苏州帮掌权人的亲女儿,人家该不用也是不用。 朱英听完冯素素说的话,就道:“放心,大明境内,以律法为先,他们想截杀你们在前,这就不是良民该做的了。这些人杀了便杀了,若是还敢放肆,灭了这个帮派又如何?” 朱英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冯素素听着,却下意识心里一紧,目光落在这位大明皇长孙的脸上,心里想着,皇孙就是与众不同,一个可以与苏州帮抗衡的帮派,只需要对方一句话,就可能彻底覆灭。 那么,苏州帮呢? 与本地帮派实力差不多的苏州帮,在对方眼里,怕也是可以轻松捏死的小虫子? 那么,苏州帮又能带给对方什么利益,让对方接受他们的合作计划? 别说是合作计划了,怕是想要向对方效忠,都不一定能轮得上呢。 父亲以及那些叔叔伯伯们所说的话,在这一刻回荡在冯素素的耳畔,那些长辈总觉得苏州帮扎根在苏州,这就是资本。 但如果抱着这样的念头,就想要与大明皇长孙谈条件,怕是痴心妄想。 冯素素沉默了下,随即笑道:“大殿下果然杀伐决断,令人佩服。” “其实,民女这次来,采买东西是其次,主要还是冲着大殿下您而来。” 冯素素态度放得更低了,却说出了更直白的话。 这样的态度,让她显得更是落落大方,还透着一股爽直。 朱英却知道,这姑娘拥有的心眼子,怕是比她身边带着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朱英哦了一声,道:“我知道。” “您知道?” “你上次在河南,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采买东西,不是吗?”朱英很随意地说道。 “不过,无论你想要代表苏州帮与我谈什么事,目前都还不是时候……” “想要为我做事的人跟势力,可以从这里排到应天。一个苏州的水运帮派,有什么独到之处,可以让我接纳你们?” “我从不养无用之人。” 最后一句话,朱英收回看向“战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冯素素。 被朱英这一眼看得下意识一惊的冯素素,压下了不安的情绪,对朱英大胆说道:“那大殿下,可愿意给我们苏州帮这个机会?” “哪怕不是现在,也可以是以后!” “一年。”朱英提醒道,“我只给你们一年时间。若一年时间之内,你们能够将苏州本地的所有帮派都压服了,将苏州本地的乡绅、世家,各种情况都调查清楚,没有任何遗漏。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朱英的话,让跟在冯素素身边的几个人都脸色微变。 苏州帮在苏州的确是一霸,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苏州帮就可以一统“江湖”了。 连一统江湖都可能做不到,何况是做到在一年之内,还要调查清楚苏州本地所有乡绅跟世家的底细呢? 乡绅还好说,这样的人家,苏州帮未必就不能渗透进去。 就算苏州帮的人进不去,收买或是威胁一二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当地的世家,那都是扎根当地的真正土皇帝。 说句难听的,大明皇帝说一句话,下一道圣旨,颁布一个政令,都可能没有苏州本地那些世家下达一个命令,对百姓的影响大。 连皇帝都只能用十分粗暴的方式来压服这些世家,或是强行迁移,或是直接灭族。 便是在应天十分出名的锦衣卫,在苏州本地,也有点水土不服。 起码,目前是水土不服的情况。 他们一个帮派,怎么可能做到? 这几个人在苏州帮内部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不然也不可能跟在冯素素身边,连此刻都离得不远。 其中就有一人,想要开口提醒冯素素不要答应。 起码,不能就这么贸然答应啊。 想让苏州帮做到这一点,就凭一句话,万一对方一年后不认账了呢? 虽说若能办成这样的事,就算对方一年后不认账,对苏州帮也是有大好处。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条件,太苛刻了些! 结果,不等这人出声提醒,冯素素略加思索,就直接点了头:“民女答应您,就一年!” “三小姐!”她身旁有人惊呼出声。 冯素素朝着同伴看了一眼,解释道:“大殿下乃当时英雄,不是会食言的人。而我们,也的确需要这个机会。虽然此事难办了一些,但越是这样难办的事,若能办成,办好,不也正可以向大殿下展露我们苏州帮的潜力跟态度吗?” 若其他帮派也可以轻松办到,那还需要他们苏州帮做什么? 这位皇长孙,本来就是故意给他们出一个难题啊! 也唯有解决了这个难题,才能向对方证明,苏州帮是有用的。 跟着她的几人一听,不得不承认,三小姐说的话有道理。 可问题就在于,对方出的难题,不好解决啊! 朱英哈哈一笑,道:“三小姐果然爽快!” 这时,锦衣卫们已是彻底打完,连战场都打扫完,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向朱英来禀报情况。 第四百五十四章 孔学的渗透 朱英之后没与冯素素多说,以他的身份,能给对方一个机会与他交谈一番,还给了苏州帮一个努力的方向,这已是对方意外之喜。 所以,冯素素目送着朱英一行人离开,心情并不沮丧,转身就对其他人说:“走。” 随行的人中有人去通知管辖这片区域的官府来处理尸体,其他人,则继续跟着朱英往外面走。 之前的时候,小鲁王一直没吭声,只老实跟在朱英的身旁。 朱英还以为,是方才的场面将小鲁王给吓到了。 但走出去一段路后,却听到小鲁王突然问道:“大堂兄,他们方才用的武器里,就有铁珠枪?” 没想到这个堂弟的关注点,居然是在这里。 的确,方才有人想跑,还真跑远了,就有一个锦衣卫掏出了铁珠枪,给对方来了一下。 比弓箭携带方便,也不用拉弓射箭,就是声音有点大。 “看着比你送我的大。”小鲁王观察得还挺仔细,看出了其中的不同。 朱英一勒马缰绳,让马走得更慢一些,同时回道:“送你的是最新的一款。” 只解释这么一句,六七岁的小孩子竟就听懂了。 “大堂兄,你是我听说过的,最厉害的堂兄!比其他堂兄都要厉害!”对方感慨道。 这孩子不大,说话倒是有点小大人。 朱英顿觉有点好笑,问道:“你听说过多少堂兄?” “唔……大概有几十个!因为府上的人要教导我认识叔叔伯伯跟堂兄堂弟,光是记住他们,就用了很久……”小鲁王叹了口气,说道。 这倒是,这对于皇族来说,也是个必修课。 无论人数多少,别的可以不学,但同族到底有谁,谁跟谁是什么关系,与自己又是什么关系,都是什么爵位,万一遇到了要怎么行礼怎么问好,以及逢年过节如何处理与这些人互相送礼的问题,都是皇族要考虑的事。 成亲之前,可以由上一代的当家主母来处理一部分,成亲后,则由自己的正妻来处理这部分,可是,除了女主人能处理的部分,比如送礼问题,其他的事,可都要自己去面对。 所以,哪怕是几岁的皇孙,也要从小学会认人。 即便没见过,也要学到一听到名字,一听到封地,就能记起对方是谁的程度。 其他朝代其他皇族不去管,老朱生了二十几个儿子,孙子孙女,那人数可就更多了。 朱英忍不住摸了摸被他抱在前面的小鲁王的脑袋,这么小就要开始学这些,也是不容易。 “你都听过我什么事?”朱英有点好奇地问道。 小鲁王:“唔……有你治瘟疫的事,还有传播良种的事,光是这两样,就活命无数,很多人都夸赞大堂兄你,只是……” “只是什么?” 小鲁王有点为难地说道:“只是有夫子说,大堂兄你亲小人,远君子,还不敬孔圣人,行事有些过于放纵,虽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事,却行事有些过激。” “那位夫子还说了什么?”朱英听了,也不动怒,状似随口问道。 小鲁王说出那番话后,本来还有点后悔,毕竟他与那位夫子关系还不错,对方也是当地有名气的读书人,教导他时,对他虽严厉,却也尽心尽力。 若是让大堂兄知道对方说了大堂兄的“坏话”,会不会引起大堂兄的不高兴?大堂兄会不会生对方的气? 可小鲁王与朱英聊天聊得很开心,朱英虽与他有着年龄差,却很能倾听他说的内容,小鲁王是不知不觉就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好在朱英听完之后,反应还挺平静的,这让小鲁王顿时放下心来。 到底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所以根本没看出朱英眼底的情绪,继续说道:“那位夫子平时虽严厉了些,但对我却也是尽心尽力,时常教导我,要遵循孔圣人的教导,做一个君子……” “哦,他还说了什么?”朱英问道。 于是,小鲁王就继续将与对方日常对话说了一些。 朱英听了,面色不变,但嘴唇已是抿了起来。 这位夫子明显是一位十分尊孔的读书人,所以与小鲁王的日常相处中,哪怕是在授课之中,也会给小鲁王灌输孔圣人如何如何对,应该如何如何尊孔的观念。 但要说对方说得不对,其实也找不到对方什么把柄。 前一任鲁王行事荒诞,这一代鲁王用这种方式来约束,的确不能说是错,便是鲁王府的太妃知道了,也不会去反对。 但朱英并不喜欢一家独大的言论,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还是个亲王,却要被人这么填鸭式灌输一种观点,连选择其他观点的余地都没有,这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哪怕是朱允炆偏向读书人,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其实朱允炆本人还真未必真信这一套言论。 山东这地方,很多势力都与孔家有联系,连鲁王府怕也被孔家给渗透了啊。 偏偏这种渗透是被人所允许的,是即便他皇爷爷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的。 “大堂兄?”发现大堂兄突然不说话了,坐在前面的小鲁王,忍不住唤了一声。 朱英回过神来,笑着说:“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继续说说你其他夫子,他们平时都教你什么?” 因为出现了一个授课时总是要提醒小鲁王要尊孔的夫子,朱英对小鲁王其他夫子也在意了起来。 若出现一个十分尊孔的夫子,也就罢了,若是连其他人也十分尊孔,且话里话外都是这一套,那朱英可就真要提醒一下鲁王府的太妃了。 好在小鲁王好几个夫子也并非都是读书人,也有教导他的武将,主要是教导他骑射方面,与他关系也不错。 而几个教导他读书的夫子里,也有一个,管教小鲁王并不算严厉,但授课还算有趣,偶尔也会给小鲁王讲一讲过去游学时的事。 朱英点了点头,刚才升起的不悦,终于消散了一些。 看来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只知道对学生念叨那些话,还是有人有点自己想法的。 “大殿下,前面是个林子,林子前有片空地,要不要休息一下?”这时,跟着的锦衣卫千户催马上前,询问道。 第四百五十五章 害人的手段 朱英就道:“那就休息一下。” 他倒是没事,但孩子容易累,再说,他们跑得也够远了,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返程了。 结果,带着人放慢了速度,往那边走,却发现在那边靠路边的地方,竟还有个茶摊。 这茶摊就是一个不算大的草棚子,棚子个板凳,就这么一张桌子,起码能坐十个人。 七八张长木桌子,起码能坐下几十号人。 朱英他们过去的时候,发现茶摊上就有两三客人。 见到他们过来,这两三客人也似是受了惊,很快就结账走人。 “茶博士,烧一些水送上来,钱照给,不用泡茶。”锦衣卫千户走过去,对着里面的人说道。 这里的茶博士就两人,一个大约五十岁的老人,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 那青年听到锦衣卫千户的话,朝着跟对方一起过来的那群人,顿时就有点紧张了,嘴里忙应下。 过了没一会儿,就有好几壶热水被提上来。 一共是八张长木桌子,都已是坐下了人。 还有一些人没跟着进来,而是在看着外面的马匹。 随行的锦衣卫跟鲁王府的随从,都带着好茶叶,不过,因着这次出来是骑马转一圈,就连鲁王府的随从都没带着王爷惯用的茶具。 所以,热水是用了店家的,茶具同样也是用了店家的。 锦衣卫给朱英要用的杯子仔仔细细地烫过了一遍,而鲁王府的随从,也给小鲁王要用的茶具给仔细烫了一遍。 到了他们自己用的,就只是看着瓷碗还算干净,就不去理会了。 热水又烧了一些,陆续提过来,茶叶或是泡在茶壶里,等着给朱英跟小鲁王倒入杯中慢慢喝,或是直接用更大的茶壶泡,一冒出茶叶香气,就开始给自己倒水,也给同袍倒水。 白水是最不容易下毒的,有一点不对劲,都能被经验丰富的锦衣卫察觉到。 这一点,茶博士,尤其是开在这种偏僻地段路边的茶摊里的茶博士,都是清楚这一点的。 一看这群骑马而来的人的装束,再看看这些人的言行举止,以及被簇拥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贵人的容貌、气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两位,一定不是寻常的贵人! 茶博士还给送上了点心,不过,这些点心无论是谁都没动。 朱英其实倒不觉得这对疑似父子的茶博士有什么问题,大概是因为这对父子看起来更害怕他们,其脚步虚浮,看着根本就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武者。 而他又是临时起意才带着小鲁王过来的,这里也偏离了他们来去的路线,如果不是今日突然心血来潮,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跑到这个地方来。 不过,朱英也没阻止身边锦衣卫们的警惕。 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是随行锦衣卫们的责任。 若真出了事,哪怕他本人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只要是随行人员出了纰漏导致了危险的发生,跟着他的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爷爷到底有多双标,有多护短,朱英早就有所体会了。 “爹,哥!他们来抓人了!”就在这上百人挤在茶摊里外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嘴里喊着。 结果跑到茶摊外,就被里里外外的人给吓了一跳,大概也没想到她家开的茶摊,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客人。 朱英刚慢慢喝了一口水,结果就听到这小姑娘的这一声喊,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还没到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程度,但他也只是心血来潮,带着堂弟出来兜个风,怎么就又遇到事情了呢? 来抓人……难道这一大一小两个茶博士,竟然是什么贼寇,是官府来抓人了? 朱英坐在那里没动,但坐在另一桌的锦衣卫千户,跟几个锦衣卫百户,锐利的目光都瞬间朝着那小姑娘看去。 更不用说其他普通锦衣卫跟鲁王府的随从们了,同样是朝着小姑娘看过去。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本来就被吓了一跳的小姑娘,脸色更是煞白。 年纪大的那个茶博士,此刻也脸色不太好,却没敢当着客人的面说什么,而是将小姑娘拉到里面,低声问了几句。 以朱英的耳力,自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倒是坐在锦衣卫千户那一桌,有个锦衣卫百户,会唇语,离着一段距离,盯着那对父女的嘴唇,就这么盯了一会儿,等到那对父女不说话了,他才将“看”出来的内容,禀报给了朱英。 原来,这小姑娘是对她的爹说,有人刚才跑去了他们家,来抓她大哥,也就是另一个年纪小的茶博士。 “……爹,是孟家铺子的人来抓人,他们说大哥偷了人家的砚台,那砚台值一百两银子,乃是一件宝物,他们已经告了官,要让大哥去坐牢!” “砚台?”年轻的茶博士脸涨得通红,急急地说道,“难道是我从孟家铺子里买来的那块?那是我花铜板买来的!怎么就成了偷了?” “当时还是一个伙计说,那砚台不值什么,只需要十个铜板就能买回去……他们怎么能这么说?这是在栽赃陷害!” 一听儿子还真从孟家铺子买过一块砚台,还是用十个铜板的价格买下来的,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啊! 就算是做爹的,只供养儿子读过几年书,自己却不曾去读过书,也不识字,但基本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也知道笔墨纸砚的大概价格。 就算是最普通的那种砚台,也不太可能用十个同伴就能买回来? 毕竟,砚台再差,也属于读书人才能使用的东西。 这年头,无论什么与“读书人”沾上边,都仿佛一下子变得金贵了起来。 十个铜板,这不是赔本了吗? 难道孟家铺子的人竟然愿意将砚台贱卖? 这玩意儿又能放得住,不怕短时间之内就过期坏了,孟家铺子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坑害买家? 另一边,朱英通过那名锦衣卫百户,不断“听”着那边的议论内容,从不怎么感兴趣,一下子就变成了感兴趣。 这个案子…… 他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似乎他曾听人提过这种害人的手段?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另有蹊跷 那个故事,就是有家有薄产的人,去买东西,结果被铺子老板推荐了一样看起来不错的东西,物美价廉。 结果,这东西其实是有标识的,只不过普通人不懂而已。 带回去之后,可就倒了大霉。 人家直接就告了官,说这个家有薄产的人,偷了人家的东西。 结果,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明明是被冤枉的,但因着解释不清,也没有证据可以解释自己的清白,官府也在这家有薄产的人家里搜到了“赃物”,于是,那件被带回来的商品被搜走不说,薄产更是没了。 这就是“仙人跳”的一种,并非用美色来诱惑,而是改成了物美价廉的东西。 这种事,应该并不是个例,在民间怕是时有发生。 不过,茶博士这一家,距离家有薄产还有点距离。 更让朱英有点好奇的,就是茶博士一家所说的“孟家铺子”,到底是哪个孟家? 在不久之前,他跟蓝玉可是刚在曲阜派人调查过一个孟姓的商人下落。 与茶博士一家有关的孟家铺子,是否与他要找的孟姓商人有关? 就在朱英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小姑娘过来的方向,气势汹汹地来了一群人。 看着大约十几人,里面还有两个衙役。 这两个衙役气势汹汹地来,结果没想到,这往日里生意并不算多的茶摊上,竟然坐了这么多人。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在他们过来时,还盯着他们看,仿佛一点都不怕他们身上的衣服。 等再走近一些,就更发现了这群人所穿衣服的特殊之处,锦衣卫还好一些,都是便衣,虽看着是富人的随从,但富人一般也是民不与官斗,没什么可怕的。 但跟着小鲁王的随从,身上穿的衣裳,就要讲究多了。 这群衙役本就是附近县城里的,略有点见识,仔细一打量,就变了色,意识到,这群人怕是有些来历。 该不会是从府城来的人? 好在他们也不是冲着这群人来的,是冲着茶博士父子来的,所以他们刻意不去看这群客人,径直奔着那个年轻茶博士而去。 “你们不要抓我哥!我哥是被冤枉的!”小姑娘见他们上来就要抓人,立刻抬胳膊阻拦,结果就被扒拉到了一旁。 “孟家可是大商人,难道会冤枉你们这样的人?图什么?图你家的几亩薄田?还是图这个小小的茶摊?你家也没有什么绝世美人,难道还是图你们家的人?”其中一个衙役冷笑一声说道。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旁观的那群人听的。 他们这次来抓人,也不是欺负人,而是真为了公事而来。 人家孟家,在县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商贾。 虽然按照“士农工商”的划分,商贾是排在最末的。 但现实中,有着大把银子的那种商贾,往往要比普通百姓过得好多了。 就连县衙里的人,也都与这样的大商人相熟。 反正,人家那么有钱,干嘛针对一个开茶摊的人家? 人家既然说,是有价格不菲的砚台,被这家人给偷走了,那就必然是真的了。 衙役说着,就一抖手里的锁链子,直接往那年轻人脖子上一套,拉着就走。 年轻的茶博士心都凉了,官府甚至都不查清楚,就直接将他当做犯人看待了? 双方都各有说法,衙役们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派人跟过去看看。”朱英没拦人,而是对身边的锦衣卫千户吩咐道。 锦衣卫千户立刻应声,然后派了两名锦衣卫跟过去看。 小鲁王也同样没拦,但他不拦,却与朱英不同。 小鲁王是真信了那个衙役所说,毕竟他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啊。 茶博士一家,有什么值得一个商人图的? 但他却发现,大堂兄似乎对此有着不同的想法? 小鲁王目送着那两名锦衣卫跟了上去,不解地问道:“大堂兄,此事莫非另有蹊跷?” “不管是不是,遇到了便是缘分,便让他们去看看,万一是遇到了冤案,也好帮那茶博士一家一把。”朱英没说自己是因为“孟”这个姓氏,所以对这家人遇到的官司有了关注。 小鲁王还真信了,甚至感慨道:“不愧是大堂兄,我竟是想不到这一点。”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所以被留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并未听到他们的对话。 小姑娘是目送着爹追了上去,她也想追上去,但茶摊上还有客人,她不能弃之不管。 “小姑娘,结账!”有人对她说着,一块碎银子,被扔到了她的面前。 小姑娘惊讶,怎么给了这么多? 结果一抬头,刚刚还坐满了的人,竟都走了出去。 她想要追上去给他们找钱,跑出去时,那群人竟然已是骑马跑远了。 速度之快,让小姑娘再次看呆了。 朱英本来没想走得这么急,他还有那个闲心等着那官司的结果呢,结果有人来报信,说是蓝玉也出城了,却在十里之外的地方,与一个人打起来了,双方都见了血。 这可不是小事! 朱英自然是要抛下其他事,先去看看蓝玉到底遇到了什么人,怎么会突然打起来。 “那人没自报家门?”朱英一边带着小鲁王骑马疾行,一边问着送信过来的人。 这人不是锦衣卫,是蓝玉的亲兵之一。 本来是被蓝玉带着来寻大殿下的,结果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个愣头青,国公爷竟然还不让亲兵插手,真与那愣头青打了起来。 亲兵知道,这是国公爷打出了兴致! 可再打出了兴致,也不能真任由对方出狠招啊! 万一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正巧蓝玉也知道不能耽误了正事,派了几波人继续搜寻大殿下,然后让大殿下速速回城,这个亲兵就是被派出去的人之一,也是唯一找到了大殿下跟鲁王殿下下落的人。 “……回大殿下,那小子就是个愣头青!根本就不说自己是谁,一听说我家老爷是凉国公,就直接上手了,我家老爷竟也不让人插手,真与那小子打了起来!”亲兵很是郁闷地回道。 第四百五十七章 廖氏三杰 朱英还真好奇了,到底是哪个“愣头青”,竟然敢跟蓝玉打了起来? 若是寻常打斗也就罢了,偏偏蓝玉还真放任对方与自己打,却也不生气? 起码以朱英对蓝玉的了解,若蓝玉真的生气了,绝对不会发展成现在的情况。 估计蓝玉的亲兵来告诉朱英的消息,就是蓝玉一怒之下杀了个愣头青了。 “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朱英低声嘀咕着,能与蓝玉打起来的人,到底是谁? 在抵达“战场”之前,朱英还觉得蓝玉的亲兵告诉自己的话,估计是有些夸张的。 结果真到了,看到了那两个正在拳脚相加的人,朱英直接就呆了下。 嚯! 这是在干嘛? 朱英还能稳得住,小鲁王直接看直了眼。 好家伙,这就是连环画上的蓝青天蓝玉吗? 凉国公? 居然跟人在打架? “不,这是在切磋。”朱英忽然说道。 “他们认识?”围观的蓝玉亲兵,见大殿下过来了,领头的人过来见礼,被朱英问了这么一句。 领头的亲兵头目也不清楚这一点,反正他们是不认识这个愣头青,不过,虽不认识,但也觉得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领头的亲兵头目这样回答了朱英,朱英微微挑眉,看着有些眼熟? 那估计又是个二代或三代? 想来也是,能够跟蓝玉“切磋”,而只让蓝玉感到兴奋,却不会感到恼怒,这个人要么就是极投蓝玉的眼缘,要么就是有些出身。 这时,蓝玉的眼角余光,也扫到了朱英。 结果,就是他这一走神,被对面的青年给抓住了机会,腾地一下,抓住了蓝玉的肩头,直接一拔,将蓝玉给举了起来。 这小子倒是没有将人顺势抛出去,而是在举起的下一刻,就将蓝玉给稳稳放了下来,可见看着是个愣头青,但还是有些分寸的。 “凉国公,我赢了!”青年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有点得意地说道。 蓝玉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小子,果然不错!” “大殿下,鲁王殿下,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蓝玉说完那句话后,就朝着朱英、小鲁王走来,对二人笑着说道。 “我怎么听说,你们才一出城,就遇到了路匪?与他们发生了战斗?” 就说蓝玉怎么突然想着找人,原来是锦衣卫杀了一批本地帮派人员的事,被蓝玉知道了? 朱英随口说道:“倒也不算,是偶遇了本地一个水运帮派截杀苏州来的一群人,被喝止后,还想要反抗锦衣卫,手持刀剑试图行凶,锦衣卫自然是当场将他们格杀。” 这种情况,别说只是杀了几十号人,就算是再杀多一些,也没问题。 手持刀剑,敢向保护着两位皇孙的锦衣卫动手的人,给他们安一个刺客的罪名都完全可以了。 就算不是按照刺客的罪名杀了他们,只说他们胆敢向锦衣卫拔刀相向,就足以给他们扣个匪徒的罪名。 地方帮派,本来就是灰色地带。 不管是不管,一旦管了,就可能涉及到了违反律法等事。 听到朱英这样解释,蓝玉就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他也有些纳闷,这些人真不是冲着大殿下或是鲁王来的? 怎么就让这两位出城时撞到了这件事? 当着外人的面,蓝玉也不好过多追问。 他示意与自己刚打了一场的青年过来,对朱英介绍道:“大殿下,你别看这小子有点莽,他的拳脚功夫实在是不错,还会水!正好大殿下提到了水运的匪徒,他们廖家的小子们,都是会玩水的!” 廖家? 朱英听到这个姓氏,就想到了两家人。 俞家,廖家。 据说,廖家是在元末时迁居巢湖,三兄弟廖永坚、廖永安、廖永忠,于乱世聚兵乡里,与俞廷玉父子在湖上经营水军。 后来,巢湖水军跟着老朱南征北战,廖家也是跟着成了开国元勋。 先是廖永安获封国公,后来廖永安战死,廖永忠袭了兄职,再后来立下了不少功劳,被封为德庆侯。 如果是朱英所想的这个廖家,那面前的青年,应该已是廖永忠的孙子辈了? 朱英试着问道:“你是德庆侯家的?” 面前的青年长得精壮,但并不算是那种高大身材,虽然明显能看出有肌肉,但给人的感觉,却要“瘦”一些。 其实这只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这种体型,应该是挺适合在水里上下的,此人的水性应该是不错。 听到朱英这样问,青年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大明的嫡出皇长孙! 那位传说中死而复生的神奇皇孙! 青年忙回道:“回大殿下,草民的祖父的确是德庆侯,后来是草民的父亲继承了德庆侯爵位,再后来,则是草民的哥哥任散骑舍人……草民廖钺,见过大殿下!” 说着,就向朱英行礼。 “廖钺?”朱英回忆了一下,终于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你有两个哥哥?他们都师从方学士?” 廖家三子,在朱英看来,也能称得上是廖氏三杰了,毕竟连这排行老三的廖家子,拳脚功夫也是相当不错。 廖镛跟廖铭应该更是水平不错,还能被老朱信任,不仅师从方孝孺,文武全才,还不是那种软骨头,在原本的历史里,下场都不算好。 毕竟,他们的身上,有着方孝孺门生的印记。 朱英对方孝孺的印象很不错,方孝孺的门生下场就没有好的,朱英想想这些人在原本历史中的下场,再看向这青年时,心态越发包容。 本来就对廖家人的印象同样不错,此刻就更是看对方比较顺眼了。 对方顶着皇长孙友善的目光注视,老老实实地回道:“是,草民的两个哥哥,都是跟着方学士在学习。” “那你现在是跟着谁学习?”朱英继续问道。 这个廖钺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可能还要更小一些,可再小一二岁,在这个时代也绝对算是个大人了。 光看对方的眼神,却觉得对方年龄比实际上的还要再“小”一些。 这可不像是读书多的样子啊。 第四百五十八章 你便留在我身边,先做个侍卫吧 廖钺有点窘迫地回道:“回大殿下,草、草民从小就不善读书,实在是坐不住,所以就只是跟着几个夫子陆续读了一些书,从前两年起,就已是不再读书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他的两个哥哥能够跟着方孝孺学生读书,这已是可以由武转文了。 但廖家到底是以军功发家的,总不能真的就将祖宗基业全部抛了? 不过,当着这位皇长孙的面,廖钺说出这番话,却有些不好意思。 朱英也的确不太赞同对方直接放弃了读书的想法,虽然朱英并不喜欢孔家,更不喜欢程朱理学,但是,读书这件事本身,却是值得提倡的。 哪怕是作为武将,多读书,做个儒将,也不是坏事。 “你以后想做将军?”朱英又问。 这个话题果然是廖钺感兴趣的,他光是听到对方问自己这么一句,就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回大殿下,草民以后想做将军!想上阵杀敌!” 其实,他更想要让水军的辉煌重现。 但现在的大明水军,除了在国内进行一些剿匪,或是进行一些水路上的治安维护,并无太大的发展机会,也没有多少立大功的机会。 除非海禁能够解除,水军可以从大明境内,向着大明境外海域发展。 那样,大明水军的发展前景才大呢! 但关于开海禁这件事,虽然在朝堂上吵得挺厉害,但在民间依旧是一件很少有普通人敢去议论的事。 廖钺当着皇长孙的面,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其实他心里就跟有小猫在挠一样,他是真想去发展水军,但这话却也只能是憋在心里,连在大皇孙面前说一说都不敢。 朱英点点头,道:“有这样的志气固然是好,但该读书还是要读书。你不要觉得自己读书是为了靠科举,是为了做文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也可以。” 廖钺自然懂这个典故,心里顿时有些激动,大殿下用这样的典故来劝说自己,若自己还不听劝,那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他立刻说道:“是!廖钺必不会让大殿下失望!” 蓝玉:“好了好了,你小子方才跟我打得嗷嗷叫,现在当着大殿下的面,就是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了,就这样,你还说自己不喜欢读书?你们这些人啊!” 蓝玉这么一说,廖钺那张本就不算白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蓝玉显然还挺待见他的,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过,读书的确是好事,像是我,以前不爱读书,可是被那些文臣给骗惨了。但现在,你看我,又开始读书了,看了一些文人的文章,就发现他们可真他娘的能说啊!就那笔杆子,说一句话都是拐着弯,看着像是在夸人,多读几遍,就知道那其实是在暗搓搓骗人了!” 面对蓝玉的抱怨,廖钺的脸上再次流露出茫然之色。 对于一个还不曾做过官的人来说,廖钺是真不懂这些。 朱英招呼他们先上马,边走边说。 他们是打算先回府城,不过,朱英也让锦衣卫继续盯着之前遇到的案子,到底要看看这个“孟”,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孟”。 廖钺也在路上说了他与蓝玉为什么会“打”起来,其实,还真不是因为仇怨或是一言不合而打,更不是遇到了什么误会,单纯就是蓝玉得知了廖钺的身份,非要让对方跟自己比划比划。 蓝玉振振有词道:“他两个哥哥虽在应天府,但都跟着文人读书,我也不好将他们拉出来与我切磋不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着就不像是个读书人的,我当然不会放过了。还别说,他们廖家人的拳脚,的确有独到之处。这样的功法放在陆地上威力不小,若是在水里打,可能威力就要更大了。毕竟,与之相比的是同一环境下的对手,而非不同环境下的人。” “同样是在水中,廖家的功夫,就很占优势。” “便是离了水,速度也极快。” “大殿下,这小子的反应速度也快!是个可造之材!” 面对蓝玉的“推荐”,朱英看懂了,也的确笑纳了。 蓝玉为何非要与廖钺切磋一下? 当然是因为蓝玉知道,朱英一直想要开海禁,而开海禁,海军就很重要。 若没有一支强有力的海军,那开了海禁,未必是好事,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廖家本就经营水军,若朱英能得到廖钺这样一员小将,说不定,还真能再经营出一支廖家军来。 而蓝玉与廖钺的切磋,也是替朱英来试探一下对方的身手。 朱英心里都清楚,所以他便点点头,骑在不快不慢往回走的马上,沉吟片刻,对廖钺说道:“你方才说,你本来已是打算去应天府了?要去投奔你两个哥哥?” “回大殿下,草民的确有这个打算。”廖钺立刻回道。 朱英就道:“你便是去找你两个哥哥,他们给你找的门路,也最多是让你从低品武官做起,与其这样,不如一步到位……这样,你便留在我身边,先做个侍卫!如何?你可愿意?” 廖钺这次能遇到大皇孙,已是意外之喜。 别看他出身不俗,但出身不俗的人多了去了,他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结果,他就这么幸运,偶遇了凉国公跟大殿下,还被大殿下邀请,去给大殿下做侍卫? 这样的好事,他当然不会放过! “草民愿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廖钺就给出了回答。 蓝玉在一旁看了,也忍不住凑趣道:“恭喜大殿下,得一员干将!” 廖钺在一旁听着,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什么事都没有为大殿下做呢,在此之前也没有过一官半职,没有过一点成绩,却被凉国公称是“干将”,廖钺在心里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做事,争取配得上“干将”这个词。 不过,等入了府城,看着街上冷清模样,廖钺也有些愣住了。 这里是怎么个情况? 他一路走来,在别的不如这里大的城池里,都不曾见过这么萧条的景象啊。 天只是微微有些昏暗下来,街上怎么就没什么人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人的名,树的影 廖钺看向其他人,发现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觉得奇怪? 难道这是本地的特色,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被廖钺目光扫到的小鲁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看,无论是大堂兄,还是路过的外乡人,都觉得本地的情况不太对啊。 一想到这种情况源于他父亲的荒唐,小鲁王就不免觉得羞愧。 脑袋被人胡噜了一把,带着他回来的朱英没说话,但无声却胜有声,小鲁王不安的情绪竟然真的得到了安抚。 回到鲁王府后,小鲁王就立刻换了衣服,去向太妃请安了。 朱英作为成年男性,自然不会前往太妃的住所,而是回到了给他安排的住处。 这一片建筑群,虽是“院落”,却极大。 连带着保护他的锦衣卫们,也都住在这里,吃住皆是如此,丝毫没觉得地方狭小。 朱英再次忍不住感慨,若是上一个鲁王不作死,作为受宠的皇子,这日子该过得多滋润? “应天府可有书信送来?”洗漱之后,朱英临睡前问道。 他与爷爷之间,书信不断。 偶尔是一天一封,大多数时候是两三天一封书信。 算一算时间,爷爷的书信也该到了。 被他问到了的锦衣卫回答,书信还未到。 那估计就是明后日到,朱英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他躺到了松软的床上,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复盘了一下。 临睡前,他还在想着,要不要将苏州帮的事情也告诉给老朱? 其实这等小事也没必要与老朱说,不过,想要整治南边的势力,却少不了老朱的支持。 次日一早,果然收到了老朱的书信。 老朱在书信里肉麻兮兮地表示,大孙儿离开应天府这么久,甚是想念。 又提到,这段时间从武勋的子弟里选拔了一批人,都是拳脚功夫还不错,且还算忠君的,等朱英回去了,可以从这批人里挑一挑,编入朱英的侍卫阵营里。 老朱这样爱重谁,就死命给对方塞好东西的性格,朱英早就习惯了。 所以他并不意外老朱会这么做,朱英提笔给老朱写了一封回信,告诉老朱,自己在路上偶遇了虞家的一个小子,已是将对方收下,令其成为自己的侍卫。 又提了一句苏州帮的事,随后朱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在书信里,再次提到了孔家对山东的影响。 写完后,密封好,朱英让锦衣卫送回应天府。 信被送出去,朱英暂时无事,也不想出去闲逛,就在殿里继续画连环画,同时等着锦衣卫对昨日偶遇案子的调查结果。 锦衣卫在调查情报方面的速度,那自然是不慢的。 关于“孟家铺子”的调查,很快就摆在了朱英的面前。 “并无关系?”朱英微微蹙眉,有点不信这个结果,“真的没查到什么关联?” “回大殿下,这孟家可往上推三代,都是本地人。经调查,孟家现在的当家人孟广丰,最近三年之内,都与其他商人一样,在本地经营着几家铺子,本人并未离开过。至于派商队去外地,其他商人亦是如此。”锦衣卫千户回道。 朱英手指敲击着桌面,慢慢说道:“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有问题,且派了人与谁联系,其实也不一定能查出来?” 锦衣卫千户回道:“几日之内难以查出,但若是派人长期调查,或许能有收获。” 朱英对此倒是并不意外,锦衣卫虽强,却也不是万能的。 除了早早就派了探子安插进去,否则,想要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摸清某一家的秘密,这可不容易。 虽然锦衣卫调查的结果,表示这个孟家当家人没问题,孟家铺子也没问题,但朱英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交代道:“派人长期盯着这一家。” “是。” 朱英又问道:“茶博士那一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可是被孟家人设计陷害的?” 这事说起来,就更“简单”了。 锦衣卫千户回道:“回大殿下,茶博士这一家的儿子,的确是从孟家铺子买了一块砚台,却是被孟家铺子的一个伙计给拿错了,本来该卖给他一块最廉价的砚台,结果错拿成了那块价格不菲的砚台。为了甩掉责任,那伙计就将茶博士这家的儿子污蔑成了小偷。” “哦?那审案的人是如何判决此案的?”朱英又问。 锦衣卫千户表情有点复杂,回道:“本来是先将人关了起来,结果那县令听闻凉国公到了府城的消息,忽又改变了态度,将此案给仔细审了。茶博士一家今日一早已是被放回去了。” 这是原本想要偏袒一方,结果听到蓝玉来了的消息,立刻就“秉公办案”了起来? 也难怪这名锦衣卫千户露出这样的神情,连朱英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 “凉国公的蓝青天之名传播开来,好处多多啊。” 就是不知道蓝玉听到这消息,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应该是高兴的? 虽然蓝玉对自己竟然是以“青天”之名大显神威有点不满,但这好名声,谁会嫌弃少呢? 又不是之前担心爷爷落下屠刀的时候了,蓝玉现在过得可是轻松多了,顾虑也少了很多。 朱英一个人的时候,又开始画连环画,今天听到的事,也被他当做素材给收集了起来。 只是上午的时候,蓝玉就带来了一个让朱英脸色骤沉下来的消息。 “此话当真?” “大殿下,这事都已是传开了,都说是因为主张开海禁,所以才引来了今日的这场祸事。”蓝玉皱着眉说道。 朱英则在想,应天府闹出了这样的事,爷爷怎么也没在信里与他说一声呢? 若不是蓝玉跑来告诉他,他都不知道,之前就提议的开海禁,竟然又闹出了风波来。 朱英本来还打算陪鲁王多待一段时间,听到这消息,他也待不住了。 但就这么回应天府,朱英也不愿意。 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立刻走到桌旁,铺开一张纸,提笔给老朱写了一封信。 第四百六十章 大明的第一把钢刀 应天府正在闹的事,与沿海地区再次有倭寇出现,且还屠了几个村子有关。 自从禁海之后,倭寇之祸的确不像过去那般严重了,依旧会有漏网之鱼过来,但这种嚣张的屠村,已是许久没听说过了。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莫说是应天府的人了,就是朱英这种知道历史的人,也不由得火冒三丈,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就难以熄灭。 但若是这样就能阻止朝廷开海禁,那就太小看他跟爷爷了! 朱英隐隐有个猜测,那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了这件事,很有可能与朝廷要开海禁有关! 不知是哪一方搞的,若真是有人搞事,那这伙人,光是简单去死都是便宜了他们,应该乱刃分尸才成! 朱英提笔给朱元璋写的这封信上,写了他已知道朝堂上正在争吵的事,希望爷爷不要妥协,坚持到他回应天府的时候,朱英会给爷爷再带去一些惊喜。 这封信多半是支持之语,剩下的则是安抚之语。 在这种时候,给老朱火上浇油并非明智之举。 老朱的脾气本就火爆,他这个皇长孙不在身边时,也没有人能够安抚老朱的脾气,那老朱还不成了爆火龙,一被触碰到怒火点,就疯狂喷火? 他倒是不担心老朱会吃亏,老朱吃亏吃太多了,在他的提醒下,已是知道怎么与文臣周旋,不被文臣带进沟里了。 但他担心老朱被气坏了身体,更担心自己回去时,朝堂上又空了一半。 虽然有些人的确应该被撤换下来,但也不应该是因为这种事就被撤换下来。 总要有了合适的人选之后,再一一撤换。 朝堂大清洗,带来的必然是内部的些许动荡。 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些太早了。 朱英让锦衣卫将这封信尽快送回去,他自己则是准备离开山东,直接返回,不过,却不是直接原路返回,他打算先去一趟河南。 “半月前,河南那边就已是开始试着炼钢,也不知道半个月过去了,炼钢的情况如何,若能成功炼出钢来,制出钢刀,对提升大明将士的战斗力可是有着极大的助益!” 虽然现在去海上作战,还是有许多欠缺。 但若是有了钢刀,再培养一批善于对付倭寇的精兵队伍,对付一些上岸的倭寇,并从这些倭寇身上挖出老巢,未尝不成。 目前大明也有巡逻的海军,若是海军也配备上好的钢刀,在海上遇到倭寇,同样也可以更好的杀敌。 就是可惜,红衣大炮是在明朝后期才传入中国,在历史线上,也是十六世纪才出现。 想要“拿”到现成的红衣大炮是没办法了。 好在,这也是大明战力崛起的一个很好的机会! 朱英已是试着回忆一下关于红衣大炮的一些记忆,虽然很零碎,且都是流于表面的记忆,但他就负责提出一些理念,让那些真正的人才们去研究怎么将理念变成现实。 “大殿下!河南来的密信!” 就在朱英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一封来自河南研究人员之手的密信,通过锦衣卫,被送到了朱英的手里。 朱英看完这封密信,原本有点沉郁的情绪,都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好,好,好!”他甚至连声称了三个好字,并立刻吩咐人去准备。 “明日我们就离开!去河南!” 现在是下午,整理的时间就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明日一早,他就要离开这里,赶赴河南! “大殿下,咱们怎么走得这么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得到消息的蓝玉,不得不赶过来询问情况。 朱英笑着说:“是出了事,这次却是好事!河南那边传来了喜讯!我之前让人研究的一物,已是研究出来,并且可以用上了!所以我迫不及待去河南,就是要去看看成果!” 什么东西,竟然能让大殿下听了消息就这样高兴? 蓝玉心中不解,但他也受到了大殿下这种高兴情绪的影响,也跟着高兴起来。 蓝玉乐呵呵地说道:“大殿下既是这么说,那必然是极好的一物!咱也想立刻去开开眼了!” 朱英就道:“放心,你见了绝对会喜欢!” 他们即将要去看的,大概就是大明的一把钢刀! 之前的残次品不算数,第一个完美的成品,才算是第一把! 朱英迫不及待要去试一试钢刀,不过,鉴于他的恶趣味,他没有告诉蓝玉到底是要去看什么。 蓝玉嘿了一声,道:“大殿下,您还是这么喜欢吊人胃口!咱可都被您说得好奇不已了,结果您却不说那是什么。好歹也说一声,让咱先高兴高兴啊!” 朱英却道:“现在知道,那就没意思了。待你亲眼看到时,之前不知,才能更高兴!” 所以他们到底是要去看什么成品啊? 蓝玉越听,就越是心痒痒了。 但皇长孙是个什么性格,他可是太清楚了。 对方既然没打算说,那无论他怎么磨,对方大概都是不会说的。 再说,对方是皇长孙,哪怕二人有着血缘关系,蓝玉也不敢太过造次。 算了,现在不知道就不知道。 反正,他们马上就要启程了,去了河南,他自然就能看到竟使得皇长孙如此高兴的那一物! 二人既是准备走,自然是要与鲁王府的人打过招呼。 小汤氏没想到大殿下与凉国公竟是这么快就要走,她命右长史试图再挽留对方几日,这是一种客套。 而小鲁王的挽留,那就是十分真情实意的了。 虽然与大堂兄第一次见面,但小鲁王是这王府里的独苗苗,虽然有着许多堂兄,却没有一个堂兄能如大堂兄一样,带给他一种兄长的感觉。 对方的样子,正如小鲁王心目中的父兄该有的样子。 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噔噔噔跑到了朱英面前,抬头问朱英:“大堂兄,你们明日一早就要走?怎么走得这般急?可是有人慢待了大堂兄?你告诉我那是谁,我必将他重重治罪!” 朱英摸摸他的脑袋,道:“没谁慢待我,是我有急事,所以急着回应天府。” 第四百六十一章 煞神又来了 想了想,他没有敷衍这个堂弟,而是拣着能说的部分,告诉了对方。 “我是支持放开海禁的,但现在因为朝廷要放开海禁的事,闹出了一些幺蛾子,我只能是赶紧回去,解决这些事。待以后有了机会,我会再来找你的。” 朱英的话,让对方担忧之色消去,却又多了一丝凝重。 小小的孩童,已是能听懂一些事了。 能够让大堂兄急急回去的事,必然不是小事。 幺蛾子,这必然是与朝堂上的官员有关? 大堂兄与凉国公关系这么好,与其他武勋的关系应该也不会太糟糕。 武勋也素来不会管开不开海禁这种“闲事”,会插手的人,要么是利益相关者,要么就是那帮文臣了。 小鲁王开口问道:“莫非是有人弹劾大堂兄?文臣是不是有人不喜欢大堂兄,觉得大堂兄你太亲近武勋跟商人了?” 朱英有点意外,这孩子才六七岁? 虽然在皇家,六七岁的孩子也不算小了,早熟的皇子皇孙有得是。 但就算是这样,这孩子知道得也有点多。 可见,哪怕是被圈养在城中的皇孙,若是精心培养,未必不能成才。 天赋方面,对方还是有的。 朱英还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就惦记这种事,虽然皇子皇孙天真也不是好事,但也没必要将更深层面的事与对方说。 浅浅说一下,倒是无妨。 朱英:“事情比你猜的要更复杂一些,但可能也要更简单一些……” 小鲁王:“……” 大堂兄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看着堂弟迷茫的表情,朱英没再逗他,道:“这些却不好与你说了,待你多学习几年,自己就能想明白。” “所以,大堂兄你明早就走?我、我要送给大堂兄的礼物还没有做好!”小鲁王耸拉着肩膀,露出沮丧的表情。 “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是什么礼物?”朱英很是意外地问道。 小鲁王当然不会现在就将要送什么礼物告诉给大堂兄了,那样等真送的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不过,他也小小提醒了一下:“是我自己亲手做的礼物!” “亲手做的礼物啊?那我就等着你的礼物了,到时候你可以让人送去应天府,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去拆礼物,然后给你回信,告诉你,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如何?” 小鲁王听了,这才重新展露笑颜:“嗯!那就说好了!一定要给我写信!” “一定,一定。” 安抚住了小鲁王,转过天,一大早,队伍就直接启程离开。 一千多人的队伍,这次没赶着马车,直接都是骑着马,带着简单的干粮,那速度,可比来山东时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很快,这一千来人的队伍,就进入了河南境内。 因着他们这次去山东,就是光明正大去的,离开时就算是想不光明正大,一千余人带来的动静,也是很难躲得过城内外众人的眼睛。 所以,朱英这次带着人去河南,依旧是没有变装,就是以皇长孙、凉国公的身份过去的,在他们两个原本的身份之外,还加了个钦差的身份。 虽然这钦差的身份,是为了给小鲁王送东西,顺便看看小鲁王过得如何。 离开了山东后,这钦差的任务就基本是完成了。 但外人不知道啊! 看着这一千来人离开山东后,竟然没回应天府,而是奔着河南去了。 这种行为,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在这二位离开应天府之前,还接到了其他的任务? 这两位不是第一次来河南了,他们上次在这里就造成了很大影响,一大批官员不仅丢了官,还有很多人直接被定了罪。 已经人头落地的就超过十个人了! 结果,这两位煞神竟然又回来了? 依旧是以着钦差的身份,依旧是光明正大的过来? 好家伙! 这二位这次来,不会又要将一批官员给干掉? 百姓们听说蓝青天跟皇长孙又来了,都很高兴。 但当官的,以及本地的大乡绅们,都心情十分复杂,反正自从听到这消息后,一个个的,脸上就少有带着笑模样的。 便是平时做事做得不错的官员,也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被凉国公跟皇长孙给挑到了错。 至于这二位到来,若是能在这二位面前露了脸,是不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直接在贵人面前挂了号,继而扶摇直上? 这样的美梦,谁都可以做一做。 但若真有人觉得自己能将美梦变为现实,那就需要扪心自问一下,自己到底有何出众之处,能在皇长孙跟凉国公面前露个脸?还能讨好了这二位? “离开也不久啊,河南各地都恢复得不错啊,咱们这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倒是挺繁荣,没有想象中大灾之后那样萧条。” 蓝玉骑着马,一边走,一边与朱英感慨着。 朱英亦是感慨:“想要治理好这样的地方,也不是易事,当地的官员倒是尽心尽力了。” 蓝玉嗤笑道:“还不是被大殿下你吓破了胆?这也就是现在,若是再过一二年,等之前的事情彻底过去了,在这地方当官的人,照样还会故态复萌,这就是官场!” 蓝玉会说这样的话,也是因为这样的人,他其实也看到了不少。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得势久了,敬畏之心就容易减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话对于当官的人来说,亦是适用的。 手里握有权利,别人捧着金银珠宝香车美人来换取你的一个垂青机会,这样的事,一次两次可以抵挡,三次四次呢? 一年两年可以抵挡,十年八年呢? 对这些不感兴趣,那名人字画呢? 若还是不感兴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人家就投其所好,这样一来,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讨好,这样的诱惑? 很难! 朱英叹道:“是啊,这就是人性。所以,才需要更好的福利,更严苛的律法,既以福利来保障官吏们的生活水平不能降低,要让给朝廷办事的人都过上比一般人都要舒坦的日子。另一方面,则是让他们知道,伸一次手,付出的代价就足够惨烈。” “二者并用,或许会有好的效果。” 第四百六十二章 试刀 蓝玉也觉得是这样,但又觉得大殿下对待官员太过仁厚了。 “大殿下,您说的对,但想要按您说的去做,那朝廷付出的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光是金银粮食,那就要比现在多上许多了。” “朝廷各部从来都是缺银子的,岂会愿意将本就缺的银子,去拿去养官员?就算户部那些人自己也受益,但拿银子的时候高兴,在别的事情被催着出银子的时候,那就要犯愁喽!” 朱英就道:“所以说,这世上很多难事,都是因为还不够有钱。若足够有钱,做什么事都能拿出银子来,那很多事也就不叫事了。” 谁说不是呢!蓝玉再次点头,觉得这可真是一句大实话。 二人说着走着,队伍停停走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距离上次离开时的模样,这处朱英曾经来过的研究所,已是又变了样。 “你觉得这里,与应天府的科技研究中心相比如何?”朱英问身旁的蓝玉。 蓝玉打量着,摩挲着下巴说道:“戒备森严,但从外面看,却是平平无奇。” 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私家园林。 外面有着高墙,里面有人巡逻,他们进入时,也经过了三道卡哨,在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后,才被允许进入。 哪怕想要进来的人非富即贵,只要不是朱英,只要不是朱英允许进入的外人,想要进入,那也基本是不可能的。 从外面运来的东西,一般是停留在第一道哨卡与第二道哨卡之间的区域。 自有人从第二道哨卡跟第三道哨卡之间出来,将东西检查之后带进去。 而想要进入第三道哨卡的机密区,那就更难了。 进来后,蓝玉忍不住地感慨:“大殿下,这里可真是比军营还严啊!这都是锦衣卫在管理?” 虽然一路走来所遇到的人,所穿衣裳都非锦衣卫的服饰,但从这些人行礼时自带的特色,以及这些人行走时的眼神、动作,都能看出这些人的来处。 若这些人不是锦衣卫,他就将自己的脑袋给拔了当球踢!蓝玉这样想着。 朱英就道:“他们的确是锦衣卫,而且还是从锦衣卫里挑选出的精英。” “看来这里对大殿下来说,的确是十分重要啊。”听到这话,蓝玉忍不住感慨道。 结果,就听到朱英纠正道:“是对整个大明,不,是整个世界来说,都十分重要的地方!” 哇!有这么厉害吗? 蓝玉可是很少从大殿下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他再次审视地打量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十分神秘,哪怕他当初曾经来过,还来过不止一次,但当初来的时候,这里还并非是现在的样子。 从外面看,这里可能就是一处普通私人园林。 但这占地极大的一处地方,里面可是有着许多一看就挺神秘的建筑。 有人来迎接朱英,一见面,就给朱英行了大礼。 “赵鹏举,许久不见,你似是有了变化,又似是没有变化。”朱英让其起来,然后跟对方开玩笑道。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赵鹏举! 只不过,当初还只是一个童生的赵鹏举,如今在这处研究所里,已是个管理层了。 赵鹏举直接挂着一把手的名头,但实际管事的人是锦衣卫的人。 加上来自皇上的赏赐,这都让这位昔日默默无闻的年轻人,成为了一个前途无量的人。 而赵鹏举之所以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皇长孙给予的! 赵鹏举对朱英,自然是无比感激。 对方不仅是他的伯乐,更是他的恩人! “大殿下,您却比之前更英武了!”赵鹏举嘿嘿笑道。 朱英倒是没嫌弃赵鹏举这简单的拍马屁,示意对方跟他边走边说。 “先说说成品的事,你们都试验过了?”朱英问。 赵鹏举当然知道大殿下是为何而来,所以他就直接回答道:“在给您去过那封信后,又造出了一批,依次都试过了,结果只能说……比预计的更好!” “那就好,那就好!”朱英听了,很是高兴。 “我知道你们做事严谨,若是没成功,不可能去信告诉我。” “走!先去试试刀!” 蓝玉跟在旁边,他算是发现了,赵鹏举这小子,看起来像是在人情世故上有了长进,实际上,竟是退步了! 他这么个大活人就跟在皇长孙的身边,赵鹏举竟是连与他说话都忘了,就直接说正事去了。 不过,蓝玉倒是不讨厌这样真正做事的人。 对方明显就是一谈到感兴趣的话题,就立刻投入进去,完全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在呢。 并非是故意慢待,蓝玉自是不会怪罪。 而且,之前一直不肯告诉他所谓成品是什么的大殿下,方才可是说走嘴了啊! 试试刀? 敢情这次的成品,是刀? 什么刀能够让大殿下直接赶赴河南,就为了亲眼来看一看,亲手来试一试? 知道了大殿下是来看什么的蓝玉,不仅没失望,反倒更好奇了。 毕竟对于武将来说,有什么比一把神兵利器更让他们喜欢的呢? 若这里的研究人员造出了宝刀,那蓝玉是真想见识一下!不仅想看,也想亲手来试一试刀! 于是,蓝玉根本就没吭声,就这么跟了上去。 等进了一个仓库,仓库大门被打开,然后又打开了一道门,他们这才真的进入到了仓库之中。 随着灯光骤然一亮,里面一排排放着的,竟都是一把把刀! 这些刀,都是在一个个的架子上摆着! 蓝玉粗略数了一下,就这么一个仓库里的刀,起码有着数百把! 一模一样的刀,有着数百把,这都将蓝玉给搞得迷糊了。 蓝玉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刀……都是?” 若真是宝刀,岂能一次出现这么多把? 所以,他方才是猜错了? 大殿下要试的,只是普通的大刀? 蓝玉脸上表情的变化,那是一点都没藏着。 二人看在眼里,对视一眼,朱英忍不住逗蓝玉:“凉国公可要与我打个赌?” “打赌?” “对,打赌,你可敢与我打这个赌?” 第四百六十三章 打赌 蓝玉下意识露出警惕之色:“大殿下,您该不会是想要作弄我了?与您打赌,这是必输的啊!” 倒不是说皇长孙“赌”的本事有多强,而是但凡是人家提出来可以打赌的事,就说明人家早就有了把握。 他在这种情况下往上撞,那不是蠢了吗? 但理智上是这么想的,可在他表示不赌之后,大殿下竟然又沉默下来,只是背着手远远看着架子上的刀,也没说立刻要试刀,这就让蓝玉心里有点痒痒了。 蓝玉自己没忍住,主动又问道:“大殿下,您原本是打算与我打什么赌啊?” 朱英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然是与试刀有关。” “你是否觉得,宝刀只能出现一把,而不可能出现一批?” 他这话问的,让蓝玉都忍不住笑了,蓝玉作为一个立下过很多功劳的武将,觉得自己在刀剑方面是很有发言权的。 虽然大殿下在新武器方面很有发言权,但刀剑这种武器,蓝玉自认为比对方懂得多。 蓝玉:“大殿下,宝刀之所以是宝刀,自是因为万里挑一。若是同一批出来的刀都是宝刀,那这锻刀的人,岂不是神人了?便是传说中锻造出过神兵利器的刀剑工匠,也只是锻造过几把出名的,又或是再多一点,也就是如此了。谁也没有只靠着自己,就锻造出过上百把神兵利器。” “物以稀为贵,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蓝玉的话,朱英听得也是点头。 但没等蓝玉再说,就听到大殿下开口说道:“那我们就赌,这屋里的刀,大部分都比凉国公你的佩刀佩剑,以及你带着的亲兵的佩刀佩剑更锋利!如何?” 赌这个? 若是赌别的,蓝玉还能担忧一下,但赌这个,这不是白白送给他一次可以赢过大殿下的机会吗? 蓝玉觉得,这可是一个难得能赢过大殿下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了! 蓝玉立刻说道:“我当然愿意!” 但话说出去,他又忍不住提醒道:“若是大殿下你输了……” 对方输了,他好像也不敢让对方答应他什么。 蓝玉有点苦恼,那这赢了大殿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多点成就感? 反倒是朱英主动提了出来:“若是我输了,我送你一百把新出的铁珠枪!” “当真?”蓝玉一听这话,差点原地蹦起来! 他可是早就垂涎铁珠枪了。 只可惜,铁珠枪就跟“千里眼”一样,虽然他手里都有,但也仅仅是他自己有而已,若是想让他带的兵装备上,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这两样玩意儿,只要是装备上,一定可以傲视群雄,在所有武勋带着的兵里,都绝对是最强的! 作为带兵的武将,谁不想将自己的队伍武装到牙齿?谁不想拥有最强最新的武器? 可大殿下能出一百把铁珠枪,他又能出什么呢? 蓝玉想了想,就道:“若是我输了,那就……就把我小女儿嫁给你!如何?” “咳咳!”朱英一听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也噎死。 之前蓝玉跟他相处时,是这样的性格吗? 回想一下,大概与他最初相处的时候,蓝玉有点战战兢兢,对自身的处境也有些忧心,乍一听闻他还活着,那种像是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太过强烈了。 所以,哪怕是去河南的时候,蓝玉跟朱英相处的时候,也是有些拘束,没那么自然的。 但现在他们已是混得够熟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起来,蓝玉偶尔就会露出混不吝的一面。 比如现在,朱英就不得不提醒凉国公:“舅姥爷,这可差着辈份呢!” 他爹是朱标,他娘是常遇春的女儿。 而他面前的凉国公,是他娘的亲舅舅! 凉国公的女儿,与他娘是表姐妹! 他娘的表姐妹,那就是他的表姨! 虽然很多朝代的皇室中人,那是什么事都敢干。 但他们敢干,不代表朱英敢干啊! 蓝玉刚才说出那句话时,还没反应过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的小女儿豆蔻年华,长得又俏丽,与大殿下的年龄、相貌、身份地位,都很配啊! 他竟是忘了,他可是皇长孙的亲舅姥爷! 蓝玉一拍自己的脑门,叹道:“可惜了!” 但又一想,若皇长孙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尽心尽责地辅佐对方,不是吗? 可见,这世上很多事,都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 这个不成,蓝玉很快就又换了一个,道:“那这样,若是我输了,大殿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反正对方又不可能造皇上的反,除了造皇上的反,其他事又有什么不能为大殿下去做的? 便是命令他去杀了朱允炆,他估计都要认真去想怎么办好这个差事。 朱英也没非逼着蓝玉继续想,点头道:“成,那就开始。” 说着,也不搞玄的,直接让蓝玉自己随便抽选,从架子上任选五把刀,而朱英也随便选五把。 十把刀,用蓝玉自己的佩刀以及带来的亲兵的佩刀,与这十把刀对砍。 若这十把刀没有损坏,却让蓝玉跟蓝玉亲兵的佩刀损坏了,那就是朱英赢了。 若反之,便是蓝玉赢了。 蓝玉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毕竟也不能将这仓库里的所有刀都砍一遍不是? 抽选十把出来,这十把的质量好坏,基本也就能证明这一批刀的质量好坏了。 十把刀很快就被选了出来,被放在了一张桌子上,就这么依次摆放着。 蓝玉没有上手去摸,隔着几步远,用目光扫了一下,就有点犯嘀咕,这十把刀看造型平平无奇,就是战场上常用的刀啊! 也没有什么神兵利器会有的光芒,大殿下为何这么自信,觉得能赢了自己呢? 蓝玉心中不解,直接点了几名亲兵过来:“你们几个先过来!” “是!”这几名亲兵立刻就走了过来。 “拔刀!”蓝玉让其中三人拔刀,另外三人则拿起桌上的刀,两人一组,同时举刀对砍。 结果下一刻,有三把刀,就在猛地撞击下,应声而断! 第四百六十四章 如此宝刀,竟可以量产 “好刀!”蓝玉惊呼道。 瞬间断了的刀,并非是那三把新刀,而是被蓝玉亲兵一直珍惜着的佩刀! 三个亲兵的佩刀都在对砍的时候断了,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在惊呼了那一声后,蓝玉就死死盯着那三把新刀,感到不可思议! “这、这三把居然都削铁如泥?”他睁大了眼睛,觉得这不可能啊! 历来出现宝刀,都不可能一次出现一批啊! 难道这一批刀用的材料格外好?所以才能在对砍的时候有着这样显着的优势? 蓝玉感到不可思议,而作为武将,他自然想要好好看看这三把刀。 不过,眼下还没完成“赌约”。 朱英提醒道:“还有七把刀。” 蓝玉点头道:“继续!” 他这次直接点了十四个人,七个人用新刀,七个人用自己的佩刀。 因为前面有三个亲兵佩刀坏了,现在被点出来让用自己佩刀试刀的亲兵,都苦着一张脸。 蓝玉呵斥道:“一个个的,这都是什么表情?用你们的刀试刀,难道还能亏待了你们不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咦? 是哦! 虽然大殿下没说会用新刀来补偿他们的“损失”,但第一批试刀的六个人里,有三个人失去了佩刀,总不能就真的无刀可用了? 他们现在可是在外面,想要补个合适的好刀都不容易。 而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什么东西最多? 不就是非常锋利的新刀吗? 如果他们的佩刀被新刀斩断,有没有可能,他们会成为第一批用上这种新刀的人? 在见识到了那三把新刀的锋利程度后,对于这批新刀,在场的亲兵就没有几个不垂涎的。 反正如果这七把新刀的质量不成,那断的就会是新刀,而不是他们的佩刀,他们毫无损失。 而如果这七把新刀也削铁如泥,那他们的佩刀断了,估计能用上新刀了? 反正,无论怎么看,他们似乎都不亏? 见这七个亲兵脸色立刻好转,就知道他们已是想明白了,蓝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这群蠢货!” 还需要他点明了才能想通,不是蠢货又是什么? 朱英自然也听出了蓝玉的小心思,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参与试刀的人受损失。 正如蓝玉猜测的那样,损失了佩刀的人,都会在事后得到一把新刀。 这对失去了佩刀的亲兵来说,绝对是好事。 不过,朱英现在什么都没说,只是表情平静地看着这十四个人两人一组,举刀对砍。 依旧是手起刀落,有刀应声而断,落在了地上。 这次的动静,可比第一次的时候大多了。 毕竟被斩断的刀是七把,而不是三把了。 “好刀!这些刀竟然都是好刀!不,应该说,都是宝刀!”蓝玉这下可是真激动了。 他直接走过去,从一个亲兵手里拿过一把新刀,用手指轻轻在刀锋旁蹭了一下。 明明是避开了刀锋,可蓝玉的手指肚还是冰凉刺痛了一下。 一道极薄的小小口子出现了! “都说真正的好刀,有头发丝落到刀刃之上,还没真的沾上,就会直接断了,咱这次也试试!” 蓝玉惊喜地说着,一抬手,就直接拔掉了几根头发。 将刀刃向上一翻,几根头发轻飘飘落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就看到那几根头发,还没彻底挨上这把刀的刀刃,就纷纷断了,向着地面飘去。 “好刀!”蓝玉忍不住再次大赞了一声。 “大殿下,这些刀,莫非都是这样的好刀?” 哪怕已经抽出十把刀试过刀了,可这样的结果依旧像是梦里才能见到一般,让蓝玉生出了很不真实的感觉。 “削铁如泥……如此宝刀,竟可以量产?”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啊! 可这样的不合理,实在是太让蓝玉喜欢了! 他巴不得再多出一些这样不合理的事! 朱英笑着说道:“那这场赌约,是凉国公你输了?” 蓝玉输得高兴,输得心服口服,嚷嚷道:“咱是真的输了!咱巴不得天天这样输!” 说这话的时候,他直接将这把刀收入刀鞘之中,顺手就挂在了自己的腰上。 朱英:“……” 朱英有点无语地提醒道:“早就给你准备了刀,刀鞘都是单做的。” 蓝玉一听,这才若无其事地将这把刀又解了下来,递回给那名亲兵。 “嘿嘿!那就好!还是大殿下疼咱!”蓝玉乐呵呵地说道。 朱英又道:“凡是佩刀被断了的人,都可以挑一把刀,算是试刀的补偿。” 顿了下,又承诺道:“等锻造出更多的新刀后,再给其他人配新刀。” 第一批新刀才数百把,看着是很多,实际上是没多少的。 朱英不仅要送刀回应天府,让爷爷看一看这钢刀的锋利。 他还要留下一批刀,让研究人员继续用新刀做实验,争取再造出更好的钢刀来。 剩下的那一批,他还要尽量紧着在他身边保护他的那些人。 好东西,总要先让他身边的人拿到了才成。 朱英能够分出一些新刀出来,这已是让蓝玉很高兴了。 虽然数量不多,但这仓库里的新刀本来也不是很多。 蓝玉也知道,出了这样一批宝刀,大殿下不可能全都留下,必然是要送一批回应天府的。 剩下的刀不知道能有多少把,跟着大殿下的锦衣卫必然也是要分走一批的。 再有剩下的刀,也必然有着其他用途,能给他分出一把,再让参与试刀受到了损失的亲兵得到补偿,这已是很好的结果。 蓝玉更惦记着第二批新刀,哪怕得到了大殿下的承诺,还是忍不住说道:“大殿下,你这番话咱可是当真了!等到第二批新刀锻造出来,至少要分一半给咱!” 朱英却道:“一半?那可不成,不过,分你几百把倒是没问题。” “第二批竟要锻造这么多?”蓝玉惊道。 他说要分走第二批的一半,那可是以为第二批锻造出来的新刀也就是几百把,分走一半,最多也就是几百把。 结果听大殿下的意思,第二批量产的新刀,数量竟是比第一批多了很多? 朱英:“第一批只是试一试,成功了,自然是要开始量产了。” 蓝玉惊呆:第二批锻造出几百把,竟然都不算是量产吗? 第四百六十五章 陛下何故大笑 朱英见蓝玉那惊愕模样,哈哈一笑,道:“区区几百把,如何算是量产呢?我的目标,是让所有大明将士都换上这样的好刀!” “好!”蓝玉忍不住叫好,为大殿下的这股豪气! “大殿下,您这么说,咱可就当真了!真希望能早点看到那一日的到来!” 虽然各个武将之间也是有着攀比的,各军之间也是有着竞争的,但大家都是大明的将士,作为真正终于大明的武将,谁会不想看到大明的武力大幅提高呢! 不说别的,朝廷重武,总比轻武要好? 天下看似已定,但其实外面的一些不长眼的玩意儿依旧在跳着。 但这种麻烦,是可以理会,也可以不理会的。 按一些文臣的说法,天下已定,那就该好好休养生息,不要去理会外面那些跳梁小丑。 可问题是,就这么放任那些跳梁小丑蹦跶,伤害到的是大明自己的百姓! 就比如那些倭寇,哪怕是禁海,但倭寇依旧会跑到岸上来抢劫。 大明百姓不让下海,但倭寇可以从海上过来! 虽然因为海禁的缘故,海边没了渔民,也就少了因为在海上相遇而被伤害的事。 但被倭寇伤害的百姓依旧存在,且在不能重重打击倭寇的情况下,会一直被伤害! 这难道就是那些文臣们所说的,天下已定? 更不必说,在草原上,前朝余孽依旧存在着,游牧民族依旧是边塞的巨大隐患。 为何皇上让几个皇子镇守边塞? 还不是为了防备着那些外族? 这些难道就是文臣们所说的天下已定? 蓝玉每次听到文臣们这么说,都很想骂人。 但论打嘴仗,一群武将也说不过几个文臣。 当然了,蓝玉也承认,曾经立下过很多功劳的武勋们,的确有不少都飘了,恨不得躺在金堆银堆上享乐。 像是他,过去也是这样,脑袋不清醒了,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来日?来日说不定就死了呢! 大殿下回归后,蓝玉的脑袋才逐渐清醒过来,冷静下来。 他现在巴不得朝廷继续重武,皇上已是老了,年老的狮子想要除掉一些对它有威胁的存在,这是十分正常的事。 而新的狮子已是成长了! 只要大殿下足够强大,皇上自然就不会为了给大殿下铺路而对武勋们再举屠刀! 至少,识相的武勋,日子会好过很多。 而大殿下同样重武! 只要知道这一点,蓝玉心里就踏实。 他咧开嘴,继续笑着说道:“大殿下你说的话,咱就信!这个新刀量产,那千里眼……” 朱英还看不出这家伙的小心思? “千里眼最近还没法量产,如果量产了,第一批也给你分个一百个!” “豪气!”蓝玉冲着朱英挑起大拇指,“大殿下果然豪气!” 他本来也没敢说要一百个,那可是连应天府排得上号的武勋都不能做到人手一个的千里眼! 大殿下竟是直接给他预定了一百个! 这不就是时间问题吗? 造都造出来了,距离量产,也就是一步之遥了啊! 等一等的问题,他等的起! 反正其他人都肯定比他更晚得到这些好东西! 一想到这个,蓝玉就心中得意。 那些家伙也知道跟着大殿下有着许多好处,但当初却瞻前顾后,结果等到大殿下的地位难以撼动的时候,那些人想要挤掉他的位置,已是晚了! “来人,将准备好的刀,立刻送去应天府!”朱英在试过刀后,对这一批新刀的质量已是挺满意了,他让人挑出五十把新刀,命令锦衣卫秘密将它们送往应天府。 同时被送过去的,还有他写给爷爷的又一封信。 虽然朱英人在外面,但他与朱元璋之间一直都是通讯不断。 二人的黏糊程度,比老朱当初与太子之间的互动还要更甚。 人越是衰老,就越容易感到寂寞。 对于朱元璋这样的一代雄主来说,随着年纪增长,他身边能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仅有的一个能与他正常交流的长孙,自然也就变得越发珍贵了。 如果不是作为皇帝必须要坐镇应天府,朱元璋都恨不得自己跟着一起出行。 这么久没见到大孙子,对于朱元璋来说,是一件很难以忍受的事。 好在,还有书信可以隔一两日送回来,看到大孙子写的在路上的见闻,以及对朝廷上一些事的见解,老朱都是逐字逐句地看,反复地看。 这几乎也成了老朱的一种放松的活动,在他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同样知道这一点。 所以当又有密信跟东西被动回来后,他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忙来禀报老朱。 老朱此刻正在为今日朝会的事生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连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的人,在老朱生气时,也是不免胆战心惊。 但来禀报皇长孙消息时,却是少有的可以不用担心会被发落的时候。 因为只要知道了皇长孙的消息,哪怕是在盛怒之中的老朱,也会心情有所好转。 “皇上。”大太监范忠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报道:“大殿下送了书信跟东西回来,来送信的人就在外面……” 不出范忠所料,本来还阴沉着脸的皇上,一听这话,顿时抬起了头,脸上也是快速阴转晴,甚至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他进来!” 每次来送信的人都是跟在大殿下身边的锦衣卫,这次也不例外。 一名锦衣卫进来,单膝跪倒,向老朱行礼。 老朱催促道:“信呢?快呈上来!” 范忠忙走过去,接过被锦衣卫双手举过头顶的书信,转交到了老朱手里。 老朱快速拆开这封信,将信瓤儿抽出来,展开阅读。 这一读,朱元璋那双眼睛骤然瞪大,片刻之后,竟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大殿外面,恰好文臣来求见皇上,正好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大笑声,不由得暗暗惊奇。 “陛下何故大笑?”这名文臣忍不住问着身旁的太监,“莫非是有了什么喜事传来?” 但他的消息一向灵通,来之前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喜事传来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大喜事? 被这名文臣问到了的太监,态度颇好地回道:“这个,奴婢就不知了,总归是有喜事。” 是啊,只要皇上的心情能好起来,对所有需要面对皇上的人来说,都是大喜事啊! 谁也不愿意去面对一个暴怒的君主,不是吗? 不过,太监态度颇好,可这话,却等于是废话。 不过文臣也没奢望对方能老实回答自己,所以也不失望,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就站在一旁等候着。 求见皇上,能不能立刻被接见,这都是要看运气的。 若是运气不好,赶上皇上心情不好不想理人,可能连见都见不到,就被轰回去。 毕竟,最近皇上因为朝堂上争吵的事,已是很不耐烦面对一众文臣了。 在朝会上是没办法,必须要面对。 下了朝,不想见臣子,臣子还真没办法。 文臣站在那里想着事情,忽然看到从远处走来一队人,竟是抬着一个长条箱子。 他闲着也无事,盯着那一队人看。 一个长条箱子,竟需要四个青年抬着,看他们走路的样子,虽然不是太吃力,可里面的东西也应该不是太轻。 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武器? 不,不能! 这个念头才浮现出来,就被这名臣子给立刻否定了。 毕竟,这里可是皇宫,虽然是前朝,不是后宫,但这里也是戒备森严的地方。 能够在这里带着武器行走的,那都是保护皇上安危,守卫皇宫的精兵! 就算这些人能带着武器行走,也是有着特定的地方让他们换衣裳、换武器的。 又怎么会有人抬着装有武器的箱子,跑到这边来呢? 难不成是要抬进去,给皇上看一眼? 想到这里,这名文臣差点笑出了声音。 这怎么可能啊! 所以,这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土特产? 听说出门在外的那位皇长孙,哪怕人不在应天府,但隔三差五就会送书信跟东西回来,送回来的东西往往就是一些沿途能买到的土特产。 他现在看到的这一箱子东西,应该也是皇长孙派人送回来的? 果不其然,他就看到这一队人朝着这座宫殿走了过来。 上台阶的时候,有人过去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带队的一人出示了一个令牌,拦人的人仔细核对过后,一挥手,让他们抬着走了过来。 等到这一队人进了大殿,文臣好奇地问着那个查看令牌的守卫:“大殿下又差人送东西回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的机密,守卫又与这文臣还算熟悉,就回道:“是啊,皇长孙差人送回来的,估计又是什么土特产。” 守卫也不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也没问,而他的回答,让文臣脸上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神情。 他就说嘛,这又是皇长孙差人送回来的东西! 这位皇长孙啊,还真是会投皇上所好。 也不知道是生来就会来事,还是有高人在背后提点,才回来多久啊,就能让皇上对皇长孙十分信任、宠爱。 这份信任、宠爱,是在宫里多年的皇孙朱允炆拍马不及的,同样也让这名文臣很是唏嘘跟郁闷。 他们所看重的皇孙,怎么就不能同样得到皇上的信任跟宠爱呢! 明明是被大儒用心教导过,曾经也很受太子宠爱,在皇长孙回来之前,皇上还曾经有意立朱允炆做太孙。 怎么皇长孙一回来,一切就都变了呢! “阿嚏!”人还在河南的朱英,刚刚视察完一个研究室的项目,出来时,一阵凉风吹过,伴随着的花香,让朱英的鼻子顿时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蓝玉就跟在朱英身旁,看到这一幕,顿时调笑道:“看来是有佳人在惦记着大殿下啊!” “什么佳人?哪有佳人?”朱英揉了揉鼻子,无语地反问道。 蓝玉就道:“待大殿下这次回去,也该考虑一下佳人的事了。五月,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五月…… 朱英脚步微顿,不得不说,蓝玉这话提醒得很及时,他肯定是要在五月之前回去的。 五月份,是老朱为他举办迟到了的生辰宴的日子。 生辰宴还是其次,真正要在五月进行的,是老朱为他举办的册立太孙大典。 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各地的藩王都要回应天府。 朱英年龄到了,等到成了太孙,身份也足够了,也该考虑一下太孙妃的人选了。 这个人选,朱英之前是真没认真想过,毕竟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未婚贵女啊! 过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时,他要么是年纪太小根本没去想过,要么就是年纪快到了但总想着要带着爷爷跑路,既然是要跑路,那自然不能在跑路前娶个媳妇儿,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等到他知道自己是大明皇长孙后,很多事都扑面而来,让他无暇顾忌其他。 再说了,成了皇长孙之后,他要娶的妻子,也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会具有一定政治意义。 别的不说,对方的识大体程度,必须要远超一个普通人的妻子。 能不能担起未来皇长孙妃的重任,这是首先要考虑的事,其次才是其他条件。 而当朱英决定要做未来皇帝,必须要得到储君之位时,他未来的妻子,就从能担起未来王妃的重任,变成了要担起未来国母的重任。 这就更不是随便选了,朱英也有点犯愁啊,他见过的贵女数量有限,谁符合条件,他也不清楚啊! 难道他未来的媳妇儿,他要等到定下人选后再去了解对方,跟对方搞个先婚后爱? 哎!这么一想,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蓝玉朝着皇长孙看了一眼,发现在自己调侃了对方一番后,大殿下竟是有些蔫了? 年少慕艾,以大殿下的年龄,谈及佳人跟成亲问题,难道不该是隐含期待的吗? 怎么还能因为他的调侃就蔫了呢? 蓝玉心中不解,但也不好再继续调侃对方了。 他甚至还很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故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皇上现在可看到那些宝刀了?估计皇上看到宝刀后的模样,还不如咱呢!” 第四百六十七章 放开海禁一事,朕意已决 朱英却道:“爷爷必然是高兴的,不过,朝中却有些人该不高兴了。” 朝中有些人该不高兴了? 是指那些文臣吗? 蓝玉忍不住想着,却也知道不好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朱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向下一个研究室走去。 蓝玉见状,只能沉默着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老朱背着手,站在一个长条箱子前面,盯着这个密封的箱子看。 “这里面就是英儿说的钢刀?” “回皇上,这里共有五十把钢刀,可要打开查看?”押送东西回来的带队之人,一个锦衣卫百户,恭敬问道。 朱元璋道:“打开!” 他在看过大孙子所写的信后,就对钢刀的好,深信不疑。 但是,相信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也是真的好奇,能够让蓝玉亲兵的刀全部断了的钢刀,到底是何等模样。 若是这种钢刀量产上万把,都不用更多,只需要上万把,就可以解决大问题了! 长条箱子被几名锦衣卫动手打开,都是密封得十分严实,几个人齐上手,也耗费了一点时间才将箱子打开。 箱子被打开之后,老朱上前两步,朝着里面看去。 一把把刀,就这么被整齐码在里面。 一个个都是有着刀鞘,刀鞘并不华丽,甚至算得上是朴素。 光从外表来看,样式与普通的军刀没什么不同。 老朱也是上过战场的,他一掏,就拿起了一把,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不算轻,但是跟普通的军刀一比,相差不多。 在分量上既不占优势,但也没有劣势。 唰——! 朱元璋拔出了刀,在光下仔细看了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模样。 “果然不错!”还没试刀,光是用眼睛去观察,就已是能看出一点东西来了,这刀,的确看着不错! “将朕的佩刀取来。”朱元璋对范忠说道。 “是!”范忠忙去取刀。 佩刀取过来,朱元璋也不用旁人动手,他让范忠拿着刀鞘,唰地一下,将自己的佩刀直接抽了出来。 能够被一国之君当做佩刀的,那必然是好刀。 就算不是绝世宝刀,但无论是锋利程度,还是这把刀的美观程度,都是十分出类拔萃的。 朱元璋一只手举着自己的佩刀,一只手举着钢刀,两臂一用力:“哈!” 咔嚓! 就听到一声脆响,好几双眼睛都落在了那把看起来十分华丽的佩刀上,这把颇为锋利的佩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了裂痕,前半截直接就这么掉落在了地上。 嚯! 范忠见了,都暗暗吸一口凉气,大殿下送回来的刀,可真是锋利啊! 他虽是太监,不懂军事,但是,什么样的刀是好刀,他也是清楚的。 而将士配备上更锋利的刀,会有怎样的结果,他当然也清楚。 连他都清楚,更不必说是皇上了。 朱元璋盯着手里的钢刀,片刻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好刀! 真是好刀! 而这样的好刀,却不是一把两把,而是会有无数把! 想要多少,以后就会有多少! 这是何等令人感到振奋的事啊! 他的大孙子,果然又带给他一个极大的惊喜! 殿外,再次听到皇上笑声的文臣,再次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皇上是为何发笑,虽然皇上心情好,对想要求见皇上的他来说并不算是坏事,但对于整个文臣集团来说,却并非是值得高兴的喜事。 毕竟,让皇上发笑的那个人,是与文臣关系并不算多好的皇长孙。 一个对皇上有着这么大影响的皇长孙,他们就算是想要支持皇孙朱允炆与其争夺储君之位,感觉胜算也不大啊! 一想到这件事,就让这名臣子心中不免郁闷。 “刘大人,皇上让您进去。”又等了一会儿,等到进去的那些人又都走出来,这名臣子才终于等到了一个小太监,通知他可以进去了。 刘大人忙走进了大殿,一进去,就发现皇上正背着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竟还红光满脸的,像是心情颇好的样子。 想到自己这次过来要说的事情,刘大人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向上行礼。 老朱这才看向他,这个刘大人,是兵部的一个文官。 老朱都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无非就是想劝说他不要放开海禁,因为只要放开了海禁,就要面临与倭寇正面作战的可能。 倭寇就像是一群打不死的苍蝇,想要将倭寇尽数歼灭,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值得。 与其放开海禁,让渔民跟商队直面倭寇,让大明海军必须直面倭寇,还不如继续禁海,只需要处理一些敢于上岸的倭寇就可以了。 而只要没有出海的渔民,没有明着出海的商队,大明海军也就不用为了大明的名誉,为了救人,去与倭寇进行正面战斗。 反正偷着出海的人,便是有了伤亡跟损失也不敢报官,只能自认倒霉。 而大明海军虽然存在,却因为不用出海作战,只需要时不时巡逻一番,也不用兵部提供更多的军费。 这对兵部来说,也是很省心的一件事。 除了想要立功的武将,其他人都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也厌烦让自己多了麻烦的人跟事。 这个刘大人就是这样的人,而像这个刘大人一样的人,在大明官场上的数量是很庞大的。 朱元璋原本是很气恼这类官员,虽然他们做事还算勤恳,也不敢贪污受贿,交给他们做的事都能做得还可以,可就这种想要让事情一成不变的性格,就让朱元璋有点看不上。 不过,往常他可能会对这类劝说直接怼一番,或是直接让对方滚回去吃自己,但今日,因着钢刀的出现,让老朱的耐心变得比以往更多了一些。 他甚至还表情平静地听完了刘大人的劝说,甚至给了对方一种“皇上已被劝动了”的错觉。 然后,在最后的时候,才冷哼一声,说道:“行了,少在朕的面前说这些了,除了说这些,你们还会干什么?知道海军的武器不占优势,那你们倒是想办法啊!” “朕的话就撂在这里了!放开海禁一事,朕意已决!” 第四百六十八章 第一批特种兵,代号雄鹰 四月,朱英才一回来,就不得不投入到了试衣等繁琐事情之中。 好在他只需要享受别人的服务,太累的那些事都不是他去做。 他也不需要操心,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需要动动嘴,就有很多人为他去忙碌。 各地的藩王队伍,都已是接到圣旨,在来应天府的路上了。 距离应天府最近的藩王还没抵达的这个时候,朱英却在操心着另外一件事,一件与五月份的册立太孙一事关系不大的事。 朱元璋知道大孙子最近在忙什么,忍不住劝说道:“你这孩子,也不嫌累得慌,一回来就忙,就不再歇歇了?其实这些事,等到五月之后再去办,也是来得及的,什么事都没有你的事重要。” 要说他心里不着急吗? 当然着急! 他知道大孙子在做的是什么事,也知道这件事若是做成了,会对大明有什么影响,他岂会不想早一日看到结果? 但问题是,这些事都不是必须要在短时间之内搞定的,他们完全可以慢慢来,就算是再着急,也可以等五月之后再继续忙啊。 非要赶在现在忙吗? 朱英头也不抬地写写、画画,回道:“爷爷,话不是这么说的,有些事需要准备很长时间,我也不是非要这个人就搞定,但现在不忙这件事,我就容易胡思乱想,倒不如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反正五月的的事,我出个人就成了。” 无论是试衣服,还是做什么,他出个人就可以了。 策划的人,搞定细节的人,以及推着他进行各种准备工作的人,都不是他啊。 朱元璋见状,也只能是加入进来。 “还差什么,咱来!” 朱英却道:“爷爷,您还是老实待会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昨晚又偷偷起来喝酒了?” 朱英目光犀利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不仅偷偷喝酒,还偷偷吃肉,吃完了又去睡,结果没睡多久,偶早起上朝结束后,就忙到现在?” 虽然他爷爷并不是一个喜欢批折子的人,但是,需要皇帝去做的事,他爷爷也是会尽力将这些事做好。 这就导致他爷爷在休息方面总是会有一些不足,光是朱英逮到的,就有好几次了。 被朱英犀利的目光盯着,朱元璋有点讪讪地说道:“那不是想睡,睡不着嘛。” “您现在就去睡,没处理完的折子放我这里,不重要的折子我就替您处理了,重要的我会留下来,等你明早起来再看。” 朱英这么说着,还直接看向了范忠,吩咐范忠:“让人去给皇上准备洗漱之物,他马上就要去就寝了。” 朱元璋:“……” 这是直接不听他的意见,就直接安排他去休息了啊? 若是换成其他人这么干,那肯定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但朱英这么做,朱元璋虽然有点郁闷,但挠了挠脸,还是决定不辜负大孙子的好意,睡就去睡。 反正大孙子到了五月,就要被册立为太孙了。 到时候,作为储君的大孙子可以处理更多的事,他也该考虑一下逐渐放手的事了。 就从现在开始去习惯! 朱元璋老老实实地去睡觉了,其实就是去旁边的内殿去睡觉。 自从这次回来,朱英就直接跟老朱住在了一座大殿里,就连休息的地方,都是相邻着。 他在外面处理事,老朱去里面睡觉。 等到老朱醒了的时候,一走出来,就可能看到大孙子的身影。 这也是朱元璋老老实实去睡觉的原因,大孙子就在外面呢,他就算是想要做别的,也没办法逃过大孙子的眼睛啊! “这应该算是大明的第一批特种兵了?”朱英还是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毛笔,单手支着下巴,望着自己在纸上所写的一些东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就是……起什么名字好呢?” 朱英在现代知道的那些名字,有些名字是真好听,寓意也不错,可却因为那些名字听着就熟悉,朱英若是用它们,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思来想去,朱英决定给第一批特种兵队伍,起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名字。 雄鹰! “千里眼、铁珠枪、弓弩、钢刀、野战服……” “防弹背心现在是造不出来,但是特种兵穿重甲也不合适,穿藤甲也有点危险,不知道河南那边能不能造出更适合特种兵穿的薄甲……” 这些东西,在不同的时代,自然是要根据本时代的情况进行改变的。 像是在这个时候,大明版的防弹背心,只需要能防住刀剑刺穿的力道以及箭的贯穿力道就可以了。 这就降低了难度,朱英又向研究人员们提了一些建议,想必根据他给出的建议,就能大大缩短大明版防弹背心的研究时间,让它们尽早出现。 想要成立一支特种兵小队,并不需要经过六部的同意。 毕竟不是建起一个几千几万人的队伍,朱英对雄鹰小队的人数预期是百人以内。 至于是控制在多少人上,这要看符合选拔要求的人是多少了。 宁缺毋滥。 如果符合要求的人太少,可以再从其他地方抽一些人进行第二批挑选。 总之,不符合要求的人,他是绝不会要的。 选拔之后,还要进行系统的训练,训练的内容自然也是朱英亲笔所写,他之前所写的内容里,就包括训练的内容。 特种兵的训练,与这时代的将士训练,内容是截然不同的。 朱英想着,先从锦衣卫里选一批人出来。 次日,天还没亮,朱元璋就已是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朱英同样睡了一觉醒来,早膳被人摆上的时候,朱英将自己的一份计划递给了朱元璋。 就一页纸,上面写了他对雄鹰小队的具体要求,以及简单的培训内容。 朱元璋看完都惊了:“这就是你说的……特种兵的训练?” 朱英嗯了一声,道:“从今日起,我会让人开始从锦衣卫各地选拔一些符合要求的人,让他们都来应天府进行训练以及第二轮选拔。” “没有人的特种兵小队是没有意义的,还是要尽量培养出合格的特种兵才成啊。” 第四百六十九章 缺银子怎么办建会所吧 不过,哪怕是建立一个百人以内的特种兵小队,也需要再建立一个秘密的训练基地。 朱英手里不缺银子,可过了五月,他要用银子的地方就会骤然变多,以他现在的赚钱速度,想要供上整个国家的用钱速度,还是有些慢了。 所以,朱英就打算再想个搂钱的法子。 缺银子怎么办? 建会所! “建会所?”朱元璋听到大孙子的提议,顿时问题多多。 “会所是什么?莫非是与酒楼一般的地方?又或是,秦楼楚馆?” “若是秦楼楚馆那样的地方,哪怕你隐在后面做老板,对你来说也是个污点,这件事朕不同意!” 等到朱英向其解释,他要建立的会所,并非是秦楼楚馆。 一定要解释一下的话,更像是宴请上流社会进行玩乐、聚餐的地方。 只不过,会所并非是个人进行宴请的地方,也并非只有一处地方,以后会分别在各个城里建立会所,每日十二个时辰,想什么去就什么时候去。 十二个时辰营业制,但在会员的入门门槛方面,会设立得比较严苛。 就算是符合了入门会员的条件,也会对会员进行三六九等的划分。 不同等级的会员,进入的区域是不同的,享受的服务也是不同的。 “……而且,不仅是男子可来,女子亦是可以来,只不过接待男女的地方是绝对分开的,出入的地方也是分开的。”朱英补充道。 老朱一听,就有点不满意了。 “怎么还接待女子?”朱元璋皱眉道,“女子该以娴静、宜室宜家为主,焉能去这种地方,被这种事情勾了去?” 朱英忙安抚住眼看着就要暴躁起来的爷爷,解释道:“爷爷,是分开的,而且两边的内容也略有不同。您想想,但凡是官员夫人、勋贵夫人,达官贵人的正室夫人,从来要忙碌的都不是做饭持家看孩子,对不对?” “她们要处理的是府内的各种事,底下的事自有管家、管事嬷嬷、大丫鬟跟其他仆从去做。” “除此之外,对她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女眷们的相处,便是不让她们来会所,她们平日里也要办小宴,请圈子里的夫人们来做客啊!” “婚丧嫁娶,甚至是儿女的亲事,各种人情往来,总不能是坐在家里就自动知道了消息,她们是需要来往的,只是女子的应酬,从来都与男子分开罢了。” “便是孙儿不赚她们这份银子,她们照样也会花销这些银子。与其让那些人家底下的仆从们将银子赚了去,何不孙儿来赚这份银子?朝廷来赚这份银子?” “您说呢?” 朱英这么一解释,朱元璋也反应了过来。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成了家的妇人,与尚在闺阁之中的未婚女子还不同,是需要掌管家事,需要与同一个圈子里的妇人们应酬的。 她们虽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但那也是不在男子面前抛头露面,她们完全可以在自家的园子里接待同个圈子的妇人。 如果连这种事也禁止的话,那不说别的,各家儿女的亲事,难道都交给男子们去处理吗? 这些家里的琐事,是需要拥有了“情报”后才能去斟酌,去决定的。 而“情报”从何而来? 总不能是凭空掉下来! 朱元璋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朱英就知道,爷爷对这个问题不再纠结了。 他继续解释会所该如何赚银子,会员费是一笔,年年要交,这是一笔不少的银子,但这笔银子却不是赚钱的主要内容。 会所里,餐饮酒水,各种娱乐内容,这才是赚钱的大头。 “像是铁珠枪,这是外面现在绝对不让流通的东西,对?哪怕是在军队里,也只有一小批人可以摸到,主要还是锦衣卫能摸到。但如果是在会所里,就可以亲手摸到铁珠枪,还可以在铁珠枪的射击馆里进行射击。” “当然了,能够进行这种射击训练的射击馆,不是一般会员能够进入的,需要比较高级的会员才能进入。这种,就是吸引人的一种噱头。” 见老朱欲言又止,朱英忙解释道。 解释完,又笑着说:“像是这种吸引人的噱头,数不胜数。您光听我这么说,根本就想象不出会所大概是个什么模样。待回头应天府的会所建好了,就请您先来玩一玩。” 老朱哼道:“都是你们小年轻爱玩的东西,朕才不会感兴趣呢。” 朱英就道:“您可别说得这么绝对,到时候怕是要真香啊!” “真香?”哪怕早就习惯了大孙子时不时说出一二句让自己听不懂的话,但老朱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真香”,又是怎么个意思? 虽然从整句话去听,他也能大概听出这是什么意思。 但为何要这么说? 朱英此刻已是转移到了其他话题上,问老朱:“爷爷,这一次,叔叔们都回来?” 朱元璋道:“册立储君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能回来就回来,除非是边塞有大的战事……最好别有大的战事,不然给咱扫兴,咱可饶不了他们!” 五月册立储君,虽然明面上没提,但聪明的人基本都能猜得到。 若是外族赶在这时候搞事情,老朱真会发飙。 不过,这一点各个守边塞的藩王也必然是清楚的,他们在出发前必然是做好了防御措施。 “对了,你还记得朱有爋?”朱元璋突然提到一个人。 朱英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五叔家的老二。 这个堂弟,等于是被他亲手送入了大牢,蹲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大牢后,又被他们爷孙两个给扔到了冬令营里进行训练。 在他走之前,那小子还在应天府里不知道在忙什么呢,反正这小子的事,爷爷都交给锦衣卫处理了。 朱英就道:“孙儿自然记得,他怎么了?” 朱元璋哼道:“这小子如今倒是练出来了,竟是被选入了铁珠枪队,最近还在训练呢。” 朱英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了,他之前是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能被训练出来。 又一想,对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年纪小,也就代表着还有着被改造的余地? 第四百七十章 若是办不好这差事,我提头来见 “那这次迎接藩王,就让他也跟着一起来。”朱英提议道。 朱元璋就道:“这件事你决定就成,除了他,还有什么想用的人,你都尽管去安排,我让他们都全力配合你。” 将来整个大明都是大孙子的,现在让大孙子管一管事,怎么了? 这不是非常合理的事吗? 朱英也只是打算将五叔家的老二扔过去,其他人选他没打算去插手。 反正这种事本来也不是上位者需要去仔细考虑的,上位者只需要把握大局就好。 既然爷爷已经同意了建会所赚银子的事,朱英就决定赶在五月之前,先将应天府的会所给建起来了。 毕竟,各路藩王入应天府,这可是一个大好的宣传机会啊! 那些人在朱英的眼里可不光是他的亲人们,更代表着白花花的银子! 只要各路藩王纷纷成了会所的会员,等到藩王们回去,还会愁各地会所的建立吗? 在皇权比较稳定的时代,皇家的喜好,永远都是时尚的风向标。 朱英依旧没打算自己忙碌这一摊子事,他将朱允熥给叫来,让朱允熥给自己做个临时“助理”,负责会所建立过程中的监督工作。 至于其他的事,他则是直接交给了蓝玉、常升二人负责。 蓝玉现在是铁杆的皇长孙党,常升在跟着朱英出去过后,身上也被贴上了牢牢的皇长孙党标签。 不过,就算他们不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是在为皇长孙做事,以他们与朱英的关系,别人也不会认为他们会支持其他皇子皇孙,这个皇长孙党,是不当也得当。 好在皇长孙很是优秀,又得到皇上的信任跟宠爱,还立下了好几个大功,更是已成年,年富力强。 无论是从出身、名分、年龄、功绩,各方面来看,皇长孙都没有短板。 当这个皇长孙党,常升也是很乐意。 而成了皇长孙党后,好处也就跟着来了。 首先,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多了。 虽说以常升的出身,他本来就不是陆陆无名之辈,身份地位都被摆在那里呢。 但在皇上周围围着的,又有几个是出身差或是能力太差的了? 年轻的武勋二代三代们,多得是! 出身比他差一些的,说不定还更能得到皇上信任呢! 像是他这个出身,其实就是有点上下够不着了。 而现在,跟着皇长孙后,常升就开始重新入了皇上的眼。 光是这段时间他得到的皇上的夸赞、奖赏,就比过去好几年累加起来还要多! 这如何不让常升感到喜悦呢? 其次,跟着皇长孙做事,常升也多了一展抱负的机会,更多了立功跟搞事的机会! 能不能在一个圈子里拥有更多的影响力,有时候也要看身上的差事是不是紧要的,是不是还拥有搞事的能力。 常升过去因为哥哥的事,低调了好几年,现在重新“回归”众人视野之中,一下子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种炙手可热,不光是因为他是个武勋二代,更因为他得到了皇长孙的信任。 而皇长孙,是众人皆知的下一代大明掌权者! 五月,这个日子,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有几个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普通百姓可能会听到一些风声,五月的应天府要有什么庆典发生,听说是皇上为了给皇长孙补办二十岁的生辰宴? 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却知道,五月份可不仅仅是要举办皇长孙的生辰宴,还会发生更不得了的事! 皇长孙,有可能要从此改个称呼,从大殿下,变成……那个更尊贵的称呼了!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五月到来之前,皇长孙再次将他叫来,竟是让他跟舅舅蓝玉一起建个会所? 最好还是在五月到来之前,将这个会所建好? 起码,要将大概的框架给建起来? 常升诧异之余,更感到了压力! “大殿下,这时间……怕是有点紧啊。” 现在距离五月份,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了。 十几天搞定这么一个会所,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所以,先搞定我列出来的这几项,正好河南那边运来了不少玻璃、瓷砖,应天府这边也造出了更多的水泥,都拨给你们先用!” “至于工匠,你们两个人尽力去找,最好是找可信的,到时候给的工钱也从朱家商铺这边拨,不用怕花银子,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多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加班加点干!” 朱英的意思,那就是,时间紧是?那就用银子来堆! 足够多的好材料,再给工匠足够多的工钱,多多的找人,不怕不能缩短工期! 反正他早就将图纸画出来了,计划书也写得很详细,有着后世足够多的经验来借鉴,他给出来的图纸,让蓝玉跟常升这样不懂行的人看了都拍案叫好。 若是放宽了要求,半个月连个框架都搞不定,那他就要怀疑蓝玉跟常升的办事能力了。 其实这件事,听着是很不容易办,但要真一定要办,也不是不能办。 这一点,蓝玉跟常升都心里有数。 大不了他们这半个月就不干别的了,除了跟庆典有关的事,一天十二个时辰就盯着建会所的事情,就不怕建不起来! 他们也没打算平地起高楼,在应天府这地方,两人谁还没有几个产业了? 普通酒楼面积太小,自然是不能用。 但找个私人园子,内部进行大的改造,这却完全可行。 甚至都可以直接省去了买地的环节,只需要在二人的产业里挑选一个大小、环境合适的地方,说干就干就是了。 私人园子进行内部改造,瞒着外人也是极容易的事。 不像是街边酒楼改造,动静大,引人注目。 而且,他们要建的会所,是属于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去玩的地方,最多再吸引一些富商、普通官员跟想要钻营的乡绅之流。 卖点就不是吸引路人,所以无需放在繁华地段,在周边比较清净的地方建会所,反倒是更合适。 常升快速想明白这些,对着朱英就是一拱手,说道:“大殿下放心就是,五月之前,一定将您要求的这几项改造妥当!若是办不好这差事,我提头来见!” 第四百七十一章 这个蓝玉,到底想干什么 他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已是想着,若是能够在大殿下的要求之上,再多改造一些,岂不是更能显露出他的本事来? 而且,给大殿下办事,也不用担心吃亏。 付出了多少,大殿下一定是能看在眼里的,到时候会加倍地补偿回来! 就比如说选址问题! 如果是选了自己的私人园子,用了这个园子,别以为就是吃亏了,大殿下必然是心里有数的,日后必然是要从其他方面给补偿回来。 私人园子放在那里,就是死物。 可若是能用私人园子讨好了大殿下,那就等于是讨好了现在的皇帝,跟未来的皇帝,这是一本万利的事! 不要以为武勋就想得少,像是常升这样的武勋二代,聪明着呢! 尤其是还有着一些脑袋不太好的人做了一些错误示范,并告诉常升,这样做的后果,常升自然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平时做事也是谨慎了许多。 如他这样的身份,真能低调下来,这其实也是本事! 有些人脑袋不好,做事也不怎么样,就算是想要低调行事,别人一勾,就容易冲动上头,所以,想要低调,能够低调,这也是一种生存智慧。 拥有这种智慧的人,在别的地方也不会太差。 巧了,蓝玉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一告辞离开,在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两个人就针对这件事进行了讨论。 这个说:“我看我那几个园子就都不错,要不,就从我那几个园子里选一个!” 那个说:“干嘛啊?你是个小辈,难道我这个做舅舅的,还能让你个小辈出园子?放心!园子的事,包在舅舅身上了!” 呵呵!舅舅!外甥? 到了这种争取在大殿 常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舅舅的心意我是领了,但也不能真让舅舅你大出血啊!你可是做长辈的!从来只听说过晚辈孝敬长辈的,哪有听说长辈孝敬晚辈的?这个园子,还是我出!” 蓝玉沉默了下后,道:“园子你出也不是不成,但是,除了园子的其他事,你就不能再与舅舅争了啊!” “比如?”常升问。 蓝玉就道:“比如,需要的工匠,需要拉拢的人,这些都不是你个小辈能摆平的,这时候就需要舅舅来出马了!” 常升迟疑道:“工匠也就算了,这是必须要用到的,但需要拉拢的人?舅舅,你说的需要拉拢的人,这是指什么人?” 他们不是要建立会所吗? 无论是材料还是银子,不都是足够的吗? 既然是足够的,还需要拉拢谁? 以会所的后台来看,那可是站着大明皇长孙! 大明皇长孙是何许人也?未来的储君! 这样的后台,还需要再拉拢其他人? 他没听错? 蓝玉有点嫌弃地看他一眼,道:“你看,我就说你不适合干这件事!这是会所,对?” “对啊!” “大殿下要建这个会所,就需要吸纳足够的会员,需要用这个会所赚更多的银子,但是哪怕这会所是皇长孙建立起来的,可是,一开始的时候,难道不需要一群人来主动吹吹彩虹屁?” 常升越发不懂了,彩虹屁这个词他大概是听明白了,这词他没有从其他地方听过,也不知道舅舅是从哪里听来的,但听着的确是十分形象。 可问题是,这这个词他是明白了,该用在哪里他也明白了,但他不懂的是,需要有人主动吹彩虹屁,跟舅舅说要拉拢一批人,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以皇长孙的身份地位,还需要舅舅去拉拢人来吹彩虹屁? 蓝玉见他这样子,就忍不住摇头。 “你知道会所背后是大殿下,那是因为大殿下见了我们,对我们说了!若是我们不去与其他人说,不将这个消息进行小范围的宣传,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会所的后台是大殿下?” 虽然这件事会成为一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但不说出去的秘密,那就毫无意义啊! 起码在这件事上是这样的,不将大殿下是会所后台这件事宣传出去,怎么吸引源源不断而来的客人进入会所? 怎么让这个会所从一开始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而且,大殿下是怎么想的,我们能猜到一二,那是因为我们与大殿下熟悉了!其他人都不知道大殿下是怎么想的,便是想要吹彩虹屁,也不知道该怎么吹,什么时候吹啊!” “若是吹的不是时候,吹不到点上,那岂不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对待皇家的事,宁少一事,不多一事,这是咱们这个圈子里很多人的生存法则。” 不上前凑,还容易惹一身骚呢! 万一想要讨好,却得罪了皇家人,那岂不是倒霉? 真以为在经历了几次大案后,还活着的勋贵们就不怕啊? 若不是他与大殿下之间有着血缘关系,大殿下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救命稻草,蓝玉也不想往前凑! 跟皇家人走得太近,风险太大了! 常升这下是真听懂了,他望着舅舅,忍不住感慨道:“舅舅,没想到你竟能想得这么细,与你过去简直是判若两人啊。” 蓝玉无语道:“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骂我。” “哪儿能啊!” “少贫嘴,继续说说回去要干的事,你直接去园子,明天之前搞定地址的事,我这就给人发帖子,请人今晚来我那里小聚,将事情给他们说了,让他们到时候帮着敲边鼓。” 就算是会所这样绝对不缺客人的地方,也是需要托儿的! 毕竟,不同档次的地方,需要的托儿,档次亦是不同的! 既然大殿下让他们来办这件事,他就要将事情给办妥当了! 蓝玉跟常升对视一眼,都燃起了熊熊斗志。 分开后,蓝玉一回府里,就写了好几份请帖,让管家亲自送过去。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之内,位于凉国公府附近一两条街的勋贵们,有不到十人收到了凉国公发的请帖。 收到请帖的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尤其是派人出去打听,得知凉国公府的管家送了不少请帖出去,这就更让人心中不安了。 “这个蓝玉,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百七十二章 凉国公在府里宴请了八位武勋 当天傍晚,凉国公府一共迎来了八位客人。 这八位客人中其实有人是不想来的,这时候跑来跟这么多武勋集会,这不是作死吗? 万一皇上听说这件事后,误会了他们,觉得他们是有什么不轨之心…… 若是因为这件事,他们倒了霉,冤不冤? 所以,在收到请帖后,是真有人想要装作不知道,或是让人去回复蓝玉,说自己有别的事,今晚就不去了。 但打发人去回这个话的时候,本来不想来的那几人,又叫住了仆从,改变了主意。 还是那句话,但凡是经历过明初几次大案的武勋,到现在还活着待在应天府的,就没有几个是真蠢。 他们或许不如文臣心眼子多,也不如文臣那张嘴犀利,但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自保方法,在面对危机时,也有着一定的应对之策。 真蠢的,真不低调的,再不像是蓝玉跟常家这样是第一阶梯的,早就死了。 就是蓝玉,他们之前也一直觉得这家伙不定哪一日就要倒大霉了。 就这个嚣张的姿态,就立下过这样多的功劳,就蓝玉与皇孙朱允炆之间的关系,自从太子去世后,就都是隐患啊! 谁都不觉得蓝玉能笑到最后,因为蓝玉之前为了太子,可是将藩王都给得罪全了! 而除了藩王,皇孙里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那一个,也跟蓝玉关系不咋地。 无论未来的储君是谁,蓝玉能得着好果子吃? 除非太子复活! 结果,太子没有复活,太子的嫡长子竟然是真的“复活”了! 本来在他们这个圈子所有人眼里,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的凉国公,竟是再次支棱了起来! 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次的事也是,他们的确是觉得这次的事或许是蓝玉作死,之所以让人去回复不去了,却又叫住了仆从,是因为他们又想到了蓝玉的好运气! 万一蓝玉这次的行为,是得到了皇长孙的授意呢? 万一这件事,本就是皇上知道并默许的呢? 马上可就要五月份了,五月份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心里有数。 万一蓝玉请他们过去,是让他们干什么差事呢? 那他们不去,岂不是将这个能亲近皇长孙的机会让给了其他人? 在想到了这一点后,无论本来是抱有什么想法的武勋,都改变了主意,决定去看一看。 如果是他们猜错了,那他们就立刻找借口离开! 皇上总不能在皇长孙马上就要大喜的日子里,再举起屠刀,不仔细问,就开始杀人? 这八个人大多是带着这样的心思,来到了凉国公府。 一到凉国公府,就发现蓝玉这家伙,说是要请他们吃饭,还真就是准备了他们的酒菜。 怎么,这是打算与他们边吃边聊? 八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打着哈哈坐下,谁都没主动吭声说什么,甚至连主动问蓝玉为何将他们叫来这个问题的都没有一个。 蓝玉:“……” 这群胆小鬼! 换成正常一点的人,起码寒暄的时候要开口问一问请他们来是干什么? 结果这八个人,竟是一个主动开口问的都没有。 能是什么原因?还不是怕他顺势说着什么吓人的话来? 蓝玉有点无语,却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曾经胆战心惊过。 他拍拍手,仆从们开始陆续上酒菜。 偌大一个花厅里,九个位置,蓝玉居中而坐,其他八个人,分成左右两列,坐在他的左右两边。 一人一桌,一桌上摆了大约八个菜,外加一小壶温好了的酒。 直到酒菜都上来,蓝玉挥挥手,仆从们都退了下去。 这架势,让坐好了的八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蓝玉这家伙该不会真是要与他们密谋什么? 应该不至于? 现在蓝玉可是皇长孙面前的红人,前途光明一片,不至于干出这种蠢事? 等到蓝玉开了口,这八个人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凉国公还不至于蠢到这种时候还作死。 只是蓝玉所说的内容,这八个人都听得有些愣怔。 听不懂啊! 能听出是在说经商的事,但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就混到了自己去经商的地步? 自有商贾主动给他们分红好处,这还不属于贪污受贿,连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靠这个生活的。 这个凉国公,怎么就突然讲起了开店的事了? 有人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我说凉国公,你找我们来,就是为了与我们说这些?你竟是打算改行去做商人了?” 这一位说话就挺不客气的,其他人听了,就心里咯噔一下。 “你喝醉了,喝醉了!”他旁边的人忙伸胳膊扯了他一把,同时对蓝玉乐呵呵地解释道。 “你才喝醉了!我才喝了两杯!怎么就喝醉了?”被扯的人不高兴地说道。 蓝玉看着他们闹哄哄地拉扯着,竟是没有露出不悦之色。 其他一定在盯着蓝玉反应的客人,这下心里更惊了。 凉国公这是转性了? 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好? 直到开口说话的那位被按住了,不吭声了,蓝玉才慢悠悠地开口:“怎么,你们不想赚这笔银子?我还说拉你们一把,一起来赚这份银子呢!这可是大殿下的产业,皇上都知情!你们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等等?你说,你要让我们跟大殿下一起赚银子?”听到蓝玉的这番话,其他人顿时惊了。 惊了之后,就是喜! “愿意!愿意!甭管是什么产业,我们都愿意!”众人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你说什么?昨晚,凉国公在府里宴请了八位武勋?”次日一早,得到消息的这名文臣,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没醒? 不然的话,怎么会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在经过了几次大案之后,在皇上之前明摆着就对武勋们不放心的前提下,凉国公老实了一阵子之后,竟然又顶风作案了? 这是将把柄递给了他们啊! 这名文臣本身就是御史,他得到消息后,兴奋不已,上早朝的时候,更是发现同一个圈子里的另外几个同僚,脸上也都带着迷之微笑。 不用说,他们必然也得到这个消息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得意的蓝玉 凉国公啊凉国公,要怪,就怪你平时得罪了太多人! 不是我们非要弹劾你,是你自己将把柄送到了我们手上啊! 同是御史的个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都确定对方也得到了消息。 对于御史们来说,他们的消息来源是十分杂的,能这么快得到凉国公府的这个消息,跟凉国公宴请八位功勋这件事就没藏着掖着有着直接关系。 虽然这让人有点想不通,为何凉国公胆子这样大。 但是,凉国公与这八人在府里小聚的事,总归不是假的? 哪怕这件事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皇上不知情,他们也要弹劾一下凉国公,在皇上的心房上来那么一下。 只要皇上对凉国公再起猜忌,对武勋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眼看着皇长孙就要成为太孙了,他们既然当初没能在皇长孙的身边占得先机,得到好的位置,那就将占据了那个先机跟好位置的人给干掉! 只要将蓝玉给拉下去,那个空出来的位置,不就可以再上人了吗? 到时候,文臣未必就不能去抢夺这个位置! 臣子之间争宠,那可是比后妃们争宠更激烈,也更血腥的事。 谁得到了上位者的宠信,不仅自己可以一飞冲天,一展抱负,同样也可以让自己的家族甚至是地方一脉都跟着起飞! 这是比大多数后妃得宠还要更可观的收益! 于是,当朱元璋忍着一丝困意,出现在了众大臣面前时,就发现今日朝会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 而这种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皇上,臣要弹劾凉国公!”一个御史出列,向上行礼,郎朗说道。 武勋队列里,蓝玉本来正努力睁着眼,尽量不让困意袭上脑袋,结果突然就听到了有人弹劾自己,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啥? 他有点茫然地看过去,发现弹劾自己的是个跟自己平时没什么仇怨的御史。 当然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文武之间本来就可能存在阵营上的不同。 虽然很多时候文武之间并无什么大的矛盾,但那基本是在一方的地位格外稳固的时候。 另一方想要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遇到事情也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现在正处于大明初期,正是武勋们开始受到打击,而文臣集团还不够强但其势却如旭日东升之时。 文臣集团与武勋集团之间的关系,自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蓝玉将眼睛一瞪,却没发火,而是同样朝着上面坐着的老朱行礼,连呼冤枉。 朱元璋单手按了按太阳穴,问那御史:“你要弹劾凉国公?弹劾他什么?” 御史便说,凉国公昨晚密会八位武勋,不知道密探什么。 八位功勋也一一报了出来,还真是八个曾经掌兵权的武勋。 其他臣子听了,纷纷低声议论。 文臣中不知情的人,纷纷朝着蓝玉看去,觉得蓝玉这是在作死。 无论是为了什么事,一次性请了这么多武勋,这是要做什么? 有什么事需要一次请这么多人? 真是好友聚会小酌,有必要请八个人一起来吗? 如果是什么大的宴会,那不应该是请更多人吗? 八个武勋,这个人数,太多了,也太少了,只能说,太不合适了。 武将这边,不知情的人看向蓝玉跟八个人中来上朝的人,也都带着不理解的神情。 这些武将们也搞不懂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就算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弹劾了蓝玉跟这八人的御史,其实也搞不懂蓝玉他们是要搞什么。 大概唯一知道蓝玉这些人在搞什么的人,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了。 朱元璋再次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咳了两声。 听到声音的大臣们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皇上,仿佛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宣判。 朱元璋淡淡说道:“凉国公的事,是朕默许的,朕交给了他一个差事,他请人去国公府,也是为了办好差事。” 什么?还真是皇上默许的? 最不可能的那个可能,竟是成真了! 出列的御史呆了呆后,脸色直接灰败下来。 他还想说什么,结果就被老朱的一个眼神给吓得将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在皇上明显不想再听这件事的时候,不要再开口,才是明智之举。 御史默默退了回去。 文臣中的几人,都微微低下头,将目光中的不解跟郁闷情绪遮掩住。 明明皇上之前对凉国公早就起了杀心,难道就因为皇长孙用了凉国公,皇上就跟着对凉国公改观了? 如果真是这样,凉国公还真是好命! 武将队列里,蓝玉面上平静,心里却美了起来。 嘿嘿! 方才那些文臣的脸色,可真是“好看”呐! 来自后方的各种目光注视,灼热得很,想也知道,武将们也都对他现在重新成了皇上信任的人嫉妒羡慕恨。 他现在可不仅仅是在皇长孙面前受重用了,没听皇上说吗?皇上交代了他秘密任务! 虽然知道这是皇上为他解围,并不是实情,散朝之后,蓝玉还是得意洋洋地向外走。 他的身旁围绕着不少武将,都想讨好了蓝玉,也能跟着喝点“汤”。 “哼!再让他多得意几日!我就不信,就他这个性情,大殿下能容忍他到几时!”有人看不惯蓝玉,走在后面,忍不住开口说道。 旁边的人经过,微微摇头。 多得意几日? 以大殿下对蓝玉的信任程度,怕是这家伙且得意呢! 再说了,他们这些人还用替蓝玉操心什么时候“失宠”? 先操心操心自己! 在大殿下的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文臣想要在大殿下身边多挤占两个位置,想得到大殿下的信任,怕是要更难了! 可一个很可能会成为储君的皇孙,却重用武将、锦衣卫、商人,这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待回去后,去方家拜访一下方孝孺!”有人跟同伴商量着,“方孝孺好歹也是读书人,总不能真这么眼睁睁看着大殿下走上歧途?” 第四百七十四章 心有顾忌 方家。 仆从将几份帖子递给了方孝孺,都是邀请方孝孺参加聚会的。 “先收起来。”方孝孺道。 这名仆从将帖子收拢到了旁边的匣子里,在这匣子里已是堆放了一些帖子。 这时,管家进来,对方孝孺禀报道:“老爷,有几位大人已是着人来说,今晚想要来拜访您,这是送来的名帖……” 与请帖不同,那一匣子请帖,可以先置之不理,慢慢再处理。 但有人直接送了名帖,要来拜访,还是今晚,这就不能先置之不理了。 人家真到了家门口,难道真闭门不见? 好像……也可以? 方孝孺本来拧起来的眉,因着想到了办法又松开了。 “替我去请个病假,就说我感染了风寒,要休息几日。”方孝孺按了按太阳穴,吩咐管家道。 他本来就是打算避开这些人,至少这几日不去与这些人掺和到一起。 虽然大家都是文臣,可文臣跟文臣也是不一样的。 他方孝孺一向是忠于皇上,忠于正统,皇上打算册立太孙,他已是清楚明白,就在五月。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可以说,自己是忠于皇长孙的了。 凉国公在这个节骨眼被皇上委派了任务,还是秘密任务,说不定就与皇长孙有关。 而这些人想要宴请他,或是来拜访他,为的是什么,他心里也大概有数。 既然都知道,就没必要非要与之虚与委蛇了。 若不是不好与这些人直接撕破脸,不能给皇长孙拖后腿,他甚至连装病不会做,直接对着这些人开喷! 方孝孺看似温和儒雅,实际上,却绝非一个好脾气的人。 真被惹急眼了,他是真敢与所有人开怼! 但现在,还不到这个份上。 方孝孺直接吩咐,他病了,闭门,不见客。 得到消息的几个文臣:“……” “这个方孝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才说要去拜访他,他就跟着病了?”一人很是愤慨地说道。 “难道我们竟是豺狼虎豹不成?要过去,将他给吓到了?” 方孝孺生病这件事,他们几个谁都不信。 可不信也不成啊,人家说主人病了,闭门不见客,难道他们还能闯门而入? 就只能是将愤慨压下,发发牢骚而已。 凉国公竟也听说了这件事,这事其实传得没那么广,他之所以知道,是有人故意将这事当成笑话,告诉给了蓝玉。 蓝玉听了,果然哈哈大笑,随后讥讽道:“这些人,还真是可笑,当我不知道他们之前对方大人有多少意见呢!人家明明才学出众,又有品行,出身也不差,却被那些人暗中排挤。如今用得上人家了,倒是想起人家来了,人家可没这个义务非要配合他们!” 凉国公府的几个管事听了,都低垂着脑袋,不敢搭腔。 在经过了蓝玉的一番整治后,凉国公府的管事们,都老实了许多。 对蓝玉这个国公,较之过去更加敬畏。 蓝玉也只是自言自语一番,没指望有人搭话,又笑了一会儿后,他才问身旁的管事:“还没人过来?” 管事忙回道:“回国公爷,还没人过来。” 蓝玉摩挲着下巴,有点不解地嘀咕道:“怪了啊,他们难道就想不明白这桩生意有多好?竟是一点都不心动?” 大殿下可是给了他关于会所的二成股,这两成股,他自然不能一个人全吞了,可以让愿意帮大殿下办事的武勋们掺和进来,跟着分一点肉渣。 虽只是一点肉渣,但会所一旦办起来,且办好了,那就是长久的大买卖! 这些人难道就一点都不动心? 正被蓝玉念叨着的人,其实也正在纠结这件事。 这些武勋哪里是不动心? 他们可太动心了! 但也正因为太动心了,所以才不敢随便就下决定,而是要仔仔细细地想一想,这件事对他们来说,除了好处,是不是还有什么坏处。 实在是他们已是从蓝玉这里听到了关于会所如何经营的内容,都知道这个会所一旦发展起来,就不仅仅是赚银子的买卖,而是会影响到方方面面。 但凡是能在这个会所里掺和一脚的人,不仅是自己受益,以后子子孙孙都会受益! 天上真会掉馅饼吗? 正因为这馅饼闻着太香了,所以才让他们有点害怕了啊! “凉国公府那边,可有人登门了?”不同的府邸里,不同的人都在同一时间问着管事同样的话。 而管事的回答也是差不多的,没有人登门。 没有人登门? 那就是其他人也心有顾忌? 难道是其他人想到了自己想不到的事,所以不敢掺和? 明明自己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喷香的大馅饼,可别人都不敢往上冲,自己也就越发犹豫了。 蓝玉可不知道这群人突然犯了病,只觉得纳闷,不解。 他可是跟这些人说过,他最多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时间考虑了不来找他,那就是拒绝了。 这样的好事,既能让他们给大殿下跟皇上出一份力,又能让他们掺和进这样的买卖里,就算是用得上他们,让他们帮忙吆喝,这不也是替他们自己吆喝吗? 他还以为这帮玩意儿会第一时间就过来,结果还真要等到三天期满? 蓝玉虽然给了他们时间考虑,可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就跑来,还是让他很不满。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跑来拜访他,这个人连蓝玉都没想到,在听到管家说是谁的时候,都愣了下。 “周王府的二殿下?” 朱有爋? 蓝玉虽是国公,但对方好歹也是皇孙,自己跑来了,蓝玉不可能就让管家将其带进来。 他忙亲自出去迎接,将这位周王次子给迎了进来。 “小殿下,您来找蓝某,可是有事?”蓝玉将人迎进来,有人上茶点,他开口问道。 朱有爋如今的样子,与去年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依旧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那种纨绔公子的做派却荡然无存,身上竟有了一些年轻武将的气质。 但一开口,就知道这位还是皇孙的脾气。 “我来,是为了皇爷爷交给你的差事!皇爷爷说,我若是感兴趣,也可以来掺和一脚!这不,我得了命令,就立刻来找你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截胡 事实是,朱有爋听说了朝会上的事,对蓝玉得了秘密差事很是好奇,正好他最近没什么差事,虽然被皇爷爷委派,到时候可以负责接待回应天府的各路藩王。 但现在可一个藩王还没回来呢,他是真挺闲的。 过去的他对进宫是有点发憷的,对皇爷爷也是有点害怕。 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锻炼,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改变极大,连之前看他不顺眼的朱元璋,对他也有了几个好脸色。 朱有爋最想讨好的人却是大堂兄,之前他犯浑,被大堂兄直接按住摩擦,后来更因为大堂兄被送去改造。 改造的过程中,朱有爋将大堂兄不好惹这个观点牢牢刻在了灵魂深处。 现在他是真想抽死过去的自己! 尤其是知道大堂兄不久之后就会成为大明储君,在遥远的未来会是大明下一任皇帝时,他就更想抽死自己了。 朱有爋一向识时务,这不,在听说了朝会上的事情后,他就进宫求见朱元璋,表示自己也想为大堂兄出一份力,无论是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只要别让他闲着就成! 朱元璋一向喜欢看到子孙之间关系和睦,朱有爋也是他的孙子,这段时间见面次数也不少,他自然也是升起了几分疼爱的,只不过远远比不上养了多年的大孙子罢了。 这个孙子愿意亲近大孙子,他也有点欣慰。 这小子,改变是不小啊。 那就别寒了孩子的心,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不过,朱元璋的这种疼爱,也有限,还没到可以为对方直接安排好一切的地步。 只是允许了朱有爋去磨蓝玉,若蓝玉答应朱有爋掺和一脚,老朱不反对。 当然了,这件事,也是老朱中途让人悄悄去问过了朱英,朱英表示可以这么干,老朱才这么干的。 蓝玉自然不知道皇上是这么想的,但他却也清楚,若皇上真不同意,不会让周王次子跑来找他。 这就是,答应也成,不答应也成呗? 若是那八个武勋今日早早就过来,蓝玉还真不一定会答应这位周王次子,多一个人掺和,就多一个人分好处。 人家是周王次子,给这位小殿下的,难道还能比别人少? 但谁让那八个人竟是一个也没来呢,蓝玉也是憋着一口气,听了之后,就对朱有爋说:“小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请让蓝某略想一想,如何?” 朱有爋表示可以理解,他可以就在这里坐着等! 蓝玉:“……” 这耍无赖的手段,还真是老朱家的人! 成! 坐在这里等,就坐在这里等! 反正不耽误蓝玉派人去问朱英,会所这件事,背后真正的掌权者可是大殿下。 要不要再让一位皇孙掺和进来,他可不敢做主,还是让大殿下来决定! 朱英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他今日倒是挺闲,带着一些随从,连同着弟弟朱允熥,去了城外骑马散心,顺便去看一看特种兵训练的几个备选基地。 转了一圈,都没确定下最终要选在哪里。 朱允熥见大哥对这个特种兵小队还挺在意的,就跟着拧着眉,一起陪着大哥看手里的简易地图。 “大哥,为何建立这个基地,地址越偏越好?但是又要离着水路不能太远?” 朱英回答道:“水上水下,地上地下,十八般兵器,都要样样精通,能以一敌百,这才是我想要的特种兵。” 朱允熥张大了嘴:“啊,那可太难练出来了!” 朱英将手里的地图折了几下,放入袖袋里,道:“但不做,就永远没有。” “走,回去了。” “哎!” 兄弟二人翻身上马,往回走。 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来寻朱英的凉国公的亲兵。 对方没送书信过来,是将蓝玉的话带到了。 朱允熥一听朱有爋竟是跑到了蓝玉那里,顿时有点无语了,道:“他竟然说动了皇爷爷?” 朱英见他有点不忿,安慰他道:“我刚才就听说了此事,爷爷早就差人来问过我了。” 啊?什么时候啊?他怎么不知道? 朱允熥还真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来了人,但又一想,来传消息的说不定是锦衣卫,而他们身边跟着的本来就有着不少锦衣卫,真又过来一个,他也未必认得出来。 朱英对那亲兵说道:“就说此事可由凉国公全权负责。” “是!” 得到这个回复,那名亲兵翻身上马,急急忙忙赶回去了。 朱英一行人慢悠悠走在后面,朱英还要安抚一下亲弟弟:“十成股,爷爷私库分两成,国库分两成,给你留了一成,我自己留了三成,还剩两成,则是让蓝玉看着与其他人来分。” “这只是应天府会所的分成,若是以后再在其他地方建立会所,也是分出两成给其他人,你依旧是拿一成。” 朱允熥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自己一个人,竟能拿这么多! 皇爷爷也就拿了两成而已! 一个会所的收入,一成,就可以让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若是各地的会所都有他的一成,他都不敢想自己会富成什么样! 朱允熥忙表示不用,朱英一句话就给他噎了回去:“我是你大哥,我说了算!” 朱允熥是他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对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好一些,怎么了? 再说了,他又不是以后都只靠着一个买卖赚银子了。 他以后要搞的产业多了去了! 朱英毫不在意分了这么多给亲弟弟,可朱允熥却被感动得不成,回宫了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那八个武勋,因为他们在临睡之前收到了蓝玉送来的消息,就告诉他们一句话,之前说的,不作数了! 等等! 怎么就不作数了? 若不是现在天色太晚了,跑去找蓝玉太引人注目了,他们怕是就要翻身而起,穿上衣服去找蓝玉理论理论了。 “这个蓝玉,果然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说好了的事情都能变卦!” 第二天,散朝之后,蓝玉就被几个人堵在了半路上。 蓝玉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 这几个人脸色不太好看地追问他,昨晚让人递过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蓝玉乐呵呵地回道:“哦,你们问这个啊?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因为有人截胡了啊!”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上赶着不是买卖 啥? 截胡? 这几个人愣了下,同时觉得是不是他们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荒诞的回答,截胡?这可是事关皇上委派的秘密任务,谁敢截胡?谁能截胡? 其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道:“凉国公,你若是自己反悔了,直接承认便是了!何必编出这样的话来敷衍我们?” “就是!谁能截胡?” “若是有人能截胡,早就截胡了,何必等到现在?” 就是啊! 若真有这样的人,还能轮得到你老蓝? 能从你老蓝嘴里夺出食儿来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蓝玉看懂了他们的表情,却依旧是不慌不忙,道:“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啊!” 虽然是出了皇宫,但就离着宫门不算远,还有没走的大臣从旁边经过呢,他们就算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外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群人聚在这里唠嗑?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他们围在这里说话,是有点不太好。 但就这么放蓝玉走,他们也不乐意。 有人就说:“那就去你府里说!” “对!去你府里说!” “今日若是不能跟我们说清楚了,我们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对!赖在你家不走了!” 有几个没吭声的,看那表情,也是同样的意思。 蓝玉乐了:“你们现在知道去我府上了?昨天我等了你们一天!你们一天都没露面!如今有人截胡了,你们知道着急了?晚了!” 他越是这样说,这群人就越是心情不爽。 不让他们去? 那他们偏去! 在被几个人架上了别人的马车,朝着凉国公府的方向行去时,蓝玉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这群人是不是有病? 之前他主动给好处,这些人犹犹豫豫的,如今他告诉他们,有人截胡了,这群人就主动贴上来了! 蓝玉并不是商人,不懂如何经商,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唯一擅长的就是打仗,所以他是真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并未避着旁人,所以,就有锦衣卫将情报递到了朱英这里。 朱英听了,摇头而笑:“凉国公还是不够懂人心啊。” 如果足够懂人心,就会明白这些人前后为何会有这样的不同。 天上突然掉了馅饼,饥饿的人可能会直接接住了去吃,但本就吃饱了的人,可未必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同样的,他当初对蓝玉来说,是救命稻草,因为蓝玉的处境本来就足够危险了。 可对于蓝玉找来的这些人来说,这些人的处境,却要比蓝玉当初好太多了。 在本身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难关的情况下,在本身的富贵生活就很稳定的情况下,这些人如何会愿意去冒险呢? 想进一步,想要讨好储君,前提也得是并无什么大风险啊。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还有一句话,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那就是,上赶着不是买卖。 朱英之所以没有去插手蓝玉办的这件事,也是想看看蓝玉如今是不是已懂了人心。 若是懂了,那自然是好。 若是不懂,那就让蓝玉经历一番这次的事,再“学习”一下。 经此一事,蓝玉也应该明白了,纵然是权利滔天,其实也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了。 这其实也是很多战功不小的武勋们爱犯的毛病,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事,就容易犯糊涂。 从古至今,真聪明且能从头聪明到尾的武将,都不是很多。 “对了,朱有爋想见我?”朱英想到收到的另一个消息,到底还是决定见对方一面。 自从回应天府后,他还真没怎么私下见过这位堂弟。 不过,对方能够让爷爷改变主意,兴许是真的改变了? “这样,去告诉他,就说……傍晚的时候,让他进宫一趟,一起吃个饭。”朱英吩咐道。 不管怎么说,对方作为周王次子,同为皇孙,朱英还是要稍微给对方一点面子的。 给了面子,但给的其实也不多。 但得到回信儿的朱有爋,还是高兴得不成。 “大堂兄定是知道了昨日的事,所以才愿意见我的!还邀请我入宫用膳,我可要好好准备一下!” 但是,准备又能准备什么呢? 他总不能带着什么礼物进宫? 礼物是不能带的,但他还是带着几样小菜进了宫。 这几样小菜,都是他寻了的方子,让周王府那边派来的厨子做出来的,口味不错,皇宫里的菜应该是没有这样的。 带过去,也可让皇爷爷跟大堂兄尝个鲜。 若是喜欢,他也可以顺势将方子献了。 这样的礼物,不是金啊银啊的,反倒能显露出心意来。 正是适合他这种十几岁的皇孙来送,朱有爋在路上想了几遍,都觉得送这个,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事实也正是如此,朱英再见到朱有爋,先是被这小子如今的气质给惊了下,没想到这才过去大半年,这小子的模样,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个头窜高了,身材变得稍微健壮了一些,脸上少了那种纨绔子弟特有的气质,多了一点点英武之气。 更不必说,这小子穿着打扮也发生了变化。 还别说,这个样子的朱有爋,的确是比之前顺眼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这小子一冲他讨好笑,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不过,朱英自我安慰了一下,不管这小子是不是本性没变只是比过去更会装了,但就算是原装的朱有爋,也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只要他始终站得比对方高得多,这小子就不敢生出不臣之心来。 这就够了。 对皇室宗亲没必要有太高要求,大面过得去就成了。 等到朱英看到这小子将带进来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几样小菜一一摆上桌后,对这小子更是有了一点另眼相看。 “这几道菜,都是你府上厨子做的?”朱元璋好奇问道。 旁边有太监试过了菜,朱元璋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的确是不错。 这几道小菜里,有两道是腌菜,这就很实在。 朱元璋哪怕是做了皇帝,其实对这种菜也并非是不吃的,但符合他口味的并不多。 这两道,就让朱元璋挺满意。 “不错。” 第四百七十七章 献方子 “能得皇爷爷一句不错,孙儿就心满意足了!孙儿还将方子都带来了,可以让皇宫里的厨子平时做给皇爷爷吃!” 朱有爋立刻献上方子,嘴里讨好的话不断。 朱元璋点点头:“你小子,留在应天府这些日子,的确是长进了。” 朱有爋立刻说道:“这都是皇爷爷跟大堂兄教育得好!” 说着,他又冲着朱英认真行了一礼,表示自己过去很是混账,什么都不懂,是大堂兄将他按在地上摩擦,又让他留在应天府受教训、受教育,后来还被训练,这才让他懂了事,知道了作为大明皇孙,该怎样做,才不会堕了皇室的威名。 朱英听了,也是点头道:“你能这么想,五叔知道了,必然很高兴。这次让你负责接待藩王,办好了这个差事,也可以让五叔对你另眼相看。” 这话,的确是激励到了朱有爋。 朱有爋重重点头:“我会的!” 不一会儿,朱允熥也来了,几个人一起用了晚饭。 朱有爋就发现,如今能跟皇上一起用膳的,除了皇长孙之外,就是这个朱允熥了。 至于曾经受宠的皇孙朱允炆,莫说是过来吃饭了,皇爷爷提都没提一句。 反倒是其他人,皇爷爷在用膳的时候,还赐了几道菜去后宫,给了还养在后宫的幼子,以及几个比较有脸面的嫔妃。 第二任太子妃所出的几个皇孙,一个得赏赐的都没有。 朱有爋暗自比较一番,不得不承认,这还比较什么啊? 这根本就没必要比较了啊! 没看到朱允熥现在受宠程度都远高于朱允炆了吗? 幸好他当初只是想一想,根本没来得及与朱允炆搭上关系,不然就现在这情况,想下贼船都不容易! 与此同时,蓝玉也正独坐家中,暗暗骂着那几个武勋。 这几个老小子,主动给他们好处,他们疑神疑鬼。 等到告诉他们被截胡了,这几个老小子反倒是争抢起来。 结果最后其实与他的预期差不多,这几个人都得到了会所的一点点股份,数量并不多,加起来都不到一成股。 但他们反倒兴高采烈,仿佛是占了大便宜。 虽然过程不一样,但结果与预期的差不多,甚至超过了预期,这也是让蓝玉觉得挺神奇的一件事。 同一时间,方孝孺正在家里待着,结果有太监来了,还带来了朱元璋赏赐给他的一道菜。 虽然是被人家动过几筷子的“剩菜”,但在这时代,这绝对是无上的荣光! 这是皇上记挂着他! 做臣子的,非年非节的,突然得了赐菜,太监还带了几句话,皇上跟皇长孙问他的身体恢复如何,让他尽快养好病,过几日好再回去为朝廷做事。 这样的关心,同样也是让人艳羡。 一些关注着方家的人,得知这个消息,都不仅是艳羡了,还有嫉妒! 凭什么方孝孺这么幸运,能得到皇上的看重? 就凭方孝孺能讨好了皇长孙,得到皇长孙的看重? 好,还真是这个原因! 这些人嫉妒不已,偏偏又想不到办法能够接近皇长孙,能够讨好皇长孙。 他们过去没有及时抱住皇长孙这条粗壮金大腿,现在再想去抱,就有些晚了。 其实,就算是晚了,如果有机会让他们抱到,他们也是乐意的。 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并无这个机会。 在皇长孙的身边,已占了位置的人,不可能再让其他人占据这个位置。 甚至因为他们与蓝玉关系不睦,只要蓝玉不下去,他们想要占据更 这时候若是在皇长孙的身边有一个他们的人,为他们说上几句好话,给他们引荐一下,那该多好? 偏偏方孝孺这个文臣,却是丝毫不管其他人死活! 一想到方孝孺装病还得了赏赐,这些人就郁闷不已。 “我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多久!大殿下身边都是武勋,这次皇上委派凉国公的秘密任务,凉国公也只联系了一群武勋,可没人去请他方孝孺!他莫非以为,不与我们来往,那些武勋就能将他当做自己人了?” 与此同时,方孝孺也在与身旁的管家说:“经过今日的事,本就恨我的,怕是要将我恨死了。不过,能得皇上与大殿下的信重,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与人结党,本来就是对皇上的不忠,我又如何会效仿他人,去结这个党呢!” 他巴不得与其他文臣撕扯开,反正他更看重的是名声,以及能不能在皇上跟大殿下的信任下办好自己的差事,只要龙椅上的那个人信任他,他还真愿意做这个孤臣了! 再说了,做孤臣怎么了? 做孤臣,也未必就是坏事! 与一群人来往甚密,若是有人有什么心思,或是搞出了什么事,其他与之来往甚密的那些人,也必是要当做同党被对待了。 他本就没什么野心,也不想与武将们针锋相对,他也觉得想要让一个国家强盛,文武都好好辅佐帝王,这才是正确的事,不是吗? 当然了,他会这么想,可能与他现在本就得了大殿下的信任有关。 他的地位是超然的,蓝玉跟常升虽然也受信任,锦衣卫虽然也围绕在大殿下身边,但这些人与他扮演的角色是不一样的,那些人无法替代他的位置,这就给了方孝孺足够的安全感。 “藩王要来了,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也正因为被大殿下所信任,所以方孝孺对大殿下的事情也格外关心,一想到藩王都已是在路上了,他本来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藩王,尤其是那几个掌兵权的藩王,可都是有希望争夺一下储君之位的。 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大殿下被册立为太孙吗? 在来了应天府后,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方孝孺这样想着,就对管家吩咐道:“派人在城门口盯着点,若是藩王们到了,及时告知我。” “是,老爷。”管家忙应道。 方孝孺沉默了下,又道:“看来,我这病,也不能继续装下去了。” 藩王要来了,他可要帮大殿下盯着他们! 第四百七十八章 藩王们的暗流涌动 “大王,休息一下,此地距离应天府只有一日的路程了,时间来得及,没必要这样赶路。” 路上的一支队伍里,有人骑马来到朱棣身旁,低声劝道。 朱棣嗯了一声,道:“到了前面,直接休息,待明日天亮后再出发!” “是!”那副将立刻高兴应声,催马去了前面,将燕王的这条命令公布了出去。 燕王带的五百人,都齐齐应声,也都高兴了起来。 燕王带来的五百人,都是骑兵,也都是精锐骑兵。 但再精锐,连着数日赶路,这也受不了啊。 好在他们之前赶路颇快,就给了他们现在足够的时间来休息。 再晚,后天也能到应天府了。 他们虽然出来得并不算早,但速度快啊,这么一看,或许能是比较早赶到应天府的队伍! 别看只是一个普通赶路,这么多藩王,谁能赶在前面,谁落在后面,都会暗搓搓比的。 他们家大王同样是个喜欢跟兄弟们比这个的,这一点,从赶路的速度就能看出来。 其实要不是之前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才出发,也不至于在路上这样快速行军。 不过,快速行军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现在他们可以慢悠悠地走了。 “你们说,这次皇上召藩王们回去,是不是真的事要册……”几个武官围在一起喝水,等着饭熟了吃饭,因着闲着,就有人忽然开了口。 “喝水都堵不住你的嘴!”坐在他旁边的同僚瞪他一眼,“这等事,岂是咱们能讨论的?” 你小子也不怕被锦衣卫听了去,到时候给大王招惹麻烦! 后面的话虽没说出来,但那一眼瞪过去,意思已是传答了过去。 这位被同僚一瞪,也知道自己失了言,忙闭了嘴。 但这些武官表情都有些愁苦,哎,本来大王还有竞争的余地,如今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这是皮痒了!”虽然这些想法就算是有人说出来,也是私底下与亲近的同僚说,但还是很快就传到了朱棣的耳朵里,惹得朱棣顿时骂了一句。 旁边的下属移开目光,不去看大王,免得大王心情不好,迁怒自己。 其实朱棣此刻的心情还成,他还真没有其他人以为的,是在强颜欢笑。 是,他的确是有有些失望,做叔叔的他们,都没能竞争过一个小辈,这怎么可能不让他们感到失望呢? 但朱雄英与朱允炆不同,朱雄英是嫡长孙,按照他傅欢定下的规矩,若是当初没出事,在多年前就该被册立为皇太孙。 这是人家本来就该拥有的身份,如今还是拖后了呢! 朱允炆这个皇孙,一向不被朱棣看在眼里。 当然了,如果皇上非要册立太孙,朱棣也只能听从。 对方总归是大哥的儿子,再有皇上的支持,除了听从,还有什么办法? 好在,已死的真正大明嫡长孙朱雄英,竟是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 而且人家还一直被皇上养在宫外,连他都不知道! 有了真正的嫡长孙,朱棣看不顺眼的朱允炆,自然也就不再是嫡长孙。 大殿下在能力方面,也让朱棣挺佩服,这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孩子,可能不是领兵打仗的料,但现在天下大体上是太平了,只有边境还需要镇守,这种情况下,有个虽然不擅长打仗但在其他方面都很出色的储君,也不是坏事不是? 当然了,同样重要的是,他们这些当叔叔的,与这个大侄子之间,并无什么仇怨。 上次与这个大侄子见面之后,他都能感觉得到,兄弟们的隐隐不安都得到了安抚。 一个不缺乏手腕,但又有着宽厚一面的嫡长孙,还是个有本事的嫡长孙,最重要的是,这位嫡长孙似乎与文臣集团之间的关系一般般? 这就很符合藩王心目中嫡长孙该有的样子嘛! 尤其是朱棣这种镇守边境的藩王,也用文臣,但实在是看不上被文臣集团彻底拉拢过去的皇孙,对,他说的就是朱允炆! “哼,外人都觉得本王必然会对册立皇太孙一事不满,本王偏要告诉世人,本王与大侄子之间的关系,好着呢!” 想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完蛋去! 不过,他自己是下定决心,不会对父皇打算册立皇太孙一事多嘴、阻扰了,但他的哥哥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朱棣就不敢肯定了。 “二哥跟三哥又是怎么想的呢?可莫要让人看了笑话,被人当了刀子使。” 至于其他兄弟,他就不担心了。 除了他之外,也就是二哥秦王朱樉,三哥晋王朱棡最有可能竞争储君之位。 其他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在他们三个排在前面的时候,谁都不敢往这件事上去凑。 甚至就算他们三个不在,胆子小的,也巴不得这样的祸事不要沾边,不想被卷入这样的麻烦里来。 “阿嚏!”同一时间,路上的晋王朱棡,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娘的,定是老四在骂我!这个黑心老四!”晋王骂道。 他与朱棣虽是同胞兄弟,但二人关系并不算好。 他就藩太原,朱棣就藩北平,是明初实力最强大的两个藩王,作为比邻而居,直面北面残元势力的两大塞王,这二人照理应当通力合作,然后现实是,这哥俩算得上是死对头了。 两藩之间,晋藩的实力要稍强一些,所以晋王朱棡有时候是很不给老四面子。 结果朱棣或许不明着与他硬刚,但却可以使其他办法,让朱棡倒霉一下。 于是,在晋王的嘴里,朱棣就成了“黑心老四”,但凡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在朱棡看来,或许就是老四在背后捣鬼。 他脾气暴躁,这次赶路去应天府的路上,吃得也不顺眼,有些拉肚子,这就更让这位暴躁的晋王忍不住发脾气了。 偏偏身边的人对他愈发小心翼翼,仿佛他心情不好,是因为即将被册立为储君的人不是他…… 就算的确有这个原因,又何必表现出来? 他看着这些人悄悄瞟过来的目光,就更火大了,光是鞭打的人,这一路上就鞭打了十几人。 好在他还记得这是去道贺,不能在路上杀人,不然就保不齐要做出什么来了。 “去!打听一下,老四是不是也快到应天府了!” 朱棡露出阴狠的笑容:“这次,可不能让老四舒服了!我得好好整治整治他!”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三王竟是一起到了 啪! 一颗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执棋之人笑盈盈地说道:“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 同一时间,应天府的一个院落里,有人匆匆走进来,对坐在厅里的人低声说道:“晋王跟燕王估计后日就能到。” 天色已晚,屋内只亮着一盏蜡烛,厅很大,就显得光线昏暗。 居中而坐的男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让我们的人准备起来,一旦抓住机会……” 他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就务必要让大明内部乱起来!” “是!” 皇宫里,老朱正召集几个大臣说事情,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周王的队伍明日一早就能到。 大臣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等到出去后,才有人忍不住跟同伴嘀咕道:“没想到周王竟是第一个到的。” 其实他更想说,皇上居然连藩王谁到没到,都能第一时间拿到消息。 连儿子们都不够信任,对大臣们不信任,倒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哎,摊上这样一个疑心重的皇帝,他们也是没辙啊! 晃晃脑袋,说话的人沉默了下来。 其他几个大臣也都不敢乱说什么,但心里都有点犯嘀咕,这次藩王回来应天府,真不会出什么乱子吗? 皇上明摆着是要在五月份册立皇太孙,明着是要给大殿下庆祝生辰,但这都过去半年了? 再过几个月,就能到大殿下新的生辰了。 如果只是为了庆祝生辰,真没必要拖到这个时间还要补办一个。 再说,礼部等部门,这半年来一直都在暗搓搓地忙碌着。 虽然在忙什么,谁都不敢明着与外人说。 但是,正因为这不能明着与外人说的劲儿,才无声胜有声啊! 算了,就算是真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最该操心的人也不是他们。 那些藩王总不能在应天府直接反了? 只要不敢反,那就算是打出活人脑子来,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这么想着,大臣们浮躁不安的情绪又得到了自我安抚,强行平静了下来。 朱有爋得知亲爹的队伍明天一早就能到应天府,激动得一夜没睡好,天还才蒙蒙亮就跳了起来,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十分潇洒的劲装,对着等身铜镜左照照、右照照,还问跟过来的管事,自己这身装扮如何? 管事能说什么,他都快被问麻了,回答都不知道回答了几句了,只能僵笑着一张脸,表示小殿下穿什么都好看。 那个敷衍劲儿,让朱有爋都无语,摆摆手:“算了,不问你了,就你这眼力,这点评的内容,”哄你家婆娘都要挨打,小爷就不用你帮着看了!” “小殿下英明!”管事忙道,心里则呵呵,他也不想帮着看好嘛,虽然小殿下的脾气相比过去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但那龟毛劲儿,还是没怎么改。 朱有爋最后还是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劲装衣袍,头发也好好梳着,加上精气神颇好,十几岁的少年,亲娘又是个美人,他难看又能难看到哪里去? 看着分明就是个英俊小将军! 天刚亮的时候,朱有爋就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去了城门口。 早就有人告诉他,他亲爹的队伍是什么时候到了,从哪个城门入城了。 城门一开,他就直接带着人,在城门口大约一里地左右的官道边上等着人。 这接人,总不好是在城里接,也不好是在城门口接,起码要出城几里地接。 最好就是人快到了的时候,他带着人再迎出去几里地,这样将人给接入城中,才更显得郑重、热情。 而且,负责接待藩王的人也不仅仅是他一个,朱允熥跟常升都是负责的人,但这两人未必一起来。 朱有爋等了一会儿,常升就带着十几个随从匆匆赶来了。 常升跟朱有爋不熟,但二人在这一两个月内也算是认识了,常升朝着他一拱手:“小殿下,来得够早的啊!” 朱有爋朝着对方回了一礼,笑着说:“毕竟是接亲爹!” 常升被逗得也跟着笑起来,心说,之前听闻这个周王次子不是个玩意儿,没想到在应天府待了一段时间后,看起来不仅正常了,还挺有幽默感的。 此刻的周王,也在想他这个次子,马上就要到应天府了,周王还在马车里忧心忡忡,忍不住嘀咕道:“这个孽障,留在应天府,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次还是要将他给带回去才成啊。” 再将这孩子留下来,怕是不等这孩子成年,就要将人都得罪光了。 “驾!” 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一个骑兵,离着周王的队伍大约十几米远时勒住了马缰绳,此人翻身下马,对着车驾说道:“可是周王殿下的车驾?” 周王从马车里探头出来,道:“是本王。” “周王殿下,小殿下正与开国公等候在前方十里处,既然周王殿下已到,那卑职这就回去禀报小殿下与开国公!” 周王微微挑眉:“小殿下?朱有爋那孽障也在?” 这话就让这骑兵有点没法接了。 周王也看出这骑兵应该是常家的亲兵,没难为人家,温和说道:“罢了,那就有劳你去通知他们了。” 等到骑兵转身离开,他立刻让队伍加速往前走。 迎接一个藩王的到来,也不是太轻松的事,起码一些礼仪要有,除了常升跟朱有爋,还有礼部的官员跟着一起来迎接。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双方就在距离应天府城门五里处相遇了。 乍一看到有一阵子没见到的次子,周王直接愣住了。 这、这是朱有爋? 这小子,怎么看起来与之前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不等父子二人重逢,会迸发出怎样的火化,突然就有两支队伍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赶到了几里之外。 而沿途一直派人守着,通知藩王行踪的两拨人,也都骑着快马急匆匆来禀报此事了。 常升直接呆了下:“什么?晋王与燕王的队伍已在几里之外了?不是,他们不是明日才到吗?” 按照行走的距离跟速度,恰好再走一天才能到啊! 周王的心底则骤然升起了一股压不下去的不安情绪来。 第四百八十章 讨债鬼 “三哥跟四哥一起到了?他们不会还撞到一起了?” 周王有点迟疑地说道:“他们应该不会打起来?” 恰好听到这话的开国公常升:“……” 这咱哪儿能知道啊! 不过,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两位会不会打起来,不,应该说,那两位会不会真撞到一起,但为了这次任务能顺利达成,他还是先带着人去看一眼! 至于周王…… 常升看向朱有爋:“小殿下,周王殿下就有劳小殿下先迎入城中……” 又对着周王道歉,周王的脾气在藩王里都算是排在前几名的好了。 他不仅不怪常升要撇开他去迎接那两位哥哥,他甚至还有点同情对方。 这要是他三哥、四哥正在路上打起来,开国公过去,未必能将两人给分开啊! 到时候,别挨两顿揍! 又一想,不能,他三哥的确是个暴脾气,是真会因为不痛快抽打官员,但未必敢对一个国公下手,这位可是常家人,在国公里也不是排在末位的。 而他四哥的脾气,虽然也算不上多好,但肯定比他三哥更克制一些。 这一点,作为与四哥关系最好的周王,是很确定的。 想了想,周王甚至还体贴地问了一句:“要不,本王去迎接四哥?” 到时候,让开国公去迎接三哥,两拨人马别在城外遇见,或许就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开国公还真想答应下来,但周王说的办法,真按着去办了,他还不被皇上给骂死? 周王也是被迎接的藩王,结果才刚接到,就自动任务加身,跟着去迎接其他藩王去了? 虽然也能解释,但这事情若是深究,只会让皇上觉得是他办事不利。 常升向周王道谢,却还是婉拒了。 周王松了一口气,他也就是提了那么一下,其实提完就后悔了,对方不用,那正好! 他有一种预感,三哥跟四哥,怕是真能撞到一起! 他还是速速跑路! 只要进了城,那两位再火爆脾气,应该也不至于闹得太过。 但在城外,还真说不好会不会打起来。 想到这些,周王也庆幸常升没有答应他的提议,火速带着还有点迟疑的朱有爋直接跑路。 朱有爋其实是想着,他与常升两个人,是不是可以各去迎接一王? 至于周王…… 他都接到亲爹了,亲爹应该不会在意他是不是中途去接别人? 啪! 马车里,周王直接拍了次子脑袋一下。 “蠢!我是你爹,我还能害你不成!你三叔四叔的事,你少掺和!” “……哦!” 朱有爋被亲爹打了下脑袋,顿时老实下来。 随后,就被亲爹抓着询问了他在应天府的各种事。 他还挺高兴,亲爹这是关心他啊! 结果等他捡着重要的事说完了,就听到亲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倒是没得罪太多人!” 朱有爋:“……父王,你是不是将儿子给看扁了?” 周王瞥他:“那是我看扁了你?是你本来就这么扁!是你运气好,没真惹得父皇生气,而英儿的脾气更是好,才能忍得了你!” “如今你也算是学好了,若是以后再像过去那样犯错,你就老实待在应天府,别想回去了!” 结果,朱有爋听了,竟是高兴道:“真的?” 周王:“……” 马车外,紧紧跟着的人,听到马车里那对父子的交谈,差点笑出来。 看来大王跟二殿下之间,是互噎啊! 谁都别想听得舒服了。 就在队伍马上就要入城的时候,一支十几人的骑兵,突然从城内出来,朝着外面疾驰而来。 为首的人来到车队附近时,猛地勒住马缰绳,向马车里的周王问好。 周王还没探头出去,朱有爋就高兴地探头出去,叫道:“大堂兄!” 是大殿下? 大殿下要出去? 周王隐隐猜到对方是要去干什么了,忙与对方见面,问道:“英儿,你可是要去接三哥、四哥?” 果然晋王跟燕王两个人提前来了啊! 朱英点头:“皇爷爷听说三叔、四叔还有您到了,很是高兴,让侄儿务必将你们一起迎入宫中……还请五叔稍做休息,一会儿侄儿就来请您入宫!” 说着,就看了朱有爋一眼。 朱有爋忙说:“大堂兄放心!城外有片空地都安置好了,已是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我这就带他们先过去!” 说着,就告辞,带着人飞驰而去。 周王忍不住感慨道:“英儿还真是很有太子哥哥的风范。” 当年太子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跑来跑去的,什么事都要操心,什么事都能处理得好。 就连他们兄弟之间有了矛盾,很多时候也是由太子哥哥来帮着调解。 若是调解不成,父皇生气了,很多时候也是由太子哥哥来劝说、求情。 这么一想,望着对方带着人远去的背影,周王微微红了眼眶。 再回头看向自己儿子,本来还觉得二儿子变得顺眼了,这么一看,又觉得糟心了起来。 跟大侄子一比,自己这个儿子,依旧是个讨债鬼啊! 朱有爋:“……” 另一边,朱英得着消息,说是本该在明日上午到的两位藩王,竟然都在今日早上到了,就知道,要坏! 这两位怕不是得知了对方快到了的消息,临时夜行军了? 这是赶了一夜路,没休息,直接赶到了应天府? 休息不好,加上双方本就有仇怨,底下的人又因为对方的缘故不得不连着行军,怕是从上到下都很有怨气。 朱英一面已是让人给这些随行的人准备大批的酒肉饭食,都让人准备好了,就在城外一里处的一片空地上,临时开辟了一片空地做营地。 到时候让车队的人进入那个营地,分成几个区域分别休息,而三王都带着一些亲随入城就可以了。 其他藩王也同样是这样的办法,在城外的一些区域开辟好休息区,多数人在城外临时驻扎。 一人带个百人入城就可以了。 不然的话,一人带个一二千人,这么多藩王都进城,那城里也是热闹了。 等到朱英又往前赶了一段路,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痛骂之声,以及打斗之声。 朱英:“……” 还真打起来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二王赌局 朱英立刻催马往前冲,不到半里地,就看到旁边小树林旁,有人正在打群架。 之所以说是打群架,而不是战斗,是因为这群人都没有动武器,全都赤手空拳地与对方打,而且打得十分混乱,场面都能看出来失控。 这显然不是典型的有纪律的战斗,很符合朱英对这两伙人相遇后悔发生什么的想象。 “都且先住手!”朱英无奈,发现自己这些人到了,也没有引起那伙人的注,他们仍是打他们的,朱英只能在马上提声,吼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吼出来,被吼的人果然老实了。 齐齐看向“不速之客”,发现为首的年轻人穿着的服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虽然藩王的亲兵们都比较彪悍,也很骄傲不逊,甚至对待其他军队的兵也都很傲,但这次来之前,他们可是被大王警告过,不准在应天府的地盘上惹事。 当然了,这句警告,主要是警告他们不要随便招惹应天府这边的人。 如果半路上遇到了“仇家”,那自然不在警告范围内。 如果是遇到了主动挑衅的,那自然也是干回去! 但现在,这些人就有些迟疑了,还要不要接着打了? “我乃朱雄英,来迎三叔、四叔进城,不知他们人在何处?”朱英开口问道。 朱雄英? 妈呀! 那不就是他们这次陪着大王来应天府,奔着的那位生辰宴的主角吗? 大皇孙,朱雄英! 也许还是不久之后的皇太孙! 这位可不是他们能轻易惹得的,若他们对其不敬,怕是大王都要将他们给剥皮了。 这数百人彻底老实了下来,各自走出几人,冲着朱英行礼。 这几人七嘴八舌地给他指路,意思就是,人都在小树林里待着呢! 朱英:“……” 外面的亲兵都快打出活人脑子了,他两个叔叔竟然一起待在小树林里? 这到底是关系好啊,还是不好啊? 该不会里面也正在打呢? 朱英忙催马往里去,跟着他的人也都跟了上去。 见大皇孙一行人都进去了,在外面的这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竟是直接开口问道:“那咱们……还打吗?” 打!都打一半快分出胜负来了,凭什么不打! 于是,朱英骑着马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再次闹了起来。 朱英:“……” 成,愿意打,那就继续打。 他也懒得管了,他很快就进入了小树林,一进去,就看到还有几百人分成两个阵营对峙着。 离得都不远,被双方簇拥着的,正是晋王朱棡,以及燕王朱棣。 “哎哟!这不是大侄子吗?是你来接我们?”晋王朱棡一抬头,就看到朱英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顿时乐了,与他打招呼,还挥了挥手。 朱棣坐在另一边,同样捧着茶在喝,此刻也将茶杯放下了,还站了起来,对朱英说:“来,侄子,到四叔这里来。” 你们俩个果然是犯病了是? 这微妙的既视感! 朱英懒得搭理他们,却还是要搭理,只能站在中间位置,对他们微笑说道:“三叔、四叔,皇爷爷听说你们早早到了,让我来接你们进宫,别耽搁了,这就走?” 那意思,你们可别折腾了,爷爷啥都知道了,再折腾,小心爷爷揍你们! 这二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果然一听父皇这么说,都有点发憷了。 成,那就走。 结果他们这一次没闹起来,让朱英给直接迎了回去,连同着等在城外的周王,三王一起跟着进了宫,拜见他们的父皇。 但城里城外,因为三王同时到达,可是出现了不少传闻。 传播得最广,也最有可信度的,就是晋王跟燕王在半路上就较上劲了,连日急行军,最终在应天府城外遇到了,已是打起来了,被赶过去的皇长孙制止。 不过,二王虽给了皇长孙面子没继续打死打生的,却立下了一个赌局,说是要在城外的猎场进行跑马、狩猎,谁能够猎到更多的猎物,谁手底下的骑兵跑得最快、战斗力最强,就证明哪个王爷是最厉害的。 这个传闻,让很多官员听了,都有些半信半疑。 这样的事,有可能是真的吗? 但百姓们听了,却都信以为真。 这传闻也在当天就传到了三王的耳朵里,周王听了,都没有第一时间认为这必然是假的,因为这样的事,他那两个哥哥,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晋王听了,直接哈哈大笑:“这主意妙!就这么干!我要给老四下战书!既然父皇不让我们瞎胡闹,那我们就来点文雅的!” 燕王听了,则是沉下脸来。 这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会是谁干的呢? 反正不可能是老五,也不可能是他的父皇跟大侄子,因为闹开来,对他们其实没什么好处。 虽然从受益来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会不会是皇长孙为了让叔叔们内讧挑拨了事,但与朱英相处了几次,燕王直接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对方不会这么干! 那么,会是三哥让人散播的这个消息吗? 对方的确性格暴躁,还有些狡诈,但这件事还真未必是对方干的。 那么,会是谁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看,这个渔翁,会是谁了。 朱元璋在宫里听了,气得笑了:“就算是真有人算计他们,也是因为他们两个孽障先有漏子可钻!这两个孽障,还是当哥哥的,就是这么给一群弟弟做的榜样?” “让他们去!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想要赌什么!” 关于二王赌约的内容,传闻中也是五花八门,其中就有,谁输了,就给另一方跪下磕头叫爷爷,这传闻一听就很扯淡。 谁敢立这样的赌约,首先,他老朱就能将这孽障的脑浆子打出来! 还有传闻说,谁若是输了,从此就对对方俯首帖耳,这倒是有点可信度,很像是老三能想出来的赌约内容。 老朱暴躁骂完,就皱着眉,背着手,开始想这件事。 “会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算计朕的儿子?” “难道又是想要挑拨朕儿子们关系的臣子?” 朱元璋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立刻吩咐:“大殿下呢?让他快来帮朕!” 第四百八十二章 堵不如疏 朱英来了,不仅来了,还拖着两个拖油瓶,分别是朱允熥跟朱有爋。 三个人一起来了,朱元璋倒是不好当着三个孙子的面继续骂儿子了,却还是将自己的担心与大孙子说了。 朱允熥跟朱有爋都老老实实待在一旁,他们两个的脑子都是一脉相传的朱家人,反正在搞事这方面他们还算擅长,但遇到其他人搞事,他们还真未必能立刻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要有请不仅搞事是行家,在分析别人搞事方面同样也有着独到之处的朱英来发言了。 朱英就道:“爷爷,这件事,怕是不寻常。” 老朱就道:“朕知道这事不寻常,你说,会不会又是朝中哪个大臣使了坏?朕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是个玩意儿!” 朱允熥已经习惯了听爷爷吐槽朝堂上的人了,朱有爋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这样的皇爷爷还真是让他开了眼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原本已经结成的滤镜,出现了咔声。 朱英等着爷爷吐槽完,才解释道:“我觉得这件事很可能与大臣们无关,或许……是外族所为也说不定。就是不知,到底是不是北边的残元所为了。您想,三叔跟四叔若是真打起来,谁会获利?” 朱有爋忍不住看向了大堂兄,但又觉得,若真是大堂兄干的,大堂兄不至于将事情搞成这样,大堂兄一定能做得更隐蔽! 朱允熥看了一眼朱有爋,总觉得对方表情有点诡异,现在正在想的东西恐怕不太正常。 朱元璋可没注意另外两个孙子都是什么表情,他被大孙子的话给惊了下,但却觉得,大孙子的话,有道理啊! 他的确是想岔了,也是因为他登基后吃大臣们的亏吃太多了,也让一些大臣吃了很多亏,双方形成了一种表面上是他们怕他,实际上,他偶尔还是会被坑的情况。 所以老三跟老四的二王赌局事情一出,他第一怀疑的就是应天府的这些人。 但问题是,老三跟老四,可是镇守边塞的人! 若他们之间矛盾加深,对外人来说,不是更有利吗? 而且,还真未必一定就是残元,还有可能是其他外族势力。 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两个实力雄厚的亲王之间内斗,对大明的军事实力必然造成一定打击。 这对任何一个与大明之间有一些摩擦的外族来说,都是好事。 朱元璋悟了:“娘的,还真可能是外族干的!让朕知道是谁干的,朕亲自带兵灭了他们!” 那倒也不必。 朱英见爷爷有点忧心起来,就道:“其实,借着这个机会,让三叔、四叔将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提醒爷爷:“有时候,堵不如疏。” 朱元璋就道:“你是说,让他们真进行这个赌局,反倒可能对他们有好处,没坏处?” 朱英道:“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给揪出来!” 朱元璋突然想到,其实在这个二王赌局里,还有一个人物,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裁判官这个角色。 二王打赌进行比赛,总要有一个身份至少不低于二人的人来做这个裁判。 在传闻中,被传得最真的那个裁判,就是他的大孙子,大明嫡长孙。 朱元璋皱眉道:“你想亲自做诱饵?” 若不是自己打算去做诱饵,他的大孙子绝对说不出刚才的那番话。 朱元璋第一反应就是反对,他怎么可能让大孙子去冒这个风险,去做这个诱饵?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朱允熥也听明白了,大哥是打算去做诱饵,引藏在暗中的人出来? 那可不成! 万一有人想要对大哥行刺怎么办? 之前可就有人打算这么干,结果没成功罢了! 面对爷爷跟弟弟的不赞同,朱英就道:“你们忘了,我手里可是有着一支数百人的枪队,还有弓弩手,还有数百名选拔出来准备进行几轮筛选的特种兵预备役,这么多精英都可以在这件事里大展身手,加上还是在应天府的一亩三分地,能出什么事呢?” 朱元璋直接表示:“如果一定要有人做这个诱饵,朕去!” 朱允熥跟朱有爋忙又劝说皇爷爷放弃这个打算。 朱英直接拍板道:“我去,就这么说定了。爷爷,你也莫要再劝我了,在五月之前搞定这件事,揪出藏在应天府的这些魑魅魍魉,这也是我立威的一件事,也可以让三叔跟四叔看一看,有多少人盯着他们,一举多得!” 但凡是朱英咬定了一定要办的事,朱元璋到了最后必然是要妥协的。 老朱定定看了大孙子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用大手使劲拍着大孙子的肩膀,道:“好!不愧是咱老朱的大孙子!果然是有胆有识!好!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若咱还不让你去,那倒是显得优柔寡断了!成!你去就你去!但是,该怎么部署,该带多少人,你都要列出个详细计划来,咱看了满意了,才能答应!” “一定。”朱英点头道。 晋王跟燕王再次被召入宫中,先是劈头盖脸被父皇一顿骂,二人还委屈着呢,又被告知了朱英提出的这个计划,二人沉默了片刻后,都同意了。 虽然二人也必然是要冒险,但他们两个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们在自己的藩地时,也遇到过刺杀,还不止一次,只不过都不为外人道也。 说到底,像他们这样手握兵权,还镇守边塞的大明亲王,外族怎么可能不恨? 恨不得将他们这些人都给弄死了,好能祸害大明! 晋王拍着朱英的肩膀,忍不住感慨道:“你小子,果然有胆识!如果是你,那就算是我输了,也输得心服口服了!” 这话里的“输”,自然就是指的储君之位了。 不过,对方到底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并非真心话,朱英也不在乎。 他并非是靠着名声来博取储君之位,除了老朱对他的信任跟感情,他自己也在回归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于民于国有功绩,且拥有强大的武装,这才是成为储君的真正底气! 第四百八十三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晋王跟燕王一起进了宫,出宫之后,就让手下人准备在城外进行跑马比赛的事,很快就传播开来! 这消息,听入普通百姓的耳朵里,那就是一个热闹,可听入有心人的耳朵里,那就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之前曾经派人关注这二王消息的男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大笑了三声。 尤其是,听说明日负责这个跑马比赛评委角色的人,正是大殿下朱雄英后,这个男人更是笑得开怀。 “好,好,好!这件事,真是天助我也!” 笑完,就对手下人吩咐道:“这件事,务必要好好抓住机会!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想要再找到这样的机会,怕是难如上青天!” 说着,就开始部署人马。 而这个宅院对外,是一处富商的宅院,往来的人多且杂,平时也很少涉及到达官贵人的事,所以并不曾被周围人特别关注过。 就算是今日又有人来回进出,这在商人的住处是很常见的事,同样没有被人所在意。 晋王跟燕王出宫后就没怎么继续往来,准备都是各自准备着,朱英不得不两边跑,看看他们各自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 二王虽然偶尔会嫌大侄子做事太细了,瞻前顾后的,但也知道,这次跑马比赛中途怕是要出什么事,这本来就是一次诱饵行动,不出事才奇怪。 若是出事,就要防备着他们真被对方给算计成功了。 做诱饵如果真被鱼给吞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就算人家是冲着大侄子来的,万一大侄子没出事,将他们两个给撂在那里,生死问题是小,丢人问题是大! 任何一个人那时候出了事,估计比死还可怕,因为必然会被对方嘲笑一辈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晋王跟燕王就虚心请教大侄子,该如何做更周全的准备工作。 这件事外人听了估计觉得荒诞,两个守边疆的掌兵亲王,竟然要问一个没掌过兵的大侄子如何做更周全的准备工作? 但事实就是,这两人的确在打仗方面十分在行,甚至在防守跟练兵方面也有自己的一套,可他们每每听到大侄子发言,就会有一种更玄妙的感觉,那就是,大侄子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大侄子怎么想法这么独特,而且细听的话,还真觉得这些想法是能够实现的,实现了的效果,应该还真的能挺惊人的? 不断被大侄子的想法所震惊到,这两个当叔叔的,也从一开始的居高临下俯视对方,变成了将对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去倾听想法。 “……对,就是这样,再这样,只要将这两件事处理好,就算是真有人来了,跑马地也必然能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人给罩在里面!别说是人了,就是飞进来一只鸟,也休想再飞出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就要看,他想要做谁了! 朱英冷笑着说着,然后抬头看向两个叔叔。 “三叔、四叔,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晋王用手摩挲着下巴,感慨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这小子,够狠! 燕王则说话就更直白了:“好小子,了不得啊!” 朱英只是微笑:“跟两位叔叔比,侄儿还差得远。” 得了,就你小子那阴损的招数,我们两个拍马不及! 二王虽然没反驳,但脸上的表情已是带出了这个意思。 朱英可不觉得自己阴损,明日是二王进行赌局的日子,那时候可是要清场的,外人不得进入。 别说是普通百姓了,便是达官贵人也休想进入。 这种情况下进入这个区域的人,还能是什么人? 倒霉也是活该! 朱英“协助”两个叔叔做好了各种准备后,就直接回皇宫休整去了。 其他的事,随着他的几个命令吩咐下去,自然是有专门的人去安排,自己行动起来。 应天府的暗流涌动,自然也引起了一些达官贵人们的关注,其中,文臣们听说二王刚到应天府,就要参加赌局,顿时就有人不满了。 他们觉得,这是两个亲王不满皇长孙被皇上所看重,所以回来之后就要搞事情。 于是,还真有人打算上折子弹劾这二王。 幸好这名御史的打算被同僚知道,直接就被同僚也劝住了。 “你是怎么想的?晋王跟燕王打赌跑马,连皇上都默许了,你非要跳起来反对,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讨好了大皇孙?”同僚没好气地说道。 这名御史差点跳起来:“谁说我要讨好大皇孙了!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这样做!” 同僚本来就是随便一说,结果就看到他这副态度,更无语了。 看来,这傻子还真是想要讨好大皇孙啊? 这傻子不会以为,趁机弹劾二王,就能讨好了大皇孙? “大皇孙必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而且现在已经被卷进去了,听说要给二王做裁判,既是这样,你弹劾二王,岂不是将大皇孙也给弹劾了?别管此事了,皇家内部的事,又不涉及天下大事,与咱们何干?” 就算是更荒唐的事,只要不影响外人,他们就没必要理会啊! 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被这么一劝说,这名御史也冷静了下来。 是啊,自己弹劾这件事,三个人都得罪了,的确是得不偿失。 而且,跑马比赛,是人家两王内部的较量,也不影响朝堂上的正事,他也的确没必要揪着不放。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嘀咕道:“万一跑马的时候出了事……” 同僚不以为然道:“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有人敢行刺?哈哈!这里可是应天府!” 这里可是天子坐镇的地方,城外也有大军驻守着呢! 再说了,那两个亲王是什么人? 跑马比赛,又是什么人在参加? 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去行刺呢? 这不是纯纯有病吗? 真要行刺谁,趁着谁单独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来行刺,不都比现在更合适,更容易成功? 除非是有人想要将这三个人包圆,或是干掉一个两个的,将这个锅扣给第三个人……等等! 这名官员想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事情应该不会真像他猜测的这样? 明日的跑马比赛,不会真出点什么事? 第四百八十四章 詹徽的小算盘 “你脸色怎么突然这样难看?”方才还被劝说的那名御史,一转头,就看到同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不是有些难看了,是十分难看,这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被问到的官员呵呵笑了一声,道:“就是突然有点心口疼……” 御史信以为真,忙道:“别是累着了?那你赶紧回去休息!你放心,我也马上回去!” 他是在要进宫的半路上被对方给拦下来的,对方与他关系还不错,乃是同乡,做举人的时候就相熟,他自然希望对方保重身体,身体别处什么毛病。 为了不让对方担心,他立刻就上了马车,让车夫带着他往回走。 被留下的官员,这时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他也上了马车,然后自我安慰道:“别自己吓自己了,怎么可能会出这样荒唐的事呢,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可如果真出了事,那就是大事了! 眼看着储君要立了,虽然储君不是大多数文臣喜欢的那一位皇孙,但只要立了储君,皇上的情绪必然能得到控制,不至于再像之前太子病逝后那样恐怖,这对于一些胆子不大的官员来说,的确是件喜事。 再说了,大皇孙虽然亲近武勋跟商人,但也不是文臣们之前也不主动亲近人家吗? 看看方孝孺,同样是文臣,是最早就倒向大皇孙的人,不也挺受重用的吗? 这个官员,思来想去,都是不安,决定向自己的恩师詹徽说明自己的猜测。 詹徽何人? 既是督察院的最高长官左都御史,也是吏部尚书。 本该在历史上,被加衔为太子少保。 只不过,因着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朱英身份回归,一系列的事,让朱元璋没顾得上给詹徽加衔太子少保的官职。 而且,在原本历史线上,詹徽被加衔太子少保的官职,未必没有让其辅佐朱允炆的意思,只不过后来这位老臣死在了蓝玉案里,到底是没能成功辅佐朱允炆。 而在朱英回归的这条历史线上,詹徽目前还不是太子少保,但对大皇孙的态度,相比于其他文臣,也要稍微和缓一些。 作为皇上跟前的红人,这一位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名官员与詹徽也是老乡,都是徽州府的人,匆匆赶到詹府门口时,他又有些迟疑。 结果他要走的时候,正好赶上詹徽要出来,马车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转身要走向另一边停着的马车的人。 “你是……王奔?”马车里的老大人,掀开车帘看向他,“可是有事找我?” “老大人!”王奔忙走过去,对着恩师行礼。 说是恩师,因着对方教导过的人不少,王奔算不上是正式弟子,这也是他来了之后又有些犹豫的原因。 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若是没发生,这岂不是显得他想太多了? 不过,既是跟恩师意外见到了,这或许就是天意。 他表示有事情要禀报老大人,詹徽直接让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在马车里,王奔将自己的猜测都与詹徽说了。 詹徽听了,微微皱眉:“你的猜测,也并非没有道理,这样,老夫进一趟宫……” 看了王奔一眼,又道:“你随老夫一起入宫。” “是!”得到了恩师的肯定,王奔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等到朱英听说吏部尚书詹徽带着人来求见自己时,也是有点惊讶。 他跟吏部尚书詹徽之间可没什么交情啊。 不过,他对吏部尚书詹徽的印象倒不算太差。 毕竟这位在原本历史线里为何会被卷入蓝玉案,明明是爷爷跟前的红人,还是太子少保,该与朱允炆是站在同一阵营的人,为何会被杀了,这是很多人都不解的事。 朱英就觉得,这个詹徽,可以先放着看一看,如果可用,倒是可以收为己用。 不过,他现在距离储君就一步之遥了,没必要非要现在就去拉拢对方,等他成为了储君,对方自然就要为他所用,所以朱英这样想着,见到詹徽时,也是客气归客气,并无招揽的意思。 朱英这么沉得住气,也让詹徽有些赞叹。 那位皇孙也曾经招揽过他,但他作为吏部尚书,还是检察院的最高长官左都御史,怎么可能轻易就倒向一个人? 他就算是坐在那里不动,谁上台,也不可能无视他啊。 他只需要做一个保皇党就可以了,皇上让他支持谁,他就支持谁,这不比草率地站队要来得安全? 作为左都御史、吏部尚书,詹徽很清楚面前的这个青年在不久之后身份就会变得不一样,所以他也对朱英很客气,甚至表露出了足够的善意。 