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千岁》 第1章 结盟 完槿生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再睁眼,便回到了她曾长眠的红梅林。 而自己的面前正放着一口开棺的棺材,那里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她伸出双手,想要触摸那张苍白的脸颊,却被一只手捏住肩头。 那只手宽大修长,十分有力,以至于她被那只手的主人拉过身子,后腰抵在棺木上动弹不得。 “完长宁!”在回身的那一瞬,她才发现,面前这个白衣散发,面目狰狞的男人,是她死在断头台上的养父,可现下正举刀对着她。 “完槿生!你和那个贱骨头一样都该死!”男人的眼底透出彻骨的寒意与仇恨,手上的刀就要刺穿她的心口。 “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她的双手死死握住刀刃,血液流淌,可养母死去的回忆如潮水般席卷她的大脑,比肉体的疼痛更加刻骨铭心,“最该死的是你!” 她膝盖一屈,完长宁吃痛,短刀落在她布满血迹的手中。 她将刀插入他的喉咙,顿时鲜血飞溅,白光乍现。 恍惚间她看见面前正在安抚自己的祝玉岫,她慌乱的心跳才稍稍安分下来。 …是梦… “姑娘,姑娘可算醒了,可是又让梦给魇着了?”祝玉岫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无妨。”她喘了口气,回过神来。 “马上就要到丰州了,姑娘先醒醒神。”祝玉岫递给她一颗糖。 完槿生随手接过那块酥糖,撕开糖纸扔进嘴里,甜味在口中蔓延,甚至有些发腻,可她的喉头依旧泛紧。 她又掀开帘子,任凭冷风袭面。 看着眼前的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她只庆幸这一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丰州不会迎来真疏人血雨腥风的屠戮,而是能够维系几十年的和平和百姓的安居乐业。 而真疏这次因为邝王叛变,惨败大千,于是驱逐境内的大千人,在真疏生活的大千子民凭借其户籍可以由官府安排回到自己的故乡。 完槿生和祝玉岫就趁此机会混在其中,顺利进入大千北部第一州--丰州。 ······ 丰州卫岭县内,百姓们生活依旧如常,街道上的男女老少摩肩接踵,皆是喜笑颜开,似是在庆祝战争的胜利。 “姑娘,这才过去两旬,卫岭就恢复的如此之好,真是难得。”祝玉岫看着马车外闹市中的人间烟火,不由惊叹道。 热闹的叫卖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完槿生身在其中也深感庆幸。 幸好军防图送出的及时,让卫岭百姓幸免于难。 两人在东市的一家客栈歇脚,若阳在房间内收拾行装,完槿生则走到窗前,将窗户开了一条缝。 “姑娘开窗做什么?屋里的暖气都跑光了。”祝玉岫整理归置着她们的换洗衣物,抬头道。 楼下对街的茶摊处,正坐着一个面熟男人,她心笑北燎的疏忽,这次居然派了一位“故友”来刺杀她。 “北燎又有行动了,这次派了个中原人来。”她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斟了一盏热茶,语气中有些无奈,毕竟这一路,北燎人已经对她追杀过三次了,时至今日,依旧锲而不舍。 “又来?”祝玉岫从屏风后走出,难以置信地看着完槿生,“姑娘要现在去总管府吗?” 她放下茶盏,又看了一眼太阳的方位,答道:“嗯,就现在。” 丰州总管府设在离东市不远的坊内,两人利落地找到了府内的户曹参军,约定了三日后来取到青州上寮县的过所。 酉时一刻,完槿生从户曹参军的理事屋里出来,如她所料,“恰好”撞见了刚从军营回来的金赋。 “金公子。”完槿生上前问好。 金赋反应了片刻,才认出面前这个身着碧色素衣,容色姣好的姑娘正是那传闻中的荣贞县主。 荣贞县主是真疏叛贼邝王的女儿,据说并非亲生,现在真疏人人都说邝王为大千送军防图,是真疏的叛徒。 但谁都不知道,这背后真正为大千送军防图的人是她和琏王,那所谓的叛贼邝王,不过是琏王夺嫡的一个由头,这位荣贞县主因为与琏王交情匪浅最终幸免于难,得以活了下来。 金赋知道,眼前的这位绝非是等闲之辈,毕竟是可以出卖自己父亲的人,那心狠程度自是一般人不敢与之相较的,于是恭敬地开口道:“县…姑娘可是要找殿下?” 这一切心理活动完槿生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点头道:“有劳公子带路。” 金赋带着两个女子穿过中庭,到了东跨院。 满园菊绽,各是色彩不同的明艳。院中的墙角下还留有夏日青苔的残躯。 “请,姑娘。”金赋向周盛棠禀报过后得到许可,为她打开了房门,“殿下只许姑娘一人进去。” “不行…”祝玉岫急忙开口阻拦。 毕竟周盛棠与自家姑娘只有过远远的一面之缘,如今姑娘来求他帮忙已经是羊入虎穴,她怎可放心姑娘再只身犯险。 “无碍,殿下为人亲和,想来是明理晓事之人,你在此处候着便是。”完槿生的话是拔高了嗓门朝着门内说的,自然不全是说给祝玉岫听。 “姑娘请。”金赋再道。 她点点头,跨入门内。 屋内陈设布置简单,帘帐也似是挂了多年未曾更换,些许褪色。 再想到墙下未处理的青苔,不难料到,定是他周盛棠不愿让总管府的下人们来这院内,连洒扫都是由他自己信任之人简单完成的。 毕竟,总管府不会亏待一个王爷。 这人现下谨小慎微的作派,倒是与上一世大有相同。 完槿生收回视线,向着主位上的男人屈膝道:“殿下万安。” 男人不搭她的话,只反问道:“你来大千做什么?” 他身着一袭玄色窄袖圆领袍衫,腰间系着的蹀躞带上挂着一枚锦鱼戏珠纹样的蓝田玉佩,尊贵的气度不言而喻。 “自然是来助殿下。”完槿生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助我?你还有什么筹码吗?”他抬手示意她落座,狭长的眼睛深处藏着一番意味不明的兴致。 “殿下知道,如今的大千虽依旧祥和安乐,但自先皇登基起,便不再有当日盛景,甚至有衰退之象。”完槿生随着他的指示跪坐在堂下左侧的矮案后,徐徐道。 “那也轮不到你们真疏人在此置喙。”周盛棠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完槿生并没有被他的神色吓到,而是抬眸与他的视线对上:“真疏的方寸之地需仰仗殿下才能保政通人和,更何况真疏有琏王在,自然与殿下是同道而行,可,离光呢?” 闻言,他动作微滞,似是被戳中了心事。 离光王近年来野心显露,对大千可谓虎视眈眈,完槿生抓住他的担忧,乘胜追击:“看来殿下心里很清楚,离光如今的崛起之迹于大千而言是危险的存在。” “你想怎么做?”周盛棠微抬下巴,高高在上的姿态比方才更甚,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笑意。 完槿生浅笑:“我会代替那个人,嫁给易和,易年作为兄长,会受邀出席我们的婚宴,回离光需路经北燎,而他就会死在北燎。” 周盛棠摩挲着扳指,眉尾略微上扬。 她继续道:“到时候离光王唯一的儿子易和受制于大千,他的那支精锐归殿下所有,那离光和大千成为您的囊中之物便指日可待。” “你与窦家私生女有过节?”周盛棠突然问出一个与他们所言毫不相干的问题。 “没错。”完槿生坦然回答道,“所以,我们是同道中人。” 她继续说:“殿下,我知道郑将军三个月前遭人构陷,强抢民女,欺压百姓,深陷牢狱之灾,陛下现在对您很是不满,我这里恰有一个麻烦需要殿下解决,并能助殿下扳回一城,殿下觉得如何?” “什么麻烦?”周盛棠好奇道。 “真疏宫变,北燎趁机入侵真疏东部,奈何屡屡受到黑甲卫的压制,他们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我没死,便想要挟持我威胁琏王,我躲过几次追捕,可一到丰州却发现还是被人跟踪了。”完槿生叹了一口气,讲述着自己一路的遭遇,尽显可怜之态。 听了这一席话后,周盛棠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摆脱现在的困境?” “不仅仅是在帮我,更是在帮殿下你自己,活捉一个北燎奸细献给圣上,不正好是您取信的机会?” 完槿生抬着澄明清亮的眼眸,眼底是一片真诚。 她料定周盛棠无法拒绝巨大的利益诱惑,合纵是注定要达成的,所以底气十足。 “好。”周盛棠一锤定音,印证了她的料想。 宵禁后的东市,人声寂寂,只有远处山林中传出阵阵不知名鸟叫,客栈房间内,点着零星几盏白蜡,微光昏黄,将完槿生的影子长长的拉到屏风上。 “姑娘,我去朝店家要点吃食上来。”祝玉岫隔着帐幔和屏风朝里间屈了一礼。 完槿生方卸下钗环,正对镜梳发,随口应道:“嗯,去。” 没过多久,开门声响起。 来了,他终于行动了。 她收起钗环,从里间出来:“这么快便好了?” 然而,话音刚落,一只拿着方巾的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是迷香。 完槿生趁着自己意识尚存,掏出藏在袖中的发钗,插入他的手臂,趁他吃痛,转身离开他的怀抱,一脚踹在他的下体。 她还晕着,四肢略感脱力。 该死的金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及她反应,男人拔出钗子,抽出腰间短刀向她扑来。 她抵住男人要下压的手腕,尽在咫尺的利器在她白皙的脖颈前剧烈抖动着。 第2章 什么都别得到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完槿生对金赋的欲擒故纵忍无可忍,终于发作。 果不其然,黑衣人瞳孔一震,来不及逃跑,便被衣柜里钻出来的人影纠缠的无法脱身。 彼时,房门再次被打开,周盛棠利落地抽出碟蹼带上挂着的长剑,刺穿了那人准备跑路的腿。 周盛棠走进房间,将自己的外衣递给完槿生。 她道了声谢,披上了外衣。 地上的男子瞪着完槿生,浓黑的眼瞳深处流露出滔天的恨意。 金赋将人捆好,走上前向周盛棠耳语了几句。 随后,周盛棠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完槿生的身形体态,开口道:“他们把下面都换成了自己人,不过已经解决完了,那个小丫头暂时安全。” 听到祝玉岫相安无事,她才舒了一口气,又道:“多谢。” 周盛棠不再与她多说,只对金赋道:“把他押到县牢去。” “是。”金赋拉着那男子起身,拽着他往外走,“赶紧走。” 很快,房间内只余下她二人。 “你是窦家的私生女。”周盛棠的声音阴沉,不是在质问,像是在陈述事实。 面对眼前这尊喜怒无常的大佛,完槿生虽然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但不能露出半分胆怯,更不能自乱阵脚,她反问:“殿下这是何意?” “这是放在你舅舅家中的贱籍册子。”周盛棠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纸递到她的面前,“你母亲虽说是养在外头的人,但凭借着窦武的身份,怎么样都不会让他的女儿入贱籍。” 完槿生看着自己桌前那张永远都不想再看到的贱籍,指尖掐入血肉,陷入沉思。 面对强势的一方,完槿生没有半分退让:“从丰州到青州快马加鞭也要两旬,你要查我也不可能这么快。” 周盛棠懒懒地靠着椅背,似是料到她会这样说,于是漫不经心道:“从你给我真疏军防图,构陷邝王开始,我便着手调查你了。” 完槿生眸光如浓黑的墨汁。 军防图明明是琏王给他的,他怎么会知道是自己拿到的,她是邝王的女儿,他就算要怀疑,也不该最先怀疑她,这根本不会是周盛棠会有的谨慎。 除非…有人在帮他,而她却失算一步,正中那人的下怀。 “所以殿下一早便知道了我的身份,战争结束后,偷梁换柱逗留在此不光是为了躲避慎王的埋伏,更是为了等我。” 周盛棠并不否认,又回答:“看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我原以为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完槿生看着面前的籍簿上扣着的官印,轻笑一声:“多谢殿下好意提醒,有些事我永远不会忘。” “那不如直接跟我进京,等窦家接回来那个假冒的女儿,你再现身打她个措手不及。” 完槿生轻笑一声。 进京?上一世她们进京后闹出的名堂还不够多吗?这一次,她们不会再有进京的机会了。 她态度强硬:“明日到青州的过所就审批下来了,我的私怨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同意他的办法。 周盛棠扬起一抹笑意,眼中却像是半含着不屑的嘲讽。 他以茶代酒,举杯与她对饮:“那就祝你一举成功。” 完槿生没有与他碰杯,只从袖中拿出一本名册道:“我想殿下会需要这个。” 周盛棠放下酒杯拿过来翻看一番:“这是青龙堂内与慎王和贵妃勾结的人?” 完槿生点点头又道:“殿下别怪我现在才交出来,只是昨日还不知道殿下的诚意,若是今天殿下不来,我还能凭这个保一条小命在。” 周盛棠警惕开口:“谁给你的?”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摸排清楚青龙堂内有多少人是与慎王和贵妃有关的,她这个外国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册子是完槿生凭着前世记忆写下的,完槿生猜到他会这么问,早就想好了说辞。 “邝王府书房里的。”完槿理所当然道,“邝王的眼线深入大千内部各地,殿下可不应该怀疑我,应该感谢我帮你除掉了这个巨大的隐患。” 邝王,真疏异姓王,是不断在梦里折磨她的完长宁,亦是她的养父。 可他不配为人丈夫,不配为人父,更不配做洛南五州的统领。 他的计划是想在打下五州城池,剿杀满城大千人,所以,完槿生与琏王联手,为大千送去完长宁的军防图,并助琏王上位。 她注视着周盛棠:“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些人中找到真正构陷郑副将的人,而不是质问殿下您的同谋之人。” “我会派人去查。” 周盛棠的话刚说完,祝玉岫便端着两碗热汤面进了屋里,两人便就此告别。 半月后,青州上寮县。 入城后,完槿生在县里东市的客栈歇脚。 有周盛棠放出的消息和运送往北地的棂车在前,金赋拨给她的两个侍卫--南星和钟誉在后,除了遇到几个劫财的匪贼之外一路平安。 “啪--” 对街的戏楼内传来瓷具碎裂的声音,紧接着,谩骂声此起彼伏。 完槿生坐在食肆二楼靠月洞窗的位置,细嚼慢咽地品尝着阔别已久的美味。 “姑娘到底让南星做了什么,引起这么大的乱子了?” 祝玉岫收回视线,放下碗筷,满脸好奇。 这时,南星从戏楼里出来,向完槿生点头示意,完槿生举杯回应。 “自然是,舍银取义。” 南星得到回应后,揣着周盛棠的亲笔书信去了总管府。 “啊?”祝玉岫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荷包,竟不知何时被自家姑娘给拿去了。 “姑娘,那可是琏王,呸,陛下给我们的伙食费啊。”她压低声音道。 前几日,真疏突显荧惑守星,随后龙奴上宾。 顾长珩顺应天意黄袍加身,登基为王,奉孝昌帝,也就是祝玉岫口中的“陛下”。 “慌什么,还有周盛棠的钱呢。” 完槿生将茶吃尽,依旧淡然地用膳。 忽地,她放下筷子,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祝玉岫:“一会儿去找几个说书的,最好是在上寮有点名气的。” 祝玉岫接过钱袋子,虽然不明白完槿生的用意,但很听话地点头应下。 然而,宁静祥和的时光不过一刻,街上就出了乱子。 戏楼里涌出的人群四散而逃,在一片吵吵嚷嚷中有三个字在人们口中重复不断,声音清晰:“死人了!死人了!” 戏楼门前被堵得水泄不通,围了一圈人,最终还是县衙的人到了,人才散去。 县衙的人很快便围堵了戏楼,衙役不由分说地连同方岌云和尸体一起带走。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祝玉岫立时紧张起来,生怕完槿生会受到牵连。 “做了点小把戏,让她也尝尝牢狱之苦。”完槿生望着衙役押送的马车远去,忽然想到了曾经拜她所赐,被押入掖庭的日子,捏着筷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恰在此时,隔扇后新到了一桌客人,两个人正议论着街上之事。 “听说是有人撒钱,方寡妇家的女儿和之前于岚县的叶知县的女儿打起来了!” “可是叫什么方岌云?叶玑澜的?她们不是师出同门吗?怎还为了一两个铜钱大打出手?” “两个人早就看不对眼了,你是没看过这两人一同上台演戏,不是这个抢那个的位置,就是这个抢那个的台词,好不滑稽。” “那这死的到底是谁?” “嘘”那人压低声音“我听说是两个人抢打之间,方家的将叶家的推下了戏台,叶家的当场身亡。” 闻及此,完槿生嘴角擒起笑意,结完账后,重新戴好帷帽,与祝玉岫一同离开了食肆。 不出一个时辰,这件事便传入了大街小巷,河丰坊北街那个来路不明的方家女儿方岌云摊上了人命官司。 日跌时候,完槿生并祝玉岫一同来到西市的茶馆,才方踏进门内,二人皆被那惊堂木一震。 “再说这方箐白,年轻时便是个美人胚子,过了及笄之龄,家中门槛便都被踏破。样貌出挑的干练小伙、才华斐然的书生,当时,这位方家姑娘愣是一个都没相中,因为这位姑娘已经偷偷做了人家的外室…” 说书人神采奕奕,手臂在空中指画着,讲得极其投入。 “那方寡妇还整日说她男人在京城赚了钱要接她们母女两个回京呢,原是做了人家外室啊。”大堂内不断有人喧哗哄笑。 完槿生顺着高喊的声音望过去。 那带头引风吹火的人,她见过,是午时在食肆里遇到的那一桌客人中的一个。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一旁的祝玉岫瞧着堂下起哄揪问方岌云身世的一众人等,笑着跟上完槿生的步伐,低声道:“众口铄金,姑娘这一招真绝。” “方箐白最在乎的无非就这两样——方岌云、名誉。