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之路：从基层公务员到巅峰》 第1章 排挤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陈力的心情也很阴郁。 他从小河镇调到高岩镇，由副镇长升到党委副书记兼副镇长，从小河镇的职务排名第七升到高岩镇的第三，职是升了。 但从今天的履职迎新会来看，升职了反而很憋屈！ 按照正常情况，他的履职会应该由一名市委组织部的副职领导来高岩镇主持。 但事情就有那么不凑巧，市委组织部的几位领导两位去苗州开会，一位副职领导在省党校学习，剩余一位又去柏杨镇为新上任的镇长开履职会了。 而陈力的履职，则只是打了一通电话通知。 至于高岩镇这边，书记王海参观小河镇的开发区无法出席，主持履职迎新会的是高岩镇镇长吴长青。 可是在履职会上，吴长青居然还迟到了半个小时！ 陈力很清楚，这些情况归纳到一起，就只有一点：对他不重视！ 他来之前就知道，高岩镇是全市经济排名倒数第二的镇。 书记王海五十九岁，明年就退了，所以在任基本上就是划水，只求平安落地。 高岩镇实际全盘把持的是镇长吴长青，早就听说是个很强势的人。 但开了这场履职会后，陈力才发现吴长青不仅强势，而且还极其霸道！ 本来，组织把他从经济相当好的镇调来高岩镇的用意，就是希望他的年轻进取和经验来发展高岩镇； 但恰恰就是他的“年轻”，让高岩镇的领导班子没把他瞧在眼里！ 而且平均年纪超过45岁的高岩镇领导班子还非常“排外”！ 二十四岁的陈力在这个班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以后工作要怎么展开？ 陈力不由皱起了眉头。 “笃笃笃”…… 门上响了几下敲门声，接着门被推开了，办公室接待的科员朱慧容脑袋伸了进来。 “陈副书记，大坪村的村干部何帮学说有事汇报，吴镇长他们都不在镇里，我说只能找新来的陈副书记你……您了……” 陈力沉吟了一下就点了点头：“行，你叫他来我办公室谈。” 一会儿，何帮学来了。 五十来岁的年纪，一脸的沧桑感，身上穿着很有些旧感的深色衣服，脚上是一双满是泥泞的长胶靴。 陈力见他头上脸上湿漉漉的，不是汗水，是雨淋的，当即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 “老何，来擦擦，别弄感冒了。” 何帮学接过去毛巾，胡乱在头上抹了几下就没管了，表情焦急地对陈力说： “陈……副书记，我有个非常紧急的情况要跟你汇报……” 陈力点点头：“好，别急，你慢慢说！” “我们大坪村三面环山，全村有一百二十七户都在大坪那个洼荡荡里，这段时间已经连续下了九天的雨，雨量并不低！” “我们这边的枞树菌是下雨才长，上午我去山上捡菌，发现青山桠口半坡上有好几个地方裂了口子！” “我担心……要是山坡垮塌了，山洼洼里的一百多户躲都没得地方躲，全要被埋……” 何帮学急声说道。 陈力听得眼皮一跳，赶紧问他：“村书记村主任呢？有没有跟他们汇报这个情况？” 何帮学苦笑道：“说了，不管用！ 一下雨，村民们就是玩牌赌钱！ 我找村书记老何说了这个事，他说我是大热天的火炉子，闲得慌，闲吃萝卜淡操心！” 陈力禁不住呼呼地喘了几口气！ 这村干部也简直了！ 涉及到老百姓生命安全的就没有闲事、小事！ 陈力马上给王海书记打电话，但显示不在服务区，打不通。 再打吴镇长的电话，通了。 “哪个？” “我，陈力，吴镇长，我有个紧急事情要跟你汇报一下！” “陈力？” 吴长青似乎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哦，就是今天刚到的陈副书记，有什么事……老马，这杯酒等一下……” 后面的话显然不是对陈力说的。 陈力赶紧长话短说拣重要的讲：“大坪村的一位村干部来镇里汇报，说在山上发现几条裂缝，可能有塌方的危险！” “……” 吴长青呼哧呼哧几下才冒出话来：“这不扯淡嘛，大坪村的山都是石山，什么时候塌过方的？” “我这正跟马所长讨论高岩镇的治安重要问题呢，行了，就这样！” 电话瞬间就被掐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陈力有种想砸手机的冲动！ 人命关天的事不处理，喝酒吃饭反倒成重要问题了！ 抬头，何帮学也无奈地苦笑着。 陈力沉吟了一下马上站起来对何帮学说：“老何，这事拖不得，我马上跟你去实地检查一下，然后再做具体安排。” 