将自己的来意说了,詹徽又将王奔叫过来,让他仔细与大皇孙说说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是不可能在现在主动倒向大皇孙的,但王奔可以啊。 王奔还是第一次私底下见大殿下,激动得脸都微微有些泛红。 在朱英客气的询问下,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推测说了。 朱英觉得自己的确是小看了这些人,他能想到的,自然也有其他人能想到。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他这样的身份、地位。 朱英认真听着,最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赞叹道:“你能想到这些,很是不错!” 只是简单的一句夸赞,就让王奔高兴得脸都红了。 见这小子这么沉不住气,詹徽忍不住朝着王奔瞪了一眼。 不过,大皇孙对王奔的欣赏一看就不是假的,这也让詹徽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大皇孙身边已有了一个方孝孺,但是只有一个方孝孺却也不成啊。 大皇孙自从回宫,身边除了方孝孺,好似就没有其他文臣能靠边了。 作为大皇孙,这样行事做派是没什么问题的,个人喜好,谁管得着? 可作为一个储君,这样的行事做派,容易引来朝廷动荡,朝臣不安。 哪怕是做给世人看,大皇孙在成为储君之后,身边也该多几个得用的文臣。 不拘是哪一个,有就成。 当然了,是自己的弟子,那就更好了! 这次入宫,詹徽很是高兴,收获颇大啊! 第四百八十五章 卷入蓝玉案 永远都会有人盯着皇宫里的事,就算是不派人去皇宫里面搜集情报,让人时不时注意着一点皇宫那边的动静,这却是很多达官贵人们都会干的事。 尤其是就住在皇城附近的人,盯着皇宫也比较方便,就更免不了这么干了。 只要不是盯着圣驾,只是注意一下往返的官员都有谁,这是锦衣卫知道了也不会去管的小事。 也因此,詹徽入宫又出来的事,就被人得知了。 甚至还有人神通广大地知道,詹徽不是自己一个人进了宫,詹徽还带了弟子王奔入宫! 这个詹徽,莫非是想要投靠大皇孙,还不止是自己想要投靠大皇孙,还想带着弟子一起投靠大皇孙? 已是有人猜到了詹徽的想法,忍不住在心里大骂着。 事关大皇孙,这些想要骂人的人,也不敢骂出声,可对詹徽的意见就大了。 王奔回来后,还跟着詹徽进了詹府,进了对方的书房。 到了书房时,王奔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他又开始为老师的处境担忧起来。 他还年轻,若是想要倒向大皇孙,无论是谁都不会说他什么。 毕竟他官职没那么高,又年轻,想要攀高枝也是合情合理。 可他的老师,若是这么做了,就容易被人非议。 王奔也摸不清老师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试探着问道:“老师,今日的事,会不会引起其他人不满?” “谁会不满?”詹徽淡淡说道,“又为什么不满?” “这……”王奔心说,您心里肯定跟明镜似的,何必问我呢? 詹徽就继续说道:“大家都是朝廷的官,为朝廷做事,为皇上做事,忠心皇上,这就够了啊,其他的事,何必愚人自扰呢?” 王奔有点没听懂,但见他这副模样,詹徽似是有点烦了,挥挥手,就让他出去了。 王奔坐着自己府上的马车离开,在马车上,就回味着老师那几句话,回味着老师带着他去皇宫后所说的话,渐渐明白了过来。 原来老师自己没打算在现在就亲近大皇孙啊。 老师将他推向了大皇孙,这乃是为皇上分忧,为大皇孙分忧,这也算是臣子的本分,毕竟,带着他去皇宫见大皇孙,是担心有人对大皇孙跟二王动手。 这种关心哪怕是杞人忧天,可并非是毫无根据地猜想,就算最后什么都没发生,也可以让皇上跟大皇孙看到他们的忠诚。 这就够了啊。 其他人是怎么想的,重要吗? 王奔呼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关我屁事?” 朱英在詹徽跟王奔离开后,跟老朱隔着几米坐着,老朱在批奏折,朱英在帮爷爷给还没批了的折子进行分类。 能递到老朱这里的折子,也不一定就是十分紧要有用的,还有一些就是一些问候的话,更有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还有人一看就是大老粗,还是自己亲自写的奏折,连语句都有些不通顺,有些甚至是屁话。 朱英也是帮爷爷处理折子后,才渐渐注意到了若是有人在奏折里写锦绣文章,若还言之无物,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简直就是消磨人的意志啊! 朱英将问候的折子专门放在一摞,有急事的折子放一摞,有事但不是急事的折子放一摞,只说了一些狗屁不通的话但又的确是真情实感的武将所写的折子,单门放一摞。 这么分下来,他的速度快了,老朱处理折子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老朱甚至还有闲心问朱英:“詹徽要将他那个弟子推给你?” 朱英嗯了一声。 “这个老东西!他自己还端着!”朱元璋笑骂了一句。 朱英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发现爷爷心情还挺好的,这种笑骂,其实也意味着亲近。 詹徽这个人的形象,在朱英的眼里终于不再单薄了。 经过这次接触,一个谨慎却并不算保守,有才干却知进退的重臣的形象,就这么出现在了朱英的眼前。 这样一个人,连现在倒向他都不肯,估计是要等他被册立为储君之后,才会正式站队的谨慎之人,又是如何被卷入蓝玉案的呢? 朱英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他正分着折子,朱允熥就来了。 朱允熥是来干什么的,朱英心知肚明。 这小子是想明日跟着朱英一起去看二王跑马,朱允熥很多要求朱英都可能答应,但这个要求,朱英是不肯答应的。 这次去跑马,可是要用他们三人做诱饵,无论是三人中的谁,都有一定自保能力,朱英却不放心让朱允熥成为第四个诱饵。 这小子虽然战斗力比过去强了,但那是跟过去的自己比,跟其他人比,战斗力方面还是个短板。 所以,朱允熥才一提,朱英就摇头:“不成。” “大哥……” “你也休想偷着跟去,若是让我知道你偷着跟去,接下来半年,你都别想出宫了,就老实待在宫里读书!”朱英将脸一沉,警告道。 他这一冷脸,还真将朱允熥给吓住了。 “我、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等五月之后,我可能要去一趟松江府,若你现在乖一些,等我去松江府的时候,可以带着你一起去。” “真的?”一听这话,朱允熥顿时不难受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长这么大,基本就是围着应天府转了,还真没去过什么外面好玩的地方。 朱元璋这时却坐不住了,朝着他俩看过来。 “英儿,你咋要去松江府?”老朱问。 朱英道:“爷爷,你忘了?松江府是孙儿的封地,孙儿还一次都未去过呢。” 好几次说要去,结果都没去成。 虽然他五月就要被册立为太孙,但松江府依旧是他的封地,这总归没错? 朱元璋听了,立刻就很有兴致地说道:“那咱们祖孙三个一起去!” 朱英无语道:“想都别想!” 朱元璋哀怨道:“我也很久没离开过应天府了!我还以为册立了太孙后,就能逍遥了……” 朱英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敢情这才是爷爷迫不及待想要册立储君的原因? 起码也是原因之一? 朱英哼道:“那您可要有得等了!没个二十年,休想将这摊子事甩给我!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明天也想偷偷跟去跑马场?” 第四百八十六章 立刻擒拿 次日,清晨。 应天府的大街上,一队骑兵从皇宫的方向,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因着街上没什么人,他们虽是控制着速度,但还是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这时候,城门外竟然已有骑兵了,是刚刚才出去的。 双方的人一撞见,顿时都脸色不那么好看。 普通百姓自然是没看到这一幕,但守城门的人却看得很真切,在这两拨骑兵离开后,忍不住跟着同伴嘀咕。 “方才那队骑兵,为首的两人,看着可真是威武不凡啊,虽然穿着打扮看不出身份,但应该不是普通人?” 另一人顿时鄙视地看过来:“那两位你都不认识?” “怎么,你认识?” “晋王跟燕王,你没听说过?” 先问话的人惊住了:“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位,竟然就是晋王跟燕王?他们、他们出去,是要去跑马比赛了?传闻竟然是真的?” 因为这两日市井传闻特别多,所以这一位是真没当回事,毕竟大多数都是猜测,可这种猜测,很多就是瞎猜,偶尔听听还挺解闷的,但一直听,就让人厌烦了。 昨日的事,他自然也听过那么一耳朵,但根本就没当真。 结果,昨日传的事,竟然是真的? 另一人就道:“许是有人传了之后,他们也觉得这个办法好,既能比出个高低来,还不用伤了和气,毕竟跑马比赛,很多达官贵人都会玩嘛,不是什么大事。” “那倒是,就是不知道两位大王的骑兵,是不是比达官贵人们的随从们更厉害了。” “那不是废话吗?那可是镇守边塞的骑兵!肯定很厉害!” “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你在想屁吃!别说咱们现在还有差事要干,就算是没有差事要干,凭咱们的身份,也进不去跑马场啊!人家要跑马,肯定是去皇家跑马场。” “这倒也是。” 这两人讨论着的时候,就有人也起早从城里往外走了。 一辆辆的马车,或是挑着担子出去的人。 进城的人才用检查,出城的人根本没什么人管。 除非是有上面的命令,让拦路检查,否则,统统放行。 一辆混在出城人群里的马车之中,就坐着一个中年人,看起来与普通富商没什么区别,此刻板着一张脸,垂眸坐在那里,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女,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低着头,仿佛是假人一般。 直到男人突然开口问道:“枝子,你也去。” 少女才抬起头,迟疑了片刻,依旧恭敬应道:“是!” 马车停在了一处偏僻的路边,从马车里下来的少女,头也不回地朝着荒野奔去。 很快,她就消失在了荒野之中。 另一边,朱英起来时,已是辰时一刻了。 跑马比赛的时间,定在了辰时五刻,时间绰绰有余。 朱英甚至还简单吃了个早饭,才骑着马,带着二十余人,直奔城外。 到了城外,速度提升,到了目的地时,才刚刚过辰时四刻。 结果他到的时候,就看到晋王跟燕王都到了,带着人各自占据了一片地方。 二王队伍之间,相隔了起码五百米。 朱英:“……” 有没有必要搞成这样? 但想了想这二王在路上遇上时发生了什么,又觉得这二王很自觉地隔开彼此,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三叔,四叔,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朱英谁也不偏向,就站在距离二王差不多的位置,朝着双方分别拱手,笑着说道。 二王这才起身,朝着朱英走过来。 跟着过来的,也就只有几个人。 其他人都站在原地,等候着一会儿的比赛。 朱英就问二王:“两位叔叔都吃好了,喝好了,休息好了?” 晋王呵呵一笑:“这是当然,好得不得了!” 晋王说着,又转向燕王朱棣,笑容更灿烂了一些:“放心,等一会儿咱哥俩比试的时候,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定对你放放水,起码不会将你给趁机搞死。” 朱英顿时盯住了晋王,感觉到被大侄子无声警告了的晋王,想了想,又找补了一句:“当然了,我是说笑的,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怎么会想要搞死你呢?开玩笑的!” 不!您这恨不得对方死的样子,可跟真的一样! 不过,朱英也知道,晋王纯粹就是痛快一下嘴巴,真这么干,再给晋王十个胆子,晋王也不敢干。 不是别的,晋王要是真这么干了,老朱能用鞭子抽死这个儿子。 燕王朱棣面对三哥的挑衅,表情都不变一下,那份涵养,也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朱棣面对朱英时,笑容倒是真切了两分,对朱英说:“放心,你四叔我有分寸。” 才这么说,晋王就在旁边轻哼了一声。 朱英装作没听见,又对着两个叔叔交代了两句,然后就说:“既然两位叔叔都做好准备了,那咱们就提前开始,先去跑马场里面。” 二王同意。 更早到了的蒋瓛,这时候也催马过来。 朱英没让翻身下马的蒋瓛行大礼,只问他:“检查得怎么样?” 蒋瓛回道:“路上发现了几处陷坑,都被填平了,还有尖锐的铁钉,也被收了起来。附近的小树林,都放上了锦衣卫的人,若有刺客想要潜入,必能将他们立刻擒拿!” 朱英见蒋瓛十分自信的模样,没说出什么打击对方的话。 虽然锦衣卫在这方面的确也算是行家,也的确是擅长的领域,但是,出现纰漏的可能必然还是有,可能己方这边的确没有出什么问题,但若是对方那里有什么天赋过人的刺客呢? 说不定就能混进来呢? 朱英提醒道:“不要大意,像是倭国,不就有什么忍者吗?听说能遁地,能使用忍术,让人看不见他们藏匿起来的身体,我不知道这传闻靠不靠谱,我就是举个例子,万一有这种高手,像是高高的树上,或是地底下,都要注意。” 蒋瓛这么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 怎么听大殿下这样一说,感觉天上地下都不安全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传说中的忍者 传说中的忍者? 蒋瓛倒也听说过,但他过去还真不信忍者这种存在。 但是,大殿下说了,那或许是真的? 见蒋瓛脸色大变,朱英挥挥手,让其退下,再去带人检查。 晋王跟燕王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也听得真真切切,二王都有些惊讶。 一是惊讶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说也是他们父皇的心腹,锦衣卫更是令百官都闻之色变的机构,连藩王们其实都对锦衣卫有些忌惮,因为锦衣卫查事情的时候,可不会因为你是藩王就手下留情。 为了升官,为了能多得功绩,人家还巴不得大人物出大事呢! 可看这个架势,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在朱英的面前,可是相当的小心翼翼,仿佛是朱英手底下的官员一般。 这样的态度,是二王都有点想不到的。 看来他们这个大侄子,比他们以为的更有本事,能够降得住锦衣卫的一把手,这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二是惊讶,大侄子真不是在驴蒋瓛? 倭国的忍者? 这不是传说中才有的玩意儿吗? 现实中真有忍者? 或者说,现实中真有传闻中那种神乎其技的忍者? 燕王还有些,晋王就直接问了出来。 听到三叔的不解发问,朱英哈哈一笑,道:“我这不是怕他飘了,所以给他再找点事情做吗?” “你啊!蔫儿坏!”晋王一听,先是无语,随后用手指着朱英,笑骂道。 可见,晋王也不觉得这种溜着锦衣卫一把手的事,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燕王朱棣,朝着大侄子看了一眼,跟着一笑,却没说什么。 朱英就知道,四叔怕是发现自己是在糊弄三叔了。 他也的确是在糊弄三叔,朱英既是掌握了锦衣卫的实际权利,自然就有各种情报往他这里送,凡是他想要的情报,都能送到他这里来。 繁琐的情报内容,要从中挑选出真正有用的信息也不容易。 朱英也是在昨晚,才终于整理出了一份更完整的情报。 是关于往来应天府的一些商人的情报,从中挑选出了几十个有疑点的人,再根据这两日这些人的行踪去向,剔除掉了一些,着重盯住了其中几个人。 这部分事,朱英是交代阿牛去办的,蒋瓛并不知情。 也因此,朱英在跑马比赛开始之前,终于确定了是哪方势力在应天府推波助澜。 并非是他最开始以为的残元势力,而是跟他隔空打过几次交道的倭国势力。 而之所以倭国势力突然搞事,也是为了让大明内部乱起来,倭国好能获利。 包括海上的倭寇,背后也有着倭国各方势力的影子。 朱英知道,想要对倭国出手,光是倭寇肆虐还不成,因为很多人都以为,倭寇是流窜在海上的海匪,并不认为倭寇与倭国掌权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是,若是抓住了倭国出手想要挑起大明内乱的证据,派兵剿灭倭寇,“顺道”去给倭国找麻烦,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谁让他不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但他爷爷需要,大明朝廷也需要呢。 文臣们想要,那他就给他们一个! 蒋瓛带着锦衣卫,再次检查了一遍跑马场。 等到终于可以开始比赛时,蒋瓛来到朱英的身旁,看着随着号令旗举起,就都一起奔出去的骑兵们,忍不住说道:“大殿下,您方才其实是在逗臣?” “你觉得我是在逗你玩?”朱英没看向他,道。 蒋瓛本来过来是这么想的,但看到大殿下此刻的表情,他又有些迟疑起来。 难道不是? 难道这世上真有忍者? 朱英这才说道:“如果我说,现在这个跑马场里,已是有忍者混了进来,你信不信?” 带着几个人来到朱英身旁的蒋瓛,沉默了下,随后摇头:“臣不信,臣已是将这里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并未发现藏人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藏起来,我们却看不到呢?现在又不是黑夜,而是白天,就算是草丛里,我们都用腰刀一一戳过,都没藏着人。” 朱英扫了一眼跟在蒋瓛身边的几人,重点在落在后面的一人身上停顿了一下,道:“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惊呼声:“站住!再不站住,我们就射箭了!” “还真有人?”蒋瓛惊怒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同一时间,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出现了一阵骚乱。 蒋瓛就要带人过去,朱英身边围着二十余人,本来阵型不乱,但竟然有几道身影,快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因为跑得太快,弓箭落在他们身后,一时竟是没能阻挡住他们向这边冲来的脚步。 这个跑不速度,如果是放在后世,能参加国际比赛了? 朱英挑了下眉,大概知道这个时代,“忍者”都是一群什么人了。 “将他们拦下来!”蒋瓛脸色更难看了,他在不久之前才跟大殿下说,这里不会进来外人,结果还真进来了,而且后面一群锦衣卫,居然跑不过这么几个人! 这可是在大殿 如果让这几个人真冲到大殿下的跟前,这脸就都要丢尽了。 所以蒋瓛直接让人上去拦人,而朱英身边围着的锦衣卫,也跟着阵型一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着蒋瓛的锦衣卫,也凑到了朱英的身旁,一副要保护朱英的架势。 毕竟,保护大殿下,这是最重要的事。 其他锦衣卫也没当回事,觉得大家都是同僚,没必要防着面熟的同僚。 可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有人竟是在包围圈里突然应声倒下。 而发出声音的,竟然是被朱英拿在手里的一把小巧铁珠枪。 “大殿下,你这是……” 蒋瓛听到这一声后就猛地转头,也正好看到了朱英对着一名锦衣卫来了一枪的一幕,顿时露出惊愕表情。 朱英示意旁边的人将倒地的人制服,他让人上前检查这个人的脸,在锦衣卫要弯腰时,还提醒了一句:“小心此人的嘴。” 下一刻,薄薄的铁片,就被地上的人猛地喷出。 如果不是朱英的提醒,弯腰下去的人,必然会被这铁片击中。 锦衣卫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就差一点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练兵方法,不留下一二 “你个刺客,还挺奸诈啊!”两旁的锦衣卫有老手,立刻咔一下,将这名刺客的下巴给卸了下来,这是防备着对方咬舌自尽或是牙齿里藏了毒。 与此同时,其他人死死按住了这名刺客。 刺客嘴里能喷出铁片,这可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不过,他们可不想再看到其他开眼的事了。 若是让这刺客再伤了人,或是立刻死了,他们这群人就更丢人了。 本来嘛,这个跑马场,就是锦衣卫的人检查了不止一遍,都觉得没啥问题的。 可就是这让他们觉得没啥问题的地方,却出了这样一个纰漏。 这如何能让锦衣卫们高兴? 丢人丢到家了! 他们以为,再丢人,也就是丢这么一点人了。 结果,更丢人的事情还在后头。 不一会儿,晋王跟燕王就都带着人回来了。 回来的速度比预计的快了很多,一看就是出了事。 好在在来之前,朱英就已是与两个叔叔仔细研究过遇到各种事要如何应变,而二王遇到的事都没在意料之外,虽是出了点麻烦,却都好解决。 但晋王跟燕王在回来后,就听说了大侄子差点遇刺的事。 晋王脾气暴躁,直接将蒋瓛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然了,这顿骂,里面是不是还带着一点私人恩怨……那肯定是有的,但谁让锦衣卫在今天的这件事上的确丢了人呢? 这也就是大殿下没真出事,如果大殿下真有了血光之灾,整个锦衣卫怕是都要掉脑袋了。 蒋瓛额头冒着冷汗,被一个藩王指着鼻子骂,都没生气,他都想再多骂自己几句! “大殿下,是卑职办事不力,卑职……一定将这件事彻查清楚,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刺客!” 晋王还在旁边阴阳怪气,朱英安抚完这个叔叔,又安抚蒋瓛:“倭人奸诈,此人怕是有些特殊本事,我看她可不像是个男人啊。” 啊? 这人不是男人? 晋王本来还有点不高兴,燕王也打算说几句,结果他们本来要说的话,全被朱英的这番话给惊住了。 等等,这话人不是男人? 那还能是个阉人不成? 事实上,这既不是男人,也不是阉人,这竟是个女人。 朱英示意一名锦衣卫顺着这名刺客的脸,摸索了片刻,还真在耳朵附近发现了一点与其他皮肤不一样的颜色,然后,顺着这个地方,轻轻一揭,一张看起来还挺厚实的“脸”,就直接被揭了下来。 在这张“脸”的 这人,竟然是个女人? 众人这次可真是真开了眼了,既对方喷出铁片之后,第二次开眼! 有人不信邪,朝着对方胸口摸了一把,但根本没摸出什么特殊之处来。 朱英淡淡说道:“此女必是用布紧紧束了胸,带回去,先单独关押。” “是!”有了这个新的发现,众人都被震住,蒋瓛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一个女人,利用这样诡异的易容手法,竟然扮做了锦衣卫,这是何等骇人的手段? 其实,这名锦衣卫扮得并不是十分相像,最多是七分像,问题是这名锦衣卫是新人,是立功调过来,与其他人暂时还不是太熟悉。 这次任务本来也没这名锦衣卫的事,但因为有一部分锦衣卫是负责保护朱英的,另一部分锦衣卫也被派了各种各样的任务。 人一忙起来,有些人就顾不上一些细节了。 有些人并不知道此人未被委派任务,看到他也在队列里,就认为对方与自己是一同来的。 也有些人虽是没想起此人被委派了什么任务,但又觉得对方既是来了,应该就是临时被叫来的,总不能是胆大包天自己跑来的? 毕竟看着面熟,知道是自己人,这就够了。 而这名刺客,也正是利用了众人的这个心理,钻了这个漏洞,成功混入,甚至还跟着蒋瓛四处巡查“刺客”,殊不知,刺客就在他的身边。 至于那几个被追着跑后来被追上,却都服毒自尽的刺客,这几个人,都是弃子,就是用来在关键时刻引起骚乱用的。 若不是朱英警惕性强,这名刺客还真可能就成功了。 朱英的胆子也着实是大,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恼怒,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问两个叔叔:“对了,你们方才跑了一圈,应该并未完成比赛?要不要再比一次?这次应该是不会有人来搅局了。” 晋王:“……” 晋王:“也成!” 他一想,来都来了! 虽然他与老四比试的路上,遇到有人射冷箭,但因为他们早有防备,所以射冷箭的人很快就被杀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捉拿到活口,要是这次再遇到…… 他眯了眯眼,他还非要抓个活口不成! 燕王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他也想抓个活口。 二人对视一眼,竟也对对方的想法有了一定猜测。 晋王跟燕王都在心里嗤了一声,心想着,非要让老三/老四输个彻彻底底不成! 蒋瓛没想到大殿下居然还挺讲究个有始有终的,都抓到刺客了,还要比啊? 不过,他也没资格阻拦说不让比。 比就比。 但这一次,所有锦衣卫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再闹出点什么乱子来。 好在这次一切顺利,晋王跟燕王的跑马比赛,顺利结束,还打了个平手。 个人赛马方面,燕王朱棣竟是略胜了晋王一筹。 但整体的跑马比试,晋王的骑兵,比燕王的骑兵强了一些。 从骑兵的速度,以及马上技巧方面的比试,其实就能看出晋王跟燕王的实力,还是前者更强一些。 就连藩地的实力,也是前者更强一点。 虽然后者也没逊色太多,但目前弱就是弱,哪怕只弱一点,那也是弱。 倒是晋王,虽然部下赢了对方的部下,可他却拉着一张脸,对燕王说道:“这次算是打个平手,下次,非要让你输得彻底!” 燕王冲着晋王一笑,一拱手,尽显风度。 但转过身后,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回去以后,加倍操练!”他对着手下的人冷冷说道。 被燕王目光扫过的人,都低下了头,也都感到了羞愧跟气闷。 自家大王赢了,偏偏被他们这些手下拖了后腿,下次他们一定的要争这口气!赢回来! 朱英摩挲着下巴,却同时盯上了这两队人。 无论是哪一队,骑兵都很精锐啊。 练兵方法,不留下一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内部掐成狗,一致对外 晋王跟燕王突然同时升起了恶寒感觉,二人顿时警惕,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刺客? 不过,就算真是刺客又如何? 他们两个又不是没抓过刺客,再来,那就更好了!可以多抓几个活口! 但从他们结束比赛在这里略作休息,再到与大侄子一起回去,这一路上,都没再遇到任何麻烦。 二王有点遗憾,不过,等到他们跟着大侄子一起进了宫,见到了他们的父皇,父皇大发雷霆之后,二王顿时老实了,甚至觉得,没再出什么事,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与此同时,二王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酸涩。 父皇对他们这个大侄子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是被父皇撵着揍,哪里像是对待大侄子这样,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让人看了怪不是滋味的。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结果,老朱眼神贼好,一转头,就看见这两个儿子的表情了,本就一肚子火没处发,顿时朝着两个儿子发了出来。 二王:“……” 这一刻,这两个在成年后就关系不咋地的同胞兄弟,终于有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情,他们两个,连做个表情都要挨骂?父皇也太偏心了! 当然了,唯一让他们心塞之余还能勉强保有一点理智的,是得到父皇偏心的这个大侄子,的确是有本事的,让他们还看得上眼的。 若是换成让他们看不上眼的侄子获得这样的偏心,那他们两个能被活活气死! 可就算被偏心的那个人被他们看得上眼,看着父皇这样偏心,他们还是很心塞,望向老朱的眼神也透着一丝幽怨。 朱元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两个儿子,怎么被骂之后,又是这样一副表情,这样的眼神? 看着也忒恶心了一些! 于是,他的火气就更大了,将这两个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朱英:“……” 他倒是想拦一下,问题就现在这个爷爷骂两个叔叔的场景,他根本就插不进去嘴啊! 老朱今天骂人是骂得真痛快啊! 看得出来,这是骂儿子骂得非常习惯了。 而两个叔叔挨骂的姿势也非常标准,一看就是被骂得非常习惯了。 人家三个,骂人的,被骂的,都很习惯,他这个旁观的就显得很多余。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旁观,但现在悄悄离开,又显得有点刻意。 而且,如果他这时候开口相劝,说不定不仅不会被两个叔叔感谢,还会被对方觉得是在炫耀。 毕竟,这两个叔叔方才看他的那副牙酸的表情,他也是看到了的,这二位是因为什么才挨骂,他更是清楚。 算了,那就先去那边翻折子看。 朱英决定,既然怎么都躲不开旁观这一幕了,他索性就不浪费时间了,先处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毕竟,给老朱将折子分类,这是他的日常工作。 早干完,早完事。 那边,挨骂的二王感觉十分酸爽,被父皇骂,这自然让他们感到不爽,但在这不爽之余,又有一些父皇骂他们是把他们当儿子看而不是臣子看的爽,爽与不爽混杂在一起,再看到大侄子居然没走也没出言阻拦,而是跑到一旁翻看起了折子,仿佛这边的事情人家都没看见没听见……这就更酸爽了! 他们这个大侄子,还真是又带给了他们一点“惊喜”。 当然了,如果大侄子在这时候溜走,或是上前劝架,都不会落下好来。 溜走,会让二王觉得对方怕事,让二王看不起。 上前劝架? 这会让二王觉得更不舒服,他们父子之间的事,需要小辈插手吗? 被父皇骂,他们乐意! 一个当侄子的管得着吗? 结果,人家根本就没走,也没出声阻拦,二王被骂得灰头土脸之余,对大侄子更好奇了。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长成这种性格的? 老朱也注意到大孙子的态度了,他本来还想骂的话,也顿时被噎住了。 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老朱哼道:“怎么,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起来!去!帮你们侄子一起干活去!” “……哎!” 二王在就藩之前,也是帮着处理过政务的,所以来到朱英旁边坐下后,就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了状态之中。 他们也发现了大侄子的分类方法不错,这样分类之后,效率的确提升了不少。 晋王还不忘吐槽一下文臣:“那些大臣居然还不如咱大侄子办事效率高,父皇,您给他们的俸禄,简直就是养了一群废物!” 老朱没好气地骂他:“再说!你这嘴就没个把门的,再被御史参,你就给我写十万字的检讨!” 十万字! 哪怕是被父皇举着棍子追着揍,都不如这个惩罚带来的震慑力大。 晋王咧了咧嘴,不敢吭声了。 燕王朱棣无声笑了下,结果被晋王看了个正着,晋王朝着燕王狠狠瞪了一眼,燕王则笑呵呵地冲着三哥点了点头。 要不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老父亲再生气,到时候真不得不写十万字,晋王真想给老四脸上来一拳头。 十万字啊!太可怕了!哪怕不用自己去想内容,让幕僚们去想,但抄肯定是要自己亲笔来抄写的,那也能抄死个人! 忍了! 二王的暗流涌动,朱英全当没看见,他很快就整理了大半的内容,忽然,他抽出一份折子,递给二王过目。 二王一愣,晋王先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就是一变。 燕王见了,将这份折子接过去,也打开看了一遍,脸色也跟着一变。 “三叔,四叔,你们也看到了,倭寇最近又嚣张了起来,若是不给他们来个狠的,怕是他们的手要伸到皇宫里来了。” 朱英所说的倭寇,连倭人朝廷势力也一起骂了进去。 这份折子,是来自沿海地区,倭寇又卷土重来了。 虽然倭寇之祸,与晋王跟燕王的封地关系不大,但他们对倭寇有着天然的厌恶。 朱英看着他们二人,提醒道:“三叔,四叔,你们也要防备着外族们勾结在一起,试图给咱们大明添堵。” 先别自己人掐自己人了! 这种时候,还是要先干掉外面的人才成。 他的原则就是:内部掐成狗,一致对外! 第四百九十章 研究火枪 换成另外一个侄子与他们说这些,脾气暴躁的晋王大概都要反呛一句:这还用你提醒? 但谁让说这话的人,是他们的大侄子呢! 朱英可是在他们面前好好炫了一把实力,就那一手枪法,以及手里的那把最新版的铁珠枪,可是将晋王馋得不轻。 回去那一路上,朱英是想要从他们手里忽悠来练兵之法,而晋王跟燕王,都盯上了朱英掌握的“高科技”。 本来二王还没怎么将“千里眼”跟铁珠枪看在眼里,觉得弩箭就很强,袖箭也很强。 但铁珠枪的存在,让他们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那就是,眼下这铁珠枪还只是与弓箭差不多的武器,但是,在不久之后,可就未必是这样的水平了。 提前与大侄子联络好感情,将这样的武器忽悠来一批,对他们各自所掌握的军队的实力提升,可是有着很大的帮助啊! 朱英如果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定是要赞同的,现在河南那边就已是开始研究火枪了! 毕竟火药这玩意儿,在本土本来就历史悠久。 又有着朱英提一些建议,让这些明初的研究人员们跳过了一些不必要的坑,自然而然就朝着火枪发展而去。 想必在不久之后,比原本历史线上最初几版火枪都要更先进、威力强大许多的大明版第一代火枪,就要正式出炉了。 从那时候起,这种武器,就要逐渐替代了冷兵器,成为战场上的王了。 可惜,朱英并不知道他两个叔叔在想什么,所以他还觉得这两个叔叔比传闻中的好相处多了。 外面的人都说,晋王脾气暴躁,哪怕是官员惹怒了他,都会照抽不误,抽死拉倒。 燕王的脾气相对要好很多,可也绝对不算是个好脾气的人物,尤其这一位在原本历史线上,还成了赫赫有名的帝王,也算是一代雄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好脾气的人? 但在朱英面前,这两个人还都挺有叔叔样子的,也发脾气,但一看就是对自己人的态度。 老朱见了这三人的相处,原本有些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老朱会不知道,立太孙,可能会引起几个很有本事的儿子们的反对吗? 但是,立嫡长子,立嫡长孙,这本就是他立下来的规矩,既是决定让大孙子回归原本的身份,就已是他下定了决心。 若非如此,他根本就不会让大孙子回归身份。 一个不能成为下一任帝王的嫡长孙,还是一个按照开国皇帝立下的规矩,早早就该被立为太孙的嫡长孙,还能有活路吗? 朱允炆、朱允熥以及剩下的崽子们都能有活路,但他的大孙子,却基本不可能有活路。 所以,要么就是立对方为太孙,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让大孙子回来。 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让对方走得远一点,去远处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那也算是得了善终了。 而现在,回归了的嫡长孙很有才能,还跟朱棡、朱棣相处得不错,这两个糟心儿子都能跟大孙子相处得不错,其他儿子们想必就更不是问题了。 这就好,家和万事兴啊! 老朱的心情重新好了起来,看两个儿子也没那么不顺眼了,甚至还让范忠通知御膳房,多准备几道菜,都是晋王跟燕王爱吃的菜。 晋王跟燕王果然被老朱这先给一棍子再给颗甜枣的操作给感动住了,就算陪着父皇一起用午膳的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大侄子跟另外的侄子朱允熥,甚至还跑来了老五家的老二,他们都心情不错。 就是中途还跑来一个朱允炆,让二王多少有点扫兴。 不过,如今的朱允炆,跟他们前两年见到的朱允炆可是大不一样了。 当初他们年年回来时,见到的这个侄子,那可是眼高于顶。 虽说对着他们时还算有礼貌,但那种装腔作势的姿态,却让二人有点看不顺眼。 也就是看在太子哥哥的份上,他们都没对这个侄子发过脾气,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这一点,从当初到现在,都是不曾改变过的。 就算是现在对方比过去谦卑了许多,二人对其还是很冷淡。 朱允炆暗暗不满,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好不容易今日能趁着二王入宫,跑来求见皇爷爷,顺便跟皇爷爷一起用膳,联络下感情,朱允炆也不想节外生枝。 但等吃过了,皇爷爷让他们都先回去,走出大殿的时候,朱允炆到底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盯上了二王。 二王出来后,没与朱英打招呼,就一前一后向外大步走去。 他们并不是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宫外,所以没打算在皇宫里过多停留。 走了一段路,就听到身后有人跟着,这两个一前一后走着的人,都有点好奇,跟上来的到底是谁? 等到跟上来的人叫住了他们,晋王跟燕王彼此交换了一个略带嫌弃的眼神,都恍然了,原来是他啊! 朱允炆不会是想要跟他们说点什么? 这蠢孩子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想要跟他们勾搭上? 就在晋王跟燕王都觉得对方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地方与他们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时,朱允炆朝着二人一拱手,然后说道:“不知两位叔叔如今在何处下榻?侄儿打算回头去拜访两位叔叔。” 还好,还好,没在这里说什么。 晋王跟燕王同时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就意识到,这个朱允炆,还真有了一点长进了啊! 如果是过去的那个朱允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迂回行事。 被偏爱才能有恃无恐,这是不被偏爱了,所以多少会用一点脑子了? 晋王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个倒是不必了,本王最近还挺忙的。” 燕王则是乐呵呵地回道:“这几日,陆续又要有人回来,我们做哥哥的,又是先回来的,总要跟他们联络下感情。” 至于侄子,那自然是放在后面啦! 朱允炆心中顿生不满,可前段时间的陆续碰壁,让他没表现出来,含笑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等叔叔们有了时间,允炆再为叔叔们设宴。” 二王打了个哈哈,就走了。 望着二王离去的背影,朱允炆的眼神冷了下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大明皇太孙 “殿下,太子妃请您过去一趟。”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走到了朱允炆的跟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知道了。”朱允炆道。 他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向回走。 现在的太子妃吕氏,住得与朱允炆挺近,今日突然来唤朱允炆回去,自然不会是为了寻常事。 毕竟若是寻常事,没必要特意派小太监过来这一趟,待朱允炆回去了再说也来得及。 朱允炆在外面多少还是会摆一摆架子的,但来到亲妈的面前,这架子是一点都摆不起来了。 他更是被吕氏晾在了那里,就这么直愣愣站着行礼,对方根本不说话。 朱允炆先撑不住了,自己起来,看向亲妈。 “母妃,可是找儿臣有事?”朱允炆定了定神,恭敬地问道。 吕氏长相秀丽,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很温婉,甚至还带着一股书卷气。 在朱允炆问出这句话时,她才放下手里的书,看向了自己的大儿子。 “允炆,你还记得我之前提醒过你什么吗?”吕氏不答反问道。 朱允炆当然记得,因为母妃不止提醒过他一次两次,他脸一红,声音低了下去:“儿臣、儿臣记得。” “那你为何还轻举妄动?”吕氏站起身,慢慢走向儿子,“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方为大丈夫。” 朱允炆忍不住反驳道:“但儿臣若是继续忍下去,下个月,他就要成为皇太孙了!” “那又如何?”吕氏问他,“你不忍,难道他就不会成为皇太孙了?” 那倒是不可能的,五月转眼就到,而他之前丢分丢太多了,在皇爷爷面前甚至都不如朱允熥受宠爱了,这种时候就算是撒泼打滚,也不可能阻止册立皇太孙这件事的进行。 他的不忍,最多就是搞点小破坏。 可是,以他现有的实力,搞点小破坏,又能有什么用? 吕氏见儿子沉默下来,她这才继续说道:“无论以后是否还有机会……” 她顿了下,没有深说这一点。 “……总之,你还年轻,才十几岁的年纪,难道以后就要过上这样的生活,过一辈子?不受宠的藩王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真不知?受宠的藩王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你真不知?” 不,他知道! 朱允炆在心里回答,他当然知道! 受宠的藩王,光是王府就能建得如同皇宫一样,是真的像皇宫一样占地极大,一片片的宫殿,巍峨又奢华。 就算是不出王府,里面的空间就如普通小城一般了。 而不受宠的藩王? 那受到的制衡就多了,手里还可能没什么权利,不仅被哥哥弟弟欺负,还可能受侄子的气。 他不想做这样受气的藩王! 就听太子妃继续说:“况且,亲祖父、亲父做皇帝时,你成藩王,与你弟弟做了皇帝时,你成藩王,感觉也自是不同。你若是想要以后过得好一些,还是消停了!” 其实太子妃有着很多想法,她自然也希望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做未来皇帝,但事到如今,想也没用了! 既是如此,在没有真正的机会出现之前,老老实实待着,总比还跳着强? 如果跳来跳去有用也成,她也会在背后支持儿子,问题是现在跳也没用了啊! 她望向大儿子,暗暗摇头,当初大儿子与皇上闹了别扭,她不止一次劝说大儿子去向皇上诚心认错,那时这孩子却是倔得很,死活不听。 后来倒是听了,但也晚了。 嫡长孙回来了! 吕氏再次叹了口气,莫非,这就是命吗? 朱允炆憋着一股郁气,恨不得大喊大叫一番,但是,他还有一点理智,知道不能这样做,否则,无非就是惹了皇爷爷厌恶,以后做藩王都得不到一处好地方。 朱允炆也知道母妃与自己说这一番话是为什么了,显然是他方才去与两个叔叔说话的事,被母妃知道了。 想到这里,朱允炆又是悚然一惊。 连母妃都知道了此事,那皇爷爷那边…… 是啊,他做这些,在皇爷爷眼里,怕是与跳梁小丑无异? “母妃,儿臣知道错了。”朱允炆想明白这些后,越发沮丧,但也知道,自己若是再作死,怕是下场只会更惨。 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暂时忍了。 等到朱允炆退下,吕氏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忍了的人,又何止他们母子? 外面那些正在钻营的大臣们,不也是如此? 就在这种“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氛围里,五月终于姗姗来迟。 老朱为朱英进行了迟到了更久的生辰庆祝,并在这一日,当着文武百官以及一众儿孙、宗亲的面,正式宣布,册立嫡长孙朱雄英为皇太孙! 虽然早就知道老朱的真正目的,但真听到了这样的旨意内容,有些人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而同样的,有些人眼睛酸涩,差点流下眼泪来。 前者跟后者都是眼圈红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 大明皇太孙!终于让他们等到了! 蓝玉、常升等人,乐得见牙不见眼。 而一众文臣,除了部分人早就想通了,或是找到了与新鲜出炉的皇太孙相处的模式,其他人仍是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这还是个噩梦! 哎! 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可还是心里难受啊! 但让他们不去理会皇太孙,任由自己继续被排挤出对方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们又着实不愿意。 只是个嫡长孙,与已经成为皇太孙,这是两个概念! 前者依旧是个普通皇孙,后者却已是一国储君! 储君也是君! 皇太孙年轻健康,还深受皇上喜欢,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了! 没看到那些藩王,也都围着皇太孙说话吗? 有大臣朝着同僚挤挤眼,示意同僚去看。 同僚看过去,就发现又有几个藩王朝着皇太孙走了过去,其中竟是有晋王! 还有燕王呢!又有人发现,燕王竟然也带着周王,朝着皇太孙走去了。 晋王跟燕王不合,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现在朝着一个地方走去,该不会又要起争执? 但让大臣们没想到的是,这二王不仅没有起争执,反倒都笑呵呵地与皇太孙说话。 嘶! 这些藩王,也变得太快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讨好皇太孙的藩王们 “这可真是……” 本来想说一句“有辱斯文”,但后知后觉地想到,藩王亲近一国储君,这本就是合情合理的,甚至想说人家是谄媚讨好都不成,因为亲近恭敬储君,本就是臣子的本分啊! 再是叔侄关系,在此之前,还有君臣之别呢! 个别看着这一幕不顺眼的文臣,一口气噎在那里,是上不去,下不来。 “张大人,他们都过去了,你不过去?”这时,有同僚走过来,见这大臣站在原地瞪眼,好心提醒道。 这大臣再朝着前面看去,就见原本围着皇太孙的藩王还在,但已有文武大臣走过去,同样在与皇太孙说话。 就连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僚,说完这句话,也走了上去。 这大臣暗暗咬牙,但下一刻,他整一整衣冠,也走了上去。 亲近皇太孙,与之前远离大皇孙有什么关系? 人家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晋王跟燕王走开了些,看着很快就填补了他们“空位”的人,都带着一点嫌弃。 晋王:“这群人!” 燕王:“跑去烧热灶,还有什么用?” 早干嘛去了? 没看到人家方孝孺、蓝玉等人,都没刻意往前凑吗? 因为人家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凑到大侄子跟前去了。 二王几乎是同时说完的,说完了,对视一眼,又都嫌弃地移开了一些距离。 结果,他们中间很快就插入了一个人。 不是旁人,正是周王。 周王自从来了应天府后,心情就格外好。 谁让他的次子,竟是真长进了,不仅在父皇面前常晃荡,还在大侄子跟前也有了位置呢?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周王现在可没有想要上位做皇帝的野心,下一任皇帝,不是他的亲兄弟,就是他的亲侄子,谁都有可能,就他这个对朝政没什么兴趣的亲王没什么可能。 而无论是亲兄弟上位,还是亲侄子上位,都可能不如他亲爹在位的时候,他能过得自在。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可就算不如亲爹在位时过得舒服,程度也是各有不同。 与下一任皇帝打好关系,总比关系恶劣或是冷淡好? 他勉强做到了,而他从不曾寄予希望的次子,居然因祸得福,在惹到了太孙之后,竟在太孙的管教之下,能给太孙做事了? 看见老五,晋王跟燕王的眼神都有点微妙。 老五家的老二,这段时间一直给太孙做事,虽然只是办一些不太重要的差事,比如迎接藩王啊,比如跟着人到处跑一跑,送送消息啊,可再小的差事,这也是在为太孙做事啊! 没想到老五就挺招太孙喜欢,老五家不成器的儿子,竟然也在太孙面前挂了名了? 再想想自家的孩子,二王都有点后悔。 早知道老五家的老二都能帮着干这些事,他们就将家里的小子们带上了! 其他藩王就有带着儿子来的,打的不都是这个主意吗? 但这二王,更看重的儿子,需要留在家里帮着镇守边塞,而不那么看重的儿子们,他们也不想带着他们过来。 让非继承人的儿子与太孙、朝臣有了更多联系,对继承人可不太友好啊。 不像是老五家的老二,当初是因为惹事被扣下的,结果才因祸得福…… 而且,老五家的老二本就是庶子,在有嫡长子的前提下,本就没有继承的可能。 留在应天府,也不是件坏事。 周王被两个哥哥打量着,他很老实人的一笑,忽然悄声问道:“听闻城里有个会所,表面上是蓝玉等人在管,实际上,背后站着父皇跟太孙……若是真的,过两日开张,咱们是不是要去捧个场?” 这个会所,二王还真听说了。 不过,对这个会所,外面的人,看好的人并不算多。 毕竟,应天府这个地方,可是住着皇上! 其他地方有的娱乐,这个地方就算原本没有,现在也有了。 会所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外人听了这个名字,也想不出来。 但在外人想来,无外乎就是那些常有的享乐之事。 这个地方之所以会被部分人看重,也不是以为这一部分人看重会所本身,而是看重会所背后站着的人! 不光是有着蓝玉等勋贵,还站着皇上跟太孙! 虽然后者只是传闻,是不是真的,众人都不知道,但朱允熥这个皇孙偶尔会过去看一眼,这却是很多人都能看到的,这做不了假。 就算没有站着太孙跟皇上,有朱允熥这个太孙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足够了! 这个会所,因此而价值倍增。 燕王就道:“虽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但侄儿敢去,蓝玉他们敢在应天府搞起来,还能打出皇上与太孙的旗号,应该不至于太荒唐……” 他大概是想到了某些传闻,微微皱了下眉,最终还是说道:“到时我与你一同去。” 周王挺高兴:“好!” 晋王也说:“若真是父皇与太孙插了手,这买卖,咱们的确是该捧个场。” 周王更高兴了。 他甚至还跑去与其他关系还可以的兄弟低声讨论了一番,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应了的。 晋王朝着跑来跑去的周王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道:“还真是一腔慈父心肠。” 周王为何现在这般“活泼”? 还不是因为周王家的老二,如今也正在跟着朱允熥忙这件事? 册立太孙的事都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能不能得到太孙的重用,继续用老五家的老二,就要看这小子在会所宣传上是不是给力了。 但老五家的老二,在应天府没什么人脉,之前就只能跟着朱允熥到处跑。 朱允熥也才十几岁,两个少年又能干成什么事? 周王这是给亲儿子帮忙呢,虽然嘴上说着次子不成器,但能帮忙的时候,还是舍去了脸面。 晋王跟燕王都再次反思了自己,他们是不是也该学学老五? 连他们两个都这么想了,其他藩王自然也都因为周王的举动,有了别样心思。 朱英就发现,这群叔叔们,对他的态度越发热情了。 而这其中,就有着周王、晋王以及燕王等人的功劳。 毕竟,对于大多数藩王来说,随大流,更安全。 不知内情的大臣们,见藩王们一日比一日热情,更懵逼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有轨车 “原本我还以为,这些藩王回来,就算是不闹,也要观察一阵子,没想到竟是直接开始讨好太孙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咱们不知道的什么事?不然,他们的态度,也未免太……太热情了些。” 大臣们私底下,只与十分信任的人这样议论着。 “毕竟是储君了……” “可之前太子在时,藩王们也不是这样的态度啊!” 当然了,太子在时,藩王们对太子是很恭敬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在太子已经能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还在跟着老臣们南征北战。 被留在家里的太子,自然就成了长兄如父的那个存在,要看管着一众弟弟妹妹。 太子以下的藩王们,但凡是被太子照顾过的,自然都会尊敬太子。 可尊敬是尊敬,太子也管不住所有人。 是人就有喜恶,是人就有脾气,藩王们可不是一个两个,除了年纪还小的,已经年纪不小了的十几个藩王,彼此之间不可能一团和气。 光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就有彼此厌恶,甚至是使绊子的。 当初晋王跟燕王之间打了好几次,还不是小打小闹,是往大了闹,太子也曾管不住过,老朱不得不出面,亲自削了这两个儿子一顿。 二王这才消停了一阵子,可就算是这样,这仇怨也没解开,见了面还是彼此不忿。 那可是照顾过他们的太子! 那也是大明储君! 结果呢? 现在轮到太子的儿子,藩王们的侄子做储君了,藩王们怎么比前些年还老实了? 这合理吗? 大臣们再是不得不接受太孙的册立,也依旧是心中费解。 于是,悄悄关注这些藩王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藩王们似乎并非不知道有人盯着他们,但他们完全不在乎,在两日后,凡是来了的藩王,总共是二十人,加上带着的二十来号小辈,将近五十人,连同着他们带的仆从数百人,朝着会所就过去了。 会所是建在园子里,最终定下的,是常升的一个园子。 占地颇广,外面有着高墙,就算是贴在墙根底下偷听里面动静,也听不到什么。 里面若是有人做什么,保密措施是相当到位。 大门处极宽敞,有着十几号人在这里守着,看见乌央乌央的人过来,这十几号人不慌不忙,竟是直接迎了上去。 有主要负责迎接宾客的,有帮着安置奴仆的。 来的人虽多,但这里的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光是这一打照面,众人就暗暗点头。 等到四十来人被迎进去,两个选项,就先摆在了他们面前。 第一个选项,就是给想要步行的人的,会有专门的人,带着他们往里走,问什么都知道,这是安排给这批客人的向导。 第二个选项,就是不想走的人,则会安排有轨车,拉着他们走。 选择第二个的客人,不仅不需要自己走路,而且也同样能够欣赏到两边的景致。 四十来人一琢磨,都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毕竟,走路谁不会啊! 这不稀奇。 但这个有轨车,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选这个,感觉会更有意思。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果然没错,这个有轨车的确带给了他们不小的惊喜。 “有轨”,他们一开始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了地上的“铁轨”,听了向导的解释,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 当一辆车行过来,并无牛马驴等动物拉着,居然就能自己动,这才真的惊到了众人。 “这车居然是自己跑过来的?莫非是成了精?” “这是怎么做到的?” “蒸汽?蒸汽是什么意思?” 哪怕向导跟他们解释了,但这些人依旧是听不懂,问题多多。 向导也是生背下了这些资料,只能叙述,但让他们解释资料之外的事,他们也并不清楚。 晋王、燕王等人,心里就像是藏着小猫,爪子挠啊挠的,别提多心痒难耐了。 如他们这样的藩王,要镇守边塞,处理许多事情,是掌兵权的实权王爷,自然能够看出,这玩意儿,并不仅仅是能拿来玩乐的方便之物,这玩意儿若是普及开了,有大用了! 毕竟不用牛马驴等活物来拉车,一次还能拉他们几十号人,虽然是分成了三辆车,但这也很令人震惊了。 若是用这车来拉别的重物,那岂不是省下了喂牲口的东西?省下了买牲口的银子? 若是有了战事,用这玩意儿来拉粮食,岂不是不用担心半路上牛马驴子生病? 而且,向导说了,这车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让他们能够欣赏两边的风景。 若是不故意放慢速度,岂不是能更快? 骑马行走,还会因为牛马驴子都需要休息,而必须走走停停。 若是能将这种有轨车普及开来,这车是死物,又不会累,岂不是能一直走? 速度更快,还不会累,拉东西更多,这样的好东西,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 还没到真正的会所目的地,几个脑袋灵活的藩王,就已是忍不住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有了想赖在这辆车上不下去的想法。 再好的享乐,难道比这种好东西还吸引人? 晋王脾气暴躁,性格执拗,他已是决定一会儿不下去了,不能从大侄子手里得了这玩意儿的制造方法,他就不走了! 这么想着,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老四,手摸着车壁,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用想,老四绝对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晋王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燕王闻声望过来,看见他的表情,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都各自移开了。 另一边,朱英已是站在了庄园的最高建筑,一个高高的亭子上,站在这里,就能眺望到从大门口到这附近的所有地方。 朱英自然也看到了四十来号人纷纷上车后的场景,今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叔叔、堂兄弟,也让朱英有点意外。 想到周王之前所做的努力,朱英也有点感慨,这个五叔平时就是不怎么钻营,一旦动起来,也是不容小觑啊。 “通知下去,第一批客人到了,今天若是不出差错,所有会所工作人员,皆有赏赐!” “是!” 第四百九十四章 射击馆 “哎哟,大王哎,里面还有更好玩的,您没必要留在这里,回去的时候再坐也是一样的……” 当有轨车到达目的地后,有人扒着车座,死活不下来。 当然了,就算他不扒着车座,会所的人也不敢上手去拉扯这一位。 这可是晋王! 在一众范藩王里,算得上是脾气最不好的前三位中的一员了! 谁敢上去扒拉一个实力强悍性格暴躁的藩王? 不要命了? 好,的确是有。 毕竟,在这里,除了会所的服务人员,还有其他藩王。 燕王朱棣,就忍不住上手,去拉晋王:“三哥,先放手!” 实际上,如果不是晋王先这么干了,他也想留下来! 但燕王想着,连送人过来的车,都这样吸引人,那里面的东西,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去? 再说了,就算是强行留在这里,他们也不能做什么啊! 难道还能直接将有轨车给带回去? 还不是要管大侄子要图纸,要工匠? 无论对方给不给,他们也不能真上手抢啊!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立刻就能走,就算是真抢了出去,除非立刻就跑路,不然等父皇听说了这件事,他们怎么抢走的,还不是要怎么给还回来?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些,燕王才没有跟三哥一样直接耍无赖。 要不是怕这边闹了风波,惹到了大侄子,他也懒得管他的三哥。 让三哥在这里丢人,不挺好的? 晋王本来还要发脾气,但对上老四的目光,一瞬间,他仿佛就领会到了老四瞪着他给他传递的信息。 在这一刻,两个在成年后就一直不太对付的一母同胞亲兄弟,终于出现了外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 晋王哼道:“哼!本王就是试试车座结实与否,你们以为本王想干什么?” 说着,就将手松开,又甩开燕王拉扯着他的手,向 其他人:“……” 不愧是燕王殿下! 虽然跟晋王关系恶劣,但最了解晋王的人,或许就是燕王殿下了! 晋王闹了这一场后,其他人都怕再节外生枝,赶紧向里面走。 听说进了里面,就可以不用走在一起了。 到时候便是谁再闹出点什么事来,不喜欢惹事的人也可以躲远点。 但真看到了会所的真面目,众人都先惊了下。 “大块的琉璃做窗户,这么奢侈?”有人惊呼道。 旁边立刻就有人向他解释:“那不是琉璃,应是玻璃。” “玻璃?” “之前皇长……太孙令人研究出来的,与琉璃相像,但价格要低很多,毕竟可以人工制造出来,还能弄成各种各样的大小、形状,听说最近还有各种玻璃镜面世,都是玻璃制品,非是琉璃制品。” 想也知道,玻璃镜只要普及开来,肯定是要将铜镜的市场给迅速挤占的。 价格比琉璃镜低廉,却可能比琉璃镜还要更剔透。 莫说是镜子了,听说玻璃杯也开始生产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朱家的商超看到。 有藩王心里就琢磨了起来,回头要不要也在封地搞一搞这种买卖? 那些得宠的藩王,自然是不缺银子。 但二十个藩王,可不是个个都得宠。 得宠的银子多得数不清,那些不算得宠,却儿子众多连孙子都有了的人,就要想一想,以后养家的问题。 虽然子子孙孙都会有朝廷养着,但那必定是有限额的。 若能手里捏着更多银子,谁会不愿意呢? 他们又不是亲自经商,更不会让子孙去经商,到时不过是让奴仆去办而已。 藩王们盯着玻璃窗,脑海中就已是闪过了无数念头。 这一点,跟之前发现有轨车的妙用时,是何其相似? 晋王还好一些,燕王朱棣盯着玻璃窗,连眼睛都变成了金银的形状。 他的那个大侄子,也忒会赚钱了! 有人说,他那个大侄子怕是有些来历,他原本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大侄子该不会跟财神爷有些关系? 藩王们眼睛忙碌,脚下同样不停。 向导们带着他们往里走,进入玻璃大门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很大的厅,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本来这样宽敞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这些人谁没住过皇宫? 应天府的皇宫,可是相当巍峨大气的。 他们过去住的地方,也都颇大。 后来就藩后,便是再不怎么得宠的藩王,王府也都建得相当大气。 但除了占地面积大,这个厅,竟还摆放着一些看起来有些奇特的“椅子”,看着竟似是软塌一般。 不过,看着又与软塌有些不同。 向导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沙发,可以随便坐。 大多数人都没凑过去,若是看见什么都凑过去,仿佛他们很没见识一样。 到底是一群皇子皇孙,还是要面子的。 结果,几个走过去的人,才一坐下,就惊呼了起来。 其他人这才朝着他们看过去,还带着一点嫌弃,仿佛是在说,你们鬼叫个什么?这没见识的样子,也太丢人了! 但被这群人鄙夷的几人,却很快就像是找到了乐趣一样,不断地站起来,又坐下。 晋王皱眉看着,旁边有人惊讶道:“咦?快看!那个沙发,怎么坐下去,像是能弹起来?” 走过去的几人,除了一个年轻皇子,剩下的都是十几岁的皇孙。 这几人竟是就这么玩了起来,但其他人大多也只是这么盯着看,没走过去。 向导向他们解释道:“沙发里面装了弹簧,坐下后,是带有弹性的,在会所里,具有弹性的沙发、床,到处都是,不仅这里有,前面也有,都是可以随意休息的……” 既然前面还有,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凑凑热闹的人,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除了个别掉队的,大部队继续往前走。 然后,在前方,三岔口出现,一个大大的平面图,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张图,被立在了众人面前,面积大,图画清晰,就算是眼神没那么好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楚。 在这张图上,十分清楚地划分了各个区域。 燕王朱棣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其中一个区域,沉默了下,问道:“射击馆,莫非是用来练习箭法的地方?” 第四百九十五章 火枪 除了射击馆,还有类似游泳馆、天文馆、植物园、动物园、商务区等十几个区域。 燕王朱棣一直惦记着“铁珠枪”,自然对射击馆十分在意。 如果只是用来练习箭法的地方,未免太普通了一些。 或许,这里可以摸一摸铁珠枪? 除了燕王朱棣,大概也就只有晋王猜到了燕王的真实目的。 向导听了,恭敬回道:“燕王殿下,射击馆内分为二十几个大小房间,其中自然也是有箭术区。” 虽然没说其他话,但懂的都懂,晋王跟燕王一听就秒懂。 懂了,除了箭术区,其他房间还真有可能是可以摸一摸铁珠枪的! 二人几乎是同时说道:“我要去射击馆!” 其他人感兴趣的区域,就各有不同了。 像是周王,就只对植物园感兴趣。 还有对美食感兴趣,也有对动物园感兴趣的。 植物园跟动物园的区域,是在十分靠后的地方,像是更后面的大花园改造而成的。 周王等人,立刻表示,他们要去这两个区域。 这时,走出来几十人,都是一色的青衣小帽,全都是服务人员。 年龄大概都在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之间,相貌不说好看,起码看着不丑,身形也都差不多,个头亦是。 这群人的胸前都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名字以及编号。 在名字跟编号 像是植物园、动物园,就是两拨人负责,且不负责其他区域。 其他人亦是如此。 燕王跟晋王,这时已是在射击馆的服务人员引路下,一路走了过去。 沿途所见珍奇花卉,要么是郁郁葱葱,要么已是花朵绽放。 哪怕是对花草不怎么感兴趣的二王,一路走过来,也感到了惊讶。 各种各样色彩奇特的花,竟就这么随意摆在道路两侧。 这样的花若是拿到外面,一盆起码千金? 连这样的花都只能摆在这里,毫不珍惜,那植物园里的花草,又该是何等珍奇? “那倒也不一定。”旁边墙壁里竟走出一人,将二王惊得差点去摸腰刀。 结果发现,走出来的人,竟是皇太孙。 晋王跟燕王都惊异地看着对方走出来的地方,那分明就是一面墙,对方居然会穿墙术? “那里有个暗门机关。”朱英解释道,“在迷宫馆有个镜子迷宫,你们要是感兴趣,回头可以去弯玩。” 光是迷宫馆,目前就有十几个大小不同的迷宫,喜欢玩迷宫的人,进去了,怕是能玩上几个月。 而且,这些游玩的区域,都是可以随时进行一些更改的。 像是迷宫,就算曾经玩过,人家可能一两个月改版一次。 改了之后,就成了新的游戏。 二王对迷宫毫无兴趣,在得知只是暗门机关后,只是盯着看了几眼,在心里琢磨着,若是将这样的机关放在密室的防御、改造上,是不是能增加一些安全性? 至于游玩什么的,他们并无这个兴趣。 朱英也正好想带着二王去射击馆,他也发现二王对铁珠枪很感兴趣,正好,他打算等以后火枪可以大量生产后,给几个镇守边塞的藩王队伍配备一批火枪,能组建起几支火枪队。 提前让他们感受一下火枪的威力,这不是正是机会吗? 在射击馆里,普通弓弩,自然是占着两个房间。 铁珠枪,占据了大部分的房间。 但还有一个房间,是用来练习火枪射击的。 这是秘中之秘,是朱英自己用的训练室。 只有他或是他邀请的人才能进入,其他人,哪怕是高级别的会员,也不能随意进入这个训练室。 在射击馆服务的人,都是锦衣卫的精英。 在其他区域服务的人员,目前都是从锦衣卫自己人里挑出来的一批年轻后生。 其他地方的会所用什么,朱英还没想好,但应天府的会所里,他只会用与锦衣卫有关的人。 这也算是给锦衣卫的一种另类福利了? 可以让没办法进入锦衣卫选拔的锦衣卫亲眷,多一份工作机会。 晋王跟燕王还不知道射击馆里竟已有了火枪,他们还是冲着铁珠枪而来。 进来后,还真是轻松就得到了铁珠枪,在相邻的地方,开始砰砰砰射击。 别说,这种一个房间里可以容纳至少十人的射击房间,也让二王觉得挺不错。 在室外,练箭比较合适。 但这种铁珠枪,还是不要贸然出现在普通人面前为好,在这种宽敞的室内练习,就很合适。 二王练完一波,觉得铁珠枪的手感还不错,对视一眼,正要向大侄子提出可不可以要来几把时,大侄子竟是直接带着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 朱英:“这里是侄儿练习的专用房间,在这里,两位叔叔可以看到最新款的火枪。” “火枪?” 朱英:“要不要试一试?” 朱英的提议,让二王很是心动。 就凭大侄子神秘的模样,猜也猜得出,这个火枪,一定是比铁珠枪更厉害的武器?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朱英拿来第一版长把火枪,对着几十米外的靶子,啪地就来了一下。 这一下,竟是直接将薄薄的靶子给射得迸裂! “好!”晋王忍不住叫了一声。 燕王也是两眼冒光,这可是好东西啊! 朱英却没立刻让他们两个上手,毕竟,这个操作起来,可比铁珠枪要复杂一些。 他先是慢动作演示了一下自己是怎么用火枪的,然后才让人给二王都各自配备了火枪,让他们试一试。 砰!砰! 二王的第一次,都不算太成功。 主要是火枪的手感,以及射击时的力道冲击,都让二王感到陌生。 可他们也同样意识到了,这玩意儿若是用在战场上,该是何等的恐怖。 若是他们手底下有一支队伍,都能配备上这么一把火枪,那上了战场,岂不是所向披靡? 可这玩意儿还不像是铁珠枪,二王之前连听都不曾听说过,他们眼馋得很,但不敢保证大侄子能分给他们一批。 晋王舔着脸,开始吹捧朱英:“大侄子,你这会所,建得真好!不愧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孙,就是有才!” 第四百九十六章 在这里花钱,值 燕王斜眼看他,不过并没有给晋王拖后腿。 如果晋王成功了,那燕王自然也能分一杯羹。 于己有利的事,他干嘛要搞破坏? 朱英被三叔吹捧,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这么吹他,是为了什么? 不过,被晋王这样的亲王吹一吹,也的确让人心情不错。 朱英虽然还挺受用,但没有立刻松口。 有道是,上赶着不是买卖。 又道,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被珍惜。 这两句话放在这件事上,也不能说就十分合适,但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朱英就这么与晋王你一言我一语,唠上了。 一旁的燕王朱棣,看着这对叔侄还真唠上了,也是无语。 他的三哥居然这么有耐心? 但听着听着,他也听入了神。 他这个大侄子,的确是有才能啊,还不止是一二领域的才能,在各个领域都有才能啊! 听听,说的这些话,言之有物! 正将晋王都听进去的,竟然是关于边塞的防御内容? 不仅晋王要镇守边塞,燕王同样是镇守边塞的亲王。 晋王感兴趣的,燕王自然也感兴趣。 本来二人是打算哄着大侄子将火枪分他们一批的,结果就这么听入了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答应了朱英,回头会所入驻他们的藩地时,他们也将入股。 等二人回过神时,连双方都持有多少股,都议论明白了。 嘿! 他们这个大侄子,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啊! 二王对着朱英,真是又多了一丝佩服。 他们这里就是三人商量正事,其他人,那就是真去玩了,撒开了玩耍。 到了这里,这些自恃是天潢贵胄的人,才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玩的那些,与这里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比如周王,他在进入植物园之前,就已是被沿途的花草给吸引住了。 尤其是姹紫嫣红的花朵,明明不该有这些颜色的,可偏偏就有了! 有的一盆花,竟是有着三四种颜色,一株花,怎么可能同时拥有好几种颜色? 这又不是他过去没见过的花,分明是世人常见的花! 但在这里,常见的花草,都能被培育成贵族都轻易买不起的样子。 周王甚至一度走不动道,要不是向导提醒他,植物园里有更多珍奇花草,这位亲王就要效仿他的三哥,抱着花不走了。 一听说植物园的面积,周王人还没走到目的地,脸都微微涨红了,兴奋的! 足足占地上百亩的植物园,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便是他的亲王府,都没这样的大手笔! 毕竟,他就算想这么干,也因为怕被父皇抽打,不敢这样嚣张行事。 但是,能在别处见到这般盛景,也值了! 周王在进入植物园之前,已是做好了见到大场面的心里准备,但当他推开那扇玻璃门走入这座开阔地上的植物园时,一阵风吹来,满目是随风微微晃动的花海。 尤其是大片大片同一种颜色,像是麦浪一般随风波动的花海,简直美得让人能下意识屏住呼吸。 见惯了山野之色的周王,都呆了下,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感慨道:“真是人间仙境也!” 他以为,这种大场面,已是植物园的最大卖点了。 结果,服务人员带着他穿过花海,走向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菊花园。 这些菊花都是种在地上,五颜六色,各种各样新鲜的颜色,比在路上见到的还要更多! 作为对植物感兴趣的亲王,周王直接失态:“居然还能五色同株?怎么做到的?” 另一边,几个年轻皇孙,刚刚从一个迷宫里走出来,两眼冒光,觉得这里可太有意思了! 这几人中的大多数人,都想要再玩一次。 但也有人觉得,接着再玩一个迷宫游戏,就太累了。 迷宫虽还算好玩,但他更想玩点刺激的。 “听说这里还有密室逃生馆,那个更刺激,面前就一个,叫什么倩女幽魂……不如一起去玩玩?” 明初,《聊斋志异》还没出现,倩女幽魂的故事,自然也就不被人所熟知。 朱英当初给了这个故事,让蓝玉等人找能工巧匠,在短短时间之内,在现有的基础上,改建了兰若寺,这个密室逃生,就是在这个兰若寺里进行。 这也算是个很大的工程,但因为动用了一大批工匠,所以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改建完成。 今天就是营业的第一天,里面的树妖姥姥以及美丽女鬼们,都是从官妓里搜罗的人才。 不用迎来送往,不用强颜欢笑,只需要角色扮演,就可以安身立命,这对于被挑选到的这群普通官妓们来说,算是个脱离苦海的机会。 她们自是拼了命地排练,当这群年轻皇子皇孙们一进入兰若寺,就像是一步跨入到了另一个充满神鬼传说的神秘异世界。 同一时间,一群皇子皇孙,正朝着天文馆而去,进去之后,所有人,包括自认为饱读诗书的那几位,都直接傻眼了。 这都是啥? 朱英没有在这里搞什么地球仪之类的东西,但是,站上去就可以让人头发直接竖起来的东西,以及一架架放在后世会被人笑话但在这个世界完全可以成神了的望远镜,以及点缀着小灯的仿佛让人觉得抬手可摘星的摘星阁,都让人大呼神奇。 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天上? 朱英依旧是稳如泰山,陪着二王说话。 他完全不担心这座会馆的第一天开业会不成功,各种各样的区域,可以满足大多数人对享乐的需求。 他这里,没有普通的歌舞享乐,但凡是有的,就透着一个字:奇! 多加一个字,那就是:稀奇! 任何东西,只要是跟“稀奇”挂了钩,那就会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本来只是想要给皇太孙捧个场的人,此刻根本就顾不得捧场不捧场的问题了,全都投入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娱乐之中,乐不思蜀。 直到肚中饥饿了,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这时,就有人带着他们前往中心区域的自助餐厅。 在这里,全国各大菜系,以及他们看不出是什么的各种点心、饮料,琳琅满目地摆着。 仆从都没跟在身边,这些天潢贵胄自然只能是自己想知道什么,就拿什么。 还别说,这种感觉,同样新奇! 等品尝到了这里的饭菜后,热爱美食的人,眼睛都是一亮。 不说别的,只凭着这里的美食,在这里花钱,值!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戴氏火铳 “听说,咱们这次来,叫做什么……试营业?”有人跟同伴嘀咕着。 这个自助餐厅的面积极大,环境十分优美,而且分着好几个厅,不过,他们今日来,就只能在唯一开放的厅里吃饭,听说其他厅还没有开门营业,这让他们口腹得到满足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遗憾。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去了其他区域的人的对话给吸引去了。 本以为自己去的区域就是整个会所最震撼人的,没想到,其他人去的地方,也都这么震撼? 原本都有些疲惫了的人,在中午用过饭后,又跑去了其他区域。 这一玩,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皇宫里,老朱刚刚送走了几个重臣,因为要商量的事情十分琐碎,今天一天他都不得闲。 想到儿孙们都去了会所,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留在宫里忙碌,老朱就神情哀怨。 用晚膳的时候,朱英才一过来,就看到了爷爷写着“朕需要安慰”表情的脸。 他直接递给老朱一个匣子,老朱不明所以,接过来,直接打开了。 往里面一看,老朱顿时愣住:“这是……” 就见匣子里,竟是好几张纸。 还没看到纸上的内容,老朱就仿佛有了预感。 他忙拿起第一张,发现上面写着名为香水的大概制作方法,以及几种香水的种类,还有关于香水如何推广,怎么卖,甚至是打开海外市场的畅想。 这个香水的生意,将是朱氏商超的新增主营项目,属于祖孙二人的私产,朱英大方地直接给了三成利,这是老朱什么都不用操心,就可以坐享其成的。 无论是将以后远远不断的三成收入收入私库,还是拿来做什么,朱英都不管。 第二张,是早就出现了的玻璃的新产品的生产以及营销的方案,包括玻璃的方子。 新增了玻璃小镜,玻璃杯,包括彩色玻璃球等产品。 其中,彩色玻璃球,作为琉璃球的替代品,可以做为挂在腰间的装饰,甚至是首饰来生产、出售。 同样的,朱英也分给老朱三成利。 第三张,则要特殊很多了,竟是关于火枪的汇报。 朱元璋原本就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此刻突然就站了起来。 “火铳?” “射程真有这么远?” “是,有三百米左右。”朱英回道。 “三百米,若是威力还大,那的确是好东西。”朱元璋忍不住说道。 一般来说,就算是射箭的好手,也就是在二百米以内有一定射中的把握。 一百米以上,其实就需要很强的臂力了。 不过,这个火铳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奇怪? 朱元璋有点好奇,问道:“为何叫做戴氏火铳?” 朱英道:“因为这个最新版的火铳,是浙江一位姓戴,名叫戴大的能工巧匠所制。” 朱英还记得,他当初就曾关注过火铳。 随后就发现,早在明朝时期,其实就出现过本土的火铳。 外形看起来像是琵琶,火药和铅丸都贮藏于铳脊部位,设有两个扳机,像是一公一母连在一起,扳动其中一个,火药铅丸就会自动滑落到枪筒之中,随即扳动第二机,以石激火,枪弹就会喷发而出。 他记得,这个本土版的火铳,可以连发二十八响,直到火药铅丸打尽为止。 跟外国最开始的火枪一比,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以上这些,并不是朱英一下子就想起来的,他是只记得一小部分,在这个戴氏火铳出现之后,他在看到了戴氏火铳后,才想起了全部内容。 但是,这个戴氏,到底是原本历史上那个戴氏,还是那个戴氏的先祖,朱英也不知道。 因为当初他无意中看到这个资料时,也没说这个戴氏是谁。 一个能工巧匠,也是匠人,匠人,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底层人物。 不被记录名字,也很正常。 好在,因着同样的姓氏,朱英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戴氏,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但应该也是有着血缘关系。 朱英对这样的有才之人,一向是十分大方。 工匠与普通人不同,因着地位不高的缘故,但凡是出了精品,一般都会悄悄在精品上留下一点自己的个人印记。 但还不能被发现,尤其是戴氏匠人这样为官府办事的工匠,被发现,那可是不小的罪过。 朱英却在试了成品之后,直接宣布,这个火铳,就起名叫做戴氏火铳。 匠人戴大受宠若惊不说,连其他工匠们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向爷爷详细解释了。 朱英只简单提了几句这个火铳的来历,朱元璋也不在意火铳到底叫什么名字,他更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火铳的真正威力。 朱英就邀请老朱明天去一趟会所,表示在会所里,目前只有一个训练室可以用这种戴氏火铳来练习射击,还有员工通道可以直达射击馆,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朱元璋顿时拍板:“就这么定了!” 结果,第二天下午,他去了会所射击馆时,却看到了早就跑来练习射击的儿子们,这次不仅是晋王、燕王来了,还有几个亲王也来了。 只有十个射击靶位,还分为不同的长度,结果来了这么多人…… 不过,朱元璋也不用担心儿子们跟自己抢,他哼了一声,先嘲讽他们一番:“一个个连靶子都射不中,出去别说是我老朱的儿子!” 王爷们:“……” 这种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不说,就不是了? 算了,谁让他们惹不起自家老子呢,忍了! 但老朱这人,也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指点儿子们,看不见的也就罢了,在眼前的,若是儿子们做得不合心意,老朱就会试着插手。 “你这眼睛,还是换个短的!我都怕你射到隔壁靶子上!” “你手抖什么?弓箭都白练了?” “就这臂力,你是三岁孩子?” 王爷们:“……” 晋王扭曲了下表情,呵呵笑道:“父皇,要不您为我们兄弟示范一下?” 示范就示范! 老朱丝毫不觉得自己会不成,直接示意晋王将手里的火铳递给自己。 第四百九十八章 地球仪 “脱靶!” “脱靶!” “三环!” “三环!” 随着记分员的声音不断响起,周围人的表情就变得怪异起来。 看着,像是在忍笑,却又明显是快要忍不住了。 朱元璋额头的青筋都在跳。 如果不是忍笑的人都是他的儿子,他肯定要恼羞成怒,嘎嘎乱杀了。 但就算是他的儿子,老朱也是快要忍不住了。 朱英及时拦下了老朱,避免了之后的父子相残。 “爷爷,火铳需要先熟悉,然后才是练习射击。叔叔们也不是一来就上手练射击的,他们熟悉火铳,都是熟悉了小半个时辰。”朱英忙向老朱解释。 老朱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他射击水平飞速倒退,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被这群儿子给忽悠了? 皇子们:“……” 他们什么时候忽悠父皇了? 分明就是父皇先骂他们,他们最多就是没提醒而已! 要出丑,就父子都出丑,谁也别落下! 能在这里练习火铳的亲王,都是排在前面的那些,年纪都不算小了,且跟老朱相处的时间足够长,在老朱没登基前,就曾无数次出现过老朱在后面追,个别儿子在前面跑,父吼子啸的场景。 所以,这些人怕爹是真怕,但涉及到小事时,又都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下克上一下。 老朱岂会不知道这群狗东西的想法? 他呵呵笑着,对这几个儿子说:“你们既是这么想出风头,行,过几日,你们练熟了,就公开跟同样刚刚开始训练的火铳队的人练一练,若是比不过他们,别说是朕的儿子!朕丢不起这个脸!” 皇子们:“……”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输不起? 朱英差点没笑出来,爷爷跟这几个叔叔的互动,实在是有点可乐。 他从没见过朱标这个爹,传闻中,爷爷对爹是最疼爱不过了。 虽然没见过朱标这个爹,也没见过爷爷与爹的互动,但从爷爷与这些叔叔们的互动,朱英大概就能推测出当初那一大家子还没成为大明皇族时,是个什么相处模式了。 “你在偷笑什么呢?”晋王一转头,就看到大侄子在笑,顿时无语问道。 结果才这么一说,脑袋就被老朱啪地打了一下。 老朱吼他:“你怎么跟你大侄子说话呢!” 晋王:“……” 老朱:“而且偷笑你怎么了?你这个当叔叔的,也不给侄子做个好榜样!就知道笑话你爹!你能笑话你爹!他凭什么不能笑话你们这些叔叔!” 晋王:“……父皇说得是。” 老朱转脸看向朱英,顿时温柔了下来:“想笑就笑,他们敢不高兴,爷爷就揍他们!” 朱英:“……爷爷,你是不是喝假酒了?” “噗!”这次,连一向很能忍的燕王朱棣,都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老朱瞪眼,可这样说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大孙子,老朱舍不得骂大孙子,于是,怒喷老四:“你也喝假酒了?” 燕王朱棣:“……” 朱英见爷爷还要再喷其他人,这次忙给拦住了。 虽然他并不在意是不是得罪谁,但是,爷爷给他拉仇恨值,还真是拉得满满的。 再不拦着,他怕是要跟这几个叔叔比划比划了。 来这边的都是武将,朱英的战斗力还真比不上这些沙场老将。 本来心里酸溜溜的皇子们,见太孙拦下了父皇,也不好回头再找太孙麻烦了。 再说了,他们来会所,不就是为了拉近与太孙的关系? 太孙也会做人,他们自然不会上赶着找麻烦。 朱英安抚住了暴躁的爷爷,跟暴躁的叔叔们后,就觉得,今天还是别在这里窝着了。 有点竞技性质的地方,本来就容易火药味浓烈。 还是换个没那么火药味的地方了。 反正会所这里好玩的东西太多了。 朱英直接带着这些人,去了天文馆…… 当然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朱英知道,让这些人对天文感兴趣,那就是白用功。 他的目标,自然是利用天文馆的一些东西,来引出另外一个话题。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老朱等人,最初的确就是在这里玩玩,兴趣不算大,纯粹就是给朱英这个太孙面子。 但等到看到了朱英不曾向外人展示的一物——“地球仪”后,这些人就都围拢了上来。 晋王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咱们都生活在这么一颗球上?我怎么感觉不到?而且,生活在一颗球上,那不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周王在他们过来后,竟然也出现了。 周王也好奇观察着,突然说道:“这些地方是哪里?” 地球仪上标着这个时代的大明所在大陆,但在大明所在大陆之外,还有着其他大陆,周王好奇的自然就是其他大陆。 朱英解释了一番,其他人还在怀疑真实性,周王已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山海经上说的那些,还真可能不是假的,既然有能口吐人言的鸟儿,又岂会没有其他奇珍之兽?或许,就是在这些地方上?因着中间隔着大海,所以我们便见不到了?” 他又说,不是有传说,大禹治水吗? 说不定,就是那个时期之前,原本天圆地方,方形的大地裂开了。 “……这么来看,上古贤人们说的也不是错,天圆地方,这天,说不定就是指的这球形!而地方,是因为大陆原本是一块,就是方方正正的,周围都是海水,所以到了尽头的人,就觉得,这大地,就是一块方形。” “山海经上所说之物,应该都是在地面还是一块大方形时记录的。” 周王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思考,竟都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朱英听着,竟然也有点被说服了。 别说,这番话,还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不过,朱英的目标可不是让他们讨论这个,朱英用手点指着他亲手绘制的地球仪的一些地方,道:“这些地方,你们猜,都有什么?” 燕王朱棣对这些比较敏感,凑近了去看,发现,在地球仪上,有一些奇怪的符号标记。 他好奇问道:“这些标记,代表着什么?” 第四百九十九章 金矿、银矿、铁矿 朱英神秘一笑,道:“四叔可以猜猜看?” 朱棣:“……”这上哪儿猜去啊? 但是,燕王朱棣还是接受了这个挑战。 他先是看了大明版图上的标记,发现在大明版图上,也有这些标记。 朱棣可不是个大明中后期那些“猪”,而是真的有着真才实学。 有些资源,他们这种亲王也是很在意的。 毕竟,他们虽不是皇帝、太子、太孙,却也是皇子、亲王,对于一旦被私人收入囊中就可能带来一些不良后果的资源,他们往往很警惕,很在意。 他更聪明地从这一块版图上,找出了自己藩地的所在区域。 地球仪的大小,并非后世那样,而是要大了三倍以上,上面的图,大明之外的,没那么精细,大明之内的,那是连比较大的河流、山脉、峡谷,都画了出来。 朱棣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信息,然后,就发现,三角标记是金矿,四角标记是银矿,圆圈是铁矿,剩下的标记他看不懂是什么了,但光是这三个符号所代表的意义,还不够吗? 够!太够了! 燕王一看就懂了,立刻就惊讶地看向皇太孙。 “大侄子,你这标记,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旁的老朱,已是虎视眈眈,要用手去抽老四的脑壳了。 虽说燕王跟朱英是叔侄,长辈说这话没什么问题,但老朱也要维护大孙子的太孙地位。 大孙子亲手画的,还能有假? 不过,朱英却觉得燕王没有立刻就信,这是十分正常的。 毕竟,大明境内的标记,他现在作为太孙,知道也是正常的,他也的确也是根据从爷爷那里得来的情报画的。 而大明之外标记的内容,则是朱英翻了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从记忆里翻出来的。 他两世为人,最大的金手指,其实就是这变得极好的记忆力了。 上一辈子的很多知识,就像是被储藏在了庞大的图书馆里,分门别类放好了,只需要他用的时候直接去翻找,就可以被翻出来。 这种好记性,还是逐渐显露出威力,随着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长,记忆力就越来越好。 朱英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但目前来看,他是受益的那一方,既然看不出有什么副作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御医每三天都会给他诊一次平安脉,他的身体也都十分康健,那这个问题,就只能是暂时抛开不去想了。 朱英嘴上说道:“自然是真的,四叔信不信我?” 燕王自然不能说不信,事实上,他也真的很想相信大侄子。 这个巨大的地球仪上所绘的一切如果是真的,什么球形不球形的,只要能到达那些地方,那大明岂不是发了? 去的人也必然是发了! 朱棣早就想要将残元一举剿灭了,为什么不能这么干,是他不愿意吗? 是没银子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跟银子,那都是相当重要的玩意儿。 而只要有了银子,至少他可以从富商、乡绅那里购买粮食,挤一挤,粮草问题不就解决了? 问题就是,银子够花,但真不够打几年仗的。 而想要彻底将残元势力全部消灭,就不太可能是速战速决的小战役。 如果这个地球仪上标的金矿、银矿、铁矿是真的…… 那岂不是…… 这一刻,不光是燕王眼睛冒光,老朱,晋王,以及其他几个亲王,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冒了绿光。 在盯着地球仪片刻后,他们的目光,就齐齐落在了皇太孙的身上。 朱英:“……” 他差点没能顶住这些人恐怖的盯视,向后退去。 但他稳住了,再次认真地说道:“是真的!” 所以,只要你们谁能够得到外面这些金矿、银矿、铁矿,只要能够想出办法得到这些财富,这些财富,就可以被得到! 老朱是最高兴的,这样的矿,都是朝廷统一管理。 就算是哪个儿子能有办法搞到这样的矿,难道敢不上交? 能分有功之人一成,就算是不错了! 当然了,国库有了银子后,可以给有功之人多分军费! 这一点,只要真的财大气粗了,老朱就一定能做主办到。 “好,好,好!”朱元璋盯着地球仪,像是盯着个金疙瘩。 “这地图,也忒清晰了!” 他甚至没问大孙子是怎么得了这么详细的地图,连大明之外的都有。 反正,只要是大孙子拿出来的好东西,他都信! 他也根本不问是怎么得来的,如果大孙子自己想说,会说的! 倒是其他皇子们,有些好奇,太孙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但他们被亲爹抽多了,见亲爹都没问,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开口。 再说了,他们巴不得这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国库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充盈起来? 至于什么海外的矿不好去强夺…… “这里有些地方,还是无主之地。”朱英微笑着向他们科普,“不仅有矿,土地还都很肥沃。” “这里的地方,并非无主之地,但土着们数量稀少,只要与他们好好做生意,必然能成为咱们大明的好朋友。” “而有些地方,本来就对大明有着不好的心思,只不过实力太弱小,只敢暗搓搓恶心人。这些地方……” 他的话都不必说全,以老朱为首的朱家人,就已是默默在心里给补全了。 正好可以干翻了它们,然后得到这些矿啊! 更远的地方,他们去着费劲,但周边一些国家,有些矿可都是没有被发现呢。 干翻它们,岂不是能得到巨大利益? 这其中,甚至还有在老朱他们之前看来很蛮夷、不值得大动干戈的地方。 结果,竟然也这么富有? 不得不说,经过朱英的一番动员,老朱家的这群人,都心动了。 不过,周王作为这些人里比较“平和”的那一个,在所有人都兴奋上头的时候,充当了那个给他们泼冷水的角色。 “但是……文臣们不会同意的?” 这一句话,就让原本盯着地球仪看的人,都齐齐转头,朝着他看过来。 周王在这些人的瞪视下,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提醒道:“这件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 第五百章 出师有名 虽然这些文臣也不能做这个主,朝廷该派人还是会派人,老朱也不会真听他们的。 但是,一群人围着你叽叽歪歪,因为这点小事又不能将他们统统都杀了,也的确是让人头疼。 老朱都忍不住皱了下脸,虽然以他的脾气,不可能怕一群他随便可杀的臣子,但是,他又不是真疯子,在非狂怒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真就杀了一群劝谏自己的臣子啊! 晋王冷哼道:“一群腐儒!他们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是不能怎么样,也就是嘴上巴拉巴拉地烦烦朱元璋罢了。 朱元璋就说道:“不用管他们,朕已决定,到时候派船出海,不过……什么时候出海,回头再议!” 出海? 晋王忍不住追问道:“父皇,您打算开海禁了?那商船……” 朱元璋冷冷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平时私底下都干了什么,小打小闹,朕不去追究罢了。如果搞大了,朕就让你们统统滚回应天府,到时候指个地方让你们住进去闭门思过!” 那不就成了圈禁了? 包括晋王在内,几个皇子顿时不敢吭声了。 几个人彼此递着眼神,父皇显然知道他们私底下都与走私的商人有着一些关系。 不过,他们的确是没敢闹大,甚至自己都不敢去搞这个,都是让奴仆吃一些商人的好处,而他们敢收好处的商人,也都是老实走私的。 虽然与走私有关用老实这个词,显得格外好笑。 但海商中,的确是有着不用分类。 有些就是为了赚银子,有些,则是与外面的贼子有联系,有些甚至与倭寇有勾结。 他们这些皇子,也只敢收第一类海商的孝敬。 但就算出海经商不能明着来,可第一波重开海禁后出去的人,危险是真危险,但好处也是真有! 这几个实力强横的皇子,还真有些心动了。 朱英其实也想出海,但他更清楚,以他现在皇太孙的身份,是绝无可能亲自出海的。 至少,这一次是很难如愿。 他若是敢这么说,那些与他关系疏远的文臣,都能哭死在大殿上。 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就太多了,一国储君若是在海上出事,所有不反对的臣子,那都有罪过。 朱英等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完了,他才开口:“想要出海,造船,造大船,这是首先要考虑的,爷爷,咱们大明有能出海的大船吗?不是只出海一两日的那种船,是可以远航的海船?” 朱元璋沉默了下,有了海禁之后,他还真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的事,他也不知道有没有。 朱英又道:“除了船,出海的海员,还要能适应长期在海上生活,还要在此基础上,可以战胜倭寇、水盗,还需要有才学的人,可以记录沿途的风土人情、各种动物植物矿物。还需要会说海上各国语言的人,就算暂时不能,也需要在这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现学要能学会。爷爷,这些领域的人才,又有几人?” 这下,连晋王等人也沉思起来。 是这么个道理啊! 朱英继续说道:“所以,当务之急,不是管大臣们是否支持,而是先提前做好准备。无论是船只、人才储备,还是战斗力的提高,都需要立刻搞起来了。” “英儿,你既是这么说,必然是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了,对?你快说,别跟爷爷卖关子了!”朱元璋发现,光是大孙子说的这些,就已经让他头疼了起来。 不过他有个好处,那就是,对于自己绝对信任的人,还算是善于听取对方的意见。 眼见着爷爷眼巴巴望着自己,本来也早就有了一个明确规划的朱英,就当着一群叔叔的面,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爷爷,其实,以大明朝廷的名义去各地开矿,的确容易引起很大的舆论,但是,如果是民间的行为呢?如果是商人购买了当地的矿山,自己开发呢?”朱英笑呵呵地说道。 啊? 一群人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朱英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朱英见他们脸上露出了然之色,继续说道:“只要海禁被放开,海商就可以出发,但他们一般都是进行商品贸易,他们并不知道哪里有矿,哪里没有矿,在消息方面,就不如咱们知道得多。所以,同样是以海商的名义出去,他们并不构成威胁。” “我的意见就是,咱们可以自己组建一个公司,或是干脆以朱氏商超的名义,组建一支商船出海。明面上,是进行商品贸易,实际上,可以有专门的人跟着一起去执行秘密任务,收集海外各地的矿山。” “只要将这些矿都买下来,就算其他人知道了,也晚了。” “爷爷,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海外的外族都不可信,就算是买下了这些矿山,一旦开采出来,那边也可能随时反悔?但只要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们真闹了,那咱们再出兵,不就出师有名了?”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大侄子,倭寇可是烦人啊!他们往往来得快,跑得也快,在海上盘踞,打都打不完,若是被倭寇盯上,怕是麻烦不小。”有亲王说道。 朱英理解他们的顾虑,这些人不是高估了倭寇,也不是觉得倭寇不可战胜,是觉得倭寇像是夏日里的蚊子,那真是嗡嗡嗡,太多了,怕死一个,还能冒出十个,总是去不了根。 一旦开了海禁,海上被滋扰,海边的人,更是受害的重灾区。 这也是很多人一直不支持放开海禁,朱元璋之前也下令禁海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朱英冷酷一笑,道:“所以,提高战斗力,也很必要啊。火铳,爷爷跟叔叔们都已见过了?” 燕王若有所思:“你是打算用火铳来对付倭寇?” 朱英道:“不光是火铳,还有火炮!” “火炮?” “对,是一种可以安在船头的超大型火铳,你们可以这样理解。发一炮,能够炸成一艘船。这个威力,如果大明官船上每艘安上一门,倭寇还敢上前?若是在海岸线,设立一个个据点,建起至少几十米的碉堡,上面安置火炮跟火铳,这些倭寇还敢上岸?” 朱英决定,将这些倭寇后代们曾经很喜欢搞的碉堡,提前搞出来! 就按那个样式来! 第五百零一章 围出城墙 随后,朱英又向一群人解释了一下,他要建的碉堡是什么样的。 又该怎么设置封锁区。 这些,对付这个时代的大批攻城大军,不太适合。 但对于倭寇这种流窜型的进攻,却十分适合。 “……而且,用火铳跟火炮,一个个碉堡,就成了比普通城墙更可怕的防御线。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我说的这种模式,它省钱!” 最后三个字,被朱英说得清晰,响在众人耳畔,犹如一道惊雷,将众人都给劈醒了。 是的,光听太孙这么说,他们的脑海中,竟然就已是有了一个大概的模样。 虽然造价依旧不算很低,但的确,这比直接建城墙,那可是省钱省多了! 而且,筑高城墙,与建立碉堡、铁丝网等防线,其实并不冲突啊! 县城,有城墙的,自然可以在城墙的加固、加高上下功夫。 像是一片片村镇那种,位置分散,怎么围出城墙? 这根本就不现实! 要是真这么干,那可是大工程了,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建起来。 而太孙所说的碉堡,不就是一个个不大的建筑? 只不过,这建筑建得多一些,配合一些铁丝网,陷阱之类的,是可以一道道防线去铺开的。 都无需全部建完,建起一道,就能顶大用! 多建一个碉堡,那就是多一道防线。 多多益善! 而且,碉堡还不需要耗费太多人力! 只需要有那么十几个,甚至是几个精兵,可以倒班休息,就可以暂时顶住。 只要后续物资补给跟人员补给跟得上,光是一道防线,就能将习惯流窜型抢了就跑的倭寇给拖住主力大部队。 晋王跟燕王等人,都惊讶地看着朱英。 晋王的大巴掌,直接拍在了朱英的肩膀上:“你可真是给我吓住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小子,可以啊!这样的好办法都能想出来!我怎么觉得,你早就仔细想过了,甚至已经实施过了?” 要这么说,其实也不能说错。 只不过,那是在后世,由现在被防着的一方,弄出来的令人感到糟心的玩意儿。 朱英可是没少在某类剧里看过这种防御,虽然这只是看剧带来的灵感,但放在这个时代,绝对可行,且能让倭寇们倒大霉。 晋王那一下,也是用了大力气。 朱英却是站如松,脸上神情不变。 本就认可了太孙本事的众人,对太孙就更高看了。 要脑子有脑子,有武力值有武力值,要才能有才能,要这种鬼才的能力,也有这种鬼才的能力。 还是个性格不那么偏激,对他们态度还算友好,且年龄也正合适,年轻却不幼小的人。 这样的太孙,的确是让他们服气。 朱元璋很是得意,大孙子被儿子们惊讶望着,一向桀骜不驯的几个年长的儿子,对大孙子的认可,都让朱元璋觉得得意。 这样优秀的大孙子,是他这些年一点点培养出来的! “英儿,那这次放开海禁后,怎么做,派谁去做什么,派几个人,以及海船的事,朕都交给你总负责了!到时候,所有参与进来的部门、官员,朕都让他们与你直接对接!他们中,有些人说的话,是真墨迹,朕之前听过那么几耳朵,脑袋都疼!” 朱元璋快乐地直接在这件事上当了甩手掌柜,将这个重担,直接甩给了新出炉的太孙。 众人对视一眼,这群皇子们也都服气,这个总负责的人选,的确是很合适。 无论是如今储君的身份,还是对方本就提出了更好的可行方案,都是很合适的。 但这时候,新的问题就又来了。 他们这些人,在此刻明白了放开海禁出海去外面意味着什么之后,都想要出去! 就算自己不出去,也没办法参与大头,他们也想要参与进来。 但是,想也知道,再大的事,也不太可能让他们这好几个实权亲王一起参加。 最多也就是二三人,再多,必然是不成了。 那么,最多二三人的名额,给谁,不给谁? 他们彼此交换了眼神,都意识到,接下来,就是他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来争夺名额的时候了! 朱英接下来就感受到了来自叔叔们的“爱”,那可真是太炙热了,是拥有着金银气息的爱! 当天各自散开后,之后的三天时间里,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个与藩王有些关系的官员、富商、勋贵,都行动了起来,手里挥舞着大把的银票,想要加入到会所,成为会所的会员。 哪怕花上大把的银票,只能成为最普通的会所会员,也在所不惜! 这些人,要么本身就想要加入会所,所以得了消息,就上蹿下跳地钻营。 要么,就是本来不想参加,结果,他们背后的“后台”,提点他们,让他们参与进去。 还有的,就是同圈子的人都有,那我也要有,这种就是虽然不懂大家跟风是为了什么,但为了合群,所以我也要参与进去。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过几日,连普通百姓们都听说了会所的事,其中,以普通读书人最为追捧、热议。 因为一群有点名气的文人墨客,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去过了一趟会所,回来后,就诗兴大发,写下了许多诗篇,还有人写词,有人写了极为精美的文章。 更有擅长作画的人,出来后,就画出了所谓的会所“真容”。 哪怕只是画出了一个地方,这在会所里面只是一角,但都让人看了惊叹不已。 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关于会所的消息,甚至是快速传到了更远的地方,传到了江南,传向了塞北。 但那都是后续的影响了,此时此刻,在应天府此刻的当下,普通百姓们茶余饭后,都乐于讨论这个所谓会所了。 听说这个会所的东家,是当朝太孙,百姓们就更是对会所有着颇高的好感。 等到又听说,会所已是开始在城中贫民区建立养老院、孤儿院后,都是用赚到的银子来建的,就更是好评如潮。 也有人觉得,这是会所在沽名钓誉。 这样的人,甚至有人振振有词地表示:“如果真是心善,那怎么只拿出这么点银子?听说孤儿院跟养老院,都是用旧房子改建的,难道不该是直接盖成新房吗?” 第五百零二章 白银如雪来 “呸!” 旁边有人听到了,顿时就朝着说话的人吐了口水。 被吐口水的人立刻跳起来:“真是有辱斯文!” “还有辱斯文呢?有本事你就将你家的银子都贡献出来!要是不能,就闭嘴!看你穿着打扮,一身衣裳连着鞋袜,起码也是几两银子?你倒是不缺银子,也没见你拿出来一文啊!” 被骂的人,的确是个一看就家境殷实的人。 在小地方,这样的人起码是个乡绅,普通人可不敢惹。 但在应天府,这地方,走过一条街被招牌砸死个人,都有很大概率会是个皇亲国戚或是勋贵子弟。 更不必说,勋贵们一般光是同族就有着乌泱泱的一大帮人了。 骂人的人哪怕穿着普通,对方也不敢破口大骂。 万一骂了对方祖宗,结果对方祖宗不得了,那他岂不是要倒大霉? 所以,被骂的人,被噎了个半死,也只能憋出一句:“我家的银子,凭什么拿出来?” 对方呵呵一笑:“对啊,那人家会所赚的银子,凭什么都拿出来?” 说完,就直接扒拉开挡路的人,走了过去。 这里是座酒楼,说话那人已是吃完且吐槽完,走了。 但周围还有人听到了二人对话,此刻都在偷笑。 被吐槽并被笑话了的人,掩面而退。 但是,经过这段小插曲,原本是在讨论其他事的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聊起了会所的话题。 刚才偷笑的人里,就有一桌外地商贾,这几个人,原本还没听说会所的存在,方才听了,也只是觉得喷人的那一位仁兄,气势如虹,而被喷的人竟是直接哑口无言,这场面实在是好笑。 不过,一听周围人都在议论这个会所,这几个外地商人,也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们中,就有人询问旁边坐着的人,这会所,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桌的人就回答他们,这会所如何如何。 一番解释,说得这些外地人心驰向往,连还算美味的饭菜吃在嘴里都不香了。 本地人见了,竟微妙地升起了一丝自豪来。 这可是他们应天府最新的“旅游”胜地啊! 最近但凡是外地有头有脸或是有钱的人来,哪怕最开始不关注会所,也会很快被或所的魅力所折服,哭着喊着想要加入进去。 他们本地人虽然没钱进不去,可他们却着实享受到了会所生意兴隆带来的好处。 与有荣焉! 这几个外地商人,关注点却不是会所的那些享乐之事,有着事业心的人,最关注的,如果加入了这个会所,成为了会所的会员,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好处。 “这个会所,咱们必须要得到会员资格!哪怕是最低的会员!”一人说道。 “但是,银子……” “银子先拿来加入会所,听说最多的是需要资产证明,这个资产证明,我们可以拿全部货款来证明。证明了之后,这笔银子,是可以拿回大部分的,剩下的小部分,咱们几人,能加入几个就加入几个。咱们都是沾亲带故,不是兄弟,就是连襟,谁在里面都成,你们说,是?” 此人说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他们这几个家族之所以能从小富之家逐渐发展起来,不就是因为他们几个家族之间都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做生意也擅长了抱团吗? 不仅是同乡,还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 “那就这么说定了,能进去一个是一个,现在,先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加入,成为会员,光有银子恐怕还不够。”先前开口的人,再次开口提醒道。 他的这个提醒,同样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如果他们是这个会所的创建者,并且还有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也不会在最初就同意让所有人都加入。 银子够多,这是一道门槛。 身份还不能太低,这应该也是一道门槛。 其他杂七杂八的门槛,未必都要一一通过,但设立它们,却是必要的。 得到的太容易,就很难被珍惜。 得到的越不容易,才更会让加入的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自豪感,让没加入的人更趋之若鹜。 这么看,会所的经营者,的确是个能人。 同一时间,有着同样决定跟同样想法的人,数不胜数。 距离会所第一天开业,还不足十日,这个会所,就已成了应天府的最新流量密码。 但凡是想要讨论个话题,既安全,又不枯燥,选择聊会所,那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连上层圈子的贵妇、闺阁千金们,都在讨论这个会所。 因为这个会所,竟然还为上层圈子的女子们设立了女子区域! 连进入的门都不是同一个,根本不必担心会与男人们撞见。 她们进入的区域,那自然比男人们能逛的区域小了许多,更像是将整个会所浓缩了,合放在了一个区域里,供这些贵妇、千金们进入观赏、游玩。 地方所谓的小,那是跟整个会所比。 实际上,在这些贵妇、千金们看来,这个女子区域的会所,根本就不小! 让她们更痴迷的,竟然不是什么花草区域或是娱乐区域,而是美容区域! 美容的类型之多,保养的产品之多,所有女子进入后,都是眼花缭乱。 里面的服务人员都是女子,一个个皮肤白皙,几乎吹弹即破,穿着合体的衣裳,笑容恬淡,妆容淡雅却十分精致,这样的人待在美容区为她们服务,就十分具有说服力! 等知道这群女子中,有些已经年过三十,甚至还有个看起来像是二十余岁的女子,竟已是四十余岁了,哪怕知道这几个女子,都是这里的管事,不负责为她们服务,看样子似乎是宫里的宫女出身,但还是让贵妇们疯狂了。 她们中,三四十岁的人,是最多的! 再好的保养,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但能少一点痕迹是一点啊! 哪怕只是能让她们的皮肤白一些,脸上的斑少一点,都足以让她们惊喜。 于是,当朱英听说,女子区域那边,美容院一个地方,在短短一天时间里,竟然卖出了一万两银子的商品后,也不由得微微惊了下。 第五百零三章 孤是让你去办事,不是让你去送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朱英听了此事,却丝毫不惊讶,甚至很平静。 他还么说,他后期还想要在会所搞各种球类,甚至将隔壁的大片地也都买下来,盖成运动馆,回头在里面进行足球、篮球比赛呢。 虽然足球、篮球,在大明初期这个时期,并不怎么风靡。 但他何必去做跟风的人? 他完全可以做了之后,让别人来跟风! 不是他说,大明建国之后,渐渐重文轻武。 这固然是一种将权利捏在皇帝手里的办法,但却也导致了后来大明武力值的大大降低。 上行下效,也导致大明民间也是重文轻武。 他爷爷之前还曾下令,寡妇再嫁的种种限制。 要朱英说,这也是爷爷太过个人感情投入,也被身边文臣忽悠得够呛了。 他还没听说过哪个经历过长期战乱、人口缺失严重的新朝,开国之后,不是鼓励寡妇再嫁、鼓励多多生孩子的。 结果,到他爷爷这里,竟是反了过来。 朱英当初一查,好家伙,又是那几个包藏祸心的文臣搞的鬼? 要不是那几个文臣早就被老朱给砍了,那时的朱英非要将他们给抓出来砍了不成。 关于限制寡妇再嫁的事,朱英就与老朱仔细聊过。 但老朱还在犹豫,毕竟,风气已是民间蔓延开,再限制住,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朱英提过一次,就没再提,而是先从更紧要的其他方面下手。 那几个忠心残元的文臣,给老朱挖了好几个坑,各方面都有。 朱英要做的,就是将坑都填了,这也是朱英当初回归了皇孙身份,依旧很在意外面生意的原因。 有银子,再有权势,同时拥有时,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朱英要两手都抓,而他抓了的结果,就是他可以想成立特种兵,无论朝臣同意不同意,他都能办得到,因为他自己就有银子。 而现在,他成了太孙,想做的事情更多了,发现自己手里的银子,竟是像在往无底洞里填,迟早要没! 所以,搞银子,这是他现在迫切要进行的事。 “让人将夏日款的化妆品,都放一部分到柜台,进行预售。”朱英想了想,吩咐道。 “是。”得到吩咐的人,立刻跑去传消息。 旁边陪着朱英的蒋瓛,本来正听着朱英对锦衣卫选拔特种兵的一些提议,听到女人的银子居然这么好赚后,就有些走神。 有几个人不爱钱呢? 反正蒋瓛就爱,可他除了该得的,都不敢去伸爪子,因此,在应天府的官员权贵中,他竟然还算是为官比较清廉的那一个。 当然了,这个清廉,是很有水分的。 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他拿到手的,的确不算太过分。 朱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见蒋瓛回过神来,他就问了对方一句话:“蒋大人可喜欢银子?”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蒋瓛苦笑了下,老实回道:“殿下,这世上有几人不爱银子呢?臣自然也是爱的。” 自从朱英成了太孙,蒋瓛越发不敢喊对方老师了。 但他对朱英的恭敬更甚,心中更是窃喜,觉得自己押对了宝。 朱英听了,点点头,道:“你倒是老实,的确,这世上,又有几人不爱银子呢?” 说完这句,突然来了个大跳跃,问蒋瓛:“若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跟着商船出海,护送朱氏商超的人去海外各地,暗中执行一项任务,你可愿意?” 朱英决定让蒋瓛来执行这个暗地里的任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蒋瓛待在锦衣卫一把手的位置有点太长了,继续将对方留下来,对对方未必是一件好事。 蒋瓛过去好歹喊过他几声老师,对他也还算恭敬,做事也还算勤恳,朱英不想看到对方走上如原本历史线那样的不归路。 其次,蒋瓛的能力,那自然是强的,没能力,也不可能爬到锦衣卫一把手的位置。 年龄方面,蒋瓛的年龄也还算合适。 让对方跟着商船出海,带着锦衣卫来执行这个秘密任务,既可以妥当地保护一起去的“文职人员”,也可以在遇到突发事件时,更有能力也更有心性去解决问题。 论起观察细微以及手段果决,其他还年轻的锦衣卫高层,未必就能比蒋瓛做得更好。 蒋瓛听了,微微一愣。 出海? 去海外? 他的第一反应自然不是高兴,而是惶恐。 他这是被……发配了? 见蒋瓛表情微变,朱英就知道对方想多了。 不过,对方会这么想,实在是很正常。 蒋瓛回神很快,对朱英行礼,道:“臣愿意!” 他想的是,无论是什么原因要派自己出海,但太孙这样提了,说明太孙是希望他去的,既是如此,那他还有选择吗? 他其实很清楚,他现在还能被重用,有很大的原因,是太孙愿意用他。 既然太孙用得上他,豁出命去,他也要去努力。 以太孙的为人,如果他在办事的时候死了,他的儿孙也不会被亏待,这就足够了。 朱英看出他努力掩藏着的视死如归,顿时忍俊不禁:“孤是让你去办事,不是让你去送死,放心,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去打仗,也不是以朝廷的名义去见谁,你的身份到时候就是商人或是商人的护卫头领,这个,回头你与他们再商量,总之,你跟着去的任务,就是将一些土地给买下来。” “将一些土地给买下来?”蒋瓛听了太孙的解释,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好奇起来。 “难道是海外有很多良田?” 太孙过去喜欢种地,还培育出了很多良种,这件事,大明境内有几个不知道的? 蒋瓛会这么想,实在是太正常了。 朱英摇头:“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朱英也表示,如果蒋瓛遇到良田想买,那也可以。 但这次的任务,却不是为了买良田,而是更好的东西。 更好的东西? 蒋瓛已是隐隐猜到了什么,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太孙有些神秘地说道:“你要买下的地,都有着丰富的矿产,金矿、银矿、铁矿……” 第五百零四章 一卡难求 朱英成功听到了蒋瓛的吸气声,对方的神情已是大变了。 金矿? 银矿? 铁矿? 这三样,哪一样都不是能随便得到的东西啊! 不,应该说,这三样,是普通人不能私下把持的产业? 一旦发现了,就要上报。 如果私藏,就可能被当做是谋反来定罪。 尤其是铁矿,谋反基本都需要它? 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去办? 虽然锦衣卫过去在国内也没少办这样的差事,但是,这次是出海啊! 如果有人出海之后,得了这样的矿产却不上交,自己私留下来…… 才这么想着,蒋瓛就对上了太孙似笑非笑的模样,一个寒颤,就冷静了下来。 若是有人敢这样做,怕是能被活剥了皮! 而且,既然太孙能让人去执行这个任务,就必然是掌握了矿产的分布情报。 拥有这样的情报,是不是有人将这样重要的矿产私留下来,一查就能查到,谁会这么傻,去做这样的事呢? 但就算是这样,能被委派这样的重任,还是让蒋瓛很是激动。 出海不是好差事,但是,去处理金矿、银矿、铁矿的事,绝对是好差事! 这起码说明了太孙对他的信任! 也说明了皇上对他也是信任的! 而能得到皇上以及未来皇帝的信任,对于一个锦衣卫一把手来说,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护身符、保命符! 蒋瓛压抑着兴奋,对朱英再次表态,他一定办好这个差事,绝对不辜负皇上跟太孙对他的信任! 朱英嗯了一声,道:“事情还没定下来,若定下来,孤会向皇爷爷推荐你。” “多谢太孙!”蒋瓛这声道谢,真心实意。 朱英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继续与蒋瓛说选拔的事。 朱英原本是打算只选百人以内,作为特种兵进行训练。 但最近两天练火铳,朱英觉得,特种兵小队,可以限定在百人以内,但特种部队,却可以同时建立一支,后者包括前者,前者是后者中的精英,而后者则可以算是精英部队。 这其实与老朱建立锦衣卫有点像,但锦衣卫做的事以及内部成员的能力,与特种部队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有着相似之处,但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朱英还是想要一支军队,而非是锦衣卫。 但是,从锦衣卫的新人里面选拔一些人,或是从中层选拔有特殊能力的人进行培训然后作为教官教导新人,这又是可行的。 朱英现在就是与蒋瓛交流这个问题,虽然作为太孙,他可以直接下令,让底下人来全权负责,他只用等着最终结果。 但朱英又觉得,以这个时代的人的认知,若他不吩咐得更仔细一些,这些人怕是很难领悟到他的命令。 事实也证明,与人交流后世的一些培训军队的事,的确会有代沟,无论是与蒋瓛,还是与一些军官来交流,这种代沟都存在。 “看来还是要培养新人啊。”等到蒋瓛退下后,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来润喉的朱英,有点无奈地想着。 “尽早建个军校!”他暗道。 但是,做这些,都需要足够的金银来支撑。 在海外的各种矿没被开采出来之前,朱英只能靠着朱氏商超的生意来维持大半的花销。 去想别的还太遥远了,会馆已是开业,朱英等着会馆收入大增,让他能够将周围的土地买下,建立大型运动馆,好继续搂钱。 就在朱英忧愁着银子怎么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将会所的会员卡,吹得神乎其神。 其实也不能算是吹,会所的会员卡的确是一卡难求。 尤其是在传闻这个会所的后台是太孙,连皇上也支持后,有人观望了一阵,发现锦衣卫并未对这个传闻进行阻止,也没有抓宣扬这件事的人,就知道,这件事是真的,而且,太孙跟皇上还放任了这个传闻的蔓延! 这说明什么? 说明会所的后台,的确是太孙,皇上也的确支持!而得到会员卡进入会所会员名单的人,很可能就能第一时间入了太孙跟皇上的眼! 哪怕只是名字被这两位贵人知道,这都是莫大的机缘! 很多富商搞出各种一掷千金的事,都不能达成这个效果,如果得到会员卡,成为会所会员能得到这样的效果,那可是好处翻倍! 不仅可以在太孙跟皇上面前混个名字熟悉,还能进入应天府的上层圈子,与上层圈子里的人有接触的机会! 不需要求爷爷告奶奶去求权贵们宴会的帖子,只需要加入这个会所,就可能拥有与这个会所所有权贵会员见面的机会! 这样的好处,对中低层的官员来说十分具有诱惑力,对于那些只有银子却没什么大的后台的富商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力! 本来会员的名额就有限,朱英让人第一批只发了一千张会员卡。 看着是很多,实际上却不多,其中一百张,应天府的权贵们,也就是一小部分得到了会员卡。 剩下的九百张,是各个阶层各个圈子的人一起去疯抢。 原本会员卡的额度,最普通的会员卡,需要一万两银子才有资格得到,在这个条件之上,还需要进行其他审核。 而现在,一张会员卡,已是被外面的人求到了十万两银子一张! 十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 能买下大片的土地,谁有了这样一笔银子,能够直接从赤贫,一下子变成富人。 而这样的一笔银子,居然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才能拿得出手,是很多商人都挥舞着银票,都愿意花这个金额,却是一卡难求,根本没几个人会卖! 或者说,如果不是一个人突逢家庭剧变,根本不可能将会员卡卖出去。 因为一开始能得到会员卡的人,就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一个能拿出一万两银子还符合其他条件的人,不太可能为了十万两银子去卖了这张好不容易得来的会员卡。 “我的乖乖!十万两一张?”蓝玉也听说了如今市面上一张会员被炒到了的价格,也惊呆了,甚至是心动了。 他来求见朱英,见面后,就问太孙,这个一倒手就能白得九万两银子的买卖,要不,咱们自己来干! 第五百零五章 皇太孙其实是财神爷下凡吧 朱英朝他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让蓝玉恍然大悟的话:“你觉得这个买卖,咱们没掺和?” 蓝玉恍然,随后佩服:“不愧是太孙!” 哎呀! 这卖一张,就多出九万两银子,不用太多,来个十张,就差不多快一百万银子了! 再说,也可能就给商人留十张啊! 一千张会员卡,目前一百张都是给了皇亲国戚、比较一流的达官贵人。 剩下的九百张左右,必然是整个大明有钱有势的人来抢。 看着是不少,九百张,但光是现在待在应天府的,能拿出金银符合条件的,就不止九百人了? 还有外地的人呢? 别看现在大明人口不少,但富人真的不算少。 人口少,也有很多人没被登记在册的缘故。 被记录的人口,跟实际上的人口,相差还是挺大的。 拿出一万两银子,就能成为会员,很多富商都愿意。 虽然用十万两来抢夺名额的人,不会太多,或者说,能抢夺的人可能并未全都在应天府,但符合条件还愿意出一万两银子的,那绝对是比一千人多得多! 别看这些各地的富商好像对这么多银子不在意,可对朝廷来说,百万两银子能解决很多事情了!一千万两白银,那更是极大的数额,足以让朝野震动! 蓝玉所想,也正是朱元璋所想。 此刻,朱元璋在皇宫里,也得到了消息。 得知大孙子“预留”了十几张会员卡,就是为了留给这些愿意出高价的富商,且最后能多得一百多万两银子,而一千张会员卡,总额至少能超过一千万两,朱元璋眼睛都亮了,贼亮! 好家伙! 这样来银子,也太快了? 一点都不比他抄家来得慢啊! 抄家还比较麻烦,有一些隐患,而会所卖会员卡,甚至只需要放出会员卡,再让托来引导一下,别人就哭着喊着非要送银子。 还是很多人一起哭着喊着非要送,只从其中选择十几人来额外加银子送会员卡,得到会员卡的人还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这可真是…… “咱的大孙子,可真是厉害!” 旁边的范忠,也知道这件事,同样震惊不已。 作为太监,范忠自然也是爱财的,但是,同样知道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 所以他的身家只能说是一般般,生活富足,但跟这些富商们一比,根本就没法比。 像他存了那些金银、产业,也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可皇太孙只是随便弄个会卡,就能卖出这么多银子! 一千张卡,一张按一万两银子算,那就是一千万两银子! 况且,会员卡的数额本就不同。 普通会员卡人数最多,大多半都是普通会员卡,这是一万两银子才能得到的。 最顶尖的一百张会员卡,其中有一部分被皇上跟太孙当做了赏赐,赐给了一些拿不出太多银子的官员,这是作为“优秀大臣”的福利,被发下去的。 这一部分会员卡数量不多,是发给对方的。 身下的几十张顶尖会员卡,则也是按照身份、地位,被皇上赏赐给了一些皇亲国戚。 也就是剩下的中不溜的那部分会员卡,三万两、五万两、十万两,各种价位都有。 最多的还是最普通的那种会员卡,所以,平均一下,一千张会员卡最少得一千万两银子,按照这个去算,也相差不会太多。 一千万两银子! 也不知道太孙会怎么用这笔银子。 想到六部永远都是在缺银子,范忠觉得,大臣们怕是不会放过这笔巨财? 哪怕会所的分成,早就已经说好了,得了银子,私人、国库都有,但是,在此之前,谁能想得到会所这么赚钱啊! “皇太孙其实是财神爷下凡?” 同一时间,有许多人得到了消息,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样会搂钱的储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连当皇帝的,都没有几个像太孙这样会搂钱的? 有这样的太孙在,朝廷似乎不会再担心缺银子的问题了? 但也有人想到,会所是太孙的私产? 听闻会所的收入,也会分一部分到国库,但是,又能分几成呢? 这可是至少上千万两的收入啊! 这还只是一开始! 听说,那会所内部有着许多可玩乐的地方,很多人去过一次之后,就流连忘返。 还听说,这家会所只是第一家,以后在大明各地会建立第二家、第三家…… 一家会所光是会员费,就能收入这么多银子,那十家、一百家呢? 当然了,其他会所的会员费,那肯定是要降低了,说不定一张会员卡一千两银子就能搞定的,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啊! 何况,就算是降到了一千两银子一张会员卡,上千个一千两,那也是极恐怖的数字了! 这样的一笔巨款,真就只能分一部分给国库,其他都留给了太孙? 留给了跟着太孙做事的那些勋贵? 作为一国储君,怎么能与民争利呢? 于是,转过天,就有折子递上来了,数量还挺多。 一看就知道,这背后不知道站着谁,但显然,无论是站着谁,都是被令人惊骇的收入给震住了,羡慕嫉妒恨的那一类。 倒是被当枪使的御史,是个刚被调入应天府的憨直之人,性子直,还真是真心觉得,太孙在应天府搞这个会所不太好,既是与民争利,也是在宣扬奢华享受,是在败坏风气。 对这样的御史,朱元璋虽是暴怒,却到底没舍得将对方给杀了。 这可是个在地方做事时有些好名声的清官,老朱直接让对方回去再好好想想,大概是因为得了大笔的银子,对这样的人,竟也没有当众发火,甚至没有让人将这御史给拖下去。 但等散了朝,老朱就对着陪自己一起处理政务的大孙子吐槽了此人,还表示,这个御史,怕是选错了。 “咱原本是觉得,他那个性格,做御史正合适,倒是忘了,这做御史,其实也需要长点心眼,有个眼力价。遇到事情就被人怂恿,非要往上冲,时间久了,咱怕是也要对他起杀心了。” 老朱想着,或许让对方去翰林院更合适。 这样的性子,就算是放出去做亲民官,怕也要被人给连骨头都给啃了! 第五百零六章 太子府 朱英听着,随便点着头,其实脑袋里所想的事情,跟爷爷正说的事情无关。 朱元璋顿时看出了大孙子的敷衍,无语道:“英儿,你有没有在听爷爷说话?” 朱英这才将目光投过来,重新恢复乖巧听爷爷讲故事的姿态。 朱元璋:“……” 朱元璋:“你还在想着特种兵的事?” 朱英道:“也不光是这件事,海船的建造,孙儿已是在了解了,刚看完工匠的信息,在想,是不是孙儿亲自过去一趟,监督他们改船?” 其实建船倒是没必要,现有的大船还是有一些的,只要略加改动,就能用。 目前也没打算进行环球航海,只是将周边一些海上国家或是附近大陆的资源尽量得一些,占一个先机,从距离上来说,有他给出的地图的指导,按照正确的航线进行航海,大明现有的船只就足够用了。 朱英是为了让出海的船只能够顺手灭了遇到的倭寇,所以才希望将大船改动一番,武装到牙齿。 虽然只是进行改造,不算是极大的工程,但对于从不曾了解过这种改造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不成,不成!”老朱一听,立刻反对,“你现在可是储君了,岂能跑去那么远?我不同意!” 朱英其实知道爷爷不会同意,他如果提出去内陆各处看一看,爷爷还有可能同意,但可能性也不会太大。 因为他那爹,太子朱标,就是出去巡视了一圈,回来不久就得病去世了。 朱英没问过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一看此刻爷爷的表情,就知道,现在谈论这个话题,很可能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现在不成,不代表过段时间不成。 朱英略敷衍地应和了两句,就处理手里的工作。 等到处理得差不多了,想到自己还有一班文武,等着他开个会,朱英就先行告辞。 要说,老朱对储君,那是真信任,也是真的没话说。 朱英不知道太子朱标当初拥有着怎样的信任,但他的确是得到了老朱的信任。 现在的朱英,共有一套文武班底。 文官班底且不说,方孝孺现在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 詹事府就是伺候储君的,方孝孺能成为詹事府少詹事,光是这个职位,足以让一干同僚嫉妒得眼睛发红。 詹事府少詹事是正四品,翰林院学士则是五品,其实,这两个官职的品级,都不算很高。 但是,词臣的四品,与别的衙门的四品,是不能同日而语。 翰林院这个衙门,学士其实就一个人,官阶也不过是区区五品。 学士之后则是侍读、侍讲各两员,都是从五品官。 詹事府少詹事是正四品,詹事正三品,如果翰林院学士空缺,那么,詹事府詹事一个正三品官员,兼任翰林院学士甚至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这种从五品官,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一点,其实与以后的内阁有些相像。 众所周知,内阁学士也只是正五品的官员,但谁又真敢将他们当普通正五品官员看待? 方孝孺任了詹事府少詹事,就等于说,以后极有可能进入更核心的文臣队列。 这如何不让其他文臣同僚羡慕嫉妒? 虽然詹事府官也不是人人都能爬上更高位的,但是,即便只是多了那么一点点可能,也是比其他连机会都没有的人强了。 再说了,方孝孺可是在太孙还没成为太孙之前,就已是跟着太孙做事的人,这种“老人”,以后被重用的可能性,更大了。 文臣班底中,除了方孝孺,还有六部中的一些年轻才俊以及个别几个有才能有人脉有威望还曾对朱英并无什么敌意的老臣,像是吏部尚书詹徽,被加封为太子少保,平时也会奉命,偶尔来给太子讲一讲吏部的事情。 武官班底,更能看出皇上对储君的信任与爱护之心。 蓝玉、常升,这两个与朱英本就血缘关系比较亲近的武勋,跟着朱英,这是理所当然的。 徐、李、汤、耿、郭、沐几家,也都被从本家或是旁支或是亲戚家,挑选出了一二有才干的青年才俊,填补进了朱英的侍卫队。 虽然这些人不是直接担任朝中的重要职务,而只是被调来给朱英做侍卫,但是,将这些人家中比较出色的青年才俊挑来,这也等于是老朱暗示这几家,可以与储君捆绑在一起。 更不必说,老朱还将锦衣卫的调度管理权,都交给了储君。 老朱依旧能用锦衣卫,但储君也可以用,祖孙二人都对锦衣卫有着发号命令的全力。 蒋瓛这个锦衣卫一把手,私底下曾管太孙叫老师,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而蒋瓛之下,锦衣卫里,指挥佥事至少有一人,曾是太孙身边的忠心小厮出身,或者说,是老朱曾将一个可以当指挥佥事的人,派去给自己大孙子做了几年小厮。 这样的事,高层又有几个不知道的? 光是这些,就足以让外人震惊皇上对太孙的信任跟培养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皇上还允许太孙建立一支直属于太孙管理的特种部队,怕是更要惊掉眼睛了。 允许储君掌握兵权,这绝对是皇上对储君的最大信任。 储君的宫殿,本来是该在朱允炆跟太子妃目前住的地方,但朱英拒绝了。 他管爷爷直接要了太子府,虽然有文臣跳出来说,这不合规矩。 但朱英想要,文臣说出个花儿来,也是无法说服他的。 朱英需要说服的,就只有老朱。 想说服老朱,也很容易。 他表示,太子府就挨着皇宫建,跟皇宫临着,便于其他人去太子府办事。 如果是进宫找太子,宫门一落,那就很难再进来,进来就需要惊动很多人。 若是在宫外设立太子府,就算是有人在里面住着,那也没什么问题。 这不就跟藩王府邸养幕僚属官一样吗? 朱英在宫里,还依旧跟老朱一起住,朱英表示,大多数时间,还住在老朱的宫殿里,偶尔才会出去到太子府小住。 老朱一听,这样一来,大孙子不用搬去其他宫殿,在宫外还能多与臣子交流,这的确是好事。 要不说,老朱对储君是真的非常信任了。 换成其他皇帝,恐怕都不能容忍储君拥有这么多权利。 但老朱一听,就觉得,对,就这么干! 第五百零七章 浪里白条 这么干,大孙子做事就更方便了! 而能够让大孙子做事方便的事,他干嘛不同意? 不过,太子府的位置虽然已是定了下来,暂时还不能住。 那是离皇宫最近的一个前朝王府,原本是空置着,现在直接定成太子府,在原有基础上,又进行了扩建,等到全部建成,恐怕要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朱英召集班底好好谈一谈的地方,就是在会所里。 他不是第一次来会所,但来会所开会,却是第一次。 乘着马车来到会所大门处时,看到的就是戒备森严的防御。 如今凡是进入这里的人,都是拥有会员卡的人。 进入里面,起码要要经过三道卡。 第一道,就是大门口,没有会员卡,不允许入内。 在会所这个大园子的旁边,有个小型休息处,一溜儿的平房,以及大片停车的空地,这是给仆从们休息的地方。 朱英来得比较低调,他是用了自己留着的一张顶级会员卡。 走过去,在守门的小头目已是认出他的情况下,示意小头目不要声张,将那张会员卡拿出来,给人检查。 顶级会员卡,是可以一带二,带两个人进入,但这两个人,之后不能远离带他们来的人太远,同样会被发放一个挂在胸前的临时工作人员的木牌。 等到出去时,要将木牌再交上去。 朱英带着的两个侍卫,就被带上了胸牌。 朱英让车夫将马车停到旁边,他同样也是步行走了进去。 等到了里面,旁边有人在等着有轨小车的到来。 等候的时间不长,一辆有轨小车就顺着轨道缓缓行来。 旁边等着的几人里,应该是有第一次进来的,忍不住发出了低呼声。 “竟与传闻中一样!”那人惊道。 那人的同伴笑着说:“难道还有假?我跟你说,里面更是惊人,你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光是用眼睛看都不够用!” 另一人亦是说道:“是极,是极!我们这是第三次来了,可前两次都没看够,这一次,怕是还要好好转一转,涨涨见识!” 之前笑着说话的人,再次感慨道:“可惜我们的会员卡都是最普通的会员卡,能去的地方有限,若是拥有更高级别的会员卡,能去的地方就更多了。” “就光是哦我们现在能去的地方,去了两次都还转不完,甚至再去几次,还是转不完,更高级的,那岂不是有着更多新奇之处?听说,迷宫、密室等处,一二月就要换一次主题……主题你们懂?反正,就是一两个月就可能换一次,也许这次没去过的,下次就没机会了。” “是啊,咱们也只能待几日,若是咱们家乡也有会所就好了。” 后面的话,因着几人上了车,看到了跟着上来的朱英等人,越发小声了起来。 朱英听着,倒是挺满意。 看来,他提议搞出来的会所各项目,不光是通过他的身份地位招揽会员,会所本身也拥有着吸引人的地方,只要大明的人能意识到这一点,会所就有开分店的可能。 朱英虽比较低调,但他的长相、气质,哪里是穿得普通、出行只带两个侍卫就能掩盖住的? 他还刻意没往那几人身边凑,结果,就感觉到那几人说着说着,目光都下意识朝着他这边瞥来。 好在这时候有轨车已是重新动起来,车子动起来本身,以及两侧的风景,渐渐吸引了那几人的注意力。 那几人到底是没跑过来向朱英搭讪,跟在朱英身边的两个侍卫,却依旧是看似从容实则紧张地盯着周围的动静。 当初会所还没开业,朱英就坐过几次有轨车了,对一路上的风景早就熟悉了,所以一路过来,他脸上表情很是平静。 不远处坐着的几人,哪怕是来过两次的人,再次坐车往里面去,依旧是带着一点兴奋。 于是,朱英的平静表现,就越发显得这个年轻人气质从容,很是与众不同了。 那几人彼此递着眼神,想要结交这个一看就很不凡的年轻人。 能拥有会员卡进入的人,总不至于是普通人? 便真是普通人,拥有这样的气质,也非是寻常之人,必能大有前途? 这几人都是商人,但在家里也读书,眼界自然是有的,遇到这样可结交的人才,自是有些忍不住。 终于,到了下车的时候。 朱英才带着两个侍卫下车,那几人就热情地走了上来。 其中一人热情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会所?我们两个这次是第三次来了,知道哪里有趣,你若是不嫌弃,与我们一起逛一逛?毕竟,相逢便是缘!” 朱英看看天色,他来得有点早,距离约定的开会时间,应该还有小半个时辰。 与对方先转一转,看看普通商人对会所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 朱英冲着对方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对方更高兴了,这小兄弟,处事大方不扭捏,必然大有前途! 估计是哪家的孩子,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富商人家出来的孩子,估计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孩子? 不过,这也不好说,现在很多富商人家也供孩子读书,一身书卷气的,未必就不是商人之子。 他们并不知道顶级会员卡拥有什么特权,自然也就不知道跟着一起的另外两人,是朱英的侍卫,还以为是同行的人。 但那两人都冷着脸,看起来不太好接触,这几个商人自然也不敢去邀请那两人加入他们。 朱英朝着那两人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在后面跟着便是,不用跟过来。 两个侍卫只能是老实跟在后面,跟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不敢上前。 这时,邀请朱英的商人,正做着自我介绍,自称姓黄,家里是做酒楼生意的。 另外三个人,有两个曾开口说话的,一个姓陈,一个姓楚。 还有一个格外不爱说话的,姓张,被另外三人笑话是个一锥子扎不出一声的主儿。 “……他啊,住在海边,别看他不爱说话,但游泳,那真是这个!”黄姓商人竖起大拇指,“就跟鱼儿似的,所以有个外号,叫做浪里白条。” 第五百零八章 反击嘲讽 浪里白条? 这名字,还真是很形象啊。 让人一听到,就知道对方擅长什么了。 住在海边,擅水吗? 听了黄姓商人的话,朱英若有所思。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自称朱英,家里是乡绅,再往上,祖辈也曾有人经商,所以积累了大笔的财富,能让子孙后代安心读书。 朱英甚至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做举人的祖父,而他,则目前自是个秀才。 凡是家里有人成了举人的,这一家,哪怕原本贫穷,也能很快富裕起来,成为当地的大户。 所以朱英所说,与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气质,就算有差异,但在那几个商人看来,也是比较靠谱的。 至于朱英姓朱…… 如果第一时间就怀疑朱英是太孙或是皇亲国戚,那自然容易多想,甚至觉得名字都有点微妙。 但问题是,朱并非是很小的姓氏,整个大明姓朱的人那可太多了。 英字更是非常常见的字,太孙才回归几年? 在此之前,有人给孩子起名叫英,也是非常正常。 当然了,没有让这几个商人对朱英身份产生怀疑的根本原因,是朱英虽看着气度不凡、仪表堂堂,当他太和气了,也太接地气了! 与这几个商人说话,丝毫没有架子,与他们谈论生意,也能很自然地交流起来。 这就让这几个从外地过来的商人,不敢去想其他可能。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无论怎么去想,都不敢去想,一国储君能这样平易近人。 朱英就这么跟着这几个人,一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迎面遇到一群人。 这群人,看起来也是商人,穿着打扮,却是透着十足的富贵气息。 朱英都忍不住朝着那几人多看了几眼,而跟朱英一起走着的几个商人,在看清迎面走来的人是谁后,脸色就是微变。 “哟,你们也进来了?”迎面走来的人里,被簇拥着的那个人,显然是身份最高的那一个,对着朱英的几个同行人,开启了嘲讽模式。 “看不出,连产业都快没了,还能有银子买会员卡,该不会是将在应天府的园子都给卖了?啧啧!那岂不是成了败家子?” 这一番话,可不光是对着单独一个人,而是对着这几个人一起开炮。 朱英没说话,就听到陪着他的几个人,也对着对方反击嘲讽。 “这与你何干?” “你倒是想买,可惜,我就是打折卖了,也不会便宜了你!” “你不也是花银子买的会员卡?你银子倒是多,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普通会员?” 最后那个人的话,显然是戳到了对面被簇拥那人的痛点。 朱英则微微挑眉。 更高级别的会员卡,只要多出银子就有可能买到。 对面那几人没有更高级别的会员卡,莫非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有些问题? 普通会员卡,只需要证明这个人没有作奸犯科不是逃犯就可以,但凡不是逃犯不是歹人,捧着银子,找到愿意转让会员卡的人,就能成功拥有会员卡。 但越往上,除了会员费有所提高,对身份也有着更严格的审查。 看对方满身富贵的模样,不像是缺银子。 那就是身份有问题了? 朱英眯了眯眼,还想继续往下听,结果对面的人却脸色大变,随后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威胁,就带着人走了。 “朱贤弟,你可是好奇,那是什么人?”见朱英回头朝着走过去的人看,黄姓商人开口问道。 朱英便道:“的确好奇,看那人样子,似是十分富贵,不知是什么来历?为何方才只一番话,就让他变了脸色?” 黄姓商人就道:“那人也是家住海边,是个无父无母还很白眼狼的玩意儿!” 无父无母还很白眼狼的玩意儿? 那这样的人,出身应该很不好,又是如何混到这样富贵模样的? 有些出身不好没有父母庇佑的人,也能成才,但那样的人,一般不会是这副模样。 是方才那个人比较会伪装? 见朱英面露不解,黄姓商人凑近了他,压低声音解释道:“他曾被人收养,后来收养他的人,却一大家子都被倭寇给杀了,他成了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虽是阴错阳差,但也有人说,那些倭寇就是被他给引过去的。” “有证据吗?”朱英神情严肃起来,问道。 黄姓商人被这年轻人突然一冷的模样唬了一跳,心里突然有点迟疑,这个年轻人,真是家里有钱的普通乡绅子弟? 之前还能勉强将对方跟乡绅子弟划上等号,可现在,对方露出了这种表情,带给人的威慑感,让他这个经常行商的人都心里咯噔了一下,冷汗都一下子冒了出来。 拥有这样气质的人,真有可能是普通人吗? 普通人便是天纵奇才,但这种威仪,却不是天生聪明有才华就能随便拥有的。 黄姓商人脑袋里快速闪过这些念头,他甚至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太荒谬,所以这个猜测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就快速闪了过去。 对方的问题,让黄姓商人有点为难,但既然之前的话他都说了,说一半,与都说了,好像区别也不大? 所以黄姓商人用更低的声音解释道:“证据嘛,要看是什么证据了,能拿到公堂上的证据,那谁能有呢?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小道消息流传开来,也不是毫无缘由的。那个人,但凡是有了竞争对手,如果对方是难啃的骨头,往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倭寇所杀,或是被盗贼所杀,凶手都基本找不到。可你要说这是证据,凶手找不到,死人时,对方也往往不在当地,就算很多人怀疑,但抓不到现行,就没办法。” 旁边一个同伴插话道:“其实哪里是真没办法?我看,是有些人被银子喂饱了,不愿意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四个字,被这个人说出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 朱英的眉头拧起,原本只是随便与路人一起逛一逛,想听听对方关于会所的意见,结果,怎么还聊出这么一件事来? “他姓什么?” 第五百零九章 宗室子弟 “姓孟。” “孟?”朱英想到了孟涟漪主仆,以及坑了茶博士的孟家,前者已死,后者还在深挖秘密之中。 还有被张顺救过的孟姓商人…… “怎么,朱贤弟,孟姓,可是有什么问题?”旁边的人好奇问道。 朱英也想从这几人身上挖出更多线索,就看似随意地回答道:“我曾遇到过一个倭人商人,对方就姓孟。” “倭人商人?”听到这话,包括黄姓商人在内的几人,都微微一怔,露出惊讶神情。 倭人他们只远远看到过倭寇,却真没见过倭人商人。 对方必然不会真姓孟,那就是扮成大明人来行商了? 这位朱小兄弟,又是怎么发现了对方的真正身份? 本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一般人了的黄姓商人,心里更是微微打鼓,对方……该不会是锦衣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黄姓商人额头冒了汗。 偏偏旁边几个同伴丝毫没有察觉,正顺着朱英的话,纷纷猜测着。 “姓孟……难道真与他有关系?这么巧?” “毕竟无巧不成书,如果真有关系,那岂不是说,那个姓孟的,真是倭人,真与倭寇有关系?” 这里的“姓孟的”,自然就是指的刚刚走过去的那人了。 这个商人问朱英:“朱贤弟,你说的那个姓孟的商人,是在何处见到的?” 朱英回道:“这我倒是不知了,有水的地方……” 他简单将孟姓商人被张顺所救的事说了一遍,几句话,没透露出张顺的具体身份,但也将张顺后来的遭遇,略改了下,说给这几人听。 这几人一听,好家伙,人死了?还有可能跟被救的商人有关? 这件事若是被人传播开,怕是有读书人第一时间就要嘲讽商人果然无情无义,可但凡是个脑袋清楚的,谁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呢? 除非是有把柄被对方给握住了,又或是对方参与到了机密的事情里,不死不成。 如果那个姓孟的商人真是倭人,那就是有着一个阴谋了,估计还是个大阴谋! 这几个商人又是愤慨,又是好奇,纷纷追问,那个姓孟的商人,可是找到了,可有什么后续? 结果,朱英冲他们摇摇头,表示,至今还没找到对方的踪迹。 当然了,锦衣卫那边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但这个就无需告诉给这几人了。 几人一听,那个疑似幕后真凶的倭人商人竟是成功跑了,心里更别扭了。 “朱贤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门路,能查一查那个姓孟的?”在众人沉默下来之后,突然有人压低声音,问朱英。 黄姓商人骤然一惊,朝着同伴看去。 就看到同伴望着名叫朱英的年轻人,眼睛贼亮。 这家伙!果然也发现了这年轻人的不同寻常之处了! 不过,跟他偏向沉稳的性格不同,这个叫破了此事的同伴,显然是更喜欢冒险。 就连“浪里白条”的张姓商人,也好奇地看着朱英,等着朱英的回答。 朱英神秘一笑,也不与他们仔细来说。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来找朱英,在朱英的耳畔耳语了两句。 朱英抬眸看向几人,道:“我还有事,就不与诸位继续逛了,诸位请自便。” 说着,跟着来人,转身就走。 直到他的背影远去了,黄姓商人才看向了之前说话的人:“你的胆子也忒大了一些!” 这名同伴也收回目光,认真道:“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个扳倒孟家的机会吗?只靠着我们几家,虽然暂时还能勉励维持,但时间久了,孟家必然能够一一吞并。张贤弟的事,你们也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还有人没发现情况,惊讶地看着两人,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黄姓商人看到太聪明太主动的同伴会犯愁,看到到了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件事的同伴,就更犯愁了。 “你没觉得,方才那位小兄弟,有些与众不同?”黄姓商人不答反问道。 被问到的人就道:“是啊,器宇轩昂,气质不俗,看着就像是被精心养大的人。”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黄姓商人不得不挑明了:“你就没觉得,他对倭人倭寇的事,过于在意了一些?” 若是换成其他人,或许也会好奇这种事,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却是在乎得有点多了。 不像是一般人对这种事的态度,黄姓商人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对方身份不一般。 “他的身份怕是不一般,不是什么普通乡绅之子。” 之前眼睛贼亮的那位,这时也说道:“我觉得,他没准是个宗室子弟……” 见其他几人有点不赞同,他就说:“一是,咱们在会所遇到了这一位,如果对方是宗室子弟,这不稀奇,对?” “二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五月份!五月份发生了什么事?皇上终于册立了太孙!而诸藩王都回了应天府!” “对方是跟着藩王一同回来的宗室子弟,又有什么不可能?或许不是藩王之子,但估计也沾亲带故!” 这人说到这里,还真将其他几人给说服了。 “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就连黄姓商人,都如此说道,“若是宗室子弟,还真有可能!” 至于他们为何不往高了猜,连藩王之子这样的身份都不敢去猜,那还不是因为,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藩王,在普通人眼里,也是身份高贵? 藩王之子,身边环绕着的人,那都是有些来历的人。 普通富商想要捧着对方,或许都没这样的机会,因为争取这样的名额,就足以让人打出活人脑子来了。 要不是因为他们遇到了极大的困境,孤注一掷,只留下一部分资金,剩下的银子都用来打点跟买他们现在拥有的会员卡,他们本来也没进入会所的机会。 对方就算真是宗室子弟,他们不能来这里,自然也就不会与对方相遇。 这么一想,这几人都顿时兴奋了起来。 如果对方真是宗室子弟,那他们这次才刚到,就能遇到贵人,这还真是让他们觉得,大把的银子,花得值得! 另一边,朱英已是来到了原本要“开会”的地方,发现除了原本会来的人,还多出了几个人 第五百一十章 雄鹰展翅去沿海 这几人,都是文臣模样,不过品级应该不高,年纪也很轻,个别人看着还有些眼熟。 见朱英进来,包括这几人在内的人,都纷纷起身,向朱英行礼。 “见过太孙殿下!” “不必多礼,坐,都坐下说。”朱英很和气地对他们说,随后走到了居中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几位看着倒是面善……”朱英率先看向了多出来的那几人。 这次开会,说是开会,其实更像是一次茶话会。 所有太孙班底都来了,无论是朱英之前自己拢过来的人,还是老朱给朱英分过来的人。 这种全体人员开会的情况,自然不会说什么机密的事。 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话,彼此熟悉熟悉。 多出来几个不认识的人,这也很正常。 不过,这次来了大概有四十余人。 跟着朱英做事的人不超过十个,剩下三十余人,也不都是能经常上朝的人,很多都是老朱从官员、勋贵家里拎过来的小辈。 他们也没想到,多出来的这几人,居然第一时间就被太孙认出来了? 这是不是说明,其他人,无论是不是跟着太孙做过事,太孙其实都已是认识了? 这里的认识,是指能将名字跟脸对上号? 若真是这样,太孙在这方面,也遥遥领先其他皇孙了! 这里面的一些人,在太孙回归皇宫之前,曾经与皇孙朱允炆有过接触,虽然对方也努力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但见过一面后,再见面时都记不住他们是谁,虽然是人之常情,但还是会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其他藩王的儿子,每年跟着藩王回来时,他们也见过那么几个,要么是眼高于顶不好接近,要么就是性格或是能力方面有些不足。 反倒是太孙,在文人之中名声不怎么样,但在勋贵跟百姓之中,却有着不错的名声。 如今与对方私下接触,更能感受到对方的性情,完全不像是文人那边说的,是个近小人远君子之人,分明就是很能礼贤下士的一个人啊! 众人在这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而被朱英注视着的这几人,纷纷起身,再次向朱英行礼,并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这几人都是朝中文臣家的子弟。 为首的那人,是吏部尚书詹徽的族侄,另外几人也基本是类似的出身,都与六部尚书有点关系。 这几人,并不在老朱给朱英挑选的人里。 但因为老朱给朱英挑的人里,有这几人的亲戚,这几人对朱英很是崇拜,就缠着亲戚,非想要来见一见朱英。 朱英听了,多少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他在文臣中的名声极其不好,没想到文臣子弟还有人崇拜自己? 这是真的,还是说出来哄他开心的? 朱英当然不会很扫兴地直接问这几人这个问题,他很和气地问了这几人读书如何,骑射如何,得知这几人还挺喜欢骑射的,甚至对格物比较感兴趣,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这几人会崇拜他了。 他就说,那些只喜欢读书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会崇拜他。 这样出身不错、有才学还喜欢格物的年轻读书人,朱英自然是欢迎,尤其是他问了这几人一些问题,发现这几人还真不是胡说,是真有些这方面的研究。 朱英就更高兴了,甚至夸赞了几句。 其他人看着、听着,心里都有点泛酸。 尤其是带这几个年轻人过来的人,他们自己还没有被太孙夸赞,结果带来的人先入了太孙的眼,这上哪儿说理去? 不过,从太孙与众人的交流,众人也算是大概摸清了太孙的部分喜好。 太孙不喜欢只会读书的人,这竟是真的? 会读书之外,还精通骑射,或是精通其他学问,更容易得到太孙的关注。 在散会时,众人已是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就多看看这类书籍,免得真被其他人给比下去。 朱英自己留下来,与蓝玉等人在会所里又开了个几人的小会议。 蒋瓛将最近收集的一些朝中大臣的情报,汇报给了太孙。 朱英想要的,并非是这些大臣们私下如何如何的情报,而是这些大臣是否与商人来往过密,而常常与应天府达官贵人来往的商人中,可有人看起来不太对。 “太孙,您是担心,倭人已是渗透进了应天府?”常升问道。 “没错,我的确有这样的怀疑,倭人既是曾伪装成商人,谁能保证,这种事只出现一例?应天府的商人极多,来自大明各地,若有倭人混在其中,如何分辨?” 听到朱英这样说,蓝玉直接说:“那就将可疑的人都抓起来!” 朱英摸着下巴,道:“也不是不成。” 常升忙道:“这样做,可能会打草惊蛇!” 朱英就道:“先看看有多少可疑的人。” 他一边看着递上来的名单,有着十几页纸,一边问蒋瓛:“这里面,可有姓孟的商人?” “姓孟的商人?”蒋瓛回忆了一下,名单上似乎有几个姓孟的人。 “有三个姓孟的商人。” 朱英看了一遍,也在那三个姓孟的商人资料上扫了一眼,然后轻弹纸张,道:“这上面的人,暂时先不要管。” “去查查今天来过会所的一个姓孟的商人,年纪不超过三十岁,查一查这个人,看看是不是与倭人有关系。” 蒋瓛立刻应道:“是。” 朱英又问了蒋瓛关于特种兵训练的事,蒋瓛也是特种兵训练的教头之一。 蒋瓛忙表示,特种兵挑选了数百人,其中有百人小队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才组队不久,但既能入选雄鹰小队,都是极其出色的人物,在训练过程中,也表现出了与其他人不同的优秀特质。 朱英道:“光是在应天府训练,那只是温室花朵,你先带着雄鹰小队出去一趟,让他们查一查倭人跟倭寇的事,如果遇到倭寇,也可以拿倭寇练练兵。” “待海禁放开,你到时可以从中挑选一二十人带着一起出去,所以,这次训练,你可要上心。” 蒋瓛自是愿意,应道:“是!请太孙放心,臣一定办好这个差事!”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朱允炆被人给打了 特种兵的训练,主要是由锦衣卫跟蓝玉、常升等人分别负责,不过,无论是蒋瓛还是蓝玉、常升等人,都只是教头,或者用太孙的话说,是教官。 总教头,也就是总教官,是太孙。 关于特种兵的训练,外面的人知情者并不多。 但随着会所营业,里面射击馆被外面的人所知道,关于太孙手里可能握有一支全都配有火铳的军队的传闻,就在应天府的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 若是军队没配备齐全,甚至是有了更新版,不说太孙,以皇上的性格,就不可能允许火铳射击训练面向大众。 哪怕这个大众,只是能进入会所的会员,还得是高级一些的会员。 文臣中也有人听说了这件事,觉得还真是匪夷所思,皇上对太孙,是不是太信任了一些? 太子当年是不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已是掌握了锦衣卫,还拥有蓝玉、常升等勋贵集团的支持,现在还可能又掌握了一支配备着恐怖的新式武器的军队。 若是太孙有什么想法,在这应天府的范围内,连皇上都无力招架? 可文臣们再觉得这样不对,人家都已是太孙了,作为一国储君而非藩王,掌握多少权利,那是人家祖孙二人的信任问题,而不是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储君监国,也合情合理啊! 宫门一开,有人从皇宫里乘坐马车出来,在城中绕了一圈,最后也进入了会所。 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是个少年,他带着几个仆从,但是只有他一个人有会员卡,会员卡又是最普通的那一类,所以最后只能是他一个人步行进入。 在等有轨车的时候,少年环顾四周,神色复杂。 “会所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嘴上是这么说,等到有轨车来了之后,看着无需牛马拉行的有轨车,少年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跟着他一起等有轨车的,陆续来了好几人,一同上了有轨车后,那几人中,有两人是彼此认识的,低声闲聊,另外的几人都安静地看着车外风景。 因为这一辆是镂空的有轨车,风从四周吹来,给人一种很温暖很舒服的感觉。 哪怕就两个人闲聊,少年都不得不一路上听着那两人夸赞着太孙的厉害,憋了一肚子气。 等终于到了会所,被人引着往里走,少年直接开口说:“带我去射击馆!” 领着他的服务员,已是看到了他的会员卡,遗憾地表示,以少年所拥有的会员卡,是没办法进入射击馆的,但除了射击馆跟部分区域不能进入外,其他可疑进入的区域,足够普通会员玩上几天都不会重复的。 少年脸色冷下来:“不能去?我可是花了好几万两银子!” 服务员态度很好地向其道歉,随后“科普”,会所只认会员卡,不会管这张会员卡花了多少银子。 普通会员卡,就算是花了十万、百万两,价值也是不变,也就是普通会员卡。 而顶尖那种的会员卡,就算是被人白送的,只要拿到了,可以享受会所最高级的待遇。 少年很想说:我是皇孙! 但这话,他能说吗? 他不能! 若是告诉别人,他是皇孙朱允炆,非但不会让这些人对他客气有加、服务周到,恐怕还会让他沦为笑柄。 他现在已不是当年那个被父王重视,被皇爷爷重视的皇长孙了! 父王已不在了,疼爱他的皇爷爷也对他再不重视了,哪怕是之前支持他的文臣,也有很多人对他避而不见了。 他现在还有什么皇孙的威严? 朱允炆心中又恨又气,却也只能忍住了,没有当场爆发。 他想着,既然不能去那个传闻中的射击馆,就去其他地方逛逛。 花了他好几万两银子! 不多转一些地方,实在是太亏了。 本来还只是想去射击馆看看大哥在搞什么,去不了后,他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普通会员能去的区域转悠。 他的眼睛,最初是盯着各个地方,想要找出什么问题,好让他能抓个把柄。 结果,看了一圈,问题倒是没发现什么,朱允炆的眼睛都羡慕红了。 这么多客人! 这么多能花钱的地方! 除了会员费,还能赚到更多银子! 为何这样的地方,竟是属于他那个大哥的? 如果他有这样的会所,拥有日进斗金的产业,岂不是可以做更多事? 他心思一动,这座会所是第一座,他过去都不曾听闻过,但是,与会所是同类却不如会所的享乐场所,在大明甚至是前朝,都不稀奇。 那么,他可不可以模仿这里的模式,也建个会所? 他手里握有的产业也不少,只要不叫会所,起个其他名字,按照这种经营模式,是不是也能发财? 除了发财,能够让更多达官显贵们成为会员,这也是一种拉拢人的方式,不是吗? 而且,他完全可以降低会费,这家会所,无非就是占据着第一个出现的优势,他手里也有园子,改成会所,未必不成! 朱允炆甚至想着,到时候,他请皇爷爷去自己开的“会所”去玩,也让人宣传,那个“会所”的后台是皇上。 皇爷爷应该不会跳出来戳穿他? 大哥是太孙,他是皇孙,其实也没差多少,不是吗? 朱允炆想着这些,观察会所里的设施、布局就更仔细了。 而此时的朱英,也得知了朱允炆到了的消息。 说来也巧,朱英今天还就待在会所里,就在射击馆中。 锦衣卫一直都以服务员的身份,在会所内收集情报。 朱允炆一到,情报就被送到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对朱允炆已是不怎么在意了,但还是让人关注一下对方的人身安全。 虽然他也不在乎朱允炆会不会在宫外出事,但若是对方在会所这里出事,惹出来的麻烦,不会给朱英带来什么困扰,但恶心人啊!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朱英这样交代下去之后,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有人急匆匆进来禀报,说是朱允炆受伤了,被人给打了! 什么?朱允炆被人给打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富商之子 朱英都有点懵,虽然朱允炆如今不怎么受宠了,但那也是皇孙,是太子的儿子,在应天府这地方,还能被人给打了? 这又不是什么街头,这是会所! 服务人员大多都是与锦衣卫有关的人,平时还有锦衣卫混入服务员中收集情报,在他到会所后,锦衣卫的数量更是飙升。 再说,这家会所背后站着皇上跟他这个太孙,谁没事跑这里来招惹是非? 就算是平时在外面很有几分豪横的纨绔子弟,但凡是有资格进入会所的,也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呢。 谁若是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用别人动手,知道这件事的他们的长辈,就能抡着棍子将他们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 这是最开始几天,有几个纨绔子弟,用普通会员卡进入会所后,因为彼此之间有点争执,最后出现的后果。 那就是他们几个年轻人,都被自家老子、祖父痛殴,连一向疼爱他们的母亲、祖母,都没对他们进行搭救。 自那以后,连平时嚣张的纨绔子弟们,都老实了下来,在会所里收敛了所有的脾气。 就算朱允炆眼高于顶,但在会所里,眼高于顶的权贵有不少,朱允炆实在是不起眼。 朱英开始有点好奇了,是谁打了朱允炆? 来禀报的人是负责传话的人,等到第二个锦衣卫跑来,朱英才终于知道了是谁打了朱允炆。 “孟大宝?” 听着这种犹如地主家傻儿子的名字,朱英眼角抽搐了下。 “这个孟大宝不是我让你们查的那个商人吗?” 朱英说:“人还没抓起来?” 他当初可是吩咐了,通过这个孟大宝,揪出倭人的线索。 而以锦衣卫一贯的手段,必然是将人抓起来进行拷问了。 结果,这个孟大宝,还在外面活蹦乱跳着? 几天没过问,朱英还真是感到意外。 “走!过去看看!” 得知那边还在撕扯着,朱英倒是想亲眼看看了,带着人就直奔现场。 此刻的朱允炆,颇有些狼狈。 因为他是一个人进来的,还隐藏了皇孙的身份,作为一个普通会员,他自然是只能在普通会员待的地方游玩,结果就遇到了同为普通会员的孟大宝。 孟大宝手里有银子,拥有着可以升级会员卡的财富,但因为有点不可对人言的背景,所以不敢太过高调。 但这个不敢太过高调,具体表现,也仅仅就是不升级会员卡,不去招惹拥有非普通会员的那些客人。 他早就打听过了,凡是在应天府真有权有势有硬背景的人,要么是得到最顶尖的那类会员卡,要么就是得到了次一些的会员卡。 反正,真有钱有势有背景的人,还真没有几个是普通会员的。 普通会员人数最多,但也是最无需在意的人。 也因此,当孟大宝这几天事事不顺,觉得自己身上似乎笼罩着霉运,于是跑来会所散心时,脾气就很冲,又正好遇到了同样心情不好的朱允炆。 两个人因为一个对视,就演变成了一场撕扯。 朱允炆吃亏就吃亏在他是一个人,而孟大宝身边簇拥着好几个同样是普通会员的富商之子。 这些人也将朱允炆当成了富商之子,或是哪个外地的富有的大地主的儿子,而且因为朱允炆身上的确有着书卷气,这就更让这些人看不顺眼了。 一打起来,还专门有个坏小子,往朱允炆白嫩的脸蛋上招呼。 朱英到了的时候,服务员早就将双方给拉开了。 现在围着不少客人,都在看着服务员给双方调解。 朱允炆右眼青了一圈,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哪怕是压在他头上的太孙,都没打过他! 一个卑贱的商人,居然敢打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朱允炆冷冷说道。 孟大宝嗤笑着说道:“小爷管你是谁!难不成,你这个拿着普通会员卡的人,还能是什么皇子皇孙不成?别吓唬人了!这可是应天府!在这里冒充皇子皇孙,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今天,小爷就替朝廷教训教训你!” 说着,一挥手,被拦着的几个人,就突然一冲,朝着朱允炆冲去。 这是又要上手打人了。 朱英这时恰好从人群外挤进来,就看到本来还客客气气拦着双方的服务员,直接变脸,将孟大宝几人给很快压倒在地。 朱允炆被那几人突然一冲的阵势给吓得一抖,等发现对方直接被控制住了,他又支棱了起来,走过去,就要冲着孟大宝等人拳打脚踢,结果被服务员客气地拦下了。 朱允炆大怒:“放肆!” 一道声音响起:“我看是你放肆!” “大、大哥?”朱允炆一转头,就看到了大哥,惊讶之后,就是愤怒。 “你一直都在?他们是不是你指使的?你就这么恨我,想要让他们来打死我?” 朱允炆愤怒地叫着,围观的人惊讶地看着场内,在这里出现的客人,都是普通会员,认识太孙的人约等于无,所以朱英刚出现时,并没有认出这是大明的太孙。 人群中还有几个人,是今日又来了的黄姓商人几人,他们比其他人更惊讶。 “那、那不是、那不是朱、朱小兄弟吗?”黄姓商人旁边的同伴,结结巴巴地说道。 但没人嘲笑他结巴,黄姓商人早就猜到“朱英”不是寻常人,却从未想过对方竟然这么不寻常! 太孙! 他们竟然跟太孙共乘一车,还一起说过话! 他们还管太孙叫兄弟!叫贤弟! 天呐! 这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啊! 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当时并未生气,虽然有点担心,努力去回想他们当初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是不是冒犯了对方,但回忆结束后,发现当初分开时对方态度都不错,也就放下心来,继而兴奋了起来。 而听到里面的皇孙,竟然指责太孙,黄姓商人脑袋一热,就跳了出去。 “草民作证!这个孟大宝,行事就是这样,最喜欢与人争锋,必是殿下你与他起了冲突,他才会对殿下动手,与旁人何干?” 黄姓商人仗着胆子,颤颤巍巍地说道。 朱允炆朝他看来,十分不屑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跳出来说话?” 这话一出,就引得周围人齐齐皱眉,朱允炆这话,明显是将他们也给骂了进去。 这个在读书人里还挺有好名声的皇孙,就是这样? 第五百一十三章 孙儿啊,你是不是该娶媳妇了 被朱允炆这一骂,黄姓商人没怒,反倒是惶恐了起来。 他憋着的那股劲儿一泄去,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谁说话了。 对方是皇孙! 哪怕不是太孙,那也是皇孙! 是太子的儿子! 是皇上的孙子! 他一个商人,居然敢对皇孙大小声,他该不会被锦衣卫拖走,直接处死? 对锦衣卫的恐惧,以及对皇亲国戚的恐惧,一下子就压垮了黄姓商人。 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结果跪到一半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给猛地拉了下,硬是将他给拉了起来。 这还不算,一道声音在他身旁淡淡说道:“二弟,你被那些人殴打,我与皇爷爷自会为你做主,你倒是没必要拿无辜者撒气。” 朱允炆听了这话,那个气啊! 他在说完那番话后,也发现周围人看他是个什么目光了。 这让朱允炆忍不住有些后悔。 可听了大哥的话,本来已经后悔了的朱允炆,竟然是梗着脖子,叫道:“大哥!你们都是一伙的!要不是一伙的,他一个卑贱商人,怎么敢跑到我面前撒野?” 黄姓商人听了,吓得冷汗直冒,腿肚子转筋,要不是他被人提着,早就趴在地上了。 这种背景下,皇权至上! 无论对方是不是得宠,一个商人,被一个皇孙认定了是对其不敬,那这就是该死的罪名啊!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此刻拎着他的人是谁。 其他人,原本是愤怒,后来是夹杂着恐惧、同情与愤怒。 而现在,在那三种情绪之外,竟又有了对黄姓商人的羡慕! 就连黄姓商人的同伴,也忍不住对黄姓商人露出了羡慕表情。 要说所有皇子皇孙里,谁在商人之中的名声最好,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选,必是太孙! 不仅是因为太孙有着不少功绩,还让天下都开始种植神种。 哪怕神种还没有大面积普及开来,可已是有许多地方开始种了,只要是种了,就能知道这东西的确是可以种出来的可以饱腹的粮食。 无论是土豆,还是红薯,之所以能出现在大明各处,都是太孙之功! 这些且不说,太孙在回归之前亲自经商,本是小本生意,竟然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将应天府的商业模式给带动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种创新能力,对于商人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是他们十分希望后辈能够拥有的天赋! 天赋不佳,若是创新,那就可能变成败家子。 可天赋佳,还能创新,若是为商,给一点机遇,就可能成为举足轻重在全国都知名的大商人! 太孙身份贵重,可若是为商,那靠着经商的能力,也必然能在大商人之中拥有一席之地! 哪怕是商人,也是慕强的! 只是靠身份,朱英这个太孙,那是储君,自然是可以让商人们畏惧至极。 而从能力方面来看,他更让大明的商人们服气。 哪怕是与朝中一些大臣,又或是与某个藩王有些来往,甚至是对方手中棋子的商人,也都不免对这位太孙既是敬畏又是佩服,还有些好奇。 今日有幸能见到太孙,更有幸能见到太孙为一个商人出头,来制止自己的亲兄弟,这是何等的仁爱! 简直就是他们理想中的储君!理想中的君主! 朱英是在围观的会员的热辣辣目光里,木着一张脸,强行带着朱允炆回宫的。 孟大宝等人自然是被锦衣卫给拖走了,理由也很能堵住别人的嘴,对皇孙不敬! 没看到皇孙朱允炆被个商人之子给打了吗? 这种情况下,几个人被锦衣卫拖走,便是再古板的文臣,也不敢跳出来阻止。 朱英拖着朱允炆回了皇宫,直接下令,让其闭门思过,什么时候出来,等老朱的命令。 朱英自己则是去了老朱办公的地方,脸色看起来不太愉快的他,就被抬头的老朱目光捕捉到,示意他坐过去。 朱英从善如流,坐在了一旁。 朱元璋这才问:“怎么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告诉爷爷,爷爷帮你剥了他的皮!” 朱英:“……” 爷爷的爱好还真是始终如一啊! 从原本的历史记录看,老朱就是个喜欢给人剥皮的君主。 结果他来了,还陪伴了爷爷那么久,爷爷在别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改变,但在剥皮这种“爱好”方面,那是始终如一,从未变过啊! 朱英可没有看别人被剥皮的爱好,他摇头,表示自己对此毫无兴趣。 老朱啧了一声:“看那种刑罚,你莫非会怕?” 不是怕,是没兴趣。 朱英发现,他只要是哪天稍微忽略了一下爷爷,爷爷就会忍不住从各个方面来增加自身的存在感,势要让朱英时不时地将爷爷放在心里。 不然,光是偶尔的恶趣味,就够让朱英无语的了。 朱英真诚地表示:“不是害怕,就是单纯不喜欢,不想倒胃口。” 闲扯了几句,朱英将在会所发生的事,告诉给了老朱。 就算他想瞒着,以朱允炆挨揍的动静之大,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禀报皇爷爷这件事。 他又何必替对方瞒着呢? 挨打的又不是他! 朱元璋听说朱允炆在会所里被人给打了,顿时无语,他虽然护短,但更不喜欢无能的子孙! 这个孙子,是不是太无能了一些? 朱英接下来,就听了爷爷骂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别说,老朱虽然早些年读书不多,但成了皇帝之后,读书比过去更勤奋了。 尤其是骂人的话,小半个时辰,基本不带重复的。 朱英听得津津有味,但还是安抚了爷爷几句,表示,自己已经让锦衣卫将那几个人给逮了回去。 “胆敢在会所闹事,要么就是有所依仗,要么就是天性如此。如果是后者,那个孟大宝是倭人的可能,就更大了。” 朱英道:“到时候顺腾摸瓜,说不定能将朝廷里吃里扒外的人给揪出来!” 朱元璋点头,说大孙子做得对! 就该这么做! 大孙子还真是文韬武略都相当出色啊! 还会赚银子! 运气还相当不错! 如今就连对方偶尔冒出来的狠戾,都让朱元璋觉得,这分明是像他! 而这样出色的大孙子,已是成年了。 “孙儿啊,你是不是该娶媳妇了?”老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第五百一十四章 集体相亲 “啊?”朱英愣了下。 爷爷这话题跳跃度,是不是有点大? 老朱其实也不是随口一问,而是憋着这句话,憋了很久了。 早在朱英二十岁生日之前,老朱就已是将所有文武大臣家的闺女,凡是年龄相差不大的,都划拉了一遍。 符合老朱要求的也有那么几人,他本来想要大笔一挥,直接下旨,将这些人全都充入大孙子后宅的。 但大孙子当时还不是太孙,虽然作为亲王也完全可以拥有一个庞大的后宫,但是,相比于他给其他子孙赐婚是直接下旨,他更在乎一点大孙子自己的感受。 而朱英那时候,对成亲是完全说不的状态。 单身贵族多爽? 朱英前世就是个标准的单身贵族,有太多爱好了,还喜欢过极限运动,这些爱好不够有趣吗? 为什么要恋爱,为什么要结婚? 他完全不感兴趣! 虽然他也知道,作为太孙,将来肯定是要有妻子,甚至是妾室,这个他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那还是在二十岁之后再去享受,二十岁之前,先享受一下难得的单身时光! 老朱完全不理解大孙子在这方面的执着,但谁让他一面对大孙子,就会变得没什么原则了呢。 按说,在立太孙的时候,就该将太孙妃一起选出来,一起册立了。 二十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是绝对不算小了。 虽然老朱自己是多子多孙,但他的宝贝大孙子至今还没有一儿半女了,这如何能不让老朱着急呢? 唯有太孙有了儿女,这才算是彻底坐稳了这个位置,这是老朱为大孙子着急的第一个原因。 当然了,只要朱英手里握有兵权,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就算他没有儿女,底下的人也不敢瞎蹦跶。 但老朱还是希望大孙子能够在方方面面都圆满,都如意。 听着爷爷旧事重提,朱英也意识到,他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事实上,他能够拖这么久,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于是,在老朱试着劝说他,可以先相看一下,看上了谁,就让谁做自己的孙媳妇时,朱英到底是点了头。 “好,那就找个日子,相看一下。” “就算你就不同意,也要再考虑考虑……”老朱还以为大孙子依旧是不同意,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结果说着说着,才意识到大孙子方才说了什么。 “英儿,你同意了?”老朱惊喜道。 朱英无奈地说道:“爷爷,您要是反悔了,那我就不去了。” “不不不!爷爷可不会反悔!你也不准反悔!”老朱忙说道。 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可能要有孙媳妇,然后就要有重孙子了,老朱的嘴角都翘了起来。 朱英无语道:“爷爷,我只答应去相看,您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荡漾?” 他有点害怕! “荡漾吗?” “荡漾!” 老朱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道:“那爷爷就不笑了。来,说说你的喜好,你是喜欢大家闺秀型,还是小家碧玉型?是喜欢明艳型,还是温婉型?是喜欢修长的,还是喜欢娇小的?如果喜欢年纪大的,那爷爷也可以……”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朱英想了想,从心地表示:“人好看,性格大方,除此之外,没了。” 只要符合这两条,就可以相看一下,其他的,看眼缘。 之前想要催着大孙子成亲的是老朱,如今觉得大孙子要求也太少了的,也是老朱。 如果只是符合这两条就成,那基本上,他之前划拉了一遍的人,都成! 老朱决定,四品官以上人家的未出阁的女子,都可以让他大孙子挑一挑。 虽然老朱觉得,她们让自家大孙子挑一挑,是完全可以的。 但是,他也不好真这么干。 他本人倒是不怕名声出问题,但他这么干,显然会让大孙子的名声与奇怪的传闻联系在一起。 “范忠,令太子妃设宴,邀请应天府四品官及以上所有未嫁之女入宫赴宴。”朱元璋想了想,直接吩咐道。 其实,他这样的吩咐,也可以算是对大家的一种明示了。 太子妃总不至于闲着没事,邀请这么多未嫁之女入宫赴宴? 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有着深意。 再想想,已故太子的几个儿子,长子已是太孙,年过二十了,别说是太孙妃了,连个妾室都没有! 而次子跟三子,同样没有正妃,也没有妾室。 虽然过去皇子们娶妃纳妾,都没有过这样的阵势。 但是,若是为了选太孙妃以及妾室搞出的大阵势,又挺合理的。 皇上对太孙的重视,那是众人皆知的。 有些人甚至悄悄说,皇上当年对太子已是够重视了,却都没有这般重视过。 到了太孙这里,简直就是所有皇子皇孙中最被看重的那一个,连一个能够与之稍微抗衡一点的人物都没有。 当初太子也是很受宠,但同时受宠的皇子也有好几位呢。 再看看如今受宠的皇孙,除了太孙,还有谁? 便是已故太子的第三子,之所以最近也算受宠,不也是因为其是太孙一母同胞的弟弟吗? 于是,当太子妃设宴的事情传开了,整个应天府的勋贵、文臣武将家里,都是议论纷纷,尤其是家里有着未出嫁之女的,更是激情了起来。 虽然当外戚容易被人诟病,但如果自家的女儿能成了太孙妃,依旧是让人高兴的事啊! 朱英倒是没想到,爷爷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不过,爷爷吩咐这件事时,朱英想了想,也没拦着。 虽然以他的身份,若是遇到不喜欢的妻子,那就冷待着就是,但是,若能自己亲自挑个喜欢的,那不是更好吗? 妻子与妾室到底不同,能有个情投意合的妻子,总比相顾无言要好? 集体相亲,也不是什么问题,虽然是一对多,被相的只是一方,但既然受益的是他,他也就不推辞了。 太子妃那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宴会的事。 朱允炆得知这个消息,气急败坏地闯进了太子妃的宫殿。 太子妃正在翻看着名单,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了脸色不好的儿子,以及没有将人拦下来,所以同样脸色不怎么好的宫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你们先退下去。”太子妃对宫人说道。 几个宫人低着头,慢慢退了下去。 太子妃这才看向儿子,问道:“你这样急匆匆跑来,莫非是为了宴会的事?” “儿子听说,这场宴会,是为了给我大哥挑选妻妾设立的?”朱允炆不高兴地说道。 太子妃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那儿臣呢?”朱允炆怒道。 太子妃淡淡说道:“你若有本事让皇上为你着想,何须来与我说这些?你若没那个本事,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有些尖锐,刺得朱允炆脸色都憋青了,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至于娶妻的事,你急什么?”太子妃朝他瞥了一眼,“你的正妃人选,我已为你选中了一个,等太孙成亲之后,自然就可以轮到你了。” 朱允炆本来的怒气,因好奇自己正妃人选,而稍有减退。 “母妃,您选的人是……” “光禄少卿马全之女。” “光禄少卿?”朱允炆对马全的印象不算深刻,光禄少卿是正五品,自己未来岳父是个光禄少卿,这官职是不是有点低? “母妃,大哥的妻妾,可都是要从四品及以上的官员中挑选。” 太子妃却道:“但各路亲王、皇孙的正妃侧妃,除少数人出身功勋之家,大多父兄品级不高,甚至有从民间选出来的良家女子。” 意思就是,为他选了光禄少卿之女,其实是很正常的。 太孙那个阵势,才是不正常。 但这话却难以说服一个十几岁的忍不住与长兄比一比的少年,哪怕现在的朱允炆已是开始学会认命了,可还是会忍不住心里泛酸。 但是,让他再去跳到老朱面前,去表示自己的不满,这却是朱允炆再不会去干的事了。 朱允炆唉声叹气着:“罢了!光禄少卿就光禄少卿!” “娶妻娶贤,那位马姑娘自小就贤惠,还生得秀丽,女红更是出众……你放心,母妃不会害你。” 太子妃出自文臣家庭,自然更喜欢文臣家庭出来的姑娘。 像是一些勋贵家的千金,她也不是真不喜欢,但却也知道,与她就不是一路人。 若是放在过去,她的长子还有可能成为太孙的情况下,她还能多一些选择。 现在嘛,无论是暂时蛰伏,还是彻底老实下来,选择光禄少卿家的女儿,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既可以向皇上表明自己母子的态度,也可以向太孙示好。 而这次设宴请人,太子妃也算是尽心尽力。 她这个人,有机会争取的时候,会去争取。 发现没什么机会的时候,也能放下来。 朱元璋本来对这个儿媳妇有些不满意,觉得是这个儿媳妇没教好朱允炆,才让这个孙子变得让他看不入眼了。 但听着锦衣卫的禀报,这次宴会,太子妃的确是十分尽心,中途病了,都带病指挥人布置宫宴的景观,朱元璋沉默了下,倒是没再说什么。 宴会召开那一日,朱英被安排去拜见太子妃,顺势看一眼来参加宫宴的姑娘们。 朱英之前还觉得没什么,但真到了这一天,他也是深呼吸了两下,才带着微笑,走进了扮宴会的宫殿。 为太子妃送上了作为“儿子”应该送上的礼物,几盆从会所搬来的花,姹紫嫣红,十分漂亮。 讲真,非年非节的,以赏花之名来办个宴,没有花怎么成? 太子妃也的确寻了不少名花装点这宫殿里里外外,但这些花,跟朱英送来的几盆花一比,一下子就被比下了下去。 太子妃也不是第一次见太孙了,二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维持在一个见面时彼此都很客气的状态。 太孙如此“孝顺”,太子妃自然是当众对其进行夸赞,还请太孙与跟着一起来的朱允熥,一起留下来,看看被众女带进宫的花。 同样是一人一盆,这也是个噱头,以花会友一般。 其中真有人是爱花,也有人带的花只是一般般。 太子妃在朱英来之前,还召集众女为这些花画画、做诗。 太子妃现在就是以点评这些花以及诗作、画作之名,让朱英来相看一下来了的这些少女们。 朱英:“……” 这时代其实还是挺保守的? 但再保守的时代,对于皇室来说,似乎都不是问题? 他现在做的这种事,都别说是放在后世了,就是放在这个时代的外面,让任何一个勋贵这样做,这个勋贵怕都要被人骂死了。 可太子妃这样做,他这个太孙这样做,在场的女子们,都只有害羞之色,并无愤怒之色,她们的家人应该亦是如此。 就像是普通人挨了普通人一巴掌,估计能结仇,但挨了权贵一巴掌,只会惶恐,挨了他一巴掌,怕是要害怕硌到了他的手。 朱英扫过这些花,也同时扫过了另外的一群“花”,结果让他有点失望。 美则美矣,但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怕是勋贵家的千金,似乎也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一个人是这样,那还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但若是所有人都基本是这么一个模样,除非有个人美颜盛世,不然的话,选谁不选谁,又有什么区别吗? 朱英来时还有些期待,看完之后,已是意兴阑珊。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很公正地挑出了几盆培养得真不错的花卉,又对诗词、绘画点评了一番,之后就匆匆离开。 望着他跟朱允熥离开的背影,太子妃微微发愁,看这个样子,不像是对谁感兴趣啊。 若是不能完成皇上交给她的任务,皇上会不会觉得她办事不尽心? “怎么样?可有喜欢的?”朱元璋见大孙子回来,忍不住问道。 朱英摇头。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朱英叹道:“她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样……算了,爷爷,你就随便选一个。” “这怎么能随便选呢!”没想到,他都妥协了,爷爷却第一个不乐意了。 “那就再往下选!实在不成,普通良家女子也可以!只要你喜欢,平民女子也可以!” 老朱表示,自己没有门第之见! 第五百一十六章 杀马救人 朱英叹着气说:“都依爷爷。” 反正他对能找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妻子,已是不怎么抱有希望了。 想来也是,这时代,但凡是读书的女子,有几个不是大家出身的闺秀? 说话细声细气,言行举止,像是被尺子量着一样,生怕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而不读书不识字的女子,要么就是最底层的那种村姑,要么就是家里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出身在这样的人家,很容易出个王熙凤。 看书看剧的时候,王熙凤那样的明艳大美人,朱英是不讨厌的。 但如果娶太孙妃,朱英是绝不肯娶个“王熙凤”回来的。 识文断字,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他可不想跟个文盲姑娘共度一生啊。 妻子,与妾室,到底还是不同的。 普通人的妻子,与太孙妃,乃至是未来的国母,更是不同的。 朱英叹着气的模样,可是将老朱可心疼坏了。 好好一个大孙子,这么优秀,娶妻却不能娶个满意的,只想着随便挑一个? 这怎么能成! 老朱已是在心里想好了,实在不成,就从全国来选! 全国凡是二十岁以下未嫁人的女子,但凡是良家之女,容貌秀丽、身无瑕疵者,都可入应天府! 