那我就让她什么都得不到。” 第3章 ‘伟大的\\\’母爱 话毕,完槿生迈上最后一个台阶,转弯在右手的第二间雅间前停下。 “你守在这里,盯着最前排那个蓝衣黑裤的人。”完槿生一个眼色看向楼下。 祝玉岫点头,道:“姑娘放心。” 完槿生转身推门而入。 房间中央的圆桌一侧,坐着一位面容姣好,身形小巧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神情似是有些不耐,此人正是那戏楼内“当场身亡”的叶玑澜。 完槿生进来时,她敲着杯壁的指尖一顿,随后起身,眼神中略透几分怒色。 “姑娘真是好大的面子,让我等了半个时辰。” 她不满地瞧着完槿生。 完槿生面带歉意,吃了一盏茶:“实在不好意思,我以茶代酒,给姑娘赔罪了。” 实则她也没想到找说书先生们竟费了她这些功夫,好在最后都安排妥当了。 叶玑澜不欲与她做过多纠缠,直接道:“你别忘了,你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三十两金并且送我和我母亲离开大千,你最好说到做到。” “放心,今夜亥时一刻会有马车在城南门外等你们,到时把这个给车夫看就好。”完槿生掏出袖中的一个黄梨木银纹方盒。 叶玑澜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颗武南珠。 武南道所产的珍珠大都光泽明亮,自然匀称,在日光下七彩斑斓,品相上乘。 叶玑澜只有幸见过一次,是在父亲还当官时,带她入京,在醉香居门前,她便远远瞧见昭福公主头上戴着一支耀眼的武南珠钗。 “这,这可值一百六十两金。”她打听过这珠子的价格,所以并不敢收:“这太贵重,我收不得。” “拿着,是从坏人手里抢回来的。”完槿生道:“你比他们值得拥有。” 叶玑澜一脸不置信地看着完槿生,随后便连连道谢,这是父亲死后,她第一次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完槿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毕竟这珠子也并非她的,是顾长珩抄祺王府得来送她的,她也就算借花献佛,哪里用得着这么感动。 她急忙开口:“既然我已经说到做到了,叶姑娘就可以离开了。” 叶玑澜收回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眼前这个女子能弄到这么宝贵的东西,必定大有来头,她如今又对方家女儿这般作派,想是为了进京,进窦家,至于有何目的嘛,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背负着很重的仇恨。 于是,她脱口问道:“你是不是要去京城?” 完槿生一顿,点头:“嗯。” “那祝你一路顺风。”叶玑澜扬起笑容,梨涡在脸颊两侧,十分可爱。 她戴起帷帽,起身说:“我们有缘再会。” 随后推门而出。 叶玑澜走后,完槿生拉开房门,在祝玉岫身侧凭栏垂眸,视线落在几个男人身上。 祝玉岫顺着完槿生的目光瞧过去:“就是那几个人一直在闹事起哄,您说的那个蓝衣黑裤的男人应当是几人中的领头。” 完槿生的小臂撑在栏杆上,轻声道:“那是潘是意的人。” 潘是意,大千朝的潘贵妃,慎王的母亲。当今圣上为了制衡西北百年世族弗勒氏对朝政的把控,重用寒门,潘氏是为提拔之首,如今潘氏崛起,潘是意野心外显,私通下臣,笼络人心。 官居大理寺卿的窦武曾是她相中的能够扳倒周盛棠的不二人选,然而,窦家有个明事理辨是非的老太太,因此窦武严词拒绝了她的邀请,并在骁慎二王之间一直保持中立。 之后,潘是意又转战离光质子易和。 易和自身虽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奈何手下依旧掌握着他母亲在他出生时赠予的一支精锐队伍,那支队伍专门负责护卫他的安全,几年之后,三岁多的易和并这支队伍一同来到大千。 除了当今天家,没人知道这支精锐的真实面孔,包括离光王。 潘是意尝试着将自己阿兄的女儿嫁去,奈何这离光质子听闻此消息后,放言说:宁愿跳河,绝不娶她。 自己的侄女彻底沦为满城笑柄。 上一世离光王传信请求大千皇帝为自己儿子聘妻,公主不愿嫁质子,宗室后代早年间被赶尽杀绝,此消息甚是让皇帝头疼。 太后因为窦夫人那张大嘴巴,知道窦家有个女儿养在外面,窦家老太太与皇室之间又沾亲带故,太后便让当今圣上暗示提点了窦武两句,这才有了窦家“临危受命”,方家母女回京。 这一世,不出意外,应当是差不多的情况。 可,潘是意绝不可能让官居高位却无法为之所用的窦家与手握良将有精锐之力的易和结亲。 “贵妃的人怎么会在这?”祝玉岫不解地喃喃道:“难道是为了监视方家母女?” “是为了破坏这场姻缘。”完槿生嘴角弯起,“不过他们现下以为阿姊是窦家要嫁去的女儿,所以他们也算是为我填了一把火。” “可是姑娘今日的打算是光明正大地拿回自己的身份,那这岂不是很危险。”祝玉岫担心道。 “都是蠢人。”完槿生毫不在意,潘是意很聪明她不能否认,但不是潘家所有人都聪明,不然,方家母女也轮不到她来做局对付就已经身陷囹圄了。 这几个就是典型的例子,不然,上一世,方家母女也不可能进京。 “走,先去给钟誉传个信,让他把方立押来,然后我们去衙署。”完槿生朝她笑了笑,往前走:“现下的衙门前还不知道有多热闹。” 上寮衙署在城东的坊内,县里的富贵人家多住在这一带,所以城兵巡查频繁,街道行人平时应当井然有序。 然而,今日的衙署门前却被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祝玉岫抓住一个从人群里往外走的男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在看什么?” “方寡妇在闹事,说自己女儿没杀人,说出来谁信啊?东市戏楼里多少人都看见了的?还能作假不成?”那男人抖了抖衣袖,说完便很是不屑的离开。 “这就是姑娘说的热闹?”祝玉岫踮着脚尖往里瞅。 “你们官衙说我女儿杀了人,却瞧不见那尸身!就这么平白冤枉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简直丧尽天良!” 方箐白发髻松散,衣裳滚土,拽着守门衙役的衣袍,哭天喊地,连连叫冤,一副泼妇模样。 “你们可知道这是窦家女儿!我女儿是长平京三品大员大理寺卿窦武的女儿!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但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太好,甚至是为了阿姊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是她窦家女儿,那不就是在变相承认自己做了人家的外室吗? 为了女儿做到这般地步,她的母爱可真伟大。 完槿生紧紧捏着衣袖:“我们从后门进去。” 因为南星方才带着周盛棠的手书知会过衙署,所以,完槿生并没有受到阻拦,而是被恭敬地请进了屋里。 县令朱由清正在堂内等她。 “姑娘,这是你要的良籍册。”朱由箐又从仆人端着的承盘上拿起那条白玉佛公的吊坠:“还有这条项链,我让人从她身上抢下来了。” 项链吊坠做工细致精巧,后刻一“云”字,是窦武当年亲手所做,也是留给她唯一的信物。 有了这条项链,她就真正地从阿姊手中夺回了身份。 她将项链戴好,又接过籍册翻看。 “姑娘,这外边的人…是轰也轰不走,拉也拉不进来,该如何是好?”朱由清面露难色,趁机问道。 “既然她喊冤,那就劳烦朱大人升堂,让她陈冤。”完槿生确认无误后便将籍册交给了祝玉岫保管,“也请外头围观的诸位进院观审,我们人证物证俱全,不怕她闹事,她想要公道,那就给她公道。” 朱由清得到指示,便遣了衙役去传话。 很快,方箐白被拉上了公堂。 而完槿生和祝玉岫则与其他观审百姓一同在堂外听审。 “阶下何人?”朱由清看了一眼完槿生,又道,“是为何事?有何冤情?” 方箐白跪地叩首:“民女女户方氏为小女方岌云陈冤。” “冤?”朱由清状若无奈地摊开手,“此案尸身已验,人证众多,夫人,你可知断案不能光凭您一张嘴啊。” 此话一出,堂外聚集的看客又是七嘴八舌地嘲弄起方箐白来。 第4章 自食其果 “除非你将那尸身抬出来让大家都瞧瞧,否则我断不会信我女儿会杀人。”方箐白继续大喊。 完槿生闻言,附在祝玉岫耳边说了几句话,祝玉岫便在人堆里喊:“死者为大,莫非人家姑娘死后还要被当做物件一样被抬来抬去看来看去的!” 有人起了头,自然就会有群众出来跟风:“就是,就是,把人家姑娘的尸身架出来给这么多人看像什么话啊!你女儿杀了人我是亲眼看见的!有什么好向你证明的!” 于是,又是一滩吐沫星子将她的话给堵死。 完槿生看着方箐白,她正望向自己,似是注意到了自己颈间的项链。 她抬起手指,指着她,与方才叫嚣的气焰全然不同,魔怔一般,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所有人都因之闪开,生怕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我?”完槿生顺着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道:“夫人有何冤屈,但说无妨。” “我女儿的项链怎么会在你这!”她磕磕绊绊地站起身,想要拨开人群冲向她。 却被衙役围了个圈,困在中央。 “大胆!衙署重地,公堂之上,岂容你胡作非为!难道你还想伤及百姓不成。”朱由清一掌拍案,震得在场所有人都跟着打了个颤。 方箐白指着她颈间的项链,对着朱由清道:“这是我女儿的项链!是她阿爷留给她的信物!大人!这女子抢了我女儿的东西!您该抓的是她!说不准就是她害的我女儿!” 完槿生看着她拼命护着阿姊的模样,心中一沉,向朱由清欠身道:“大人,此物是民女的。” 朱由清抬手示意衙役让开,让完槿生上前来。 “你还给我!”方箐白跨过衙役们的手臂,想要去抢那条项链。 完槿生躲开她的手,向朱由清行礼道:“大人,民女这里有一张陈冤书,想请大人过目,大人看完就知道此物确为民女私物,并非是抢夺他人所得。”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卷轴递给朱由清身边的衙役,那是她昨夜挑灯写完的陈冤书。 朱由清逐字逐句地看完了那封陈冤书,望向完槿生的目光幽深了几分。 他唤了个衙役来念状纸:“我朝开朝以来,第一位谋害亲子的母亲,在场诸位都是见证者。” 堂外闻言一片哗然,都低低议论开来。 衙役接过状纸,声如洪钟:“青州女户方氏户主方箐白,于天承三年二月诞下一女,名方愿儿,现名方岌云。” 声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堂外一众皆是伸长了脖子想听着方氏一家的奇闻轶事。 “三月,丈夫离世。天承五年遇现长平京窦家户主窦武,方氏身怀六甲,窦武曾取名为“岌云”,并赠白玉佛公。后窦武上京赴职,女户方氏于天承五年十月诞下一女,此女正是民女,女户方氏带民女上京,赴窦家讨要名分。” “你住嘴!”方箐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阻拦她的衙役,作势要抢那状纸:“我没有!一派胡言!是她胡诌的!岌云就是岌云,从未更名!” “给我摁住她。”朱由清发令。 很快,方箐白又被制服住。 于是,衙役在她歇斯底里的喊叫中继续念着剩下的字。 “未果,弃民女于于岚舅家不闻不问,天承七年,时值编户之年,于岚方氏为民女入贱籍。女户方氏与窦武再续前缘,女户方氏欺瞒窦家,在窦武帮助下立女户,为方愿儿入良籍,籍上名‘方岌云’。 天承十年,方氏兄妹合谋准备将某在云州杀害,某逃,遇养马夫妇相救。此状,一告于岚方氏凌虐童女杀亲之罪,二告上寮方氏弃子杀子之罪,三告方愿儿顶冒朝廷命官之女。” 话毕,衙役将纸张放回去。 堂外的群众对着方箐白指指点点,又用另类的眼光望向完槿生,而完槿生却若无其事,只静静地看着地上发疯的方箐白。 方箐白坐在地上,指着她破口大骂:“大人,您说判案要证据!她没有证据!她就是在血口喷人!” 朱由清的神色也严肃认真起来:“你可有其他证据证明你所言皆为真?” “人证物证在此。” 堂外,传来钟誉的声音。 下一瞬,方立便被甩在堂上,钟誉将方家的手实抄录本以及方氏兄妹的往来书信递上。 跟在钟誉身后的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完槿生认得她,是自己在舅舅家里结识的好阿姊,九芙,当时多受她的暗中庇护,才在舅舅家能活过两年,如今再次见到昔日故人愿意为自己出庭作证,内心十分感怀。 而方箐白在看到方立和九芙的那一刻愣在原地:“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事!” 方立是被钟誉吓怕了的,也不顾朱由清是否询问,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罪责和方箐白当年的所作所为尽数认下。 “大人,我认!我都认!是我妹妹当年抛弃了孩子,是我辱打那孩子两年!是她让我把孩子带到云州解决掉抛尸荒野,我不是人,大人,您把我关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方立!你脑子出问题了?她不是早就冻死在云州街上了吗?”方箐白跪在地上,扒拉他的衣服,小声质问。 “她没死…她…没死…”方立全身战栗,如坐针毡,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什么!”方箐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立,随后就将视线移到了完槿生身上,如同五雷轰顶:“你是…,难怪啊!” 完槿生看着她,神色平淡,并不答话。 九芙适时开口:“大人,奴婢九芙是于岚方家的婢侍,可以为窦二姑娘作证,女户方氏确与方大爷说过,堂上告状之人正是窦大爷的血脉,并且是将孩子抛弃给了我家大爷。” “你胡说!你分明当时并不在场!如何证明!”方箐白无法冷静,殊不知脱口而出的一句怒言已经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我在,我就在后堂!”九芙急道:“去云州的时候也是我跟着管事去的,是我放走的窦二姑娘,我自然知道你们的阴谋!” “窦二姑娘可能不知道,小方夫人把你弃在于岚后,又来过于岚,她和我家大爷游园的时候,我跟在身边伺候,正瞧见你被底下婆子打骂,她还说‘这都打得轻了,下贱蹄子就该要狠狠地打。’” 九芙说着说着眼泪便往下滚。 “你胡说!”方箐白似是很着急为自己开脱罪责,可辩驳又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完槿生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耳鸣,将方箐白的声音全部屏蔽在外,那两句骂词在脑海中来回滚动。 九芙又对着主位磕头道:“大人,这些还不够的话,外面还有于岚方家的管事等着!可以叫他进来,好好问清楚了方氏和我家大爷叫他做的事!” “带于岚方家管事上堂!” 朱由清放下那些书信,一拍惊堂木,声音足以听出他内心正腾腾燃烧的怒火。 钟誉带去的人押着管事进到堂内。 管事跪在地上,哭天抹泪道:“就是小方夫人与我家大爷让我去云州送货,顺便把窦二姑娘带上,九芙求了大爷让带上她,多出一份力,就带她去了云州。 本来是把窦二姑娘敲晕要活埋的,可我坑挖好了,九芙却说人丢了,九芙劝我说云州冬日苦寒漫长,想她跑也跑不了多远便会被冻死,于是我们二人瞒下了此事,对大爷声称窦二姑娘已经死了。” 到此,一切都真相大白。 “上寮方氏,于岚方氏,人证物证俱齐,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朱由清一甩信纸,怫然道。 铁证面前,方箐白彻底没了话说,她瘫坐在地,只剩无声的抽泣。 完槿生捡起飘到自己脚前的黄纸,那是方箐白写给方立的书信。 「…云州境乱,死人无数,她的消失,无人可察…」 人人都说妇人生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可拼了命生下她,为何又要害她?若是有选择的权利,她宁可方箐白不要生她。 “方氏兄妹,德行亏缺,恶贯满盈,罪状清晰,皆有据可查,就大千律,于岚方氏虐杀甥女,女户方氏弃杀亲女,后与方愿儿欺瞒朝廷命官,销户入监,送云州总管府,奏京审批。” 惊堂木一拍,善恶终昭彰。 方箐白和方立终于自食其果,身败名裂。 北方的大雪到了青州,上寮县云压风凌,满城凝雨,将押送方氏兄妹的马车笼罩在模糊的天地间。 九芙走到她的身侧行礼:“姑娘。” 第5章 往事 “九芙阿姊,快起来。”她将九芙扶起,又笑着看她,“多谢姐姐今日出言相助。” 九芙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回答:“也算是对那段孽缘的最终交代。” 完槿生看着她脸上的皱纹,与当年那个向往爱情憧憬未来的少女已经判若两人。 当时的她是年幼无知,当时的九芙是情窦初开,两个小孩谁都不会想到九芙与方立是这样的收场。 若是当时的她能告诉九芙,丫鬟和富商之间不可能修成正果,她现在或已经是另一种人生。 她道:“阿姊不过不惑之年而已,迷途知返,相信余下半生光景,都会明媚。” “你母亲又何尝不是呢?”九芙听了这话,感慨着她人的命运多舛,“可她没有悬崖勒马,步步皆错,步步皆输,最后又自食恶果,她本是受迫害的弱女子,如今却成了恶毒的母亲,终究逃不过世间造化。” 完槿生不明白她要说什么,继续追问:“姐姐何意?” “姑娘,有些往事,我想告诉你。”九芙回答。 她的眼中似是藏了无数辛酸,看得完槿生心下有些不安:“姐姐说,什么我都能经受住。” 九芙语气徐徐平淡,将方箐白的往事一一揭开: “她与窦武一开始本非自愿,她生了愿儿,丈夫却死了,她只能独个儿养活愿儿,死了男人的女人走到哪都是不讨好要吃力的,她也常被邻保的人欺负,但愿儿小时候体弱多病,她顾不得旁的,就只想赚钱为愿儿看病。 