何帮学点头答应，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好，虽然这个陈副书记看起来实在是年轻得太不靠谱了。 不过他又马上对陈力提醒了一下：“陈副书记，我骑的摩托车先走，在大坪村等你。” “你最好开一辆越野车过去，大坪那边只有一条很窄的泥石路，路烂坑洼多，底盘矮的轿车去不了！” 陈力自己没有车，马上把朱慧容找来问镇里公务车的情况。 “陈副书记，我们镇里没有公务车！” 朱慧容摇头说，“现在大家开的都是自个儿的私家车，不过公务情况下镇里会报销油费。” “那先借一辆私家车用一下。” 陈力没有犹豫的就说了，然后又马上补充了一句：“要越野型的车子。” 朱慧容赶紧去问了一下，很快又回来跟陈力汇报：“陈副书记，这个……他们几个都没答应，说一会儿也要用车……” 这些人明显就是不把他这个副书记放在眼里，但私人的车不借，陈力也没法强求。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朱慧容：“有雨衣没有？” 朱慧容倒是马上点头了：“有，我是骑电动车来上班的，我马上拿给你！” 等朱慧容把雨衣拿过来，陈力一边穿一边吩咐何帮学：“老何，走！” 第2章 险情 在大坪村前山上，穿了雨衣也依然湿透了的陈力跟何帮学，沿山查看了有裂缝的地方。 事情比陈力想象的还要严重！ 裂缝并不止老何说的三条，而是七条！ 陈力用折断的树枝探了深度，很深，有的甚至超过了两米，这说明这个坡段含泥量很大！ 如果滑坡垮塌下去，山窝里的大坪村必定被埋，后果不堪设想！ 陈力又检查了一下裂缝的宽度，比老何说的情形要增加了一些，这说明垮塌的危险程度在增加！ 再看看天上那绵绵不绝的雨，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叫何帮学赶紧下山，然后边走边问： “老何，村里村干部都在吗？有多少党员？” “都在村里头，七个小组二十八个党员，七个组长，村书记何胜国和村主任蒋平。” “我特别说了这个事，但他们都觉得我是小题大作，根本不可能发生……” 喀嚓……嚓嚓嚓…… 就在这时，身后边传来一阵响声。 陈力和老何回头一望，数十米远的漫天雨雾中，一棵高耸的树渐渐偏倒了！ “老何，快！” 陈力瞬间感觉到危险迫近，撒腿就跑了起来，一边跑又一边吩咐老何： “你马上打电话，通知全部村干部和党员，让他们召集全村老少到村西头开会！” “镇里要求的紧急会议，全村男女老少全部都必须到场！” “不到场的按人头计算罚款，一人两百块，就说是我说的！” 这时候说山体滑坡什么的，估计解释不清楚，而且大部分人不相信！ 陈力干脆说镇领导召开紧急会议，对村民来说，会不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罚款。 当然，大部份村民肯定是愤怒，谁特么会交这个罚款？ 老何也瞬间知道了陈力的用意，赶紧打电话通知村干部。 陈力的目的当然不是罚款。 村民恼怒下肯定会来找陈力理论，甚至是要把他喷得狗血淋头！ 但只要把全部村民“诱”出来，陈力的目的就达到了！ 陈力自己又马上跟吴长青打电话。 电话通了，镇长吴长青的声音传到耳中： “又怎么了？” “吴镇长，我跟大坪村的老何到山上检查过了，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我发现的至少有七条裂缝……” “扯淡！我忙得很，没重要的事别来烦扰我！” 吴长青对陈力始终纠结这个事很恼火，甚至是恼怒！ 他认为今天才到任的陈力就是对他这个镇长不满、就是要在众人面前图表现！ 在高岩镇，吴长青不容许有人来挑战他的权威！ 陈力还要再说，手机里传来的是嘟嘟的声音了，吴长青已经挂断了电话！ “艹！” 陈力禁不住骂了一声，没再犹豫，马上给市里头的王新民王市长打电话。 他不是跟王市长熟，是前段时间在市里参加经济发展会议时留下的市长电话，而且不是他个人，是所有参会的人都留下。 本来越级汇报是官场大忌，但陈力此时一是无计可施，二是没有办法。 人命关天，容不得他有丝毫的犹豫！ 电话通了，陈力没有半点犹豫的就说了： “王市长，我是高岩镇的副书记陈力，高岩镇大坪村山体出现裂缝险情，估计有极大的滑坡垮塌风险……” 但手机里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了陈力的话： “陈副书记是，我不是王市长，我是王市长秘书曾渔。” “王市长昨天从野猪坪那边视察农情，直到天亮才赶回来，现在刚合眼睡会，等王市长醒了我会汇报……” 陈力着急道：“等不得了，曾秘书，人命关天！” “人命是关天，但也要有，不是吗？