到时候,选秀女,从秀女中挑选符合要求的,就不信选不出让大孙子满意的姑娘! 大孙子对宴会上的姑娘们不满意,这能是大孙子的问题吗? 必然不能是! 那就是别人的问题了! 老朱不好因为这件事,直接下旨呵斥儿媳妇,但是,宫里的事哪有什么秘密? 皇上不满意、不高兴,很快就能暗中传开。 太子妃也很快就知道,太孙没有从请来的女子中挑出满意的姑娘,而皇上虽然只是表现得有些不高兴,但显然对她有些不满意了。 太子妃心里也委屈啊,她能做的,就是将符合要求的未出嫁的女子请来,与太孙相看一番。 但是,太孙能看上谁,看不上谁,又不是她说了算的。 “娘娘,这事又怪不了您,除了年纪太小以及年纪太大了,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未出嫁的从四品以上的人家的千金,可都被请来了。” “只能说,缘分还没到。” 旁边的宫人,低声劝着太子妃。 太子妃叹道:“反正这样的事,以后必是不会交到我手中了,我也乐得清闲。” 不过,太子妃也有点好奇,那么多名门闺秀被请去,环肥燕瘦,漂亮的姑娘可是不少,太孙居然一个都看不上? 这得是眼光有多高啊? 还是说,太孙的审美,与大多数人不同,不喜欢这种类型? 其实,不光是太子妃暗中好奇,现在整个应天府,甚至是很多得到了消息的外地的官员、权贵,也都在好奇这件事。 倒不是他们非要八卦一个人娶谁当媳妇儿,实在是太孙娶妻,这关乎着下下代的继承人啊! “太孙已是年过二十,别说是有子嗣了,还未娶妻,这怎么可以?皇上怎么也不着急这件事?莫非是忘了这件事?”不少人在心里这样嘀咕着。 但想也知道,皇上怎么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太子妃邀请大批官宦千金入宫赏花,这仿佛就是一个信号。 太孙,要选妃了! 可这件事才开始,就悄然结束了。 太子妃邀请人去赏花,办宴会,别管大家心里是不是跟明镜似的,知道太子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人家既然没有直接将真正的意图说出来,那么事后这件事就算是悄然结束,外面的人也没办法去计较。 有闺女被请去的人家,心里也是不太舒坦。 他们当然是不敢对皇上、太子妃、太孙有什么意见了,但却忍不住想着,难道是他们家闺女不够好? 不然,怎么太孙竟是看不上自家闺女呢? 好在所有人都没被选中,所以,大家都一致将那场宫宴当成了普通的女眷赏花活动。 但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他们倒要看看,最后是谁被选中,能成为太孙妃! 朱英现在的注意力,却再次放在了练兵上。 完全将应天府的暗流涌动甩到了一边,他再次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这一天,朱英顶着大太阳出了城,七月的天,说变就变。 出城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走出没有五里地,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大片的乌云,电闪雷鸣,大雨就直接倾盆而下。 朱英带着几十号人,也没地方避雨,好在带着蓑衣,及时换上,放慢了马速,打算找个村子避避雨。 若是他没记错,再往前走一里地左右,就有个上百人的村子。 他们走的就是官道,这个时候,正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辆马车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大雨中冲了过来。 拉车的两匹马,像是疯了一般。 “放箭!”保护朱英的侍卫头领,立刻冷冷喝道。 好几个弓箭手,立刻拉弓,搭箭,朝着那两匹马射去。 他们都是能百步穿杨的射手,但在风雨的影响下,准头就有些歪了。 射出去的五支箭,只有两支射中了那两匹马,一支射中了其中一匹马的要害,直接要了这匹马的命,另一支却是歪了,反倒让那只马更加发狂。 为了保护太孙安全,侍卫们已是拔刀,若是马要扑过来,他们就准备杀马护驾。 结果那匹马突然拖着死了的同伴跟马车,朝着旁边狂奔。 众人就是一愣,而就在他们愣着的时间,旁边已是有人拍马冲了过去。 等发现冲过去的人是谁时,众人冷汗都冒出来了。 太孙! 那辆马车这时已是以着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被甩了出去。 里面发出了女孩子的尖叫声。 里面有人! 已是赶过去的朱英就是一皱眉,等到其中一道身影被直接甩了出去,他随手就是一接,然后扔到了旁边跟上来的侍卫的怀里。 被甩出去的女子大喊:“小姐!小姐!” 这声音,分明就是方才尖叫的人。 里面还有人? 偏偏道路旁边就是个几米高的坡,碎石还很多,如果马拖着马车掉下去,里面的女子怕是不死也要重伤。 朱英毫不迟疑,举起腰刀,朝着正冲过去的那匹马,就狠狠砍了下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强抢民女,还是英雄救美 噗嗤一声,马头落地,狂奔中的它,骤然停下,但马车因为惯性,继续往前冲。 急速之下,同样骑着马追着马车的朱英,只能是下意识地探出手,将车窗那里若隐若现的人,给生生地扯住,一把就给捞了出来。 不出五息时间,马车就已是翻滚着,拖着两匹死马,栽了下去。 从开始到结束,时间极短,几乎就是普通人反应过来时就已结束的那种神速。 马车里应该是没有人了? 将捞出来的人按在身前,朱英盯着路旁,身旁已是多了几个侍卫。 “主子,您没事?”侍卫头目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发现太孙没事,顿时松了口气。 再看正被太孙按在身前的人,只一眼,侍卫头目就赶紧别过了目光。 朱英这时还没注意到手下的反应,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是将捞出来的人直接按在身前,与他共骑一乘? 他也下意识反应过来,他正搂着一个姑娘! 这时代,可不是后世,像他这个年纪,众目睽睽之下搂着一个姑娘,哪怕是出于救人,也的确是唐突了。 但现在下着雨,连他在内的很多人,都被浇成落汤鸡,地面上泥泞不堪,放人下去,对方更不可能舒服。 来自身前之人的淡淡体香,也在这个时候钻入了朱英的鼻子。 对方本就是被朱英亲自救下来的,且还真是意外之事,估计是方才打雷惊了马,才导致了马车狂奔,现在带着对方去躲雨,朱英倒也不排斥。 不过,他是不排斥,对方呢? 算了,不管了! 朱英直接将人往自己的蓑衣里一塞,直接吼道:“我没事!先找避雨的地方!” “小姐……”他骑着马再次奔跑起来时,还能听到身后的声音。 但身前被他揽着的人,却是没什么动静。 应该是方才被震晕了? 他恍惚记得,他将人捞出来的时候,对方好像脑袋磕到了木窗上? 朱英:“……” 难怪没反应。 朱英有点心虚,不过又一想,自己可是救了人! 一里地左右,顷刻就到。 早就有几个侍卫先进入了村子,直接将保长给找了出来。 明朝这时候,虽有村镇,却无村长。 一般来说,县以下采用乡老治政。 一旦遇到纠纷和差役,就会推举有名望威信的老者来处理。 有的家族势力大的地方,也会有族长来管理地方。 在古代乡村,还实行保甲制度。 各府州县卫所属乡村,十家人立一个牌头,十牌头立一甲头,十甲立一保长,平时负责各种底层的琐事。 像是这个村子,也就是一百来家,所以,除了乡老之外,必然有着一个保长。 朱英的人,不好在这种时候去惊扰乡老,直接去找保长,他们是毫无心理负担。 保长得知是贵人来避雨,也不敢问是什么贵人,一看这来头,就吓得瑟瑟发抖,忙将自己家的屋子让给贵人休息。 他们一家人,挤在了旁边的屋子里。 正屋三间,还算干净,也挺大。 朱英从马上下来,抱着一个人就直接进了正屋。 除了侍卫头子,以及跟着的另外另个侍卫,其他人都是到了隔壁屋子休息,还有去棚子 但就算是这样,人也散不开,于是,前后左右的人家,也都临时被征用了一部分屋子。 进了屋子,没有雨水遮挡视线,他一低头,才看到了被他抱进来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一看,就是微微一怔。 虽然他之前就莫名有了一种猜测,对方应该不会长得太丑。 但对方此刻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微微泛青的眼下皮肤,整张脸都白得有些透明了。 头发微微散乱,几缕乌发湿湿地贴在脸上,与她白得透明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方生得很精致,雨水一淋,纵然化过妆,现在也必然没了。 “清水出芙蓉……” 朱英的心里,不禁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过,他对这姑娘可没什么非分之想,这姑娘看着年纪就不大,朱英自认为还不是那种老牛吃嫩草的人。 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如果要娶太孙妃,也必然是娶十七八岁的姑娘,甚至是年纪更小一些,十五六岁也有可能。 但这姑娘,有十五岁了吗? 想到他之前在太子妃办的赏花宴上并未见到过这姑娘,朱英觉得,对方估计连十五岁都没有?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前,朱英还是理直气壮救人的,而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朱英反倒是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块烫手山芋。 “那个……那个丫鬟呢?”朱英突然想到了从马车里救下来的,还有个丫鬟。 “主子,丫鬟被带到旁边房间里了,刚才她非要挣扎着找小姐,给打晕了。”侍卫头领小心翼翼地回道。 这还真不怪他们,之前他们急着冒雨赶路,对方非要找小姐,仿佛他们是什么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 为了不让对方挣扎着从马上掉下去,就被一掌砍晕了,现在还没醒呢。 二人正说着,外面已是传来了惊叫声。 朱英一听,就知道那丫鬟醒了。 他让侍卫头领亲自去安抚一下那个丫鬟,然后再找保长家的女眷,要干净的衣裳,先让这对主仆换了衣裳。 朱英的衣裳,是临时换了保长大儿子还没上身过的新衣裳,其他侍卫都是直接打了赤膊,烤火烤干衣裳。 保长一家熬了几大锅的姜糖水,给贵人们驱驱寒气。 侍卫中有人先试喝了一碗,确定没事,才敢让朱英喝。 另一边,待在专门腾出来的里间屋的主仆二人,当主子的那位姑娘,已是幽幽醒来。 她一醒来,就发现身处在陌生地方,却没惊慌失措,慌乱的确是有,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她们应该是被人给救下了。 无论对方是谁,救命的恩情却是实打实的。 安抚住丫鬟,二人很快就换好了衣裳,将头发也重新用手梳了一下,就这么走了出去。 “小女子徐妙锦,谢恩公救命之恩。” 第五百一十八章 警惕 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朱英听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就是,耳熟。 再仔细一想,等等,这不是传说中,他那个四叔朱棣,本来想要续娶为皇后,结果人家宁愿出家都不当皇后的那位徐家千金吗? 徐达有三子四女,儿子里,比较有名的,就是徐增寿跟徐辉祖。 四个女儿,有三个都嫁给了老朱的儿子,其中长女徐妙云,就是朱棣的原配发妻,如今也正是燕王妃。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中,如今的朱棣,与燕王妃徐妙云,都是夫妻关系颇好,可以说,是十分难得的皇室中的恩爱夫妻。 而在原本的历史中,徐妙云去世后,朱棣甚至还曾为徐妙云白衣素服整整一年多,空置后位十七年之久。 而被卷入这对恩爱夫妻故事中的徐妙锦,也被人传是性格贤惠容貌美丽的女子。 因着徐妙锦终身未嫁,性格还很刚烈,她在历史上也的确留下了比另外两个姐妹更多的痕迹。 就像是朱英,除了知道燕王妃是徐妙云,徐达的四个女儿里,他也就知道一个徐妙锦,另外两个,别说是名字了,连嫁给了谁,他都没什么印象。 徐妙锦…… “你可是中山王之女?”朱英直接了当地问道。 他这个问话,让徐妙锦微微一怔,下一刻,她就突然抬头朝着朱英看过来。 朱英没想到,这个相貌美丽的十四五岁少女,竟然敢突然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也没躲闪,任由对方看,他也看着对方。 徐妙锦不答反问道:“那你可是太孙主子?” 朱英这次是真有点意外了。 在此之前,跟着他的人,都是称呼他为“主子”,这样的称呼,在应天府这个地方,任何一个权贵子弟,大概都能享有的? 他穿着打扮也是很随意,没穿着暴露身份的衣裳,又是在暴雨中与对方相遇,对方当时还是昏过去的状态。 对方醒来的时间,满打满算,怕是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么短短时间,对方就认出他了? 他好像没见过这位徐家千金? 见面前的青年没反驳,徐妙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本来她看起来就情绪挺稳定的,此刻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对方是太孙,太孙必然是见惯了美人,又岂会对她做什么? 朱英原本还没看出这少女其实是有点害怕的,直到对方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微微松了口气,有了神情的变化,朱英终于看出了这姑娘居然之前一直在警惕着? 好,别说是这个时代的漂亮姑娘了,就是在后世,暴风雨之日,一群彪形大汉,强抢了个姑娘跑了,对方醒来后,就算知道自己是被对方给救了,怕也不可能百分百安心。 而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更多,哪怕是徐达之女,也不可能彻底脱离这种社会背景。 可朱英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这美丽少女悄悄松了口气的模样,竟是起了促狭之心, “如果我说不是,你当如何?”朱英忽然问道。 徐妙锦愣了下,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面前的这位极可能是太孙的青年,竟是在逗自己? 这太孙,怎么是这样的人! 原本还是个挺有礼貌的闺秀,此刻却忍不住蹙了下眉。 哟,看来这姑娘脾气还不小呀。 朱英将对方的反应看在眼里,发现这姑娘生气了,但可能是想到了彼此的身份以及自己目前的处境,硬生生将不高兴又给忍了下去。 只不过,忍气的功夫还不够到家,被他给看出来了。 就听这姑娘沉默了下,回道:“不如何,难道猜错了还能丢命不成?恩公被误认为是太孙,应该也不至于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呗。 被猜是太孙,这明明是恭维! 再说了,看你被“误认”后并不惶恐不安的模样,你分明就是太孙! “杀人灭口倒是不至于,你将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但是,恼羞成怒之下,将你们主仆给卖了,倒是有可能。”朱英很认真地说道。 徐妙锦当然没信,但她身边的丫鬟,却明显是有些信了。 主要是徐妙锦没经历“强抢”的过程,这丫鬟可是经历过。 本就受了惊,此刻还没彻底放下心来。 结果,又听到这群凶巴巴男人的领头青年说什么要将她们主仆给卖了! 她努力硬撑着,眼圈才没泛红。 见对方盯着自家小姐,丫鬟立刻挡在了自家小姐的前面,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副看恶霸的样子,倒是让朱英很有些新鲜感。 不过,这丫鬟看起来同样年纪小,充其量是两个初中小女生,朱英其实还真就是逗逗徐妙锦,天地良心,他的确没别的意思。 发现这一逗,马上就要逗哭一个,朱英顿时就没了逗对方的心情。 将小姑娘给吓哭什么的,他还不至于这么无聊。 再说,徐妙锦美目瞪着他,比旁边要哭不哭的小姑娘更让朱英有点心虚。 咳! “好了,孤之前是在骗你,孤的确是朱雄英,你们主仆二人不要一副孤是恶霸的样子这么看着孤,好不好?”朱英无奈地说道。 “还有你,要是敢哭出来,孤就真将你们给卖了啊!” 徐妙锦:“……” 就算对方真是太孙,也是个会恐吓小丫头的太孙! 朱英像是才想起一样,问徐妙锦:“你们就主仆二人出来?其他人呢?赶车的车夫呢?” 徐妙锦没隐瞒情况,言简意赅地说清楚了她们主仆的遭遇。 原来,她们主仆是跟着上百人的徐家队伍一起从老家回应天府的。 结果,半路上遇到了暴雨,雷声跟闪电惊到了马。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而车夫在混乱中落马,她们乘着的马车,拉车的马都受了惊,两匹马狂奔,在暴风雨中,就将马车给拉得远离了队伍。 暴风雨之中,视线受阻,找人不易,也不知道徐家的人现在都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找寻她们主仆。 徐妙锦说完,就请求朱英在雨停之后派人找一找徐家的人。 第五百一十九章 惊险 朱英倒是没再逗这姑娘,很爽快地答应道:“孤会派人寻找他们,你安心在这里等着。” “臣女多谢太孙。”徐妙锦既已确认面前青年的身份,自是改了称呼。 朱英让这对主仆继续回里间休息,还让这家的女眷给徐妙锦主仆送了新熬的姜糖水,跟一点干净吃食。 朱英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外面还在下的大雨上,微微皱眉。 旁边的侍卫头目也望着外面,感慨道:“今年下雨的日子,比去年还要更频繁了。” 谁说不是呢! 这种情况下,就很让人担心,今年各地的水患,是不是又会一波波的来。 朱英想到自己早就让人加快生产水泥,在雨季到来之前,给各个挨着水域的地方分了水泥过去。 让他们能够修缮一下堤坝,如果这种情况下,还能比去年严重,这里面就肯定有些说道了。 雨天就很容易催生睡意,朱英本来并不困,但在外面风雨交加的背景音下,他坐在外间屋的椅子上,单手支着脑袋,竟是小睡了片刻。 再次醒来时,凉风一吹,有人进来了。 朱英睁眼看过去,发现外面已不再像是之前那样黑漆漆的,已是明亮了许多,怕是要晴天了。 晴天了,就可以离开了。 “主子,外面雨停了。”进来的人对着朱英禀报道。 “让他们集合,准备出发。”朱英道。 这样说着,朱英又顿了下,问道:“可找到徐家的人了?” 才这样问,又有人快步走进来,对着朱英禀报道:“主子,门口有自称徐增寿的人求见。” 用了一个“求见”,看来对方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朱英道:“让他进来。” 又走到里间门口,对着里面的人说:“你哥徐增寿来了,出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徐妙锦带着丫鬟,从里面走了出来。 朱英上下打量了一下,嗯,这丫头看起来比之前要利索了许多,显然,在又回了里间之后,这丫头是又仔细整理了头发。 丫鬟怀里抱着她们主仆湿漉漉的衣服,朱英没往丫鬟身上看,只盯着徐妙锦看了看,就收回了目光。 被朱英目光打量过的徐妙锦,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只是等徐增寿迈步进来,看见了亲人,徐妙锦的眼圈就是微微一红。 这副模样,让徐增寿也是有些心疼。 好在,妹妹看起来倒是没受什么伤。 再看向面前的青年时,徐增寿除了恭敬之外,又多了几分感激。 “臣徐增寿,见过太孙。”徐增寿行礼道。 朱英也没问对方是怎么认出他的,对方跟他是见过不止一面的,只不过朱英对徐增寿的印象虽然比对方的兄弟们多,但也就是那样。 如徐增寿这样的二代、三代们,在整个大明初期,那可是太多了。 朱英受了对方这一礼,才道:“徐大人,请起。” 对方身上是有官职的,早在之前,徐增寿就以勋卫奉命前往陕西练兵防边。 按照原本历史线,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升官了。 但在朱英来了的这个历史线上,徐增寿才刚刚从陕西归来。 看这情况,是顺道护送妹妹回应天府? 在朱英的打量下,徐增寿这才站直了身体,说道:“太孙何等尊贵,竟是冒险救了臣的妹妹,这实在是让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妹妹之前乘的马车受惊,在暴风雨中狂奔而去,徐增寿后来寻人,已是做好了不太好的心理准备。 妹妹遇到的情况,却出乎了徐增寿的意料。 他没想到,妹妹竟然遇到了太孙,还被太孙所救。 再看妹妹身旁的丫鬟,不仅是妹妹获救,连马车里跟着的这名丫鬟,也被救下了。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况,应该是挺惊险的? 他派出去的人,不久之前就先找到了翻下高坡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马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当时得知其中一匹马是被人用利器斩杀,徐增寿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当时就有了更不好的猜测,幸好他猜测的那些都没出现,妹妹竟然是遇到了最不可能遇到的人——大明储君相救。 而这位大明储君,可是最近出了名的不好女色啊! 妹妹被别人救,都可能有名节上的妨碍,被太俗救。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些了! 徐增寿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向太孙道谢时,更是诚恳非常。 “虽说您如今贵为太孙,身边不可能缺了所用之人,但臣好歹也有把子力气,但凡用得上臣,以后您尽管差遣!” 这话说的,的确是情真意切。 朱英算是发现了,这个徐增寿,也算是个妙人。 说话比较直,是不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这且另说,说话风格就偏向豪爽。 朱英平时跟武将、锦衣卫来往就多,对徐增寿这样的说法风格接受度良好。 朱英点点头,还真不客气地接了下来,道:“成,孤记住你这番话了,回头的确有差事派给你去干。” 徐增寿听了,笑着说:“是!那臣就等着了!”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徐妙锦:“……” 她在一旁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表情都差点没绷住。 朱英急着去训练基地,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就将徐妙锦主仆直接交到了徐增寿手里,然后与对方在这里分开。 离开前,他让手下扔给保长几粒碎银子,其他被借住的人家亦是得了这样的赏赐。 却不知,他才带着人走,徐增寿这边让妹妹上一辆新马车,因为是在路上,不好当着仆从的面询问妹妹被救的过程。 一路上,抓心挠肝的,直到他们一行人进了城,进了府,各自重新洗漱、换干净衣裳,再出来后,徐增寿才终于找到了机会,问妹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从妹妹口中问出了大概过程的徐增寿,顿时有点疑惑了。 太孙对他的妹妹,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若说没什么想法,只是普通英雄救美,但之后对妹妹的态度,却有点不一般啊。 可要说有什么想法,太孙也没当着他表现出来啊! 第五百二十章 嚼舌根 若是真有意,在他面前略有表现,徐家进而知道了,还能不想着促成此事? 太孙现在无妻无妾,以妹妹的出身,做太孙妃也完全够格? 所以,太孙其实对妹妹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为人比较体贴? 徐增寿有点遗憾地想着,或许,还真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好让妹妹误会了。 不过,看一眼表情平静的妹妹,唔,好像妹妹也没误会? 徐妙锦当然不会误会了,虽然她跟太孙之间的相遇,很有几分话本里英雄救美的传奇性,但她当时太过狼狈,她可不觉得太孙会看上那时的她。 换成其他人,她还可能会担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那个说话有点气人的太孙,徐妙锦反倒不觉得对方有多么轻佻…… 好,轻佻还是有一些的。 但那种轻佻,更像是在气人,而不是见色起意。 “好了,这件事已是过去了,你今日也受了惊,好好休息,太孙救了你,回头哥哥们替你报答就是了。”徐增寿对妹妹说道。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徐增寿的意料。 他这次回来,主要还是为了向皇上禀报练兵的事情。 所以,回来后,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匆匆去求见皇上。 结果,从宫里回来后,就得知继母贾夫人似是听闻了外面的什么传闻,正在询问妹妹徐妙锦在外面的事。 “有人在传,说是三小姐与男人私、私奔,是被抓回来的……”随从涨红着脸禀报道。 徐增寿顿时大怒:“胡说八道!” 说着,朝着正院大步走去。 贾夫人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但并非是徐增寿的生母,他父亲徐达共有过四个儿子,活下来三个,也就是大哥徐辉祖,二哥徐膺绪,以及小儿子徐增寿。 徐辉祖是徐达原配张夫人所出,老二徐膺绪是妾室孙氏所出,徐增寿这个小儿子,母亲则是谢再兴次女,朱文正的妻妹,是徐达原配去世后,由老朱做主,给徐达娶的继室。 关于谢夫人的野史、伪史挺多,但实际上,谢夫人是病逝。 在谢夫人病逝后,徐达又续娶了贾夫人,贾夫人生下了两个女儿,分别是徐妙锦,跟徐达最后一个孩子徐妙莹。 徐增寿来到正院门口,虽心里焦急,可还是请仆妇先去传话。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因着徐增寿入内。 “儿子见过母亲。”徐增寿对着贾夫人行礼,恭敬道。 虽不是亲儿子,但贾夫人只有两个女儿,丈夫已亡故,她与女儿们能依靠的,自然也就是徐达的三个儿子了。 作为他们的继母,又有着武宁王夫人的诰命,在府里的地位很超然,虽然有着男女大防,但她上了年纪,周围都是仆妇丫鬟,又是在白天,更不用说现在是明初,还不到后面的防范程度,所以她见徐增寿的次数不少。 此刻她就勉强点了点头,看脸色是不怎么好,却还是强撑着,对徐增寿说:“老四,你这是刚刚进过宫了?” “回母亲,儿子刚从宫里回来,不知母亲这是……” 徐增寿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三妹妹。 贾夫人自是高兴他们兄妹感情好,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贾夫人在听到了一些风声后,就忍不住对女儿进行盘问。 才问了没几句,徐增寿就来了。 贾夫人见女儿面带疲色,到底是心疼了,让身边的大丫鬟带着女儿先下去休息。 贾夫人则是在女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问徐增寿,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您是不是听说什么了?”徐增寿皱眉问道,“其实没出什么事,就是我们快到应天府的时候,突然下了大雨,暴风雨来时,拉车的马受了惊,带着三妹妹主仆直接跑了。等我们找到人的时候,三妹妹主仆二人都被太孙给救下了,就在一个村落里歇息。太孙对三妹妹很是有礼,还有救命之恩,这是很清楚的事,并无别人能说嘴的地方,难道是有人胡言乱语了什么?” 徐增寿越说,越觉得可能是有人乱说了。 太孙那边不太可能有人乱说,除非是不要命了。 但徐增寿这次带着人回来,不仅是自己的亲兵护卫,还有护送着徐妙锦回来的人,以及顺路带过来的徐氏一族的一些族人。 武宁王府的仆从,应该不敢随便编排家中小姐的事,他自己的人,就更没这个胆子了。 那么,是谁嚼舌根,还用想吗? 徐增寿心里已是开始骂人了,但面上还不显,只是继续对贾夫人说:“此事必然有人乱说,您放心,儿子定要将这乱说的人嘴都撕烂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眼睛里已是冒了凶光。 显然,这撕烂嘴,绝不是一种形容,而是真打算将乱说话的人嘴巴撕烂。 贾夫人没想到救了女儿的人,竟然是太孙。 她惊讶道:“妙锦的救命恩人竟是太孙?这丫头,竟也不说!” 她只是听了仆妇向她悄悄禀报,说是听到有人传,小姐之所以与大部队失散,是因为想要与情郎私奔,还说什么,三小姐被找到时,就正与情郎在一起。 她的女儿是什么样,贾夫人自然知道。 但贾夫人也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结果,那个所谓情郎,竟是太孙? 是太孙意外救下了女儿,结果就被传成了这样荒诞的内容? 贾夫人沉默了下,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知道是太孙救了女儿,这也让贾夫人松了口气。 且不说她很相信太孙的人品,就说妙锦的两个姐姐都是嫁入了皇家,都是太孙的婶娘,从辈分上,这二人就算有相处,也挺安全。 贾夫人对徐增寿说:“我方才就让人去查是谁在传这话了,查出来的人,这次绝不能留,若是徐氏族人……” 徐增寿就道:“若查出是徐氏族人在乱说,人就交给儿子处理。到时候,儿子送他们个好前程!” 他冷笑道:“他们不是想要升官发财博个前途吗?给他们就是,儿子到时候就让他们去陕西防边……” 那些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等到了那地方,该怎么揉捏这些人,自然就是他说了算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宠妾的标准 “太孙淋雨了?”当晚,得知白天消息的老朱,可给心疼得不成。 虽然现在天气热了,淋雨也不像是春秋那样危险了。 但是,老朱还是立刻喊来了御医准备着。 等到朱英终于回来时,等着他的,就是老朱跟好几个御医。 朱英:“……” 朱英:“爷爷,孙儿真没事。” 他已是猜到了白天的事被爷爷知道了,毕竟他出去的时间爷爷是知道的,下雨的时间正是他人在半路上的时候,爷爷不可能不过问。 他也习惯了老朱的这种在意,别说,有人关心着,这滋味不赖。 所以,在老朱的坚持下,朱英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好了,让御医检查了一番。 检查的结果,自然是身体十分康健。 这才松了口气的老朱,挥手让御医们退下。 看着爷爷凑过来,有些神秘兮兮的样子,朱英有点嫌弃地向后仰了下。 “爷爷,孙儿怎么觉得,您现在的笑容,就像是准备偷吃鸡的狐狸?您该不会是想要坑孙儿?” 老朱一听,眼睛就是一瞪,坚决不承认自己要坑大孙子。 他怎么舍得坑大孙子? “胡说!爷爷就是想问你一件事,就是,那个,听说,白天你不仅是淋了雨,还英雄救美了?”老朱嘿嘿笑着,问道。 就这事啊? 朱英无语:“的确是救了人,不是,这事很正常,您至于摆出这样的表情来问我吗?” 老朱表示,这事怎么能算是正常呢? 这可是英雄救美啊! “你不是教育允熥,不要轻易搞什么英雄救美,免得入了别人的套吗?”老朱故意说道。 朱英的确是这么教育过弟弟,但问题是,这种事,又不是框框里的内容,这是需要随机应变,按照遇到的事情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 当时的情况,让朱英判断出,那的确是一场意外,还是很容易出人命的意外。 而朱英带着一群人,他也有这个能力救下马车里的人。 不敢里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作为大秦储君,总不能只将“爱民如子”当成一句空话喊一喊? 再说了,就算他现在不是大明储君,他也做不到在能救的前提下见死不救。 如果是故意作死,他才会袖手旁观。 这种明显就是意外的事,他当然会出手了。 这就不是一码事! 不过,目光对上老朱闪烁着狡黠的眼睛,朱英就知道,老朱真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所以,告诉爷爷,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这个在外人眼里很是恐怖的大明皇帝,用肩膀碰了碰大孙子的,很是八卦地问道。 朱英就知道,是因为这件事! 是了,因为他一直没遇到喜欢的,别说是太孙妃了,连妾室都没有一个,所以他爷爷即便是嘴上不着急,但心里还是有点急了。 但问题是,对方太小了! “爷爷,别瞎说,她才多大?在孙儿眼里,就是个小丫头。”朱英忙否认。 不否认不成啊,就怕爷爷真觉得他是看上那丫头了。 那丫头的确长得不赖,但真的太小了! 估计不超过十五岁,十四五岁的年纪,他疯了才会喜欢上! 他其实更喜欢英姿飒爽一些的女人,而不是一个还没张开了的小丫头! “真没看上?”老朱狐疑地盯着他,“如果你是担心辈分问题,这其实不算是问题,虽然徐妙锦这丫头的两个姐姐都嫁给了你叔叔,但你们可以各论各的。” 这种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个挺麻烦的问题,对于皇室中人来说,那能算是什么啊? 只要大孙子喜欢,他下了旨意,谁敢说三道四? 又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就是姐妹嫁了不同辈的人,那又有什么关系? 在老朱眼里,一切都以大孙子的需求为第一位,其他的,都是可以退一步的! 朱英连忙摇头:“真没看上!爷爷,她太小了!”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啊!爷爷已是让锦衣卫查过她的资料,她如今已满十四,再过几个月,就是十五了,这个年纪可不小了。如果亲事定下了,起码也要过上一年才能完婚。” 再说,老朱给儿子们指婚,常常是儿子十几岁,女方十岁出头就指了。 有的儿子儿媳成婚时,儿媳也就是十岁出头。 成亲是成亲,圆房就是另一码事了。 但同样的事换在大孙子身上,老朱的确是不想让大孙子受委屈。 大孙子明显对女人挑剔得很,就算是给大孙子赐下几个妾室,到时候,是大孙子搞女人,还是女人搞他的大孙子啊? 男人嘛,又是身份贵重,真看上谁,随时都能纳了。 若是看不上,难道还要让一个大男人去迁就不喜欢的女人? 老朱唯一发愁的就是,他不知道大孙子到底喜欢哪种类型。 如果知道了,至少还能帮着参谋参谋。 朱元璋:“你若是真不喜欢,那就算了。但你也要说说你喜欢哪类的,回头爷爷也好帮你再挑选。靠你自己,怕是要打光棍了!” 朱英的眼前,仿佛闪过了一道倩影。 随后,就被爷爷最后这一句气话给逗笑了。 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落到打光棍的地步? 不过,告诉爷爷他喜欢的类型,也无妨。 “相貌嘛,清丽的可以,明艳的也可以,小家碧玉型可以,大家闺秀型也可以,但孙儿不喜欢太木讷的……当然了,也不喜欢不知礼数太闹腾的,最好是进退有度但是又鲜活可爱。” 鲜活? 老朱摩挲着下巴,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应天府的官员千金、权贵闺秀们太死板,太守规矩了? 老朱想叹气,大孙子这都是什么喜好? 女子嘛,最好是贤惠,尤其是做妻子的,贤惠是必须的,还要知道如何规劝丈夫,更要顺从丈,把握好一个度,不能咄咄逼人,也不能眼瞅着丈夫作恶不去规劝,但除了规劝丈夫不作恶之外,又要能顺从丈夫其他的要求。 这样的人,做妻子才合适。 大孙子的这些要求,分明是找宠妾的标准? 换做后宫,那就是找宠妃的标准。 要不,先搜寻一番,实在不成,就先给大孙子纳一房鲜活可爱的妾室? 老朱心里想着这些,嘴里就道:“成,这事就交给爷爷。” 朱英说完这些之后,也没当一回事,见爷爷不再揪着方才的话题不放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第五百二十二章 会所进了奸细 因着这段小插曲,朱英在宫里待着都有点别扭。 催婚居然在这个时代同样是件磨人的事! 朱英干脆打包住进了会所,给出的理由,最近有了新的发明送过来,他要以客人的身份,试验一下新发明的威力。 此威力,非彼威力。 这次的新发明,其实也不算是“新”,真正的新,是在材质上比较新。 眼镜。 这玩意儿,其实早就有了,但是,都是十分有权有势有财的人才能用得起用水晶磨成的镜片。 而现在,在朱英的建议下,研究所那边用玻璃制造出了眼镜。 最初的一批成品,是平光镜。 第二批成品,是仿照着已经有了的水晶镜片做成的近视镜。 跟近视眼镜一起被送来的,最让朱英喜欢的,却是墨镜。 这玩意儿,目前用的镜架是铜的,金银的质地目前还不适合做眼镜架,但是,用金银铺上一层,这却是没问题。 “墨镜,有点酷哦。”朱英给自己戴上一副墨镜,看着镜子里自己不伦不类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不远处跟着他的几人,都不懂太孙在笑什么。 哎,这就是代沟啊! “这个似乎是老花镜?”朱英又拿起一副眼镜,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副老花镜。 老花镜,倒是挺适合老年人的。 朱英对跟着自己的一个锦衣卫说:“将这几个眼镜,送去给皇上。” 他指了指另外几副老花镜,让对方包好了,送回去。 老朱的身体看着还好,但是,人到了一定岁数,除非十分健康,否则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明显的器官衰退。 其中,视力、听力,就很容易衰退。 老朱其实也不是非要用眼镜,但如果有副合适的老花镜,会让老朱更轻松一些。 跟在朱英身边的锦衣卫对太孙的吩咐毫不意外,皇上跟太孙这对祖孙,一直都是这么腻歪,但凡是遇到了什么好东西,或是自己认为需要与对方分享的东西,这两个人都会忍不住差遣身边的人,送这样东西给对方。 老朱有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收过什么古董字画,都会忍不住吩咐身边人给太孙送去。 而太孙这边,但凡是有了什么好东西,有时候是在街边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手工制品,也会想着带回去几份,先给皇爷爷送一份。 老花镜什么的,这在他们锦衣卫负责护送的东西里,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这名锦衣卫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就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副老花镜一一包好,退了出去。 会所的这个小仓库里,朱英继续翻看其他新进的货品。 除了让朱英比较喜欢的眼镜类,竟然还有颜色比较绚烂的丝巾送过来。 丝巾的样式与后世的差不多,甚至颜色也差不多,一看就不是这个时代能随便看到的纺织品。 当然了,它们也的确不是。 这是与后世一样,用机器做出来的丝巾。 就连染色,都是机器染的。 染的色彩,是研究所那边的人,经过很多次的研究,调制出来的。 这类颜料,染出来的布匹,更不容易掉色。 乍一看还挺精美,虽然细看起来,细节处不如手工纺织品,但朱英本来想的就是,两边都不放下,两边都抓。 机器纺织,主要进行低成本的布匹生产。 手工纺织、刺绣甚至是染色,如果真是技术精良的那类人,完全可以搞成高端奢侈品的生产链,从这个时期开始,就创造一些属于大明的高端奢侈品品牌。 以国内目前的人口,只要开拓国外市场,就算是让机器替代了一部分人工,也不至于导致这些人工失业,因为人工缺口必然会随着开拓出的国外市场而出现,失业的人会迅速进入其他岗位。 开拓国外市场,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 所以,放开海禁,是必须要进行的。 想要放开海禁又能不至于被倭寇祸害,提高大明水师的战斗力,也是必须要进行的一环。 “所以,大炮要尽快造出来,安在船上!” “算了,红衣大炮现在是别想了,能造个大点的炮也可以了。” 炮跟炮是没法比的。 像是红衣大炮,若是在这个时代出现,那就是很厉害的了。 但是红衣大炮也不是想造就能轻易造出来的,哪怕有理论,制造怎么造,但是,材料就不说了,造的时候,差一点,结果就可能差很多了。 大一些的火铳,或是土炮,造出来倒是容易得多。 威力不如红衣大炮,可也比冷兵器强得多。 只要给大明水师装备上火铳、小炮,倭寇算什么? 再是凶恶不怕死,也要能靠边才成啊! 连人的跟前都跑不到,就被火铳打死,被小炮炸死了。 木船在防御上也要差许多,以研究所目前的研究进度,今年必能见到安在船头的小炮。 朱英光是想着这些,就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主子,到用膳的时候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轻声提醒着。 朱英这次注意到,已是到了中午。 他已是有些饿了,仓库不是用膳的地方,朱英也没打算去餐厅那边,他在会所这里有不止一间休息室,他直接就挑了一间较近的休息室,去了休息室休息。 休息室是里外三间,最里面是寝房,中间是书房,最外面是个小客厅,可以招待一下客人。 休息室内还有配套的卫生间,里面的马桶跟现代马桶看起来不太像,但用起来差不多,主要是将排泄物排到这一片房屋后面的一个粪坑里。 所以,这一溜的房间,有许多都是配有室内卫生间的。 不过,目前能享受到休息室的人,都是拿到了最高级会员卡的人。 这群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享用这种休息室,只有序号前五十的人才能享用,毕竟,这种休息室,只建了五十几个。 其他休息室,则在另一边的区域,挨着餐厅,那边的休息室,有一百多间,一般就是单人间或是双人间,只是装修不错,配备着桌椅沙发跟床等物。 朱英朝着自己专属的休息室走去时,才一拐弯,就看到有两个人正在说话,似是看到有人过来了,离得还算远的这两个人,就朝着另一边走去了。 朱英却突然命令道:“抓住他们!” 会所进了奸细! 这个消息一传开,这一片区域的工作人员,都脸色一变,除了必须守住岗位不能走的,其他人都开始追查逃跑了的那两个奸细。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你们居然是想偷地图 “主子,您认识那两个人?”有人留下来保护太孙的安全,因为与太孙比较熟,太孙私底下也很和气,就有人好奇地开口问了。 “他们是倭人。”朱英道,“倭人说话时的肢体动作,与咱们大明人不一样。” 是这样吗? 他身边的人能见识到倭人的机会不多,之前遇到了倭人刺客,对方也没怎么表现出倭人的肢体动作,至少跟着朱英见识到了那一场刺杀的人,还是不太懂太孙是怎么认出对方的。 不愧是太孙啊! 果然就是强! 他们做不到的事,太孙轻易就能做到了。 朱英依旧是按照原计划去了休息室,坐在客厅里,喝着茶,等着结果,朱英还回想了一下之前刺客事情是如何收尾的。 其实那件事最终是不了了之。 虽然刺客被扔进了大牢里,由锦衣卫来审讯,可抓住的人却很快就身体发生了衰败,没两天就都死了。 查出来不是临时吞了毒,更像是早就吃过了毒药,需要时常服用解药才能活。 只要在需要服用解药的时候没吃,人就会迅速死亡。 不得不说,这种方法用来控制刺客,的确是个能让秘密不被挖出来的好办法。 难怪对方能够不担心失败后有人被捉,这是早就做好了完全的灭口准备。 好在,他也没将希望放在审讯刺客上。 之前被抓起来的孟大宝,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倭人的原因被抓,只以为是倒霉得罪了皇孙,才被抓了起来。 所以,目前还没人对孟大宝进行灭口,孟大宝这边倒是可以慢慢审问,甚至派了锦衣卫悄悄去了孟大宝所在的“家乡”,从孟大宝住的宅子里搜寻线索。 如果搜不到有用的线索,朱英会默许营救孟大宝的人,在一段时间之后,将“被人遗忘”的孟大宝出去,往大了说,对方是与皇孙发生争执对皇孙不敬,但往小了说,朱允炆当时只一个人,又没穿着显露出皇孙身份的衣裳,对方不认识他,也有情可原。 只要咬死了当时不认识皇孙,那么,与皇孙的争执、打架,其实也可以看做是普通的摩擦。 还上升不到对皇室不敬的地步,那么,只要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花大价钱将人给救出去,也不是不成。 到时候,朱英这边能得到大笔的金银,孟大宝那边被小惩之后可以被救走,锦衣卫那边可以在对方回去后,安插人手在孟大宝身边卧底搜集情报,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唯一受伤的人,大概就是朱允炆了。 不过,对这个实力不太成、识时务方面也一般般的弟弟,朱英还没到非要灭掉对方不可的程度,但跟对方之间也没有什么兄弟情深可言。 对方挨揍这件事本身,为未来消灭倭人奸细做了贡献,也不算白挨揍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朱英摸了摸下巴。 朱允炆据说是喜欢读书的,这应该也不光是做做样子,对方应该是对读书的确是有点喜好的,那他这个做大哥的,要不要也送对方一点礼物? 文臣的钱,其实也可以多赚上几笔的,对? 朱英想到这里,对身旁一个锦衣卫说道:“一会儿你去找副最低度数的近视镜,送回宫,亲自送到我我那二弟的手中。” 啊? 太孙这个吩咐,倒是真让人惊讶了下。 太孙哪怕是送串糖葫芦给皇上,也不让人惊讶,因为太孙跟皇上之间就是这么腻歪,可太孙跟皇孙朱允炆之前,可是不太对付的啊! 当然了,这里的不太对付,其实主要还是皇孙朱允炆那边单方面的不高兴、不满意。 太孙对皇孙朱允炆一直都是不怎么理会的态度,对方跳到跟前的,才会伸手按住对方。 对方若是不跳到跟前,太孙根本就不去搭理对方。 至于送礼物给这个弟弟,那就更是没有的事了。 最多就是在给所有人送礼物的时候,不故意落下这个弟弟罢了。 单独给对方送一份礼物? 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 结果,这不可能出现的事,居然成真了! 怎能不让人惊讶呢? 不过,这名锦衣卫也就是愣了一下,就立刻低下头,道:“是。” 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主子的心思,不能乱猜,吩咐什么,照办就是了。 另一边,抓捕那两个奸细的人,已是将人给团团围住。 那二人见冲不出去,倒是想要自尽了事,被早有提防的人给直接按在了地上。 朱英很快就在休息室这里看到了这两个人,这二人被压着跪在地上,脖子那里被人按着,想要抬头,按着他们的锦衣卫顿时狞笑着将他们的脑袋压向地面。 “主子,要不要给这两个东西先松松骨头?”旁边的锦衣卫小声问道。 朱英嗯了一声,提醒道:“去隔壁,注意别弄死了。” “主子放心,咱们干这个是行家啊!”说话的人这么说着,表情都兴奋了起来。 随后几个人拖死狗一样,将这两个拖到了隔壁的书房。 同时还有人送了一些小的工具进去,片刻之后,就有一声短促的惨烈叫声传出。 后来像是嘴被人给堵住了,只有不断的闷哼声传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几个锦衣卫拖着这两人又出来了。 只见这两个人,两只手已是血肉模糊,其他地方却还好好的。 朱英对这几个人把握的分寸挺满意,他低头,看着跪趴在地上的两人,一副好商量地语气说道:“你看,你们若是不招,一会儿只会吃更多苦,所以,说,你们到底是来偷什么的?” 偷? 这两个人,竟然是小偷? 原本还以为是刺客的众人,都是一愣,但没人怀疑太孙的推测,太孙既是这么说,那真相必然就是这样! 跪趴在地上的两人显然也很意外,其中一人忍不住惊呼道:“你怎么会知道……” 话说到一半,旁边的人就怒吼道:“你闭嘴!” “将他拖下去。”朱英淡淡说道。 怒吼的那个人,顿时就被拖了下去。 朱英这才看向最先松口的那一个,似笑非笑地说道:“让我看看……哎哟,你们居然是想偷地图?” 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被剩下的那个人,露出了更惊恐的表情,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大明的储君,而是一个妖魔! 第五百二十四章 泄密者是朱家人 朱英哦了一声:“看来真是为了偷地图。” 跟在朱英身边的锦衣卫,都不是人人知道世界地图的存在,忍不住看向太孙,没听懂太孙说的到底是什么地图。 就连这些跟在朱英身边的锦衣卫,都不是人人知道地图的事,这两个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朱英探究的目光,让这个人下意识退去。 但控制住这个人的人,死死按住此人,让他动弹不得。 这个人只能是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大明储君,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大明储君,而是妖魔鬼怪! “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是妖魔!”这个人大叫着。 啪! 有人立刻抽了这个奸细一巴掌,将这奸细的脸都打歪了。 可即便是被打了嘴,这个奸细依旧是一副恐惧的模样。 其他人都有点无语,什么妖魔? 就算太孙真有神异之处,那也是神仙之术! 是神仙!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倭人奸细,连这种事都不懂! “我们太孙那是神仙人物,岂容你这脏嘴污蔑?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把你的牙一颗颗地拔下来?”旁边有人狞笑着说。 这个恐吓,直接将此人吓得一抖。 若是直接一刀将他给抹了脖子,这种死法,此人还是能接受的。 可就在刚才,他就已经被这帮大明锦衣卫的手段给吓到了。 这群人,是真狠辣,折磨人是五花八门啊! 此人虽是倭人,却不是训练有素的忍者,而是早些年被派到大明潜伏着的倭国商人。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以商人的身份行动,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就算早些年还能挺住一些刑罚,到了现在,也早就挺不住了。 这名倭人,脸色变幻,最终是闭紧了嘴巴。 但想要闭紧嘴巴来逃脱一切,那也不可行。 不能说诬蔑的话,却要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 朱英问:“是谁将会所里有地图的消息传递给你们的?” 这名倭人商人还梗着脖子,解释道:“小、小人实在是不懂您的意思,我、我们就是这里的会员,就是在这里来见见世面,地、地图小人的确是见过,但那也是因为见到了,见猎心喜,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人……” “拖下去。”朱英淡淡开口道。 按着这名倭人商人的锦衣卫,立刻就拖着此人往外走。 这名倭人商人感受着锦衣卫们身上的血腥气息,吓得忙叫着:“我说!我说!” “将他拖回来。”朱英道。 这名倭人商人这才又被拖了回来,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锦衣卫们虎视眈眈,这名中年商人哭着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其实,他知道的也少之又少,只知道,他跟另一个人,被交代了负责偷两件东西。 他负责的是偷盗地图,而另一人负责的,是偷盗一个名为火铳的东西。 无论是地图,还是火铳,二人都只知道一个大概,并不知具体什么样。 而将消息传递给他们的人,则是几个藩王的儿子。 “还敢攀咬?将他的牙拔掉两颗!”朱英吩咐道。 任由这名商人怎么求饶,负责拖人走的锦衣卫都没停下。 随着隔壁传来惨烈的叫声,被硬生生拔掉两颗牙的倭人,这才被重新拎回来。 一扔到地上,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弥散开来。 这是被吓尿了? 朱英有些嫌弃地看着这人,继续问对方,要不要说实话。 此人哭丧着脸,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朱英再次让人再次给他拔掉了两颗牙,一嘴血水的人,还是哭着喊冤。 朱英这才重新问对方,传递消息的藩王之子都有谁,是在什么情况下传递了消息。 此人说话都漏风,在大明太孙明显不耐烦的注视下,忙磕磕绊绊地说完了之前没来得及说的话。 原来,那几个藩王之子并不是故意将消息传递给外人的,在藩王离开应天府之前,那些藩王带来的儿子中,有不少聚集在一起玩乐,会所这里新奇玩意儿比较多,有人原本没资格知道世界地图的事,但谁让他们能被带来应天府,就算是藩王们比较喜欢的儿子呢。 从藩王们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让他们对会所里那个据说囊括了整个世界的地图产生了兴趣。 不过,就算是最高级的会员,没有朱英的允许,也没办法接触到地球仪跟世界地图,那天朱英拿出来,这是专门给皇爷爷他们看的,给他们看完,就收了起来。 毕竟,在这个时代,哪怕不是世界地图,只是大明本土的地图,那都是一件宝物,是要被一国的统治者牢牢掌控住的,能够分享的,只有一方统帅。 甚至一方统帅所能掌握的地图,都可能是一个地图的详细地图,其他地方的地图,都是比较笼统的。 毕竟这个时代并无卫星,也没有飞机、无人机,就连交通工具也比较原始,想要将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的详细地图绘制出来,那是十分耗费时间且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 同样的,火铳这玩意儿,更是与过去的冷兵器有了极大的不同。 相比于火铳,想有机会接触到地图,这是比较困难的一个环节,但一旦接触到,在倭人们想来,藏匿起来要容易得多。 火铳是高级会员都能接触到的玩意儿,接触到它,比接触到地图要容易,可是,想将一把火铳带出去,那就要困难多了。 朱英看着地上跪趴着的人,没有继续纠结泄密者的问题,他已经信了泄密者是朱家人,他好奇的是,如果这两人真的成功接触到了地图跟火铳,也成功将地图跟火铳拿到,要怎么带出去? 地图,他展现给众人看过的,是地球仪。 当然了,平铺的地图他也有,但那是连藩王们都接触不到的好东西,这两个人就不可能摸到了。 好,就算对方真能拿到地图。 大大的一卷,以这时代惯用的羊皮等物绘制地图,卷起来也是极明显的? 难道对方是打算将地图绕着腰身卷一圈,这么带出去? 唔……这么干,还真的可行? 那火铳呢? 火铳总不能是直接贴在身上绕一圈带出去? 朱英还真是好奇这个问题,难道还有另外的人,负责接应得手的二人? 第五百二十五章 统统滚来应天府 “这个……我也不知!”没想到,此人竟是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你也不知?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朱英依旧是好奇地问着。 这样只带着好奇之色的注视,却让对方哆嗦了起来。 一股更腥臭的味道,弥散开来。 晦气! 朱英忍不住皱眉,顿时失去了再与对方对话的兴趣。 “你们拖下去,慢慢审问。”朱英挥手,让锦衣卫拖着此人走。 此人还想要大叫求饶,被直接堵嘴拖了下去。 在这里待着,朱英也觉得有点别扭。 他离开这里,去了不远处专属他的另外一个休息室。 进去之后,在里面休息了一会儿,锦衣卫们就来禀报了。 审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之前那个比较嘴硬的人,也被他们给撬开了嘴巴。 但那个人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与第二人知道的内容相差无几。 二人的供词一对,倒是确定了,消息的确是从藩王儿子们那里泄露出去的。 至于拿到了东西,怎么运出去。 来禀报的锦衣卫千户,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说是那个人有条腿是畸形的,比另一条腿瘦了许多,对方是打算将火铳拿到后,绑在格外瘦的那条腿上,就算是出去的时候有人检查,只要不刻意去摸,外面有着几层布,垫着东西,轻易也看不出来。 其实,运出去这个办法,倒都是靠谱的。 因为会所这里,来往的都是比较有权或是有钱的客人。 谁会对客人随便进行搜身呢? 只要从外表看没什么异常,就不会有人阻拦。 这大概也给了这两个人以及这两个人背后的人,一种目标能成功的错觉! 但问题是,火铳这边的服务人员,是在职的锦衣卫便衣,而不像其他区域,都是与锦衣卫有关的人,并非训练有速的锦衣卫。 对火铳的管理,那也是随时进行的。 有客人来用火铳,火铳会先进行登记,然后交给客人。 客人走了,火铳会立刻再被检查、登记、入库。 中间任何一个环节,都是很透明,却有着很多人看着的。 又不是所有客人都能进入射击馆,几乎每个用火铳的客人,都是熟面孔。 服务的人,也都是熟面孔。 这种情况下,想要靠近射击馆,都会被人劝离,若是被锦衣卫们发现情况不对,那就会被盯上。 想要将这么重要的武器偷运出去? 做梦比较快! 可就算这些人的目标很难达成,对会所来说也只是虚惊一场,朱英还是没有隐瞒此事,在回宫后,就将此事告知给了老朱。 老朱本来得了老花镜跟墨镜还挺美,既高兴大孙子的孝顺,又对老花镜的效果很是惊叹,原本需要眯着眼才能看清的小字,有了老花镜后,似是变得与年轻时一样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才高兴没一天,从大孙子那里得来的消息,就让老朱的心情直接跌落了谷底。 “这群混账!蠢货!没用的玩意儿!” 老朱在御书房里大骂着,如果那几个孙子就在眼前,他怕是直接就让人将他们拖下去打板子了。 “范忠!” “奴婢在。”范忠忙应声。 老朱就道:“派人去将这几个蠢货叫回来!传朕的口谕,让他们统统滚回来!” 就在不久之前,藩王们陆续返程了。 距离近的,可能已经到藩地了。 距离远的,应该还在半路上。 这次闹出这样的事,老朱是不打算只用旨意呵斥这几个孙子了,他非要当面骂他们一顿不成! 至于让这几个孙子舟车劳顿,来回折腾,会不会累着这几个孙子? 老朱巴不得累死他们! 正在气头上的老朱吩咐完了范忠,又对朱英说:“英儿,之前办的那个冬令营就很好!再办个夏令营!将这群人扔进去!” “且慢!”老朱这么一想,立刻就叫住了要去派人的范忠。 “多派人,让所有身在藩地的,十二岁及以上的朕的孙子,都统统滚来应天府!” “……是。”范忠一听,忙应声道。 之前是折腾各地包括应天府的武官之子、勋贵之子,如今是终于轮到了藩王之子了。 而导致这群藩王之子要回来“受苦”的始作俑者们,怕不是要被这群皇孙们打死? 范忠作为奴婢,都忍不住为那几位皇孙捏一把冷汗了。 不过,那几位皇孙什么都敢往外说,喝了一些酒,就连那么重要的事都说了出去,也难怪皇上这么生气。 这几位皇孙,实在是做得太不好了。 朱英完全没打算为这几个堂兄弟们求情,开玩笑呢,他现在是大明储君,以后会是大明皇帝,这些堂兄弟们若是不成器,那也就罢了,挑一些能干的培养,其他人就那么养着。 可若是不成器的太多,不仅不成器还拖后腿,像这次这样,被倭人给利用了,差点坏了他的事,这就是朱英不能忍的了。 之前的冬令营的确是效果不错,连朱有爋那样的人都能给扳过来,将其他皇孙扔到夏令营操练一番,也的确是一件好事。 大明皇帝跟储君都同意了这件事,又是只与皇孙有关,转过天听说这件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反对。 对那些皇子皇孙,很多大臣心里早就有意见了。 但是,只要是那些皇子皇孙没干出什么惊天地的大事来,只要被祸害的人不是自己,这些大臣们也不会非揪着藩王不放。 敢这么干的,也就是蓝玉等人。 但蓝玉等人也不是真看不惯藩王的行事做派,当初那么干,纯粹是为了太子,为了打压藩王,让藩王们老老实实地听话。 如今有了太孙之后,太孙的行事风格,与太子有些相像,但不像的地方也挺多,跟一群叔叔们的关系竟然也不错,而蓝玉呢,在被恐吓后,也没过去那么嚣张了,这就导致了朱家人之间一下子就变得比过去更和气了,连彼此之间结了仇的藩王,看在太孙的面子上,竟然也能偶尔和平相处一下。 难道,这次皇孙们被叫回来这件事,预示着这种和平的“假象”即将消失不见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这是觉得孤不敢大开杀戒 几十匹快马,带着旨意,朝着各个藩地而去。 老朱本来是不打算发圣旨的,谁让他改变了主意,打算搞个大的,让所有十二岁及以上的皇孙都来呢! 这其中也包括接近成年的皇孙,终于孙子没那么大的,老朱也没打算放过这部分儿子们,让儿子们选出小舅子或是亲近的武官之子,只要是符合年龄的,身份别太差的,多送几个过来充数! 无论有没有儿子能来的,务必要人人都参与进来! 这些圣旨以着极快的速度被送往各地,先收到的藩王们,都惊呆了。 他们父皇这是要干嘛? 皇子皇孙何必搞这样的训练? 皇孙们都有自己专门的老师,教读书的,教骑射的,这些老师都有,还个个都是名师,好多人服务一个人,拥有着这样的师资力量,何必将孩子送去应天府? 再说了,十二三岁的儿子,那还是孩子呢! 别说当妈的舍不得让孩子单独去应天府接受什么夏日训练了,便是当爹的也舍不得啊! 这个时代,孩子夭折比例可是很恐怖的! 十二岁,那还是孩子呢! “父皇都下了旨意,不可能不去,哎!去,去!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有藩王苦着一张脸,对着妻妾说道。 这样说的藩王,那可是有着不止一个孩子已满十二岁,一送就是要送好几个!还是上不封顶! 老朱的恐怖,那是不止百官们害怕,儿子儿媳们也怕啊! 尤其是藩王们的妻妾们,知道这个公公舍不得重罚儿子,但真生气了,是绝对能重罚儿媳妇的。 所以,她们的泪眼婆娑,在丈夫这里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后,就知道此事怕是难以改变了。 “父皇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呢?”有人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一点。 要知道,藩王们可是刚从应天府回来,若父皇早就想这么干了,那何必等到人都回来了,旨意才送过来? 直接在应天府宣旨告知,这不是更省事吗? 除非是有人在藩王们走了之后,向皇上提议了这件事。 有藩王就想到了刚刚被册立的储君,难道是太孙干的? 太孙这么干,是图什么? 难道是想要对藩王们下手,提前将人质扣在应天府? 但父皇还好好的,身体康健着呢! 父皇虽然宠爱太孙,可对其他儿孙也不是不爱的,只不过爱得多跟爱得少的区别罢了。 若太孙真是为了扣下质子,想要对他们下手,父皇怎么可能听之任之呢?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就在接到了旨意的藩王们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的时候,终于有消息灵通一些的人,得知了这道旨意背后的真相。 “什么?是那几个混球将火铳跟地图的秘密告诉给了倭人的奸细?” “他们疯了?” “好啊!原来是因为他们!老子就说,父皇若是早有这个打算,不会等着现在才发作!太孙便是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在现在就发作!原来老子的儿子们倒霉,是因为这几个混蛋!” “吃里扒外!该打!” 有脾气暴躁的藩王,都想要跑到那几个侄子的跟前,胖揍他们一顿了! 可惜,作为藩王,轻易不能踏出自己的藩地。 于是,这些藩王就只能是在自己的王府里,跳着脚地骂人。 既然这件事的源头,既不是他们的父皇,也不是太孙,而是几个不懂事的侄子,那他们骂起人来就不用顾忌什么了,除了不能骂对方的祖宗外,那是什么难听就骂什么。 作为这几个混球的爹,那几个藩王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老朱还额外写了圣旨骂这几个儿子,说是子不教父之过,这几个混球之所以这么混账,都是这几个藩王没教育好。 让这几个藩王每个人都要抄写《孝经》一百遍,不能让别人代抄,抄完,差人送去应天府。 至于那几个惹事的孙子,老朱没让他们抄写什么,毕竟,等人来了应天府之后,再罚也不迟。 这几个皇孙,当初酒后说了什么,他们早就不记得了。 在旨意送到之前,他们是真不知道自己惹了祸。 现在他们整个人都是懵的,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但在面对这件事的这一刻,他们几乎都是同样的反应,先是露出茫然的表情,随后茫然转为不敢置信,最后就是喊着冤枉,被亲爹狠狠揍了一顿。 因为不能耽误了这几个人回应天府,所以,他们亲爹揍他们虽然狠,但都是照着皮糙肉厚的地方打,打完了,趴个两天就基本没事了。 还不等他们继续喊冤,人就已经被塞进了回应天府的马车上。 一个个的车队、船队,朝着应天府进发。 儿子还小的藩王们,也不得不从亲近的武官的儿子里挑选出几个符合条件的,同样是打包送去了应天府。 因着是藩王们一起行动,搞出来的阵势,让民间百姓们都隐隐听到了一些风声。 不过,最初的风声还算正常,说是皇孙们被召去应天府,是要集中起来进行学习,以后都是要做大将军的。 但传着传着,就有一些微妙的内容,被一些人故意传开了,混在其他传闻里,且相信的人开始慢慢变多了。 “有人在传,是我在为削藩做准备,所以才将这些堂兄弟们召集过来,为的就是将他们扣在应天府?” 朱英摩挲着下巴,道:“削藩谁会用这样的办法啊!别说召集来的不是全部皇孙,便是全部皇孙,想要做什么的藩王,也不可能因为儿子在应天府,就束手就擒啊?” 这话一出,无论是站在面前禀报事情的锦衣卫,还是旁边站着的太监,脸都唰地一下白了。 这话也是他们能听的? 朱英扫他们一眼,无语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也随便听听就是了!我又不会用这样的办法,这也太蠢了!” “总之,就是有人想要趁机挑起藩王们的不满,好造成大明内部的动荡?” “有句话叫做,谁得利,谁就最有嫌疑。” 朱英说道:“这件事谁得利?都不必猜了?” 本来这件事的根源,就是倭人想要偷盗地图跟火铳。 现在搞出这样传闻的,便始作俑者不是倭人,倭人必然也插了一脚。 “这是觉得孤不敢大开杀戒?” 第五百二十七章 有本事又忠心的太监,凭什么不用 周围的人一听,都嘴角微抽。 他们这是努力忍着,才没有露出不恭敬的表情。 好家伙! 太孙这话说的,知道之前为什么文臣们都有点抵触太孙上位吗? 不仅是因为太孙亲近商人、武将、锦衣卫,也因为太孙是真敢下手,死在太孙手上的官吏相当多啊! 是,太孙是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但是,太孙出去转一圈,就有一批官吏掉了脑袋,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这样还不叫大开杀戒,那什么才叫做大开杀戒? 难道太孙指的,是武将在战场上那种大杀特杀? 这种大杀特杀放在太孙这个身份的人来说,那就更恐怖了啊! 谁会让太孙上战场? 太孙所谓的杀人,自然是更“文雅”的那种杀啊! 锦衣卫们听了,既是有些无语,却又有些兴奋。 大明下一任皇帝,显然不是个软柿子,这对已是彻底倒向了太孙,也必然会成为太孙手里一把锋利的刀的人来说,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一把刀,锋利自然是好,可是,锋利的刀,也容易伤到主人。 若主人够强,那这把刀,自然可以时常被用。 若主人不够强,太过锋利的刀,就只能束之高阁。 锦衣卫们大多明白这一点,跟对了主子,才能有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主子,您一句话,让我们去抓谁,我们就去抓谁!”一名锦衣卫百户,立刻向朱英表忠心。 被抢了话的锦衣卫千户,顿时朝着这个百户瞪去一眼,同样认真表忠心,表示,就算是太孙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愿意,别说是抓人了,就是让他们直接去杀谁,他们也立刻去杀! 朱英无语地看向他们:“我是土匪吗?凡事都要讲证据!你们将这次插手的人都查清楚了,回头列个详细的名单给我,我看看先拿谁开刀。” “是!”这几个锦衣卫都轰然应声,显然很高兴接这样的差事。 这是想要跟着抄家? 朱英还会看不出这几个人心里打的小算盘? 不过,他们做事都有分寸,就算是被派去抓人、抄家,也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只要不要太过分,朱英是不会管的。 但他还是要敲打他们一下:“不要牵连无辜,知道吗?” 他这话像是随便一说,可目光触及到朱英眼睛的人,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原本兴奋的心情,都随之冷却了下来。 等到这几个锦衣卫退了出去,朱英朝着几个太监看了一眼。 这几个太监年纪都不大,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却是最沉稳,也最干练,立刻凑过来,问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小景子,你的火铳练得如何了?”朱英问道。 小景子没想到太孙居然是问他这件事,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地回道:“回殿下,奴婢已是能用火铳了,只不过准头还不够,打十发,往往就只有五六发能打到靶子上。” “才练这么久,就能有这样的成绩,已是很不错了。”朱英夸赞道,“你的学习能力还挺强的,等你能十发十中的时候,我就奖给你一把火铳。” 小景子忙跪下谢恩:“那奴婢定要早早练好了,好不丢了您的脸!” “何止是不给我丢脸啊?回头你带着火铳随我出去,你还能给我当护卫呢!” 知道小景子一直郁闷自己身体太单薄,力量不够,没办法像侍卫一样强悍有力,朱英便索性这样安慰他。 其实也不算是为了安慰对方,才给予了对方练习火铳的恩赐。 这个小太监,学习能力很强,为人聪慧又忠心,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只是个太监,朱英也不想埋没了对方的才能。 他自己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也允许小景子跟着一起旁听。 至于对方能听进去多少,那就看小景子自己的能耐了。 有时候对方做好了差事,朱英也会给小景子赏赐一些笔墨纸砚。 东西不贵,但是,这是朱英的一个态度。 在皇宫里,有些主子是很不喜欢宫人私下学习的,巴不得宫人都不识字。 朱英却没这个忌讳,只要各方面保持一个平衡,有本事又忠心的太监,凭什么不用? 身处在他这个位置,哪怕只是储君的位置,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很多朝代的皇帝,都喜欢用太监了。 因为用好了,是真好用! 跟大臣用了之后不能轻易“卸磨杀驴”不同,哪怕是大太监被杀几个,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大臣们根本就不会为这种事上书,甚至巴不得多死几个“掌权”的太监。 普通臣子,哪怕是寒门出身的大臣,想要将他们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打造成一个自己想要的样子,也有些不容易。 哪怕个别人自己愿意,其他旁观的大臣却不见得乐意,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可能打扰到这种“塑造”的过程。 可宫里的太监,那是想怎么打造,就怎么打造,只要别闹得太惊世骇俗,皇宫里面发生的事,大臣们最多也就是念叨念叨,谁都不会真费心去管。 又不是涉及到宫妃,又不是涉及到继承人,甚至连宫女这种有可能一跃飞上枝头或是被放出去的存在都不是,只是一群进了宫就再不可能出来的太监,谁会在乎呢? 朱英甚至还对小景子画了个大饼:“等回头,你挑出一些忠心且有些天赋的小太监,我会让人教你们一些拳脚功夫,至少能防身的水平,骑射你们也要练起来!” 这一番话,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谁会教一群太监他们用不上的东西呢? 太孙打算让人教他们拳脚、骑射,这是以后打算放他们出去做事? 莫非是做天使? 不,如果只是做天使,不会有这样的吩咐,莫非…… 小景子作为太孙身边最受信任的小太监,隐隐猜到了什么,清秀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惊喜之色。 哪怕已经是个小太监了,可但凡是天赋过人的人,谁会不想着成就一番功绩呢? 哪怕只是青史上留下一笔,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而听到朱英这番话的其他太监,同样是眼睛一亮。 第五百二十八章 做戏给天下人看 朱英这边倒是还挺乐呵的,完全没有因为流言的事情伤神。 最先“爆炸”的不是别人,是老朱。 当然了,朱英在听说了流言一事后,就已是想到了爷爷怕是不会高兴。 也知道,爷爷是必然要爆发的。 结果,爷爷的爆发程度,似乎比他预料的还要更恐怖一些。 当朱英听说,他派出去的锦衣卫还在调查是谁暗中散播了关于他的流言时,老朱那边就直接下旨,将所有说了相关流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 办这件事的人,就是锦衣卫。 所以在锦衣卫开始抓人的时候,其他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朱英就已是知道,并赶去了爷爷的面前,想要劝说老朱不要生这么大的气。 才过去,就看到他爷爷正坐在大殿之中,表情平静地在翻看着折子。 这副模样,看起来竟不像是在生气? 老朱以往生气的时候,都不是这种心平气和的模样。 朱英心中不解,原本急匆匆赶过来,想要劝说的话,直接就卡在了喉咙里。 听到脚步声,老朱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现如今,谁有资格能直接进来? 除了太孙之外,再没旁人了。 “过来坐。”老朱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道。 朱英走过去,坐了下来。 “爷爷,孙儿还以为你在生气。”朱英开门见山地说道。 老朱这才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以为爷爷现在正在大发雷霆?” “您以往生气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朱英笑着说,“今日倒是没生气,您可不知道,孙儿来的路上,就着急得很,生怕爷爷你被气个好歹来,如今看到爷爷的模样,孙儿总算是放心了。” 老朱哼道:“这样的事,生气又有什么用?与其自己生气,倒不如让其他人更难受。他们以为,只是这样的程度,就能让我生气了?他们想得美!我也不去查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凡是敢议论储君的,都该杀!” 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朱英摸着下巴,忍不住感慨道:“您或许跟曹丞相有些共同语言?” “屁!”老朱一听这话,可不爱听了。 虽然老朱这个人做事是挺双标、护短,还有些狂暴,一旦狂暴起来,那是真大开杀戒,但老朱也不乐意有人将自己跟那位曹丞相放在一起比。 不是因为别的,他觉得自己是受命于天,才成了大明皇帝,才建立了大明,可不是曹家那群人,谋朝篡位啊! 见爷爷脸色都变了,朱英也没继续撩拨,不然怕是少不了挨揍。 虽然他从有这个世界的记忆起,挨揍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不到十五岁的时候,有那么一次,他出去游玩过了时间,回来得很晚,本以为爷爷经商出去了没在家,结果回去正好撞到了归来等候他多时的爷爷,当时被爷爷撵着跑来着。 对方没打到他,但显然,真惹急了对方,对方真能化身毫不讲究风雅的普通爷爷,抄起什么,就能撵着他跑。 朱英立刻将话题重新转回到了抓人这件事身上,他过来,就是劝说爷爷不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爷爷,孙儿过来时,他们就已是抓了数百人,听说还要再抓上几天,那岂不是要抓个数千人?” 以他爷爷的杀性,不会真把数千人直接咔嚓了? 他知道,这数千人里,必然是有人真的浑水摸鱼搞了事情。 但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可能的确是讨论了皇家的事,但也就是普通的八卦,不至于因此就丧了命。 这些人里,还男女老幼都有,上到七十岁的老翁,下到十岁的娃娃。 朱英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被爷爷咔嚓了的,哪怕一次劝说不下,他也要继续劝说。 这些人若是杀了,那冤死的人,可就太多了。 简直比大明初期的几个大案都触目惊心,原本这个历史线上会在这几年出现的大案,被牵连的人多半也是官员跟读书人,这次被抓的,虽然也有官员跟读书人,但百姓居多啊! 没等朱英继续说下去,老朱就将手一抬,道:“我知道英儿你要说什么,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朱英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他这次劝说,连张嘴说几句都不成? 但他知道爷爷的性格,爷爷对当官的的确是下手挺狠,但不是对百姓这么狠的人啊! 这么一想,朱英原本着急的心情,顿时就慢慢平复了下来。 老朱原本想说什么,结果就看到大孙子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老朱咦了一声:“你这是放弃劝说爷爷了?” 朱英环着胸,就这么盯着老朱,老朱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你咋这么看着爷爷?” 朱英:“爷爷,其实你其实根本就没想着杀他们,对?” 老朱挑眉,问道:“哦?为何这么说?” 朱英:“首先,爷爷你虽然也有些生气,但并未震怒,这可能是因为爷爷你早有心理准备!你早在当初发下圣旨,召集孙儿的堂弟们来应天府时,就已是知道,会有今日的事了,对不对?” 不等老朱回答,朱英继续说道:“其次,爷爷你就不是一个对百姓能下这样狠心的人,如果你下令抓的都是官员、读书人,那孙儿自然会信你是真的想抓他们,想杀他们。可你让锦衣卫抓的大多是百姓,只这一条,就足以说明你不是真心要抓人,你是故意的。” “就连你放出风声,说是抓了一些人,那些年纪大了的,年纪小了的,其实也都是假的,对?” “要么,就是你提前就让锦衣卫说明了,并在抓了他们之后,给予了特殊的安置?” 要知道,老翁跟孩童,受惊过度,就容易生病。 以他爷爷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让人抓老翁跟孩童? 他从锦衣卫口中得知的消息,恐怕有一部分是爷爷故意让锦衣卫们告诉他的? 他有没有亲眼看到锦衣卫们抓人,抓了多少人,抓了谁,还不是他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老朱与朱英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哈哈大笑:“好!英儿不愧是咱老朱的长孙!就是聪慧!” “这么说,孙儿猜对了?”朱英问道。 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爷爷并非真的气疯了要大开杀戒,对他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虽然他若是想要劝说,就算爷爷真气疯了,他也有把握能够说服爷爷改了命令,但那必然会伤到祖孙感情,是朱英不太愿意去做的。 朱元璋喊了一声“来人”,范忠走了进来。 “将宫里新采买的水果送来一些,再送来一些冰饮。” “是。”范忠忙应声,亲自去办。 朱元璋乐呵呵地对朱英说:“这次的事,的确是爷爷做给外人看的,不过,爷爷说要杀一批人,也是真的要杀。” 朱英就道:“只要是杀该杀之人,孙儿不仅不会劝,还会跟着爷爷一起杀。” 这一句回答,惹得朱元璋再次笑起来。 他有些感慨地说道:“你这孩子,是除了你父王之外,我第二个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你那些叔叔们啊,他们需要人教养的时候,我是四处跑,忙着打仗,哪里顾得上家里?是你祖母,还有你父王,他们母子二人负责教养这些孩子,后来天下太平了,他们也都长大了。到了你的时候,爷爷才再次感受到了教养孩子的乐趣。” 老朱也不是没有年纪小的皇子,但是,他成了皇帝之后,妻妾就不再是妻妾,而是后宫后妃,儿子们也不再仅仅是儿子们,而是“儿臣”。 他就算想如同当年还在打仗时那样教育孩子,被他教育的孩子也不会再像当年的标儿一样了。 他随便骂一句,就算被骂的儿子不往心里去,其他人听了,却是真会往心里去。 被他骂一句,真能将儿子吓得寝食不安,一个月瘦上十斤。 这种情况下,老朱就算是想骂儿子,也只能是逮着成年且皮糙肉厚的儿子们骂了。 至于教养儿子,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也是尽量不太过宠爱,否则,就可能再宠出一个无法无天的儿子来。 “你是爷爷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方方面面,都很出色,唯一的一点,就是资历还太浅了。”老朱叹着,“幼龙虽强,但架不住水深啊!” “爷爷如今还能有几年的活头?趁着这几年,好好为你清扫一下前路!” 老朱这番话,让朱英眼睛一热,他忙说道:“爷爷,你可要长命百岁,看着孙儿将大明的疆土向外扩张个几倍才成!” “你啊!”本来还挺伤感的气氛,因为朱英这“孩子气”的话,一下子就消散了,老朱用手指着大孙子,“贪多嚼不烂!” “孙儿这叫做志向远大!”朱英道,“再说,内外发展又不是不能同时进行,有时候,内部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时,也可以通过对外的扩张进行转移。” 老朱知道大孙子早就盯上了海外的那些土地,也知道大孙子现在说的,与当初在会所里说的有些出入的地方,但所谓的出入,可能不是说错了或是记错了,同样是可以同时进行的两种方案,两种计划。 朱元璋再没有比现在更郁闷自己的确是老了,如果他再年轻一些,说不定不光是听大孙子说这些计划,他自己就要将江山扔给大孙子,亲自带队出去开疆拓土去了! 与待在应天府处理政务相比,果然还是打仗更适合他。 老朱收回思绪,望向大孙子的目光就更炽烈了起来:“那你说说,怎么个转移法?” 朱英却不想在此刻说,他不答反问道:“爷爷你先说,你抓了这么多人,做给外人看,不会是想要杀一批,放一批,放的这一批还需要我来亲自求情?” 不是? 他爷爷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杀了该杀的人,还顺势让他这个储君,赢得被放的这些人的感激? 又或者,是打算继续扮演暴君,他们祖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等等! 想到这里,朱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他现在与爷爷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讨论着杀人还是放人的问题。 那他父王朱标还在世的时候,该不会也是扮演着他即将扮演的角色,与祖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于是,他爷爷就成了一个令人害怕极了的晚年疯了的皇帝。 而他的父王,太子朱标,就成了几乎所有藩王、朝臣都心服口服外加佩服的优秀储君? 朱英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猛地抬头看向老朱。 老朱面对着大孙子的问题,刚要开口回答。 范忠带着两个宫人,捧着洗干净了的水果以及榨汁的冰饮走了进来。 “英儿,这冰饮,按照你上次提的口味进行了调整,你尝尝。”老朱最近似乎对甜食有了兴趣,不仅喜欢吃甜软一些的食物,也喜欢喝一些冰饮。 老朱还会在朱英来的时候,邀请朱英一起享用。 这让朱英想要劝说爷爷注意饮食,都不好在这时候提起来。 好在老朱这两三天,没再饭后吃甜食,而是改吃用井水镇过的水果。 果汁依旧是冰镇过的,现在天气热了,喝上这么一杯,是真的解渴又解乏。 朱英试着拿起一杯,喝了这么一口,冰凉的口感,配上酸甜的口味,的确是不错。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甚至没认出这是什么水果榨出来的果汁。 “这是用几种水果一起榨的?还挺清爽的,御厨那边的确是用心了。”朱英点评道。 要知道,他最初在宫里喝果汁,点评果汁味道太单一,不够好喝。 后来再喝,加了不少糖,他再次提出了改良的意见。 上次过来时,他就喝到了用几种水果榨出来的果汁,但是,几种水果搭配在一起的味道,朱英有点不太喜欢。 倒是这一次,颜色看着漂亮,味道也清爽,甜度适中还是用某种很甜的水果调配出来的甜,不是加了糖的那种甜。 这让朱英挺满意,对范忠说:“做出来的人,赐金十两,让他再去会所一趟,将怎么做这种果汁,教给会所那边的人。” 第五百三十章 千金买骨 老朱一看大孙子明显是满意了,大孙子满意,那他也满意。 老朱也吩咐:“谁做出来的,朕也赏金十两!” 范忠听了,立刻去办。 御膳房里,众人正在等着消息。 自从前几次太孙对饮料口感不太满意,御膳房的人,就想了各种办法,来改善口感,同时解决不加糖的问题。 今天又轮到皇上让上冰饮了,负责这次冰饮制作的张厨子,就很紧张。 如果做得不能让太孙满意,倒也不会受罚,除非是没认真做。 但是,不受罚是不受罚,可是,不能让太孙满意,对他们这样的厨子来说,就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在御膳房做事的人,说是服务整个皇宫的主子们。 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真正的主子,其实就那么几个。 排在第一位的,自然就是皇上。 能上皇上满意的厨子,在整个御膳房都是能被供起来的人物,哪怕不是主管,那也必然是地位很超然的。 就连御膳房的主管,也不管对其摆出什么不好的脸色来。 人家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皇上吃饭菜吃得不满意了,首当其冲倒霉的,是御膳房的主管! 而御膳房里的厨子能做出让皇上满意的饭菜,就算做饭菜的人不是主管自己,主管也是跟着沾光的。 排在第二位的,原本是太子朱标。 但自从朱标去世后,排在第二位的,曾一度变成了皇孙朱允炆。 当然了,这是底下人自己心里的一杆秤,暗地里,谁目前疯狂,他们对谁就比较小心侍奉着,谁若是落下去了,那自然也就不用小心侍奉了。 毕竟,不求能巴结上得势的人,只求不得罪人家。 朱允炆风光的时间持续也不算长,随后就是真正的嫡出皇长孙回宫了。 这位一回来,就直接上位。 御膳房这边对谁更小心翼翼,其实也算是一个权势风向标了。 反正,为了能够让这位皇长孙吃得舒服、吃得满意,之前在宫外伺候这位皇长孙的厨子,后来居然都成了御膳房的大主管! 在那之后,皇上跟皇长孙的饮食,那自然就是御膳房所有厨子都非常重视的了。 等到皇长孙成了太孙,大家就更是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将这位太孙伺候好。 可惜,人家的嘴刁,能得到赏的次数有限。 “不知道这次的冰饮,太孙能不能喝着顺口,要是还不成,那就要重新研究配方了。”旁边有人嘀咕着。 张厨子自己,那是连嘀咕都嘀咕不出来,紧张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太监跑过来,对着御膳房里正当值的人喊道:“今日冰饮是谁做的?” 嚯! 这是很不满意?还是满意了? 还在御膳房这里的人,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张厨子已是跑了出来,对着外面传话的太监说:“今日的冰饮是我做的,不知太孙可满意?” “满意!”来的太监带着笑说,“皇上与太孙都很满意,各赏赐你黄金十两,太孙另命你择日去一趟会所,将冰饮如何做,教给会所的厨子。走,跟着咱家去领赏!” 各赏赐黄金十两? 那就是二十两黄金! 一两黄金,差不多是十两白银。 二十两黄金,那就是二百两白银! 今日的赏赐,足够张厨子在应天府买个带院子的小宅子了! 哪怕是应天府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二百两银子买不到繁华地带的带院子宅子,但买个稍微靠边一些的,却还是可以的,甚至若是为了图方便,只想买繁华地带的,只要不嫌弃那种极小的宅子,也是有可能买到的。 能在宫中做御厨,收入就不低,一年攒个几十两银子不成问题,若是厨艺高超有赏赐,那收入还要翻倍。 可即便是这样,二百两银子的赏赐,依旧是让人眼热。 毕竟,这只是研究了一下饮品得到的赏赐! 不仅得了赏赐,还入了皇上跟太孙的眼! 以后还怕没有赏赐吗? 张厨子以后在御膳房的地位,也要跟着升一升了! 这可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张厨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得了这么丰厚的赏赐? 听到还需要他去会所教导别人做饮品,他立刻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去,倾囊相授! 等到他去领赏赐,关于张厨子得了赏赐的事,也在皇宫之中传开了。 有些没什么见识的人,看到的就只是张厨子发了财。 但有些见识的人,却从中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比如,太孙给了赏赐,皇上也给了赏赐,只是因为张厨子研究出了让太孙满意的冰饮。 这岂不是皇上在告诉所有人,只要是能够做出让太孙满意事情的人,都可以如张厨子这样得到重赏? 不过是一个饮品的赏赐,就足足有着二十两黄金。 这样重的赏赐,焉知不是效仿“千金买骨”? 因为有心人故意传出了这件事,连宫外的官员,那些有门路有渠道的,也陆续听说了这件事。 宫里的所谓小事,对宫外的人来说,都可能是大事。 何况是这样一件与皇上跟太孙都有关的“小事”? “千金买骨?”几天后,在距离皇宫不算太远的一座宅子里,吏部尚书詹徽也听说了这件事,这倒不是他故意打听皇宫里的事,最近关于锦衣卫抓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本就谨慎的他,越发小心翼翼,除了公务,都不与其他人来往了,听说这件事,是因为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讨论这件事。 在锦衣卫抓人的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还被人悄悄讨论,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种荒诞的味道。 偏偏这就是真事,真得不能再真的真事! 千金买骨的故事,别说是文臣了,就是武将,甚至是普通百姓都有不少是听说过的。 詹徽自然是在听说这件事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件事,是在皇上的默许下被传出来的,被人讨论亦是在皇上的默许之下,所以无人管这件事,在目前比较紧张的情况下,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竟是让人有了一种奇妙的刺激感。 也因此,这件事传得很广。 效果嘛,估计也快能看到了。 詹徽背着手,看着夜空,自言自语道:“看来,外面的乱事,很快就能有个收尾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有些人,该杀 “老师,有人求到学生这里了。”站在不远处的王奔,见老师望着夜空发呆,忍不住开口说道。 王奔之前就偏向了太孙,背后的老师是吏部尚书詹徽,同样也在朱英成了太孙之后,对太孙展露了足够的善意。 或者说,在文臣之中,各部的尚书,表面上都是很老实听话的,吏部尚书就更是其中之最。 在锦衣卫开始四处抓人之后,因为抓的人太多了,有着数千之众,看那个架势也不像是要停的样子,应天府四品以下的官员,很多都是人心惶惶。 四品及以上的官员,人脉一般都比较广。 就算是家里有人犯了事,被抓了,想要打点一下,也有着不少选择。 不像是四品以下的那些人,有些的根基不深出身小门小户,有些虽是出身大户人家,却是旁支的人,遇到事情了,可能根本就无法得到嫡支的庇佑。 总之,求到王奔这里的就有好几个人,都是家里亲戚被锦衣卫给抓了,也没犯什么大事,就是当众议论了皇室的事。 其实从这次从皇宫里传出来的张厨子被重赏的事就能看出,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太过分,民间议论一下皇室的事,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只要不是诋毁,不涉及到敏感话题,锦衣卫也忙着呢,不会见人就抓。 所以,这次涉及到的人就特别多。 詹徽微微皱眉,转身看向王奔:“你答应了?” 王奔忙说:“弟子怎么敢呢!弟子这不是先来问问老师您嘛,那几个人是真的只议论了几句,对皇室也并无不敬,这就一起被锦衣卫抓了,实在是有些……” 他想说有些过了,但这话硬生生被他给咽了下去。 詹徽这才略松了一下眉头,道:“这件事,大约再过几日就能有结果了,不过,你不要去管,也不要对谁说什么。” 王奔虽然没能立刻听懂老师的意思,但也知道,老师这是在提点他。 王奔立刻点头:“弟子明白,弟子回去之后,就再不见客!除了公务,谁都不见!” 这就对了。 同一时间,还有很多人也都在揣摩着皇上的意思。 能有多少人揣摩对了,这不好说,但转过天,就有人求到了太孙这里。 求人的,还是方孝孺。 朱英自然是要给方孝孺面子的,他人不在皇宫,直接将方孝孺请到了会所。 方孝孺也有会所这里的会员卡,等级还不低,是朱英当初直接赠送给他的。 但方孝孺只来过一次,算是捧场,之后就没有再来过。 在自制力方面,方孝孺的确是挺厉害的。 朱英在休息室里招待方孝孺,有人上冰饮跟点心后退了出去,朱英就问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方孝孺:“方学士是为了被抓的读书人而来?” 以方孝孺的性格,知道有一群年轻读书人因为口无遮拦,被锦衣卫给抓了,必然是坐不住的。 当官的被抓了,他多半是不会去管的。 普通百姓被抓了,他就算是想要劝说,以他在老朱面前的份量,话还没说出来,估计就要被老朱给撵走了。 也就是一群读书人被抓了,还有人求到了方孝孺这里,方孝孺是真不能当做看不见、听不见了。 他就算是闭门不出去,总有人会来找他的。 同僚不见,难道连学子们也不见? 作为在读书人之中名声还不错的人,方孝孺是真不能坐视不管,也的确硬不下心肠去不管。 他在皇上面前没什么份量,但好歹在太孙面前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这不,就直接来找能说得上话的太孙来了。 还没等他说明来意,太孙就直接开口了,方孝孺叹着气,就将自己被人求上门的事情说了。 朱英静静听着,听完之后,突然问方孝孺:“方学士觉得,若有人勾结倭人,试图挑拨朝廷与藩王之间的关系,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这问题,可是太吓人了。 本来方孝孺只是为了那些读书人而来,结果先是被太孙开门见山地道出了来意,接着,又问了这么个吓人的问题。 方孝孺的脑门上直接就冒了汗,脸色都变了。 见自己一番话差点将方孝孺给吓撅过去,朱英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冰饮,然后请方孝孺也品尝一下冰饮。 方孝孺也只能硬着头皮喝,冰凉的果汁慢慢滑下去,浮躁的情绪也仿佛得到了一些安抚。 就听太孙开口说道:“有些人,该杀!” 方孝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被冰饮给冰的,还是被太孙这淡淡的口吻给吓的。 太孙继续说:“不过,其他人却也算是无辜,方学士放心就是,孤已是向皇爷爷求过情,皇爷爷表示,只需查出谁与倭人勾结,其余人自然就会被放回去。” “真的?”没想到自己都已是不抱什么希望了,结果太孙突然就给了这么大的惊喜,方孝孺忍不住站了起来。 “坐,坐。”朱英示意他坐下来。 方孝孺红着脸说道:“是臣失礼了。” 随后,又急急问道:“太孙,皇上真同意放人了?” 朱英笑着说道:“千真万确,你放心就是。” 方孝孺这下是真的放了心,朝着朱英就是行了大礼:“臣替他们,谢过太孙援手之恩!” “若非太孙劝说,怎么会有这样好的结果?” 皇上之前办的大案,但凡是被抓进去的,又有几个被好好放出来的? 什么?无辜?是被牵连的? 那只能是自认倒霉! 数千人的确是多,可放到整个大明里,也就只是小小的一部分人了。 而牵扯了这么多人,足以说明皇上是暴怒了。 这种状态下的皇上,谁敢去劝? 谁去劝,基本上就等于跟着一起倒霉,不是光自己倒霉,是全家跟着一起倒霉! 以前还有太子去劝说,如今太子没了,又有了一个敢去劝说,还真劝成了的太孙,实在是朝臣之幸,大明子民之幸! 方孝孺的激动,是真半点不掺假。 等到离开了会所,更是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在方府等消息的人。 这些人听了,亦是激动不已。 “太孙大恩,无以为报啊!” 第五百三十二章 吕氏训子 皇宫里,太子妃吕氏,也听说了这件事。 她对此的反应倒是平淡,早在意识到她的大儿子的天资实在不算是高后,她就已经逐渐降低了期望值。 等到她的大儿子别说是赢得皇上喜爱,在皇上面前还不如朱允熥受重视后,她就已是渐渐有了放弃的想法。 她曾经恨不得代替大儿子去“战斗”,但当她意识到,就算大儿子得到了一些文臣的支持也没什么用后,她就试着想要将大儿子的想法给扳回到臣子的位置了。 一个没有立下什么功劳的皇孙,与一个立下了几个大功且名正言顺的皇上的嫡长孙比起来,那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论正统地位,不如人家。 论功劳,不如人家。 论皇上的宠爱与信重,同样被人家甩得远远的。 论支持者的实力,一个是曾被文臣支持,一个是被武勋支持,这还勉强能打个平手,可到了后来,文臣如吏部尚书等人,不也倒向了嫡长孙? 到了这个时候,还争什么啊! 更不用说,人家现在已是太孙了! 吕氏恨不得用锤子敲开自己大儿子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没有什么正经存货! 经历了一次次失败之后,吕氏已是想通了,就这样,太孙的性格看起来还挺宽厚的,她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妃,虽对太孙没有一日的养育之恩,但到底是继母,又有三个儿子傍身,以后怎么都不至于落得一个太凄惨的下场。 所以,就算是这次外面闹得乌烟瘴气,吕氏命人关闭自己住处的宫门,除了三个儿子跟皇上、太孙身边的宫人之外,其余人,一概不见。 连宫外吕家的人,她都是闭门不见。 结果,情绪还挺平静的她,很快就平静不起来了。 因为她得到禀报,她的大儿子朱允炆,竟然在最近这两天,天天往外面跑,而且还学会了什么叫做阳奉阴违,明面上是在宫里老实待着,是去读书了,结果,就是瞒着她跑出了皇宫? 吕氏脑仁都疼,已是隐隐预感到了不妙。 不过,她还是让人去“请”朱允炆过来。 不问清楚了,她今晚是别想睡消停了。 朱允炆正好也是刚回来,结果才回来,就听到小太监来禀报,或是太子妃有请。 因为瞒着母妃出去,朱允炆有点心虚。 听到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了一下。 但装病也太刻意了,他只能是硬着头皮去见太子妃吕氏。 一进偏殿,就听到一声:“跪下!” 噗通一声,朱允炆应声跪下。 吕氏没好气地问道:“你这两日天天出去?” “谁说的?母妃,孩儿是去读书……”朱允炆还要争辩。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吕氏从旁边取来了戒尺,薄薄的一片,但这东西打人是打不坏的,但是打着疼啊! 打手心尤其的疼。 而且,朱允炆现在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不像是几岁幼童的时候,做错了事,会被母妃用戒尺打手心。 他都好几年不曾受过这样的惩罚了,一看到这熟悉的玩意儿被吕氏拿在手里,他脸色都变了。 “母妃!” 吕氏冷声说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错。” “母妃,孩儿的确是出去了,但孩儿都多大了?已是快该娶妻的年纪了,您难道还要管孩儿出不出宫?” 朱允炆逆反的劲儿上来了,梗着脖子说着,“孩儿就算是出宫又如何了?左右孩儿只是普通皇孙,又不是太孙,便是出宫,难道还有人会特意跑来刺杀孩儿不成?” “把手伸出来。”吕氏走到他跟前,示意他伸手。 朱允炆只能是将手伸出来,手心朝上。 啪! 戒尺被狠狠拍了下去,朱允炆疼得就是脸一抽。 啪!啪! 又是两下。 连打了三下,吕氏才停手。 “知不知错?” 朱允炆咬着牙,说道:“孩儿的确是骗了母妃,您要打就打!” “看来你还是不知错。”吕氏又啪啪啪地打了好几下,这才收手。 见自己的大儿子跪在那里,也就是不言语,明显是不知错。 吕氏脸色也有些灰败下来,因着偏殿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她就低声说道:“你竟还不知错?你可知道,你险些就坏了皇上的大事!” 什么大事? 朱允炆还反驳道:“皇爷爷因有人议论太孙,所以抓了数千人,难道此事就是对的?孩儿虽然如今不受宠了,可也读过圣贤书,知道这样不对。孩儿不敢去劝说皇爷爷收回成命,却也可以帮一帮外面的人……” “你还是不懂。”吕氏是真的无奈了,她这个大儿子,看来是真不适合做一国之君的继承人啊。 也难怪皇上原本还算疼爱她的大儿子,结果后来还是放弃了大儿子。 听听这话,仿佛很仁义一般。 但是,治国不是不能用这样的道理去治理,作为一国之君,也不能从这样的角度去看事情。 便是吕氏,做了太子妃后,跟在太子身边,也渐渐懂了一些道理。 “你焉知,这是皇上暴怒之下下令抓人,而不是杀鸡儆猴,做给天下人看?你焉知这不是皇上在给太孙施恩众人的机会?你焉知这不是将事情闹大了,好掩饰住锦衣卫真正要抓的人,要做的事?” 多种可能,每一种都有可能! 可她的大儿子,偏偏只看到了最表层的那一种! 朱允炆听到这话,就是一呆。 他还真没想过这些,他就是被求到他跟前的读书人、文臣的悲愤之语给说得动心了,觉得自己这次若是能为众人帮到忙,若是能多救一些文臣跟读书人,那么,名声就会变得好起来。 就算不能恢复到过去最好的时候,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连文臣们都放弃了他。 他也没敢再奢望储君之位了,但是,就算是做藩王,他也不想做恶名昭彰的那种藩王啊! 见他呆住,吕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儿啊,如今可不是当初了,你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另一边,情报递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展开几张纸,吕氏与朱允炆的交谈,每一个字都不差,都落在了纸上。 朱元璋看完,表情不变,只让人继续盯着朱允炆。 第五百三十三章 突袭大理寺 这份情报,也在朱元璋的默许下,被锦衣卫送到了朱英的手里。 朱英并不曾让锦衣卫盯着朱允炆,结果,太子妃吕氏跟朱允炆的对话情报,却被锦衣卫收集了起来。 朱英在接到这份情报的同时,就立刻明白了。 看来,朱允炆这两日出宫,遇到的人,怕是有备而来的人。 本来锦衣卫这次抓人,就是有着多重目的。 其中就有“搂草打兔子”的目的,打草可以惊蛇,但同时也可以打兔子。 主要目的不是这个,但如果达成了这个目标,那就是意外之喜。 结果,还真是打到了大兔子? 就是朱允炆这个人,也不好说对方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又或者,是外面的人都知道朱允炆的一些小心思,所以才会找上朱允炆? 朱英看着情报上二人的对话,对太子妃吕氏的观感倒是不错。 能够从一个侧室,被扶正成了太子妃,吕氏应该的确是挺出色的,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都不是普通女子可比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对方应该是有野心的,并且,过去还曾经伸过手,但一旦发现自己这方毫无胜算之后,也能立刻收手,并且,是真的收了手,而不是表面收手,底下还小动作不断。 朱英也懒得去管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以心来看天下人,那整个天下恐怕没几个完人了。 只要处在什么位置的人,老老实实地不作妖,朱英也不是非要个个干掉,一个不留。 对方有三个儿子,与他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三个弟弟,他总不能一起干掉? 所以,就这样,只要对方继续老实下去,他不介意将来让对方安享晚年。 得知锦衣卫已是盯着朱允炆,朱英也就没有额外再下令。 他与爷爷之间有了默契之后,就让方孝孺放了口风出去。 想必现在外面的人,也都知道他为被抓的人求情了。 爷爷这边,一直都是暴怒的状态,也该到了态度有所松动的时候了。 转过天,朝会,朱英身着太孙的服饰,也参加了朝会,并在朝会上,再次当着众人的面,为被抓的人求情,并请求严查真正的始作俑者。 因着先求情,又要求严查,其他大臣本来只想求情的人,也不敢另外再蹦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能是跟着各位老大人们,一起跪在后面,表示“附议”。 老朱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松动神情,道:“太孙仁爱,既是太孙求情,此次妄议皇室的事,只论罪始作俑者,其余之人,全都放了。” “皇上圣明!” 众人一听,俱是心下一松。 哪怕他们之前已是从方孝孺那里得到了一些暗示,但皇上一日不松口,他们就一日不能真的放下心来。 一旦杀人过多,成了大案,他们这些朝臣也未必能好好站在这里,说不定也要被卷入其中。 毕竟,洪武年间的大案,基本都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让人光是回忆,都觉得浑身发冷,何况是亲历之时? 能避免这样的大案,自然是要避免。 老朱看向站在说,此事的后续调查,就交于你。” 大臣们有人就想要开口,表示此事不妥。 太孙何等尊贵? 这样的案子,自有大理寺或是锦衣卫来负责,哪里就轮得到太孙来管了? 用句不恰当的话来形容,这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可是,想说话的人一抬头,对上皇上的那双眼睛,想说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的。 无他,皇上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 谁对上这样的眼睛,怕是晚上都要做噩梦! 当场反驳皇上的话? 不要命了? 没看到皇上之前还是暴怒的模样,是因为太孙求情,才从要大开杀戒的暴君模式转变成了现在这样? 皇上让太孙负责,那就负责呗! 太孙负责,估计也就是一个监督的作用,做事的人还是大理寺、锦衣卫等机构的人,其实是一样的。 再说了,此事之所以被大事化小了,的确是因为太孙求情之故,一定要说的话,这里面也的确是有着关系的,不是毫无关系的! 总之,这一瞬间,原本觉得这样不合规矩的大臣,都在心里为皇上这道命令找了无数个理由,反正谁都没开口,能低头的也都将脑袋垂了下去。 朱英顺顺利利地接了旨,等到散朝之后,就直接去了大理寺。 洪武年间的大理寺,同样是挺受重视的。 朱英却还是第一次来大理寺,他算是便服来访,来之前,大理寺的人并不知道有贵人将至,所以朱英看到的,就是正常情况下的大理寺模样。 洪武年间的大理寺,大理寺卿原本品阶不高,只有正五品,像是洪武十四年,李仕鲁是首任大理寺卿,就是正五品。 洪武十九年,才置了审刑司,共平庶狱。 到了洪武二十二年,大理寺卿的品阶才升上去,成了正三品,少卿是正四品,丞正五品。 可见,老朱对大理寺还是挺重视的,且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视。 如今的大理寺卿是陈纹辉,少卿是周志清。 最先听说太孙驾临大理寺的人,就是少卿周志清。 他直接惊呆,虽然在朝会之后,他就该知道,太孙必是要召见他们的,但是,他是真没想到,当天太孙就来了! “快!快去通知陈大人!”周志清一边往外跑,一边让人赶紧去通知大理寺卿陈纹辉。 他则是带着一干人等,先准备接驾的事。 等到陈纹辉带着人匆匆出来时,周志清已是将接驾的事情安排好了,跟着上司一起出去迎接。 别管大理寺内部是不是分成几个派系,在接驾这件事上,他们都是努力做好,绝不允许出现任何问题。 “臣陈纹辉,见过太孙!” “臣周志清,见过太孙!” 二人带着大理寺一干人等,对着已经走进来的人行礼。 第五百三十四章 分派任务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快请起。” 面对这些人,朱英倒是态度挺和气,笑着请他们平身。 但是,无论是陈纹辉还是周志清,都不敢小瞧了这位笑呵呵的太孙。 就凭着对方之前展露出的能力,这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陈纹辉就是普通正三品官员模样,很符合朱英对大明四品以上文官的刻板印象。 看起来中规中矩,但若真以为对方是个平庸之辈,那就错了。 能够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干上几年还不被扒拉下去的人,绝非平庸之辈。 大理寺,需要负责的事情那可是太多了。 要知道,大理寺所掌为“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 要做到的,就是“推情定法”、“刑必当罪”。 而想要使“狱以无冤”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老朱对官员的要求又比较高,地方官也就算了,品级低的那些,不是老朱亲自任命。 应天府的官员,尤其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老朱是人人都认识,个个都盯着呢。 别说是大理寺卿了,就是大理寺的其他官员选任,老朱也会过问,时不时盯着他们的成绩。 像是现在的大理寺少卿周志清,原本是大理寺丞,是老朱觉得周志清的能力不错,资历也够了,直接将其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也正因为老朱还挺看好周志清的,周志清本来又是大理寺建立不久之后就做了大理寺丞的人,做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是坐得很稳。 陈纹辉来大理寺这么久了,真正的心腹,也没能动摇周志清以及周志清心腹的位置。 两个人彼此之间,既有着合作,也有着别苗头的地方。 但无论内部是不是合,在明中期之后,这里是不是落入了“庸劣不称者”之手,但在这个时候,大理寺的官员,基本上都是“精英”。 当然了,精英也分级别,也按着天赋不同,有着一二三等。 但至少,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对有才之士,朱英的态度一向很好,礼遇有加,很是客气。 毕竟,他的身份,注定了以后是整个大明最大的“老板”,以“老板”的思维,底下的人中,谁能为“老板”带来巨大的利益,那么,这个“员工”自然就会被老板耐心对待。 以这种思维去看待大明官员,其实是一样的。 朱英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后面的花厅。 有人上茶,随后退下。 凡是有品级的官员,都留在了花厅之内。 原本这些人是站着,朱英直接让人设座,凡是待在花厅里的人,都按照品级高低,依次落座。 “诸位大人,孤今日被皇爷爷委派了任务,你们也都听说了?”朱英没来虚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这样的态度,让众人松了口气。 不怕太孙插手大理寺的事,就怕太孙一上来就来横的。 虽然就算太孙来莽的,他们也不是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 但是,那样的应对办法,就只能是装孙子了。 虽然对方是储君,是君,他们是臣,他们现在对待这位太孙,也是要装孙子,但此孙子,跟彼孙子,也是有那么一些区别的。 对方既是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也是打算让他们好好配合的意思。 这本就是皇上下了旨意,太孙既没有仗着储君身份直接来莽的,也没有越过大理寺,让锦衣卫单独处理这次的事,这其实也是给大理寺一个面子。 陈纹辉跟周志清这几天可是很上火,因为城中出了这样的事,抓了这些人,他们大理寺却连个边都看靠不上,这就是让其他人看笑话啊! 大理寺的确已经很忙了,再多忙一件事,的确会导致上上下下又要加班,大家的心情也自然不会好。 但是,如果本该大理寺插手的案子,大理寺连根毛都挨不上,被直接排除在外,那么,这种脸面丢了的大事,足以让本就忙碌的大理寺上上下下同时被其他人暗搓搓嘲笑。 身体、心理,双重疲惫! 而现在,太孙来了,还明摆着是让大理寺插手此事,估计是与锦衣卫一起合作? 虽然大理寺卿跟大理寺少卿两个人都不太喜欢跟锦衣卫来往太多,可谁让这两个机构挤在应天府,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有些案子,只要皇上盯上了,就必然会有锦衣卫的身影出现呢? 陈纹辉跟周志清,都忙向太孙表忠心,表示自己自然清楚朝会上发生的事,太孙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全力配合。 朱英目光扫过他们,道:“孤会让锦衣卫那边送来一份名单,诸位大人可按照名单上的人挨个去查,这些人未必都有问题,但有问题的人,应该就藏在这些人里面。只要查出了到底谁有问题,其余人就可以一批批地放出去了。” “到时候,这些有问题的人,也可以放出去一部分,再看他们是不是与其他人有勾结……” 这些事,其实交给锦衣卫去盯着,也是完全可行的。 不过,涉及到了大的案子,踢开大理寺不太好。 朱英也不想让锦衣卫一家独大,再说了,他与爷爷本就是打算杀一批人,这一批人,还不会是无名无姓的普通人,那么,让大理寺参与其中,最后审出来的结果,也更能服众。 陈纹辉跟周志清可不知道皇上跟太孙已是想得这么远,二人都不觉得太孙说的内容有什么问题。 太孙的“指示”是这样,具体去做的时候,那就可以细化得多了。 反正,太孙说的这些话,留给大理寺各位官员执行时的空白还挺多。 尤其是,太孙更明白地指出来:“孤可以给你们透个底,皇爷爷这次之所以大怒,不仅是因为有人妄议皇族,更因为妄议之人中,混入了倭人奸细,更有被倭人奸细所收买的内奸。” “倭人奸细且不说,本就是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被倭人奸细收买的人,却是我大明子民,更有甚者,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朱英目光扫过在场的大理寺官员,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是额头冒起了冷汗。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最受欢迎的美容项目 “这样的人,锦衣卫已掌握了几人,这几人,已被控制了起来。” “他们所知并不多,所以,余下的事,就要诸位大人,与锦衣卫那边一起协作了。” 对太孙说的这些,大理寺的官员敢说个不字? 自然是不敢,陈纹辉、周志清等人,都纷纷表示,一定会帮着锦衣卫一起擒拿大明的内奸以及倭人的奸细,并且,还要在抓够了人之前,不泄露这个秘密。 彼此对视一眼,都仿佛在告诫着同僚,出去可别乱说啊。 太孙既是在这里与他们说了这些话,若是消息从他们这里走漏了,焉知他们不会是下一批被抓进昭狱的人? 众人心中一凛,在又与太孙说了一阵话,对方起身要走时,都老老实实地送人出去。 太孙表示,他是便服而来,不必兴师动众送他出去。 于是,不到大门口,人家就带着随从自己走了。 目送着太孙离开的背影,大理寺的官员们,心里着实地不安。 “陈大人,你说,太孙前来,真就只为这一件事?”回去后,陈纹辉跟周志清单独留下来,周志清就小心翼翼地问上司。 陈纹辉也在想着这件事了,太孙亲自过来,就是为了交代这么一件事? 虽然只为了这么一件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太孙完全可以召见他们两个人,见此事告诉他们两个人,再让他们两个人回来后交代下属这个任务啊! 何必非要亲临大理寺呢? 又或者,太孙这次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理寺还是挺重要的一个机构,太孙成为储君时日尚短,过去与大理寺的官员之间没什么来往,这次是不是趁着皇上下旨的机会,来大理寺,看看他们这些人,与他们有个来往? 但想想这位太孙过去的“战绩”,放在其他刚被立的储君身上很正常的事,放在这位太孙身上,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啊! 太孙过去还不是太孙的时候,就从来没主动跟文臣这边打过交道,都是与武勋、商人来往。 文臣中主动倒向太孙的人,倒是被太孙接纳了。 可是,不主动倒向太孙的人,太孙是真不给面子啊! 跟那时候相比,太孙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有了几次不小的功绩,还与一众藩王关系不错,更是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连锦衣卫都听其命令,会所跟朱氏商超都是日进斗金,听说太孙私底下还在练兵? 这可是各方面的势力,都被太孙渐渐握在手里了! 这种情况下,太孙有什么必要,非要主动跑过来,只是为了与他们拉近一下关系呢? 脑海中才冒出这样的想法,陈纹辉就立刻将其否定了。 他迟疑着说道:“太孙许是重视此案,所以才会亲自驾临大理寺,亲自吩咐我等。”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周志清想了想,竟也觉得是这么个理由。 他甚至还有些欣慰,道:“这么看来,在太孙心中,大理寺应该也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才会这样重视,亲自过来一趟。 如果朱英知道他们两个在想什么,大概会说:你们想太多了! 朱英单纯就是打算出宫去会所,就想着,既是要路过大理寺,那就再顺便来一趟大理寺,所以,散朝后,就直接来了大理寺。 见过了大理寺上上下下的人,他也挺满意,看来明初的文臣班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让他不喜欢,像是六部的尚书,以及一些干实事的官员,还有大理寺的官员,他看着就都还算顺眼。 六部的尚书里,肯定有之前更看好朱允炆的,不过朱英也不在乎这些人之前是怎么想的,只要在他成了储君之后,这些人老老实实的,别给他捣乱,好好办差,朱英就能容忍他们继续做他们的官。 否则,就别怪他效仿爷爷了。 “会所这几日生意如何?”他这次是直接从正门进的会所,发现会所的生意似乎“萧条”了许多,于是,在见到了会所这边的主管后,直接问了一句。 主管忙将账本奉上,并说了最近的生意情况。 最近一段时间,因着藩王们都陆续离开了,加上最近几天,锦衣卫到处抓人,很多会所的会员的确是没往会所跑,估计能不出门都不出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各自府里了。 所以,需要在会所内消费的项目,的确是营业额暴跌。 不过,其他不必一定在会所内消费的项目,却营业额一直很平稳,既没有飙升,也没有暴跌。 “美容方面的生意一直很好?主要是哪几项生意最好?”朱英看了账本之后,有点惊讶地开口问道。 美容方面,是隔壁女性会所那边的项目之一,所以那边关于这个项目的营业额一直保持平稳,朱英是并不惊讶的。 他惊讶的是,怎么这边主会所的美容项目,竟然也是保持着一个营业额很平稳增长的速度,并不见暴跌? 主会所这边的美容项目,可是全面向男性客人的! 他当初在美容方面花了一点心思,也只是倾向于隔壁会所,因为知道在那边搞美容项目,是一定能赚银子的。 主会所这边的美容项目,他只是略提了提建议,就让其他人来搞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主会所这边的美容项目,竟然也是“刚需”项目? 这可不是过去宾客能亲自来消费的时候,那时候,就算是美容项目同样营业额不低,他也当是这些会员们顺便消费一下。 毕竟,最普遍的美容项目,很可能跟其他项目放在一起进行营销。 更简单的美容项目,可能是含在的项目中的。 怎么来分出哪个项目是赚钱的主力,还真不好区分。 也就是到了现在这种很多人不敢上门消费的时候,需要“外卖”上门,这种时候,进行一些可以“外卖”上门的项目,就需要额外花银子。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到底是什么“外卖”项目更吸引人。 主管一开始也有些惊讶,但在之前了解过后,就了然了。 他回道:“回太孙,清洁面容、修理胡须、洗发,这三项,是主会所这边最受欢迎的美容项目。” 第五百三十六章 谁说男子不爱美 “修理胡须、洗发,这不算是美容项目?”朱英沉默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却是这个。 他印象里对美容的认知,一般就是脸的范围? 修理胡须还能算是美容项目,洗发也算吗? 然后主会所的主管就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回太孙,其实美容项目里还有修脚,这一项其实也挺受欢迎的。” 修脚也算美容? 这一个上面,一个 见太孙露出了想要吐槽却又不知该如何吐起的表情,主管的表情也很复杂。 毕竟,在修脚也被列为美容项目之前,他也曾经就这个问题提出过质疑啊! 但问题是,美容是一个还算大的项目,修脚却不是,也难以单独列成一项。 而且,美容的其他项目跟修脚项目的服务人员,其实都是一批人。 如果但列出成一个大的项目,人员该怎么分配? 两边都必要有一个小主管,两个小主管管理同一批人,这不是容易闹矛盾吗? 与其分出去,倒不如将修脚这个小项目合并进美容项目。 只要推销营业的时候,顺便推销一下修脚,能带来营业额就可以了。 其他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虽然这位主管没有仔细解释,但朱英也想到了这些。 说到底,是因为洗脚、修脚,暂时还没有发展起来。 若是以后这些来会所的人,都习惯了洗脚、修脚,那么,总会有单独将脚的项目单独列成一个大项的时候。 朱英经过这次临时查看,对这个时代男子的爱美,也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看来是他之前对这个时代的人有太多偏见,事实上,但凡是有经济条件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喜欢捯饬自己。 谁说男子不爱美? 无非就是爱美的方式不同,这时代的男子,对胡须跟头发,就都很看重嘛。 相比于头发,胡须似乎更受重视? 若是成年男子能够留一把非常飘逸的胡须,那是相当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而且,不同的胡须形状,也可以修饰不同的脸型。 主会所这边的小主管们的确有能人,能够想到聘请培养在修胡子方面很有一手的人。 朱英看完所有的账本跟补充资料后,赞叹道:“你们在人才培养方面,的确有在努力,再接再厉,这个月的奖金能有多少,就看这个月的营业额是多少了。” 主管一听,立刻保证,一定不会辜负太孙的信任。 有奖励,那自然是好。 就算没有,能够在太孙面前露脸,那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很多人想要见太孙,与太孙说话,还没这个资格呢! 能够在会所做事的人,基本都是与锦衣卫有些关系的人。 这个主管亦是如此,是已经退了的一名老锦衣卫,受伤重,干不了体力活了,但是,他曾经扮做过商人,在经商方面的确是有着一些能力。 想到自家的几个小子,其中大儿子也在会所里做个小主管,这次被夸奖的小主管没有大儿子的份,但以后可不一定没有,他回去定要督促大儿子更加努力做事,不仅要做到要求的,还要做得比其他人更好! 朱英可不知道,他只是夸奖了几句,连名字都没问,就能让会所的管理层直接“卷”了起来。 就算他知道,大概也不会在意。 因为在这种时代,能够“货卖帝王家”,是祖坟都冒青烟的事。 别说只是为了他的一句不点名的夸奖卷生卷死,很多人为了见他们祖孙一面就卷生卷死,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朱英在会所这里足足待了一天时间,上午还是过问会所这边的生意,下午却是在会所的休息室里写了一些东西。 等到快到了宫门关闭的时候,朱英才带着这叠纸,带着人返回皇宫。 回到皇宫之后,连夜宵都没吃,就直接上床睡觉。 今天可是动脑太多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转过天的早上,朱英再次吃过早饭就早早出宫。 等到老朱想起大孙子,问起大孙子的时候,得到的就是大孙子已经出宫的消息。 老朱有点费解,大孙子又是在忙碌什么? 他这边其实也在忙一件事,那就是,选秀的事。 他说要给大孙子选择合适的姑娘,这可不是光说说而已。 大孙子已经成了太孙,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年龄,都该有几个婆娘了。 但是,他又不想随便指婚,让大孙子不高兴。 最好就是多选来一批姑娘,让大孙子来选。 上次太子妃办了宴会,请了应天府四品及以上官员家的千金入宫做客,太孙都见过了,却是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既是如此,那就只能是向下找,向外找了。 至于往下找,往外找,女方的家世会不会太差。 以老朱家的身份,无论是选什么人家的姑娘,那也注定不会比皇族尊贵啊。 既是如此,只要是良家女即可。 老朱趁着太孙不在,就在今日,下了一道旨意,让范忠亲自选几个太监做天使,然后带着人去各地征集秀女。 争取上半年就让秀女全部到应天府,到了之后,今年就能给大孙子指几个喜欢的姑娘。 朱英还不知道,老朱已是开始为他的媳妇儿问题操心,并真的出手了。 朱英正在忙碌的,并不是会所的事,而是会所旁边那片空地,要怎么建起一座大剧院的事。 被他拎着一起过来的,是还没彻底睡醒的皇孙朱允熥。 朱允熥最近睡得晚,起得自然也就晚一些。 此刻站在大哥身旁,睡眼朦胧的,就听到大哥说了一句:“这个地方最好建一个可容纳上万人的大厅……” 朱允熥一下子就被吓得清醒了。 “大哥,你要在这里建宫殿?”朱允熥第一反应就是,大哥这是得了皇爷爷的旨意,要在这里建立行宫了? 但是这里离皇宫那么近,在这里建行宫,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哥,这可使不得啊!会被御史喷死的!” 朱英无语看向他:“你哥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这里建立行宫了?你是不是傻?应天府本来就有皇宫,我还建什么行宫?”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大剧院 朱允熥呆住了:“啊?大哥你不是要在应天府建立行宫?” 朱英无语:“你哥我是银子没地方花吗?在应天府建什么行宫?就算在别处,我也没打算建什么行宫。” 他虽然赚银子多,但左手赚来的银子,右手很快就给花出去了。 他赚再多的银子,其实也一直不怎么够花。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几天没事就忙碌着,想要再建个能日进斗金的大剧院了。 “你看看这个。”朱英拿出一叠纸,递给弟弟,让弟弟开开眼。 朱允熥接过来一看,第一张虽然看不太懂,但能看出似乎是个很复杂的建筑图? 然后他又翻看第二张、第三张,有了后面这些纸张上内容的补充,全部看完之后,朱允熥终于知道大哥要干什么了。 朱允熥:“大哥,你要在会所旁边建一个大剧院?就像是唱戏的那种戏园子?” 一个戏园子,至于建这么大吗? 虽然听戏这种事是老少皆宜的,但是,有钱人看戏,都是请戏班子到自己府上,又或是自己直接养那么一班小戏子。 虽然也有人会给有名的戏班子捧场,但那样出名的戏班子,可不是光有钱就能捧出来的。 他大哥是太孙,太孙想要捧个戏班子,也不是不成,但是就算这么做了,又能赚多少银子呢? 一个戏园子,也没多大啊! 想到大哥之前说的,要建个能容纳上万人的大房子…… 朱允熥反应了过来,惊讶道:“大哥,你该不会是想要建个能同时容纳上万人一起听戏的戏园子?” 这么大的戏园子,哪里能找来这么多的客人? 朱英也觉得上万人有点太多了,但是,能同时容纳上千人,这已是最低要求了,人数不能再少了。 至于建这么大一个戏园子,短时间之内是不是有人来看戏。 他又没打算排传统的戏,他是打算弄出类似话剧形式的舞台剧。 里面可能会有一点唱腔,但是,大多数时候,就是舞台上的表演、对话。 这同样需要很强的表演天赋,但却不一定需要戏曲大家来表演。 这是一种有点取巧的方式,但绝对新颖。 到时候,更多的功夫,可以花在舞台场景布置上,演员的服道化,以及台词、剧情方面。 朱英这么想着,就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舞台剧?”朱允熥虽然听得挺明白,但因为他从未见过这种形式的表演,所以只能尽量想象一下,无法想象出表演时具体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他对大哥还是挺崇拜挺信任的。 虽然觉得大哥说的这件事,实在是让他搞不懂,但他不懂没关系,大哥懂就好了! 而他,也可以让大哥直接委派任务。 只要是他能做的,大哥委派了就是,他一定做好! 朱英的确有任务交给他,就是让他督促着当初修建会所的工匠们,来建造大剧院。 大剧院建成之前,周围会围起来,有人巡逻,不让外人靠近。 等到彻底竣工之后,装修方面也要靠朱允熥来监督。 该怎么做,朱英会交代他。 朱允熥并不觉得大哥让自己做这种事是看不起自己,恰恰相反,连这种事大哥都交给他来做,而不是交给其他人,分明是最信任他! 朱允熥高高兴兴地领了差事,拿着朱英给他的银票以及图纸,就立刻找那些工匠头目去了。 朱英这边,将前期的任务之一甩给了弟弟,他却也没闲着。 建大剧院的事是交给了弟弟,但演员选拔方面,却还需要他亲自出马来挑人。 因着他现在是太孙,不可能再一个个去挑了,他直接挖了自己墙角,派人将会所那边负责密室逃生的一群“演员”带了过来,由他钦点了一个主管,再由这个主管带着这群人排练舞台剧版的《倩女幽魂》。 是的,大剧院一旦建好,第一个戏,就是《倩女幽魂》。 因着目前大剧院还没建好,所以这批“演员”依旧是在会所里做事,空闲时间来排练节目。 这些人虽是累了一些,却个个很是高兴。 在得知他们有可能被捧成“角儿”,而捧他们的人就是当朝太孙后,这些人简直是受宠若惊,只恨不得连觉都不睡,就将这台戏排练好。 会所主管眼睁睁看着密室逃生那个项目的“演员”全被挖走了,挖走他们的人还是他得罪不起的大老板,主管只能是咽下这口血,趁着现在密室逃生这个项目生意惨淡,抓紧培养新的演员。 结果,他这边才开始选拔合适的人进行培养,太孙又派人来了,告诉他,让他同时再帮着大剧院那边培养一批新演员。 会所主管:“……” 来传话的小太监提醒:“太孙说了,若是办好了这个差事,重重有赏。” 最后四个字,让会所主管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 太孙说有重赏,那赏赐绝对轻不了! 知道太孙有多大方的会所主管,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别说只是再培养一批了,就算以后一直让我为大剧院培训新演员,我也乐意! 话被禀报给了朱英后,朱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 他早就看出来了,会所主管这个人,的确是个人才,不仅在经商方面有经验,在挑选、培训演员方面,竟也有天赋。 这个人若是在后世,说不定会很适合当个金牌经纪人。 大剧院已是开始建造的时候,大理寺跟锦衣卫对被抓的那数千人,进行了又一轮筛选,分别筛选出了几类人。 一类人,是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东西,而且也知道自己暴露了的,这部分人,就没必要放出去了,到时候直接杀无赦就是。 一类人,是确定了有问题,但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这部分人,可以放出去,放长线钓大鱼,也可以留下来,直接灭了,二选一,都可以。 第三类人,就是被人所利用,但也的确对皇室心有怨怼,这类人,可以直接放出去,也可以定罪留下来,等候发落。 其余人,那就真的只是无辜的被牵连之人了。 除了那三类,其余人都被陆续放了出去。 第五百三十八章 新任务 “英儿,这三批人,你打算怎么处置?”被筛选出的那三类人,被送到了老朱手里,老朱看过之后,问朱英。 朱英也看了这三份名单,道:“这批人,杀无赦。” 他指的,就是第一类人。 这类人,留着无用,也不能放,那自然就是杀了。 杀了这批人,还可以杀鸡儆猴一下。 “这批人,可放出去,看看他们接下来会联系谁,到时候,可以钓出更多的大鱼,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英又看向第三份名单,这上面的人,有些名字是有些眼熟的,要么是南方读书人中的名士,要么就是朝中的部分文臣。 这部分文臣,并不位高权重,平时比较悠闲,人一闲起来,就容易自找麻烦。 “这批人,当官的当罢官,让他们回家去。” 朱元璋见状,追问道:“读书人呢?让他们终身不得入仕?” 终身不得入仕? 这有点狠。 不过,跟可能被杀相比,只是不能入仕,结局已是好多了。 朱英又不是圣人,在有着不少人才可以选择的前提下,他是脑袋抽了才会去捞这么一群对他不满的读书人。 这些人不当官,对他来说有任何损失吗? 没有。 有损失的只有这些读书人自己而已。 他能帮着求情,让这些人免于一死,已是不错了。 而且,老朱也没说撸了他们现有的功名,不是吗? 朱英道:“就依爷爷说的,凡是在这个名单上的人,终身不得入仕。” 老朱点点头,对孙子的态度挺满意。 虽然他们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但他也不希望大明的储君是一个对谁都心软的人。 有才之士的确是该有一点优待的,但若是对储君不敬,这样的人,储君还要帮着求情,那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跟着效仿,觉得反着来,反倒能得到好处? 虽然会这么想的人不会有多少,但作为一国之君,老朱是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祖孙二人很快就敲定了这批人的命运。 老朱直接下了旨意,而这份旨意,也让朝野上下大概知道了这对祖孙的底线在哪里。 “这些人,糊涂啊!”大明其他地方的官员,也很快听说了发生在应天府的这件事的后续,更知道了有一批文人中的才俊,失去了入仕的机会。 与这些年轻才俊们是同乡的官员们,都暗暗觉得可惜。 文臣中的乡党,是因同一个地区出来,而拧成了一股绳。 大明初期,文臣们的力量,还不如武勋们强大。 有些地方,同朝为官的人本就少一些,发现这次诽谤皇室成员的案子里,被卷进去的人就有同乡的年轻人,如何不可惜呢? 但再可惜也没用,得罪了皇上与太孙,得罪了藩王们,就算皇上不下旨,这些人想要走仕途,也要难上许多了。 “藩王的队伍又要到应天府了,看这架势,藩王们已是低了头,这种时候还传那样的传闻,真以为这是在为藩王们鸣不平?” 这分明就是在骂人啊! 不仅是骂太孙有心机,更是在骂藩王们窝囊啊! 这样的传闻,等于是一次得罪了两方势力。 推波助澜的人没按着好心,这明摆着就是想要挑拨双方。 结果,这群读书人跟着凑热闹,非要一起议论此事,还想要联名上书! 幸亏没来得及联名上书,不然事情闹得更大了,就不是只让这些人终身不得入仕了,怕是人头都要滚落一地了。 “派人盯着他们,若是他们敢再闹出什么动静来,直接将他们给按住!” “他们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可不要连累了本官!” 这样的话,在大明各地纷纷出现。 在这一刻,很多地方官的心情都同步了。 同一时间,行走在前往应天府路上的藩王之子们,心情也很糟糕。 而这种糟糕,也分了好几类。 心情最糟糕的那几人,就是导致这次藩王之子们去应天府挨训的始作俑者。 他们既是担心到了应天府被皇爷爷责罚,也担心到时候遇到了其他堂兄弟们,被这群堂兄弟们迁怒。 “唉!” 早知今日,当初他们就忍着不喝酒了! 不,若是早知今日,他们就不往会所跑了! 又或者,早知今日,他们就不跟着父王去应天府了! 只要不跟着去应天府,就不会从父王那里听说关于会所里的秘密。 不知道这些秘密,也就不会在醉酒之后,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不说出这个秘密,就不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 由此可见,还是会所不出现更好!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们灰头土脸的进了应天府。 结果在进应天府的这天,他们就被叫去了皇宫,果然被皇爷爷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仅如此,还检查了他们抄写的《孝经》。 明明他们都是老老实实自己抄写的,结果皇爷爷检查了之后,还要怒喷他们的字写得不够好。 于是,进宫一趟,他们不仅是被骂了一顿,还又得到了新的抄写任务。 再抄写《孝经》一千遍,还要将字写得好看,不抄写完,就别想离开应天府。 一千遍啊! 他们在来了之后,还要参加训练,训练之余抄写《孝经》,在保证字体优美的情况下,一天能抄写一遍吗? 就算一天能抄写一遍,一千遍,三年能抄写完吗? 如果抄写完了,皇爷爷看了还觉得不满意,他们是不是还要继续抄写? 一想到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可能要持续好几年,这几个藩王之子整个人都灰暗了下来。 后到了的其他堂兄弟们,一听说这几个始作俑者早一步到了,他们摩拳擦掌,就要给这几个混蛋套麻袋。 结果去了一趟皇宫回来后,就听说这几个堂兄弟被安排了额外的任务。 抄写一千遍《孝经》? 还要字体优美,没有错漏之处? 一天能抄写一遍吗? “走!去探望探望他们!”已到了的几个堂兄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幸灾乐祸”。 先后去了这几人住的别院探望一番,发现这几个人已是在哭丧着一张脸开始抄写了,来探望的几人,带着怨气而来,带着笑容离开。 第五百三十九章 更好的钢 这个时候的朱英,眼瞅着大剧院快要竣工了,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河南那边。 他创建的研究机构,可真是太高效了。 无论是还没进行普及的纺织机,还是玻璃、单筒望远镜、玻璃制品、近视镜、墨镜、火铳、小炮,都一一出现。 铁珠枪如今已是被替换了下去,那边分成了好几个组,因为天赋跟喜好不同,有的组专攻军工,有的组专攻工具改良,有的组则是进行各种灵机一动的日用品的发明。 总之,随着人才被收拢得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新奇小商品,也随之出现,并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朱英这里。 朱英试过,觉得不错的,就送给老朱。 老朱觉得不错的,就让河南那边多生产一批出来,当做赏赐,逢年过节或是遇到有功之臣,直接与金银一起赐下去。 除了金银之外,这些小东西的新奇,也替代了那些古董字画,让老朱的私库大大的省了银子。 老朱也觉得很满意,甚至不用大孙子提醒,又给研究院那边分了几个闲散官职的名额,让发明得最多,也最让老朱满意的人,得到一个闲散官职。 这样的官职,是没有实权的,只能提升一下个人的身份、地位。 对于真正的权贵们来说,自然是看不上眼。 可对于朱英收拢过去搞发明的那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 皇上跟太孙都明摆着重视他们的研究,这更让这些人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己死”的感激。 于是,当已是入了夏,天气炎热,被朱英派去沿海地区搞一些特别行动的特种兵小队的消息终于传回来的时候,来自河南的又一条消息,也伴随着快马,朝着应天府而来。 此刻的朱英还不知道后者即将到来,他正在为前者而高兴。 他派去的雄鹰小队,顺利干掉了一批倭寇! 雄鹰小队还传回消息,说是还抢夺了倭寇的船只,并进入到了倭寇离海岸比较近的一个岛屿的据点,占据了那座岛屿。 送回的信里,仔仔细细地讲述了那座小岛的情况。 听说在他们占据那座小岛时,发现小岛上还被关押着一批大明子民,男女都有,男的都被迫成为了海盗,不从的都被杀了,而被他们抓到的那些,手里都沾上了大明同胞的鲜血,所以被他们都给杀了。 而女子们,则都是被掠过去,被发泄、奴役用的。 死了的不知道有多少,还活着的,也只剩下十几人,都是比较年轻的,也都一身是病。 这些雄鹰小队的成员,用自己学过的一些知识,以及带去的一些药,给这些女子略治了一些病跟伤,打算将这些女子送回岸上,但又怕这些女子被送回去,怕是活不下来。 朱英看着信中后面说的这些,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回了信,让这些雄鹰小队的成员,送想回家的女子回去,可以留下不想回去的人,让不想回去的人,在岛上暂时做厨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朱英觉得,这种情况,在倭寇驻扎的岛屿上,怕是不会多见。 毕竟禁海之后,倭寇上岸主要是抢夺财物跟杀人,掠走活人需要冒的风险比较大,对于倭寇来说,得不偿失。 “倭寇,实是该死!”朱英更是在信里告诉雄鹰小队的成员,“抓住倭寇,不必留活口,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至于这件事传开了,会不会被文人骂暴戾,爱骂不骂! 如果有人真敢听说之后骂暴戾,他就将骂的人直接送去沿海,让他们去直面倭寇! 到时候,看看倭寇是不是能听他们“教化”而感动。 朱英处理完了这件事后,隔一天,来自河南的好消息就传来了。 本来心情复杂的朱英,看到被送来的一把剑,忍不住大笑了三声,将剑装在木盒里,带着就往宫里跑。 他作为太孙,自然有这个权利带一把剑入宫。 老朱听说太孙突然从会所回来,还带回了一样东西,不由得好奇,又来了什么好东西,能让太孙这样激动? 他都习惯了,一有好东西送过来,大孙子觉得真不错的,都会送一份给他。 一听太孙回来了,他立刻就期待起来。 这次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爷爷!”朱英抱着长条盒子,快步走进来,招呼老朱来看。 一看这形状,老朱就迟疑着问道:“乖孙,你拿的这是什么?不会是刀剑?” 应该不能? 他乖孙前段时间搞出来的好东西,都是火铳之类的了,刀剑再怎么搞创新,也不过就是样式上有所创新? 就算是材质上有所改进…… 他可是连钢刀都得到了,难道这次还能有比钢刀更好材质的刀剑? 老朱见过的好刀好剑多了去了,可不觉得改改样式就能胜过火铳或是钢刀。 朱英将木盒子放在了桌上,示意老朱凑过来看,他则是将盖子一掀,露出了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剑。 还真是剑? 老朱没什么兴趣,但这是乖孙拿回来的,他就算没兴趣,也要捧个场。 老朱就问:“还真是剑,这剑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朱英嘿嘿一笑:“你忘了之前的钢刀了?这是更好的钢锻造出来的剑!比之前的钢更好!” 哦? 老朱一听这话,终于有了兴致。 他目前随身佩的就是一把钢刀,就放在一旁。 老朱直接取过了那把钢刀,抽出钢刀,示意大孙子拔出那把新铸造出来的剑。 “来,试试!” 虽然用刀与剑对碰,剑是有些吃亏的,但如果真是材质极好,那狠狠对碰一下,剑也不该有太明显的缺口才对。 如果对碰之后,刀与剑都没什么损伤,其实就已经能说明是哪一方更胜出了。 朱英也抽出了那把剑,然后对爷爷说:“爷爷,来!” 周围的宫人们,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老朱“喝”了一声,手中的大刀,就朝着朱英挥舞着的剑砍去。 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老朱收刀,发现这把刀并无什么缺口。 再去看大孙子拿着的剑,竟然也没有缺口? 老朱惊讶道:“铸这剑所用的钢,竟能让一把薄剑,经得住厚刀的一砍?” 第五百四十章 铁轨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啊! 老朱本来只是为了大孙子的面子,才表现出有兴趣,此刻他是真的有了兴趣了。 朱英回道:“加了两种新的矿物,都是新开采出来的。” 老朱这才想起来,是了,在上次大孙子给他送好东西的时候,大孙子似乎提了一嘴,说是又开采了几座新矿,不是金银铜铁矿,更不是煤矿,而是什么钨矿?还有几个什么矿来着? 他记不住名字,但都知道,开采出来的东西,是过去没有的。 因为不懂,老朱当时就做了甩手掌柜,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大孙子去处理。 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大孙子又给他来了一个大的惊喜? 更惊喜的还在后头,朱英告诉老朱,有了更好的钢,就能造出更好的火铳、小炮。 不光是武器方面,在日用方面,更好的钢被炼出来,像是铜铁之类,虽然还是被朝廷管控的状态,但是,农具之类,就完全可以用淘汰下来的材质,锻造一些比过去更结实也更好用的了。 最好的,先装备在军工上。 次之的,装备在农具上。 还有一些,也可以用在日常生活之中。 朱英提醒道:“有了更好的钢,造船也可以造更好的船,更大的船。而且,以后还可以造铁轨,造火车。” 朱元璋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铁轨,火车?乖孙,你说的,可是会所里那种铁轨?那种蒸汽车?” 朱英点头:“爷爷也看到了,那车,只要能造出来,有煤,就可以不用畜力,可以一直运输东西。而且,没有畜力,运输货物路上就根本无需停,速度又快,就算有人想要拦截,也拦截不了。速度快,也可以让南北的货物在短时间之内得以往返运输,对于大明经济的提升,有着极大的帮助。” “有了更好的钢,就可以铺铁轨,建的时候虽然耗费人力、银子,但建成之后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本,而且建一次,可以用很久,以后年年月月只需要简单维护即可。” “除了运输东西,还可以运人。天南地北的人,可以乘坐火车,往返几日,就能从南到北,从被到南。” 朱元璋也跟着说道:“若是在大明各地都铺设了铁轨,可以跑火车,那么,出去一趟,所需要的时间,将大大缩短。无论是派出钦差去地方,还是运输各种粮草去边关,又或是朕出行去巡查各地,都将十分方便。” 朱英道:“运人的火车是客车,运物的火车是货车,朝廷专用的火车,可以单设一二专列。到时候,还可以让客车、货车,收私人的活,都可以单分出来,想要坐车,就花银子买票,不同的路程,不同的票价。光是这一笔收入,就不仅可以回本,还可以每年为国库增加很多收入。” 朱元璋就爱听这个! 他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 哪怕现在有了太孙这个赚钱的行家,可是,作为一个皇帝,谁会嫌弃手里的银子多呢? 越多越好! 抛开别的不说,光是能够运输兵力跟粮草,还不需要畜力,就太方便了,对于老朱这种喜欢练兵,将国库的大笔银子都用在了练兵上的皇帝来说,他是真觉得这件事若是能办成,对大明的军备力量来说,将会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提升! 想着这些,朱元璋再看这把钢剑,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把剑,以后就是朕的佩剑了!” 朱元璋直接将这把剑佩在了腰间,然后对旁边的宫人说:“去,将朕私库里新得的那一匣子宝石取来。” 被吩咐了的宫人,忙去取这一匣子宝石。 匣子不算很大,紫檀木的盒子,被取来后,老朱直接对朱英说:“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 朱英好奇,随后打开,这一看,就愣了下:“红宝石?蓝宝石?” 都是大块的红宝石、蓝宝石,极其剔透漂亮。 而在朱英的记忆里,明初的时候,红蓝宝石在明朝有流行吗? 应该没有? 明朝是随着海外贸易与商品经济的发展,数量可观的宝石才不断传入国内的。 红蓝宝石主要来源于真腊、暹罗、锡兰山、古里等地。 而那时候,这些红蓝宝石,上自皇亲国戚、藩王高官,下到一般的文人小吏、富庶人家,皆使用普遍。 不过,目前连海禁都没有放开,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流行风尚。 朱元璋见大孙子看到了宝石,也只是惊讶了下,就笑着说:“这些宝石,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你留着,回头可以给你媳妇儿做首饰。” 真是,爷爷还真是时不时就要提一提媳妇儿的事啊。 听到这话,朱英想起来最近听闻的事了。 他将这匣子宝石收了起来,问老朱:“爷爷,你真要进行选秀?所有合要求的良家女都要来应天府参加选秀,这也太劳民伤财了。” 老朱则道:“这算什么劳民伤财?十三个省,每个省只选出百人入应天府而已。” 一个省,那是多大的地方? 才送百人过来,加上护送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支商队的人数。 朱英一听,就有点头疼。 是,一个省才百人,的确是没多少。 十三个省,那就是一千多人。 到时候,他要从一千多人里面挑几个中意的姑娘? 还没到那个时候,朱英就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两圈。 但老朱已是下了旨意,还是怕他反对,悄悄下的旨意。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非要闹着让爷爷收回成命,也不太好。 算了,他就当这是一场“海选”。 到时候,他就是评委之一。 就当是做评委,给女团选拔成员了。 朱英沉默了下,就跳过了这个话题,决定继续讨论铺设铁轨这件事。 “爷爷,我打算选址,在应天府与河南之间,先铺设铁轨,到时候,从河南运一些东西过来,就能快上许多,你觉得怎么样?” 老朱觉得没问题啊,但是,他觉得这件事,那些朝臣必然不会同意。 不过,他们祖孙要干的事,这些人不同意也没用。 “我觉得成!” 第五百四十一章 朱公子有请哪个朱公子 “爷爷,你觉得成,那就成了!”朱英说道。 “至于其他人,他们的想法不重要,愿不愿意,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好乖孙,说得对!这天下,是老朱家的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咱们爷孙要办的事,那自然就能办成!” 说完,就又说道:“不过,要办这样的事,也需要得力的人给你打下手啊!爷爷可不想累着乖孙你。这样,让徐增寿给你打下手,如何?他练的兵,也正好直接拿来用,调一部分过来,协助监督匠人跟民工?” 徐增寿? 爷爷怎么突然想起徐增寿来了? 朱英最近对徐家人的名字有点过敏。 他的表情一变,老朱就说:“怎么,觉得徐增寿这小子不成?也是,他年纪也不算大,办事能力未必就能赶得上其他人,要不,还让蓝玉给你打下手?” 可别了。 虽然朱英的确是用蓝玉跟常升比较多,但是,这两位平时的事情也不少。 而且,若是他用人只用这么几个人,也不叫事儿。 整个大明班底,目前还是人才济济的,他没必要将所有的重要项目都交给固定的几个人去负责。 徐增寿? 好,徐增寿这个人还挺能干的,又是徐家人,朱英对徐家人的印象其实相当不错。 他方才有点敏感,是因为一听到徐增寿的名字,就想到了那一日他在雨中救下了徐增寿的妹妹,还与徐增寿打过交道。 一想到徐增寿的妹妹徐妙锦,就不免想到之前的种种。 微妙的感觉在心头绕了一圈散去,他对老朱说:“算了,还是用徐增寿,他这个人倒是个妙人,不仅有着武将的直爽,心思也算细,听说能文能武,并不算是个单纯的武夫,又是忠臣之后,让他来给孙儿打下手,那自然是可以。不过……” 他又道:“徐增寿之前不是一直在陕西练兵吗?他若是来帮孙儿,会不会打乱了爷爷你的计划?” 老朱却不以为然,道:“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他练兵,用在你的事情上,不也是用在了刀刃上?放心,陕西那边,自有其他人再去练兵,他已是练兵练得有些成效了,正好拿来用。”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自然是不会觉得人才不够用。 遇到了需要用人的地方,看谁适合,直接“拿”来填进去就是。 至于原本的“坑”,再用其他人去填就是。 朱英就听到老朱随后说道:“就让他先回来做个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这可不是普通正二品武官,这更代表着皇帝的信任。 所谓左军,是属于五军中的一军。 五军,分别是: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 明初的武官,从中央到地方、基层的军事机构设置,依次就是:五军都督府(中央)、都指挥使司(省级)、卫(府级)、千户所(州)、百户所(县)。 都督府设左、右都督,往下,则是都督同知、都督佥事。 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这的确算是很受信任的人才能得到的职位了。 要知道,洪武十三年,改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后,这些官职,就是分置,恩功寄禄,无定员。 凡有公、侯、伯爵者,可与左、右都督、都督同知分任掌印、佥书以掌府事。 或任总兵、副总兵镇守,或挂印出征。 虽是这样,可是,也要看看,能成为这样官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但就说应天府,出身公侯伯爵家庭的,有多少子弟? 可是,就算是无定员的五军都督府,真正掌权的高官,又有几人。 再是需要父荫,那也需要能者上,又或是在皇上面前有这么一号。 徐家,那是普通人家吗? 不是。 光是徐增寿的“增寿”二字,就是被老朱所赐的名字。 后来更是被选为勋卫带刀侍从,还跟着朱棣一起出征胡寇乃儿不花,立下功劳。 后来更是奉命前往陕西练兵防边,出身有,资历有,功绩有,此刻被升为正二品的武官,也不算是破格提拔。 但之前,因为徐增寿明显是与朱棣更亲近,与大哥徐辉祖之间的关系,自然有了政治上的分歧。 这种分歧,甚至让这两兄弟的关系日渐冷淡。 在朱英成为皇太孙之后,徐辉祖这个魏国公,也算是随大流的态度了。 朱英对徐辉祖的印象其实也不错,这个人,算是一个比较忠诚的人。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因为朱允炆成了皇帝,魏国公徐辉祖一直都是扞卫朱允炆,并且在燕王朱棣成了新帝之后,依旧不肯向新帝低头。 这样的人,若是以当权者的角度去看,是很难去讨厌的。 但凡是同个圈子的人,都清楚徐增寿与燕王之间是有些交情的,所以,自五月之后,就连朱英都隐隐听说过,徐辉祖在徐家故交之中的名声更好,徐增寿则更是悄无声息了。 若不是这次徐增寿护着徐妙锦回来,怕是应天府里的一些人,都真要淡忘了徐家还有这么一位公子了。 朱英听着爷爷随口说了给徐增寿升职,也不反对,对徐增寿,他也是惜才的,对方未必就真的因为一场仗成了燕王死忠。 除了像是方孝孺、徐辉祖这样的忠臣,有才之士,在他们犯错之前,他也完全可以给一个机会。 离开皇宫之后,朱英吩咐人,去请徐辉祖去会所一叙。 爷爷还没下圣旨,在此之前,也还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徐增寿这个人,就连前段时间关于徐妙锦与朱英的“故事”,也都在锦衣卫抓挑拨皇室成员关系这件大事面前销声匿迹了,这个时候,正好可以与徐增寿聊一聊。 若对方不想帮着他建铁路,他也不会勉强。 这类人,就要让其心甘情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这样的好事,他也不愿意交给不情愿的人。 “什么?朱公子有请?哪个朱公子?” 昔日的中山武宁王府,门匾上,魏国公府四个大字,有人正牵着马,要从这门匾下走出去,结果,正好撞见了有人来求见,并送了请帖。 得知是朱公子有请,请的正是自己,正要出门的徐增寿,表情就是一变。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大变样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出能派人来请他的“朱公子”,一定不是普通人。 在应天府这个地方,敢派人请他去会所的朱公子,除了皇室子弟,还能有其他人吗? 皇上? 那自然是不可能,对方不可能请他去赴约,更不会自称朱公子。 就算是微服私行,也会自称朱老爷。 那就是皇子皇孙了? 皇子的可能性也不大,虽然宫里还住着年纪不大的皇子,但他与这样年纪的皇子之间,那是素来没什么来往的。 见了面,都不认识! 而藩王们都已是离开了,正朝着应天府赶来的皇孙们,应该还没到? 那么,就是在应天府的皇孙之一,请他去会所了? 有可能出宫,并有资格去会所的皇孙,也就是四人。 第一个,那就是太孙,朱雄英。 其实徐增寿在听到“朱公子”这三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太孙让他过去? 但是,那可是太孙啊! 虽然他是徐达的儿子,在皇上面前也是有一号的,可是,他是臣子,还不是个手握大权的臣子,就是个还算普通的勋贵之子,虽然不算是没落勋贵出身,但目前来说,也绝对谈不上是大权在握。 太孙手里能用的人可是不少,怎么可能单独请他过去? 他何德何能? 只要一想到太孙的那些“丰功伟绩”,徐增寿就觉得这个猜测是不靠谱的,绝无这种可能。 第二个,那就是皇孙朱允炆? 这位皇孙,过去也曾想过招揽他,不过,因为彼此都不熟,加上他那时候与燕王之间的关系还可以,才随着燕王一起打过仗,所以他没接招,对方也就放弃了。 毕竟,在他上面还有个大哥,大哥才是袭爵之人,朱允炆就算真想招揽徐家人,对他大哥的兴趣一定是大过他的。 这么看,对方这次请他去会所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 毕竟,大局已定,名分已定,朱允炆现在又能做什么? 会所又是太孙的地盘,将人请去那里,好像也不能干什么? 第三个人选,就是皇孙朱允熥了。 徐增寿觉得,是这位皇孙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他刚回来没多久,都已是听说了,这位皇孙如今在太孙面前可是挺有面子的,帮着太孙办差事,天天往宫外跑。 如果对方有什么事要与他说,请他去会所,似乎是很有可能的? 第四个人选,就收那位周王次子了。 对方也在应天府,这段时间也是帮着太孙做事,如果是对方请他去会所,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不管是这四个人中的谁,他都只能是先过去看看再说。 那位递了请帖的人,见请帖递给了他,就直接走了。 他当时以为请帖里写明白了邀请人的名字,所以也没问对方的主人到底是谁。 打开请帖发现里面竟只放了一张会所的会员卡,其他什么都没有,再想找方才那个人,对方竟然已是没了踪影。 什么人啊,跑这么快。 徐增寿心里吐槽着,动作却不慢,当下也不去赴其他人的约了,让跟着的随从去跟他原本要赴约的人道一声歉,然后,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就直奔会所。 他这次回来时,会所的会员卡流通到市面上的,早就被抢购一空了。 徐增寿倒是想买一张会员卡,这不是回来之后,应酬的事情也多,还没来得及办吗? 结果,会员卡这么轻易就到了手里,而且看起来还不是普通会员卡,是一张挺高级的会员卡。 拿着这个会员卡,徐增寿到了会所,被允许带着一个随从,二人一起步行入内。 搭着有轨车向里走,徐增寿就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有轨车的方便之处,忍不住摸索着,还低头向下看,向左右看,感慨不已。 “这样的车,若是不止用在这里,还能用在外面,不知要省多少力!” 他带着的随从,是他的亲兵,与他关系自是很好,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笑着说:“公子,这样的好物,怕是只有贵人才能享用,今日小的能享用都是沾了您的光,外面的人,如何有资格能用吗?” 也是。 眼瞅着到了地方,坐了这车一路过来,徐增寿都没想明白这车是怎么自己动的,想着,这怕是极其神奇的物件,可不是外面的人能随意享用的。 若是这样神奇的物件都能随意享用,那这世界怕都要大变样了? 带着这种惊叹复杂的心情,徐增寿带着随从,走入了会馆的玻璃门。 早就有人等在门口,在问了他的身份之后,直接领着他从特殊通道经过,直接就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很高档很神秘的房间门前。 一路走来铺着的红地毯,以及两边的摆设之物,都让徐增寿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等到面前的这扇门被人打开,他站在门口,看到了坐在里面正等着他的人时,徐增寿这次是真的睁大了眼睛。 “太孙!” 不是? 他猜过了请他过来的人,唯一被剔除掉的人选,竟然就是请他过来的人? 真是太孙? 朱英见他站在门口,有些不安,便招手让他进来。 门被人轻轻关上,跟着朱英的小太监送上了热茶,就退了出去。 徐增寿忙给朱英行礼,朱英受了这一礼,然后示意徐增寿坐下说话。 “茶给你上了,先喝口茶,歇息一下,不必不安,孤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一件好事。” 朱英的话,让徐增寿直接误会了。 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需要太孙亲自来会所见他? 不是? 难道之前在小范围内传开了的事,竟不全是谣言,太孙真的看上他的妹妹? 如果太孙真的看上了他的妹妹,那这件事对于他们徐家来说,还真算是一件好事了? 不过,如果太孙要娶妙锦,辈分上是不是有些不对? 徐增寿一呆,这一瞬间,脑海中已是掀起了风浪,无数念头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都冲击到了。 见他表情怪异,朱英哪里知道,自己就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让对方起了误会? 第五百四十三章 徐增寿这是刚刚见过了谁 好在,徐增寿没呆滞多久,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很清楚,不管太孙是为了什么事找他过来,他能选择的余地都不大。 只要不是谋反之事,太孙让他做其他事,难道他还能拒绝不成? 涉及到婚配方面的事,他当然也可以替妹妹婉拒。 但是没这个必要啊! 虽然太孙若真看上了妙锦,娶了妙锦,与其他姐妹在辈分上会有些微妙,但皇家嘛,这种事自古以来都不稀奇,涉及到皇家的婚配问题,很多事自然就不算是事了。 想着这些,徐增寿小心翼翼地坐下,对朱英说道:“太孙说的好事,那必然就是极大的好事,不知……是什么事?” 这小子,怎么感觉眼神有点奇怪? 朱英眯了眯眼,已是发现徐增寿的反应有点不对了。 他说道:“你进来会所时,坐了那有轨车?觉得如何?” 有轨车? 徐增寿立刻就想到了他坐着进来的车,那自然是觉得极好了! 甚至觉得这车若是能在外面铺开了,到处都是,那该是多么方便啊! 虽然他骑术不错,骑马行路也是没问题的,可是,这种不需要畜力就能自己动的车,显然是不用太多的牲畜来拉车,对于运输物资,非常有用。 徐增寿这一下就意识到了太孙话里的深意,太孙所说的好事,莫非不是想要取他的妹妹,而是指……他乘着进来的那个有轨车? 徐增寿一个激灵,忙回道:“自是极好!” 朱英又道:“你觉得,若是将这车用在外面,你觉得如何?” 用在外面? 哪个外面? 怎么个用在外面法? 虽然徐增寿之前也想过这件事,也畅想过,若是能将这样神奇的不用畜力就能自己动起来的车用于运输物资,但是他更明白,这样神奇的车,那是连勋贵如他都在过去闻所未闻的东西,估计是类似于传说中的木流牛马一样的神奇存在? 这样的神奇存在,用在外面? 万一被人偷了去…… 徐增寿脸色变幻,见他表情变成这样,朱英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是觉得这样做不到,还是连想都不敢去想?”朱英问道。 这话问的,可是让徐增寿心里更忐忑了。 他过去的确是跟燕王关系更亲近一些,毕竟燕王打仗是真牛啊,可现在立了新的储君,是他面前的这位太孙,他与之打过交道,觉得对方其实也挺好的? 如果是朱允炆做太孙,徐增寿未必就会敬畏对方,虽然从地位上来说,他是绝对不敢对对方不敬的,但不得不敬,更从心里自发地感到敬畏,那是两回事。 而现在的这位太孙,可是有着武勋支持! 不仅有着武勋支持,在经商以及各种手腕上,都有着朱允炆没有的强硬。 自己能赚银子,各种经商项目,那都是日进斗金。 听说还有至少两个机构,是培养了很多匠人。 徐增寿不知道科研人员,觉得那都是匠人,但是能发明出来对军事有用的千里眼、火铳、小炮等物,还能发明出能卖出大价钱的玻璃等物,这就是这些人的厉害之处。 太孙手底下有这么多能赚钱能让军力强大的能人,这就已经是皇孙朱允炆不能比的了,同样也是各藩王们无法比的了。 更不必说,还寻来了神种,活万民,更是治理了瘟疫,在百姓们心中有着很不错的名声。 又有着皇上的宠爱,还与藩王们关系不太糟糕,这都说明,这位太孙的地位目前是很稳的。 对于一个地位稳固的储君,无论徐增寿过去是怎么想的,他现在都是想着,与太孙能亲近这是好事,能为太孙办事,这更是大好事一件! 他绝不会拒绝! 所以,面对太孙的问题,徐增寿将忐忑的心情平复了一下,回道:“回太孙,臣是觉得,这车,实在是太好了,如果真能用在外面,那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哦?说说看。”朱英示意徐增寿继续说。 徐增寿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对这种车应用在运输军队物资上的畅想。 他说完之后,抬头,就看到太孙露出微笑。 徐增寿心里顿时一松,看来,他说的这些,的确让太孙满意了? 朱英的确还算满意,至少徐增寿这个人,的确不蠢,有头脑,有武力值,带兵方面也挺不错,打仗也算是有一手,又是徐达的儿子,的确是个不错的协助他做事的人选。 朱英这才将他建应天府到河南的铁路,要用到徐增寿的事,说给了对方听。 徐增寿一听,顿时大喜。 这件事看似是与新鲜事物有关,不是什么朝廷公认的重要之事,可但凡是脑袋不笨的人,都能看出太孙很支持这种新事物,以后必是要大干一场! 太孙地位又稳,现在投身到太孙的阵营里,还接下这样的差事,这可是让他能成为太孙嫡系的好事啊! 徐增寿高高兴兴地说:“能为太孙做事,是臣的荣幸!” 朱英哈哈一笑,道:“这可不光是为孤做事,也是为皇上做事,徐大人,待你回去之后,还有好事等着你呢。” 说着,请徐增寿在这里喝杯茶。 “待你喝了这杯茶,就先回去。” 莫非…… 是有圣旨要来? 徐增寿立刻就猜到了太孙的意思,心里已是猫挠一般,好奇起来,皇上若是下旨,会给他一个什么差事? 朱英慢慢喝着茶,忽然想到不久之前,他听锦衣卫报告其他事,就意外听到了关于徐妙锦跟他的绯闻的事。 有心想问问徐妙锦那个姑娘现在如何了,又觉得,自己若是问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可别让人家再误会了。 朱英一闪而过的念头,被他抛开。 那边,徐增寿喝了一杯茶,立刻起身告退。 出了这个休息室,他根本不敢去别处,直接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在会所这边,还遇到一些不算很熟但彼此认识的同一个圈子里的人。 这些人对徐增寿的态度,就很微妙。 可看着徐增寿从里面往外走,心里越发微妙了。 徐增寿这是刚刚见过了谁? 第五百四十四章 分歧 “刚刚过去的,不是徐增寿吗?他怎么来会所了?这是刚买了会员卡?” “应该是,他手里必然没有被送的会员卡,定是自己买的?” “但他带着随从,那就不是普通会员卡,都到这个时候了,有几个人愿意将高级会员卡拱手相让的?” “那莫非是被送了会员卡?” 有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啧舌:“送卡给他?给他徐增寿?” 徐家当然也有人得了赠送,徐家袭了爵的老大,就得了一张,听说是皇上送出去的一些会员卡中的一个,都是给功勋或是功勋之后的。 能得到的人,一家一般就一两张,有些人家也算是这个圈子里的,却已是一张都得不到了。 能得到一张会员卡的,那都是要么在文臣中数一数二的,要么就是在勋贵圈子里一流的人家。 得不到赏赐的会员卡的勋贵人家,基本已是开始没落了。 女眷那边,也有不少得了女性会所那边的高级会员卡,基本都是从皇室女眷这边被赠送出去的,都是有功的文臣家的女眷,或是得了脸面的功勋家的女眷,一般也是一家有那么几张,数量比主会所这边多一些。 毕竟,女眷们除了诰命或是皇家女子,未出阁的女子基本没什么品级,可是,一家子只去一个,再不带着丫鬟仆妇,也很难向主会所这边玩起来令客人放心。 女性会所那边的迎客规矩,与主会所这边就大不一样了。 虽然一些设施跟玩乐是差不多的,但服务的人都是女子不说,哪怕是普通会员卡,也允许带两名以内丫鬟或是仆妇入内,高级会员卡容许带的数量就更多了。 派发会员卡也要更宽松一些。 像是徐家,贾夫人就得了一张会员卡,如果贾夫人愿意去会所,哪怕徐妙锦没有会员卡,也可以被其带着过去,二人还能再带几个丫鬟同往。 说回主会所这边,徐增寿的出现,就说明,刚刚回到应天府的徐增寿,得了会员卡。 徐增寿的身边跟着随从,就说明徐增寿得到的还不是普通会员卡! 这件事,要么说明,徐增寿竟是得了皇上或是太孙的重视,被赐了高级会员卡。 要么说明,徐增寿本事不小,竟在短短时间之内,得到了一张高级会员卡。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挺具有八卦性的。 于是,徐增寿前脚刚离开会所的大门,后面,就已是有人开始议论他了。 往回走的徐增寿,何尝想不到那些人会怎么议论自己? 过去的他,秉承着低调原则,能不高调就不高调。 可此时的他,却突然想要高调一把了。 “呵!这群只知道酸人的,让他们酸去!” “你家老爷我,运道来了!” “驾!” 一踹马肚子,徐增寿催着马,朝着魏国公府而去。 才回来,不到一炷香时间,天使驾到。 宣旨太监当众将圣旨宣读。 徐家老小跪在那里,听着圣旨内容,喜气洋洋。 等到送走了宣旨的太监,贾夫人立刻说道:“四少爷升了官,这是大喜事,府内所有人,加一个月的月钱!” 这命令一传出,府内的奴仆,皆是高兴。 不过,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了几个心腹的丫鬟、管事嬷嬷在身边,贾夫人就问徐增寿:“老四啊,皇上突然升了你的官,可是要委派你什么任务?” 徐增寿笑着说:“被母亲猜对了,儿子这次之所以能升官,乃是太孙看重了儿子,让儿子跟着他办差。” 原来是这样。 得知是这么个缘由,贾夫人点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太孙看重你,你可要好好办差,不要辜负了皇上跟太孙的信任。” 徐增寿恭敬道:“儿子牢记于心。” 贾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等徐增寿离开了,贾夫人忍不住对身边的心腹嬷嬷说道:“皇上与太孙突然想起了老四,让老四跟着太孙办差,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嬷嬷忙说:“夫人,能得皇上与太孙看重,这可是大好事啊。” 贾夫人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好事?但就是太好了……” 想着家里的事,跟坊间传闻,贾夫人更是忍不住叹气。 徐家现在的情况还成,依旧是在这个圈子里,不算是没落了,但也不至于被捧得高高的,让她提心吊胆。 虽然储君已定,可太子刚去世那几个月,她那时候可是真担心啊。 家里的姑娘,嫁给了藩王,还是不同的藩王。 徐家嫡长子,之前与皇孙朱允炆走得不能说很近,但老大之前的确是更支持立太孙。 老四跟着燕王一起出征过,对燕王更推崇。 光是这两个人,就存在着一些政治上的分歧。 导致那段时间,徐家对外低调,在内部却是不怎么和谐。 也不怪贾夫人不想与皇家扯在一起,她暗想着,但愿这件事只是皇上跟太孙看重老四。 与皇家结亲,结不好,就可能惹祸上身啊,再来一个,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心脏是不是还能承受得住。 不过,又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哪里就轮到她女儿了呢? 而此刻的徐妙锦,则正坐在房间里,练着字,一手梅花小篆,极是漂亮。 文采方面,徐妙锦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但她却不止是文采风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甚至连兵书,她也曾偷看过几本。 虽不是很感兴趣,但也意外能看懂。 此刻,她就正让丫鬟陪着自己下棋。 她看似认真,实际早就走了神,却还是在回过神后,很快就将了军。 “不下了。” 她说,“有些没意思。” “小姐,听说,城里开的那家会所,除了男人们去的地方,还有女人们去的那一半,您若是待在府里烦闷,何不去会所转一转呢?”丫鬟见状,劝道。 “会所?”徐妙锦也知道这个地方,毕竟,现在它算是她这个圈子里的最大话题了,听说里面应有尽有,很是有趣。 丫鬟见她似是感兴趣,继续说道:“听说,会所背后的东家是太孙呢!” 第五百四十五章 选秀女 “你听何人说的?”徐妙锦微微惊讶。 丫鬟忙道:“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虽说奴婢不敢妄议皇家的事,但这事也不是坏事,且听着外面人都这么说,也无人管,想必,这件事也并不是需要保密的事。” 徐妙锦猜想,放出会所背后老板是谁这个消息,应该是为了不让人不长眼跑去会所胡来。 历来,类似的生意,都少不了打点各处。 徐妙锦虽是一个闺中少女,却也知道这些。 贾夫人在管家的时候,也不会避着徐妙锦,甚至还会主动让徐妙锦参与进来。 徐达的女儿,自然都是能做权贵正妻的人。 而大家大户的主母,第一要紧的,就是能管家。 徐妙锦让丫鬟将知道的关于应天府的一些消息都说出来,其中还有一些不太适合闺中少女听的,徐妙锦却是听得认真。 甚至在听说锦衣卫又抓了不少人,听闻还有不少人死在了昭狱这件事,也认真听着,然后点评道:“此事未必就如传闻那般,锦衣卫虽依旧是奉命办案,但此事事关太孙与诸位藩王,必不会如此简单粗暴行事。” 这是她在得知皇上十分疼爱太孙,而太孙自己又能立得起来这些事后,给出的点评。 丫鬟不懂,在丫鬟看来,外面人都这么说,许是真的。 再说了,锦衣卫抓人、杀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之前的大案,她也有所耳闻,甚至亲眼见过一家家被拉出去杀了。 有那样的前车之鉴,这次抓了这么多人,又能放得几人? 但小姐既是这样说了,作为奴婢,丫鬟自然不好再争辩。 徐妙锦自然也看出了丫鬟心里的不认同,她微微摇头,此事事关皇室事关太孙,还与锦衣卫有关,更惹得皇上大怒,她也不想过多讨论这件事。 方才忍不住与丫鬟说了那么几句,也是因为除了与丫鬟说这些,她也无人能与之诉说。 但到底不是该过多讨论的事,徐妙锦让丫鬟出去,她自己靠着床榻,看着窗外的风景。 到底要不要去会所看一看呢? 同一时间,苏州一个低调奢华的三进宅子的某一个房间里,有人同样望着窗外,在想着一个问题。 “该不该去应天府呢?”女子托着腮,自言自语道。 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动女子的秀发。 相貌明艳的女子,在这时候竟是显露出了几分恬静来。 “三小姐,是我们。”门外传来敲门声,有人来了。 女子走过去,打开了门,一个中年汉子跟一个中年女子,齐齐冲着她行礼。 “进来。”女子让他们进来,随后也不关门,就这么打开着,但凡有人经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赶了回来?”冯素素好奇问道。 二人中的男子开口说道:“三小姐,我们是听闻了一件事,所以日夜赶路,匆匆回来。” “你们说的,莫非是选秀女的事?”冯素素道。 中年女人点头道:“正是。” 冯素素知道他们想说什么,道:“这的确是个机会,一个可以接触到大明权力顶层之人的机会,所以父亲他们一定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们也想劝我这么做?” 选秀女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苏州这边,也有不少人家蠢蠢欲动。 不想送女儿去选秀的人有之,想要送女儿、孙女去应天府,想要趁机攀上贵人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苏州帮是这附近的水运方面的地头蛇,其实也算是良家,至少他们在官府那里的身份,都是良家。 冯素素这两日就已听说,她父亲想要从她几个妹妹里面挑选出美貌之人,送去参选。 她的两个哥哥们,也是这么想的,想要送美女过去。 她的两个姐姐昨日也都陆续回了娘家,看那意思,似乎也想要掺和一脚。 她自己就是未出嫁的女子,但在苏州帮里不讲究这个,只要是有实力有手段的人,都可以过得不错。 这也是她父亲想要送女儿去选秀,却不敢打冯素素主意的原因。 这位苏州帮的三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论手段,论声望,在苏州帮里仅次于现任帮主,比几个哥哥们还要略强一些。 这两个忠诚下属急匆匆赶回来,显然是想要劝说她也挑选几个美貌女子送去选秀。 苏州帮这个地头蛇,是可以插手这件事的。 她爹她哥哥姐姐们可以,她当然也可以。 可冯素素却不想这么办。 看出三小姐不愿意这么干,这对中年男女对视一眼,都有些犯愁。 结果,下一句,就听到三小姐说:“但我不想这么做,或者说,我可以这么做,但人选,却不能是你们选的那些人。” “三小姐,我们选出来的人,虽是十几岁的良家女子,但与咱们都有些关系,且都很聪慧,相貌也不错,若能从省里被送去应天府,未必就不能当选。您放心,她们与她们的家人都是自愿的,并非是我们强迫。” 强扭的瓜不甜,他们是想要送人入宫,到时候在宫里也能有个帮他们说上话的自己人,可不是想要与她们结仇。 冯素素蹙眉,这也是她不太想要办这件事的愿意所在。 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高帮派地位,提高自己在帮派内的地位,这是很容易将自己搞死的原因。 被苏州帮送上去的女子,没被选上也就罢了。 一旦被选上,又有几人能够一直愿意被个地方帮派捏住身份秘密? 只要对方真成了贵人,捏死他们,岂不是很容易? 这等掺和皇家选女人的事,弄好了是一步登天,弄不好,就是全帮玩完。 可是,她不做,其他人也会做。 到头来,似乎也没差? 冯素素蹙眉听着,片刻后,再次说道:“你们选的人,也可以一同送去,但我这里还有一个人选,到时候一同送去。” 可任由这两人询问,冯素素却没说她手里的人选是谁。 好在,三小姐已是同意送人去参选了。 这对中年男女也算了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开始讨论,如何让他们送去的女子,先通过最初的筛选。 第五百四十六章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各方面条件都要不错,过得去,然后,再给负责的官吏塞一些好处。” 冯素素提醒了两句,“记住,不可直接贿赂。” 不可直接贿赂,这是防备着他们送礼的事被上面的人发现。 这时候的朝廷,对官吏受贿这件事处罚是很重的。 官吏未必敢随便收,他们送的人也心里不安。 但若是送得恰到好处,并不是直接送金银古董,那就好办多了。 就算是有人查,查到了,也不怕。 这对中年男女应声,表示他们立刻去就办此事。 等到这对男女退下,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找冯素素。 这次,是冯素素的亲爹,让她过去。 冯素素的爹,却不是住在这个三进院落里,而是另有住所。 冯素素换了一身男装,带着两个随从,三人骑马出去,路上有人看到,还以为这是个俊俏的公子带着随从出行。 “哎哟,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半个时辰后,冯素素出现在了苏州城外的一个庄子上,有人看见了,立刻放下吊桥,将她迎进去。 说是庄子,其实跟个小城镇也差不多了。 外面还有护城河,有吊桥,一圈围墙,里面是一些院落,还圈了一些田地。 看着与田庄差不多,但比一般的田庄的防御力要强得多。 冯素素被人一路迎着,到了一座看起来很是豪华的大宅前。 她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随从,她一个人,直接走了进去。 到了书房,就看到一个与文人差不多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在看刚挂上的名人字画。 正欣赏着,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来,看看这画如何。”男人示意她点评一下。 冯素素认真看了下,蹙眉道:“吴道子的山水画?” “没错!这可是吴道子的画!”男人捋着胡须说道,“这画可是花了你爹我足足万两银子!” 冯素素又盯着看了两眼,道:“爹如果喜欢,倒不如将银子给女儿,想要几幅,女儿都能找人帮你画出一模一样的来。” 男子被气得吹胡子:“胡说!这可是吴道子的真迹!哪里是赝品能比的?” 冯素素懒得告诉她爹,这幅画其实也是一幅赝品。 无他,这幅山水画她过去就见过,真迹在她那里。 但若是告诉对方了,对方非要磨着让她将真迹拿出来不成。 送给懂画爱画之人也就算了,将画送给她爹,她实在是不忍心。 她爹啊,明明是个粗人,只懂一点文墨,有了一些身份地位之后,却爱上了附庸风雅装文人。 冯素素暗暗摇头,表面上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见她摆出这样的姿态,男子终于心情舒服了不少。 “爹这次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你觉得……你哪个妹妹,适合被送进宫?”冯帮主问道。 冯素素反问道:“爹觉得谁适合?” 冯帮主呵呵一笑,心里在想,若论容貌,当然还是冯素素这个女儿最适合,冯素素是他所有女儿里相貌最俏丽的。 但他这个女儿,有野心,也有实力跟手腕,是必然不会丢下这一切,跑去参加选秀的。 如果真被选中了,就要待在宫里一辈子。 他这个女儿的性格,真能待得住? 到时候,别惹出了大麻烦,给家里人惹祸。 其他女儿就不同了,无论是已经嫁出去的,还是那几个还待字闺中的,都是比较温柔恬静的,就算是有野心,也是为了夫家,为了儿女,为了他这个当爹的。 这种程度的野心,是冯帮主比较喜欢的。 他之所以将这个女儿叫来,问一问这个女儿的意见。 则是因为这个女儿与太孙见过面,还说过话,是认识的! 他想知道,太孙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在他那几个没出嫁的女儿里,谁的性格、外貌,最得太孙喜欢? “素素啊,你是见过太孙的,在咱们父女两个之中,唯有你,是最有发言权的,你爹我可是连太孙的面都没见过,又如何能知道谁更适合呢?” 冯素素道:“女儿也不过与太孙见过两面,第二次才说上话,又如何能知道呢?那些跟在太孙身边的人,都未必知道太孙的喜好。爹无论选谁,都是一样的。” “既是这样,那就都送去参选。”冯帮主沉默了下,突然拍板道。 这个决定,让冯素素都有点无语了。 “爹,若被选上,未必就是好事。” “我们苏州帮可以依附太孙,却不必用这样的方法。” 可惜,冯帮主是铁了心,想要与人争一争了。 他说的话,也的确有些道理,他说:“你不用,我不用,但其他人用,到时候,其他帮派若是真有人撞了大运,送人入了宫,咱们苏州帮便是想要安分度日,怕也难了!” 说着,他又郁闷道:“那些人,之前还在说什么,尽量少与朝廷来往,现在一看到有好处,一个个都凑了上去,实在是可恶!” 冯素素之后就在她爹这里听了一耳朵抱怨,最后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爹最近也是憋闷久了,竟是对着她这个不算喜欢的女儿说了这么多。 冯素素也感觉到了她爹的压力,翻身上马的同时,朝着应天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一拍马,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应天府,朱英最近两日又忙了起来。 被他爷爷召来的堂弟们陆续抵达,纷纷来拜见老朱跟他。 作为才伤人一个多月的太孙,朱英对这群堂弟的态度也不错,还亲自陪着他们去了夏令营的地址,并交代夏令营的负责人,让他务必保证参加夏令营的这些人的人生安全。 就在这群皇孙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朱英又对他们说,这一次夏令营不能成绩合格不要紧,身体重要,等着下一届就是了。 “左右一年能办几次,一次是一二个月,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次不成,还有下下次,不必太过着急,。” 好几个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好家伙?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下次不成,还有下下次? 意思就是,他们若是成绩不合格,就要一直参加下去了? 这要是多来几次,这几年就耗在这里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小炮大显神威 六月末,大明大多数地方都已是天气炎热起来。 海边很多地方,若是站在阳光底下晒那么一个小时,皮肤都会被晒得发红! 若是晒上一天,皮肤都会晒伤! 便是最不怕苦怕累的青壮年,在最热的那一二个时辰,都是躲在树荫下。 偏偏才刚下过一场雨,不仅没有因为这场雨带来凉意,反倒因为这场雨,让这一片区域更如同蒸笼一样,让人难受得很。 临近着一个被当地几个村的村民唤作“恶鬼摊”的地方,却有几艘船,靠岸补充了淡水跟食物,随后再次扬帆远行。 更远的村落里,有人负责挑着淡水跟食物卖与这些人,此刻这些村民也站在高处,眺望着这几艘大船远去,脸上都带着期盼之色。 “你们说,这些人出海,会不会有事?”也有人担忧,低声说道。 旁边的人却信心满满,道:“你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这些全民皆兵的人,因着倭寇总是跑来捣乱,他们基本都是杀过人,也看过被倭寇所杀的惨烈场景,所以与一般的村民不同,他们的眼睛也毒,自然看出这些没穿官服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这些人,必然都是精锐将士,这是又去剿灭倭寇去了! 第一个开口的人说道:“我岂会看不出?但那可是倭寇……倭寇有多狠毒,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还很能跑,打得过的时候,他们就会冲上来抢粮食抢东西抢女人,杀人无数,可若是打不过,他们立刻就能跑掉,跑得还特别快!在海上追他们,怎么可能追得上?到时候,这些人打不过走了,倭寇前来报复,倒霉的还不是我们?” 说到底,还是倭寇杀人太狠辣了,而且报复心强。 他们这些人手拿菜刀、榔头与倭寇打,真不占据什么优势。 大多数时候,倭寇一来,他们都是护着老幼妇孺,尽量往远处跑,他们这些青壮在后面拦阻。 至于村子里的东西,带不走的,就只能是便宜了倭寇。 倭寇带给他们的痛苦,是几代人传下来的。 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亦是如此。 当兵的,真能顺利剿灭倭寇吗? 这人说完,其他几人也都跟着沉默下来。 他们虽然与倭寇斗争已久,但在战斗方面,只能尽力勉强自保。 可人家会跑啊! 就算他们这边有时候占据了上风,倭寇直接就跑了。 等到他们这边稍不留神的时候,倭寇又来了。 这谁受得了? 倭寇抢掠是本职工作,而他们这些人,需要种地,需要去打短工,才能养活自己跟一家老小。 因着禁海的命令,他们连世代捕鱼的营生都没了。 若不是附近有盐场,他们这些人都可以去盐场做事,就算是要成为流民,他们都要赶紧跑了。 “别看了,回去,说不定,这次他们能成功呢?你们不是也听说了那件事?有倭寇的藏身之处被人给打下来了,救下来一些人,男的愿意回来的,都被送回来的,听说救人杀倭寇的,就是一群义士。说不定就是这群人!”有人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其他人听了,也都纷纷从高坡上下来,挑着空了的担子回家。 “最近都小心着点。”回到村子快散开时,有人嘀咕了这么一句。 其他人都带着满腹心事,回了家。 再说海上,被人议论了一番的人,正是“雄鹰”小队的成员,与他们来了之后收拢了的部分当地帮派势力。 除了普通百姓之外,也有一些小帮派,参与了反击倭寇的战斗。 这些人过去是水匪,但水匪也有好有坏,有跟倭寇同流合污的,也有不愿意与之同流合污的。 还有偷偷出海捕鱼,发现了岛屿,然后一个家族的男丁都占据了岛屿,靠着这个岛屿做补给地,让家里人吃上饱饭的。 这些零散的势力,都被雄鹰小队给收拢到了一起。 本来雄鹰小队只有两艘大船,在搜罗了这些人后,又对这些人的渔船进行了改造,目前为止,已是有五艘船了。 但只有两艘船配备了船头、船尾的小炮,也只有这两艘船上的雄鹰百人小队,配备了火铳跟千里眼等先进武器。 另外三艘船上的人,都对这些“神器”眼馋得很,憋着劲想要在这些人面前露个脸,说不定也能博个好出路,以后也能用上这样好的神器! 不过,在他们剿灭了两个倭寇的据点后,原本在附近岛屿上休息过的倭寇,竟都得了消息提前跑了。 雄鹰小队的队长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长得挺白净,却是个狠人。 他拿着千里眼,看着前面的岛屿,这已是他们这次巡查的第五个岛屿了。 如果再是个空岛,他就真要发飙了。 “哼,这是想让我们找不到人,知难而退?”他冷冷说道,“不用猜,必然是有人与倭寇勾结,通风报信了。” 普通百姓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第一次、第二次行动时,连岸上的当地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 可打了那么几次胜仗之后,反应过来的当地世家,已是猜到了他们是从应天府来的。 光是这次出海之前,他们就遭遇了几次试探。 有人给倭寇送消息,让倭寇提前跑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旁边的几人,都是他的副手,脸色也不太好看。 其中一人感慨道:“看来,还是咱们带去的威慑不高强啊,才让他们敢小动作不断。” “哎!岛上有人!” 旁边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旁边也有船,我数数,好家伙,几十艘船,咱们这是中了埋伏了?” “看来,通风报信的人可不止是为了让他们跑,这是想要将咱们留下来啊!” 队长狰狞一笑:“想将咱们留下来?那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炮手准备!” “是!” 随着队长的一声命令,几个炮手,都轰然应声,开始调整船头船尾的小炮。 两艘装备了小炮的船,随后就调整了位置。 