有一次她去酒楼里推销她自己酿的酒,听说二楼包间里有个窦大爷在吃酒,于是就想着去了说不准人家能看上自己的酒,谁知道那日就碰巧窦大爷家里的岳小妇给窦武酒里掺了药。” 听到这,完槿生不由插了一句:“窦夫人不是从不让窦武纳妾吗?岳小妇又是哪来的?” “是窦老太太塞给窦武的,又是窦老太太娘家哥哥吴大老爷女婿家的表庶妹,窦夫人面上不好说什么,但私下里把窦武拽得死死的,岳小妇进门一个月都没能与窦武同房。 于是就拜托了窦武当时的酒友在他酒里下药,送到酒楼里她提前订好的房间去,谁知道,就这么巧,那酒友先醉倒了,窦武就跌跌撞撞去开了间新房。 他在走廊上瞧见了你母亲。你母亲当时不知道是谁,极力反抗,还是被拖进了房间,然后就有了你。” “所以,她才会那样讨厌我…”完槿生这才如梦初醒,可更加疑惑后来的事,“可她还是和窦武两情相悦了。” 九芙又叹气道:“后来便知道了窦武的身份,就回去与他交代清楚了那晚发生的事。窦武不算是没有良心之人,给你母亲置办田宅,从邻里搬了出来。 不过你母亲从来就没说过她还有个孩子的事,而是将愿儿放在方立家里养着。自己与窦武相濡以沫,再后来就发现有了你。” 完槿生又问:“既然他们关系这么好,为何中途分开了?是窦夫人发现了对吗?” 九芙点点头:“窦夫人发现了你父亲的异常,查到了当初岳小妇做的事和你父亲与方箐白之间的关系,不过她没放在心上,因为当时的窦武马上离开青州,进京就职。” 她也因此没有声张,只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岳小妇赶了出去,临搬走时,将窦武留给你母亲的书信藏了起来。” 说着,她的眼眉带上了一抹忧愁:“当时方箐白身怀六甲,在她看来就是窦武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将她抛弃之不顾,生下你后,打听到窦武的消息,便带你上京找上窦家。” 窦家却把她赶出家门,说她下贱,她从此对你便心生憎恶,丢给了方立,将愿儿带在身边。 后来窦武知道童氏所作所为,重新联系到你阿娘,你与愿儿只相差不到两岁,他错把愿儿当成是你,而方箐白她因为恨你和贪图窦家富贵,没有告诉窦武真相。这所有的事也都是她与窦武重新取得联系后才知道的。” “这些都是母亲说的?”完槿生的眼睛盯着门边的梅花一动不动。 她原以为自己本可以做到狠心,可听到这些话,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有同情,有怜悯,更多的是愤怒。 方箐白的悲剧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为何最后,窦家的‘恶人’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罚,而她却向自己无辜的孩子讨债,可她欠她什么? “全是跟方夫人说的。”九芙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与你说这些,也只是觉得,作为女儿,你该知道这些,旁的什么就没有了。” “多谢阿姊。” 送走了九芙,完槿生站在长亭中,望着无际的云天,心里竟有些不知道她该恨谁,可唯一清晰的便是方箐白不配为她的母亲。 ··· 为了应对窦家的人,完槿生与朱由清串通好了话术,若是有人问起窦家二姑娘在云州的日子,对外只道。 窦家二女儿在云州被一对养马的夫妻所救,十二岁那年,那对夫妻死在云州青龙堂的那场劫难中,窦二姑娘只能将自己卖到黑作坊里打工。 攒够了钱便听说了窦家接亲的事,于是长途跋涉来到青州,求到了衙署,得到了朱县令的暗中帮助与调查,身边的两个侍卫南星和终于也是由朱县令调派。 所有的话术整理成了文书连同对方氏兄妹的处置结果一并张贴公示。 百姓们多是看看热闹,有骂完槿生贪图富贵才来认回这不光彩的身份,有骂方箐白不配为人母的。 总之,悠悠众口难堵,但完槿生的目的已经达成,那就是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承认她是窦家二姑娘了。 这一日,上寮县的集市非常热闹,祝玉岫出去逛街采买,而完槿生正在衙署驿馆的小院内读信。 信上说周盛棠已经回到京城,并且审查那个奸细的进程很顺利,他搜查到了一条通信链上的几个大千叛徒。 慎王和贵妃对他的刺杀扑空,他的人没有抓到活口,但身份已经确认,是青龙堂的人。 至于郑苛的事,还差个关键人证,青龙堂言虞之。 她将火折子吹燃,将信烧毁。 青龙堂已经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了吗?刺杀皇嗣和构陷朝廷命官这种断头事居然选择亲自动手。 她眸中盛着火光:“南星,你去一趟云州雪峥山。” “去那做什么?” “老堂主住在那。”完槿生沉声,“每次武选,各道的青龙堂分支长官都会将新招收的武徒信息记录成册,并将抄本送至老堂主的居所,再由老堂主决定最终人选,所以老堂主那里一定有关于言虞之的消息。” “老堂主的消息殿下和贵妃娘娘都打听不到,完姑娘真是消息灵通!”南星欣喜万分,准备即刻动身:“那我现在就去。” 钟誉拦住他,无奈道:“去什么?贵妃的人整日盯着我们,我取信都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们甩开。” “那怎么办?郑将军都在里边关了三个月了,好不容易有了新线索,还被人盯着行动不了。”南星越说越气,一脚踢在旁边的石柱上。 “那就把他们都绑了。”完槿生看着地上的灰烬,说道。 毕竟先前留着他们只是看在目标一致的份上,如今,成了对手,留着就没有用处了。 “姑娘!”祝玉岫从外面回来打断他们的对话,“我和你说,刚才在街上被一个短发卷毛丫头给抢了。是这位公子帮了我,他听说他姑娘您是方氏案件的告状人,一定要来见见姑娘。” 完槿生随着声音注意到了祝玉岫身后的男人。 男人身着一件螺子黛色窄袖圆领袍,圆领一角扣子未系,形做翻领,袍子由秦南道出产的方纹绫制成,价值不菲,象征着来人身份的尊贵。 她当然认得此人,正是窦家的嫡长子窦正则。 第6章 翁中捉鳖 窦正则不是传信说,窦家车马还得要过五日才能抵达上寮县。 他此番只身前来又是想做什么?试探她的底细? 完槿生让南星和钟誉先下去待命,又请窦正则入座。 “多谢公子相助,公子请用茶。” 她嘱托祝玉岫为他斟茶。 窦正则不动身前茶碗,只道:“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只是听闻姑娘的英武事迹,想见见姑娘尊容,如今这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英姿飒爽的奇女子。” 完槿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哪里,公子是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介草莽女子,可没有那般非比寻常的气度。” 窦正则又道:“窦家女儿怎么能是草莽女子呢?” 完槿生微笑着回答:“我在云州被一对养马夫妇所救,十岁那年,那家夫妻死在云州青龙堂的那场劫难中,家产也被烧的一干二净,我只能将自己卖到黑作坊里打工,如何不算草莽出身。” 死在战乱里的人,他无从查起,所以她的话是真是假他窦正则都只能选择相信。 她笑言:“公子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窦正则赶忙作揖道:“没有了,是在下唐突了,问及姑娘伤心事。” “无妨。”完槿生客气回道。 “那就不打扰姑娘,在下先告辞。”他站起身向完槿生行礼,“祝姑娘苦尽甘来,往后皆是坦途。” “多谢郎君。”完槿生起身回礼,“郎君慢走。” “这郎君怎么感觉怪怪的?”祝玉岫等着窦正则出了门,凑到完槿生身边道。 “所以,以后别总是把不明身份的人往家带。”完槿生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又转身回了屋里。 “啊~”祝玉岫揉着眉心,跟在完槿生身后,担心自己一时疏忽为姑娘惹来祸事,“那我没有给姑娘闯祸。” “这次没有。”完槿生坐上僧床,瞅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暗自愧疚的祝玉岫,又开口,“坐下,听我说。” 祝玉岫闻言,乖乖地在她对案坐下。 “方才他有没有问你的名字?”完槿生问道。 祝玉岫想了想摇摇头,又道:“姑娘放心,他就算要问,我也不会说真名字的。” “跟在我身边的人,窦家肯定都是要查问的,我让朱由清去总管府那里给你要了一张新籍簿过来。”完槿生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籍册递给她,“先前我们用来过关卡的那两张死人籍簿就烧掉。” “云釉,女,年十六,云州黑河县人…”祝玉岫念着念着觉出不对,“姑娘,这是良籍…做奴婢的人哪来的良籍。” “我就说,当时云州青龙堂内变时,我救了你,然后你就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了。”见她点头,完槿生又调侃她,“而且,万一你以后要嫁人,我也就不用再费力去给你脱贱籍了。” 祝玉岫脸颊微红:“姑娘说什么呢!姑娘大事未成,我才不会嫁人。” 完槿生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知道了,那就不嫁。” 祝玉岫问:“朱县令有没有说天家可批准将那方氏兄妹斩首了?” 完槿生垂下眼帘,随意答道:“嗯,今日午时执行。” 祝玉岫又转眼看了眼日头的方位,已经接近午时。 她知道自家姑娘不愿去刑场看那画面,也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又赶紧说起了别的事情。 “哎对了,方才我出去又看见那几个男人了。”祝玉岫接近崩溃,“他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见不到姑娘你出街就一直跟踪我们。” “等等,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完槿生警惕起来。 “就是那个卷毛孩子偷我的钱被我当场逮到,我与她理论的时候,然后从围观的人堆里看见了。 但是那孩子跟我耍无赖,我要拽她去官府,她在地上打滚,说我抢她的钱,要不是刚才那个公子我恐怕就没法脱身了。” 祝玉岫说起来就生气,对窦正则又是更加地感激。 没有窦正则,恐怕那些人要冲出来指认祝玉岫欺负孩子,然后将祝玉岫带走来逼她现身。 “快去把南星和钟誉叫来。” 完槿生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 没过多久,三人进来。 “钟誉,你去散播消息,今晚的月半夜市我要去东市戏楼对面的食肆。”完槿生吩咐道,“南星,你和朱由清做一出戏。” “什么戏?”南星两眼放光,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敌人被自己耍的团团转的局面。 完槿生又附在南星耳边耳语几句,两人便领命离开了。 “姑娘我呢?”祝玉岫兴奋地看着她,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你就跟着我,到时候就我们两个人上街。” 戌时五刻,东市的热闹程度不亚于节庆的街道。这是上寮的特色,每月十五十六要开放夜市交易。 完槿生和祝玉岫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跟着小二走到食肆楼上的雅间。 “我们姑娘说了,只管把你们这的招牌菜和名贵菜都摆上来。”祝玉岫递给他一两金,又大声道:“快些送上来,让我们姑娘等急了有你受的。” “好嘞!”小二收起金子,高兴地跑下楼去。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小二便端了道菜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店伙计,端着几道菜。 “店家说让姑娘先尝尝味道,我们好回去复命。”小二道。 完槿生拿起筷子顿了顿,又放下:“现在毒死我,你们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带头的店小二闻言,知道自己露馅了,索性一计飞针从袖中甩出。 完槿生歪头躲过,“害怕地”大喊:“救命啊!” 另外两个伙计一把将她的嘴捂上:“今日的食肆可是格外喧哗,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注意到。” 祝玉岫见状,将桌上的菜一盘一盘地扣在他们脸上,趁他们被刚出锅的饭菜烫到嗷嗷叫,一把抓住完槿生往外走。 完槿生却被那小二一把掐住喉咙,那两个伙计反应过来,也正要向祝玉岫举刀,眼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小命不保,谁知房门却被踹开。 朱由清带着一队人将房间包围的密不透风,衙役将脸色煞白的完槿生从那人手里抢过来。 完槿生长呼一口气,他们再来晚一步,她都要准备自己开打了。 朱由清正色威言:“大胆贼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凶!全部拿下!” 三个人被关进了牢里依旧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可完槿生是个好心人,专门来为他们解惑了。 “好奇吗?”完槿生看着他们,语气淡淡,“午后,朱大人明明去了邻县,方才却又出现在了食肆。” “你在耍我们!”带头的男人抓着铁栅栏,愤愤不平。 完槿生点点头,并不否认。 因为午后上车的确实是朱由清,但在糕点铺子里他已经和乔装打扮的南星交换了身份,于是南星便打着去邻县的旗号出发北上去了云州。 而朱由清则留在这里,等待瓮中捉鳖。 “喂!你别太嚣张!我们可是潘家的人!”带头的男人又说。 “你给贵妃写一封信我就离开。”完槿生示意祝玉岫拿出纸笔。 那男人依旧不服气,不接那东西:“你不如杀了我。” 完槿生挑起眉尾,看着地上两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又对那带头的男子说:“你不想活,他们应该不想死。” 祝玉岫晃着手里的纸笔继续添油加醋:“刺杀朝廷三品大员家眷,质子未婚妻,上报京城,你们要完蛋,你们的九族也要完蛋。” 完槿生附和道:“到时潘家会保你们还是自保,我想三位公子都比我清楚。” “…我…写…”角落里一个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声音传来。 “你!”领头的男人指着那人大骂:“你还是不是男人!” “当初本来就是潘大郎君说那两个女人好解决,给的钱多我才肯来的!谁知道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窍婆娘!”那男人几近崩溃,就差要哭出来了,“我屋头有老娘,我可不能死这!” “那就别废话了,快写。”祝玉岫将纸笔递给他,又给了那撸起袖子准备开干的领头男人一个警告的眼神,“牢里打人可是要加重罪行的,你最好注意你的举止。” 那男人是气急败坏,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写什么?”那个要回家照顾老娘的人接过纸笔问道。 “写了是不是可以不死?”这时,另一个窝在角落里的男人又开口了。 “自然。”祝玉岫抱胸得意道,“你们同意写信的都死不了,我们家姑娘会为你们作证,你们不是要杀她,是被这位劫持所迫的。” 祝玉岫指着领头男人,挑衅一笑。 “卑鄙!无耻!”领头男人咬着牙,眼神好像要将祝玉岫碎尸万段一样。 “不敢当不敢当,比不过您。”祝玉岫摆摆手,故作谦虚。 “那我也要写。”之前问话的男人说。 “一个人写就好了,放心,既然你俩都这么识相,姑娘不会让你们有事的。”祝玉岫劝慰道,又转头问完槿生:“姑娘,内容是什么?” 第7章 只接窦二姑娘 “写窦二姑娘无意提起,镜海对岸的无人岛上有一处离光秘密开采的硫磺矿。”完槿生道。 “你要骗主子!”那领头男人又聒噪起来,“主子不是那么好骗的!” 祝玉岫无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姑娘当然知道,否则就去找人伪造书信了,何至于在这里与你插科打诨。” “写好了。”趴在墙上写信的男人将纸递出去。 祝玉岫接过递给完槿生。 查验无误后,完槿生便将信纸塞回袖中,起身对祝玉岫道:“走。” 祝玉岫朝领头男人做了个鬼脸,跟着完槿生离开了。 “姑娘,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二号识相者伸手喊着前面的背影。 “两个蠢货!”领头男子一人一巴掌呼在两人头上,“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就死不了!你们写了信我们连利用价值都没了,这下必死无疑了!” 两人捂着疼痛的脑袋,张大了嘴巴似是恍然大悟,相视着欲哭无泪,怨声载道。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三个人只能听天由命,不,是听窦家二姑娘的处置安排。 另一头的完槿生则是吩咐过朱由清将三个人严加看管,随后将信交给钟誉,由钟誉送往邮驿,寄回长平京。 事情刚办完,回到驿馆,就听守门的衙役道:“窦家的人到了。” 完槿生点点头,往正堂走。 这也在意料之中,窦正则那家伙肯定原本打算再多调查自己几日,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三个不知天高地厚要来杀她的赖痞子,他定是慌了,才来急着相认。 两人走进屋里,堂内没人,屏风后却出来一个婆婆,揉着完槿生的手。 婆婆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道:“姑娘可是窦二姑娘?” “正是。”