就这样！” 曾秘书不容置疑地挂了电话。 吴川市地处山区，没有水灾之患，山体绝大多数是老岩，从历史以来就没出现过山体滑坡坍塌等自然灾害现象。 整个吴川最大的“灾害”是贫困。 所以，曾秘书对陈力的汇报没当回事！ 陈力恨不得把手机都砸了，但此时也没有他发脾气的对象和时间，甚至脚还被雨衣下角绊了一下，在烂泥中摔了一跤。 何帮学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陈力爬起来，见雨衣早被荆棘枝叶刮出了几个大破洞，不仅遮不了雨反而成了累赘，索性把破得不像样的雨衣扯下来扔了。 何帮学赶紧脱下他的雨衣：“陈副书记，你穿我的，我习惯了，淋点雨没啥问题。” “没时间磨蹭了，老何，赶紧回村！” 陈力摆了摆手拔腿又往村里跑。 因为何帮学“夸张”的通知语气，全村人都已经往西口通镇的路口处聚集，大部份人嘴里都是骂骂咧咧的： “什么叼书记嘛，这鬼天气还把我们叫出来开会，还罚款，你罚一个试试，看我交不交！” “折腾人，等天气好了都去镇里举报他，这龟儿子的陈书记！” …… 陈力和老何踉踉跄跄地跑到村西口，看到黑压压的几百人在那儿时，陈力松了一大口气！ 两个人都瞬间似乎脱力了，蹲到地上直是喘气！ 这时，人群中有声音宏亮的男人叫了起来： “是哪个陈副书记说要罚款的？你凭哪门子来罚款？” “今儿个不说清楚，我们就去镇里头告你，镇里头不行就去市里头告！” 陈力又喘了几口气后，才站起来扬手对人群大声说话： “我就是高岩镇新来的陈力，大家听我讲，不是我要罚什么款！” “是因为大坪前边山上，过量的雨水浸泡下，山体出现了多处裂缝，有滑坡坍塌的危险……” 陈力话没说完，现场就有人起哄了： “滑你妹呀！” “狗日的闲得慌，这不是裤裆里拴绳子-扯蛋嘛！” …… 漫天的雨水中，无数村民毫不顾忌的言语攻击起陈力来。 这大雨天里，把全村老少都弄出来淋雨，不骂他骂谁？ 但就在这时，轰隆隆一声响，众人朝声音处望过去，只见前山山腰上的树林似乎倾倒了一片…… 真滑坡坍塌了！？ 众人瞬间都是惊慌不知所措！ 陈力大声问道：“各组的组长和党员迅速查看清点一下人数，还有没有没出来的，立刻、马上！” 混乱中，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汇报： “三组，全在！” “六组，全到了！” …… “四组，缺五个，村书记何胜国和主任蒋平……” 这时，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站出来对陈力说：“他们在何胜国屋头打麻将！” 陈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招了一下： “是党员的出来几个，跟我一起去何胜国家！” 第3章 发生 村书记何胜国家客厅，烟雾弥漫，一桌子的人正在吞云吐雾中打麻将。 客厅里的电视也放着，声音掩盖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陈力一脚把客厅门踹开：“都不要命是？山塌了，赶紧跑，往西口！” 何帮学跑过去把电视线拔了。 电视声音一断，外边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一屋子的人这才惊觉，站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何胜国跑出门，回头看到村前边的房屋都在泥石洪流中被掩埋了，吓得腿一颤，软倒在地爬都爬不动了！ 陈力一把将他扛在肩头，奋力往村西口跑。 此时，前山滑坡坍塌的泥石流已经把村子埋了大半！ 村西口的人群都不要命地往前边通镇的路上跑。 雨水泥泞中，跌的跌，摔的摔，哭的哭，喊的喊，乱成一团！ 短短的十分钟不到，整个大坪村已经变成了泥滩，往日那密密麻麻的房屋都不见了踪影！ 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他们才发现平时那所谓的牛逼劲儿是多么的可笑，人类又是多么的渺小！ 呆愣中，何帮学扭头四下里找了一下陈力，没看到，马上又问蒋平： “蒋主任，你看到陈副书记没有？” 蒋平心有余悸的“唔”了一声，茫然的摇了摇头说：“没……没看到……” 何帮学赶紧又清点了一下，在村书记何胜国屋里打麻将的，除了何胜国一个人外，其余几个都在跟前。 全村人清点完了，就缺何胜国一个人。 然后，还有陈力。 