随着轰的一声大响,海上的一炮,惊到了所有关注这场海战的人。 第五百四十八章 再传捷报 “什么声音?” 有人惊呼一声,手里的茶碗一下子落地。 岛屿上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身,向外跑去。 就在他们跑过去的途中,远处的轰隆之声,不断响起。 虽然没有千里眼,但这场海战的发生地点,就在这座岛屿的附近。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伴随着轰隆声出现的火光,也极大,让海岛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着火了?” “谁的船着火了?” “难道是咱们的人上了船,将船给烧了?哎呀!早就告诉他们,不要烧船,那可都是好东西!” 一想到被烧了的船,都是可以属于他们的,这几个倭寇高层,就都心疼不已。 这几人,看穿着打扮,都与一般的倭寇不太一样,看那模样,还挺讲究。 可再讲究的衣裳穿在他们身上,配上他们此刻冒着凶光的狰狞嘴脸,也显得不伦不类。 这还是他们以为,被烧的船是别人的船时有的反应。 等他们看到一艘小船,以着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划来,划船的两个倭寇,一脸恐惧地跑上岛屿,踉跄着趴在地上时,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喂!快起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踹向这二人,吼道。 被吼了的两人中,有一人还是疯疯癫癫,甚至冲撞了岛屿上的倭寇,被岛屿上的倭寇一刀给杀了。 剩下的那人,脸上被喷到了一起逃回来的同伴的血,这才一下子惊醒,结结巴巴地说道:“雷!是天、天雷!有天雷掉下来,将我们的船给炸飞了!炸飞了啊!” “雷?” “炸飞了我们的船?” 岸上的人惊呆。 这时,又是轰隆几个大响。 再次有火光爆起,一艘艘成了火船的木船上,不断有人惨叫着跳下去,也不至于还能不能活下来。 而看到这一幕的人,有人被吓尿了裤子,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也有人大骂道:“混蛋!都是混蛋!这才不是天雷!这是妖孽!对方有妖孽相助!” 这一嗓子吼出来,却让刚刚冲过来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其他人,就是一哆嗦。 妖孽? 大明的人有妖孽相助? 这不是更可怕了吗? 他们倭国的神,其实有时候也会被不同神的信徒骂做是妖孽,又或者,原本就是妖魔鬼怪,因为惹不起,所以才会成为传说中的神。 这就是他们倭国很多神明的由来。 这些虽然都是传说,他们这些倭寇都没见过神,也没见过妖魔鬼怪,但后者一听,就更让他们害怕啊! 神可能还会稍稍仁慈一点,妖魔鬼怪可是会吃人的啊!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救命!” “饶命!饶命啊!” 一下子,岛上的人都疯了一般,对着海面开始磕头,求饶。 还有人直接跑了。 而海面上,随着雄鹰小队队长的命令,小炮对准了一艘艘的海盗船,一个个轰炸过去。 “这也太痛快了!轰得好!烧得好!” 就连一直沉着脸的队长,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快!继续给我轰!一个不留!” 倭寇本来是得了消息,想要在这里围剿这支突然冒出来专与他们对着干的“奇兵”。 结果却是被这支“奇兵”打得稀里哗啦,连人家的船边都没摸到,己方的船就都被击沉,大多数倭寇都死在了海上。 要么是直接被炸死的,要么是被火烧死的,还有慌乱之中跳下来,腿抽筋,竟是被淹死在了海里! “放箭!” 看到还有活下来的倭寇朝着岸边跑去,雄鹰小队的队长直接下令,放箭! 他们放的箭,也都是经过改良的,能射得更远。 于是,又射死了一批倭寇。 远多于他们数倍的倭寇,很快就全部被干掉。 “上岛!” 随着队长一声令下,带着火铳,身后背着弓箭,腰间不仅挂着刀,还别着备用铁珠枪的队员,在船靠岸后,率先冲了上去。 还留在岸边且跪地投降的,他们没有杀,而是让后面跟着雄鹰小队的其他帮手,将这些倭寇给捆绑起来。 没有留在岸边投降,而是打算从其他方向逃走的,都被雄鹰小队的人一一击毙。 不仅是小炮大显神威,火铳同样在这场战役中大显神威。 雄鹰小队的队员们,之前用的活物都是野兽,到了海上,还真的用火铳杀敌。 别说,他们的射击水平都大幅提高,这都是实践出来的水平! 随着这场战斗结束,关于被俘虏了的倭寇人数,以及剿灭的人数等,都被写成了战报,以着极快的速度传回应天府。 再次收到来自雄鹰小队的捷报,朱英很为他们感到高兴。 这些人,还真是练出来了! 而且,这次的战斗,比之前的几次战斗影响力更大,小炮这次是大显神威啊! 虽然之前的船上就装备了先进武器,但这次的小炮,是用目前最好的造炮材料所造,效果更好! 朱英带着这份捷报,就来找老朱。 老朱最近心情不错,每天都能看到关于皇孙们被“操练”的汇报,光是看到文字,都让老朱神清气爽,觉得这群小子果然是欠操练,看看,操练了才多久?就已经像模像样了。 果然,他之前就不该对这些小子心软。 太溺爱子孙果然不成! 他前脚才这么想着,随后就看到了来找自己的大孙子。 老朱立刻招手让大孙子坐过来:“来!这是各省递上来的选秀名单,你先来看看,这里面可是将她们的性格跟擅长都写出来了,你看看是不是合心意,要是不合心意,咱就让他们再换!” 旁边听到这话的太监,都将脑袋低垂了下去。 范忠忍不住想着,陛下方才可是还在自言自语,说什么溺爱子孙不成…… 但这个不能被溺爱的“子孙”里,显然不包括太孙啊。 朱英可不知道在他来之前,他爷爷刚刚发了感慨。 他一听到选秀这事,脑袋就有点疼。 见他一副转身欲逃的模样,老朱手疾眼快,一把将他给拉住了。 算了,看就看。 见爷爷一副“你不看,咱就不放你走”的模样,朱英只能叹一口气,坐下来,开始翻看选秀名单跟资料。 第五百四十九章 偏心得明明白白 这一看,朱英就发现了个问题。 “爷爷,你这是真让人海选了?” “海选?” 这个词,让朱元璋一愣,咂摸了下,又觉得这个词很贴切。 可不就是海选嘛! “海选?对,爷爷是让人给你海选几个媳妇儿,怎么样,你看着她们的资料,觉得这些人选得如何?” 朱英硬着头皮一一翻看,还别说,只要转换一下思维,不去想这是给他海选媳妇儿,而是将这件事当成一个海选女团来看,他还真渐渐看得入了神。 各省送上来的资料,都是一百人左右。 从资料上来看,能明显看出,哪些是被寄予了厚望,哪些是凑数的。 当然了,从出身跟容貌上来看,这些人肯定都是没问题的。 一个省的适龄良家女子中选出来的美人儿,光靠脸,应该都能进入娱乐圈了? 不过,哪怕是现代的娱乐圈,倒着往前看,几十年前,不怎么看出身的时候,只看脸就红的女星虽然也有,但大多数美女也不是只靠脸的。 各方面的才艺,不同的性格,都是吸引人的点。 而在各省送上来的资料上,也都标注了这些人的姓名、年龄、出身跟家庭情况,除此之外,就是擅长什么。 “黄文秀,擅长双面绣?” “赵小花,能御鸡鸭鹅?” 不是,这个赵小花,一定是被凑数的? 能御鸡鸭鹅,这算是什么特长啊? 不过,在好几个大家闺秀之中,夹杂这么一两个特长很奇特的人,的确很提神,冷不丁看到,也觉得挺有趣的。 见大孙子的目光落在了“赵小花”这个秀女的资料上,没有立刻移开,老朱也跟着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的神情也有点微妙。 这个能御鸡鸭鹅,其实就是单纯喂得次数多了,实践出经验? 这是个农家女? 不过,只要是良家女子,便是农家女也无妨。 只要这个农家女相貌清丽,性格单纯,如果再可爱一些,天真娇憨一些,也未尝不能选做太孙的妾室。 老朱反正是不觉得这样的姑娘能做太孙妃,但做太孙的妾室,只要脸好看,出身没问题,性格方面也是个正常人,那就可以了。 一千多人,朱英没有一一翻看完毕,只翻看了一个省的,就放下了。 老朱还在问:“乖孙,你怎么不看了?” 朱英回道:“反正到时候还会看真人,现在看资料,又有什么意思?” “也是,那就等她们到了之后,再让你好好挑选。”老朱点头说道。 朱英想到已经来到应天府的堂弟们,多嘴问了一句:“爷爷,一千多人,是不是也该给我那些堂弟们一个相亲的机会?” 在他看来,这场选秀,如果男方再多一些人,其实与大型相亲也有些沾边了。 一千多人啊,还都是美女,舟车劳顿,被从家乡送到应天府来。 里面除了一些官家千金之外,还有一大批普通百姓家的女子。 若是能有人被藩王之子看中,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其实并不是坏事? 毕竟,这次选秀,在他之前的提醒下,他爷爷也算是加了一项,那就是,不能强征秀女,在选拔的同时,也要秉承着自愿的原则。 无论这些人中,是不是还有一些人是“被自愿”的,但至少明面上,她们都不是被强征来的秀女。 这一点,他相信,在他爷爷的统治之下,还是这样在意的一件大事,地方官员没几个人会做这种一查就能被查到的蠢事。 与其落选,一无所获,被送回去,让其他适龄的少年们来看一看,是不是也可以? 他的堂弟们,能来的,都是年纪比他小的。 太小的,那是不太能参与进这件事里面来。 但大一些的,不是可以一起参与一下吗? 想到从各藩王府送来的,除了皇孙之外的年轻小将,朱英又提了一嘴他们。 结果,老朱全都给否决了。 老朱吹胡子:“胡说!这次的选秀,就是专门为你办的!他们的婚事,自有他们的爹娘操心,咱才不管!” 朱英:“……” 爷爷,都是你的孙子,你这么偏心,他们知道了会哭的? 不,也许也不会哭。 毕竟,这时代的人,想法与他前世是不太一样的。 知道老朱偏心,这些人就算是心里不得劲,也只能是偷偷郁闷一下,是不敢说出来的。 哪怕是在自己府里抱怨,若是被人发现了,举报了,那可是不小的罪过! 毕竟,皇孙,皇孙,一个皇字在前,这不仅是抬高了他们的身份,同样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身份上的束缚。 在天家,很多简单的事,也会变得复杂起来。 这一点,虽然朱英自己并没有经历到,但是,他见过的已经不少了。 朱英:“爷爷要不要去夏令营看看?” 想到那些在夏令营里开始脱胎换骨的堂弟们,朱英多少升起了一点怜惜,想让老朱去看看他们如今的努力。 结果,老朱同样不感兴趣,道:“先不去,等他们被操练出个样子再去看,不然咱怕是忍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成,朱英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将自己带来的关于雄鹰小队的捷报,递给老朱看。 因为天气炎热,老朱最近一直都是有些懒洋洋的,结果一看大孙子递过来的捷报,一下子就坐直了。 “好!哈哈哈!干得好!” “不愧是雄鹰小队,果然如雄鹰一般,好!” “该给他们奖赏!” “乖孙,这些人,可真是给咱争气啊!” 老朱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带着痛快。 倭寇这玩意儿,不仅杀人越货,还恶心人! 就像是一群蟑螂、苍蝇,数量太多,分开得太散,打,打不干净,可你又不能放着不管,因为放着不管,他们的数量会越来越多,不断地来骚扰你。 老朱可是烦透他们了,就是因为倭寇的不断滋扰,再加上流亡在海上的余孽一直不消停,当初他才禁海禁得那么决绝。 雄鹰小队的这几次胜绩,让老朱对夺回海上的主导权,有了很大的信心。 “放开海禁,这下是彻底能定下来了!” 第五百五十章 新作物 是否放开海禁这件事,在朝堂上一直被拉锯着,始终没能彻底定下来。 朱英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不是因为朝臣中有人反对,而是因为他爷爷一直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虽然老朱的确是动了想要放开海禁的心思,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但是,想要放开海禁,需要的不仅是决心,还有实力!还有战绩! 只有让老朱看到了大明这边的确拥有了可以主导海上战役的实力,老朱才会最终下这个决心。 毕竟,一旦下了圣旨,想要再更改,又会经历很多事。 朝政可不是儿戏,尤其是这么重要的大事,在做决定之前,更是要慎之又慎。 那些朝臣们可不知道老朱在等什么,只知道,因为他们中有人反对,皇上一直没有下这道圣旨。 他们觉得让皇上打消这个想法是有门的,所以才会一直与支持放开海禁的人争执,进行拉锯。 他们哪里知道,老朱是在等雄鹰小队的消息! 雄鹰小队带着最先进的武器去了海上,船只没有经过太大的改动,目前用的还是旧船,但旧船上却安装了小炮,队员配备了最新版的火铳。 只要雄鹰小队能够成功,就说明,在目前的造船水平前提下,在不对海军船只进行大改造的前提下,只需要配备小炮跟火铳以及千里眼,就可以轻松打败倭寇,己方还不会有太大伤亡! 只要能证明这一点,就可以了! 而现在,老朱终于等到了这个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爽朗的笑声,从殿中传出来。 外面站着的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到底是太孙啊。 只要太孙来,无论是什么时候来,皇上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太孙地位这样稳固,大明有这样的储君,也让他们这些人心里格外安定。 “乖孙,大朝会上,我会宣布放开海禁这件事。” “到时候,锦衣卫那边也要动起来。” “这些,你都盯着点,要是江南那边有人做什么,就让蒋瓛先留在江南。” 老朱知道,大孙子对蒋瓛是另有安排,但是,蒋瓛这个锦衣卫的一把手还是挺好用的,在放开海禁这件事上,江南那边估计会起什么动静,蒋瓛目前就与雄鹰小队待在一起,关键时刻,可直奔江南各城,去抄家,去杀人! 只有一颗颗的人头落地,才能让不消停的人老实下来。 朱英的确是想让蒋瓛回来,继续做一个既要负责锦衣卫的事,又要负责培训新一批特种兵的“老黄牛”。 不过,锦衣卫毕竟是人家的主职工作,朱英再觉得对方适合做个教练,也不好真让对方就这么回来。 “就依爷爷,让他先留在那边。”朱英道。 二人三两句话,就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朱英这个人是个闲不住的,与老朱商量完这件事,就又带着人,去了他自己的那一大片“试验田”。 在他身份回归之后,他当初花重金买下的大片田地,依旧属于他的私产。 因为他最初就是用这片田地培育“神种”,在他身份回归之后,这些田地,又被朱英分成了几个区域,其中最大的区域依旧是被当做培育良种的地方,剩下的几个比较小的区域,则是分别种植着新作物,或是不好立刻推广开来的作物。 其中就包括辣椒,这玩意儿本不该在这个时期传入中国的,但更早之前,为了口舌之欲,朱英就让人将辣椒给搞到手了,并在私下进行了培育。 就算温度、湿度不太适合,可朱英可以为它建立专门的玻璃房。 也可以派人在合适的地方种植,再给运回来。 辣椒在原本的历史中,就是中国境内最晚传入却用量最大且最广泛的香辛料。 这玩意儿,是真的很能促进食欲,在很多地方更是因为气候原因,被人所喜爱。 朱英知道,只要将它推广,必能很快获得极大的利益。 他没这么做的原因,是当时得到它的时候,他还在想着种更多的高产粮食。 土地在这个时候虽然很多,但是,农民的数量却是有限的。 而且,适合种植辣椒的地方,也是有着一些要求限制。 商人重利,掌握了大片土地的大地主,难道就不是这样了? 在粮食还不能高产的前提下,先推广香料的种植? 那就等着前一二年饿死一批最底层的百姓。 毕竟,粮食减产后,价格必然会大幅提高。 没有土地的普通人可是不少,这些人过去或许靠着打零工能填饱肚子,粮价提高了,能勉强填饱肚子的人,估计就要挨饿。 而过去只能勉强不被饿死的人,那就真要被饿死了。 所以,辣椒的种子,目前都被朱英牢牢掌控着。 种植的数量也不算多,都是有专人看守,一旦有人想要偷盗,会被直接扔给锦衣卫处理。 在这种严格管控下,外面的人,知道有辣椒粉这种吃了让人爱得不成的香辛料,可就是不知道是怎么种出来的。 而它越显得神秘,价格就越是高如黄金。 倒是皇宫里的人,以及朱英的自己人,都被时不时赏赐辣椒面,可以随便吃! 除了辣椒之外,另有玉米、南瓜,正被培育试验中。 等到这一批收获之后,会选出良种,将这两种作物同样推广开来。 红薯、土豆,都带给大明的百姓更多活命的机会。 玉米跟南瓜的出现,也将会更丰富大明百姓们的餐桌。 朱英先是去看了辣椒种植区,随后去看了玉米、南瓜区域。 玉米的种植时间,可以选在六月中旬,也就是他来看的这个时候。 朱英看着农民们在田地里忙碌,他仿佛已是看到了玉米收获时的景象。 “他们的一日三餐,都要给干饭,有荤有素,要管饱。”朱英提醒道。 陪着他的几个负责人,都纷纷应声,表示一定让这些人吃饱。 有荤有素,哪怕一顿只有一碗肉骨头汤,那也是荤,对于这些干活的人来说,也是美味! 朱英不需要管得太细,这些琐碎的内容,都交给手下人去办。 第五百五十一章 燕肃的后人 当天,朱英就在田间地头,陪着大家一次吃了顿饭。 负责人吓得不成,可想劝说太孙,一对上太孙的眼睛,个个都缩了脖子。 太孙的气势,实在是吓人。 对他们和气时,那是真和气。 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那也是真的不容置疑。 他们方才居然敢起了心思,想要劝说太孙离开? 他们果然是昏了头了! 好在,负责人们之前也一直按照太孙的规矩办事,给这些农夫的饭食,也都的确秉承着管饱、重油重盐的原则。 对于贵族来说,那味道,是绝对算不上好吃的。 可对于需要日日在农田里干活的那类人来说,这样有荤腥有油水有盐味的饭食,还能管饱,已是极好,他们极是满意。 朱英吃第一口的时候,觉得味道还成,吃了几口,就已是觉得有些油腻了。 但看那些不远处蹲着吃饭的人,黑压压的一片,却都基本带着轻松的神情。 他的眉头也松开了,一口一口将自己这一份给吃完了。 “做得不错。”临走前,他对着几个负责人说道。 就这么一句称赞,就让几个负责人激动了起来。 朱英离开田地之后,就回了城,不过,却没直接回皇宫,而是又去了他之前让人在城中建立的研究院。 这座研究院,远离了内城,选址是在贫民区,原本的住户都得了不少迁移费,被迁移走了。 当时这个地方,是在瘟疫闹起来的时候成立的。 瘟疫很快消失,这地方留了下来。 朱英又让人在这片地方建立了医学研究所,都是在同一个区域之内,还有其他方面的研究机构。 与在河南的研究院不同,这里做研究,朱英放任他们自主研究。 研究的东西,都不曾受到过朱英的提点。 但短短时间之内,竟然也研究出了一些有用的小东西。 像是一些利民的改良过的农具,就从这里流出不少。 朱英还让扎根在这里的医学研究员们,搜集修补一些以前朝代的旧的医书。 这些医书,都是在大众之中不怎么出名,甚至大多数人完全没听说过的。 但凡是能被写下来的经验之谈,都或许有些可以借鉴的地方。 筛掉一些不合适的,淘出一些合适的,这也是这些人的日常工作。 其他人除了发明创造,也基本是在搜罗修补与自己所学专业相关的书籍。 如今是大明初年,虽然往上数有着很多朝代,留下了很多瑰宝,可之前的战乱,也让很多书籍遗失,甚至是就此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朱英也派人到各地宣传,凡是愿意献出一些藏书抄录本的,官府会给予一定奖励。 如果不是抄录本,而是原本,他也承诺,会在进行抄录之后,将原本返还给藏书人。 这样一来,藏书人除了让自己所藏书籍上的内容流传出去,本身并无什么损失,还能得到官府的奖励。 随着朱英下达的命令,陆续就有民间的藏书,流到了这个研究院来。 朱英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今日天气颇好,阳光明媚,他来的时候,就有一批藏书正在被小心晾晒。 晒书也是有着很多讲究,朱英走了一圈,见负责晒书的人都是轻拿轻放、小心翼翼,他点点头,没有打扰这些人,朝着其他院落走去。 因为他进来时,不让人说他来了,所以,除了已经看见了他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太孙已经来到了应天府的研究院内。 在他走到靠里面的一个院落时,正听到院子里有好几个人在争执。 略一听,就听出,争执的内容,竟然是与雄鹰小队的胜利消息有关? 这几个人讨论的重点,却是雄鹰小队所在船上配备的小炮,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朱英觉得挺有意思,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开口,他就站在院子外面,听了这么一场争吵。 直到听到一人说道:“现有的材料想要制成那样的武器,难度可想而知,我猜,必是有了新的材料,比铁更好的材料,才能造出那样的利器!” 之前几人,都是争执,到底是用什么材质造出来的神器。 最后说话的这个人,不仅能猜出是用了新的材质,还能将小炮的模样猜了个大概。 朱英一听,觉得这是个人才啊。 啪啪啪。 他在外面拍手,里面的人惊道:“谁?” “是孤。”朱英从外面走了进来。 里面的几人一见,顿时愣住,忙向他行礼。 太孙的样子,他们曾经远远见过。 虽然他们过去没能与太孙说上过话,但是,他们是认得太孙的。 天呐! 他们居然能近距离与太孙见面? 不!等等!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几人是不是在里面争吵来着? 这几人脸色都是一变,他们竟是让太孙看到了他们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一面! 太孙会这么看他们? 见这几人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朱英忙笑着说道:“你们方才说的,倒是有些意思。” 随后,他看向了最后说话的那个青年,问道:“你叫什么?” 被问了名字的青年,内心激动不已,同时还得到了同伴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就算是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了,太孙这是不仅不怪,还觉得这个青年说得不错! 这个青年第一次在太孙面前亮相,就露了脸,这怎能不让人羡慕? 青年也是激动,有点紧张地回道:“小、小人姓燕名昆。” “燕昆?”朱英随口说道,“这个姓倒是不错,让孤想到了一位了不起的人,北宋时候的‘燕龙图’。” 他想到了一个人,同样姓燕,在古代绝对算是个科学家了。 燕肃。 这可是个能人,大才,是北宋着名的科学家、画家、诗人。 在仕途上也还算顺利,不仅中了进士,还官至龙图阁直学士,人称“燕龙图”。 此人学识渊博,不仅在儒家方面很有才学,而且精通天文物理,有不少创造发明,还有《海潮论》这样的着作。 朱英也就是随口一说,结果,这话一出,对面的青年却表情一变,神情复杂起来。 朱英哪里会看不出对方的神情变化? 再联想到这一位也姓燕,不是,他居然随便一逛,就遇到了燕肃的后人? 第五百五十二章 做匠人 “你与‘燕龙图'是什么关系?”朱英好奇问道。 燕昆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回道:“回太孙,他是小人的先祖。” “你真是‘燕龙图’的后人?”朱英一听,立刻高兴起来。 “没想到,燕家后人竟出现在了研究院!果然是家学渊博啊!” 太孙的称赞,让燕昆脸都红了。 他这算是什么家学渊博啊? 他的先祖燕肃,那是正经的读书人。 不仅中了进士,还官至龙图阁直学士。 他们这些做后人的,现在竟是连考中举人的人都没了。 他早些年也曾去考过秀才,但也只中了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中,后来赶上研究院招人,因着他从小对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加上家里还有先祖的手稿,他曾经悄悄学过,所以才考了进来。 也是因着他考进了研究院,有了薪水,才让家里人的日子过得好了起来。 在更早之前,他们家甚至过得还不如稍微富足一些的普通百姓! 同样的,燕昆还惊讶于太孙竟知道他的先祖! 虽然他的先祖,在他们燕家,那的确算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 但那是对一个普通家族来说很了不得,一个中了进士做了官的人,自然会在族谱上被重重记上一笔。 可放在整个大明,中进士的人何其之多? 更不必说,燕肃是北宋时期的官员。 对于大多数事不关己的人来说,一个龙图阁直学士,又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堂堂太孙,怎么会知道一个淹没在众多普通官员里的一个人? 而且,听这语气,还很推崇? 只因为他的先祖,是一个在科学方面有些建树的人? 科学二字,还是燕昆进入研究院后才知道的词语。 在过去,他听过不少人嘀咕他感兴趣的那些东西是不务正业,是玩物丧志。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这句话,一直都很流行。 而这句话代表着的,也是大多数人对这个时代普通人成功的一种认知。 要么是文成,要么是武成。 或是做文官,或是做将军。 像是他鼓捣的那些玩意儿,那是匠人才会感兴趣的玩意儿。 在很多人看来,他继续鼓捣这些,那是要彻底辱没了燕家的门风。 难道燕家以后要做匠人? 匠人,那地位可是不怎么高啊! 直到进入研究院后,燕昆才知道,原来,那些不是玩物丧志,他以往所想的一些念头,竟然可以成为利国利民的创造? 前不久从研究院里流出去的改良农具,就有几件是出自他的创意。 因为他的创意被采纳,几个创意的奖金,他拿了足足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对如今的燕家来说,同样是一笔巨款。 而这些,同样是面前的太孙带来的! 这一瞬,燕昆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现实中,他只是呆了呆,就回道:“小人是燕家不肖子弟,实在是不敢应太孙这句夸奖。” 朱英其实也看出来了,燕家后人过得不算太好。 当然了,燕昆能进研究院,比很多人过的日子都强了。 但一个祖上有人做官的官宦人家,这么多代传下来,看穿着,显然是已经没落了啊。 这一点,从燕昆穿的并非是长袍,而是匠人们常穿的短打衣裳,就能看出一二来。 “你没有考取功名?”朱英问道。 燕昆越发羞愧了,回道:“回太孙,小人愚钝,只在二十岁前考取了童生,后来几次都考不中,就放弃了。” 毕竟,在进入研究院之前,他们家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并且是一年比一年不好过。 毕竟,他父母虽年纪不算很大,但是,都身体算不上好。 他的父亲,也只是个童生,以前是在村子里给孩童启蒙,勉强养家糊口。 他是老二,大哥是在前些年染了风寒去世了,在他 大哥去世之后,父母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他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这种情况下,继续考取功名,实在是太费钱了。 他考了几次不中,就放弃了。 在进入研究院之前,他是接替父亲的工作,在村子里给孩童启蒙。 如今已是二十七岁,又在前几年娶了妻,生了孩子,他早就熄了往上考的心思。 不过,这些就不必详细说给太孙听了。 普通人放弃科举,原因多半都是因钱财所迫。 “你如今多大?”朱英问道。 燕昆道:“回太孙,小人今年二十七。” “二十岁之前能考中童生,你这资质,哪里能算得上愚钝?二十七,还正是年轻的时候。” 朱英不禁起了惜才之心,又问了燕昆一些问题。 燕昆初时紧张,但见太孙和气,问的问题也是他能答得上来的,便渐渐放松下来。 朱英临走前,拍拍燕昆的肩膀,道:“在这里好好干,只要出了成绩,少不了你们的前程。” 这话,不仅是说给燕昆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等到太孙走了,燕昆还在发呆,已是有人开始向这个青年示好了。 这个青年来的时间不算长,也就是半年左右,但的确有才,先祖还是太孙知道的北宋臣子,这样的人,太孙见过之后,不会轻易忘掉的。 就算是不与之交好,谁又敢找燕昆的麻烦? 燕昆本来在研究院里的日子就还过得可以,与太孙见过一面之后,日子越发好过了。 再说朱英,他今日见到了燕肃的后人,这让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燕肃这个人,他的确是有些印象,那可是北宋着名的科学家,他不仅是惦记上了燕家后人,还想到了传说中燕肃曾经留下的一些手稿。 那些手稿都没有流传开,也不知道有没有一部分被燕家后人保存起来。 如果他能得到燕肃的手稿,那就更好了。 朱英对这类可能流落在民间的手稿,都是秉承着自愿的原则,让藏稿藏书的人自己献出来。 只要是愿意献出来,他都会给予重视,并给予献书献稿人足够多的补偿。 如果燕肃真有手稿留下来,燕昆迟早会将手稿献上来? 朱英打着如意小算盘,很快,就等到了又一次朝会的到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试刀 朝会开始之前,方孝孺等人,就已是从太孙这里得知了一些小道消息。 其中就包括,钢这种新材质的出现。 “太孙,您说的这钢,真有这么神?”当时,方孝孺都忍不住再三问道。 毕竟,这件事对大明的重要性,连方孝孺这样的文官都是十分清楚的。 朱英道:“难道孤还会骗你不成?朝会上,有人会当众献钢给皇爷爷,到时候你自然能见识到钢的优势了。” 听太孙这么说,方孝孺心里抓心挠肝地好奇。 他倒是想提前一睹为快,但他这个人,只要是忠于谁,那就是真忠心。 不仅忠心,还很讲究一个君臣本分。 他想着,这东西,皇上都要在朝会上见到,难道自己比皇上还要尊贵吗? 他现在就想着看见这钢的模样,光想一想,都觉得罪过啊。 朱英可不知道这位方学士又脑补了什么,若是知道对方所想,估计就要笑喷了。 虽然在朝臣面前,老朱要装出一副刚见到钢制武器的模样,实际上,怎么可能啊! 他跟老朱,这是祖孙两个要一起表演给朝臣们看。 老朱当然是早见识过了,不仅见识过了,他们祖孙两个还一起商量了一下台词,到时候该怎么说,都是提前商量过的。 就等着朝会上,让朝臣们长长见识了。 朝会到来的时候,朱英一身太孙的服饰,是随着皇爷爷一起最后进来的。 皇爷爷走上了龙椅,转过身,坐了下来。 他则是走到了文臣这边,站在了文臣队列的最前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旁边,大太监范忠,开了口。 随着大太监范忠这一声,一个人走了出来,说道:“臣有本要奏。” 这个要奏本的人,正是工部侍郎,秦逵。 这位秦大人,在前两年,还是兵部尚书,后来,又被调任成了工部尚书。 正二品的大员,在朝廷也算是有些威望了。 这一位,站出来,是在老朱的授意之下。 毕竟,作为前兵部尚书,现任的工部尚书,从河南研究院那边送过来的东西,让对方先知情,进而参与进来,这是很正产的事。 秦逵原本是个标准的保皇党,不参与任何人的争斗,是个做事很有条理,很认真,很负责的人。 由他站出来说这件事,也算是给这次的事开一个好头。 其他人不知道秦逵有什么事要奏,都略带不解地看过来。 秦逵这个人,作为工部尚书,除非是遇到了与工部有关的事,别的事,他都是不怎么掺和的。 他突然站出来,难道是工部出了什么事? 各部尚书、侍郎,以及其他文武大臣们,都忍不住地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老朱居高临下看着,对秦逵说:“文用,你有何事要奏?” 其他人一听,心里越发有点酸了。 皇上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平时,能不直呼官员的名字,这就算是心情不错了。 今天竟是直接唤秦逵的字? 这可是在私底下,都是宠臣的待遇啊! 毕竟,其他皇帝若这么干,那是正常事。 可他们侍奉的这位皇帝,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啊! 秦逵表情不变,继续说道:“回皇上,臣要奏的事,与太孙有关。” “嘶!”有人一个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与太孙有关? 难道秦逵要说太孙的坏话? 或是,要吹捧太孙? 好你个老秦啊! 你平日里表现得像是个标准的保皇党,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始抱储君的大腿了啊! 其他知道秦逵平日为人的官员,看秦逵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但更了解秦逵为人的老伙计们,看秦逵的眼神更不对。 这些人自然不会相信秦逵突然转了性,开始公开抱储君大腿了。 他们是猜到了,这件与太孙有关的事,应该不是小事! 到底是什么事,竟让一个工部尚书出面了? 老朱心里跟明镜似的,还要装作茫然模样,问道:“与太孙有关?你说说看,到底是何事。” “是。” 秦逵立刻徐徐道来。 他将自己得到了禀报,说是河南那边太孙设置的研究院里,研究出了一种比铁更适合做武器的东西,名为,钢! 这钢,无论是做刀,还是造剑,都锋利又结实,胜过铁刀、铁剑十倍、百倍! “……皇上,大明如今得此神物,乃是上天庇佑大明!臣请皇上下旨,奖赏参与制钢的所有人!” 嘶! 强过铁十倍、百倍的钢? 真有这么强? 其他人听了,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 哪怕是文臣,都至少拥有一柄佩剑。 好铁打造出的剑,锋利又不易被折损。 不同的铁,能造出不同的剑。 在他们看来,最好的铁打出来的剑,就很可能成为一把好剑,一把宝剑。 结果,还有远胜铁十倍、百倍的钢? 在亲眼看到之前,他们实在是难以相信。 秦逵自然也知道他们不亲眼目睹就难以相信,于是,再次说道:“请皇上允许,令人将钢剑、钢刀当众呈上,令皇上与诸位同僚,都能亲眼目睹钢的强悍!” “准了!”老朱等的就是这番话,立刻就准了。 因为这是君臣二人早就商量好的事,所以随着这一声“准了”之后,没一会儿,就有宫人捧着几把刀剑进入大殿。 大殿之中,很多人的目光都随着这几个宫人走入,而落了过去,一时之间,大殿之中,除了呼吸声跟脚步声,竟再无别的声音。 朱英含笑看着这一幕,这一幕,同样也被站在不远处的皇孙朱允炆看到了。 朱允炆跟朱允熥也被允许站在队列之中,旁听朝政。 但他们所站的位置,是勋贵那一列。 最前面,是比他们年长的宗亲、贵族。 他们虽是郡王,但因为年纪小,被老朱勒令只能在几人之后。 朱允熥站在朱允炆的身后,就发现这个二哥也在盯着那几个宫人手里捧着的东西发呆。 朱允熥有点坏心眼地低声怂恿道:“二哥,一会儿必然还需要试剑试刀的人,你要不要自告奋勇?” 朱允炆头也不回地拒绝:“用谁自有皇爷爷发话,哪里是咱们能开口要的?” 结果,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声音开口说道:“皇爷爷,这试刀之人,就算孙儿一个。” 第五百五十四章 这钢,乃是上天赐予大明的神物啊 朱允炆:“……” 他这个大哥,哪怕是无心之举,怎么都好像是在与他作对一样? 不过,这一次,他倒不敢去冤枉对方了。 毕竟,他大哥也不知道他刚刚说了那句话,不是吗? 所以,这次就是凑钱遇到了。 但这巧合,岂不是更说明他们兄弟两个,的确是气场不和? 朱允熥看不见朱允炆的表情,但发现朱允炆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忍不住朝着大哥的方向竖了个大拇指。 这是他大哥教他的手势,表示佩服。 不过,他大哥正背对着他,面向着坐在龙椅上的皇爷爷,并没看到他的小动作。 倒是旁边有人朝他看过来,仿佛不明白这位皇孙怎么突然做出了怪模怪样。 老朱坐在龙椅上,与站在队列前面的大孙子四目相对。 老朱说:“此物若真这么神奇,那就是天赐神物,既是神物,岂能只让太孙你来试?” 老朱一步步走下来,说:“试刀由你,试剑的事,就由朕来做。” 好家伙,这是皇上跟太孙都要亲自动手的意思? 其他人原本心里不太相信“钢”这新鲜玩意儿的,也在目睹了皇上跟太孙的作态后,若有所悟。 这个时候,若还有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就是蠢了。 分明就是皇上跟太孙早就知道了“钢”的诞生,恐怕也早就知道钢的厉害之处,这是一起做戏给他们看呢! 但做臣子的,便是猜到了皇上跟储君的意图,难道还能挑破不成? 想明白了的人,就有那捧场的,主动请缨:“皇上,太孙,既是要试剑、试刀,岂能只用钢剑、钢刀?臣愿意用铁剑、铁刀一试!” 到时候,钢剑、钢刀的锋利与强度,只要比铁剑、铁刀强,那就可以证明,这钢,诞生得好!诞生得妙! 这的确是天赐神物! 但也有人心里嘀咕着,若是试剑、试刀之后,发现钢剑、钢刀的锋利程度跟坚硬程度也就是那么回事,太孙可能不会发怒,但皇上真不会因此迁怒参与其中的大臣吗? 谁去凑热闹,估计都会被迁怒? 若是钢真的好,参与其中,那的确是在皇上面前露了脸,让皇上高兴了。 可若钢没那么好呢? 有些人能明白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但从心里看不起那些“匠人”,觉得他们便是有些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年之中,接二连三搞出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一年之内就能搞出这么多新发明,还是对大明的发展有帮助的新发明,这岂不是在打朝臣的脸,是大臣们过去太过迂腐,不能知人善用? 尤其是当初河南研究院被建立之后,文臣们虽不是日日弹劾,但隔段时间就会有人跳出来,弹劾研究院的人不顾人伦、用些奇巧之术迷惑世人。 又劝谏当时还不是太孙的朱英,说与匠人打交道多了,就是玩物丧志。 一有人开始往朱英身上泼脏水,本来还只是随便听听的老朱,立刻就发怒,狠狠惩罚了好几个官员。 这才遏制住了弹劾研究院之风,但文臣队伍里,对应天府跟河南两地研究院有好感的人,实在是不多。 也就是工部尚书秦逵,平时接触匠人就比较多,他对研究院的看法倒还算公正,但他这个人喜欢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保皇党,也不会因为他对匠人的态度,将他打成太孙党。 这一部分看不起匠人的人,就忍不住皱眉。 对说话的官员,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 他们甚至盼着皇上发话呵斥这人,毕竟,在他们看来,此人说的话,与拍马屁有什么不同? 好,是有些不同。 因为被拍的对象是皇帝跟太孙,所以,这是拍马屁的升级版,拍龙屁! 老朱听了站出来的大臣的话,觉得挺有道理。 本来他是打算用旁边的桌椅等物来试验的,但两军厮杀之时,敌人用的基本都是铁剑、铁刀,他们这边若改用钢剑、钢刀,好不好用,就该先用武器来对打一下试一试。 老朱之前就亲自这样试过,这次没立刻这安排,是因为上朝之时,不允许佩带刀剑进殿。 老朱是习惯成自然,也就忘了,他之前怎么试,这次也可以怎么试的! “来人!取铁剑、铁刀来!” 随着老朱一声令下,铁剑、铁刀,直接被取来。 这几把刀剑,都是外面甲兵所配的武器,绝对是铁剑、铁刀中的精品,寻常铁剑、铁刀,根本就没法比。 这一点,在场的文武官员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朱先来,他手持钢剑,示意主动请缨的官员,手持铁剑不动。 老朱单手举剑,狠狠朝着铁剑砍了下来。 嘡啷一声,半截铁剑落地。 嘶! 不知道多少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望向皇上手里的那把剑,眼神都不一样了。 老朱感受着群臣们的眼神变化,心中得意,笑着说:“果然是好剑!好剑!” 试刀的时候,刚才那个大臣还想自己来,朱英却用手一点旁边站着的一个大臣,道:“这次,换你来。” 这个大臣,就是之前在心里不怎么相信钢这种新玩意儿的人,没想到,他竟是被太孙叫了出来。 大臣立刻接过铁刀,刀有些沉,明初的文人大多是会一点武艺的,不为别的,为了强身健体以及关键时刻防身。 所以,刀一入手,他就知道,这是真刀。 刀刃冒着寒气,还很锋利。 太孙双手举着另一把刀,朝着大臣手里的刀就砍了下来。 这一次,大臣手里的刀没断。 可没断是没断,刀背都被砍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豁口。 朱英见状,还不满足,道:“这次,换你来砍,快!” 在太孙的催促下,这名大臣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刀,朝着太孙手里的钢刀砍了下来。 一道金属碰撞声之后,众人目光落在了被太孙拿着的钢刀上。 就见这把钢刀,别说是大的豁口了,连一道小豁口都没有! 而那个大臣方才用没用力,大家都看得清楚,听得真切。 不知是谁忍不住喊了一声:“这钢,乃是上天赐予大明的神物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火铳队,要第一次亮相了 其他人一听,第一反应是:嚯!让这小子抢先了! 这种已经被确定了是好事的事,谁上都是沾喜气啊! 虽然他们现在喊也没问题,可第一个喊出来的那个人,必然能被皇上跟太孙记住! 虽然不能立刻化为好处,只是些许好感,但真是面临二选一升官的时候,皇上看谁更顺利,谁就更有升官的希望啊! 与明朝中后期不同,明初这个时候,皇帝的权利无限大! 可以这么说,他是真有着无上生杀大权,想杀谁,就能杀谁,想用谁,就能用谁。 被人劝住了,只能代表他本身也意识到了要做的决定有问题,而不代表他被人逼迫着只能听劝。 最多就是被名声所累,想要拥有个可比肩三皇五帝的身后名,所以有时候会表现得被文臣们的说辞绊住了手脚。 但必须要清楚,凡是出现这种情况时,只能说明,是老朱自己愿意的! 哪怕是被忽悠着愿意的,那也是他自己先愿意才成。 若他自己不愿意,谁能强迫一个强悍且目前正处于随时会暴怒状态的开国皇帝? 这位可不是赵匡胤那种被黄袍加身的皇帝,大明朝的土地,都是他带着手下,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就连前朝,都被大明打残了,逃回了草原。 这位皇帝啊,可是武德充沛! 文臣在他眼里,还真不算是什么。 所以,这群文臣才一方面酸着被老朱信任的大臣,一方面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一部分少数者。 “皇上,太孙,这的确是上天所赐的神物!不知老臣可有这个荣幸,摸一摸它们?” 在沉默了一瞬后,又一道声音响起。 这道声音的响起,仿佛是让其余大臣们反应了过来:拍第一下龙屁没赶上,可不能让其他人拍第二下、第三下,自己连吃屁都排在最后啊! 于是,安静了一瞬的大殿之内,瞬间就像是开了锅。 那热闹声音,就跟过节似的。 对于一些大臣来说,出现了钢这种好东西,这的确就是过节了! 六部的尚书,还有挤到了前面的一些武将,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钢剑、钢刀。 要不是皇上跟太孙都还没发话,他们是真想上手去摸一摸。 这钢,摸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手感? 是不是比铁更沉? 摸着,是更凉,还是更热? 被这些人用渴望的目光盯着看,朱英都被看得有点发毛了。 他过去怎么不知道这些大老爷们看人看物的眼神这么热情,甚至热情到有点恶心了呢? 个别人不仅是望着钢剑、钢刀目光热烈,望着他都目光热烈! 朱英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被几道太过热情的目光盯着,都忍不住后退几步,退到了老朱的身侧。 有本事,就来看我爷爷啊! 朱英暗搓搓地想着,结果就发现,他爷爷美着呢,根本不在意被一群大老爷们用看情人的目光盯着看。 老朱甚至还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行啊!都来摸!都来摸!” 那表情,仿佛不是让人来摸钢剑、钢刀,而是让人来摸绝世美人。 结果,得到允许的这群大老爷们,平时还挺注意尊卑的,这个时候竟然也不注意了,纷纷涌上来。 有人说:“哎哟!别挤!别挤!你急什么?人人有份!” 那人就回:“那你就让开啊!让我先来!反正人人有份!” 还有人说:“你们文臣摸什么刀!让我们先来!” 立刻就有文臣怒喷:“文人佩剑,那你就别摸剑!” 明明是要摸剑摸刀,竟是搞出了一种要打起来的阵势。 朱英算是很有见识了,也知道明朝中后期的朝堂上,文臣武将骂起来,甚至是打起来都很正常。 可在他爷爷当皇帝的时候,也有人胆子这么大? 他又看向老朱,发现老朱笑哈哈地看着,并不生气。 朱英点头,明白了,这群看起来要打起来的人,其实都挺有分寸的,知道什么时候能吵架,什么时候不能吵架。 在老朱心情格外好的时候,他们搞出这样的阵势,其实不仅不会让老朱生气,恰恰相反,老朱本就得意钢的出现,这群人争先恐后想要摸一摸钢剑、钢刀,这可是捧场的表现啊! 朱英也不由佩服,看来,他也不能小看了这些人。 论起做官的智慧跟眼力价,很多人都不差,甚至比后世的人还要更强,因为这时候稍稍没个眼力价,那是真可能丢命。 等到文武大臣挨个摸了钢剑、钢刀,老朱才再次开口说道:“待钢剑、钢刀量产了,到时候,有功之臣都能得到赏赐。” “皇上圣明!”一听这话,大臣们自然是表现得很高兴。 老朱忽然看向一直没往前凑的一个人,说:“允炆,你觉得这钢如何?” 朱允炆从刚才起,就一直躲在人后。 他也想摸一摸钢剑、钢刀,但是在看到朱允熥他们都冲上去时,那人挤人的场面,让朱允炆心生怯意。 这也太有辱斯文了! 朱允炆可不想往前凑,他觉得自己也挤不过那群人。 等到其他人纷纷恭维皇上跟太孙时,他心里又有点酸溜溜的,还总有一种众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的错觉。 在大哥回来之前,他差点就成了太孙,皇爷爷那时的确是在犹豫,要选他,还是选藩王、立太子,谁知道,最后他跟藩王们谁都没有成为储君,储君落在了“死而复生”的大哥身上。 现在围着太孙恭维不断的人,当初就有不少曾围着他转! 一看到这些人阿谀奉承的模样,朱允炆就有些心里堵得慌。 被皇爷爷突然点名,朱允炆愣了下,忙低头,有些结结巴巴地回道:“自、自然是极好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等回头建了府出去,你好歹也是个郡王,做事可不能再畏畏缩缩了。”老朱敲打了他一句,就收回了目光。 “除了这钢,其实还有一个东西,也堪称是神物。等过段时间,朕欲在皇城前进行一场大阅兵,到时候,你们就能看到另一个神物了。” 朱英耳朵动了动,知道,火铳队,要第一次亮相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阅兵能不能出彩,就看你们争不争气了 大臣们一听,还有一个神物? 能和钢相提并论的神物? 是什么? 他们心里这个好奇啊,可又不能追问。 皇上说完那番话后,就转移了话题,重新说起了钢的事。 大臣们:“……” 成,谁让说这话的人是皇上呢。 朱英看着大臣们表面上很是高兴实际上有别憋得慌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等到散朝之后,回到后面,他就问老朱:“爷爷,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搞大阅兵了?” 大阅兵这个词,还是老朱从他这里学习到的。 朱英对后世的军事训练、阅兵都更喜欢,过去时常与爷爷谈及。 爷爷显然也将他说的那些内容记住了,这是打算借着钢剑、钢刀的出现,来一场阅兵? 不,显然不仅是为了让钢剑、钢刀亮相。 甚至不光是为了他刚才就猜到了的另一个神物,火铳。 朱英还想到钢炮,爷爷该不会是想让钢炮也亮相一下,显摆显摆? 因为是在皇城之前进行阅兵,到时候能观看阅兵的人,必然都是“自己人”,朱英倒也不怕新武器的情报被人泄露出去。 当然了,就算真泄露出去,他也不怕。 火铳、钢炮这种新式武器,可不是随便看几眼,就能研究出来的。 要不是他有着后世的记忆,要不是他收拢了一些相关人才,要不是他作为太孙,给予了足够的资源支持,想要制造出火铳、钢炮,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 要知道,这可不是画出图纸,让人按照图纸去制造就可以的时代。 无论是火铳,还是钢炮,需要的各种零件,这个时代都没有现成的。 甚至部分零件需要的材质,都没有现成的,要临时去制造! 就像是钢,这种材质,之前就没有。 没有钢,需要钢才能制造出来的零件,就无法被制造出来。 就算是勉强用铁跟铜制造了出来,使用的效果,也远远不如钢。 该用什么材质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就最好还用这个材质。 目前还没有这种材质? 那就先将这种材质给造出来! 外人不知道火铳、钢炮的出现,是经历了什么,朱英可是心里清楚得很。 如果不是他的介入,就算是有人将火铳、铁炮偷出去了,想要仿造出来,那也不是一年两年能仿造成功的。 既是如此,爷爷想要显摆一下新式武器的威力,就显摆呗。 老朱见大孙子问自己的时候,表情带着了然,就知道,大孙子已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老朱嘿嘿一笑,说:“咱这不是想要让他们开开眼嘛!别天天怕这个怕那个的,有那么牛的武器,还怕个屁啊!” “到时候,让火铳队的人都出来亮亮相!” 摸着下巴,老朱有点可惜:“可惜了,火铳用来阅兵,却不好显露威力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在城外,找个山林野兽多的地方来阅兵?” 这是想让大家看看实战效果? 朱英当然不会同意在荒山野外进行阅兵了,那还算什么阅兵?那不成了狩猎了? “爷爷,去城外是不可能了,不过,孙儿可以让他们多琢磨一下,看看能不能搞得神气一些,到时候绝不让爷爷失望就是了。” 老朱对大孙子很是信任,尤其是在出新鲜点子方面,大孙子从不曾让他失望过。 “爷爷相信你!”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朱英来到了城外的训练基地。 在这里,练习火铳的精兵,已有八百人。 这八百人中,有一百人是从锦衣卫里面挑选出的人,另外七百人,也是来自各军。 经过层层筛选,到了朱英的手底下,统称为火铳队成员。 具体的名字还没起,朱英本想着自己给起个名字,但听了爷爷的阅兵决定后,他就觉得,到时候让爷爷来为这八百人的火铳队取名。 太孙到来,正在训练中的八百人,都被集合在了一起。 为首的几十个武官,按照品级高低,站在最前面。 八百人,被排成了十六个列队。 一个列队是五十人。 朱英当初很随便地给这么划分,五十人是一个小队,四个小队是一个中队,五个中队组成了这个火铳队。 朱英也不废话,直接对他们说了老朱的决定。 “……这是你们的一次机会,有道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还没到你们去立战功的时候,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让你们能好好亮相的机会!不光是在孤的面前展示一下你们这段时间的所学,还要在文武百官,在所有勋贵,在皇上面前展现你们的所学!” “阅兵能不能出彩,就看你们争不争气了!你们能不能给孤,给皇上争这口气,能不能给你们自己争这口气,也在这一次!告诉孤,你们有没有这个信心?” 朱英的话一落下,八百人齐声吼道:“有!” “好!有志气!但光有志气还不成,还要有实力!有技巧!” “要怎么在阅兵这件事上出彩,所有人都可以用你们的脑袋瓜子去想一想!谁能想出好办法被孤采纳,被采纳一条建议,赏银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对朱英来说不多,但对这些人来说,这可是几个月的饷银了。 本来就激动起来的众人,眼睛都冒光。 提出建议,被采纳了有银子,不被采纳又不会被骂,只需要多想想,反正也不吃亏啊! 大家恨不得现在就好好讨论这件事。 随着朱英的一声“解散”,众人顿时散开。 朱英只留下了武官,给他们开了个会。 在会议上,他问了这些武官,各自带的兵,训练的程度。 他要根据训练的程度,在不久之后的阅兵上进行表演。 这些武官一个个的,也都很兴奋。 他们这些人中,有些是出身很不错的,但也有出身很一般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且实力不弱的那一类。 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被选过来的。 就算出身好,如果实力不成,也会在中途被刷下来。 太孙只要实力强的,不要实力弱的,再有后台也不要。 能进入到这里的人,本就拥有着令外人羡慕的机会。 就像是现在,一个可以大大露脸的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谁不想牢牢抓住,大大的露个脸? 第五百五十七章 礼服 朱英也不奢望他们立刻就能想出好办法,给他们几天时间,让他们继续想。 不过,总共能给的时间不多,最多一个月。 他爷爷的耐心有限,说要看阅兵,最多一个月,这个阅兵就要阅起来。 本来现在需要做的,也就是一些细节的完善了。 经过之前的训练,被挑选出来的人,又都是精兵,本就素质强过普通士兵,那自然是越发脱胎换骨,看着,精气神都与其他人不一样了。 武器是新式武器,训练的方法,是这时候的常规训练方法,与后世的训练方法糅合在一起的混合式训练。 “衣服肯定要换一套。”朱英自己就已是想到了一个需要改善的地方。 其实火铳队所穿的衣裳,已是与其他军队不太一样了。 为了能适应后世的部分训练,他们平时的训练服,穿戴要更利索一些。 不过,还是没有脱离这个时代的衣服样式。 朱英所想的,则是“礼服”设计。 军队的礼服,那就不仅是寻求利索、简洁了,要更能突出士兵的魅力! 朱英回去后,就自己画了好几张设计图。 修改了好几遍,最终定下了一个稿子。 然后,带着这份稿子,在三天后,再次来到训练基地,与众武官开会。 武官们回去还真是好好考虑了一番,这次再开会,就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来。 其中也包括底下士兵想到了点子,上报了上来,被武官采纳的。 朱英认真倾听,发现有几个提议,还真提到了点子上。 一是,增加表演的项目。 老朱当时想的阅兵,就是让大家都看一看火铳的厉害,主要是为了炫耀火铳这个新式武器,想法非常朴素,完全没有炫耀这八百火铳队精兵的意思,更没想着,只是展现一下火铳的厉害,会不会让一次阅兵显得太单调了。 作为皇帝,完全不必这么体贴,他就是当时那么想,就那么说了。 但这件事落到火铳队的这些武官身上,他们就不能不去多想了。 只表演一项,会不会显得比较单调?会不会让这次阅兵显得不够热闹? 虽然是阅兵,不是庆典的庆祝,但二者之间,其实有着互通的关系。 所以,当有人提出,不如,增加一些表演项目。 哪怕只是表演与火铳相关的,不是也可以有很多花样? 这个提议被层层上报后,得到了武官们的一致赞同。 他们又对这个提议的内容,进行了一番补充。 光是火铳的表演项目,就可以细分为,八百人的方阵扛枪走队表演、几十人的射击表演、移动靶射击个人表演,以及拆火铳装火铳的限时表演。 朱英只是这么一听,就忍不住点头,心中感慨,这时候的聪明人也是相当多啊! 这些表演项目,放在后世,其实都不算是什么了。 但在这个时代,如果全部拿出来表演,那应该的确是挺刺激,挺让人眼前一亮的。 朱英也提了几点,表示,可以进行障碍物的翻越表演,这个,与火铳无关,但同样可以展现火铳队队员们的身体素质。 这个表演项目,在后世的特种兵训练中挺常见的。 火铳队的这八百人,与以雄鹰小队为首的特种兵的训练,有些内容其实是共用的。 这一点,这些火铳队的武官们也心知肚明,并且暗暗有着比较之心。 一听太孙提议,可以在阅兵的时候,增加一个翻越障碍物的表演,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别说太孙的提议本就戳中了他们的小心思,就算是没戳中,太孙发话了,他们还能反对不成? 朱英一离开,这些武官就将这次会议的内容,告知给了底下的人。 不过,没等这些人开始进行这一批细化项目的训练跟选拔时,一批衣服,忽然就被运到了训练基地。 一共是九百套。 因为这八百精兵,高矮胖瘦以及年龄都差不多,所以,朱英设计好了火铳队礼服之后,就直接估算了一个数值,找人试穿了一下,发现没问题,直接让朱氏手底下的工坊连夜加班加点,将九百套衣服赶制出来。 之所以是九百套,自然是为了防止意外,有个替换。 多出来的一百套,大小也是略有调整,若有人高矮胖瘦实在是不适合穿“均码”,略大一些跟略小一些的,都还有可以替换的。 区别火铳队武官跟普通士兵的,是他们的腰带、帽子颜色。 不仅是这批人的衣服被赶制了出来,朱英还让工坊直接赶制了几套比较特别的军服。 比那九百套要奢华了许多,用料更好,手工也更好。 朱英没去看那九百套礼服送去训练基地会产生的影响,他直接带着这几套礼服,直奔皇宫。 等老朱盯着送到自己面前的衣服,也惊呆了:“这是什么衣服?” “爷爷,这是孙儿亲自设计的,大阅兵时,您跟孙儿可以穿的礼服。” 朱英表示,可穿,可不穿。 “火铳队的衣服也是类似的样式,但样式更简单,这几件是特别制作,还请了绣娘用金线绣了图案。” 老朱没说那天穿还是不穿,但他很给面子地立刻试穿了一下。 一人高的镜子前,老朱照着镜子,有些惊讶地说道:“这个那啥……礼服,穿着还挺威武啊。” “这种颜色,倒也怪好看的。” 所有礼服,都是深绿的,宽宽的皮质腰带,腰扣是钢制的,银色,一动就微微闪光。 老朱跟朱英二人的腰带,上面点缀着一些金色的图案。 那九百套,就是简单的黑色、紫色。 帽子的颜色,基本都是深绿色的,但是,上面绣着简笔画的虎头,居于大檐帽的正中。 这个虎头的颜色,以及虎头两旁花草的数量、种类,代表着这个人的品级高低。 反正,在这时代也没人搞这些。 作为第一个搞这种玩意儿的人,朱英那就是随便瞎搞。 其他人也不知道他是在瞎搞,像是老朱,光是照镜子,就照个没完,下午接待大臣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将这身礼服给脱下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让太孙之位空缺 “可惜了,这身礼服,虽是不错,却不好在阅兵时穿出来。”老朱道。 朱英就问:“为何不可?爷爷穿这身很是威风。” 老朱道:“威风是威风,但免不了被那些人念叨,为了耳朵清净,还是算了。” 朱英知道,爷爷并不是怕了文臣们念叨,是因为被念叨了,容易火大。 爷爷现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杀人欲望,那就需要先控制自己的脾气。 一些不太重要的事,老朱也就懒得去与这些人争论。 事关什么皇帝威严、礼法之类,文臣们在意,对当皇帝的来说,并不是坏事。 他也需要用这一套理论来束缚其他人,若他先破坏了,岂不是其他人也可以跟着去破坏了? 朱英当然不会因此就改变了想法,爷爷不愿意穿,那他自己穿好了。 爷爷所担心所顾虑的那些,对朱英来说就不算是什么。 文臣的那一套,根本不可能绊住朱英的手脚。 他会用文臣,但绝不会让文臣的那一套道理,反过来束缚住自己。 朱英就道:“既是如此,那爷爷就不穿。” 老朱听出了大孙子的意思,道:“你打算穿?” 朱英一笑,道:“孙儿知道爷爷为何不想与那些人计较,因为那些人的那一套道理,的确可以巩固我们老朱家的统治。不过,孙儿却不愿意做一个被大臣那一套反过来套住了手脚的储君。爷爷这么做,他们不敢小看了爷爷,只会觉得爷爷是脾气变好了,孙儿若是也这么做,却会被他们认为是软弱可欺。” 这话…… 的确是在理! 老朱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的确是这样。” 老朱可是打下了江山的开国皇帝,并且脾气暴戾,死在他手里的人,那可是海了去了。 就算他接受大臣们的劝谏,大臣们谁敢认为这是软弱可欺? 脑壳都能被打掉! 太孙之前虽是有着一些功绩,但被立为储君的时间尚短,年纪又轻,又不是打下江山的开国皇帝,若是在一些小事上不断妥协,只会让大臣得寸进尺。 皇帝与大臣之间,同样是东风与西风的关系。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本来已是决定舍弃这套礼服的老朱,听到大孙子这样说,竟是改变了主意。 他怎么舍得让大孙子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呢? 老朱就说:“既是这样,那咱们祖孙两个就一起穿,这礼服穿着的确是威风。又不是天天穿,就是偶尔穿这么一次,若是有人敢多嘴,爷爷就打掉他们的牙!” 朱英岂会听不出,爷爷改变主意,是为了自己? 他心中感动,对阅兵这件事越发上心。 朱允熥最近倒是闲了下来,想找大哥玩,结果找了几次,都扑了个空。 在皇宫里找,大哥不在皇宫。 去会所找,大哥也不在会所。 至于大哥去了哪里,他再问,其他人都不肯告诉他。 朱允熥倒没有因此生气,大哥是储君,与普通皇孙不同,皇帝与储君出宫去了哪里,若是被底下的人随意泄露出去,这可是大罪。 哪怕他是储君的亲弟弟,也不能得到这种特权。 不然开了这个头,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朱允熥既是找不到人,暂时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跟着方孝孺等人学习。 方孝孺最近也很少见到太孙,他也想问,太孙最近在忙什么? 但方孝孺同样是一个对君臣之礼比较注意的人,太孙是君,他是臣,他怎能直接去问储君去了哪里? 当老师的,跟当学生的,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幕,就被跑来蹭课的朱允炆看在眼里。 朱允炆是被他母亲提醒了好几次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与太孙打好关系。 他想着,母妃说得对,太孙是他大哥,他不是嫡长孙,所以不能成为太孙,这其实也不丢人,对? 作为真正的嫡长孙,大哥已成了太孙,就算他依旧不甘心,又能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敢造反? 不,他不敢! 他敢暗杀了大哥,让太孙之位空缺? 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干啊! 再说,他也没有能力干这事啊! 朱允炆过去的时候,还很得意自己跟文臣走得近。 那时候,朱元璋的确是看武勋集团不顺眼了。 尤其是蓝玉,在朱元璋眼里,格外的跳。 老朱作为打下了江山的开国皇帝,也知道,自己的子孙,未必就能如自己这样武德充沛。 一旦子孙实力不成,而武勋集团又一直这么抱团,有个别人还很跳,那不是等着让他的子孙后代被武勋给压制住吗? 虽然宋朝因为重文轻武,后来成了那样。 但宋之前的五代十国,骄兵悍将,同样也让做皇帝的不能忍啊。 朱元璋当皇帝前,自然是看不惯文臣。 但当了皇帝之后,渐渐的,随着他年纪大了,对掌握兵权的武将,则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朱允炆就是在那个时候,与文臣走得近,得了很不错的名声。 他爷爷也对他很是看重,他那时候的名分也是正统意义上的嫡长孙。 那时候的朱允炆,就觉得自己实力雄厚。 结果,一切尘埃落定,他与储君之位再也无缘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跟文臣走得近,有个屁用? 想要在朝堂上真正拥有话语权,他需要有兵权,有功绩啊! 哎! 朱允炆坐在那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独自忧伤。 朱允熥:“……” 他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二哥,又看向正在讲课的方孝孺。 二人目光对视了一眼,又都很快移开了。 方孝孺对这个跑来蹭课听,却又自己坐在那里出神的学生,又有什么办法? 他过去也教过朱允炆,甚至在太孙回归之前,方孝孺与朱允炆的关系还不错。 但凡太孙不回来,方孝孺大概都会与朱允炆逐渐绑定,成为朱允炆的智囊团之一? 一想到那种可能,方孝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时的他,还真觉得这位皇孙尊敬读书人,偏向儒学,有着明君之相。 他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第五百五十九章 神秘 方孝孺觉得,便是早早就有人告诉他,说是那时候还被文臣们认为很有贤德之君资质的人,以后会彻底失去成为储君的资格,连文臣都有很多嫌弃他,他是断然不会信的! 但这就是事实。 哎! 方孝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朱允熥:“……” 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 大哥啊大哥,你现在人在何方? 他好想跟大哥一起读书,一起做事啊! 可惜,大哥最近在忙什么,连爷爷都不肯泄露一二。 搞得这么神秘,到底是什么事啊? 不光是朱允熥在想这件事,外面有些人,也像是鲨鱼嗅到了血腥味,纷纷猜测起来。 不过,因为锦衣卫之前抓了一大批人,虽然陆续放了人,但还是让应天府的人都胆小了一些。 他们不敢明着议论猜测,最多是跟自己家人讨论一下。 又或是,自己嘀咕几句。 “听说最近要有大事发生,也不知是何事。” “那些大人们,最近好像在等着什么,难道又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这几天有人平整道路,有小坑都用黄土给填了,听说有些道路开始用那种神物,叫什么……哦!水泥!用水泥开始修路,好像工期还挺短的,好像是为了赶上什么庆典……” “庆典?” “最近有什么庆典要举办吗?” 谁会知道呢! 最近隔三差五下雨,按说,并不是适合用水泥铺路的季节。 之前就就有人用水泥铺路,但也只铺了几条主道。 这次,却是从城门到皇宫的这一条路,全都给铺上了! 连周边的一些非主道的路,也都用水泥开始铺路。 除此之外,道路两侧的草木的修剪,门面房子的一些修补,也都开始由官府催促,甚至是由相关的官服出一点银子,雇佣人来清理。 虽然官府没说什么,但这种情况,就明显不太对啊! 于是,没过几天,连城中的百姓,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都察觉到这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从官府众人表现出的态度来看,中下层的人显然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上面怎么交代他们,他们就怎么交代更 最 但这不妨碍大家一切暗搓搓地猜测啊。 有的猜测,是不是选秀的队伍要到应天府了? 听说这次选秀,有一千多名秀女从全国各地被送到应天府来,就是为了从中选拔出太孙妃跟侧妃们。 这对于整个大明的人来说,都算是一件大事了。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而让官府上上下下都动起来,这很合理啊! 但也有人觉得,只因为选秀,就搞出这样的阵势,虽合理,但没必要啊。 做这些,给谁看? 给一群被送来参选的秀女们看? 应天府本来就很繁华,如今又是天子脚下,皇上住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再改进,只为了给一群秀女们看的? 之前藩王们回应天府,那阵势,不比秀女们来应天府更大? 那时候也没有搞出这样的阵势啊! 所以,这必然不是为了做给秀女看的,必然是有其他理由! 说不定,是之前去沿海地区的那个什么小队,要回来了! 有人脉的这些百姓,也听说那个什么小队了。 他们不知道“雄鹰小队”具体的名字,但关于雄鹰小队的一些战绩,也有所耳闻。 当然了,传回来,且还是在百姓之中传开了的故事,那必然是被夸张了无数倍的。 但也正因为被夸张了战事规矩跟能力,所以百姓们对这支不算了解的小队就更佩服了。 那可是能杀很多倭寇的小队! 听说,那能力,就跟当初的岳家军差不多! 虽然人数少,可立的功可不小。 猜测这次是与这支小队有关的人,就表示:“你们看着,跟秀女被送过来相比,肯定是迎接这些有功劳的英雄更值得这样郑重!” 说这话的人,还是个秀才。 当这秀才的话传到朱英的耳朵里时,朱英觉得,对方说得其实还挺有道理的。 哪怕这次选秀是为他选女人,可在朱英看来,选秀这种事,哪里比得上迎接有功劳的将领、士兵? 这秀才虽然猜错了,却也给他提了个醒。 等到雄鹰小队的人回来,他要努力搞个更大的庆祝场面! 火铳队还没立过功劳,都能参与阅兵,雄鹰小队注定是未来更王牌的特种兵精锐小队,他当然要给予更多的重视。 不过,眼下想这些还早,雄鹰小队距离回来,还远着呢。 目前要关注的,就是火铳队参与的阅兵仪式。 朱英一面让人传话给火铳队的武官们,让他们准备第一次彩排,他要去看看,另一方面,则是派人调来了那个秀才的资料,看了看。 那秀才的才学还可以,是应天府本地人,普通富裕人家出身,但从小读书还算刻苦,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秀才家是卖肉的,秀才的爹是屠夫,但秀才并不以屠夫爹为耻,甚至闲暇还会给家里人帮忙做事。 这也导致这名秀才虽是考取了秀才功名,但一直都不被读书人所接纳。 朱英啧啧了两声,打发人去问方孝孺,将这秀才的资料也给了方孝孺一份,告诉方孝孺,回头以方孝孺的名义,可以让这秀才去家里抄书。 古代想要科举,若无良师,若无藏书以及大儒指点,考到秀才,基本也就到头了。 什么都没有,还想要中举,那真是需要天赋跟运气。 方孝孺不必收徒,只需要放开一些藏书以及自己的读书笔记给这个秀才,就可以让这个秀才受益良多。 收到消息的方孝孺:“……” 太孙可真是爱操心啊! 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要插手? 但看了送到他手里的秀才资料,方孝孺倒也不反感将部分藏书、笔记开放给这个秀才,让这秀才抄书、学习,也不反感指点对方一二。 毕竟,一个能够不鄙夷出身,还能体恤爹娘的人,心性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孝子,总是更让人喜欢。 至于那些鄙夷其有个屠夫爹的,也不过就是一群秀才,甚至是童生而已。 这样的人,见识也就是那样了。 方孝孺摇摇头,让人送请帖给这个秀才。 第五百六十章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秀才姓王,作为屠夫之子,他在他认识的读书人圈子里,原本是比较边缘的人物。 因他性格宽厚,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就算有人与他有了摩擦,他也不怎么记仇,这就让他虽处于这个小圈子的边缘,但也不算是圈子的最底层。 虽然有不少人私底下鄙夷他的出身,觉得屠夫的儿子读书识字,让被读的书卷都有了腥臭味。 但明着与他说这些的人,也就是后来加入他们这个圈子的一二人。 这一二人,出身都还不错,近亲之中有那么一两个七八品的小官。 因着这一二人摆明了不喜欢王秀才这个屠夫之子,才导致王秀才渐渐连圈子的边缘人都不算了。 他被渐渐排挤出了这个圈子。 而他又不认识别的圈子的人,家里也无人做官,无其他人读书。 直到有个仆从敲开他家的门,说是自家老爷请王秀才去做客,王秀才的家人跟王秀才本人,都是有些懵逼的。 王屠夫都不敢上手去摸那透着香气的请帖,怕弄脏了请帖。 当王秀才从屋里出来,看到了请帖与送请帖的人,他也没有立刻去接请帖,而是迟疑了一下。 “这请帖,是给我的?我名王青柳。” 王秀才显然是怕这请帖是送与其他人的,送错了地方。 仆从笑着说:“王秀才,这就是我家老爷让我给您送来的请帖,我家老爷乃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学士方孝孺,您是王青柳,那就没送错!” 什么? 差人送请帖的人,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学士方孝孺? 以王秀才的地位,自然不认得方孝孺。 但方孝孺在儒生中的名声还是有的,且名声还不错。 无论是对方在儒生中的名声,还是对方实际上的官职,都与王秀才有着极远的距离。 二人虽然都生活在应天府,但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詹事府少詹事是正四品,翰林院学士则是五品,其实,这两个官职的品级,都不算很高。 但是,词臣的四品,与别的衙门的四品,是不能同日而语。 詹事府少詹事,那可是伺候储君的! 能做詹事府少詹事,说明对方得到了皇上的信任! 哪个皇帝会容忍储君身边有小人呢? 也许那并非是真的小人,只是皇上眼中的小人。 但足以说明,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坐着的人,那必然不会是皇上眼中的小人,而是栋梁之材,是能够辅佐储君的人! 毕竟,他们大明的这位开国皇帝,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他何德何能,能让这样一个清贵的文官,邀请自己去方家做客? 莫非是他家祖坟突然冒青烟了? 不光是王青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连一旁听到这话的王屠夫也惊呆了。 王屠夫不愧是王青柳的爹,听到仆从介绍了自己主家是谁后,第一反应也是:天啊,真的假的?难道是王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又或是,他做白日梦了? 如果不是怕丢人,他都想扇自己一耳光,看看自己是不是会突然从这场白日梦里醒过来。 但这毕竟不是真的做梦,当着外人,平时最怕给自己儿子丢脸的王屠夫,硬生生忍住了这种自扇耳光的冲动。 也因为这种忍耐,让他一张发黑的大脸,都发红了。 王青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无论是不是真的,他先看过请帖再说。 总不能真有人这么闲,故意搞这种戏弄人的把戏,就为了看他的反应? 王青柳客气地接过了请帖,当着仆从的面,将请帖打开,看了一眼。 这一看,所有的怀疑,都如阳光下的薄雪,很快就消融了。 请帖的内容先不说,这一手字,就绝不可能是无聊人士冒充的! 虽然王青柳过去也只听说过方学士的大名,只读过对方几篇文章,但没见过对方的字,但这一手字,是写得真好。 能写这样一手好字的人,便不是方学士,也必是其他大儒! 而有这样能力的大儒,又何必冒充方学士之名请自己过去? 请帖上写了方府地址,以及请王青柳做客的时间,虽然没写为什么请他过去做客,但王青柳哪里还会在意这个? 他在意识到这真是方学士差人送来的请帖后,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他收下请帖,郑重表示,自己一定会赴约。 仆从完成了任务,直接走了。 面对爹娘不解的询问,收到请帖的王青柳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方学士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秀才,但对方名声不错,又很清贵,无论是因为什么让他过去,这么客气,都绝不是坏事。 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大大的好事,是完全可以当做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不过,在去赴约之前,王青柳将这个消息给掩得严严实实。 直到他按时赴约,得知自己之所以能入了方孝孺的眼,是因为自己在不久之前的那番言论,王青柳庆幸之余,也不由得暗暗后怕。 他告诫着自己,这次是好事,所以传到了方大人的耳朵里,他得到了天大的机会。 可万一是坏事,那他岂不是连累了爹娘? 所以,以后说话做事,还是要谨言慎行啊。 见王秀才根本没往别处想,方孝孺对对方的文章进行了指点,又允许对方平时可以来方府来看书、抄书。 王秀才飘飘然从方府一出去,关于方孝孺对一个秀才有了指点的消息,就风一般传开了。 一直关注着方孝孺的同朝官员们,虽然对一个秀才不会太在意,也忍不住关注了一下。 发现这秀才是屠夫之子后,就懒得再关注下去了。 但消息一传出去,就免不了传到普通读书人圈子里。 虽然最初知道的人不多,但王秀才的“好运气”实在是令人羡慕嫉妒恨,传播的速度那是真的快。 王秀才之前待的那个读书人小圈子里,就有人先意外听说了这件事。 开始的时候还不信,等有人偷偷跟着出门的王秀才,发现王秀才真进了方府,这消息,一下子就井喷一下,在认识王秀才的读书人中沸腾了起来。 更多人疯狂打听,方学士到底是怎么知道一个小小秀才的? 等到听说了王秀才不久之前所说的话,就有人猜到,这是因为王秀才在猜测的同时,言语之中,多有对杀倭寇的将领、士兵的尊敬、佩服。 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得了方大人的看重。 哎呀,早知道,他们也这样说了。 怎么就让一个屠夫之子得了大好处! 听说后续发展的朱英,嗤笑一声,对此毫不意外。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阅兵 朱英不会将士的地位抬得太高,但也不会故意去打压这些人的地位。 开玩笑! 抬高文臣地位,打压武人地位,无论是宋朝的最终命运,还是在原本历史线上明朝的最后命运,不都足以说明,这么做不可行吗? 虽然明朝的灭亡,那是很多原因累积在了一起,天灾人祸缺一不可。 更有气运已无的原因,但朱英既知道重文轻武是其中一个原因,他就绝不会容忍这件事发生。 当然了,为了武人,将文臣的地位打压得很低,这种事,朱英同样不会去做。 二者之间,既需要合作,也需要一个平衡。 将相和,才能国家强盛。 因着这时代只讲究一个忠君思想,并无什么爱国教育,大多数百姓都只关心自己生活的一亩三分地,对爱国与否的问题,那是根本不在意。 朱英不会搞步子迈太大扯着蛋这种事,但是,现在就进行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却是可以的。 他的注意力不可能全放在这种小事上,事实上,他将王秀才的事扔给方孝孺后,就没怎么继续管了,也就是听到了后续,让他又关注了一下。 随后,他就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阅兵表演彩排上。 不光是这次阅兵要彩排,其实一直以来,皇室的各种庆典,看着都有条不紊的,那是因为大家在正式开始的那一天之前,至少要彩排好几次。 谁到时候该说什么,该行什么礼,甚至包括哪个步骤该走几步,到了正日子,那是一点都错不得。 而古时候,尤其是与皇家扯上了关系的各种大事,礼仪方面,那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就算皇室成员自己想马虎,那些文臣也不会答应。 因为出了问题,大家一起丢脸啊! 而且,有些礼仪,涉及到了正统与否的问题,涉及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所以,虽然朱英成为储君的时间尚短,但他经历的需要彩排的事,都不止一件了。 对彩排,他再熟悉不过。 而他自己参与彩排,跟他看别人彩排,又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自己参与的时候,次数多了,那是真烦。 但自己坐着,看别人彩排,再提提修改意见,这还真谈不上烦。 朱英坐在那里,看着随着他点评了几句话,就又开始进行内容修改的众人,吩咐身边的人:“让人多熬绿豆汤,加一些冰,这几日的伙食,每顿饭都要再加一道素菜一道肉菜,每日每人再加一份水果。” 没一会儿,听说这件事的人,就都精神了起来。 天气热是热,但他们心里更热! 太孙对他们可真是太好了! 太孙对他们这样好,他们若还不能为太孙争一口气,那他们就真是废物了! 原本已是累了的人,都仿佛精力无限,再次彩排的时候,都十分精神。 看着这八百人的精气神,朱英点点头,说道:“不错。” 目前关于火铳队的项目彩排,他都已算满意了。 “你们既已彩排出了效果,孤就回去,请皇爷爷定了日子。” 撂下这句话,朱英返回了皇宫。 才回来,就有两个人跑来找他了。 “大哥,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你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朱允熥一跑进来,就嚷嚷道。 朱英就说:“是大阅兵的事。” 朱允熥惊讶:“大阅兵?原来这事不是假的,竟是真的?” 他也听说了一点风声,还以为是假的。 结果,竟然是真的? 朱英无语:“这样重要的事,谁敢胡言乱语?” 朱允熥哼哼道:“那可不一定,之前不就有人胡言乱语,结果被锦衣卫给抓了吗?” “正因为那些人都被锦衣卫给抓了,所以才没人敢再乱传这等假话了。” 就算是有什么传闻或是八卦,也都不敢与这种事扯上关系。 朱英说完,又看向跟着一起进来的朱有爋,问道:“你最近也闲着,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朱允熥之前一直看朱有爋不太顺眼,虽然两个人都是皇孙,是堂兄弟的关系,但谁让朱有爋刚到应天就得罪了朱英,虽然后来被朱英修理了一顿,再后来也开始为朱英做事,但朱允熥一直记着这件事。 朱允熥甚至觉得,这小子忒是奸猾,留在应天府,天天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喊大哥,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要跟自己抢大哥? 朱英也知道,人跟人的眼缘是很玄妙的东西,只要二人不到打起来的程度,遇到需要合作的事情不耽误正事,他就不会去插手二人的交往模式,无论是关系好,还是关系疏远,都不是问题。 谁能想得到,他不插手,这二人竟是凑到了一起,看样子,关系还可以? 朱允熥一听大哥的话,立刻朝着朱有爋看了一眼。 还不是这个堂弟太能伏低做小了? 朱允熥以前也曾经是宫里的小透明,所以看到朱有爋转而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哥,他就有点不忍心了。 结果,对方还挺会顺杆爬。 让朱允熥现在想翻脸都不能,又一想,算了,对方是他的堂弟,都是皇孙,何必闹得太僵呢? 对方留在应天府,也是给大哥做事,他也没必要非要给对方冷脸看。 不过,这些小心思,他可不好意思说给大哥听。 所以,朱允熥嘿嘿一笑,没说什么。 倒是朱有爋,在应天府待着,长进极大。 他也嘿嘿一笑,说:“大哥,我们两个现在其实都挺闲的,您看,是不是……” 嘿,你小子,可以啊! 朱允熥一听,朝着朱有爋递了个“你可以啊”的眼神。 “大哥,你最近在忙的事,既是与大阅兵有关,能不能也加上我们两个啊?”朱允熥说,“实在不成,加我一个也成!” 喂!朱有爋在一旁直瞪眼。 朱允熥继续撒娇道:“大哥,你方才说,阅兵不是假的,那就是真的了!那是不是阅兵要让火铳队表演也是真的了?那他们一定很威风?大哥,我们也想参加!” “别晃我胳膊……”朱英无语地看到亲弟弟无师自通,竟是拉着他的胳膊开始摇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加个表演团队 “你们也想参加?”朱英被亲弟弟给恶心到了,噫,如果是个软萌妹妹做出这样的动作还是挺可爱的,可十几岁快成年的弟弟做出这样的动作…… 朱英努力忍住了打弟弟的冲动,让对方将手先拿开。 不过,眼见着目的已经达到了,朱允熥也不敢再刺激大哥,试探着说:“我们想参加,可以吗?” 朱英本想说不成,但一想,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弟弟,跟朱有爋这个堂弟,都是经历过训练的。 朱有爋经历了不止一次冬令营,出来后,真像是脱胎换骨过了一般。 夏令营也开始一段时间了,那些堂弟跟勋贵子弟们,虽然未必能达到朱英的标准,但应该也能搞出个样子出来。 如果单单是亲弟弟跟一个堂弟想要参加,朱英不会允许。 毕竟,让他们加塞进火铳队,这怎么可以? 那八百人可是精锐,让这两个人临时被加进去,也赶不上人家的进度啊。 但是,如果是再弄出一个表演团队,让朱允熥跟朱有爋跟着夏令营的人一起进行一个表演,也不是不可以? 哪怕这表演,就是走方阵的表演,也算是个新项目啊。 朱英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确定是真想参加?不是为了凑热闹?” 这……真想参加,跟想凑热闹,二者必须二选一吗? 朱允熥迟疑着说:“不敢骗大哥你,我是真想参加,也是真想凑热闹。” 这话说完,就被怕旁边的朱有爋偷偷踢了一下。 朱有爋这个无语啊,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跟大堂哥说这样的话呢? 直接说是真想参加不就可以了? 朱允熥不搭理这个堂弟,而是傻兮兮地看着大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认真。 朱英被亲弟弟这模样给蠢到了,不过,亲弟弟偶尔会显得有点蠢兮兮的,可是,这赤子之心,却也让朱英有点感动。 看看,弟弟是心里想着什么,就跟他说什么啊。 他要保护亲弟弟这份赤子之心。 他说:“既然你们真想参加,那就再加个表演团队。不过,需要你们自己去夏令营,挑出一批人,组成一个方队进行表演。” “还有服装,你们自己设计,要整齐划一,看着好看,有点气势。你懂是什么意思?” 一听说可以参加,朱允熥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嘿嘿笑着说:“懂,懂!大哥,你就放心,这件事只要你同意,后面的选人、训练,包括衣服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们两个就能干好!” “你们两个真能干好?”朱英像是有点怀疑地看向傻弟弟。 一看到大哥看自己的眼神,朱允熥忙解释:“大哥,我真的能干好!他也能帮我!你说是!” 他看向朱有爋,那意思,你赶紧说话啊! 朱有爋见太孙跟着望过来,也忙表忠心:“大哥,我们两个真能干好,您就放心!” 朱英其实没什么不能放心的,就是习惯性问了问。 见二人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就点点头,道:“你们既是这么说,那我就信了。” “嘿嘿,那个衣服……大哥,能不能让我们先看看火铳队的衣服,我们好再琢磨皇亲国戚队的?” 朱允熥的话,让朱英再次点头。 “不错,虽不能一样,但风格却要统一一下,这样,明日,你们跟着我一起过去看看。” 朱允熥二人顿时露出欢喜模样,他们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在得知大哥在忙的事情可能与火铳队有关后,在得知过段时间可能会有大阅兵,大阅兵的核心就是火铳队后,他们对火铳队的好奇,就达到了一个顶峰。 其实他们两个,都接触过火铳,在会所里,他们两个算是摸火铳次数仅次于朱英的客人了。 但自己摸,跟看几百人表演,这能一样吗? 他们还能比皇爷爷更早看到表演,光是想一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如果不是大哥才回来,他们现在也要先去一趟夏令营,顺便商量一下表演选拔的事,他们巴不得现在就能去训练基地。 二人在朱英这里还蹭了一顿饭,然后才走。 当然了,朱允熥还没忘了在吃饭的时候,对大哥好好地吐槽了一下二哥朱允炆。 什么二哥最近总是跑来跟他一起听方大人讲课,什么跑来听讲课也就算了,还不认真听,来了就发呆,也不知道跑来是来听课,还是来发呆的。 朱英却从中听出了一点门道来。 朱允炆这是被谁点拨过了,打算向他服软,这是在示好? 就是这服软、示好的方式,太隐晦了。 朱允熥这样性格的人,就没注意到。 不过,朱英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懒得去理会。 若是朱允炆能放下脸面,像朱有爋一样做事、做人,朱英还真可能对其改观,以后也真可能会用一用对方。 但朱允炆现在的性格,就有点拧巴了。 能看出朱允炆是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彻底老实了下来。 但这性格不改,朱英可不改用对方。 无论将朱允炆摆在什么位置上,都不太合适。 不过,如果对方真能好好学儒学,真有些才学,以后倒是可以将对方安排去修书。 修书这差事,耗时长,工作繁琐而枯燥,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哪怕是对名声很看重的文臣,但凡是被重用的,都不会愿意跑去修书。 也就是有才学却不怎么被重用的文臣,才会被安排去修书。 有时候,光是反复修改,查各朝各代的资料,这种枯燥的工作,就能让人头疼不已。 可这样的事,要说不重要,那也不是。 而且,有时候,还需要有身份贵重的人来坐镇一下。 若朱允炆的才能真能达到及格线,且将来真的老实,让对方去修书,不也是一种任用? 至于去就藩,将来成为一地藩王这种事,朱英是没打算放对方离开了。 或者说,他其实也准备在未来搞一搞事。 不至于像朱允炆那样,刚继位没几年就直接强行削藩。 他是打算将所有藩王,凡是能用的,都利用起来。 对内不可以,但可以对外啊! 还有,管理藩地不可以,也可以挖掘一下藩王们的爱好跟特长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又有人眼巴巴求来了 养猪,那也要能杀了吃肉才成。 将朱家的子孙当猪养,除了让坐在龙椅上的人安心一些,还有什么其他好处? 对国无益,对朱家来说,同样无益。 “去我的私库,找一对玉如意,送去给方孝孺。” “再送五十两黄金给他。” 朱英觉得方孝孺也不容易啊,除了平时的工作,还要应付朱允炆。 也不知道再教导朱允炆,看着昔日还被方孝孺觉得有天资的人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又会是个什么感觉。 对方孝孺这样的忠诚来说,恐怕不会是什么好的感觉? 送对玉如意,希望能安抚一下方学士。 小景子亲自去私库,挑了一对玉如意。 这样式跟材质的玉如意,不止一对。 不过,这几对,都略有一点不同罢了。 玉是好玉,看着极为通透,摸着,十分细腻润滑,光看材质,就价值连城。 雕功又是一绝,这才让这几对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玉如意,被当成了好东西,跟着其他玉制之物,被送进了宫,又跟着更多好东西,被一股脑送到了朱英的私库里。 像是这样的宝物,在朱英的私库里,几乎塞得满满的。 小景子挑了之后,亲自送这对玉如意给了方孝孺。 方孝孺对此感到很意外,虽然他早早就跟在了太孙身边,在很多人眼中,他都是极为受重视的那个人,还是太孙身边最早出现的文臣,但他一直都不敢以这个资历,来要求太孙对他恩宠有加。 别人只看到了跟着太孙的好处,他却知道,伴在太孙身边,同样不能飘! 做人一旦飘了,距离倒霉也就不远了。 他就算是成了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觉得自己做得的确不差,但是,没有任何理由,突然就被太孙送了一对玉如意,还是让他有些受宠若 好在,小景子这次亲自来,也是为了暗示一下,太孙送这个玉如意,到底有着什么意思。 太孙送玉如意,是为了安抚方孝孺,可不是为了让方孝孺猜猜猜,然后更不安的。 “方大人,太孙觉得您最近有些辛苦了,所以,送来一对玉如意。”小景子笑着说着,让跟着来的小太监,将这对玉如意送到了方孝孺手里。 “还有五十两黄金,也是太孙送您的。” 没有赏赐这个词,小景子用了“送”这个字,给足了方孝孺面子。 玉如意,就已是让方孝孺有些受宠若惊了。 结果,太孙还赐了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就是差不多五百两银子! 莫要小看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可以在应天府买个小宅子了。 平白无故的,太孙为何给他赏赐了这些东西? 黄金是好东西,玉如意就更是了。 上位者送玉如意,其实都代表着一个意思,那就是,被赏赐的人,做了让对方满意的事,或是这个人让上位者满意。 回想一下最近自己做的事,方孝孺猜测,莫非……是因为他给皇孙讲课时,多了一个学生? 太孙这是觉得他辛苦了,所以才给了这样的赏赐? 若是因他之前站出来为开海禁摇旗呐喊,当时皇上跟太孙就已经给过一次赏赐了。 那就是为了之前给那秀才指点功课的事? 那这事,也不至于特意派人来送对玉如意跟五十两黄金? 还是说,是几件事合在了一起,又赏赐一遍? 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皇孙朱允炆跟他曾有过师徒关系的事,太孙是为了安抚他? 回想自己最近的确是有点纠结,皇孙朱允炆跟他是曾有过一些师徒情谊的,结果对方现在变成了这样,让方孝孺也有些心痛。 但他是支持正统的那类文人,既是选择了支持太孙,认定了太孙是正统,就不能再认他过去认为是正统的皇孙朱允炆。 这种心理煎熬,太孙已是猜到了? 方孝孺这下,是真觉得感动。 他对小景子说:“请公公回去告诉太孙,就说,臣,受宠若惊,觉得愧不敢当,太孙对臣这般体恤,臣唯有效死。” 小景子笑着说,一定将方大人的话带回给太孙。 送走了小景子,方孝孺将这对玉如意直接供了起来。 在方家,有专门一个小院落,是供着牌位,现在,又腾出一个房间,供着御赐之物,包括太孙所赐之物。 他过去那些年所得的御赐之物,都不如最近这一二年所得的御赐之物十分之一多。 由此可见,是不是得了上位者的信重,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十分重要。 方孝孺这边接了太孙的赏赐,这消息,也被别人知道了。 现在盯着方孝孺的人不少,毕竟,敢盯着皇上跟太孙动静的人,胆子那是真大。 一旦被锦衣卫发现,那怕是罪过不小。 但派人盯着方府、盯着方孝孺,就算是被方家的人发现了,也最多是起一些龌龊,还真不会搞到自己完蛋的程度。 结果,这一盯着,就发现了方孝孺又被太孙赏赐了,这样被看重,可真是让人羡慕极了。 就连蓝玉,都隐约听说了这件事,不过,他却对这件事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刚回应天府,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件对武勋来说更重要的事。 常升又被他拉着一起吃饭喝酒,见蓝玉面带犹豫,他就问:“舅舅可是为了大阅兵的事?” 蓝玉叹道:“可不是嘛,这可是大事,可惜,不能参与其中……” 常升却听说,那些皇孙最近也开始动起来了,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心里一动,就说:“舅舅,我怎么听说,原本只说让火铳队参加,但现在,连夏令营的人也可以参加了?既然他们可以,那我们是不是……”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越发心动了。 于是,几天后,朱英这里,又有人眼巴巴求来了。 蓝玉跟常升,都眼巴巴地望着朱英,一副渴望,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朱英:“……” 一个个大老爷们,这都是跟谁学的? 朱英:“所以,你们已经听说大阅兵的事了?也听说允熥他们在忙的事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耀武扬威 蓝玉嘿嘿笑着说:“这不是外面的人都在传吗?” 他还真不敢派人盯着朱允熥,朱允熥他们那可是皇孙,虽然不是太孙,那也是太孙的亲弟弟跟堂弟,蓝玉对太孙可是有些服气的,知道对方的手段,他可不敢去试探对方的底线。 所以,蓝玉还真是听说了这件事,带着常升来找太孙。 “太孙,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也能跟着凑凑热闹?” 常升也道:“太孙,我们两个,就带着人组一个方队就成!听说,两位皇孙去夏令营选人,要组一个表演方队?虽然臣也不知道这个方队是什么,但想必,应该是一群人简单表演一下?别的不说,跟将士表演有关的事,皇孙这样尊贵的身份都干得,我们两个自然也干得!” “是啊,太孙,你就给我们一个机会!”蓝玉求道。 这两人,那都是朱英的长辈。 朱英虽然不是会让长辈随便蹬鼻子上脸的人,但这等小事,就算是再加一个表演方队,也不影响什么,甚至还能让大阅兵当天更热闹,这不是坏事。 所以,朱英就很爽快地同意了,道:“具体怎么做,你们去找允熥他们,他们怎么挑人,怎么训练,你们跟着来,人数也与他们相等就成。” “好咧!”蓝玉大喜,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给太孙丢脸。 常升也表示,他跟蓝玉一定好好挑人,好好训练。 等到这两个人走了,朱英微微呼了一口气。 结果,这两个人才走,又有人来了。 这几个人,与蓝玉、常升的出身差不多,他们也是听说了大阅兵的事,原本没敢动,但发现蓝玉、常升来找太孙,一回去就去了夏令营,这还有什么猜不出的? 蓝玉跟常升成功混入其中! 既然蓝玉跟常升可以,那是不是……他们也可以? 这几个人的到来,让朱英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 “明日孤会请大家一起来商量此事,你们且先回去,明日再过来。”朱英回应道。 这几个人虽然没能达成目的,但太孙这话,听着像是有所松动了! 这几个人同样是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盯着这几个人的另外武将们,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不等他们也搭帮结伙地来求见朱英,朱英派去通知他们的人就到了。 凡是人在应天府,且品级在四品以上,还有功绩,且各方面能力都比较出众的人,朱英都派人通知到了。 地点,就定在会所。 参加的人,却不止是朱英,还有带着锦衣卫一起来了的便衣出行的老朱。 老朱一听大孙子说,这次大阅兵,真可能要搞个大的,因为应天府有名有号的武将都忍不住想参与进来了。 老朱就觉得高兴,往大了搞,不仅热闹,也能让其他人看一看,大明现在的军力水平! 这也算是一场耀武扬威了! 既然是这样,那这大阅兵,是不是也别只限定在皇城前的空地上了? 是不是在整个应天府的大道上都走一遍? 让城中的百姓也都看一看? 朱英的提议,让老朱觉得极好,他哈哈笑着说:“就该这样!英儿的提议大善!” 所以,老朱这次带着护卫,跟着大孙子一起到了会所。 召开会以的地方,是在会所的休息区域。 这个区域,是部分高级会员才能进入的区域,有另外的门进入会所大建筑,不与其他客人走同一个通道。 这些拿到了请帖的武将里,有一些人,手里并无会员卡,还是第一次进入会所,来的时候,眼睛都快看直了。 这地方,可比他们之前听人描述的还要更不可思议啊! 他们也不是没进过宫,这里不如皇宫大,但这里的神奇程度,却是皇宫比不了的,因为有一些设备,是他们见到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那种神奇。 听说这些东西都是研究员出品? 好家伙! 这些东西,真是人类能制造出来的? 能想出来的? 他们搞不懂,这些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 当然了,从他们听闻的那些消息里,不光是他们,那些自恃有学问的读书人,有很多同样搞不明白这里的这些神奇的东西是个什么原理。 这么一想,这些武人心里就舒服多了。 他们搞不懂的,读书人也搞不懂,这说明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这些东西神奇程度远超世人所想。 等到被带到休息室这边,他们踩着地毯,被带到休息室里这边的一个会议室。 是一个休息室自带的会议室,或者说,是会议室带一个休息室。 总之,这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不大的会议室,正好可以进行今日的会议。 在今日来之前,他们中有些聪明人,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了。 虽然召集他们过来的人是储君,但,储君召集了近百人! 这近百人,都是武将! 多是高品级且被留在了应天府的武将! 年纪从二十几岁,到五六十岁,都有! 大多数人都乐呵呵地,觉得这次召集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商量大阅兵的事。 但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 若是有人将这件事与逼宫扯上关系…… 这几个聪明人,多半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老将。 基本都是因为身体原因,被留在了应天府,距离“退休”也不远了。 他们的老伙计们,要么在大明各地坐镇,要么就已是人不在了。 因为年纪大,他们几人,就算年轻时比较莽撞冲动,到了这个年纪,也早就已经变得沉稳了起来。 他们是心里最不安的,结果一看跟着一起来的那些年轻人,一个个的,就只知道兴奋了。 这几个老将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同时叹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结果,带着这种沉重的心情进入了会议室,坐在那里,也是心神不宁。 直到他们人都到齐了,又有人推门进来,大家都纷纷齐力,向来人行礼,他们这几人看到走进来的几人都是谁后,才终于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次来的人里,除了储君,还有皇上! 皇上亲自来了,那他们还怕什么? 第五百六十五章 这也海选 “拜见皇上,拜见太孙。” 众人纷纷行礼。 老朱是便服出行,没穿龙袍的他,看起来比穿龙袍的样子要和气一些。 当然了,在这些大臣们看来,皇上再和气,能和气到哪里去? 都很可怕! 无论是什么样子的皇上,都很可怕! 但是,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又愿意往皇上跟前挤。 谁让皇上不仅拥有着生杀大权,还可以让很多人从此飞黄腾达呢! 都不用说被皇上给予什么高官厚禄,只要是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人,就算并无官职,那也不敢让人小看啊!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宰相门前七品官。 而在皇上跟前,那可不止是七品官了! 这些武将,除了个别人是年纪大的,大多是青年、中年,中年人一般是四品或以上的官职,而青年,则是四品左右。 中年人能被挑选的武将,在皇上面前基本都有些脸面,甚至有些出身勋贵,父辈就与皇上是并肩战斗,是大明的开国元勋之一。 虽排不上前几,但前五十却是能排上号了。 青年武将中,三分之二也是出身武将家庭,还有三分之一,算是既有天赋也有运气的寒门天骄。 要么是出身边关普通武将人家,要么就是真普通乡绅人家出身,考武举人、武进士这么考上来的。 朱英在邀请人的时候,也是想着,不能都让出身好的人来,还要加一些出身不好但本身经历比较励志的。 这么一批人,各种出身的都有。 而现在,他们一起在这里拜见皇上、太孙。 老朱扫了一眼,觉得挺好。 相比于跟文臣们说话,他更喜欢跟武将们说话。 他不喜欢的武将,是仗着有资历就为非作歹的那种,尤其是仗着资历跟军功,对他的统治带来威胁的那种,那些人,他不仅不喜欢,还想要干掉。 文臣们有时候也让他觉得厌烦、讨厌,但只要不跟武将勾结,只要不跟藩王勾结,只要不贪污,就算烦人,老朱也能忍一忍,毕竟,秀才造反是造不起来的。 真论起性格投契,其实还是武将与他性格投契。 这里的人,有些他是认识的,有些他还挺看重,有些就仅仅只是看着面善,叫不出名字来。 这样的武将,对老朱家构不成威胁,老朱自然对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都坐下。”老朱呵呵一笑,道,“这里不是皇宫,不是朝堂之上,你们也不必太拘束,都坐,都坐。” 话是这么说,可谁敢当着皇上的面不拘束啊! 朱英让老朱坐在了居中正位,他坐在了右边的位置。 左边空着。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向后错开了一位。 老朱对大孙子说:“英儿,咱来,就是当听众来的,今日的事,你们商量着来,该说什么,你来说。” 朱英点点头,看向众人:“诸位大人,孤请你们来,是为了大阅兵的事。你们中有人想参与大阅兵,因为想参与的人很多,孤想了想,觉得,不如这样……”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目前在应天府或是周边的军队,数量不少。 但朱英不打算按照固定的军队来选拔人,他是打算,按照兵种来选人。 步兵、骑兵、弓箭手、盾兵、刀盾兵、长矛兵…… 用这种兵种,来选人。 每个兵种,选三百人。 三百人的表演方队。 怎么选人,怎么彩排,怎么表演,大阅兵时,谁走前面,谁走后面,怎么走,这些,都要商量。 朱英就是打算将这些任务,交给这些人。 “……选人,选谁,不选谁?选哪个军,不选哪个军?” “与其到时候闹起来,不如,进行一番海选。” “海选?”众人都听傻了,直到听到这里,才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但这一声,也不是在问太孙,纯粹就是没听懂,下意识跟了一句。 老朱忍不住看向大孙子,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这也海选? 选秀的时候,大孙子就说了海选两个字,用来形容全国选秀女这件事。 老朱对这个词记忆还挺深刻的,也觉得形容得挺贴切。 结果,这个词不光能用在选秀女上,还能用在选拔表演人员上? 前者,都是娇俏美丽的少女。 后者,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忍不住联想了一下后,老朱都表情都差点没绷住。 朱英可不知道爷爷在想什么,便是知道,他也不在意。 怎么就不能一词多用了? 他虽是用来形容选秀了,但他的话是在私底下说的,又不是对外说的。 所以,没什么影响! “对,海选。” “你们这些人,可以想一想,能用来绕城表演的,都有什么兵种,最后列一个单子出来。” “到时候,几人一组,负责一个兵种的选拔。” “一组的评委,就专门去各个军进行挑选。” “凡是愿意参加的军,都可以参与。” “到时候,从这些军里,每个兵种选出三百人。” “凡是选中的,不仅能参与表演,每人还可事后得到赏赐。” 至于参选却没被选中的,只要水平够,同样也是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不是吗? 朱英想了想,忽然问老朱:“爷爷,这个海选,能公开吗?” 如果公开,就跟武侠评书里打擂台似的,选个地方进行评选,想看的人,可以进来看。 门票不收钱,但是,如果想要在里面摆摊卖东西,则要收一点钱。 同时,还可以在这场中打一些广告,收商家的广告费。 这不也是一大笔收入吗?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还表示:“到时候,收入的一部分,归国库。一部分,算作是参与者的辛苦钱,凡是参与者,人人都能拿到一点辛苦钱,若是还有多的,可充入军费,到时候,凡是参与其中的军队,可首先得到这笔军费。” 不过,他估摸着,第一次举办,应该不至于能多到可以在分了几次后,还有富裕钱的程度。 老朱有点犹豫,大孙子可是太会经商了啊! 这么一看,自己随口提的阅兵,竟然可以增加国库收入? 但这样一来,会不会让各军显得有点太没身份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敲定 老朱是犹豫了,其他人却有点蠢蠢欲动。 跟赚钱相比,面子算是个屁啊! 再说了,这也没损伤什么颜面啊! 如果只是一二人参加,或是一两军参加,那还能说上一句有损颜面。 这是所有应天府及附近的军队都参加,就算丢脸,也是大家一起丢! 至于说,是不是在文臣那里丢了颜面? 嘿! 跟银子比起来,文官怎么看他们,有那么重要吗? 就算他们不这么干,文臣也依旧会觉得他们是大老粗,各种鄙夷啊? 少数看待他们还算公平的文官,也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就对他们改变看法。 再说了,就算这部分文官真因为这件事对他们改变看法,他们也不痛不痒。 但这些人心里早就愿意了,也盼望着皇上答应,可皇上不开口,他们只敢眼巴巴望着,可不敢主动去说。 老朱正犹豫着,就感觉到一道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扫看过去,看到的就是一张张充满期待的面孔。 这让老朱都差点被气笑了。 嘿! 他还在想着,这些人会不会觉得这么干太掉价了,结果,他是白操心了? 人家乐意着呢! 也是,当初他带兵打江山的时候,天天与将士接触,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老朱也明白。 什么保家卫国…… 拥有这样想法的人,不能说没有,但在明初这个时候,绝不是什么主流。 至少,在大孙子与他说这些之前,老朱也从没想到过这样的口号。 这些将士当初跟着他一起干,纯粹就是世道太乱了,大家都没了活路,最先闹起来,是为了活下来,后来是为了活得更好。 当兵的,最初当兵,也是为了能吃饱饭。 如果家境好,又有几个愿意去当大头兵? 要当,也是去当武官。 乱世当武官,多是为了一展抱负。 太平盛世当武官,多半也是如此了。 至于目睹了凄惨场景,而生出愤怒之心的,当然也有。 不过,总的来说,最初当将士的时候,大家基本都是冲着活下来跟活得更好来的。 这样的人,为了争钱粮,都能在朝堂上打起来。 又怎么会因为银子问题,就觉得丢了面子呢? 老朱想着这些,就试探着开口:“你们觉得,太孙的提议如何?” 被老朱的目光一扫,众人也在迟疑。 这是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呢? 若是说实话,会不会让皇上不高兴? 可若是不说实话,会不会也让皇上不高兴? 见这些人犹犹豫豫的样子,老朱有点无语,这群大老爷们,能不能爽快点! 还是武将呢! “愿意就说愿意,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咱也不会逼着你们愿意或是不愿意,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倒是说啊!一个个的,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被老朱这么一激,立刻有人表态:“回皇上,臣愿意!臣觉得太孙的办法极好!又能充盈国库,又能让老百姓看看咱大明精兵的强悍,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这位,倒是挺会说话。 而且,说这话的人,还不是陌生人。 老朱一听,就乐了:“你小子,朕看,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说这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徐增寿。 自从被升了官,成了左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正二品的武官,还被太孙派去督修铁路,徐增寿在徐家以及与徐家有来往的人心里,那地位,与过去就不太一样了。 过去的徐增寿,也不能说毫无存在感。 毕竟,徐增寿的武艺不错,也见过老朱,还被老朱委派到外地练兵,这也不能说不够信任。 可是,那种程度的信任,跟现在这种程度的信任一比,那可是没有什么可比性。 徐增寿现在不仅是被老朱信任,还被太孙信任,只要不犯傻不出什么大纰漏,保三代前程,那是真没什么问题。 老朱这几年对武勋们是个什么态度,大家谁不清楚? 但又有几个敢跳出来的? 老朱的威慑力,那可真是太强了。 徐增寿的现状,就是其他武勋们学习的榜样。 一个没有袭爵,却能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二代,在二代圈子里,也算是那一小撮人中的一员了。 他现在说话,老朱指着他说笑,其他人可没有敢笑话徐增寿的。 老朱对徐增寿的态度,恰恰说明,老朱对徐增寿印象挺好。 朱英在一旁也微笑着,老朱笑骂完,接着道:“不过,钻到钱眼里也不是坏事,只要不事贪来的,凭本事赚来的,还是给国库赚银子,算什么?” “其他人呢?也都说说?” 老朱都给这件事定了性了,其他人还怕什么? 虽然有人心里郁闷着,早知道皇上是支持的态度,他方才就先开口了。 但现在说也不晚,众人纷纷开口,表示,这个提议极好,他们都极愿意。 这些人都表态完毕,老朱将场子重新让给大孙子。 朱英也不废话,直接开始给这一百来人分配任务。 先让他们提一下,都有什么兵种,能表演的兵种,别落下了。 等到一炷香时间之后,提的兵种都记录下来。 凑了十个,其中连水军都凑了进去,到时候表演,就是走队路过,喊个口号,倒也不必拖着船走过去。 十个,比预计的少一些。 一百来人,基本上,就分成了十个人一组,偶尔多一两个人。 “十到十二人一组,负责一个小项。” “这一组中,也可内部另行分工,这个,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只要能办好这个差事,孤不会去管你们内部怎么分工。” “时间,选拔人,定为七日,明日开始报名,后人开始选拔,第七日,选拔出最终结果。” “选拔之后,再给一段时间进行训练。” “八月一日大阅兵,这个时间,还算充沛?” 朱英将时间定在八月一日,也是因为,农历八月十五前后,正是很多农人秋收的季节。 敲定日期在八月一日,基本还没开始秋收,大家正空闲着。 再往前,正是雨季。 再往后,则是秋收忙碌的时间。 这个时间,恰好。 众人听了,纷纷应声,觉得这时间正好。 第五百六十七章 推崇、追捧 “什么?要在各军之中选拔精兵,进行各种武艺、技能比拼,选出大阅兵的参加人员?这、这等国家大事,岂能这般儿戏?” “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有读书人听说了这件事,很是不满,借着酒劲,开始拍桌子,觉得这些武人,是在毁掉朝廷的威名。 但旁边的人,却忍不住提醒一句:“这是武将的事,本就不斯文……” 一句话,就将这读书人 是了,这件事,本就与文人没什么关系啊。 与武将有关,按照他们文人平时说武人的那些话,这有辱斯文四个字,还真骂不着。 毕竟人家就不斯文,你能怎么着人家? “哎!实在是不像话!” “各军守卫应天府,岂能做这等事?” 此人又从其他角度开始说。 “实在是不像话!不成,与商贾之事扯上关系,岂不是让人笑话大明的将士,行商贾之事,行下九流之事?” 在古代,对中九流、下九流,就基本有了一个划分。 中九流,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四画皮,五流弹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棋琴。 这就是,在官僚阶级之下,被纳入中等阶级的主要有秀才、医生、画家、皮戏表演者、卖唱者、算命先生、僧人道士和卖艺者。 下九流则是: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 商贾虽地位低,排在士农工商的最后,但却比下九流地位高。 像是下九流中的一流高台,就是指戏台表演者。 这人说的话,其实就是将精兵参与选拔这件事,与一流高台二流吹联系在了一起。 这话一出,旁边的那人脸色都变了。 那人忙道:“噤声!这等话,岂能随便说!不可乱说!” 祸从口出,这在明初可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最近几年,祸从口出,那可能倒霉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连家眷,甚至是亲朋好友一起连累! 说话制止的那人,就是此人的朋友。 听到这样说,真被吓个半死。 原本,制止的人,自己也有些想要吐槽。 但听到朋友这样说,已是心生后悔。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怎么就跑来与朋友吃酒,还聊了这样的话题! 若是他没有跑来,就不会被这种事折磨! 哎! 被他制止的朋友,被他这一吓,也老实了下来。 本来就是借着酒劲,说了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 说完,才知道怕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同时转移了话题。 但普通读书人,听到这消息,最多就是在家里借着喝酒,与朋友吐槽一二。 可有官职,且官职不低能上朝的文臣们,听到来自武人那边的消息后,都惊呆了。 惊呆之后,弹劾的奏折,就雪花一样地飘向皇宫。 老朱看着一叠叠的奏折,不由得露出无语之色。 他对旁边帮着给折子分类的大孙子吐槽道:“这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竟扯这些没用的!什么有损朝廷闻名,怎么就有损了?让老百姓愿意看的都看一看将士们的本事,这不是好事吗?” “还有说,这是行下九流之事,这就更荒唐了!又不曾收银子,这选拔,只不过是公开而已!向卖东西的收钱,这就是另一回事了,与将士何干?” 老朱当然知道,这自然是有干系的,到时候去的人,必然是冲着精兵选拔去的。 但选拔这件事本身,的确是不收费的啊! 有人愿意看,军队愿意公开选拔,这有什么问题? 用大孙子的话说,公开选拔,公正透明! 谁都能看见,能避免弄虚作假! 选出来的人,都是实至名归! 都是兵王! 到时候,让一群兵王参加阅兵,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老百姓看了又如何? 难道他朱元璋的兵,还是见不得人的吗? 老朱越说,就越是生气。 朱英不仅要忙碌奏折的事,还要安抚爷爷,让爷爷别说着说着暴怒起来。 当皇帝的一旦暴怒,那结果,可能就又要有人倒霉了。 那些文臣有些是真的嘴欠,但还真不一定是为了文武之间的那点分歧。 只能说,是观念不同导致的。 在文臣们看来,这样的精兵,竟要搞戏子那一套,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 可在武人看来,他们是公开选拔,就算没人看,他们也要这么选拔。 公开,那是为了公平,公正,透明。 是为了让老百姓看一看,凡是能选上的,都是有真功夫的。 如果其中再加一点技能方面的比拼,也能调动百姓对武人的追捧。 对武将来说,这不是坏事。 谁不乐意被百姓推崇、追捧? 但随着天下太平,尚文之风大起,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的武人们,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就更差了。 这也是武将们愿意接受朱英提议的另一个原因,不仅仅是为了银子。 这些,朱英都懂。 文臣们是不是都懂,他不知道。 但他也明白,就算文臣们都反对,只要武人愿意,只要他跟爷爷愿意,那些文臣闹不起来。 为了闹不起来的人去生气,没必要啊。 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呗。 愿意写折子,就写呗。 反正写了之后,他分类放好,不去管就是了。 在耍无赖方面,朱英是无师自通。 被朱英这么一劝,老朱也觉得,对啊,他何必为此事生气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文臣没什么关系,除了户部到时候会收钱,其他文臣,不愿意看见这件事发生,那就别看呗。 “英儿,你说得对,他们愿意写,就让他们写。”老朱哼道,“到时候,他们不看就是,若是他们还叫,钱都不必归国库了,除了赏赐给那些参与者的,其他银子,都直接归你了。你不是要造铁路吗?铁路需要的银子,有多少都不嫌多!” 朱英听了,表示赞同:“您能这么想,就对了。” “而且,他们若是揪着不放,孙儿还有一个办法……” 朱英知道,自己这个办法有点损,所以他附耳对老朱嘀咕了几句。 老朱听完之后,都惊呆了。 “这样真的可行?” 好家伙,大孙子这一招,可是够损的啊! 朱英一笑:“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耍赖 转过天,又到了上朝的日子。 老朱一来,早就准备好的文臣们,就纷纷站出来,说是听闻有人传谣,说是各军要筑戏台,当众表演,这简直就是辱没朝廷的威名,要求查出是谁这么干,请求处罚造谣者。 朱英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安静听着,觉得这些人倒是挺有意思。 这些文臣大概是被老朱的手段给吓怕了,所以,现在也学会了迂回。 一旦意识到自己要抨击的事情不能直白地说,就学会绕弯子,用这种手段来说。 像是这些人现在说的这个理由,其实就是迂回在弹劾武人,同样,也是在更迂回地劝谏皇上跟太孙不要乱来。 若是直白地说,那就要惹怒皇上了。 现在这样说,是给皇上、太孙一个面子,也能让皇上、太孙知道他们都是反对这么做的。 朱英不说话,仿佛事不关己。 而坐在龙椅上的老朱,则是眯着眼听着,突然笑着说:“你们觉得,这等事,是辱没了朝廷的威名?朕却觉得,这事算不得什么。不过,各军选拔,也的确没什么意思,朕过去听说,有句话,叫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如这样,台子都已是准备筑起了,浪费了不好,武人不上,你们文人上!” 啥? 什么意思? 老朱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本来撸袖子想要跟文臣们掰扯掰扯的武将们,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他们想的是,不是? 皇上真要将开始筑造的擂台,让给这些文人? 关于武人的大好事,归文人了? 文臣那边,就是另一种愣怔了。 如果说,武将听到这话,是羡慕嫉妒恨,觉得这是大好事被文人给抢走了。 那放在文臣这里,就是大多数人的头顶,响起了轰隆的雷声,仿佛晴天霹雳! 天呐! 当着百姓的面,上擂台,打擂? 比什么? 吟诗作画? 写毛笔字? 还是辩论? 这样的事,他们当初还是读书人的时候,在文会上也会经常做,但那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一种“游戏”,跟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他们凭什么像演猴戏一样,演给普通百姓看? 这等事,想都别想! 他们才不愿意! “皇上,这、这等事,如何使得?这、这有辱斯文啊!”一个老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立刻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可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老朱哼道:“有何不可的?国库一直都缺银子,你们要银子的时候,都是各有各的理由,如今有了可以收银子的办法,你们却不愿意让自己人上?朕不仅要让文人去打擂台来收银子,还要让你们各家都出人来比!到时候,哪个擂台收的银子少,那处打擂台的人,就说明文采不够,也就不要考科举做官了!” 说着,就要下旨。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原本能沉得住气的文臣,也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 有聪明人,都纷纷看向方孝孺,给方孝孺使眼色。 干什么?让方孝孺赶紧去劝太孙,然后让太孙去劝皇上啊! 可千万不能这么干啊! 若是真这么干了,参加的人,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武人是大老粗,很多人还是从底层征兵进来的,不在乎脸面跟名声。 但文人不一样! 尤其是他们这种官宦人家,家里的年轻子弟,那都是以后要在读书人圈子里混个好名声,以后要入仕的啊! 若是留下这么一个黑历史,以后还怎么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混? 再说了,若是全国的读书人都跟着倒霉,那就是谁都不用说谁了。 可若只是应天府这边的读书人倒霉,以后其他地方的人,都能嘲笑应天府的读书人了! 这谁能干啊! 方孝孺被人用眼神催促着,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站出来,对上说道:“皇上,臣倒是觉得,普通百姓,又有几个识字的呢?便是读书人上了擂台,比的那些,百姓也不会喜欢。倒不如,还是选精兵上去,无论是拳脚功夫,还是耍刀弄枪,百姓们便是不懂,也能看个热闹,分出谁弱谁强来……” 他这番话一出,立刻就有人明白了。 是了,只要让皇上还坚持之前的选择,不就没读书人的事了吗? “臣附议!” “臣觉得方大人说得有理!” 一个个人站出来,纷纷支持方孝孺。 就连最开始提出反对的人,听到这里,也不敢吭声了。 他们当然也明白,这是皇上故意的。 可是,就算知道这是皇上故意的,但这一招,太损了,只要皇上坚持,他们真能硬扛着不遵命? 这扯皮,就一下子从要不要同意让武人立擂台选拔,变成了,要不要让文臣上擂台了。 这种无赖的打法,不像是皇上一贯的风格。 个别人,就忍不住悄悄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太孙。 这主意,该不会是太孙出的? 要真是太孙出的,太孙肚子里的坏水,可比皇上多多了! 老朱看着底下人的表情,心里大乐。 让你们非要反对! 这下知道厉害了? 大孙子说得果然没错,用这招,就能让这些人老实下来。 这些人还真老实了下来! 朱元璋心情不错,等到退朝之后,拉着大孙子,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直乐。 “英儿,你说得还真是没错,他们这些人,还真是这反应!” 随后又道:“不过,这上擂台,也不是什么还是?他们怎么一个个避如蛇蝎一般?” 便是文人打擂又怎么了? 谁若是赢了,这不是扬名立万的事吗?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害怕? 就这么没自信,觉得自己家的子弟会输? 还是觉得,上了高台,就是戏子,就是丢脸? 朱英倒是有点懂,他组织的擂台表演,其实不是古时候那种唱戏的模式,也不是话本里的简单擂台模式,而是糅合了一些现代的宣传模式。 所以,到时候,不仅可以收银子,宣传大阅兵选拔,还能造星! 让武人的形象变得好一点。 但他构思的这些,文臣们又不知道。 第五百六十九章 高台拔地起 人在思索一件事的好坏时,是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想,按照自己的经验阅历去想的。 受到时代限制,这个时代的很多人,所能想到的打擂,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打擂。 这种打擂,还不如后世武侠想小说里的精彩。 这种打擂,要更粗鄙,也更贴近戏台上的戏子、街头的杂耍。 文人当然希望自己能扬名立万,但却希望扬名的途径能高雅一些,最不济,也要风流一些。 跟戏子、杂耍扯上关系的擂台,绝不是他们喜欢的传播途径。 普通文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呢? “原来是这样!”老朱听完,这才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咱时不时能听你嘴里冒出一些点子,时间久了,也习惯了,所以咱知道你搞出来的擂台选拔,绝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一种……啧,这么看,他们还真是没见识,不识货!” 听到老朱开始嘀咕着骂人,朱英忍不住好笑,他爷爷的脾气哟,总是这样,护短! 不过,他喜欢! “这件事,也交给徐增寿去办。”朱英突然说道。 “铁路还在筹备中,还没开始建,擂台的筹备,也能让我看看他在这方面的本事。” 如果徐增寿这方面的本事也不错,那在铁路督建方面,他可以给对方更多权利。 如果徐增寿就只是擅长练兵,其他方面并不擅长,那朱英就只会让徐增寿当个“保安大队长”了。 老朱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虽然觉得徐增寿的确算是个青年才俊,有点能力,但是,能不能用,要怎么用,还是要看大孙子的意思。 大明以后的江山,是要交到大孙子手里的! “你打算建几个擂台?”老朱有点好奇地问。 “十个,东西南北各有两个,靠中间的地方,再建两个。” 老朱忍不住感慨:“英儿还真是爱民如子。” 这是怕老百姓看打擂麻烦,所以设置了十个擂台,到时候,应天府内各处的百姓,都不用跑远处,在家附近就能看选拔了。 朱英却嘿嘿一笑,道:“建得多,也可以收得多嘛。” 反正,他们这个擂台选拔,赚多少都是赚。 赚得多,国库收得多,参与的人也能分得多。 赚得少,国库收得少,参与的人也分得少。 可不管是多还是少,有是肯定有的。 就算原本没那么多人想看,凭着朱英的造势能力,也能将人都调动起来,让人都有兴趣去看。 又不收门票,只让人收摆摊的税,落到个人身上,也很低。 毕竟,真正来钱的,是广告费啊! 打广告这件事,朱英直接让人现在就开始宣传了。 到时候,凡是愿意交大笔广告费的商人,商品只要不是违禁商品,都可以挂起条幅,在高高的擂台上挂,在旁边挂,只要交钱够多,可以多挂! 这笔银子,不赚白不赚! “为了抛砖引玉,到时候,朱氏商超,会先打一次广告。”朱英笑着说。 广告打了也不嫌多,他可以趁机让人推一推新品。 “到时候,还可以让人来竞争一下,供奖的名额。” “只要是被选出来的人,都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额外奖励。” “这个奖励,可以由商人竞争名额。” “颁奖的时候,可以将奖品由谁提供,一一说出来。” 这同样也是一个宣传、炫富的机会啊! 就不信这些商人们不动心。 老朱听了,眼睛都亮了。 哎呀! 他这个大孙子,该不会真是财神下凡? 这也太会搂钱了! 他以前觉得赚银子实在是太难了,还不如打仗容易。 怎么一听大孙子这么一说,觉得赚银子这么容易? 这样的办法,如果是传出去,任何一个不傻的普通商人,只要能占了先机,都能赚到大笔的银子? 哎呀! 这么会赚钱的人,是他的大孙子! 他的大孙子是大明的储君,大明以后还怕缺银子吗? 换成其他皇帝,可能会嫌弃堂堂太孙太爱银子了,还对经商之道这么侃侃而谈,实在是不像话。 可在老朱看来,大孙子做什么都自带八百米滤镜。 更不用说,老朱就是从穷人的时候过来的,哪怕是当了皇帝,他也总觉得银子不够花,总觉得国库里的银子太少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十分会赚银子的储君,随便说一个点子,都能让国库充盈起来,这哪里会不像话? 这简直是太好了,是他的救星啊! 老朱真是怎么看自己的大孙子,都觉得闪闪发光,闪烁着金银的光辉! 被爷爷盯着看,看得都有点发毛了的朱英,将一摞分好了的奏折,放在了爷爷面前,说道:“孙儿最近要忙选拔跟彩排的事,奏折就由爷爷您一个人处理了哈。” 说完,就立刻告辞。 等反应过来大孙子这是跑了的老朱,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臭小子!” 看来,他最近也是将孙儿压榨狠了啊。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大孙子可是很愿意帮他分担的。 今天竟然也忍不住跑了。 老朱摇摇头,不得不戴上大孙子送他的老花镜,开始低头看折子。 那边,朱英成功跑路后,吩咐小景子:“让他们备车,孤要出宫,先去会所。” “是。”小景子忙叫人去准备。 等到离开了皇宫,坐上了去往会所的车,朱英才真的松了口气。 他前段时间是真的忙狠了,虽然爷爷信任他这是好事,但爷爷也太信任他了。 很多事,爷爷都乐意让他掺和进去,但他实在是没有爷爷那股上班不累的精神。 上久了班,他也想要放松一下,想要逃班啊! 但作为太孙,一国储君,竟是难得休息。 如果是放在后世,他这是连着上班,连单休都没有啊。 “别让人进来,孤在这里睡一会儿。”到了地方,朱英直奔自己的休息室,然后对小景子吩咐了一句,就倒在了大床上,直接睡着了。 这里的环境,更像后世,朱英在这里的睡眠质量最好。 所以每次要好好放松一下时,朱英都会来会所休息室休息。 平时都没什么人打扰自己,朱英睡得都不错,但这一次,朱英睡着之后,却做了一个梦。 第五百七十章 请假的皇孙们 这梦,其实有些乱七八糟的。 但梦里的内容,在朱英醒来后,他还记得一部分。 怎么会突然做这样荒诞的梦? 朱英多少有点脸红,他在梦里,怎么能那么做…… 他将梦里的内容都很快甩开,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阅兵的选拔上。 朱允熥突然来了,一来,就问:“大哥,真要立擂台打擂啊?” 因为外面早就传开了,朱英并不意外朱允熥能知道。 若朱允熥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也未免太迟钝了。 朱英道:“是啊,怎么,你也想参加?” 朱允熥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不参加!” 哟,这小子怎么这次不往上冲了? 见大哥调侃地看向自己,朱允熥就说:“大哥,我是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吗?我不仅知道我是几斤几两,也知道那帮堂弟都是几斤几两,我们这些人啊,参与一下走队,跟着凑个热闹,这都没问题,要是真跟人家各军的精兵去比,非被打死不成。” “那不能。”朱英道,“他们不敢打死你们。” 朱允熥:“……” 朱允熥:“我就是这么一形容!哎,反正,我们上去了,他们让我们,我们丢人。他们不让我们,我们还是丢人。反正怎么都是丢人,何必丢人丢那么大呢?” “再说了,我们好处都得了,又何必非要得这个虚名啊?” 作为皇孙以及代替皇孙这个位置来的各藩王武将家的小子们,他们都得了好处,本就有资格参与大阅兵走队了。 别人去争去抢的,他们已经有了。 既是有了,看热闹就是了,何必非要往前凑呢? 他们又不傻! 朱英欣慰道:“你能这么想,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别看朱允熥时说的这番话,道理十分简单,但对于这个时代已是拥有了极高身份地位的贵族们来说,他们从生下来,大多就是享受着大多数人不能拥有的权利、地位、富贵。 在这种情况下,又有几个人会觉得,该收手时就收手呢? 拿了足够的好处,就收手。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听着容易,办起来难的事。 但是,对于皇孙来说,若没有与野心相匹敌的能力,知足才能常乐。 朱英越发觉得,他这个同母所出的亲弟弟,不愧是他最亲的弟弟,就是与其他皇孙不同,要更聪明一些。 而朱英的性格,其实与老朱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之处。 护短。 这个特点,朱英也有。 只不过,与老朱将儿子、孙子甚至是亲侄子都当成能被护短的“自己人”不同,朱英眼里的自己人,范围很小,还有着远近之分。 小的范围里,就只有爷爷,跟朱允熥这个亲近他的嫡亲弟弟,被他当做是自己人。 往大一点说,那就是向他效忠且被他认可了的臣子。 因为尚无妻妾,所以朱英目前能护短的人数,是很少的。 在向他效忠且被他认可的臣子之外,才是老朱家的一些人。 如果将来他登上帝位,老朱家的一些人给他拖后腿,朱英该狠心的的时候,是真能狠下心来。 毕竟,他拥有着两个世界的记忆,这种情况下,让他将老朱家的其他人当做至亲看待,他还真做不到。 能被他所用,且不会背叛他的,他也不会折腾对方,这一点,他倒也能保证。 被大哥夸赞了这么一句,朱允熥脸一红,顿时不好意思了。 他忙说:“都是大哥教的好!” 无论遇到什么事,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大哥”二字,偏偏朱允熥还想是没意识到一般。 朱允熥说了自己跑来的来意,问朱英:“大哥,那到了打擂的时候,我能带着他们去看热闹吗?” 他说的“他们”,自然就是指夏令营的那帮人了。 夏令营还没结束,那帮人在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之前,是只能一直待在夏令营里面的。 大阅兵的时候,他们倒是因为要参与,能够从夏令营出来。 可打擂这事与他们无关,所以,若无朱英的同意,这帮人是出不来的。 但各军打擂选拔这件事,已是全城的盛事了。 到了开始那天,必然十分热闹。 这样的大热闹看不到,那群小子们那是真挺难过的。 朱允熥过去后,被他们求了好半天,希望朱允熥为他们说情,让他们能够在打擂的时候放个假,去看看热闹。 不过,若是只放一天,这也看着不过瘾啊。 可若是连着放几天,大哥能同意吗? 朱允熥说完,就小心翼翼看着朱英,等着大哥的回答。 朱英听了,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想了想。 其实,夏令营的成立,本来就是为了让这群太过“天真”只知享乐的堂弟们好好被操练一下,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那是没有一个固定时间的。 这些人想要看看热闹,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只要“毕业”考核不合格,就要参加下一届冬令营或是夏令营,继续往后推。 而这一次的夏令营,往后延那么几天,也不是大问题。 朱英就道:“也不是不成,不过,他们请了几天假,夏令营就要往后延几天……” 朱允熥听了,立刻就高兴起来,嘿嘿笑着说:“他们肯定愿意!” 朱英道:“他们若是愿意,那就可以请假。” “等我告诉他们,他们一定很高兴!”朱允熥笑着说。 朱英又道:“对了,若是那几日去看热闹,去向锦衣卫借几个人,只带着小太监或是普通侍卫,未必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朱允熥有点不明白,道:“难道还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刺杀我们?” 又一想,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种大热闹,谁知道混入多少外族势力? 朱允熥先是有点紧张,但随后又觉得,他们这群人,又有什么值得被刺杀的? 就算是要刺杀,也轮不到他们啊! 不过,大哥也是关心他们,朱允熥跟锦衣卫的人也都熟悉了,去借几个人,跟着太监、侍卫一起保护他们这群人,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说一句话的小事而已。 所以朱允熥就点了点头,道:“不过,大哥既是这么说,那我就去找他们要几个人。” 第五百七十一章 悔不当初 “大哥,你那几天,是不是也要出宫看热闹?”朱允熥跟着问道。 朱英点了点头。 朱允熥有点担忧地说道:“若是被人发现了大哥的身份,岂不是不安全?” 跟他这种小透明不同,他大哥一直都是被人盯着的人啊! 还不是太孙的时候,大哥就被刺杀过。 如今大哥可是太孙了! 什么是太孙? 大明的储君啊! 一旦储君出点意外,那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也就仅次于皇帝遇刺! 大哥是不是不能去看热闹? 但是,若是因为这种事,就劝说大哥不要去,这是不是也不好? 朱允熥忍不住想要挠头,觉得有点头疼了。 朱英还看不出弟弟的想法? 朱允熥在他面前时,心里的想法基本就是挂在脸上的,十分好懂。 朱英表示:“没事,你大哥我身边有易容高手,到时候让人给我易容,莫说是外族人了,便是你与我在街上遇到了,你怕也是认不出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允熥表示,无论大哥变成什么样,他都肯定能认出来! 为此,朱英还与弟弟打了个赌。 打赌的内容就是,在打擂的时候,朱英如果与朱允熥遇见了,如果需要朱英打招呼,朱允熥才能认出这人是大哥,这就算是朱允熥输了。 若是还没等朱英表露身份,朱允熥就认出了朱英,那就算是朱英输了。 若是朱允熥输了,那就让朱允熥将四书五经都抄写一遍。 若是朱英输了,朱英就送朱允熥一个新玩意儿。 朱允熥的赌注,是朱允熥自己提出来的。 朱英听了,就忍不住摇头,啧啧,这个弟弟哟,对他自己可真是够狠的。 这四书五经,弟弟是抄定了。 对于并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人来说,这个赌输了的后果,是真的挺可怕的。 朱英有心想劝两句,但看到朱允熥十分自信的模样,就知道,到了自己给弟弟展示一下“易容术”威力的时候了。 锦衣卫里面的易容大师被朱英挖掘出来后,之前是在蓝玉审案的时候,这师徒几人的手艺,得到了认可。 后来,朱英更是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见,让这师徒几人的易容术,得到了技术方面的提升。 如果说,过去是需要在晚上或是光线昏暗的地方,才能用易容术以假乱真。 在朱英提过意见之后,这师徒几人的易容术,吸取了新的经验进行了改良,已经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并且能够以假乱真了! 之前是只能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有用,所以会易容术的锦衣卫,一直都混不上去,只能在底层打转。 现在就不同了。 只要不是熟悉的人,只要不是仔细盯着瞅,就能以假乱真,这的确能派上大用途。 朱英打算以后将锦衣卫的探子,也进行好好的培训,选拔。 将探子,往“特工”方面培养。 古代很多探子,其实没有影视剧里演得那么神,很多都是靠人海战术,人足够多,自然也就能得到一些线索。 还有,就是,很多线人,都是临时被收买,或是被要挟,转而成为探子的。 像是高级的探子,不能说没有,但培养起来并不容易。 毕竟,真各方面出色的人,在这种时代,是完全有可能成为出色将领的。 这样的人才,又有多少人舍得往外面送,充当炮灰一样的角色呢? 除非是国仇家恨,有着一些特殊原因,才会有这种高级储备人才,被送出去,而不是留下来进行培养。 朱英想做的,就是让探子这种“职业”,能成为对外的利器。 而不仅仅是像锦衣卫一样,主要是对内。 但问题又来了,对外的探子,很多都是“易耗品”。 真各方面优秀的人,是有能力成为将领的。 想要培养专才,就需要专门的培养机制,跟选拔机制。 朱英以后要做的,就是这一点。 与普通探子分开看待,高级探子,贵精,不贵多。 其实类似的存在,在眼前的朝代,应该也是有的。 但在明朝,尤其是初期,他暂时还真没注意到。 反倒是被打跑了的残元,派来中原的探子,高级的,低级的都有。 有些人,身为汉人,却思念着残元,都当上了大明的高官,依旧是心不在此。 朱英想着,也不能将这种人以及这种事全部否定,想想看,若是让其他势力里的做官之人,也能反过来认同大明,这不就成了好事了? 搞这种事,还是要看谁的手段更高杆啊。 朱允熥离开皇宫后,就立刻赶往夏令营的训练基地,将好消息带给夏令营的成员们。 这些人听了,果然高兴极了。 个别人甚至喜极而泣,甚至为自己当初不懂得珍惜快乐自由的时光而感到后悔。 他们过去的时候,那是多么快乐,多么自由啊! 想读书就读书,不想读书就不读。 想练武就练武,不想练武也可以不练武。 平时吃喝玩乐,只要不离开藩地,干什么都成。 身为藩王的儿子,他们地位超然,到了哪里,都是被人吹捧着。 虽然在家里可能有兄弟竞争,有些人比不过兄弟,但在外面,他们中再不受宠的人,那也是没人敢看不起的。 毕竟,他们可是皇孙啊! 就算是不看他们父王的面子,他们的皇爷爷那可是皇帝! 只要敢对他们不敬,就算是勋贵子弟,他们只要向皇爷爷告状,这些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们过去的日子,那真是回忆起来,就让他们觉得极为美好。 他们过去却不懂得珍惜,还觉得这样的日子太无聊了,不少人为了找乐子,还惹得父王母妃生气。 结果呢? 结果他们现在参加夏令营,每天顶着大太阳被操练,众人中最不容易被晒黑的人,跟自己比都黑了几个度。 有些皇孙过去还挺白的,现在都成黑炭了! 都不用照镜子,彼此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这样的日子,他们真是不想过了! 可他们无力反抗皇爷爷,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熬。 终于,他们能够放几天假,去看热闹了! 就算不能去看热闹,能放几天假,也足够让他们狂喜了。 如果不是朱允熥警惕着看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往前凑,他们恨不得抱着这个堂兄亲上几口。 第五百七十二章 约法三章 “哥,你就是我亲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脱离苦海啊!”一个皇孙嘴一秃噜,说出了心里话。 然后,这个皇孙就被旁边的人给镇压了。 这笨蛋,说什么呢! 苦海? 这话若是被皇爷爷知道了,信不信皇爷爷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的苦海! 而皇爷爷一旦发起脾气来,嘴秃噜了的会被罚,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有好果子吃啊! 毕竟,皇爷爷喜欢迁怒这事,人尽皆知。 有人伸胳膊,就是一勒这货的脖子,道:“你小子,闭嘴!” 还有人朝着他瞪了一眼:“瞎说什么呢!” 其他人的怒视,让这小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但他也委屈呢! 他们这些皇孙,过去都是在藩地里生活,藩地对他们来说,是什么地方? 那是他们父王的地盘! 虽然未必就是他们这群人继承,但在他们成年之前,在下一任藩王被任命之前,所有藩王之子,在藩地里,那都是小主子! 身为皇孙,只要别捅出什么大篓子,就算是纵马伤人,在上面的人看来,那也是极小的事。 就算口无遮拦,只要不是涉及到皇宫里的人,哪怕辱骂当地官员,也不是什么大事。 别说他们父王不会觉得他们这么做有问题了,就算是有人将这等事捅到了他们皇爷爷那里,他们的皇爷爷也不会觉得他们这么干有什么问题。 皇孙嘛,本就生而就是龙子凤孙,高人一等,骂个人,又不是打人,能是什么大问题? 老朱甚至会觉得弹劾的人是小题大做,就算是真打了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无非就是这些孩子年纪还小,性格顽皮一些罢了。 难道当臣子的,真敢让皇孙道歉? 不能? 总之,老朱对这些皇孙是真的很护短。 这也导致这些皇孙过去没吃过什么苦,苦恼的事,无非就是父王更疼哪个兄弟,又或是自己日子过得有些无聊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点乐子。 他们被召回应天府,不得不在夏令营里被操练,对他们这些生来就没吃过什么苦的人来说,真的无比煎熬。 最初几天,他们还试图反抗过管束他们的人。 但训练他们的教官,基本都是从锦衣卫里选拔出来的人。 还都不是普通锦衣卫,而是出身同样不错,属于皇爷爷、太孙亲信的那类人。 这些人,既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对他们进行训练,就绝不可能被他们所收买,更不可能被他们的态度吓到。 他们作为皇孙,那的确是嚣张的。 但锦衣卫高层,那是同样很嚣张的一群人啊。 莫说是皇孙了,藩王的把柄他们也敢去挖! 他们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尖刀,也是皇帝跟前的鹰犬。 无论是尖刀还是鹰犬,主人都只有那么一个! 最多,再加一个太孙。 其他皇孙算什么? 皇孙想要对他们发号施令? 那就等着被更狠地操练! 发现他们这群人,在锦衣卫面前没办法耀武扬威,这群皇孙连同着藩王手底下的武将子弟,就都老实了下来。 但老实下来,不代表就真的愿意了。 大热天的,要在大太阳底下训练,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呜呜呜!能休息几天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大哥真是太好了!”哽咽着的众人中,还是有聪明人的,在其他人或是抱怨或是激动的时候,他已是脑袋一转,对着太孙感激起来。 其他人一听这话,嘿!你小子反应还真快! 这件事,的确是朱允熥这位堂兄帮他们去求情的。 但拍板这件事的人,却是太孙! 所以,他们既要感谢朱允熥,也要感谢太孙。 就算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面上的感谢也是要表现出来的。 其他人纷纷争着抢着表态:“大哥人真是太好了!” “真想见一见大哥,向大哥道谢!” “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见到大哥!” 说话的几人,都是皇孙,自然是称呼朱英为大哥。 更多的人,其实是跟着皇孙一起来的藩王手底下的武将子弟。 因为符合年龄的皇孙欠缺,他们只能“补缺”而来。 相比于皇孙们一开始的反抗,这群人则是真的老实。 皇孙蹦跶,就算是被皇上责怪,也就是口头上骂一骂,最多就是罚抄书,再多的惩罚,反正他们还没见到过。 但他们这群藩王手底下的武将子弟,一旦跟着闹事,皇上不会冲着皇孙发的怒火,能将他们焚烧干净。 所以就算是最初皇孙闹事时,这群武将子弟都老老实实的,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眼下,听说可以休息几天出去看热闹,这些人也忍不住暗暗松口气。 能休息几天,他们也是乐意的,就是不知道,到了明日,是不是真能见到太孙了。 这次被送来应天府,个别人心里,对这位很具有传奇性的太孙,也是抱有好奇心。 朱允熥将所有人的反应都仅有眼底,忍不住说道:“假,我可是给你们请下来了,但要约法三章,你们可不能坑了我,不然以后我可不帮你们了。” 皇孙们一听,皆是表示,堂哥你说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我们绝不会给你丢人。 “是不给你们自己丢人!”朱允熥纠正道,“第一,就是看完热闹,好好训练,如果大阅兵的时候,你们出了什么纰漏,丢了皇爷爷的脸……” 他后面的话没说,让这些人自己去想后果。 这群人想到皇上的脾气,如果大阅兵的时候,有人出了错,那可就不是自己丢不丢人的问题了。 皇孙们要担心被皇爷爷重罚,而其他人,就要担心直接丢命了。 “第二,看热闹那几天,不能惹出什么乱子,不然,连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倒霉,皇爷爷的脾气怎么样,你们是清楚的。” 他们可太清楚了! 这才只是第二,那第三呢? 朱允熥又道:“这第三嘛,就是,等到大阅兵结束后,夏令营的成绩也不能掉下来,不然的话,你们只怕就要继续待在应天府,然后参加冬令营以及明年的夏令营了。如果还是不成,可能会被皇爷爷直接扔入各军,从小兵做起。” 第五百七十三章 财帛动人心 这约法三章,是朱允熥自己想出来的。 他觉得,只要能够做到这三点,别说是这一次帮堂弟们求情了,就算是还有下一次,他也不担心会被这些人牵连。 他过去是很怕皇爷爷,但跟着大哥后,他与皇爷爷的接触越来越多,他也从皇爷爷的暴躁脾气中,感受到了皇爷爷对他们这些皇孙的疼爱。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就不怎么怕皇爷爷了。 皇爷爷与他接触多了,对他也更随意,更亲近了一些。 今日的朱允熥,与曾经的那个皇宫小透明比起来,已是今非昔比。 但听到他这约法三章的人,却都有点担心。 皇孙们是担心自己做不到,武将子弟们,是担心他们被皇孙们拖累。 如果这三条做不到,哪怕只有一条做不到,后果是不是真有这么严重啊? 朱允熥见他们不吭声了,顿时有点无语,激将法道:“不是?年纪都不大,怎么一个个都暮气沉沉的?能还是不能做到,需要想这么久吗?还是说,你们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若真是没有,那我可就去告诉大哥,让他不要给你们批假了!” 说着,他作势欲走。 其他皇孙见了,都急眼了。 “别啊!哥,我们能做到!” “对!我们能做到!” “别说是约法三章了,就是约法三十章,我们也能做到!” 朱允熥立刻看向最后说话的堂弟:“真的?” 对方:“……” 旁边的人差点被气死,忙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然后挤出一个笑来:“当然是假的!假的!三十个太多了!三个就好!” 朱允熥也不是真的要改,说是约法三章,那就是约法三章。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朱允熥也没将精力都放在夏令营这里,他帮着求情过了,也传递回了消息,见他们这边已是开始想着明天先去哪个区域看热闹了,他自己,则是回到了大哥这里,跟着朱英一起去看了各军的报名结果。 今晚,算是报名的截止时间。 朱英在会所这里,拿到了最终的结果。 自愿报名的人,共有数万人。 第一轮筛选,其实已经在今天进行完毕了,最后,只剩下了三万人。 参加阅兵的人数,共有三千人整。 挑出来的十个兵种,每一个兵种,单列一个方队,是三百人。 十个方队,那就是三千人。 经过初筛的,是三万余人。 这三万余人,都是各方面水平都排在前面的,算是各军的精兵。 三万人,十个高台进行选拔,就是三千人在一个擂台进行选拔,一个擂台,是一个兵种,三千人,最终十选一,选出三百人。 而时间,朱英最初是定了三天。 但想了想,他又将时间向后推,定成了七日。 七天时间,三万人中,选拔出三千人。 别说是看热闹的人了就是参加选拔的人,这人数,就相当恐怖了。 朱英只吩咐下去,让朱氏商超目前的负责人,将第一天的广告给包圆了。 第二天到第七天的广告位,可以价高者入选。 不同的广告位,有不同的价格。 而同一个广告位,是连包六天,还是包一天,这都是有着不同的价格。 总之,哪怕是不收税,光是靠广告位,就可以让所有参与方都大赚一笔。 计划书被递到了老朱那里,老朱看了,真是眼睛冒光,觉得这种赚钱模式实在是太好了,值得大力推广啊! 但大力推广,就需要懂行的人才。 还需要有绝对值得信任的人来进行监督。 毕竟,这种肥差,若是有人想要贪污,那真是能贪污极多。 就算是本身还算清廉的官员,遇到这样的肥差,会不会继续保持清廉,这都不好说。 毕竟,财帛动人心啊! 不过,这些就是以后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目前来说,因为负责这件事的人,是太孙,被指定了去办这些事的人,都是太孙的人。 老朱对他的大孙子,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 觉得他的大孙子做任何事,都必能做成。 “恐怕这次之后,那些觉得这件事有辱斯文的人,要拍着大腿后悔了。” 老朱哼笑着说:“到时候银子入了国库,先拨给支持这次选拔的人。不支持的人,也别用这笔银子,看他们后悔不后悔!” 爷爷有时候还真是有点幼稚啊。 朱英听了爷爷的话,顿觉好笑,又觉得这么做还挺解气的。 是啊,当初不支持这件事的人,到时候也别用这笔赚到的银子啊。 老朱又道:“经过一轮筛选,还能有三万人,报名的人还挺多啊。” 朱英就道:“有补贴是其一,只要经过了一轮筛选的人,都会领到一笔补贴。坚持越久的,得到的补贴就越多。其二,就是这次的宣传,先放到了各军之中。凡是参加的人,都能有资格被百姓们所追捧,这等事,凡是热血男儿,又有几个能拒绝呢?” 就连朱允熥他们,也不是不想出风头,而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想上去丢人罢了。 报名的人,那都是各军的精兵。 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谁又会服气谁呢? 尤其是同一个兵种,却归属各军的。 这些人之间,因为是同一兵种,彼此想要争个高低的想法,只会多,不会少。 都是年轻大小伙子,都是热血的年纪,谁不想在武力值上被人敬畏? 而且,除了选拔过程中跟最后胜出者的奖励,进入最后三百强的,就能参加大阅兵。 而进入最后三强的,则能成为领队的人之一! 这各个兵种最后三强的名额,足以让人打出活人脑子来。 谁若是得了这三个名额之一,那就能在皇上、太孙以及文武百官面前露个大脸! 当兵的人,谁想放过这样飞黄腾达的机会? 错过了这次机会,说不定就要抱憾终身了! 老朱听了,点点头,道:“正如你所说,这些人想出头,必会抓住这样的机会。” 这样说着的老朱,忍不住看向大孙子。 那么,大孙子这次赞同他举办大阅兵,是不是也想要选拔出一批非武勋的年轻人,好好培养呢? 第五百七十四章 防弹衣 别的皇帝,若是想到了这种事,怕是立刻就会对储君有所警惕了。 身为储君,当老子或是当爷爷的还没死呢,对方就想着怎么培养新人了? 培养的还是年轻的武将? 而且,还一直想要完善军备,训练武将,这到底是什么居心? 有几个皇帝能忍着不发难? 有几个皇帝能容忍储君拥有越来越多武将的支持? 有武将支持,跟被文臣拥护,这可是两个概念! 有道是,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若有大批武将拥护储君,就算当皇帝的想废掉储君,都不是容易事了,容易引起兵变。 但老朱又不是别的皇帝,虽然后世对他褒贬不一,但他对儿子、孙子,甚至是侄子、侄孙子,都有着其他皇帝难以匹敌的包容。 亲侄子造反了,死了,他照样让侄孙子做郡王,虽然是被圈养在了应天府,不能离开就藩,可荣华富贵并没短着这个侄孙子。 就像是鲁王当年干的事,换个人做皇帝,早就将其杀了。 但老朱却只是下令剐了鲁王妃大汤氏,鲁王只是被惩戒一番。 后来鲁王自己作死,死了,老朱也同样感到伤心。 这种极端的护短,对外人来说,那真是有点灾难了。 可对于被护短的人来说,那自是极爽。 更不必说,朱英是所有皇孙中最被宠爱信重的那一个,祖孙两个人曾经以普通祖孙关系,在外面生活了十年之久! 十年时间,老朱一个人,拉扯着小孙子长大成人,看着对方逐渐展露出优秀的那一面。 这种感觉,与其他子孙,那又是不同了! 再护短,也分远近亲疏。 再都喜欢,也分多与少。 朱英绝对是老朱目前心里的第一人,头一份的宠爱! 所以,在猜到大孙子的做法后,老朱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兴。 嘿! 不愧是我的大孙子! 就是厉害! 至于警惕?防备? 完全没有! 老朱还跃跃欲试,想亲临现场,看看各个擂台的打擂情况。 他以为,大孙子可能会劝说自己不要去。 之后的几天,整个应天府都必然十分热闹。 不仅是应天府本来的人会看热闹,来自城外的人也会进城看热闹。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着那几天的热闹,干出点什么事来? 就算有锦衣卫跟各军维持治安,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老朱贵为天子,自身安危自然是十分重要。 但朱英却觉得,爷爷这把年纪了,想看个热闹,有什么不可以? 不过,六七月份,正是炎热的时候,他就算是想要让研究院抓紧造出防弹衣,这么热的天气,让人穿着防弹衣去太阳底下看热闹,那也是够受罪的。 还没遇到外面的危险呢,就先要中暑倒下了。 所以,这个计划,提不提都无法在这个时候实现。 朱英想了想,道:“爷爷,你介不介意易个容?” 他现在是储君,要出去看热闹,都要易个容。 爷爷作为皇帝,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认出爷爷的身份来? 让人给爷爷也易个容,到时候自然可以跟着他一起看热闹了。 老朱的第一反应却是:“易容?咱这张脸,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咱不干!” 朱英还真没想到,爷爷拒绝的理由,是觉得这样是藏头露尾,不够威风。 朱英:“……” 朱英道:“要么易容,要么就别出去。” 老朱皱起眉头:“只能二选一?” 朱英点头:“只能二选一!” 见爷爷不太高兴,朱英还不忘给颗甜枣:“研究院那边已经在研究防弹衣了。到时候研究出来,爷爷你穿着防弹衣出去,便是有人朝你射出暗箭还射中了,你也不会受伤。那时候,你想出去,就随便出去。” 老朱惊奇道:“防弹衣?连火铳也能防?” 朱英点头:“当然!” 老朱恨不得立刻就到几个月后,那时候,防弹衣必然已经做出来了。 哎呀,若是早一点研究出来,他现在不就能穿了? 朱英一看,就知道爷爷在想什么了。 他提醒道:“防弹衣厚重,虽然比不上铠甲,但也比单衣厚实,这个季节可穿不了这玩意儿。不过我也让他们研究能在夏天穿的防弹衣了,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材料,说不定真能造出来。但今年就别想了,就算真造出来,也不是现在。” 意思就是,必须要易容不可了? 老朱知道易容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是皇帝,居然要让人往他的脸上涂涂抹抹,跟给女人化妆一样,这让他有些排斥。 可大孙子的态度很坚决,不易容,那就别想出去看热闹。 老朱倒是想要嘴上答应,回头偷偷带着人出去。 可大孙子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说好了的事情,他若是对大孙子毁约,大孙子是真会生气,真会好几天不理他。 这一点,并不因为他是皇帝而有所改变。 老朱虽然是大明皇帝,可他更是对方的爷爷。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大孙子对他有什么意见啊。 老朱叹了口气,说:“那就按你说的,让人给咱易容。” 见爷爷露出郁闷表情,朱英也没心软。 事关爷爷的安危,他是绝不会妥协的。 老朱忍不住嘀咕道:“过去那些年,咱天天出宫,甚至是住在外面,也没见有人刺杀咱啊。”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孙儿不知爷爷是皇帝,自然不用担心有人刺杀爷爷。但孙儿现在知道爷爷是皇帝,也知道有很多人一直想要爷爷你的命,孙儿怎能让爷爷再涉险?” 朱英淡淡说着,那表情,让老朱连嘀咕也不敢再嘀咕下去了。 范忠站在不远处,将这对祖孙的互动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能治住皇上的人,还在这世上的,也就只有太孙一人了。 有太孙在,宫人们都能轻松许多啊。 同一时间,关于应天府城中设置了十个高台,要接连七天进行擂台比试、选拔,这个消息,像是一阵风一般,快速地从应天府,向着外面传播开来。 第五百七十五章 公开选拔 听说这件事的人,都感到惊奇。 各军要公开选拔? 选拔什么?选拔大阅兵的参与者? 大阅兵又是什么啊? 关于十个擂台、选拔内容、大阅兵的事,都一下子成为了很多人关注的重点。 不光是官宦人家或是乡绅们在意,就连普通百姓,听到这样的消息,也都惊讶极了。 他们过去可从来没听说过大阅兵啊。 虽然经过一些有见识的人的科普,他们知道了,与大阅兵差不多的事,过去早就有。 但大阅兵这三个字,就是让他们觉得,这件事怪稀奇的。 如果不是距离太远,他们也想亲眼看一看怎么打擂,亲眼看一看这大阅兵是怎么一回事。 普通百姓因为路途遥远不好赶过去,距离应天府不算远的一些地方的文人墨客、官宦子弟、乡绅们,尤其是富商们,都忍不住有了想前往应天府凑凑热闹的想法。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能付诸行动的,只是一部分人。 其中,文人跟富商,是人数最多的。 文人,一般都是出身好,不缺银子的主儿。 他们平时要么是准备参加科举,要么就是游学中,要么,就是已经获得了功名却暂时没打算往上继续考,因此,在家里过着很悠闲的生活,偶尔写写诗、作作画,或是参加个文会,那日子是很滋润的。 但再滋润的日子,过久了也会觉得枯燥。 遇到大热闹,就去凑个热闹,凑完热闹再写几首诗,给自己扬个名,这是很多文人的日常生活内容。 一听说打擂跟大阅兵,想要写诗扬名的人,就已是收拾好行囊,朝着应天府出发了。 商人们要过来,,则是听说了广告位招商的传闻。 广告位招商,他们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听说这件事背后有着太孙的手笔,太孙那可是身份回归之前曾崭露头角的商界奇才啊! 就算太孙如今回归了身份,已是变得高不可攀,但若是能通过这次的盛会学到一二手段,得到一二机缘,对商人们来说,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于是,商人中但凡是脑袋灵活,且距离应天府不太远的,也都收拾行囊,朝着应天府进发了。 就算是赶不上打擂的七天,但不是还有之后的大阅兵吗? 到时候留下来看个大阅兵,也不是坏事啊! 同时听说这件事的,还有本就朝着应天府而来的队伍。 无论是商队,还是探亲访友甚至是归家的人,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已是打听到了,那些人在讨论的事啊,的确是大事!听说是应天府附近的各军要参与打擂,应天府的城里,在不同地方设置了十个高台,之后的七天之内,要在几万人里面进行选拔,只选出三千人!这三千人都将参加之后的大阅兵!” 几支比较特殊的队伍,相遇后,就一起往应天府走。 这几支队伍,还遇到了商队。 商队知道这几支队伍的来历后,也与这几支队伍一起走,觉得这样更安全。 但是,又怕犯忌讳,所以平时商队的人并不与这几支队伍里的人靠得太近。 还是这几支队伍里负责伺候人的婆子、丫头,去采买东西的时候,听说了关于应天府的大事,这才在回来后,将消息带了回来。 围在一起准备吃饭的少女们,都是十几岁的模样,容貌垫底的那个少女,放在外面也绝对算得上是清秀佳人了。 容貌较为出色的几人,光是这么看着,就秀色可餐,连负责照顾他们的婆子、丫头,偶尔都会看得入了神。 这三百人,是分别来自三个地方的秀女。 能被选为秀女,自身条件自然都很出色。 就说容貌垫底的那个少女,容貌其实也是清秀挂,胜在皮肤白皙,说话声音清脆悦耳,有着一个百灵鸟般的歌喉。 这个优点,才是让她脱颖而出,占据了一个省一百人中一个名额的主要原因。 来之前,负责选拔的官员也告诉她们了,只要她们不惹事,好好的参与选拔,就算选拔时被筛下来了,只要过程中不出什么事,能顺利参与选拔,再被平安送回来,回来就能给她们落选者送一笔丰厚的嫁妆。 参加过选秀的,就算再差,在一省之中也算是被官方认可的出色女子了。 落选回家后,她们的姻缘也差不了。 这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选秀方式,就连她们的家人,也都得了一笔银钱,她们自己更是被承诺给嫁妆,这等好事,让本就竞争激烈的选秀资格选拔,更是白热化。 可以这么说,一省选出来的百名秀女,个个都不简单。 就像是现在,一群群比较相熟的秀女围坐在一起吃饭,不光是她们这一圈人悄悄派人去打听应天府的大事,其他人也是各显神通,绝不做“瞎子”“聋子”。 这等事,还要避着管事的人。 若是被管事的人知道她们这么干,被呵斥几句,也是怪丢脸的。 “三万人选出三千人参加大阅兵,这大阅兵,又是何事?” 有人好奇,低声与身边同伴嘀咕。 同伴低声回道:“大阅兵,只从三个字来看,大字,自是指场面大,参与者多。阅,就是指观看。兵,就是兵卒。大阅兵,应该是指,上面的人,要看一看士兵的表现?” 这三个字,拆开来看,意思的确是十分好懂。 但这种事,过去应该也有的? 只不过不叫这个名字罢了。 怎么突然就以“大阅兵”的方式火了起来,还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不少人好奇的是这一点,但她们本就只是一群闺秀,平时能接触到的信息有限,又是从外地赶路来应天府,对应天府的情况并不熟悉,所以纵然不解、好奇,也只能猜到一点皮毛。 这群人中,有个相貌艳丽的少女,一边吃着饭,一边安静倾听着。 她的性格,与她的外貌似乎并不相似,竟是十分安静。 这一路走来,与她一起来的秀女,对她从好奇、防备、警惕,到了现在的信任。 见她只安静听着,也不在意。 但这名秀女,却在有人换了个话题,开始讨论怎么绣花后,暗暗叹了口气。 第五百七十六章 此刻的各军,也在痛并快乐着。 痛,自然是最近突然多了很多事,忙起来,是真累啊。 大多数的武人就算是学了文,也就是认认字,能写个名字,看个简单账本的水平。 真能达到看懂兵书的水平,那绝对不多,这种人,绝对能达到儒将的水平。 一百个人里能出几个,那都是烧了高香了。 不是大家不知道这么做对自己好,问题是,他们之所以走这个路线,就是不喜欢读书啊! 他们父辈可能是想读书也没机会,但目前活跃着的武将,大多是二代了。 这一群人,想读书,是绝对有钱读,也能请人教的。 但不想读,就是不想读。 小时候被父母用鞭子抽,也不想读。 如今做了武官,人过中年了,就更不想读了。 光是这次大阅兵选拔的名单,各种选拔的规定,就看得他们眼睛发花。 偏偏他们还不能将这任务全部交给底下人去做。 他们直接当甩手掌柜? 太孙可是对大阅兵很重视,隔几天会开个小会,偶尔开个大会。 被提问的可能不大,但万一呢? 每次开会,太孙都会随即提问几个人。 第一次在打擂台开始后开会,被太孙叫起来的几人,就有人被问到了,连自己负责的人数都记错了。 太孙当时并未发火,可被其他人盯着看,还在太孙面前丢了脸,这人,可是丢大了。 其他人经过这一次的事后,都不敢再当甩手掌柜。 “哎!大阅兵可真是累人啊!” “可不是,光是这几天,我都跟着瘦了好几斤!” “谁说不是呢,我也瘦了!” 这几个偶然碰到的武将,嘴里说着自己累惨了,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刺眼得很。 正是散朝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前面走着,后面还有文臣成群,也在议论着打擂台的事。 今天已是打擂台的第三天了,跟没开始之前不同,第一天过去之后,在意识到什么之后,本来还觉得这种事有辱斯文的文臣们,都集体沉默了。 别以为他们是文臣,就没去派人看打擂! 他们第一天在听了仆从的禀报后,也去悄悄看了! 最震撼他们的,根本就不是擂台上的打擂情况,而是那些广告位! 第一天看到广告位上的广告时,他们还真是蹙眉,觉得太孙有点过了。 怎么能利用这种事,来给朱氏商超宣传呢? 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好? 当然了,这么想的人有之,也有人觉得,这样的广告位,空着也是空着,被利用起来宣传一下太孙的产业,又有什么不好? 太孙的产业,赚的银子,大多数不也是用在了民生上? 对国家,对百姓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至于一些人振振有词说的什么与民争利,更是被有识之士所鄙夷了。 光是朱氏商超,就给很多百姓解决了就业问题。 更不用说,朱氏作坊,也在遍地开花,不仅是在应天府附近开办了这种新式作坊,连其他省也都陆续出现了朱氏作坊。 这些作坊,也陆续给当地百姓提供了很多工作。 这类百姓,都只拥有很少的土地,甚至自己家就没什么土地。 土地少的人,以往要么趁着农闲给人打零工,要么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没有土地的百姓,都是给当地主做佃农,日子过得更是清苦。 有了朱氏商超跟朱氏作坊,明显是给这部分百姓提供了更好的生活。 这些,都是有数据可辩驳的。 这样的辩驳,让那些嘀咕太孙与民争利的人都闭了嘴。 而这两日,来自广告位的刺激,则再次让这种声音重新出现。 直到第二天,开始有其他商贾拍下了广告位,让他们的主打商品、商号名称,都上了广告位,被挂在十分显眼的地方,被来看打擂台的百姓们所熟知。 文臣们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这打擂台,不仅可以宣传太孙的产业,还可以宣传其他商贾的商号跟主打商品? 而且,商贾们都是用重金拍卖下了广告位? 光是广告位,就要赚多少银子? 因为赚得太多,原本还要求各军维持秩序,同时收一收小摊贩的税,现在也不提收税了。 “你们听说了吗?光是第二日,十个擂台附近的广告位,就收了十万两银子!” “嘶!十万两?真的假的?” 听到这个数字,有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还能有假?十万两都是保守数字,听说广告位都满了,有人连包了好几日!” 算起来,第三日的广告费,肯定比第二日还要多。 就算只是一样多,一天十万两,除去第一日,之后的六天,那就是六十万两雪花银啊! 别小看六十万两雪花银,哪怕是三分之一,也是二十万两银子,入了国库,能解决不少问题了! 听说,这还不算商贾们提供的更种奖品。 “听说,参加的三万人,都有奖品,奖品都是参与竞拍的商贾们送的。” “三万人的奖品,就算是几家甚至是几十家一起出,这也是一笔巨款?” “谁说不是呢?” “这些商人,还真是富有啊。” 文臣们低声嘀咕着,想着自己前两日看到的打擂情况,只觉得胸口发闷。 就不说银子不银子的了,这是铜臭味十足的事,他们不想沾边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是,这次打擂台七日的情况,与他们之前以为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们以为,这打擂台,就是很野蛮的,很粗俗的打擂。 结果,这擂台布置得很别致,每隔半个时辰,还会有歌姬舞姬上台表演,吹拉弹唱,一应俱全。 “听说,到了明日,还可以为剩下的选手投票!” “一文钱能投一票,票数最多的选手,就算中途败了,也可以进入复活赛!” “这么搞,岂不是连普通百姓都能参与进来?” 这不比收税来得划算? 收税,小摊贩也就是收个几文钱,被收的人还不会太高兴。 但这投票,一文钱一票,都是自愿投票! 所有观众都可以花钱投票,为自己喜欢的选手出一臂之力,这钱收起来,收的人开心,被收的人乐意,这种赚银子的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第五百七十七章 倭人也来了 “哼!不过都是一些商贾手段,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就在这几个人讨论得挺热烈的时候,旁边走过一人,丢下这句话,一甩袖子,走了。 这几人:“……” 什么毛病啊! “这刘御史,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他是怎么被调回来的,都不记得了?”有人感到诧异,嘀咕着。 若不是前面的御史,总是有人脑袋进水,想要对太孙做的事指指点点,也不至于被撸了官职,不断进新人啊。 结果,后来的新人,还是时不时会出一二个脑壳硬,非要撞一撞南墙的。 你说,你们好好当你们的御史,非要招惹太孙干嘛呢? 太孙自己可能根本不在乎御史说了自己什么,但皇上在乎啊! 哪怕这些御史说皇上哪里做得有问题,可能都不会被皇上当众下令拖出去。 旁边有人感慨道:“御史这个位置,有毒!” 谁坐,谁犯蠢! 谁说不是呢? 这几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摇头而笑。 虽然他们之前随大流,跟着反对文人打擂,错失了扬名跟发财的机会。 但这件事领头的人不是他们,大家一起错失机会,他们也就感慨一下,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至少,他们平时谨小慎微,并未出过事,也不像刚才那位刘大人那样脑袋进水,不是吗?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就够了。 “这当然不够!”同一时间,有人对着面前跪着的几人,大发雷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竟只能拿到这样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外面传得到处都是,我随便走出去就能打听到,还用你们几个人费力去收集做什么?” “浪费了这么多银子,你们几人,就是这么来糊弄我的?” 这样说着,发脾气的中年人,已是拔出了半截腰刀,要拔刀砍人。 面前跪着的几人,都被吓得脸色发白。 其中一人赶紧跪爬两步,抱住了中年人的大腿。 “大人,不是我等不尽心,是真的拿不到消息啊!” “怎么会拿不到?我不是让你送了养女给他们?”中年人怒道。 抱着他大腿的男人就说:“大人,我的确是送了养女,但这些明人,都是拿了好处不办事!他们人是收了,银子也以嫁妆的名义送进去了,但他们根本就不办事啊!我才开始问他们这次大阅兵的事,他们就直接呵斥了我。若是继续问,他们肯定要有所怀疑,到时候,毁了咱们多年的经营才是大事啊。” 听到此人这样解释,中年男人脸色依旧难看,但啪地一声,将刀身按了回去。 其他几人见了,终于松了口气。 大人似乎没那么气了。 中年人踢开抱着自己大腿的手下,走回到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去,吐出一口浊气。 “阅兵的事,还是要继续查,能查到多少,就查多少。明人有了更强的武器,这件事,必须要调查清楚!” “是,大人,我们回去后,一定努力去查!”为首的人忙应道。 “光是你们查还不成,你们都是商贾身份,能接触的东西有限,你们还要让他们自己去查,然后将情报送到你们手上。做不到这一点的人,有什么资格被称为英雄?大元养了你们这些年,也该到了让你们出力的时候了!若是这次还是不能体现你们的价值……” 中年人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若是养了之后,却根本用不上,那谁还会继续养? 几个商贾模样的男人,都将头嗑在了地上,认真表示,他们回去之后,一定更加努力地挖掘情报。 包括中年人在内,都是汉人长相,但在他们心里,他们就是完完全全的大元人。 大元被贼人造反所毁,前朝皇室带着人逃回了北面。 他们这些人留了下来,接受来自北面的指挥,试图让明覆灭,让前朝复辟。 若能成功,他们就是大元的英雄! 以后,必然能够加官进爵。 若是失败,他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他们早就接受了。 就在中年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告退的时候,之前一直没说话的一人,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后没有跟着离开。 “怎么,你还有事?”中年人看向他。 此人就说:“大人,我这几日在应天府发现了倭人……” “倭人也来了?” 中年人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寻常,沉吟道:“前不久,锦衣卫抓了数千人,虽后来陆续放了许多人出来,但仍有几十人被留下了,这些人中,必然就有倭人。” “倭人的细作被抓,按理说,倭人不该在这个时候跑来,除非……” 除非倭人又有什么行动了。 如果只是为了打探情报,在整个应天府都对倭人行踪抓得很严的这个情况下铤而走险,有些没必要。 这是一种人员上的浪费,倭人又不像是他们大元的义士,有着复辟之心,所以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定要驻扎在应天府。 倭人有什么必要,非要在这个时候留下来? 为了海上剿灭倭寇的事? 既然明人现在火力很猛,战斗力很强,聪明人就该先蛰伏起来。 “你觉得,倭人派人潜入应天府,是为了什么?”中年人问。 “大人,我所见的倭人,是随着一支送秀女的队伍一起入城的,扮成了前来应天府游玩的富商,其中女子众多,大多美貌。我猜,他们也想要用美人计。” 用美人计? 难道是想要送人入各个官员的府邸? 就像他们正做的那样? 这名手下却摇了摇头,迟疑着说:“我觉得,他们是想要送人进宫。” “送人进宫?他们这已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发癫了。”中年人听了,嗤之以鼻。 这次选秀,主要是给太孙选女人! 大明的太孙,那是何等重要的人物? 选女人,岂会选来历不明的人? 倭人女子便是有人长得美,可伪装成秀女?这恐怕是做不到的? 这又不是送一个两个人单独过来,每支队伍,都是百名秀女。 一路走来,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到了之后,锦衣卫还会根据画册跟资料,一一比对。 怎么送人进宫? 第五百七十八章 这个大明的太孙,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见大人嗤笑,不以为然,禀报此事的人,也只能陪着笑脸说:“大人说得是,他们这么想,的确是痴人说梦。” 而且,他也不觉得那个岛国的女子生得有多美,总觉得就算是长得不错的女人,给他的感觉,也带着一股邪性。 给人一种这东西带毒之感,他是绝不敢去碰的。 不过,除了他之外,其他负责办差事的人,却或多或少接触过这样的女子。 他怀疑那几个女子就是倭人,但又没有证据。 想了想,他就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中年人一听,脸都有点绿了。 “你保证你说得是真的?不是哄骗与我?” 禀报的人苦笑着说:“哎哟,大人,您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我如何敢哄骗您啊?再说了,我全部身家性命都被您捏着,我如何敢这样做?您便是不信我对大元的忠诚,也该信我的怕死啊!” 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 中年人的确不信他们所谓的忠诚,就算再忠诚,与自己的性命比起来,有时候也是不值一文的。 禀报的这人,却是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被中年人捏着,这人自己,更是中了慢性毒,需要隔几个月拿一份解药来缓解毒性。 这毒,是前朝宫廷掌握的奇毒。 为了自己的小命,此人也不该胡乱咬同僚。 “他们竟这样蠢!” 中年人骂了一句,又看向他,问道:“你觉得,他们,到底是被哄骗了之后背叛了大元,还是并不知情?” 禀报的人忙说:“大人,依我之见,他们应该是被哄骗了,却并不知情。我们的性命都被大人捏着,如何敢背叛呢?” 是啊,能有什么筹码,比自己一家老小,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性命更重要? 便是财帛动人心,也要有命花才成啊。 所以,刚刚离开的那几人,应该就是单纯中了美人计。 如果此人所说的美人,真是倭人女子的话…… “大元与倭国本来可以一起联手,结果他们竟是野心勃勃,连大元也想掌控?” 中年人冷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继续盯着他们,等过几日大阅兵时,想个办法,让他们身份败露,最好是让锦衣卫将他们全都抓了。” 这样做,不仅可以恶心一下明人,还可以让应天府的倭人势力被重创。 虽然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可大元的人,还真看不起倭人。 若倭人只老老实实对付明人朝廷,中i年人还能容忍,说不定关键时刻还会帮一把。 但倭人却连大元的人也敢收买,并且,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倭人也获取了他们这边的部分警报,连卧底的身份都知道了,还知道渗透了,掌控了这几个卧底。 如果不知道那几人是大元的卧底,几个普通商人,又有什么值得被倭人这样下力气收买的? “是,就听大人的。”禀报的人听到命令,立刻应道。 等到禀报的人离开了这宅子,上了马车,往自己的住处走,经过的一条街,就挨着一座擂台。 离得还挺远,就能听到那边的热闹人声。 这商人想了想,道:“先不必回府,去那边看看擂台。” 赶车的车夫应了一声,一甩鞭子,驾着马车,来到了擂台所在的那条街。 才到街口,就发现人挨人,人挤人,人还是能通过的,但马车却是无法通过了。 “车过不去了?” 商人道:“你在这里守着车,我进去看一眼。” 让车夫将车停在远处,他自己步行走了过去。 才到街口,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顺着香气望过去,看到的,就是糖人摊子。 有画糖人的小贩,正手速极快地在做糖人。 围了一圈的,都是带着孩子的成年人。 糖…… 这才过去了多久,连这种穿衣服带着一点补丁的明人,都能吃得起糖了啊。 商人过去也不敢天天吃糖,因为糖这东西,价高,虽不是稀罕物,但没钱是真舍不得买来吃。 普通人家,一小包糖,那都是锁在柜子里,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给客人冲一点糖水喝。 能用糖水招待的客人,那都是贵客! 但现在,光是他这么扫一眼,就看到了好几个卖甜食的摊子。 有人正在问价钱,几文钱,还真不算贵。 商人没去看这几个小摊子,往前继续走。 又挤出一段路,就看到了卖伞的小商贩。 这伞,是油纸伞。 通体是用竹子做成,只上面糊了一层纸,有的绘图,有的不绘图。 因为塑料伞最近开始出现在市面上,很多人都喜欢买把塑料伞,虽然价格昂贵,但是越贵,就越代表着身份,不是吗? 像是这种传统的纸伞,价格骤降。 原本舍不得买伞的人,也都开始舍得买了。 商人最初听说这件事时,就觉得,卖伞的商人怕是要破产了。 结果却又听说,原本是卖伞的商人,若是进货塑料伞,价格方面,会比新踏入这一行的人折扣多。 那些人说,这也是太孙提出来的。 明明这样一来,最多就是赔得少一些。 可凡是知道这件事的商人,似乎都对太孙的做法很赞叹,觉得太孙果然怜悯他们。 这名商人却觉得,这个大明的太孙,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有本事,就不要做出塑料伞啊! 不做出塑料伞,自然也就不会让传统伞业受到冲击啊! 继续往前走,商人就看到了一个个透明大棚。 棚子上是用透明的东西铺就而成,周围立着一些木头,底下大片的空间,就可以摆放了桌椅板凳,让人歇息,让人坐在上面吃东西。 当然了,这些大棚,都只有一两面“墙”,“墙”上就悬挂着商贾的广告。 广告或是写着极大的字,将这些字就这么悬挂起来,一般就是一二句话。 要么,就是绘一张极大的图,上面不仅有商品,还有十分优雅美貌的仕女图。 仕女图或是手里托着商品,说是穿着服装,宣传成衣店或是好绸缎。 大棚 隔断之间,往往就是一家大铺子。 有吃食铺子,有饮品铺子,还有成衣铺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有人看他 这些都还不算,这名商人竟然还看到了卖水果的铺子! 还是极大的铺子,比之前看着都大! 一个差不多有其他铺子十倍大小的地方,里面到处都是卖水果的小摊位。 与之前他看到的摊位不同,之前的那几个摊位,都是在外面摆摊,有阳光照晒,大夏天的,时间久了就会觉得热。 但在这棚子里面,却是阳光照不到,到处都是阴凉处。 商人本来是抱着挑剔的心思来看的,可看到这里,却忍不住好奇了,心里像是小猫在挠一样。 他是真不知道这些棚子下是怎么个情况。 不知不觉中,他就走了进去,对着其中一个刚刚送走了客人的小商贩问道:“请问,你们卖东西,为何能在这里卖,其他摊位却要在外面卖?” 这商贩抬头,看他一眼。 这一眼,就像是看出了商人的职业。 同行啊。 因为看出他是个商人,这商贩就挺好心地提醒道:“棚子外面不收税,棚子 商人暗道,果然,说什么是为了百姓好,还不是要向百姓收钱? 见商人露出不赞同的表情,那人忙说:“你莫要觉得十文钱多,在这里卖东西,太阳晒不到,他们还提供石桌石凳,着实方便。而且这里买的人更多,进来的人若是捣乱,也有人帮忙,不会任由被欺负。” 真的假的? 商人虽是残元的卧底,但他从祖上起就是商人。 以前在前朝做商人,日子过得还成。 后来他们家在明朝经商,日子过得也就是那样。 无论是前朝还是今朝,商人的地位都不高。 就算有一个经过商的太孙又如何? 太孙现在又不是商人! 但凡是上位者,谁会真拿底下的人当回事啊? 哪怕是真出身商贾,一朝飞上去,也会成为回踩的那一个。 无他,利益而已。 不过,这些话,商人却不可能对陌生人说起。 他点点头,一副被说服了的模样。 直到从大棚往前走。 很快,他就到了能遥遥看到擂台的地方。 擂台上面,刚刚结束了这一时段的打擂选拔。 在他望过去的时候,有人走了上去,乐声响起,台上的人随着乐声而翩翩起舞。 别说,跳舞的舞姬绝对有功底,十几个人跳出来的这支舞,让本来还有些闹哄哄的人群,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乐声优美,舞蹈优美。 百姓们平时哪里有机会看到这样的表演啊! 这些表演,就算是秀才、小地主这样身份的人,也是轻易看不到的。 起码也要是举人或以上,家里有银子,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才能看得到这种水准的舞蹈,听到这种水准的音乐。 就连这名商人,都侧耳倾听,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笑意。 商人不可能想到的是,他不久之前还在腹诽过的大明太孙,距离他就只有一百来米,隔着几十人。 朱英易了容,带着几个锦衣卫高手,挤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舞蹈,朱英倒是还挺有兴致的模样,几个锦衣卫却对这样的舞蹈跟音乐没什么兴趣。 有品级的官员,基本上就不缺这类享乐了。 他们也不明白,太孙为何对台上的表演还挺感兴趣的? 但他们知道,太孙感兴趣成,他们却不能感兴趣。 无论节目好坏,对他们来说,他们今日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太孙! 朱英哪里是对台上的舞蹈、音乐感兴趣,他是对这样热闹的场景感兴趣。 这种与民同乐的场景,让他不禁回想起了他在后世参加过许多次的各地音乐节。 不同地区的音乐节,所拥有的特色是不同的。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热闹。 想要支撑着这样的热闹,需要国泰民安。 老百姓过得苦,就很难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 想到自己来到大明之后,虽回归身份的时间还短,但他的确是为这个时代的大明百姓做了一些实事。 无论是推广神种,让百姓们开始种植高产的粮食。 还是消灭了萌芽刚起来不久的瘟疫,让很多人免于病死。 又或是,发展科技,改良农作物,提高大明军备实力。 这些,都与朱英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就算不是朱英本人直接去做的,也是因为朱英充当了一个伯乐的身份。 这几日的热闹,让朱英很直接地感受到了自己做这些事带来的影响。 他因此而快乐,不过,看着看着,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朱英立刻扭头看过去,那个方向,都是乐呵呵看向高台的百姓,并无什么可疑之人。 在他朝着那边看过去时,也有人疑惑地朝他看来,但那都是注意到了他目光的人,而不是之前盯着他看的人。 这些人看过来的目光,与之前他感受到的注视,感觉不同。 “公子,怎么了?”注意到他扭头看别处,离他最近的锦衣卫,低声问道。 朱英亦是低声说道:“方才似乎有人在看我。” 有人在看太孙? 难道是对太孙不利的人? 围在朱英周围的锦衣卫们,可不会觉得太孙是太敏感了,他们只会比朱英更敏感! 哪怕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真的刺客! 这就是负责保护太孙安危的锦衣卫,铭记在心的原则。 立刻就有人朝着四周看去,想要找出太孙所说的那个人。 朱英方才第一时间看去,都没注意到望过来的人,这些人现在去看,又如何能找到呢? 朱英摇头道:“算了。” 太孙发话了,还想加派人手将周围检查一遍的锦衣卫,只能应了一声,继续做警戒工作。 隔着二百米远,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又含笑朝着朱英的方向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 同一时间,又有两支护送秀女的队伍,抵达了应天府。 “这天,看着是要下雨了?快进城!” 抬头看了看天,带队的一人马上催促道。 另一人点头:“那就进城。” 守城门的士兵,见又有车队过来,一抬手,让他们停下。 “车上都是什么人?” 第五百八十章 又出幺蛾子了 车队不得不停下,带队的人上前,其中一人解释道:“车上都是秀女……” 说着,就拿出了令牌,说了他们是从哪里来。 “我们是从广州、福建而来,共是二百名秀女……” “除了秀女,两支队伍,各有三百余人护送,各有几十名仆妇、丫鬟,都是沿途照顾秀女的人,从广州、福建两地雇佣,一路跟来的。” 加起来,将近一千人。 这样的人数,其实并不算多。 要知道,就算是现在天下太平了,水匪、路匪也照样存在。 朝廷的军队,时不时就要被派出去剿匪。 两支车队,原本是单独行路,是快到应天府的时候才合二为一。 也就是说,一支队伍,是四百余人,将近五百人。 除了一百名秀女,还有三百余人,包括士兵护卫,以及二三十人的雇佣的服侍秀女的丫鬟、仆妇。 一听人数,与其他护送秀女的队伍差不多。 城门口的人就放下了心,又认真检查了令牌。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人进去,结果,守城门的人,还让人将马车、牛车的车门、车帘打开,看看里面的人,数一数人数。 带队的人有些惊讶,现在进城都这么严了? 他们当然知道护送秀女是一件挺严肃的事,但入城之后,有专门的地方接收秀女,到时候,必然是要仔细查证秀女的资料。 可在城门口就需要这么严格查一遍吗? 一个人向守城的小官塞了一个荷包,低声问道:“老兄,这也需要查一遍?现在进城这么严了?” 那小官得了个荷包,捏一捏,起码有着几两银子。 对方问的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就收下了,随口答道:“这不是城里最近有大事嘛,所以入城查得严一些。” 