完槿生抽回手,浅笑着回答。 梁婆婆手上一顿,又含笑向她欠身道:“我是夫人,也就是您母亲身边侍候的梁婆婆,夫人特意派了我来跟着大郎君接你回家。” “婆婆起来。”完槿生将她扶起,又和声问道,“阿兄在哪里?” “跟我来。”梁婆婆开心的眼角攥起几道细纹,带着两人绕到屏风后,又将完槿生拉向前头,“大郎君,您瞧瞧,这姑娘真是漂亮。” 窦正则和颜悦色,向她点头示意。 完槿生看着他,手不禁挡上微张的嘴巴:“郎君…原来您是…” 坐在窦正则对案的朱由清为她的失仪打着圆场:“窦二姑娘许是见到亲人太过惊喜,连礼数都被抛诸脑后了。” “无妨。”窦正则笑道,又招呼着完槿生:“过来坐。” 梁婆婆给完槿生添了垫子过来,完槿生顺势在两人中间坐下。 完槿生眉心微皱,眼瞳里满是歉意:“阿兄恕罪,云儿白日里若是有什么说话做事不妥当的地方,请阿兄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窦正则见她这样,先是一顿,而后回答:“无妨,我从不在意这些虚礼,本就是血脉相连,你也不必感到拘束。” 完槿生乖巧地点点头。 朱由清从他们口中听出了一二分不对,于是问道:“二位白日里就见过了?” “嗯。”窦正则点点头,“我帮了她身边那个丫头,然后与她闲聊了几句。” 祝玉岫和梁婆婆在一边站着侍候,听到窦正则提起自己,身体不由打了颤,她低着头,似是不愿回想起自己白日里做的事情。 完槿生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于是道:“是啊,真的没有想到会和阿兄有这样的相识机缘,也算是天意顺人意,让我们兄妹重逢。” 祝玉岫听了这话似是比方才安定了几分,只稳稳地站着,看起来不再惊慌失措的。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衬窦家啊。”朱由清笑道。 三个人又吃茶闲谈了一阵,朱由清便为梁婆婆和窦正则安排了房间,约定好明日启程回京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完槿生脱掉鞋子,拿起床边的手炉,靠在床幔上。 祝玉岫在她正前方点灯。 她看着她道:“你方才怎么那般慌?” 祝玉岫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蜡烛,搬了张矮椅在她床前坐下。 “姑娘,我一是气窦正则,他根本就不是诚心要认回姑娘这个妹妹,也不信任姑娘,作为家人,竟还是那样试探姑娘。 再者窦正则那人心思深沉,这日后还说不准会怎么为难您,奴婢担心姑娘以后的日子。 二是对自己生气,他帮了我一把,我就觉得他是好人,还轻信了他的鬼话,差点害姑娘中了他的圈套。 三是在想,玉岫蠢笨,就怕以后回到窦家拖姑娘的后腿。” 完槿生耐心听着她讲完了一堆话,最后拉起她的手,只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祝玉岫不假思索地回答:“信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姑娘你了。” “那你还想跟着我吗?” “想!我本身就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若非姑娘在榆郡冬灾时救我一命,哪来活到十六岁的祝玉岫。” “你既信我,那就无须顾虑旁的什么,我保证,有我完槿生在一日,就有你祝玉岫一口吃的,而且我们都会好好的。” 她拉起她的手,又紧了紧手上的力度。 祝玉岫扬起嘴角,眼角却流下一行泪:“姑娘,谢谢你…” …… 翌日,天将亮未亮时,枝头的枯叶还在西风中摇摇欲坠,祝玉岫就端着一盆热水推开完槿生的房门。 “姑娘,该起床了。” 祝玉岫的声音透过床幔传进她的耳朵。 完槿生睡眼惺忪,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凭着下意识的反应坐起身。 祝玉岫已经拉起床幔,将浸水的毛巾递给她:“姑娘,方才我去灶房打水,遇着那个梁婆婆了。” 完槿生擦完脸,将毛巾递回去,等待她的下文。 祝玉岫将马鬣牙刷和漱口杯递上,又将痰盂摆在她的脚下。 张牙舞爪地学着梁婆婆:“她说‘姑娘以后回了府,夫人是要重新安排人手仆婢的,夫人说了,只接二姑娘回去,其他闲杂人等都进不得窦府。’。她给了我两两金子,让我自己好自为之。” 完槿生刷完牙,漱过口,又拿了帕子擦嘴:“你怎么说的?” “我说‘姑娘没有我是不会回去的,姑娘回不去,窦家就是违抗圣意。 若是窦家有承担后果的胆子,大可以这么做。’然后趁她不注意,把那金子夺过来了。” 说着,祝玉岫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拿出来给完槿生看。 “干得不错。”完槿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由祝玉岫服侍着更衣梳妆。 穿戴好后,祝玉岫拿着鸡毛掸子扫了扫衣面:“不过这窦家夫人和窦大郎君看起来都不是善茬,姑娘以后要谨慎。” 完槿生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继续说:“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她们不想让你跟我回去,就是想把我身边所有亲信之人全部剔除,你跟我回去肯定少不了被窦府的人为难。” 还没等祝玉岫回话,门外响起敲门声:“姑娘可收拾好了?公子已经在马车里等您了。” “来了。”祝玉岫朝着门边喊了一嗓子,又提了包袱小声喃喃道:“催催催,着急投胎啊。” “好了,先复习一遍你的身份。”完槿生按住她的肩膀,眸光熠熠。 祝玉岫看着她的眼睛,似是心中有了些许安慰,语气也不再急躁:“我叫云釉,是被姑娘救的。” 完槿生拉起她的手:“走,是狼穴,还是蛇窝,都得走一遭才算没白来这世间。” 推开门,就见梁婆婆站在门口。 她目光看向祝玉岫,嘴角刻意的笑意已经不见踪影,随后又回到完槿生身上,故作为难状:“二姑娘,夫人吩咐过老奴,只准带你一人回去。” 完槿生满脸疑惑:“阿兄为何从未与我提过?” 她踌躇一瞬:“这…大郎君原是不知道的。” 完槿生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是不知道还是不愿做亲自与我提起这件事的坏人?” 梁婆婆看着她这副模样,便赔笑:“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大郎君真的不知道。” “那母亲为何要瞒着阿兄?是母亲也觉得此事这样做不妥,会遭到大阿兄反对吗?那母亲既知不妥,为何还非要逼我将亲近之人留下,独个儿去享荣华富贵?” 说着,便要掉眼泪。 面对此情此景,梁婆婆面带笑意,态度依旧和缓:“二姑娘,夫人的意思是窦府是清贵门第,来历不明之人恐心怀不轨,使家宅不宁啊,这是夫人的好心,姑娘可千万不能误会了去。” 好一番真情切意,好一对忠仆善主,为了给她这个下马威还真是舌灿莲花,好人坏人都让她给当了。 完槿生用帕子擦着眼角,似是真有眼泪流出来一般:“可是云釉与我相伴多年,一直对我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要害谁,母亲非要这样做,难道是想逼我做那贵而忘友,不仁不义之人不成?” 第8章 葛文 此时,迟迟等不到庄槿生与梁婆婆的窦正则疾步而来,赶到院中,正巧闻及哭声:“怎么回事?怎么还哭上了?” 庄槿生拉着窦正则的衣袍,一脸委屈:“阿兄,你来评评理,梁婆婆同我说,母亲不允我身边的丫头跟我一起回去。 这丫头本就是跟我一同长大的,又是个孤儿,离了我她去哪里?窦家家大业大难道连个小丫头的容身之处都没有吗?” 梁婆婆急忙解释:“二姑娘,夫人是窦家的当家主母,这么做自是有夫人的顾虑。 窦府下人可都是官衙登记过的清白出生,这个丫头出身不明,动机自然就不纯!” 完槿生闻言,又假意哭起来,拉着窦正则的袖子:“阿兄,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云釉可是清白出身。” 顺带着,她递给祝玉岫一个眼色,祝玉岫立马会意地从袖中掏出先前的籍册。 她道:“请大郎君查验,我本家是云州的,当初也是在那场内乱中死了爹娘,被姑娘所救才得以活下来,因此,便留在姑娘身边侍候了。” 窦正则见完槿生梨花带雨,又迫于形势,不得不将那册子看了一番,竟也没真的瞧出异常之处,于是他将册子还给了祝玉岫:“上车。” 随后,便衣袖一甩,示意梁婆婆跟上。 梁婆婆虽是极不情愿的,但主家发了话,她这个做奴才的只能听命,于是她只能干瞪完祝二人一眼,跟着窦正则走了。 完祝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地跟上两人的脚步。 可前头的梁婆婆心里依旧打鼓,她凑到窦正则身侧。 “大郎君,夫人交代过的,只能她独个人回去,其他人都一律赶走,您这样仁慈让老奴如何跟夫人交代?” 说着,她又回头瞧了一眼完祝两人,确认没跟得太紧,又继续方才的话。 “郎君忙于公差,哪里看得出这小丫头的厉害之处。瞧着是可怜巴巴的,可老奴觉得就是戴了个兔子面具,实则是个会耍滑头的。大郎君与她相处可是要当心,别着了这两只狐狸的道。” 窦正则无甚表情:“婆婆放心,情谊轻重我自会拿捏,只是这门外还等着一帮子人,若是你我同她二人僵持不下,仆人们进来寻人若是瞧见了也见不得好处。 这官衙驿馆中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婢侍,总归是怕隔墙有耳,不能与她发作,待回了窦家,是非对错该当如何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大郎君说的是,是老奴愚拙了。”梁婆婆听了这一番话,想着能给夫人一个交代,心里畅快不少,于是便低下头,恭维了窦正则几句话。 祝玉岫瞧着前头主仆二人亲厚的模样,想着估计是在嚼姑娘舌根,于是同完槿生低声说话。 “姑娘,这窦家真是不近人情,您方才都表现得那般可怜,窦正则他才勉强应下,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丫鬟,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他们何至于此,我看就是不想让姑娘你好过。” 完槿生坦然道:“我于窦家而言,本就是出身不正的孩子,何来好眼色看?” 她并不觉得窦正则有错或是窦家有错,毕竟是有脸面的官户名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对她或是对祝玉岫有提防都是应该的。 况且她的身份才刚被拿回来,窦正则虽说可能已经向朱由清等人求证,但很明显,他对她的信任度依旧不高,所以,这一切都是最正常的反应。 而她,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人不得已与他作对,所以是非对错怎么说得清。 四个人各怀所思,走到了府门前。 完槿生抬眸,只见两辆四角缀着花鸟绸布灯笼的红木镂花金漆马车停在府门前,三个女子坐在后面的马车,窦正则坐在前面的马车。 行至汴州地界,两旬车程一路畅通,然而,太过顺利必出意外。 这日,天色阴沉,鹅毛大雪模糊了他们的视线,融过的雪又结了冰,路面湿滑,寸步难行。 他们没了法子,只能就近找了个村庄打算稍作休整,等天气好些再准备启程。 谁知,在村里敲了一家又一家的门,皆是闭门不开。 终于有一户点着蜡烛的人家开了门。 老人背身佝偻,拄着一只旧木拐杖,他眯着眼打量几个人一番,道:“你们借宿的?” “是,老人家,您看这风大雪大的,我们先借宿一晚,等雪停了再走。”梁婆婆给了他一个钱袋子,“您看行吗?” 老人掂了掂袋子,随后把大门全部打开,放他们进来。 院落不大,但干净整齐,柴火堆放成方块放在木棚下,屋子右侧盖了一个马棚,一匹北燎马在吃着干草。 梁婆婆叫马夫将马牵进棚子去,准备回屋,又见窦正则站在院中发愣,于是道:“大郎君在看什么?” “没什么。”说完,便跟着老人进了屋。 完槿生也瞧见了那匹马,心下隐隐不安,于是进到屋里坐定后,开口问道:“家中可有人在官府当差?” “我那小儿在县尉手下混了个差役,呐,这是他们衙门的马。” 老人话说得虽然谦虚,但能感觉得出语气里对自家孩子的欣赏和骄傲。 “爹,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完槿生侧目,只见一个粗布衣衫、皮糙肉厚的年轻壮汉走进来。 眼见此人,完槿生心中顿感不妙。 此人乃是郑柯当年做山大王时的义拜兄弟,葛文。 如果她没记错,上一世,葛文不知道从哪得到了郑柯下狱的消息,又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山匪操起旧业,在当地作威作福,还放言要杀进京城救郑柯,最后连累的所有人一起奔赴黄泉。 “怎么今日回来得这么晚?”老人嗔怪道。 “路不好走。”葛文将屋里的几人从头到脚瞧了个遍,迟疑地开口问自己老爹,“这几位是···” “过路借宿的。”老人招呼着葛文坐下。 “哦。”葛文随口应道,脱下外袍挂在衣架上。 “在下与舍妹四处行商。”窦正则起身抱拳,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不巧遇上大雪,只能在贵舍小住,还望郎君担待。” 随后,三个女子也跟着行礼。 “无妨。”葛文只摆摆手,说了两句客气话,“出门在外总要互相帮衬,多住几日也无妨。”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准备休息,一排房三间卧房,三个女子一间,窦正则和葛文一间,老爹自己一间,其余人等在外间打地铺,因为他们每人都带了自己的御寒物品,被子也够用。 临睡前,老人似是想起什么,提醒他们:“记得锁好门,夜里恐怕那群山匪会下山。” 窦正则疑惑道:“山匪?汴州的山匪两年前不都被招安了吗?” “一个多月前有一帮外地来的,说话啥的听不懂,也不会说官话,衙门剿了好几次都扑了空,前几日刚往上报了驰援令。”老人叹气道,“世道不太平啊。” 见老爹如此,葛文赶忙笑劝道:“好了,爹,回去睡觉。” 完槿生趁他送老爹回屋的空隙,又为窦正则续茶:“一会儿别睡那么死。” “你也察觉到了?”窦正则扶着茶碗的手一顿,抬眸看着她,似有些诧异。 此时,见葛文走过来,她只点点头没再说话。 夜里,梁婆婆和祝玉岫沉沉睡去,而完槿生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心里有事,想着该怎么阻止葛文,却听窗外传来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随后窗纸被一只香挑破。 她不敢轻举妄动,拿起帕子塞进鼻子里。 窗外那人将香吹完后,又来到她的房门前开始大力破门,随后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骨裂声传来,紧接着是葛文被堵回喉咙的惨叫。 “解决了,出来。”在这种时候,窦正则的声音就显得悦耳许多。 第9章 青龙堂骁王派名单 完槿生打开房门,只见葛文被随行的侍卫们按在地上。 窦正则端坐在木椅上,一番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的老成模样。 完槿生并不在意他有多大的能耐,只要葛文能被撂趴下来与自己好好说话,她便心满意足了。 完槿生垂首俯视着地上那双盈满恶意的眼睛,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显然,葛文也没有想到不光窦正则和这些个侍卫没有中他的迷香,就连看起来怯生生的完槿生也没有中计。 他现下才觉得懊恼,懊恼自己太蠢,太自不量力,该多叫点人来帮忙,而不是险中求富贵,最后落得个被人按在脚底蹂躏的下场。 可现下,再怎么悔恨也是徒劳,他也不能就此缴械,于是,选择闭口不说话。 谁知,他没有说话,完槿生却开口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绑了我威胁天家放人。” 一句话就将他内心所有的小九九道了个尽,他还能说什么,于是继续沉默。 完槿生似乎也没打算等他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继续说:“你真的觉得天家会为了我这样一个甚至是窦家庶女都算不上的人而轻易放过一个罪臣吗? 没了我,这天大地大,有多少人他都能随便封个县主公主去嫁质子。我真的值得你用来对抗天家吗?” 完槿生的话彻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他怒吼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当初是骁王主动同郑大哥许诺,归顺官府,上孝父母,下供儿孙! 如今却出尔反尔,将我们郑大哥关进牢房,还将消息瞒了下去,下一步你们想做什么!杀了郑大哥吗?! 你们真是好狠的手段,先是招安劝降,让我们放松懈怠,再一网打尽!我呸!狗官衙!狗窦武!狗皇···” 他话没说完,便被侍卫用布条封了嘴。 窦正则吐出一口浊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骂他老子,他怎么忍得下去。 “郑苛的案子,我也参与其中,人是他奸的,已经悬梁自尽,死无对证。 在东市当街砸摊也是有无数百姓看到了,是我当场缉拿的。” 他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一种‘你再敢多一句嘴就要你好看’的逼人气焰。 “先把他绑到柴房待着。”完槿生见他随时要动手打人的样子,劝道,“等明日老人家醒之前再松绑。” 窦正则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葛文自然是不愿意的,用无声的挣扎来表示极大的不满和愤怒,却还是被人拖拽出去。 