何帮学心里“咚”的一跳，脸色都变了，赶紧招手吩咐蒋平： “蒋主任，叫上几个党员，我们一起去找陈副书记和何胜国！” “我……我……” 蒋平腿打着颤，哆嗦着说：“我……我走不动了……” 何帮学直摆着手冲他说：“那你赶紧给镇里汇报！” 何帮学一边往村里头跑，一边问身边的几个人：“有人看到陈副书记跟何胜国没有？” 其中一个就回答了：“我……刚从何书记家里跑的时候我回头瞅了一眼，何书记在门口摔跤了，然后陈副书记把他扛了起来跑，后来我只顾逃就没注意了……” 何帮学气得直跺脚，再看前面已经无路可去，又无计可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在村里头跟何胜国等人说险情没人理，到镇里头汇报也没人理！ 最后，是这个新来的年轻副书记重视了，跟他来视察，然后用罚款的方式强行把全村人喊出去。 全村人得救了，但这个年轻的陈副书记却折在了泥石流里！ 虽然跟他素无交情，但何帮学这个七尺汉子却抑制不住的心如刀绞！ 大坪村全村一百二十七户，四百四十六口人，现在四百四十五口人安全撤离出来。 吴川市里的领导，随着救援一起赶到。 王新民市长安排人手车辆，把四百多老幼村民全部转移到镇上去，然后才找来村主任蒋平问情况。 蒋平哆嗦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泪眼模糊的何帮学。 何帮学抹着老泪，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对王新民说了，没有半分隐瞒； 从村里头开始到镇上，甚至后来陈力给他打市长电话的事都说了。 王新民回头瞪了一眼秘书曾渔：“怎么回事？” 曾渔脸色一白，吞吞吐吐的道：“昨晚您太辛苦了，我见您刚合眼，又觉得……” “又觉得咱们吴川没什么大的自然灾害，所以……所以……” 王新民冷冰冰的呵斥道：“所以你就替我做主了？灾情发生了，你甚至把陈力汇报的事情都隐瞒了？” 曾渔低着头没敢作声。 “回去到纪委那边主动承认错误，交待情况，接受检查处理。” 王新民面无表情地吩咐，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不适合秘书的职务工作，主动跟市委秘书处请辞。” 这时候，一辆白色的丰田霸道越野车开过来。 车一停，吴长青从车里钻了出来，一脸笑容地冒雨跑过来。 “王市长，我烦事儿多，来……来迟了……” 王新民甩手冷冰冰地道：“吴镇长，高岩镇经济你没弄出成绩来，这官威你倒是越做越大了！” “希望陈力能平平安安的，不然你的罪可就大了！” 吴长青脸色一滞，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民来镇里汇报情况，办公室的朱慧容跟他汇报过，但他没理！ 后来陈力也跟他汇报过两次，但两次他都粗暴地呵斥挂断了。 如果没有灾情，自然就没事，但恰恰就发生了这比天大的灾情！ 吴长青心里已经一团糟，别的他不明白，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他的政治前途基本完蛋了！ 王新民挥手吩咐下属：“让来的两台挖机马上进行救援挖掘，尽全力抢救陈力和何胜国！” “另外再通知市政办公室，再调派几台挖机到大坪进行抢救任务！” …… 王新民望着前面已经消失无踪的大坪村，心里其实是很有些绝望的。 这种情况下，陈力跟何胜国能生还的几率是非常小的。 再看看后面那乱糟糟的人群，他又禁不住后怕。 如果不是何帮学的尽力上报、如果不是陈力的全力处理，那这时候被埋的就不只是陈力跟何胜国了！ 那是大坪全村四百四十六口人！ 如果真出现了那种情况，吴川市没有一个人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至于对陈力这个人的印象，王新民其实很淡，几乎没什么印象。 但今天这个事，让他对陈力这个年轻人有了重新认识。 有能力的年轻人很多，他没觉得什么，但能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下，仍然义无反顾地二次冲进去救人就很难得了！ 尤其还是救一个置全村人于危险中的混蛋村书记！ “王市长，王市长……” 忽然间，前边传来喜悦的叫喊声： “找到了……陈副书记还活着！” 王新民眉毛一跳，把手里的雨伞顺手扔了，大步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