城里最近有大事? 是指不久之后的大阅兵吗? 以及现在的十个擂台同时打擂? 带队的人,在靠近应天府的时候,就是听人议论过这件事了。 他已经是知道这件事还挺轰动的,却没想到,这件事竟这么受重视? 罢了,查就查。 等到这两支队伍被一一查完了,已是过去了一炷香时间。 守城门的人一挥手,车队陆续入城。 前面还有人提醒:“走小路过去,不要走大路,最近几日都堵,车队若是要过去,且是耗费时间呢。” 得了提醒,这两支车队都是从小路绕行,前往目的地。 但即便是绕了路,半路上,还是能隐隐听到远处的喧闹声。 有些第一次来应天府的人,都忍不住眺望远方,露出跃跃欲试。 带队的人见了,笑骂一声:“你们这群猴儿,先顾着差事,等将人送到了,检查后无误,就在这城里休息几日再走,别说是看打擂了,就是大阅兵,你们也能看到!现在都先收收心,先顾着差事!” 被这么一说,众人轰然应声,老老实实地将人送往目的地。 接收秀女的地方,就在皇城附近,却不是皇宫之中。 挨着皇宫一圈,有着一溜儿平房、宅院。 有一部分是空着的,周围有围墙,秀女们就被安排住在这一片平房之中。 这里虽不是皇宫范围,但是想要进宫,也就是一抬脚的事。 因着离皇宫比较近,附近除了达官贵人的府邸,也无其他人敢住。 住在这里,派人守着进出的路,秀女们也难以自己出入。 “那就是皇宫啊!”第一次来应天府的秀女们,下车后,忍不住朝着不远处的宫墙望去,个别人露出艳羡之色。 其余的人,或是对皇宫真无兴趣,或是更有兴趣却不表露出来。 她们都朝着城墙望了几眼,才收回目光,被领着进了她们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队伍中,有几个女子走在不同的队伍里,按照省来分,属于不同省,但她们彼此之间却似是认识,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分开各走各的。 “她们这些人,不要怠慢了,但也不能放松警惕,若是有人想要外出,或是与外面的人来往密切,都要记下名字,回头报上来,知道吗?” 目送着这一批秀女进了大宅,一个锦衣卫对着管理这批秀女的嬷嬷低声叮嘱道。 被叮嘱了的嬷嬷,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便是你手下的这些宫女,若是有人有什么异常,也要上报。”临走前,那名锦衣卫又补充了一句。 这一句,却让嬷嬷暗暗惊心。 她嘴上应了,转过身,就犯起了嘀咕。 连宫女也要盯着? 难不成,早就有人混入了宫中? 锦衣卫到底知道了什么? 之前那几批秀女被送来时,锦衣卫可没叮嘱过这么多啊! “什么?有倭女混入了秀女之中?” 听到这个禀报的朱英,也有点惊讶。 “倭人竟有这么大的野心?” 这是打算利用秀女刺杀他或是爷爷,还是打算利用秀女生下带有倭人血脉的皇室子弟? 如果这个情报是真的,那倭人对明的渗透,的确是不小啊。 朱英之前虽然不算是轻视倭人,但这情报,还是让他开始自我怀疑,难道他之前真的对倭人太过轻视了? 总不能真是凑巧遇到了机会,才让倭人办成了这件事? 朱英皱了眉,吩咐道:“让人继续盯着秀女。未必真是倭女混入其中,也或许真有倭女混入,甚至不止是混入了倭女。总之,先将她们的身份一一查一遍,一千余人虽是多了一些,但对锦衣卫来说,查她们的来历,应该也不算难?” 来禀报的锦衣卫,立刻回道:“回太孙,我等一定尽快查明她们的身份,查清她们的目的。” 挥手让锦衣卫退下,朱英往后一靠,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历朝历代进行选秀,都不算是稀罕事? 哪怕是明朝,选秀这种事,也并不罕见? 怎么就他遇到了这么让人无语的事? 不过是他爷爷希望他成亲,所以给他选媳妇儿罢了。 怎么就又出了幺蛾子呢? 朱英都不想让爷爷知道这件事,若是爷爷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去,告诉锦衣卫那边,秀女的事不要惊动了皇上,有什么发现,禀报孤就可以了。” “是。” 第五百八十一章 拉票 设擂台的第六日,第一次投票的截止时间一到,但凡是参与投票的人,都开始期待投票结果。 这次投票,是分成十个擂台,评选出人气前十。 这一百人,都会获得由赞助商提供的人气奖。 如果获奖的人已被筛掉了,那么,此人将会获得复活赛资格。 也就是,在最后一天,进入决赛的资格。 就算这次失败了,但只要在第六日进入了前十的人,都可以提前获得大阅兵的资格。 朱英发话了,就算最后人数超了,大不了他将人塞进其他方队。 总之,只要观众敢投,他们就敢用! 一张票,不过是一文钱。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一文钱,虽算不上是巨款,但也绝非能随意浪费的数额。 可对于能住在应天府,或是能来应天府看热闹的人来说,一文钱凑个热闹,还真不叫事儿。 除了普通百姓一张票或是几张票地投给自己喜欢的选手,还有身价不菲的人,觉得哪个选手入了自己的眼,就大把地撒银子。 朱英今日没有挤在人群中看热闹,而是坐在了一座酒楼的二层雅间里,从这个雅间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其中一个擂台。 这个距离,刚刚好。 也正因为如此,这座酒楼的二楼,这几日都是座无虚席。 也就是这家酒楼是常升的产业,常升今日陪着太孙坐在这里,才没有让其他人来打扰。 常升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望向外面正等着投票结果的百姓们,也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也未免太狂热了! 明明前几日的时候还好,就算登台的人比得很热闹,台下的人也看得很入神,但还算是在正常范畴。 怎么一涉及到投票,有些人就开始不正常起来? 常升心有余悸地感慨道:“太孙,你是没看到他们之前是怎么拉票的……” 不仅朱英没看到过,连一旁坐着的蓝玉跟朱允熥,也没看到过。 这二人都纷纷看向常升,等着常升说一说他看到的内容。 常升却看着太孙,更想看到太孙的反应。 结果,太孙就迟疑着说:“难道是拉关系,动员到了你府里?” “……是,也不是。”常升有些惊叹地看着太孙,“不过太孙居然能猜到,实是令臣惊讶。”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不就是前世追星族很常见的操作吗? 别管是普通人,还是富二代们,只要是成了追星族,到了投票环节,那就真是能动员身边一切可动员的人。 有些人为了给自己喜欢的明星造势,如果自己是普通人,就自己掏钱去看电影、买对方代言的商品、买杂志…… 如果自己是有钱人,还开了公司,为了支持自己的偶像,甚至可能包电影院,给员工们发电影票。 又或是,直接要求自己公司里的员工,为某个艺人投票。 现在这群人只是拉拉票,都没有拉关系动员到常升身边人身上,这有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朱英是见惯了,不觉得稀奇。 但蓝玉跟朱允熥,却都是第一次听见这种类型的投票,光是投票本身就够让他们觉得稀奇的了。 他们自是催着常升说一下那些人是如何拉票的。 常升就说:“凡是投了票的人,不是都留有一半凭证吗?是半片纸,有着符号的下半截?” 参加的三万人,都有一个数字编号。 十个擂台,按照十二生肖中,除了龙与猪,其他十个,子、丑……等十个字,分别代表十个擂台。 三万人,每三千人归为一个字的类别,共是十个大类。 这十个大类,又分为十个组。 子一,就是子擂台的第一组。 丑三,就是丑擂台的第二组。 后面跟着数字,同一个擂台一个组,数字各有不同。 不同擂台不同组,后面数字有相同也无碍。 如,子一二八五,就是子擂台第一组的285号选手。 丑三一八二,就是丑擂台第三组的182号选手。 投票时,会有人登记。 有人购票,就会按照投给谁,撕一张事先准备好的该选手的号码纸,上半张扔进旁边的箱子,下半张给投票的人。 这些,都是早就用活字印刷刻了之后,疯狂印刷的。 “……有些商家不知是自己支持某个选手,还是被人用了钱收买,竟是在店铺外面竖起牌子,写着,持有某某号码投票凭证的人,可在店内享受折扣……” “凭证数量多少,关系着能享受的折扣高低……” “还有花魁表示,若是有人能给某某选手投了超过十万张票,就可以与她一同用餐一次……” 常升感慨着说着:“这等拉票手段一出现,立刻就有不少人效仿。现在已是截止了,你们自然看不到,你们若是早出来半日,就能看到街上拉票的人了。” 蓝玉听了,也不禁惊讶道:“竟还能这么干?” 朱允熥听了,则是有些后悔,连声道:“哎呀!若是早知道他们这么会玩,我就早些出来了!错过了这样的场面,可惜,可惜!” 常升见到他们这反应,终于有了一点优越感。 再看太孙,太孙依旧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他说的这些,都是毛毛雨。 也是,投票这事就是太孙提议的。 太孙在身份回归之前,就将应天府的商界搅得风云起。 就算不做大明储君,只要给足够多的时间,成为大明首富并非梦想。 就算是身份回归后,太孙在搞钱方面也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人。 这一点,应该是很多人都认可的。 他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说这些,还真有些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嫌疑。 就在常升自我反省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喧闹声。 本以为是又有什么热闹看了,结果却听到了一道尖锐哭声:“我的孩子——!” 孩子? 有人孩子丢了? 常升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结果下一刻,就听到其他几道声音跟着响起。 “抢孩子了!” “有人抢孩子!” 光天化日,孩子? 常升就坐在窗边,立刻就向外望去。 朱英皱起眉,也朝着外面看去。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几道白光一闪,朱英立刻喝道:“低头!” 第五百八十二章 被收买了 哗啦! 噼啪! 几道寒风,擦着人的头皮飞射了进来。 砰! 那几支箭,都扎在了身后的墙上。 力道之强,让普通人惊讶。 但无论是蓝玉、常升,还是朱允熥,包括朱英,都立刻认出了能射出这样力道的箭,到底是来自什么。 弩箭! 而这种程度的弩,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管制之物! 难道是有军队的人被收买,参与了这次的刺杀? 朱英还没生气,蓝玉等人已是大怒。 不仅是怒,还有后怕。 若是太孙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焉有活路? 在太孙身侧,却没能护驾成功,这就是大罪! 就算皇上没有追究他们的罪过,但他们这些武勋的身家性命,都是绑在了太孙的身上。 太孙一旦出事,无论是从藩王中再选储君,还是让朱允炆做储君,他们都可能没活路了! 就算是让朱允熥做储君,别说他们这些人觉得这位皇孙实力上不太成。 就是朱允熥自己,也觉得自己完全不成。 他就不是能做储君,能做皇帝的人! 他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当皇帝该有的城府跟智商。 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怕不是要被文武们给糊弄住,到时候,主弱臣强,日子还没有亲哥哥当皇帝来得舒服自在! “别放走刺客!” 蓝玉跟常升立刻让人出去抓人,而从他们这个雅间,以及旁边的雅间窗户,蹭蹭蹭,跳出去好几个人。 这几个人,直接跳入人群,去抓刺客。 跳出去的人,都是跟在朱英身旁的锦衣卫。 锦衣卫先一步去抓人,蓝玉跟常升的亲兵,后一步去抓人。 外面的人却不知这个小插曲,仿佛不知道有人朝着某个酒楼的二楼雅间射去了弩箭。 底下的人群中,丢了孩子的几个百姓,仍在急急找人。 朱英本想探头再看,被身旁的人紧张地拉住了。 见蓝玉等人脸色难看,朱允熥也额头冒汗,一脸紧张,仿佛只要他想这么干,就要一拥而上,将他给按住。 朱英只能无奈地说道:“我不看就是了,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方才的事,绝不是意外。 但这也不是随时随地有人能故技重施的,便是外面的人想再射一次,已经跳出去的锦衣卫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啊。 不过,雅间内的人都已是紧张极了。 朱英觉得,自己若是再坚持,他们真敢以下犯上,将他给按住。 本来就没什么事,朱英可不想因为这些人对自己的关心,反倒让自己受了伤。 他一妥协,蓝玉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朱允熥却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朱英身边,那个意思,仿佛是怕朱英此刻答应了,一会儿又不顾危险向外看。 朱允熥还在说:“大哥,外面丢了孩子的,说不定就是刺客!” “不然,哪里会这样巧?他那边刚丢了孩子,大哥你刚向外看,就有刺客出手?这明显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知道大哥你要探头向外看呢!” 蓝玉也道:“太孙,你可不能再冒险了,外面的刺客不知有几人,抓住他们之前,您最好先不要出去。” 常升则已是想着,一会儿如何将太孙给带回宫? 等外面的人群彻底散了? 还是现在就派人将人群给驱散了? 若是现在就派人将人群给驱散,那外面的人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想也知道,再等到朝会时,御史们必然像是闻着腥味的苍蝇,嗡嗡嗡个没完,说不定还要剑指太孙,觉得太孙是不顾惜自身安危,随便出宫闲逛,引来了刺客。 到时候,这群御史挨骂是小,太孙以后若是出宫受限,那岂不是挺麻烦的?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皇上大发雷霆,又引来一次大清洗。 若牵连太广,又成了大案子,那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朱英倒是这群人里心态最好的一个,他喝着茶水,坐在不靠窗的地方等着结果。 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有锦衣卫上来,同时,还押上来了几人。 这几人进来,不等看清屋内的人,就被锦衣卫按着,跪在了地上。 “太孙,这是这家人丢了孩子。”一名锦衣卫对朱英禀报道。 朱英打量着这几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看着很是老实,有男有女,有青壮,还有个老人。 看着,还真像是一家子。 朱英温声问道:“你们几人丢了孩子?” 这一家人,已是听到了押他们上来的人喊了坐在那里的青年什么,太孙? 坐在那里的青年,就是太孙? 不怎么懂礼仪的老人,冲着朱英就磕头。 “求太孙做主,帮小老儿一家救回狗儿!” 另外四人,也跟着磕头。 朱英让他们起来,他们跪在那里不敢起,只说让他做主,帮着救人。 见他们这副战战兢兢模样,朱英只能叹了口气,说:“放心,孤已是让人封锁了城门,只要人贩子没出城,孩子就能找回来。” 这么短时间,人贩子怎么可能逃出城去? 这就等于是在保证,一定能将孩子找回来了。 不过,这自古以来,人贩子就都不是个玩意儿。 朱英也不敢保证,被带走的孩子,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先带他们下去。”朱英摆摆手,让锦衣卫带人离开。 常升皱眉道:“太孙,这几人未必真丢了孩子,就算真丢了孩子,也不能证明他们没有被人收买。” 事情赶得太巧了。 就像是双方在打配合一样。 要么是人贩子与刺客有关系,要么就是这一家与刺客有关系。 又或者,是这三方本就是一方。 最不可能的,就是这本就是一次巧合。 是刺客早就盯上了太孙,随时在等一个机会,只不过是碰巧等到了机会而已。 相比于最后一个猜测,蓝玉跟常升更愿意相信前面的猜测。 朱英说道:“无妨,且派人盯着就是。” 若是后者,那就放长线钓大鱼。 若不是后者,继续逼问,那就是让本就不安害怕的人更难受了。 朱英叹了口气,暗道,果然,无论是来了多少年,他还是没办法用这个时代的上位者的心态,去坦然面对底层的百姓。 “打擂也无需停。” 第五百八十三章 狗咬狗 “混蛋!” 啪! 一声巴掌脆响,狠狠地甩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被打的那个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混蛋!混蛋!混蛋!” 啪啪啪! 又是三记耳光甩了过去。 被打脸的男人根本就不敢动,跪在那里,任由老者狂扇他耳光。 “谁让你们动的?谁让你们动的?” 老者边打边怒斥。 “那一百弩弓,乃是我们的底牌之一!就这么被暴露了出来!这样大的纰漏,你拿什么来弥补!你的命吗?你的命又值多少?” 打人的这个老者,身材矮小,头发花白,却不怒自威。 白天在外面,他还是个富家翁模样,看着和和气气的,与邻里关系不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富家翁。 而夜里,在这间密室之中,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他的表情十分狠戾,看着就凶恶恐怖。 跪在地上的男人,哪怕是他的儿子,此刻也是害怕不已,身体都在发抖。 别说是反抗了,连抬头去看老者的表情都不敢。 中年人就这么低着头,跪在那里,满脸恐惧地说道:“我错了!父亲!我愿以死谢罪!” “混蛋!” 啪! 又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你是不是脑袋真的不好使?连我方才说的话都不记得了?我方才说了什么?我说,你的命又值多少?办砸了差事,就以死谢罪?那谁来弥补你搞出来的纰漏!” 中年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头碰地,认真说道:“父亲,我会好好弥补此事,找出内奸,杀了对方!” 老者这才怒容稍敛,冷声说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儿子一定找到内奸!” 老者淡淡问道:“那你说,你打算怎么找内奸?你觉得谁像是内奸?你觉得,内奸是谁的人?”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将跪在地上的中年人问住了。 中年人怕自己回答慢了,父亲的耳光又甩了过来。 略一迟疑,他就回道:“父亲,儿子打算,一个个去排查,不放过一个!至于谁像内奸……儿子觉得,那些被带过来的女人,都有嫌疑!” “她们虽是被我们抚养长大,但她们的身体里,要么是流着明人的血,要么就是完完全全的明人。虽然她们不记得、不知道这些,但明人就是明人,永远都不可能被我们所信任!” “内奸一定就在她们之中!内奸一定是明人的人!” 中年人回答完,耳光没有被甩过来。 这给了中年人很大的心理安慰,看来,他回答对了! 中年人心里一松,甚至还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表情,想必,相比于方才的暴怒,此刻父亲的神情中,必然会出现一点点欣慰? 结果,才抬起头,耳光就已是虽迟却到,啪地一声,甩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记耳光,打得比之前的耳光都更重。 因着没有心理准备,中年人这次是直接身体一歪,差点就摔倒在地。 他用手捂着自己被打的脸,这一次是真的有点不明白了。 “父亲!” 为什么父亲这次也要打他? 难道他方才回答得不对? 但他不觉得自己回答得错了! 那些女人本来就不值得信任! “你个蠢货!”老者恶狠狠地瞪着他,骂道:“你居然觉得,内奸是明人派来的?” 难道不是? 中年人这次没敢顶嘴,但因为他十分相信自己这次的判断,所以,就算没顶嘴,可表情却写出了他的真实想法,眼神里也隐隐带着不信任。 仿佛是在说,难道不是这样?父亲难道不是这么想的?莫非父亲是老了,竟是开始糊涂了? 于是,毫不例外的,中年人再次挨了两个耳光。 他再次将头低下,将不满隐藏了起来。 老者冷冷说道:“你前面说的那些并不能算是错,那些女人的确不可信,只能利用。但你这蠢货,却忘了另一方势力。” “除了我们,以及明人,在这应天府之中,还有另一方势力。” “这一方势力,曾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昔日的主人被赶回了荒芜的草原,新的主人占据了这里。” “这样肥沃、充满了宝藏的辽阔大地,谁不喜欢呢?” “原本在这里称王的人,如何能轻易放弃这样一片沃土?” “他们无时无刻不想要回来,应天府里就有他们的人。” “从这次的事来看,被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奴仆数量还不少呢。” 中年人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惊讶道:“父亲,您的意思是说,混入的内奸,是草原上的势力?” “不错。” 老者终于不再甩巴掌,道:“明人若是早知道你我等人就在应天府,岂会不动?之前锦衣卫到处抓人,已是抓走了许多,若不是我等与他们不曾联系过,就要一同暴露了。” “锦衣卫不抓我们,不是不想抓,而是抓不到。” 若是早就知道他们,他们岂能待在这里,还讨论这些事? 所以,内奸必然不是明人派来的,而是草原上那股势力派来的! “父亲,我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中年人恨恨地说道,“他们为何非要害我们?” “无非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罢了。我们若是暴露,必然不会束手就擒,到时候必能在应天府掀起大的风波来。” “他们就可趁乱行事,达成他们的目的。” “哼,他们既是敢做这等事,就等着被报复!” “坐山观虎斗的确有趣,可相斗的虎,为何不能是他们与明人呢?” 与此同时,朱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想着他之前的部署,嘴角微勾。 锦衣卫当初抓了几千人,陆续放人后,还有几十人被留了下来。 这几十人,都是各方势力的奸细,等待他们的,自然就是严刑拷打以及死亡的结局。 但被放出去的人里,也有被锦衣卫跟朱英查出来是奸细的人。 这一批人,数量不多,身份隐藏得比较隐蔽。 朱英也就让锦衣卫装作不知,将人给放了。 放是放了,但却不是就此不管了。 被放的人,就成了钓大鱼的鱼饵。 朱英早就知道,在应天府,还藏着几股埋得更深的势力。 趁着这次大阅兵,能挖出几股是几股。 狗咬狗,可比“虎斗”更适合来形容接下来的大乱斗! 第五百八十四章 抽奖 这些,朱英都交代底下人去做了。 朱允熥再次来找大哥时,就发现大哥在忙碌一个新鲜的事物。 “大哥,这是什么?”朱允熥仔细辨别一番后,还是搞不清楚这是要做什么,所以好奇问道。 朱英回道:“抽奖箱。” “抽奖箱?” 这不就是一个密封的箱子? 哦,好,也不算是完全密封。 这箱子的正面,还有一个圆孔。 朱允熥好奇地伸手,发现他的手,正好探入了这个圆孔之中,周围略有些富余空间。 就算是比他再壮一些的人,伸手进去,应该也可以自由进出,不会被卡住。 所以,这箱子,是密封了之后,让人将手伸进去,再掏东西出来的? 联系到大哥方才所给的解释,朱允熥顿时明白了这箱子的用途。 “大哥,你是打算用这个箱子,来给人抽奖?里面放奖品?” “当然不是。”朱英回道,“箱子这样小,放奖品又能放多少?” 如果箱子里面放的不是奖品,那能放什么? 这不是抽奖箱吗? 抽奖箱,从这个名字来猜测用途,里面不正该放奖品吗? 见朱允熥一时没反应过来,朱英也没笑话对方。 这等事,是后世的人都玩出花儿了的。 但在这个时代,就算商人推销商品搞广告也会有一些新意,但都是与这个时代的生产量跟眼界有关。 能够跨越时代,去搞让后世人都想不到的广告跟手段的,还是少数。 并非没有,各个领域的大才,在哪个时代都会出那么几个。 但是,到底是少数。 朱允熥虽是皇孙,但说到底,并不是商人,更不是在经商方面有着大才的人。 所以朱允熥在没有被人提醒的情况下,想不到其他方面,这很正常。 朱英就很仔细地解释道:“之前,不是让人进行了投票吗?” 对啊!大哥搞的这个投票,让朝廷又赚了一大笔。 这件事现在都传开了,因为大哥的身份是太孙,这笔钱又是直接进入了国库,被大哥提议,将来用于救灾、修路这等事。 所以,就算是想要挑刺儿的人,也不敢公开说什么,最多就是在私底下嘀咕几句,还得是背着人嘀咕。 若是被人听到了,这些人也怕自己受罚不说,还不被人所同情。 就连官员中,原本不怎么支持打擂台选拔这件事的文臣,也都称赞大哥,觉得大哥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贤”的一种体现。 朱允熥还特意记了几个夸大哥很猛的文臣的名字,觉得这几个人果然是有眼光,夸人用词也很不错,是会夸人的。 现在一听,怎么,这件事还不止是这样,还另有玄机? 朱允熥睁大眼睛,充满求知欲地看向大哥:“大哥,你有话还是直说,就弟弟我这脑袋,就算是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里面到底还有啥事啊!” 他眼睛里闪烁着的那是求知欲? 不仅是求知欲,还有清澈的愚蠢啊! 被弟弟这表情给逗笑了的朱英,接着说:“成,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在当初印刷的时候,每一个选手的投票号码纸上,都有一小部分,是另外做了标记。” 这一部分投票号码纸,虽然也是印刷的,但都是单独印刷的,还做了特殊处理。 乍一看,与其他投票号码纸并无太大不同,但若是对着光去照,就能看到小小的标志。 即便是同样有着标志的号码纸,也不是完全一样的。 因为,即便是中奖,也有特一二三跟鼓励奖之分。 “……鼓励奖跟三等奖,是早就印刷好的,只要看到了小小标志,就可以凭借有着小小标志的号码纸,去领奖。奖品不会太高,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一个惊喜。” “特等奖跟一、二等奖,则是需要用抽奖箱抽出来。参与抽奖的,则是所有参与进了这次打擂选拔中的人。包括选手、工作人员,只要是参与进来的,当初报了名的,每人的名字跟简单信息,会被写好,蜷成一小团纸,被放进抽奖箱。” “到时候,当众抽奖,从箱子里抽出来。” “获奖人数,特等奖会选一个人,一等奖三个人,二等奖十个人。” “三等奖是五十人,鼓励奖是一百人。” 朱英早就将这些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所以此刻说起来,十分流畅。 连获奖人数都想好了,就是奖品是什么,他还在考虑。 之所以只让参与投票的人有资格获得三等奖跟鼓励奖,而不是全部奖项,是因为这里面必然有一部分人是普通百姓。 一文钱就能投一张票,如果获得大奖,容易给普通百姓惹来祸端。 三等奖是五十人获得,鼓励奖是一百人,这个人数,虽然相比全部人数,那是很少了。 但一百五十人,给人的感觉,就跟几个人的获奖人数截然不同。 奖品再设定得不算太珍贵,让人羡慕但不至于让太多人惦记上,这对普通人来说,才是好事。 比如,三等奖,奖品有几样,可以任选其一,比如,一头牛、三只羊、五匹细布、十两银子、三亩田。 类似的奖品,价值可能不等,但差距不会太大,可以人选其一。 鼓励奖,奖品可以是一只羊、一匹细布、三两银子、一亩田…… 其实,这几样,价值同样不等,但因为身份不同,面临的处境不同,选哪样的都会有。 朱英仔细说着这些,朱允熥听得入了神。 明明还没到抽奖环节,他竟仿佛已经看到了抽奖时的热烈。 朱允熥点头道:“大哥考虑得周全,若是奖品太丰厚,对普通人来说,是祸非福。” “不过,大哥,那按你这么说,到了二等奖,奖品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大哥没有将二等奖与三等奖、鼓励奖放在一起,二等奖的获奖人数初定是十个人,奖品会是什么? 朱英正要说,有人从外面进来,向朱英行礼。 “太孙,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皇爷爷让大哥过去,莫非也是为了抽奖这事?”朱允熥立刻说道。 朱英却摇头:“爷爷可还不知道此事呢,估计是为了刺客的事。” 第五百八十五章 刺客 刺客? 是了,之前的刺客,大哥让锦衣卫去处理了,并且勒令锦衣卫不要将此事禀报给皇爷爷知晓。 但看这架势,皇爷爷已经知道了? 朱允熥顿时就不想跟着过去了。 可他要找借口离开,又想到,让大哥一个人去面对可能生气的皇爷爷,大哥该多可怜? 朱允熥一想到大哥一个人被爷爷训斥,就觉得大哥那样也太可怜了。 他立刻说:“大哥,我也去!” 来传话的人,自然不敢阻拦朱允熥。 虽然朱允熥不是太孙,但那也是皇孙。 连太孙都默认了,他又算个屁? 就这样,朱英带着朱允熥一同来见朱元璋。 朱元璋现在的确是在生气。 老朱也的确是得知了太孙出去,遇到刺客的事。 老朱也的确在为他被瞒住了的此事而生气。 所以,朱英跟朱允熥一到,老朱就沉着脸盯着他们。 朱英向爷爷行礼,老朱也只是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 皇爷爷果然生气了!朱允熥在旁边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着,他这次果然是来对了! 皇爷爷平时对大哥是不会生气的,但大哥这次险些遇刺,却瞒着皇爷爷这件事,也难怪皇爷爷会对大哥生气。 朱允熥开口想劝,却又意识到,自己算是个啥啊? 他在这里陪着大哥挨训就是了,劝说皇爷爷不要生气? 他可没这么大面子! 老朱又看向朱允熥,再次冷哼一声:“怎么,我这里是龙潭虎穴啊,那是什么表情?” 朱允熥忙挤出一个笑容,看向皇爷爷。 老朱被他的这个表情给丑到了,顿觉辣眼睛,更怒了:“还敢挤眉弄眼!” 朱英:“……” 朱英:“爷爷,是孙儿不对,没有让人第一时间禀报爷爷。” 老朱哼了一声,没说话。 朱英再接再厉:“孙儿其实也不是想一直瞒着爷爷,是打算查出了结果,再一同禀报爷爷。不然,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将事情告诉给爷爷,岂不是让爷爷与孙儿一同生气?” “你不告诉我,我现在知道了,我不还是在生气?”老朱怒道。 虽依旧是一副生气的模样,但那表情,显然是已经气消了不少。 一旁的朱允熥在心里啧啧称奇。 无论见到多少次,再看到这场景,朱允熥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皇爷爷那就是暴躁的一条龙啊! 传说中,龙就足够暴躁了。 皇爷爷不愧是皇帝,无论是那暴脾气,还是暴怒之后带来的破坏力、杀伤力,都与真龙无异。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哪怕是皇爷爷的亲孙子,哪怕他现在已经与皇爷爷关系亲近了不少,但在皇爷爷明摆着生气的时候,朱允熥还是会有点腿软。 这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啊,皇爷爷皇爷爷,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爷爷! 可在大哥的心里,皇爷爷却似乎仅仅只是大哥的爷爷。 这一点,哪怕是跟在大哥身边见过无数次,朱允熥也是不敢学,更是学不来的。 大哥喊皇爷爷爷爷,他觉得这很正常。 可如果让他也跟着喊爷爷,去掉“皇”字,朱允熥是真不敢这么喊。 而皇爷爷对大哥的感情,显然也与对其他皇孙的不同。 就算当初还算受宠的朱允炆,跟大哥一比,那也是没什么可比性。 朱允熥嫉妒吗? 他是连嫉妒的心思都不敢有,也的确是真的没有。 大哥是皇孙中的独一份! 但大哥是他嫡亲哥哥,大哥好了,难道他会差吗? 他不敢对皇爷爷撒娇,其他皇孙也不敢,就大哥敢。 大哥撒娇了,得了好处,难道他这个嫡亲的弟弟就沾不到光? 能沾到啊! 这不就够了? 朱允熥没仔细想过这些,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就是个再怎么努力,也绝对算不上天才的普通人。 没有大哥在,他就是当初那个小透明一样的存在。 大哥回来了,他才过上了真正的好日子。 大哥才是他最大的依仗,能抱到的最大的金大腿! 所以,他乐得见到皇爷爷宠信大哥的场面。 那边,虽然摆出了一副生气模样,但在看到大孙子平安无事后,就已是消气消了大半的朱元璋,很快就得知了大孙子想要再次钓鱼的想法。 “爷爷,其实孙儿是这么想的……”朱英压低声音,解释了起来。 老朱仔细听完大孙子的解释,不得不承认,大孙子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 趁着这个机会,钓出更多大鱼,换他,他也这么干! 但是,这跟大孙子没有第一时间将事情禀报给他,又有什么关系? 怕他知道了生气,所以想在有了结果后再禀报? 英儿也不想想,他是皇帝。 只要他还是皇帝,就有很多人想要向他讨好。 英儿是储君,就算做得再好,也不可能笼络住所有人。 涉及到刺杀这种事,还是在外面发生的事,怎么可能真将消息按住呢? 这么一想,老朱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但他却不是在生朱英的气,而是在想另一个问题了。 他的大孙子都说,将消息按住,不要让他知道。 就算外面的人看到了那一幕,可那些人又没资格将消息递到老朱这里来。 能这么干的人,必然也能知道朱英的吩咐,起码也能猜到朱英吩咐了什么。 还敢这样干,这是在给太孙上眼药啊! 心里百转的老朱,冷笑了一声。 “爷爷?” 老朱忽然对朱英说道:“英儿,你好好当你的太孙,你放心,所有敢对你不利的外人,爷爷都不会放过。” 朱英:“……” 老朱这是又打算杀人了啊? 要不说,朱英对爷爷的脾气摸得准呢。 他跟朱允熥前脚才离开,后脚就听说,老朱跟前伺候的一个大太监,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这还不算,又有锦衣卫被宣了进去。 朱英没去问被召见的锦衣卫接了什么任务,但猜能猜得到。 朱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不是拍马屁拍在马蹄上了吗?” 皇上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明白。 有些人,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不敢质疑 “明人的皇帝,对这位太孙可真是信任啊。” 应天府的角落里,有人不理解地嘀咕着。 “但连这种事都能忍,他就不怕自己被太孙给架空了吗?” 他们几方人马,早就在这应天府扎根下来,经营了多年。 因为大势已去,所以在明朝建立后,他们就选择了蛰伏。 因为不甘心,所以就算知道大势已去,他们依旧是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他们等啊等啊,先是等到了朱元璋开始发疯,又等到了朱标去世,以为机会来了,以为只要他们推波助澜一把,就能让明人的皇帝在立谁为储君这件事上犯个大错。 想想看,叔侄相争,这是多大的乱子? 到时候中原大乱,他们才能有可乘之机,可以东山再次,可以重返中原啊。 这个道理,不光他明白,其他几方势力的负责人也都很明白,虽属于不同势力,但他们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彼此并不内斗,只一门心思对付明人。 明明他们已是初步成功了,熬死了朱标,推着朝廷开始讨论立谁为储君,眼瞅着朝廷内外都隐隐躁动起来,偏偏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了一个皇长孙! 一个真正的皇长孙! 这个皇长孙,就是当年本该早早死了的朱雄英! 朱雄英居然还活着? 这个消息刚出现时,对所有盼着明人朝廷内乱的势力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想想看,如果朱雄英没“死而复生”,那么,皇长孙就将是朱允炆。 朱允炆的生母本是太子侧室,后被扶正。 虽然从礼法上来讲,朱允炆在其母妃被扶正后,的确算是嫡孙了。 但这件事就不能去细究,若是细究,那还要有得扯皮。 而只要是有着可以扯皮的空间,他们就能从中做很多手脚。 更不必说,朱允炆的母家是文官人家,背后代表的利益,是文臣集团的利益。 以蓝玉、常升等人为首的武勋,本就因为战功跟出身桀骜不驯,又与朱允炆之间既无血缘关系,又无利益关系,甚至在利益方面还是竞争的关系,是敌对的关系。 这些武勋,又怎么真心顺服朱允炆? 他们完全可以趁机加一把火,添一桶油,让本就不睦的双方更水火不容! 若是选择藩王做新的储君,藩王,又是不是能善待太子的后人? 藩王与太子的“嫡长子”之间,谁更具有礼法上的正统性? 这些,都有得扯皮呢! 这种内乱的祸根,是很多盼着明人朝廷完蛋的人最想看到的,盼着出现的。 这也本是一道无解题,无论选哪一个答案,都无法尽善尽美,都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舆论压力,都会导致一方彻底落入弱势一方。 任这些人之前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朱元璋破局而出,将这件事顺利解决了,还不会动摇明人朝廷的根基。 他们已是准备提前庆祝胜利了,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本该死了的朱雄英,又“活”了! 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居然又活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当初这件事传开时,别说是明人不敢相信,他们也不敢相信,更不愿意去相信! 但太孙当初死而复生后,一直就生活在应天府,在身份没回归之前,除了明人的皇帝,自然无人知道这个少年竟然才是真正的皇长孙。 而等太孙身份回归后,他过去生活过的地方,他做过的事,他的成长痕迹,只要是有心人去查,都能查出来一些。 这一位,的确就是当初本该死了的皇长孙。 真真切切,证据太多了,都摆在那里,让人无法去质疑。 母为太子妃,父为太子,既嫡又长,是太子的嫡长子,是皇帝的嫡长孙。 从礼法正统性上来看,朱雄英的身份,是连看不惯他的那部分文臣都不敢质疑的。 怎么质疑? 太子的嫡长子,皇上的嫡长孙,若是当年未死一次,本该早早就被册立为太孙了! 哪怕太子未死,这件事都是板上钉钉的! 这是老朱当年亲自定下来的规矩,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记录着呢! 是被朝臣们所认可的传承规矩! 不仅如此,这位“死而复生”的皇长孙,还有才能,虽然对方还没有展露出带兵打仗方面的才能,但他与常家人有血缘关系,他的身后站着以蓝玉、常升为首的那群武勋! 虽然不好说以后怎么样,但至少在这位皇长孙只是储君的时候,双方是没有矛盾,是一个阵营的。 这位皇长孙与文臣集团之间的关系也在逐渐缓和,在成为太孙之前,就展露了各方面的手腕,立下了几个大功。 其在民间的名声不错,光是这一点,就超过了几乎所有皇子皇孙。 毕竟,藩王与藩王子们,在民间的名声,那是真不怎么样。 无论怎么看,已经被册立为太孙的这个朱雄英,都是挡在很多人面前的一个障碍。 不除掉朱雄英,就没办法继续挑拨明人内乱。 这也是对其刺杀不断,还有人试图挑拨皇帝与太孙之间关系的原因。 可他们虽知道皇帝对太孙很是信任,但连这种下令让锦衣卫瞒着皇帝,皇帝还真被瞒住了,这样的事,居然也能忍? 那可是本该只效忠皇帝的锦衣卫! 如今,竟然听从太孙的话,对皇帝进行了隐瞒!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皇帝,能忍吗? 就算是忍了,对锦衣卫,对太孙,也该有所忌惮了?也该心里扎着一根刺? 但从结果来看,皇帝的确是怒了,却是冲着向皇帝禀报了这件事的人去的! 皇帝居然下令杀了“效忠”自己的人! 只因为这些人禀报给他的事,对太孙不利? 这是什么民间溺爱大孙子的老汉的行为啊! “我还就不信了,一次不成,次次都不成!”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我不信一个做皇帝的人,能对储君一直信任有加!” 尤其是,他们这些人所知道的朱元璋,是个权利欲跟掌控欲都很旺盛的人。 这样的人,能全然相信储君? 一定是他们挑拨得还不够努力!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大明日报 “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 “你听说了吗?” “当然听说了!” 应天府的各处,时不时有人分享欲十足,一见到熟人,就下意识张嘴,一副准备说什么稀罕事的模样。 但往往对方很快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直接点头,表示自己也听说了。 双方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神情。 这一幕落在刚入应天府的外地人眼里,实在是过于诡异了。 这些人是在说什么呢? 这么神秘兮兮的,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或是已经发生了? 这时候来应天府的人,商人占半数,剩下的半数,或是学子,或是返家探亲的人。 商人跟外地学子也就罢了,探亲的外地人也就罢了,心里最困惑不解的,大概就是返家的本地人了。 这些本地人有些离开的时间还不长,可这次回来,怎么突然觉得,他们像是离开了很久一般? 因为这年头通讯不算便利,有些匆匆回来的人,并不知道刚刚结束的擂台选拔一事。 他们也就更不会知道,因为擂台选拔这件事,延伸出的另外的事了。 “二弟,应天府最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我回来的路上,看到许多人神神秘秘,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可这几年,光是应天府,就陆续出了不少大事,导致百姓们在外面不敢随意谈论大事,就怕哪句话说不好,惹火上身。 怎么他才离开几个月,再回来,就突然变了? “大哥,你先喝茶,这件事,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被问到的人,给大哥倒了茶,让大哥喝着茶听自己讲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 当大哥的,发现二弟也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顿觉无语。 好嘛,不光是外人变得奇怪了,连自家人也变得奇怪了。 不过,二弟素来谨慎,能让二弟也露出神秘八卦的模样,应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愿闻其详。” “大哥,是这样……” 当二弟的,就将朝廷支持,举办了擂台选拔,过几日就要进行大阅兵的事说了。 至于为什么百姓们都神神秘秘的,那是因为,要抽奖了啊! 特、一、二、三等奖不说,还有鼓励奖! 几种奖的奖品是什么还没说,但想来也不会太差? “……只是因为抽奖?”大哥顿时有点失望了,“二弟,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 当大哥的不解了。 他们家是书香门第人家,他们的爹曾是前朝的文官,后来新朝建立,就不再做官,只回家养病。 但他们家却也没有因此败落下去,他这个做大哥的,目前已是举人,二弟已是秀才,三弟跟四弟也在读书,虽然年纪还小,还没参加过科举,但从他们的功课水平来看,只要发挥不失常,起码也能拿个秀才功名。 从他们爹往上看,祖父也做过官,虽只是五品小官,但有两代人连着做官,他们这一代又有人考取了举人功名,这已算是书香门第了。 更不必说,他们祖上还有人祖先做过三品大员。 他们这一支,有记载的,考上过进士的,就超过五人,考上过举人的,超过了十人! 这还只是这一支,而非一族的有功名者的数量! 到了他们这一代,累积下来的财富,虽算不上大富,但在地方绝对算是乡绅的水平。 二弟前几年与同窗游过学,家里的书籍也并不都是四书五经,各类杂书也不少,甚至还有传记类的书籍。 看过这么多书,还游学过的二弟,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抽奖,就兴奋了起来? 他家二弟,该不会是被人给夺舍了? 不等大哥再问,当弟弟的就已是哈哈一笑,道:“大哥,当然不止是因为抽奖!你还没问我,为何抽奖一事,应天府的人,几乎人人皆知呢!” 这有什么好问的? 既是有朝廷的支持,那就贴几张告示,这不就人人皆知了? “非也,非也!”当二弟的直摇头,“抽奖一事,可不是通过告示让大家知道的,而是通过另一物。” 另一物? 见二弟脸上再次露出了兴奋之色,虽然还没说这一物是什么,当大哥的已是明白了。 原来二弟不是因为抽奖一事在兴奋,兴奋的另有其事? “这一物,莫非就是你所在意的?”当大哥的问,“是何物?” “报、纸。”当二弟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报纸? “对,报纸。”二弟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报纸。 当大哥的迟疑道:“这不就是邸报?” 邸报,是世界上最早的报纸,最早创办于两千年前的西汉初期。 当时西汉实行郡县制,在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 各郡在长安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就被叫做“邸”。 派来的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皇帝和各郡管理者之间,进行联络工作。 他们要定期将皇帝的谕旨、诏书、官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正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是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驿道,送到各郡长官的手里。 这就是邸报产生的背景。 目前,明朝就沿用了邸报。 当二弟的当然也知道邸报啊,他们家有人做过官,当然知道有这个官方报纸。 面对着大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当二弟的无奈解释道:“大哥,我说的报纸,并非是官方报纸,而是要稍微不那么官方的报纸!” 这个说法,据说还是来源于太孙。 是不是真的,他也不知道。 但大家已是私底下,将邸报,称为官方报纸。 而他正在说的这个报纸,称为“报纸”。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当大哥的问道。 二弟就解释道:“当然有区别了,《大明日报》,目前是三日或是七日出一份,报纸分为好几个板块,不仅有政治板块,经济板块,还有娱乐板块!” “像是这次的抽奖,就是娱乐板块的头条新闻!” “娱乐板块上,还有投稿选出来的话本故事、诗词歌赋!” “经济板块,也会刊登一些投稿,还有广告区,只要符合要求,交了银子,商人就可以在广告区上打广告!” 第五百八十八章 疯狂的读书人 当弟弟的,越说越是激动。 知弟者,大哥也。 这当大哥的,瞅着二弟的样子,可不像是单纯兴奋,更不像是单纯的高兴。 更像是…… 他狐疑地问道:“二弟,这报纸,已经发行了?家里可有?让我看看?” 这话一出,当二弟的,就嘿嘿一笑,说:“大哥,其实这报纸还没发行呢……” 没发行你刚才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 大哥越发狐疑了,道:“那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的?若是还没发行,路上那些人,又是如何知道要抽奖这件事的?” “这不是马上就要发行了吗?第一期的报纸,上面就有获奖信息!这件事是被人偷偷说出来,然后传开了的。但凡是参与投票的人,这不都在盼着自己获奖吗?” 当弟弟笑呵呵地说:“至于小弟我为何知道这般清楚?这当然是因为小弟我参与到了这件事里……” 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他目前只是个秀才,这功名在应天府里,算不上是出众的。 可谁让他过去看话本比较多,写诗词不成,写正经文章也不成,可写话本很可以,试着写了写征稿要求里的其他文章,居然也被录用了! 不仅是文章被录用了,还因为他在这方面比较敏锐,得到了小太监的通知,在不久之前,刚刚见过太孙的老师之一,那位方孝孺方学士! 虽然没能见到太孙,但他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啊! 虽然他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境也还算富裕,但这里是应天府! 那可是太孙! 是一国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秀才了,就算是他家已经成了举人的大哥,也不可能轻易见到太孙啊! 就连考取了进士的人,若不是出类拔萃,同样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太孙。 想与太孙说上几句话? 哪有那样的机会! 考取进士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够在考取进士之后留在应天府的,就更少了。 被放出去,一般也就是从七品或是从七品的县令做起。 一个小小县令,在官僚体系中,算不上是最底层,但也绝对够不上中层。 一想到自己虽没见到太孙,却见到了方学士,还得了方学士几句夸奖,这家的老二,就眉飞色舞起来。 而听完他讲述的老大,也是又替二弟高兴,又忍不住心里泛酸。 他怎么就偏偏非在几个月前离家呢? 若他没离开家,或是早一个月回来,不就有机会参与到这件事里,并有机会见到方学士了吗? 那可是方学士啊! 能得对方几句指点,对一个举人来说,那可是受益匪浅的! 但他作为大哥,心酸之余,也是真的为二弟高兴。 “二弟,这可是个莫大的机缘,一定要好好做事,莫要让方学士失望。” 二弟忙说:“大哥,不仅是我,你也还有机会啊!你忘了,我刚才说过,这报纸,是三日或七日发一期,我虽是被召去做了实习编辑,但你也可以参与投稿啊!” “便是编辑不缺人了,若能被选中了文章,说不定也能得到机缘,被大儒看中啊!” 无论是哪位大儒,只要是才学过人的大儒,有一个算一个,能收大哥做入室弟子,都是极大的机缘! 他现在不过是个秀才,大哥已是举人了,若大哥将来能考取进士,不比他现在得了方学士夸奖更值得高兴? 当大哥的一听,也跟着激动了起来:“你说得对,我也还有机会!” 兄弟两个聊完,几乎就立刻开始钻研起了投稿这件事。 不光是这一家兄弟如此,但凡是听说了《大明日报》要发行这件事的读书人,都激动了起来。 《大明日报》的主编是方孝孺! 听说,还有主编名额,正在招聘中呢! 如果有人能够应聘上了这个《大明日报》的主编,岂不是直接就在皇上、太孙面前露了脸,显露了本事?也在一众读书人中拔得头筹? 但凡是读书人,又有几个想被人压着不能出头的? 但凡是读书人,又有几个不想被天下人所知的? 只是成为了《大明日报》的主编,立刻就能成为众人的焦点! 不,不仅是成为《大明日报》的主编可以达到这个效果,成为《大明日报》的普通编辑,甚至是实习编辑,同样也可以在平时的圈子里一鸣惊人啊! 虽然普通编辑、实习编辑,不如主编听着威风,不如主编的权利大,但能够成为编辑的,哪怕是实习编辑,也必然是在文学方面有着一点能力,在某个领域有着一技之长。 这如何不让人好奇,这些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时之间,连第一批招的五个实习编辑,都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 竞争主编、普通编辑的人,更是海了去了。 还有人想着,是不是能够通过目前唯一的一位主编方学士,抢先一步得到入职编辑的机会? 因着竞争《大明日报》这种风雅的工作机会,并不像是参加科举,需要避险。 在这个时代,也就是盛行着将自己的文章当做敲门砖,投给大儒、文臣们来阅读这种事。 这可比直接给礼物来得风雅。 一般作为科举考官,都要避险,不会在考前见什么考生、看什么考生的文章。 当然了,也不是绝对的,不同的朝代的,同一个朝代的不同时期,同一个时期的不同文官,都有不同的秉性,什么人都有。 但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喜欢文章合自己口味的学子。 只要文章写得好,投了大儒、文官们脾气,就可能得到贵人的帮助,得到大儒们的指点。 或是被收为弟子,或是被当做扶持的对象。 与在科举考试之前动心思相比,现在为了一份报纸编辑的职位,去向方学士毛遂自荐一下,这不是更具有安全性吗? 哪怕方学士不喜欢这种方式,但谁也不能说,这样做了,就是错的。 就连皇上都不会因为这等事,就给谁治罪? 毕竟,这是参与报纸编辑的选拔,又不是科举考试! 方孝孺这几天可是被烦透了,比之前太孙刚成为储君时受到的骚扰还要多。 他甚至为了躲避这些疯狂的读书人,跑去了会所的专属休息室,在那里连住了几日。 听说了这件事的朱元璋,笑得前仰后合。 第五百八十九章 卖报童 “这些读书人啊,这次竟是这般着急。看来,《大明日报》在他们眼里,必能发展起来啊!这是怕以后更进不去,所以憋着劲非要现在往里挤呢!” “看看,一群举人竟去争取实习编辑的名额……” “莫非《大明日报》的普通编辑,都是按进士水平去选的?” 听着老朱感慨,朱英笑着解释:“那倒没有,普通编辑,举人即可。连其余主编,也并非一定要选进士。只要有这方面的才能,文笔好,便是没被考取了功名,都可以获得考试的机会。” 所谓的考试,也不是科举那种考试模式。 而是通过投稿,来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人,进行初试的选拔。 初试选拔前,就基本已是筛选出符合基本条件的人了。 这一批人,只要不是罪人,只要是大明的子民,按文章来选,而非按人的身份、地位、功名来选。 是不是参加初试,也是秉着自愿原则。 并非命令,而是邀请。 愿意参加编辑选拔的,就可以拿着邀请书参加初试。 不愿意参加编辑选拔的,就可以无视这份邀请书。 初试的内容,则是进行“阅读理解”,不是这时代的阅读理解,而是更贴近后世的阅读理解的意思。 这是为了看看参加初试的人,除了自己写文章之外,看其他人的文章,是否也有独特的见解,在理解方面是否过关。 通过点评其他人的文章,也能大致看出这个人的三观。 哪怕故意隐藏了不利于自己的三观,但人的性格,一般是不太可能百分百掩藏好的。 朱英在初试的“题目”上用了些小心思,题目中,融入了一些类似于后世的心理问题题,但要更隐蔽一些。 这些混入其中的题,更具迷惑性。 只要是答了,朱英就能听过这些回答,猜一猜答题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试,会筛选掉大部分人,只留一小部分人。 经过了初试的人,基本上,就都可以留下来了。 然后,就是复试。 复试之后,通过了的,会成为普通编辑。 没通过,但不太糟糕的,会成为实习编辑。 这两类编辑,基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选拔的。 主编的选拔,则要更慎重,是朱英亲自相中了谁,觉得对方人品、才学都不错,才会进行邀请,与之攀谈一下。 朱英觉得满意,会直接任命对方做主编。 至于到时候不满意会如何? 除了方孝孺,暂时还没有第二个接到朱英的邀请,亲自面试后的结果如何,只能是因人而异了。 老朱听了,竟觉得太孙搞出来的这个《大明日报》的模式,有点意思啊。 与《邸报》并不一样,也不知道大孙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大明日报》第一期,是不是明日就要出来了?”朱元璋好奇问道。 朱英摇头:“准确地说,是今天下午。” “下午刊印出来,检查无误后,就要按数量分好,等到明日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会有附近的少年来领报纸,再沿街叫卖。” 朱英的话,再次引来了老朱的惊讶:“沿街叫卖报纸?这不是有些……” “爷爷是觉得,这样做,有辱斯文?”都不用老朱将后面的话说全,朱英就猜到了。 老朱就道:“毕竟是民间的邸报……” 邸报是官方性质的报纸,民间的邸报,也算是老朱对《大明日报》的一个认知。 《大明日报》虽更像是半官方的报纸,但因背后站着太孙,老朱不希望这样一件风雅的事,最后弄得一地鸡毛。 “我还以为,爷爷会觉得雇佣卖报童一事不妥……” 结果,竟然只是觉得沿街叫卖不妥? 老朱十几岁的时候,受过的苦更多,他才不会觉得少年卖东西是什么需要讨论的事。 莫说是少年了,就是几岁孩童跟着爹娘下地干活这等事,在村子里也不少见啊。 “若能靠着卖报纸就能赚到铜板,莫说是卖报童,便是大人也要蜂拥而至,将编辑部的大门鸡婆了。” 这么说着,老朱突然觉得,沿街卖报纸,其实也不仅仅只是有辱斯文,分明还能让一些穷苦孩子赚到一点口粮银子啊。 “若能在大明各省铺开这个摊子,怕是能活人无数啊。” 这么感慨着,老朱看向大孙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孙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有关民生的事,随随便便就能想到办法解决一二。 不愧是他的大孙子! 老朱对《大明日报》的在意程度,也随之提升了一个等级。 作为一个皇帝,虽非大儒,但老朱当年有了机会能读书后,就一直没荒废学业,愣是在成年后,勤能补拙,将“文盲”这个短板给补上了。 他能看得懂文章,能写一手不错的字,四书五经也都熟读过,还看过一些其他书籍。 可以这么说,如果他要考科举,说不定能真能考个进士,毕竟他的阅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治国方面,虽曾被文臣糊弄哄骗过,但跟那种地主家庭出身考取进士的人一比,也远远超过。 可就算是这样,他对《大明日报》的在意程度,在今日之前,也只是一般重视。 大明已有更官方的报纸——《邸报》,《大明日报》虽也算是官方报纸,但却并非朝廷所有,而是在他与太孙的授意下创办的,受朝廷监督,由太孙直接管辖,但并不纳入官吏体系之中。 负责《邸报》的,基本都是文臣,但凡是插手的,就没有白丁,连举人、秀才这样只拥有功名的学子都是挨不到边的。 而《大明日报》,主编虽是方孝孺,但方孝孺并非是被皇帝直接指派去做主编的,他是在工作之余,由太孙亲自请了,“雇佣”到《大明日报》编辑部,算是方孝孺的一份兼职。 若再有人被选为主编、普通编辑、实习编辑,是官员的可能性不大。 朱英已是与老朱说过了,接下来的编辑名额,基本都是给普通人的。 致仕的官员、举人、秀才、童生,在这批人里选拔。 第五百九十章 第一个幸运儿是谁 撰稿人,则是只看文章,不看人。 谁都可以投稿,凡是投稿通过了的文章,都可以被刊登出来。 哪怕投稿的人是个老农民,亦或是闺阁女子,只要能写出符合要求且被选中的文章,稿子都可以被刊登,且获得稿费。 稿费的高低,也不以对方的身份来核定,只看文章好坏。 足够好的文章,稿费就高。 符合要求但并不拔尖儿的文章,也可能会被选中,被刊登,稿费就会略低一些。 当然了,所谓的“低”,也只是相对《大明日报》的“高稿费”而言,绝不算是少了。 这么说,就算是头猪,如果能写一手好文章,都可以得到稿费。 征稿不限制条件这一点,让老朱有点不满意。 在他看来,人就该分一个三六九等。 《大明日报》选稿,如何能这般随意? 但因着是大孙子提出来的要求,加上投稿人可用笔名,就算真有女子的文章被选中了,也不用女子抛头露面,对于这一条的意见,老朱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朱英当然也知道爷爷的底线在哪里,只要不触动爷爷的底线,在底线之上如何蹦跶,爷爷都不会插手。 如果是踩到了爷爷的底线,爷爷作为一个皇帝,一个封建社会的皇帝,不可能无动于衷。 感情是感情,政治是政治。 朱英信任爷爷,但绝不会在自己没有彻底掌权的情况下,屡屡去挑战爷爷不算脆弱的神经。 而爷爷,也对他足够信任,所以,也给了他更多的权限跟空间。 二人在想法上经常出现分歧,但双方都选择了求同存异。 这其实是让朱英有点感动的一个点。 与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一直想法一致,这并不是最大的幸运。 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成为了对方所爱的子孙,成为了储君,明明两个人的想法并不一致,但对方却愿意去包容这种不一致。 “爷爷,今年的生辰,孙儿会送您一份大礼。”朱英突然说道。 老朱啊了一声,表情有些困惑。 大孙子怎么突然就说到他生辰的事了? 他的生辰是在秋天,正是一年当中丰收的时节。 虽然大年他被生下来的时候,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 毕竟,在秋收前后,他母亲挺着即将生产的大肚子,总要不方便很多。 而生产后,身体也虚弱了一段时间,没办法像个正常的劳动力。 在最忙的时候呱呱坠地,这个孩子的降生,对富裕人家当然是喜事,对于普通农民家庭,那就是喜忧参半了。 可对他自己来说,出生就赶上了秋收时节,家里人一天至少能吃顿饱的,奶水也要相对充沛一些,让他不至于在最初需要母乳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但儿时的他,日子也过得并不宽裕。 家里人过得紧巴巴,他自己过得更是紧巴巴。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谋生,仿佛苦难一直笼罩在他的身上。 直到他后来娶了马氏为妻,有了贤妻,有了兵马,有了地盘,哪怕依旧颠沛流离,可他也终于能吃上饱饭,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有了过生辰的习惯。 战争年代,过生辰,就是一家老小难得聚一聚。 吃顿好的。 喝顿好的。 跟兄弟们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连喝酒都不敢大醉,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晚上喝醉了的时候,敌人是不是就突然打了过来。 等到他得了天下,日子终于好了,过生辰时的阵势,也终于成了天下一等一的大。 但是,与他一起过生辰的最亲的人,却开始一个个地离他而去。 去年的时候,朱元璋的生辰就办得很一般。 因为他自己并不想大办,不想好好办。 前年也是如此,可此刻听到大孙子一说,老朱终于再次升起了对生日到来的期待。 这种对过生日的期待,是他登基之前,登基之后,都很少会有的。 老朱:“好啊!那爷爷就等着你的大礼。” 他嘴上是这么说,但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过……你若是现在就能告诉爷爷大礼是什么,爷爷会更高兴。” 老朱这是打算耍赖了? 朱英微笑:“孙儿拒绝。” 好,他就知道,孙儿不可能现在就告诉他。 老朱心中好奇,却也只能忍下。 反正,也不差这几个月了。 老朱又问:“大阅兵那天,你真打算让人从城外进来,绕城一周,再到皇城外面?” 朱英道:“是啊,阅兵若只给一些大臣看,那就失去了阅兵的真正意义。” 阅兵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主要还是对内安抚,给予信心。 对外震慑,给予警告。 如果只是给大臣们看,那这阅兵,就没必要搞这么多花样儿了。 文武百官可不配让朱英花费这么多心思。 朱英这么一解释,老朱都无语了下。 老朱过去一直觉得,他是够不把大臣们当一回事的人了。 凡是他觉得能用的,他就用。 凡是他觉得不好用的,他就将其罢官。 若是对他产生了威胁的,看威胁程度,他会给予各种处理。 哪怕他跟被处理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只要对方不是朱家子孙,只要对方会给朱家子孙带来威胁,老朱就不会心慈手软。 他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心里也是默认了暴君的称呼。 结果,看着比他好说话多了的大孙子,怎么感觉比他还要更冷酷啊? 就在祖孙二人讨论着这些的时候,外面的人已是在期待着第一个幸运儿是谁了。 第一个幸运儿会是谁呢? 会是自己吗? 特、一、二、三等奖,他们不敢去奢望,鼓励奖人数最多,会不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呢? “听说了吗?明日先公布鼓励奖的名单。” “那谁获奖了,岂不是立刻就要被外人知道了?”有不太懂的人说道。 旁边立刻就有人回了:“当然不是,公布的是编号。” “凡是投了中奖编号的,赶紧去看自己留存的票根。” “对着阳光去照,只要有印记,编号也对上了,就算是中奖。” “听说奖品不少呢!” 有人听到了这样的议论,眼中闪过异彩。 他手里的票根上,就有特殊印记! 对着阳光照,能看到图案,在抽奖这件事传开之前,他就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他当时没声张,当时就觉得,这里面怕不是有事? 结果,还真是有事,是大好事! 第五百九十一章 俺能换一头牛吗 类似的人,还有不少。 不过,有高兴的,就有失望的。 不过,因为获奖的人少,所以,失望也有限。 毕竟,更多人是跟自己一样没中奖嘛。 中奖了的人,则会成为被人羡慕的对象。 等到第一期《大明日报》发行后,卖报童们用背包背着报纸,沿街叫卖。 因为这是初次用这种模式,只在有朱家商超在的那条街上叫卖,所用的卖报童,就十个人。 这十个人,是锦衣卫跟五军的军人家属。 符合要求,要略识字,还要家境贫寒,需要一份工作,且这份工作,还不能太劳累,要适合少年人。 双方是双向选择,卖报童的工作,十分适合头脑灵活的大孩子。 而出身与锦衣卫、五军有关的孩子,也是朱英第一考虑的。 这份工作,可能在有些人看来,是一种压榨。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能被雇佣做这份轻松的工作,拥有底薪,发行那天管三顿饭,卖出的报纸越多,就能得到更多提成。 这对大孩子们来说,是美差啊! 这样轻松的美差,但凡是听说了的大孩子,都会抢着要的好! 能轮到这十个人,是锦衣卫跟五军的人,综合考虑了各种条件后,才选了他们。 家境好一些的人看不上,家境不好的人,抢着要。 朱英都听说了,选人时被筛掉的孩子,都难过得不成。 朱英再次想到了这个时代对将士的态度,凡是伤残了的人,可以一次性领一笔补偿,子孙长成后,也可以优先被挑选进入父辈待过的军营。 除此之外,基本就没别的福利待遇了。 即便是这样的一次性补偿,如果是遇到了贪婪的上官,层层扒皮之后,落到底层兵士手里的钱数,可能不到一半,能落下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也难怪老朱好几次对贪污这种事大发雷霆,哪怕有人试着劝说什么水至清无鱼,但老朱还是义无反顾地斩杀了大批贪官。 这贪,有时候贪了,不会影响太大,可有时候贪了,贪的就可能是底层人的活命钱。 后者的贪,实在是可恨。 但朱英同样也认为,除了贪污问题要解决,开源也很重要。 “五军不是都在管着矿山吗?怎么还这么穷?他们没给阵亡、伤残将士发一些补助?”朱英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一个正站在街边卖报纸的少年,问着身旁的人。 跟着他出来的,正是阿牛。 阿牛成为锦衣卫高层后,一直很忙碌。 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主子,就是面前的年轻太孙。 只要是有空闲,他就会来拜见太孙。 虽然不能继续给太孙做侍卫,但阿牛在太孙这里的存在感依旧很强,就是靠着他时不时过来拜见刷出来的存在感。 朱英对他也不见外,想到这个问题,就直接问了他。 阿牛作为锦衣卫高层,手里自然掌握着很多情报。 他的记忆力也好,或者说,但凡是能做到锦衣卫中层的人,记忆力就不可能差。 而做到了锦衣卫高层的人,记忆力基本都好。 因为做他们这一行的,有任何短板,都可能是致命的。 阿牛低声回道:“回太孙,您之前提过后,他们倒是办了,给人发了一些粮食、粗布、盐巴……” 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发东西,又不可能年年发、月月发。 太孙提过一次,那些将领就差人发了一次。 每月发一次? 先不说是否舍得这么多银钱,就说没有这个先例,如果做了,谁知道会不会反倒惹祸上身? 就皇上那个脾气,若是有人弹劾他们,说他们是收买人心,那他们冤不冤? 后面这些话,阿牛没说。 但朱英已是猜到了,他也知道,在国库不是十分充沛的情况下,改善伤残退了的士兵生活,就不太现实。 至于养着战死的士兵的家眷? 这就更不好办了。 整个大明,目前兵士的人数,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如果朱英只是一个藩王,那他完全可以去提高自己能管的那部分人的福利。 可朱英是太孙,他不能只对一部分人负责,他需要对整个大明的百姓负责。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大明的所有兵士。 光是五军的人数,这已是不少了。 五军帮着把守着矿山,这是肥差,在他跟爷爷允许的情况下,五军将士们的生活,就已是有所改善了。 这些,都是因朱英而来。 也因此,五军这次也是相当配合朱英,朱英怎么折腾,他们都配合。 还不是因为太孙让他们“吃饱”了? 但整个大明,有多少军队?有多少兵士? 其他没有得到这种美差的军队,该拿什么改善底层兵士的生活?该拿什么去月月发放福利给伤残士兵、阵亡士兵家属? 除了朝廷发下去的,其他的,便是他们想要自己搞,也得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才成啊! 朝廷的国库现在的确也丰盈了,但也无法支撑所有军队搞这种福利。 若只是一部分军队搞,一部分军队不搞,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候还不出事? 这些,都是朱英没有立刻搞起来,只是提了那么一句的原因。 想着这些,朱英暗叹一口气,嘴里说道:“所以,经济是基础啊!搞钱才是我目前要想的事,只要能搞到更多银子,就可以做更多事。” 没有钱,寸步难行啊。 “在前面停下。” 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朱英对身旁跟着的侍卫说道。 那侍卫立刻催马往前,对着前面的车夫转述了朱英的话。 前面? 哪个前面? 当然是应天府最大的那家商超的门口了。 朱家的商超,光是在应天府,就已开了五家。 老店之外,还有四家。 第五家的规模是目前最大的,也就是马车即将停靠的地方。 三层建筑,水泥、砖头建成,窗户都是用的玻璃窗,十分明亮,在开业那一天,就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 比其余四家店都要更大、更漂亮。 此刻,却有一个老人,正在门口与工作人员说话。 朱英耳朵尖,正好听到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神秘兮兮地问道:“俺能换一头牛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奖品 哎哟! 这个老伯,这是中了鼓励奖?又或是三等奖? 特等奖、一二等奖,这都是需要现场临时抽奖来抽出来的。 三等奖跟鼓励奖,则是直接通过报纸来宣布获奖的名单。 其实,这两个奖是没什么悬念的。 基本上,每个编号都在获奖名单里。 所有编号的投票票根上,都有几个幸运儿,是拥有那个标志的。 标志略有差别,这就能区分开三等奖跟鼓励奖。 一共是一百五十份。 五十份三等奖,一百份鼓励奖。 大家关注报纸的经济板块,其实还是想看一看,这两个奖的奖品,到底是什么。 于是,朱英也没有搞什么隐瞒,在这一期的《大明日报》上,同时刊登了这两种奖的奖品。 能获得三等奖跟鼓励奖的编号,也各有不同。 其中,三等奖的奖品最好,奖品有几样,可以任选其一,比如,一头牛、三只羊、五匹细布、十两银子、三亩田。 鼓励奖的奖品略差了一些,奖品可以是一只羊、一匹细布、三两银子、一亩田。 在报纸上,也清楚地写明了,奖品可以自由选择,选一份,选哪个都可以。 想要换一头牛,这是得了三等奖? 朱英却觉得,这个老头未必是中了三等奖。 如果是中了三等奖,他自己不懂是可以问的,但与这老头说话的人是工作人员,态度却有些不对劲。 朱英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坐在车里,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那边。 其他听到了这老伯说话内容的人,有一些就聚拢了过去。 哎哟,这老伯若是真中了奖,哪怕只是鼓励奖,也是有财运的啊! 他们若是蹭一蹭对方的手,是不是也能沾一点对方的财气? 普通老百姓,对这一套还是有些信的。 好不容易听到了有人中奖的消息,一个个都不肯走了。 工作人员正与老头解释,一看到周围有人聚拢过来,就意识到,他们这是说话声音大了,让人听到了啊。 有人向这工作人员投去不赞同的目光,觉得这个工作人员太不尽职了,人家老人家要求的也不过分啊。 本来就可以任选其一啊。 人家想要牛,有什么不对? 顶着众人这种打量,这名工作人员也很委屈啊。 他不是故意卡这个,他是真遇到了难题。 “老伯,您拿着的,的确是三份鼓励奖的凭证,鼓励奖里也的确没有牛,您想要用三份鼓励奖换一份三等奖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老头直接问了:“不合规矩?可你之前也没说有这样的规矩啊!” 那是因为之前也没有抽奖这码事,有了抽奖这码事后,之前也没人能一次拿到三份奖品啊! 他之前也问了,这老伯之所以能有三份鼓励奖,是因为对方儿孙多,除了他自己中了一个鼓励奖之外,他的那群子孙中,也有两人中了鼓励奖。 三份鼓励奖,可以至少得到三只羊,或是三匹细布、九两银子、三亩地。 任选一个,都可以让普通人家发一笔小财了。 若是家中田地少的,三亩地,就算不是什么好田,但只要是能种出庄稼来的田地,三亩地,是真不少了。 为什么非要换一头牛呢? 三只羊也不少啊! 工作人员的话,让老头的脸上流露出了为难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年下了马车,对着正朝着这边走来的一个男人迎面走去。 到了这男人跟前,这青年忽然拦下对方,然后与对方低语了几句。 这男人立刻说道:“请大人放心,这不算是什么难事。” 保证完,就走过来,对着还想要继续劝说老者的工作人员说:“三份鼓励奖,的确可以换一头牛,你这就带着他去旁边市场,让他挑一头牛,到时你替他付银子。” 不用提醒说付了银子,待回来就能报销。 也不需要特意提醒,这一点,对方必然是明白的。 这名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只要管理层发话了,他这种底层工作人员听命行事就是。 当着这么多人,又不是他一个人听到了管理的这番话。 工作人员就道:“是。” 然后对着那老者说:“老丈,走,随我一同去挑牛。” 旁边就是大的市场,里面不仅有卖牛,还有卖羊跟鸡鸭鱼的。 无论获奖的人想要什么,只要是设定的奖品里有的,都可以带着直接去买。 让对方挑自己喜欢的,他们负责付账就是了。 老者一听,立刻高兴了起来。 “哎,哎,这就走,这就走!” 其他围观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工作人员怎么突然就妥协了? 之前不是还说,就算是再拿出一份鼓励奖凭证来,也没办法去换取三等奖的奖品? 结果,这才说完多久,就自打脸了? 不过,这老头家,竟然都运气这么好? 一家子,就能获得三份鼓励奖! 这是什么运气哟!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就会被气到! 还有,方才那个说完话后就返回牛车的青年,也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那个人,看穿着打扮还挺普通的,但那一身的凶气,普通人看不出来,但不是那么普通的人,一扫过去,就能看出一个大概来。 那是一个见过血,且手里人命还不少的人。 敢在应天府这条繁华街道上出现,对方应该不是亡命徒。 那就是,武官? 看着像是武官,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武官。 因为朱英没有露面,所以无人知道这辆有四个人跟随保护的马车里,到底还有几个人。 “回去。”朱英看完了刚才的那一幕后,也有些意外那老头的运道。 一家子,就算人多,但能获得三份鼓励奖,这个运气还是挺让人好奇的。 不过,接下来,就是为开一、二等奖开始预热。 一、二等奖的奖品,至今还没有被泄露出来。 因为三等奖的奖品,对普通人来说,就已是很诱人了。 那,一、二等奖,又该是什么样? 更不必说,老百姓还挺好奇,到了抽奖那一日,负责抽奖的人,会是谁?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大明版的防弹背心 负责抽奖的人,是蓝玉、常升等武勋。 二等奖的奖品,是白银二十两或是良田五亩。 无论是要银子还是要田,都可以。 一等奖的奖品,是白银三十两或是良田七亩。 同样的,无论是要银子还是要田,都可以。 凡是不缺银子的人,都选择了要良田。 毕竟,一亩地、两亩地,这种最零碎的良田,好买。 可到了五亩的时候,连着的五亩地,还都是良田,这其实就有一点点困难了,想买也可以,对于普通人来说,需要碰运气。 最少的田地,以及大的田庄,这些都是随时可能会有。 反倒是普通殷实人家,沦落到卖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遇到了突发事件。 再说了,这可是白得了五亩地,或是七亩地。 对于参加二等奖、一等奖抽奖的兵士们来说,这可是很有诱惑力的。 银子当然同样也有诱惑力,但普通人对田地的渴望,在田地不多的时候,能压倒性地占据第一。 朱英手里有着大把银子,更有着大把的田地。 随便划拉出一个小田庄,里面的田地分出一小部分,就可以供应这些兵士获奖者了。 二等奖、一等奖,从次一些的奖,到更好的奖,依次被常升、蓝玉当众抽出。 凡是被抽中了的人,顿时引来周围人羡慕嫉妒的注视。 而没被抽中的人,也只能暗暗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或许会是下一个中的呢? “哎呀,二等奖全部抽完了,咱们这一圈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一等奖会花落谁家。”有人看着远处高台上的抽奖结束,又是羡慕,又是郁闷。 “说不定,早就内定好了。”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顿时引来周围人的一瞪。 “瞎说啥呢!” “就是!获奖的人没咱,但获奖的人里,也有咱听说过的名字啊!那就是普通人,跟咱一样都是小兵。” 他们这一圈人的确都没中奖,谁让参与的人本就多,获奖的名额太少呢。 一百个人都未必能中一个,他们这一圈人才十几个人,不中不是挺正常的吗? 被瞪的人也老实了下来,不敢再嘀咕了。 这也是朱英要求,特等奖以及一、二等奖公开抽取的原因。 这种公开抽奖,既能调动兵士们的积极性,也可以防止被人嘀咕是暗箱操作。 虽然想要暗箱操作,就算是公开抽奖也可以做到。 但是,这个态度摆出来,也可以服众了。 这点奖品,对于上面的人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对于普通兵士来说,算是一笔横财了。 让常升跟蓝玉做抽奖的人,也是为了显得更公平。 谁会觉得他们这两位贵人,会为了几亩地弄虚作假? 根本没这个必要嘛! 人家吃一顿饭的银子,说不定都够一份奖品的了,甚至还要超过呢! “殿下,臣可是出了一身汗啊!”蓝玉抽完一等奖,下台去了旁边马车里休息,里面就坐着一个人,正是太孙,蓝玉一边擦汗,一边与太孙说。 常升在外面看着,蓝玉就不用一同站在外面了。 他回想着方才抽奖时的景象,忍不住感慨道:“明明一份奖品才二十两银子,可臣抽取的时候,是屏气凝神啊,底下的人都在盯着臣,臣差点就手抖了。” 那场面,莫名地让人感到紧张。 这与蓝玉往日里练兵的时候还不同,那些人一个个瞪大着眼睛,每抽一个,就有一片区域响起了欢呼声。 还别说,作为带给那些人这样欢呼的蓝玉,他觉得感觉不赖。 这与他平时带兵打仗时的兴奋还不同,是另一种兴奋。 朱英含笑说道:“辛苦了。” 蓝玉哈哈一笑:“不辛苦,不辛苦,不过太孙,您一会儿真要出去抽特等奖?” 本来,这个特等奖也是让蓝玉来抽,但方孝孺突然就找到了太孙,说是要将抽奖这件事,写在《大明日报》的经济、政治两个板块,都作为头条来记录。 第二期的报纸能不能大卖,就要看头条的内容是不是吸引人了。 太孙一听,那特等奖就由他来。 这事也没什么不可以,虽说不久之前刚发生了刺杀事件,但这次的抽奖,是在军中进行。 周围围观的人,那都是五军将士。 刺客敢在外面任何地方埋伏、刺杀,却绝不敢在这种地方埋伏、刺杀。 但事到临头了,蓝玉又有点后悔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真有刺客傻大胆,又碰巧能跑进来,要是再在他的身边发生刺杀太孙这件事,他的脑袋就不牢靠了啊。 再说,这种挑衅,他也受不了啊。 朱英倒巴不得再有刺客冒出来呢。 防弹背心最近竟是被研究出来了,虽然与他前世所见到的防弹背心不是同一个材质,是利用本土的一些材料制造而成。 但有一个优点,还是挺明显的。 那就是,轻薄、凉爽。 有点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护身宝甲,可以穿在里面,外面套上袍子,只要袍子别是紧身的那种,就看不出来。 至少,需要离得很近才能看出来。 刺客若是要对他这种身份的人进行刺杀,轻易近不了身。 就算能近身,也没那个时间、精力,仔细观察他的穿着。 要么就是用弓箭弩箭,要么,就是用匕首、刀剑。 前者的力道,普通薄甲其实就能抵御一部分力道,而他现在穿着的这套大明版防弹背心,别说是弓箭了,就是弓弩的力道,也能抵挡大半。 如果对方近身来刺,匕首轻易戳不进去。 只要不是落到对方手里,被反复戳,基本上不会受伤。 刀剑的话,只要是砍在防弹背心上,第一、二下,轻易也不会让他受多重的伤。 对于这个版本的防弹背心来说,能防住这几样攻击,哪怕只能防住前几下,都够用了。 毕竟,这个时代虽是因他的出现,而有了火铳,但火铳目前是掌握在他手里,是受到严格管制的。 外面的刺客想要拿到火铳,基本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就算真用火铳对他来一下,这个防弹背心也同样能防住一部分伤害,穿上它,至少能保命。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一笔横财 被一同送来的防弹背心,一共是五件。 就是一个无袖的背心,穿上之后挺凉爽,与薄棉衣差不多的宽度,但因为是凉爽材质,在这个季节穿上它,除了穿久了会有点不透气外,并无怎么闷热。 这就够了,老朱得了三件,朱英自己留了一件,另外一件给了弟弟朱允熥。 老朱得的那三件,必然是要自己留一件的,剩下那两件是要赏赐给谁,又或是收进库房,这就是老朱的事了,朱英不会管这个。 反正,第二批很快就会生产出来,到时候送来,就是至少几十件。 到了那时候,朱英自己就能至少留一半。 蓝玉、方孝孺等人,人人有份。 老朱那边,除了赏赐几个最近看着顺眼的官员外,估计就是将这东西赏赐给儿孙们了。 朱英不用抢这个人情,哪怕是得了老朱赏赐的人,也得领他这个人情。 毕竟,这东西是真能保命,穿着还不难受,还挺舒服的,哪怕是睡觉的时候,只要是不嫌穿着有点闷,足够怕死的人,都可以穿着它睡觉。 朱英今天穿着一件普通袍子,宝蓝色的袍子,看起来很是贵气,但因没穿着太孙平时穿的服装,显得很随意。 里面套着一件防弹背心,除了蓝玉离近了,朝着微微凸显了痕迹的地方看了几眼,其他人根本就没发现太孙今日穿着有什么不同。 朱英走出来时,从外面人的目光注视里发现了这些,对防弹背心越发满意。 就该低调着穿在里面,还让人看不出来,这才是防弹背心对他来说最大的魅力所在嘛。 适合他扮猪吃老虎。 “那是?” “太孙?” “是太孙!太孙来了!” 朱英一露面,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 普通百姓可能不知道太孙长什么样子,但五军之中,却有一些人是见过太孙的,哪怕是远远见过那么一眼,只要见过,太孙那样出色的样貌、气质,顿时就被记在了心里。 此刻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跳出马车的人是谁,随着认出太孙的人多起来,人群也出现了骚动。 跟着跳下马车的蓝玉,顿时没好气地瞪眼,这要是他的兵,敢这样闹腾,他就要抽鞭子了! 朱英不等五军的将领呵斥部下,就含笑与认出他的众人打了招呼。 “大家都等得心急了?”朱英登上高台,接着说,“那就直接开抽这个特等奖,抽完之后,别管是获奖的,还是没获奖的,今日的午饭,都添一份肉菜!保管大家都能吃到大块的肉!” 太孙的这番话,让本来就热烈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推了上去。 眼见着兵士们都高兴了起来,纷纷喊着太孙千岁千岁千千岁,连常升、蓝玉都忍不住咂舌。 不过是让兵士们多一餐肉菜,这些兵士们对太孙的态度,可真是够狂热的啊。 从太孙一出场,就能出现骚动,太孙一句话,山呼千岁之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正统的力量吗? 不,这是太孙的名望够高! 想到太孙回归后,先后办了不少实事,还给了五军以及锦衣卫不少好处,让这些人从上到下,都能得到好处,甚至还是因为太孙的提议,让五军的一些伤残士兵、阵亡士兵的家属得到了额外的慰问礼物,哪怕只有一次,也足以让很多人对太孙感恩戴德。 这种时代打仗,有些很有爱戴的将领,也不过就是不吞底下将士的军饷,偶尔宰杀牲畜,给将士们添一些肉菜,就可以收拢人心,让很多人爱戴他。 太孙做的,可比这些人多多了。 而且太孙还不是为了收拢人心,毕竟五军又不是太孙手底下的兵。 太孙培育的良种,堪称神种,今年已是大批推广开了,得到恩惠的百姓更多,太孙的名望也越发高了。 所以,这些人有现在的热烈反应,再正常不过。 常升跟蓝玉都忍不住旁边的太孙,他们同样站在高台上,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这个穿着宝蓝色袍子的青年,虽是便服出行,但身上的气势,却可以将他们这样的武勋压得黯淡无光。 储君如此,对大明来说,是福。 对臣子来说,是福吗? 这一刻,二人的心底,同时跳出了这样的问题。 是福,只要老实做个臣子,那自然就是福。 若是有人起了异心,面对这样既有能力又有名望的储君,那就是自寻死路啊。 朱英已是将手伸进了抽奖箱,里面有着满满一箱子的纸团,凡是被抽取过的纸团,都会被单独放起来,不会再被放进去。 所以,只要是中了一二等奖的人,就没机会再中最后的特等奖了。 但凡是中了一二等奖的人,都犹自高兴着,觉得自己已是很幸运了。 特等奖只抽一个人,哪里就一定能轮到他们了? 剩下的那些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台上的太孙。 这特等奖,会抽出谁来呢? 会不会是自己? 一二等奖的奖品就已是那么丰厚了,特等奖的奖品又会是什么? 三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 总不能再高了? 众人忍不住想着,见太孙已是将手伸进了箱子里,似是在随便摸着纸团,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激动的一刻。 终于,太孙的手拿了出来,一个纸团,被太孙当众展开。 众人不敢呼吸,就这么瞪大眼睛等着。 “左军把总,陈尚河。” 随着这个名字一出,左军那边,立刻有了欢呼声。 特等奖出自他们左军! 左军的把总陈尚河,听到太孙在台上说出了他的名字,也是很惊讶。 他居然中奖了? 还是特等奖? 朱英发现中奖的是个武官,也挺高兴。 特等奖的奖品,是一百两银子,或是二十五亩良田。 这个奖品,可是相当丰厚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点过高了。 哪怕是普通兵士,若是拿到这样的奖品,也有点烫手了。 但一个能管几百人的七品左右的武官,官职不算高,但是,拿这个奖品,却是正好,不会引来祸端。 朱英示意这个人上来领奖。 陈尚河晕晕乎乎地,就走了上来。 等他拿到了奖品,更晕乎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优胜者,授忠显校尉 陈尚河板着一张脸走上了高台,但他的内心,早就已经像是开了锅一样,整个人都快要冒烟了。 哎哟! 他居然中奖了! 他居然中了特等奖! 之前的一二等奖,就已是由他们这些人平时接触不到的大人物来抽奖跟颁奖了。 轮到他,竟然是特等奖! 先不说奖品的丰厚,居然是太孙抽奖、颁奖! 他居然要与太孙面对面、近距离接触了! 一想到,太孙会对他说话,会给他颁奖,陈尚河都快不知道该迈左腿还是右腿了。 此刻他的感觉,那真是犹如踩棉花一般,轻飘飘的,十分不真实。 等到走上了高台,距离太孙越来越近,他的脑袋已是一片空白。 像是在底下的时候,他曾提前脑补过,若是自己中奖了,到时要有什么亮眼表现,好亮瞎同袍们的眼。 呵,真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想得起来! 他都不知道怎么迈两条腿,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走到了朱英的面前。 朱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获奖人怕是心里早迷糊了。 之前那几个上台的,其实也没比陈尚河好多少。 朱英微笑对其说道:“陈尚河,恭喜你,中了特等奖。” “不敢当,不敢当!”陈尚河忙说道。 但那张脸,已是笑成了一朵花。 哎呀! 太孙真的与他说话了! 不仅说话了! 还恭喜他中奖! 哪怕不拿奖品,就凭着他上台被太孙恭贺这件事,就足够他吹牛吹到进棺材之前了! 朱英没跟对方纠结什么敢不敢当,他直接说了第二句:“一百两银子,或是二十五良田,你可以选一个。” “良田就是应天府外的二十五亩连在一起的田地,田契就在这里,下了台,就有人带着你去办手续。” “若是要银子,银票就在这里,下了台,同样可以直接拿着银票去领。” 这还需要选吗? 作为一个武官,陈尚河自然不存在护不住几十亩地这种事。 二十五亩良田,还是应天府外的良田,估计还是连在一起的二十五亩良田,换在平时,一百两银子可买不到! 陈尚河当然喜欢银子,还不至于指着一百两银子来救命,所以他立刻说道:“臣自然是要良田!” “好,那这里面的田契等凭证,就先交予你。”朱英说着,旁边就有人捧着一个小匣子递了过来。 朱英如之前的蓝玉、常升一样,接过这个匣子后,交到了陈尚河的手里。 这一幕,被在场的将士们看到,大家那个羡慕啊。 尤其是与陈尚河差不多品级的五官,更是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这些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太缺银子了。 家里都是有些积蓄的,也是有些良田的。 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作为七品左右的武官,那也是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 他们更羡慕的,是陈尚河这小子,竟有这样大的运气,在太孙面前挂了号! 这可是太孙亲自抽奖抽出来的人,必然是能留下印象的! 更不必说,他们的上司也有人参加了这个抽奖仪式,同样看着呢! 如陈尚河这样的普通武官,在五军之中可不少见,人数可不少呢。 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普通武官露个脸的差事,说不定就有人想到了陈尚河。 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提拔一下的美事,几个人一起竞争,其中就有陈尚河的话,上面的人若是看到了,会不会就选了陈尚河? 只要符合条件,更让上面的人有印象的人,那就是占了大便宜。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四五品以上的官员,哪怕是外放了,也会经常送东西回来,在皇上跟一二品实权大官面前刷刷存在感。 不刷存在感,别说有什么好事都想不到存在感低的人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更能要了人的命。 在上位者眼中,非负面的存在感,能刷一点是一点,谁会嫌多呢? 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陈尚河傻笑着接过了匣子。 都接过来了,又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向太孙行礼,谢恩啊! 他又手忙脚乱地要放下匣子,向太孙行礼。 朱英见他都快不知道怎么摆弄双手双脚了,按住了他的肩膀。 “以后好好办差,希望下次为你颁奖,是因为你立下了战功。” “是!”陈尚河立刻应道,“臣绝不辜负太孙期望!” “行了,去办手续去。” 拍拍他的肩膀,朱英笑着说。 这样和气的太孙,让陈尚河下来的时候都在傻笑。 带他去办手续的人,也忍不住对他的好运气感到羡慕。 虽说二十亩地对于官员来说,不算是多令人羡慕嫉妒的东西,但对方这可是被太孙抽奖抽出来的啊! 这代表什么? 代表此人运气好啊! 这时候的人往往都比较信这个,一个人如果被其他人认为运气好,那这个人受欢迎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 谁都想亲近一下运气好的人,蹭一蹭对方的运气。 另一边,已经抽出了特等奖的太孙,却没有立刻离开。 见太孙还站在高台上,又有人捧着一样东西走了上来,站在 一二等奖以及特等奖,不是都已经抽完奖了吗? 莫非太孙还要抽什么奖? 就连蓝玉跟常升,也有些惊讶。 咦? 太孙莫非还有奖要抽?他们没听说还有别的奖啊? 包括他们两个人在内,都好奇地望向了太孙。 就听到太孙说:“今日除了抽奖,选拔到了最后,就有了坚持到最后的十个人,这十个人,都是每个高台的最终优胜者,可以说,文武全才!” “孤与皇爷爷,觉得尚武精神,对大明一直都很重要,过去重要,现在重要,未来同样重要!” “这十个文武全才,都是从普通兵士中选拔出来的,今日,有皇上口谕,优胜者,授忠显校尉!” 哗!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授忠显校尉? 校尉虽是武散阶之一,但普通人哪里轮得上? 忠显校尉是初授,一般还会再升忠武校尉,这可是从六品的武散阶! 一般都是授给二代、三代们,今日竟是直接给十个兵士授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拒绝的理由 这十个士兵还在人群之中,此刻都傻了。 啥? 皇上口谕,优胜者,授忠显校尉? 这可是从六品! 哪怕是武散阶,那也是从六品! 他们之前就是普通兵士,别说是从六品了,从七、八品都没有! 结果,参与了这次选拔,成了前十名,竟然就突然有了官身了? 大明这个时候并无武举,想要通过武举来改换门庭,是没有这条路可走的。 他们这些人,别说是出身不成了,就算是出身还可以,有那个钱能送他们去读书读到能科举,他们也未必能考得过其他人,毕竟,考个秀才,那就是万人过独木桥了,再往上考,那就更难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有武举,能走武举的路数,说不定能改换门庭,这不是一直不开武举嘛! 家里有一点当兵的门路,身体强壮,力气大,脑袋也灵活,索性就用了这点门路来当兵。 但想要往上爬,能爬到七八品的,也是很多人一起来竞争了。 结果,他们突然就有了官身。 而且,这个官身得了,也意味着,皇上对这次选拔还挺重视的。 那他们这十个人,岂不是在皇上面前也挂了号? 一想到这个,十个人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脸都涨红了。 其他人,包括刚刚得了特等奖的陈尚河,都羡慕地看向了离他们最近的优胜者。 嘿! 这十个人,也未免运气太好了! 虽然这十个人也的确是实力不错,但是,能赶上这么好的事,运气也好啊! 不然的话,怎么就轮到他们当普通兵士的时候,有了这样的好事? 前些年怎么就没有? 已经当上低阶武官的人,心里也是有点泛酸。 这次选拔走方队,都是从普通兵士里选,因为有着一个比较严苛的年龄限制,这个年龄限制,就刷掉了不少武官。 他们想着,若是前些年也有这样的活动,他们说不定也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说不定也能得这样的赏赐。 若是那时候他们就能有官身,此刻的前程,怕是要更光明? 朱英含笑看着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没有立刻去制止。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爷爷要的,不也是这个效果? 有了这次的事,下次再有类似的活动,无论是普通兵士,还有普通百姓们,都会积极参与,而不会像这次最初之时,还需要有人去五军里动员一下,才能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 为什么这次卡了年龄,有了年龄限制? 为了走方队的时候更统一、更好看是一回事,因为最初的时候,这些武官对这件事的积极性,就不是太高。 既然积极性不高,那就直接将年龄限制住,想参加都没资格,现在也就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得了这样的赏赐了。 “你们这十个小子,是不是傻?还不快上来领赏、谢恩?”蓝玉见那十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都替这十个人着急,笑骂着催问了一句。 这十个人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纷纷上台。 “孤与皇爷爷都看好你们,好好训练,不仅是这一次,以后也要继续努力,不可懈怠了。” 朱英让人捧着官服过来,一份份地送到这十个人手里。 官服一般是可以自己买成衣的,朝廷有时候会发,有时候不会发,这要看具体的朝代,具体的操作。 朱英给这些人发了官服,虽是武散阶,但这也是从六品,自有这十个人的武官服。 除了皇爷爷给他们的赏赐,朱英还另赏赐了他们一人五十两银子。 十个人,就花出去五百两银子。 这银子对朱英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 对于这十个人来说,今天发生的事,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们并没有获奖,但他们却得到了赏赐! 皇上赐了他们从六品的武散阶,太孙则是赏给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 前者让他们从普通大头兵,一跃成为了武官。 后者,则是让他们手里多了一笔银子。 无论是让家人过得好一点,还是今日有了喜事要请客,短时间之内,都无需再为银子发愁了。 太俗可真是太体贴了! 朱英商银子的举动,同样得到了这十个人的感激。 想也知道,今日他们成了从六品的武官,不可能不请客。 但他们之前就是普通大头兵,哪有银子? 太孙这是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才赏赐了什么? 就连蓝玉跟常升,也在心里感慨,太孙就是太孙,难怪才回来短短时间,就能让很多人死心塌地为其做事,太孙是真的很会体贴人啊! 就连他们两个,不也觉得为太孙办事很是舒服,丝毫不觉得勉强吗? 这种感觉,就连先太子,也不曾给过他们。 太孙就办到了! 朱英可不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按照自己的计划,赏赐了这十个人,勉励了他们之后,今日的流程,才算是走完。 后续还会有一些表演活动,这就是蓝玉跟常升自己搞的了。 朱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没继续留下看表演,而是带着护卫先行离开。 回宫的时候,一见老朱,就被老朱拉着问,什么时候去看看已经到了的秀女。 朱英没忘记这件事,不过,秀女中可能藏着奸细,朱英可不敢让皇爷爷以身涉险,所以,他直接将选秀的具体时间又往后拖了。 他用的理由是,最近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大阅兵这件事上,连审美都是精壮、威武青年,若是现在去选秀,看到柔弱女子,怕是只会下意识觉得她们不够强壮,而不会觉得她们适不适合做老婆。 “……所以啊,还是等大阅兵结束之后,等这个劲儿过去了,再行选秀之事。” “万一现在就去看,孙儿突然相中了一个身高七尺、一顿饭能吃一头羊、身材雄壮的姑娘怎么办?” 老朱:“……” 老朱:“你就逗我!” 秀女都是从各地选出来的美女,从哪里给大孙子找个身高七尺、一顿饭能吃一头羊、身材雄壮的姑娘? 不过,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大孙子现在的确是没将心思放在选秀上。 就算是硬在此刻去选,怕也是没什么兴致。 既然如此,那就等大阅兵结束之后再说。 反正,人就在那里,耽误几日,也不算什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新式阅兵 阅兵这一天,整个应天府都动了起来。 经过之前的擂台选拔,整个应天府的百姓,包括周边的百姓,都已是对阅兵有了一个很高的期待。 连选拔这件事都搞得这样隆重,阅兵当天,一定会更热闹? 商人们在选拔擂台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可惜,阅兵这一天,任何广告都不接,这让商人们既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又有些可惜。 文官武将们,凡是没参与进阅兵这件事里的人,也都心里犯着嘀咕,暗想着,一会儿能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哪怕是一二品的高官,也不是人人都能提前知道内情的。 也就是老朱比较信任的大臣,多少知道一些,但也知道得不多。 大臣们天还一亮,就直接赶赴皇城门口。 阅兵就是在皇城外的空地上进行。 这里有着极大的空地,远处是一片平房,住着不少宫女、太监,连入应天府选秀的秀女们,也住在那片平房区。 隔着中间大片空地,才是皇城。 往日里,乘车、骑马、坐轿子来的大臣,都是让仆从在这片空地上等着,他们进皇城去上早朝。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大早上不进宫门,在这里候着。 远处有人探头探脑甚至是光明正大地往这边看,虽然离着远,但也能看出都是宫女、太监模样的人。 大臣中,有人一直木着一张脸,觉得他们这群大臣此刻像是一群猴子,在被人看稀罕一样,实在是不成体统! 可谁让他们要侍奉的皇帝、太孙,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就算是心里有意见,也只能是憋着,但凡是谁敢说出来,给人家祖孙添不自在,那就等着接下来自己一家子不自在。 总之,无论是不是心里乐意,来的人都只能老老实实在这里候着。 辰时过了,皇帝跟太孙才被簇拥着,从皇城里出来,到了外面。 他们一露面,大臣们更傻眼了。 不是,皇上跟太孙,这穿的都是什么啊? 无论是皇帝还是储君,在不同场合穿不同衣服,那都是有规定的,都是有标准的。 虽然实权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改就改,底下的人一般也不敢说什么,但谁让老朱这个皇帝,过去对军权、贪污之类抓得严,但在礼仪方面,一直都是听文臣的呢,这就让大臣们对礼仪、服饰方面,越发在意了。 往日里,老朱为了自己的脸面,这方面也是努力讲究着。 今天,他就给大臣们来了一个大的! “皇、皇上!”礼部一个官员,差点尖叫出声,“您、您与太孙,您与太孙,这衣服……” 他是真想抓住皇帝跟太孙的肩膀猛摇,你们穿的这是什么啊! 不仅不是这个场合应该穿的衣服,这、这看起来都不像是正经人该穿的衣服啊! 这衣服,它正经吗? 如果这个礼部官员知道后世有这样的话,他怕是真要这样问出来了。 当然了,他既不知道后世有这样的话,他也不敢真的问出来。 但这个礼部官员的表情,神态,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 就站在老朱身旁的朱英,看着对方露出这样震惊的表情,某一瞬间,都忍不住有点心虚了。 但是,就只是一瞬间心虚而已! 他又不是刚来到这个时代,他都来了这些年了! 他也不是刚回宫,他也回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孙了! 他怎么可能还会因为一个臣子震惊的眼神就心虚? 作为皇帝跟储君,换一身衣服,来配合一下今天的新式阅兵,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真有问题,既然他跟爷爷都愿意,那就不是问题! 朱英没说话,老朱乐了,对着这个震惊的礼部官员说道:“这衣服是我们祖孙一起设计的,就是为了配合今日的阅兵,如何?是不是穿着它,显得朕也年轻了许多?” 皇上与太孙一起设计的衣服? 为了配合今日的阅兵? 在听到皇上这番话后,不少大臣心里就打了个突,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不会? 难道不止是皇上跟太孙穿着如此奇怪,连参加阅兵的人,穿着也很奇怪? 这可是整个应天府的人都要看到的阅兵啊! 一想到到时候可能会出现的“可怕”场面,不少大臣脸都有点绿了。 也有文臣忍不住去瞄兵部那几个人,武官就不提了,那跟文臣就不是一个阵营里的,所以武官就算知道什么,不提醒也就罢了,怎么你们几个也不提醒啊? 你们几个,真不知道这件事? 居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这样的话,被很多人用眼神刺向了以兵部尚书为首的兵部官员们。 这几个兵部的官员,看起来高深莫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几个家伙,是真的早就知道了,但因为某些原因不敢说,或是不肯说。 老朱跟朱英却清楚,其他事,兵部的人有参与其中。 但设计衣服,以及发衣服给参与的人,这件事,兵部的人还真不知道。 得了新式礼服的人,也被勒令不要提前走漏了风声,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 见面前的大臣们,有些已是一脸菜色,神情惶然不安,朱英觉得,这个“惊喜”,还真是挺惊的,可能,还欠缺一点喜? 没事,“喜”马上就来。 等到阅兵开始,热闹起来,谁敢说,那样热闹的场景,不是“喜”呢? 朱英跟老朱都没跟大臣们多废话,关于衣服,有的大臣还欲言又止,大概是想劝说二人将衣服给换了,被旁边的人扯了一下,被扯了的人,就将话给咽了下去。 朱英跟老朱将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只要大臣不敢明着反对,他们两个就乐得装不知道。 朱英看看天色,这个时间,用后世的时间来判断,应该是上午八点多一点,现在如果派人去通知开始,等到方队真的进城,大概就要到上午九点左右了,走主街过来,来到这里的时候,快则十点左右,慢了的话,就要到十点半左右,时间正合适。 “爷爷,时间快到了,让他们开始。”对老朱低声提醒了一句。 老朱朝着身边大太监看了一眼,范忠立刻示意小太监,跑出去通知,新式阅兵,可以开始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礼炮 “阅兵要开始了!” “快看!有人骑马出去了!应该是去通知了?” “不过这里看不到什么,听说进城的队伍要走主街,那边一定早就等着许多人了,一定更热闹!” “要是能过去看就好了。” “在这里看也不错啊!咱们这里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最后的节目呢!” “说得也是,主街那边的百姓,也只能看到方队走过去,可看不到最后的节目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努力压低了,生怕被远处的人听到。 其实,离着这么远,他们说话声音又低,哪里能听得到呢。 而且,在皇上跟太孙出来后,他们这些不当差的宫女、太监,就都不敢站在外面,都躲在院门后面,悄悄向外看,在里面说话,就更不会被远处的人听到了。 与此同时,秀女们住的那片区域,那些院落的门后,也都挤着不少人,都悄悄向外看。 秀女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女,好奇心强,哪怕不敢独自跑出去看热闹,但今日难得的大热闹,还是让她们心里猫抓的一般,根本就做不进去其他事。 负责管她们的姑姑们,一边约束她们,让她们不要乱跑,不要造次,否则,若是冲撞了贵人,若是惹了祸事,不仅自己遭殃,家人也要遭殃。 另一边,这些姑姑们也知道她们是闷得慌,答应她们,只要不乱跑,就允许她们一会儿在门口望着远处的表演。 “这可是皇上、太孙开恩,允许这边住的人到时候站得远远的望一望,可你们也要知道分寸,万不可在这种日子里惹出什么事来。” 训话的姑姑一说完这些话,秀女们就已是心都飞了出去。 一会儿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远处的表演? 这还是皇上与太孙开恩? 皇上圣明! 太孙仁厚! 秀女们对从未见过的皇上、太孙,除了敬畏之外,也隐隐多了一丝属于少女的好感。 皇上也就罢了,已是年长,太孙可才二十岁左右,既无正妃,也无侧妃! 虽然不知道太孙身边有几个女人了,但想必是不多的,不然皇上何必给太孙办这次的选秀呢? 是的,虽然这次选秀,没有明着说是给谁选,但上面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这就是专门给太孙办的选秀。 主要就是给太孙选女人! 其他人的需求,那是其次的。 作为美丽的女子,但凡是有那么一点点心思的,谁会愿意做那个“其次”的选择呢? 但凡是想要留在宫中的,都希望自己能被选中,进了太孙的宫里,服侍太孙! 虽然太孙还不是皇帝,但太孙可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听说很受皇上宠爱,地位稳固。 哪怕长相不英俊,也肯定丑不到哪里去? 怎么想,都是金龟婿啊! “一会儿,是不是能看清楚太孙的长相?” 扒着门缝远远看过一眼,可因为大家一起挤着看,根本就看不清,至今都不知道太孙的长相,有的秀女已是捂着微红的脸,期待了起来。 也有人朝着娇羞的同伴看了一眼,暗暗摇头。 她可是早就听闻了,太孙喜好经商,还很凶,杀过不少人,这样的人,便是年轻,怕也身材高大魁梧,不太可能是个英俊的男人? 当然了,对于她这样想要进宫做贵人的人来说,太孙就算是长得像是熊一样,在她看来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金龟婿,容貌什么的,不重要。 就是怕,对此有期待的人,到时候会失望? “你就不好奇太孙的长相吗?”发现同院有个秀女,一直都安静待在屋檐下,并不往大门口凑,有人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方才挤在门口的人,嘴里说是想要看热闹,实际上,有多少人是想要看一看皇上、太孙,那就不知道了。 唯有这个秀女,怎么一直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难道就对此不好奇吗? 这一问,得到的却是对方的一笑。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啊!问话的秀女心里犯着嘀咕,转头走了。 砰!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 不少人本来是待在家里,忽然听到这一声,顿时被吓了一跳。 今日可是艳阳天,怎么就突然打起雷来了? 正惊疑不定着,又陆续响了几声。 等到有人跑到外面,就看到有人成群,正在议论着这声音。 “听说,这叫那什么……礼、礼……” “礼炮!” “对!就叫礼炮!是礼炮的声音!跟炮竹似的,喜庆!但比那声音可大多了!这跟着响了好几下,就是说,那个阅兵,要开始了!” 有人对阅兵的事多少了解一些,知道这动静,是礼炮的动静。 不知道的人听了,顿时恍然。 原来,这几声响了之后,就说明阅兵要开始了? 哎呀,连开始时都搞这样大的动静,早知道,他们就跑去看了。 虽然主街那边人山人海,挤了很多人在等着阅兵方队走过去。 但没去看热闹的人也不少,或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孩子、老人,或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 此刻听着远处响起的动静,这些人中,有不少都驻足倾听着。 仿佛只是听见这远处传来的动静,就已是参与到这场盛会中去了。 主街那边,早就等着的人,听到了城门口那边传来的礼炮声,都高兴了起来。 “开始了!开始了!这就开始了!” “马上就要过来了!” “别挤了,别挤了!” 这些声音里,还时不时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那个热闹啊,就跟赶庙会似的。 朱英知道,但凡是这样热闹的时候,都免不了出现偷钱、拐孩子的。 所以,他为了让今日的盛会别搞出什么大乱子,一是交代了,盛会开始到结束,城门紧闭,不得随意进城、出城。 但凡是有人孩子丢了、银子被人偷了,立刻找衙役说明情况,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这样的案子。 几乎每隔十米左右,就有几个衙役、兵士守着。 这些维持治安的人,都是有补贴的,是朱英亲自掏腰包,对他们进行补贴。 所以,这些人都很是积极,比平时办差还要认真。 也就是在这种众人期待的氛围中,第一支方队,已是城门外走了进来。 第五百九十九章 孙儿让人拉来了几门小炮 “哇!” “好英武的将士!” “好整齐啊!” “他们穿的衣服是哪家做的?过去怎么不曾见过?” 进城的第一支方队,就是一支士兵组成的方队。 或者说,除了朱允熥带领的皇孙为主的方队之外,其他方队,基本都是士兵组成的方队。 不同兵种,穿着不同颜色、款式略有不同的新式礼服,从城外走进来。 才进来,他们那整齐的动作,以及看着十分新奇的礼服,就引得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当然了,大多数百姓,都是看个热闹。 方队走得整齐,穿着漂亮、英武,对他们来说,就已是极好的节目了。 但也有人望着走过的方队,微微皱起了眉。 “范兄,你看他们的穿着……” “这穿着打扮,不伦不类,哪里像是兵卒该穿的?花里胡哨的,不成体统!” “可不是嘛,这样的衣服,竟会出现在阅兵上……” 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看“阅兵”,但这两个字组成的词语并不难理解,只要一听,再一想,就知道,这不过就是换了个词罢了,类似的阅兵,过去可是没少搞,不仅是本朝,前朝、前前朝都是如此。 所以,这次观看阅兵,并不妨碍这些人对方队表演有了挑剔的心思。 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这样的衣服,怎么能公开穿着,在百姓面前走过去呢? 这样的衣服,该不会又是太孙搞出来的? 这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样的无奈。 “诸位大人应该是并不知情……” 若是提前知道此事,焉能同意? 这可是丢人丢大了啊! “等着,怕是还有乐子看。”另一人无奈地摇头。 显然,他们对这次阅兵,颇有成见,刚看个开头,就觉得这次阅兵恐怕就是搞一些花里胡哨的噱头,让老百姓看个哈哈。 二人正说着,就看到又一支方队走了过去。 二人皱着眉看着,却也不得不承认,不看衣服,只看这些方队成员的仪态、整齐划一的动作,的确是挺震撼的。 没听到周围人一开始是倒吸冷气跟惊呼,之后就是一阵阵的欢呼声吗? 二人都是文人,不懂练兵,可也明白,能让这么多人走得这样整齐,不是一件容易事。 怪哉,这样整齐的队列,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来了!” 终于,第一支方队,从城门口,走到了皇城附近,从那片平房旁边的大路上走了过去。 因为上面给了恩典,允许宫女、太监、秀女,在住处附近驻足观看,所以,当这些方队路过时,平房那边也站着许多人,不断地发出惊呼声。 “哇!” “好整齐啊!他们怎么做到的?” “快看!快看!后来的也来了!他们穿的衣服是一样的!都好看!” “谁说他们穿的衣服一样了?明明颜色不同!” “不,有的地方花纹也不同……” 议论那些方队成员衣服的人,依旧是不少。 也有人只对这些细节一扫而过,更关注方队的整齐程度,并为这种整齐划一的动作而震惊。 这么多人,能同时做出这样整齐的动作,这么多队伍,竟都能办到? 这是怎么办到的? 不可思议! 明人的军队,竟这样强了? 虽然早就知道明人的军队很强,但能强到这种程度,还是让她们感到了恐惧。 是的,恐惧。 对于稍微懂一些军事、练兵的人来说,看到这样一支支方队走过去,油然而生的,大概就是惊讶,或是恐惧了。 “咦?最后面还有车?” “那是牛车?怎么还有车厢呢?” 大部队走过去之后,走在后面的车队,就出现在了人前。 这几辆车,是被牛拉着,后面有车厢,车厢比坐人的那种马车车厢要大很多,却比马车车厢还要围得更严实一些。 放在路上,很少能看到这样的牛车。 毕竟,牛车纵然是用来拉货,货物大多是装在箱子里,被固定在牛车的车板上,纵是怕淋雨,也是在上面盖着东西来防雨。 但凡是加了车厢的,基本都是用来坐人的。 不坐人,只运货,还加个“盖子”? 这不仅浪费了材料,还浪费了可用空间。 所以,车队跟在方队后面走过主街时,就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好奇猜测,猜测这几辆牛车的车厢里,放的到底是什么,难道里面坐着人? 什么人能坐在车厢里,跟着方队一起走过去啊? 有经验的人,一看牛车的车轮碾过地面,就发现,这车里的人或是东西,挺沉啊! 可惜,路过外面主街时,没人将车厢打开让外面的人看看。 围观的人,也没人敢冲过去打开车厢门,这么做,纯粹就是找死了。 就在方队跟车队来到皇城外时,主街那边围观过的百姓,还有不少人在惦记着这件事呢。 而皇城这边,围观到了车队行过来的人,也都感到了不解。 这几辆车里,装了什么? 一个老臣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人,低声道:“你说,那几辆车里,装的会是什么?” 他怎么知道?被问到了的人,也正好奇呢,遂摇头道:“不知。” 停顿了下,又道:“总不能是人?” “这谁敢说啊。”前者嘀咕道。 皇上跟太孙可是连衣服都敢整出新花样来,还能有什么不敢的? 就算是真用车拉人过来,又有什么不可以? 最多就是让人好奇一下,拉谁过来罢了。 反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多嘴说什么,也不敢多嘴啊! 他们就这么老实看着就成了,看看接下来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就连老朱,也不解地看着那几辆牛车,小小声地问道:“英儿,这车里拉的是什么啊?看着还挺沉的啊!” 朱英一笑,道:“爷爷,孙儿让人拉来了几门小炮。” “哦,拉来了几门小炮啊……什么?拉来了几门小炮?” 老朱顿时惊讶地看向大孙子:“你这是打算炮轰宫门啊?” 这里可是皇城啊! 朱英却道:“您看,那边……” 他示意老朱看向远处,在那边,是一片等着拆的老房子。 第六百章 这、这是何物啊 这一片老房子,与目前宫人、秀女住的平房距离挺远,是宫人们以前住的地方,后来年久失修了,又不好拆,就被放弃了。 后来,就在远处空地上建了一片新房子。 那些旧房子放在那里,倒是很适合用小炮轰一下,给大家展示一下小炮的威力。 朱英只这么一个眼神,就让老朱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他捋着自己的短须,点了点头。 身后的几个大臣:“……” 不是,您二位在说什么呢? 什么小炮? 还几门小炮? 听着就不像是什么普通玩意儿啊! 该不会就是传闻中,让倭寇闻风丧胆的小炮? 那可是大凶器啊! 就在这,在皇城外,挨着皇宫的地方,用小炮? 这是要轰什么? 听说,那小炮轰起来,犹如炸雷一般恐怖,这要是在皇城外搞出这动静,怕是在场的大臣,能吓晕几个? 蓝玉跟常升也站在附近,也听到了这番话,对视一眼,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他们倒不是为了别人捏一把汗,他们是为身旁这群大臣捏一把汗。 与蓝玉年龄相仿的大臣就有一些,比蓝玉年纪大的也不少。 这些人,有的是老将,有的是文臣,有的是勋贵。 能够陪着皇上在这里看阅兵的,最低的都是四品,那还是靠后,没办法往前站的。 可以想象,一会儿会出现什么样的场面。 但这二人,谁都没提醒,都在等着看热闹呢。 反正,皇上跟太孙虽性格不同,却都比较强横,臣子若是受了惊,二人估计只会觉得受了惊的臣子不堪大用,而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 就在众人望着牛车,露出不同神情时,前面先到的方队,已是列队站好,开始进行表演了。 一个个方队,经过了老朱跟朱英以及众臣所站的位置。 这里并未设什么高台,老朱跟朱英都是站在伞盖之下,目视着方队走过去。 其他大臣站在旁边,没有伞盖遮阳,又等候了一段时间,额头都冒了汗。 好在这类情况,但凡是当官的,尤其是四品以上官员,几乎都已是适应了。 今日又有小风,小风吹过时,还算凉爽。 哎呀,但愿着别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完事! 被方队整齐程度震惊了一把的大臣们,有些人已是在盼着结束了。 想也知道,这阅兵,除了整齐度,以及衣服新奇,其他的,应该与过去的阅兵并无太大差别? 也不知道皇上想让他们看什么,为了看一看这整齐划一的队列? 就在众人以为,所谓的表演,可能就是为了看一看这整齐划一的程度,再看看对练的套路招数,可能再对拼一下之前说的钢刀钢剑,可能就完事了。 一些有资格去会所射击馆的人,已是猜到了,这次阅兵,必有火铳的一席之地! 见那些连会所的消息都捂着耳朵不肯听的文臣,此刻在烈日神,那种外人融不进去的气场,让被看了一眼的文臣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这些人看他们做什么? 部分武将,也不知道会所里的情况,只听闻过会所里有一样东西,但凡是武将见了,就没有不喜欢的。 但因为各种原因,这一部分武将还没去过会所,所以也就不知道被同僚们神神秘秘说着的“镇馆之宝”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部分武将,心思没那么细腻,根本就没发现气场有什么不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轮到火铳队表演了。 “一小队,上!”随着这一声,有十人,齐齐出列。 当着众人的面,这十人,将背在身后的火铳取了下来。 在十几米之外,又有十个人,搬着十个木靶子过来,将木靶子一一放好,然后退开。 “准备——射击!” 随着一声令下,啪啪声响起,十个人同时射击,每个人对着的靶子上,都出现了被轰过的痕迹。 那痕迹,比弓箭射出来的还要更严重一些。 可想而知,在这个距离之内,被射中了的血肉之躯,会变成什么样。 这玩意儿,可真凶啊!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都面色凝重起来。 个别人伸长了脖子,想看得更仔细一些,忍不住往前挤。 本就站得靠前一些的大臣,也被后面的力量推着,向前挪去。 站在最前面的老朱、朱英以及一些一二品大员、功勋们,随后也感受到了来自大后方的动静。 老朱:“……” 朱英:“……” 站在前排的大臣:“……” 大明朝最尊贵的这对祖孙,倒是没露出什么怒意,可跟着站在前面的另几人,就忍不住回头瞪去。 这群没出息的玩意儿! 挤什么挤啊? 当然了,会这么明着瞪人的,都是蓝玉、常升之流,文臣们那都是要文雅许多了,连头都不回,表情基本都不变一下,最多微蹙下眉,后面的人也看不到。 但蓝玉跟常升等人回头一瞪眼,让后面的人顿时安生了下来。 当然了,这也与砰砰砰的新一轮射击开始了有关。 反正站在后面的人,往左右挪一挪,伸长了脖子,都能看到射击场面。 第二小队、第三小队…… 五个小队的人,都是进行了这种木靶子的射击表演。 还没出场的其他火铳队队员,则已是开始了下一轮表演的准备。 从第六小队开始,人形靶子射击、移动靶射击、连环靶射击、火铳拆装比赛,蒙眼射击等,一系列的射击表演,紧张、刺激。 围观的大臣们,一开始还能在心里点评一下,可看着看着,大家就都看入了神。 火铳还好,虽是稀奇,但类似的效果,弓箭、弓弩也能做到,威力大,但众大臣的接受度本就高于普通人,又经历了钢刀、钢剑的洗礼,此刻还都能稳得住。 可随着一群人,将牛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大臣们这次是真绷不住了。 “这、这是何物啊?” 这东西奇形怪状的,从外表看,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因为从没见过,所以很多大臣纵然是听说过海上发生的事,但也难以将这个东西,与震慑了倭寇的武器联系在一起。 第六百零一章 我大明能得此神器,是天佑我大明啊 “这是何物?你们可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但看着,这似乎是武器?” “什么武器,是这样奇形怪状的模样?” 听着身边大臣们的低声议论,工部尚书秦逵的表情,就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了。 有人看到了秦逵的表情,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问道:“老秦,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结果,秦逵却只是微笑说道:“哎呀,何必着急呢,你看,他们马上就要用了啊!” 嘿!这老小子,还保密呢! 不,不只是保密这么简单,这老小子的表情,看着可是有些得意啊! 这是在得意什么? 这玩意儿,与工部有什么关系? 又有人看向了兵部尚书,结果,发现兵部尚书此刻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嘿! 这两个老小子,必然早就知道了什么,结果,就是不说! 虽然事关大事,知情人不说,嘴巴严,这才是对的。 但是,被瞒着的人,看着他们两个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多少有些不爽。 不过,此刻也到了时候,推着那几个物件的人,已是将那东西朝着远处推去,看那个意思,是要推向远处老房子那边? 他们还看到,有人先跑去了老房子那边,喊了一阵,似是在询问老房子这里是否有人。 发现无人在那边之后,跑过去喊话的人才又跑回来。 然后,就有人跑着来到了大臣们与皇帝、太孙站着的地方了。 “卑职见过皇上、太孙!”来人单膝跪倒在地,向二人行礼。 老朱与朱英对视一眼,老朱重新看向了这个武将,问了对方名字。 这就是个普通小将,姓氏、名字,都有点陌生,并非出身武勋世家,而是从大头兵做起,凭着军功被选拔上来的人。 老朱对这样出身草根的年轻小将还是挺有好感的,夸赞了一句,不仅是被夸赞的小将涨红了脸,兴奋得不成,连围观的大臣们,个别人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心里泛酸的人,家里有子弟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看到这样凭着自身实力爬上来的年轻人,自然是想到了自家的孩子,哀叹,这样的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家的呢? 老朱的重点,还是放在了小炮上,所以,略夸了一句后,他就直接表示,可以开始了。 可以开始了?开始什么?表演吗? 大多数的大臣,此刻还是茫然的,不明白接下来要表演什么。 表演火铳的时候,他们一看见火铳,就知道那是什么,虽然火铳表演很是花哨,也很震撼人心,但最初的时候,大臣们还是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的。 现在呢? 他们只能目送着那名小将,得了命令,又跑了回去。 等到那名小将跑回到了队列之中,有人举起了小旗子。 红色的小旗子一举起,一声呼哨声,清脆地响起。 众人还在迷茫着,轰地一声,突然的大响,连着微微的地动山摇,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大臣,都直接惊了。 有人狼狈不堪,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 还有人捂着耳朵,大叫了起来。 更有人朝着老朱这边跑来,叫着:“护驾!护驾!” 那个乱哟! 老朱也没想到,这小炮的声音,竟然这么响! 之前的礼炮声,跟这小炮的动静一比,都要逊色许多了。 不过,他自己还算稳得住,他身旁站着的太孙,也稳得住。 蓝玉跟常升本来稳不住,可他们在惊慌之时,看到了表情平静的太孙,那颗不安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 再看向皇上,皇上的神情也很平静。 是了,这是太孙早就安排好的节目。 皇上与太孙都不怕,他们还怕个什么? 他们稳住了,陪在皇上身边的几个老臣,本来也被唬了一跳,但一看到皇上跟太孙都是神情淡定,他们也被安抚住了。 另外,还有早就知情的几人,也都只是被那动静唬了一跳,并未大惊失色。 这一群人的冷静,就衬托得其他不冷静的人更狼狈了。 尤其是有人年纪大了,被这么一吓,心脏狂跳,脸色都变了。 这与他们平时的做派,也是有着很大不同。 等到反应过来,并无刺客,那动静是那几个物件发出来的,这些人的脸,一个个都涨红了。 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显得有点丢人。 当然了,除了格外好面子的那几位,剩下的人,觉得丢人是一回事,反应过来那边似乎有几间老房子,都在大响之后被荡平了,更觉得震撼。 好家伙! 这么大的威力? “皇上,那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火炮?”一个大臣,惊骇地看着那边腾起的灰尘,以及隐隐可见的一片废墟,颤抖着声音问道。 老朱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捋着短须说道:“爱卿觉得它的威力如何?” “有摧山坼地之势!”大臣回道。 “它还不是最强的,这只是小炮之威。”老朱笑着说。 这小炮,当然也是火炮。 但朱英跟老朱说的火炮,威力可比这种小炮更大! 听到皇上这么说,似乎觉得这神器还不够厉害,听到这话的大臣,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天啊! 破坏力这么大的神器,还觉得不满意?还不是最强的? 那更强的火炮,岂不是真能轰平一座山? 这种能轰平几间老房子的小炮,已不是人类该有的了! 这时,朱英突然吹响了呼哨声。 那边的人,得到了指令,再次举起了小旗,这次,是几门小炮一起射击! 轰,轰轰轰! 随着这几门小炮一起射击,那一片老房子,在轰隆声中,陆续成为了废墟。 若这样的小炮,对着城门轰击? 有人盯着那个方向,突然升起了这样的念头,然后就被自己的念头给吓到了。 若这样的小炮,真用在了攻城这件事上,岂不是能轻松将城门轰塌? 城墙能挡得住这样的轰击吗? 就算能挡得住一次、两次,数次轰击下,城墙还能撑得住吗? 若是这样的武器,落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就在有人这样想的时候,在轰隆声终于停歇了之后,安静了一瞬后,突然有人高声喊道:“此乃神器!” “皇上!我大明能得此神器,是天佑我大明啊!” 第六百零二章 海上大捷再传捷报 “这都是皇上英明神武之功!上天因此降福于我大明啊!”更有人喊道。 谄媚之徒! 在听到这话的同时,不少大臣心里,都同时浮起了这句话。 但是,对方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这的确是神器! 能摧山坼地的神器! 这样的神器,朝廷用了,以后还用担心外族吗? 这个困扰,在这个神器出世之后,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大了。 只要不让这个神器落到外族人手里,只要这个神器能一直掌握在朝廷手中,那这个神器,就会成为大明的强横实力之一! 有了它,有了火铳,大明的军队实力必是大增! 这的确算是天佑大明了! 再想想看,不久之前,皇上可是才炫耀了钢刀、钢剑等武器,那些武器,同样比过去的铁剑、铁钢更锋利、更坚固。 再配上这炮与火铳,大明军队,怕不是能冲出大明,将周围小国都给荡平了? 想到这一点的人,又望见了皇上脸上的得意之色,忽然心里一凛,暗道,皇上莫非有了想要出兵讨伐外族的想法? 虽然他们也觉得,有了这炮跟火铳,还有了钢制刀剑,想要对付外族,必定比过去容易许多。 可就算是出现,也要花费极多啊!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不管是不是一场轻松就能打赢的战争,需要运输大批粮草去前线,却是一定的。 若是不发动战争,这些士兵分散在各处,也需要天天吃饭,可却少了许多麻烦,少了许多消耗。 皇上本就热衷练兵,每年的国库消耗,大多半都是用在了军备上。 若是再动了打仗的心思…… 凡是想到了这件事的大臣,都开始嘬牙花子了。 得了神器,这的确是好事,可若是因此让皇上起了打仗的心思,这可真是让他们也不好说,这神器来得是不是好了。 “皇上……” 有人试探着开口,但刚要往下说,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惊喜地叫声:“报——!海上大捷——!” 海上大捷? 出海的人,又打胜仗了? 暂时都忘了海上还飘着一群人的大臣们,被这突然传回来的捷报给震住了。 与此同时,那边平房围观的人,也终于从小炮的轰击震撼中回过神来。 “那、那是什么?是雷公降下了天雷吗?” “全都倒了!那边的房子,全都倒了!这要是轰到人身上……” “海上大捷?” “是不是又打败了倭寇?” “听说,海上那些战船上,就有神器,你们说,是不是就是方才那神器?” “还真有可能!” 因着海上大捷传回来,虽然没听到捷报内容,但从传捷报回来的人喊的内容,大多数人都能猜到这是什么捷报。 就算有出入,应该也是与倭寇有关? 更多人,将方才那有着摧山坼地之势的武器,与传说中的海上神器联系在了一起。 人群中,有几个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还荡着灰尘的废墟。 那样强大的武器,若是被他们得了…… 也有人在盯着其中一个人的脖子,若有所思。 被盯着的这个人,还死死盯着废墟那里,完全没察觉到,自己也在被别人盯着看。 其余人,则都是伸着脖子,竖起耳朵,想听一听那边的声音。 这时候,负责管理他们的大太监、嬷嬷、女官们,都走了过来,催着他们回去。 纵然再想留在这里,被人管着,也不得不听。 传回捷报的人,已是单膝跪在了老朱面前,高高捧起捷报,满身都是喜气。 老朱也高兴,他一把接过捷报,展开一看,顿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好!果然是我大明的英勇之士!虎啸之军!这次竟是直接打到了倭寇的老巢去!灭了倭寇上千人!好!” 刚听老朱这番话时,众大臣还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这已不是来自海上的第一波捷报了。 前面的捷报一波接一波,第一次的时候,大家惊讶、惊喜,第二次的时候,也挺振奋,到了第三次、第四次,就已是习惯了。 这都是不知道第几次了,还有什么可兴奋的? 什么? 打到了倭寇的老巢? 过去那几次,不都是打到了倭寇的老巢? 倭寇又不是一伙人,十几人、几十人甚至是上百人的倭寇团伙,遍布大海之上。 光是这些倭寇,就够来个几十次、上百次“大捷”了? 对于这样的捷报,在习惯了之后的大臣们,都是不怎么在意的。 这虽然是打出了威风,但是,倭寇狡猾,又遍布各处,像是老鼠一般,人家打不过就跑,在大海之上到处逃窜,就算是这一日两日打得他们不敢来,难道还能一直追着对方打? 只要大明这边稍有松懈,倭寇就会卷土重来。 这么打来打去的,也没什么意思嘛。 但听到老朱后面的话后,这些大臣就是耸然一惊。 等等! 灭了倭寇上千人? 上千人? 真的假的? 一次灭对方上千人,如果被打杀的都是倭寇,那这个倭寇团伙,是真的不小了。 如果这上千人,并不全是倭寇…… 有几位老大人对视一眼,心里再次一凛。 若里面不全是倭寇,或是以倭寇之名,行倭寇之事,那这事情可就更麻烦了啊! 但愿别是这样! 老朱那边,已是高兴极了。 这样的大捷,还赶在了今日传来,让老朱觉得,这就是上天给他的一种明示! 而无论是火器、钢,还是海上屡屡传来的捷报,都与太孙有关。 老朱看向朱英,喜庆洋洋地说道:“英儿,这都是你的功劳!” 朱英笑着说:“若无爷爷您的支持,便是孙儿有诸多想法,也无法实现啊。所以,这功劳,爷爷占大头!” 老朱再次说道:“若无你的支持,火器如何能被造出来?若无你的提议,海上大捷如何能有?所以,这功劳,该是英儿你占大头才是!” 旁边的大臣:“……” 你们祖孙两个腻歪不腻歪? 这功劳是你们两个的,谁都占不去,成不成啊! 两个人互相谦让,其实就是在故意炫耀? 是?皇上? 您其实就是在趁机故意炫耀您的大孙子,对? 太孙,您其实就是在趁机炫耀皇上对您的宠信,对? 第六百零三章 外科医生 众大臣,表面上笑眯眯,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各有不同了。 反正,心里吐槽的,那一定是有,还不会是一个两个。 但就算是心里吐槽不断的大臣,也不敢表露出来。 谁让他们侍奉的这位皇上,不仅爱炫耀儿子、孙子,还格外小心眼呢! 对方不在意的事,冒犯了,也许不会惹来大麻烦。 对方在意的事,冒犯了对方,丢官都是小事,怕是还会有更可怕的后果。 所以,大家都是陪着笑脸,也不敢插话。 当然了,也有大臣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军队有了新式武器,火器之威,摧山坼地,还有了钢刀、钢剑,光是这几样,就可以让军队的实力翻倍提升了。 海上又有了大捷,还是赶在了这个时候。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皇上、太孙故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是不是代表着,讨论了很久的放开海禁一事,终于要等到一个结果了? 明朝这个时候,议论一件大事,往往会扯皮很久。 哪怕上面坐着的皇帝能压住阵,并且有了自己的主意,但只要事情够大,波及的范围够广,讨论这件事时,就免不了扯来扯去。 但凡时机未到,不是太着急的事,拖上一二年都很正常,拖上几个月,那简直就更正常不过了。 是否放开海禁这件事,就是如此。 因为涉及范围很广,不管是放开,还是不放开,都会影响一大批人。 尤其是,如果是放开了海禁,还可能影响到南方的世族。 本来南方有些地方,就与朝廷有些隔阂。 老朱又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哪个地方对朝廷有敌意,他就给那个地方施压,让那个地方的人更不舒服。 这样一来二去,大明建立都已是这么久了,原本对新朝有抵触的地方,抵触依旧存在。 海禁这件事,还催生出了很多走私的势力。 这些势力,连成了一张大网,连朝中大臣、皇亲国戚、开国元勋都牵扯了进来。 这些人,为了已有的利益,自然不愿意支持放开海禁。 一旦放开了海禁,海商可以自由出行了,那么,靠着背景跟势力走私的商人,岂不是无法像过去那样大赚了? 从外面进来的货物多了,以前可以物以稀为贵的货物,纵然依旧值钱,岂不是也不能卖更高价了? 就算依旧是有得赚,但过去能赚一百万两,现在只能赚一二十万两,在这些人看来,那就不是赚,而是赔了几十万两! 就连这次陪着老朱、朱英一起看阅兵的大臣里,就有几人,与走私的海商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虽不是直接关系,但他们年年可是拿着好处呢! 彼此递了个眼神,这几人已是提高了警惕。 他们想着,若皇上趁着大捷,再次提出放开海禁,那他们可要小心了,不能再站出来反对了。 事到如今,怕是想要从明面上阻止,已是不可能。 能不能真的放开海禁,还是要看地方上的具体实施。 若是沿海各世族不支持,这海禁,就放不开! 果然,这次阅兵结束后,转过天,老朱就重提了放开海禁一事。 他这一次,直接下了旨意,表示,如今时机已到,这海禁,可以放开了! 老朱之前就曾经提过,也对此事下过旨意,但都不像这一次这般坚定地表示,海禁,必须要放开了! 大臣们分成了三派。 一派支持,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都是支持。 一派中立,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行动上,不支持,不反对,不吭声。 另一派,那自然是反对的了。 可新式武器横空出世,又陆续有捷报传来,事已至此,这一派人都很清楚,再反对也没用了。 他们同样沉默着,但这种沉默,却不是保持中立,而是一种蛰伏。 只要关于放开海禁这件事出现了新的波折,这一派人就会重新跳起来反对。 朱英对这些人的反应早有预料,对此不以为然。 他不会给这些人再跳起来的机会。 “英儿,放开海禁,此事,怕是不会顺利,阻碍已不在于海上,而在于岸上。”老朱在御书房里,与朱英再次说起了此事,他打算派蓝玉去江南一趟。 “蓝玉此人,是一把趁手的刀,若是用得好,那就足够锋利、好用。若是用得不好,也会伤了自己的手。” “该怎么用他,你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眼下看着,他还算听话,似是改了。若以后爷爷不在了,你也需防着他。但凡他又故态复萌,就不要心慈手软。” 朱英却听不得爷爷说这番话,他立刻说道:“爷爷,您只要好好保养身体,定能长命百岁。” 老朱哈哈一笑,道:“干脆说爷爷能活万万岁得了!” “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得道成仙啊?反正,别人能不能,爷爷不知道,爷爷是做不到啊!从古至今,多少帝王能活到百岁?便是能活到八十岁的,那都是极其稀罕了!” 老朱对自己的身体也有感觉,他最近半年的身体倒是略有好转,更早之前,他的身体已是有些发虚了。 因着忙碌与悲伤,他是硬撑着,才没有倒下。 他甚至有一种预感,若不是前十年,他的身边一直有着一个嫡长孙陪着,在他经历了丧妻、丧子后,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对他来说,若还能再活十年,他已是庆幸了。 十年时间,足够太孙娶妻生子、坐稳储君之位。 那时候,太孙三十岁出头,正是青壮的岁数,上下都能稳定了,估计连外面的威胁也能铲除不少。 真能熬到那一天,他真能笑着闭上眼。 老朱的话,让朱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这一年多,不断鼓捣着新医药,虽然还没鼓捣出什么大动静,但也在不断改善中。 连动手术这等技术,他都在暗中着人培养。 因为这就涉及到了解剖学,所以,这也与锦衣卫扯上了关系。 凡是锦衣卫的昭狱里,死了,还无人认领的尸体,大多会用来解剖,让这部分“外科医生”用来熟悉人体内部,最后还要进行缝合,锻炼一下如何缝合伤口。 这件事若是被暴露出来,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第六百零四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所以,朱英想要培养外科医生,目前还只能暗中进行,招的也都是有经验的赤脚大夫,或是直接从仵作里面选年轻人来培养。 正经学医的人,未必在一开始就接受这种事。 当然了,若是让他们看到会这一手能带来的影响,那后面要学的人必是不少。 万事开头难,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波折,朱英直接放弃了广收学徒,只让锦衣卫配合,秘密进行。 先培养出一批外科医生再说。 江南某地 一栋大宅之中,正有一群人聚在一起。 亮着的灯,随着微风吹来,轻轻摇晃,映在这群人的脸上,让他们的神情看起来更加阴沉一些。 这宅名张宅,乃是一张姓海商的私宅。 往日里,他们这群人偶有聚会,但都不像最近这般频繁。 归其原因,还是因为最近关于放开海禁的消息,一直从应天府传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件事的影响并不大,至少,大多数普通百姓,目前还想不到这件事会给自己以及身边人带来什么影响。 受到直接影响的,主要还是渔民、沿海的百姓以及走私的海商跟想要出海却没那个门路的商人。 在此之前,朝廷下令,不准下海捕鱼,对于世代生活在海边以捕鱼为生的百姓来说,影响极大。 因着禁海令,不少渔民只能转行,但生活在这一片区域,跟捕鱼相比,其他行当显然都要更艰难。 这一片区域,也不太适合种植粮食,给别人打零工,哪有那么多好干的活计? 总之,禁海令导致沿海地区民怨很深。 若是放开了禁海令,能够出海捕鱼,过去擅长捕鱼的家庭,自然可以多一项收入。 靠着走私大发横财的世家海商,则是走了另一个极端。 纵然有着朝廷的禁海令,可这禁海令,禁的只是普通人。 对于豪门世家来说,偷偷走私,只要打通了上下关系,只要愿意承担巨大的风险,收益同样也是巨大的。 如今朝廷要放开海禁,对他们来说,少赚钱,就等于是大损失! 他们能愿意才怪! 而对于想要出海,却因为禁海令以及倭寇而不敢出海的商人们来说,若是放开海禁,对他们那自然是有着大大的好处。 无论是朝廷还是他们,过去都担心倭寇作乱,但现在不是接连大捷,倭寇都被朝廷的人打得抱头鼠窜吗? 只要朝廷对海上的倭寇不断进行打击,让海商的贸易之路能更太平一些,纵然还有着一些风险,跟巨大的利益比起来,也不值一提。 哪个行商的人,会认为行商之路上一点风险都没有啊? 只要不是危险不断,那就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们是高兴了,觉得等到放开了海禁,自己就能进入这个赚钱的领域,自认为被分走了蛋糕的人可不乐意了。 今日在张宅再聚的这些人,就是心怀不忿的走私商人。 他们这群人,每一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豪族世家。 江浙一带的世家,被迁走了不少,但是,无论是被迁走的,还是留下来的,都还有着自己的一方势力。 表面上对朝廷的臣服,不是真的臣服。 朝廷对他们不理睬的时候,他们还能勉强与朝廷保持和平状态。 朝廷若是非要找他们“麻烦”,他们也不会愿意坐以待毙。 毕竟,铁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假,但这天底下,何曾有万万岁的天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利益一旦受损,影响的则是他们家族的数代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一直都看不上龙椅上那一位,觉得是泥腿子出身,残暴又粗鄙。 而江浙一带,的确是受了张士诚很多好处。 这位靠着十八条扁担起家的“东南王”,虽然进取心不强,一直以来也只是偏安于东南地区,但他确实是对当地的百姓还算和善,跟其他势力形成了鲜明对比,跟前朝比,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制定的政策,也是轻徭薄赋,所以,即便张士诚死了,即便新朝建立这么多年,他死后每年的七月三十日,江浙一带的老百姓,还都会借着为地藏菩萨烧香的名义,来偷偷纪念张士诚。 老朱之前为何要进行海禁? 倭寇肆虐是一个原因,防止陈友谅、张士诚等人的海上残余势力与倭寇、蒙元联合攻击明朝,这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若只是为了倭寇,还不至于出台禁海令。 而且,通过对民间的禁海,朝廷可以有效地建立起官方对海权以及相关利益的垄断地位。 从而增加朝廷通过大海与外部世界的贸易力度和贸易利润。 聚在一起的这群人,既说着这些过去禁海的理由,也在讨论着朝廷如今突然要放开海禁的理由。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位太孙?”有人压低声音说道。 说话之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对于这位培育了良种,活人无数的太孙,有多少人称赞,也就有多少人怨恨。 若非太孙,何至于让他们这些过了好些年好日子的人,如今心焦如焚? 还不是因为对方的手,伸得太长了! 另一人就道:“为今之计,还是想一想,怎么度过这次的难关!” 就有人没好气地说道:“今日不同往日,我们便是不愿,又有什么办法?朝廷这次放开海禁,便是再拖,怕也拖不了多久,这海禁,必是要放开的,只看是何时下令了!” 如今放开海禁,一是朝廷有了新式武器,在对外方面,更有底气。 二是通过朱氏商超,老朱跟朱英手里,捏着完全听命于自己的一支商队。 三是经过朱英的努力,朝廷以及老朱个人,手里都有了大把的银子。 虽然银子从来不嫌多,越多越好,但有了好几个稳定的进项后,老朱的确是心态好了许多,原本看着不顺眼的人,现在依旧看着不顺眼,但也没必要非要立刻干掉他们了。 有了底气,自然也就不会做什么事都急吼吼的。 老朱现在对陈友谅、张士诚逃到海外的残余势力,就有了一种游刃有余之感。 加上朝廷经过这些年的海禁,对海权的控制也更强了。 这些情况导致了老朱改变了对出海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走私商人能怎么办? 第六百零五章 江南世家的阳奉阴违 “有句话说得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有人开了口。 “朝廷若是真放开海禁,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见招拆招罢了。” 先前说过话的人,有点烦躁地说道:“老陈,你怎么神神秘秘的,若是有办法,就快说出来!” 这个人,却只是笑了笑,然后看向了一直居中而坐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并非是此宅的主人,而是姓曹。 据说祖先是得过天下的曹家人,但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这位曹老爷自己也没承认过。 可论起此人的阴险手段来,别说,很多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这人姓曹,还真是姓对了。 这一位,连同着对方已经过世的父亲、祖父,三代曹家家主,都是很能稳得住的人。 加上此人的人脉,比其他人都要略强一些。 当初,江浙一带很多豪族世家都被迁走了。 这曹家,过去曾与陈友谅、张士诚有过来往,但竟能在新朝建立后没被清算,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新朝的皇商之一。 本就人脉网就不弱,成了皇商之后,更是结交了朝中的几个贵人,甚至还攀上了曹国公李景隆! 曹国公,那可是权势滔天,更得皇上宠信。 与曹国公府有了来往,这位曹老爷,在江浙一带,日子就过得更是滋润了。 每年,他通过走私,以及其他买卖,赚的金银,半数以上,都送去打点曹国公以及其他权贵。 剩下的半数,才是他所得。 但他们曹家,每日过得那是什么日子? 赚的银子多,但每日花钱更是如流水一般。 由奢入俭难。 若是真放开了海禁,曹家赚的银子,必然就不如往日了。 但送去给各个贵人府邸的孝敬,敢有所消减吗? 那必然是不敢啊! 若是让自家的生活水平降低,又是曹老爷所不愿意的。 他乃是巨商,难道要因为放开海禁这件事,过起紧巴巴的日子? 那他费这么大的力气,又是图什么? 图替别人赚银子吗? 也因此,在说话神秘的那人,笑呵呵地看向他后,曹老爷也笑了笑,说:“老陈,你若是有办法,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嘛。若是需要大家帮忙,只要是能帮上忙的,难道还会有人不出力吗?”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人,心里都是一凛。 曹老爷开口了,这就是一种表态。 看来,曹老爷也知道老陈要说什么啊。 这是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的? 不过,就算众人心里犯嘀咕,可还是老老实实地表示,说,只要是我们能帮的,我们一定出力。 得到了众人的支持,老陈才轻飘飘地说道:“大家可要明白,这海上,可不光只有倭寇啊。” 这一句话,就让除了曹老爷之外的其他几人,脸色微变。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不可,不可!若真这样做,被人发现了,我们可都要完了啊!朝廷不会放过我们的!”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但脸上已是闪过了后悔之色。 早知道今天聚在这里,会听到这样的话,他们今天就找借口不来了。 虽然老陈只说了那么一句,但在座的众人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这是要与朝廷为敌啊! 虽然他们这些年,做的事,也是违背了禁海令,真说起来,也都是大罪,但走私的罪,与谋反的罪,这可是两回事! 两种罪的量刑也不同啊! 海上除了倭寇,还有什么势力? 自然是当初逃去海外的陈友谅、张士诚的残余势力! 这两股势力,当初逃出去了,就一直试图与岸上的人再联系,想要反攻朱元璋的势力,夺回天下。 但随着新朝建立的年头越来越长,政权越来越稳固,岸上原本亲近陈友谅、张士诚的势力,也逐渐意识到,反攻怕是不可能了。 天下逐渐太平,百姓逐渐安居乐业,就凭着那些逃到海外的残党,想要反攻,那就是痴人说梦。 只要大明内部不乱,外面的人想要揭竿而起,根本不可能。 连册立太孙这种很容易引起内乱的大事,大明朝廷都平稳度过了,那些掌握着兵权的藩王,一个个居然都认同了新的储君,还有什么事能够引起内乱? 这种时候,与海外那两股势力勾结在一起,这是不要命了吗? 万一走漏了风声,这可是灭门大祸啊! 只是少赚一些银子,虽然对他们来说十分肉疼,但其实也并不伤筋动骨,他们完全没必要掺和进来啊! 有好几个人都后悔了,但他们现在知道了这件事,若是现在提出要走,其他人能放过他们这样的知情人? 已经知道了这种能导致灭门大祸的秘密,想不被灭口,就只能是加入其中。 这是上了贼船了啊! 这几人再看曹老爷跟陈老爷,就觉得这两个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老曹不愧是传闻中的曹操后人! 奸诈! 但也有人,觉得这个主意好,但要怎么去实施,这就需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于是,有人眼带凶光地扫看了一圈,着重地在那几个一直没说话的人身上停顿了一下。 “老陈的意思,你们都明白?若是不明白,我就将话说清楚了!朝廷不仁,那咱们就能不义!咱们也不是要做那造反的事,不过是与外面的人联系一下,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若是有人不想这么做,想要退出,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曹老爷笑呵呵地看着众人,说:“没错,咱们做这事,是秉着自愿原则,谁若是不想参与,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就不让他参与进来了。” 他说完之后,无人应声。 曹老爷满意地说道:“那就是都同意了?好,既是这样,那就商量一下,怎么来办这件事。” “在此之前,也有沿海的家族,被朝廷派去的人所杀,杀了很多人啊。他们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这次的事,一定要好好策划,不能步了他们的后尘。” 与此同时,应天府的宫中,朱英正用手托着脸打盹儿,小景子进来,低声说道:“殿下,凉国公求见。” 蓝玉来了? “让他进来。” 第六百零六章 放蓝玉 “臣蓝玉,拜见太孙。” 凉国公蓝玉大步流星走进来,行礼道。 朱英笑着扶他起来:“舅姥爷,何必多礼?” 只要不是在外面,朱英对蓝玉的态度都是很亲近的,一副将其当做自己人的模样。 蓝玉被这样对待,自然是心里高兴。 但是,这位太孙可不是好糊弄的,可不仅仅只是靠着帝王的宠爱才成了储君,人家是真有名望,也真有手段,而且,在训练了火铳队后,手里还握着“新式军队”。 虽然擅长新式武器的士兵并不多,满打满算,目前也就是上千人。 对于立过赫赫战功的武勋们来说,这点人马,实在是不够看。 但无论是火铳还是火炮,那威力,都太吓人了。 从火铳、火炮的制造,到应用,这可都是太孙的人在负责。 更不必说,太孙还掌握了锦衣卫。 武勋之中,除了蓝玉,常家与太孙的关系也很亲厚,这是来往多不多都无法否定的血缘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小瞧这位储君? 太孙手里还有银子! 正统、名望、粮食、武器、武装、银子,人家都有! 人家还正青壮,已过二十岁,过了被人欺幼小的年纪,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地位稳固的储君。 蓝玉更是跟在太孙身边做过事,知道对方关键时刻也能下得去狠心。 这样的人,蓝玉敢小瞧吗? 他敢小瞧朱允炆,却绝不敢小瞧了这位太孙。 再说了,他与太孙之间,关系也好着呢! 太孙管他叫舅姥爷,他与太孙有血缘关系,太孙当初还没成为储君之前,他可就在为太孙做事了。 以上这些综合在一起,蓝玉是真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让他对太孙不敬,让他对太孙不满。 蓝玉甚至将太孙的事,也当成了自己的事,像是这次放开海禁一事,蓝玉在其中,其实获利不多,但也有一点损失。 因为那些海商打点朝中勋贵,也不可能避开了他这个凉国公。 他也曾得了好处,但在此之前,他已是将此事禀报了太孙。 这种孝敬,并非贪污范畴,属于勋贵们拿分红,平时也不会为了这些人贪污枉法,就是借给对方一个名头,给对方一点庇佑。 这种官商模式,自古有之。 便是朱元璋这样厌恶贪污的皇帝,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深究。 该办的差事能办,不会为了银子耽误事,这就可以。 这次老朱准备让蓝玉去江浙一带,也是因为相信蓝玉知道该怎么办。 蓝玉这次来见太孙,就是临走前见一面。 毕竟,皇帝是他的头顶上司,太孙同样也是他的上司。 他也深知,自己能有现在,是因为抱紧了太孙的大腿。 若非太孙信任他,老朱怕是已经不再忍他了。 “太孙,臣这次是来向您辞行的。”蓝玉开门见山地说道。 朱英当然知道对方要去做什么,爷爷与他说了,让蓝玉去江浙一带,若是有豪族世家敢对放开海禁一事做手脚,就让蓝玉大开杀戒一番。 他只叮嘱蓝玉,到了江浙一带,杀人可以,但不能滥杀无辜。 “……你此番前去,必有许多人盯着你。放开海禁一事关系重大,既要让他们怕,又不能让民怨因此而起。否则,必会有人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到时候,便是我与爷爷想要保你,怕也只能有所惩戒了。” 这话说完,又道:“当然,只要证据确凿,那该杀就杀,同样不必担心有人因此弹劾你。只要所杀之人并不无辜,便是杀了一百、一千,我与爷爷也会为你兜着。” 蓝玉一听,立刻说道:“臣谨记太孙的话,必不辜负皇上与太孙的信任,办好这个差事!” 不就是别滥杀无辜,拿到了确凿证据,该杀就杀吗? 他悠着一点就成! 再看面前笑盈盈的太孙,又忍不住想着,太孙虽性格、气质与皇上并不相像,但该杀就杀的果决,却是一模一样啊。 大明有这样的新储君,蓝玉也就不怕他在外面大杀特杀,后面的队友却反过来怪他杀戮太多了。 蓝玉是高兴着来,高兴着走。 一直盯着蓝玉的人,发现蓝玉进宫之后,很快就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应天府。 消息灵通的人已是听说了,蓝玉这次离开应天府,是奉了圣旨,去督办放开海禁一事! “怎么让他去督办?” “这放蓝玉过去,莫非是皇上想要大开杀戒了?” “凉国公其人,暴戾残忍,杀人如麻,他此番去江浙一带,看来,江浙一带的人,要有难了啊。” 陆续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忍不住感慨出声。 要知道,蓝玉杀过的人,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了。 这样的一个杀神被派去了江浙一带,还不能代表皇上跟太孙的意思吗? 这是要用杀神来震慑众人啊! 但凡是老实听话的,或许不会有事。 而不老实听话的,可能就要人头落地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提醒家里的人,小心一些。 接下来一段时间,怕是要有一场大风波。 若是谁脑袋不清楚,跟着一些同样脑袋不清楚的人惹事,那就等着家法伺候。 也有人担心江浙一带的豪族世家惹出麻烦,到时候牵连了自己,悄悄派人过去。 送信过去什么的,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有些不敢做了。 纸质的东西,此刻送过去,很容易被蓝玉跟锦衣卫的人搜到了,到时候就是铁证! 派人过去,这人证,可比物证好解决多了。 大不了来个抵死不认,刁奴被人收买诬陷主人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只要不是确凿的证据,这都好解决。 随着蓝玉离开应天府,应天府内暂时平静了下来。 只是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暗流涌动。 火铳跟火炮的横空出世,也让应天府的各路探子们忙碌起来。 他们倒是想要得到火铳、火炮的图纸,但是他们做不到啊! 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将大阅兵当日看到的一切,火速传回去。 锦衣卫趁机又逮住了几个细作,将他们扔进了昭狱。 第六百零七章 细作 扔进去的人,那自然是出不来了。 朱英也不关心过程,锦衣卫是审讯他们后,挖出了他们的同伙,这才来禀报朱英。 毕竟,被挖出来的同伙,有好几人,竟是来到应天府参加选秀的秀女。 按说,能够通过地方选拔,被各省送来应天府的秀女,出身必是十分清白,无论家庭贫富,都是良家女,别说是本人了,至少往上数三代都要清清白白,有迹可循。 怕的,就是有非良家的女子混入其中。 秀女之中竟然混入了细作? 还不止混入了一个,混入了好几个细作?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便是锦衣卫也不敢擅自做主,将这件事禀报了上来,由皇上跟太孙来拍板,接下来要怎么办。 是要将此事往大了闹,还是私下处理? 是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直接将人抓了? 这里面是只有倭人、蒙元以及张士诚、陈友谅残党的的事,还是有大明朝廷内部的高官被牵扯其中? 他们派了这几个细作充作秀女来到应天府,是为了参与选秀成为后宫嫔妃或是太孙妻妾,打算生个皇子皇孙来图谋大事,还是单纯就是想要见到皇帝跟太孙,行刺杀之事? 这些,都是需要查清楚的。 而没有皇上跟太孙的应允,便是锦衣卫也不敢对秀女动手啊。 便是再嚣张的锦衣卫,也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所以,他们这次是悄悄将审完的结果递了上来。 朱英现在也算是管着锦衣卫,他比朱元璋知道得还要更快一些。 拿到了这份审讯结果后,他就来找老朱了。 老朱最近倒是春风得意,今年良种推广开来,眼瞅着粮食要大丰收,各地的粮仓都开始扩建了,就等着今年的粮食入仓之后,到时候过个丰收年了。 练兵方面,有了钢制武器,普通军种的实力也有所提升。 而火铳、火炮、千里眼等的出现,让特殊兵种开始出现在大明,眼瞅着是可以慢慢成为大明军队的主力的,虽然这需要几年时间的发展,但是,老朱觉得自己是可以看到那一天的。 这对于一个非常喜欢练兵的皇帝来说,实在是让人期待的未来。 更不必说,朱氏商超,以及会所的收入,不仅让国库进账了不少,还充盈了老朱自己的私库。 他现在想私底下做点什么,因为掏得起银子,就很有底气,不心虚。 加上他现在有着一个很满意的继承人,儿子们与太孙的关系也还可以,这种家庭和睦的情况,也让老朱很高兴。 这几天,就连朝臣们,也仿佛老实了下来。 之前为了放开海禁的事,还有人叽叽歪歪。 但这几日,似乎是意识到他已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更改了,那些之前叽叽歪歪的人也都闭嘴了。 “哎呀,这样的小日子,总算是顺心了起来。”老朱让御膳房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肘子,配上烧酒,吃着肉、喝着酒,美得恨不得哼起小曲儿来。 就在这个时候,范忠突然走进来,低声提醒道:“皇上,太孙来了。” 他大孙子来了? 老朱先是一喜,随后意识到,自己正在吃肉喝酒啊! 他那大孙子,什么都好,就有一点让老朱很无奈,那就是,对方怕他身体出问题,这十年来,一直管着他的吃喝。 可以吃肉,但不能像现在这样光吃肉。 可以喝酒,但不能像现在这样,直接喝一坛子酒。 若是让大孙子看到他正在吃肘子,喝烧酒,估计又要生气了? “快!快!快将这些都藏起来!”老朱腾地一下站起来,立刻吩咐道。 范忠苦笑一声,哎哟,皇上,太孙都已是到了,这些东西,哪里藏得住啊? 不过,皇上的交代,范忠不能不听。 没等他上手去端酒菜离开,一道身影就已是走了进来。 朱英微笑着问道:“爷爷,你说要藏起什么来?” 老朱立刻正色道:“哪有藏起什么?你听错了!” 然后,又给范忠使眼色,让范忠带着小太监,赶紧将东西端下去。 朱英一抬手:“放下。” 范忠看看太孙,又看看皇上。 老朱瞪眼:“看朕做什么?没听见太孙让你们将东西放下?” 范忠只能是带着小太监,将已经端起来的酒菜,又放了下来。 除了红烧肘子,还有猪蹄、红烧肉。 酒是用大碗喝的,足足一坛子。 虽然不是大坛的酒,但这一坛酒的分量也不少。 朱英对范忠说道:“给孤也拿碗跟筷子来。” 扫了一眼面前的菜,又补充了一声:“再上几道清爽小菜。” “是!”范忠这次应声应得十分爽快。 不一会儿,几道小菜跟空碗、筷子就被送来。 朱英让其他人都退到外面去,他与老朱祖孙二人,就这么对着坐着,边吃边喝,边闲聊。 老朱有点狐疑地看着大孙子,总觉得大孙子今天的态度有点不对啊。 虽然他大孙子平时对他也挺孝顺的,但是,像今日这样陪着他一起吃肉喝酒的时候却不多。 老朱试探着问道:“英儿啊,你来找爷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英喝了一口酒,咽下去后,随口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送来的秀女里,有六个细作。” “哦,原来是秀女里有六个细作啊……”老朱下意识点了点头,话说出口了,才意识到了不对。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已经被送过来,马上要参加选秀的秀女里面,有细作?还不是一个,是六个?六个细作?” 老朱瞪大眼睛,觉得眼前这些肉菜都有点吃不下去了。 堵得慌啊! 这事既是由太孙来说,那就不可能是假的了。 必是锦衣卫查到了什么,先报到了太孙那里。 他这大孙子啊,这是怕他生气,所以先顺着他,陪着他吃肉喝酒,然后才告诉他这件事啊。 六个细作! 六个! 这六个细作,必然不会是从同一个省出来的? 若不是同一个省出来的,就说明,有不止一个省,被别的势力给渗透了啊! “爷爷,您先别急,人都已经被抓了起来,没走漏风声,现在已经在审了。”朱英见状,赶紧劝道。 第六百零八章 偶遇徐妙锦 朱元璋微笑道:“爷爷没急。” 朱英:“……” 您这笑得也太狰狞了! 这像是不急吗? 朱英:“爷爷,各方派细作来咱们大明,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我们现在至少抓住了他们的小尾巴,有些还被放出去,放长线钓大鱼,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您也不用生气,可能情况也没糟糕到您所想的那样。” 他还不知道他爷爷在想什么? 估计是觉得,连秀女都被人给换了,这里面可能涉及到了很多人。 老朱一向疑心重,估计已经联想到了各省的高官都被渗透了? 但其实,这件事,可能没那么复杂。 毕竟,古代与现代不同,没有那么多高效便捷的验证身份的方式。 就算是现代,在验证方式那么多且便捷、高效的情况下,不是还有人能假冒别人的身份吗? 或许是因为容貌极其相似,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的缘故,导致了外人无法有效分清。 在古代遇到这等事,也不稀奇。 “说不定只是各方势力早就盯上了选秀一事,早早就做了准备,就等着您当初下旨了。” “若是早就培养了美女,筹谋了多年,早就安排好了身份,各省被骗,也不奇怪。” 老朱听了,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当地的官府,难辞其咎!” 不过,虽然依旧生气,但的确不像刚听到消息时那么生气了。 大孙子说得没错,若是早上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就已是开始布局,从婴孩开始培养,十几年时间堆出一个身份清白的良家女子,又有何难? 他怀疑,细作的人选,本就不是专门冲着他大孙子去的。 人家是冲着所有可能在未来继位的人去的。 只要开始选秀,就会将适龄的人选投入进去。 可能培养了的人数,不止这几人,而是更多人,只不过被选中了的是这几人而已。 可老朱还是觉得涉及到了的省,官员都是废物! 谁管他们是不是不知情? 治下出了这样的事,这就是极大的失误! 这就是办差不利!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大孙子,进行这次选秀,给大孙子选几个合心意的媳妇儿。 结果,选秀还没开始,就遇到了这等事。 “此案先秘密审着,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审出什么来!” 老朱冷冷说道:“等到审出一个结果来,凡是被卷入其中的人,朕要灭他们九族!” 朱英没反对。 老朱对这件事愤怒,是很正常的事。 涉及到了妻妾子女问题,这也触碰到了朱英的逆鳞。 此事若是不严惩,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更多幺蛾子? 就算他自己不打算娶好几个老婆,其他皇室宗亲呢? 难道人家也不娶? 涉及到了后宅跟子孙的事,派细作的人,这是打算釜底抽薪,从背后给他们老朱家来一下啊? 这要是成功了,后果会十分严重。 就算朱英不喜欢古代这种动不动就搞连坐的事,但在目前这个背景下,这也的确是一种震慑人的手段。 见大孙子没劝谏,老朱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普通亲王、郡王,但凡是不掌兵权的人,可以不用心狠,可作为一个未来的帝王,光有仁,却是不成的。 不光要有仁,也要有血腥残酷的手段。 仁,是对臣服于他们的百姓,对手足至亲,对忠臣,对能臣可以有的态度。 对待敌人,则需要血腥残酷的手段。 哪怕是手足至亲,如果有人做了会动摇国本的事,也不该一味的仁。 他这大孙子,真是事事让老朱满意。 不愧是他亲自教养了十年之久的大孙子! 老朱被朱英轻易哄好了,但在离开之后,朱英却是给锦衣卫下了命令,秘密抓人,使用一切可使用的办法,撬开细作的嘴,将细作身后的人尽量挖出来。 “……所有涉及其中的人,列出一个名单,秘密抓捕,投入昭狱。” “无论是高官显贵,皇亲国戚,还是底下的小官小吏、豪族世家,只要是涉及这件事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明白吗?” “明白!”被叫回来的蒋瓛,立刻应道。 得了太孙的命令,蒋瓛直接调动人手,所有可以信任的手下,大半都被撒了出去。 凡是涉及其中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目前已被撬开嘴巴问出来的人,就有着好几个江南世家,这几个江南世家,朱英则是让人传信给蓝玉,让蓝玉将这几家给抄了。 毕竟,除了私底下参与了此事,这几个江南世家明面上,也有一些不法之事。 既是被查到了,就没必要暗中抓捕,直接明着抓就是了。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蓝玉到了江浙一带,必然会有大动作,就算是抄家抓人,别人也会认为,这是因放开海禁一事在杀鸡儆猴,不会想到其他事情上去。 一系列的命令下达之后,朱英的心情也终于有所好转。 “最近应天府的庙会,有新节目?” 朱英自从回归了皇孙身份后,就很少去这种普通百姓去的地方了。 他之前身份没恢复前,其实就很少去庙会之类的地方。 那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他成了皇孙,后来又被册立为太孙之后,就发现,这种普通人的快乐,已是很久没感受到了。 朱英最近几日难得清闲,于是,他只带着几个人,微服出行,前往了城中一个比较热闹的庙会。 出发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 马车来到庙会的附近,就已是无法再往前走了。 人太多了。 坐在马车里,就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这种热闹,让朱英觉得挺有氛围感的,不过,若是真这么往里面挤,他又有点发憷。 现在可还是夏天呢,天气可有些热啊。 人挨人,人挤人,这岂不是更热? 要不,先去附近的茶楼坐一坐,等人少一些了再进去? 就在朱英打算下车,去附近茶楼时,掀开车帘的那一刻,旁边同时响起了一道声音,也在命令人将车停靠在一旁。 这个声音,还有点耳熟。 徐妙锦? 从记忆中翻出了这个名字,朱英暗暗惊讶,这也太巧了? 第六百零九章 刺客眼中的香饽饽 在这里遇到了徐妙锦,这还真是让朱英有些意外。 不过,应天府这个地方,一块匾掉下来,说不定就能砸中一个与勋贵有关系的人。 这地方大归大,但也没大到与熟人不会发生偶遇的地步。 朱英对徐妙锦的印象不错,所以,他从马车上下来后,还停了片刻,在徐妙锦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后,对其笑了下,打了一声招呼。 “徐姑娘,真巧,你也过来逛庙会?” 徐妙锦:“……朱公子,是很巧,你也是来逛庙会的?” 她的反应还挺快,下意识喊出来的称呼,被她咽了下去,以“朱公子”来称呼对方。 朱英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在自己已是太孙的情况下,这位徐姑娘面对他,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模样,还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态度依旧,这让朱英对其评价也更高了一点。 这可不是所谓的因“她很与众不同”而评价高,单纯就是觉得对方这种态度让他觉得挺舒服。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做出来,感觉还就是各有不同。 也许是对方长着一张在他审美上的脸,让他对她的耐心都要更多了一点? 又或是,对方的气质,就是天生更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总之,朱英难得对一位妙龄少女有了更多容忍度,甚至还邀请对方一起去旁边的茶楼稍作歇息。 徐妙锦却笑着婉拒了。 她回道:“小女子已是约了人,就在旁边的金玉楼。” 金玉楼,是应天府还算有名气的一家专门为女子服务的首饰铺子。 里面的首饰,基本都是独一份。 每一件首饰,都是由金玉楼里的师傅亲自设计。 如果对已经做好了的成品不满意,金玉楼里的师傅还会按照顾客的要求进行设计。 应天府的勋贵女眷,包括宫里的妃嫔娘家,都与金玉楼有着一些生意往来。 就连宫里的妃嫔,戴着的首饰,小半数都是出自金玉楼。 徐妙锦这样的出身,去了金玉楼,也会被奉为上宾。 估计是与哪个闺中密友约好了一起看首饰? 这就是女孩子的私密事了,朱英很理解,微笑着说:“原来如此。” “朱公子,那小女子就先过去了。” “好。” 目送着对方在几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往旁边的金玉楼行去,朱英笑着摇摇头,转身也上了面前的茶楼。 茶楼的生意很是不错,不过,二楼还是有雅间空着的,朱英上去之前,他带着的人就已是先上去安排好了雅间内,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才簇拥着朱英走上去。 另一边,徐妙锦进了不远处的金玉楼,掌柜领她也上了二楼,在一个休息室里,早就有几个少女等着她了。 见她进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就故意调笑着问她:“你可是来得最晚,当罚茶一杯!” “该罚,该罚。”徐妙锦很爽快地应道。 正好她一路过来,也有些口渴了。 服侍她们这几个少女的丫鬟、仆妇,丫鬟只留了最贴身的大丫鬟,仆妇有几人是站在门口,防止有人误闯进来。 其余人,都是安排在隔壁的房间休息。 毕竟,如她们这样出身的贵女,但凡出门,至少也是一脚出、八脚迈,丫鬟仆妇不可能少于四个,带着八个、十个的都有。 这还不算车夫这等男仆,除了贴身服侍的丫鬟,被带出来的壮妇,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力气大,真打起来,不比普通男子差,都是被专门训练过,就是为了保护贵女们安全的。 也就是现在,几个闺中密友一起翻看着首饰图,喝着茶,吃着点心,说是一起看首饰,其实也是难得在一起聚一聚。 因着这个房间里没外人,之前最先开口的红衣少女,忽然悄悄来到徐妙锦身边,用肩膀碰了碰徐妙锦的,低声问道:“方才与你说话的那人,是哪一家的?” 方才? 与她说话的那人? 徐妙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这位好友问的,是太孙啊。 红衣少女是徐达旧部家的女儿,那旧部当初跟着徐达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所以后来也得了很多封赏,一直在外地做官,红衣少女是最近才跟着其爹娘来到应天府的。 不仅是这个红衣少女,其实这屋子里的其他几人,基本也是这样的来历。 徐妙锦之所以与她们聚会,一是小时候就认识,后来几年即便不在一起,也是彼此同信有着联系,二是她们都是最近才到应天府的,很难融入进应天府的贵女圈子,徐妙锦自然是要帮一帮忙,引着她们加入进去。 今日挑首饰,就是为望到了不久之后的一次赏花宴做准备。 徐妙锦没想到,对方竟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也是,这里是二楼的房间,旁边就是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只不过自她来了,大家就都忙着一起挑首饰,所以她才没有往这上面想。 但在她来之前,这些朋友怕是很无聊,会站在窗前往外看,也正常? 那刚才的一幕,看到的人,会只是眼前问她的这一个吗? 徐妙锦迟疑了下,在想,要不要解释一下太孙的身份? 但太孙这次是微服出行,虽然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她可以信任的,但她还是不好将太孙的身份立刻点破? 见徐妙锦犹豫了,问话的红衣少女这下是真惊讶了。 她刚才只是顺口一问,此刻才是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地说道:“不是?你、你与他……你们两个……” 徐妙锦岂会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 她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只是认识,不过他的情况有些特殊,我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等回头有了时间,我再与你细说。” 这一听就是敷衍之词啊。 红衣少女嘿嘿一笑,体贴地道:“我明白,我明白。” 不,你这分明就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对方的表情,让徐妙锦顿觉无语。 可太孙的身份,真不好在此刻点破。 算了,对方误会就误会。 相比于被朋友暂时误会,还是保住太孙的身份秘密更重要一些。 毕竟,她来到应天府也没多久,听说的关于太孙遇刺的事就不止一次了! 这太孙,也实在是刺客眼中的香饽饽啊! 第六百一十章 这就是他要的小青啊 并不知道在徐妙锦的眼中,朱英已然是被贴上了“刺客最爱”的标签,朱英现在也挺惊讶的,他居然在应天府的茶楼里,听到了关于他与蓝玉的传奇故事。 主要是以蓝玉的传奇经历来讲,朱英则是蓝玉这个故事里的“点睛之笔”。 如果说,蓝玉在这些传奇故事里,是类似于“蓝青天”的角色。 那朱英,就是“蓝青天”故事中类似于“八贤王”的角色。 朱英:“……” 而且,这些故事听着还怪耳熟的,这不就是他为蓝玉画的连环画上的内容吗? 细节被填充了很多东西,但大概的故事剧情,就是连环画上的内容。 没想到,他当初编出来的故事,竟然被人再次加工了一下,成为了说书先生们的最爱? 他在一路往二楼走的时候,可是听到有人在议论了,说这个故事,是应天府最近最火的故事,很多说书先生都爱讲这个,因为讲这个得到的打赏最多。 小景子跟着一起出来的,听到人议论这些,他都忍不住去倾听。 这可是在说凉国公跟太孙殿下的传奇故事,他也想听! 朱英:“……行了,快走。” 等到好不容易上了二楼,进了安排好的雅间,茶楼伙计来送热水,因着不认识面前的贵人是谁,还小心翼翼地推荐了一下最近比较火的小曲儿,说他们茶楼也有人在唱这个,现在是说书时间,可以让卖唱姑娘进雅间来唱小曲儿。 朱英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还真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影视剧里纨绔子弟们常经历的事。 他点点头,道:“可以,让人进来。” 小景子与旁边的锦衣卫百户对视一眼,那名锦衣卫百户带着两个人先出去了。 这是打算在门口就检查一下卖唱的人是不是安全,不管是检查他们,连方才送水进来的伙计,能进来,也是被检查过的。 他们到了这茶楼,也不喝茶楼里的茶水,不吃茶楼里的点心。 跟着出来的人,自己带着茶叶跟茶具,自己带着点心跟水果。 茶楼只需要送热水进来,提供一下场地就成。 不过,这样的事,茶楼的人也见怪不怪。 但凡是贵人路过上来歇息一下,或是有人在茶楼雅间会个友,只要是身份高的,不喝茶楼里的茶水,这并不奇怪。 有人是觉得茶楼里的茶叶没自家带的好,茶具也是别人用过的,会嫌弃。 而有些人,则是在外面有仇家,做什么事都带着警惕。 片刻之后,方才出去了的伙计,就带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 一个抱着琵琶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子,穿着朴素,容貌一般,但皮肤挺白,收拾得挺干净,这就让其有了几分风韵犹存的味道。 另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是个妙龄少女,看着不超过十八岁,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头上只戴着很简单的珠花,皮肤白皙,眉眼灵动,看着很是俏丽。 进来后,二女朝着坐在正中的朱英行了礼。 朱英挥挥手,让伙计退下。 他问二人会什么曲子,那年长的女子就回:“回公子,但凡是应天府时兴的小曲儿,我们娘俩都能唱上几段,最近常唱的,则是与《蓝青天》有关的“青云志”,公子您器宇轩昂、风流倜傥,可不正与这曲子有缘?” 青云志? 怎么又是与蓝青天有关? 他好像没有为那个故事谱曲、填词过? 这就是其他人干的了? 朱英是真没想到,连听个小曲儿都没躲过这件事。 又是尴,又是好奇,他还真想听听这小曲儿是唱了什么。 “行,那就唱这个。”朱英迟疑了下,说道。 得了他的命令,这二人,就一个弹,一个唱,开始了起来。 别说,这姑娘能在这里唱小曲儿,嗓子条件是真不错。 年龄不大,天生嗓子好,长得也俏丽,这样的人流落到外面唱小曲儿,有点可惜了。 这姑娘长的,很符合朱英对类似于“小青”这种角色的想象。 这就是他要的小青啊! 他要办的大剧院里,不仅需要能演《倩女幽魂》的人,也需要能演《白蛇传》的人。 这姑娘,若是演那种俏丽灵动的配角丫鬟类角色,真的非常适合。 小曲儿唱得挺好听,朱英听完,却对此没什么感觉,反而是问对方:“你可会唱《倩女幽魂》里的小曲儿?” 这姑娘愣了下,道:“回公子的话,小女子只听闻过《倩女幽魂》,却不曾有机会听过里面的小曲儿。” 那《倩女幽魂》,早就在应天府传开了。 可真有资格进那个会所的,哪个是普通人? 又听闻,《倩女幽魂》将会成为一台戏,被搬上那个大剧院的舞台。 但这件事,作为普通人,也就是听过那么一耳朵。 连大剧院的具体位置,很多人都因为不曾去过,而搞不清楚呢。 像她们母女这样身份的人,哪里有资格去听与之相关的小曲儿呢? 朱英就对她说道:“你可去大剧院试一试,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就算这台戏没你的戏份,你若想演,以后也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说着,就让小景子送她们出去,同时说道:“给她们赏。” “是,公子。”小景子示意她们跟着自己出去,到了外面,就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们。 见两个女子都还茫然着,似乎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小景子干脆直接安排一个跟着出来的小太监,让其送这对母女先去大剧院。 “当然,你们若是不愿去,也不勉强,我去回禀公子一声就是。”见二人还在发呆,小景子再次说道。 “不,不!我们、我们去!”当娘的还没反应过来,当女儿的已是给了回答。 那可是有太孙做后台的大剧院! 同样是卖唱,在这里卖唱,好的时候,得了赏钱,不好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对她言语调笑的人。 虽然在应天府这地方,这一二年来,便是纨绔子弟也不敢强抢民女,不敢在茶楼里做什么。 但卖唱女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是谁过谁知道。 若是能进大剧院,或许就能有新的出路。 “竹娘,若是去唱戏,岂不是成了戏子?”结果,当娘的却一拉女儿,小小声说道。 第六百一十一章 还真是不知死活 她们虽然也卖唱,但与戏子还是有些不同,母女俩是逃荒过来,扎根在应天府的。 若是遇到了好人家,女儿嫁了人,她们也可以不再做这一行,跟着一起回老家继续种田,那也未尝不是一种理想中的生活。 可若是成了戏子,是不是就直接入了贱籍? 这还能嫁个普通人家,过普通人的日子吗? 竹娘就道:“娘,女儿听说,大剧院那边招人,并不入贱籍,也不是戏班子那一套,而是采用……雇佣制?到时候若是被相中了,就会签一个用工的契约,与给大户人家做帮工一样,不想做了,就可以提前说一声,就可以走了。” “这样啊?”当娘的惊讶道。 若真是这样,那大剧院还真是一个好去处。 毕竟背靠太孙,哪怕只是挂个名,太孙并不在意这一摊子买卖,也无人敢随意欺辱大剧院里的人? 只要工钱不要太大,就完全可以去。 攒上两年工钱,说不定就可以回老家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当娘的想明白了这些,立刻催促起来。 小景子差人去送,他也是目送着人出了茶楼,他才原路返回。 不过,从楼梯口往回走时,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小景子朝着下边望了一眼,立刻叫来了附近的锦衣卫,对他们说道:“楼下那几桌,似乎是江湖人?盯着他们,若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刻来报。” “明白。”锦衣卫冲他点了下头,立刻就带着人开始盯着 小景子则回了雅间,对朱英禀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那对母女被送去了大剧院。 第二件事,就是在一楼发现了十几个江湖人,不知道是不是冲着太孙来的。 朱英挑眉,若真是冲着他来的,那他真要佩服这些人了。 非要赶在这种时候闹事,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不过,未必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这次出来,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来这家茶楼上歇息,也是临时做出来的决定。 如果这群江湖人的消息灵通到了这样的程度,那竟是比之前的几方细作还要不得了了。 朱英猜测,这就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不过,侠以武犯禁,无论是武侠小说里的世界,还是现实中的古代世界,朝廷对江湖人的态度都是偏向警惕。 现实中的古代,拥有武侠小说里那种绝世武学的人,他是一个都没见过。 从更早之前,到现在,现实中能被称为江湖人的,多半都是帮派份子、游侠儿。 也就是他前世那种背景下,所谓的混道上的人。 这些人,可能有一部分的确是讲义气的,偶尔也会将这种义气用在普通人身上。 但更多的时候,基本就是混道上那些人的模样,抢地盘,抢生意,彼此械斗、文斗,官匪勾结,普通人犯了他们的忌讳,很容易就会横尸当场。 但偏偏,这样的古代背景下,还少不了他们这样的“鱼虾”。 不是他们,也会有其他势力兴起。 掌权者相比于将他们彻底消灭,更倾向于控制势力大的,无视势力小的,剿灭太猖狂的,招安比较识相的。 朱英就吩咐道:“不必大惊小怪,这里我来得,其他人自然也来得,只要不惹事,随他们去。” 只要这些帮派人士在应天府老老实实的,他还不至于去动他们。 以他现在的身份,去动这样的人,也是自降身份。 朱英以为,那十几人,与自己必然是毫无关系的。 他喝着茶水,偶尔望向窗外,看着行人来去匆匆,看看天色,打算等适合去转去玩的时候再下去。 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附近街道上的灯笼还没一一挂起来。 这时候去转去玩,反倒是最不尽兴的时间段。 小景子不知何时突然出去了,再进来时,表情带着一丝古怪。 “公子, 朱英顿时沉下脸来:“还真是不知死活,那就等他们出去了就抓人。” “是。”锦衣卫听了吩咐,出去准备。 朱英的好心情也受到了打扰。 他本以为,不会有人这么蠢,非要在这种时候继续惹事。 但既然之前就出了秀女里混入了细作的事,再有人在这种时候往应天府跑,往锦衣卫的大网里撞,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段小插曲,朱英交给锦衣卫处理后,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既是出来玩的,在外面灯笼纷纷亮起来后,朱英也带着人下了楼,前往附近的庙会。 这个时代庙会的热闹,比朱英预料得还要更甚。 就算有随从帮挤出一条路,朱英在人多的地方,还是被挤得有些狼狈。 所以,转了一圈后,他就直奔着人少的区域而去。 这片区域,主要是卖各种小玩意儿的。 比有杂耍等节目的地方要稍微冷清一些,但这个所谓冷清,也只是相对而言,其实也有不少人在四处看着。 朱英身边只跟着几个人,其余人都撒开了,在周围暗中保护着他。 所以,在摊主们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富家公子。 卖簪子或是珠花的摊主,还主动招呼朱英,招揽生意。 “小兄弟,看看我卖的珠花,都是最新的样式,很多女子喜欢呢!绒球花也是最新样式的,不挑几样吗?回家送给家眷,必能让她们欢喜。” 这是觉得以朱英的年纪,不光是成了亲,估计妻妾都有了。 这些珠花自然比不上大户人家常买的那种,但胜在了有趣上。 有些珠花点缀着的小动物绒球儿,很是可爱。 