等到夜深,所有人都安心睡下,完槿生又披上衣服,点起油灯,从侍卫身上抽出钥匙,踏出门去。 雪势渐退,地上的积雪没过她的脚踝,她按着地上存留的脚印走到柴房门前,打开门。 葛文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又不安分地呜咽起来。 完槿生将油灯搁在桌子上,对葛文开口道:“我知道郑苛是被冤枉的,我有法子救他。” 葛文闻言,立时安静下来。 完槿生将封嘴的布条解下:“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必须要按我说的去做。” 葛文依旧持怀疑态度:“我如何信得过你?” “你没有别的选择,还是你真想造反,连累郑将军。” 葛文沉默了。 “我知道这村子里有盯着你的人,我们在村里挨家挨户敲门已经暴露行踪,你背后的人肯定已经知道我的位置,他们不会放过我,明日雪停,我们上路,他们便知道你的计划失败,定会在路上设下埋伏。” 葛文心中一惊:“你怎么知道有人盯着我?” 完槿生又道:“没人挑唆,你没这个胆量,我猜是贵妃的人对吗?” 葛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聪明地让人恐惧。 完槿生继续说:“贵妃不会帮你,因为就是她让言虞之和褚晟构陷的郑将军。” 听到言虞之的名字,他脸色一变:“你说是言虞之?” “没错。” 葛文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们的老巢在哪?” 他答:“逢水山,顺着管道往西走桥,可以到逢水山附近的山脚。” “你找人在去县里的官道上挖两个坑,将到逢水山的路堵上。” 她停顿一瞬又问:“你愿意为郑将军做出牺牲吗?” 葛文眼球一转:“你想让我抓贼?” 完槿生看着他,眸光深邃:“没错,你犯的错,你总要承担后果。” …… 朝光将昨日的寒冷与灰暗打碎,消退着满地的积雪。 众人起床后,趁老爷子没醒,窦正则叫侍卫们给葛文松了绑放出来。 侍卫们却惊道:“葛文不见了!” 声音吵到屋里睡觉的老爷子,老爷子穿起外袍,出来道:“欸,许是当值去了,我这儿子总是这样。” 窦正则正要说话被完槿生拦下,她低声劝道:“不妨现在上路,葛文的事上报县衙,交给官府处置。” 窦正则知道,现下葛文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完槿生所说,也别无他法,于是几个人告别老爷子后便启程。 “姑娘,我今起头就一直晕晕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祝玉岫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头,似是很不舒服。 “谁知道呢,许是昨日太冷了。”梁婆婆也撑着脑袋,看起来也蔫耷耷的。 “对了姑娘,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方才见你们发现葛大哥不见都紧张兮兮的。”祝玉岫好奇道。 倏地,传来“哐啷”一声巨响,马车一歪,祝玉岫连忙把住车身,忘了方才的问题,探出脑袋来:“怎么回事?” “车轮陷坑里了。”前面的马夫回道。 正说着,前面的马车车轮也陷进了被雪埋着的坑里。 窦正则从歪斜的马车上下来,对同样探出脑袋来的梁婆婆说:“你们没事?” “没事!”梁婆婆应了一声。 “走,先下去看看。”完槿生道。 三个女子从车上跳下来,却听马夫说:“车軎松了,看来是不能走了。” “工具呢?不是带了修车的工具吗?”梁婆婆责问道。 马夫们找了一阵,一无所获。 完槿生见状,开口道:“我先去买工具,顺便再租两辆马车。” “我去。”窦正则正要去解马。 梁婆婆拦下他,对完槿生道:“那你快去。” 窦正则还要说什么又被梁婆婆拉到一边说话。 完槿生牵过马夫递上的马,又吩咐了祝玉岫几句,祝玉岫便明了了。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达葛文所说的逢水山附近。 完槿生放慢速度,安静地等待着不知何时就要到来的危险。 倏地,一阵风吹起,她身子后仰,铁箭擦着她的发丝而过,插入雪中。 七八个壮汉从林子深处追出,将她团团包围。 完槿生坐在马背上,看着举弓对着她的领头男人:“青龙堂骁王派名单。” 壮汉们错愕一瞬,随即放下弓箭:“你想拿这个换你的命?” 完槿生点点头:“带我上去见你们老大。” “你骗不了我们。你就是个乡野丫头怎么会…” 他话没说完,完槿生又道:“登州武备库瞿逢兰,海州青龙堂武司长张于器…” 壮汉们闻言,一齐将她的头蒙上,五花大绑抬上山押进寨里。 被摘下头套时,自己双手双脚已经被锁链束缚住。 葛文站在面前,正将她固定在木架上:“老实点。” “混蛋!”完槿生佯装恍然大悟:“你···你们居然是一伙的,原来从昨日开始就没想让我离开。” 第10章 言虞之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葛文戏谑地回答。 “让你主子出来和我说话。”完槿生沉声道。 “找我,你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一个身着胡服,头戴幞头的女子负手而来。 她眉眼生的柔和,目光却是极致的森寒, 完槿生抬眸,面前这张脸与记忆里那张名冠东阳都的绝世容颜重合。 上一世,她以名妓的身份掩饰,在东阳为贵妃与慎王刺探情报,最后慎王功成名就,登任大统,贵妃垂帘,言虞之被杀,凶手不明。 虽然完槿生只是在各种宴会上远远瞧过她,但她能察觉到言虞之的心事总是极重的,笑容也总是勉强的。 是红颜祸水,也是红颜薄命。 “你想知道名册上都有谁,那就让他们都出去。”完槿生厉声道。 言虞之懒懒地抬起手。 得到指示后,所有人纷纷退下。 葛文退到门外,并未远去,只是支走了其他守门。 “你一个乡野丫头,怎么说都不该如此晓事,却在被围攻时一眼就知道了对手的身份。怕不是攀上了哪条高枝儿,做了谁的狗腿。” 言虞之语气不屑,话里话外似是意有所指。 完槿生仰头,挑衅道:“你不也死死抱着贵妃的腿吗?都是攀附权贵的一丘之貉,在这里,你最没有资格骂我。毕竟,在傍上贵妃之前你还不如我,言虞之。” 话音刚落,言虞之像是受到极大的刺激,抓起她的衣领,鼻孔翕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我告诉你,不管我的身份是不是骁王告诉你的,我都不是言虞之! 我跟你不一样,没有你那样的脸皮,为了荣华富贵,舔着脸要回到窦家做招人嫌的什么窦二姑娘。” 完槿生继续追问:“那你呢,落草为寇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救出郑将军。”言虞之哼笑一声,脸上却带着苦涩。 完槿生看着她,试图劝说她,把对大千的伤害降到最低:“别再骗你自己了,你知道,郑苛是骁王的人,潘是意不会真心帮他,派你来汴州不过是借此机会除掉你。” 言虞之失去所有理智,口出狂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功?说不准我不光能救出郑苛,我还能登临明政殿,然后杀掉你们所有人。”。 完槿生看着近乎癫狂的言虞之:“就算你笼络了整个大千的山匪,也是以卵击石。” “那又如何,反正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我挑起的,成了,我便高枕无忧,不成,葛文会做那头替罪羊。” 原来当年那场匪乱的背后竟是这样的。 身系郑苛案的言虞之下落不明落草为寇,指导葛文造反,又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成了游走在东阳都各个高官纨绔之间的美妓,最终,帮助胸无点墨、骄奢淫逸的慎王上位。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那么做。”完槿生挣开被葛文做过手脚的锁链。 “什么,你怎么!”言虞之神色惊慌一瞬,又立刻喊道,“来人!” 没有人答,只有葛文带着一群人进来。 方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若说昨晚完槿生的话他有五六分不信,现下就是对她肃然起敬的态度。 “我已经把牢里值守的人都换过一遍,县尉的人这会已经将寨子围住。”葛文捏紧拳头,看着言虞之:“你该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哈哈哈···”言虞之跌在地上,仰天大笑,“窦岌云,骁王才不会是最后赢家。” 葛文的人上前将她压住,手脚都被扣上镣铐,她竟是没有丝毫反抗。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城里,百姓当中有认出那些山匪的先开口大骂,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烂菜叶子、牛粪。 …… 一切结束以后,县令派人去接应了窦正则等人,完槿生待在被安排好的房间里坐立难安。 言虞之太过反常,她不信被潘是意重用的人会如此轻易地被缉拿归案。 她要找到问题所在,然后解决,否则后患无穷,毕竟,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 于是,请示县令后,得到允许,她进到牢房内。 “以你的才智,不可能察觉不到葛文的动作,你是故意被我们抓住的。”完槿生扔下一件披风,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想听实话。” 言虞之看着她,面无表情,眸中染上一层水雾,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掉着:“褚晟他欺我感情,以我小妹性命相要,迫我给张家姑娘下药。 然后,他们将被迷晕的郑将军抬到了张姑娘休息的房间,我···我没有办法···那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管···” “所以褚晟是潘是意的人。”完槿生从未注意过此人,竟不知他也是这件事的帮凶。 她点点头继续道:“后来,谣言四起,郑将军听到摊贩们编排他与张姑娘的事,当街与人争执,被捉拿。张家姑娘后来西去,郑将军又因战功受到皇恩免去死罪。” “我与张姑娘交好。”说到这,似是回忆起了往日,她苦笑一声,“潘是意害怕骁王事后会怀疑我,准备将我和我小妹杀掉,我当时后悔不已,可已然徒劳。” 她一时哽咽难言,又整理了一番情绪才继续道:“为了给自己一条生路,我向她献计,说我可以让郑苛彻底消失。 就是利用他的兄弟葛文,她这才放我一条一生路,可我小妹依旧在她手中。” “那你如今被捉拿,令妹岂不危险?”完槿生问道。 她抬起猩红的双眼看着完槿生:“死了,她死了,有个心善的婆婆冒死给我传的信,她发烧了三四日,是被生生拖死的。 雪峥山附近有我的耳目,我知道你派人去找了老堂主,我的人去抓过,但又不知被何人救走了。 我那寨子里有潘是意的人时刻盯着,所以当时我不敢与你多言,但我没想到,你能解决的这么利索。” “我没做什么,是葛文的功劳。” 还没再多聊几句,有人进来传话,窦正则几人到了。 “你放心,既然你选择相信我,在郑将军沉冤得雪之前,我会护你周全。” 当然,只要郑苛一案真相大白,完槿生还是会要她死,因为她的可怜无法洗脱她的罪恶。 “多谢。”她捡起一旁的披风,声音颤抖却十分真诚。 第11章 加封赐婚 没过一个时辰,完槿生与葛文‘大战’山匪的事迹在整个县里流传开来。 上到百岁老人,下到总角儿童无不赞美这两位剿匪英雄,完槿生也是从祝玉岫口中才知道自己的事迹。 说实话,昨晚她只是给葛文提了个醒,顺带出了个主意,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在展得如此顺利。 “好了,先别讲了,我让你送去京城的信,你可安全给那信使了。”完槿生揉着她的脸,柔声问道。 “那是自然,姑娘交代的事情定是要办妥的。”祝玉岫拿开她的手,搓了搓自己受委屈了的小脸,语气坚定。 ··· 次日清晨,完槿生才刚起床就从驿馆下人口中听说了言虞之已经被押往京城的消息,连同而去的还有葛文。 虽说葛文昨日立功,但为了让县尉调人去山寨捉匪,坦白了一切,所以总要受些惩处。 接下来,一路相安无事,只有梁婆婆变得格外热情,不似先前那般百般刁难。完槿生依旧与她不远不近,话也不多,毕竟,这个老婆子会变脸。 腊月初五的隅中,窦家车马终于抵达善定门。 祝玉岫头一回来长平京,眼睛总是闲不住地张望,满腹喜悦。 完槿生也掀开帘子。 时至年关,又逢前线取胜,远远看去,城内街道上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进城的人也排起长队。 她早就将此地视作第二个故乡,可又又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灭亡。 这一次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正想着,便听有人喊道:“窦二姑娘何在?” 完槿生闻言,从回忆中剥离:“在此。” 城门郎向她作揖道:“陛下有令,窦二姑娘入京,即刻进宫面圣,并特指从筑燕门入。” “是,臣女领命。”完槿生微微颔首。 于是,进城后,窦正则并梁婆婆先行回了窦家复命,完槿生所乘的马车穿过筑燕大街驶向筑燕门。 这下,祝玉岫顾不上街上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让人垂涎欲滴的各色美食,只剩下紧张和忐忑。 “怎么办,怎么办,天家叫姑娘入宫是做什么的?大千宫里该行什么礼?”祝玉岫十指交缠在一起,裙摆都被她揉出褶子。 如今的天家是大千的第五位皇帝,姓周名崇,字世成。在前三代皇帝的共同努力之下,大千迎来两个盛世,当日之大千,可谓百业俱兴,民康物阜,万国来朝。 然而,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到周崇的父亲周隋,政治弊病逐步显现,土地兼并时有发生,强盗土匪日渐嚣张。 然而,周隋坚持先朝旧政,拒绝革政立新,重用外戚。 周隋有过三任皇后,第一任为现任黄北道采访使吴守功之堂姐,吴悦白,继任三年仙逝。第二任为现任平右道大都尉弗勒松的姑妈弗勒桂,继任八年去世。第三任为现任东阳都留守霍炎的姑姑霍廉丹,前两任皇后所出之子无一存活。 延续到周崇,太后出身霍氏,如今的德妃是弗勒氏出身。 周崇虽并非太后亲子,但仍深受霍氏与弗勒氏掣肘,遂提拔了潘氏等一众寒门,朝局才稍有拨乱反正之象。 “好了,不用紧张,一会儿你和马夫出去等我。”完槿生搭上她的手,安抚道。 话音刚落,马蹄声停下,外面有内侍说话:“姑娘,从此处就该要下车了。” 完槿生掀开帘子,走下马车,这才发觉她们已经走过万佑街,停在万佑门外,皇城内还有各处官员游走办差。 按理来说,官户女眷都要成景门出入,她不明白皇帝对她如此重视的目的,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上了轿子,内侍引着轿子从明政殿西侧穿过几道宫门,又停在昇平殿的长阶之下。 与内侍告别后,踏上长阶,月台之上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跟在天家身边的长福大公公。 长福引着她进到殿内,她垂着头,余光却瞥见了宝座右下首处坐着一个男人,虽看不见面容,但她能猜到的身份也只有那一个。 “陛下,窦家二姑娘到了。”长福走到宝座侧,行礼道。 等他说完,完槿生跪地叩首,声音高亮清楚:“大理寺卿之次女窦岌云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崇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甚是满意地点头:“起来。” “多谢陛下。” “丫头可认得这位郎君?”周崇笑着示意完槿生,丝毫不掩饰自己八卦的眼神。 这也给了她看清男子全貌的机会。 肤如凝脂,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笑容蛊惑。论姿色,他可以碾压长平京的所有男女,他就是离光国质子——易和。 想当初,方愿儿也是因为爱惨了这张脸才死活都要嫁给他,绝不是因为荣华富贵和质子妃的地位。 易和转着手中的茶杯,同样回视着她。 完槿生蛾眉秀目,楚腰蛴领,穿着一件袭蓝紫色流光裙和一件蓝底金蝶印花披帛,风姿绰约。 “回陛下,臣女瞧着这位郎君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眉眼间又颇有富贵之相,莫非是质子殿下?” 一猜即中,易和眉尾一挑,微抬下巴,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样毫不羞涩畏惧和不带嘲笑的直视,易和从未遇到过,从那双本该明媚祸人却无任何杂念的狐狸眼中,他只看到一汪平静且深不见底的池潭。 他更没想到,有一日,在他心中,会有一位女子胜过这一城的朱罗翡翠,浓妆艳抹。 “哈哈哈,真是个聪明孩子。”周崇笑道,他双手撑在大腿上,身体前伸:“你在汴州捉拿山匪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京城,汴州也已经上报给我,你想要什么恩赏,尽管提。” “回陛下,臣女还未想好。”她摇摇头又求道:“臣女斗胆,不知可否日后再向陛下讨赏?” “好,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周崇靠回宝座,又正色道:“窦家二姑娘既已回京,那便说说你们的婚事,易和你也过来一起听旨。” 易和白狐毛扇一折,走到完槿生身侧,二人双膝跪地,双手伏在身前。 长福则接过早已拟好的圣旨。 “门下:朕闻大理寺卿窦武之次女窦岌云毓质名门,秀外慧中,果敢飒爽,不拘闺门,立于世而剿匪绥民,遂命中书制诏,特封临禧县主,食邑一千户。 离光留朝宿卫、左骁卫将军易和,德才兼备而自谦,处世清正而不浊,孝天而敬大千。 二人年齿相当,门当户对,朕主易和与窦岌云于下年十月择日成婚。当鸾凤和鸣,鸿案相庄,鹣鲽情深。以此着昭天下。” “臣\/臣女叩谢陛下圣恩。” 第12章 窦家 从昇平殿出来,易和立刻显现‘本性’,扇子一摇,凑到完槿生身侧:“恭喜啊,县主殿下。” 完槿生了解他的心性,只是活了两世都没明白他冬天摇扇子的行为,还有每日挂着香囊的习惯。 扇子一摇,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却不难闻,甚至让她觉得安神定心。 “那质子殿下,我是不是也该恭喜你?”她语气淡淡,但神色并无敌意。 易和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试探他对她的态度。 他下颌微扬,一脸傲娇:“可别得意太早,说不准,你嫁不进质子府。” “好,希望到时候殿下别求着让我嫁。”完槿生漫不经心地说完,步下最后一个台阶,准备上轿。 “慢着。”易和合起扇子,叫住她。 完槿生回身,等着他的下文,谁知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熟悉的黄梨木云纹方盒。 “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他将盒子递给她,又补充道,“是陛下让我准备的,你可别因此爱上本殿下。” 完槿生看着他,内心有些无语,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应付道:“是,殿下。” 因为男女不是同门进出,最终,两个轿子分道而行。 走过西边几道门,就见窦家马车等在宫道上,完槿生迈下轿子,又坐上马车从成景门离开。 “姑娘,我听公公说,天家封你做了县主,是真是假?”一上马车,祝玉岫便兴奋地追问个不停。 “喏,一式两份,我和易和都听得清清楚楚,哪能有假?”完槿生闭着眼睛小憩,随手将诏令递给她。 “太好了,这下看窦家人还敢不敢再欺负咱们了。”看完诏令,祝玉岫喜上眉梢,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完槿生虽不想破坏这样的欢乐气氛,但有些事总得要有人提醒。 “该欺负还是要欺负,毕竟天家给我这个身份只是为了让我与易和相配。就跟当年逢安县主直接加封公主送去和亲是一个道理。往后,是坦途还是险路,是生是死,天家可不会管我。” 她声音中无甚情绪,可祝玉岫只觉得气愤,凭什么人间冷漠全都让她家姑娘给经历去了。何时才能有人懂得真正呵护爱护这样好一个姑娘。 “姑娘…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主仆二人手握着手,相视一笑。 易和回到府中,便见杨擎戎还等在厅上,于是便搂上他的肩:“走,去南庭楼喝酒去。” “诶诶!且慢。”杨擎戎打开他的手,怒其不争,“我都听说了,天家叫你进宫是给你俩赐婚的!你都快成有妇之夫了还敢去花楼!” “那又如何,你是知道的,我才不会娶妻。”易和翻身在他身侧坐下,一脸无所谓。 “那你此番下来,窦二…呸!临禧县主就跟潘家那个是一个下场了,你舍得吗?” 杨擎戎知道,自从易和听说窦岌云的事迹后,便开始注意起这个姑娘,只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他自己都不知道。 就拿天家要他准备见面礼这件事来说,他本可以做甩手掌柜,交给下人去随便买个名贵物什就能应付,他偏偏亲自准备,满城寻礼,就他们这些个纨绔,家里有什么稀罕物件都被他问了个遍。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她也是个苦命人,心生怜悯罢了。”易和摆手道,眼神却飘忽一瞬又问,“你说,窦家会不会欺负她?” 杨擎戎扶额,又道:“你若怕她被欺负,便送几个人过去亲自看着呀。” “好主意,我现在就去挑人,你赶紧回家去,正好帮我注意着点窦家。”易和下了逐客令。 杨擎戎摊开手,一脸震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过河拆桥,见色忘友? …… 仁安坊住着三个大户,一个是窦家,另外两个是杨宅和庆国公府。庆国公府建在南街,窦宅和杨宅则同在北街,并肩挨着。 此时,窦府门前,窦家上下除了窦老夫人之外全部在此迎接,还有家丁将看热闹的百姓拦在街道两侧。 马车缓缓停下,完槿生并祝玉岫走到一众穿着华贵,佩戴不菲的男女身前行礼。 站在前头的是便是窦武和窦夫人童氏。 窦武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眼角似有泪光闪烁,他身着棕红暗纹圆领长袍,外套一件毛领长袄,目光全汇聚在了完槿生身上。 童氏内搭红色团花纹六幅裙,外着同色窄袖披风,颈上戴着一条红宝石金项圈,精致的脸蛋却满布阴云,眼神似利剑要将她刺穿。 “云儿见过父亲母亲。”完槿生上前见礼。 “窦某惶恐。”窦武急忙伸手扶起她,又躬身作揖,“窦某闻县主到京,特携家眷在此恭候迎接。” 男人身后的一众主人仆从也跟着行礼迎接。 “父亲快起来。”完槿生扶起窦武,声音含笑:“都是一家人,父亲不必如此。” 进到窦宅,穿过仪门,众人来到了正厅。 窦武要请完槿生上座,完槿生柔声拒绝,只道自己在家便是窦家女儿,应以父母长辈为尊。 窦武也没再说什么,于是便与窦夫人各坐长案一首,其余三个小辈便分坐堂下两侧。 “你祖母前些日子出游伤了腿,如今还未痊愈,便没让她过来,一会儿让你阿娘带你去晖安斋请安。”窦武道。 “是。”完槿生微微颔首。 童氏又开口:“先认识认识你兄长妹妹。” 完槿生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窦正则浓眉广颡,正襟端坐,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童氏道:“这位是正则,表字得鹭,你们一路从青州一起来的,应当熟悉,我就不多介绍了。” 两人相互点头示意。 童氏介绍完儿子,又开始介绍女儿:“这是你妹妹,比你小两岁,名婉如,你们同是女孩,没事可以多走动走动,熟络熟络。” 窦婉如峨眉星目,鼻子小巧,抹了油脂膏的粉唇还闪着亮光,五官不算精致到无可挑剔,但长在圆圆的小脸上显得十分秀气。 完槿生微笑着向她示意。 窦婉如同样笑对着应付后,用自己新制的鹅黄云缎襦的袖子遮面,偷偷翻了个白眼,才又端起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时,窦夫人又唤了梁婆婆带人上来。 童氏伪善地笑:“挑挑,有中意的就留你房里伺候。” 第13章 黑藤 梁婆婆回到童氏身侧,一脸狗仗人势的模样。 完槿生无视她的目光。 “我瞧着倒是都不错,可我若是挑走了,阿娘房里不就空了人,到时候若是伺候得不妥,岂不是我这女儿的过错?”她和声拒绝道,“不如我改日直接到外面再买几个进来。” 童氏又道:“新来的总不如老成的,你便从这老人中挑便是。” 还没等完槿生再回话,底下一个婆子又附和:“是啊,夫人也是为您着想。” 这是当她这个主子是吃素的?任谁都能随口指教几句? 她故意呛道:“这位婆婆是急着离开阿娘房里吗?难道阿娘平日待你不好?” 婆子闻言,被吓得立时跪地认错:“不是,老奴绝无此意。” 完槿生脸上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便好,不然这么急着插嘴,我还以为你急着想离开母亲,还想和主人家平起平坐了。” 闻言,婆子以头抢地,身体瑟瑟发抖:“大爷夫人明鉴,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童氏见状,立刻责怪起完槿生:“何必如此,庄婆婆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你未免太盛气凌人了。” “是女儿心急了,”完槿生立马认错,又假装委屈,“女儿只是想着我挑走了您房里的老人,您也是要进新的,哪能我自己用好的,阿娘用赖的,传出去,该让外头人说我不孝父母耍官威,刚进家就抢阿娘身边的人。” 童氏被戳中心思,立马挪开视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她这火爆的性格只适合贴脸开大,弯弯绕绕算计人的路子她还真不精通。 “好了,也是孩子的一番好意,依她便是。”窦武打破沉默诡异的气氛,又热情地说:“你妹妹一向眼光狠,明日便让你妹妹陪你去挑。” “是,云儿谢过阿爷。”完槿生谢道。 堂内的气氛才刚有好转,屋外门房报:“大爷,离光质子送人来了,说是来给二姑娘送侍婢。” 一听是易和到访,窦武不敢有半分含糊,只叫人赶紧把这尊大佛请进来。 见呼呼啦啦地进来一帮子人,庄婆婆等人只好站到后面的角落里,默不作声,躬身垂首。 满堂人包括完槿生在内都被这十几个丫鬟婆子给惊着了。 这是要闹哪一出? 窦武替窦家所有人发问:“殿下这是何意?” “回窦大人,这是给县主殿下的侍婢。”易和作揖道。 完槿生心下疑惑,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倒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于是易和从前头站着的两个开始介绍:“这个是徐婆婆,厨艺一流,口才一绝,若是与人发生口角,保管窦二姑娘吃不了哑巴亏。” 说着,徐婆婆便上前向完槿生见礼:“奴婢见过县主殿下,县主殿下午安。” 完槿生点头请她起身。 易和继续介绍:“这个是采桑姑娘,能文会武,上得厅堂下得···总之做事是一贯尽善尽美。” 随后采桑再见礼。 易和又道:“这后边的是我从人市上新挑来的,有会功夫的,有会摆弄花草的,有会溜须拍马的,会招猫逗狗的,总之,收下我的人,姑娘她绝对闷不了。” 他的话说完,堂上一片安静,完槿生感觉自己头顶飞过了几只乌鸦,但为了顾全他的体面,起身回道:“多谢殿下美意,那我便收下了。” ··· 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暖得让人困乏,晖安斋来人,说老夫人已经睡下,让二姑娘申时初刻再独自过去,于是众人用过午膳后便各自回了房。 花梨堂内,童氏和窦婉如正说着母女之间的私话。 窦婉如揪着手中的帕子,不满道:“阿娘,你瞧见她那样子了吗?刚来第一天就耍了好大的威风,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她和那个易和的陪衬了。” 童氏气极,怒其不争反而事后指责她:“你同我抱怨个什么劲,人家庄婆婆都知道帮我说话,你方才怎么跟个哑巴似的?” 窦婉如烦躁的“哎呀”一声。 那点稍微用大拇指一想就能看穿的伎俩,她帮了也是白费气力,可她的阿娘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人家又是送自己亲阿娘亲舅舅进牢房,又是帮官府剿匪的,就你那点小伎俩还不够给她塞牙缝的呢。瞧人家还不是把你的心思猜了个正着。” 童氏虽然承认自己女儿的话不错,但依旧不死心:“这回不算,你瞧下回的。” 窦婉如再次无奈劝道:“阿娘,你不如算了,姑娘家跟小妇不一样,不能随便扫地出门,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嫁出去了,你这么为难她其实就是心里不服气阿爷瞒着你和她亲娘联系多年。” 童氏眼睛飘忽一瞬,不回答反又责怪道:“这么向着她,你是她怀胎十月生的,还是她养了你十六年啊?” 窦婉如揪着自己袖口的毛边,撇撇嘴:“谁都不向,我向我自己。” 完槿生凭什么能得到天家青睐,凭什么能得到易和那个浪荡子的另眼相待,凭什么她出身明明还没自己一半好,却爬得比自己高,她能做到的她一样也能做。 华槿堂内,完槿生刚给那一群人安排好活计,准备回屋时,打了两个喷嚏。 祝玉岫扶她进屋:“肯定是童氏在背后说姑娘坏话了。” 完槿生坐上僧床,对采桑和徐婆婆道:“采桑,你去帮我买点伤寒药来。徐婆婆去东市的一品食斋买点菊花肝宁糕来。” 两人领命离开后,完槿生又让祝玉岫把着房门,将那个右眉上长着一颗肉痣的姑娘叫进来。 “奴婢秀眉拜见县主殿下。”秀眉伏地道。 “南星可回来了?” 秀眉答:“回殿下,现下在王爷府中养伤。” “之前我传的信殿下可有收到?” “骁王殿下已经看过,没有找到与您所绘完全一致的黑藤图案,不过那个印记跟离光的一种代表力量和希望的图腾有五六分相似。” 完槿生沉默地看着桌上的黄梨木银纹方盒。 离光···上一世大千就是被离光所灭,然后诸国为割分土地,陷入乱战,四方大地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横行。 但若是跟这个图腾背后的组织有关,一切就有突破口了。 第14章 光佛寺 不多时,采桑和徐婆婆二人回到窦宅,完槿生瞧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便让徐婆婆拿上那糕点,两人一同去了晖安斋。 一路上,徐婆婆将老夫人的规矩、喜好都嘱咐了一遍,又夸她们祖孙连心,还没见过面,完槿生便知道老夫人喜欢吃菊花肝宁糕。 走到晖安斋,小丫鬟进去报老夫人,不多时,黄婆婆便出来了。 “二姑娘安。”黄婆婆笑着行过礼,又热络地介绍起自己,“老婆子本家姓黄,姑娘叫我黄婆子就好。” “祖母可醒了?”完槿生问道。 “醒了,就等着姑娘你来呢。”黄婆婆亲热地弯身请她进来。 窦老夫人不喜宽大空旷的院子,是以晖安斋布置得温馨舒适,房屋错落有致,花草种类也十分地多,如今深冬,却也有梅菊绽放。 走进后院的卧室外厅,黄婆婆屈膝走到老夫人身侧。 只见主位上的妇人头戴朱翠,身穿云锦,面涂香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祖母金安。”完槿生带着徐婆婆屈膝行礼。 “坐。”她语气平淡,不似窦武的刻意逢迎,也不似童氏的强颜欢笑,只是友好中带着点素不相识的疏离。 “是。”完槿生起身,转去左边的位置。 她让徐婆婆将糕点递上:“这是孙儿的一点心意,希望祖母笑纳。” “你有心了,便让黄婆子收着。”黄婆婆收了糕点,窦老夫人又说“你们都先下去。” 把所有人支走,无非是为了一件事,那便是,审问她。 完槿生垂手吃了一口茶,等待着老夫人开口。 窦老夫人先是打量一番她的做派,仪表举止得体,贵而不傲的气质也似浑然天成。 “你回窦家是为了什么?” 完槿生果断答道:“和家人团聚。” 窦老夫人轻笑一声:“重耳流亡十余载尚且复国,孙膑装疯卖傻最终复仇,你别告诉我,你又告姐母又剿匪,千辛万苦费尽心机地回到窦家,却什么都不想做。 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见过不知多少个,面上跟没事人一样,其实心里有一本明账,谁欠你,谁有恩于你,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你用不着用外头的话来蒙骗我,什么为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是放屁。 我知道你有头脑,有野心,有抱负,但我并不希望它们的实现是凌驾于窦家的前程之上。我希望你能清楚这一点,旁的什么我一概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窦老夫人一向心直口快,在某些地方,她的儿媳也与她有些相似。 她这一段话苦口婆心,便是拿来敲打完槿生的,以免她以后做出出格的事影响了窦家的声誉。 完槿生起身,谦卑道:“是,孙儿明白,孙儿初到窦家,礼仪教养都有亏缺,若是以后有不妥之处还望祖母指教,孙儿定洗耳恭听。” …… 这两日,除了晨昏定省,童氏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不见人影。 窦婉如还是以往的作派,除了上课下学,和小姐妹们一起插花煮茶,近日不光总聊起国子监哪个生徒最有望拔得头筹、慎王府里新添的那个男妓,还打听起骁王的事情来了。 窦家的两个男人则是每日在大理寺当差。 没人来打扰,完槿生倒也乐得清闲。 时间来到腊月初八,本该是喜气洋洋过节迎除夕的日子,天公却不作美。 积云压过长平京,天色阴沉黯淡,寒风掠过街道,满城风雪飘摇。 完槿生正要打算和祝玉岫一同去大理寺看望阿爷阿兄,顺道打探点关于那个奸细的事情,没成想,刚跨出院门,便见秀眉从街上回来。 “姑娘,殿下传来消息,从汴州来的牢车前不久在虎州和东阳都交界处的驿馆被劫,葛文死了,言虞之下落不明。听那个活着回来报信的说,是两拨人,一波杀人一波救走了言虞之。” 秀眉的话让完槿生回想起起她刚捉回言虞之的那日。 … 从牢里出来,完槿生没急着去见窦正则等人,而是去找了葛文,虽说葛文是立了功,但为了让县尉调人坦白了他的一切罪行,因为有他在与山匪暗中通信所以官府每每捉贼总是扑空,所以他要受些惩处。 “姑娘找我何事?”葛文被禁足在房间里,有衙役负责在门口看守,所以他声音很低。 完槿生长出一口浊气,满头阴霾:“言虞之同我说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潘是意挟持了她的妹妹。” 闻言,葛文一个怒起,凳子被带倒在地:“什么!妈的,连我们都知道抢财不抢人呢!” “不是真的,不用激动。”完槿生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只是给你提个醒,别轻易相信她的话。” 若不是因为用袖子擦泪,在她捡披风时,完槿生也不会看到她袖子下被蹭糊的香粉,以及露出的黑藤印记。 她见过那个标记,是在丰州遇到的那个杀她的奸细身上。 她神色严肃:“我会让县令多加两批人看着她,你保重自己。” 葛文却是憨憨一笑,捶着自己胸口,十分自信:“姑娘放心。” …… 图腾来自离光,救言虞之的一定是离光人,而杀人的,不用想,定是潘是意和慎王的人。 