朱英若真有妻妾,还真会忍不住买一些带回去。 对于大户人家的子弟来说,这样的东西,花不了多少银钱,却能讨家中女眷高兴。 不过,他现在可是连个老婆都没有,唯二的亲人,就是爷爷跟弟弟,这两个人也不需要戴这个啊! 其余的所谓家人,跟朱英要么不熟,要么就是只有面子情,要么就是有点感情但同样不适合送这种玩意儿,毕竟,那群最近与他努力联络感情的堂弟,他若是给他们送去一堆珠花,让他们转手送给自家女眷,这怕是不仅不能让人高兴,反倒让人惊恐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跟风模仿 “不必了。就那个拨浪鼓,来一个。”朱英随便指了个东西,说道。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抠”的富家公子,摊主都呆了下,才将那拨浪鼓给拿下来。 旁边的小景子掏出铜板递过去,又接过了这个拨浪鼓。 朱英带着人又奔着下一个摊位而去。 “啧啧,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抠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摊主自以为只有自己能听到,小小声嘀咕着。 朱英:“……” 他听见了! 听得真真儿的! 这老人家,就没想过他其实还是个光棍,根本就没媳妇吗? 朱英觉得,这是这个时代对他这种“大龄”未婚青年的恶意。 二十岁过了还没成亲,在这个时代也不是那么少见的? 像是家贫娶不上老婆的,或是为了科举,寒窗苦读,没有娶老婆的。 又或是家里陆续有人死了,不得不守孝,所以拖到这个岁数还没娶老婆的。 这样的例子,又不是个例! 当然了,朱英直接忽略了他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在守孝,相貌、气质、衣着以及带着仆从这一整套,一看就是金龟婿人选,所以没成亲的确算是少数人的事实。 他的心情本就因为之前茶楼里的事略受影响,此刻连继续转着玩都有点没兴趣了。 一旁的小景子发现了主子心情有点不好了,忙四处看,然后指着一个地方,对朱英低声说道:“公子,您看,那里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馆!” “这是谁家开的?”朱英立刻望过去,发现那密室逃脱馆就在路边,两层楼,乍一看,觉得这里面就跟青楼似的,透着一股子脂粉气,但仔细看,发现挂着的匾不是什么青楼的招牌,而是五个大字:密室逃脱馆。 朱英嘴角抽了抽,这名字起的,可真是简单直白啊。 这家店,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抄袭会所里的密室逃脱馆? 不过,朱英本来就没打算做垄断生意。 就算有人敢与他对着干,在应天府这地方再开个会所,他都不会当回事。 何况只是单独开个密室逃脱馆? 会所无法面对普通百姓,这家密室逃脱馆的价位低了不少,显然对普通富人比较友好。 虽然依旧不可能面向最底层的百姓,但是,普通百姓中比较富裕的人,却是能掏银子玩一玩。 朱英突然就有了一点兴致,小景子也从记忆中翻出了关于这个密室逃脱馆的内容,回道:“公子,这家店人前的老板姓刘,但人后的老板,却是魏国公府管家的二儿子。” “这么说,这是魏国公府开的买卖?”朱英还真没想到这买卖竟与徐家人有关,他是真有点惊讶了。 “回公子,是这样。” 朱英又问:“最近是不是开了好几家类似的店?” 小景子回道:“回公子,是这样,在魏国公府之前,曹国公府等几家,都陆续开了密室逃脱店,不算会所,这家店,应该是应天府的第五家密室逃脱店了。” 第五家了啊。 那就不奇怪了。 他就说嘛,魏国公府的人在应天府的勋贵圈里算低调的,第一个在外面开这类店的,不太可能是魏国公府的人。 前面已经有了四家,开这个第五家,就很无所谓了。 反正,有没有这第五家,前面都已经有四个了。 要对会所有影响,前面四个就足够影响到了。 若是他因此生气,也不会为了这第五家店生气。 早在第一家店跟风开起来的时候,他就该生气了。 朱英回想了一下,在此之前,小景子好像跟他提过这件事? 不过他当时在忙别的事,只听了一耳朵,根本没往耳朵里去听。 朱英哦了一声,看了看,发现这个门进去的人,男女老幼都有,竟还是个全民向的? 就算是会所里的密室逃脱馆,也是男女分开,甚至连会所也是分了男女区域,二者并无相交之处。 外面竟是搞得比会所里的还开放? 明初时期的民间,似乎比宫廷以及上层更开放一些啊。 不,应该说,最上面跟最也就是小富人群,目前反倒是相对比较自由的。 朱英怀疑,这个密室逃脱馆,说不定真是由青楼改来的? 没想到他心目中比较低调的徐家人,还能干出这样的事。 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件事若是被御史知道了,估计会弹劾一番? 当然了,只要人家是正大光明地买来装修另开店铺,御史就算是弹劾,魏国公府也不会受到惩罚。 再说,人家这也没什么可要惩罚的问题啊。 朱英突然就来了兴致,道:“走,进去看看!” 小景子见太孙的心情明显好转,提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这次出行,跟着的人大多是高手,周围还有暗中保护的人。 朱英自己的袍子里面也穿着“防弹衣”,袖子里面还装着小巧的手弩,腰间别着一把最新版本的小巧钢珠枪,哪怕没带着火铳,光是这几样,刺客想要冲上来就嘎掉朱英,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应该说,想要伤到朱英,都不太可能。 不说是武装到了牙齿,但也的确是武装到位了。 这家店又是魏国公府的产业,无论是小景子,还是锦衣卫们,警惕是警惕,但都没有太担心。 他们不觉得在这种地方能出什么事,便是真出了事,他们也能应对。 依旧是几个锦衣卫扮做仆从,与小景子一起,簇拥着朱英走进了“密室逃脱馆”。 其他保护朱英的人,有几人守在外面,防备着突发情况。 有几人扮做其他游玩的客人,落后了几步,跟了进来。 一脚迈进去,光线就微微暗了下来。 但前方各处亮起来的“鬼火”,却很能渲染气氛。 没有人引路,但进门后很快就看到了火把前面的“地图”。 按照上面指了的几条路分别走,可以去不同的密室逃脱场景区域。 朱英还没进去,只看了一眼这地图,就停下了脚步。 “可以啊,居然有三个逃脱故事?” 第六百一十三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公子,三个……很多吗?”小景子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捧哏,此刻,他就状似好奇地问了一句。 朱英认真解释道:“密室逃脱馆,一般会隔一段时间更新一下故事,更新一下场景跟道具。同时布置三个故事区域,这很考验实力啊。” 不光是考验这家店老板的经济实力,也很考验设计这些故事的人的想象力。 朱英虽然也认可这个时代的人对神仙鬼怪故事的创新能力,但是,密室逃脱馆要能让人玩好,可不能只是故事好就成,还要将好的故事,融入到各种细节中去。 像是这个地图,就很清楚明了,但凡是识字的人,看一眼就能看懂。 就算是不识字的人,看图也能看懂。 图画得不复杂,很童趣,童趣中,又透着一点点诡异美。 就连几岁的孩童,大概都能看懂这张地图上要说的内容。 这才是全民向游戏该有的地图水平啊! 在看到这份地图指示牌之前,朱英觉得会所那里搞得就很好。 但跟这份地图指示牌一比,就略有点枯燥了。 “人才啊。”他忍不住感慨道。 包括小景子在内的其他人,都不懂太孙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这个“人才”的,但太孙既是这么说了,那想出这份地图指示牌的人,应该就真是人才? 小景子在心里记住了这件事,打算等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差人打听一下这家店设计了地图指示牌的人是谁。 朱英看了一会儿地图指示牌,就向里走去。 三个选择,都是比较陌生的鬼怪妖魔故事。 朱英随便选了一个,他是带着好奇跟批判来玩的。 结果这一玩,让朱英发现了一些机关的神奇。 在这个没有各种电器的时代,居然有人能将一些机关做出相似的效果,无论是设计这些机关的人,还是制造这些机关的人,都是人才啊。 “……这是人头灯笼?”朱英又开始玩第二个密室逃脱,这一进去,发现这里面的场景,怎么看着有点……怪呢? 人头灯笼出现在这种带有恐怖元素的密室逃脱馆里,这不奇怪。 但问题是,这人头灯笼,怎么是用金属跟纸一起打造而成的? 民俗恐怖与赛博朋克的融合之作吗? “这个阴间……是不是有点眼熟?”朱英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望着面前的阴间大堂,似曾相识之感,不仅是扑面而来了,那是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啊! 这不就是他在连环画里画过的场景吗? 不仅被还原了,还在还原的基础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周围加上了“金属”元素,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赛博阴间之感。 这个密室逃脱故事,是“查案”。 如果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就会被“鬼怪”追击。 但如果中途查找到了有用的线索,追击的“鬼怪”就会放缓脚步,甚至是走开。 继续查下去,又可能会触发神秘凶手追杀路线,然后被戴着面具的凶手追杀。 总之,紧张,刺激。 既有鬼怪恐怖,也有查案的过瘾,还有紧张跟刺激的很多剧情。 环环相扣。 加上各种道具、摆设,都很出彩,让这个故事的密室逃脱,远远强过了才玩的那个密室逃脱。 朱英第一个玩的密室逃脱,其实已在及格线以上了。 而朱英玩的第二个密室逃脱,哪怕是放在朱英的前世,他也要称赞一声制作精良。 “比会所的设计更细腻。”朱英中途休息时,忍不住对身旁跟着他的人说。 因为中途几次追击、逃跑,现在他身边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就是小景子,一直紧紧追随在朱英的身旁,另一个则是一个锦衣卫高手,同样速度很快,也紧紧跟着他。 其他人都暂时分散开了,他们就在这里休息着,同时等其他人跟上来。 听到太孙这样说,小景子也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个密室逃脱设计得十分细腻,环环相扣。 故事十分丰满,玩起来还不会觉得太麻烦。 可以只走一条线,也能过关。 也可以走很多条线,在里面依次通关,再过关。 选择不同的线,甚至以不同的角色来玩,都是不同的感觉。 小景子不是个贪玩的人,都要承认这游戏的确好玩。 “听说这家店的生意,比前面四家都要好,奴婢之前还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如今倒是明白了。” 想必其他四家店,在故事方面就有所不如,在机关设置方面,与这里就更有差距了。 “就是地方选得有些……”小景子感慨着,“若不是选在这里,生意应该能更好一些。” 朱英随口说道:“大概是为了省银子。” 这片区域,虽然还算繁华,但不是适合开青楼的地方,更适合开吃食跟普通买卖。 这一条街走过来,都没看到别的青楼。 那种买卖,一般都是聚集在一起。 看这店里的格局,若过去是青楼,怕也是个比较“另类”,喜欢搞“情景”的青楼。 这种青楼,那就更高端了,一般人去不起。 但这地方,周围吃吃喝喝的,玩玩闹闹的,更不适合这类高端另类的青楼存在。 将这里盘下来,改成密室逃脱馆,反倒十分合适。 因为内部本就不是普通店铺的格局,所以都无需大改,只需要进行一些内部装修跟机关安置就可以了。 所以才说,在这里开密室逃脱馆,省银子啊! “在这里选址的人,胆子实在是够大啊,也不知道是魏国公府哪位公子选的。”朱英忍不住感慨道。 与此同时,正与小姐妹们聚会的徐妙锦,突然用手帕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身着红衣的姐妹,顿时朝她笑着眨眨眼。 意思是说,这该不会是谁在想你? 徐妙锦:“……” 徐妙锦:“……你这丫头,还在吃吃喝喝,不是说这次回应天府,是为了说人家吗?看你到时吃胖了几圈,又要怎么办!” 不就是故意逗人吗? 与其让别人来,不如她先下手为强呢! 红女少女:“……” 有心想要反驳,或是反击姐妹的调侃,但目光落在秀丽婀娜的好姐妹身上,对方身上简直无一处不美,她看几次都会忍不住看得呆住。 手里的瓜子突然吃起来就不香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案中案 “妙锦,听闻你家有一家新店,就在附近?”好在旁边有人突然问了个问题,将红衣少女从郁闷中解救了出来。 其他几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就在这附近,是什么店?” “听闻是密室逃脱新店?” “密室逃脱?这不是最近许多人议论的玩意儿?” “可不是,这可是从会所里传出来的玩法。” 新入应天府的这几个武将家的千金,还没有获得进入会所的资格。 但她们正是对新鲜事物好奇的年龄,对应天府的时尚更是好奇。 应天府的人,无论男女,但凡是上层圈子里的年轻人,都在追捧那个会所。 她们虽是暂时进不去会所,但是,若有机会能玩一玩密室逃脱,去宴会与人交际时,不也多了一个话题可以聊吗? 徐妙锦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这几人一提到这游戏后,她就主动介绍起了这家店。 正如朱英猜测的那样,这家店,看似是魏国公府管家的产业,但管家是家生子,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捏在徐家当家人手里,这产业其实就是徐家的。 应天府的勋贵们,基本都是这么开买卖。 选址选在这里,就是因为这地方比较繁华,原址是前朝时的青楼遗址,因为蒙古贵族有些玩得比较野,这家青楼内部的格局就与中原这边的不太一样。 后来这家青楼在战乱中被人占了,曾当过伤员救治中心。 这里面,曾经死过不少人。 曾经的妓女,还有后来重伤不愈的伤兵。 再后来,因为传闻这里面闹鬼,这地方就被荒废了下来。 然后就被徐家人相中,当做了密室逃脱的地址。 选这地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们面前的徐妙锦。 徐妙锦作为管着家里部分产业的人,曾亲自进去过,转了一圈,觉得这地方干别的,可能会被人忌讳,除非推翻重建。 但若是改造一番,弄成密室逃脱,还是主打杀人案或是鬼怪悬疑的,过去死过不少人的传闻,以及闹鬼的传闻,不仅不会让这家店受到负面影响,可能还会给密室逃脱游戏平添一层神秘恐怖气息,让生意变得更好。 毕竟,敢来玩这类游戏的人,本身就胆子大,或者人菜瘾大。 无论人菜不菜,这里越是恐怖,就越是会吸引这类客人前来玩。 在密室逃脱的前面入口以及后面出口,都有小店,卖吃的、喝的、面具、纸巾、毛巾甚至是干净的成衣。 别说,成衣的销售量还挺高的。 有些在里面弄脏了衣服的人,出来就能享受到很好的服务,直接换上干净衣裳离开,不会让自己太过狼狈。 而且,玩过游戏通关了的人,还会得到纪念的小玩意儿。 如果是有收集癖的人,以后只要是推出新游戏,怕不是都会过来试着通关。 同一个游戏的不同线通关,纪念品也有着不同。 光是同一个游戏,就可以吸引人反复玩,增加回头客了。 这些设计,包括部分机关的设计,都是徐妙锦想出来的。 “真的?妙锦,你真厉害!” 而听到徐妙锦这么说的几个武将家的千金,第一反应就是:哇!妙锦好厉害! 像是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搞这种设计,真是自甘堕落”这样的话,那是谁都没说。 因为她们这群人,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就是更加开放一些。 有些人是在边关长大的,那边挨着草原。 虽然边关的人,无论是当官的、当兵的,还是百姓,对草原那边的人都是警惕着的,可贸易往来还是会有的。 普通的商人,还是会彼此有接触的。 普通的百姓、牧民,只要不是来劫掠的,真遇到了,也不会非要喊打喊杀。 因着挨着那边,这里面有的姑娘就胆子格外大一些,也更放得开。 估计要是碰见了喜欢的少女,会忍不住上前索要对方的个人信息。 而这样的举动,若是放在了一直生活在中原的普通官员千金身上,就会显得过于离经叛道了。 当然了,若是勋贵家的千金,可能也会比较放得开,因为家里武将可能也不是那么讲究礼法之类的事。 徐妙锦这几个朋友,就很羡慕徐妙锦能够插手这种时尚的设计。 见她们露出艳羡之色,徐妙锦就忍不住说道:“若你们不嫌弃,不如与我一起去转一转?” “好啊!反正是你设计的店,有你带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立刻有人响应。 “那就一人带一个丫鬟,带一个仆妇,其余人等在外面,如何?”徐妙锦又说道。 要玩这种密室逃脱游戏,总不能户乌央乌央的,所有人都进去。 那就有点太欺负人了。 一人带一个丫鬟,带一个仆妇,这群人加起来,也二十人左右了。 就算是在里面分散了,也不至于落单。 再说了,这家店里,在各个路口附近,都有工作人员藏着。 若是有人落单,求救一声,说是放弃通关,就会有工作人员走出来,领着人出去。 在安全方面,店里是绝对没问题的。 徐妙锦一邀请,大家纷纷响应。 外面的仆妇各选出一个,加上贴身大丫鬟,两个仆从陪着一个小姐,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出了首饰楼,直奔密室逃脱店。 而这时候的朱英,却遇到了一点意外。 “嘘,都先别出声,先躲起来。”朱英朝着小景子低声说道,示意对方不要再出声。 这一次,因为意外,他跟小景子,与另外那个锦衣卫也分开了。 他们现在是躲在了一个密道里,这密道,是这个故事里,杀人犯逃跑的路线之一。 而现在,则成为了亲眼目睹了另一场凶杀案的两个旁观者的躲藏之地。 之所以躲起来,是因为那两个人,杀人的,与被杀的,都不是好东西。 黑吃黑,或者说,狗咬狗。 杀人的一方还有同伙,正朝着这边而来。 本来想要制服杀人者的朱英,这才拉着小景子先躲了起来。 就算要制服杀人犯,或是呼喊工作人员,也要先看看情况。 万一对方人多,那自然是先躲起来,不让对方伤到己方的人更显稳妥。 对方手里的武器上,似乎是涂了毒。 这要是乱中被对方划伤了,那多划不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美救英雄 一盏茶时间后。 “公子,小心!” 小景子将朱英猛地推了出去,他自己则是被匕首划破了衣袖。 也顾不上检查自己是不是受伤了,小景子一个转身,就狠狠朝着追在最前面的人踹去。 对方忙着躲闪,速度就慢了下来。 一只手扯住了小景子的胳膊,带着他狂奔起来。 “这地道怎么就这么复杂!”小景子边跑,边忍不住低声吐槽着。 跑得比小景子还快的朱英,只能无奈苦笑。 这条密道本来就是触发了凶手追击的条件,然后被扮成凶手的工作人员追击的地方。 他们需要通过这犹如迷宫一样的地道,躲避“凶手”。 结果,现在他们还真的用这条密道来躲避凶手。 此凶手,非彼“凶手”。 这是真的凶徒啊! 还不是一个,是五个! 五个人,还都是明显杀过人的练家子。 就算朱英手里有防身武器,但他与小景子两个人,对上对方五个人,是处于劣势的。 他能利用武器,打死了一个,打伤了一个,带着小景子逃过了剩下四个人的追赶,这已是很不容易了。 “你不该吐槽这个。”朱英喘着气,还忍不住反驳道,“你该吐槽一下,为何我们这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结果其他工作人员就没来!这几个人竟然还换上了工作人员的衣服!” 就算是有其他客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只要没近距离接触到他们,也只会以为他们是在玩游戏。 就算小景子喊救命,喊人来帮忙,别人也不会当真,只会觉得他们还挺会玩儿的,搞沉浸式玩法。 问题就是,真的工作人员呢? 真的工作人员怎么就神隐了呢? 被这几个假扮成工作人员的凶徒给灭口了? 小景子也不明白,那帮人怎么就撵着他们两个跑? 如果说是为了杀死目击者,追击他们两个这么耽误时间,难道不会影响那几个人逃跑吗? 但凡是普通凶徒,第一反应是追杀目击者,这很正常。 可在发现目击者是硬茬子后,不该是及时止损,先跑路吗? 对方被打死了一个,目前四个人,还有一个人受了伤,就这样,这四个人依旧对他们两个人围追堵截。 这不太正常啊! 小景子脸色难看地说道:“公、公子,怕、怕是刺客!” 那帮人,怕不是本来就是冲着太孙来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本来就是冲着太孙来的,又何必在之前来个黑吃黑,打草惊蛇呢? 如果那几个人装作普通客人,说不定真能伤到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追在他们屁股后面,撵着他们跑。 “先甩掉他们再说!”朱英回道。 但想要甩掉那十个人,却不是容易的事。 这地方虽是适合搞追击战的地方,也有一些机关,但在这种狂奔逃命的情况下,想要快速破解各种藏身的机关,这可太难为人了。 后面可是真要杀人的凶徒,而不是工作人员! “这里!”就在两个人被追得没了可跑的路,前面已被围墙挡住,朱英已是决定带着小景子回头与追兵硬碰硬时,有人急急地向他们喊着,声音虽轻,但这两个字,却清晰无比地钻入了朱英的耳朵。 朱英立刻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但不等看清楚说话的人,他就已经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被人猛地一扯,撞向了旁边的墙壁。 “公子!”小景子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也才喊出这两个字,又有几只手,同时扯住了他,将他也猛地扯了过去。 在撞向墙壁的那一刻,小景子下意识一闭眼。 但那种与墙壁相撞的感觉却并未在下一刻出现,他整个人被人扯得向前一个踉跄,差点就扑了出去。 眼前光线昏暗下来,转瞬间,从昏暗变成纯黑的环境。 身后打开了的墙壁,无声地合上,速度之快,让被扯进来的两个人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公子!”小景子压低声音唤道。 “……我在这里。”片刻后,不远处传来了朱英的低声回应。 小景子还要说话,旁边有人嘘了一声,他反应过来他们是被人给救了,怕外面的凶徒发现这一点,忙闭上了嘴巴。 只要太孙没事,就算暂时看不见,也不能说话,那也没问题。 另一边,朱英却不觉得现在的处境没问题。 问题可大了去了! 他被扯进来时,不知是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他整个人都扑了出去,直接将扯着他进来的人扑倒在了身下。 底下的人轻轻闷哼了一声,朱英整个人都僵住了。 救了他的人,明显是个年轻姑娘,听声音,还颇有些熟悉,不是陌生人。 如果真是他所猜的那个人,当初他英雄救美,如今倒是轮到对方美救英雄了。 他与对方现在的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与尴尬。 朱英倒是想立刻起来,可想要撑地起来时,一只手的着力点没找好,竟是又按到了柔软的地方。 这下,朱英是真的跳起来了。 在黑暗中,他匆忙向后退去,没立刻起身,但也是从前扑,变成了向后坐。 有暗光,在这时亮了起来。 是小景子,用了随身带的火折子。 借着火折子的光,大概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这一看,无论是朱英,还是小景子,都沉默了下来。 这里除了他们之外,竟都是女子! 一看就是千金的少女,以及明显是陪着自家小姐的丫鬟,还有几个仆妇,都在火折子亮了之后,先朝着小景子看去。 小景子也没想到,救了他们的,竟是一群女子。 朱英则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看向了他方才扑倒了的人。 对方已是慢慢站起身来,那张脸,在幽光之下,越发显得美丽动人。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 灯下看美人。 在这种昏暗的幽光下,便是只是清秀的女子,都会多出几分姿色来。 何况徐妙锦,那可是个大美人。 哪怕如今年纪还小,还没张开,可青涩时也有青涩的美。 就在他看向对方的时候,徐妙锦也朝着他看了过来。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不止如此 二人一对视,徐妙锦先移开了目光。 不过,在那双盈盈美目移开之前,朱英明显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朱英:“!” 不是? 他刚才的举动,伤害到这小姑娘了? 也是,他虽然只是扑倒了对方,随后又不小心碰到了对方身上不该被人动到的地方,他觉得这两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是因为他在思想方面,还受着前世的影响! 若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土着,毫无前世记忆,光是他刚才干的两件事,就算是无意的,那也算是冒犯了人家小姑娘! 连无意中冒犯了小姑娘的男人都可能会感到不安,何况是被冒犯了的人呢? 徐妙锦也就是十五岁左右? 最多也就是十六岁! 这个年纪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可能就要嫁人了。 但在朱英的前世,这还是该学习的年纪呢! 对方年纪小,偏偏在这个时代又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两个特征放在一起,让朱英也开始不好意思了起来。 小景子顶着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去看太孙。 因为光线暗,所以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太孙的脸有点红,他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太孙,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朱英将有点乱的心绪给压下,回答小景子:“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然后找人对付那几个凶徒。” 这里是不是有其他出口,他们二人谁都不知,朱英只能再次看向了徐妙锦。 没办法,这些女子里,他就只认识一个徐妙锦。 虽然二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但朱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在徐妙锦身边仆妇如临大敌的盯视下,靠近了对方,小声问道:“徐姑娘,可知道这里其他的出口?” 徐妙锦点了下头。 朱英心中一喜,这里有其他出口,那就好! 只要这里有其他出口,他们就不用从刚才的墙壁入口再出去,就能降低一些与凶徒撞上的风险。 也是,他想着,这里可不是普通密道,这里是用来玩游戏的密道。 密室逃脱,后两个字,不正说明了这些场景里面,应该有着不止一道门,甚至不止两道门? 等等! 朱英想到这里,突然就一凛。 那几个凶徒既然敢在这里杀人,还敢扮做工作人员,那不就说明,人家对这个地方,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吗? 就算了解不多,但附近有没有机关,有几个机关,对方真一无所知吗? 如果对方知道,然后依次排查,找到这里,又能用多长时间? 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朱英就要开口提醒众人时,就听到徐妙锦突然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哎呀! 这个小姑娘,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朱英忍不住朝着徐妙锦又看了一眼,对方还略带一点稚嫩的脸庞上,丝毫不见惊恐不安之色。 于是,他忍不住又多瞅了两眼。 最后那一眼,被对方正好逮住。 徐妙锦大概也不觉得太孙是在偷看自己,还看了好几眼,她以为太孙是对自己的提议有异议,就要解释。 朱英直接说:“走!” 一挥手,就要带路。 不过,才迈出一步,就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这里的路。 他的表现并不明显,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就连小景子都没往这方面想,结果,还是徐妙锦,接了一句:“这边。” 然后,就顺势带着众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朱英就略落后了两步,如果凶徒突然冒出来,他就可以格挡一下,而不会让这个小姑娘首当其冲受到攻击。 走着走着,徐妙锦停了下来,在旁边的一个灯柱上按了几下什么,然后,本来是十字路口的路旁圆柱子,竟然裂开了。 “这里。”徐妙锦说着,就要第一个下去。 好家伙! 这里可是十字路口,除了他们过来的那条路,还有另外三条路。 一条路是直着走,可以一直往前走。 另外两条路,则是左右各一条。 原本朱英还在想着,这三条路,到底该选哪一条? 还试图从旁边的路牌以及他沿途看到的一点线索,来决定接下来走哪一条路。 结果,这三条路,一个都不是? 真正的路,是往下走? 不,其实这三条路,包括这条往下走的路,都是正确的路。 不同的路,通向不同的地方。 徐妙锦选择往下的路,估计是这条路更隐蔽,更适合逃跑的人。 朱英转瞬间就想明白了,然后对徐妙锦说:“我先下去!” 徐妙锦朝他看了一眼,竟是同意了。 小景子倒是想说自己先下去,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孙就已是跳了下去。 “快下来!”太孙的声音从 看来次又被人抢了先! 这一次下去的人,就是徐妙锦。 其他人见状,纷纷跳下去。 因为入口只能同时通过一个人,所以这群人光是进来,就话费了一点时间。 等到所有人都进来了,点数之后,一个人都没落下后,徐妙锦就在里面按动了几下机关,这个圆柱再次无声地合上了。 “走!”徐妙锦说着,再次在前面带路。 这一次,朱英能感觉到徐妙锦一直绷着的状态,稍微有了一点放松之势。 朱英跟在对方身侧,有点好奇地低声问她:“你对这里很熟悉,以前来玩过?” 不等对方回答,朱英又一笑,道:“看我,这里既是魏国公府的产业,那你自然是来过的,也难怪知道这些机关。” 徐妙锦朝他看了一眼,道:“其实这几个机关,我也是第一次碰。来是来过,但都是在开业之前来的,开业之后就算来,也是来看看账本跟经营情况,无时间去做其他事。”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机关的?你看过设计图纸?”朱英随口问道。 然后就听到徐妙锦回道:“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 朱英顿了下,对方却没停,看着对方的背影,朱英回味了一下对方的回答,猛地想到了什么,立刻就追了上去。 第六百一十七章 其他人休想伤害到太孙 “你的意思……这些机关,竟是你设计的?”朱英惊讶问道。 大概是他惊讶的语气让对方有点不高兴,一直走着的徐妙锦,突然放缓了脚步,再次看向他。 “不像?”她问。 这语气,其实还挺友好的,毕竟对方并不是一个脾气尖锐的姑娘,哪怕是不高兴,表现得也不是太明显,很符合世人对大家闺秀的想象。 当然了,就只能表象很符合。 朱英从第一次与对方见面时,就已是能感觉到对方在那几乎完美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的表象之下,藏着一点叛逆的性子。 当然了,不是那种很肤浅的叛逆。 这姑娘的叛逆,也显得很灵动,很文雅。 这种叛逆中,还夹带着一点天生就各方面条件都极为出色的天之骄女的那种自信。 就连此刻的那一点不高兴,都并不尖锐。 仿佛被人所质疑,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虽然她也会不高兴,但这种不高兴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跟心情。 朱英从不知道,他竟会在某一天开始揣摩起一个小姑娘的性格来。 脑海中闪过着种种念头,现实中,朱英只是微微愣了下,就含笑解释道:“是有点,我还以为,设计出这些机关的,会是个精通江湖事的汉子,或是个走江湖的人,没想到,竟是你一个小姑娘。” “你倒没有哄骗我。”徐妙锦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 虽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朱英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满意。 实话实说,反倒让对方满意了? 看来,相比于用赞誉的话来哄骗对方,她更喜欢其他人与她就事论事、实话实说? 不得不说,她这个处事的做派,让朱英也不免生出一丝好感来。 一般来说,就连在朝为官的人,甚至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些皇帝,也少有人能抵御得住溜须拍马或是赞誉、美言。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啊。 能够在听到的时候,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好话,并不是实话,做到这一点的人,就已是很不错了。 而像徐妙锦这样,更喜欢听真话,而不是好听的哄骗之语的小姑娘,的确是难得。 朱英跟着往前走,望着对方的背影,不免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关于徐妙锦的一些传闻,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听到的传闻,是前世他看到的一些传闻。 之所以能有关于徐妙锦的传闻流传到后世,主要还是因为另一个人。 燕王朱棣。 或者说,是曾为燕王,后来成了皇帝的朱棣。 朱棣的原配,是徐妙锦的姐姐。 在徐妙锦的姐姐去世后,朱棣曾经想立徐妙锦做继后,但被徐妙锦拒绝了。 朱棣那可不是寻常皇帝,历史上的皇帝那么多,他是属于在好几个方面都赫赫有名的皇帝,与他扯上了关系的女人,自然也会留下姓名。 徐妙锦拒绝了做继后,后来似乎还终身未嫁? 朱英当时只扫过一眼,大概听说过这么一件事,但更详细的内容他却不记得了。 毕竟他当初看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穿过来。 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将明初的各种事都背得滚瓜烂熟,再将后世能复刻到明初的各领域的技术,全都背下来。 可上哪儿去买后悔药呢? 朱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望着走在前面的人,但他实际上已是开始走神想其他事了。 可他此刻的表现,落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就朱英这英俊的外表跟不俗的气质,其他人只要见了,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跟着徐妙锦一起来玩密室逃脱游戏的人,除了仆妇,几位千金跟她们带的丫鬟,年纪都不大,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几个武官家的千金,都还没有定亲,都是跟着父兄来了应天府,打算在这边再找婆家的。 她们对男女之间那点事的了解,都是靠的道听途说。 朱英与徐妙锦的互动,包括朱英后来一直望着徐妙锦的模样,都让她们有了一种“哇,好像是话本里才会发生的故事啊”的感觉,一双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两个人看。 朱英:“……” 虽然他知道身后跟着不少人,而这些人不可能往后看,只能是往前看,而只要往前看就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他的后背,但朱英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被注视看。 他不是什么社恐,但被后面的人这么盯着他,他居然有了别扭的感觉。 为了摆脱被后面的人盯着看的处境,朱英快步几步,打算与徐妙锦并排走着。 这样,就算后面的人盯着前面看,也会有人替他分担一下。 朱英打算得挺好,可随着他快走几步与徐妙锦并排走在一起,来自后面的不仅仅是盯视了,还有几声吸气声。 朱英:“……” 他突然意识到,之前是自己猜错了! 那些人盯着他看,根本就不是只看到了他,而就是因为他与徐妙锦的互动! 但若是此刻后退,那就做得太明显了。 还不如就这么并排走着,看就看,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怕被一群女人盯着看? 徐妙锦可不知道朱英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想了这么多。 她也不觉得太孙突然走到前面有什么不对,因为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 徐妙锦压低声音提醒道:“前面就是一个出口,从那里出去,就能直接绕到后门附近。” 徐妙锦之前什么都没问,没问是谁在追太孙二人,也没问太孙带着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她只需将人带去安全的地方,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就与她关系不大了。 当然了,如果需要她配合,她自然也义不容辞。 太孙可是大明的储君,若是在这家店里出了什么事,魏国公府就要大祸临头了。 当然了,就算只是冲着他本人,徐妙锦也愿意出手帮忙。 对方曾救过她一次,所以,就算这次真有什么危险,她也不会退缩。 在这家店里,其他人休想伤害到太孙! 第六百一十八章 这姑娘是个狠角色啊 结果,本该立刻就出去的太孙,却没走,而是对她说:“一起走。” 徐妙锦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这是在不放心她吗? 对权贵,哪怕是她的姐夫们,徐妙锦也不会傻白甜地只将他们当做是姐夫。 在当做是姐夫的同时,她也会将他们作为皇子的身份考虑进去,综合着考虑着,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这些人来往。 毕竟,大明的王妃被活剐了这种事,还历历在目。 被皇帝下令干掉的功臣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更不必说是其他臣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对皇权敬畏,对皇家人敬畏,是刻在任何一个聪明人本能里的东西。 徐妙锦哪怕只有十几岁,但她也深知这一点。 皇子凤孙的安危,高于其他人的安危。 太孙作为储君,他的安危,更是高于皇帝之下的任何人。 若太孙出事,魏国公府轻则被罚,重则就要全家人一起跟着下去了。 所以,对方说出那番话后,徐妙锦第一反应,就是去猜测,对方莫非是担心她与追杀太孙的刺客有勾结? 但又一想,虽然对方就算真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但以她对对方的些许了解,太孙这句话,应该并非是那个意思。 “好。”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字,徐妙锦直接迈步就向出口走去。 朱英招呼小景子跟上,其他人见状,也都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嘘。”朱英突然将手指竖在嘴边,发出了这么一声。 小景子忙点头,意思是,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保持安静。 徐妙锦也不再说话,去触碰开门机关的动作,也是快且轻柔。 咔嚓。 终于,一声小小的机关被触动了的声音,从墙里传了出来。 接着,就是像是齿轮一样的东西被转动的声音。 原本看起来严丝合缝的一面墙,竟是出现了一道裂缝,随着裂缝向左右扩张,一道“门”,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但就在朱英走过去,要与徐妙锦一起先出去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就朝着“门”冲了过来。 朱英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凶徒之一,受伤的那个! 这个凶徒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一刻,朱英难以避免地怀疑起了身旁的少女。 当然,这种怀疑只冒出来一瞬,就被压了下去。 因为下一刻,他身旁的少女,就一扯裙摆,冲着那个冲过来的凶徒就踹了一脚。 普通少女的力气,一般来说是弱于同龄少年的,跟成年男人更是没法比。 不过,一是这个冲过来的男人受了伤,二是冲过来的那一瞬间,根本就没看得起与朱英站在一起的少女,觉得对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朱英的身上。 三就是女子下肢的力气,与男子相仿,跟上肢力气存在巨大差异不同,两条腿的力量,是不一定比男人弱的。 女子用脚伤人,只要动作用对了,那杀伤力同样是很大。 徐妙锦的这一下,就用对了动作,准头还相当可以,直接就踹到了那个凶徒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 “啊!”一声惨叫骤然而起。 声音之惨烈,让同为男人的朱英,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望向正将裙摆随手放下的少女,眼里闪过了连他都没注意到的一丝敬畏。 女壮士啊! 这个时代背景下,能够拥有这样快的反应速度,还能用这样的动作伤人,最重要的是,这一脚踹得是真的狠辣不留情,明显就是冲着能将对方伤得多重就多重去的。 这一下,该不会直接废了这个凶徒? 这姑娘是个狠角色啊! “追你的人里,有他?”徐妙锦踹都踹完了,才开口问朱英。 当然了,她能这么问,也是因为凶徒就冲来了一个,而站在门口的人,已是看到了闻声跑来的工作人员。 从徐妙锦已经放松下来的表情来看,这次跑过来的几人,应该是她认识且还算信任的人。 所以徐妙锦才会在这个时候,终于有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 朱英:“……” 朱英:“若我说你踹错了呢?” 他当然知道对方没有踹错人,但却在话即将出口时,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压了下去,换成了现在这个反问。 太孙不答反问,还是问了这么个问题,徐妙锦顿时表情有点微妙地看向他。 没想到太孙竟然这么恶趣味啊。 其他人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听到了那个男人惨烈的叫声,更是听到了此刻朱英的问题,他们也都好奇地看向徐妙锦。 从朱英的反应,他们自然是看出了被踹的人的确就是有问题,被踹了不冤,但在刚才千钧一发之时,徐妙锦又是怎么辨认出对方是己方还是凶徒呢? 跟着徐妙锦一起来玩密室逃脱游戏的众人,很确定她们一路跟着徐妙锦,包括徐妙锦在内,谁都没有在此之前与凶徒撞见过,更不知道凶徒都有谁,长着什么模样。 她们也很好奇,徐妙锦是怎么在那一瞬间做出合理判断,并进行了攻击呢? 如果真的踹错了,那一脚真将对方给踹得废掉了,而对方又是个无辜的人,这就太惨了? 至于说对方是直接扑来的,但这里本就是密室逃脱游戏,除了他们这群人,还有其他客人在呢。 虽然他们走的路线避开了大众常玩的路线,走得比较隐蔽,但一路走来,时不时也能听到其他客人的叫声,这种情况下,有客人慌不择路,跑过来,也是很正常的? 被众人盯着的徐妙锦,不慌不忙地回道:“因为他的眼神跟穿着不对。” 眼神跟穿着不对? 这算是什么理由? 这下,不光是其他人不解,就连朱英,也将目光重新落到了那个被踹了一脚的凶徒身上。 对方此刻疼得根本喊不出声音来,刚刚被奔过来的几人按住了。 有真工作人员朝着他们走过来,但似乎是因为认出了徐妙锦,所以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而是站在不远处安静等待着。 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别看只是个新开的密室逃脱店里的工作人员,还挺有规矩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刮目相看 “眼神跟穿着哪里不对?”朱英状似好奇地问道。 徐妙锦回道:“眼带凶光,而且扑过来时只盯着你看,却也连看我一眼都不曾,似乎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惊讶。” 哦?这有什么问题? “这家店招人十分严格,想要在这里做管事的人,我都会先见上一面,考核过后,才会准许。他穿着管事的衣裳,我与他却彼此不相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若是他是底下跑腿做事的,偷穿了管事的衣服呢?”红衣女子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徐妙锦淡淡说道:“店里做事的人,若若人穿不符合身份的衣裳误导他人,违者各有惩罚。这家店是新店,目前还不会有人敢做这等事。” “当然,主要还是眼神不对,在眼神不对的基础上,穿着也不对,还不认识我,那穿这样的衣服突然扑过来,又能是什么好人?” 也是哈! 众人被徐妙锦说服了。 虽然单独拎出来一条不足以说服人,但几条同时出现时,那基本就不可能冤枉人了。 再说了,在那一刹那,也来不及想太多。 徐妙锦能有这样的反应,已是相当出色。 朱英忍不住感慨道:“徐姑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徐妙锦笑了笑,道:“那实在是我的荣幸。” 然后,她就一招手,让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过来说话。 这些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徐妙锦身边站着的朱英,对这个样貌气质、衣着打扮都与普通人不一样的青年早就好奇不已。 要知道,他们家这位还没出阁的小姐,可是在仆从们眼里很有威信的人。 她并非脾气暴躁的人,但却能比普通暴躁的人更能御下。 若不是她有这样的能力,魏国公府也不会让她管理一些事情,甚至在她做出在应天府的人看来有点出格的事情时,也给予支持。 像是设计密室逃脱故事、场景跟机关,这可不是一个没出阁的闺秀该做的事。 大明建立后,随着天下逐渐太平,但凡是有些能力的,都开始追究礼仪了。 就算是武勋家的千金,也不能像是几十年前那般自由了。 徐妙锦却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插手家中生意,哪怕只是出了点子,这也不得了。 徐妙锦出身好,才学、能力都出众,性格不暴戾也不软弱,性格温柔又不死板,有着御下的能力,管家能力也不差,再加上正值十几岁妙龄,相貌很是美丽,仿佛她的身上就没有一点短板! 这样的人,说实话,连皇后都做得,做王妃那是绰绰有余了。 毕竟,徐妙锦的姐姐们都是嫁给了皇帝的儿子,她本来就有资格做王妃,而她又比姐姐们还要更出色一点,可不就是连皇后都做得吗? 也就是如今皇上年迈,与先皇后是原配夫妻,有着深厚感情,从来没想过在先皇后故去后再立个继后,更没想过再立个年轻美貌的小皇后,加上徐妙锦与老朱差着辈分,不然的话,她还真是所有贵女中最适合做皇后的人。 “你可认识那位公子?看着面生,也不知他是哪一家的。”远处,有工作人员正在警视周围,没有跟着凑过去,此刻他就盯着那个方向,嘴角微微动了动,与同伴说道。 站在他旁边的人自是听到了这声音,同样目不斜视地低声回道:“不知,不过这与我等无关,莫要瞎说。” “我明白。”先低语的人说着,就闭紧了嘴巴。 但是,关于这位公子是谁的猜测,已是犹如狂奔的野马,在心里跑了好几圈了。 毕竟,关于徐妙锦是否会嫁给太孙做正妃,很多魏国公府的仆从心里都隐隐猜测过,大家都不敢明着说,更不敢与旁人讨论,可心里怎么想这却是谁都拦不住的。 最近应天府比较热门的话题,就是太孙选妃这件事。 选秀虽未明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皇上为太孙办的! 太孙妃的人选,说是从各省民间选拔上来的,但很多权贵家的人仆从,却觉得这样选出来的人,做侧妃还可以,做正妃怕是不合适。 小门小户出来的人,进了高门大户管家尚且吃力,何况将来母仪天下呢? 未来做皇后的女子,就该是个完美的人啊! 于是,私底下,就有人悄悄设了赌局,来赌太孙妃到底是从秀女里选出来的,还是皇上下旨从官员千金里面选。 这些工作人员,其实也听说过这个赌局,他们没敢掺和,但心里都对赌局里提到的人家感到不服气。 真说起来,那些人家的千金,如何能与他们魏国公府的千金比呢? 魏国公府家的千金,可没有低嫁的! 徐妙锦的出身、相貌、才能、品德还有年龄,都相当适合做太孙妃啊! 也就是与太孙也差着辈分,这一点可能让部分文人有点接受不了。 但大部分武勋以及普通百姓,对这种事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这次赌局之所以没多少人提到魏国公府,还是因为徐妙锦回来后,行事比较低调的缘故。 之前徐妙锦与太孙之间还有过英雄救美的传闻,但很快这个传闻就被压了下去,没有被大范围传开。 也就是上层圈子受到了这个传闻的影响,本该在圈子里很受各位贵妇人们青睐,本该是最佳儿媳妇、孙媳妇人选的徐妙锦,因此被各家的当家夫人们暂时排除在了人选之外。 不是因为徐妙锦不够好,而是因为她太好了。 眼瞅着徐家后继有人,连家道可能中落这个缺点都没了,她简直就像是个完人。 但这样的完人,自家真能降得住吗? 皇上真对这位徐家千金没点意思,真不想将她留给太孙吗? 太孙与这位徐家千金之间,可是有过传闻啊! 还是很有暧昧色彩的英雄救美的传闻! 太孙真对这样一个姑娘没兴趣吗? 眼瞅着皇上为了选出一个太孙妃,可是兴师动众,搞出一个选秀来。 各地的秀女齐聚应天府,就是为了让太孙从中挑选出合心意的太孙妃。 在太孙妃人选正式被敲定之前,徐妙锦注定是遭遇冷遇,因为没有谁敢跟皇帝抢孙媳妇啊! 万一他们有了这个意向想要与徐家结亲,皇上后面就下旨让徐妙锦嫁给太孙,那他们岂不是要被皇上记上一笔? 第六百二十章 给我一个交代 虽然这种事很正常,就算真遇到了,换成通情达理的人,也是能理解的。 但谁让他们侍奉的这位君王,是个性格暴戾,在前几年就隐隐有点疯了的人呢! 也就是在太孙回归后,皇上的脾气才终于好了一些。 可这种“好”,也就是相对前几年比较疯的时候而言,与传说中的那种性格温和的明君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 除非勋贵们都疯了,才会在这种没必要去争的事情上找不自在。 虽然徐家女的确样样都好,但其他闺秀也未必就不好啊! 这家店的工作人员们对这些内情可不了解,他们只能看到最浅显的东西,自然对自家公府的千金受到冷待感到不忿。 主家被人重视,当奴仆的才更有面子。 有句话说得难听,但对他们来说却是至理名言,那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 做奴仆的在外能不能被人高看一眼,主要还是要看他们的主人是不是被人高看。 若主人都被人低看了,那做奴仆的面临的处境只会更差。 未出阁的徐家女能不能嫁得好,这也是大家揣摩徐家是不是走下坡路的一个标准。 当奴仆的,自然也就对出现在徐妙锦身边的适龄公子挺在意。 而他们的目光,也同样让朱英注意到了。 朱英:“……” 他怎么觉得自从跟徐妙锦遇到后,自己突然就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虽然他平时受到的关注更多,但私底下还这样被关注,这绝不是他的锅! 这时,又有人跑来,对着徐妙锦禀报,说是另外的凶徒都分别被抓住了,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妙锦看向了朱英,事关太孙被刺杀,这可不是小事,绝非徐家人能遮掩住的。 她也没打算遮掩,但接下来要怎么善了此事,就要看太孙怎么想了。 “将他们扭送官府。”朱英对着徐妙锦说道。 “不过,徐家这家店竟是出现了追杀我的凶徒,徐姑娘,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徐家可要好好查一查家里的奴仆,看看是不是还有内应,务必要给我一个交代,明白吗?” “哎,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妙锦救了你,你怎么还这么不客气?你……”站在旁边的红衣姑娘听到这话,立刻就不高兴了。 徐妙锦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徐妙锦又看向朱英,道:“多谢。” “哎?妙锦,他都这样不客气了,你怎么还对他道谢?”红衣姑娘被徐妙锦的回答给惊到了。 徐妙锦没看她,而是继续望着朱英,认真承诺道:“徐家一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好,我等着徐家的交代。”朱英点点头,就看向了小景子。 “不玩了,直接回去。” “是!”小景子正担心接下来是不是还会出事,听到太孙这样说,立刻松了口气,马上应道。 但才走出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朱英看向他:“怎么了?” 小景子忙说:“殿……公子,咱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 他们忘记了什么? 朱英想了想,一时没有想起来。 朱英:“先回马车上再说。” “是!”小景子一想,别管是忘记了什么,等回到马车上再想也来得及。 反正在小景子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太孙。 太孙就在眼前,且太平无事,那也没有别的大事! 朱英现在正在思索着凶徒是谁派来的这件事,所以也没往别处想。 二人就这么直接走了,徐妙锦没敢让他们两个就这么离开,而是立刻点了几个信任的人,隔着几米,就这么将人给送回去。 徐妙锦在店里刚见到朱英时,朱英身边就只有小景子一个人,所以她虽知道朱英是带着一群人出来的,可也只以为太孙来玩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人,护卫都在别的地方。 她心里也在想着,太孙还是太不重视自身安危了,怎么能身边就真只带着一个小太监呢? 那些跟着太孙的护卫也真是心大,太孙让人不跟着,就真不跟着? 就算不跟着进来,起码也要在外面守着啊! 就在徐妙锦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店里面跑了出来,还不是一两个人,是跑出来一群人。 徐妙锦一眼就看出这群人不一般,身上都带着彪悍之气,还有着一点血腥气。 这可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气质啊! 难道凶徒还有漏网之鱼? 这是徐妙锦的第一反应。 随后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冲出来的人,立刻抓住了店里的一个管事,冷声说道:“说!我家公子呢?为何他不在店里面?他被你们带去哪里了?快说!” 另外的那些人,则是立刻控制住了出入口。 这姿态,让徐妙锦跟在应天府生活久了的人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群什么人了。 能在应天府以这种姿态出现的,除了天潢贵胄跟真正的权贵子弟外,就只有这些人身边的亲信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了。 后者是不是不好说,但这群人嘴里说着“公子”,至少是前者! 再想一想刚才是谁走了,徐妙锦若还猜不到这些人是谁,那她就是蠢了。 这是太孙身边的护卫! 好家伙!徐妙锦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们,她以为这些人没跟进来,所以她才没在太孙身边看到他们。 结果这些人是跟着进来了? 这是把太孙给跟丢了? 作为太孙身边的护卫,犯下了这样的错,这些人的前途怕是彻底完了? 徐妙锦当然也知道等着徐家的还有一道难关要过呢,可不妨碍她在意识到这群人后,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是找朱公子的话,他刚刚带着人离开,才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你们若是现在出去,说不定还能看到他。”徐妙锦提声说道。 她的话,让这些跟丢了太孙的护卫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次办差不利,回去怕是要被重罚。 可跟丢了一次人,太孙没遇到什么事,与太孙真的受到了伤害,这二者之间可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但没等他们将这口气松彻底,就听到这位美丽的徐家千金继续说道:“他之前遇到了追杀,凶徒已被店里的人制服,就在那里捆着,我们正打算将他们送官,你们也派人跟着一起去一趟。” 众护卫:“!”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祥预感 按理说,既是要将凶徒扭送到官府,被追杀的人也该作为苦主,跟着一起去一趟。 可谁让被追杀的人是太孙呢。 太孙在这家店里遭人追杀,太孙没有当场发火要徐家好看,这已是很给面子了。 太孙更不打算因为此事对徐家过多责怪,否则就不是让徐家的人将凶徒送官,更不是让徐家人自查家里的奴仆,然后给太孙一个交代了。 若太孙真要计较,就是锦衣卫直接插手此事,锦衣卫来调查徐家了。 真轮到锦衣卫出手,不仅是被卷入此事的人要遭殃,就算是没被卷入此事,但与卷入者有点关系的人,怕也要遭殃。 一旦此事变成了一个正经大案来办,那被牵连出上千人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太孙没有息事宁人,但也没有让锦衣卫直接插手,而是让徐家先去自查。 这就是给了徐家人面子,给了徐妙锦面子。 可能太孙也是看在了徐妙锦救人的份上,凶徒也都被抓住了,才没有将此事闹大。 徐妙锦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利害关系,这才对着朱英道谢。 在太孙这里,其实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可对于徐家来说,那却是关系着是不是被重罚的大事。 徐妙锦这边与护卫们说话,另一边,朱英带着小景子回马车处,走着走着,他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们。 与恰好路过的普通人不同,跟着他们的人明显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朱英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发现跟着他们的人,都是熟面孔,全都是在店里见过的,发现他回头后,还冲着他友好地点了下头。 朱英就明白了,这必是徐妙锦怕他只带着一个人在路上出事,派这些人来护送他的。 朱英笑了笑,没阻拦,转过身,继续带着小景子往马车处走。 朱英:“我知道忘记什么了。” 小景子也在看到那几人的一瞬间,猛地意识到了他们忘记了什么。 他们将之前意外分散开的护卫们给忘了! 朱英说道:“不过他们只要出来,就能从店里人的口中得知我们回来了,必会追上来,倒也不必再回去。” 小景子道:“这倒是,哪有您迁就他们的道理?” 当时意外分散开,那些护卫想要聚齐,怕也需要一定时间呢,就算是有人跑出来了,也可能还有人被留在里面。 不过,既是店里的人知道出了事,后续必然会派工作人员去各个密道、密室、机关处检查,也必会将客人们暂时请出来。 被困的人那时就能出来了,倒也不必他去担心。 况且,小景子对这些护卫们的“业务能力”有点不满,他一个太监都能紧紧跟随在太孙身边,那群护卫居然还能跟丢了! 就算在密道跟密室里,机关重重,有些地方光线很暗,岔路口也很多,可他怎么就没跟丢了呢? 朱英倒是没什么感觉,这次他带着出来的护卫,是爷爷给他在他刚回宫时给他选的,里面的人有锦衣卫出身的,也有宫廷侍卫出身的,不同的出身,也导致了这群人内部也不是抱成一团。 这些人对他这个太孙倒是挺忠心的,毕竟若他出了事,这些人也活不了。 可朱英早就想将身边的护卫换一批了,火铳队训练出来的精英,他就已是看上了好几人,早就想将人要过来。 但朱英又对护卫内部也搞派系斗争感到了一点厌烦,不是不可以搞,不是铁板一块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上位者来说,平衡之术也挺重要的,但也不能在办差事的时候也分派系啊。 私底下怎么分都成,一起来保护他的时候,若还分成不同派系,那这样的人,他是不想继续留在他身边做护卫了。 派出去做普通武官或是普通侍卫,这完全够了,但留在他身边的,必须都是他派下的任务高于一切的绝对精英! 见小景子沉着脸,显然是记起这些护卫后,就开始生气了,朱英还有心情哄一哄他,说:“所以边,在孤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下属,就是你了。” “他们如何能与你比呢?” “孤自不会迁就他们,他们若是不能立刻赶过来,那就自己回去。” 小景子被太孙说是最值得信任的下属,这让他很难不翘起嘴角。 眼瞅着他们已是回到了马车处,他一面快走几步,掀开车帘,扶着朱英上马车,一面低声问道:“公子,那咱们就这么回去?” 刚刚经历过被追杀的事,就这么回去? 除了他,可就只有一个车夫在,两个人如何能保护好太孙? 若是有人胆大包天,在外面动手…… 这么一想,小景子立刻劝说道:“还是等一等,至少出来几个人,再一同回去。” 朱英却掀开车帘一角,对将他们送到马车处的魏国公府仆从说道:“你们既是来送我的,那就跟着一起走,将我送到家再回去。” 几人中,一个小管事立刻上前几步,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就依公子。” “走。”朱英往后面一靠,淡淡说道。 小景子没想到太孙这下是连等都不等了,直接让魏国公府的人送他们回去? 太孙对魏国公府还挺信任的? 既是太孙发话了,小景子就对车夫说:“走,直接回去。” 此刻,护送“客人”回去的魏国公府仆从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以为对方是应天府哪一家的公子,虽然他们不认识这位公子,但只从这位公子的气度来看,出身就差不了。 因为马车的速度不快,这几人也没骑马,而是步行着送人。 这地方看似是偏了一点,但那时跟真正的繁华地带比,其实也是在比较中心的地带。 从这里往权贵、官员们住的那一片去,其实走不了太远。 事实也证明他们的猜测没错,这辆马车地却是朝着权贵们住的那片区域行去。 在后面跟着的几人彼此递了个眼神,仿佛在说,他们非要看看这是哪一家的公子不可! 结果,越走,这位置就越是靠向应天府的中心区域,带头的小管事,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祥预感来。 第六百二十二章 这件事,徐家脱不开关系 “那个……”他张了张嘴,突然问身旁的人,“你说,再往前走,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再往前走?”被他问到的人也愣了下,“应该是皇宫,怎么了?” “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管事拧着眉,低声说。 “什么不祥的预感?”同伴不解,闻到。 小管事:“……” 他能说,他有一种预感,他们怕不是要一直跟到宫门口? 但这话,他能说吗? 再往前,还是有那么几家权贵府邸的,也许这位公子是那几个府邸里的人。 因为魏国公府距离这里就不太远,作为魏国公府的仆从,他们就算是不记得应天府的所有官员姓名,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挨着魏国公府的一片区域的权贵家的情况。 属于隐私的那些事,各家的仆从们都未必什么都不知,何况是关于各家到底有几个主子这种大事呢? 对于各家的仆从们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了。 他们除了服侍自家的主子,但凡是管点差事,或是在主子跟前做事的,都免不了与其他府邸的人打交道。 在这片区域出来进去的,若是不小心冒犯了哪一家公子、千金,那还了得? 在同一片区域住的人,基本都是属于同一个社交圈子,地位相当,仆从冒犯了别家的主子,回去必然得不了好,甚至可能比冒犯了自家的主子更严重。 因为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让两家结仇。 小管事就算是努力说服自己,那位公子就是前面那几家中的公子,可那几家府里有几位公子,最近是不是住着贵客,他都清楚啊! 除非这位公子是新来的,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小管事艰难地说服了自己,道:“算了,没事。” 同伴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不过跟了这一路,他们也有些累了,走路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愿意说话了。 但这种因为疲惫导致的安静,却很快就被现实打破了。 那辆马车路过了那几家府邸,竟是继续往前行去。 这下,那个小管事之外的其他人,也都先是不解,随后脸色微变。 面面相觑了一番后,他们心里都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能住在皇宫里的会是什么人? 如果是衣着不凡的女人,那可能是公主,可能是嫔妃,也可能是被宠信的女官。 可如果是衣着不凡,看着还不像是太监的青年,那能是谁? 就只能是那群皇孙了? 恰好现在正有一群皇孙待在应天府,听说最近从那个什么夏令营里出来了,开始在应天府各处展现存在感。 那位公子,该不会就是其中的哪位皇孙? 不过,年龄上似乎有些对不上? 那就是与皇孙一起训练的藩地的年轻官员? 听说在夏令营里面,除了皇孙,还有一大群年轻人,都是被子嗣年龄不合适的藩王送过来代替藩王之子来训练的人,他们的父兄多半都是藩王跟前被宠信的官员。 但这类出身的年轻人,身份上,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这类人在普通人看来,那的确是十分了不得的出身。 可在魏国公府的仆从们看来,身份就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徐家女一直嫁的都是皇子,出嫁即是皇子正妃。 普通出身的年轻人,如何能有资格娶得徐家女呢? 当然了,还有一个人,既是住在皇宫里,年龄也与马车里的公子对得上,容貌气质其实也对得上,甚至与自家小姐认识这一点也能对上,但是这个猜测,是小管事等人想都不敢去想的。 刚刚发生的事,如果是发生在普通勋贵子弟身上,那就是普通大事。 可若是发生在了那一位身上,那可就要成为大案了啊! 被牵扯极深的徐家,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他们这些同样被牵扯进去的仆从,岂不是也要倒大霉了? 只要一想到这种猜测导致的结果,就让这些人连去猜这个可能的勇气都没有了。 马车最终是停在了宫门口,护送马车回来的魏国公府仆从们,眼瞅着守门的侍卫热情无比地跑向了那位公子,对着那位公子行礼,护送着那位公子往大门里面走。 小管事一眨不眨地看着,脸色都变得不太对了。 若是靠近他,就能听到他正喃喃说道:“完了……这下可真是完了……”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之色。 能被那群侍卫这样礼遇的人,能是普通人吗? 同样能达到这种效果的人,年龄对不上。 能对上的人有几个,但其他人他们都见过,这位公子明显不是。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这位公子,正是大明太孙!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太孙竟是在他们魏国公府开的店里遇刺,虽然没出大问题,但是刺客能混入店中,支开了真正的工作人员,自己假扮成工作人员,对太孙进行追杀,这能是小事吗? 更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是,那几个刺客还知道店里的一些密道、机关,他们的店是新开的,就算是他们这群人,因为不是常在那里待着,更没有玩过几次,连他们都对那些密道跟机关知道得不多。 可那几个刺客,却比他们知道得还多! 若不是有内鬼帮忙,打死他们都不信! 连他们都不信,何况是太孙? 那皇上呢? 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皇上会不会因此降罪魏国公府? 朱元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是气坏了。 “什么?英儿你又遇刺了?还是在徐家的店里遇刺?这件事,徐家脱不开关系!来人!” 老朱就要喊人,直接下旨将魏国公府先给派兵圈了。 这可是涉及到了刺杀储君的大事,如果真有内鬼参与其中,老朱就算没打算对徐家下手,这次也不能忍了。 “爷爷,您先别生气,孙儿不想将此事闹大。”朱英忙劝阻道。 老朱瞪眼道:“为何?这件事就算不是徐家人做的,也必然是徐家的仆从做的!就算不是徐家的仆从做的,也必然是徐家店里的人做的!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与徐家人有关!” 第六百二十三章 谋反? 老朱原本对魏国公府观感还成,那毕竟是徐达的家人,徐达人不在了,魏国公府对他也没威胁,一个有过大功劳又威胁不那么大了的家族,他自然不会想着去收拾。 加上徐达现在的当家人还算知趣,徐家女又一直与皇家联姻,但凡是有点出息的徐家后人,老朱也愿意给个机会,给些信任,给些体面。 在他之后的继承人那里,徐家也许会继续安稳度日,也许会开始走下坡路,但在老朱在位的时候,徐家还是会稳定在勋贵第一阶梯队伍里的。 结果,徐家人就报答了他这个? 老朱一得知大孙子在徐家开的店里被人追杀,追杀大孙子的人还伪装成了店里的人,还认识店里的机关、密道,就知道,就算这几个刺客不是徐家的人,徐家内部必然有人与刺客勾结了! 好啊! 被卷入了刺杀一国储君的事情里,这是要谋反啊? 见爷爷暴跳如雷,朱英只能说道:“孙儿不想将此事闹大,已经让徐家先自查了。” 他以为,爷爷听他这么一说,必然更加生气。 结果,本来还在暴怒的老朱,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老朱仔细端详着大孙子,似乎正在试图从大孙子的脸上发现点什么。 被爷爷这么盯着看,朱英也有点发毛。 虽然他相信爷爷绝不会坑他,但爷爷看他的眼神,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朱英:“……爷爷,您怎么这么看孙儿?” 他想说,如果爷爷你真不愿意,那他可以再退其次妥协一下,只要别搞成大案子,让锦衣卫插手也不是不成。 反正锦衣卫如今是掌握在他们祖孙手里的,他说话也管用,让锦衣卫悠着点,别牵连太多无辜,也不是不成。 老朱突然呵呵一笑,捋着胡须说道:“英儿啊,爷爷发现你这孩子,实在是过于不痛快了些,你既是喜欢徐家那丫头,爷爷就给你赐婚,你又何必对选秀一事推三阻四呢?” 朱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什么时候喜欢徐家那丫头了? 好,相比于其他见过的适龄贵女,徐妙锦的确是比价合他的口味,与她相处也没那么无话可说,二人也算是共患难过,他救过对方,对方也救过他,如果说有缘还是无缘,那他们两个必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缘分的。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他就要娶那丫头? 那可是能毫不犹豫就踢出断子绝孙脚的姑娘! 光是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朱英都会忍不住那啥凉一下。 当时他还不觉得有多吓人,但这等事,就怕事后细琢磨。 要说因为这件事就厌恶了对方,那是绝对没有的。 但要说有什么暧昧,就算曾经真有了那么一点点,因为那一脚下去,也被吓没了。 朱英忙说:“爷爷,真没有这等事!我与徐妙锦就是见过几面,仅此而已!” 老朱斜眼看他:“就见过几面?” 朱英:“……也就是我救过她,她也救过我的关系,这也不算是什么啊!我身边的侍卫,救我的次数更多!我也不可能对他们个个都有意思啊!” 这番话说的,老朱顿时咳嗽了起来。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老朱咳嗽了好几声,才停下,然后就无语地看向大孙子。 “提到别人家的丫头时,也没见你这么激动。怎么,那丫头就这么不好,连提到与她有关系,你都受不了?”老朱顿时变脸,“既是这样,那这丫头也没什么好的,说明徐家的家教也不怎样,估计底下的人也约束不好……还是让人好好查一查徐家算了!” 朱英:“……” 虽然知道爷爷像是故意在逗他,但朱英想到徐妙锦,觉得还是别让爷爷这番话真传出去了。 被实权皇帝说某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教不好,在这种时代,这姑娘基本就等于是废了。 就算还活着,一生也完了。 遇到家人狠心一些的,不久大概就会“病逝”了。 朱英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其实她还挺好的,聪慧,心细,性格稳定,管家方面应该也是个能手……” 他说出了几个他观察出来的优点,一一道来。 才说了这么几个优点,就发现爷爷又笑了起来。 朱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老朱说:“恐怕容貌也甚美?这丫头还未出阁,年纪应该不大。” 朱英忙说:“的确不大,也就是十五岁左右,爷爷,她还太小……” 他的本意,是不想爷爷直接就点了鸳鸯谱。 老朱却觉得自己猜得果然不错,大孙子连人家有多大都知道,这是早就上了心,但自己还没意识到? “你还说对她没意思?”老朱直摇头。 又一想,他这个孙子,因着小时候曾死而复生过,为了保证孙子能顺利活过二十岁,在二十岁之前,老朱是尽量去保证孙子的身体健康,不放过任何能影响到孙子健康跟寿数的因素。 一般富贵点的人家,少爷从小到大,丫鬟小厮都是缺不了的。 过了十六岁,一般身边也会多一二个通房预备役。 这种贴身大丫鬟,要么是与少爷从小一起长大,比少爷大那么两三岁,到了少爷要定亲的年纪,也要肩负起“引导”作用。 能不能成功晋升为通房丫鬟,以及再往上的妾,那是以后的事。 到了王孙贵族这里,这等事就更常见了。 除非本人对女色不热衷,或是家里人对这方面要求十分严格,有着组训,才会在这方面有所节制。 皇家一向没有节制一说,住在宫里的皇子、皇孙,但凡是注意一点自己名声的,都不会随便跟宫女乱搞,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宫女都算是皇帝的女人预备役。 只有长辈赐给晚辈宫女,晚辈才能将她们当成女人对待,否则,那就只能当做是“无性别”的仆从。 这里的长辈,既可以是皇帝,也可以是皇后,以及皇子皇孙的嫡母、生母。 就连比朱英小一点的朱允炆,身边都有了可以添香的被看。 也就是怕女色影响了朱英的寿数,老朱才没有在大孙子二十岁之前,给对方赐下女人。 这不,大孙子过了二十岁,寿数的问题不用担心了,又要担心大孙子不近女色了! 大孙子从小就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不懂这些,很正常! 大孙子不懂,那就让他这个当爷爷的来教! 第六百二十四章 松口 徐妙锦小一点又如何? 十四五岁赐婚给他家大孙子,过一年就能娶进门了! 到时候,岁数不是正合适? 爷爷认定了他对徐妙锦有意思,还一副他若没意思就降罪徐家的模样,朱英也是真有点无奈。 老朱就说:“你这孩子,在其他方面都这么聪明,怎么在感情方面这么拖泥带水?没有你爷爷我半点风采!你好好想想,若是换成其他见过一二面的闺秀,你可愿意为了她与爷爷说这么多好话?” 朱英还真仔细想了想,然后哑然。 如果是换成了其他闺秀,他还真不会这么做。 但他对徐妙锦有点另眼相看,主要还是因为他与徐妙锦接触比较多啊。 而且对方的确长得好看,算是排在他见过的女子中的第一阶梯水平的美貌了。 不仅是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中容貌算是十分出众的那一类,在前世,他在现实中也见过不少美女,前世所见的美女中,能比得上徐妙锦这美貌水平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毕竟,这等美貌,可不仅仅是容貌、身材的体现,更包括了气质方面的加分。 徐妙锦还有胆有识,虽然下手有点狠,但她当时也是为了帮他啊。 对想要杀人的敌人下手狠,这不是缺点,这其实是大大的优点。 再想想他现在的身份,大明太孙,一国储君! 他要找的妻子,可不仅仅是听话就够的。 未来的一国之母,容貌、才学都是其次,胆识跟见识,这很重要。 胆子小,不能担事,那这一国之母,如何能让人尊敬?只靠着身份地位镀的那一层金吗? 见识少,就可能像历史上一些后妃一样,在关键时候做出错误的决定,或是平时为了一点钱财、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惹了乱子。 普通人若是见识少,最多是祸害一家人。 未来的一国之母如果见识少,不仅祸害一家人,还能祸害一国人。 当然了,若是选了高门之女,就容易导致外戚势大。 可选了寒门之女,难道就不会有外戚了? 历史上的明朝后妃,后来都是从民间选人,结果进了宫,凡是得宠的,家里人有几个是安分老实的?不照样闹得乌烟瘴气的? 若是皇帝压不住,或是故意不去压,连出身更低的乳母,不也照样能祸害极大? 可见,会不会有外戚之祸,主要还是看未来的帝后二人。 又或者,更玄学一点来说,只要王朝气数还在,就算是真有了外戚之祸,也会有办法对付。 而若是将来王朝气数尽了,没有这个祸端,也会有别的祸端。 好好经营这个国家,搞出更适合这个国家发展的政策,不将子孙当猪养,养成龙凤,那不比什么都强? 没有外戚之祸,也有太监之祸,没有太监之祸,也有党政之祸,各种各样的祸端,光靠着去打外面,又有什么用? 还是要自己家里内部使劲儿才成啊! 朱英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些,顿时觉得,如果他未来的老婆是徐妙锦,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徐妙锦现在年纪是不大,但其他秀女年纪也不大啊。 这个时代娶妻,尤其是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娶妻,不太可能娶符合他要求那个年龄段的。 他其实更喜欢长开了的年轻女子,但这种女子,在这种时代基本早就成婚了,没成婚的估计也是有了终身不婚的打算。 他又不可能去当曹操不是? 那不如将符合条件的人先娶进来,过上几年,那时自己的老婆不也就符合自己的审美要求了? 现在的徐妙锦,可能是不到十五岁,但也快到十五岁了? 就算是立刻赐婚,真等大婚时,恐怕也要一二年之后了。 因为一国储君娶正妃,这可不是小事。 光是各方面准备,包括要用什么礼,那就且耗呢。 估计到时候朝堂上会出现各种争论? 太孙是否能按照太子的礼来娶正妃,如果娶了,又该走什么程序。 无比繁琐的程序里面,光是一点点细节,就可能要吵上一个月。 等到他真能将老婆娶到手,再快,对方也要十六岁了。 朱英既是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个年龄,他已是能接受了。 老朱一看大孙子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大孙子果然对人家徐丫头不太一样。 想想看,无论是英雄救美,还是美救英雄,这都容易谱写出一段佳话啊。 徐妙锦各方面条件也十分适合做太孙妃,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但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比较重要,对皇家来说可不怎么重要! 只要不是同族,都可以! 老朱直接就拍板了:“待选秀结束,爷爷就赐婚,让她做你的太孙妃!” 再从秀女里挑一挑合适的人选做侧妃,大孙子的婚事就能彻底搞定了! 这一次,朱英没再拒绝,已经想通了的他,也觉得徐妙锦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既是一国储君,又已年过二十,再没有正妃,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选其他人,还不如选徐妙锦。 起码他与这姑娘还能有些共同话题,不至于坐在一起就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就依爷爷。”朱英乖巧说道。 老朱见大孙子态度变得快,本想调侃一二句,又怕调侃了之后,大孙子再反悔,这可是事关大孙子娶妻的大事啊,大孙子好不容易松口了,岂能再节外生枝? 老朱就说:“好!那就这么定了!” 既然徐妙锦已是被预定为孙媳妇儿了,徐家本来与皇家有联姻关系,说起来,也能说是自家人了。 大孙子又没受伤,在徐家店里遇到刺客这件事,只查与此事有关的人,只诛与此事有直接关系的人,其余人,略有惩罚就是了。 另一边,目送着朱英进了皇宫的几人,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店里。 徐妙锦已经让人护送着她的那群朋友回去了,虽然她那群朋友也带了不少人,但她还是各派了一二人,一直护送着人进了各自的府邸,护送的人回来禀报,她这才放心。 她自己则继续坐镇在店里,店里早就清场了,出入口都紧闭,她坐在里面,正冷着一张俏脸,看着被押上来的几人。 第六百二十五章 审问 “小姐,饶命啊!”有人哀叫着。 还有人一言不发,显然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求饶也无用。 还有人嚷嚷着,他们是魏国公府的仆从,小姐虽是魏国公府的千金,却没这个权利来审讯他们,他们大小也是个管事,是直接归老夫人管的。 还有人嚷嚷着自己是国公身边的管事,徐妙锦作为国公府的小姐,羞辱他们,就是在羞辱国公。 这些人平时自然不敢对徐妙锦大小声,毕竟徐妙锦虽是未出阁的闺秀,看着也很和气,但帮着老夫人管着一些事,在手段上还是挺有一套的。 可谁让今日的事,不是小事呢。 不过,这些人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觉得,这次虽是有凶徒混入其中,要杀人,并且也已经杀了人。 可是,这等事,值得将他们这么多管事给带过来审问吗? 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今日若是就这么向徐妙锦低头,以后他们还怎么继续管事? 其他人岂不是要背后笑话他们竟是被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给吓住了? 因着这个原因,这些人,无论是嚷嚷的,求饶的,还是不嚷嚷的,其实都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 能有多严重呢? 无论死几个人,应该都不是身份多贵重的人? 虽然听说有贵公子是被凶徒刺杀的对象,但这位公子不是毫发无伤吗? 听说都不曾将凶徒亲自送去官府,就直接离开了,这分明就是畏惧魏国公府的权势? 这样的人,出身又能好到哪里去? 徐妙锦就这么冷冷看着他们,然后,淡淡问了一句:“都说完了吗?” 她也不呵斥他们,也不直接让人用刑,甚至没有面露怒容,但这样轻飘飘的一问,却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压在了这些人的心头,让他们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情况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 这些人中,能做管事这位置的人,基本上都不蠢,或者说,不是完全的蠢。 他们更擅长去揣摩主人的想法,但眼前的徐妙锦,反应却很奇怪,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好像不太对。 也是,如果事情真如他们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堂堂国公府的千金,何必非要搞出这样的阵势? 她直接让管事押着凶徒去官府,后面的事,让官府的人去调查不就好了? 就算是真要内部检查一下,也没必要立刻就搞这种事,先回国公府,在国公府里查一查,不就可以了? 徐妙锦居然是让人将被卷入其中的人都带来,然后立刻就要问出点什么来。 从表情看不出徐妙锦有多急切,但从这行事做派,却能感觉到一种急迫感。 仿佛有一只恶兽在后面狂追,所以作为人不能停下来,只能向前狂奔。 就算跑得再优雅,也不能掩饰她正在“跑”的事实。 骤然安静下来后,徐妙锦也不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被押着跪了三排的人,有着十几个人。 这可不是全部要被审问的人,这只是第一批,算是被牵扯进来比较深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人在后面等着。 徐妙锦仿佛是在等他们自己先想一遍前因后果,然后,她才再次开口:“将你们知道的都写下来,写完就可以下去了。” 就这样? 本来还在担忧自己会面临什么拷问的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惊,随后就是一喜。 只要不被拷问,那他们还不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徐妙锦示意旁边的人给这些人准备笔墨纸砚,让他们趴在地上就这么写。 直到所有人的面前都摆上了几张纸,有了笔墨,有人已是拿起笔,准备开写的时候,徐妙锦又淡淡提醒了一句:“不知道的可以不写,但知道却不写、写了却撒谎的人,只要通过其他人的供词确认了一点,我也不会再审他了,会直接将此人送去昭狱。” “记住,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是在国公府这里被罚,还是去昭狱被罚,你们自己选。” 众人:“!” 不是,这叫什么见鬼的二选一啊? 为什么这么一点小事,就要将人送去昭狱啊? 难道被追杀的贵公子,竟与锦衣卫有关?是锦衣卫哪个高层的子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还真是倒了血霉! 但也有管事觉得,堂堂魏国公府,难道就要因为这点小事,向锦衣卫低头吗? 国公府的千金这样行事,骨头也太软了? 这可不是堂堂国公府千金该做的事啊! 有人就要开口劝说,也就是这个时候,之前护送朱英回皇宫的几人已是回来了,这几人中的小头目,回来后,不敢歇息,直接来找徐妙锦,要向徐妙锦禀报结果。 一进这房间,就看到了跪了一地的人。 扫了一眼,这小头目就收回了目光,匆匆走到徐妙锦近前,脸色苍白地向她行礼,禀报了结果。 徐妙锦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努力藏着的惶恐与不安,问道:“人既是护送回去了,又为何这样不安?可是看到了什么?” 这…… 小头目迟疑着,他发现的事,适合当众说出来吗? 从他的反应,徐妙锦就猜到他是知道了太孙的身份,并且,还因为这件事而惶恐不安。 她既是让他们护送太孙回去,就没打算掩盖此事。 这件事就算太孙不想闹大,但既是出了这等事,魏国公府又要自查,其他人也迟早会听说这件事。 能不能闹大,主要是看皇上跟太孙的意思,他们不想闹大,那这件事就闹不大。 但闹不大,却也会闹那么一阵。 接下来一段时间,怕是弹劾少不了。 她已是派人去请哥哥们回来了,他们回来时,她就要将这件事大概捋一遍,整理一份资料,回头好让哥哥们能尽快了解此事,也加入进来。 对魏国公府内部进行一番清查,这件事,光靠她与母亲二人,想在短时间之内做好,并不容易。 她的母亲,毕竟只是继室。 继室与继子的相处,本就微妙。 父亲又早就去世了,魏国公府内部,其实也有着好几派,就像是她面前跪着的这群人,人数不多,却不止一派。 第六百二十六章 蠢蠢欲动 如今的国公,是继承了这个爵位的大哥。 徐妙锦的母亲,只生了女儿,没有亲生儿子,虽然是老夫人,身上有着国公夫人的品级,可到底不是现任国公的生母,这就差了一层。 别说是徐妙锦了,便是老夫人,也因为有了大儿媳,这几年不断将手里的权利转交过去。 之所以老夫人还在管家,是因为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加上还有女儿未出阁,就算是为了女儿将来婚嫁时不被人制衡,她也不会将所有权利都交了出去。 现在国公府也没分家,内里的情况,与其他同圈子的权贵差不多。 大概要等到女儿出嫁了,老夫人才会真的退到幕后,做一个管事不多的老夫人了。 小头目也在纠结要不要将看到的当众说出来,但既然小姐问了,他到底还是说了。 在场的,都是魏国公府的人。 只要是知道轻重的,不可能将这消息传出去。 再者,他们护送太孙回宫的事,也不是偷偷进行的啊,就算他们不说,估计用不了多久,太孙曾在这家店里遇袭的事,还是会传开。 小头目老老实实地说了。 听到他回答的众人,都惊呆了。 啥? 那个在店里遇袭的人,是太孙? 同一时间,收到被徐妙锦送去消息的徐辉祖,直接惊呆了。 魏国公府现在的国公,就是徐辉祖。 徐辉祖在收到三妹的消息后,也收到了妻子传来的消息。 与此同时,另外两位魏国公府的公子,徐膺绪跟徐增寿,都被送去了消息,但这二人恰好都不在应天府,所以送去了消息,多久能收到,那就不知了。 徐辉祖正在应天府,先收到了妻子送来的消息,得知归自己夫妇管的管家一家,竟是被直接带走了,不仅如此,还有几个归他妻子管的仆从一家,也都被三妹派人带走了。 三妹这样的举动,可与三妹以往的性格不符。 三妹与老夫人一样,虽也帮着管理府中事务,但该管的才管,凡是归徐辉祖妻子管的那部分,徐妙锦那是连问都不会问。 这样知情识趣,也让徐辉祖对这个妹妹印象颇好。 怎么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老夫人是父亲的继室,徐辉祖夫妇对其尊敬、孝顺,但要说感情有多么好,也算不上,但也算是有感情,加上彼此都不会去触碰对方逆鳞,行事都比较有分寸,所以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外面的人,都觉得他们是母子、婆媳关系颇好。 但其实,大多数时候,涉及到权利范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三妹突然发难,难道是真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又无儿子,对待他们三个活下来的继子都是一视同仁,对他这个长子还要更好一些,也不存在将他们夫妇压下去,让其他儿子上位的情况啊。 而且,老夫人也知道,她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与徐辉祖夫妇维持一个平和的关系,才可能让魏国公府成为女儿未来的依仗。 就算是其他两个继子,也都各有官职,同样也都是女儿的依仗。 所以老夫人不可能对任何一个继子不好。 也难怪他妻子都惊愕不已,派人来送消息。 恐怕妻子也知道这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因为她那边问不出什么,怕耽误事,所以赶紧送消息到他这里,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徐辉祖惊愕不解的时候,徐妙锦派的人,也终于来到了徐辉祖的面前。 徐辉祖此刻就在赶回国公府的路上,被徐妙锦派的人堵了个正着。 与徐辉祖妻子送消息过来,是仆从代传了话不同,徐妙锦派人过来,是直接给徐辉祖送了一封密封的书信。 这可真是…… 徐辉祖顿觉无语,同在应天府,哪里就值得这样做了? 三妹到底在搞什么? 他连马都没下,直接一弯腰,将对方双手递上来的密信接过来,就这么当街拆开了书信,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徐辉祖顿时脸色大变,差点一下子从马上栽下去。 “这、这竟是真的?”他惊愕道。 来送信的人,是提前一步出来的,可并不知道护送朱英的小头目看到了什么,更不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什么,所以一问三不知。 徐辉祖这时也不觉得三妹这么做是大题小做了。 这件事的确是天大的事! 也的确是需要保密的,在他们内查出一个结果,并获得皇上、太孙原谅之前,这件事最好不要大范围传播开! 若是传播开,就怕有人平日里就看不惯魏国公府,这时候就要落井下石了。 如果只是这件事,徐辉祖其实不担心徐家人掺和了进去,但仆从中一定有人掺和了进去。 掺和进去的人,未必知道自己掺和了什么事,但只要是掺和了进去,必然是要没命了。 但徐家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彻底完蛋。 这是没有其他人掺和的情况下,若是有人掺和呢? 若是有人火上浇油,跑去皇上那里拱火呢? 若是太孙因此对徐家有了芥蒂呢? 作为徐家现在的当家人,魏国公徐辉祖,是真的冷汗直冒。 他将信胡乱塞到了怀里,直接说道:“先不回府,直接去密室逃脱店!” 既然三妹还没回府,选择在密室逃脱店那里进行审问,那他也直接去那里,都火烧眉毛了,还回什么府? “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晚些回去,让她不要担心,也不要再派人过去了,这件事我已知道了!”临走前,他更是派了人回去,告知妻子这个消息。 他现在也不奇怪三妹为何不将消息传给他夫人,而是直接传给他了。 因为传给他夫人,就要经过府里奴仆的手,谁知道这些人里是不是有人被卷入了其中? 而他身边跟着的,都是亲兵! 这些亲兵,与府里的奴仆不同,平时根本就不会与府里的人有太多来往。 也就是偶尔传递个消息,传给他,显然要更安全,更方便。 而且这么大的事,若是告知了太多人,的确更容易走漏风声。 待他先过去,等回府后亲自与夫人说。 徐辉祖这样想着,就往店里赶。 但就算徐家人已是努力将消息压下去了,可关于太孙微服出行,结果在魏国公府私底下开的密室逃脱店里被人追杀一事,还是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有人已是蠢蠢欲动,要趁机将魏国公府拉下去。 第六百二十七章 朱元璋的双标 早朝。 一名御史站出来,弹劾徐家管家开的密室逃脱店,说是发生了凶杀案,还有人刺杀太孙,徐家怕是早有不臣之心,请皇上严惩。 嚯。 这是哪家等不及跳出来了? 听到这番话,立刻就有人倒吸一口气。 魏国公府那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人家现在也不只是瘦死的骆驼了,徐家三个儿子都陆续成才,不仅在皇上面前还挺有体面的,在太孙面前也很有体面啊。 徐家女嫁了人的,都是嫁给了皇上的儿子,都是王妃! 虽说皇上儿子太多,亲家也太多,导致跟皇家结亲不算是什么稀罕事,该倒霉还是会倒霉,但有总比没有强? 有不少当初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的人家,老一辈故去后,后代不才,都已是走了下坡路,连宫宴都想不到他们了。 那才是真的没落了! 如徐家这样,人家还是稳稳保持在勋贵的第一阶梯队列里,还没落下去呢。 这种后继有人,与皇家还有姻亲关系的功勋权贵之家,你说,没事惹他们干什么? 这得是多大的仇,才能在这种时候往上冲? 而且,还是在这种事情上去冲,若是冲赢了,徐家可就不止是倒一下霉这么简单了,怕是要直接被干翻了,彻底翻不了身了。 而因此而产生的大案,不知道又要牵连进多少人去! 有些人想到这些,就狠狠朝着那个跳出来的御史瞪去。 仿佛在说,就你能是?就你能得知这个消息是? 还有一些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类人,与魏国公府毫无关系,魏国公府是好还是倒霉,也与他们毫无关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算有人要倒霉,也是魏国公府的人倒霉,又或者是跳出来的御史倒霉,他们就是看热闹的,看谁的热闹不是热闹? 底下的人一时之间想什么的都有,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只要是被挑破了,皇上不可能不重视。 那可是涉及到了太孙安危的大事啊! 有人刺杀太孙,这不仅是戳到了皇上的心窝子,更是对朝廷对皇权的挑衅。 作为皇上,如何能不震怒? 哎呀,魏国公府非要凑热闹开这个密室逃脱店,这下是真的玩脱了? 若太孙在这里,还能帮着说情,但太孙今日也没来。 有些人想得比较多,就想,太孙这次没来,是不是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个跳出来的御史,会不会本就是皇上或是太孙指使的? 不然的话,谁会在这种节骨眼,跳出来挑明此事呢? 龙椅上坐着的人,目光一扫,就将底下这些人的神情、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听着御史说完,哦了一声,道:“此事等详查之后再议。” 就这么将这件事给直接放过去了。 众人:“?” 不是,皇上,虽然您说的这番话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以往遇到一些让您暴怒的事,您可都是立刻发作,从没有说过什么等详查后再议啊。 就算是等详查后再议,谁来详查? 锦衣卫? 还是秘密派人其他人调查? 皇上居然也没有公开派人去查,这个态度,是不是有点……可疑? 什么可疑!分明就是双标!也有人在心里大声怒吼。 朱元璋是个双标的人,但凡是能站在这里的大臣,有谁不清楚? 可往常被双标的对象,很少包括大臣啊! 朱元璋一般都是对有血缘关系的人双标,无论是儿子、孙子还是侄子,在他这里,都可以被双标对待。 可若是臣子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没几个人能被双标对待的。 现在的魏国公府,有什么地方值得皇上如此对待他们? 如果说,是魏国公府后继有人,那其他勋贵也不是一窝子草包啊!同样也有不少人家是后继有人,后辈能力不错,还挺争气的啊! 但要么就被卷入大案里,就算没被一起罚了,也是萎靡不振,很难再起来了。 要么就是没有入了皇上、太孙的眼,虽然也有官职,也有前途,但前途大大不如徐家这样的第一阶梯队列人家的。 便是常家、蓝家,被皇上、太孙信任,可若是被卷入了刺杀太孙这样的事情里,也不可能就这么被轻轻放过? 好,皇上说的是详查后再议,而不是直接放过,但这样的态度,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想要轻轻放下的意思啊。 之前还觉得徐家要被重创一次的人,此刻都茫然了,有了一种事情超出了他们预测的不解。 那御史也很是惊愕,仿佛没料到这件事会被这样处理。 在跳出来之前,他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皇上不会直接处理徐家,毕竟徐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就算是皇上想要料理,也不太可能直接这样做。 但他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不仅没有料理徐家,还一副打算息事宁人的模样。 御史傻住了,等回过神,他立刻就要再劝谏,然后,他一抬头,就正好与皇上望下来的目光对上。 皇上的眼神十分冷酷,犹如一桶冰水,直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御史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等到散朝后,他几乎是踉跄着往外走。 周围人都避开了他,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也有人在议论着今日同样没上朝的徐家人的事,按理说,魏国公徐辉祖人就在应天府,应该来上朝的,但徐辉祖也没来。 他们之前还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太孙没来,徐辉祖也没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是他们不知道的啊? 无法揣摩出圣意,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于大臣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弄清楚这件事,最好是揣摩出圣意,这才能让他们有效地避开风险啊。 “你们说,这件事,到底是真,还是假?”出来的路上,有人低声问着身旁的同僚。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是真打算轻轻放下不怎么追究此事,还是想憋个大的? 如果是后者,那可是要出大事了啊! 第六百二十八章 有人看出门道来了 “是真还是假,有什么区别吗?”被问到的同僚,沉默了下后,反问了这么一句。 问这个问题的官员想说,怎么就没区别了? 区别很大啊! 是真的,那就有人会倒霉。 是假的……好,是假的,也会有人倒霉,比如,造谣的人,以及说动御史跳出来的人。 但后者总要比前者更简单一些? 如果在徐家店里有人刺杀太孙的事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复杂了啊。 别管徐家是不是真的无辜,被卷入了这件事,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皇上对徐家的态度,真的正常吗? 他做官以来,所见的皇上行双标之事的大事,基本上都与皇子皇孙有关。 像是皇子犯了大错,犯了众怒,皇上直接下令处死了儿媳妇跟皇子的一干手下。 在皇上的眼里,他的儿子们都没错,就算是有错,那也是身边人怂恿或是不阻拦的错。 就连造反了的侄子,在他眼里也没错,错的都是侄子身边的人。 侄子身边若都是贤臣,也就不会发生侄子造反一事了。 魏国公府就算是皇帝的亲家,参考皇上下令剐了儿媳妇这件事,皇上连对儿媳妇都不会手下留情,何况只是亲家跟臣子呢? 反问了一句的大臣,又说了一句:“与其去想真还是假,不如去想想,这件事,谁更有决策的权利。” 谁更有决策的权利? 这是什么意思? 有这个权利的人,当然就是皇上啊! 不,仔细想想,除了皇上,其实还有一人,对这件事要怎么办也有这决策权利,那就是“苦主”,大明太孙朱雄英。 在别的大事上,若皇上一意孤行,太孙便只能劝说。 可在事关太孙被刺杀这件事上,作为苦主,太孙在皇上面前必然更有下决定的权利。 “可太孙跟徐家也没什么交情啊?涉及到自己的安危,为何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问话的官员还是想不通。 如果是常家或是蓝家被卷入了这种事里,太孙不去追究,还有情可原。 因为这两家既与太孙有血缘关系,而且也是很早就开始跟着太孙做事的人家,当家人都对太孙比较忠心,算是勋贵里支持太孙的主要势力了。 但徐家却与这两家不同,徐家当家人徐辉祖自然也是忠心的,可徐辉祖却与其他勋贵一样,并没有立刻追随太孙,而是很随大流的那种忠心。 既没有超脱其他人的忠心,也没有靠自己立下赫赫功劳,与其他家的年轻一代一样是吃父辈的红利,这怎么就入了太孙的眼了? 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徐家的当家人已经彻底臣服了太孙? 徐家当然也有人跟着太孙做事,但这也不代表徐家早早就站队了? 其实徐家也没必要早早站队,只要是作为普通臣子,忠于皇上,等到太孙成了皇帝后,自然也会继续忠于新皇,对于只想稳妥发展的家族来说,这是最稳妥的路线。 “你啊,还是回去问问你家夫人。”结果,这个人的疑惑,换来的就是同僚丢下的这一句。 丢下这一句后,同僚就不再说话了。 而听到这一句的官员,依旧感到茫然。 回到家,想到同僚的“提醒”,他就去找了夫人,试着将这件事说给夫人听。 他本以为夫人给不出什么建议,结果就听到夫人惊讶道:“传闻竟是真的?” 传闻?什么传闻? 这官员不解,忙追问。 他的夫人就说:“老爷,还能是什么传闻?当然就是太孙与徐家三小姐之间有点什么的传闻啊。” “啊?”这官员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从自家夫人口中听到了这样的内容。 真的假的? “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其实也就是小范围内有人说,后来连说的人都没有了,我也是凑巧听过那么一耳朵。反正啊,因为这个传闻,很多家原本对徐家三小姐有些想法,这想法也不敢再有了。” 夫人叹着:“原本以为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毁那位徐三小姐姻缘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见老爷保持着一副惊愕的表情呆在了原地,她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都毫无反应。 夫人就下手掐了一下,这官员顿时就哎呀一声,清醒了过来。 这一下,可真够疼的,下狠手啊! 夫人无语道:“谁能想到你连这点事都承受不住?就你这样,还做官呢?” 官员更无语:“谁能想得到这种事啊!那可是差了辈分!” 徐家不是嫁了女儿给皇子?还不止嫁了一个女儿给皇子!前面两个女儿都嫁了皇子! 如果太孙真看上了徐家三小姐,皇上真能同意? 如果同意,以徐家女的身份,岂不是要做太孙妃? 那太孙以后是喊徐家前两个女儿什么? 喊婶婶?还是喊姐姐? 这不是乱套了吗? 徐家女若真做了太孙妃,是喊燕王他们姐夫,还是喊叔叔?是喊嫁给燕王的姐姐还是姐姐,还是跟着太孙一起喊婶婶? 这官员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不适了。 然后他就被自家夫人给说了。 夫人道:“人家皇家的事,与你何干?又没血缘关系,皇家历来娶妻纳妾,都是随心所欲,只要关系别太近,那有什么干系?人家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又不是让你叫,你操这份心干嘛?” “哎呀,这如何能与我没干系?若是徐家女成了太孙妃,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 “你话说!小心人家把你的舌头给割了!”夫人忙阻拦道。 官员被夫人一提醒,也吓了一跳。 他也有些懊恼,说什么将来母仪天下,这样的话可不能拿来劝说皇上或是太孙啊,若是被人弹劾,说这是在诅咒皇上早死,就算皇上不给他定罪,但心里记他一笔,也够他受的了。 “你说得对,这事的确与我无关……” 与此同时,其他大臣里,也有人看出门道来了,皇上对徐家没动怒,莫不是太孙帮徐家求了情? 可太孙为何要帮徐家求情? 莫非……太孙真对徐家三小姐有点意思,所以才没有揪着遇刺一事不放?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太孙这是看上了三妹 不光是外人这么想,连魏国公府的人,在知道太孙的身份后,也有人忍不住这样想。 出这么大的事,还能让太孙网开一面,总要有个原因? 难道是太孙格外喜欢徐家人,所以才没有深究此事,还劝说皇上不要深究? 又或者,是太孙性格仁善,不喜欢看到有人因为自己而被重罚,所以才劝说皇上不要深究此事? 可事关储君的安危,事关储君的威严,就算太孙愿意放过徐家,皇上又是怎么被说服的呢? 这等事,太孙说情,就能让皇上轻飘飘地放过了? 很多人想不通,魏国公徐辉祖,此刻也正在思考着这件事。 他身边也有幕僚,两个幕僚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科举、做官,但在学问跟为人处世方面却有一套的文人。 这类文人,或是给人做师爷,或是给人做幕僚,论起揣摩皇上的想法,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一套。 徐辉祖平时遇到了事,若是不方便让外人知道,就与这二人私下商量。 这次他遇到的事,就没办法与其他人讨论,只能再次请这二人来。 二人在来之前,也对太孙遇刺一事有所耳闻。 二人也都有些惊讶,毕竟,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的确是让人有些意外。 “太孙自被册立以来,光是遇刺,就不止一次。不久之前,更是传出了秀女之中也藏有刺客的事。太孙屡屡遇刺,这既是对太孙的挑衅,更是对皇上对大明朝廷的挑衅。以皇上的性格,又出现了遇刺一案,不该是这样轻轻放下的态度,此事,的确是透着蹊跷。” 其中一人这么说着,就忍不住响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 “或许,这里面藏着别的事?” 徐辉祖露出苦笑,道:“皇上与太孙对此事的态度,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可若是不知道皇上与太孙为何是这样的态度,我这心里,始终是不安啊。” 万一皇上与太孙不是不追究,而是打算憋个大的呢? 若只是被卷入了刺杀太孙这个案子里,因为他们徐家人的确是不知情的,是无辜的,是底下的仆从被人收买,卖了一些消息给外人,但仆从本身其实也不知道这涉及到了刺杀太孙这么大的事,只以为贩卖一点情报给对方,对方是用来通关或是趁机戏耍朋友的。 被卷入这件事的仆从,也就是贪财而已。 就算皇上要深究此事,要给徐家治罪,其实这罪过,也不可能太大。 就算真大到一定程度,估计也就是让他们成为白身了。 至少,他们能留一条命在。 可若是这对祖孙只想憋个大的,那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会不会导致他们家的人,连命都要丢了? 被抄家灭门的勋贵又不是没有,若是小过的时候就被罚老实了,何至于落到那样的田地呢? 这两个幕僚听着徐辉祖这样说,也很理解。 他们自然也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另一人就说:“王兄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的确是透着蹊跷。但也未必就是坏事……” 这人同样想到了另一个传闻,也在思索着,那个传闻,与这件事的发生,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 徐辉祖不解,见两个幕僚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事,他就好奇地问道:“你们想到了什么?快说就是,难道还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二人对视一眼,心说,这话,的确没什么不能让国公听的。 若真是他们猜测的这般,这其实算是一件喜事了。 “国公可听说过,太孙与三小姐的事?” 太孙与三妹的事? 徐辉祖迟疑了下,他知道太孙曾经救过三妹,这次三妹也救过太孙,不是,这两个幕僚的意思,是觉得太孙因此对三妹有些不一般? 他们觉得,太孙这是看上了三妹? 因为太孙看上了三妹,皇上也默许了此事,所以才没有在这件事对徐家人进行深究? 毕竟若是前脚刚重罚了魏国公府,后脚就让魏国公府的千金成为太孙妃,很多人怕是要觉得这个太孙妃不够格了? 所以,为了太孙娶妻娶得体面,皇上才选择了对魏国公府轻轻放下,不打算重罚? 若是按照这个逻辑去想,倒是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但这等事,可能吗? 徐家已经嫁了两个女儿给皇上的儿子,现在要再嫁个女儿,给皇上的孙子? 虽然历朝历代的皇家在娶妻纳妃方面,都不怎么讲究辈分问题,可徐辉祖一想此事,就不免有些别扭。 两个幕僚一看国公的表情,就知道国公也想到了此事。 其中一人就劝道:“太孙那是何等英武不凡之人?回宫才这多久?就立下了许多功劳,可以说,除了皇上,现在大明百姓最敬佩的人就是太孙,太孙在民间的威望可是相当高啊。若太孙妃真能出自魏国公府,这对国公您来说,可是只有利,而无弊啊!” 至于什么辈分问题,皇上跟太孙都不在乎,做臣子的又何必在乎? 只要皇上下了旨意,做臣子的就只能答应。 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说魏国公府不顾脸面? 这样的脸面给任何一家,那一家都会高高兴兴地应下? 这等事,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而除去辈分问题,太孙处处都好,给这样一个地位十分稳固的太孙做妻子,三小姐还有什么不满的?国公还有什么不满的?整个魏国公府都没有什么可不满的? 徐辉祖不得不承认,幕僚的话是对的。 这样的好事,放在城中任何一家,都足以让那一家子惊喜至极了。 太孙位置足够稳固,也不用担心与太孙结亲后就被迫站队…… 太孙与皇上一直都是站在一起的啊! 皇上对太孙可有一星半点的忌惮? 没有! 看皇上那意思,仿佛巴不得太孙能够登基,皇上好退位去做太上皇呢。 要不是还有不少事没解决,太孙回归的时间尚短,皇上怕是连皇位都要塞给太孙了。 地位这样稳固的太孙,选择太孙,跟选择皇上没什么太大区别。 至于已经与他们有了姻亲关系的藩王…… 第六百三十章 彻底没落 徐辉祖想着,他本就没想过弃正统而去支持藩王,所以,藩王怎么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你们先别说了,让我先好好想想这件事。” 他挥挥手,让这二人先别说话了,他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毕竟这件事若是真的,这可是大事啊。 就算一眼望去都是好处而无坏处,他也需要好好想想才成。 另一边,同样在说这件事的,还有贾夫人跟徐妙莹。 徐妙莹还小,她是偷听了仆妇们的悄悄话,然后跑来问母亲的。 贾夫人一听就怒了,让身边的嬷嬷立刻去查,到底是谁嘴巴不严,在四小姐面前胡说八道。 徐妙莹以为这是好事,结果却让母亲生气,她也被吓到了。 见小女儿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贾夫人不得不叹着气,对小女儿说;“事关皇家,尤其还是太孙的事,如何能随便议论?便是百姓能随意说,咱们也不可。” 百姓们传一传贵人们的艳闻故事,人数够多的话,这就有点法不责众的味道了。 再加上老百姓们啥也不懂,说这些,也不过是当成有趣的故事在听在传。 皇上对这类什么都不懂的百姓,还是比较宽容的。 可若是做官的人,或是他们这等勋贵人家传这样的事,那就不是能被轻轻放过的情况了。 他们若是传这等事被抓住了,那就叫做知法犯法。 而且,因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掌握着一定权利,有着人脉,与各方势力都有些来往,一旦被皇上认定是在故意搞事,那就可能被卷入更大的事情里去。 毕竟,若不是对皇室不满,为何要传这样的话? 而光是对皇室不满这样的罪过,就足以让一个官宦人家彻底没落了。 若是再被卷入谋反大案里去,就算没有什么证据,只需要有“前科”,就可能被暴怒中的皇上一笔划了,一家子完蛋。 贾夫人在管家方面,可以容忍一些小偷小贪,因为国公府不是她一个人在管,有些时候,她就算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成。 但事关皇室的事,她但凡是听到了,就不可能轻罚,统统往重了罚。 连她的小女儿徐妙莹,贾夫人在跟她讲过了道理之后,也命令她回去之后抄书,一个月之内都不许出府。 “你的那些小姐妹若是来请你玩,都推到一个月后,我也不让人说你被禁足了,免得你面子上难过,该怎么推了这些邀约,你自己想办法。”贾夫人还挺照顾小女儿的面子,将这个主动权交到了小女儿手里。 徐妙莹只能老老实实地应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妙锦从外面走进来。 掀开珠帘往里一走,就发现母亲跟妹妹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 其实在进来之前,就有人悄悄向徐妙锦提醒了,说是老夫人正在训斥四小姐。 进来一看,四妹微红着眼眶,的确是一副刚被训斥过的模样。 不过,四妹虽是微红了眼眶,可神情还算平静,可见,就算是被训斥过了,但母亲训斥四妹的话,是被四妹给听了进去,四妹并无不服。 “母亲。”徐妙锦笑着向母亲唤了一声。 又看向徐妙莹:“四妹。” 徐妙莹一看到三姐,就立刻站了起来,撒娇着拉住了三姐的胳膊,然后看着贾夫人,问道:“母亲,那我最近能不能去找三姐玩?” 这是在问,她不能出府,但在府里是不是还能玩? 到底是年纪还小,还是一团稚气呢。 贾夫人想到自己就这两个女儿,心就软了下来,道:“莫要淘气,你也不怕你三姐嫌你?” 徐妙莹立刻说道:“三姐才不会嫌我呢!我看,是母亲嫌了我,才会这样说!” “你这丫头,这嘴巴也是不饶人。”贾夫人差点被小女儿给气笑了。 她之前还在心疼小女儿呢,结果这丫头牙尖嘴利,一见到老三,就立刻将她这个做娘的给抛开了。 不过,也是因为三女儿更疼小女儿,在她曾经忙碌着府里事务时,是三女儿细心照顾小女儿,还发现了小女儿乳母作威作福这件事,利用小计将那乳母给送了出去,不然等她发现时,怕是小女儿要吃不小的亏。 也是通过那件事,让她意识到,三女儿在管家方面的确有着一套。 有些人管家,那是真厉害,可是,这厉害,却又能人人看得出来。 她这三女儿,却是外柔内刚,恩威并施。 像是小女儿乳母作威作福这件事,三女儿发现的时候年纪也不大,但最后却是很妥当地将此事给处理了。 既没有将人直接赶出去,让其他人为此事心寒或是说嘴。 但是,也没有让那乳母拿到不该拿的好处,该对方得的,对方能拿到,不该对方得的,对方得了也要吐出来。 其他见了,自是知道,好好做事,自然能得到该有的好处,不好好做事,便是利用歪门邪道得了好处,迟早也要吐出来。 之后,她又交给三女儿一些事,三女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外人都觉得,徐妙锦之所以在管家方面挺有水平,是因为她这个亲娘之前一直管着国公府,哪怕后来大儿媳嫁了进来,她也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她女儿自然能够跟着她学习不少东西。 实际上,这其中固然有着这方面的原因,但也跟个人的性格、天赋有关。 像她的小女儿,虽不大,但已经到了当初三女儿管小女儿乳母那件事的年纪了,可两个女儿在管家方面的水平,却没有可比性。 小女儿性格更娇憨一些,有时候也会比较天真。 “妙锦,我有事问你。”贾夫人看了眼左右,让人守着门口,也没有让小女儿退出去。 这态度,让徐妙锦隐隐猜到了什么。 “母亲,什么事?” 贾夫人直接问道:“你实话跟娘说,太孙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徐妙锦一惊,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妹妹,微红着一张脸,娇嗔道:“母亲,妹妹还在这里呢,您怎么突然问女儿这个问题?” 第六百三十一章 贾夫人的担忧 贾夫人就道:“你妹妹已经知道了。” 妹妹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是母亲主动与妹妹说的,那就是底下的人又开始传播她与太孙的事了? 这等事,整顿仆从,也只能是让他们不与其他人说,但却管不了这些人自己是如何想的。 徐妙锦微微叹气,她可不觉得太孙对她真有什么超出普通交际范围内的感情。 她的确是被太孙救过,她对太孙也的确还算有好感,但任何一个人被太孙救过,都会对太孙有好感的? 太孙年轻英俊,又不是令人厌恶的纨绔,而是真有才华更有能力的大明储君,这种人救了自己,换谁不会心生感激? 至于她救了太孙? 那是魏国公府的密室逃脱店,若太孙在店里真出了事,作为徐家女的她也要跟着倒霉,于情于理,她都要出手帮忙啊。 这能算是救人吗?充其量,只能算是弥补已有的罪过? 徐妙锦就道:“母亲,您想多了,太孙与女儿充其量只见过几面,太孙如何会对女儿有意思?” 贾夫人却不这样觉得,女儿之前就是这样解释的,那时贾夫人也不这样觉得,但还是选择相信了女儿,没有深究。 但这次的事,再怎么说,都没法这么揭过去了。 女儿与太孙之间的关系,不仅是她好奇,徐辉祖夫妻想必也是好奇的。 仆从们好奇不好奇,不被贾夫人所在意,但贾夫人自己对这件事越发好奇了,她就打算这一次非要好好问清楚不可。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更事关魏国公府的前途,这可不单单是小儿女的情事啊。 立储是大事,为储君选妻子,同样是大事! 因为储君的妻子,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这个女子能不能母仪天下,朝臣们就算不能插手选择人选这件事,私底下也必然会有议论。 若被选的女子名声不好,就算没有插手的选择,御史们也会一个个跳出来表示反对。 这与普通亲王、郡王娶妻还不同,哪怕是亲王娶妻,也只是皇家的私事,选谁做王妃,这都是老朱说了算。 朝臣们别说是插手了,有人多嘴,大概都会被老朱怒怼。 徐家已是嫁了两个女儿,都是与皇家结亲,大女儿嫁给了燕王做王妃,二女儿嫁给了代王做王妃,现在徐家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四小姐年纪还小,暂时还不用去想这些事,三女儿徐妙锦却是正处于一个要择夫婿的年纪,也难怪贾夫人表面不显但心里着急。 皇上到底是不是看上了妙锦,想让妙锦做孙媳妇? 哎呀,若不想让妙锦做太孙妃,希望能早一点选出真正的太孙妃。 不然的话,她这个圈子里的人家,都提心吊胆,哪怕是看上了妙锦这个人,也不敢跟皇家抢媳妇啊! 贾夫人想着这些,轻叹道:“但愿真是如此。其实,若有选择,我也不希望你成为太孙妃,这自古以来,储君的妻子都不是好当的,与其劳心劳力,倒不如嫁个普通人家,做个普通妇人。” 当然了,贾夫人所说的“普通人家”,自然不是普通人眼里的“普通人家”,而是普通勋贵人家,或是普通皇子、宗亲。 皇帝那么多儿子,除了不到十个儿子拥有着不小的权利,剩下的儿子大多是作为普通皇族,过着普普通通的富贵生活。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徐妙锦对自己的婚事也不是太在意,只是想到自己未来有可能嫁给一个不曾见过面的陌生男子时,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含笑望着自己的身影。 她点了下头,道:“母亲说得是。” 事关自己的未来,虽然谈及婚事让她感到害羞,但她也知道,这等事就算是害羞,也是要面对的。 母亲说得不错,太孙妃的地位尊贵,可这个位置却不是那么好坐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会被天下人所审视。 做得好,是应该的。 做得不好,那就有得是人盯着这个位置,想要取而代之。 这还只是储君正妻会面临的事,等将来成为一国之母时,面对的压力,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寻常勋贵正妻,需要面对的可能是几个妾室。 丈夫只要不是恋爱脑,或是与妻子实在太合不来,都会给妻子体面,不会宠妾灭妻。 但凡是做官的,宠妾灭妻闹到明面上,都可能会被弹劾,严重些的还会因此丢官。 就算是普通的皇子、皇孙,他们也要稍微顾忌一些龙椅上那一位的想法。 若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是亲爹,他们行事嚣张一些,可能也就是被呵斥一顿。 若龙椅上坐着的是兄弟亦或是侄子,他们行事嚣张,说不定就要被对方捏住把柄,直接削藩了! 所以,就算是嫁给亲王做王妃,不得宠,也不一定就会过得太凄惨。 唯有做皇后,还是给一个实权皇帝做皇后,需要面对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的有着品级的嫔妃了。 这些嫔妃,但凡是生下了孩子,所生的孩子,都是皇子! 这些嫔妃,就算出身低,但只要有帝宠,都可能一步步爬上来,甚至是废了皇后,成为新的皇后。 虽然皇帝这样做,可能会面对一些压力,但与普通人宠妾灭妻不同,在皇家,只要皇帝坚持,宠妾灭妻这件事,连权臣都左右不了。 汉末皇帝,被权臣把持朝政,自己手里根本就没什么权利,对权臣之女的皇后,还不是想宠就宠,不想宠,也完全可以给冷脸看? 那样的皇帝尚且如此,何况是大明的皇帝呢? “可是母亲,这件事,我们的想法并不重要……”徐妙锦又提醒了一句贾夫人。 她们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件事里并不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面对其他皇帝,她可以拒绝,可现在龙椅上坐着的这位皇帝,他若下定决心了,谁敢拒绝? 那不是给徐家招祸吗? 所以,她自己是怎么想的,真不是那么重要的。 贾夫人再次叹了口气,道:“说得也是。” 倒是徐妙莹,见母亲跟姐姐都是面色凝重,她不解地开口道:“母亲,若皇上真下旨让姐姐做太孙妃,难道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藩王勾结 徐妙锦看向妹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妹妹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 “说说看,为何觉得是大好事?”在妹妹的抗议目光下,徐妙锦收回了手,问道。 贾夫人有点生气,但被徐妙锦看了一眼,二人目光一对,贾夫人便将火气往下压了压,等着听小女儿的解释。 徐妙莹还不知道自己亲娘随时准备爆发,她年纪小,所以对这等事的看法就很简单直白。 她说:“姐姐若是做了太孙妃,就能留在应天府,而不用嫁去藩地,以后我们时不时就能见到姐姐,而不用像大姐、二姐一样,几年都见不到一次,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贾夫人本来的怒气,在听到小女儿这样的回答后,一下子就泄了下去。 她还以为小女儿是只看到了太孙妃的风光,只看到了太孙妃带给徐家的好处,而忽略了被选为太孙妃需要付出的代价。 原来,小女儿只是觉得,若徐妙锦做了太孙妃,就不用像已出嫁的徐家女一样,远离应天府,嫁往封地。 这样的理由,让贾夫人也一时愣住了。 这倒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地方,是啊,若妙锦做了太孙妃,虽是轻易出不了应天府,但作为对方的亲娘跟亲妹妹,贾夫人跟徐妙莹想要见到徐妙锦却没那么难。 一个月里,总能见到几次? 可若是与皇子结亲,那将来就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在哪里,嫁了人的王妃就要跟着去哪里。 像是徐家的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嫁给皇帝的儿子做王妃,出嫁之后,可是只能待在封地里。 连皇帝的亲儿子自己都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封地里,除了皇上下旨让他们回来,连出封地乱窜都会被皇帝责罚。 做儿子的都只能老老实实听话,何况是做皇帝儿媳妇的呢? 若真是那样,是不是女儿嫁过去了,她就再难见到了? 唯一能见到女儿的机会,就是她亲自过去藩地,亲自去见女儿。 但这时候,长途跋涉赶路,可不仅是耗费时间,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也是很遭罪的事。 她作为魏国公府的老夫人,时不时出去参加个宴会,这可以,可若是年年被人护送着去见已嫁人的女儿,这等事传出去,别人或许会怜惜她思女心切,但若是将她年年去的行为,归为是魏国公府与藩王勾结呢? 她总不能真年年跟着送年礼的车队去见女儿? 若是将女儿嫁与寻常人家,这件事倒是能解决,但是,符合条件的男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多,还要等皇上下旨确定了太孙妃后,才能与那些人家的夫人们沟通。 贾夫人却有一种预感,女儿有一定的可能,会被立为太孙妃…… “再说了,母亲,姐姐与太孙既是有缘,便是太孙无意,皇上恐怕也不会放任姐姐就这么嫁与他人……” 徐妙莹的话,让贾夫人更是沉默了下来。 这也是她所担心的,若太孙对女儿有意,女儿成为太孙妃,就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若他孙对女儿无意,可有些传闻已是将她女儿跟太孙扯上了关系,皇上又会怎么想呢? 贾夫人皱眉说道:“当初让人将传闻压下来,这次传闻又起,也不知是谁这般恨我们徐家……若是让皇上以为,这传闻是徐家放出去的……” 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徐家本来就因为太孙遇刺这事,被人弹劾了,此刻虽还没被重罚,但举起来的鞭子也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皇上若是误会这传闻是徐家传出来的,若皇上跟太孙本就有意,那也就罢了。 若是无意,岂不是将徐家推到了悬崖边上? 这么看,还是盼望着皇上跟太孙有这个意思! 贾夫人又看向徐妙锦,发现妙锦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惊讶,似是早就想到了这些。 贾夫人暗叹,是啊,连小女儿都能想到的问题,妙锦如何会想不到呢? “府内的消息倒是好压下去,可外面的人若是传开了,如何应对呢?” 徐妙锦就道:“女儿来之前,已是派人处理此事了,有些时候,未必需要费力压下一件事,只需要让另外的事传开,除了有心之人,其他人自然也就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而有心人被显露出来,接下来如何应对,也就清楚明了了。” 很多时候,己在明敌在暗,所以对方使个绊子,魏国公府要应对,的确是有些疲于招架。 若是将对方从暗处揪出来,这样明着对刚,对方未必就是魏国公府的对手。 贾夫人听了,也不禁点头,道:“妙锦说得有道理。” 徐妙锦又道:“这事已不是母亲与女儿的事,而是整个徐家的事。女儿手里无人,便与大哥仔细谈过,由大哥大嫂来处理此事。” 贾夫人更是赞同,她作为继母,很多时候不好与已经成年的继子们来往太多,与继子的媳妇之间,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大家平时就是彼此给对方个体面,就算是在同一个府里住着,但因着府邸很大,院落众多,贾夫人又不让儿媳妇们日日请安,一个月能见面的次数都是有限。 所以,除了大事,她也不会去打扰大儿子大儿媳。 就算是有什么事,也是派人去知会一声,不会特意请人过来商谈事情。 倒是她的女儿徐妙锦,与其大嫂之间来往倒是不少。 连带着年纪还小的徐妙莹,也与大儿子大儿媳的关系不错。 不得不说,在为人处世方面,她的两个女儿,都是各有优点。 尤其是徐妙锦,身上仿佛有着很招人喜欢的气质,不仅让同龄人喜欢,也很讨长辈喜欢。 若不是恰逢太孙要娶妻,怕是一回到应天府,就成为同个圈子各家夫人争抢的对象了。 贾夫人叹息一声,道:“罢了,先不说这些了,你的生辰快到了,今年打算怎么过?” 徐妙锦就道:“只需家里人摆上几桌,一起吃个饭就好。” 贾夫人却不乐意女儿受委屈,道:“那怎么能成?” 第六百三十三章 缘分 “你可是你十五岁的生辰,哪里能随便过呢?”贾夫人说道。 女儿再过一二年,就要出嫁去别人家里了。 能在家里过生辰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多两次,甚至可能只是这一次了。 她如何能不重视? 徐妙莹也道:“姐姐,不如请人来府里唱戏?我都许久没看戏了!” 徐妙锦见二人对她的生辰庆祝都挺有兴致,不好扫兴,想到自己能在家里过生辰的次数的确不算多了,若皇上赐婚,无论将她赐给谁,她都不可能抗旨。 毕竟,换成其他皇帝,她抗旨后,无非就是终身不婚罢了。 可如今这位帝王,若是下旨赐婚,谁敢拒绝? 她便是不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母亲跟妹妹,为了其他徐家人,也不能抗旨不尊。 她的两个姐姐都被赐婚给了皇帝的儿子,母亲还想着将她嫁与普通人家? 皇上未必会允许,毕竟,徐家可不仅仅是徐家,更是魏国公府。 便是为了徐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将她跟妹妹赐婚给皇子,对皇帝来说,也是十分值得的事。 想到这里,徐妙锦就道:“好,那就挑个戏班子。” 顿了下,她又道:“或者,请人演新剧?” 这里所说的新剧,是区别于其他戏班子所唱之戏的一种舞台表演,从会所跟大剧院传出来的。 因着太孙喜欢,又是会所、大剧院的幕后老板,上行下效,底下的人也就都陆续追捧起了新剧。 但能演新剧的人目前还挺少的,就算是有戏班子想改演新剧,可好的戏本却不多。 底下的人又不敢跟会所、大剧院抢生意,会所、大剧院演的新剧,其他人根本不敢去碰。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人眼馋这一块肥肉,但能够兴起的“野班子”,都是本就名声很大的戏班子分出来的小班子。 数量少,供不应求。 这也是徐妙莹没提出请人演新剧的缘故,需要预约,还可能被人临时插队,若到时候出了什么变故,虽然以徐家的实力未必不能争一争,但又何必呢? 生辰庆祝,无非就是热闹一下,但热闹也不是这么个热闹法啊。 徐妙莹此刻听姐姐这么一说,仍是有些担忧,道:“新剧倒是有趣,可应天府里,除了会所跟大剧院,也就只有两家戏班子能演,听说都排到年底去了,上哪儿去请呢?” 徐妙锦就问她:“你不是之前一直念叨着新剧?要不然,在大剧院里订几个包厢,到时去大剧院看一场新剧?” 这也是个办法啊! 徐妙莹眼睛一亮,她的确是想看新剧,但作为年纪不大的闺秀,她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带着丫鬟、仆妇去大剧院看新剧。 去那边看的人里,女子数量不多,且多半都是年纪不算小了的贵妇人,由晚辈陪着一起来看。 这样年纪的贵妇人,别人便是知道她与晚辈一起去看了,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而陪着长辈一起去看新剧的年轻女子,有着孝顺这杆旗,自然也能避免一些闲话。 贾夫人的年纪,若是由女儿们陪着去看,倒也合适。 徐妙莹立刻就看向了母亲,撒娇着跟对方央求。 贾夫人看看徐妙锦,又看看徐妙莹,最终只能无奈同意。 “行了,行了,到时带着你们去看就是。” 顿了下,贾夫人索性说道:“要不,这两日就带你们去看一场?” “真的?”徐妙莹果然高兴极了,就差直接跳起来。 她这样高兴,贾夫人见了也高兴。 但贾夫人又不得不板起脸,道:“娴静,娴静,注意仪态。” 徐妙莹忙绷住了表情,不敢笑得太明显。 她朝着姐姐眨眨眼,徐妙锦见了,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等到贾夫人有些乏了,二人退了出来。 徐妙莹这才拉着姐姐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今天我不回去了,我想跟你一起睡。” “都多大的孩子了?”徐妙锦有点无奈,但还是同意了。 结果,当晚,就听到妹妹时不时说个梦话,都是在嘀咕着新剧的事。 徐妙锦一边听着妹妹的梦话,一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正想着,又听到妹妹嘀咕着:“……姐姐,不走……” 徐妙锦叹了口气,给妹妹盖好踢开的被子,然后默默出神。 同样还没有睡着的,还有朱英。 他在答应了爷爷时,还没有太深刻的感触。 夜深人静了,他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突然就想起了接触过几次的徐妙锦。 这就是他未来的老婆了? 好,如无例外,这就是他未来的老婆了。 虽然以他的身份,估计侧妃也会有,但如果没有碰到喜欢的,他应该也不会要。 作为已经成为大明储君的男人,他长得也算不错? 说是一句年轻英俊,应该也算得上? 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有权有势,爷爷对他也有着相当大的容忍度,这种情况下,若他还要睡不喜欢的女人,那也未免太惨了。 徐妙锦这个女子,各方面都还算合他的胃口,长相也算是在他的审美上,出身、性格、能力,也都适合做未来的一国之母,这就够了。 朱英觉得自己很理智,但一觉醒来,处理完了政务,坐着马车出去散心顺便去看看大剧院的情况时,他猛地看到了不久之前才见过面的徐妙锦时,顿时微微怔了下。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他带着小景子跟几个护卫走了过去,这时的徐妙锦也看到了走过来的青年公子,同样微微一怔。 她是第一次陪着母亲、妹妹一起来大剧院,怎么就正好遇到太孙了? 巧合吗? 因着又是在外面,徐妙锦这次是一点都不敢大意,扫了一眼对方,发现跟在太孙身边的人,除了那个小太监外,其他人都是生面孔,显然是换了一批人,而在周围,隐隐还有着几十人散开了,像是在暗中保护着太孙。 观察到这一点后,徐妙锦提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她朝着朱英点了下头,笑了下,没说话,一旁的贾夫人敏锐地注意到了女儿的动作,也朝着朱英望过来。 贾夫人这几年除了一次宫宴,其他时候都碰巧因病或是因为在老家,而没有进宫,竟不认识大明太孙,但一眼望过去,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年轻英俊,气度不凡。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天平偏移 “妙锦,这位公子是……” 面对母亲的目光,徐妙锦朝着朱英望去。 朱英没用徐妙锦开口,就上前一步,对着贾夫人轻声说道:“晚辈朱英,还有一个名字,名为朱雄英……” 贾夫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太孙! 这就是太孙? 按理说,作为魏国公府的老夫人,她是有机会见太孙的,起码不至于见面后不认识对方就是赫赫有名的太孙。 但谁让她之前几次都错失了机会呢! 这就导致本该认识太孙的她,还是第一次与太孙见面。 原来传闻中的太孙,是这个样子? 别说,太孙年轻英俊,器宇不凡,不仅有着贵气,还有着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与贾夫人过去见过的年轻后生都不太一样。 太孙比传闻中的更出色! 这样的人,哪怕不是太孙,只是普通人家的后生,若女儿喜欢,贾夫人大概都不会太反对。 何况人家可是太孙! 这一刻,贾夫人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就偏移了。 她原本觉得,亲生的女儿若是做了太孙妃,的确是很有荣光,但这日子,也未必过得多舒坦。 那个位置太高了,有野心的人自然喜欢,但也正因为有野心的人会喜欢,才会导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会有很多敌人。 作为一个母亲,她如何能不担心女儿呢? 魏国公府的门第已经足够高了,相比于让女儿为徐家谋得更大的前程,贾夫人更希望女儿能够幸福。 这一刻见到了太孙,贾夫人就忍不住地想着,哪怕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太孙,不考虑门第,这世上又有多少后生,能比太孙更优秀呢? 如果太孙与女儿真能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瞬间就想通了这件事的贾夫人,愣了下后,就立刻对朱英说道:“臣妇见过太孙。” 她就要拉着两个女儿行礼,但被朱英阻止了。 朱英道:“这里并非宫里,周围又都是外人,夫人与两位小姐不必多礼。” 顿了下,又问道:“你们这是来看新剧?” 朱英也知道,外面的人都管大剧院里演出的戏叫做“新剧”。 他本来想起个更响当当的名字,但在发现“新剧”之名已经流传开后,他就觉得,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继续让人这么叫。 反正,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而已,无论是人的名字,还是戏的名字,在不含贬义的前提下能够快速流传开,这就是好名字。 朱英也就认了这个名字,此刻,他这么问出来,也是有点好奇。 徐妙锦觉得他们怎么又碰巧遇到了,朱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他这次来这边也是突然的想法,不存在有人通风报信,他都要怀疑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但一对上徐妙锦的目光,他就知道,对方不太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朱英也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姑娘,他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滤镜。 滤镜不多,但足够让朱英对其生出一些好感来。 贾夫人笑着回道:“是啊,我们的确是来看新剧的。” 她已是发现,太孙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妙锦那边扫去。 对方这目光不算直白,但只要是细心的人,就不可能发现不了。 不光是贾夫人发现了这一点,徐妙莹也发现了这一点。 相比于母亲装作没看出来的淡定,徐妙莹就要激动多了。 她对太孙的印象极好,毕竟她的年纪还小,过去也看过太孙画的连环画,听过太孙与蓝玉的“故事”,对这个优点像是话本上才有的了不得的人物,她一直都很好奇。 跟贾夫人一样,徐妙莹也是第一次见到太孙。 这一见,不仅对太孙原本就有的滤镜没破,反倒觉得真实的太孙比她想象中的太孙更好。 若这样的人成为了她的姐夫,那当然是好事了! 这样的人,才与姐姐相配嘛! 徐妙莹悄悄拉了下姐姐的手,没敢有大的动作,但小动作不断。 徐妙锦:“……” 徐妙锦也察觉到了太孙看向她的目光,因着昨天与母亲、妹妹说的那些话,如今当着母亲、妹妹的面,与太孙见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结果回看回去,二人目光撞上,对方的打量,让徐妙锦微愣了下后,竟微妙地生出了一丝害羞来。 徐妙锦感觉到了太孙看她的眼神,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是哪里不太对呢? 她一时没想明白,正好又有一群人走了过来,她就顺势对朱英说:“这里不是说话之所,不如先进去?” 朱英点点头,反正他们将来有得是说话的机会,没必要非要在这里站着说话。 朱英就对身边的小景子吩咐道:“我在这里有几个包间,腾出一个给夫人跟两位小姐。” 贾夫人就要婉拒,想说,她们来之前,已是预定好了一个包间。 朱英却道:“那几个包间是大剧院里视野最好的位置,空着也是空着,夫人不必拒绝。” 太孙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贾夫人还能拒绝吗? 她只能带着两个女儿进了更好的那个包间,虽然她跟两个女儿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其他包间是什么样,但这个包间的确是环境极好。 坐在里面,不仅能看到台上的场景,周围人看不到包间里面,而且,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桌椅都有,甚至还有一个床榻,旁边还有一个小隔间,是换衣间,换衣间更里面,还有个可以如厕的地方。 点心水果跟茶水、饮料,都被人一一送来。 还有人小声提醒,若是需要什么服务,只需要摇一摇包间里的一个铃铛。 被摇的铃铛不会响,但服务人员那边自能感知。 到时候,就会有人悄声过来,为她们提供服务。 这个包间,容纳十几个人不是问题。 所以,除了贾夫人跟徐妙锦、徐妙莹外,跟着的仆妇、丫鬟,也留了好几个在里面服侍着。 连她们会享用的零食,也有人拿了过来。 这样的服务,可实在是太到位了。 贾夫人坐在软椅上,闻着淡淡的花香,虽然新剧还没开始表演,但她已是心情好了起来。 “母亲,这个饮料,味道好生奇特啊。”就在这时,小女儿忽然嘀咕了一句。 第六百三十五章 成何体统 听到这话,贾夫人立刻就朝着小女儿看去。 就见小女儿正举着一个琉璃杯,琉璃杯里装着深色的液体,细看的话,还有咕嘟咕嘟的泡泡,她离着不算太远,已经闻到了琉璃杯里的香甜味道。 这是什么饮料? 果汁? 看着颜色有些吓人,但味道甚是香甜啊! 贾夫人有点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果汁?” 水果颜色不同,若是深颜色的水果,变成这样颜色的果汁,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但她见多识广,普通百姓吃不到的水果,如她这样的身份,已是可以随便吃了。 她却没吃过这样味道的水果,这“果汁”的味道,实在是有点特别啊。 这真是果汁? 正好奇着,小女儿已是将另一杯“果汁”递了过来。 贾夫人这才发现,没被喝的果汁杯上面,竟然还有一个玻璃盖子。 她打开玻璃盖子,更香甜的味道就从里面漫溢出来。 贾夫人闻了闻,一个细长的玻璃小管,被小女儿塞了进来。 徐妙莹:“好像是用这个吸着喝。” 用这个吸着喝? 成何体统? 作为国公夫人的习惯,让贾夫人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目光落在小女儿身上,小女儿已是吸了起来,别说,用这个吸着喝,竟还显得有点秀气! 若是举着杯子喝,哪怕是小口抿着喝,也不如这样连嘴都不用张来得秀气。 这可真是…… 贾夫人好奇地低头看看,然后,也试着用吸管吸了一口。 入口的感觉,让她微微睁大眼睛。 贾夫人:“这……这果汁……不,这应该不是果汁……嗝!” 正说着话,一个气嗝儿突然打了出来。 贾夫人直接呆住了。 正在边喝边听母亲说话的徐妙莹也呆住了。 徐妙锦见母亲脸色变化,忙朝着妹妹使了个眼色。 徐妙莹忙放下杯子,对贾夫人说:“母亲,这的确不是果汁,这好像就是传闻中的……汽水!” “汽水?”贾夫人果然被这个新名词给吸引了过去,没再继续纠结自己打了个嗝这种事。 因为这个气嗝儿本来发出的声音也不大,离得远一些的人也没注意到,贾夫人那一丝不自然,在小女儿侃侃而谈的时候,终于慢慢消除了。 她发现了一件事,是她过去没注意到的事。 小女儿似乎对太孙的事了解得有点多? 甚至是超过了她这个年纪普通年幼闺秀该知道的水平,小女儿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事? 莫非她各种定规矩,结果底下的人还是阳奉阴违,给年幼的小姐讲外面男人的事? 贾夫人盯着小女儿看,徐妙莹正说在兴头上,根本没注意到母亲正盯着自己看。 她说得开心,一旁的徐妙锦已是注意到了母亲表情的变化,再看看一无所知还在兴奋讲述着外面对太孙发明的各种新事物的事,有点不忍继续看下去了。 幸好这个时候,安静的舞台上出现了人。 有音乐响起,徐妙锦朝着妹妹看了一眼,其实不用她提醒,在听到音乐声起来后,徐妙莹就已是安静了下来。 包括包厢内的丫鬟、仆妇们,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被舞台上那优美的音乐所吸引。 因为包厢是有着一定隔音,她们能听到台上人发出的声音,但她们的说话声,周围人未必能听到,所以,在安静了一会儿后,贾夫人就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怪哉,他们的声音竟这样洪亮?” 若只有一个人声音大,这还是正常的。 但台上出现的所有人都声音洪亮,不管是男女老幼,不管是声音浑厚还是声音清脆,都能传出这么远去,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经过训练后,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徐妙莹也是第一次来看新剧,虽然她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不少关于太孙的事,也知道关于新剧的一些事,但因为不曾来看过新剧,所以对舞台上的这种细节是真的不知道。 徐妙莹对自己的姐姐有着很大的信心,她立刻就看向了徐妙锦,小小声问道:“姐,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随着徐妙莹这么一问,贾夫人也看向了徐妙锦。 徐妙锦还真知道,因为就在她设计密室逃脱机关时,就曾经研究过扩音的问题。 在一个很大的地方,若只靠着一二人的人声来做什么,声音传不了太远,有时候就很耽误事。 可若是为此请了更多人,成本上也不划算。 再说,人数多了,未必会让事情变得顺利,也可能会导致人多而杂乱。 徐妙锦还真的专门研究过,此刻就斟酌着说道:“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用了几种扩音装置,他们的身上应该有,但主要还是靠舞台上的扩音设计。” 舞台的构建结构,以及墙面的方向,甚至是整个大剧院内部的设计,都可以让登上舞台这个地方的人,发出比平时高几倍的声音。 如果身上同样也有小型扩音装置,哪怕只能扩音一点点,各种设计的效果累加在一起,也是不得了的结果。 贾夫人跟徐妙莹对这方面是一点都不懂,但听到徐妙锦这么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点了点头,表示,她的女儿姐姐说的,一定就是对的! 一定是因为徐妙锦所说的原因,才出现了这样的效果! 徐妙锦听着从舞台上传来的声音,看着舞台上渐渐出现了五彩缤纷的色彩,吸引得观众们发出吸气声,她对太孙的好奇就更多了。 她从小爱读书,喜欢私下看一些杂书,所以对这些东西略有研究。 太孙贵为一国储君,平时也会看这种书吗? 还是说,太孙对这些的了解,都是在回归皇孙身份之前进行的? 这个人,身上仿佛包裹着谜团,让人忍不住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的吸引人之处,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与权势,他这个人本身,也同样具有着与这个世界很多人不同的别样的魅力跟吸引力。 不管别人是否对这种吸引力感兴趣,至少徐妙锦对太孙的印象其实还挺好的。 虽然她与对方之前的接触中,也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对方,但吐槽是暂时的,对其更多的好奇,更是长久存在的。 那么,他呢? 他对她,又有什么感觉呢? 第六百三十六章 新剧《白娘子》 朱英此刻却盯着台上看,旁边,小景子给他递来的茶水,他是一口也没喝。 小景子也不敢吭声。 按理说,现在大剧院里卖的饮料、零食很多,朱英作为大剧院的主人,所能享受到的服务该是最齐全的。 但为了让爷爷能老老实实地控制饮食,注意身体健康,朱英最近一段时间,也控制了饮食。 甜分太高的食物跟饮料,他都尽量不去碰。 为的,就是让爷爷也能坚持住。 这不是他跟爷爷打的赌,却是为了爷爷的身体健康所做的一点努力。 事实上,他这么做,也的确是有点效果。 本来不怎么控制饮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导致身体的确渐渐有些问题的老朱,最近一段时间也开始忌口,还配合着每天做做运动。 便是在宫外,朱英现在也不碰这些。 其实,就算是没有这件事,朱英对这种甜食、甜饮的兴趣也不大。 对于他来说,前世所能吃到的甜食,喝到的甜饮,都远比这些更好吃,更好喝。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那是因为他们吃了个新鲜而已。 这些对朱英来说,最多是能勾起一点回忆,新鲜那可是一点都不新鲜。 包括台上的新剧,在朱英看来,也就是能看而已。 可包厢外面的观众,却显然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就连小景子,都站在朱英身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的人,最初还能意识到这是假的,是演戏,可随着这场新剧的剧情渐渐进入高潮部分,小景子也忍不住绷紧了身体,仿佛在无声地使劲一样。 朱英扫了一眼小景子的反应,就知道大部分观众会有的反应了。 这场新剧,并不是会所里那个独创的《倩女幽魂》,而是《白娘子》。 《白娘子》是根据他前世所看的各种《白娘子》影视剧内容,进行了一番修改后,糅合了各个版本优点后的新版。 没有将某两版的人设比较好的许仙放进来,许仙这个人设上,朱英用了民间最初的版本,也就是比较渣渣的许仙。 白蛇跟小青,既不是纯然的坏,也不是某两版中的好,而是介于好与坏之间,魅力中带着人性,人性中又带着一点兽性。 法海这个角色是个老和尚,性格刚直,但悲悯之心又很够,朱英没有让其脸谱化的只知道对着妖物打打杀杀,而是只杀恶妖。 总之,这几个人物,都尽量让他们有血有肉,就算是看着比较渣的许仙,因为属于现实世界中地位还算高的“读书人”身份,对待妖物的垂涎美色跟弃之如敝履,都很符合一小部分读书人的性格。 毕竟,美艳妖物在读书人们看来,还不如花魁呢。 花魁,好歹还是人呢! 这样的设计,就是为了提高话题度。 因为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冲突够,偏偏无论是站在谁的角度去看,都觉得逻辑自洽,很有道理。 便是渣,仔细去想,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去看,也是渣得很有道理。 像是许仙,不想娶蛇妖做妻子,有什么问题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就算是不想纳蛇妖为妾,仔细去想,也没什么不对啊。 妖物连花魁都不如,试问,有几个读书人真愿意花重金,赎出已经上手过的花魁,让她成为自己的良妾? 花魁最好的出路,多半也是成为商人妇了。 因为商人大多不讲究这些,而这些读书人讲究这些。 至于花对方,用对方的,这些不能去细想,若是细想,不也跟话本里花魁资助过路穷书生一样吗? 现实中,商人投资还没起来的读书人,给他们出钱出力,难道他们真金榜题名后,会回去娶商人的女儿做妻子? 而从白蛇、青蛇,又或是法海的角度,看待这个故事,就又是另外的样子了。 只要话题度起来了,就足够让一个故事风靡起来。 朱英还让人将台上演员们的服装、发饰,都做得有特色一些,看起来,或是飘逸,或是娇俏,主要还是在女角色们的身上下功夫。 就算她们还没开始表演,只从她们身上个性鲜明的服饰,就能看出她们的大概性格来。 这又与其他戏有一点不同了,因为观众们之前所看的戏,就算角色与角色之间有着不同的穿戴打扮,可同一个角色的穿戴打扮却是有着一定要求的。 该是这类角色衣服穿的衣服,这类角色就得这么穿。 新剧不同,一人一个人设,一人一套穿戴。 光是这一点,就让观众们看得惊住了。 这可真是……太新鲜了! 更不必说,朱英还让人做了好几个曲子,或是激荡,或是哀怨,或是甜蜜,唯一的特点就是都朗朗上口。 有着前世记忆的朱英,可太清楚曲子的重要性了。 只要是能带来洗脑效果的曲子,都是好曲子! 这样的曲子,更像是大家私底下抚琴吹笛的曲子,而不像是戏里该有的曲子。 毕竟,观众们过去所看的戏,伴奏都是大同小异,主要是靠戏子们的唱功跟唱腔等发挥大作用。 哪里像是这新剧啊,演员们居然大多数时候是不唱的,是靠说! 说的话,观众们居然都能听懂,哪怕是对戏曲不懂的人,也能听懂! 所说的话,居然就是应天府的官话! 好家伙,这些台上的演员,都不用唱的吗? 观众们惊愕地看着,听着,但因为剧情很引人入胜,所以这些质疑,都没有说出口,就被剧情带了进去。 直到演着演着,女演员开始唱了起来,唱腔怪异,却又很动听,大家又是一阵惊愕。 这、这新剧,居然是这种唱法吗? 还真是很不一样啊! 但都不用仔细听,这样带着一点怪异的唱法,还怪好听的。 听着不费劲,内容一听就能听清楚,朗朗上口到,观众中竟然开始有人用很小的声音,低低地跟着一起哼唱起来。 朱英并不知道观众席的反应是什么样,但他在听到这里时,也忍不住跟着默默哼唱了起来。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 第六百三十七章 徐妙锦的羞恼 这一场演出很成功。 新剧《白娘子》是第一次演出,得了满堂彩不说,观众们往外走的时候,都有些意犹未尽。 贾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在仆妇丫鬟们的簇拥下往外走时,还能听到有人在议论着剧情。 有人支持这个,有人支持那个,普通讨论的还只是讨论,快走到大剧院门口时,居然看到了两个男人为许仙跟白娘子到底谁对谁错吵了起来。 争吵差点演变成大打出手。 两个人还都是出身不错的人,看穿着跟旁边的仆从就能看出来。 贾夫人有些惊愕地看着,正在想着,为一场戏的内容大打出手,值得吗? 结果就听到旁边小女儿嘀咕着:“白娘子本就可怜,她对许仙好,许仙却肖想小青……” 贾夫人立刻就扭头看了过去,小女儿被她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贾夫人皱了皱眉,想说小女儿年纪还小,不好在外面说这些。 可环顾四周,似乎这样想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什么男人坏不坏的,是不是辜负了妻子,这等事,是可以在外面公开说的吗? 至于白娘子跟小青,她其实还挺有好感。 哪怕是法海,她也不是全然讨厌。 她其实也不喜欢这个许仙,但又觉得,许仙所作所为,似乎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 毕竟,白娘子跟小青是妖,而非人。 用对待人的标准,去谴责许仙对妖不好,似乎也说不过去? 毕竟,妖,如何能与人相提并论呢? “太孙,许仙的设定,是不是需要再改改?”一扇大窗前,站在里面的一人望着往外走的观众,虽听不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但从这些人的表情跟动作也能看出来,这些人中有些人是对剧情感到愤怒的。 因为许仙辜负了白娘子,因为白娘子这个人物,实在是太好了。 哪怕是妖,哪怕也有好心做坏事的时候,可其美丽、贤德,又有着普通人类良家女子所没有的独属于良家妖女的那种特殊气质。 加上白娘子的穿着打扮,这个角色让很多人喜欢,这是很正常的。 许仙原本有好几个版本,至少有两版,都是对白娘子很好的,甚至到最后,为了救出白娘子,付出了很多努力。 这样的设定,岂不是更好? 朱英也觉得许仙这样的设定很好,但谁说《白娘子》就此演出一版了? 大剧院难道不能几年打造一版吗? 这种好故事,当然是要走长久发展的路线啊! 第一版,先来个渣男许仙的。 第二版,可以来个不那么渣的许仙的。 然后还可以有第三版、第四版…… 听了太孙这样说,问出这话的大剧院负责人,人都傻了。 啊?太孙居然已经想得那么远了吗? 所以,先用了这一版,就是因为剧情足够刺激,角色之间足够矛盾,所以能引起更多的讨论度是吗? 朱英还没说的是,如果几年后有人鼓捣出了电影设备,能拍出前世最早期那种老电影时,他完全可以将第二版用于电影拍摄啊! 不过,目前这件事还八字没一撇,朱英也就没说。 朱英站在窗前,目光突然落在了同样往外走的徐家人身上。 徐家母女在仆妇丫鬟们的簇拥下,正在往停着马车的“停车场”走去。 朱英想了想,走了出去。 大剧院的负责人忙送太孙从旁边小门出去,这里也分着好几个通道,有通道直通“停车场”。 朱英选了这条通道,出去后,等了一小会儿,早一步出去的徐家人,才走了过来。 看到等在自家马车旁的人,徐妙锦脚步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 贾夫人跟徐妙莹也看到了那个人,在有了之前的偶遇后,贾夫人已是确定,太孙与女儿之间的确是有点事啊。 贾夫人带着深意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徐妙锦身上。 就连徐妙莹也有些兴奋地看看姐姐,又看看站在马车旁的太孙,显然也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必然有点什么。 徐妙锦也感到惊讶,但她压下了这种惊讶,走过去后,对朱英说:“公子是在等人?” “对,等你。”朱英回道。 这话说的,可太直白了。 饶是徐妙锦一直在劝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听到这话,也不免俏脸一红。 朱英对贾夫人说:“夫人,我想与三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若说这话的人是别的年轻后生,贾夫人便是同意,心里也会有点微妙。 但说这话的人是太孙啊! 贾夫人心情复杂地点点头,然后示意徐妙莹跟着自己去另一边待一会儿。 跟着的仆妇、丫鬟,也都被贾夫人带去了另一边。 中间隔着几十米,既能看到这边两个人在做什么,但只要不是高声说话,隔着几十米也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 仆妇、丫鬟们不敢多看,纷纷跟着贾夫人走开了。 徐妙锦已经不敢去想这些人现在心里是怎么想她跟太孙的了,她微红着脸,抬头看向朱英,问道:“太孙,你要找我说的,莫非是与密室逃脱店有关的事?” 她觉得,除了这件事,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事了? 朱英无奈一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是只为了找你说说话?” 徐妙锦这下是连与他对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就算是移开了目光,却能感觉到太孙的目光。 被这样盯着看,徐妙锦又有点恼火,她又大胆地看了回去。 “那你说,我在听!” 徐妙锦带着小小强硬地回答,让朱英一下子真笑了出来。 本来当着母亲、妹妹跟一众仆妇、丫鬟的面,对方非要与自己单独说话,单独说话,还不是说正事,而是与她说这种轻佻的话,这就够让徐妙锦觉得不好意思的了,结果对方还笑! 徐妙锦差点转身就走,要不是顾及着对方是太孙,她真就转身走了! 这个人,原本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点坏起来了呢! 感觉到了对方突然对她有了一点戏弄的意思,徐妙锦顿时羞恼了起来。 而她这种羞恼的表情落在朱英的眼中,却让朱英忍不住又想笑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互动 朱英没敢继续笑话对方,这丫头的脾气,可不像是看上去那么乖顺。 若是真将对方给笑得恼了,想要将人给哄回来,应该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再者,若一味只是调笑,那不是也将对方给看低了? 所以,朱英努力压下了想要再欺负一下这个丫头的心思,认真了起来。 他的表情一变,敏锐发现这一点的徐妙锦,也跟着紧张起来。 对方到底是要说什么? 怎么突然好像认真了起来? 难道真是关于密室逃脱一事有了进展? 而且,这个进展可能是对徐家不利? 徐妙锦忍不住想多了,结果就听到对方接下来问她:“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啊? 就这? 对方搞得这么严肃,认真问她,就问这样的问题? 但对方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让徐妙锦心里原本的猜测更有了几分可能。 徐妙锦这次努力没有红脸,只耳朵尖微微泛红。 她强装镇定地说道:“是啊,我的生辰的确就在下个月。” “下个月……”朱英估算了一下时间,若他现在开始为对方准备礼物,一个月之内,倒也不是做不到。 他手里捏着的新奇东西还挺多的,无论是选择什么作为给对方的生辰礼物,应该都可以让对方高兴。 不过,朱英也不想准备得太过敷衍。 虽然他手里本来就有的东西,就足以给对方送礼物了。 但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给女孩子送礼物。 朱英这个人,偶尔还是想讲究一下仪式感的。 朱英沉默了下,道:“回头送你一件生辰礼物,如何?” 徐妙锦听到这话,也沉默了下来。 直男,但又没有完全直男。 如果徐妙锦懂“直男”这个词的话,大概会忍不住发出如上的吐槽。 可惜,她不懂,所以她也只是沉默了下,然后回道:“这……倒也不必?我到时也不大办,应该就只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很不必太孙为我破费。” 毕竟,他们是什么关系? 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若对方直接送了,她到时候能让人退回去吗?不能。 可对方现在还没送,直接问她要不要给她送礼物,她能说,好的,你送? 当然也不能啊! 这让她该如何回答? 徐妙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直白地问她这种问题。 对方到底是怎么长的,明明做事很了不得,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小魔头一样的存在,结果,怎么在女孩子面前,就是这么的…… 徐妙锦再次沉默了,她发现自己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太孙这种行为。 徐妙锦的回答,以及微妙的表情,让本来挺有信心的朱英,也迷茫了下。 他问的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仔细又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说的话,朱英似乎是有点明白对方为什么表情这么微妙,回答也这么迟疑了。 是了,这个时代的未婚男女之间,若无婚约,私底下这么来往送礼物,好像不太好? 他以前在民间真实接触过的女子寥寥无几,便是与女子有来往,可也从不会与她们深入到这种程度,所以,也就一直没想过与女子该把握一个什么交往的度。 因为他过去就是个寡王,根本不怎么与女子接触! 侍女这种“员工”“下属”,在他眼里就是没有性别的,跟太监、侍卫一样,都是服务他的工具人! 只不过,工具人也有重要与不重要之分,也有亲近与不亲近之分罢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试着与女孩子来往,结果,就在他没有预料到的地方,小小搞砸了一下。 不过,朱英手里还捏有着更重要的消息了,所以,就算是小小搞砸了一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什么?没婚约关系的男女之间不能私底下来往太亲密? 那就直接搞出个“婚约”不就好了? 相比于民间的“婚约”,到时候下了圣旨,不比婚约更管用? 朱英提前与徐妙锦透露了一点风声,道:“你今年的生辰,不想大办,也要大办了。” “提前与你说好,若我到时送你的礼物让你喜欢,你可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个人! 还没送礼物呢,就开始说这样的浑话了? 徐妙锦再次脸一红,瞪向朱英。 朱英毫不介意被这姑娘给瞪了下,既然对方是他未来的媳妇儿,那在他心里,也勉强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朱英这个人也有着护短的一面,自己未来的媳妇儿,那自然是处处都好。 哪怕对方在瞪自己,这娇嗔的模样,同样是让人喜欢的,甚至比旁的女子抛媚眼还要让人觉得可爱。 就像是一只本来很冷静的小猫,被捉弄得烦了,朝着人突然愤怒地喵了一声。 这并不会让人觉得恼怒,只会勾起被喵之人更想欺负对方的恶劣情绪。 好在朱英比较有自控力,知道再逗下去,对方真要恼了。 他咧嘴一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啊! 徐妙锦抿了下唇,道:“你……你说的,可是我认为的那个意思?” 朱英直白地说道:“对,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我觉得你挺好的,我爷爷也觉得你挺好的,觉得你就该是老朱家的人。反正,你同不同意,这件事都已是定下来了。” 这个霸道模样,哪里还有之前的文雅样子? 可见,这文雅样子果然都是骗人的,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模样再次浮现在了徐妙锦的心头,与眼前这个暴露了一点小霸王本性的太孙,重合在了一起。 徐妙锦睫毛颤了颤,朝他又看了一眼,道:“若真如此,那我等你送我生辰礼物。若是到时候我不满意,又当如何?” 朱英忽然凑近她,在她差点后退的那一刹那,咧嘴笑着说:“那我到时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说完,朱英就站了回去,冲着徐妙锦笑了下,转身离开。 徐妙锦站在原地,目送着朱英走远。 远处看着这边的母女二人,连同着一种仆妇、丫鬟,都被这二人的互动给惊到了。 好家伙! 谁看了这互动,不觉得这二人之间有点问题啊? 第六百三十九章 秀女里有冯家女 “妙锦……”贾夫人带着小女儿走了过来,看着面色恢复如常的妙锦,欲言又止。 徐妙莹也知道朱英的身份,此刻微微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姐姐看,虽然没说话,但那目光有如实质地落在徐妙锦的身上,徐妙锦被她盯得更是有点害羞。 “母亲,我们回去。”徐妙锦没去看妹妹,而是对贾夫人说。 贾夫人张了张嘴,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点了下头,带着人先回家。 仆妇、丫鬟们纵有许多好奇,可谁敢盯着三小姐看? 谁又敢去问三小姐? 她们甚至不敢彼此交流,都不用贾夫人敲打,就知道,今日所见所闻,也绝不能与其他人说。 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夫人跟小姐就会知道是从她们中传出去的,那么,等着她们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远处的人,有人朝着这边望了一眼,但认出这是徐家人的人并不多。 纵然有人认出了这是徐家母女,但能来这里看新剧的人,本就非富即贵。 谁还没个身份了? 在这里遇到徐家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但若是方才太孙与徐妙锦单独说话的一幕被人看到,大概这些人的想法就会随之改变了。 贾夫人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有没有被外人看到,她当时也是陷入到了震惊之中,根本没注意到有没有外人。 上了马车,她就忍不住低声问道:“妙锦,你与太孙……” 她想问,你与太孙之间,就真的没什么事吗? 徐妙锦都不用母亲说完,就直接开口:“母亲,我与太孙之间……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过……”她微微蹙了下眉,将声音越发压低了些,“太孙暗示女儿,太孙妃的人选……可能已定了女儿。” “哦,太孙妃的人选已定了你啊……”贾夫人下意识地应着,但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表情都是一僵。 “你是说,太孙亲口说的?他是如何说的?” 徐妙锦捡着能说的,与母亲说了。 贾夫人听了,神情变幻。 太孙的话,虽是暗示,但其实与明示也差不多了。 女儿做太孙妃,条件是够的,太孙能主动与女儿说这些,其实也说明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之一,就是太孙本人? 太孙对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至少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无论皇上是否满意,太孙满意,这就可以了。 只要皇上下旨,就说明皇上也是满意的…… 这么看,这的确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贾夫人看向徐妙锦,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多余的叮嘱其实没必要,她的这个女儿啊,一向是有着自己的主意,也有分寸。 所以,贾夫人转头看向了小女儿。 徐妙莹:“?” 她正在津津有味听着母亲跟姐姐对话,结果,母亲怎么突然就看向自己了? 贾夫人:“回去之后,不可与人乱说此事,便是与你那些小姐妹来往,有人问起此事,你也要装作不知,以你的年纪,不知此事也是正常,反倒是胡乱说话,容易让人觉得是怎么徐家张狂了,知道吗?” 既然女儿有可能成为太孙妃,那徐家从现在起,就要行事越发低调才成! 若是旨意还没下,徐家就先以太孙妃的娘家自居,那就是在找死了。 到时候,别好事变成坏事! 就算是真有了赐婚的旨意,徐家人也要保持低调。 总之,低调,低调,再低调! 办差事可以高调,但平时行事,只能低调。 这其实也是徐家目前的行事原则,与之前的蓝家不同,徐家在老国公还在世的时候,就行事还算低调。 这大概也是徐家有两个女儿都嫁入了皇家的一个主要原因。 老朱选亲家,肯定也要有这方面的顾忌。 徐妙莹:“……” 徐妙莹:“母亲,女儿怎会不知这些?您莫非觉得女儿是个傻的?”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她也不是个傻瓜啊! 母亲居然认为她会出去乱说吗? 贾夫人呵呵一笑:“你不是个傻瓜,但跟你来往的人,又有谁是傻瓜?” 小姐妹们一起说话,万一有人聊到了这个话题,谁知道小女儿会不会说点什么? 小女儿的年纪小是一个原因,小女儿在资质上不如妙锦这个女儿,也是让贾夫人担心的一个原因。 像是妙锦,作为这件事里的主角之一,贾夫人都不担心她会做错什么。 这就是来自她对这个优秀女儿的信任。 且不说徐家母女在马车上怎样低声说着这件事,再说朱英,他与徐妙锦说完了该说的话后,也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在马车上,瞥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小景子,朱英道:“你这是想说什么?” 小景子有点犹豫,但还是压低声音回道:“殿下,您还记得冯素素?” 冯素素? 这个人,朱英自然是记得的,毕竟,对方虽是女流之辈,但能够在帮派里混出头,也不全然是靠着她的出身,她本身也的确有点智谋,有点能力。 加上冯素素的容貌、气质,也符合朱英的审美,所以朱英对这个姑娘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不过,小景子怎么突然提到冯素素了? 难道冯素素来了应天府? 冯素素想见自己? 朱英就道:“有话就直说。” 这个小景子,怎么还学会欲言又止了? 小景子继续说道:“就是这位冯三小姐……她的确是来了应天府,听说……是为了她妹妹而来……” 妹妹? “秀女里有冯家女?”朱英惊讶挑眉。 冯家是帮派人家? 虽然这样的人家,在地方上应该也能保持一个良民的身份,但只要有人去深究,这样出身的女子,想要进宫,就很扯的,好? 若是让爷爷知道了此事,怕是又要生气。 冯家人怎么敢将自家的女儿送来选秀呢? 当地的官员果然是吃干饭的? 想到之前秀女中混入了细作,如今又混入了帮主之女,朱英只觉得脑袋隐隐有些疼。 他皱了下眉,道:“明日让她去会所等着,我到时会去一趟会所。” 小景子忙低下头,应道:“是。” 第六百四十章 化肥 “哈哈哈!好!做得不错!”御书房里,正在看奏折的朱元璋,笑声洪亮,听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 而带来这种好心情的原因,就是皇庄试验田里庄稼涨势不错这件事。 “这个化肥,还真是不得了啊!”朱元璋看着农官报上来的数据,只觉得胸中大畅。 对于一个不缺乏野心的皇帝来说,就算不提爱不爱民这种事,粮食这个问题,也是一等一重要的。 何况,朱元璋也很希望大明的百姓都能吃得饱,可粮食又不能被凭空变出来! 分给百姓太多土地,种不出那么多粮食,反倒让百姓摊上重税。 不给百姓分太多土地,只凭着少少的土地,种出来的庄稼同样不够吃。 说到底,还是因为庄稼的亩产太低啊。 如果亩产高,那么,就算是拿出一部分交税,剩下的那些粮食也足够百姓自己留着吃了。 这一点,他一直认为是难以解决的一个大难题。 没想到,他的乖孙居然也想到了! 化肥! 这个东西,还真是个宝贝! 他的乖孙一开始说,用化肥可以提高粮食的亩产量,老朱是既高兴,又有点迟疑。 毕竟,亩产这个东西,真的能轻易提高吗? 如果是与众不同的粮种,应该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毕竟,他的乖孙可以给大明带来了两个神种啊! 这两个神种都已是逐渐在各地传播开了,因为产量高,估计再过三年,整个大明就能种满红薯跟土豆! 但是,若说普通良种,能突然产量高了,这该如何来做到? 在同样的一片土地上,种同样的庄稼,由普通的农夫来种植,该用什么办法,来提高产量? 就因为这个所谓的化肥? 因为想象不出来,所以老朱纵然相信乖孙,还是只让化肥先在各地的皇庄试用一下。 这其实已是十分信任了,因为所有皇庄的土地加起来,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朱英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就算爷爷想让他将化肥用在全国的土地上,化肥的生产速度也要能跟得上才成啊! 就连所有皇庄会用的化肥,在数量上都是有些跟不上的。 朱英下令,先紧着应天府周围的皇庄来用。 若有多余的化肥,再以应天府为圆心,向外去送。 总之,化肥都用在近处。 山高皇帝远,这个道理,哪怕是用在皇庄里也是适用的。 就算所有人都听话,但离皇帝近的皇庄里的人,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让他们做什么,那绝对是一点多余的事都不干。 而现在,随着化肥用了一段时间,效果也逐渐出来了。 因为是要做对比,在皇庄中,被用作试验田的田地,大约是五成。 另外五成,都是不用化肥的田地。 而且,还分了上、中、下三等。 不同的田地,在用化肥后,自然会有不同的效果。 所以,为了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试验田跟对比的田地,基本都是相邻的两块田地。 它们彼此对着对比,然后再分别与不同环境下的田地做对比。 就连农夫,也分别用了老农跟普通农夫来做对比。 这些数据,十天就能积累许多,从开始到现在,那就积累得更多了。 可老朱不仅看了汇总的报告,也在看详细的数据,丝毫不觉得看这些数据让他觉得厌烦,他是越看越高兴。 好啊!真好啊!这个化肥,竟然真的能够让普通农田里的普通庄稼长得更壮实! 现在,就要等着收成的时候了。 若收成的时候,用了化肥的庄稼收成更高,那这个化肥,就可以在整个大明进行推广! 老朱想着这些,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惜,不能拔苗助长啊! 老朱叹了口气,强行压下这种想要立刻看到成果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没有刻意放轻,他都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能在他的御书房出入自由,还不用放轻脚步声的,除了他的乖孙,还能有谁? 老朱一抬头,果然看到了乖顺走进来。 老朱朝着他一招手,很是高兴地说:“来!看看这个!” 朱英走过去,从爷爷的手里接过了一叠纸,扫了一眼最上面一张,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对化肥的效果早就心里有数,所以并不感到惊讶,但为了配合爷爷,他还是露出了喜悦之色,道:“这的确是件喜事。” “爷爷现在啊,就等着喜上加喜了!”老朱嘿嘿笑着,突然说道,“对了,真不用给你再多赏赐几个侧妃?” 在不久之前,因为大孙子终于松口,同意定下一个太孙妃,也就是徐家女徐妙锦了。 老朱一高兴,表示要从秀女中多选几个人,充盈太孙的后宅,让太孙多几个侧妃。 朱英直接拒绝了,理由就是,他不喜欢只见过一面什么都不了解的女子,若是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女子,他会来请旨,让爷爷赐婚,现在就暂时算了。 那群秀女,他其实也远远见过一面,虽然没近距离接触过,但他的确对这群女子兴趣不高。 许是他的眼光真的很高,两世都见惯了美人儿的他,还真是暂时没这个打算。 都说贤妻美妾,起码做小老婆的,长相、气质,不能比他的大老婆还要逊色,且逊色不少? 老朱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他的大孙子那是什么身份? 大明的储君! 在娶妻纳妾上,娶妻都已经要受到百官的暗示、催促了,纳妾也要被强行纳没什么兴趣的人,这也太惨了? 想他当年之所以纳了那么多妾室,不就是因为那时候的他还不能说一不二,别人送女人给他,他若不收,那就是与对方撕破了脸皮。 所以,在他的后宫之中,除了他敬重的皇后,也就是寥寥几人是真受宠,他真挺喜欢的,其余的后宫女子,容貌是不错,但他还真不怎么喜欢。 想想当年的自己,老朱对大孙子的要求,表现得十分宽容。 祖孙二人根据化肥的事交流了一番,朱英又陪着祖父吃了饭,晚上临睡前,翻看着刚刚被锦衣卫送来的情报,朱英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脸上的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一章 再见冯素素 “冯家,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一个地方帮派,想要与朝堂上的人搭上关系,他是可以理解的。 不光是苏州帮这么干,其他帮派只要是给一个机会,他们同样也会这么干。 但是,有几个帮派如此胆肥,想要掺和进选秀这等事情上? 一旦被人发现弄虚作假,这可是欺君之罪! 冯家这是不想活了,想玩一玩九族消消乐? 这种事,就算是放在宋朝这种朝代,遇到宋朝中后期那些皇帝,也不可能善了。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皇帝,都不太能容忍有人这样搞事。 朱英虽不是皇帝,但这次选秀,原本也是为了给他选太孙妃,冯家搞这些事,不就是冲着他来的? 朱英能忍? 要不是冯素素先一步约了他,朱英已是对冯家发难,让人去剿了这个苏州帮了。 但既然他与冯素素有过几面之缘,对其印象不坏,对方又掐准了机会,在他得到这份情报之前先约了他,他就给对方一个机会。 在与对方见面之前,朱英就已是知道对方是打算说什么了。 他是带着怒意去见冯素素的,而早一步等候在会所里的冯素素,在看到朱英从门外进来后,立刻就站了起来。 她一身浅蓝色的书生袍,并未化妆,看起来就像是个容貌极盛的年轻书生。 她朝着朱英行礼时,也是行了个男子拜见太孙的礼。 别说,对方这一身装扮,的确别有一番风情。 跟着进来的小景子并几个锦衣卫高手,看到这一幕,都微微一怔,下一刻,就忍不住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位冯三小姐,该不会是想对太孙使用美人计? 这样的男装打扮,还挺别出心裁的,应该还挺让太孙满意的? 小景子作为太孙身边最受宠信的太监,哪里会不清楚太孙的审美? 太腼腆、太内向、太循规蹈矩的女子,哪怕长得美,显然也不是太孙的菜。 但太泼辣,太外向的女子,同样也不是太孙的菜。 唯有各方面都恰到好处,还恰好能戳到太孙某个点的女子,同时还要具备符合太孙审美的容貌、气质、身段,这样的女子,才能入了太孙的眼。 小景子想,因着太孙妃迟迟没有定下来,太孙身边也没个可心的女子照顾,外面部分胆大包天的人,竟敢暗搓搓地怀疑太孙可能是不行…… 分明就是出色的女子太少了! 而太孙不愿意委屈自己而已! 就连小景子都开始着急的时候,好消息终于出现了! 徐家三小姐入了太孙的眼,眼瞅着就要被定为太孙妃了!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冯三小姐! 这位冯三小姐,小景子过去见过,曾经还可惜对方出身太差,不然的话,太孙明摆着对其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又怎么会没下文了? 还不是因为对方帮派中人出身,比普通良家女子更容易惹来非议? 若太孙更近了一步,后宫进什么女子,谁都不敢多嘴。 但一日是储君,就要一日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 很多事情,若是摆到了明面上,就会惹来麻烦。 朱英若是真喜欢,那自然是不会在意。 问题就在于,他就仅仅只是有些许好感而已。 这么一点点好感,甚至构不成喜欢,不足以让朱英为了对方破例做什么。 小景子将这一切都看得明白,暗暗叹了口气。 朱英就完全没想这么多,他的确觉得冯素素今日的打扮挺亮眼,忍不住多瞅了两眼,但也仅仅就是如此,就居中一坐,看向对方,直接了当地询问对方来见他,是为了什么。 冯素素朝着朱英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才垂眸,说明了自己此番的来意。 原来,冯家要选个女儿来选秀,冯素素原本就知道,并进行了阻拦。 她父亲也答应了她,最多是“投资”一下条件符合的良家女子,若这几个女子中有任何一个人飞上了枝头,成为了贵人,冯家都算是投资成功了。 结果,她父亲答应她答应得好好的,却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瞒着她,将冯五包装成了良家女,参与了选秀。 冯父子女颇多,因着所娶的老婆、小妾都美貌,所以生出来的女儿个个容貌娇俏,每一个都能算得上是美人。 当然了,冯素素的容貌在姐妹中都算得上是拔尖儿的,但冯五的容貌也不差,与她的风格不同,属于甜妹一枚。 冯素素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名单都被报了上去,冯五也已经随着大部队出发了。 紧赶慢赶,冯素素到底是没赶上。 入了应天府,冯素素就感觉到了城中气氛不太对。 虽然明面上还算是正常,但她是什么人? 哪怕是在苏州帮里,她也绝对算是高层之一了。 而能成为高层,可不仅仅是靠着她的出身,还有她的实力。 冯素素的观察力不错,走了一圈,回去后,就交代跟着她来的人,盯着太孙的几个产业,若是有太孙身边的人出现,就让对方帮忙禀报太孙,说她想要见太孙一面。 这件事事关冯家的安危,冯素素自然是格外小心。 可真见到了太孙,冯素素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她爹搞出来的这件事,的确让她有些张不开嘴。 但张不开嘴,也要硬着头皮解释。 说到底,还是他们家只是地方帮派,她爹也就是粗识几个字,比普通人多了一些能力,但在敏锐度上还是太迟钝了。 这等事,换成任何一个读书多一些的人,也不敢去干啊! 朱英安静听着,直到冯素素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三小姐将这些都和盘托出,莫非是想要让孤饶过冯家?” 冯素素微低着头,轻声说道:“我当然不敢奢望太孙能饶过冯家,但相比于一个死了的冯家,还是活着的冯家更有价值,更能为太孙做事,所以,还请太孙允许冯家将功补过。” “活着的冯家比死了的冯家更有价值?”朱英慢慢念着,最后才点了点头,道:“也并非没有道理,但是……” “但是”二字一出来,就让冯素素微微紧张起来。 第六百四十二章 引诱 朱英冷笑道:“但是孤为何非要用你冯家?” “如冯家这样的帮派,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孤为何一定要用冯家?” “便是苏州水路,没了冯家,也自然会王家、李家、张家,只要有人,就有江湖,地球可不是围着你们冯家转的!” 地球? 这个词太陌生,让冯素素有点愣住。 但太孙其他的话,她却听得很明白。 她苍白着一张脸,低声说道:“太孙说得是,只是……江湖人闲散惯了,便是盼望着能被朝廷用上,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被握有大把柄,头上随时悬着刀剑,便是想不老实听话也不成……” 冯素素努力想出这样的话,想要说服太孙。 可这番话莫说是说服太孙了,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太孙说的话,那可是太有道理了! 是啊,天下如苏州帮这样的帮派,那是何其多? 太孙为何非要用一个犯了大错的苏州帮? 便是在苏州本地,又或是苏州帮的势力范围,也不是非苏州帮才能管事! 没了苏州帮,光是水路两侧的买卖,自然会有其他人眼红,继而发展起其他帮派。 其他小帮派照样会依附新的大帮派,或许这个新的大帮派还叫苏州帮,但帮主却不再姓冯了而已。 冯素素闭了下眼,对父亲出尔反尔导致冯家遭遇大祸,感到了一丝绝望。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太孙再次开了口。 太孙说:“孤也不是不能放过冯家……” 冯素素猛地抬头看去。 朱英与她对视着,慢慢说道:“但是,你需要拿出足够多的诚意……要比你之前所想的诚意,更多的诚意……” 至少,要让整个苏州帮都成为他手里的刀,这刀足够锋利,也要足够听话才成? 冯素素作为冯家的三小姐,能做得了苏州帮的主吗? 想要做苏州帮的主,起码要成为苏州帮的帮主? 但苏州帮现在的帮主却不是冯素素,而是冯素素的父亲。 这次的事,若不是冯素素与冯帮主的意见有了冲突,也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谓的诚意,不是你方才那么说一说就算的,你要真的能拿出来。” 冯素素听着太孙的提醒,不免有些恍神。 什么样的诚意,才能表达出她愿意带着苏州帮归顺太孙,为太孙手中之刀呢? 她需要怎样去证明这一点?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似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么想着,冯素素就看向了一旁的人,低声说道:“太孙,不知可否请他们先出去一会儿?” 朱英见她神情凝重,暗道,莫非此女有什么机密要告诉他? 他淡淡说道:“不用,他们都是孤的心腹,你有什么话,可当着他们说。” 冯素素这才颤了颤睫毛,再次看向太孙。 原来,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听到太孙这样说,冯素素就知道,她方才竟是误会了太孙。 也是,太孙是什么人? 若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整个大明,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成为太孙的女人。 不仅是因为对方乃是大明储君,成为太孙的女人,就等于是成为了未来大明皇帝的女人。 更因为太孙生得年轻英俊,有才有德,在民间都有着极好的名声,立下了很多功劳,不少人甚至私底下偷偷为其摆了长生牌位。 这样的一位出色储君,如何能不让闺中女子心动呢? 听闻太孙妃迟迟未定,太孙身边也并无一个有名分的妾室,这件事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也可以从中判断出,太孙在女色方面并不怎么热衷? 她虽生得貌美,但却不至于觉得所有男人都必能喜欢上自己。 太孙对她兴趣不大,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微妙地有些失望的冯素素,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 面对太孙时,她也恢复了正常。 因着她从一开始就有点诚惶诚恐,所以她后来的神情变化,也并没有引起朱英的注意。 连进来保护太孙的护卫也没有察觉出不对,就只有小景子一人,看出了这位冯三小姐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哎呀,这位冯三小姐,莫非是真的想对太孙使用美人计? 小景子当时没说,等到太孙与冯三小姐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太孙离开时,小景子才在马车上对太孙说起了自己当时对冯素素的观察结果。 听小景子这么一说,朱英只是一笑:“许是她误会了而已。” 毕竟直到他离开,冯素素都老老实实的,没做什么多余的小动作。 朱英对其这种听话的姿态很满意,他就算喜欢美色,也不喜欢手底下的人对他进行引诱。 他若是真看上了,直接就让对方知道了。 对方若是真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对方,主打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 冯素素…… 朱英回想着对方方才男装打扮的俊俏潇洒,摩挲了几下扳指,暗道,若对方真能将苏州帮控制住,成为苏州帮的帮主,或是树立一个傀儡,成为操控傀儡的人。 那他也不是不能给对方一个体面,若对方真想入宫,回头可让对方入宫。 但是,以冯素素的性格,可不像是能待在后宫里的人啊。 朱英再次摇头,这样的女子,有着别样的美,但不适合生活在应天府,更不适合生活在皇宫之中。 若是让其入了宫,那才是对其不公平,也让其独特的美变得泯然于众了。 “……停车。”行在一条街上时,朱英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突然,他的眼角余光被一个小摊位吸引住了。 他的视力颇好,能看清对方是在做糖人。 按理说,糖人这玩意儿,会做的大有人在,摊位是到处都是。 可这个做糖人的老头,却技术相当好。 朱英惊鸿一瞥,就看出了这一点。 马车停下后,朱英带着小景子跟护卫,走了过去。 “老丈,会捏十二生肖?”朱英问道。 老头被走过来的几人给唬了一跳,为首的年轻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 身边跟着的仆从,一个个都气质不俗。 这样的贵人,也会跑来他的摊位前买糖人吗? 老头惊讶地看着朱英,等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后,忙回道:“会!会!” 第六百四十三章 送给三小姐 “不知公子是要捏什么动物?”老头问道。 朱英想了想,道:“先捏个兔子,不,捏十二个兔子,不同的动作,不同的样子,你能捏出来?” 这还真难不住老头,老头立刻回道:“能!” 朱英道;“那就捏,十二个兔子。” 老头忙开始忙活。 跟着过来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太孙怎么突然对糖人感兴趣了。 太孙不仅是对糖人感兴趣了,竟然还对兔子感兴趣。 兔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几个护卫对此都好奇极了。 他们是真的挺想知道理由的,因为跟在太孙身边,若连太孙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清楚,就免不了在某一天踩个雷。 太孙的喜好,不能完全被底下的人所熟知,但最讨厌跟最喜欢的,底下的人若真不知道,那就有问题了。 这样的人,迟早要被人给替代了。 几个护卫又看向了小景子。 景公公在太孙身边那些人眼中,那也是个不得了的存在。 景公公的年纪不大,连二十岁都不到,可却已是太孙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了。 身为太监,自然没法跟那些功勋、文官们去比,可在太监、宫女之中,他绝对是一个很让人敬畏又羡慕的存在。 被敬畏,是因为景公公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跟手段,遇到犯了错误的人,还能硬得起心肠来。 可能被放一马的人,他也能宽容对待。 对他自己稍微不尽心一些,景公公未必会追究。 可若是在对待太孙的差事上有一丝一毫的不尽心,对方是真不能忍,必要处罚。 被羡慕,则是因为太孙对其很是信任。 景公公算是最早一批跟着太孙的太监了,可同一批的人,又有几个如景公公这样被信任? 很多人私底下都在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景公公在揣摩太孙喜好这方面,有着一些过人的本事。 这几个护卫,都想从这位年纪虽小却神通广大的景公公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结果,这位景公公的表情那是一点没变,根本看不出对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朱英可不知道他就是随便买了十二个糖人,就引来了护卫的暗暗猜测。 十二个小兔子糖人很快就被捏好了,朱英依次看了看,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憨态可掬。” 他朝着小景子看了一眼,小景子就明白了,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扔给了做糖人的老头。 “多的不用找了。”说着,小景子就忙跟了上去。 因为做了十二个糖人,卖糖人的老头还附赠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轻轻闻一下,还能从箱子上闻到淡淡的草木清香。 这盒子应该是老人自己做的,不然不会随便拿来装糖人。 将盖子合上后,朱英上马车之前,直接交给一个护卫,对其说道:“将这个盒子送去魏国公府,说是我送给三小姐的。” “……是!”这个护卫呆了下,才反应过来,忙接过木盒子,应道。 跟着朱英上了马车的小景子,差点就踩了个空。 虽然他在之前就已是隐隐有了猜测,却也没敢多想。 结果,这十二个小兔子糖人,真是拿来送给徐三小姐的? 别说,送女方糖人这件事,还挺令人感动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太孙是真对徐三小姐上心了! 若非上心,就算是送对方礼物,也只需交代他去内库取几件合适的礼物,差人送去魏国公府。 在路边看到糖人就下车,亲自吩咐了要做什么样的糖人,等做好之后,差人送到徐三小姐手里,这样的做法,怕是只会出现在本就感情不错的男女身上? 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用这样的手段来讨好未婚妻? 何况,徐三小姐还不是太孙的未婚妻。 “怎么,很惊讶?”马车已是动起来,朱英一转头,就看到小景子神情有点呆,这是被他做了这样的事给吓到了? 有这么夸张吗? 他过去的确是没做过,但他过去也没老婆啊! 徐妙锦可是他未来的老婆! 虽然爷爷还没下旨,但想必也快了。 这种旨意,一般都是要经过好几道手续,走完了全套的程序,才会出现在徐家人的手中。 不走程序,直接由皇帝那边下旨,这是对魏国公府的不重视。 反倒是走完了全套的程序,正式下旨,这才能证明皇家对这门婚事的重视跟满意。 而这些,都自有爷爷去操心。 朱英要做的,就是工作之余,与未来老婆联络感情,培养感情。 他盼望着,等到他大婚那一日时,他与徐妙锦已是能培养出如同情侣才能拥有的感情。 另一边,徐妙锦正在翻看着账本。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家待多久,但无论能待多久,她现在都要稳住情绪,继续过正常的日子。 倒是在偶遇太孙并回府之后,她母亲的状态就有点复杂了。 时而欢喜,时而忧愁。 徐妙锦只能拿着账本去了自己的院落,让徐妙莹坐在对面,她一点一点教导徐妙莹如何看账本。 徐妙莹的年纪还不大,但是,若徐妙锦真被定为太孙妃,她以后便是能每月见到母亲跟妹妹,可是想要像在寻常人家那样,时不时教导妹妹,那怕是不能了。 趁着她还在家,赶紧教导妹妹学账本。 若旨意下了,她接下来估计就是备嫁,学规矩了。 哪里还有时间去干别的呢? 而她的母亲,估计也要开始操心妹妹的婚事了。 想到时间过得飞快,不知道是否还够用这件事,徐妙锦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妙莹皱着一张小脸,郁闷道:“难道我竟这样愚笨,让姐姐都忍不住叹气了?”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徐妙锦道,“还有,你哪里是愚笨?分明是太聪明了。聪明,却不肯下苦功,这反倒比愚笨更令人头疼一些。” 哪里就到让人头疼的程度了嘛。 徐妙莹还想拉着姐姐的胳膊撒娇。 就在这个时候,有丫鬟匆匆走进来,向徐妙锦禀报道:“三小姐,外面有人送了东西进来,说是……朱公子差人送来的。” 朱公子? 她们认识的,还有第二个朱公子吗? 徐妙莹惊讶道:“姐,他给你送东西了唉!” 第六百四十四章 杀他们一个痛快 送东西? 徐妙锦微微一怔,太孙怎么会想起来给她送东西? 虽然太孙已经暗示了她,二人未来可能有着一段姻缘。 但是,圣旨还未下,太孙居然…… 可这等事,作为一个少女,便知道对方这样做有点高调了,可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毕竟,她对太孙有着一定好感,想必太孙对她亦是如此。 二人未来又有可能成就一段姻缘,在此之前,就算这段姻缘还没有被定下来,他二人的关系,也终究变得与过去不同了。 徐妙锦道:“我出去看看。” 徐妙莹立刻说道:“姐,我也去!” 徐妙锦没有说什么,以妹妹的性格,便是说什么,妹妹也不会听。 二人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去,送礼的人已被迎到了外院与内院的入口处。 内院是女眷的住所,外男轻易难以入内。 有管家陪着来送礼的人,徐妙锦扫一眼过去,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个人,她有印象,是跟在太孙身边的一个护卫。 “三小姐。”护卫见徐妙锦走出来,对其行礼道。 徐妙锦道:“不必多礼。” 又看一眼被其捧着的盒子,有点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以徐妙锦的阅历,自然能看出这木盒子很是稀松平常。 这不太符合送礼之人的身份。 要知道,以太孙这样的身份送礼物给别人,就算只是在库房里随便找一件让人送过来,盒子都不该是这样十分普通的。 不,在勋贵子弟看来,这已不是普通,而是简陋了。 护卫立刻对徐妙锦解释道:“太孙在路边看到有人卖糖人,做得颇好,就亲自下车,吩咐摊主做了十二个兔子糖人,然后差小的给三小姐送来,说这是太孙送给您的。” 糖人? 护卫这一解释,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惊讶。 徐妙锦也惊讶,太孙竟给她送了糖人? 她忙将盒子接过来,道:“代我转告太孙,就说……他送的礼物,我甚是喜欢。” 然后又让管家给护卫塞了银子,请对方喝茶。 护卫推辞一番后,收了下来,告辞离开。 徐妙锦则带着一盒子糖人,与妹妹回了屋里。 将盒子放到桌上,打开一看。 里面十二个惟妙惟肖的小兔子糖人,就这么摆着,看着就憨态可掬,很是可爱。 而这十二个糖人,是太孙吩咐摊主做的。 一想象这个画面,徐妙锦就忍不住笑了下。 太孙可真是有趣啊。 他本来在她心里就已是有了不少优点,而这有趣的性格,越发让徐妙锦觉得,若她真能成为太孙妃,还真是上天的恩赐。 就算对方不是太孙,一个能知道送这等小玩意儿的男子,也胜过许多人了。 太孙让人送东西给徐妙锦,这件事并没有刻意瞒着。 护卫在门口自报家门时,有其他等候着的客人,也听到了他的话。 于是,当晚,就有不少人知道了太孙让人给徐家三小姐送东西这件事。 “真是没想到啊,太孙与徐家姑娘竟是认识?私下还有来往?”有人感慨着。 “看来,太孙妃非徐家女不可了。” 也有人对此不怎么看好,觉得太孙与徐家女未必就能成。 “皇上一直没有下旨,可见,便是太孙喜欢徐家女,皇上也未必喜欢。” 若皇上对这婚事满意,何必迟迟不下旨意,还进行了选秀? 难道太孙是现在才看上了徐家女,之前都没看上? 不能? “之前太子妃不是举办了宴会,请了应天府的闺秀们入宫?若太孙真看上了徐家女,何至于拖到现在?” 但也有人查到了一点什么,发现当初太子妃邀请一众闺秀入宫赴宴时,徐妙锦并未在应天府。 徐妙锦是随后才来应天府的,并且在来应天府的路上,似是与太孙有过一段偶遇。 或许就是在那段偶遇里,太孙看上了这位徐家女? 只不过,徐妙锦的两个姐姐都嫁给了皇子。 太孙可是皇孙,若徐妙锦成为了太孙妃,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有一些文臣,就对此有些不满意。 徐妙锦虽然并无恶名传出,听说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按说是个不错的太孙妃人选,但她出身并不清贵,是武勋之女出身。 她与太孙在辈分上,也不算是平辈。 若是选了徐妙锦做太孙妃,岂不是对礼法的一种挑衅? 但这一部分文臣虽是憋着一股劲,想要反对这件事。 不过,在皇上没有表示出要下旨之前,他们又不好像现在就跳出来反对。 就凭着太孙差人给徐三小姐送了一次东西,就跳出来反对二人婚事? 这不是有病吗? 要反对,也要等这件事快被敲定的时候,他们有了明面上知道这件事的渠道,才能跳出来反对。 不然,被人扣一个妩媚太孙之罪,就等着被罢官。 另一边,蓝玉来到江浙一带已是有一段时日了。 按照皇上的吩咐,他这次来,是来坐镇江浙一带,督促放开海禁一事顺利进行的。 他刚来的时候,因着恶名,便是有些小心思的地头蛇,也不敢立刻冒头,都缩着呢。 但随着放开海禁这件事逐渐被推进,被动了利益的地头蛇们,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想要放开海禁,就需要先将海上的一些隐患给清扫干净。 至少,在临近海岸的区域内,不能再让海盗猖獗、放肆。 唯有保住沿海地带的安定,才能进而推动向外进行海上贸易。 若连家门口都被闹得乱哄哄的,去想更远的利益,非要被搞出民怨不成。 而这些地头蛇,竟是与海盗勾结,要制造几起血案,来威逼朝廷继续封锁海岸线。 他们能够成功偷渡出去的海商,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减少正常的竞争者,物以稀为贵,他们的东西也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在发现蓝玉一直坐镇军营,似无察觉后,地头蛇们的小动作越发频繁。 军营之中,蓝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狞笑着对众人说道:“看来这些人是真以为咱老蓝提不动刀了啊!孩儿们,这次过去,不必手下留情,凡是在名单上的人,全都杀无赦!杀他们一个痛快!” “是!”底下的人轰声响应。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开杀戒,杀杀杀 “出发!” 随着蓝玉的一声令下,他手底下的兵,犹如饿虎下山,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 跟着蓝玉的除了当兵的,还有几个幕僚。 这几个幕僚大多数是早就跟着蓝玉的,也有这几年才跟着蓝玉做事的,无论老中青,也都憋得狠了。 国公爷要发威,他们这次是谁都没拦着。 毕竟,江浙一带的部分地头蛇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当地百姓的死活,竟与倭寇以及普通海盗勾结,要制造血案,这是任何一个知道此事的人都无法容忍的事! 蓝玉可以容忍有人贪一些,贪这种事,连蓝玉自己都控制不住,要不是怕皇上拿他开刀,他能贪更多! 可涉及到卖国,这种事,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尤其是与倭寇勾结,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自甘堕落,是能让祖宗都为之蒙羞的事。 结果,这么干的人竟然还不少。 蓝玉可不管干出这等事的人有多少,凡是被他拿到了证据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没打算放过。 这次派兵出去抄家、杀人,蓝玉没跟着去。 但派出去的带队武官,都是他十分信任的心腹。 涉及到抄家,不仅要见血,也必然会发一笔横财。 蓝玉在他们出发前还隐晦地提醒了几句,这几人也都明白,该拿的好处可以拿一些,但是摆明了是在账本上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因为这些“赃款”,是要被运送回应天府,由皇上来处置的。 不会被记录在账本上,且没什么标记的,比如普通的金叶子、金珠子、金瓜子,或是银瓜子、碎银,这等玩意儿,那自然全都是他们的了。 到时候,怎么分,回来再讨论,也来得及。 几队人马陆续出营,出去前,各队的武官都与手下人说好了,见了好东西,别迈不动道,也别什么都拿! 散碎金银可以拿,但需要上交之后,由上面统一发下来。 除了散碎金银之外,其他东西,都是在账本上有记录的,能不能分一部分给弟兄,这个需要回去之后等国公爷的消息。 除此之外,若是有人拘捕,杀! 若是有人逃跑,杀! “名单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杀!都明白了吗?”武官再次问道。 “明白!” “好!这次能不能立功,就看兄弟们的了!走!” 几支队伍,骑兵带甲兵,齐齐出发。 离得近的人家,已被破门而入。 离得远的人家,听到风声想跑,或是被堵到了门口,或是被堵在了路上。 没有人能跑远了,想跑的人,都被中途堵住了。 被记录在名单上的人并不算多,武官们带队来到这些人家,按照名单来找人。 凡是在名单上的,被验明正身之后,直接拉到人群前,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鲜血喷涌。 尖叫声中,有人被这一幕吓得晕了过去。 也有人死死盯着下令杀人的武官,露出凶相跟恨意。 “你!你小子也想死是?成全你!来人,将这小子给我拖出来!”一个武官感觉到有人在瞪自己,一转头,就看到了有人正在死死盯着自己,武官立刻就差人将其拖了出来。 “大人,大人!”这家的家眷见状,惊呼出声,想要求情。 结果,不等求情,这武官一抬手,手一落下,又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女眷中立刻就晕倒了好几人。 其他人也不敢再露出恨意来了。 若是现在就露出恨意,根本等不到别人搭救,就要死在当场了! 直到这一家被抄了家,人被带走,死尸也被拖出了好几具,地头蛇们对蓝玉这个大杀神的恐惧,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原来,杀神,竟是这么莽的吗? 之前一直没冒头的一些人家,都被蓝玉这个凉国公突然露出了狰狞面目而瑟瑟发抖。 他们之前还觉得凉国公不至于杀这么多人,法不责众嘛。 结果,蓝玉就真敢杀这么多人! 被抄了十几家,被杀的人都上百了! 被杀的人,还都是当场被杀,只要是在名单上的,都不与其废话,直接就砍了脑袋。 这其中还包括想要服软的,也都被砍了脑袋。 上百人啊,没有一个仆从,身份最差的那些,也是属于某个被抄人家的子孙。 就算不是家主,但绝对是嫡系! 十几个中小豪族,光是从他们家里抄出来的东西,据说堆满了好几个大库房,都还堆不下! 听说军营那边,已是在连夜修建新的库房了。 这是发了一笔横财啊! 以蓝玉这次疯狂抄家、杀人的举动来看,皇上对江浙一带跳得比较欢的豪族,已是没什么耐心了。 皇上应对这一带豪族们抱团反抗的办法,是将大批的人迁移走。 故土难离,只要离了故土,就算手里还握有人脉,那些大豪族也要元气大伤。 距离那时候的迁移,这才过去了多久? 第二次沉重打击又一次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的打击,范围到底有多广,要持续多长时间了。 不在这十几家范围内的其他中小家族们,都想知道抄家、杀人这事要持续多久。 总不能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入其中,一并干掉? 可仔细想想,整个江浙,曾偷偷出海进行贸易的家族,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家? 被抄了十几家,剩下的几十家,最初还觉得自己除了走私,没敢干别的过火的事,总不至于也被一并抄了家? 结果,随着一家家被抄,他们也越来越害怕。 尤其是,后面再被抄的人家,基本都是被活着抓走的人供出来的同党。 谁知道这些被抓了的人,会不会临死之前胡乱攀咬? 谁知道那位凉国公会不会顺势就将被攀咬的人家也一并抄了? 听说被抄家的那十几家,家产都被充了公。 无论是对朝廷来说,还是对负责抄家的人来说,都是大发其财啊! 万一那帮人抄上瘾了怎么办? 当这一天,又有两家的家主连同儿子们被带走调查后,剩下的人终于坐不住了,住得比较近的十几人,悄悄开了个碰头会。 其中一人就叹道:“你们说,这场闹剧,要闹到何时才能结束?”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一大笔横财 “什么闹剧?别胡说!”一听这话,有那胆子不大的人,立刻就被唬了一跳,忙纠正道。 他的反应,也成功吓到了说话那人。 那人脸一白,忙道:“看我这张嘴!该打!” 说着,就轻轻抽了自己嘴两下。 这个态度,让其他人看得眼角直抽。 可想想凉国公来了江浙之后,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这些人也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啊,这场闹剧,要闹到何时才能结束啊? “应是快结束了,之前每次抄家都必要死人,今日被问询的两家,就只带走了当家人以及嫡系的子孙,其他人都只是被勒令不能出府,外面围着甲兵,除此之外,竟是再无其他。”有人随后说道。 “就怕之前被带走的人胡乱攀咬啊。”仍有人觉得不乐观,叹着。 “若被攀咬,你我……怕是也要去往军营走一趟了。” 而只要是进了凉国公的军营,他们可没把握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啊。 “听说凉国公爱财,要不……我们给他送些礼物?” “或是,给他送几个可心人?” 有人这样提议着,却很快就被其他人否定了。 “送礼物哪有抄家来得多?” “送可心人?真以为凉国公会是因为女色而昏了头的人?那你可是太小看这位杀神了!” 这个也不成,那个也不成,那他们该怎么办? 就这么等着? “除了等着,我们也可表态,支持朝廷决策啊。”有明白人开了口,提醒众人。 “别忘了,凉国公来咱们这边,可不是为了抄家、杀人来了,或者说,他是为了抄家、杀人而来,但抄家、杀人只是一种震慑的手段,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开海禁!” “最开始的那十几家,为何被一一抄家,管事的人被当场杀了?还不是因为他们是反对放开海禁最激烈的那一群人!” “我虽不知他们干了什么,但必然是干出了能令他们必死的事。” 也因为如此,所以蓝玉派人抄这些人的家时,杀人如切瓜,根本不在乎到底杀了多少人。 因为只凭着蓝玉手里捏着的证据,朝廷若是下令,只怕手段会更狠。 没看到白天被带走的两家人,都没死吗? 可见,蓝玉也不是喜欢杀人的疯子,也不是谁都杀的。 其他人一听,觉得有道理。 “那我们……该如何表达支持?” “我们直接去找凉国公,表示自己支持放开海禁?” 这样做,未免太奇怪了? 如果他们偷偷走私的事没被发现,他们这么做,也相当于是自爆了? 提议的人无语了下,道:“哪里需要直接去找凉国公?你们是不是忘了前不久官府贴的告示?但凡是想要出海做生意的,可以去官府报备,被核定了有资格,再进行考察,最后给予通行证,有了这通行证,就可出海经商,去通行证上标注了的地方。” “我们去官府报备、登记,这不就是一种表态?” 朝廷能不知道私底下走私的事少不了吗? 明面上的禁制,也没让来自海外的奢侈品绝迹啊。 无非是数量少了,价格提高了,仅此而已。 没有足够强横的后台跟人脉的海商,都在禁海之后偃旗息鼓了。 而有人脉有后台且胆子大的海商,则是在禁海之后,偷偷摸摸地出海。 为何被抄家了的十几家,之前那么嚣张? 还不是因为他们一向嚣张惯了! 没被抄的人家,现在要做的,就是低头! 只要低头认输,就能保命。 至于无法再获得更多的利益……反正收入再低一些依旧是赚的,无非就是少赚一些而已,跟丢命一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次日,就开始有海商直奔当地衙门,进行出海报备,并上交了规定的材料。 有人开了这个头,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海商,都跑来登记。 军营里,蓝玉听着属下汇报了这些情报,就对身边的几个幕僚说道:“看,打他们一顿狠的,他们就自然知道怕了。” 几个幕僚:“……” 不,国公爷,您这可不是打一顿狠的啊,这是上百颗人头咕噜噜落地,实打实地血染黄泥地,吓到了这些人啊。 “国公,被抄所得的金银珠宝、名人字画、古董玉器,都已是登记好了,咱们是先送账本回应天府,还是等您办完了这里的差事,再带着账本、金银珠宝等物一同回去?”一个幕僚问道。 蓝玉立刻表示,当然是先将账本抄录一份,送回应天府了。 “这些东西先别动,到时候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单派人送回去,我可不放心。” “账本先送回去一份,也让皇上跟太孙想高兴高兴!” 这可是一大笔横财啊! 充入国库,能解决大问题! 而下令抄家的蓝玉,也能在皇上的面前博个好印象。 看在他为大明国库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份上,希望皇上对他能更加看重。 太孙那边,他则准备了额外的礼物。 “这些珠宝都是不在册上的,留下两箱,其他几箱,全都送回应天府,跟账本一起送回去!”蓝玉拍板道。 只是几箱子珠宝,送它们回应天府,还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半个月后,朱英看着摆在面前的五个大箱子,让小景子一一打开。 随着箱子被一一掀开了盖子,本来只点着一盏灯的室内,刹那间就亮了起来。 “这一箱子装的居然都是珍珠?”朱英走到第一箱前,发现里面还装着一个小两圈的箱子,将里面这个箱子打开,才露出了就这么裸放着的一箱子珍珠。 个个圆而饱满,白色的,粉色的,真是漂亮极了。 朱英抓了一把,又任由它们滑落下去。 “记得回头提醒我,这箱子珍珠,另寻匣子装一匣子,回头送去魏国公府。”朱英对小景子说道。 小景子忙应是。 朱英又去看第二箱,这第二箱装的,则是各色宝石,同样是色泽纯正,个个都算是宝物级别的。 朱英同样吩咐,回头装一匣子,送去给徐妙锦。 再看第三箱、第四箱、第五箱,都是小巧别致的宝物。 朱英依旧是让人各装了一匣子,送去给徐妙锦。 五匣子珍珠、宝石等物,当天就被捧到了徐妙锦的面前。 第六百四十七章 先去户部吧 徐妙锦:“……” 在刚到应天府的时候,她听母亲提过,这里权贵众多,几乎是汇集了整个大明的权贵,一个招牌掉下来,砸中的人可能就是个有来历的。 她当时的反应是:她虽不是一直生活在应天府,但作为徐家女,她什么没见识过? 遇到任何事,都不一定会手足无措。 但现在的徐妙锦,面对着不知是被第几次送来的礼物,脸上发烧,整个人都是害羞的。 太孙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是从街上买来的小兔子糖人。 第二次送的礼物,是他用上好的玉石亲手做的镇纸。 第三次送的礼物,是他亲手做的珠花。 现在,又送了这么多珍珠、宝石过来。 每一个匣子打开,都是珠光宝气,亮瞎人眼。 就算是再如何淡定的少女,面对心仪少年送来的珠宝,都很难不动心? 对方所送的这些礼物,要么是有心,要么是有情调,这次送的,更是贵重而漂亮。 这些珍珠跟宝石,可以打许多首饰了。 对于少女来说,光是这么看着,嘴角就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来,见者有份,抓几把给你。”见妹妹也闻讯赶来,惊讶地看着这五匣子珠宝,徐妙锦笑着说道。 结果,一向对姐姐来者不拒的徐妙莹,却调笑着说道:“这可是太孙差人送给姐姐的,我可不敢收!要不,姐姐你将之前那对碧色手镯送给我!” “你果然是早看上了我那对手镯,成,就给你好了。”徐妙锦心情好,大方地说道。 那对手镯,同样价格不菲。 以往徐妙锦很是喜欢,徐妙莹虽然也喜欢,却从不开口索要。 今日见姐姐心情好,她试着一问,对方竟就这么送给了她。 可见,姐姐今日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徐妙莹又道:“今天我不是去参加一个诗会吗?在诗会上,好几个人悄悄打听姐姐与太孙的事,没想到连她们都听说了。” 她参加的诗会,举办者跟参与者,都是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一个个的,还都没有到该说亲的年纪。 这样的小姑娘,哪怕是在这个时代,也可以被称作一句小孩子呢。 结果,就连这样的孩子,都听说了太孙与徐妙锦的事。 可见,太孙送的这几次礼物,是真没避着人啊。 徐妙莹还有一番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若这门婚事顺顺利利的,那一切都好。 若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怕是真没有人敢娶姐姐了。 不过,太孙敢这么高调行事,应该是对此事很有把握? 宫中,朱英又一次被叫去了御书房。 老朱找他说的事,就两件。 第一件,就是选秀可拖不得了,就算朱英没有看上的姑娘,但这批秀女经过几番调查后,剩下来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家世很清白的良家女子。 老朱的儿子多,孙子更多,光是皇子皇孙,需要赐婚的,就有不少。 不一定是要为这些人赐个正妻,但是,个别人赐个妾室,这也是可以的。 再说,继续拖着不举办选秀,也不像话,容易引起外面的人胡乱猜测。 选秀结束后,该赐婚的赐婚。 徐妙锦这个太孙妃,也可以正式下旨来敲定了。 第二件,就是太孙妃敲定了人选后,大婚的准备工作,这是个十分繁琐且搞人心态的事。 在大婚之前,几乎隔那么几天就有事需要准新郎来配合,所以在大婚之前,朱英是不能再出应天府了。 原本朱英还想着,趁着自己还只是太孙,多出去走走。 但大婚这件事,就将他暂时绑死在了应天府。 他不能出去走动,就只能是在应天府搞一些事。 按照老朱的想法,太孙马上就可以定下太孙妃,大婚之日也就不远了。 这个岁数,这个年纪,这个身份,除了太孙的正统名分之外,也该熟悉一下各部流程了。 这也就与第三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在六部转一圈,熟悉一下六部的工作。 作为一国的继承人,这几个月来,朱英忙碌的都是一些比较浮于表面的大事。 可作为一国的继承人,光会这样还远远不够。 作为皇帝,可以不必事事都精通,却要事事都能懂一些。 若不懂,就容易被底下的人糊弄。 普通人被糊弄,只是吃点亏。 一国之君若是成功被糊弄住,那可就是大事了。 恰好,蓝玉送了账本回来。 听说,后续的金银珠宝等物,会陆续被送回来。 在这些东西被送回来之前,让大孙子去户部熟悉一下工作流程,这不就是正好的事吗? “去户部之前,先将选秀看完……也不用再选日子了,就明日!” 朱英对此无可无不可,反正这场选秀怎么都是要选,那就去看一眼。 他心里已是在盘算着,这次去户部,要不要挑几个助手一起跟过去。 自从成了太孙之后,他身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班底。 可以这么说,与太子的班底几乎是一样的。 储君,副皇帝。 朝堂上有怎样的配置,在储君这里,也基本有着怎样的配置。 六部的尚书,朱英现在还都挺熟的。 不过,他们来他这里,都是给他讲课。 与这些老狐狸一起共事,这还是头一次。 朱英摩挲着下巴,对这件事还是抱有一定的期待。 选秀的日子一敲定,也有旨意送去给了太子妃。 朱允炆这个岁数,却还未成婚,皇帝也是有意要让太子妃与后宫的几个有子未婚的妃嫔一起来看选秀,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秀女,回头赐给她们的儿子。 就算不能做正妃,赐个侧妃或是妾室也是可以的。 得到消息的太子妃,忍不住叹了口气,叫人将儿子朱允炆叫来。 朱允炆这段时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过来时,看着竟比过去还胖了一圈。 太子妃对朱允炆说了选秀的事,问他对婚事有什么想法。 朱允炆现在还能有什么想法? 他倒是也想娶徐家女,问题是,他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若是娶个寻常官员家的女儿,那娶谁不是娶? 第六百四十八章 愿赌服输 “母妃做主就是。”朱允炆低下头,说道。 见儿子这样说,太子妃也只能暗暗叹一口气,面上不显,道:“你不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朱允炆沉默了下,道:“娶妻娶贤,只要为人贤良,又能孝顺母妃,那就是好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谁娶妻奔着娶不贤去的? 娶妻,自然都是娶贤啊。 大家女,只要不是性格生来奇葩,装也能装出一个大面上过得去的样子来。 若儿子还是皇长孙,那太子妃挑儿媳,的确是要更关注对方贤良与否了。 但儿子显然是无缘那个位子了,最近日子过得又不舒坦,既是如此,在选妻方面有点额外的要求,这也是很正常的? 结果这小子却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见他这个样子,太子妃就想要叹气,更想要抽对方。 愿赌服输。 不能将这四个字记在心里,那就别争那个位子! 毕竟,争这个位子的人多,可得那个位子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除非输了就赴死,否则,还不是要好好活着? 非要将自己活成这副模样,就别管别人落井下石了。 自己都不拿自己当回事,其他人又岂会拿你当回事? 太子妃过去还真没发现她这个儿子这么不顶事,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既是没什么额外要求,那我将来给你指了什么姑娘,你可要好好与人家过日子。” 她心里已是在犯愁,到底该给这个儿子选个什么妻子呢? 她过去盯着的人家,未必还能成了。 二皇孙在皇帝面前失宠不说,还被几次呵斥、责罚,应天府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还打听不到这些? 她原本是看上了光禄少卿马全之女。 光禄少卿马全,这人身份不低,出身也很清贵,若是让其女做自己的儿媳妇,既不会犯了公公的忌讳,又能得到更多文臣的支持。 对于她的儿子,这算是个助力。 而且,马全之女,她上次在宴会上也见过。 那真是很不错的一个姑娘,相貌端庄不说,还有着俏丽的一面。 这就很不容易了,身份够的千金,不一定都长得美丽。 能被她点评上一句俏丽,这马小姐的容貌,是真算得上出挑了。 算不上大美人,但绝对能被称一句俏丽佳人。 马小姐的琴棋书画也都略有涉及,算不上十分精通,但其作为马全的嫡女,虽不是嫡长女,可最近几年也被马全的夫人带在身边培养,管家能力想必是不差的。 马小姐的性格,也是太子妃比较喜欢的沉稳,并不轻佻。 这样的人若做儿媳妇,就很合适。 以儿子的秉性喜好,这样的妻子,他应该也不会排斥,或许还能有一丝喜爱。 若儿子没失宠,这个姑娘,太子妃有预感,或许真能成为儿子妻妾的一员。 可问题就在于,真正的皇长孙回归,她儿子朱允炆也失宠了! 光禄少卿马全,岂会乐意将女儿嫁给一个失宠的皇孙? 马全说不定还想着将女儿嫁给太孙呢! 朱允炆可不知道太子妃在想什么,他听到母妃这样说,就低头应道:“母妃放心就是,儿子明白,无论娶了谁,都会好好与其过日子。” 虽然已是决定了往低了找,但门第太低的女子,太子妃依旧是看不上的。 这次选秀,参选的人都是普通良家女,门第最高的,也就是七八品小官之女,门第低的,就是普通小地主之女。 这样的女子,若是给皇孙做妾,在太子妃看来都有些太低了,若是做正妻,将来如何做一地藩王? 藩王妃,总要是个能管家的? 问题就出在,皇上让她与几个儿子还未成婚的后妃去看秀女。 这意思,已是摆得很明白了。 “实在不成,只能选一二人。”太子妃暗道。 正妻位置,她还是想选个差不离的,就算光禄少卿马全之女不可了,但再往下一点的官员,家中不也有适龄的嫡女吗? 实在不成,翰林院里一堆没有实权的文官,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出身清贵,家中几代人都是有学问的,这样人家的女子,若做皇孙正妃,也不是不成? 太子妃不是没想过武勋家的千金,魏国公府的千金轮不到她挑,但其他国公府、侯府、伯府的千金,不也挺多的? 问题就在于,朱允炆之前没失宠时,太子妃从不曾想过让儿子将来娶一个武勋家的女儿。 等朱允炆失宠了,那样人家的女儿,也不可能愿意嫁给她儿子了。 相比于朱允炆失宠前期的盲目自信以及现在的彻底颓废,太子妃一直都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 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为了给儿子选老婆犯愁。 高了不成,太低了也不成。 …… 秀女们此刻的心情,与刚到应天府时可是大不相同了。 刚到应天府时,她们心中纵然有着惶恐,可好奇、期待的情绪,也同样存在着。 作为普通民间女子,她们过去能见过的最大的官,可能也就是个县令。 有些人,甚至连县令都不曾见过。 而她们作为秀女被送入了应天府,即将见到的,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一群人。 说不定,她们还能见到皇上! 不,应该说,她们一定能见到皇上? 那位在民间名声很不错的太孙,也应该能见到? 若是运气好,被赐给太孙做妾室,等再过几十年,岂不是就成了戏文里的娘娘? 若是运气更好,生下一儿半女…… 光是想一下这种可能性,就让很多女孩子心里期待不已了。 就算不能被赐给太孙,在皇宫里走一圈,住上一段时间,被送回故里,这段经历也将成为她们人生中最瑰丽的一段梦。 而且,谁说选秀就只为皇上跟太孙选妻妾了? 也许还有其他王孙贵族也需要娶妻纳妾呢? 反正,只要不做错事,等待着她们的,必然是更光明的未来。 这是她们中没有人被陆续带走前,她们对这次选秀的态度。 结果,来到应天府后,一日日等下去,不仅没人理会她们,她们的一些同伴也陆续被带走,有些回来了,有些却再没有回来。 不安的气氛,已是在秀女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教导她们礼仪的姑姑们出现,告诉她们,明日一早,就要开始选秀,让她们今晚早点休息。 “明日一早?” 第六百四十九章 冯秀才之女 “那个冯五怎么不见了?”夜晚,一个秀女四处看看,发现睡在她们这个屋的人,少了一个,少了的那个,还是她一贯就不喜欢的人。 另一个秀女就道:“好像是被姑姑叫出去了。” “被姑姑叫出去了?该不会……”第一个秀女脸色一变,显然是想到了之前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些人。 第二个秀女见她脸色变了,自己也后知后觉想到了这件事,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一致闭上了嘴巴,不再谈论相关的话题。 至于第三个人,更是从始至终都安静看书,不掺和她们的话题。 明天就是正式选秀的日子了,她们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前程。 至于其他人的命运,那自有其他人去操心,还轮不到她们这些外人去操心。 而且她们与冯五的关系也不算好,对方性格傲慢,对她们常常呼来喝去。 大家都是来选秀的,总不能因为你的家世更好,就将其他秀女当成丫鬟使唤? 再说了,真家世好的,哪里会与她们一同参与选秀? 不该早就被定下了名分吗? 她们可是听说了,太孙妃的人选可不是从她们这群秀女中挑选。 她们参与选秀,被选中了的人,可能也就是当个太孙的妾室。 当然了,对她们来说,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足够好了。 若是奢望成为太孙妃,那还是洗洗睡了,做梦比较快! 冯五显然对太孙妃这个位置很有野望,可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 容貌的确是好,但也就是容貌好了。 除了容貌好,其他方面都是平平。 性格又这么糟糕,人家凭什么选你做太孙妃? 对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敬而远之,怕被对方犯蠢的时候连累了。 也因此,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就找了别的安全话题,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笑盈盈说着,像是将冯五这个人给彻底忘却了。 她们这些秀女,目前是四个人住一个房间。 房间倒是还挺大的,是两个大间,里面那个大间,有四张木床,都有蚊帐、箱子等物,一人睡一张床,空间依旧是宽敞的。 外面那一大间,则有着一张长条桌,摆着四把椅子。 旁边还有一个额外的大桌子,上面可以摆放一些公用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的房间,对于官宦人家的千金来说,自然是算不得什么。 若是真正的豪门,怕是连小姐身边的一二等丫鬟都看不上这样的房间,因为就算是一二等的丫鬟,也可以有自己的独立小房间。 可对于这些从民间征选来的秀女们来说,这样的环境已算是不错了。 干净,整洁。 屋子甚至是用了玻璃做窗子,外面的阳光可以照进来,白日不用点蜡烛也可以在屋里看书,还能看得很清楚呢! 这种玻璃,若不是有些见识的人,怕都要惊呼是琉璃了。 不,这种玻璃,分明比琉璃还要更剔透,更明亮。 而这样的玻璃,却用在了窗子上,这还是给她们这些秀女们住的。 听说她们现在住的房子的样子,是给有点脸面的宫女们住的。 连稍微有些脸面的宫女都能住这样的屋子,那宫妃们又该住什么样的屋子? 是不是真如戏文里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宝石、夜明珠之类的好东西? 地面铺着的,是不是金砖? 初来应天府的秀女们,刚入住时,很多人都因此生出了野望来。 冯五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她现在,也真的有机会站在了所谓铺着金砖、到处都是珠光宝气的皇宫宫殿之中,但她却全然没了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整个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就在她刚进来的时候,的确是抬头想看看叫她来的太孙是不是长得如传闻中那般英俊,结果才一抬头看了一眼,就被旁边的人赏了两巴掌。 这两巴掌,打得她俏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这两巴掌,也将冯五的胆子给打掉了大半。 在挨打之前,她哪里想过,这世上竟有人这样蛮不讲理,只因为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这样打她! “你就是冯盈盈?”上面有人问道。 这声音一听就是年轻男人发出来的,想到她刚才的惊鸿一瞥,冯五捂着自己的脸,低垂着头,回答道:“……是,民女就是冯盈盈。” “呈上来的资料里写着,你是冯秀才之女?”上面的人又问。 冯五迟疑了下,这个资料她是知道的。 因为这次选秀在筛选上还是比较严格的,只要良家女。 而老朱规定的良家女,可不是非贱籍就叫良家女。 所谓良家,那要求是有一定门槛的。 比较,拥有少许产业,拥有体面正当的职业,拥有功名…… 若是为官,哪怕是八九品小官都可以,只要是官员体系的。 但小吏人家出来的闺女,若是参与选秀,就很容易被刷下来。 总之,虽在法律上,属于良民。 但在选秀上,这个良民的限定,可就要严格一些了。 哪怕是个小地主,都比家业颇大的地方帮派帮主更“良”,也更符合要求。 因为是临时“插队”送女儿去选秀,来不及弄出一套更无懈可击的档案来,所以,冯盈盈是直接占了被冯家最初选定的一个族妹的身份。 名字一改,爹改成这个冯秀才,她的身份就无懈可击了。 若是将来能入宫得宠,只要混出了人样来,她的出身是冯家人就可以了,至于亲爹到底是谁,到时候,最初选秀的档案一改,谁还能去追究呢? 这在习惯了干一些偏门事情的苏州帮帮主看来,也是小事。 这么多秀女,谁还能一一去查? 这么想着,冯盈盈就小心翼翼回道:“回贵人的话,民女的确是冯秀才之女……” 话音还刚落下,上面的人就冷笑了一声。 “可孤怎么觉得,你不像是个秀才之女呢。” 这话就像是一道雷,轰在了冯盈盈的头上。 不是?她的身份曝光了? 冯盈盈又不是真傻到底了,她还是清楚这件事一旦曝光自己会面临什么事的。 一听到这话,她就忙向上磕头,连忙说道:“请贵人明察,民女的确是冯秀才之女,此事绝无虚假!” 第六百五十章 临阵换将 “绝无虚假?” 坐在上面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朱英。 朱英有点懒洋洋地问道:“若是假的,你当如何?直接去死吗?” 跪在 因为这话让她太惊讶了,她忘记了方才挨巴掌的疼,再次抬头看过来。 那不敢置信的表情,让她看上去有点呆。 她是真没想到啊,这个自称孤、极有可能是太孙的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的太孙,与传闻中的形象不太一样啊! 但又一想,传闻中的太孙,该杀人也是会杀人的。 只不过,她过去从来都不曾将自己套入被太孙所杀的人身上。 因为她是个女子,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又不是当官的,与太孙又有什么别的关系呢? 如果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与太孙有什么关系,那也就只有那一种关系了? 在对付男人方面,她自认为还是有点资质跟手段的。 结果,太孙竟然毫不怜香惜玉! “低头!”旁边的人见她竟然再次抬头,立刻喝道。 对方到底是秀女,如果没有太孙的示意,底下的人也不敢随便去扇秀女的脸。 朱英望着跪在对她还是稍微有点期待的,就算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有着那样一个姐姐,应该也不至于太蠢? 现在一看,这个冯盈盈,除了长相貌美,与冯素素有一些相像之外,其他地方是一点都不像啊。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姐妹。 朱英忍不住摇了摇头,旁边的小景子跟另外几个太监、侍卫见状,看向跪在地上的秀女同样是暗暗摇头。 非要搞出这样的事,跑来选秀,这到底是蠢,还是蠢啊? 这次选秀,原本是皇上为太孙举办的选秀。 虽然太孙在不久之前已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亲自定下了太孙妃的人选。 并且,太孙还婉拒了从这次选秀中挑选几个妾室这件事。 但是,若有人在这次选秀上搞事情,依旧是又打皇上的脸,又打太孙的脸啊。 若是为了什么不得了的利益,所以搞出这样的事,那还有情可原,毕竟,那些派细作过来的人,也是为了赌一把。 可是,就为了个人的私欲,在身份上造假,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也许,是想当娘娘想疯了? 冯盈盈被那一声喝令吓得低下了头,胸腔里的那颗心疯狂跳着,已是快要跳出喉咙了。 就在这时,她再次听到了上面的人说话了。 “罢了,带她下去。” 冯盈盈大喜,这是……顺利过关了? 小景子却是看到太孙露出了意兴阑珊的表情,知道太孙这是彻底对这个秀女失去了兴趣。 他朝着旁边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这两个太监怎么将人带来的,又怎么将人带了出去。 不过,他们让负责那个院子的姑姑将人带出来,这次,却不能再让其将人领回去了。 冯盈盈被直接看管了起来,等候着最后的发落。 至于是如何发落,那就看太孙之后见了另一个人后,会有什么想法了。 “陈姑姑,人已是被带走了,你就先自己回去。”一个太监走出去,对着守在外面的人含笑说道。 陈姑姑脸色微变,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冯盈盈竟也是个有问题的! 不过,太孙似乎并未因她没看出这件事有所迁怒,所以她也只是惊了下,就忙告退。 不用这太监提醒,回去之后,陈姑姑就会对冯盈盈的“失踪”三缄其口。 一辆马车行出了皇宫,朱英在离开皇宫后,在会所再次见了冯素素。 冯素素也没想到,她又一次被人领入了这个普通人无法踏入之地。 她自然是没有进入会所资格的,她每次进来,都是走的特殊通道。 被带到了太孙的休息室,进来后,发现太孙正在低头画着什么。 旁边,只有小景子一个人服侍着。 不过,以冯素素的五感,能感觉到她进入之后,好几个方位都有目光瞬间锁住了她。 这里面必然有着暗室,在太孙的身边,必然有着好几个高手。 “冯三小姐,你来了。”太孙听到脚步声,这才放下笔,抬头看向了她。 太孙依旧是那么客气,甚至让她落座,还让小景子送上了茶。 冯素素现在可没心情喝茶,太孙这次让她来,或许是有了决断了? 朱英见这位冯三小姐表情看着平静,但眼眸之中却藏着一丝焦虑,就知道,对于她来说,家族的存亡还是挺重要的。 这就好,对方有在乎的东西,有在乎的人,这样的人,更好掌控。 不用朱英开口,冯素素就已是将最近她总结了的冯家的一些买卖,以及冯家核心管理层的资料,都一起呈递了过去。 朱英接过来,翻看了几页,就将它们放了下来。 “你做得不错。”朱英说,“不过,眼下我还有另外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办。” 冯素素立刻说道:“请太孙吩咐。” 朱英道:“很简单,明日就要开始选秀了,冯盈盈已经被我控制了起来。但冯家的确也需要有个娘娘,这个人选,就由你来。” 冯素素:“?” 冯素素:“什么?” 她是真的惊了,直直地看过去。 临阵换将这等事,她的确是听说过,但她从来没想过,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啊! 而且,这种换“将”,是不是太儿戏了? 太孙是什么意思呢? “是用冯盈盈这个名字,还是用冯素素的名字,又是其他什么名字,由你来定。苏州帮不是想要扩张,想要吞掉其他水域帮派吗?家里出了个娘娘,这个名头,足够大了?” 听着太孙这样说,冯素素感觉到的不是惊喜,更非害羞,而是……冰冷。 她这次是真的有点不安地看向朱英,迟疑着问道:“太孙,冯家必然是会彻底忠于您,忠于朝廷,不必这样做也会忠于您……” 这真的不是高高捧起了,捏住了致命的把柄,等着将来不用了,或是养肥了,再直接用来杀吗? 到时候,连欺君之罪都是现成的,可以直接灭了冯家九族啊! 第六百五十一章 噩梦 朱英淡淡道:“怎么,冯三小姐,你这是打算拒绝孤吗?” 他这话,让冯素素下意识一凛,忙摇头。 但这头虽是摇了,可让她接受对方这个提议,冯素素还是不敢。 如果说,最初与太孙相遇的几次,的确让冯素素对这个年轻太孙有了一些好感。 可这两次与太孙见面,太孙身上属于上位者的气息,霸道,又令人畏惧,冯素素纵是女中豪杰,可在这个时代,江湖豪杰又有几人真敢直面皇权的恐怖呢? 冯素素又不是光只有她一人,她在乎的人还不少,冯家的存亡更是她比较在乎的一点。 太孙捏住了她的命脉,让她不得不低头。 但这头就算是低下去,如果只是饮鸩止渴,她还是有些不敢去低,不敢去喝。 见她面露难色,脸色也苍白下来,朱英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一笑,道:“算了。” 啊? 冯素素听到太孙突然说了这一句后,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朱英说:“你既是不愿,那就算了。此事,就当孤不曾说过。” 对方的态度变化实在是太过极端,即便对方此刻笑容浅浅,看上去仿佛是很好说话的年轻公子,冯素素也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她忙垂眸,跪在地上,恭敬回道:“太孙,民女……民女愿为太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您需要,民女自是愿意的。” 她真的低下了头,朱英反倒不不愿意了。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真打算将冯家女纳入自己的后宅。 他疯了吗? 将一个帮派出身的女子,纳入自己的后宅? 先不说无论是哪个冯家女,看着再娇滴滴的,也必然免不了一些江湖习气,根本不适合生活在深宫之中。 这跟将外面长得漂亮的小型野兽捕捉了,非要驯养对方,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纵然这是很多人的爱好,但朱英就算喜欢这类野性难驯的宠物,也不喜欢将它们彻底圈养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宠物,而更喜欢“散养”,保持它们的野性。 再者,相比于让冯素素入宫,他更需要让对方彻底老实听话,然后去做他手里的工具,做他手里的一把好用的刀。 当然了,如果这把刀再漂亮一些,顺带着多一些额外的价值,自然是更好。 他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他做出任何决定,对方都没有反对的余地。 就算是让对方抛弃一切进宫做个宫中女人,甚至是一辈子顶着别人的名字,对方也要老实接受。 而只要对方真老实听话了,他却未必真将对方的爪牙给磨去。 朱英道:“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孤对你也就更有了一丝信心。不过,入宫一事,就算了。你这样的人才,若是被收入后宫,那才是孤的损失,起来。” 听到这番话,冯素素才确定,这一关,终于过去了。 她的额头有了薄薄的一层汗,却连擦都不敢去擦,接下来与太孙说话,更是加着小心。 直到再次与太孙分开,这一次,冯素素对为对方办差这件事,更是多加了十万分的小心。 古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 储君也是君,君威难测啊。 次日,皇宫的宫门开了侧门,秀女们排成了几个长队,从侧门鱼贯而入。 守门的侍卫一个个面不斜视,这些女子从身边经过时,带起的香风,让这些青壮男子都免不了心猿意马。 可谁都知道,这些秀女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皇帝的女人或是太孙的女人。 这些秀女就如同入了宫的宫女一样,名义上就是君主的女人预备役,谁敢放肆去大胆盯着看? 最多就是有胆子大的人,趁着做一些小动作的时候,悄悄朝着经过的人群看上那么几眼。 就是那么几眼,就要了人命了。 美女若是只有一个两个,那最多就是让人想要看一眼。 各色美女若是上了百、上了千,还都凑到了一起,莺莺燕燕的一眼望不到边,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甜蜜的噩梦。 直到秀女们终于走了进去,守门的侍卫彼此递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艳羡之色。 这些美人,是从大明各地选拔出来的,环肥燕瘦,各具风姿,若是让他们选,那真能挑花了眼! 就是不知道,太孙这次会从中选几个人出来了。 同样关注着选秀这件事的,还有应天府的勋贵们。 魏国公府的一个院落里,徐妙锦正在抚琴,琴声悠扬,不少人听到这琴声,都忍不住侧耳倾听。 在琴技方面,徐妙锦师从大家,水平很是高超。 不光是琴技,棋、书、画,徐妙锦亦是小有造诣。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少女一旦有了心事,就不免显露出几分来。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急匆匆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徐妙莹的叫声。 “姐姐!姐姐!” 徐妙锦指尖轻轻一顿,抬头望去:“出了何事,这样慌里慌张?” 徐妙莹就道:“姐姐,今日可是宫里选秀的日子,你不想知道是什么结果啊?” 徐妙锦当然想知道了,世人都知道,这次选秀之所以会被举办,是源于皇上对太孙的一番疼爱。 皇上想为太孙选妻妾,所以才从大明各地选拔良家女来进行选秀。 不过,因为这次选秀,不选高官之女,只从小官与平民中选拔,所以应天府上流圈子对这次选秀的态度是很微妙的。 太孙身边至今一个女人都没有,但凡是有点野心的人家,谁不希望自家适龄女儿能嫁给太孙,成为太孙妃? 就算自家女儿无法成为太孙妃,若能成为太孙侧妃,也是一件美事啊! 毕竟,已故太子的第二任太子妃,就是从侧室扶正的,皇家既有了这样的先例,那就可以有第二例、第三例啊! 谁料,应天府的贵女们,太孙竟是一个都没看上! 若是太孙最终看上了小官之女、平民之女,这就成了应天府这些贵女们的一个耻辱了。 也幸好,太孙突然对后来应天府的徐妙锦有了追求,众人虽酸,但徐妙锦的出身是真好,若是她被选中,倒是能让人更心服口服一些。 但这就引出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徐妙锦的一举一动,都成了很多人的关注点。 徐妙锦看一眼兴致勃勃的妹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又听说了什么?” 第六百五十二章 秘闻 徐妙莹道:“姐姐,那我可听说得太多了!” 她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说了起来。 “比如,太孙对姐姐已是情根深种,所以太孙妃非姐姐莫属啊。” “比如,这次选秀很有可能不再是为太孙选妻妾,而是为其他皇孙选妻妾,还有皇子未成亲,也可以从中选出一二侧妃。” “比如……” 她说了六条之后,就再次冲说起了第二条传闻。 “姐姐,你说,太孙这次是不是真的不会选侧妃了啊?” 徐妙锦微微摇头,道:“此事不好说,或许会选,也或许不会选。” 徐妙莹无语道:“姐姐,你这话,说了,不和没说一样吗?” 要么选,要么不选,本来就这两条选择啊! 姐姐还都说了! 徐妙锦道:“不然呢?皇家的事,你我不过是臣女,如何能知?” 别说是插手与否了,她们最多也就是事后听说一下,还未必能知道真相,只能道听途说,不然呢? 她们还参与这件事不成? 就算她将来真成了太孙妃,这等事,估计也只能是参与一下,有个参与感而已。 毕竟,太孙妃跟太子妃,与皇后是不同的。 徐妙莹一想,也是,皇家的事,姐姐如何能知道? 但她就是觉得,太孙对姐姐这样好,明摆着是喜欢姐姐的,这次未必就会再选人了嘛。 听着妹妹的小声嘀咕,徐妙锦只是摇摇头,并未说什么。 从心而论,作为一个才刚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在确定自己未来很有可能会与一个人结成夫妻后,希望与对方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除非对这段婚姻毫不期待,除非对对方并不喜欢,那自然就是尽本分就成,做好自己该做的,多余的感情,那自然是没有。 如果真坐到了那个位置,无论对方有多少女人,只要她坐稳那个位置,只要她自己不出错,只要她还活着,其他人就难越过她去。 这一点,甚至与自己生不生儿子都无关。 便是其他女人生的儿子成了下一任继承人,她也是嫡母。 有着严苛的礼法压着,庶子哪怕只能做到大面上过得去,这个“大面”也是要摆出来的。 徐妙锦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而与她门当户对的人家,哪个贵公子不是娶妻之后有着不少妾室? 妾室少于两个的,那都算是不怎么好女色了。 她已经嫁人的两个姐姐,嫁得好,与夫君感情也都很好,可王府之中依旧是有侧妃,有妾室,有歌姬,有舞姬。 不过,理智上知道是这样,可回忆着她与太孙的几次相遇,徐妙锦一想到他们将来也是如此,也不免愣怔了片刻。 随后,徐妙锦才轻声说道:“这不是我们该管,能管的。与其为这等事伤神,不如想一些开心的事。” 她想了想,从旁边的小竹篮子里取出之前采来的很漂亮的绿叶,递给妹妹一些,自己也拿了,道:“你听。” 说完,就用叶子吹起了小曲儿。 曲子悠扬,轻快。 徐妙莹原本还在纠结着选秀的结果,听着这小曲儿,很快就睁圆了眼睛,一副想要学习的模样。 贾夫人走过来时,离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两个声音混在了一起。 其中一个声音,悠扬,欢快。 另外一个声音,听着就如同人在不断放着浊气一样。 贾夫人:“……” 贾夫人:“不用猜,吹得好听那个曲子,必不会是妙莹那丫头吹的。” 走进来一看,可不是嘛,她的小女儿吹叶子吹得表情都有点狰狞了起来。 可越是吹得狰狞,这叶子吹得就越是难听。 贾夫人有些不忍再听了,可要开口劝说小女儿不要再制造恐怖之音时,却听到当姐姐的对妹妹说:“这次已是有进步了。” 什么? 这么难听,已是有进步了? 那没进步的时候,又该是多难听? 贾夫人也不得不佩服妙锦,这个女儿的性格是真的好啊,在包容方面,比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要强大许多。 小女儿有时候过于跳脱,几岁的时候,那更是皮得很,像是小猴子。 可人家当姐姐的,就是能好好哄着妹妹,哪怕是猴子一样的妹妹,也照样能哄得服服帖帖。 还不是溺爱的那种哄,是真能哄着人听话的那种哄。 “娘。”徐妙锦跟徐妙莹这时也看到了贾夫人,忙站起身,朝着母亲走去。 姐妹两人,一人拉住了贾夫人一条胳膊,母女三人走到了树下,在树下的藤椅上重新坐下。 “你们都先退下。”贾夫人对旁边的仆从们说道。 “是。”连同着两个姐妹的丫鬟,也都闻声退远了一些。 贾夫人这才与两姐妹继续说应天府一些勋贵家里的事,这些事有的是比较有趣的,有些则听着有些污人耳朵。 若是放在过去,贾夫人是不会与还未定亲的女儿说这些的。 可谁让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若徐妙锦真被定为太孙妃,从成为太孙妃那一日起,哪怕是还住在家中,也与过去截然不同,要开始谨言慎行了。 哪像是现在,还能母女三人一起说个悄悄话,听一听城中各家各府的事。 这些事,若是现在不说,怕是以后能说的机会也不多了。 而知道各个府邸的一些秘闻,对女儿也有好处。 毕竟,谁跟谁有仇,谁跟谁有恩,谁跟谁是否有着龌龊,这些事,作为藩王妃可以不用立刻知道,或是不用知道得太清楚,但是作为太孙妃,知道总比不知道强。 若是让太孙妃召见命妇,或是筹办什么宫宴,做一些安排时,知道这些秘闻,也能让其多注意一些。 作为母亲,贾夫人也是心里着急,生怕女儿在自己照顾不到的地方吃亏。 至于徐妙莹,年纪虽小,但其实也没小到真不能听这些。 一只羊是赶着,两只羊也是赶着,反正以后她还是要再说一遍,贾夫人看一眼小女儿,说这些的时候,到底是没有让小女儿避开。 徐妙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轻呼:“哇!” 而就在母女三人谈着这些的时候,选秀在很多人的关注中,匆匆结束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什么妙锦换了男装出去了 “什么?这次选秀,竟无一个秀女被太孙看中?皇上也没有给太孙指人?” 最先得到消息的勋贵、官员们,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选秀,不是说,是为太孙举办的吗? 结果,选了半天,皇上给皇子、皇孙指了人,太孙反倒是一个人都没留? 皇上也没有给太孙指人? 难道太孙在皇上面前失宠了?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很多人给打了回去。 失宠才怪啊! 毕竟,伴随着这个消息传出来的,还有皇上让人给太孙修缮宫殿,又给太孙送了很多好东西,一副别人都有女人,自己的大孙子没女人受委屈了,所以要多送好东西安慰一下的模样。 可是皇上,您完全也可以给太孙指几个女人啊! 皇上这态度,明摆着是觉得太孙受了委屈,其他儿子、孙子占了便宜,这可不像是不想给太孙指人的样子啊。 那么,这个最终一个人都没有指给太孙的结果,原因就是出在太孙身上了? 难道太孙不喜女色? 不,太孙若真是不喜女色,首先不干的就是皇上啊! 皇上既是同意了这件事,那就说明,太孙给出了让皇上能同意的理由。 莫非是因为太孙妃已定,皇上想给准太孙妃一家更多的体面,所以这次才没有指人? 才怪! 以皇上对儿孙的护短跟双标程度,再宠信哪个重臣,也不妨碍他将对方女儿赐给儿子后,再给儿子赐女人啊! 甚至也不妨碍儿子犯了大错,让人活剐了儿媳妇。 可见,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就算是冲着准太孙妃一家去的,也必然不是出自皇上的意思,而是出自太孙的意思。 再想到最近的传闻,有些人不免就泛起了酸。 “哎呀,太孙竟真的如此喜欢徐家女,甚至连这次选秀都为了对方没有再选人?” 这是何等令人惊愕的痴情啊! 还有人感慨,徐家就是徐家,不仅嫁了女儿给皇子,未来还可能再出一个太孙妃! 太孙妃,若无意外,那就是将来的皇后啊! 徐家,还真是占了大便宜! 什么?徐家已有两个女儿嫁给了皇子做正妃,再有女儿嫁给太孙,这是乱了辈分了? 嘿! 跟皇家讲究这些,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就连御史,原本还摩拳擦掌,想要冲一冲这件事。 在通过这次选秀结果,意识到太孙对徐家女可能真的挺在意了之后,连御史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又不是傻子! 为了别的事情冲锋,就算是被打了,也能落一个好名声。 为了这等事冲锋,别到时候冲得一家人都到 什么事情能冲,什么事情不能冲,能活到现在的御史,也是心里门儿清! 魏国公府的人,在听到这个选秀结果后,也都很是惊讶。 他们再是认为自家三小姐不是寻常闺秀能比的,甚至觉得自家三小姐的确有机会嫁给太孙,但是,自家三小姐能让太孙如此在意,还是让他们感到惊讶,并迅速将这个消息传进了内宅。 魏国公府的后院,徐妙莹伴在贾夫人身边,第一时间听到了选秀的结果。 她都忍不住惊讶,反问贾夫人:“娘,此事难不成竟是真的?” 贾夫人惊疑不定,她既想相信这件事,又不敢相信这件事。 太孙与女儿妙锦总共才见过几面? 就对女儿情根深种了? 不会是这里面有什么别的事? 与其相信太孙是对妙锦情根深种,她更担心另一个传闻,那就是…… 太孙莫非是更好断袖之癖? 毕竟,太孙回归之后身边没有再来女人,这个可以理解,太子病逝之后,作为儿子,都要守孝,太孙回归后,同样也要为太子守孝,守孝期间,身边没女人,这很正常。 皇上在这段时间之内不给太孙赐女人,这也很正常。 但在回归之前,太孙身边似乎也没有女人? 守孝结束之后,皇上也没有给太孙立刻赐女人,这也正常吗? 太孙可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而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了啊! 莫说是贵为太孙了,便是寻常地主乡绅家二十出头的儿子,哪个身边没一二个贴身丫鬟照顾呢? 普通人或许还会为了娶妻而暂时不纳妾,但贵为太孙,自不会有这样的顾忌,皇上也不会有这样的顾忌。 贾夫人这样的念头一起,就有些压不下去了。 但她很快就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若太孙真不好女色,皇上早就急了。 可见,绝不是外面小部分人偷偷猜测的那样。 太孙身边有没有女人,外人也不能知道得很清楚? 最多就是有名分的女人一个都没有罢了,没名分的宫女,谁知道有没有被赐给太孙的呢? 这些,外人同样不会知道。 这么一想,贾夫人又暗暗松了口气。 徐妙莹可不知道自家娘亲光是这么一小会儿,脑袋里就已是狂奔过去了无数念头。 见母亲坐在那里,像是在发呆,她摇着贾夫人的胳膊,又问了一遍。 贾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小女儿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咳嗽了一声,表情严肃地说道:“是真是假,那都是皇家的事,再者,选秀这等事,岂是你这个小丫头能随便讨论的?” 又问小女儿最近学习如何,最近她对小女儿的学习抓得挺严,主要是为了让对方老实一阵子。 琴棋书画,女红,甚至是管家、算账之事,都被加了功课内容,还有每日的作业。 贾夫人这一问,徐妙莹顿时就想不起去讨论别人的事了,满脑袋都被还没做完的功课给充斥满了。 见母亲已是摆出了要问她功课跟作业的架势,徐妙莹被吓得立刻告辞,说是自己要去学习了,就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哼,这丫头,都这般大了,还这样跳脱!”贾夫人盯着小女儿的背影看,叹了口气。 不过,想到徐妙锦,她又忍不住松了口气,道:“还是妙锦这孩子乖巧懂事啊。” 才说完这句话,就有管事嬷嬷走过来,在贾夫人耳畔嘀咕了几句,贾夫人脸色顿时一变。 “什么?妙锦换了男装出去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虎父无犬女 贾夫人这口气本来已是松了,再一提,差点没有将自己给呛住。 “咳咳咳!” 管事嬷嬷忙给她捶了几下,贾夫人这才缓过了这口气。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这话是真的?那丫头,换了男装出去了?哪里来的男装?” 她才说妙锦这孩子乖巧懂事,结果,对方就给她来了一个大的啊! 她也没拘着女儿不让出门啊! 是,的确有些脑袋不太好使的贵妇人,刻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小家子气了去养。 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小姐们间的聚会都不让参加,生怕被移了性情。 但这样脑袋有坑的人,到底是极少数啊! 大多数的贵妇人,都很清楚,无论是自己生的女儿,还是家中妾室生的庶女,基本都是要嫁出去做正妻的。 哪怕是庶女,也基本是嫁给勋贵家的庶子,或是寒门出身的文官、武将做正妻。 无论将来能分得多少家产,但至少混一个身份,那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哪怕是嫁给寒门出身的六七品文官做正妻,那也是要与其他同僚的妻子进行来往的! 该如何管家,该如何应酬,这都是正妻要进行的“工作”。 不好好培养女儿这些技能,将来如何让女儿成为合格的主母? 所以,贾夫人的两个女儿,她都是不拘着她们出门。 像她们这样的门第出身,只要不是出什么意外,基本上出门的时候,都是仆妇成群,身边除了贴身丫鬟,还会有粗使丫鬟以及健妇,保证人身安全基本不成问题。 徐妙锦出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就突然换男装,还只带了几个人出去了? 这如何能不让贾夫人惊怒交加? 徐家现在可是被很多人盯着的,徐妙锦更是被人盯着。 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徐家人做错事,盼着徐妙锦做错事,好将准太孙妃的位置给让出来。 越想,贾夫人就越是惊疑,越是不安。 但她还不敢将这件事宣扬开,一旦宣扬开,本来没事,也会变成有事。 就在贾夫人惊怒交加的时候,徐妙锦的丫鬟被带了过来,还带来了徐妙锦留下的口信。 “朱公子相邀,去了会所?” 这个口信,是徐妙锦匆匆留下的。 因为她得到通知也很临时,也是匆匆出去的。 贾夫人听到这里,已是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难道是太孙……” 竟是太孙邀请女儿去会所,所以女儿才女扮男装出去了? 因为外面有太孙的人,所以女儿带出去的人不多,只带了几个足够信任且适合扮做男人的健妇? 贾夫人知道,两个女儿身边都有保护她们安全的健妇。 所谓健妇,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健壮的妇人。 年龄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不等,这次被徐茂锦带出去的,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健妇,且都是长相魁梧,看起来不太像是女人,若是穿上男装,有些雌雄难辨的那几人。 这几人还都会拳脚功夫,比其他健妇的身手更好,连骑射都是擅长的。 得知女儿带出去的是这几人,贾夫人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 “罢了……” 女儿这次突然出去,也是有情可原。 太孙相邀去会所,或许是有什么急事? 女儿来不及告知她就出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另一边,徐妙锦骑在马上,正与一个青年并肩而行。 若是让贾夫人知道,之前在外面等着她女儿的人不仅仅是太孙的人,还有太孙本人,她的心情只怕就要更复杂几分了。 朱英一结束选秀,就来找徐妙锦了。 他之前在徐家密室逃脱店里玩的时候,得知那家店里最绝妙的设计就出自徐妙锦之手,就对会所里的密室逃脱设计有些看不上了。 这次选秀已是结束,连赐婚给他跟徐妙锦的圣旨都已是写好了,明日估计就能到徐家传旨。 趁着旨意还没下,朱英直接拐带了徐妙锦出来,直奔会所。 徐妙锦不是第一次穿男装,但却是第一次穿男装出行。 这身男装,还是带她出来的这个人准备的。 对方不仅是邀请她出去,连准备工作都做得这么全面,甚至连衣服的尺寸都刚刚好,很难不让徐妙锦怀疑,对方早就有了这个心思。 徐妙锦对会所也是早有好奇了,不过,会所分为了两个区域,女性能去的会所,被单分了出来,是依附于主会所的一个分会所。 徐妙锦去过分会所,在见识过了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儿后,对主会所就更好奇了。 她以为自己不会有这个机会见识分会所的,却没想到,这个机会会来得这么突然。 她竟然要以女扮男装的身份,跟着会所的老板进去一观了。 这还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她没有理由拒绝。 见徐妙锦的骑术还挺不错的,朱英目露赞赏之色,问道:“你的骑术倒是不错。” 徐妙锦看他一眼,道:“我会骑马,应该早在朱公子的预料之中了。” 不然,对方就会准备马车,而不是为她准备一匹马了。 总不能是对方喜欢看人出丑,所以在不知道她会骑马的情况下,故意为她准备了一匹马? 朱英的确早就知道她会骑马,因为他在此之前,让锦衣卫好好调查了一下徐家人。 虽然他对魏国公府的印象还不错,但是,该调查的时候,他也不会跳过这一家。 锦衣卫本就有着暗中监督调查百官的职责,这么一支恐怖力量落在了朱英手里,他想知道什么,那可太容易获知信息了。 他不仅知道徐妙锦会骑马,还知道,徐妙锦曾经在老家生活时,还亲自养过马。 如今看起来很有大家闺秀模样的少女,骨子里,其实也有着一点野性。 还别说,在得知徐妙锦的一点糗事后,朱英觉得这个少女越发鲜活了起来。 不过,当着对方的面,尤其是在对方含笑望过来的时候,朱英还没傻到将这些说出来。 朱英微微一笑,道:“毕竟是魏国公之女,亚能不会骑马呢?” 这话一出,徐妙锦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笑容来。 这算是一句夸赞了,类似虎父无犬女的话,谁不爱听呢? 第六百五十五章 撕破脸 二人快行到会所的时候,徐妙锦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转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些投来畏惧目光的路人。 朱英问:“怎么了?” 徐妙锦道:“没什么。” 二人带着人走远了,才有几个人从拐角处走出来。 其中一个汉子望着行过去的一行人,摸着下巴说道:“那俊俏公子,分明是个姑娘?” 与这女扮男装的姑娘行在一起的人,好像是个熟人? 是谁来着? 冯素素朝他看了一眼,道:“是谁都与我们无关,走。” “好咧。”另外几人有男有女,应了声,跟着冯素素往旁边的小路走去。 苏州帮的势力范围虽然不在应天府,可随着冯五以秀女身份进入应天府,苏州帮的一些人也跟了过来。 如今,在应天府的苏州帮势力,不仅有冯素素带着的人,也有暗中跟随选秀队伍来到应天府的帮主派来的人。 对亲爹的想法,冯素素倒是还挺清楚的。 这就是一个被巨大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人,希望自己在未来有一天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岳父,或是下下任皇帝的外公? 想得太美的结果,可能就是带给自己跟冯家一个灭门大祸。 一想到这些,冯素素就忍不住皱眉。 可是,她现在人在应天府,只能是一面暗中通知手底下的人,将她早就安排好的暗棋给启动了。 另一方面,就是随时听太孙的吩咐。 只要在太孙这里过了明路,欺君的事,未必就不能揭过去。 秀女身份造假这件事,可大可小。 只看上位者是否想要追究了。 若是想要追究,这就是大事。 若是不想要追究,这就是小事。 为今之计,还不能让应天府另一股苏州帮的势力坏了她的事,所以,将这些人跟苏州帮的另外据点给控制住,这也是她目前必须要做的。 哪怕这样做的结果,是与亲爹撕破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另一边,朱英带着徐妙锦来到了会所。 二人是通过特殊通道进入了后面。 主会所这地方,徐妙锦是第一次来。 除了在这里工作的女子,作为客人,徐妙锦大概还是第一个光临此地的女客。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哪怕刻意压下这种好奇,可那目光里带着的光,却是骗不了人的。 朱英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儿,看对方就越发觉得,嘿,这姑娘,不愧是我媳妇儿,连好奇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朱英故意逗她:“怎么,这里是不是不合你的心意?” 此话怎讲啊? 徐妙锦茫然了下,一对上朱英的眼睛,看到对方带着一丝笑意,顿时明白他是在逗自己。 她想了想,亦是故意回道:“也不算是不合心意,的确是不错……不过,还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哦?比如?” 徐妙锦也不是瞎说,她的确是提出了一些建议。 包括沿途陈设的一些颜色替换,以及一些小细节上的补充。 朱英这次带对方来,一是想要在定下名分之前与未来媳妇儿多私下来往一下,俗称,约会。 二是想要让对方帮着改善一下密室逃脱方面的小机关。 结果,通过徐妙锦提出的一些建议,他惊喜地发现,徐妙锦不仅在机关设计方面有着很新奇的想法,在色彩跟其他一些艺术领域,也有着超乎普通人的天赋。 如果放在他前世那个世界,这样的姑娘,说不定能成为知名设计师? 徐妙锦说完之后,本来还挺平静地等着太孙点评。 结果,却发现太孙一时竟是不说话了,还盯着她看。 太孙盯着她看的样子,让徐妙锦有点瘆得慌。 她本来没脸红,愣是让朱英给盯得红了脸。 直到徐妙锦下意识移开了目光,朱英才回过神来,也注意到了徐妙锦被他给盯得害羞了。 朱英咳嗽了一声,道:“说得不错,就按你说的改。” 他又看向旁边低着头正在扮演盆景的小景子,无语道:“小景子,没听到徐姑娘说的话吗?让他们立刻去改!” “……哎!是!”小景子这才抬起头,连忙出去了。 再不走,他这个当太监的都觉得自己碍眼了! 太孙与徐三姑娘之间的那种氛围,让他都觉得自己多余了! 不过,屋内就算只有两个人,但门是虚掩着的,门口也有着其他人守着。 小景子走出去时,给门口与侍卫站在一起的两个太监递了个眼色。 这两个太监也机灵,其中一个跟着小景子一起去办事,另外一个就守在门口。 小景子刚出去的时候,朱英还不觉得这有什么。 直到意识到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徐妙锦因为方才被他盯着看又有些害羞,不敢抬头看他,这让朱英也渐渐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屋内这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朱英才再次开口,道:“那个……你饿不饿?” 徐妙锦这才抬头,朝着朱英快速看了一眼,在发现这位太孙竟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后,她原本的羞涩竟是少了不少。 她回道:“还好。” 朱英却还是叫了门口的人,让他们将这里特色的甜点也送一些过来。 都不用徐妙锦说,朱英挑选的那几样,就是徐妙锦还算喜欢的。 朱英对徐妙锦说:“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就让他们多拿一些过来。” 等到甜点送到了,又指着这几样,对徐妙锦说:“这几样与别的不同,都是我让人做出来的,你尝尝,是否喜欢?若是喜欢,以后我再让人做几样新的甜品,回头也请你品尝。” 这是太孙亲自设计出的甜点? 徐妙锦微微惊讶,别说是太孙了,便是寻常男子,但凡是家里有女眷的,也不会亲自下厨做这些东西? 不过,以徐妙锦的出身,她其实也只是略学过厨艺,但在学会之后,就基本不会再碰这些了。 若这几样甜品是太孙设计出来的,竟是比她的厨艺还要强。 徐妙锦小心翼翼地品尝了一下,立刻惊为天人! 这甜品,也未免太好吃了! 朱英本来设计出这些甜品,是因为他自己比较喜欢,见未来媳妇儿也喜欢,更觉得这个媳妇儿人选合心意了。 连吃都能吃到一起去的两个人,这不是天生绝配吗?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与民同乐 次日。 魏国公府门外的那条街上,有人本来正在走着,突然看到前面来了一群人,看穿着打扮,除了宫里来的人,还有礼部的人! 这动静可不小啊! 本来,魏国公府这一条街,就是权贵们聚集而居的地方。 只要不是犯了忌讳的人家,几乎每一家门口都排着一些人。 每天都有人等着来拜见,有的要拜见主家,可能要等上一两个时辰。 光是这一条街空地上停着的马车,就各式各样,汇集了大明这个时间段比较流行的各种款式。 “快看!那是不是……” “还真是,这不是刚选秀结束吗?难道是选秀出了结果?” “什么啊,参与选秀的都是民间的女子,可没有咱们应天府的人……” “那就是为了别的事来的?有礼部的人,这可不像是坏事……” “他们朝着那边去了,我记得,魏国公府就在那边?” “难道真是去魏国公府了?要给魏国公府家的千金赐婚?” “走!去看看!” 若是抄家的事,大家都是避之不及。 但是,礼部的人跟着,来的人都是带着喜气,看着就是好事,而非坏事。 既是喜事,那就完全可以去凑个热闹了。 万一真如有些人猜测的那样,这是去魏国公府宣旨的队伍,那他们跟过去,岂不是能看个热闹? 就连原本不在街上的人,有听闻了这件事的,也都匆匆出门,朝着魏国公府门口而去。 当魏国公府的人听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出来时,天使已是到了门口。 贾夫人连同着魏国公夫人,都忙招呼人摆上香案。 来宣旨的礼部官员,看了一眼,对贾夫人他们客客气气地表示,请府里的小姐们也出来接旨。 重点提醒了一下,魏国公府的三小姐徐妙锦,必须在场。 徐妙锦跟徐妙莹也都匆匆过来,虽是匆匆而来,但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徐妙锦看起来很是从容,并不慌乱。 她这份从容落在前来的天使眼中,天使也暗暗点头,这位徐三小姐,果然有着未来国母的风范啊! 礼部官员见人到齐了,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夸赞了徐妙锦一番,最后告知,定徐妙锦为太孙妃,明年完婚。 太孙妃! 这个太孙妃,还真的花落魏国公府了! 贾夫人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魏国公在接旨之前,就被皇帝派人通知,临时回了国公府。 所以,他也在接旨的人之中。 此刻,他虽是性格沉稳,已是忍不住心中激动。 皇上能降旨,定三妹为太孙妃,这说明什么? 不仅说明三妹各方面条件得到了皇上跟太孙的认可,更说明皇上对魏国公府是满意的! 魏国公府之前已是嫁了两个女儿,都是嫁与藩王,但这毕竟不是最近一二年的事。 在太子病逝前后,皇上行事越发暴戾。 不知有多少武勋人家夹着尾巴做人,便是魏国公府,亦是行事低调了很多。 就怕有人抓住了魏国公府的什么把柄,让魏国公府也倒个大霉。 也就是太孙回归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可就算是这位魏国公,心里依旧是时刻提着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然后,皇上跟太孙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大惊喜! 太孙妃乃是未来的一国之母,皇上若不是真的对魏国公府放心,不可能选择魏国公府的千金做太孙妃。 本就是武勋,将来还会成为外戚,这若是有不臣之心,岂不是个大麻烦? 皇上还是这么做了,说明他们行事可以继续低调,但却不必再日夜惶恐不安了! 围观的人看着这一幕,有不少人心里也有点泛酸。 能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的人,多少都是有点身份的人。 围观的人中,还有其他勋贵家的子弟。 他们家也有姐姐、妹妹、女儿、侄女还没嫁人,年龄也合适,若今日这殊荣给了他们家,那该多好? 可惜,竟是给了魏国公府! 人家本就是一流勋贵,如今,太孙妃出自他家,未来三代可保啊! 太孙妃出自魏国公府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应天府传开了。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不管是抱着什么心理的,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很快将这个消息传播得更广。 魏国公府依旧是保持着低调,但也为此事庆祝了一番。 普通百姓们也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让勋贵、官员们都有些惊讶的是,这些平时不怎么关心权贵们婚丧嫁娶的百姓,对太孙妃定下来这件事,诞生了极大的热情。 因着太孙妃出自徐家,就连徐家本来就不错的名声,都因此又好了不少。 本来在民间没什么名声的徐三小姐,也因此被很多百姓认为是极好的女子。 “若不是极好的女子,皇上又怎么会让她做太孙妃?” “太孙那可是仙人转世!太孙妃必然也是仙人转世,这才能有一段姻缘!” 等到连朱英都听说百姓们对此事有着很大热情的时候,关于太孙与徐三小姐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已是在民间悄然传开。 还别说,故事中有英雄救美,有美救英雄,虽内容不同,但竟然很巧合地将他们二人的相遇环节给还原了出来。 二人的形象都得到了美化,还是按照百姓们最喜欢的那种形象进行的美化。 朱英听了一段,顿时忍俊不禁。 “太孙,要让人去管一管此事吗?”小景子问道。 朱英摆摆手,道:“不必。” “这些人并无恶意,他们愿意去传,那就让他们去传。” “应该也传不了多久,也就热闹这么一阵。” 这也算是另类的与民同乐了。 就连老朱,在听说这件事后,也挺高兴的,甚至还让人收集了民间的几个版本,分别听了一些,并对这几个版本进行了点评,挑出他最喜欢的那个版本,还派人加入到传播这个版本的队伍中去,给这个版本增加更多的热度。 得知老朱做了什么的朱英,更是哭笑不得。 “爷爷,你若是喜欢这些故事,回头我让人给您也编几个?” 第六百五十七章 第一件事,就是查账 老朱一听,忙摆手:“那就不必了!” 老朱表示,他喜欢听这种故事,但更喜欢听别人的这种故事。 哪怕是脸皮厚如老朱,喜欢听人吹捧,但如果是这种类型的故事,还是敬谢不敏。 老朱其实还挺希望大孙子尽快成婚的,不过,就算是再快,也不能太快啊。 准备工作,至少几个月是要有的? 虽然早在太孙册立之前,关于这方面的准备就已经开始了。 但在老朱看来,大孙子将来大婚的时候,有多热闹都是应该的,场面就该足够大! 越大越好! 也就是现在国库不那么缺银子了,他的私库更是被填得满满的,他这才敢有这个底气,让 想到这里,老朱就对朱英说:“你也该去一趟户部了,不过,去了户部,你打算先干什么?” 朱英早就想过了,直接回道:“去了户部要干的第一件事?这还用说吗?第一件事,就是查账!” “现在的户部尚书是谁来着?” 老朱回道:“郁新。” 郁新? 朱英对他的印象一般般,不算太深刻,就道:“我对他的能力还是信任的,不过,这些当臣子的,虽是做事还算认真,但是,能力上未必就一定成。” 见老朱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朱英就道:“六部的人换得太快了。您换人,那真是堪比别人换衣服。所以,有些人摆在这个位置上,的确是能干事,但是,摆在另外的位置上,则能干得更好。” “但在您看来,这些人就该是全能的,放在什么位置上,都该能立刻扛起事来,不出纰漏,这怎么可能嘛。” 术业有专攻啊。 人无完人啊。 朱英又问:“户部尚书,是不是换的比较勤?” 老朱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下,回道:“还好。” 还好? 见大孙子挑眉,老朱就回道:“六部换人……都是差不多的啊。” 也就是说,都一样频繁在换呗? 朱英嘴角抽了下。 老朱回忆了一下,别的五部不说,户部尚书在最近几年的确换了好几次。 就说前几年,栗恕在洪武十七年刚被调来做户部尚书,很快就被迁走了。 随后就是郭恒被迁来,刚来,就获罪被诛了。 徐铎在洪武十八年刚被调来,就被迁走了。 然后又调来了茹太素,然后同一年又被迁走了。 此后三年不设户部尚书。 洪武二十年,杨靖任户部尚书,次年被迁走。 同一年,赵勉被他派去户部,洪武二十五年因罪被诛。 现任户部尚书是郁新,其实老朱还想换人来着,但因为无人可换,所以郁新目前还是户部尚书。 回忆结束,老朱望向太孙,就有点讪讪的。 这么看,六部换人的确是有点勤哈。 不过,这也不怪他老朱啊。 若是有人真适合干这个,他也不会非要将人调走啊! 这不是有人不适合,有人还犯罪,被他给干掉了吗! 朱英道:“反正,户部的账目,应该是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孙儿到时候若是搞出什么大动作,爷爷你可要站在孙儿这边啊!” 吏部尚书不断换人,底下的人估计也不是一成不变,也会有一些调动? 每一次调动,都会有一次交接。 交接太频繁,免不了导致账目出点问题。 不久之后,蓝玉那边抄家得来的大批金银珠宝,就要被运回来了。 如果不在那时之前将户部的账目给理清,再多上这么一大笔,以后再想理清,事情会更麻烦一些。 虽然这件事并不是朱英的责任,但谁让朱英要先到户部待一段时间呢。 既然这件事会在他待在户部的时间段发生,那朱英就不允许在自己待在户部的这个时间段出现更多乱账。 老朱哈哈一笑,道:“英儿,你尽管去干就是了!这个大明将来都是你的,若是你在户部做事都要束手束脚,将来还如何管理这偌大的江山?放心去干,爷爷给你兜底!” 有老朱这番话就够了。 朱英不仅是储君,身后还站着绝对信任他的皇帝,这对任何官员来说,都是一大杀器。 当得知太孙即将“空降”户部,不仅户部从上到下轰动了起来,连其他与户部无关的官员,也对户部那边的动静关注了起来。 户部尚书郁新,此刻就是又激动,又不安。 这对他来说,是个亲近太孙的好机会。 他心里清楚这一点,但更清楚,以太孙的性格,既是来到了户部,就不可能只当一个吉祥物。 若太孙打算在户部大干一场,他这个户部尚书,到时候是该以怎么态度来对待太孙呢? 不听话是不可能的,阳奉阴违他更是不敢,但他也有些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太孙。 他到底是个文臣,过去也不曾支持过太孙,虽然也不曾明着反对过,但他与太孙之间是真没什么交情。 他对户部这摊子事,也没彻底摆平呢。 在他之前的户部尚书是赵勉,因罪被诛了。 他被赶鸭子上架,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收服了一些人,在户部站稳了脚跟。 但是,距离他上任的时间还太短,有些账目,在他看来就是一笔糊涂账。 若太孙对这些事揪着不放,那他恐怕是得不了什么好脸色啊。 郁新深感不安的时候,其他人也在心里嘀咕着这件事。 皇上先将太孙派到了户部,这是对户部不放心,还是对太孙的历练? 又或是,二者都有? 若是对太孙的历练,那是不是其他五部,太孙都会转一遍? 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该趁着太孙先去户部的时间,赶紧整理好手里的差事,免得太孙哪一天又空降到了自己这里。 另一边,应天府的茶楼里,有人在议论着太孙妃被定下来的这件事。 “太孙妃出自徐家?” 有人嘀咕着,“英雄救美?美救英雄?原来太孙喜欢这一款的?”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那这么一来,他们若是想要用美人计,是不是就可以照着徐家那位三小姐的类型去找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让人头疼的陈年旧账 别管郁新是不是心里犯嘀咕,太孙空降户部这件事,已是成了事实,再难更改。 郁新对太孙空降户部这件事,犯愁是犯愁,可又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中,次日他来户部的时候,面容就带着几分疲惫。 “大人,要不要趁着现在,大扫除一下?”有人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郁新看一眼这小吏,这是他用顺手了的一个小吏,以前他还不是户部尚书的时候,就跟着他做事,后来他被调来了户部,得用的几个小吏,也被他带来了两个。 这个小吏就是其中之一,一向比较会来事儿。 郁新沉默了下,道:“这样会不会太谄媚了一些?” 太孙将至,户部就开始搞大扫除。 若是被他那些同僚知道,背地里还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小吏可不是郁新这样“清高”的文官,作为小吏,那自然是比较会来事儿了。 他当初拍着郁新,将郁新拍得舒服了,自然知道怎么讨好人。 见郁新犹豫着,有些纠结,小吏就说:“太孙是君,便是底下人再小心奉承,也不为过啊。做臣子的对君上尽心,这本就是应该的啊。” “再说,户部毕竟是太孙来的第一个衙门,本就该给其他衙门做个榜样出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怎么能说是谄媚呢? 若是不这么干,万一太孙以后去其他五部时,人家这么干了,等太孙回忆起在户部的经历,不就觉得户部的人都在敷衍太孙了吗? 郁新一听,也想到了这一点,表情变幻,最后说道:“那就让人好好修整一下户部,还有,将我那间屋子腾出来,再布置一下,让太孙这段时间先用着。” 至于郁新搬去哪里? 反正户部的空屋子也多,他搬到旁边任何一间屋子里都成。 虽然他现在用的那间屋子,未必就是户部里最好的。 但是,将他的屋子腾出来给太孙用,这种态度,却是必须要有的。 听到郁新的吩咐,这名小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忙应道:“是!” 朱英在来之前,可不知道户部因为他的空降,已是折腾了两天。 他不是立刻就过来的,在旨意颁下之后,他又用了两天时间将手里的其他事情给处理了一下。 等到去户部时,已是圣旨颁下之后的第三天了。 他来之前,就已是让人通知了一下户部。 这倒不是为了摆谱,他让人提前通知,这就是在向户部的人释放友善的信号。 毕竟,相比于提前知道“空降领导”要来的具体时间,跟“空降领导”突然以不速之客的姿态降临,这两种情况,带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因为提前有了准备,大家紧张是紧张,但还是心里不慌的。 遇到后者,那能不慌呢? 先不说大家心里紧张不紧张,就说空降领导突然搞一个突袭,这代表什么? 空降领导对他们有意见? 对他们不放心? 所以才搞这样的突袭,来看一看他们的真实工作情况? 除非是调查组或是上面的人突然来调查什么,空降领导搞这一套,是真挺让人心里发慌的。 虽然有用,但在遇到这一幕后,大家的心里必然会绷起一根弦。 朱英前世就经历过不同类型的领导,也在别人手底下做过事,岂会不知道这些? 虽然是不同时代下的不同人,但既然是人,既然有着上下级的关系,那就必然有着一定的相似度。 朱英是来户部学习的,不是来给户部进行大换血的,他就算是要折腾,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 所以,朱英在一开始,向户部的人释放了友善的信号。 接到通知的户部尚书郁新,也立刻感觉到了来自太孙的友善信号,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来一些。 “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鬼样子?”结果一转头,郁新就看到不少户部官吏,正朝着门口这边探头探脑,郁新顿时被气得差点捂胸口。 这就是部门老大总是换人的一个弊端了,那就是,部门老大在底下这些人面前,权威性不够大,虽有威严,但也没有达到可以让这些人都心服口服的地步。 若是他管了多年的地方,底下的人岂敢这样? 被郁新吼了一声后,这些人顿时四散开来。 郁新虎着一张脸,在户部各处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格外掉链子后,他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来。 若是太孙来的第一天就有底下的官吏出丑,那其他同僚是真要笑掉大牙了。 “大人,太孙来了怕是要查账啊,这些账目……”这时,又有人捧着一摞账本过来,脸上带着为难之色。 看到这一摞账本,郁新的脸色也是难看了下来。 这一摞,都是让人头疼的陈年旧账。 户部要管的东西太多了,整个大明与财富有关的数据,都源源不断汇总到户部来。 光是每一年的新账,就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而因为不断交接,不断换人导致的理不清的旧账,那就有不少了。 还有过去的陈年老账,有些也算不清楚。 郁新被调来之后,最先弄清楚的,是正在进行中的新账。 这些旧账,是让人一点一点慢慢捋清中,还没弄好呢。 太孙现在来了,估计也会问到这些旧账? “先搬去我那屋子……我那新屋,等太孙问了再说。”郁新想了想,说道。 若是太孙不问,他也就不主动提了。 就先这么着。 想必太孙在户部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以先太子当初在六部转一圈的时间来例,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也就会被调去其他地方继续学习了。 毕竟,六部转一圈之后,皇上必然还有其他事情要教导太孙。 太孙的时间何等宝贵,岂会一直耗在户部这里? 那人一听,也想到了这一点,忙道:“成,那下官就先将这些账本送去您那里。” 说着,抱着这摞账本就走。 也就是这时,有人急匆匆跑来,对着郁新叫道:“大人!太孙来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改善生活 “太孙来了?快!快去大门口迎接!” 郁新愣了下后,反应了过来,一边这么吩咐着,一边提着官服下摆往外大步走。 大步走渐渐变成了小跑,这画面看着就有点滑稽。 但其他人见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滑稽的,因为他们同样是朝着大门口奔去。 等到快到大门口了,这些人已是看到了走进来的太孙了,他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赶上了! “太孙,您总算是来了!已是为您准备好了房间,就是不知道您是否满意……”郁新心里是不是乐意,脸上都是带着热情的笑容,就差扑过去给朱英来一个拥抱,来表达自己的欢迎了。 见这位户部尚书翘着胡子,冲自己热情笑着,朱英也很给对方面子,同样笑着说道:“孤来户部是来向诸位大人学习的,不必这么客气,若是耽误了诸位大人的差事,那就是孤的错了。” 虽然个别人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谁敢将这个想法摆出来? 再说了,大多数人脑袋是不蠢的,难得与储君亲近亲近,谁会嫌弃自己多做了事? 其他人想要亲近储君,还没这个机会呢! 大多数人欢迎太孙来户部,那是真的欢迎。 众星捧月一般,户部众人簇拥着朱英走进了户部。 户部这地方,面积是真大,房子也建得很多,甚至还有被重病把守位于靠里位置的一些院落,那里面就是一些库房跟存放账本的地方了。 外人想要从库房或是账本室里偷东西出来,这难度也是不小的。 朱英第一天来,没打算立刻就做什么,但也没打算混日子。 他进了被腾出来给他的那个房间,扫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地方倒是挺幽静……若是孤猜得不错,这里是尚书大人你曾经办公的地方?” 郁新哈哈一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太孙!” 朱英就道:“怎么能为了孤,就委屈了尚书大人呢?” “小景子!” “奴婢在。” “你让人去一趟商超库房,让人送一些东西过来,稍稍妆点一下这些房间。” 小景子立刻应声,很快就出去吩咐人去办。 郁新有心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太孙想要让自己办公的地方舒服一点,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难道要劝说太孙不要这么做? 他能有什么立场来劝说太孙不要这么做? 他若是真劝说了,岂不是要让太孙以为,他是看不惯太孙的享受做派? 其实,享受这件事,大多数人都喜欢啊! 只要是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资格,乐意享受,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啊! 这么一想,郁新就将本来要说出来的话给咽了下去。 总之,面对太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扫一眼郁新,见郁新没有像个别文臣一样,见他用点好东西就劝谏起来,朱英对郁新的态度还算满意。 本来嘛,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呢。 作为一国储君,又是一个很会赚银子的储君,他用自己的银子享受一下,这有什么问题? 他不仅没花国库的银子,也没花爷爷给他的银子,他花的银子,都是自己赚来的! 自己赚来的银子都不让花,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其他人也听到了太孙的话,不过,这些人更没资格说什么了。 郁新也不能让太孙就这么干待着啊,他陪着太孙在这个房间里坐了一会儿,陪着喝了茶,说了一下户部目前的情况。 主要就是隐晦地诉一下苦,说一下自己跟户部其他官员的不容易。 郁新所说的话,也不全然是诉苦,倒也是真的为难。 毕竟,六部不停换人。 其他部门可能还好一点,户部的账目,那是真错不得一点。 而不断换人,不断交接,接手的新人,光是理账,就需要几个月时间。 可能才刚理清,就又要换人了。 郁新叹道:“不瞒太孙,户部现在也是真的缺人啊。您能来,可是为户部接了燃眉之急啊!” 朱英忍不住说道:“郁大人倒是对孤很有信心啊。” 没有信心也不成啊! 好不容易空降一个“督军”式的地位超然的“实习生”,就算这个“实习生”本身在这方面没什么能力,但太孙手里必然有着擅长这方面的能人啊! 只要能借调来几个,的确可以让户部众人缓一口气。 这也是郁新在最初的惊惶不安之后,劝说自己接受的理由之一。 反正空降个领导已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了,那就努力想一想空降的领导能为户部带来什么好处。 郁新自然不能将这番话直白地说出来,但他委婉解释了之后,朱英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朱英笑了,这个郁大人,倒是有点意思啊。 郁新敢在第一天就向他表态,支持让他这个太孙插手户部的事,甚至还暗示他,可以调其他人过来插手户部的事,说明郁新在户部这里的确是没干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 想想也是,对方来户部也没多久呢。 郁新明显对户部还没有什么“这是我的地盘”的想法,甚至可能还是做一天混一天的心态。 毕竟,谁知道老朱什么时候又将他调去了别处呢。 能在户部待多久,这都是不好说的事。 若是再晚一年半载,朱英空降到户部,大概就不是遇到这种情况了。 这也好,他来这里,倒是不用折腾人,只需要折腾事就可以了。 就在二人闲谈的时候,朱氏商超的人已是赶着车,陆续抵达户部。 一车车的东西被运进来,这动静可不小,引来了不少人悄悄关注着。 郁新以为,朱英只是打算妆点一下自己办公的地方。 结果,太孙来了个大的! 一辆辆的车运进来的桌椅办公椅,还有精美的点心、零食、水果,都一一被送入了户部的各个房间。 户部陈旧的办公房间,在半天时间之内,就全被整理得焕然一新。 但凡是在户部做事的人,人手一提零食大礼包。 听太孙手底下的人说,这是太孙一向的习惯,但凡是与太孙一起共事的人,绝不会在这种事上亏待了人。 等到听说户部的食堂,也被运进了两头肥猪、几只羊,还有一筐筐的蔬菜被送进去,都是太孙自己出银子,为户部的人改善一下生活,户部本来就觉得太孙来了不是坏事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第六百六十章 嫉妒让他们面目全非 “这、这都是给咱们吃的?”有人惊讶道。 原本还在震惊于自己办公环境大变样的众人,在得知户部食堂里多了那么多食材后,都惊讶不已。 要知道,就算是户部这样的“部门”,伙食那是比很多地方都强了,更比普通人家的饭菜油水大,但也就是那样。 食堂嘛,大多数朝代,哪怕是后世,很多都是比较“朴实无华”的,饭菜管饱,油水也有,但好不好吃,食材种类多不多,那就只能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反正,在老朱手底下干活的官员,能享受到的福利待遇,高于普通人,但也就是那样。 因为户部加班比较多,早中晚都有饭菜供应,早餐跟晚餐都比较糊弄事,午餐的供应要稍微像模像样一些,因为大多数人中午都不可能回家吃,在衙门里凑合一顿,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无论是谁,打菜都是那么几样,轮番着来。 就算是户部尚书郁新,想要吃点好的,也只能是掏银子,让仆从去外面买一些回来。 但凡是家里有仆从的,到了饭点,家里人都会派仆从来送饭。 食堂一般就是为小家小业的小官小吏提供便利。 而这类小家小业的小官小吏,本来是不怎么在意太孙来不来的那一批人。 毕竟如太孙这样的贵人,就是来了户部,他们这些小官小吏轻易也凑不到贵人跟前去啊! 不要以为太孙空降到了户部,他们这些小人物就能轻易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了。 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除非太孙闲的没事,往他们待的区域溜达,不然的话,无论是汇报问题,还是太孙找人解决问题,自有他们的那群上司往前凑呢。 要知道,四品以下的官员,平时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一年到头见皇上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哪怕是待在天子脚下,也不是人人都能常常见到皇上的。 太孙是储君,想要常常见到储君的人,就更少了。 也就是办公环境被改善,让他们体会到了太孙空降户部的好处。 而现在,在得知今天的伙食也可能变好后,这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迷茫之色。 天上掉馅饼固然让人欢喜,可这馅饼吃着也有点让人不安啊。 “你们说,太孙施恩于咱们,咱们却是寸功未立,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有人就小小声与同伴说道。 他们能带给太孙什么好处呢? 这人所说的话,引得一部分人赞同,但也有小吏一撇嘴,无语道:“咱们算哪根葱啊!就算是立了功,咱们又能立多大的功?真以为太孙能看得上咱们那点小功劳?” “太孙给了,咱们就接着!放心,该怎么做事怎么做事,别出纰漏,记着太孙的好,那就成了!” 至于别的,真以为人家在乎啊? 太孙为何要施恩他们? 因为太孙就是这样大方的人呗! 听说凡是跟着太孙干差事的人,从上到下都不会被亏待。 当官员当将领的,那是升官发财。 当小吏当小兵的,起码也是收入丰厚,拿到的福利待遇极好。 而且,因为太孙查贪腐也有一手,少有人敢在太孙手底下卖弄手段。 哪怕是小兵小吏,拿到手的,也不曾被人扒皮过多少。 这些事,但凡是认真去打听的,谁打听不到? 被这小吏一说,其他小吏彼此对视,咂摸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是啊,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可能从太孙来户部,到太孙从户部走,都未必能见上太孙几面。 太孙施恩于整个户部,估计就是为人大方,不缺银子,也愿意让跟着太孙做事的人拿到更多福利呗! 既是如此,他们若还要多想,那就纯粹是吃饱了撑得了! 但换个思路去想,连他们这样的底层小人物,都被太孙一并照顾了,还是不求回报的给予福利,这如何能不让人感慨呢? 跟着一个大方的上司,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这么想着的人,都开始老实做事。 虽然他们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只要是熟悉他们的人,就会发现,这些户部的小官小吏们,尤其是小吏们,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劲儿! 其他五部的小吏,与户部的小吏之间,平时也有着来往的。 太孙空降的第一天傍晚,当六部的人都陆续下工后,就有其他五部的小吏,请了户部的人去吃喝。 这些人本来是打算从户部小吏口中打听一下太孙空降后的情况,好做到心里有数。 结果彼此一打照面,还没开口呢,其他人就发现了户部小吏们的状态。 当小吏,尤其是当了几年小吏的,升官无望,慢慢就会变成官场底层老油条。 工作方面不出什么大差错,一般情况下,这是肯定的,因为出了差错的,都完蛋了。 可工作方面特别出挑的,那也基本没有。 便是原本有,在发现自己无论做多少,都永远只能是小吏,而不能做官后,做事也就有了保留。 反正,只要占了这个坑,再经营一二十年的人脉,等自己子孙长成了,就可以让子孙也进来做小吏。 小吏家族,基本都是这么一代代经营起来的。 这是各部小吏们都心知肚明的事。 结果,今日一见,户部这几人,怎么状态有点不太对? 往常略带疲惫的脸上,怎么有点容光焕发呢? 等到坐下了,请客的人准备点菜,来的几人就有人说了:“不用上太多菜,略上几道菜,再来些酒就可以了。” 请客的人不解,问道:“怎么,今日竟是这样累,竟是没有胃口吃喝了?这可不像是你一贯的做派啊!” “这不是太孙请客了吗?”户部的另一人也开了口,一开口就是炫耀。 “不仅中午、晚上有好几道肉菜,随便吃,还让人送来了许多鲜果、果脯、瓜子、点心……” “哎,只是每样略吃了一些,就已是吃不下了!也就是没酒,若是有酒,连酒水都不必上了!” 其他人一听,五官都差点皱成了一团。 嫉妒让他们面目全非! 第六百六十一章 别人家的上司 好家伙! 真的假的啊? 从来只听说过贵人空降一地,让那一处的官吏累个半死还可能得罪人,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贵人空降,底下的人占便宜的! 要知道,老朱家的皇子皇孙,一贯是手段比较残酷的。 无论是有着战功的那几个藩王,还是没有战功但被养在藩地里的藩王,只要不是闹出残害幼童来炼丹试图长生不老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基本都算得上是正常的藩王。 可这些正常的藩王,对待底下的人,也一向是比较高高在上。 就像是藩王出行,走在路上,若是有人挡路,被撞死了也是活该。 藩王若是出行在外,遇到有官吏对其不敬,哪怕是没来得及行礼,他们抽对方几鞭子,甚至将对方打个半死,这也算是“正常”范畴之内。 藩王之子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哪怕对方有婚约,只要不是闹出人命,对方本身是不是愿意,都不是问题。 事实上,真遇到了这种事,就算是那姑娘进了门,婆家也会诚惶诚恐地将女人送进王府,来表达自己对王爷一家的恭敬。 至于圈正在开荒的荒地,或是磋磨商人将商人的财产给谋夺了这种事,只要没人闹出来,那也十分正常,算是小事了。 比如荒地,一二亩的荒地,若要开荒使其能正常收成,起码十年往上,前一二年,就是单纯开荒。 随后一二年,可能就是让田地开始肥起来。 之后几年,就是让田地慢慢变得能种出正常产量的庄稼来。 朝廷便是允许有些地方开荒,给出的开荒年限,也可能远远不够。 若在开荒年限内去官府登记,这田地就归了开荒的百姓所有,可从此之后,就要开始交税了。 若产量不能达到理想中的产量,荒地的产出与税收彼此消掉之后,开荒的百姓还要倒贴进去一些。 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这种倒贴,有可能带来的就是家中有人饿死。 所以,大多数百姓便是有机会开荒,也会先自己悄悄开上几年,等到田地养“熟”了,粮食产量没那么低了,再去申报。 地方权贵们,往往就会趁着这个机会,将已快要养“熟”了荒地按照无主荒地给直接圈了。 这种事,是权贵们夺取田地的方法之一,十分常见。 见惯了、听惯了这种事的底层人,哪怕是混成了小吏,对贵人们也是敬而远之。 太孙还真是他们见过的,对底下的人最为大方的皇孙。 不仅不去搜刮地皮来享乐,还能反过来,给底下的百姓带来好处。 如今,轮到他们这些做小吏的了,仍让他们觉得很不真实。 “仔细说说,也让我们长长见识!”立刻就有人拉着户部的人,催促他们将今天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户部来了四个小吏,这四个小吏,老中青都有,听到这话,竟是齐齐露出笑容来。 那笑容,挂在他们的脸上,带着三分得意,三分畅快,四分感慨。 一人说道:“太孙才到,就让人从朱氏商超送来了一批桌椅,人人有份!” 另一人说道:“那些桌椅,别提多舒服了!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以往是坐久了就酸痛难耐,可今天坐了一天,你们猜怎么着?嘿!胳膊腿儿不仅不疼了,还格外舒服!那椅子,往后一靠,差点就让我睡着了!” 第三个人嘿嘿笑着说:“我可知道那套桌椅,之前在朱氏商超的家具区见过,就这么一套,起码这个数!”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 其他人惊愕:“这是……多少?” “五两银子!一套桌椅,五两银子!” 嚯! 听到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震惊。 五两银子,买一套桌椅? “这必然是好木头?” 其实,以他们的身家,若是想买昂贵一些的桌椅,也不是不可能。 问题就在乎,给家里买桌椅,那是能用很久,甚至能传家的! 就算是买再贵的,那也值得啊! 可放在户部的桌椅,虽然是自己在用,可六部的人员调动这么频繁,谁知道能在一个地方待多久? 若是被突然调走了,难道还能扛着自己买的桌椅离开? 再说了,各衙门里面的东西,那都是衙门出银子买的。 谁家银子是大风刮来的,非自己买一套啊? 当然了,若是上司自掏腰包,给他们换一套用着更舒服的桌椅,那没人会拒绝。 可问题是,这样的上司也不多见啊! 一个衙门里的房间那么多,人员那么多,给谁买,不给谁买啊? 若是给所有人都换一套桌椅,全算起来,这得花多少银子? 这么多银子,都能在应天府买套小院子或是小商铺了。 谁会拿来干这等事? 再说了,做上司的,突然搞这样大的动作,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涉及到用银子的问题,被别人盯上,这可不是好事。 若是再被人扣一个收买人心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 也就是户部的人赶上好时候了,太孙空降户部! 储君也是君,储君给底下的人换一套桌椅,在皇帝自己不忌惮的情况下,谁都说不出不好来。 而太孙又有钱,光是朱氏商超以及会所,这两个产业,日进斗金都是保守的,可以算是日进百斗、千斗金了! 其他的产业自不必说,反正,太孙有钱! 户部人人拿到了好福利,对于太孙来说,花费的,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 这些事,只要想一想,就让外人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这算是什么? 别人家的上司? 不!太孙今日是户部的上司,来日,就能是他们的上司! 本来还在担心着太孙空降会给各衙门带来什么麻烦的小吏们,因为这第一天就让人眼红的福利,最先倒戈了! 对视一眼,这些人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渴望。 五两银子一套的桌椅,坐起来舒服极了的椅子,往后一靠就能舒服得让人想要睡过去的椅子,他们也想要啊! 怎么都吃不完的零食,他们也想要啊!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礼包 “我还不知道他们请咱们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从咱们这里打探点什么?之前得知户部是第一个,他们眼里的幸灾乐祸都快要冒出来了!结果怎么着?现在轮到他们眼热了!” “眼热也只能就这么看着!” 这四个户部小吏,吃喝一番后,与其他人分开,自己人又开了个小碰头会。 在碰头会上,资历最深的那个小吏,就忍不住吐槽起了其他衙门的小吏。 另外三个人,亦是如此。 一人就道:“其实,太孙一直都挺大方的,又不是现在才大方,也是他们瞎了心,之前竟还害怕!哪像是咱们,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这个人此刻说起这话来,也是不脸红。 在今日之前,他也是有点不安的那一类人。 毕竟,他们这类小人物,往往凑不到贵人跟前去,得不到什么好处。 但因为贵人到来,他们的日子又会过得比往日紧绷起来,没那么轻松自在了。 之前光是想一想,就会郁闷。 哪里能想得到,第一天,他们就得了这么多好处! 这些好处,对于真正家大业大的人来说不算是什么,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很能安抚人心了。 不仅是让他们在其他衙门的小吏面前吹嘘了一把,出了风头,惹来了别人的羡慕,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一些满足。 而且,他们还被允许将分给他们每个人的“零食大礼包”带回家。 就算是自己吃不完,让家人吃,或是自己留着在家里吃,都是可以的。 听说明日还有新的“零食大礼包”送过来,又是新的样式。 “我家两个小的,平时倒也不算缺嘴,可这样精致的点心、果脯,也是从未吃过的,这次带回去,倒是可以让他们尝个鲜。”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婆娘,肚子里又揣了一个,之前就说,想吃果脯,可我从好几个铺子买来的果脯,味道都差了点,也就是朱氏商超的果脯,那味道是真好,她最喜欢吃,但那价钱也是真贵啊!这次带回去这么多,够她吃上几日了!” 小吏们又折返回了衙门,然后再从衙门出发,一人提着一个包,里面装的都是零食,全是拿给家人吃的。 朱英让人将福利发下去后,就吩咐过,只要是发给个人的,允许他们带回去吃用。 但如果是发给集体共用的,则不允许带出衙门。 若有人违反了,就会有处罚。 这件事,他也是全交给户部的人自己去监督了。 搞一搞福利,这本是好事,若是再搞出“贪腐”来,那就没意思了。 第一天的户部学习,让朱英受益匪浅。 他对户部尚书郁新的工作能力还是给予一定肯定的,这个人虽然不是一个天生干户部的人才,但是,这个人的各方面能力是比较持平,没有特别长处,但也没有特别的短处。 所以郁新被调到户部之后,用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将户部近一二年的账目都给捋清了。 新账暂时也没什么问题。 在不算长的时间内,接下一个烂摊子,还能搞成这样,这个人的能力的确是有的,不是个酒囊饭袋。 当然了,六部的尚书,就没有一个是酒囊饭袋。 他爷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皇帝,若没有能力,还真没办法在他爷爷眼皮子底下做官。 不过,能力不差,却不代表能力特别好。 户部的账目,就像是被无数只猫玩过了很多次的一屋子的毛线球,想要将这一屋子的毛线球给捋清,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英在第一天的下午,就去了郁新的办公处逛了一圈,并“无意”中发现了被郁新放在角落里的一摞旧账本。 在郁新欲言又止的情况下,他让人将这一摞旧账本给搬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处。 回宫之前,他只来得及看了三本,就看得眼睛发花,头昏脑涨。 揉了揉眉心,朱英自言自语道:“看来,不进行一番彻底的改革是不成了!” “什么彻底的改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老朱,正好听到朱英这句话,好奇地问道。 朱英无奈地看向神出鬼没的爷爷,发现小景子就站在一旁,低垂着头,显然是来不及进来通知。 不过,这也怨不得小景子,便是在给小景子一百个胆子,对方也不敢拦皇上啊。 当然了,老朱在朱英这里进出随意,朱英在老朱那里也是同样如此。 在不给对方隐私这方面,祖苏二人是谁也别说谁了。 朱英回道:“还不是去了户部,发现户部的旧账太多太乱,有点头疼嘛。” 老朱一听,立刻怒道:“郁新是干什么吃的!竟连旧账都没捋清,累到了我的乖孙,真是该死!” 朱英对老朱一不高兴就创外人的性格早就习惯了,示意老朱坐下听自己详细说。 他先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倒也怨不得郁大人,毕竟他才被调过去没多久。” 然后才继续说自己的想法,表示,现在的记账法跟记账的方式,都容易让人越看越头昏脑涨。 “爷爷可听说过阿拉伯数字?” 老朱自然是听说过阿拉伯了,阿拉伯数字他倒是没注意过,难道这个东西对户部有用? 老朱就问:“你仔细与咱说说。” 朱英不仅说,还用笔写了给老朱看。 “爷爷,你看,这就是阿拉伯数字。” “看着是有点奇怪,与咱们汉字不同,但记账的时候,这样的数字看着更省眼睛,对?” 他又用阿拉伯数字做了一下加减乘除,示范给老朱看。 老朱最初的时候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看到后面,已是惊讶了起来。 “没想到,这玩意儿倒是有点意思啊!” “而且,它们代表着什么数字,只看了这么一会儿,我竟然就能记住了!” 朱英就道:“这虽不是咱大明的东西,但这天下有用的东西多了,咱们得了,觉得有用,就用,这又有什么不好?便是外面的地方好,以后腾出手来,将地方也得来,使其归入大明,不也是一样?” “您若是觉得这东西现在不是大明的,只需以后让它诞生之地依附于大明,那它自然就是大明的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乐见其成 老朱听了,愣了下,随后拍着大孙子的肩膀,道:“好志气!” 然后,仔细回味了一下这番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咱老朱家的子孙就是有志气!这番话说得不错!便是现在不是咱的,以后也必然是咱的!” “至于那些腐儒们念叨的话,这耳朵进去,那耳朵出去就是了!” “这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但凡是有了利益冲突,谁弱谁挨欺负,谁强谁是老大!” “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咱记着,还是你曾经说过的?” 朱英点头,道:“是。” 这番话,是他前世听来的,觉得很有道理。 用在任何朝代,任何地方,其实都是一样适用的。 “放心大胆去干!只要是有好处的事,你就去干!若是别人说什么,爷爷替你喷回去!”老朱大包大揽道。 老朱既是说了这话,那这件事就再无问题了。 也就是朱英回归后,让老朱的脾气收敛了一些,换做没回来之前那段日子,老朱仿佛是要发疯创死所有人! 太孙在户部第一天干的这些事,当晚就在很多四品以上官员以及各个权贵家里被嘀咕开了。 太孙这么做,是为了表现出礼贤下士的一面? 这是代表着要改变风格,走另一个风格了? 再看看! 有些人心里直犯嘀咕,但也带着一点期待。 过去的太孙,亲民是亲民,可对官员可不算太亲近啊! 当然了,对武将那还是挺亲近的。 可如今天下已是太平了,作为一国储君,怎么能只知道亲近武将,而不亲近文臣呢? 治国这一套,武将又摆弄不好,还是要靠着文臣啊! 原本这部分人已是对太孙的改变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着太孙以后别更加重新武将跟小人,能稍微亲近一下君子。 结果,这次太孙空降户部后的表现,让他们再次看到了希望。 太孙说不定已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了改变! 这部分人,对太孙的改变乐见其成。 但也有人对太孙的改变有点忧心忡忡,这部分人,自然就是武将了。 武将们倒是不担心别的,他们是担心太孙被那群文臣给骗了。 那些文臣,一个个心眼都跟蜂窝一样,就连皇上都更信任文臣,而不是他们这群武将。 过去更有希望成为太孙的皇孙朱允炆,亦是更亲近文臣,对他们这些武将比较疏远。 若是太孙与这些文臣亲近了,相信了文臣们的话,会不会也会慢慢疏远他们? 太孙会不会也开始重文轻武? “想什么呢!你们忘了,是谁最开始支持放开海禁?是太孙!” “是谁弄出了更好的钢,造了钢刀?是太孙!” “是谁弄出了那种轰天雷一样的神器?是太孙!” “火铳是谁弄出来的?是太孙!” “在海上的那些大胜,因谁而有?还是太孙!” “太孙做了这么多,你们还担心太孙以后会重文轻武?” “太孙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被人一骂,这一小部分人心里惴惴不安的武将,终于放下了提着的心。 是啊,太孙做了这么多,足以看出太孙对军队对武将的态度,怎么可能轻易改变了态度? 再说了,作为储君,只亲近一边也的确是不太好。 只希望那些文臣别给脸不要脸,在太孙释放善意之后,还要拿乔! 仍有个别武将心里酸溜溜地想着,再见到文臣,都忍不住斜眼朝着对方看去。 被斜着看了一眼的文臣:“……” 这家伙又在抽什么风?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朱英就敏锐发现了文武之间的这种格外微妙的氛围。 在过去的时候,他但凡是上朝,也能发现大明朝堂上,文武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此时的武将,还不像是以后那样被文臣压得死死的。 大明初期,跟着打天下的武勋还有活着的呢。 如蓝玉这样的人,也还没有如原本历史线中那样凄惨死去。 武勋们的实力并未被大幅度消减,虽然因为老朱屠刀频落,死了一大批人,但还有一大批人被保留了下来。 只剩下这一部分,就足够压着文臣们了。 做武将的,也不是都脑袋一根筋,真这样的人,可能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狡猾,但狡猾到能跟文臣打擂台的人,只是一部分。 而能在朝会上站着的这些文臣,基本上,任何一个都是如武将们所说的,一颗心像是蜂窝一样,全是心眼儿。 这些人,内斗是内斗,对待武勋的时候,也是一致对外。 也因此,就算武勋势力强过文臣,但因为皇帝的心稍稍偏向了文臣,使得武勋们有时候也会被文臣们压着打。 朱英是站在两方之外的第三方,他现在还不是皇帝,但他已是太孙,所以,他站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看着这两方人马打。 别说,偶尔看一次,还挺有意思的。 只不过,在今日的朝会,让他咂摸出了文臣对他的格外关注,也看出了武勋们隐隐的不安。 朱英猜出了双方所想,但他没打算去解释,也无需去解释。 正如有些人所想的那样,文臣与武将,那都是要在皇帝手底下工作的人。 朱英以后做了皇帝,不可能只偏向一方。 两边都平等对待,那是不可能的。 谁有用,他就用谁。 谁让他用得顺手,他就看重谁。 而这个“谁”,到底是属于哪一方,因事而定。 他不可能平等对待所有臣子,但他也绝不会因个人的喜恶,就将“不喜”的一方彻底推开。 爷爷让他到六部转一圈“学习”,估计也是看出了他目前有点“偏科”! “太孙,皇上请您过去。”散朝后,朱英往外走时,立刻就有太监小跑着过来,轻声细语地说道。 爷爷找他? 朱英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出宫一趟,既然爷爷找他有事,那就先去看看爷爷那边有什么事。 才到御书房的外面,就听到了刚回来的老朱,正在哈哈大笑。 听到笑声,朱英松了口气。 看来就算是有事,也是喜事啊。 第六百六十四章 被腐化了的草原贵族 “爷爷,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朱英走进去,问道。 老朱忙招呼他过来,大笑着说:“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奏折,朱英接过来一看,哦,是他四叔燕王朱棣差人送来的折子。 上面没多少废话,向老朱请安,并诉了诉父子感情后,就直接开始写这次送来的消息。 “草原那边,已是开始流行大明这边的奢侈品了?”朱英扫了一眼,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老朱就道:“可不是嘛,当初被爷爷我打跑了的残元余孽,还想着复国呢!但他们原本发家的基础,就是他们勇猛的骑兵,结果现在呢?” “骑兵比不过火铳,你让人加班加点造出来的又一批火铳,已是送去了你四叔那里,他已是让人开始训练火铳队了,听说颇有成效!” “不用等太久,来年开春,火铳队就能大显神威!” “他们的骑兵,也还是原地踏步!” “哪像是咱们大明,兵将越来越强,手里的武器也越来越强!” “更不必说,他们那边很多人,但凡是有点东西,都愿意换取来自咱们大明的奢侈品来享受。” “那些东西都拿来享乐了,上面的人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底下的人过得越来越差,已是有不少人偷偷跑到了你四叔那边,想要投靠咱们大明了!” 想当初,就算残元势力被打回了草原,就算草原那边的人日子过得不好,但是,又有多少人愿意臣服大明? 草原民族的排外,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的明显。 很多人宁愿在草原上吃苦,挨饿的时候跑出去劫掠汉人,也不愿意向汉人低头。 但是,在大明这边有了越来越多奢侈品,还是针对草原那边的奢侈品后,商队频繁往返,将这些有助于享乐的好东西送入草原,导致草原的中上层日子过得越来舒坦了。 原本还打算跟着残元势力继续打天下的人,也耽于享乐,懒得再折腾了。 长此以往下去,草原各势力的实力,会被不断削弱。 大明这边又在不断增强,彼此再放到一起时,实力差距只会更大! 老朱早就想着有一日将草原给打下来了,但因为建立大明的过程,就已是耗费了很多人力、物力、财力。 那时若是继续追着残元去打,光是征兵,就不知道还要再征多少。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那时,大明内部也不是那么太平。 从建立大明开始,到现在,整个天下才逐渐趋于稳定。 这还是因为朱英这个太孙回归了,让人心也趋于安定。 若如原本历史线那样,“朱雄英”没有死而复生。 那么,太子朱标的离世,就会带来立储之争。 而那时候无论立谁,都免不了让整个大明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蓝玉也将与原本历史中一样,与一大批人一起,被老朱举起的屠刀给斩杀。 在不久的将来,藩王不断被逼死,燕王朱棣将会忍无可忍,奋起反抗。 总之,按照原本历史那样的发展,直到燕王朱棣成为皇帝之后,大明周围的国家跟势力,还没有被彻底平定,需要不断发兵才成。 现在就不同了。 朱英回归,他被立为太孙,从礼法上来讲,是让人无法挑剔的。 从身份来讲,他的身份也十分正统,比朱允炆跟朱棣都更令人心服口服。 加上他与叔叔们的关系都不错,又更亲近武勋,使得原本会死在老朱屠刀下的武勋们,有一大批都存活了下来。 朱英还努力发展科技,使得好钢出现,使得火铳出现,使得火炮出现,使得海禁被放开。 总之,因为他的出现,让老朱省了很多心,也让能让老朱高兴的事情多了起来。 朱元璋越想越是高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一直都将练兵一事看得极重,大明的实力能够提升,这真是让他睡着了都能笑醒! 而一直算是他一块心病的草原,如今也朝着他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更让他高兴! 那些草原贵族们越发喜欢享乐,甚至为了能得到更多来自大明的奢侈品,不惜偷偷与大明这边的人联系,让大明的实力能渗透得更深入一些。 用不了几年,草原上属于大明的“自己人”,怕是要到处都是了! 朱元璋过去从未想过,能不用猛攻就将草原打下来。 但他现在居然看到了这种苗头,这也让老朱很是惊叹。 不过,惊叹之余,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各种各样频出的奢侈品,能够腐化原本对大明很是警惕的部分草原贵族。 让这些原本很排斥与大明来往的草原部落,也渐渐开始与大明商队往来频繁了。 过去对大明人深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都是很警惕。 现在有些部落已是与来了几次的大明商队成员称兄道弟了,估计再过几次,连女儿都能嫁给对方了。 这种腐化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如果这种腐化放在了大明官员身上,是不是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老朱眯起眼睛,突然冷声说道:“哼!若是让咱知道,咱手底下的人有人敢耽于享乐……” 朱英无奈摇头,爷爷什么都好,就是对手底下的官员太严苛了。 这种严苛,还是主抓贪污。 虽然他是支持抓贪污的,但是,大明官员的福利待遇,与其他朝代的官员一比,那是真算得上最底层了。 收入不算高,一年假期就那么几天,额外福利也少。 反倒是老朱家的皇子皇孙们,日子过得格外好。 朱英作为既得利益者,也要稍微说几句公道话。 “爷爷,您的担心是对的,不过,送去草原进行贸易的奢侈品,在咱们大明境内,却是很寻常的商品,最多就是分了几个档次,档次高的贵一些而已。” “档次最低的,普通百姓但凡是家里有些余钱的,也不是买不起。” “想要发展成草原现如今那种情况,估计还是要过些年才有可能呢。” “真到了那时候,该操心的,也不是咱们祖孙二人了。” 那自有后来者去操心! 若是老朱家后来的当权者搞不定这种事,那大明的发展,就会如其他朝代一样,慢慢腐朽下去。 不过,那时候他已是早不在了,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丈母娘见女婿 一部分古人的那种操心祖孙后代的心情,朱英是没有的。 他最多就是在活着的时候,操心一下儿孙的事。 儿孙之后,他认识的,那还能多一分慈爱。 不认识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能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就很可以了。 从古至今,多少帝王,连自己该做的事都做不好的? 朱英的这种想法,老朱必然是不会认可的。 不过,老朱也不知道大孙子是这么想的。 单听大孙子方才说的那番话,老朱倒是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还是要防着当臣子的乱伸手……” 朱英就再次重提了自己之前的提议,道:“所以,抓贪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要稍微提高一下他们的福利待遇啊。” “若一人做官之后,连一家老小都养不起,君子品性的人,那自然是能够安贫乐道。”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君子呢?” “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一家老小的生活能过得富足一些。” “设置严苛的律法,让他们知道,只要伸了手,就会被严惩,这是对的,他们怕了,自然就会犹豫,不敢乱伸手。” “另一方面,让他们靠着俸禄跟福利待遇,能过得比普通百姓稍微好一些。这样的举措,不会拦住天性贪婪的人,也不会拦下被困于局中不得不伸手的人,却能让一部分左右摇摆的人停手。” 老朱皱眉听着,他依旧是不太赞同大孙子这种御下宽容的态度。 但是,他这个人,也许听不进去其他人的意见,对他认可了的人所说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 老朱安静听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此事,可以等你以后做了皇帝,再施恩给他们。” “爷爷……”朱英不赞同地看向老朱。 老朱知道他想说什么,道:“我知道你不爱听我提这等事,但生死之事,本就是正常的事……我不提,难道就不会发生了?总之,有些举措,爷爷不拦你,你以后可以施恩给他们。” “这也不是错,爷爷也清楚,一个王朝的朝堂,不可能永远都是紧绷着的,现在绷着他们,也是为了以后松开后,让他们牢记这一刻绷紧了弦的情况。” “但是你要记住,对待这些人,永远都不要低估了他们的贪婪。” “一旦将河道彻底放开,到底是水流猛地湍急之后逐渐平缓下来,还是太过湍急冲毁了河堤,这都是要考虑的事。” 朱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二人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围绕着大婚的事,又聊了一会儿。 太孙妃的人选已定,婚期又是定在了明年,这个时间其实已经相当赶了。 便是普通大户人家婚嫁,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完成各种婚礼准备工作,也是有点赶的。 这还是在大户人家为女儿提前多年就准备嫁妆的情况下,还是有点赶的。 如今这可是太孙娶正妃! 魏国公府出了一位太孙妃! 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大事! 而对于各相关部门来说,更是大事。 各种细节都需要一一核定,光是双方的婚服,就已是在紧张准备中了。 太孙妃的嫁妆与普通出嫁的嫁妆,又有所不同。 太孙娶妃,仪式是照搬太子当初娶妃,还是略有修改? 参加仪式的人员都包括谁? 还有各地官员送礼,藩王送礼,应天府的官员们送礼,礼物是不是也该准备起来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大部分的事,朱英都不用参与进去。 他只需要在负责的官员们捧着“半成品”跟“方案”的时候,给出自己的意见,然后对方按照他的意见再去修改就成。 其他需要他亲自参与的事,还没有开始呢,朱英就已是开始有点紧张了。 老朱作为过来人,岂会看不出大孙子的紧张? 他顿时就忍不住笑话起了大孙子,朱英被爷爷笑话了一番后,饶是自恃脸皮厚,也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热。 虽然他是两世为人,但娶媳妇儿这可是第一回啊! 话说,按照习俗,他是不是暂时不能见徐妙锦了? 朱英是不想遵从这个习俗的,所以,当天下午出宫后,他本来打算直接去会所的,走到半路的时候,就改变了主意,让马车改道,去了魏国公府。 这次,他是直接进去了,而不是像上次,在外面等着。 太孙驾到! 哪怕是私下来的,在有人通报给了里面的人后,魏国公府老夫人跟国公夫人都惊了。 徐妙锦也有点惊了。 她知道太孙不是一个喜欢守规矩的人,但是对方在很多时候都还是守着规矩的,结果,突然来这么一下,还真是让人惊讶。 但是,对方突然到了魏国公府,要说她不惊喜,那也是假的。 她也不是一个被规矩束缚住了的人。 未婚夫妻能不能在大婚前见面,规矩也不是一直不变的啊。 明年才能大婚,难道在大婚之前,就真一面都不见了? 徐妙锦这么想着,就对身边的人说:“我先去做一些点心。” 若对方来了就走,那她就没必要到前面去了。 若对方待得稍微久一点,她的点心能做好,就去前面。 她做的点心,也不是传统点心,而是她学习了朱氏商超卖的蛋糕,又加了自己调的果酱,能很快做出来的。 听到三小姐这样说,丫鬟们对视一眼,自然不好劝说什么。 三小姐又没说立刻去前面,只说去小厨房做点心,这做得也没错啊。 朱英进来后,见到了贾夫人。 对方作为长辈,与他见面,自是没什么。 国公夫人还年轻,丈夫又不在府里,她想了想,就没露面,只差人送了水果点心过来。 朱英也知道现在勋贵间也开始讲究一些事了,他这次来,本来也是为了见徐妙锦的,所以,能不能见到其他人,他本来也不在意。 贾夫人虽已是妇人,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应该还是年轻了几岁,看着就是个中年妇人。 相貌很是出彩,气质也不俗,加上养尊处优,让其有着一种寻常妇人难有的风采。 朱英向其行礼,贾夫人忙避开,不敢受这个礼。 朱英忙道:“您乃是魏国公府的老夫人,又是妙锦的母亲,于情于理,都能受这一礼。” 这可是他的准岳母啊! 第六百六十六章 默契 哪怕太孙这样说了,贾夫人也没有真的受了对方的礼。 虽然圣旨已下,她的女儿已是准太孙妃。 但一日没有大婚,这件事就都有可能出现变故。 就算没有变故发生,她的女儿真成了太孙妃,她也成了太孙的岳母。 可就算是这样,对方也是君,她也事臣妇啊! 以她的身份,受对方一礼,按说也不算是什么事。 若是性格张狂的人,受也就受了。 便是外人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无论是从她本身的身份来说,还是从她的辈分来说,亦或是她是太孙准岳母的身份,受这个礼,都不算是什么。 可魏国公府的人,从上到下,就没有几个张狂的人。 贾夫人更是行事比较小心谨慎,就算是为了女儿着想,她也不会做任何拖女儿后腿的事。 贾夫人不肯受这个礼,朱英也就没坚持。 但对方给他行礼,他同样没受。 他笑着扶住对方,说:“您既是不受我这个晚辈的礼,那晚辈也不好受您的礼。若是在外面,受也就受了,这是在家里,如何还这样见外?” 他甚至还扶着对方坐下,然后自己才在旁边坐下。 扫视周围,他状似好奇地问道:“这花厅的布置,竟是十分雅致,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贾夫人:“……” 她就不信太孙不知道这是她女儿妙锦布置的! 她是过来人了,到了此刻,也看出太孙是冲着谁来了。 贾夫人也不是迂腐之人,她微笑着回道:“此厅,是小女布置的。” 朱英就道:“三小姐布置的?” “正是。” 朱英就点点头,感慨道:“三小姐果然是蕙质兰心啊,还很有品味,这花厅里的陈设布置,看着就雅致,倒是将我住的地方衬得俗气了。” 这话,贾夫人可不该接茬儿。 太孙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皇宫! 太孙能说自己住的地方被衬得俗气了,可做臣子、臣妇的,该接这个话茬儿吗? 敢点头说,对对对,您住的地方就是被衬得俗气了。 那得是胆子多大的人,才敢这么接话啊! 贾夫人笑了笑,道:“可不敢这样说,不过是小女有些小聪明罢了。” 随后,又对旁边的一个丫鬟说道:“去请三小姐过来一趟。” “哎!”那丫鬟立刻应声出去。 朱英也没想到,自己连其他理由还没想出来呢,准岳母就这么开明,直接让人将徐妙锦叫来了。 不过又一想,现在是大明初期,虽然男女大防已是开始有了,但也就是有了萌芽,远不如后来呢。 他是太孙,是储君,亲自跑来魏国公府,就是为了见未婚妻一面,做臣妇的,难道真让他白来一趟? 贾夫人说道:“臣妇对布置屋子并不擅长,倒是妙锦,从小就对这些颇有兴趣。若是太孙不介意,倒是可以让小女为太孙讲解一番。” 他可太不介意了! 朱英心里高兴,这次再见徐妙锦,对方的身份与以往都不同,是他板上钉钉的媳妇儿了! 虽然还没将对方给娶进门,但是,整个大明,怕都知道她是他还没过门的媳妇儿。 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朱英也不免有了一点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的朱英,也忍不住笑话了一下自己。 都两世为人了,虽然是第一次要娶媳妇儿,但也不至于紧张啊! 随着淡淡香风吹来,丫鬟挑开珠帘,一道倩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朱英朝着走进来的徐妙锦看了一眼,不禁微微一怔。 他过去见徐妙锦,都是在外面见到对方。 外面穿的衣服,与在家里穿的衣服,对于徐妙锦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显然也是有些区别的。 在外面,还是具备一定的遮挡性,而在家里所穿的服饰,哪怕是见客的服饰,也更具备舒适性。 粉嫩色的衣裙,只是简单梳了个发髻,乌发如云,越发衬得徐妙锦皮肤白得发光,眉目如画,连眼眸中都仿佛带着一层水光。 这样柔美粉嫩的模样,是朱英之前从未在徐妙锦身上见过的。 “咳咳!”耳畔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 朱英这才反应过来,他竟是将对方给生生看得红了脸。 若不是旁边的贾夫人轻轻咳嗽了两声,他这看人的方式,估计能将徐妙锦给直接羞跑了。 就算朱英现在收回了目光,徐妙锦也是红着脸,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是,在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时,徐妙锦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贾夫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既是高兴,又是担忧。 高兴,是高兴女儿的这桩姻缘,女儿自己明显是乐意的。 女儿即将嫁的人,是女儿喜欢的人。 担忧,是担忧女儿的这桩姻缘,并不是普通的姻缘。 女儿即将嫁的人,是大明的储君,是大明未来的帝王! 这可不是嫁给一个藩王啊! 纵观历史,帝王有几个是情深之人? 就算是情深之人,后宫也免不了有其他妃嫔。 有道是,情深不寿。 贾夫人不反对女儿喜欢太孙,一个女子喜欢自己的未来夫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但是,用用情太深,她又怕女儿将来受伤。 怎么让女儿把握好这个度,又怎么劝说女儿这件事,让贾夫人忍不住开始纠结了起来。 不过,这种纠结,在太孙与女儿开始交流后,就消散了一些。 无他,这二人虽在其他人看来是没见过几次面的,连熟人都算不上的一对未婚夫妻。 可这二人交流起来,是真的很默契。 贾夫人明明就在旁边,竟有了一种他们所在的世界,与自己所在的世界,是被分隔开来的错觉。 贾夫人暗暗点头,心慢慢落回了远处。 若只靠着年轻人见几次面就有的情愫,不一定能让一桩姻缘善始善终。 但若是二人能说到一起去,能彼此交流,不是相顾无言,那么,便是本来感情一般般,成家之后,也能慢慢培养出感情来。 而眼前的这二人,二者皆有,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只盼着,到明年大婚之前,不要出什么变故! 第六百六十七章 洗脑 太孙在大婚之前私下去了魏国公府,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虽然依旧有脑子不太好的人,觉得这未尝不是个机会。 若是将这件事捅给皇上知晓,皇上或许不会觉得太孙有问题,但或许会觉得勾引着太孙做出这等事的魏国公府家千金有问题? 只要这位魏国公府的三小姐失去了成为太孙妃的机会,其他人家的女儿,不就都有机会了? 就算这位魏国公府的三小姐依旧做她的太孙妃,但只要锄头挖得好,未必不能让她逐渐失宠! 太孙现在只是一国储君,但将来却是大明的皇帝! 身为皇帝,岂会只有一个皇后? 后宫怎么也要再添一点人? 谁能保证未来的储君,会从魏国公府的三小姐肚子里钻出来? 兴许这福气,会落在其他人头上呢! 事关如此大的利益,自然会有人心动。 朱英也深知这一点,只要利益足够多,就可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 也幸好徐妙锦是魏国公府的三小姐,生母是魏国公府的老夫人,魏国公府至今还有着一定威慑力跟不少人脉,能护住徐妙锦。 徐妙锦本人也很聪慧,不会轻易上了别人的当。 不然的话,距离大婚还有这么久,中间出一些变故的可能不是没有。 饶是如此,在离开时,朱英也提醒了一下徐妙锦,还对徐妙锦说,他会送两个武功高强的女子过来。 锦衣卫内部,男女都有。 有些女子是本在烟花场所或是一些不入流的地方,被后来发展成了锦衣卫的线人。 这类人,主要是为锦衣卫提供一些情报。 还有一些女子,则是出身低品武人家庭。 家里有人做锦衣卫,或是父辈做锦衣卫,但可能都是暗棋。 她们虽是女子,却有一些才能,于是,也被吸纳进了锦衣卫的机构,但平时不会做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 这类女子,将来可能会正常嫁人,成为中低品级武官队伍里,被锦衣卫埋下的暗棋。 轻易不会动,一旦动了,那就是该到了用她们的时候了。 还有一些女子,则是被收养的孤儿。 从孤儿中选拔一些人,进行训练,然后继续训练、洗脑。 最终,这一批人,成为了类似于暗卫的存在。 不过,跟其他影视剧或是小说里的暗卫不同。 这些所谓暗卫,无论男女,都远没有那么神奇。 只不过,比放在明面上的侍卫更加隐蔽一些。 像是看起来很普通的仆从,或是看起来很仆从的丫鬟,实际上,却有着一定武功,擅长各种辨认毒物的能力等。 这种,就已是这个时代符合暗卫标准的存在了。 朱英后来穿了过来,成为了“朱雄英”,他对更符合影视剧里那种形象的暗卫的描述,给老朱提供了一些思路。 也因此,在朱英回归了身份后,他的身边,也陆续出现了几个刚刚被特殊培训出来的暗卫。 这其中,也包括几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宫女。 从表面上看,这几个宫女,就是很普通的十几岁的宫女。 实际上,却是从符合本土暗卫标准的女子中选拔出了一批人,又进行了朱英提出的那种暗卫的洗脑、训练,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英。 一个普通女子,对付几个杀过人的壮汉,绝不是问题。 她们还善于辨别药物、毒物,熟悉各种日常技能,更是将权贵的名字、身份等背得滚瓜烂熟,各种礼仪规矩,更是很懂。 可以说,在教导礼仪方面,虽不如资深的教养嬷嬷,但绝对比普通的嬷嬷都要强一些了。 朱英还怕徐妙锦想多了,解释了一下她们的身份,然后说道:“你到时只需将她们当做普通丫鬟来用,若是用着不顺手,也不必瞒着我,直接告诉我。” 未来夫婿连这等事都想到了,徐妙锦还能拒绝不成? 她心中感动,回道:“好。” 就这样,朱英与未婚妻见了一面,说了一会儿话,就只能离开了。 不然还能带着准太孙妃出去玩一圈不成? 就算他真想这么干,也不能是在此刻这么干。 他都不用猜,就知道,他这次来魏国公府,虽然是私下来的,但必然有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 他来这么一趟,不算是什么。 对他来说,就算有人嘀咕几句,他也不在意。 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徐妙锦带出去,那对徐妙锦来说,就容易引来一些麻烦。 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差这么几天。 挥手告别后,朱英走了。 徐妙锦一回去,就与母亲含笑的目光对上,她饶是面皮不是特别薄,也不免红了脸。 到底是未出嫁的少女,与未婚夫又甜甜蜜蜜说了一番话,被人这样盯着看,怎可能不害羞? 贾夫人也不好真笑话女儿,只含笑说道:“行了,点心也送到了,人也见到了,可放心了?” 徐妙锦故作镇定地说道:“母亲说得什么话?女儿哪有不放心?” 贾夫人道:“是,是,不是你不放心,是我这当娘的不放心……反正,见了太孙这一面,娘是放了心了。太孙虽是储君,待你却犹如普通人家的未婚夫,实是让我没想到啊。” 这二人的相处,看起来是真的很像是普通人家定了亲的小儿女。 不,便是普通人家定了亲的未婚夫妻,见了面,也未必像他们这样。 真是难得啊。 徐妙锦之前不放心,也不是不放心这个,她只是因武勋势大,有点担心皇上是否愿意让太孙娶一个武勋人家的女儿做太孙妃。 按照她更早之前的推测,皇上可能更希望太孙娶文臣家的女儿。 但旨意到底还是下了,如今她也见到了太孙。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孙还要送两个丫鬟给她,对方的态度,让徐妙锦彻底安心。 徐妙锦又将太孙要送两个丫鬟给她的事,跟贾夫人说了一声。 贾夫人初时惊讶,但听了女儿简单解释后,就更是惊讶了。 这种惊讶中,还混杂着一点羡慕。 怎能不羡慕呢? 对方对她的女儿这样用心,便是她这个当娘的,都不免高兴之余,有些羡慕。 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此事…… 第六百六十八章 借贷记账法 “此事若是被外人知道,怕是又要有一些人红了眼睛了。”贾夫人忍不住感慨道。 太孙对未婚妻这样用心,以后又岂会对徐家毫无一点感情? 只要对徐家稍稍宽容一些,徐家又能低调行事,不去恃宠而骄,徐家的未来,必是差不了的。 当官的,当家主的,通过这种细节,必能想到这些,岂会不羡慕? 而如她这样当母亲的贵妇人,若是听说了此事,怕是要后悔当初没有更好的为她们的女儿争取太孙妃的位置了。 太孙如此有心,嫁给他的女子,必会被很多人羡慕啊! 不仅仅是将来能母仪天下,更因为这一份来自夫婿的细心与重视,是这个时代普通男子大多在婚前想不到的。 婚前尚且如此,何况是婚后? 她的女儿各方面都很优秀,性格也好,很知进退,与太孙又有得聊,以后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差呢? 所谓的色衰爱弛,是放在了“以色侍人”的女子身上。 若不仅仅是“以色侍人”,那情况就糟糕不到那种程度。 以贤后身份得善终的女子,历史上也是有的啊! 那些闺中少女,若是知道这等事,又不知该对太孙生出怎样的想法来。 贾夫人想着这些,表情不禁随之变幻。 另一边,朱英出了魏国公府的大门,也没再去其他地方转,而是又朝着户部而去。 他虽是被爷爷派去了户部,但却不必每日按时去上工。 他在户部,那就是明着是来学习的,但在其他人看来是来监督他们工作的“祖宗”。 “祖宗”再仁义,底下的人干活的时候,也不希望被“祖宗”时刻盯着看。 所以朱英也没打算天天按时过去,只要想过去的时候去一趟,那就可以了。 想来,户部尚书郁新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朱英又来到了户部后,户部尚书郁新也丝毫没提对方怎么是这个时间点来的。 郁新直接邀请朱英一起来他的房间,给朱英看了一下今天整理旧账目的结果。 这个结果,在郁新看来,已是相当不错了。 他让两个小吏专门负责整理旧账,其他的事暂时先别管。 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整理出一本账,这速度,在他看来,已是神速。 他将这个结果展示给太孙看,其实也是为了向太孙表达一下,户部的人都是有能力的,不是吃干饭的,看看,这个完成的效率还不错! 之前没整理,不是不能,是太忙了,大家都腾不开手啊! 这不是先将其他事情暂时放到一边,专门派了两个人先整理旧账,就有了成效嘛! 结果,朱英翻看了一下这本账后,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大领导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说明是不满意了啊! 户部尚书郁新本来还信心满满,一看到太孙皱了眉,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不是? 难道他让那两个小吏一刻不停,连睡觉都没怎么睡,整理出来的账本,竟然有错误? 或者,是整理出来的结果,让太孙不满意了? 户部尚书郁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太孙可是觉得……这账本上的内容有误?” 朱英放下了账本,微微叹了口气,道:“还好。” 还好? 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如果是好,那太孙为何先是皱眉,随后又叹气呢? 户部尚书郁新不懂太孙为何是这样的反应,提着的心不仅没放下来,反而更忐忑了。 朱英强忍住揉眼睛的冲动,只觉得翻看完这一本账后,眼睛都疼了起来。 太乱了! 这一本账,看着也太乱了! 虽然他勉强看完之后,确定这账总结得应该是不算错的。 但是,这种记账方式,是不是有点太乱了? 字体这方面还好说一些,他看久了,也能勉强习惯了。 但是,这样的账,看完一本,就很伤眼伤脑了啊。 朱氏商超的账,原本也是这么记的。 他原本想要好好大改一番,但那时他还没有回归身份,对这个世界还抱有警惕。 因为怕被锦衣卫盯上,所以,他当时也想过改一下记账方式,但都忍住了。 后来他回归了皇孙的身份,终于有时间搞新的记账方式了。 不过,他那时也只是随便搞了一下,就让手底下的人去做了。 查账的事,他到年底才会查一次。 查的时候,也就是随便翻翻账本,看一看总结。 大概估一下收入,只要没什么大的出入,他就不仔细去看了。 毕竟以他皇孙的身份,不可能再做一个纯粹的商人。 如果事事躬亲,那非得被累死不可。 后来他成了太孙,要学习的东西就更多了。 他就更加注意选拔人才,然后将琐碎的事交给被他培养出来的人才们,偶尔看个总结汇报就成了。 这还是他在回归了身份之后,第一次重新仔细看账。 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然后问户部尚书郁新:“郁大人就不觉得,这种记账方式,有点太乱了吗?” 乱? 户部尚书郁新有点不明白,太孙这时将账本递了过来,他忙接下,然后翻看了一遍。 “太孙,臣不明白,这账……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哪里乱了? 朱英道:“孤说的,不是单单这本账记得乱,而是这种记账方式有点乱。”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朱英拿过一张纸,提笔,就在这张纸上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想了想,又用阿拉伯数字又写了一遍,然后递给郁新。 “郁大人,你看看孤这种记账方式。” 郁新将这张纸接过来,低头去看。 初看时,还有点茫然。 但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有点变了。 虽然后面的奇怪符号他看不懂,但前面的记账方式,却让郁新眼前一亮。 他虽不是搞财务的天才,但是被调来户部已是有段时间了。 就算原本不懂,现在也懂了。 何况,他原本就懂一点,现在自然就懂得更多了。 正因为他是懂记账的,所以才看出太孙所写的记账方式,比他们户部现在所用的记账方式,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初看时有些奇怪,但是,太孙列了不少例子,一个个看下去,他很快就看懂了。 若是用这种记账方式,年底总结的时候,也要方便很多啊! “太孙,这、这是什么记账法?”郁新惊讶地抬头,看向太孙。 朱英平静说道:“此乃……借贷记账法。” 第六百六十九章 施压 “借贷记账法?”郁新默念着,暗暗心惊。 太孙的手里,竟掌握着这样的记账法! 他早就知道,太孙在回归皇孙身份之前,是在外经商的,而且在商人中名声颇为奇特,有着奇才之名。 他也曾悄悄打听过,得知太孙这奇才之名,也是骤然横空出世得来的。 在此之前,太孙并不曾亲自经商。 结果,一经商,就惊艳了众人。 这样的手段,若真是生在商贾人家,怕还真能搞出一份大产业来。 不过,这样的手段,放在皇孙中,那就不够看了。 虽然银子很重要,但作为皇孙,又怎么会缺银子呢? 反正郁新是这么认为的,他当时并不觉得会经商对一个皇孙来说算什么加分项。 结果,人家太孙除了会经商,在其他方面竟然也很厉害。 搞出来的良种,竟是神种! 如今那几样种子,都陆续在全国各地逐渐铺开了。 等到神种彻底在大明境内铺开之后,大明的国力必然能够得到提升,而太孙的声誉,也必然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这一点,作为户部侍郎的郁新,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如今,太孙又拿出了这样一份令他感到震惊的新记账法! 再想想太孙之前搞出来的那些新鲜玩意儿…… 再想想太孙为什么在民间生活了十年,是因为太孙小时候先是死了,然后又死而复生! 皇上为了能养住了太孙,留住这个嫡孙,所以才会将其养在宫外! 太孙的身上,果然是有神异的! 不然,没办法解释太孙总能拿出这么多好东西啊。 太孙的身边也没有什么赫赫有名的才子,寥寥几个文臣,他们擅长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啊! 这些人里面,也没有能搞出这些东西的人啊! 反正,郁新弄懂了这份记账法后,看朱英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朱英早就习惯了被人这么盯着看,如今不过是轮到了被户部尚书盯着看罢了。 对方想看,就随对方去看! 好在,郁新也不敢真盯着太孙看个没完,他压下心底的惊骇,小心翼翼请示着朱英:“太孙,这份记账法,可否用在户部?” 朱英差点翻个白眼给对方看,他若是没打算将这份新记账法交给户部,他是撑的啊,给郁新写这么多? 不过,他倒也能理解大明初期大臣们的小心翼翼。 多问一句,总归不是坏事。 朱英就道:“不错,借贷记账法,就是为户部准备的,户部的人学起来应该不难?” 郁新忙说:“不难,不难!这借贷记账法,他们定能很快学会。” 朱英道:“光学会也不成啊,还要尽快用上。” “这样,再挑几个人,先从整理这些没弄好的旧账开始,让他们一边学习,一边整理,一边熟悉这套新记账法。他们学会了,再教给其他人,然后一起将新账也按照新记账法再弄一份。” “这个月的账,就弄两份,一份旧的,一份新的,没问题?” 郁新很想说,有问题啊。 人手不够啊! 时间不够啊! 可对上太孙的目光,他顿时老实了下来。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反正干这些活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底下的人。 太孙给他施压,他就给底下的人施压呗! 就算真完不成,只要他们尽力了,想必太孙也是能够体谅的? 最起码,在月底之前,先将旧账全部用新记账法给整理出来。 新的账,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只要完成一项,那到时候就至少有得解释不是? 郁新这么想着,就有点勉强的答应了下来。 等到郁新召来了几个下属,将这新记账法教给他们,又说了太孙的要求后,原本还沉浸在新记账法带给他们的神奇感受中的几人,都睁大了眼睛。 “大人,这、这如何做得完?” “是啊,大人!这如何能做得完啊!” “同时做两份账,还要将旧账都整理出来?时间可太紧了,大人,这根本就做不完啊!” “大人,您就没跟太孙解释一下,这根本就做不完吗?” 几个下属,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这时候都有些绷不住劲了。 无论怎么想,这些事都太紧张了啊! 根本就做不完啊! 他们原本还觉得,太孙空降之后,就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福利,是他们的幸运。 结果,倒霉的事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他们之前是庆幸得太早了? 果然,不会折腾人的权贵,就不是正常的权贵! 太孙作为一国储君,更会折腾人啊! 还是这种折腾法! 他们都能想得到,等他们将这件事告诉给底下的人时,底下的人会露出这样震惊痛苦的表情。 加班加点都不一定能做得完! 太孙这要求,未免太狠了! 有人寄希望于郁新,希望尚书大人能够向太孙解释一下这样的任务有多重,让太孙收回命令。 可一看郁新那为难的表情,这几人心都凉了。 算了,与其寄希望于郁大人,还不如寄希望于太孙自己想通了这件事的不可行。 叹着气,这些人离开了郁新处,向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彼此递了个眼神,都有些郁闷。 别管原本是不是有点小心思,但是,这样的任务落在了他们的头上,他们还是挺有压力的。 其中倒也有人想要搏一搏,好在太孙面前露面。 可一想到这件事靠他一个人努力不成,得是干这事的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让太孙看到效果,这人也不免有些丧气起来。 这样繁琐的任务,底下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干啊! 可再不愿意干,也得干啊! 果然,他们这些人一回去,底下的人也终于听说了太孙下达的新任务,哀嚎声响成一片。 被挑出来先去学习新记账法的人,也都有点提不起精神。 结果,到了这天中午,他们还在忙碌着,根本顾不上去食堂吃饭。 正郁闷着的时候,一股属于食物的香味,已是从外面传了进来。 有人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地说道:“这是谁买饭回来了?竟是将活都干完了?” 第六百七十章 飘香四溢的户部 “这是做了什么饭食?怎么这么香?”有人惊讶道。 自从太孙空降户部,户部的伙食比过去那是强出了不少。 可就算是强了不少,食堂的伙食,论味道,也不可能强过外面的好酒店饭食。 但现在他们闻着这股味道,却觉得论香味,比外面的好酒店饭食也不差了啊! 就在这群人嘀咕着的时候,一群人从外面走进来,竟是抬着好几个大食盒。 每个食盒,都犹如摞了好几层的大蒸屉一般。 两个人抬着一套,他们这个屋子,就抬进了三套。 “诸位,这是今日的午饭,你们自己看着领!用完的碗筷回头再放进去,下午自有人来收!” 抬东西进来的人笑着说了这么一番话,就走了出去。 屋内的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的午饭? 他们的? 有人好奇,走过去掀开了一个盖子。 随着盖子被掀开,更浓郁的饭菜香味顿时就散发了出来。 屋内的人肚子都开始咕噜噜响起来。 好家伙,这饭食,可真够香的啊! “这莫非是朱氏商超饮食区的饭菜?”有人看到了大食盒旁边的小标志,惊讶道。 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低头看着,似乎有些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定是太孙让人送过来的!” 废话!谁还看不出来了咋地? 除了太孙,还能有人? 饭菜太香了,他们又真的饿了,纷纷拿了饭菜到空桌旁,开始吃饭。 这三套大食盒里的饭菜,主食、汤,分了好几种,每一种都让人食指大动。 菜就更不必说了,好几种菜系混在一起,无论是喜欢什么口味的,都能找到自己喜欢吃的饭菜。 而且,分量很足。 他们屋里这些人甩开腮帮子吃,也吃不完。 而吃不完的,可以放回到大食盒里放着。 与用过了的碗筷一起,到时候有人收走。 每个人都吃了个肚儿圆,然后又有人送来了饮品。 同样是好几种可以任选,选完了剩下的,人家连同着之前的大食盒一起带走了。 喝着甜滋滋的饮品,慢慢消食,屋内的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原本因为要同时做两份账的那股子莫名火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虽然他们这个月需要加班加点,连睡觉时间都可能不够,可是,太孙实在是太体贴了,让他们吃得这么好! 哪怕不是直接给银子,吃了太孙的,喝了太孙的,他们哪里还有那个脸去抱怨? 更不必说,太孙本就是君,他们本就是臣。 做臣子的还要让君主这样厚待才能办好差事吗? 这些人中,一部分已是官场老油条了,还有一部分是做了几年小官,但是还没有变成老油条的。 但无论本身是不是圆滑的人,此刻都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了。 下午的时候,这些人干活的劲头明显足了很多。 郁新中午也吃到了从朱氏商超送来的饭菜,他当时也有所猜测,但等下午去四处转了一圈,看到底下人的工作状态时,仍是有点惊讶。 就因为一顿饭,一顿饮品,就能鼓舞士气了? 若朱英知道郁新在想什么,估计会跟他说,这哪里只是因为一顿饭,一顿饮品的事? 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办这事的人的身份也很重要。 若只是普通上司这样做,自然也可以得到不错的反馈,却不会像这次这样立竿见影。 说到底,这个时候,“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想法,是比较主流的想法。 朱英作为储君,本可以只是命令,只是等着结果。 结果,他在高要求的同时,还给予了加班加点人员一点点饮食上的照顾。 虽然只是饮食上的照顾,但本来还在心里抱怨着的人,却能感受到来自太孙的关心。 又因为之前他们还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这种关心,就又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后悔。 于是,种种复杂情绪,让他们像是被加了油一样,劲头十足地开始干活。 这样的事,便是放在朱英的前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一个肯给下属好福利的大老板,也容易让累死累活为其干活的员工为之感动。 不过,在这个时代,他这种高要求跟小恩小惠,可不是会被人挂路灯的资本家行为,而是可以被文人写诗称赞的行为! “对了,之前让你们设计的新版购物卡,都设计好了吗?”正被很多人念叨着的太孙,此刻却是去了朱氏商超的大办公室,在里面见了朱氏商超负责销售跟设计的两个负责人。 这两个负责人属于不同部门,但设计部的人,与其他部门的人合作颇多,与销售部的合作更是多。 这次的新版购物卡,销售部的负责人就催了好几次,终于等到了购物卡的成品出来。 没想到,太孙也很关注这件事,甚至在来到了总部后,就让他们将新版购物卡送过来。 设计部的负责人,忙手捧着一个托盘,将上面的几张购物卡,都一起双手递了过去。 朱氏商超的这些负责人,在大明境内所有经商的人中,都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 其他经商的人,哪怕是大商人,能与权贵勾搭上,让权贵给自己做后台,但是想要经常亲自见一见那位权贵本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个时代,上层权贵与商人之间,那是有着鸿沟一样的地位差距。 便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若是没有任何后台,被真正的权贵给搞死,也用不了几年。 不过,但凡是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后台。 因为若是没有后台,早在他们走向大豪商的中途,甚至是早期,就已是被人瓜分干净了。 但朱氏商超因大老板是太孙,太孙背后还站着皇上,虽不是皇商,朱氏商超的地位,却远高于皇商。 这些负责人,更是个个都是精英。 他们中有一些人,甚至是出身锦衣卫,或是锦衣卫家庭。 待在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也免不了被外面的人引诱。 或是金钱,或是美人。 除了个别被人拿捏住把柄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是老老实实做事。 谁敢糊弄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祖孙? 那不是找死吗? 第六百七十一章 购物卡 只要他们老实做事,好好办差,难道给太孙办事,还能前程还能差了? 这个时代,有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打狗还得看主人。 别说是他们这些朱氏商超里的各部门负责人了,就是朱氏商超里的任何一个小伙计,那都不是外人能轻易欺负的。 毕竟,作为朱氏商超的员工,他们若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完全可以向上司禀报此事。 而他们的上司便是惹不起欺负了他们的人,也可以继续向上司禀报。 一直往上报,总有人能治得了他们! 便是藩王与皇孙们,那也怕皇上啊! 有太孙这样的后台,这些朱氏商超的人,只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才能更好的显露出自己的本事来。 就像是这次制作购物卡,本来做一版就可以上交了。 但这位设计部的负责人,连同着和他管理的设计部的其他人,都牟足了劲,进行了多次更改,甚至还同时搞出了好几个不同风格的版本。 这些不同风格的版本,都是这一种风格的最终版本。 设计部的负责人本没敢想太孙会亲自来看购物卡,这不是做的每一件事都尽量做到最好,随时等待着能显露他们设计部能力的机会吗!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太孙,这就是新版购物卡……每种风格设计了一款。”设计部的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回道。 “每种风格都设计了一款?”朱英拿起一张购物卡,仔细看了看。 这材质,与他前世用惯了的购物卡还是有些区别的。 但是,这种材质,在这个时代,至少十年之内,都绝对是可以防伪的。 其他人想要伪造出这种材质的东西,基本不可能。 制造出这种材质的技术,都是掌握在了朱英的手里。 算是他前世所用的购物卡材质的低配版? 看着有点差别,不仔细看,其实差别也不是很大。 上面的图案与文字,都是雕刻出来的,而不是印出来的。 别说,这雕工还真是不错。 无论是图案还是文字,看着都很精美。 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绝对可以当做是艺术品来把玩了。 他手里拿着的这一张,是花草植物风格的。 他放下这一张,又拿起另一张,这一张,是动物风格的。 其他的几张,有十分璀璨的华丽风的,以设计出来的钱币图案来点缀。 另外几张,也有单纯文字风格的,文字选的是好几种书法,交错在一起,竟是丝毫不乱,风雅之余,还有些狂放不羁。 别说,这些风格看着简单,但是,能将购物卡做得让他挑不出毛病,在细节的设计上,设计部的人是用了心了。 这几款,朱英都挺喜欢的。 索性,他打算都用了! “这几款都不错,就一起用了!” “如果还有其他备选,也都放进去,弄成十二款,这就算是一套。” “一套十二张,款式随机发放。” “记住,随机发放,不允许指定款式。” 朱英叮嘱着,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在“不允许”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在场的两个人,听了太孙的话,都很快明白了过来。 销售部的负责人,望向太孙的目光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崇拜! 要知道,新款购物卡,与普通购物卡,是有区别的。 新款购物卡,买卡是有门槛的。 朱氏商超的普通购物卡也有图案,图案比较简单,主要是用于防伪,上面有着各种金额的限定,都是一次性使用的。 每张卡使用的时候,都可以打折。 这种卡,是随买随用,也可以提前买了,存起来用。 在普通购物卡的后面,有着截止日期。 在截止日期之前,这张卡,都是可以在朱氏商超的任何商铺里使用的。 不记名,需要妥善保存。 这种普通卡,是没有购买门槛的。 比如,一张卡的金额是一两银子,那么只需要拿一两银子,就可以提前买一张卡。 等到用的时候,可以用卡在购物卡专区选购东西。 选购的东西,跟同一家店里的同样商品相比,是会稍微便宜那么一点点的。 只要所购商品,不超过这张卡的两倍,那么,多拿的东西,也可以按照折扣价来结账。 除了卡必须一次性使用完毕,基本没毛病。 很多经常来商超买东西的人,都习惯了存一些卡。 送人也好,自己用也好,都是极其方便的。 毕竟,人家的普通卡,有时候会临时售空。 没占到便宜,就等于吃亏了啊! 富裕人家的人,也习惯了定期去购物,一次至少一两银子往上的买。 富裕却习惯了精打细算的人,则是会买一两多银子的东西。 只要不超过两倍的价格,都是按照折扣价结账! 不多买,那不是傻了吗? 还有人因为有卡,好几个人往往一起来买。 总之,购物卡的出现,让普通百姓很是喜欢。 朱氏商超这边,也多了更多的固定回头客。 其他商铺的人倒也想要模仿,但是他们手里并无造卡的技术。 普通材质造卡,容易被人仿造了。 朱氏商超造卡的材料是独一份,便是有人有这个技术能仿造雕刻的内容,但是卡本身的材质却找不到相似的,只能作罢。 现在的新款购物卡,最低面额是十两银子。 同样是不记名的卡,但这卡,想买,光有银子还不成,还需要买够十两银子的东西后,才有资格再掏十两银子来买卡。 因为在朱氏商超购物是不记名的,之前的普通购物卡也不记名,所以,这一条的门槛,其实就等同于,想要买卡,需要同时掏二十两银子才成。 先一次性购买十两银子及以上的商品,然后,结账的时候,服务人员会提醒这个买东西的人,达到了二级购物卡的标准,问他们需不需要入手一张二级购物卡。 这个机会,只在当时生效,过时不候。 本来,这只是一张卡的事。 但谁让太孙又随口搞出了一套十二张卡的“集卡”的事,而且,还是随机发卡,不能指定某一张卡! 就算是那些不缺银子的人,想要集齐一套卡,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买上多少张卡,才能够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太孙的私产 两位负责人是带着一点恍惚出去的,出去之后,就立刻忙碌了起来。 根据太孙的要求,二级购物卡,又补进去了一批设计卡面,然后,组成了一套十二张新卡面的新卡。 这一批新卡,设计精美,带有编号,但凡是有一定收集癖且不缺银子的人,就很难逃过这样的购物卡。 朱英又吩咐下去,让商超的负责人,将普通购物卡,准备一批,面额不等,一两银子到五两银子,各准备上百张。 他打算将这批普通购物卡,当做是“加班补贴”,到时候奖励给做事比较勤快且有效率的人。 按照效率的高低,进行不同份额的补贴。 这是他自掏腰包进行的补贴,所以,就算有人对此有什么意见,又能如何? 又不是掏的国库的钱,他自己的银子,他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么交代好了,朱英才离开了商超总部。 关于太孙的具体行踪,应天府的这些人,就算是感到好奇,也不敢过多去盯着看。 他们最多也就是敢盯着一下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是因为这样,太孙之前去了魏国公府,才会被人所知道。 也有人盯着朱氏商超,所以太孙去过了朱氏商超,也被人所知。 但知道又能如何? 魏国公府的三小姐,是准太孙妃,太孙在大婚之前去见未婚妻,这固然让一些人忍不住犯嘀咕,可也合情合理啊! 年轻人,去见一见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就算有着什么忌讳上的说法,但合情合理啊! 真说起来,在礼教方面,也没什么可指责的,人家自己不在意是不是吉利,外人管得着人家小两口的事吗? 至于太孙去朱氏商超,就更是合情合理了。 朱氏商超是人家太孙的私产! 人家去查看自己的私产,这有什么不对? 倒是户部那边的一些动静,更让其他人犯嘀咕。 他们本以为,以户部尚书郁新的性格,就算太孙想做什么,郁新就算配合,也会有点意见。 毕竟郁新并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虽也算不上胆子很小,但就是这种胆子不大不小的人,才更喜欢保持现状不变。 太孙是储君,是空降下来的上司又如何? 难道太孙来了户部,就能立刻跟郁新抢夺户部的指挥权? 若太孙真要这样做,便是老实如郁新,也要忍不住了。 而户部底下的官吏,官场老油子居多。 这些人,纵然是想要攀附太孙,可是,若太孙对户部的事并不怎么精通还瞎指挥,那这些人想要攀附之前,也要犯个嘀咕。 是直接跳出来攀附太孙,还是低着头做事,不冒头? 怎么选择,都是有可能的。 户部的水,也是挺深的呢! 别说是太孙了,便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若是手段不成,对底下的事也不精通,也很容易被底下的人所糊弄。 天子又如何? 照样被臣子糊弄了去! 何况是太孙呢? 所以,朱英到户部来,外面不相干的官员,对户部的动静还是挺在意的,好奇户部的人会怎么对待这位空降的上司。 结果,户部连着好几日,却是香气扑鼻,每个人都是吃得红光满脸,那个样子,看着就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 等到打听之后,得知太孙给户部的人发了一些福利,改善了办公环境,每日补充零食,还保障了一日三餐,知道这些的人,就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好歹也是做官的,何至于这样眼皮子浅?只是一些吃食而已……” “不过是给了一些吃食,就感恩戴德……” “这是平时这口吃的了?” 但除了这些自己私底下嘀咕的人,也有人羡慕得眼睛都有点红了。 那是一些吃食的问题吗? 那是太孙给的东西! 哪怕不是太孙直接给的,也是太孙差人给发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太孙的眼里,就算是普通户部底层官吏,也入了太孙的眼! 哪怕这些人的名字,可能也就是在太孙的眼前一晃而过,有那么一个普通印象,这也很让人羡慕啊! 毕竟,四品以下的官员,如过江之鲫一般,在应天府就有着许许多多。 六品以下的小官,那就更多了。 八九品的小官小吏,那就多得像是大海之中的鱼,数都数不清! 更不用说是放在整个大明朝了,普通官员那得是有多少? 许多人做官一辈子,都没资格近距离与皇上、太孙见面、说话,最多就是随大流地遥遥一拜而已! 这种情况下,对于普通官员来说,能多一次与太孙的接触,那都是好的。 谁还会嫌弃次数太多呢? 若能与太孙共事一场,且能说上话,那就更让人羡慕了。 “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是吃食,怎么就知道吃呢!若是换成我,必是要削尖了脑袋往太孙面前扎的!绝不会浪费这样好的机会!”有人为此而郁闷,恨不得自己撸袖子往上冲。 也有人觉得,太孙这样随便施恩,还是这样的小恩小惠,并不能办成什么大事。 便是真让户部的人老实听话,也不过就是得一点好名声罢了。 但是,户部的人,资质就是那样。 就算是用心做事了,又能如何? 只要太孙在户部待着,不能搞出什么名堂来,那他在户部这里待着,其实就是浪费时间而已。 当然了,对于皇上来说,储君去户部学习,只要不出岔子,那就可以。 可对于太孙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在户部老老实实待上一年半载,真能忍得住? 只要太孙急了,就有了弱点。 无论是想要往太孙身边挤的人,还是想要做点什么的人,都可以熬到那个时候,做一点什么。 老朱那边,也听人禀报了户部的事。 得知大孙子自掏腰包,给户部的人补贴了不少福利,明明不是掏的老朱的腰包,还是让老朱忍不住肉疼了起来。 “英儿就是太仁厚了!”老朱叹着,“这些人食君之禄,做事不是应该的吗?加班不是应该的吗?” 但谁让这是大孙子主动搞出来的福利呢! 老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 “不过,英儿既是这样做了,那就说明这样做是对的!谁若是对此有什么想法,都报到朕这里来!” 他来替大孙子解决问题! 第六百七十三章 纵容族人作恶 谁敢公开对太孙的决定表示不满啊! 他们又不是有九条命! 再说了,便是真有九条命,也不够老朱砍的。 敢明着说太孙坏话的人,被老朱当众下令拖下去弄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再想要博个好名声的御史,如今只要是涉及到太孙的事,都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 毕竟,在其他皇帝手底下挺着个脖子,就算是挨打,或是被拖下去打死了,起码还能得个好名声,子孙后代也能因此受益。 可在老朱的手底下这么干,那就等着一家老小一起共赴黄泉! 也别提什么子孙后代因此受益了,到时候还能不能有子孙后代都不一定呢! 户部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自然也知道,外面的人都在盯着他们户部呢,想知道太孙空降到他们户部后,户部会是怎样一个情况。 在得到了源源不断的福利补贴后,户部的人,从上到下,精神状态都很稳定。 加班又如何? 他们过去忙起来的时候,不也是经常要加班的吗? 过去加班,他们还没有这么多的福利呢! 现在加班,一日三餐加夜宵,都是好吃好喝! 零食多种多样,随吃随补,分给个人的那一份,还能天天带回去! 办公环境得到了改善,不仅桌椅焕然一新,隔了两日后,还有人送来了花草,有专门的人时不时修剪、浇水,而他们只需要欣赏这些花草即可。 就连他们工作的房屋的门口,青石板路都被重新修整过了。 忽然有一日下雨,有人来的时候没带伞,结果,竟是有人给每个房间送了好几把新伞,人人一把。 连这等小事都有人在意,他们只需要好好完成手里的活即可,他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更不必说,当新记账法逐渐在他们之中被普及开来后,但凡是懂记账的人,都很快沉浸到了这种新记账法跟阿拉伯数字的神奇之中去了。 莫说是要求他们加班,便是不要求他们加班,为了这新记账法,他们大概也会主动加班。 毕竟,对于懂行的人来说,这种足以改变他们“职业现状”的新事物,实在是太具有吸引力了! 外面的人可不懂户部这些人的想法,他们原本还能看到这些户部的人一日比一日下工晚。 突然有一天之后,每日下工的人都少了! 越来越多的人,竟是直接住在了户部! 连夜加班! 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连夜加班,是一群人连夜加班! 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一件事? 盯着户部的人,都惊了,这是怎么回事? 户部的人怎么就突然集体连夜加班了? 日夜不休地加班,这到底是有多少工作要干啊? 等到终于有人打听出,太孙给户部的人下了命令,给了户部的人一套新的记账法,让户部的人同时做两套账,听说这件事的人,更是惊讶不已。 太孙这该不会是疯了? 且不说,户部用的记账法,是从前朝之前就一代代传下来的记账法。 太孙从哪里得来的新记账法,竟是要直接取代这种大家都在用的记账法? 这样胡来,户部尚书郁新居然也任由其发展,不加以组织? 郁新也跟着一起疯了? 原本还觉得,太孙起码要待上一年半载才会忍不住搞个什么动作的人,也都有点傻住了。 太孙这才刚到户部? 这才几日? 太孙居然就忍不住了? 他们原本以为,太孙虽是年轻,但行事风格与普通年轻人还是有点区别的,并不是一个十分冲动的人。 没想到,竟是他们高估了太孙? 大臣之中,有些人一直都对太孙“近小人远君子”而不忿,他们不敢对着太孙直接发难,但却觉得,太孙这次刚到户部就搞出这样的大动静,应该就是太孙身边的人搞出来的鬼! 必是太孙身边的小人怂恿了太孙,才让太孙做出了这等不明智的事! 若太孙身边都是君子,而非小人,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詹事府那边,竟也没有劝谏太孙?”有人更是皱着眉,提到了詹事府。 詹事府是辅佐储君的一个机构,目前的少詹事就是方孝孺。 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这样的官职,十分清贵。 虽不是极高的官职,但很多人都对方孝孺很是羡慕嫉妒。 方孝孺的名声一直都不错,原本也被他们认为是自己人。 只不过,因方孝孺早就认识了太孙,在太孙回归初期,就为太孙做事,后来更是成为了詹事府的少詹事,却没能劝谏太孙亲近文臣,方孝孺因此在文臣中的名声有点微妙。 有些人认为方孝孺是“我辈楷模”,努力学习方孝孺,想要成为太孙亲近的又一个文臣。 也有一些人,对方孝孺的品行操守有了一些质疑。 在他们看来,作为少数能够站在太孙身边,能与太孙说上话的文臣,方孝孺却只顾着自己的仕途,不曾想过劝谏太孙亲近君子、远离小人,这是方孝孺的失职! 这方孝孺,哪里是什么忠臣,分明就是个奸佞之臣! 如今,可算是让这些人逮着机会了。 还是那句话,因皇上对太孙的宠信,以及太孙这个身份对他们的压制,就算是对太孙不满的人,也不敢直接对上太孙。 可他们能够对上太孙身边的人啊! 只要将方孝孺拉下来,必会有其他人被补上去! 只要能在太孙身边待久了,说不定就能影响太孙,让太孙以后亲近君子! 方孝孺这样的奸佞之臣,若是在太孙身边待久了,这也是他们这些人的失职! 说干就干! 又是朝会的时候,老朱才到,就有御史站了出来,弹劾詹事府少詹事方孝孺! 老朱原本眯着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线。 但凡是了解老朱的人,看到老朱露出这样的表情,都会知道,这是老朱正处于一个喜怒难辨的时刻,十分危险! 但是,向自己的目光里,已是带上了一丝杀意。 这名御史朗声说道:“臣弹劾詹事府少詹事方孝孺,纵容族人作恶!” 第六百七十四章 逼良做妾 嘶! 弹劾詹事府的少詹事方孝孺? 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此刻也都纷纷看向了这名御史。 这个人是傻了吗? 居然要弹劾太孙的人? 疯了? 这是大多数官员看向这名御史时,心里浮现出的念头。 浮现出这个念头的人,包括大多数的武勋以及少数文臣。 但剩下的人,却已是隐隐猜到了这名御史的目的,以及这名御史身后站着的存在。 这名御史的所作所为,可不是为了与太孙对刚,或是故意得罪太孙,而是为了将方孝孺拉下马啊! 只要将方孝孺给拉下去,那么,与方孝孺有关的人,也会被清扫出太孙的身边。 到时候,太孙身边文臣数量太少,就需要补充! 毕竟,就算太孙自己不想要,可是,作为一国储君,身边的文武配置,那可是有规定的,人数上就算有所缺少,也不能少太多! 到时候,就是其他人一起使劲儿,努力往里冲的时候了。 这是一部分人坐不住了,意识到太孙的位置不可撼动,所以想要抢夺太孙身边人的位置了? 有人看明白了,却不打算参与进去。 有人看明白了,却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也有人不仅明白了,还早就参与了进去。 总之,随着这名御史站出来,整个朝堂的气氛,都一下子微妙起来。 朱英今日并没参加朝会,他昨晚受了寒,虽是吃了药,发了汗,感觉好多了。 