正想着,又有旁门的小厮进来,说有人留了一封信给二姑娘。 完槿生打发走了小厮,又回屋打开信封。 「城外光佛寺,抚澄园一号房,言虞之。」 字迹扭曲,能明显感觉出写信人写字时的颤抖。 祝玉岫劝道:“姑娘可千万别去。” 完槿生则细细思量起来。 如今骁慎二派,不论哪一派都没她言虞之的容身之地,她还回来,只能说明离光知道她取得了自己的信任,逼她回来多半是冲自己而来。 “不行,我必须得去。”完槿生神色严肃,“秀眉,去找周盛棠,记得别暴露自己,可能有离光人在暗处监视我们。 这是拿下她的最好机会。不能错过,我得自己去,让离光人放松警惕。” 光佛寺在长平京东边二十里地处,京城最大的佛寺,是人们礼佛上香最常去的地方,也是长平京聚集流离失所之人最多的地方。 第15章 武南珠钗 金赋带人先行解决了埋伏在附近的离光人。 背人的草地上,完槿生正观察着不远处的房间。 “嘴都撬开了,除了言虞之,里边还有三个男人。”金赋走过来,作揖道,“但他们说从没跟您传过什么信。” 他们没传过信,那是谁给自己的? 似乎每一次抓言虞之都是这样的情况,出乎意料的顺利,好像有人在故意推着自己走。 是谁在帮自己?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 “咚咚咚”完槿生敲响房门。 里面的人拉开门,言虞之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金赋带人闯入房间,一举押下了还在状况之外的所有人。 言虞之被带回大理寺,周盛棠趁此机会向周崇请令,重审郑苛一案。 于是,窦武和窦正则便更加繁忙。 日昳,完槿生并秀眉来到大理寺,她想要搞清楚所有一切。 是谁在帮自己? 那个图腾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刚迈出院门,黄婆婆进来,请她到晖安斋。 完槿生俯身行礼:“不知祖母找孙儿何事?” 窦老夫人屏退所有人,道:“你前脚刚去佛光寺,后脚那个言虞之就在佛光寺落网,是不是你做的?” 完槿生只微微点头,并不回答。 窦老夫人又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完槿生并不回答。 她不愿向窦老夫人说谎,可若是说她想要扶持骁王,是因为慎王会将大千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窦老夫人会信吗? “骁王最近这一年来长进颇多,骁王的老师傅腾之也是对他赞赏有加。但你莫要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窦老夫人将茶碗放下:“今晚,辅国将军府明国夫人设宴,特意邀请了窦家。我如今腿脚不便,便你和你阿娘阿妹去。” 完槿生正要推辞,谁知窦老夫人将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没有推脱的机会,一个都不能少。” 完槿生无奈,只能将言虞之的事推后。 她欠身道:“是。” … 晚上,辅国将军府门前张灯结彩,哪怕是天寒地冻的下雪天,恭迎贵族马车的小厮还是提着灯笼站满了整条南街。 大红的毡毛地毯从将军府的大门延伸出来,供贵人们下脚,以免那肮脏的雪水污了那一双双玉足华鞋。 完槿生和窦婉如一同从马车上下来。 窦婉如头上戴着一支武南珠钗,身着鹅黄衣裙,整个人光彩夺目。 完槿生则还是上午的槿紫色裙装,只不过被童氏拉着改了妆面和发髻,眼睛与平日里相比,显得更加娇媚。 两人跟在童氏身后,向门前的老夫妻见礼。 司徒千越络腮长胡,面目凶煞,身着墨绿色松柏纹样窄袖圆领长袍。 霍翎华则是头戴珍珠冠,身着靛蓝长裙,一脸笑意盈盈地迎接宾客。 走进府里,没有从完槿生脸上看到震惊或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窦婉如只觉得无趣极了。 不过她并未过多在意,因为很快她便被人簇拥起来,追着看那支武南珠钗,一声声的赞美和夸奖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完槿生则是由婢女引着在窦家的桌前落座。 婢女递上水果瓜子,满上茶水,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完槿生只一心吃着水果,毕竟,为了这场晚宴,童氏连晚饭也没有准备,她现在饥肠辘辘,只想赶紧开席。 可偏偏秀眉从外头回来,说骁王在景光园等着与她碰面,于是她又恋恋不舍地拿了几颗坚果,起身出了屋子。 另一头,男眷们正各为阵营,或是高谈阔论着国家大事,或是闲聊着哪家待字闺中的女儿最为淑德。 易和则待在角落里,一反常态地闷不作声。 杨擎戎见他闷闷不乐,凑到他跟前来:“做什么呢?听说慎王会带他新收的男舞姬来,你不期待?” “我期待什么?我又不是断袖。”易和用扇子拍开他的手,托着下巴继续发呆。 “你不会是在想临禧县主?”杨擎戎故作疑惑,戏谑地说。 “谁想她了!谁会想她啊!你看她那副故作高冷的模样,谁会喜欢!”易和一个激灵,似是厌恶极了完槿生。 是啊,他又是送她礼物,又是给她婢侍,她居然连一个象征性的回礼都没有,不是故作高冷是什么? 杨擎戎看着他这副模样,故意打趣:“是啊,是故作高冷。要不是她上头那个兄长还未成婚,你现在已经抱得那冰美人入怀。可惜了。奈何良辰美景,却要与我们这般粗人一同度过,唉,实在可惜啊。” 易和闻言,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杨擎戎摊开手,满脸无辜:“我没胡说八道啊。” 易和又“哎呀”一声,甩甩衣袖便往外去。 杨擎戎叫他:“你去哪?” 易和挥挥扇柄,只留给他背影:“去景光园。” 这个时节,将军府的景光园只剩梅树染着鲜艳的红色。 浓重的夜幕中,易和走着走着便瞧见前头的一抹珠光,他心下一动,悄无声息地走到那抹身影的后面,然后突然跳出来,扇子一展挡住脸道:“鬼啊!” “啊--” 听声音不对,易和合起扇子,便见窦婉如跌在地上,头上还带着他送给完槿生的珠子。 窦婉如看到易和的脸,比方才看到鬼还要害怕:“质…质子…!” 褚芷妍那个家伙不是说看见骁王殿下来腊梅林了吗?怎么出现的会是质子? “你这个坏女人!”易和看着那支珠钗,扇子一扔,便撸起袖子,蹲下身靠近她。 “你你…你干什么!”窦婉如吓得两腿发软,站不起身,却没想到这个疯子抓着自己头上的珠钗死活不放。 这是她好不容易朝完槿生讨来的,她才不会松手:“你放手!” “不放!这是临禧县主的!应该是你放手!”易和揪着她的头发,认定了是窦婉如欺负了完槿生。 “啊!”窦婉如吃痛,在他胳膊上拼命划了两下,还要去抓他的脸,“你信不信我让你毁容。” “你…你敢!”易和嘴上逞能,一只手抢着钗子,另一只手却拿起方才扔在地上的扇子遮在自己面前。 第16章 舞姬 “你看我敢不敢!”窦婉如伸手扑去。 易和用力不稳,生被她扑倒在地。 好巧不巧,两个人影绕过梅林,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干嘛?”完槿生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三四遍,才道。 “你听我解释。”易和一把推开窦婉如,手上拿着那只钗子,“这个,我给你抢回来了。” 话刚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对劲,他为何要解释?还有,骁王怎么会和她的未婚妻一起出现? 窦婉如从地上爬起来,发髻散乱,衣衫带泥,看着完槿生,怒道:“你若是不愿意给我,也用不着用这种方法羞辱我!” 完槿生现下的脸色也并不好,她接过易和手中的钗子,走到窦婉如身边。 她将钗子递给她,道:“褚姑娘带着一群人正往这来,你若是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模样,就先收起脾气,下去整理仪容。” “你在干嘛!这是我给你的钗子。”易和对她怒声道。 “易和,你逾矩了。”完槿生话里带着怒意。 随后便带着窦婉如离开。 虽然被这场闹剧打扰,周盛棠却心情甚好,因为他确信了一件事,易和心悦完槿生,这将对他以后的事业大有助益。 他对易和道:“告辞。” 褚芷妍带着众人来到腊梅林的时候,只看见易和一个人站在雪里。 于是她讪讪道:“质子殿下可看到窦三姑娘,或是骁王殿下?” 好嘛,一句话,触了易和两个霉头,他踢了两脚雪:“滚,都滚!” 褚芷妍连同而来的众姐妹都被吓到连连后退。 “什么呀!哪有什么热闹啊!” “就只有那个离光的疯子,真不知道褚姑娘到底要干嘛?” … 计谋没得逞,易和反还让她丢大了脸面,褚芷妍不由怀疑是窦婉如和完槿生串通好来戏弄她的,因此,心中的恨意更甚。 而另一头,明国夫人的女儿,净国夫人司徒慕差人为窦婉如换了一身行头。 完槿生并窦婉如谢过司徒慕后,司徒慕便去后厨张罗,完窦二人由婢女引着往宴厅走。 谁知易和等在抄手游廊上,挡住二人的去路。 “你先过去。”完槿生对窦婉如道。 窦婉如愤愤地白他一眼,跟着婢女离开。 “你方才怎么和骁王在一起?还有,城里传言言虞之是你抓的,可确有其事?”易和看着她。 那张脸在月色下依旧美到让人窒息,却没有情绪,眼睛里也缺少柔情,她一直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对。” 易和急道:“你站在骁王这边?可窦家不是一直…” 完槿生打断他:“我只知道郑将军是一个英勇杀敌、护四方安稳的好将军。” 易和点点头,又自嘲一声:“好,我明白了,是我多管闲事了。” 完槿生看着他离开,只觉得奇怪。 上一世,也没有见他多管过方愿儿的事,现下为何要如此关心她? 难不成他喜欢她?可是没道理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 宴会开始没多久,完槿生便回到了宴厅。 窦婉如经历了方才的事,也不敢再有动作,只老老实实地待在童氏身边。 童氏还没注意到她,在和一旁的叶寄善说着闲话,叶寄善是刑部尚书于茁恭的夫人,同童氏是相见恨晚的一对姐妹每每见面总是话音不停。 童氏这会正问:“听说长公主家的掌上明珠要回来了?可是真的?” “哪能有假,说是病好了。”叶氏本还想接着说些什么,见完槿生过来,连忙递眼神提醒童氏。 童氏转眼,坐正身子,摆出主母的架子责怪道:“你们姊妹俩倒是玩得挺忘乎所以,一个摔脏了衣服,一个跟质子幽会。再怎么说,你们没有行过六礼,就算是定下了亲,你一个女孩子家,也要懂得矜持。” 完槿生颔首道:“阿娘教训的是,云儿记下了。” 一曲终了,屋外响起奏乐声。 童氏疑惑:“这大冷天,明国夫人居然还加了外场戏?” “是那个男舞姬!”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女眷们纷纷起身朝屋外游廊走去。 完槿生随着人群跟出去,只见对面房里的男眷们也纷纷站在檐下。 院中央,男人及腰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飘飞,白雪落在他的宝莲纹发冠上又融化,金铃舞衣发出阵阵悦耳声音,他赤脚在雪地中,却依旧舞步轻盈。 明国夫人是个传统保守严肃的妇人,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急忙遣人去找自己的丈夫。 此时的司徒千越被灌了酒,神志不清,仅凭明国夫人一己之力如何压得过慎王的嚣张气焰。 可说到头来,就算她地位上大不过慎王,可论长幼尊卑,她还是先皇后之母,太后表妹,慎王的表姨奶奶。 如何能被那不肖小儿如此戏耍。 “去抄家伙,拿板子来,把这个舞姬给我赶出去。”明国夫人道。 司徒慕没有母亲的豪迈壮势,心里顾忌慎王颜面和家族的未来。 明国夫人若是今日将那舞姬赶出去,就是打慎王的脸,那便是打天家的脸。如今天家将霍家视作眼中钉,就怕会借题发挥,反害太后娘娘辛苦经营多年的成果付诸东流。 于是她将明国夫人拉至一旁,和声劝道:“母亲,不如就算了,如今天家就等着拿我们和弗勒家的把柄呢,切莫因小失大。” 明国夫人越想越气,经营七十余载的清正名誉,竟一朝毁在一个竖子头上:“奇耻大辱!周正榆这个猢狲!简直是…” 净国夫人让她噤声,又劝道:“母亲,先消消气,我让元冲找他谈谈。” … 院中的人,皮肤泛红,想是在承受着钻入骨头的冷意,可檐下人依旧在谈笑风生,有人带着羞怯观赏,有人明目张胆地说着污言秽语。 人们把酒言欢,趁酒尽意。 完槿生握着阑干,仔细观摩着那人的眉目。 竟与丰州那个刺客有五六分相似。 她心下一窒,必须要想法子打探一下那个舞姬。 正想着,旁边人开口:“欸?怎么不跳了?” 又有人回答:“好像是慎王改主意了,改日要专门为这个舞姬办一场宴席。” 说着,婢女便引着舞姬退下休息。 完槿生又抬眼往对面的屋子瞧,慎王喝得烂醉,正拽着人说荤话。 她跟上舞姬,等婢女离开客房后,她偷摸进了房间。 蓦地,一把匕首架上自己脖颈,绕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白皙有力。 他开口:“你是谁?” “抱歉。” 完槿生先说了抱歉的话,趁他没反应过来,便握住他的手腕,脚下一扫,将人甩在地上。 趁他吃痛,完槿生又踩住他的手腕,一把拿起他手中的匕首。 第17章 当街劫囚 完槿生蹲下身,将他被踩红的手腕细细观察一番。 没有图腾。 她用匕首挑着他的下巴:“我有话问你,你如实回答。” 他喉结上下滚动,尽量保持镇定:“好,你问。” 刃背在那张雌雄莫辨,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游走,似乎只要他说不,面前这个女人就可以送他上黄泉路。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石奇。” 他眸心微变,用回避地语气道:“有,但不熟,否则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撒谎,你曾经被迫为离光卖命,在真疏被抓,后来荣贞县主向琏王求情,将你放走。而你哥哥却以为你死了,费尽心思想杀掉琏王和荣贞县主,为你报仇。这些,你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慌道。 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反而被人戏耍的感觉愈加强烈,完槿生讨厌这种被动的状态,说话行事都有些冲动。 “你解释不了…因为你,和你哥哥,和言虞之是一类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若不说,我现在便叫人将你抓起来,管你是谁的人,大理寺自然会查清楚。” 正问到关键处,屋外传来说话声。 “听说了吗?…今年科考出了个女新星,纪韵禾。” “听说了,我表哥还说不倒酒楼里的地下赌坊为这次科考专门开设了赌局,目前褚家姑娘和纪姑娘的排名不相上下。” “哟,还跟你表哥有联系呢。” 是两个八卦的婢女,从廊上经过。 完槿生捂住他的嘴巴,想着等两人走远再继续审问。 谁知那舞姬一口咬住她的手,然后放声叫:“救命啊,有刺客!” 完槿生瞳孔一缩,扔下匕首,便翻窗而逃。 …… 就算她活了两世,但来霍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来了,身为方愿儿的贴身侍婢,更不能随意离开。 是以,现下,她七拐八绕,早不知到了何处,身后的府卫依旧穷追不舍。 然而,在拐弯处,一只胳膊从身侧的门里伸出来,将她拉进了漆黑的房间。 像是霍府的藏书阁。 “谁!”完槿生一把扭过他的手腕。 “我,我,我…”易和吃痛,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 完槿生松开手:“你怎么在这?” 易和揉着自己的手腕:“我还要问你呢?去男人房间做什么?” 完槿生抱胸,眼皮上敛,故意试探道:“方才还说不管闲事,怎么现下又管起来了?” “好那我不管了,你自己脱身行。”说着,易和就要把她往外推。 眼见有人要进来搜查,完槿生一把按住他的脑袋,俯身钻进柜子里。 府卫们打开房门,仔细搜罗着每个角落。 易和窝在完槿生怀里,耳朵都要红透了。 这是因祸得福?不对,他为什么会高兴? 而一旁的完槿生,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大脑飞速转动,谋划着如何逃脱。 不如便将易和扔出去,自己溜之大吉。 哪成想,千钧一发之际,舞姬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这搜什么啊?她往那边跑了。” 府兵无奈离去,走前嘴里还唠叨着:“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咱将军府还能遇到这种奇葩。” “走,走,他是慎王的人,你我能如何。” 霍府今年的席宴是十分的热闹,男舞姬献舞又再府中遇刺,但或许遇到的并非刺客。 因为窦正则接管此案后,对那舞姬一番审讯,得出的结论竟是瞿江伟对其的一番骚扰。 瞿江伟是登州青龙堂武备库库部司瞿逢兰的侄子,父母早逝,凭借着姑姑抗击海匪的功绩,在京圈混上个上牧监丞这样的芝麻小官。 虽说瞿逢兰的官职也并不算高,但重在把握一州之安稳,是以,瞿江伟也被霍家邀请在内。 没过几日,窦武将卷宗呈到慎王府,登州瞿家被查了个底朝天,这才揪出一桩大事。 原来瞿逢兰心中的大义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对金钱的渴望,朝廷拨下的武备制造款,她生生吞下三分之二。 那么可想而知,那些武备是如何脆弱不堪,好在发现及时,还未酿就大错。 又过了几日,郑苛的案子得到新的进展,言虞之将那一日对完槿生所言作为呈堂证供,意欲拉褚家和潘是意下水。 可完槿生担心,她的做法实在冒险,可能褚潘二家毫发无伤,说不准反不能为郑苛翻案,她自己也要摔得满地找牙。 事实证明,完槿生的担忧不无道理。 潘是意与褚晟串通口供,一口咬死郑苛一案全部是由言虞之一人策划并意图栽赃于他二人,并找人模仿言虞之的字迹,造了一份假证据。 