但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老朱,对其受了寒这件事很是重视,勒令他好好睡觉,好好休养。 也因此,老朱今日是独自一人,面对着朝堂上的暗流涌动。 老朱一直都在努力压着的杀意,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群混账玩意儿! 真以为他看不出他们的算计? 虽然这算计不是直接冲着太孙来的,甚至是因为看好太孙,所以才想要削尖了脑袋往太孙身边挤,但老朱还是有些不高兴。 他不高兴了,就主打一个,让所有人跟着自己一起不高兴! “弹劾方孝孺纵容族人作恶?说说看,他怎么个纵容法,他的族人又是怎么作恶了。” “去传方孝孺,让他也来听一听!” 随着老朱这句话,立刻就有人得了命令,去传唤方孝孺过来。 方孝孺作为詹事府的少詹事,虽是正四品,但并不用经常来上朝。 詹事府的詹事,是吏部尚书詹徽兼任的。 只要是不涉及到詹事府的事,吏部尚书詹徽在朝会上就成。 而一旦涉及到了詹事府的事,那就是大事了。 不光是詹徽跟方孝孺都要在,其他人也是要被传唤过来的。 方孝孺来得挺快,匆匆到了之后,就向上行礼。 朱元璋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方孝孺,程御史说你纵容族人作恶……此事,可是真的啊?” 方孝孺怎么可能认这个罪啊! 他也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他的家人,基本都是跟他住在一起,被他约束着,平时行事还算低调。 老家那边的族人,也有族长约束着,按说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会给他送封信过来? 怎么会突然闹出这样的事? 方孝孺喊冤。 程御史顶着帝王扫过来的目光,身上抖着,看向方孝孺时,脸上却带着冷笑。 “方大人还要喊冤呢?” “你敢说,你不知道方氏族人的仆从,强抢民女,逼死了良家女子?” “贱籍之人,却强逼良家女做妾,不是有方家人撑腰,小小的奴仆,敢这样做?你们方家的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连方家族人的仆从,都这样嚣张!”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是微变。 原本不相信程御史所说之言的人,也意识到了什么。 逼死人命,贱籍之人,强逼良家女做妾,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简直就是要命的事啊! 而原本就知道,程御史跳出来,必然是捏住了什么证据,必是要拉方孝孺下马的聪明人,同样脸色微变。 这两件事,可不是小事啊! 这哪里是要拉方孝孺下马啊,这分明是冲着将对方给弄死去的啊! 虽然搞出这件事的人是方孝孺族人的仆从,但正如程御史所说,连方孝孺族人的仆从,都敢这样行事,若事情是真的,这是影响多么恶劣的一件事? 哪怕方孝孺本人连同着家人,处事都无瑕疵。 可是,会出这样的事,说方孝孺是纵容族人作恶,也没错? 方氏族人中,有人敢这样嚣张,连家里的仆从都敢这么行事,那么,身为方家人的主人,做事又该何等嚣张? 其他族人,做事又该何等嚣张? 凡事就怕联想啊! 就算事情不是这样的,这样的恶事只是偶然发生的,但是,能发生这样的事,在其他人看来,必然还会有其他恶劣的事发生了,却不被人所知罢了。 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蟑螂时,往往早就存在很多只蟑螂了。 行事嚣张的人,怎么可能就嚣张这么一次? 方孝孺听完程御史所说,脸色更是变得极为难看。 他想继续喊冤,但是他更清楚,如果真是有人想要算计他,那么,促成这件事,也只需要短短时间而已。 毕竟,无论是逼迫良家女子做妾,还是逼死对方,这两项罪,其实是来自一件事。 如果这件事发生时间不久,族人那边来不及送信给他,那他暂时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也是正常的。 他能否认说没有这件事吗? 万一这件事的确是有,只不过才刚刚发生不久呢? 方孝孺此刻已是意识到自己已是进了别人的瓮中,他不仅需要尽快脱身,同时也需要弄清楚这件事。 他这个人,到底还是性格刚直的一面更多一些。 他再次向上说道:“臣并不知此事,若此事是真,无论怎么处罚臣,臣都心甘情愿!至于作恶之人,死不足惜!还请皇上下令,严查此事!” 这个态度,让旁边原本皱起了眉头的人,也慢慢松开了眉头。 这才对嘛,如果有族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作恶,被牵连是避免不了的,但是,为官之人,焉能为了自己的官途,就继续袒护族人? 第六百七十五章 这是谁使出来的手段,如此狠毒 朱元璋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方孝孺的脸上。 片刻之后,朱元璋哈哈一笑。 但这笑声一出来,在场的人,身体都下意识地一抖。 这也算是他们的一种条件反射了。 老朱每次发疯的时候,不是暴怒,就是大笑。 这笑声,听着就不像是高兴的大笑啊! 这是被气笑了吗? 方孝孺是不是要无了? 有人才这样想着,就听到皇上淡淡地问道:“程御史所说的事,都涉及到了谁,发生在何时何地?” 程御史心里已是激动起来,立刻说道:“回皇上,这件事涉及到了方孝孺的族叔,方文玉!方文玉与方孝孺之间,还没有出五服!” “方家人平时就仗着方孝孺的官威,在当地作威作福,这方文玉曾考中过秀才,后来几次考试都考不中举人,就从此在家务农,有着数百亩的良田跟几个铺面,家中仆从有着十几人!” “这次逼死良家女子的仆从,就是方文玉管家的二儿子!” “被逼死的良家女,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女子,年方十五,已是定了人家了,就差到了定了的日子就过门,结果因为这方文玉管家二儿子与之偶遇,一眼看上了这女子的容貌,非要逼着对方做他的小妾,导致这女子不堪逼迫,在三日前跳河自尽!” “听说,在这女子跳河自尽之前,曾被掠走了几个时辰,必然是在这几个时辰里,被欺辱了,才会不堪受辱,选择轻生!” “这等贞洁烈女,却被一个无耻小人所害,实在是让人闻之愤慨啊!” “皇上!还请严查此案!并惩治纵容族人作恶的方孝孺!” 两旁的文武百官听着程御史说这件事,脸色变幻着。 若此事是真,比他们方才所想的还要更恶劣啊。 詹徽朝着方孝孺看了一眼,也暗暗摇头。 若此事是真,方孝孺怕是要因此获罪了啊。 虽然这件事与方孝孺本人关系不大,但谁让方家的仆从是仗着方家人之势,逼死了已定了亲事的良家女啊。 逼死已定了婚事的贞洁烈女,对方还是良家女子。 贱籍之人,竟要让良家女做妾。 这两条,可太要命了。 方孝孺可能不会死,但对方的前途怕是要完了。 这是谁使出来的手段,如此狠毒? 这不仅仅是想要将方孝孺给拉下马,这是想彻底毁了对方啊。 詹徽暗暗皱眉,若是真让背后的人如愿了,这样手段狠毒的人真凑到了太孙身边,对大明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太孙身上有着明君之象,只要中间不出岔子,等到将来太孙继位,必能带着大明走上更光明的未来。 可若是让心思狠毒的人混到了太孙身边,若还能被太孙所亲近,这对大明来说,是福吗? 不过,又一想,太孙已成年,不久之后就要大婚,不是小孩子了,就算真被这样的人凑到了身边,也不会被影响太多。 至于别的,比如,太孙以后生了儿子,儿子会不会被影响…… 那就太遥远了,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得那么遥远。 不仅是詹徽这么想,部分文臣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虽然也希望能够作为文臣,能辅佐明君,能够让龙椅上的那一位听从自己的劝谏,但他们也并不是真就为了这个目标不择手段了。 对自己有所要求的文臣,也是不少的。 能在生死之时,舍身取义的文臣,同样也是有不少的。 只不过,他们的想法,是受限于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受限于他们所处的阶级、环境,很多时候与帝王的想法不仅不一样,还有些相悖。 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己见并为此做一些事的文臣,就显得比较可恨了。 但他们这类人,其实也对手段狠毒的人比较警惕跟排斥。 要知道,就算是文臣之间,也是有着派系之分,就算是抱团争斗,一般也不会做得太绝。 毕竟,今日是这些人失势。 焉知来日不是自己失势? 若是失势的文官,从本人到家人,都被整个半死,或是直接被搞死,那轮到自己的时候呢? 就算自信自己能够一直地位稳固,不会落难,焉知自己的子孙也能一直如此? 再说了,但凡是能够做官的人,谁会真认为自己能完全没有失势的可能? 但凡是有这种可能,不给自己跟自己的家人留条后路吗? 所以,只要是脑袋足够清醒的人,就算是跟政敌掐架,但也尽量不会做事做得太绝。 当然了,若是不止是政敌,还有私仇,且仇怨很深,那当然是要斩草除根,既是得罪得狠了,那就不要让对方有任何可翻身的机会。 但只是政敌的话,还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 方孝孺这个人,最近的确是被一些文臣所不喜,但就算是再不喜的人,也要承认,方孝孺真在私事上得罪过的人,基本没几个人。 而且,不喜方孝孺,是因为方孝孺占据着太孙身边一个位置,却没有好好劝导太孙亲近君子远离小人。 当然了,更深层的原因,还是方孝孺挡了别人的道了。 这其实还是政治斗争! 结果,就因为政治斗争,就设下了这样狠毒的局? 若是这样的局,被用来对付自己,那自己可能应对? 但凡是为官的,有几个没有族人的? 族人远在老家,人数众多,就算有着族长、族老约束着,谁又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什么也不干,就只看守着族人? 但凡族人中有被设了套,搞出点大动静的,岂不是就要连累了他们? 不说别的,这次是设下了这样狠毒的局,若是将来还有人胆子更大,偷藏个龙袍到某个族人家里呢? 这岂不是一下子就全族消消乐了? 在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局,还是一个狠毒的局后,在场的部分人,已是后背发凉,感到了威胁。 皇上又会如何对待这个案子呢? 如果案子真是真的,皇上会将方孝孺治罪吗? 第六百七十六章 幕后之人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一个结果。 老朱听完程御史的话,沉默了下来。 大殿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大声呼吸都能被其他人听到。 这个时候,就算有根针掉在地上,也必能被听到。 程御史说完那番话后,就已是低下头,做出一副等待着皇上处理此案的耿直模样。 这模样落在老朱的眼里,让老朱越发觉得可恨了。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老朱再次开口,这一开口,就给在场的人来了个轰雷。 “将这胡说八道的御史给朕拖下去!锦衣卫!撬开他的嘴,看看他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是!”立刻有人上前,拖着这个程御史就向外走。 众大臣:“……” 虽然他们在皇上沉默下来后,就意识到风雨欲来之感。 可是,这风雨的确是来了,却不是浇在了方孝孺的身上,而是浇在了程御史的身上! 这与众人想的不太一样啊! 有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禁想着,皇上的确是发怒了,却是对着告发了这件事的人发怒。 皇上因为爱重太孙,所以爱屋及乌,对太孙身边的人也跟着信重有加,甚至在这种事情上都有所偏心? 若真是如此,这也太让人……羡慕嫉妒了! 虽然看着别人被君主偏袒,让旁观者气闷。 但气闷的人,往往不是真的恨这种被偏袒的行为,而是恨被偏袒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本来就觉得太孙身边的位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香喷喷的肉,现在这肉,已是香得翻了倍了! 但凡是想到了这一点的人,都想吃上一口了! 这也太让人羡慕嫉妒了! 方孝孺在听清皇上说了什么后,也跟着愣住了。 他愣了下后,就想要开口说什么。 老朱还不知道方孝孺这个人? 恐怕现在要开口说话,是要反过来替程御史求情? 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是个好人,而是为了自证清白! 方孝孺恐怕更希望能在自证清白之后,再将诬陷自己的人给拖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皇上在偏袒他一样。 这固然让他有些感动,但清白对他来说更重要。 结果,方孝孺才要说话,就听到皇上喝道:“你也闭嘴!” 方孝孺:“……” 他微微抖了下,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成,闭嘴就闭嘴。 见方孝孺老实地闭上了嘴巴,老朱这才满意。 程御史被拖着往外走,初时呆住,此刻已是反应了过来,连声喊冤。 不等老朱吩咐,将他拖出去的人,就立刻用东西堵住了程御史的嘴。 “呜呜呜……” 等到对方挣扎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大殿上的气氛还是没有缓和多少。 老朱这才扫看了一眼众人,淡淡说道:“三日前发生的事,程御史居然就已知道了,还知道得这般清楚,有这样的本事,还做什么御史?” 众大臣:“……” 也是哈! 他们方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这里是应天府,方孝孺的族人却不是在应天府,逼死人这件事也不是发生在应天府。 方孝孺是台州府宁海人,台州府距离应天府,那可是着实不近啊! 台州府那边发生的事,是怎么在三天之内,传到程御史耳朵里的? 哪怕是有人飞鸽传书,也不太可能啊! 除非早就有人盯着方家人,并且,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将发生了什么总结了,飞鸽传书给待在应天府的程御史,才有可能达成这种效果。 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透着诡异。 而他们方才之所以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主要还是被这件事给惊住了。 他们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在时间上,有点太紧了。 这说明什么? 背后的人不仅狠毒,还很愚蠢? 也可能说明,背后的人不仅等不及了,还低估了皇上对太孙的爱重程度。 皇上若是第一时间就发怒,让人严查此事,那么,就算事情最后被查清楚有其他人掺和了一脚,但方孝孺也必然会被拉下马。 至于程御史,作为弃子,就算之后被查出卷入了此事之中,到时候被丢弃了就是。 可皇上却没有按照幕后之人预估的节奏去走,而是在发怒之后,先发落了程御史。 这件事中的小问题,也就随之被暴露了出来。 见众大臣都安静听着,老朱再次冷哼了一声。 詹徽这时站了出来,对上说道:“皇上圣明!程御史言语中的漏洞,足以说明他更早就知情!甚至有可能参与到了此事之中!就算惨案是真,这个案子,也必然有人故意推动!” 其他人也陆续站了出来,纷纷表态。 这件事与武勋的关系不大,他们在旁边冷眼旁观,并不掺和进来。 也就是在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后,他们也跟着表态,随大流了一下。 等到散朝后,众人都心情复杂地往外走。 方孝孺被皇帝留了下来,估计也是要说一说这件事。 众人再次被方孝孺的受宠信程度有了一个认识,对方过去可没这么受宠信啊! 还不是因为早早就跟了太孙,被皇上爱屋及乌了! 真是羡慕啊!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运道如何,真是不好说啊。 不少人心里泛酸,也有人在琢磨,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到底会是谁呢? 蓝玉也在散朝之后,与常升一起,讨论了一下这件事。 他们又不是文臣,对文臣的了解,远不如文臣自己,所以,讨论了一番,也是无果。 朱英休息着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 他身上盖着毛毯,喝着热参茶,身上已是又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听着小景子讲述着朝会上发生的事,朱英表情不变,心里却在思索着这件事。 连小景子都这么快听说了这件事,看来这件事的确是闹得挺热闹啊。 程御史已是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但朱英觉得,锦衣卫未必能从对方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内容来。 幕后之人敢用程御史设下这个局,就必然留有后手。 第六百七十七章 人人有份 清晨,户部。 从户部大门口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脚步微顿,然后猛吸几下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 “真香!” “什么味道,这么香甜?” 嘀咕着的人,忍不住朝着户部大门里面望去。 但是,只站在门口,怎么可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啊! 所有大多数人都是吸了吸鼻子后,就匆匆离开了。 也有人与户部门口的守卫认识,凑过去,好奇地问道:“老弟,里面这是做什么吃食呢?怎么这么香甜?” 守卫就两人,也属于在户部有“编制”的人。 他们虽然是整个户部的最底层,但同样的,他们也享受着户部最近新增的福利。 听到熟人这么问,早就想要向更多人炫耀的他们,就与问话的人显摆了起来。 “你问这个啊!是那个什么……‘自助餐’!从今日起,早中晚外加一顿夜宵,都开始以自助餐的方式来吃饭了,如果没时间去食堂,可以写个条子,有人会按照所写的条子,来给一群人送饭。” 没听懂。 无论是这个“自助餐”,还是所谓的送餐,都让听回答的人表情有点迷茫。 而问话之人脸上的迷茫之色,更让回答的人感到了满足。 虽然户部这地方一直都不是穷地方,但以往他们这种底层人,也少有人能羡慕啊! 而现在,他们所拥有的福利待遇,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了! “这个自助餐……其实就是,上百道各色菜肴,十几种水果,近十种主食,以及各种零食,放到了一起。想吃什么,就盛什么。只要不浪费,想吃什么都可以!管够!” “至于味道,那更是极好!前几日是让外面的人送餐过来,从今日起,则是从外面请大厨,帮着一起做各种冷热菜,主食是由咱们户部原本的厨子来做,水果都是每日早上送过来,全都是新鲜的!” 光是听守卫们说这些,就让听到了的人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 上百道各色菜肴? 十几种水果? 近十种主食? 还大多是由外面另外聘请的大厨来做? 难怪从里面传出来的味道这样香! 哪怕他们没见到“自助餐”是个什么样子,但光凭着这一番话,就能大概想象出来了。 这也太让人羡慕了啊! 凭什么大家都是给朝廷干活的,户部的人就能享受到这么丰盛的饭食? 而他们,每天就是能吃饱就成,连油水多不多的问题都不能天天得到保障? 问话的人是真的酸了。 但让问话的人更酸的内容还有呢! 守卫大概是真想对外人炫耀自己现在所享受到的一切,继续小嘴叭叭叭地说起来。 “朱氏商超的购物卡,你买过没有?” 一名守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问话的人愣住了。 “用过几张,怎么了?” 那名守卫嘿嘿笑着说:“大人们说了,我们只要好好办差,回头估计能得一张至少一两银子的购物卡!” “真的假的?”问话的人惊讶道。 另一个守卫就说:“还能有假?当然是真的了!” 问话的人不懂,道:“为何会发购物卡?什么时候发?谁给发?人人有份?” 涉及到一两银子的购物卡,问话的人的问题,那是一个接着一个。 这些问题,守卫们就有点不太清楚了。 “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听说而已……总不能是大人们骗我们?我们是得一两银子的购物卡,其他大人得的购物卡,那就是更多的了!” “好像是下个月有个评奖?技能培训还是什么的?不太清楚,但是,我们能得的奖励,就是一两银子的购物卡……” 因为守卫们对此也有些不清楚,问话的人就觉得,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 就算掏银子的人是太孙,就算太孙真掏了这笔银子,但也没必要人人有份? 就算是给了什么额外的奖励,给那些真干事的人就可以了啊! 像是最底层干杂活的人,工作的内容能有什么技术含量? 给底层干活的人额外奖励,又能为太孙带来什么? 反正,他是不信天上会掉馅饼! 朱英可不知道有人已是将给“员工”发放购物卡当成了天上掉馅饼,当然了,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 这等事,无需多言,只需要看结果就好。 他要搞的那几个“技能培训”,正可以以户部为“试点”,到时候,折腾人的地方还有得是呢,不过是给被折腾的人发一些购物卡当做福利,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无利不起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适用的道理。 购物卡等福利,对干活的人来说,就像是吊在眼前的胡萝卜,能看到却暂时吃不到的时候,就能更加努力。 只要最后真让这群人吃到了,那就没问题。 “方大人这两日一直闭门不出?”朱英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沿,问道。 “是,听说是病了。” 病了? 以他对方孝孺的了解,发生了那样的事,方孝孺还真可能是被憋屈病了。 虽然老朱公然袒护了方孝孺,但只要被证实那件事的确是发生了,以方孝孺的性格,怕是真没脸立刻就出家门去工作,这个心病,怕是真要变成了真病,病上那么一场。 不过,这件事在朱英看来,实在是不至于让人这么郁闷。 有愤慨的情绪,这很正常。 但是,这件事又不是方孝孺本人、家人甚至是十分亲近的族人做的。 做这件事的人,甚至都不是方孝孺那个族人,而是那个族人家里的仆从。 若是因为这种事,就憋屈得自己病上一场,岂不是让幕后之人感到快意? “去备车,孤要出去一趟。”朱英吩咐道。 小景子立刻吩咐人去备车。 朱英只带着小景子,跟一群侍卫,就直接出了宫门。 一出宫门,就直奔方府。 此时的方孝孺,脸色蜡黄,正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 他因着睡不着,这两日一直待在书房里看书。 仿佛只要一头扎进书海里,就能让他摆脱各种负面情绪。 吃饭也吃得少,喝水也喝得少,加上没睡觉,又有些受凉,一边看书,他就一边咳嗽。 第六百七十八章 探病 “老爷,早饭已是做好了,是一笼小汤包,外加一碗粥,您好歹吃一点,吃完了之后,还要喝药呢!” 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书童,如今的府中管事,正在劝说着方孝孺。 方孝孺却不怎么饿,但想着一会儿还要喝药,他只能让管事将早饭在旁边的空桌上摆上。 他走过去坐下,提起筷子,夹了两个小汤包,勉强吃了下去。 又将那一小碗粥给喝了,就摆摆手,让管事将东西给撤下去。 管事暗暗叹一口气,只能将东西给撤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熬好的药被送了过来。 因着还烫,这碗药先放在了一旁晾着。 就在这时,刚刚出去的管事,突然急匆匆走进来。 “老爷,太孙来了!”管事急急说道。 什么? 太孙来了? 方孝孺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因为起来得太猛,情绪太震惊,才一站起来,他的眼前就忽然直冒金星,腿一软,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老爷!”管事一见,顿时被吓了一跳,忙去搀扶方孝孺。 方孝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咳嗽了几声,忙对他说:“别让太孙过来!快!” “我正病着,可不能让太孙染了病气!” 若因为他,而让太孙染病,那他可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要知道,前太子正值壮年却突然离世,就是因为感染了风寒! 因为急病来得太迅猛,没过多久,人就没了。 方孝孺如何敢让太孙冒险? 管事一听这话,也被唬了一跳,忙奉命出去拦人。 可太孙若是想进来,一个臣子家的管事,如何敢拦太孙? 方孝孺正用手撑着桌沿,微微喘气的时候,门一开,朱英已是从外面大步而入。 一看到太孙的身影,方孝孺心中一急,顿时咳嗽了起来。 “太孙!别过来!”方孝孺大喊道。 朱英听了,也只能止住了脚步。 朱英当然知道感染了风寒在这个时代有多凶险了,虽然不是大病,但若是没好利索,那是真要命。 其实在他的前世,那个全球医学都相对发达的时代,“流感”也依旧是要命的,每一年,“流感”带走的人,那都是极恐怖的一个数字。 后世的“流感”,与这时代的“风寒”,还是挺相似的。 朱英自然也知道这些,不过,一来,他已是让手底下的人按照他的记忆,研制了一些新药,二来,他的身体一直都有好好锻炼,吃得好,睡得好,每日锻炼,身体是真的健壮,所以,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是有信心的。 不过,为了不刺激方孝孺,他没再往前走。 隔着一段距离,他让人在门口附近加了一把椅子,他直接坐了下来。 他坐的位置,空气还挺流通的。 见他没有再往自己跟前凑,方孝孺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方孝孺也终于有时间去想一下,太孙为何会在这时候跑到方府来。 不用多猜了,必然是为了他老家发生的那件事? 虽然皇上当众偏袒了他,但方孝孺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不仅是因为族人的仆从极有可能真逼死了人,还是以这种令君子厌恶的方式逼死了的人。 更因为,方孝孺心里很清楚,被逼死的这条人命,就是因为他才没的。 因为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别人为了对付他而设下的一个局。 也就是说,若不是有人为了对付他而设下这个局,被逼死的人,原本是不必去死的。 人家好好的姑娘,本来已是定了亲,不久之后就要成亲了。 却因为他,而失去了生命。 而因为他,有父母失去了女儿,一家人为之伤心难过。 也是因为他,他那个还没出五服的族亲,则是因为这件事,而被牵连,受到重罚。 逼死了人的仆从,杀人就该偿命。 但方孝孺相信,族长、族老们,平时必然是好好约束族人,不会让他们为非作歹的,就算是家中仆从做了恶事的那个族亲,平时也必然不会如程御史所说,是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 当然了,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的族人其实并没有被好好约束,的确是为非作歹了。 那么,他就的确是失察了啊! 族人们的确是仗了他的势啊! 他也依旧是有罪的! 方孝孺越想,就越觉得,导致一切悲剧发生的源头就是自己。 他一头钻进了牛角尖里,这种心病,加上他又没休息好,吃了夜风,才会有了大病的征兆。 朱英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出,方孝孺现在就是在强撑着。 若是不能让方孝孺自己从牛角尖里钻出来,那么,用不了几天,这位詹事府的少詹事,怕就要真的大病一场了。 有些读书人啊,就是想事情容易想太多! 就因为想的太多,就容易让自己活生生地被憋屈死! 如果是心大的人,连皇上都没定自己的罪,还偏袒了自己,这件事本身就算是真的,也是别人为了陷害自己设下的局,就算自己有点错误,但也不至于将一切的错误都担起来啊! 这种事,最该被谴责的,不该是推动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以及导致了那姑娘死亡的逼人的仆从吗? 其次该被谴责的,是天天与那仆从生活在一起,却没能好好约束自家仆从的方孝孺的那个族亲! 就算是要分担一部分罪责,方孝孺也要排在后面呢! 朱英却没有立刻劝说方孝孺,而是对旁边战战兢兢陪着的方府管事说道:“孤跟孤带来的人都还没用饭,你们早上吃什么?给我们一人来一份!” 太孙要在方府用早饭? 这可是大事! 这名方府管事忙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毕竟,服侍不好储君,极有可能让整个方府摊上大事。 若是储君在方府吃饭没吃好,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就算这名方府管事心里也担心着方孝孺,但此刻却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么多了。 方孝孺:“……” 他都做好了太孙要跟自己说点什么的准备了,怎么太孙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一直都在咳嗽着,此刻终于缓过了这口气,冲着太孙遥遥行礼。 然后他就被太孙给鄙视了。 “行了,你这身体,弱得让孤都没眼看了,别行礼了,孤怕你一口气没喘好,一头栽到地上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酿成大祸 方孝孺:“……” 虽然是被对方给鄙视了一番,但方孝孺却很是感动。 太孙与他说话的方式,代表着与他的关系足够亲昵! 方孝孺不敢再行礼,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见他这副模样,朱英更无奈了。 “坐下,坐下!” 他无语地说:“私下说话,你站着说算怎么一回事啊?坐下说话!” “谢太孙!”方孝孺这才退回到椅子处,慢慢坐了下去。 朱英打量着方孝孺,就这么一会儿,方孝孺的额头就浮了一层薄汗。 对方是真病了啊。 当然了,现在还只是小病。 若是放任不管,对方怕是能憋出大病来! 有时候,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对一个官员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若是不遇到陷害自己的事,这样的臣子,那自然是能够一直做一个清清白白的臣子。 可若是遇到了别人的陷害,方孝孺这样的臣子,都不用别人继续下手,自己憋闷就能憋出病来。 朱英想到这里,不由得感慨道:“方大人,你啊,就是想太多了。” “孤知道你是为何生病,因为心病,对?” “就因为有人为了陷害你,害死了人命,你就将这件事的锅全都背在了自己身上?方大人,你傻不傻啊!” 被太孙非常直白地骂“傻”的方孝孺:“……” 他苦笑道:“太孙也觉得臣想太多了?” 这个“也”字,就用得很有趣。 说明在朱英来这里骂他傻之前,必然有其他人说方孝孺想太多了,并且这么说的人可能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人。 毕竟,方孝孺虽是因待在了朱英身边,被一群人排斥,但更多的人却也因此聚拢在了方孝孺身边。 无论是为名、为利,还是觉得方孝孺这个人不错,方孝孺身边的人一直都不见少。 有些人只是喜欢锦上添花,但也有人是能够雪中送炭的。 能雪中送炭的这类人,在方孝孺只是摊上了事却并未被拉下马的这个时候,自然更不会躲开了。 这些人,在得知方孝孺病了之后,早在朱英听说这件事之前,就已是来过了。 而来过了的人,无一例外,都劝说方孝孺放宽心。 他们觉得方孝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实在是有点迂腐了。 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有人欲陷害方孝孺,所以设下了一个套,让方孝孺族亲的仆从上了套。 有可能逼死人的那个人,连方孝孺的族亲都不是,只是族亲家里的仆从,细想一下,这已是足以说明问题了。 若不是方氏族人一直都被约束着,平时老老实实的,设套害人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一个族人家里的仆从?直接从族人身上下手不是更好? 由此可见,方氏一族在地方上虽是大族,但可能并不曾有人做下什么恶事。 这些事,只要有人去查,自然就能够查清。 何至于让方孝孺将自己给憋出病来? 这些人想不明白,劝说之后,方孝孺嘴上说是知道了,一副受教了的模样,可心里那股子邪火,却一直都没消散了去。 这如何能不让人骂他傻呢? 朱英也不禁有点头疼,这个方孝孺啊,他跟对方认识这么久了,过去他也只是意识到,对方的确是个很忠心的臣子。 但是,他所认识的方孝孺,与历史上那个十分耿直、忠心,却也因此而被灭了门的方孝孺,有着一些不同。 毕竟,他所认识的方孝孺,也知道害怕,做事也不是那么死板,也是讲究方式,与其他有些才华、能力的文臣没什么不同。 方孝孺的优点,就是无需怀疑的忠心,还有就是才华横溢,在才学方面,那是真没得说。 可直到此刻,朱英才意识到,他所认识的方孝孺,就是那个方孝孺! 方孝孺过去没展现出“太过执着”的一面,那是因为没遇到能让对方太过执着的事物。 眼下,竟就遇到了! 还是这么一件在其他人看来都不算是什么的“小事”。 若皇上因这件事迁怒方孝孺,那这件事就是大事。 可皇上没有因这件事迁怒方孝孺,那原本的大事,也算是小事了。 这是许多人心里所想,所认为的一个准则。 但在方孝孺的心里,因他而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这件事,就不是小事! 偏偏其他人都因皇上的态度而改变了态度,这更让方孝孺心里不是滋味。 于是,本不该让其钻牛角尖的一件事,让方孝孺钻了牛角尖! 朱英想了想,道:“你若真心里过意不去,不如请个长假,回去一趟?” 方孝孺愣了下,他以为,太孙会像其他人一样,劝说他不要太把这件事当成事了,皇上都没因此怪罪他,他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结果,太孙却告诉他,若他真心里过意不去,可请个长假,回去一趟。 方孝孺沉默了下来。 朱英继续说道:“孤知道你的为人,你是性情中人,对待外人,或许还会不计较太多小事,但对待自己人的要求却会更高,对待自己更是如此。” “涉及到了一条人命,这本就不是小事。” “此事更涉及到了你的族人,你也担心族人真如程御史所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恶事……” “你更担心,若他们真做了恶事,有人因皇上的态度,而替你遮掩了这件事,对?” 朱英的话一出,就像是一道雷,轰地一下,劈在了方孝孺的脑袋上,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这几日为何一直心里犹如压着一块巨石。 说到底,他既难受有人因自己而死,又担心族人真做了恶事。 若真是有人做了恶事,因皇上的态度而无人敢揭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小祸时不去理睬,真等酿成了大祸,再去理睬吗? 身上若是有地方受了伤、生了脓,越早将脓血给放出来,伤口才能越早痊愈啊! 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担心的是什么后,方孝孺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块巨石,都一下子变轻了许多。 他再次起身,冲着朱英一礼,道:“多谢太孙指点迷津!” 第六百八十章 户部食堂 朱英自然是受了对方这一礼。 方孝孺有了一个准确的行动方向后,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他甚至将放在一旁的药碗拿起来,一口就闷了下去。 这一大口药喝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孝孺觉得自己的状态又好了一些。 朱英见目的达到,就不在这里待着了。 对方一个病歪歪的大男人,也没什么可看的。 朱英起身告辞,方孝孺想亲自相送,再次被朱英喝止。 “你就好好待着!”朱英有点无语地说道,“作为臣子,养好身体,才能更好地报效朝廷。” “至于那些虚的,这时候就别来了。” 这话说的,让方孝孺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甚至感到了久违的尴尬。 就像是朱英终于认识到了方孝孺这个人的确会钻牛角尖一样,方孝孺也终于意识到,他面前的太孙,真说起噎死人的话来,那也是丝毫不虚的。 不愧是皇上的嫡长孙啊! 这对祖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挺像的。 方孝孺偷偷在心里想着,忙让家中的其他人去送太孙。 这些人将太孙一直送到了大门口,目送着太孙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他们这才将大门关上,杜绝了外人的窥探。 就在他们送人出去时,附近就有人悄悄往这边张望。 对方可能觉得自己做得还挺隐蔽的,但无论是已经习惯了被人窥探的方府的仆从,还是跟着朱英的侍卫们,都发现了这些人。 “太孙,可要将他们抓起来审问一番?”在离开方府后,一个侍卫小头目,凑到马车旁,低声问道。 朱英淡淡说道:“不必。” “还有你们这些人,现在可不是锦衣卫,只要不是被人一直跟着,或是有人对孤的安全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有人愿意盯着看,就让他们看嘛,都抓起来,哪里抓得过来?” “这些人可不敢跟着孤,他们也就敢待在方府附近盯着了。” 他身边这些侍卫,也换了几次了。 有的人被换,是因为实力不错,朱英也发现了他们的其他天赋,将他们提拔起来,放到了更合适的位置。 而有的人被换,则是因为办事水平让朱英有点看不上,加上这类人对他的忠心也没那么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于是被朱英同样撤去了。 至于被撤了之后去了哪里,自有人去操心。 锦衣卫原本做的工作,就包括保护皇帝的安全。 朱英作为太孙,又在之前拿捏住了锦衣卫,所以,他身边现在的侍卫,多半都是从锦衣卫里挑出来的。 每个人所擅长的东西都略有不同,每一个小队合在一起,擅长的东西正好是一个比较全面的情况。 不过,人无完人。 这些出身锦衣卫的侍卫们,对朱英忠心,做事利索,各方面实力也挺强,但就是疑心重,行事手段带着一种锦衣卫特有的狠辣。 疑心重这一点,不算是缺点。 作为保护太孙的侍卫,若是对什么都不怀疑,那才是糟糕。 但是,这些人的疑心重,那是属于比普通侍卫多出了许多倍的程度。 这一点,朱英倒也没打算纠正他们。 疑心重,总比心大强啊。 作为侍卫,这算是优点了。 但问题是,他们还想将所有被怀疑的对象都抓起来进行审问,这就不成了。 哪怕是朱英这个太孙,也不能出一次门,就抓一批人回去审问啊。 人家一问,你为什么让人抓了这么多人回来啊? 朱英回答,哦,没什么,我出去的时候,他们都看了我几眼,跟着我的人觉得他们都可疑,所以带回来审问他们为何多看我几眼…… 光是想一想这种场景,朱英就觉得太荒诞了。 他是绝不允许这种场景成为现实的! “先不回宫,去户部。”朱英忽然说道。 赶车的车夫立刻改变了路线,带着朱英直奔户部。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 朱英早上出来时略用了一些,不过一进户部,走了一段路,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朱英本来不饿,闻着这股味道,都有点饿了。 他本就是来看看食堂改善后情况的,所以,只带着几个侍卫,就直接走了进去。 户部的这个食堂,是一排平房。 因着不是大的宫殿,这一排普通低矮的平房,又是早就建好了的,若要打通,也比较麻烦。 所以,户部的食堂,是分成了甲乙丙丁四个房间。 每个房间,都有一个负责盛饭的人在忙碌,小隔间里,则是不断传出煎炒烹炸的声音,还有几个人的说话声。 小隔间里的人,大多是从外面被请来的厨子。 这些厨子,并不像是户部的人所以为的,是从一些酒楼被请来的大厨。 这些厨子,其实都是朱氏商超旗下餐饮产业自己培养的厨子。 年纪一般都是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其实还有年纪更小的,但年纪小的厨子不容易在外面取信于人,这类过于年轻的“学员”,都是暂时跟着自己人,在自己的餐饮产业里做事。 被“外聘”的,多半是这类早有一些做饭基础,经过特训以及签了长期合同的青年厨子。 来户部不仅有户部给的银钱,还有朱氏商超那边给的补贴,这些厨子自然是很乐意的。 再说了,能来户部做饭,哪怕只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也能给他们的履历镀一层金。 他们更知道,太孙也是有可能来吃他们亲手做的饭菜的! 这在过去,可是御厨才能拥有的机会! 就算不知道太孙哪天会过来吃,但他们每一日做事都很努力。 他们的努力也是有回报的,做出来的菜,被一道道摆出来,虽是自助餐,饭菜种类很多,可来吃饭的人却更多,且大多都是很捧场。 朱英是故意跑到了丁字号房间,来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底层小吏跟跑腿的人。 这些人虽然也是户部的人,但没几个人是能见到太孙,与太孙直接交流的,就算是见过的人,也只是遥遥看过一两次。 朱英走进来时,有人朝着他看了一眼,有点好奇这人是谁,却根本没往太孙的身份上去想。 第六百八十一章 微服私访 毕竟,朱英只穿着一件看似普通的袍子,外面罩着厚外套,布料是那种十分低调奢华的类型,在阳光下一朝,暗纹隐隐浮现。 可进了光线暗了的屋子,他的这身衣裳,乍一看就很普通。 除非仔细盯着看,才能从他的衣裳与佩饰上看出一点什么来。 但现在可是饭点! 大家都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户部最近又十分忙碌,大家来打饭菜,那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有几个人能有闲暇一直盯着一个人看呢? 最多就是觉得这个青年看着有点眼生,不知道是谁。 但最近户部很是忙碌,也陆续有人被调来做一些不那么机密的差事。 有人就觉得,这个青年可能是个刚被调来的人。 毕竟,户部一直都是缺人的,过去是还没来得及将所有空缺都给填补上,现在是忙得不得不补人了。 谁知道这个人是谁呢,反正是谁都不打紧,还是先顾着自己的事再说! 甲乙丙丁四个房间是不能用饭的,只是用来摆上菜肴,然后一群人在一排排的桌前挑选着自己想吃的东西。 大多数人都是带着自己的餐具,将自己选好的饭菜装进去带走。 但如果是恰好没有餐具,也不想回去吃,也有地方可供户部的人用餐。 就是隔壁,那是一个更大的空房间,没有隔间,一个房间里摆了不到好几张长条桌子,旁边放着一排木凳子。 这样的桌椅,与外面卖早点的小商贩用的桌椅是一样的。 不用问,这应该就是过去户部人员用饭时用的桌椅了。 过去可没有自助餐,不少人也懒得打饭回去吃,有些就是在这里吃完了再走。 朱英没带着餐具,但是,他身边的人却在他来户部的路上,就想办法准备了几套餐具。 就在朱英站在自助餐的菜肴前,一一打量时,去准备餐具的人已是回来,并将餐具清洗干净了。 小景子也跟在朱英身边,他就要服侍太孙,为太孙盛菜。 “我自己来,你们也都盛自己的。”朱英道。 说着,就接过了餐具,开始一一挑选。 见状,小景子等人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太孙一起盛菜。 旁边的人,朝着朱英又看了一眼,仿佛是在想,这个人莫非还是个大少爷? 怎么还有人要帮他打菜啊? “听说了吗?下个月要举办至少三个活动,活动都有奖品!听说最差的奖品也是朱氏商超的购物卡!”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开口道。 显然有不少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立刻跟着插话进来。 “有一个是业务冠军评选,这个活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不过,顾名思义,应该是做事方面拿第一的?” 冠军二字,他们还是知道是何意思的。 业务二字,他们思索了一下,大概是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可到底什么才算是业务呢? “我倒是好奇,那个文明标兵又是什么活动,这四个字我都认识,可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咋不懂呢?” 还有人对“文明标兵”这四个字的意思,感到了不解。 “还有一个活动是什么来着?”又有人问道。 这不是才说了两个吗? 不是说,下个月有三个活动吗? 第三个活动是什么? “不知道,我也好奇呢。” “不急,反正下个月怎么都能知道了。” “是啊,就前两个活动还没搞明白呢,第三个且先放一放。” “第三个活动怕是评选要更难了,奖品看着好,但拿起来可不容易啊。” 朱英一边挑选着饭菜,一边听着这些人讨论这件事。 从这些户部最底层的人的态度来看,下个月要举办的活动,第一炮的宣传进行得还不错,至少大多数人对下个月的活动比较关心。 不过,只是这个程度还不够。 朱英想着,第三个活动要保持一下神秘性,但另外两个活动的参与条件以及参与内容等,都需要弄一份更详细的宣传,然后在户部广而告之。 到时候,让大明的官方报纸也来报道一下这件事。 不,提前就要进行报道,进行一下预热。 忙碌的工作固然重要,但吊在众人眼前的胡萝卜也不能或缺。 越是忙碌的工作,就越是需要一点娱乐,不是吗? 这种娱乐,如果还与工作挂钩并能拿到丰厚奖品的,那么,就是既不耽误事,又能让人更有冲劲了! 他打了几个菜,又拿了两个带着奶味儿的馒头,然后向外走去。 小景子等人早就已经打好了饭菜,就等着太孙了。 见太孙往外走,他们也忙跟了出去。 “公子,是去旁边吃,还是去前面吃?”小景子低声问道。 “前面”,指的就是办公地点。 相比于食堂这边,位于户部中间位置的那些院落,的确算是前面了。 朱英道:“去旁边。” 立刻就有侍卫拿着饭菜,先去探探路。 去旁边吃的人也有,但不多。 他们这些人一进来,就直接占据了一张长条桌子。 这长条桌子比较窄长,木凳子坐着也不是太舒服,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小景子先将自己的那份饭菜放在桌上,然后擦了擦朱英要坐的凳子,才让朱英落座。 这一幕落在邻桌人的眼中,邻桌坐着的那人,就忍不住朝着这一桌的人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这个人的脸色突然一变,又猛地看向了朱英。 “太、太……”这个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远处的人立刻朝着这人看过来,但因为离得远,没听见这个人脱口而出的字。 朱英朝着这个人摇了摇头,这个人惊愕之后,也不敢过去行礼暴露了太孙的身份,可就这么坐下来,他又有些忐忑不安。 没办法,这个人只能是慢慢坐下来,但早就没了之前的平静模样。 朱英也有点无奈,这就是他不愿意以太孙身份来食堂的原因。 太孙一来,其他人还能吃好这个饭吗? “吃。”朱英本想现在就走,又怕自己刚来就走,让认出他身份的小吏更忐忑不安,于是,他只能叹一口气,低头开始吃饭。 别说,户部食堂现在做出来的饭菜,的确是比之前强了不少。 朱英正安静吃着,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第六百八十二章 成何体统 朱英还没怎么样,猜到了朱英身份的那个小吏,就差点跳起来。 太孙可是在这里呢! 怎么有人赶在这种时候闹事? 是在闹事? 他都听到有人争吵了! 这个小吏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要立刻跑出去制止了。 但是,太孙还坐在那里,他就算是要出去,也不能搞得这么明显。 小吏装作要出去透透气,站起身,向外走去。 才推开门,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小吏没敢回头,只在心里盼望着,可千万别是太孙啊! 这么想着,他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了几个人已是撸起了袖子,打起了群架。 小吏顿时眼前一黑,怕什么来什么! 尤其是,他看清了其中有两人,竟是跟着自己干事的人时,他嘴里都开始发苦了。 不是,被太孙目睹了户部底层人员互殴也就罢了。 怎么互殴的人里,还有跟着他干事的下属啊? “都别打了,别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先给我停下!” 小吏忙出声喝止。 前面打菜的房子里,也开始有人闻声出来,朝这边看过来。 那群人中,不仅有被眼前这几人打群架一幕给惊到了的,也有看到了人群中那道熟悉身影,眼前同样一黑的。 太孙! 他们已是认出那个人是谁了,太孙! 这样丢人的一幕,竟是被太孙看了个正着! 虽然打群架的人与认出太孙的几人没什么关系,但是,大家都是户部的人,有人丢脸了,其他人也会觉得丢了脸。 “去去!快拦住他们!” “再打,让他们都滚蛋!” 有官员怒骂着,派人过去拦人。 之前那小吏,也拦不住打急眼了的这几人。 又有人涌上来,人数一多,才将打架的人拉开。 结果一问为什么打群架,围观的人听了理由,更无语了。 “你们爱吃甜,他们爱吃咸,所以就打起来了?”一个官员觉得因为这点小事就打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吃饱了撑得? 吃着饭,因为甜食好吃还是咸食好吃,就打起来了? “我看你们就是最近吃太好了!”有人指着他们鼻子骂,“没出息!因为这等事,与同僚打起来,成何体统?简直就是斯文扫地啊!” 虽然打架的这群人不算是文官,但也都是读过书的人,哪怕是小吏,对比普通百姓,也可以算是读书人了。 结果,这群有点能力还识字、懂算数,在很多人眼里,属于精明人的人,就因为这等小事打了起来? 丢人! 太丢人了! 认出朱英身份的人,都没好意思当场向朱英行礼。 太孙没站出来表明身份,这就是不想在这等事暴露身份。 也是,在其他人面前打群架,跟在太孙面前打群架,性质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若是后者,那可能还要落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到底还是没想将事情闹大,所以那几个官员,都是等人散了,他们才带着羞愧之色,来到了朱英面前,向朱英行礼。 朱英倒是看打群架看得津津有味,见这几个官员都快要哭出来了,他还主动安慰这几人。 “小事而已,看看你们的表情,一个个的,像是被打的人是你们一样,没事,打打更健康。” 神特么打打更健康! 本来还心里挺郁闷的这几人,在听到太孙所说的话后,都同时一噎。 不过,因为哭笑不得起来,他们的表情倒也好看了几分。 一个官员就叹道:“太孙说得是,今日的事,的确算是小事了。” 南北之争一直都存在,过去还没那么明显,随着天下越来越太平,南北两地的读书人之间,也开始有了摩擦。 今日打群架的这两帮人,严格来说都不算是读书人。 但这群人也与读书人的群体有些联系,毕竟,同一个地区的,不光是读书人与读书人之间有联系,商人、武将这些人,其实也都抱团。 读书人与官吏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谁家没有一群亲戚呢? 但凡是有人做官吏的人家,亲戚里面,总归还是能有一二读书人的? 族人里面,总会有读书人? 总之,因着这样的联系,导致官吏之间,也分了不少派系。 因地区不同分的派系,因为上司不同分的派系,因为部门不同分的派系,因为性格跟喜好不同分成的团体…… 朱英略一想,就再次无语了起来。 这跟他前世一个宿舍六个人,能同时存在六个以上小群这种事,有什么不同吗? 性质是一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朱英没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继续往下说的话,就要直接将南北之争摆在台面上了。 现在还不是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去解决的时候,不过,距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也不远了。 朱英换了个话题,问道:“最近可有人找你们打听户部的消息?” 这个官员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氛围里,结果太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几个人脸色俱是微变。 朱英忍不住笑了,道:“怎么,问了?是不是还请客了?” “……是。”一个官员小心翼翼地回道,“不过,他们都只是想知道咱们这里,最近是不是真的改善了生活,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 “臣自然就告诉他们,太孙您来了之后,户部人人都胖了那么一圈。” “忙是真忙,但日子过得也是真比过去好了不少,毕竟,光是吃食这一项,油水就比过去多了许多。” 这番话说的没什么问题,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说是来问他们的人,问的问题也基本就是这些,而他们的回答,也都是围绕着户部诸人日子过得的确好了这一点说的。 “关于正在干的差事,臣是一个字都没说!” “臣也是,他们倒是也问了,不过臣立刻就岔过去了,除了吃喝之类的事,什么都没跟他们讲。” 朱英点点头,道:“做得不错。” “关于咱们进行的新账改革,待做完了,孤会将成果上报给皇上。” “在此之前,别人若是问这些,就敷衍过去,不必与他们说什么。” 第六百八十三章 味精 这几个官员都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太孙竟是这样的性格吗? 他们之前与太孙接触过几次,在户部也汇报过工作,可当时却没看出太孙是这样的性格啊! 不过,这种性格,若是他们的上司,那他们还蛮喜欢的。 毕竟,太孙的话给了出来,他们照办就是了! 太孙的意思很明确啊,就是告诉他们,好好办差,不用怕别人做什么说什么,太孙做他们的后盾! 办好了差事,有奖励! 这几个官员立刻应声,看着明显是有些兴奋起来了。 朱英说完这些,也没继续问之前的事,而是问这几人吃了没有。 得知他们还没吃,就表示,工作上的事,可以边吃边聊。 小景子早就贴心地将朱英打的饭菜给打包好,拎了出来。 其他人亦是如此。 一看到太孙这架势,这几个官员顿时就更兴奋了。 这可是难得的与太孙一起用饭的机会啊! 能跟太孙一起边吃边聊,这样的事对谁说,谁都会羡慕的? 见他们难掩兴奋,朱英不由得暗道:这就是当官的人,与普通打工仔的区别啊。 古今中外,能跟掌握着自己升迁与否的领导一起吃饭,还不是那种许多人的团建,而是几个人边吃边聊的这种聚餐,只要是有野心的人,都会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在他现在所处的这种时代,这种情况就更明显了。 毕竟,在这种时代,储君也是君,他这种掌握着权利、地位稳固的年轻储君,目前毫无竞争者,当皇帝的爷爷又十分信任他,跟他来往,那是真没什么大风险。 像是竞争储君之位多的朝代,争嫡的人多,站队的人自然也就多。 而站队的人一多,一旦一个胜出了,站队其他“选手”的人,前途就会渺茫。 从龙之功是真的香。 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人真能得到从龙之功呢? 更多的人,是参与夺嫡失败,惨淡收场了啊。 朱英成为太孙,还是地位这么稳固的太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百官们纵然有人对太孙亲近武勋跟商人感到不满,可是,不需要再站队了,也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这几个官员,就属于从没想过博一个从龙之功的那种普通官员。 现在名分已定,太孙地位稳固,他们能有机会亲近这位太孙,更是心里头美。 不过,他们想要与太孙来一个私下聚餐,其他人可不干了。 朱英带着人,跟着这几个官员到了他们平时工作的地方。 这几个人并不是在一个房间里办公,去哪一间,这几人还短暂交锋了一下。 最终朱英随便选了一间,另外几人也只能作罢。 跟这些人一起去了这一间,才刚坐下,就陆续有人其他人过来了。 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副误入的模样。 人来都来了,又是同僚,总不能再将人给送出去? 就连户部尚书郁新都跑来凑热闹,也拿着自己那份饭菜一起来吃。 郁新坐下后,朱英扫了一眼郁新面前的饭菜。 一看就是食堂的饭菜,郁新今天也在食堂打饭了? 他听说郁新自从来了户部之后,一直都是由家仆送饭过来啊。 郁新朝朱英笑笑,道:“臣过去一直都是让家仆送饭过来,倒是很少在食堂打饭,自从太孙您让人改成了自助餐,臣已是连吃了好几顿,却仍为饭菜之鲜美而惊叹。” 郁新甚至还好奇问道:“就是不知,这些菜与汤,是用了什么东西提鲜,竟是这样鲜美?臣吃了几顿,竟都没能尝出到底是何物起了作用。” 朱英暗道:你当然不知道了,这是我根据前世的记忆,让手下人做出来的味精在提鲜。 味精的提鲜水平,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是惊为天人。 朱氏商超还没推出味精,户部的人也算是第一批尝试者了。 朱英回道:“乃是一种名为味精的调料,不久之后就会在朱氏商超出售,你们若是喜欢,到时可去买一些回去。无论是炒菜还是做汤,都可放味精。” 味精? 这名字听着,可真是有些怪啊。 也不知这名字是谁起的,若是太孙起的,那恐怕此物起了这个名字,是有什么深意? 总不能是与味道有关的东西“成精”了? 在场的人,有听到“味精”二字,立刻就脑补了不少的人。 也有人一听就心动了,却很关心味精的价格。 能够提鲜,还被起了这么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的调料,价格得多昂贵啊? 在老朱手底下做事的官员,除非出身好,家里就有钱,一般的官员,那日子过得也不是十分宽裕。 比普通人是强,但是也没强得太离谱。 在这种情况下,购买“奢侈品”可不是这些普通官员们的日常需求。 偶尔买上一点,也是为了在请贵客做客时,能有拿得出手的吃食。 买来自己享用? 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出身好,根本不靠“工资”来生活的富家子弟。 又或者,是对未来并未太多规划,又没娶妻生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 这个从太孙嘴里被说出来的“味精”,被他们下意识就划分到了“奢侈品”的范围里。 结果,却听到太孙接着说道:“这东西定价不算很高,是密封好的小袋,一小袋虽然量不多,但做菜、做汤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一小袋的量,用上几十次都够了,二十文钱一袋。” 二十文钱一袋味精? 哪怕太孙已说了,是小袋,可是,能够用上几十次的小袋,那也是不少了。 这样的提鲜用的调料,竟然只需要二十文钱? 屋内的众人,都很是惊讶。 “二十文钱一袋,能提鲜的调料,实在是值得!” 他们的确收入一般般,但是,再收入一般般,也强过了普通百姓。 买真正的“奢侈品”,他们自然是买不起。 但买这个味精,他们至少是可以买上一小袋的? 一小袋起码能用上几十次,听着就划算得很。 “就是不知,这味精产自何处?为何会这样价廉?”还有人好奇问出了这个问题。 第六百八十四章 若是小看了这位太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此乃商业机密,不可说也。”朱英回道。 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后,那个人就有点后悔了。 毕竟,太孙不仅是太孙,更是朱氏商超的大老板! 人家朱氏商超卖的特色商品,靠着这个赚钱,怎么可能将产自何处说出来呢? 果然,太孙没有说。 而太孙没说,就越发证明了,味精这个东西,神秘之处,应该与产地有些关系。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段小插曲。 接下来,就是边吃边聊一些与户部有关的趣闻。 朱英虽然是与这些人一起吃饭,却没打算聊工作上的事。 连吃饭都聊工作上的事,他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他可不是这样可怕的人! 所以,朱英就引导着他们,说一些平时的趣事。 如果户部的趣事说完了,还可以说一说其他地方的趣事嘛。 反正,就是说一说八卦。 原本,跟太孙一起吃饭,大家虽然高兴,但都比较拘谨。 毕竟这位可是能够掌握他们升迁甚至是身家性命的一国储君啊! 谁会真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同僚看待啊? 但是,吃着吃着,聊着聊着,气氛太好了,一些人已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加上太孙的引导,以及同僚们一个个都开始说了起来。 原本还打算谨言的人,也都捡着其他人没说过的趣事,说了起来。 当然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还是注意着,不说一些太过火,或是容易犯忌讳的事。 但就算是这样,等到这顿饭吃完了,太孙走了,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后,心情也都有点复杂了。 要说后悔,也有那么一点。 主要是担心言多必失,怕自己之前说的话里,有什么不该说的内容,给自己引来祸端。 又或者,自己说了太多话,太孙会不会觉得他们太八卦了啊? 平时能注意到这么多趣事,太孙会不会觉得他们平时工作不认真啊? 不过,这点担心,又被很快涌出来的欢喜给压了下去。 毕竟他们这些人,与太孙一起吃饭了啊! 边吃饭,边闲聊,他们与太孙的关系仿佛都一下子被拉近了! 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不超过十个,还包括后来的几人。 其他人,都是在事后才听说了这件事,对这群人顿时是羡慕嫉妒恨了起来。 他们为何当初没在那个时间段去食堂打饭呢! 如果他们在那个时间段去了食堂,岂不是就能参与到这件事里去了? 跟太孙一起吃饭,还能跟太孙一起聊一聊八卦,这等事,他们过去做梦都不敢去梦啊! 结果,这件事就是这么发生了! 参与到这件事里去的人,也太幸运了! 户部尚书郁新,也是中途加入进来的人。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听着别人说着趣事,聊着八卦,他自己则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饭,听着别人说。 除此之外,他也在悄悄观察着太孙。 他可不认为太孙就是单纯觉得聊这些有趣,才引导众人说这些事。 太孙这么做,是为了更多的了解六部的情况? 六部的官吏,到底都是什么性格的人,行事风格如何,办事能力如何,很多时候,呈现给上面人看的,跟给同僚、 上面的人所看到的,永远都是更完美的那一面。 可有句话说得好,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很多时候,不到关键时刻,表面是金玉内里是败絮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也许不会让自己手底下的官员都是同一个类型,他需要不同类型的官员存在着。 但是,用不同类型官员的同时,君主也要能够真的了解自己所用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类人。 一直居于高位的人,很可能被底下的人所蒙蔽。 一个王朝的开国之君,哪怕本来并不擅长治国,但因为有着比较丰富的经历,想要真一直糊弄住开国之君,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倒是继任者们,因为越往后的继承者越难以接触到底层,越是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所以,他们往往更容易被底下的人所蒙蔽。 帝王心术的确有用,但拥有更多的信息来源,能够获得并分析这些信息,这同样也是很重要的事。 太孙来户部之后,之前一直都是围绕着“新账”“旧账”展开工作。 郁新还以为,太孙并不在意其他事呢。 今日的事,给郁新敲响了警钟。 太孙就是太孙! 这可不是成长在皇宫里的皇孙,这位可是生活在宫外十年的太孙! 在此之前,还“出差”过,并在外面搞出了大动静,这样的太孙,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若是小看了这位太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郁新本就不敢小瞧太孙,因为今日的事,他对太孙更是敬畏。 朱英可不知道郁新在想什么,他最初引导着其他人说一说工作中的趣事,的确是为了“下饭”用的。 作为一个前世十分喜欢在吃饭时看视频的人,这一世的他,依旧是改不了在吃饭时与人闲聊的习惯。 食不语这个规矩,在他这里就是无需遵守的规矩。 反正,在这个时代,天大地大,皇家的人最大。 他是太孙,比普通皇家的人更大。 他喜欢做什么,他自然就做什么。 他可不是一言一行都要被文官监督,不得不照办,不然就被人劝谏还不得不听的那类人。 如果是与国家大事有关的劝谏,有道理的,他的确会听。 但如果是想要劝他在私事上听从文官的监督管理,他会听才怪! 朱元璋自然也发现了大孙子的这个“毛病”,但老朱他自己就是一个私事上不听劝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怎么可能约束大孙子,让大孙子按着文臣理想中的储君框框去做事? 大孙子喜欢这样做,那就这样做呗! 反正他也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天! 大孙子也喜欢,证明了大孙子就是像他! 老朱甚至觉得,大孙子有这样的习惯,就是跟他这个爷爷学的!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大孙子果然像自己了。 朱英也是听着听着,渐渐从趣事八卦中,听到了更多平时听不到的内容。 第六百八十五章 蓝玉遇刺 同一时间,江南某地。 十几骑正在距离城中大约二十余里的地方闲逛,这十几人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簇拥着一个强壮男子。 被簇拥的强壮男人岁数已是不小了,可他身上的杀气与彪悍之气,却让人不敢小瞧他的杀人本领。 “国公爷,您看这天色,怕是要变天了啊,趁着雨还没下来,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一个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提议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毕竟,抬头看看远处,的确有乌云滚了上来。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艳阳天,结果这乌云说上来就上来。 这边还真是天气多变,下雨的日子尤其多啊。 他们来到这一片区域后,半数的天气都在下雨。 有时候出门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着,怎么看怎么是大晴天,转眼间就能乌云滚上来,开始哗啦啦下雨。 被称作国公爷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被派来江南办差的蓝玉。 蓝玉也看了看滚上来的乌云,道:“那就找个村落避雨,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子。” 立刻就有人说:“附近不到三里就有个村子,大约有着一百多家,大约有三个大姓……” 这样的村子,比只有一个大姓要好管一些。 因为三个大姓,虽是村子里的势力,却也能保持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若只有一个大姓并一些“外来户”,那这个村子,与这个大姓的族群聚集地也没什么不同了。 这样的村子,宗法远远大于朝廷律法。 若是有着两个大姓,那就容易经常斗来斗去,对官府来说也不是好事,因为偶尔斗急眼了会出人命。 治下有人命案子,这对父母官来说也是挺麻烦的事。 三个大姓并一些外来户,这样的村子,就算有争斗,也要比两个大姓的强。 就算是也讲究宗法,也要比一个大姓的村子好管,因为就算一个宗族拧成一股绳,三个大姓,也是三股绳子呢。 去这种村子休息,在蓝玉的亲兵们看来,也是比较安全的一种选择。 蓝玉前段时间可是抄家抄了不少,难保有人不会被逼得急了眼,要做点什么。 亲兵的想法,蓝玉一眼扫过去就明白。 蓝玉觉得,若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在离城二十余里的地方行刺他这个钦差,那也算是出息了。 他之前抄家抄了那么多家,那些人发现他不可能放过他们后,不少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一副他是佞臣、奸臣、贼子的模样,而骂他的那些人,仿佛都是被冤枉了的清流。 这些人的这副做派,是那么的一致,第一次看的时候,他还觉得怪有意思的。 看多了,蓝玉都有点想吐了。 没新意! 就不知道再骂点别的? 不过,这些人,也就是敢骂一骂人,一个个干过的坏事比他还多,也不知道怎么有脸装出那副清白模样的。 至于反抗?造反? 就算给这些人一个胆子,这些人也没这个实力啊。 要知道,自从大明创建之后,敢公然养私兵的大家族,估计都已是一家老小齐齐下去了。 锦衣卫不仅只在应天府行动,在大明境内,那都有着锦衣卫的耳目。 私底下搞点赚钱的买卖,哪怕是走私,因为背后牵扯良多,只要别做得太明显,锦衣卫一般也懒得搭理这种事。 可若是涉及到了养私兵、买卖或是铸造盔甲武器等,就等着被锦衣卫报上去,喜提抄家灭门大礼包! 最多也就是奴仆强壮一些,会学拳脚,仗着主人家的威势,这些奴仆看着还挺凶。 但是,一旦跟真凶的上过战场的蓝玉一比,这些人算个屁! “哼,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谁能有这个胆子?”蓝玉被簇拥着往这个村子里走时,还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跟着他的人。 跟着他的人:“……” 噫,谁说担心是多余的? 能有这个胆子的人,也不少? 不过,国公爷觉得没有人能有这样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反驳啊。 反正,国公爷做他的,而他们,则是警惕自己的。 这些亲兵都是从父辈就跟着蓝玉的,父辈或是战死或是老迈后退了下来,大批的士兵中选拔出各种素质不错且对蓝玉比较忠心的人,提拔上来,成了蓝玉的亲兵。 跟蓝玉待在一起,他们既是忠心下属,也被蓝玉以对待子侄辈的态度去对待,关系并不是单纯上下级的关系,要更亲近。 蓝玉一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这群臭小子根本没将他说的当回事,依旧是警惕着四周。 蓝玉再次哼了一声,骑着马往村子里行去。 还没进村,在行到村子口的时候,一切都看起来很是正常,但有人扫看周围的时候,突然被一点光给晃了下。 这光,就是突然出现了下。 换成警惕性不强的人,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 可这个亲兵,却一下子脸色大变,道:“有埋伏!” 这三个字一出,所有人为之一惊。 有埋伏? 其他亲兵立刻动了起来,带着蓝玉向后撤退。 与此同时,快速拿下背着的弓箭,拉弓,搭上箭,对着那个亲兵所看的方向喝道:“出来!” 嗖!嗖嗖嗖! 的确是“出来”了,却不是人出来了,而是藏在里面的人,射出了箭! 这几支箭,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蓝玉去的。 不过,在准头方面只是一般般,加上蓝玉在亲兵的护卫下,后撤了一段距离,只是用兵器格挡,这几支箭留落在了地上。 蓝玉冷下了一张脸,还真有刺杀他? 好大的胆子! “撤什么撤?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刺杀钦差!” “蓝玉遇刺了?”远在应天府的朱英收到消息时,已是两天后了。 以着极快的速度被送来的密信,先到了朱英的手里,奏折之物,则还在后面,还没到应天府。 看着手里的小纸条,朱英也觉得挺无语的。 你说,那些人惹蓝玉干嘛? 若是不刺杀蓝玉,以蓝玉现如今的年纪,较之年轻时已是“温和”了一些,还不至于直接就大开杀戒,最多就是抄家。 可有人刺杀了蓝玉,这件事的性质就一下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蓝玉年纪再大,那也是个杀神。 这次的事,怕是会让蓝玉怒极而杀一批人。 第六百八十六章 血染江南 “什么?蓝玉遇刺了?”已是得知了这件事的,还有江南一带所有关注着蓝玉一举一动的人,大多数人在听说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 “蠢货!蠢货!蠢货!”有人大骂,“简直就是蠢货!” 骂一声,不足以平息内心的愤怒。 到底是哪个蠢货干出来了这样的事? 刺杀蓝玉这凶神也就算了,还失败了! 既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不要这么莽啊! 现在可好了! 本来蓝玉就有着许多理由对江南各世家下手,现在为了追查刺杀钦差的凶手,就更有理由折腾他们了! 被卷入其中的人,必死无疑! 可其他没被卷入其中的人,也未必就能跑得掉啊! 毕竟,那可是个凶神! 还是个不怎么讲理的凶神! 普通的百姓,都信了那些话本、连环画上的内容,觉得蓝玉是个青天大老爷。 一想到有些话本里,还将蓝玉给描述成了儒将,曾目睹过蓝玉发威的人,就忍不住无语,甚至看得要吐了。 这可真是再荒诞不过的笑话了!蓝玉,一个杀神,竟然被普通百姓当成了个青天大老爷! 这还有天理吗? 可问题是,最近两年,他们的确只听说过蓝玉欺负世家、豪族,或是同朝的官员,但是以往还会有的蓝家欺男霸女的事,竟是没怎么听说过了。 听说,这蓝玉,连蓝家这样的族亲,都能翻脸无情,谁若是打着他的旗号去干什么,就算当地的官府肯网开一面,蓝玉都要派人去将犯事的人整个半死,或是生不如死。 这样毫无人性的凶神,如今在他们江南之地遇刺了! 而在此之前,对方一直都在针对江南之地的世家。 这笔账若是不被算在江南世家头上,那才奇了怪了! 当然了,也有人强作镇定,安抚其他人:“肯定是要有倒霉的,但是,他杀又能杀多少人?这次必然是要死人了,但是,只要咱们现在别冒头,总是不至于轮到咱们。” 毕竟,江南称得上世家、豪族的家族,那可太多太多了。 就算是被迁走了一批,前段时间又被抄家了一批、杀了一批,可依旧有着庞大无比的势力,支撑着剩下的世家。 大量的良田,数不尽的乡绅,这些都是他们庞大世家豪族网络的一部分。 有世家倒下了,自然就会有新的世家崛起。 豪族“死”掉几个,涌上去的不仅仅是朝廷派来的人,还有其他豪族。 毕竟,属于各家的买卖,都在某一家倒下后,被迅速瓜分干净。 而得到最多的那一家,就会迅速实力膨胀,成为更高一阶的世家豪族。 所以聪明的人,从不担心世家豪族会被杀干净。 只有有人,只要良田一直握在少数人手里,旧的去了,新的又会再来。 原本与他们是敌对关系的人,一旦也拥有了极多的良田,与他们有了生意上的往来,与他们有了姻亲关系,也会迅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无非就是再血染江南一次,又能如何?” “蓝玉若是大开杀戒,这件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蓝玉这个所谓‘苦主’想要全身而退,都不一定能退得了了。” “他有证据,难道我们就没有证据吗?”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朝廷都不能与整个江南世家豪族为敌,何况是一个蓝玉?” 这样的话,在小圈子里传播着。 蓝玉也听说了这样的话,并为此而动怒。 他被行刺是真,虽没有受伤,但有人行刺他这件事,不仅是挑衅了朝廷,更挑衅了他。 他年轻时,可是杀人无数。 虽然随着年岁增长,看着比过去“和蔼”了一些,最近一二年不领兵的时候也一直在“修身养性”,可这不代表他就提不起刀了啊。 这些人,这是在看不起谁? “呵,既然都觉得老子要血染江南,那就染给他们看看!” 蓝玉看着呈上来的名单,表情狰狞。 “这就是可能参与了行刺的人名单?” “按照这单子去抓人,抓回来给老子好好审!” “只要可疑,就给老子抓回来!” “老子可是钦差,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皇上!他们敢行刺老子,这就是在藐视朝廷!便是将他们九族都灭了,都是轻的!去抓人!” “是!”他手底下的人纷纷应声。 然后,这群人就犹如豺狼虎豹一般,带着兵,涌入了一个个府邸,抓住了一个个的人。 被抓的人无不在喊冤,然后就被堵了嘴,拖进了大营。 蓝玉知道自己并不是审案的料,但他手底下有这样的人才啊! 他这次出来,可是向太孙要了一些锦衣卫,都是擅长小炮跟火铳射击的。 当时请太孙赐下这么一群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这个“万一”。 而且,这个“万一”,还不是蓝玉所以为的“万一”,而是朝着他原本没想到的方向狂奔而去的“万一”。 “锦衣卫不是擅长拷问吗?抓来的人,就交给你们了!” “该怎么拷问,你们说,老子的亲兵都听你们的,该挖眼挖眼,该断手断脚,也都随你们!” “只要能问出主使者、参与者都有谁,那就成!” 锦衣卫们:“……” 他们很茫然,他们这些人跟着来,不是充当“特殊兵种”使用的吗? 他们虽然是出身锦衣卫,但后来都被选拔去了训练营,成了小炮手跟火铳手了啊。 怎么兜来转去,又要做回老本行了? 可面对着蓝玉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以及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这群人沉默了下后,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算了,来都来了。 总不能来一趟,真就是“随团旅游”一趟? 虽然没有用到小炮跟火铳的地方,但是他们的拷问技术还可以重温一下啊。 这到底是多年培养出来的技术,若是老不用,也容易生疏了。 而两日后,再次接到蓝玉送来的密信的朱英,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蓝玉这是真莽,还是装憨啊? 说蓝玉真莽,蓝玉还知道让他派去的锦衣卫参与其中,这也是向他与爷爷表态的一种方式? 说蓝玉装憨,能一口气抓这么多人,先抓人,再去审是不是抓错了人,这也是真莽啊! 第六百八十七章 朝野震动 朱英有一种预感,这次的事,怕是要引起朝野震动了。 毕竟,蓝玉之前抄家的那些,是先捏住了他们的把柄,掌握了那些人与倭寇、海盗之间来往的证据。 应天府这边的官员,纵然有人想要弹劾蓝玉,也不敢在那个时候冒头。 谁若是在那个时候冒头,很容易就会被卷入其中。 而想要冒头的人,也的确都与江南那边的人有些联系。 无论是收了人家的银子,还是收了人家的其他好处,总之,是拿人手软,这可是不经查啊。 但这一次,蓝玉遇刺是真的,可是,遇刺之后,就直接抓了这么多人。 蓝玉能拿出来的证据,在很多人看来,是经不住推敲的。 除非之后的拷问中,能够问出更多有用的证据。 不然的话,有人弹劾蓝玉,这是必然会出现的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他叹着。 随后,就带着这个情报去找老朱了。 老朱这时也收到了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 走的不是一个通道,但是速度也没差到哪里去。 祖孙二人收到消息,是前后脚的事。 一看见大孙子从殿外走进来,老朱就知道大孙子是为何而来了。 “这个蓝玉,真是莽撞!”老朱皱着眉与朱英说。 “让他去办差,他竟是办成了这个样!” 老朱当然不介意蓝玉抓人、杀人了,反正被抓被杀的人,肯定都是有点小心思的世家、豪族之人。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朝廷所用,有着小心思,死了也就死了。 反正,那种富庶之地,永远不缺这样的人。 死多少,都是死不完的。 老朱不高兴的,是蓝玉最近抓人,握着的证据不够全面。 这样一来,朝堂上怕是要热闹了。 而老朱也挺讨厌文臣们一起跳出来,对着他叭叭个没完这种事的。 朱英一看老朱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就知道爷爷在想什么了。 “毕竟事发突然嘛。”朱英安抚爷爷,“钦差遇刺,若是不震住当地那些人,怕是后续还有得麻烦。” 老朱哼道:“那边的世家豪族,都被迁走了一批,还不老实!看来,还要继续迁一批人去他处才成。” 朱英觉得最初的迁移,这个决定还挺好的。 但是,想要彻底解决那边的麻烦,却不能只靠着迁移人口这一个办法。 不过,眼下需要先想想怎么应对可能闹起来的官员。 这次的事,牵扯到的人可是不少,之间还没有比较能堵嘴的证据。 不少与被抓的人有些关系的官员,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若是这件事被砸实在了那些被抓的人头上,与他们有关的人也很可能会倒霉啊。 涉及到了自己,这些人如何能坐视不理? 朱英就道:“爷爷,这些是以后要想的事,眼下,怕是要想一想,怎么让朝臣们闭嘴……” “有些人能跳出来找事,无非是自己太闲了。” “给他们多找一些事,让他们先忙起来,他们也就没这个时间找事了。” 至于自家被卷入其中的官员,到底还是相对的少部分人。 只要大多数官员不跟着起哄,就不至于引来麻烦。 虽然他跟老朱都不是真怕麻烦的人,但能少一点麻烦,又何必非要自找麻烦呢? 再说了,让别人给自己找麻烦,可没有他们给别人找麻烦来得舒服啊。 老朱点头,这是个办法。 不过,能让六部都忙起来的事,能是什么事? 朱英就道:“这不是孙儿不久之前刚在户部提出了新记账法的事吗?户部之外,也可以开始学习新记账法啊。给他们组织学习班,让他们都来上课,一个月为期限,月底考核,不合格的直接公布名单。” “除此之外,标点符号,孙儿觉得,也是到了该推广的时候了。” 他微笑道:“光是这两件事,就足够让他们忙起来了?” 老朱光知道一个新记账法,标点符号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呢,但是一看到孙子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标点符号估计比新记账法更能引来轩然大波。 两个足以引来轰动的事抛出去,江南那边的事,那都要往后靠了。 朱英当即就向老朱讲解了什么是标点符号,还用了论语做例子,老朱一听,异彩连连。 这玩意儿抛出去,怕是连民间的读书人都要为之疯狂,随之动起来了。 毕竟,标点符号一推出,所有书籍都面临着改成有标点符号版本的情况。 普通书籍也就算了,四书五经,很多书籍里的巨子该如何断句,从古至今的大儒都是各有各的观点,何况是普通读书人? 光是争这个“改版”的权利,就够文官们疯狂的了。 而且,为了能获得这个“改版”的权利,这两件事抛出去之后,文官们最近怕是也不敢在他跟英儿面前喋喋不休说一些他们不爱听的话了。 毕竟,谁若是在这个时候“失宠”,其他都是次要的,就可能要错失参与“改版”的机会。 这对于任何一个有机会参与进来的读书人来说,都是很要命的遗憾? 老朱光是想象了一下,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英儿,你这一招,可真是厉害啊!” “这个改书的事,到时候光是选谁不选谁,就能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而作为皇帝,老朱也可以通过第二件事,好好拿捏一下文臣。 对于提出了两个建议的大孙子,老朱也问了:“你要不要主持这两件事?” 朱英却道:“标点符号跟改书的事,先让他们吵一阵,吵出了结果再说。” 这件事,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扯完皮的。 “推广新记账法的事,孙儿倒是可以主持一下。” “上行下效,等到这件事推广开来,这方面的人才也会多起来,再培养培养,小吏的做事水平能提高,储备人才多了,干不好的人就可以滚蛋了。” “而干得好的,孙儿也愿意给他们一些更好的待遇。” 见爷爷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朱英又忙道:“羊毛出在羊身上,给他们的多了,他们干得也会多起来。以后让他们忙的事还多着呢,毕竟,小吏的晋升渠道约等于没有。”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不祥的预感 朱英有着不少近期无法实现的目标。 其中就包括,开疆拓土,让大明成为能被万国来朝的天朝。 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建立储备人才库,就很必要。 不然的话,就算是大明的军队将外面的领土给打下来。 可是,光是打下来,也不成啊。 若是不能长久的占据那些地方,这种出兵,就是纯粹的意气之争,对己方毫无利益可言。 无论是将那些地方当成是粮食库还是金银采集之地,又或是新移民地,都需要大批的官员被派过去主持政务。 普通官员本来干的好好的,有几个心甘情愿去“蛮夷之地”的? 就算是小吏,生活在应天府的小吏,但凡没什么野心的人,也不会愿意去啊。 但是,人多了,就必然会有拥有野心之人。 普通官员不愿意去,有野心的部分小吏,却可能为了从吏变成官,前往“蛮夷之地”,搏一搏前途。 若是到了那时候再去准备,就晚了。 为了将来有更多人才可以被派去他想派去的地方,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不过,在目标还没达成之前,培养小吏的真正目的也不必提前说出来。 反正,在很多官员眼中,官与吏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皇上与太孙让小吏也加入学习的队列,给他们派了更多任务,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官的,但凡是涉及到记账的人,都要学习新记账法。 但这部分人,也是少数。 更多被卷入学习这件事的,还是小吏。 只要倒霉的不是自己,官员们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底下的人是不是要多学点什么,不耽误了自己派下去的差事就成。 老朱却不知朱英在想什么,只能又叹一口气,道:“英儿,你就是心太软了。” 他心太软了吗? 朱英笑了笑,他可不是心软才要给参与到学习中的小吏一些补贴啊,这些可都是以后要为他累死累活做事的骨干。 优异者给予奖励,勤奋者给予补贴,才能让他们更好的学习他需要的才能,然后为他办事啊! 祖孙二人就在大殿里,商议了一番,先内定了参与改书的人员。 方孝孺是一个,孔家也要出一两个人。 不过,孔家出谁不出谁,天家祖孙说了算。 这是内定好了的名额,等到朝堂上的人吵过一轮了,再拿出来讨论。 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宣布这两个决策。 在宣布之前,朱英还坏心眼地让人将消息泄露出去了一点。 没有将消息全部泄露出去,只是一点点,让能得到消息的大臣们,都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对祖孙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又到了上朝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大臣,从外面往里走。 路上,就有人嘀咕着这件事。 “到底是出了何事?怎么突然就又有了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这个“又”字,就用得十分灵性。 而有这样感觉的大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多数。 他们也是真怕了,这几年,皇上总是搞出各种各样让大臣们感到痛苦的大事件。 每一次的大事件,都能带走一批人。 这一次,不会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件? 尤其是,这些心中不安的大臣,还看到了同僚中有人脸色格外不好看,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该不会是有人已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虽然这几个同僚看起来都脸色不好,似是被卷入其中,可自己的脸色好一些,不代表自己就安全了啊! 自己脸色好一些,只能说明,自己是啥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啊! 虽然聪明人有时候奉行“不该知道的事不去打听”的原则,觉得有些事不去了解方是自保之法。 但是,与朝中大事有关的事,可不在此列! 但凡是能够在朝野持续久一些的人,无不是消息灵通、能搞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人。 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可能会成为被人推出去的替罪羊! 就算是不会被人推出去做替罪羊,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能戳到皇上的肺管子。 得罪普通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戳到了皇上的肺管子,那可真是要命的事啊。 “老陈啊,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有些人就开始找自己比较熟悉的人了,然后凑过去,低声询问着。 被问的人,自然就是脸色不那么好的人。 这类人,一看就是提前知道了一点什么。 可被友人问到了,他们却犹豫了起来。 本来,他们这些刚刚收到了江南消息的人,是想要带着更多人向皇上施压的。 毕竟,再是钦差遇刺,也不能见人就抓啊! 抓人总要讲证据的? 可从宫中隐隐传出来的消息,却让这部分人迟疑了。 这次朝会,怕是有大事发生。 是不是与江南那边的血案有关,谁也不知道。 若是有关,那他们不用主动提及,只需要参与讨论就可以了。 若是无关,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事。 若真是大事,江南那边的事,还能在此刻提起吗? 万一他们正好撞上了铁板呢? 若是此刻不宜提起此事,那么,该对其他人说吗? 见被问话的人露出迟疑之色,问话的人就知道,被问话的人,是真知道点内情啊? 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一方好奇地问,一方不想回答。 前者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往里走的时候,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等到进了大殿,看到早就到了的太孙时,进来的大臣们,脸色又是微变。 太孙可不是次次都来,但大多数时候,太孙来了,就代表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这次太孙来了,是不是代表着,这次真的要出什么大事了? 本就心里惴惴不安的大臣,一看到太孙出现在大殿上,表情都有些僵住了。 而看到他们这反应的朱英,居然还朝着他们又微笑了下。 太孙这一笑,更是让心思多的大臣们脑补了更多东西。 太孙为何要冲着他笑? 好,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笑。 是在笑谁? 还是在笑他们所有人? 总觉得太孙这个笑,颇具深意啊!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一劳永逸的办法 很快,这些大臣就明白了,不祥的预感不是骗人的! 还真有事情等着他们啊! 不少人猛地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对方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简直就不适合活人听! 这是该他们听的话吗? 他们每天忙于工作,一年到头都休不了几天,结果,有些人还额外多出了工作,要学习什么新记账法? 其他人还要一起搞这个改书的事,改书啊! 全天下那么多书,一本本的,都要核定了改过来啊! 只要一想到这个工程有多大,有些文臣就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当然了,这种事,不可能是所有文臣都要参与进去。 能被选出来修书的人,那必然只会是一部分人。 可问题是,他们能不争取这样的名额吗? 就算他们本人不去争取这个名额,他们的师门,与他们关系好的小团体,怎么能连一个名额都没有? 若是没有,好处都让其他人占了,那还得了? 作为文臣,修书这件事,那是相当麻烦的事,可是,自己与身边人谁都没干过这样的事,那也不成! 毕竟,这可是事关修书的事啊! 重修天下之说,任何一家学派,都不可能放任这种事被别的学派所掌控? 谁说文臣就不好斗了? 文臣斗起来,武将都只能退到一旁,瞪大眼睛旁观。 在一开始的无语、郁闷之后,这些文臣们,就立刻进入到了战斗状态。 老朱跟朱英,也任由他们去争吵。 反正,只要别当着他们的面打起来,想吵就去吵嘛。 不光是在朝会上吵,回去之后,这些人依旧是在吵,甚至在“朝廷要重新修书,给每一本书加上标点符号来断句”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吵的人更多了。 “这些读书人吵起来,可真是够凶的,我就听见他们叭叭叭地说了,脑袋都要炸开了!” 事后,有不少武将与同僚这样吐槽着。 老朱同样向大孙子这样吐槽着,可他这样吐槽着的时候,却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毕竟,这等事要折磨的,是那些文臣,可不是他这个等着看最终结果的人。 作为给这些读书人带来“痛苦”的始作俑者之一,老朱的心情甚至还不错。 毕竟,文臣们若是抱团,对皇帝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了,若是文臣们搞党争,对皇帝来说同样不是好事。 怎么把握好一个度,让他们既不能抱团,又不能搞党争来消耗朝廷的力量,这也是一个学问。 老朱在别的方面,自认为学问只是一般般。 可在怎么做皇帝方面,他还是有自己一些心得的。 他知道自己在一些事上并不擅长,但他也会将自己擅长的事,都如数教给自己的大孙子。 每当这个时候,老朱都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在宫外的十年,他的大孙子一直与他生活在一起。 他那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提前教导大孙子做皇帝呢! 如果他早早就教导了大孙子,那他现在不是就可以提前享受悠闲的生活,可以让大孙子帮他处理更多政务了吗? 不过,在与大孙子目光对上时,老朱又有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他这么想可不对啊。 怎么能这么想呢! 朱英一看爷爷有点心虚的表情,就知道爷爷怕是讲着讲着课,又有点想提前撂挑子了。 这种情况,随着他成为储君之后,出现的次数在逐渐增加。 要不是朱英早就看出了爷爷的想法,并表示自己是不可能提前接班的,估计爷爷还真能干出抛下他,自己破路的事。 毕竟,无论是爷爷,还是他那四叔,都是武德充沛的皇帝。 相比于坐在龙椅上天天处理纸上的政务,他们大概更愿意带着人去打仗,或是四处转一转。 只不过,在没有靠谱的继承人能稳住朝堂局面的时候,他们也只能是想一想而已。 后来靠谱的继承人被培养了起来,原本历史线上的朱棣,就开始向外跑了。 而他爷爷朱元璋,却是因为有更多要处理的事,尤其是要处理一些开国元勋,所以不得不留在应天府。 等到终于料理了一些人,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后,身边亲近的人,又开始一个个地离他而去。 差一点就要进入疯魔状态的老朱,自然就更不可能离开应天府了。 想到老朱自从做了皇帝之后,也的确没过过几天消停日子,朱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竟然有点心软了。 “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去打猎了,回头我选一批火铳队员跟着,爷爷你便是想在应天府外面转一圈也可以,但不能离得太远。” 朱英的话,让老朱眼睛一亮。 作为一个皇帝,按理说,他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 但是,大孙子这话的意思,却很明确。 老朱去玩,还能离开应天府,在应天府周边溜达一圈。 这么一溜达,起码几天时间是有的? 应天府总要有人坐镇,大孙子这么说,就是表示,到了那时候,大孙子愿意在应天府坐镇。 虽然不是坐镇太久,但能够让他出去溜达一圈,这已是大孙子的一种妥协了。 老朱心里美,但还是试探着说道:“若是我想去看看你那些叔叔……” 这是打算全国巡游一圈? 不可能! 朱英立刻表示:“今年不成。” 或许明年可以,但今年事情还是不少。 “再说,过了秋天就是冬日,大冬天到处跑,您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就算是想要全国巡游,也得等明年开春了啊! 老朱听出来了,大孙子的拒绝,并不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若这全国巡游放在明年进行,兴许就成了? 他还想再接再厉,将这件事给定下来。 朱英那边就已是转移了话题,继续与老朱说修书的事。 一涉及到这种事,老朱就忍不住有点犯困了。 朱英却道:“爷爷,你有没有想过一劳永逸的办法?” “治住那些江南世家的办法?”老朱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大孙子。 朱英点头:“对。” 老朱皱眉道:“当然是想过,可问题是,就算是将那边的世家全都杀一遍,旧的去了,还会有新的起来,根本就杀不完。” 第六百九十章 朱英欲挖江南世家之根 朱英就道:“所以,光是杀人,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解决问题,还是要‘文斗’。” 文斗? 朱英的话,再次让老朱拧起了眉头。 文斗是怎么个斗法? 莫非是像那些文臣一样,斗嘴,用讲道理的方式,说服对方? 若是这一招有用,他早就用这一招了! 但问题是,文臣们还可以让他们吵,然后让完全忠于他的人去与这些人吵。 可对付那些不在朝堂上的世家豪族,吵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些人欠缺的是更有力的铁拳啊! 不过,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大孙子,老朱是很清楚大孙子性格的,大孙子所说的话,绝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 “你说的文斗,是指什么?”老朱问道。 既然他没想通该怎么个文斗法,那就直接问。 朱英也没藏着掖着,他本就打算将这个来自后世的办法,说给老朱听了。 所谓文斗,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斗,而是对应着老朱最近这些年一贯爱用的“武斗”,也就是直接“物理服人”,直接开杀。 想要让江南那边的情况如己所想的那样发展,就不能只用这样的手段。 朱英道:“孙儿说的文斗,是指,用朝廷的政策,挖去他们的根,让他们无根可生,自然也就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嚣张了。” 老朱就问:“怎么挖去他们的根?” 虽然朝廷的政策只要强硬执行,江南那边的世家豪族也只能听从。 就如同他当初迁移了某地的世家豪族去他处,这些被迁移走的人,再不情愿,也不敢明着与大明朝廷作对。 剩下来的人,就算一直大明朝廷有意见,可同样不敢明着反对大明朝廷的政策,只敢暗搓搓使手段。 可就算是压他们压得狠,依旧无法动摇这些世家豪族对地方的影响力。 一看爷爷的表情,朱英就知道,爷爷这是被认知给框住了想法。 这很正常,毕竟能挖江南世家豪族之根的办法,是在后世才出现的。 这时候没出现,也是因为在此之前,各种情况没发展到那么严重。 可要是等到真那么严重了再动手,那就太难办到了。 朱英回道:“解决土地兼并,毁去江南士族的根基,实行摊丁入亩政策。” “摊丁入亩?”老朱一愣,忙说,“仔细说说。” 朱英就将他所了解的摊丁入亩的内容,捡着能说的,说给老朱听。 老朱最初听的时候,还微微拧着眉,可越听,就越是震惊。 到了后来,听得如痴如醉的老朱,连饭都不想吃了。 还是朱英让人上了饭菜,暂时停了不说,让老朱先好好吃饭,老朱这才边思考着大孙子说的话,边吃着东西。 “爷爷,好好用饭,等您用好了饭,孙儿再好好与您说。” 见爷爷差点一筷子捅进鼻子里,朱英也是无奈了,忙劝说对方。 老朱是真迫不及待想听后面的内容,可大孙子一副“您不好好吃饭,孙儿就不说了”的模样,让老朱只能按下了躁动的情绪,细嚼慢咽着吃饭。 吃完了,该说了? 朱英又让爷爷如往常一样休息一会儿,老朱这个急啊。 说到关键的地方了,就停了,还休息什么啊? 他根本就没办法安心下来! 见状,朱英也只能无奈妥协,让老朱靠坐在那里,闭着眼听他说。 后面的半截内容,朱英也不急不缓地说了出来。 老朱终于听完了,却像是终于平静了下来一般,竟是沉默了下来。 良久,老朱才吐出一口浊气,道:“英儿啊,你这一招,可真够毒的!” 嘿! 爷爷这是怎么说话呢? 哪有这么说自己孙子的? 朱英向老朱投去“您在说什么啊”的无辜表情,仿佛刚才说出如何挖江南世家豪族根基办法的人,不是他一样。 便是老朱,都被大孙子的表情给搞得一噎。 随后又想,不愧是他的大孙子,这脸皮,跟他一样厚,不错! 以后要当整个天下的家,脸皮不够厚怎么成? “你这个办法,好是好,但一旦这么干了,江南那边的世家豪族,怕是要恨你入骨啊。”老朱叹道。 这也是老朱在听完了这个办法后,陷入了沉默的最主要原因。 这个办法有没有用?有用!可太有用了! 作为帝王,老朱光是想了一下,就能大概想出来,若是用了这个办法,会让天下出现怎样的变化。 可同样的,这个办法既是真能动摇江南世家豪族的根基,也必然会引来他们的反扑。 这个办法涉及到的人,也不仅仅是江南的世家豪族。 其他拥有大量土地的人,同样会被影响到。 这件事对大明是不是有益? 那自然是有益的。 可是,办成这样的事,必然会得罪很多人。 但是,这样办了,只要能强硬地办成此事,对大明的将来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 老朱又沉默了下,才说:“英儿,这妙招,就让爷爷来办!” 他已是老了,就让他来办成这件事,若是要被天下拥有大量土地的人所恨,那就让这些人来恨他。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 他杀过的人极多,抄家抄了多少人家,他自己都不清楚,动辄一个大案就能牵扯几千上万人。 老朱还真不怕再得罪一批人。 反正,只要他在,这些人再是心里恨得慌,也只能老实听话。 朱英听了,却道:“爷爷,您怎么能跟孙儿抢差事呢?这个办法既是孙儿提出来的,当然也是要由孙子亲自督办才成了。” 老朱摇头,道:“英儿,你怕是不懂这其中的凶险。” “这个办法是真好,或者说,就是太好了,才不能由你来办啊。” “你放心,这个办法,一二年之内怕是办不完,十年八年能办成都是不易。” “以后有得是机会让你来办,这次,就让爷爷来。” 这样不容置疑的模样,却让朱英心里一暖。 他岂会不知,爷爷抢着与他争这件事,就是不想让他树敌太多? 作为帝王,纵然不怕树敌。 可是,一个还没成为帝王的储君,在爷爷的眼里,还是需要遮风挡雨的小树苗呢。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大材小用 江南。 与其他地方不同,在某个富饶的镇子上,大批的士兵围住了一个宅子,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被拖出来的人,都面如死灰,却不敢哭喊,不敢喊冤。 更早之前,就有人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他们证明了,若在被蓝玉抄家时哭喊喊冤,等着他们的,将会是毫不留情的殴打。 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那又何必非要先挨一顿打呢? 事已至此,还是选择少受一份罪。 但是,凡是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的人,就很少控制住身体不去发抖。 而这样被抄的宅子,同时发生在了很多地方。 几乎是几天时间,就有十几家被抄。 大大小小的家族,加起来足有上千人,都被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 蓝玉带来的人,以及当地的锦衣卫,对这些人进行了初步的筛选。 但凡是知情的,或是被判断是知情者的,都被单独关起来。 其余人,则被集中关在几个被抄过了的宅子里,由专人在外面看守着。 一应花销,都从被抄了的钱财里扣除。 反正被抄的这些世家豪族,个个有钱。 凡是被确定了与刺杀案有关的人,抄家后,财产都被清点了一遍后运往军营,等着再清点一遍后送回应天府。 没被确定的人,抄过了的家,金银等物都仍封存在宅子里,只有可疑的东西被记录了带走。 人也是如此,需要锦衣卫来审问的人,满打满算,也就是几十人。 这几十人,都是有一定证据,证明他们曾彼此勾结的人。 之前查与倭寇、海盗勾结的人,这些人都漏网了。 这次查刺杀一事,虽然刺杀案还没有审完,但拷问过程中,却查出了其中有好几人,都曾与海盗有过往来。 因他们勾结的人不是倭寇,而是逃亡在外的本土海盗,来往的次数也很少,只寥寥几次,所以当初那一次是真没将他们查出来。 但这等事其实不经查,之前没查出,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将他们列为被调查的对象。 而一旦将他们列为被调查的对象,那很多事情都能被查出来了。 “这几家,都已是搜到了他们与余孽们来往的证据,他们还借着海盗的手,除过有矛盾的商人。无论是按照哪一项律法,涉及其中的人都是死定了。” 一个幕僚拿着临时大牢那边刚刚出炉的供词,长出了一口气。 蓝玉搞出这样的大动静,若是不能拿出一份能让人闭嘴的证据来,等着蓝玉的,一定是如雪花一般飞向御案的弹劾折子。 而有了这个突破口,无论刺杀的事能不能有个让他们满意的结果,至少,也能让朝堂上的一些人闭上嘴巴了。 涉及到了逃亡海外的张士诚等人的党羽,还与刺杀钦差一事扯上了关系,这件事可是闹得越发大了啊。 而被卷入其中的人,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但凡是为这些人说话的人,也必是要好好想一想,自己项上的那玩意儿到底有几个了。 蓝玉一听,也忙伸手,从这个幕僚手中拿过了供词。 这份供词,算是“复件”。 自从蓝玉之前跟着太孙去河南,审了一些案子,见识了人心有多么险恶后,他再留供词之类的东西,都是一次准备好几份,然后让犯人认罪的时候,也一次认上好几份。 自己这里留存几份,官府负责管理这些东西的小吏手里留至少一份。 就算是再有人当场翻供,直接将自己认罪过的供词当场抢了吞下肚,反正有好几份,没了一份也不打紧。 幕僚拿来的,就是几份中的一份。 蓝玉低头去看,上面的内容不少,他快速看了一遍后,也跟着吐出了一口浊气。 供词是一个“从犯”供认出的内容,被他攀咬出来的人,就有着三个人,加起来四个人,还都是四家的家主,这四家,已是占了被抓的世家豪族的四分之一了。 每一家,都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 有了这份供词,至少能向应天府那边交差了。 不过,在蓝玉看来,这份供词,是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但要说满意,他仍是不够满意。 “让他们继续审,只要能审出刺杀我的主谋,我请他们喝酒!”蓝玉对这个幕僚说。 他贵为国公,请一群锦衣卫喝酒,这摆出来的不仅是态度,更是一种看重。 幕僚却不觉得蓝玉这么说有什么问题,这群跟着来的锦衣卫纵然品级不高,可却是火铳队、火炮队的成员。 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太孙面前挂了号。 只凭这一点,就强过了许多品级在四品以下的官员。 幕僚问道:“过几日就有海船要出海了,您到时要过去看吗?” 蓝玉立刻说道:“当然要去。咱是干什么来的?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让放开海禁这件事能顺利进行,震慑想要阻拦此事的人,这就是他被派到江南来的真正原因啊。 震慑这件事,他做了不止一次,应该已是够了。 放开海禁,让之前就报名了的商船跟着朝廷的官船一起出海,这是蓝玉本就打算去做的事。 若是因为遇刺了,就不去做,就被束手束脚,那还是蓝玉吗? 蓝玉可不是这样性格的人,而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跟着他的幕僚也不觉得奇怪,甚至早有预料。 因为这个幕僚立刻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递给了蓝玉。 蓝玉打开一看,这卷纸上写着放开海禁第一日要出海的商船的最终名单,后面还写着出海的具体日期跟时辰,以及具体的地点。 再往下看,还有蓝玉作为钦差要去观看时,要做的布局,连开场仪式该怎么做,都已是有了建议。 蓝玉看了之后,不由得感慨道:“你跟着咱做幕僚,有点大材小用了啊。” 这个幕僚忙回道:“若无国公提携,小的还还是个小兵。” 就他这个体格,若是一直做小兵,怕是早就死在某场战事中了。 哪怕是被派去剿匪,也是会有人受伤,会有人被杀死的。 相比于与人打架斗狠,他还是更擅长提笔写文章,或是替人出个主意。 “待回去了,我会为你报上功劳,让你也有个官身。”拍拍他的肩膀,蓝玉向其保证道。 第六百九十二章 礼物 “多谢国公!”这个幕僚立刻露出感激之色,向蓝玉行礼,道谢。 蓝玉再次说道:“这是你应得的,这次来江南,你为我办了不少事,我都看在眼里。” 说起来,蓝玉也觉得这个人只是做个幕僚,的确是有点可惜了。 倒不是说留在他身边就可惜,而是幕僚并无官身,只是白身一个。 跟在他身边的人,完全可以有个品级。 这个幕僚没有官身,是因为出身有点问题。 但这一点问题,在积累了一些功劳后,就可以通过这些功劳来抵消。 不过,即便是这样,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没有好的人脉,想要往上爬也是不容易的。 就算有了好的人脉,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往上爬,同样是不容易的。 蓝玉看好这个幕僚,自然希望对方能有一个好前程。 对方虽是他的幕僚,但是,却更适合做一个文官。 而做文官,蓝玉能给的助力,约等于无。 若是让对方成为武将,对方也不适合啊。 蓝玉就想着,他这幕僚既是本事不错,只不过是出身差一些,完全可以多立一些功劳,回头由他举荐给太孙啊! 太孙身边也缺人啊! 虽然蓝玉很不想承认,但也必须要承认,太孙身边还是挺缺能干实事的不迂腐的文臣的。 实在不成,让这幕僚在詹事府做个小官,甚至是小吏也成啊! 蓝玉对文官的这一套不怎么懂,但他就知道一点,那就是,跟着太孙,有肉吃! 只要是跟着太孙干,太孙就亏待不了他! “哎,也不知道太孙现在在干什么?太孙明年大婚,那时要送的礼,这次也搞定一部分!” 蓝玉扫看了一眼周围,这地方可是江南,比较富庶的一个地方。 这里有不少好东西,尤其是比较华丽的适合送礼的东西,这里是有着不少的。 在这里采购,可比在应天府去买,要划算,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一批更好的。 他想着,太孙虽是明年才大婚,但给太孙准备的礼物,却不能那时候再准备。 那时候再准备,好东西都要被人给抢走了! 其他人不知道,那些勋贵们,现在不都是在寻摸好东西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一是为了皇上的寿诞,二是为了攒一些送给太孙的大婚贺礼! “这件事,你也盯着点,若是办好了这件事,等回头给太孙送贺礼时,我也会跟太孙提一提你,说不定太孙就能将你给记住了。” 蓝玉又对着这名幕僚叮嘱了一番。 幕僚忙表示,他已是在派人寻摸了。 正如蓝玉所猜测的那样,其他勋贵也都在悄悄寻摸礼物了。 毕竟,要至少准备两份! 一份就是今年给皇上送的礼物。 另一份,就是明年送给太孙的大婚贺礼。 除此之外,还有多备几份,万一临时要多送一份礼物,也是要考虑的。 比如,明年的时候,要不要再单独给太孙妃送一份礼物? 这个,在以前的朝代,是比较常见的事。 一般来说,储君成婚,地方的大臣送礼,但凡是比较精明的,都不会只送一份。 往往是明着送一份,还会给女方送一份,就算不是给本人送,也会被女方的娘家送一份。 但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朝代,要不要再多送一份贺礼,很多人都心里没谱。 反正,很多人都想着,自己不做第一个送礼的人。 若是其他人有送的,且没有触雷,那自己再送。 若是其他人都不送,那他自然也就不送了。 可是,送不送这是到时候再说的事,礼物的采买却是现在就要进行准备的事。 别说是远在江南的蓝玉都能感受到这种氛围了,便是在应天府的朱英,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并且,他自己也在为这种氛围的出现加了一把火。 他当然不会采买给自己的贺礼了,但是,他手里不仅有着朱氏商超,有大剧院,还有会所,更有着两个研究院。 除此之外,朱英还在朱氏商超的总部,建立了设计部,不久之前,更是建立了不止一座实验室。 所谓实验室,自然不是后世那种医学方面的实验室,而是倾向于化妆品研发之类的实验室。 就是相对比较干净,各种设施都相对齐全一点的地方。 在这里,被选拔出来的人,按照朱英给出的提议,进行了产品的“研发”。 这样的名词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但是,他们做的事,也的确是属于这个工作范畴。 这一日,就在这几人还在忙碌的时候,旁边一直没人能进去的实验室里,竟是进了人。 他们最初也不知道进入里面的人是谁,只以为,那可能是朱氏商超雇佣来的新人。 在忙碌到中午时,他们从自己待的实验室出去,朝着旁边望了一眼,就顿时被吓了一跳。 “怎、怎么有人守着?” 有人惊讶着,说出了这几人的心中所想。 这座建筑的外面,本就有人守着。 哪里还需要在门外还守着人? 他们做的是给女人化妆、护肤的东西,这种东西的确是能卖上高价,但是也不是什么国家机密? 他们怎么觉得,那几个守着门的人,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呢? 难道旁边那个实验室,不是用来做新品实验的,而是用来干别的事的? 安排在这里,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他们发现了这一点,会不会被灭口啊? 一时之间,这几个人脑洞大开,脑补的内容,一个比一个吓人。 这几个人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下来。 结果,那边的几人,只冷冷朝他们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是朱氏商超这边做实验的员工后,就不再理会他们。 这几人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走了。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隔壁实验室里进入的人,可不是他们以为的新人,更不是因为他们以为的搞秘密研究的人,而是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 太孙,朱英。 朱英会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事。 任谁也想不到,他进入隔壁的实验室,是为了不久之后要送出去的一份礼物。 第六百九十三章 直接飙升 他本来要送的礼物并不是这个,但他这个人,一旦有了新的想法,就会忍不住立刻去实现。 他是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后就是秋日。 这个时代的女子,护肤跟化妆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单调了。 哪怕朱氏商超提供了一些新品,但是,外人也能用的,怎么能拿来当做礼物送人呢? 他想要设计一套化妆品,送给他的未婚妻。 这套化妆品,自然是要加了对方喜欢的花草的香味。 与此同时,在颜色上,也要做到有更多选择,最好是做出更新的颜色。 像是朱氏商超这两年推出的各种新品,每一次都会有更新的颜色出现。 外人总以为,这已是足够多了。 但经过前世各种信息洗礼的朱英,可是太清楚化妆品这个行业若是好好做,有多暴利的。 朱英还准备了配套的提包,以及配套的头面首饰,都是与这一套化妆品配套的。 加上最基础的护肤品,可以说,他这一套礼物送过去,对方除了衣服之外,身上要用的东西,很多都是出自他的手。 这可是朱英亲手做的! 像是提包,选的皮子跟布料,颜色,都是朱英一一挑选选出来的。 剪裁跟缝制,那自然不是朱英干的了,他也没这个手艺。 可设计提包的款式,以及各种挑选,都是朱英干的。 这个包能出现,朱英要占大部分功劳,说是他做的包,也不能算错。 其他的东西,亦是如此。 就算不是他亲手所做,但设计图必是出自他的手。 对于这时代的普通有些钱财、地位的男人来说,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恐怕已是极少数。 何况朱英并不是普通有些钱财、地位的男人? 他可是一国储君! 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这份礼物,可比金山银山,都要让人惊叹了。 终于收到礼物的徐妙锦,就是这样的感觉。 当送礼的人走了,看着面前一一摆放着的礼物,徐妙锦站在那里,已是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了。 太孙能做这样的事,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也知道,她的生辰要到了,太孙会送给自己一份礼物。 但她只是以为,对方会送一些珍宝,又或是从某个地方寻来的奇特玩意儿。 他能记着她的生辰,还早早就想着给她送礼物,这已是让徐妙锦很高兴了。 她是真没想到,她会送这样的礼物! 还是提前一天送来的! 明日是她的生辰,到时候,家里会办个小宴。 下午的时候,她也会在家里设宴,请一些应天府的闺阁小姐们来聚会。 这也算是属于她的一个社交了,她毕竟已是准太孙妃,除了备嫁之外,也不能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该有的社交,还是要有。 甚至为了表现出她的落落大方,不仅会请人来家里聚会,偶尔也会参加一二聚会。 当然了,会参加的聚会,必是主办之人身份贵重,且聚会比较安全的。 在这种旨意已下,但她还只是准太孙妃的时候,万事小心,也是徐家人对徐妙锦的一个要求。 徐妙莹就站在旁边,看着被太孙派人送来的礼物,也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这些竟都是太孙亲手做的吗?” “姐,我没听错?方才那个景公公所说,竟是真的?” “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这些给女儿家用的东西,竟然都是太孙亲手所做? 贾夫人这时也来了,恰好听到了徐妙莹的话。 一向沉稳的她,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你们都先下去。”贾夫人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 顿了下,又警告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该明白,退下。” “是。” 几个丫鬟退了下去。 贾夫人这才走进来,看着摆在徐妙锦面前的礼物,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既是景公公说的,那必然就是真的。” 她方才也见到了景公公,那可是太孙身边最受器重的太监,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将来必是能成为宫里太监中的第一人。 虽然以她的身份,不至于去讨好一个太监。 但她又不傻,自然也不会没事去得罪太孙身边的人。 “这是……什么?包?” 徐妙锦已是开始拆箱看礼物了,刚刚拿出来的一件礼物,是个看起来就十分雅致的提包。 提包、挎包,其实自古有之。 所以,当初朱氏商超推出各种提包、挎包的时候,很容易就得到了贵妇们的认可。 不仅是因为包的种类更多了,选择也更多了,也因为这些包都是限量款的,因为材质的缘故,想要仿造都很难仿造出一模一样的。 就算是款式能被仿造,但是,但凡是见过真品的人,上手一摸,就能摸出真假来。 再说了,就算是材质也能寻来,让材质也变得更难分辨,那成本也会直接飙升! 因为这些包的用料,都是十分讲究的,光是原材料就不便宜。 被徐妙锦拿出来的这个包,以贾夫人常逛朱氏商超高档区的眼光来看,是绝不曾出现过的款式! 这是朱氏商超高档区提包的最新款? 不,应该是限量款? 只此一件的那种限量款? 贾夫人惊叹着凑近了,用手轻轻摸了摸,这个手感,这个材质,这个款式,她还真挺喜欢的。 或者说,但凡是喜欢朱氏商超推出的奢侈品包的人,就很难不喜欢这款包? 不过,这包虽不是她的,却是她女儿的! 贾夫人忍不住感慨道:“也不知妙锦你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善事,方能得到这样一段姻缘。” 这话,本不该是做娘的来说,可就算是她是徐妙锦的亲娘,太孙对女儿的用心,也让她感到了震撼。 她甚至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包括她自己在内,她所认识的所有贵妇人,已经出嫁了的那些高门千金们,有哪一个人的夫婿,是这样体贴的? 没有,她想不出有哪个人的夫婿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哪怕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也想不到这些? 贾夫人都忍不住有点羡慕起了女儿,再想想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又会引来多少人的艳羡跟嫉妒,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何人不说人又有何人不被人所说 “最近的邀请,你能不去,还是推了。” “这个消息一传开,你必然又要在风口浪尖上了。” 贾夫人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贾夫人本来还想说,明日的生辰照过,但是也别像原本计划的那样高调了。 若是再高调,那岂不是更引人嫉恨了? 不过,她的意思一表露出来,徐妙锦就微微摇了摇头。 徐妙锦道:“为何不能穿戴这一身?送这些的人是太孙,太孙是谁?是我未来的夫婿。我未来的夫婿送了我生辰礼物,我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用?” “若是因为怕别人嫉恨,女儿从被定为太孙妃起,就已是被人所嫉恨了。” “难道别人会因为我不穿戴这一身,就不再嫉恨女儿了?” “太孙送东西送得光明正大,那我自然也要收得光明正大,用得光明正大。” “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为何不能穿戴给外人看?” 若不是她作为闺阁女子,又被定为太孙妃,暂时不好轻易出府,她都想穿戴着这一身,出去走一圈了。 这是她未来夫婿亲手所作,亲自设计的。 这样的心意,难道不该被珍惜? 别人若是因为她穿戴了这些就说什么,她无视就是! 最后,徐妙锦说了一句:“这世上,何人不说人?又有何人不被人所说?守规矩那是应该的,可若是被规矩所束缚,那规矩不是为人所用,而是人被规矩所用了。” 这样的一番话,说得贾夫人微微睁大眼睛,想说什么,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因为她觉得女儿说的这番话,的确是有些道理。 是啊,这世上,何人不说人?又有何人不被人所说? 只要做的事情是合情合理的,不触犯律法,做就做了! 太孙为准太孙妃送来了生辰礼物,礼物要么是太孙亲手做的,要么是太孙设计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的确是让人听了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一对小年轻,郎才女貌,关系也都被定了下来,送亲手做的礼物,有什么问题? 虽然普通人中,这样做的人都很少,但又不是没有! 便是成亲了,也有画眉之乐呢! 而被未婚夫婿光明正大送来了礼物后,光明正大地用了,又有什么问题? 同样没问题啊! 又不是私相授受,又不是送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就不能用了? 至于别人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羡慕嫉妒恨,那是别人的事。 连皇上都不管,其他人管得着吗? 这么一想,贾夫人也忍不住乐了,道:“你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 女儿想事情能这么豁达,便是将来入了宫,无论遇到什么事,大约都是能想得开的。 其实很多时候,人的处境未必就糟糕到某个程度,主要还是人到了那个时候想不开,自己硬生生憋出了病。 但凡能想得开,活得久,哪怕生活不如意,说不定也能靠着长寿,熬死对手。 屋内但凡是听到了这番话的人,也都陷入了沉思。 这番话,还真是有道理啊。 就连徐妙莹,年纪不大,都忍不住感慨,不过,她更好奇姐姐穿戴上这一身后是怎样的风采。 她催促道:“姐姐,既是如此,你不如现在就穿戴一下,让我们看看!” 虽然明日才是姐姐的生辰,不过,这样一身,也该现在就试一试,看看效果。 徐妙锦也有些意动,与贾夫人对视一眼后,对贾夫人说:“那女儿就先去换上,让你们先看一看?” 贾夫人此时也是想通了,反正事情已是这样了,又不是什么坏事,女儿自己想得开,那她还愁个什么劲儿? “去,去,换好了,也让我们开开眼!” 不用等结果,她就有预感,这一身穿戴上,必是极惊艳的效果。 与此同时,关于太孙派人送礼物给徐妙锦的消息,也在上流圈子里传开了。 尤其是住在同一条街上的那些勋贵人家,都知道这消息了。 看来太孙对这位准太孙妃,是真的很满意啊。 就是不知道,太孙送给这位准太孙妃的礼物,是什么礼物了。 明日就是这位准太孙妃的生辰,听说对方不打算大办,只会在下午邀请一些相熟的闺阁千金过去赴宴。 但凡是早就收到了邀请的闺阁千金,听闻这消息后,也忍不住有些好奇。 “也不知太孙送了什么礼物给徐姐姐,定不会是普通珠宝。”有人已是忍不住与相熟的姐妹提前讨论了起来。 “明日问她就是。” “被请去的姐妹,似乎只有二十余人?” “听说有几人还是刚来应天府的武将家的千金,她们的父兄过去曾是魏国公的部下……” “那性情必是很爽利……” 关于明日下午赏花宴的受邀人员,也不是什么秘密,闺阁千金们对于有普通武将家的千金被邀请,也不觉得怎么奇怪。 徐妙锦的性格一向很好,与文臣武将家的千金都能说得上话,与谁都不怎么结仇,但是,真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却也不算很多。 这二十余人中,有一部分人,是父兄与魏国公府有旧的人,还是刚来应天府不久,徐妙锦邀请她们,也是为了照顾她们。 剩下的人,则是文臣武将家的千金都有,都是最近来往还算多的。 这一份名单,光看受邀的人,那真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虽是徐妙锦庆祝自己的生辰邀请人来玩,却也并不真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而是在照顾到了自己的喜好之外,还照顾到了其他的方方面面。 而这份名单,如今也放在了老朱的御案上。 老朱对大孙子,那是真疼到了骨子里。 这是他很满意的储君,储君的正妻,那可是未来的皇后! 老朱对徐妙锦的印象,都来自于朱英。 他在下旨之前,就派人调查过徐妙锦。 而在下旨之后,同样也让人盯着魏国公府。 在发现魏国公府的行事依旧低调后,老朱这才算是满意。 不过,让他更满意的,则是未来大孙子看上的这个姑娘。 这个姑娘的行事做派,的确挺适合做太孙妃。 “范忠。” 想了想,老朱喊了一声。 第六百九十五章 挑拨 大太监范忠忙走过来,道:“老奴在。” “你从朕的私库里挑对玉如意,再随便挑点礼物,明日送去魏国公府,赐给朕的孙媳妇。” 范忠沉默了下,应道:“是。” 这件事,其实应该是由皇后来办的。 不过,谁让皇后已是去了呢。 而太子妃虽然也挺适合干这个差事,但皇上显然压根就没想起太子妃来。 反正皇上乃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赏赐东西,这就是荣耀。 不过,范忠去挑东西的时候,还是故意带着人大张旗鼓地去挑东西。 虽然他没有传消息给太子妃,但太子妃那边还是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太子妃吕氏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立刻也让人去自己的私库,挑寓意不错的礼物,明日也送去魏国公府,以太子妃的名义赏赐一下。 毕竟,她虽然是没养育过太孙,更非太孙的生母,如今在宫里的处境也有些尴尬,但只要她的名分还在,那她就还是徐妙锦的未来婆母。 那她也就需要有所表示。 不过,在派人这么去准备了之后,太子妃吕氏坐在软塌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按理说,以她的身份,是最适合赏赐东西给徐妙锦的。 皇后在,是皇后与她一起赏赐。 皇后不在了,也该是她来赏赐。 但皇上却根本没有这个意思,直接就让范忠去挑礼物,由皇上那边出面赏赐东西。 这是不是代表着,皇上对她早就不满了? 不过,想了想她在宫里过的日子,吕氏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皇上是爱憎分明的性格,若真对她不满,她的日子早就会不好过了。 只怕,皇上是早就忘记了她的存在。 毕竟,新的储君已定,是皇上养在宫外十年的嫡长孙。 她既不是嫡长孙的生母,也不曾养育过嫡长孙。 在嫡长孙成为了太孙的同时,她自己的长子朱允炆,又被皇上所厌弃,很久不曾被皇上召见了。 连朱允炆这个曾经受宠的“嫡长孙”,都被皇上所遗忘。 她平时更是见不到皇上,自然已是被遗忘了啊。 太子妃吕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时,一个宫女凑过来,低声说道:“娘娘,皇上如今就这般看重徐姑娘,若是等徐姑娘与太孙大婚,哪里还会有您的好日子过?” 吕氏立刻冷冷看向了她,呵斥道:“闭嘴!” 宫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吕氏冷冷说道:“说,是何人教你说这些混账话的?” 宫女忙说道:“娘娘,奴婢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啊!再怎么说,您都是太子妃,是太孙妃的婆母,可到时候,太孙妃进了宫,必是要掌管后宫,这……这哪有年纪轻轻,就看儿媳妇脸色的婆母?娘娘,您可要早做打算啊!” 附近并无其他人,可吕氏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 既是因为对方所说,的确是吕氏最近都很担心的事。 她作为太子妃,的确是在掌管着后宫的事。 虽然行事低调,但手里握有权利,皇上无视了她,却没收了她的权利,她的日子自然也就不难过。 但如今太孙才是储君,太孙妃作为太孙的妻子,入了宫,焉有不掌权的道理? 一旦将权利交出去,那她就真的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了。 将来她的日子过得好还是不好,也真的只能看太孙妃要不要让她过好日子了。 而她的年纪其实不算大,除了她的大儿子朱允炆已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其他孩子的年纪都不大。 便是不为她自己想,不为她的大儿子想,为了还没长大的孩子想,她也必然会感到担心。 但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听这宫女胡说八道。 不管这个宫女是听了谁的指使,在她的面前胡言乱语,这个宫女都不能继续留下来了。 吕氏冷笑一声,直接提声道:“来人!” “娘娘!”那宫女没想到太子妃竟是直接叫人过来,这与她原本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太子妃必然是在意几位殿下的,哪怕不为自己,为了儿子们,在听了她那番话后,也该有所触动才是。 结果,太子妃竟是直接喊了人! “娘娘,出什么事了?”刚才被吕氏命令去外面候着的人,立刻就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宫女,再看吕氏冷下来的脸色,几人都有些懵,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吕氏冷冷说道:“她胆敢挑拨本宫与太孙妃的关系,说不定是被谁所指使,拉下去给本宫打,打到说出主使者为止!” 停顿了下,又道:“不许打死了,若她实在不肯说,就只能让能审她的人来审了。” 跪在地上的宫女顿时打了个寒战,想要喊冤,可一抬头,就正好对上太子妃吕氏那双冰冷下来的眼睛。 她一下子就没了力气,这一次,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听到太子妃这样说,被喊进来的几人也是冒出了冷汗。 他们可是服侍太子妃的人! 若是太子妃出事,他们这些人怕也是没了活路。 如今新的储君是太孙,既不是太子妃亲生,也不曾被太子妃所抚养,二人之间甚至都不熟,这就是一点情分都没有。 他们这些服侍太子妃的人,有本事调走的,都走了。 没走的,那就是也不知道能去哪里的人。 他们只盼着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以后能个混到个养老的结局。 他们可不希望出什么意外。 这个宫女竟是被人所收买,想要破坏他们还算平静的生活? 这几人想着这些,看向这个宫女的眼神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应了一声后,这几人就拖着宫女往外走。 也正是这个时候,朱允炆正从外面进来。 眼见着一个宫女被拖了出去,朱允炆虽然没闻到什么血腥味,但再往里走时,却忍不住有点脸色不好。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天天的,怎么总有这种让人不顺心的事? “儿臣见过母妃。” 向太子妃行过礼后,朱允炆就好奇问道:“母妃,方才怎么有个宫女被拖出去了?她是犯了什么错?” 吕氏淡淡看他一眼,道:“怎么,你认识?” 第六百九十六章 让人看笑话 太子妃吕氏这一句问得很随意,仿佛真就是随口一问。 朱允炆却下意识一凛,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有一种预感,若是他不好好回答,这次怕是要倒霉。 他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的确是认识这个宫女,但也就仅仅只限于认识。 不认识也不可能啊! 对方是太子妃吕氏身边的宫女,虽然不是最受宠信的宫女,但也是能够近身伺候太子妃的宫女。 这样的人,他当然是见过! 但要说“认识”,是指的除了这层关系之外的认识,那是绝对没有的! 他又不是疯了,非要跟母妃身边的宫女勾搭,他想要女人也不会找母妃身边的宫女啊! 以他的身份,就算现在不受宠了,只要是他自己想要,以后正妃侧妃以及没有正式名分的妾室,那都少不了。 就算是没有储君之位了,就算以后不一定能成为亲王,做大明的郡王,日子也不会过得差啊。 所以朱允炆迟疑了下后,就试探着回道:“母妃,儿臣的确是见过这宫女,毕竟她是您身边伺候的人,可除此之外,就再没关系了。这……算不算是认识?” 这蠢孩子。 太子妃吕氏现在瞅自己大儿子一眼,都会觉得有点伤眼睛。 这孩子,过去看着还挺机灵的,也是一副英气与书卷气并存的模样,怎么现在就是这副模样了? 仔细想想,似乎从对方彻底认命了之后,就渐渐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啊。 哪怕后来被她骂醒过,知道苟着的结局未必就很坏,但人的心气儿一旦没了,那状态自然也就与过去不太一样了。 眼见着大她的大儿子这副模样,吕氏本来想说的话,也有些不想说了。 算了。 看大儿子的样子,的确没掺和进这件事里。 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告诉他,反倒让他疑神疑鬼。 不过,该有的提醒,吕氏还是要提醒一二。 她嗯了一声,直接换了话题,问道:“听说你最近连书也不好好念了,每日不是睡觉,就是看那些话本?” 朱允炆低下头,说道:“除了做这些,儿臣又能做什么呢?” 读书? 他既不能成为储君,无论是做郡王还是做亲王,不都是一样吗? 读书读得再好,还能去考状元不成? 像是他们这样的皇室宗亲,若是习武,还能领兵,镇守一方。 读书又有何用呢? 可他在习武这方面就没什么天赋,他从小就没怎么练过武,最多就是跟着武师傅练一练骑马射箭,强身健体。 除此之外,那些杀人的功夫,那些领兵的书,他都没怎么学过,也没怎么看过。 他的母妃也更希望他好好读书,而不是习武,以后做一个如那些叔叔一样的镇守一方的藩王。 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读这些书,又能有什么用。 他将来就是做个普通藩王的命,藩王又不能做官,读很多书,难道还能流芳千古? 再说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好好上进,会不会还引来大哥的不喜? 当然了,朱允炆也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跟大哥对上,那就是毫无胜算的,估计大哥根本都不拿他当回事。 但是,若是不这样想,他心里就更憋闷了。 见朱允炆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不再吭声。 太子妃吕氏只觉得胸口发闷,也是无奈。 吕氏沉默了下,道:“太孙并非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你若是能显露出本事来,他未必不会用你。可你若是一无是处,他又为何要用你?” “就算是同样做藩王,被帝王信重的藩王,与不被信重的藩王,也有着很大区别。” 不说同父异母的兄弟间的事了,就说父子,这已是很亲密的关系了? 像皇上有那么多儿子,虽然每个儿子对于皇上来说,那都不能说不重要。 但是重要的程度,也是有着区别的啊。 皇上看重的嫡长子,也就是她的夫君,已故的太子朱标,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威信不容别的儿子挑衅。 而其余的那些儿子,被皇上所宠爱的儿子,藩地更富饶,建造的王府面积极大,如同皇宫一般,甚至可能比应天府的皇宫还要大,还要更奢华。 皇上不那么宠爱的儿子,也能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但跟真受宠的兄弟一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还是皇上对亲儿子的不同待遇,再差,那也是亲儿子! 但到了兄弟做皇帝的时候,藩王的待遇就要有所下降。 与新帝关系亲近的,待遇那自然会好。 与新帝关系不亲近的,估计待遇也就是让人挑不出毛病而已。 但只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待遇,对于皇子、皇孙们来说,真的就够了吗? 作为一个母亲,吕氏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好一些。 当然了,也不光是为了朱允炆着想,她还有别的儿子。 只是,别的儿子年纪都还太小了。 若是朱允炆能够与太孙关系亲近起来,对她还未长成的儿子也有帮助。 太子妃吕氏所说的话,朱允炆没听过十遍,也起码听过五遍了。 这样的话,他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他很随意地点了点头,道:“是,儿臣知道了,儿臣回去就好好读书。” 见他这副模样,吕氏就是一噎。 算了,这样劝都不听,那就不说了。 等到朱允炆又待了一会儿离开后,吕氏就去看其他的儿子,打算好好教育还小的儿子。 等到太孙妃嫁进来,让年纪还小的儿子去亲近兄嫂,这总可以? 也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吕氏给徐妙锦准备的生辰贺礼也是好好挑选了一番。 而这时候的魏国公府,还在为太孙送来的礼物而惊喜,不知道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 “也不知太孙明日会不会来。”魏国公也在家,与妻子说道。 魏国公夫人也在思索着这件事,若太孙会来,那就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能到时候手忙脚乱,那样就让人看笑话了。 当然了,以魏国公府现在蒸蒸日上的情况,也没几个人敢看魏国公府的笑话。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在这件事上出纰漏。 第六百九十七章 赏赐 不过,想到明日并不会大办,魏国公夫人就摇头,道:“母亲与三妹都没打算大办,只是上午请个戏班子来家里演几场戏,中午一家人吃个饭,到了下午才举办个姑娘家的赏花宴,太孙如何会来呢?” “也是。”魏国公一听,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便是太孙想来,也要有个由头来啊。 他们家又没打算大办,下午虽是有赏花宴,但也是一群姑娘家办的聚会,与男子有什么关系? 连这群姑娘的母亲都不会跟过来,这赏花宴,也还是小范围内的闺阁千金的一场聚会。 “不过,太孙送了这份礼物过来,还如此用心,看来是对三妹真的上了心。”魏国公笑着说。 他与三妹是同父异母,因男女有别,也有着年龄差,虽是兄妹,但关系只能算是还好。 这份“还好”的关系,也是因为贾夫人为人处世不错,令他们这对夫妻尊敬,而贾夫人所出之女,自然也就得了他们几分关照。 相比于年纪更小的徐妙莹,徐妙锦自从回了应天府之后,除了跟在贾夫人身边学如何管家,也与魏国公夫人有着来往,平时有个什么好吃好喝,也想着她这个大嫂。 感情这种东西,也是需要维持的。 徐妙锦性格好,能力不错,做事也有章法,又是贾夫人所出,还对她这个大嫂尊敬有加,魏国公夫人自然也就对其还算不错。 府外的事是魏国公在管,府内的事,则是魏国公夫人与贾夫人各管各的一亩三分地,这两个人都对徐妙锦好,徐妙锦在府里的日子自然也就过得舒坦。 而魏国公对三妹的印象,有一部分也是来自于自己的妻子。 妻子对三妹的印象好,魏国公对三妹的印象自然也就不错。 可就算是印象再不错,那印象也是比较单薄的。 乍一得知皇上赐婚下来,他是又惊又喜。 喜是真的喜,惊也是真的惊。 他是知道的,三妹能被定为太孙妃,必然是因为太孙看上了他家三妹。 但是,这个看上,是怎么个看上法,是个什么程度,也是有着区别的。 像是他当初娶妻,也不是说,就父母发话,直接给他盲订个老婆。 他也被问过,也曾与妻子在双方的运作下,“偶遇”过那么一次。 他也是看上了对方,对方也看上了他,双方父母又早有这个意思,所以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当初对他的妻子,也算是看上了。 但这个看上,却也不是多情浓的一件事。 若是换个人选,只要是差不多的,他也未必就不乐意。 他所谓的看上,还是因为对方的各方面条件,都还算让他满意。 而他妻子当初对他的那一次见面,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 所谓的一见钟情,魏国公是不信的,或者说,在他看来,那就是见色起意。 选妻子,是选贤,只要看着还算顺眼,各方面条件都令他满意,这样的人选,就是一个好人选。 若是喜欢美色,纳妾就是了。 所以,原本在他看来,太孙对他家三妹的态度,或许就跟他当初要娶妻时的想法差不多。 一直都没选太孙妃,是因为过去所见到的人,都不合太孙的心意。 三妹或许是各方面条件都合太孙心意,而太孙的年纪又摆在那里,已是过了二十岁,又被定为储君,若还没有一个太孙妃,就算皇上能同意,朝臣们也忍不了多久。 毕竟,一国储君有没有老婆,这不仅是对方的家事,还是大明的国事! 结果,太孙竟然亲手做了礼物,送了过来。 这一手,是真将魏国公给惊到了。 原来,太孙对他家三妹,竟是真有点不一般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魏国公,自然是心情激动,感到高兴了。 而同样通过这件事意识到这一点的其他人,心情就未必有多高兴了。 尤其是想着将来送家里的女儿、孙女进宫的人,也是心里凉了一截。 太孙对太孙妃竟这样看重,那等将来大婚之后,感情必是不错。 这样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啊? 便是太孙妃将来年老色衰,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起码几年之内,想要通过送女入宫来博一场富贵的人,都已是有些心凉,觉得这么做未必能成功了。 很快,就到了徐妙锦生辰这天的上午,家里人坐在一起,听着戏班子唱戏,一起吃着水果、点心,倒也乐呵。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有宫中内侍驾到。 府里的人忙迎内侍进来,竟是皇上亲自赏赐了东西给贾夫人跟徐妙锦。 赐给贾夫人,是因为贾夫人乃是徐妙锦的生母,意思就是她生了个好女儿,所以该得这份赏赐。 而徐妙锦,则得了一些寓意很好的礼物。 众人忙谢恩。 等这波人走了,还没等在场的人缓过神来,又有一波人到了。 这次,是太子妃派人送了礼物。 同样是送了两份,一份给贾夫人,一份给徐妙锦。 众人再次谢恩。 等到第二波的人也走了,本就是众人目光焦点的徐妙锦,更是被众人围着,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两波赏赐,那都是大张旗鼓送来的。 一条街的人都很快听说了,之前就已是感到羡慕嫉妒恨的人,此刻更是暗暗叹气。 徐家三小姐,这是什么运道啊! 不仅得了太孙的喜欢,还得了皇上跟太子妃的喜欢。 以后进了宫,那日子还能差得了? 等到下午赏花宴开始前,被邀请的闺秀千金们到了之后,也在悄悄议论着这件事。 不过,等到徐妙锦出现后,众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徐妙锦的身上,被她这一身穿搭给惊艳到了。 这惊艳的穿搭,将本就容貌出众的徐妙锦衬得如同仙女下凡尘。 “这莫非就是太孙送给徐姐姐的衣服?”有人惊呼道。 这一身衣裳,剪裁合身,不仅让徐妙锦该瘦的地方瘦,该丰盈的地方也显得丰盈,那种走动间的裙摆波动,简直就像是踩着五彩云飘行着。 在阳光下,素雅的衣裙,竟是不断闪耀着五彩霞光。 美!实在是太美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新的高潮 就连跟着来的各家的丫鬟,也都看直了眼。 她们虽然没有多高的文化素养,可在夸人方面,那却是专业的。 此刻,在她们的心里,已是划过了无数夸人的句子,只是碍于这里不是她们该说话的场合,所以都只能憋着,只能用表情跟眼神来表达着她们对这一身穿搭的喜欢。 她们喜欢,各家的千金就更喜欢了! 因为她们不仅看出了这一身穿搭的美,更看出了这一身穿搭的价值! 这一身衣裳,以她们在应天府的身份地位,若是曾有过其他人穿过,必能认出来。 此刻认不出来,就说明,这一身是新品! 甚至是绝品! 在她们来之前,就听说,太孙给徐妙锦送了生辰礼物,这一身衣服,莫非就是太孙为徐妙锦准备的? 有人已是立刻想到了这一茬儿上,但也有人没想到这一茬儿上,在惊愕了片刻后,就忍不住称赞,并追问起了这身衣裳连同着首饰,都是在什么地方做的了。 面对这些人毫不作为的惊叹,便是徐妙锦并非是一个虚荣心强的人,此刻也不由得微红了脸,眼睛亮亮的,越发容光焕发,看着也越发的美了。 因着追问这一身穿搭的人是真的很真心,徐妙锦便是想要敷衍过去,都觉得无法敷衍。 她既是决定将这一身穿戴出来,就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徐妙锦微红着脸回道:“这一身,连同着这一套头面,都是出自宫中……” 有人听了,还没反应过来,有点傻乎乎地问道:“莫非是太子妃所赐?” 才这样说完,就发现周围人都在用带着一点无语的目光望向她。 怎么,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吗? 这一身,总不能是皇上所赐? 且不说,皇上赐给准太孙妃这么一身穿搭会不会引来非议,就说皇上之前赐了什么,在来之前,这些客人就都隐隐听说过了。 听说,都是一些长辈赐给晚辈的,寓意很好的东西。 除了皇上之外,今天就只有太子妃送了东西过来啊。 不是皇上所赐,那不就是太子妃所赐吗? 毕竟,徐妙锦亲口说的啊,这一身穿搭,是出自宫中……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人被她给漏掉了? 难道…… “难不成,这就是太孙送姐姐的礼物?”这个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徐妙锦这一身,在意识到是太孙所送的礼物后,本就好看的衣服与首饰,在她眼里就更是闪闪发光了。 徐妙锦红着脸,点了点头:“就是太孙送来的。” 她的回答,让气氛再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太孙送给准太孙妃的礼物,也太好看了! 这样的礼物,一看就是用了心。 无论是衣服还是首饰,都与徐妙锦的气质相合。 被请来的客人都是未出阁的闺秀千金,她们本就正处于一个对婚姻充满了好奇的年龄,当然了,恐惧不安的心理也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以及对未来的一点期待。 以她们的身份地位,只要娘家不出事,她们将来的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所以,对未来夫婿的要求,主要还是由父母来选择,她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保持一个好名声,到了一定年龄后,由母亲或是其他女性亲戚带着,参加一个女性的聚会。 怎么择婿,那都是当家主母们的事,怎么选择儿媳妇,同样也是当家主母们要考虑的事。 少年、少女们,就算是能够选择,也只是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闺秀们就算是会偷偷幻想一下未来夫婿的模样,也不敢与外人说,能想到的优秀条件,也是她们认知中的来自周围人所说的那些。 太孙在她们的眼中,的确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甚至是她们轻易够不着的夫婿人选。 出身高贵,是未来的帝王,年轻,英俊,还有着不错的名声,哪怕在文人中的名声不算多好,但文人们私底下反复说的那些,在这些闺秀们看来,更不算是什么缺点。 但就算是这样,因为距离她们的世界太遥远了,她们也想象不出,太孙与太孙妃的相处,会是什么样的。 而现在,在她们的面前,准太孙妃这一身美轮美奂的穿搭,是太孙送的! 这份用心,就让她们隐隐生出一丝艳羡来。 徐妙锦没说这是太孙亲自设计的,部分首饰,还是太孙亲手所做。 但就是这样,她也得到了周围人的羡慕。 接下来的赏花宴上,作为主人的徐妙锦,被众星捧月着进行。 虽然这场赏花宴办下来,徐妙锦也微微有些疲惫,但这次的生辰小宴,的确比过去的任何一次小宴都来得隆重。 就连一向对她不错的魏国公夫人,她的大嫂,这次也更加热情,还派人送了一些时兴的水果、点心过来。 其他人亦是如此,府内的女眷,对待她,比过去更加热情。 而这些,都是来自她如今身份上的变化。 她已不再仅仅是魏国公府的三小姐,而是准太孙妃了。 此时的徐妙锦还不知道,她办的这场赏花宴,以及在赏花宴上的这一身穿搭,竟是很快就引领了整个应天府女子们的穿搭新潮流。 “小姐,这些首饰,真是流光溢彩,哪怕是在烛光下,也是晃人眼睛呢。”在卸掉首饰时,服侍她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将首饰一一取下来,忍不住赞叹着。 作为魏国公府的丫鬟,她们自然也是见过好东西的。 各种各样的宝石,她们更是见过。 可是像这套头面这样,将各种宝石都利用得这样好的,却还是头一次见。 尤其是有些宝石,她们竟是都不曾见过,或是觉得过去见过,但仔细看,又不确定了。 这样的一套头面,整个应天府的勋贵府邸里,怕都是拿不出第二套的。 太孙对她家小姐真好! 而这样的好,也让她家小姐在府里的地位直线攀升,比过去更被人重视了! 便是她们这些服侍三小姐的丫鬟,出了院子,也更加受人重视。 这如何能不让她们感到高兴呢? 徐妙锦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六百九十九章 你就不怕我将你给卖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天的重头戏都已是演过了之后,在傍晚时分,有内侍来到了魏国公府,带来了太孙的话。 “太孙让三妹一会儿出去?” 在场的魏国公夫人,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同意了。 “既是太孙的要求,我等自不会反对。” 先不说太孙乃是大明储君,还是地位很稳固的储君。 就说太孙与她家三妹的关系,那是未婚夫妻。 是下了圣旨,但凡能知道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的那种正大光明的关系。 太孙派人过来,也同样是正大光明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反对吗? 便是想要反对,也不敢啊。 再说了,女方一般有所担心,是担心女儿家名节受损。 但名正言顺且正大光明的来邀请,这反倒是没事了。 内侍得了答复,这才离开。 一个管事跟了出去,给来传话的内侍塞了银子。 “公公,不知太孙邀我家三小姐出去,是为了何事?”这管事悄悄问道。 内侍笑眯眯地收了银子,客气地回道:“放心就是,今日可是三小姐的好日子,如何能是坏事呢?” 说着,就告辞离开。 这管事回来后,将得到的答复,与魏国公夫人一说。 魏国公夫人就明白了,果然没猜错,太孙不仅提前送了礼物,今日还要为三妹庆祝一番啊。 她暗暗惊讶太孙对三妹的用心,对贾夫人笑着说道:“母亲,看来,太孙这是为三妹准备了什么惊喜啊。” 又对徐妙锦说:“三妹不如再换上那身衣裳?” 那身衣裳,很是美丽,不过,却不适合出去的时候穿搭。 徐妙锦就道:“这次出去,不知会不会出城,不如穿得简单些。”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魏国公夫人再次仔细打量自己这小姑子,魏国公府的三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又正是青春年少,便是不精心装扮,也是犹如芙蓉花一般美丽。 晚上出去,倒也的确不必穿得太隆重。 不过,太简单了也不成。 但看看贾夫人,又看看徐妙锦,魏国公夫人没有再多说。 这对母女都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她虽是魏国公夫人,又是徐妙锦的大嫂,却也不必事事提醒。 事事也证明了,人家的确有着自己的想法。 到了约定时间,徐妙锦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只简单梳了发髻,戴着同样给人清丽之感的簪花,就这么出了门。 不过,她却不是坐着魏国公府的马车出去的,早在她出来之前,太孙就派了马车来接,就停在门外。 等徐妙锦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一抬头,就看到了马车里坐着的青年。 “啊!”她微微惊呼了一声。 对方怎么不声不响等在马车里? “小姐?”紧跟其后的丫鬟,忙要上来。 才一探头,就看到了马车里坐着的人,也跟着脸色一变,惊呼了出来。 “太、太孙!” 徐妙锦倒是很快就平复了心情,选了朱英对面的位置坐下,问道:“太孙可是等候多时了?” “倒也没等太久。”朱英放下手里的书,对徐妙锦含笑说道。 “不必行礼了。”见跟进来的两个丫鬟一副不知该不该立刻行礼的模样,朱英很和气地说道。 这辆马车里的空间,比一般的马车大了不少,但再大,这也是外表看起来不太引人注意的马车。 两个丫鬟进来后,就缩在角落里。 即便是如此,徐妙锦也能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气息向自己侵袭过来。 这倒不是因为地方太狭小导致的,而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太强。 这种存在感,让本就能够注意到他的人,越发能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 哪怕朱英没做什么,也让人没办法忽略他的细微动作。 而此刻,朱英就在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少女,他的注视,自然也就让少女难得的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这样略显慌乱却还努力保持镇定的徐妙锦,让朱英觉得还怪可爱的。 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雨天。 对方形容狼狈,他英雄救美。 与对方的第一次接触,他对其的印象,是个有点辣的小辣椒。 之后再遇到对方,对方带给他的印象,却是一个很聪慧又从容的少女。 对方的身上,既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有着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的气质。 他之所以同意了让对方做他的太孙妃,或许就是因为对方在他所见过的女子中,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这种特别,或许是因为他与对方的接触更多。 或许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不太寻常的事件。 反正,这个少女,如今是他的未婚妻了。 要说对其的感情有多深厚,那肯定是没有。 但对其有一些好感,这却是真的。 朱英既是选了这个姑娘做太孙妃,自然就希望将来能琴瑟和鸣。 适当地搞点小浪漫,有助于感情的培养。 在前世,他没有用心与人恋爱过,到了这一世,来这么一场,似乎也不错? 也是因着这种想法,朱英才抽出时间,搞了一点小浪漫给对方。 如今看着面前的少女,朱英觉得,自己做的这些,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因为他的未来媳妇儿,的确是怪可爱的。 “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朱英私底下没有自称“孤”,而是仿若普通未婚夫一样,笑着问徐妙锦。 徐妙锦摇头。 “那你就敢与我出来?你就不怕我将你给卖了?”朱英开玩笑道。 这玩笑开的,惹得徐妙锦朝着朱英瞪了一眼。 角落里缩着的两个丫鬟,也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好家伙,太孙与自家小姐的相处模式,竟是这样的吗? 太孙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和气! 更让她们想不到的是,三小姐竟是哼了一声,回道:“论值钱,我如何能比得上你?到时,反卖了你就是!” 这样的回答,让朱英也没意料到,他还以为,他这玩笑开了之后,对方会羞恼,又或是娇嗔,没想到,对方竟是回了这么一番话。 他愣了下后,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好!那就一言为定!看看谁技高一筹!” 第七百章 大明不夜城 丫鬟们:“……” 这两位可是太孙跟准太孙妃啊。 这两位,怎么突然跟稚童一样,幼稚了起来? 不过,作为丫鬟,既不敢出声,也不敢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就算是心里小小吐槽一下,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 说完那番话后,朱英又掀开车帘一角看向外面。 放下来后,才又对徐妙锦说:“马上就要到了。” 马上就要到哪里了? 虽然知道对方方才说的话是玩笑话,不过,徐妙锦这次跟着出来,也是真不知道对方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她想了想,也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 发现这辆马车正行在一条不太熟悉的街道上,她心里越发好奇了。 对方这是要将她带去哪里呢? “城中有一片地方,孤刚刚让人买了下来,还没进行改建,今日就去那里。” “那里距离皇宫与魏国公府都不算远,也算是繁华地段。” “既是要热闹一下,自然是让更多人都看到,那才叫热闹。” 热闹? 还是能够让更多人看到的热闹? 徐妙锦心里越发不解了,不过,一看太孙那笑盈盈的模样,就知道她便是问了,对方现在也是不会说的。 她索性也就不问了,再次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人。 这个季节,还略带一些暑气。 但是,也没那么热了。 傍晚时分,出来溜达或是乘凉的人很多。 在街上走着的人,男女老幼都有。 马车从街上经过,还能听到外面的叫卖声。 虽然徐妙锦也是能够经常出门的人,但在这个时间点出门的次数却很少,更是从没有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过这边,所以,这边的夜景,也让徐妙锦看得很入神。 不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除了这辆马车,还有十几个侍卫骑马跟着。 而在他们到达的地方,更是早就等着一些人了。 这些人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齐齐行礼。 “见过太孙,见过徐姑娘。” 徐妙锦现在只是准太孙妃,在没大婚之前,还不算是正式的太孙妃,所以,这些人对她态度恭敬,但称呼还是没有改成太孙妃。 “都准备妥当了?”朱英直接问道。 其中一人立刻回道:“回太孙,都已准备妥当了。” “那就开始。” 随着朱英的这道命令,在场的这些人立刻就动了起来。 徐妙锦站在朱英身旁,看着他们忙碌起来,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忙什么。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那就是,太孙将她带到这里来,或许是为了庆祝她的生辰,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而这些人现在正在忙碌的事,就与这个惊喜有关? 这么想着,她就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同时在心里猜测着,这个惊喜,会是什么呢? 直到轰地一声,第一响出现,她被这一声给惊得“啊”了一声,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嗖地一下,一道光,就这样,在她的注视下,从地面窜上了天空。 砰! 五彩的花,在夜空中绽放。 背景是星星点点的夜空,璀璨无比的花才绽放,就随即消逝。 可没等它彻底消逝,第二簇、第三簇…… 一簇簇的花,接着在夜空中相继绽放。 景色之美,就像是神仙于空中施展了仙术。 这般美景,可以说,是徐妙锦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见到。 一定要说的话,与打铁花有些相似。 但这些花簇,却是高高地绽放在了天空之中,能够让离得更远的人看到。 颜色也并不是单一的色彩,而是好几种颜色。 徐妙锦抬着头,呆呆地看着。 纵然她有着才学,但此时看着这般美景,竟也想不出任何诗句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震撼。 而这样的震撼,是身旁这个人带给她的。 跟着徐妙锦出来的人,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两个随身的丫鬟,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漫天的烟花,只觉得自己何等有幸,能够看到这样的美景。 这样的美景,莫非就是太孙给三小姐准备的惊喜? 这惊喜,可真是太大了! 别说是应天府的闺秀千金们了,便是整个大明的闺秀千金们,怕都因此羡慕魏国公府的三小姐了! 远处不断传来惊呼声,整个应天府,但凡是还没睡着的人,都被这一场“热闹”给震惊到了。 就算原本待在屋里的人,也都被外面的惊呼声惊到,从屋里走了出去。 朝着远处天空看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 好美! 皇宫所在的方向,距离放烟花的地方并不算远。 所以宫里的人也都看到了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老朱也听到了外面的热闹声,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站在大殿门口,朝着天空看去,他也忍不住笑了。 “这热闹,必是英儿搞出来的。”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有点吃味了起来。 “都说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这臭小子,怕是有了媳妇儿忘了爷爷啊!” 范忠在旁边听着,有心想替太孙说几句话,不过,悄悄看一眼皇上,发现皇上这样说着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他就知道,皇上根本就没生气。 再想想皇上的性格,范忠将头低下,不敢搭茬儿。 老朱说这话,也没打算让人搭茬儿。 他看了一会儿烟花,就转身回了大殿。 毕竟早就知道大孙子搞出了这玩意儿,大孙子也早就与他说过,等到他生辰的时候,要放更多烟花。 老朱虽是有点吃味,但想想大孙子早就向他透露过,等到他生辰的时候,要送他更好的礼物。 老朱心里更是期待,英儿到时候会送他什么礼物呢? 应天府城内的百姓们,但凡是看到了放烟花的人,都舍不得早早去睡。 本以为这场烟花,能放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结果,一直放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结束。 就算是这样,沿途的街道上,但凡是有着朱氏商超产业的地方,都会挂着十分精美漂亮的彩灯。 这彩灯,同样是与众不同,让人看了啧啧称奇。 “所谓的不夜城,也就是这样了?”有人甚至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第七百零一章 被抢购一空的烟花 魏国公府 贾夫人被丫鬟扶着,站在后院的廊下,抬头看着天空,表情也微微有些呆滞。 这漫天的“花”,莫非是太孙搞出来的? 若是真的,那这惊喜,也实在是太大了。 身为准太孙妃的母亲,她到了此刻,竟是生出了惶恐的情绪。 “真美啊!” “好美!” 身旁有人低低惊呼着。 贾夫人也忍不住感慨着:“的确是平生罕见之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这样的美景,在夜空绽放,很难不让人生出感慨来。 尤其是当天上这一簇簇的花,极致盛大的绽放后,又随之消逝。 但凡是心思敏感一点的人,就很难不生出一点伤感的情绪来。 “看来,从明日起,世上又要多出一些诗作来了。”贾夫人低声说着。 贾夫人猜测得不假,今晚的大明不夜城,着实是惊艳到了一众文人墨客。 应天府作为如今的天子居住之地,朝堂也在这里,自然是汇聚了不少文人。 这些文人,有些是身为举子,提前来到应天府读书,等待着将来的考试。 有些则是在之前的考试中落榜,但没有回故里,而是留在了应天府,等待着下一次的考试。 还有一些人,并不是冲着考试来的,身上有着秀才的功名,来应天府访亲、访友。 还有一些,早就放弃了考取功名这件事,但本身也是识字的,甚至是喜欢做一些诗词的人。 这些人,也可能是恰好游历到了应天府附近,也正好目睹了这一晚的大明不夜城风采。 当天晚上,受到漫天烟花的刺激,很多人挥毫泼墨,写了不少诗词。 这些诗词,在次日,就陆续传播开来。 有些刚到应天府,恰好没赶上那一晚烟花盛开之景的人,入城之后,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听着这些诗词,都有些后悔。 哎呀,他们也就是晚了一步! 若是早一两天到,不就能看到这样的动人之景了吗? 能够在夜空绽放的烟花,那该是何等美景啊? 当然了,不少人更有着敏锐的商业头脑,很快就从这种感慨中抽身出来,开始询问不夜城那晚放的烟花,从哪里可以进货。 “你们问烟花啊?那就问对人了!这东西,可是太孙让人做出来的,当然是在朱氏商超里卖了!不过,眼下还没有,听说要等三日后,第一批烟花才能被放出来售卖!” 三日后? 那就等着抢购! 问了这件事的商人们,都憋着一股劲,哪怕不知道这烟花要怎么放,但是,既是这么多人都喜欢,都津津乐道,那就先抢购到了再说! 相比于买了之后砸手里这种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们更担心自己根本就抢不到! 他们可是听说了,三日后上货的第一批烟花,只有三十个名额! 也就是说,每个名额,有最高的限额,在每个名额都能买到最高限额的情况下,就只能买三十份! 若是有人排队排到了,却只买了一点点,那也会浪费一个名额! 这样做生意,真的好吗? 在打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商人顿时无语了。 “你们说,不趁着这个机会大卖特卖,还要这样卡着卖,世上真有人不想赚银子?”有商人忍不住与同伴抱怨着。 他的同伴立刻瞟他一眼,道:“忘了朱氏商超的老板是谁了?” 前者噎了下,用更小的声音嘀咕道:“那也不能不赚银子啊。” “应该还是考虑了安全问题。”他的同伴回道,“你不也听说了吗?那烟花是用火点燃,窜到天空中炸开的,这与爆竹应该是有些相像?” “还真是……” 想到爆竹炸开时的动静,虽未亲眼见过烟花是如何绽放,但那个商人已是有所猜测了。 看来,这烟花,就是这样绽放的啊。 要真是这样,那的确是需要小心一些。 若是一下子卖太多,很多第一次放的人,都同一个时期放,说不定真会导致火灾之类的事发生。 “卖的时候,也必有提醒。”他的同伴又道。 果然,到了三日后,朱氏商超的总部商超,果然推出了只限三十个名额的烟花售卖。 只排队三十人,三十人之后,就概不接待了。 “放心,几日后,还有第二批,到了那时,数量就会多起来。现在天还热着,烟花是从河南运过来的,路遥,运送不便,还请诸位海涵。” 负责售卖的伙计,冲着众人致歉。 这番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从河南运过来的烟花,那数量少一些,速度慢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又听说,这次卖的烟花,还是上一批剩下来的烟花,太孙让人送来的那一批,放了大半,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这么一听,这次售卖的烟花少一些,也是有情可原的啊! 毕竟,这又不是从河南专门运送过来卖的烟花,这是太孙放完了的烟花,剩下来的! 既是剩下来的,那剩多还是剩少,都是可以理解的啊。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三十个“幸运儿”所吸引。 这提前排队,还杀出重围,排到了的人,大半是各府的仆从,还有一小半就是家住附近的城中百姓。 各府的仆从,从知道这件事起,就憋着一股劲,要排队了。 若不是人家朱氏商超不让太过提前的排队,只能提前三个时辰开始排队,这些人怕是都要提前三天开始排队了。 就是因为朱氏商超不让提前太长时间排队,所以,住在附近的百姓,也有一小部分抢到了前三十的名额。 人数不多,也就是几个人。 就是这几个人,成为了没抢到名额的众人的关注焦点。 “这位兄弟,你要买多少烟花?我们合买好不好?我给你银子!” “这位大哥,我们一起买好不好?” 各府派来的人,有些脑子是真灵活,立刻就想到了,他们虽是抢不到这个前三十名的名额,但是,可以与抢到了的人合买烟花啊! 总不能所有人都买足额的烟花? 若是买不了这么多,这个名额不就被浪费了吗? 短短片刻时间,被抢购一空的烟花,就让围观的路人啧啧称奇。 第七百零二章 “黄牛”出现了 “若我速度快些,岂不是也能赚到几两银子的辛苦费?” “我怎么就没起早一点呢!” 住在附近的人,发现早起抢到了名额的人,竟然还能与其他人合买,顿时拍着大腿后悔了。 他们当初也不是不能起个大早来排队,但这不是最多就是富户,舍不得花那个银子买烟花嘛。 他们之前也听说邻居里有人要提前去排队,还觉得对方是傻了。 那样的烟花,绽放起来是真好看。 可这好看,也不当吃,不当喝啊! 买来放了,那么多人都能看见,掏银子的就只有一个,这不是亏了吗? 当然了,若是家底真厚实的人家,或是那些达官贵人们,人家愿意掏银子听个响儿,完全不是问题。 哪怕是在乡下,不是也有人凑钱,请戏班子在庙会连唱上几天吗? 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就是凑个热闹,想让他们掏银子? 那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因为都有这样的想法,在今天之前,他们还与家里人嘲笑那几个要去排队的邻居。 结果,傻子竟是他们自己! 原来,这排队抢名额,竟然不光是花银子的事情,还可以赚银子! 抢到了的名额,可以与人合买,若是自己一点都不想买来用,还可以将名额直接卖给别人! 那样赚得更多! “哎呀!亏了!亏了!这次真是亏大发了!”有人拍着大腿叫着,“若是早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我连觉都不睡,直接去排队了!” 他的儿子劝道:“爹,人家不让提前排队……” “屁话!难道你爹我不知道人家不让提前排队?可问题是,咱们家挨着近啊!就算不让排队,提前过去,抢着去排,不也更容易吗?” 毕竟,大半夜的,那些府邸的仆从想要跑到这边来,也不容易啊。 那不得被巡逻的人询问啊? 可住在附近的人,就没这个问题了。 只要到了时间,他们可以直接去排队,而不需要临时出府,从远处跑过来排队。 夜里不让随便外出,这是对几乎所有人来说都要遵守的事。 但是,只要是到了允许外出的时间点,离得近的人,就是能更快抵达目的地啊! 当爹的这么一说,当儿子的也郁闷了起来。 是啊,若他们知道这么做有好处,他们也提前做了! 可问题就是,他们之前愣是想不到啊! 由此可见,这赚银子的好事,就算是摆在所有人面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抓住机会的。 不过,有了这第一次,总能等到第二次、第三次? 所有人都憋着劲,想着,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赚银子啊? 他们过去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办法呢? 离得近,自然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就是有一点,那就是,限额的东西,就算是排得再早,一个人也只能买一份。 多了不成,掏多少银子都不成。 若是成的话,想着赚这份银子的人,巴不得多来几次,他们可以将一口气将这些名额都买完! “没想到,大明也出现黄牛了啊。”另一边,听说这件事的朱英,却神色古怪了起来。 “黄牛”出现了! 不过,他也没关注过“黄牛”相关的历史,不知道这个“职业”最早是出现在什么时候。 在朱氏商超成立之前,他也没有注意过这件事。 当然了,无论“黄牛”是不是现在才出现的,怎么遏制“黄牛”现象,也是朱英让底下人去考虑的一个问题。 限量是一个办法,人眼识别同样也是个办法。 一刀切的废除“黄牛”,那必然是不成的。 有些人愿意赚这个辛苦钱,而有些豪门大户,也愿意用一点小钱来买个省事、省心,这也不触发律法,的确是没办法去禁止。 再说,朱氏商超也只是个卖东西的地方,人家只要排队排到了,又能掏出银子来,有什么理由不按照规定卖给人家呢? 所以,也只能是防止“黄牛”闹得太厉害。 有人能忍受少睡、劳累,愿意去赚这份辛苦钱,赚得也不会太多,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大剧院那边,可有人排队代买?”朱英突然有些好奇了,问着身旁的人。 小景子还真不知道,他立刻说道:“奴婢这就让人去问问。” 朱英点点头,让对方去问。 很快,小景子就带着答案回来了。 “太孙,奴婢让人问过了,大剧院那边也有人代买,但代买的人并不算多。” “哦?为何?”朱英问道。 不过,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反应了过来。 “因为去大剧院的人,家世最低的也是能用得起仆从的家庭,而这样的人家,若是提前买票,自然可以让仆从去买。” 便是临时去买票,也可以让仆从去买,主家的人在旁边等着,不必自己亲自去排队。 这种事,“自家人”就可以去办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劳烦外人。 而真正用人代买的人,反倒是负责提前买票的各家仆从。 有些仆从临时有事,或是遇到了很火爆的剧,需要买很火爆的时间点的剧,这就需要提前排队买。 不想排队等着,不想累着自己,就可以请人帮忙排队,给一点好处费。 拿了好处费的人,就可以去代排,代买。 这种事,其实也不算是“黄牛”的范畴了。 这种就是属于雇佣“跑腿儿”的这种范畴,代买东西,代跑腿儿,这类工作,更早之前就有。 就连朱氏商超不是也送“外卖”吗? 真说起来,其实算是一类工作。 朱英点点头,觉得这样的事,其实不算是什么。 见太孙已是又开始忙碌别的,小景子忙为太孙捧上了热茶,也不再提这件事。 说到底,朱氏商超的事,对于一国储君来说,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就连朱英都没想到,就是那一晚的“不夜城”,连同着徐妙锦那一身穿搭,竟是余热不断,愈演愈烈,很快就引领了应天府的新时尚。 但朱英得知应天府最近流行的是什么时,也不由得微微呆了下。 “啊?” 第七百零三章 应天府新时尚 “你说的,都是真的?”朱英忍不住再次问道。 不怪朱英惊讶且不敢置信,实在是小景子向他禀报的事,实在是有点魔幻。 他在不久之前放了烟花,让整个应天府变身为大明不夜城,他当然知道会有人模仿,放烟花也会成为贵族们追捧的娱乐之一。 他在不久之前,送了徐妙锦一身衣裳,又送了头面跟包,他也知道,上有所喜,下必有追捧。 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却没预料到,这些模仿,能糅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新时尚! 听小景子禀报,如今应天府的新时尚,涵盖了衣食住行四个方面。 这四个方面,最好还是放在一起进行的,这才是最能追赶时髦的人。 比如,若能抢购到烟花,且去郊外放烟花的人,那也算是追逐时尚的人。 但光是这样还不成,还要能邀请一个与自己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女性,与自己一同观看烟花绽放。 这个女性,最好还是“准太孙妃同款穿搭”,当然了,不可能是一样,但是,必是类似的穿搭。 衣服料子无法模仿,那就从款式上去模仿。 首饰的材料无法模仿,那就从款式上去模仿。 这年代,在款式这方面也没个保护法。 哪怕是朱氏商超推出的商品,只要不打着“朱氏商超出品”的旗号,光明正大地说明这是模仿的赝品,那连朱英也不能拿这样的商家怎么样。 若是换成其他商品,上流圈子的人,是必要追逐真品的。 真品哪怕价格更昂贵,但是用料更好,又是货真价实的真品,也能体现出买到了这些真品的人的身份、地位、人脉。 可问题是,徐妙锦所穿戴的那一身,是朱英亲自设计,甚至有一部分饰品是他亲自做的。 他也没打算非要赚这份钱,所以他根本不打算推出太孙妃同款穿搭。 朱氏商超里没有真品,但徐妙锦那天的那一身穿搭,又实在是太美丽,太让人想要模仿了。 所以,赝品就因此而诞生。 赝品的质量倒也都挺好的,毕竟,就算是不追逐材质一样,但想要做出相似的效果,也需要极好的材料。 无论是好的衣料,还是好的宝石,或是好的工艺技术,那都不是低价能买到的。 所以,随着这股新时尚风靡了整个应天府,几乎每一个公子哥儿,都是以能邀请到同圈子的闺秀一起观看烟花为荣。 当然了,大多数都是邀请自己的未婚妻,甚至是自己的新婚妻子,实在没有,将自家女眷,多请几个一起出来观看,也不是不成,虽与浪漫无缘,但至少也能被人点评一句孝顺、关心自家姐妹。 而很多上流圈子里的未出阁的闺秀,嫁了人但还尚属年轻的贵妇,也以穿一身准太孙妃穿搭为荣。 徐妙锦那一身衣裳,哪怕是普通妇人,但凡是有这个银子的,也是能穿的,没什么限制,又如此美丽,怎能不让人喜欢呢? 朱英发现,自己对古代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不,他了解得其实也不是太少,而是对穿搭方面的关注并不算多。 回忆一下,哪怕是在后世很多人认为越来越保守的明朝,其实,男女在发型、穿搭方面,也是比较喜欢玩各种花样儿的。 最多就是衣服的款式不那么开放,但是,样式是绝对不少的。 发型方面,连男子的发型,也是相当多变,除了要求也多了一些,花样也同样不少。 由此可见,无论是上流社会,还是民间的百姓,对穿搭,对打扮自己,都有着很大的需求。 而他过去,对这方面的了解,还是趋于保守。 这也让朱英对因自己而起的这股应天府新时尚,感到了哭笑不得。 “太孙,如今就连民间,也陆续出现了造价没那么高的‘太孙妃子裙’‘太孙妃子簪’……”小景子见太孙表情变幻,想了想,还是又禀报了一句。 太孙妃子裙,太孙妃子簪,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是能够流传很久的款式。 朱英倒觉得,这也算是另一种与民同乐了? 这些能这么快流行成为了新时尚,其实,除了令人震惊的美丽以外,也是因为民间的百姓觉得这些代表着“吉祥”? 他们觉得太孙妃是有福之人,太孙是有福之人,他们搞出来的东西,那自然也是带着福气的存在。 哪怕无法凑齐所有有福气的东西,只能买到一二,那也算是沾了福气。 “随他们去。”朱英摇头笑了笑,说道。 “太孙,户部尚书郁大人求见。”就在这时,有小太监进来,禀报道。 “郁新来了?让他进来。”朱英有点意外,这个郁新,做事一向是讲究一个稳妥,哪怕是面对他这个太孙,也是稳妥中带着一丝讨好,对方突然主动来见他,难道是为了即将开始的评选活动? 还真让朱英才对了,郁新这次来求见太孙,还真是为了此事。 郁新被直接请到了偏殿,进来后,行礼,问好。 “郁大人来,可是为了后日的评选活动?”朱英开门见山地问道。 郁新忙道:“回太孙,臣这次来,的确是为了此事。” 朱英想了想,就知道对方是来问什么了。 他上次提过,这次的评选活动,一共是三个。 第一个是业务冠军评选,顾名思义,就是评选出业务方面的第一名。 但却不是直接让户部的官员来选,而是现场进行一些比赛,利用比赛,最后选拔出各种技能方面的第一名。 每一个第一名,都能算是业务冠军。 而得到了冠军的人,得到的奖品会比较丰厚。 就算是没得冠军的人,只要成绩不错,也有机会得到朱氏商超推出的购物卡。 第二个活动,是文明标兵评选。 这个文明标兵评选,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就连郁新都不太清楚。 更不用说,第三个活动到底是个什么内容,郁新更是一概不知了。 后天就要开始举办这三个活动了,郁新作为户部尚书,起码有两个活动怎么搞,他都不清楚,他如何还坐得住? 本以为太孙会提前派人告知另外两个活动该怎么搞,结果太孙这边也没了消息! 第七百零四章 这也能拉赞助 朱英还能看不出郁新这看似平静的表情 朱英倒也不是故意的,而是最近几天没去户部,将这件事给暂时忘记了。 不过,这种活动搞起来是很容易的。 就算后天就要开始了,他也不怎么着急。 不过,看着郁新着急了,他也没为难对方,还让小景子上了茶,让郁新先去去火。 郁新:“……” 看来太孙这是早有准备啊?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看着这么胸有成竹。 只要太孙早就有了准备,不会让这次的活动成了户部的笑话,那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郁新也略略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安心喝茶。 结果,才喝了两口茶,就听到坐在上面的太孙说:“郁大人不必担心,此事,孤早就有了想法。不过,眼下先不急着说这些,先说说拉赞助的事。” “噗!”郁新嘴里才喝进去的一口茶水,一个没忍住,直接喷了出去。 “臣失礼!”他忙将茶碗放到一旁,向太孙请罪。 虽然导致他失礼的人正是太孙,可谁让人家是太孙呢,郁新只能先请罪。 朱英状似好奇地问道:“郁大人莫非是觉得,孤所说的话不对?” 就算真这么觉得,谁敢明着说啊! 郁新嘴里有点苦,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回太孙,臣就是觉得……这、这事,如何能拉赞助呢?” 拜太孙所赐,他们这帮人,早就知道什么叫做“拉赞助”了。 毕竟之前搞的擂台,就拉了不少赞助。 各军因此赚了一笔,户部也进了一些账。 可就算这是“赚钱”的事,也不妨碍郁新想要拒绝啊! 户部是六部之一啊! 他们这里可不是各军,不是那些武夫们待的地方! 武夫们能为了银子折腰,文臣怕是不能啊! 便是郁新想要答应,他也怕自己才答应了,一回去,就要被部下给围着哭啊! 这跟户部的官吏们得了好的福利待遇还不同,这是向商人低头啊! 反正,郁新是不敢,也不愿意利用这种事来赚银子的。 若他真答应了这件事,户部岂不是要成为六部的笑柄? 其他的同僚,岂不是要笑话他? 户部的人还有脸出去办事吗? 一出去,岂不是要被人暗搓搓地指着说:这就是与商人勾勾搭搭的户部的人! 户部搞的活动,这也能拉赞助? 不妥,不妥,实在是不妥! 郁新满脸都写着拒绝。 朱英就仿佛没看见一般,笑着说道:“当然了,主导赞助这件事的,必然是朱氏商超了……莫非郁大人是觉得,户部与朱氏商超扯上了关系,是对户部的一种羞辱?” 郁新:“……” 他要是真敢点了这个头,说一声是,是不是就要被太孙给记恨了? 不,连皇上也要记恨他了? 毕竟,朱氏商超的第一个字,是“朱”。 不是皇商,却比皇商牛掰多了。 朱氏商超的老板是太孙,但大老板,却是皇帝。 而大明的开国皇帝,那可是独断专行的人物。 能因为心情不高兴,就直接杀人的恐怖的存在。 跟这位皇帝讲理? 那要看对方是不是正处在一种想听别人与自己讲理的状态中。 若是正处在这种状态中,那与之讲理,对方还能听一听。 若是对方并未处在这种状态之中,与之讲理,可能就要被削了。 而他面前的太孙,虽然没有皇上那么恐怖,但也不是可以轻视的人物。 这样一对祖孙的“私产”,谁敢小瞧? 郁新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着,一开始,他不也答应了让朱氏商超提供奖品吗? 当时,他也不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的吗? 他既然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的,那再多几个商人加入进来,又有什么问题吗? 拉一个赞助也是拉,拉两个赞助也是拉,反正都是拉,那就随便拉! 郁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恢复了平常心。 郁新说道:“臣不敢,就按太孙所说的办。” 结果,太孙却像是有些不满意他的态度,道:“郁大人既是赞同,那就由郁大人来选出五个赞助商。朱氏商超占一个,另外四个,由郁大人来选。” 郁新:“……是。” 仔细想想,太孙将这样的事交给他来办,也是对他的一种看重? 郁新再次自我安慰着,离开皇宫后,就开始着手安排这件事。 被太孙派去协助他的人,将已是筛选过一次的名单,交到了郁新的手里。 郁新:“……” 所以太孙早就安排人去做了,负责的人还是朱氏商超的高管,既是如此,快到收尾的时候又交给他来办,又是图什么呢? 就是为了让他也参与一下吗? 郁新苦闷的心情,却在得知赞助费跟赞助商品后,化作了一缕烟,随风消散。 他那张略显苦闷的脸,也随之绽放出了热情。 这么多的赞助费,这么多的赞助商品,超出他的预计! 虽然作为士大夫,就不能为了五斗米折腰,可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无非就是让户部配合一下,帮着打打广告。 户部的人得了实惠,而这五个商家得了好处。 除去朱氏商超,其他四个商家,用朱氏商超的高管的话来说,都是爱国商人,都是有责任心的商人。 与这样的商人合作,好像……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反正,若是有人对此事说三道四,郁新将会带领着户部的官吏,喷死对方! 宫里,朱英已是开始处理别的事了。 对于户部举办活动以及拉赞助的事,他是完全不担心。 别看郁新离开时,还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但等真拿到了赞助费,拿到了赞助的奖品,郁新以及户部的其他官吏,就会变个态度了。 毕竟,给的赞助费,是真的多啊。 赞助商给的奖品,也是真实在,真送到了人的心坎里啊。 而且,他早就让朱氏商超的高管筛选过名单,最后可以让郁新选择的商人,都是名声不错,且在对外的贸易中有着一些功劳的商人。 这些商人,已不仅仅是商人,更是对外的一种武器。 朱英自然愿意给他们一点甜头吃,也算是一种千金买马。 他就是要让商人们知道,听他的话,为他办事的商人,就是有可能得到更多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