言虞之没有充足的证据,皇上又不是很相信言虞之的话,于是窦武便就此结案将卷宗递交上去。 至此,郑苛沉冤昭雪,言虞之处以绞刑。 腊月廿十,天蓝云淡,暖阳南向。 言虞之被压上牢车,送往城外的执刑场,一路上由骁王领兵夹道,押送重囚。 完槿生对言虞之心生怜悯,但,她知道她罪不可数,不光是欠郑将军的,她还要为自己在汴州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完槿生戴着帷帽,走在人堆里,看着牢车缓缓远去,突然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她抬眸看向对街茶肆的二楼。 是那个男舞姬。 忽地,人群惊叫,士兵们与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蒙面人厮杀在一起。 秀眉和祝玉岫护在完槿生身前,把她带往窦家马车,而她的注意力却被一个人吸引。 那人左肩受伤,身形功法与南星有六七分相似。 可上次在霍家与骁王见面,骁王不是说他还在养伤吗? 完槿生停下脚步,再去看那舞姬,不知何时,那人已经跑到街上,身前还护着一名黑袍女子,两人在层层护卫中往东市的方向去了。 言虞之! 她心下一紧,再看牢车,果然,已经被刀剑砍成一堆费木。 而骁王已经带人追向城外。 “糟了,殿下好像中计了。”秀眉也似有反应。 “秀眉,你快去通知骁王,让他赶紧去东市。”完槿生解开套马的缰绳,“云釉,去找阿爷阿兄来帮忙。” “是,姑娘。”两人驾马而去。 第18章 打赌 完槿生一路尾随着几人,停在了东市的兰西东路第二横街深处的一座小酒楼前。 她竟从不知,还有一座酒楼开在这不景气的街道深处。 “姑娘要喝什么酒?” “找人。” 掌柜的脸色一变,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竟挂上几分警惕:“您也瞧见了,我这客人就这么四五桌,姑娘您要找什么人?” 完槿生正要往楼上走,却听柜台墙后传来阵阵喧闹。 她转了方向,却被掌柜拦住。 “姑娘,后头是伙房,您进不得?” 完槿生推开他:“大千律上可没写这一条。” “姑娘,要按大千律来说,您这还算寻滋闹事,不如一同去衙门说。” 说着,他便要拉起她的手,往外轰。 人多眼杂,完槿生不好直接动武,却没想自己撞到一堵墙。 她转过身,才发现那堵‘墙’竟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淡眉星目,嘴角噙笑,白地锦衣袍上绣着虎头暗纹,绣工精巧,布料名贵。 男人开口道:“掌柜,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不妨让我带她下去。” 下去?莫非这地下是空的?难不成是霍家那婢女口中的地下赌坊? “既然是楚郎君的客人,那本店自是欢迎。”掌柜立刻变了脸,道,“请。” 完槿生虽是不明这男人用意和动机,但现下找人才是最要紧的,她顾不得那么多,便跟上男人的脚步。 却见那墙后竟是一扇转门,男人推门而入,脚下便出现了向下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还是一扇转门。 完槿生假装不经意间拔下头上的钗子,握进手中,跟着男人下了楼。 打开楼下的转门,便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地下的房间灯火通明,人满为患,喧闹声像是要将屋顶掀翻。 摇骰子、叶子戏、斗蟋蟀还有各种完槿生没见过的花样,今日她都见识了个遍。 搜完各个角落,完槿生一无所获,她又跑至转门前,却被男人拦下。 完槿生以为他怕自己把赌坊的事说出去,于是急道:“今日多谢郎君,郎君放心,这里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男人再次开口,语气温和,话里却满是威胁的意味:“欸,姑娘既然熟知大千律,就该知道,这地方易进却不易出。” 大千禁赌,但如今赌徒猖狂,不然,天子脚下,皇城跟前,也不会出现这间地下赌坊。 就像这男人所说,敢来此地者的皆是亡命徒,的确易进不易出。 完槿生握紧手中的钗子,又道:“那如何我才能出得去。” 男人指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挂满了此次春试的学生名牌:“简单,跟我赌一把,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原来是想搜刮钱财。 完槿生当即应下,将示指上的金戒指摘下,投到一个名牌下的木桶里:“褚芷妍。” “那在下便选,纪韵禾。” 趁他投钱,完槿生拔腿就跑。 而赌坊内的男人,则是对着她的背影弯起一抹笑意。 在掌柜的唉声叹气中,完槿生又搜查了二楼每间房,结果却还是一样的一无所获。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却听店内的客人说:“…听说今日押送的那个女人逃到了城外的光佛寺,被骁王殿下当场射死了。” 当场射死?那她看到的难不成是鬼? 忽地,一道灵光闪过。 她被耍了,从一开始便被人利用了。 刺客和舞姬是兄弟,和言虞之身上存在着同一个图腾,而舞姬今日又掩护言虞之逃亡,无疑,三个人是同伙。 那一日,在霍府,她逼问周盛棠那个刺客的事,他却避而不答,故意岔开话题,若非当时被易和和窦婉如打断,她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周盛棠利用那个‘刺客’引自己入局,又派言虞之潜伏在褚晟身边,最后引潘是意和褚家搞出郑苛案和匪乱。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将其扳倒。 现下的周盛棠真的能谋算到这般地步,还是真的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若是前者,说明她没选错人,可若是后者,那就是掘地三尺,她也要将此人挖出来。 然后,大不了再自立门户,扶贤上位,反正从一开始,她在乎的也并非是谁坐上龙椅,而是谁有能力挽救大千。 她也知道,只靠她一人,这是比蜀道之难还要难上加难的一条路。 所以,她需要答案和一个可靠的帮手。 等她再下去找那男人,却全无踪影。 没多久,秀眉和祝玉岫找到了她。 完槿生急问:“言虞之当真死了?” 秀眉摇摇头只道跟丢了,祝玉岫则道:“窦郎君说看见骁王端着一个盒子从光佛寺出来,想是言虞之的人头。” 看来一切都颇似她兀自思量的那一番。 …… 天家虽责怪骁王看顾犯人不牢,但念其及时止损,亦未酿就大错,于是也未作过多处罚,只是罚其禁足七日。 而完槿生在等待着确认的机会,骁王不好应付,那她便从其他人嘴中翘出真相。 也多亏了元冲当时为岳家解围,给慎王出的好主意。 腊月廿四,慎王在府中设宴,美其名曰过小年,实际是为了让更多人一睹那舞姬的风采。 许是为了答谢窦武对潘是意和褚家的‘鼎力相助’,窦家也被邀请在内。 为此,窦武特意去请示了窦老夫人,完槿生听闻此事后,便即刻前往晖安斋。 窦老夫人或许已经猜到自己到此地的目的,是以黄婆婆没一会儿又出来请她回去。 后来,秀眉打探到消息,窦武称病拒绝了慎王的邀请。 这个决定在完槿生的意料之中,毕竟,天家如今对皇子结党是严防死守,慎王可以不晓事理为一个舞姬置宴胡闹,可其他官臣不能由此而掉以轻心。 为了保全窦家,她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慎王府,不过她还有另一个法子。 今日易和休沐,正在府中与杨擎戎下弹棋,玩到兴头上,便听后门门房报:“临禧县主到访。” “谁?”易和弹棋的手指一顿,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谁来了?” 门房重复道:“回殿下,临禧县主。” 易和先是心中一喜,随后又扬起下巴,朝杨擎戎挑眉:“看,我就说,迟早有一日,她会拜倒在我的绝世容颜之下。” 第19章 昌王 “再不叫人家进来,人家可就走了。”杨擎戎放下棋子,无奈道。 易和对门房说:“快快快,快去叫人进来。” 说完此话,就见杨擎戎起身,易和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杨擎戎道:“回家啊,不然留在这看你们卿卿我我?” 易和忙拉住他:“别走,我还没把她介绍给你呢。” 杨擎戎疑惑:“介绍给我干嘛?” 易和欲言又止,顿了一秒又道:“反正都是朋友,那不得认识一下。” 正说着,完槿生穿着丫鬟服饰进来。 三人相互见礼后,完槿生开口:“我要去看那舞姬,我祖母不允,只能劳您带我去。” 祝玉岫适时将手中提着的酒坛递给易和身边的小厮。 完槿生又道:“这两坛司春渐便是上次的谢礼和这次的酬劳。” 听了这话,杨擎戎不由多看了这女子一眼。 看着文文弱弱的姑娘,性格倒是爽快,只不过当着未婚夫的面说自己想见另一个男人,是不是过分了些。 易和听到她的话,正要发怒,但又转念一想,他为何要发怒? 于是双手抱胸,故意吊她胃口:“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收买的。” 完槿生听了这话,也不着急,坐回二人下棋的桌前,两指指尖触及棋子边缘,手指拨动棋子,随后弹出。 好一个中央转斗,一击六中。 易和大喜,杨擎戎也傻了眼。 完槿生则神色淡淡:不帮算了,那我便去找天家。” 她手指搭在酒坛上继续说:“就说某人爱喝的并非不倒酒楼的酒,实则是···” 易和忙上前捂上她的嘴,又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完槿生扒开他的手,嫌弃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帮还是不帮?” “我···”易和没了话说,只能同意:“我帮。” 杨擎戎也道:“还望县主殿下将此事保密,毕竟也只是我们这些个闲人平日里消遣的场所。” “你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不会管。” 不是不会管,只是那一日在酒楼遇到的男人说不准也是骁王的人,她还不能与骁王公开对抗,因为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没过多久,杨夫人派人来请杨擎戎回府,于是府上便只留下完槿生和易和。 易和应她要求为她准备了一件西疆舞女的服饰,又抱怨道:“你这好胜心这么强?见他就是要同他比舞?” 完槿生点点头,没再解释。 “我去书房等你。”易和见她不愿说实话,也没再强求。 换好衣服,完槿生又到书房门前,小厮为她打开房门。 香炉内点着沉香,门右侧是易和的书案,左侧则摆着两个女子的画像。 一个身着祎衣,头戴十二钿花钗冠。 一个身着联珠纹翻领男装,驾一匹北燎烈马,发丝飘扬,英姿飒爽,角落写:阿尔娜公主。 前者未注画像中人姓名,长相竟是意外的与那日在赌坊遇到的男人有三四分相似。 “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看画的。”易和走上前,对她的失礼有些不满。 完槿生盯着画像不动,她的后背发寒,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这是谁?” 易和声音不似方才那般玩笑,语气中是对长辈的尊重:“威荣皇后。” 传言说威荣皇后司徒沫贤良淑德、恭顺有加、是周崇最爱的女人,也是因为她,周崇才将后位空置多年。 关于她和她的孩子,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 那是威荣皇后被加封后位的第五年,也就是当时宫中几个妃嫔陪周崇南下东阳都游行,威荣皇后的孩子年仅八岁的昌王周年野走失,威荣皇后本就体弱多病,常年灌药,因为此事一病不起,孩子还没找回来,威荣皇后便崩逝。 时至今日,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依旧是未解之谜。 人人都说威荣皇后死得蹊跷,孩子更是丢得蹊跷,但没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来证实这些所谓的流言蜚语。 后来周崇加封潘是意为后,不久去世,潘是意下令将威荣皇后的所有物品画像锁起来,任谁都不能提起这个人和她的孩子。 但现下,她似乎全都明白了,是谁在帮骁王,不,不是帮骁王,而是借他之手干掉潘是意和慎王,然后再除掉骁王。 郑苛案、丰州遇刺、南星和钟誉、汴州匪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暗中安排。 她看着那张脸,胸前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真漂亮。” 易和也道:“她的性格像极了我母亲,待我也极好。 当初,我还时常和昌王一起玩,还记得有一次昌王朝我炫耀,天家给了他一块虎形玉佩,把我给气哭了,威荣皇后听说这事之后,把昌王狠狠训了一顿,还送了我一块兽面云纹玉璧。 可惜,最后最后又被慎王抢去,至今未还。” 易和三岁到大千,今年加冠,十七年从未回到过自己的故乡,她的母亲早在他离开离光不久便缠绵病榻,最终逝世。 易和的母亲曾是北燎的公主,但北燎作为离光的藩国,何来尊严体面,只有一味的讨好巴结。 而她的母亲只是众多牺牲品中的一个,于北燎和离光而言无足轻重,于易和的父亲而言,更不过是,死了一个妾。 完槿生知悉他的过往,更能理解他眼中的‘两个母亲’。 若是如此,她想,不光是为了大千,或许是于五国而言,和平是最神圣伟大的拯救方式。 她在坛上插上香,跪在蒲团上,心道:“威荣皇后,阿尔娜公主,晚辈在此叨扰,向你们祈祷,愿游子归家,边疆安宁。 ··· 慎王的宴席,比将军府还要热闹,只算乐师,慎王便请了五六百人在府中日夜练习。 隆冬的戌时三刻,夜幕浓重,慎王府却亮如白昼。 树形烛台上摆满了蜜蜡,每张烛台都置有侍婢一人负责换蜡点烛,大厅门槛被一排又一排的行菜仆跨过,而每个院门都有佩剑侍卫把守。 易和身着藏蓝色圆领长袍,外穿一件黑色金云刺绣裘衣。 完槿生跟在易和身后,穿了西疆的舞衣,走动间,流光溢彩,脸上戴着面纱,只露一双动人的眼睛。 第20章 比舞 因着是慎王私宴,来的多是潘家的男眷和慎王的狐朋狗友。 她随着易和落座,跪在他身边奉茶夹菜。 却感觉到一阵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她抬眼,正与那人对视。 原是慎王的表哥潘新,也就是青州三个潘家‘废物’口中的潘大郎君。 “慎王到。” 门口负责传报来宾的小厮高喊。 所有人起身迎接。 周正榆身着赭色缂丝蜀锦长袍,外穿一件毛领裘衣,昂首阔步走到案前坐下。 “开席入座。”他高声道。 随后,男舞姬在万众瞩目之下登场,如同那一日一般,舞姿曼妙。 很快几曲终了,慎王似是觉得有些腻了,便让人带舞姬下去休息。 完槿生计上心头,跪在易和身边道:“帮我做场戏。” “啊?”易和知道她要去寻那舞姬,却又无奈自己有把柄握在她手中,于是道:“怎么帮?” 完槿生拉过他的手,搂上自己的肩头,又朝他靠近:“带我下去。” 闻言,易和故意道:“带你下去做甚?” 完槿生看他嬉皮笑脸,一把掐住他腰上的肉。 “嘶…”易和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将她的手拿开,“劲不小啊。” 两人正打闹,周正榆注意到这边的动作:“哟,这是质子的新女伴?” 易和放开她,又抬手作揖:“回殿下,正是。” 周正榆也曾收过几个西疆舞女,早就对其乏味,于是兴致缺缺,只应付道:“也就那样,哪比得上这北燎的男舞姬。” 易和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舞女可是西疆第一舞姬,不信,殿下可以请她与那男舞姬同舞比试一番。” 周正榆闻言,心下起兴,便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便快下去同他准备。” 完槿生被婢侍带到西侧的厢房,那婢侍敲门:“庄郎君,王爷有话,请庄郎君同他人比舞。” 舞姬打开房门,看见来人,便将人请了进来:“你先下去,一会儿我叫你,你再把乐师带过来。” 那婢女道:“是。” 婢侍离开后,那舞姬又坐回椅子,晃着手中酒杯,道:“你现下的打扮可比腊八那日漂亮不少。” 完槿生也不意外他认出自己,又道:“这么淡定,不怕我再逼问你了?” 舞姬道:“这里是慎王府,你若是敢乱来的话为何不像那一日直接闯进我的房间?” “的确,我不敢乱来。”完槿生在他对案坐下,“不过我今天只有一个问题。” 他道:“什么?” “我记得骁王也有个姓楚的谋士,可他从未露过面,对。” 舞姬看着她,目光平静:“我不知道。” 完槿生继续追问:“告诉我,在哪我还能再见到他?” 舞姬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完槿生见状,再次威胁道:“你以为我会任由他摆布吗?我可以做他的棋子,也可以做别人的棋子,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舞姬慌了:“你…他是好人,你不能这么做!” 完槿生道:“是他先利用我的。” 话说完,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只剩下无声的对峙。 最终,完槿生打破沉默:“不如这样,我们就趁此比试一番,若是我赢了你便告诉我,我如何见得到他,若是我输了,以后绝不再找你的麻烦。” 那舞姬胸有成竹,他道:“好,比什么?” 完槿生道:“可会袁乐正的《西漠歌》?” 舞姬似是胜券在握:“自然。不过今日袁乐正在场,你不怕弄巧成拙?” 完槿生弯唇一笑:“只怕会是你技不如人。” 窗纸映着澄明的烛火,薄纱披帛随着二人的身姿飘逸,衣上铃铛奏着清脆悦耳的乐曲。 ······ 二人排完一支舞蹈便回到宴厅。 乐师奏起曲目,完槿生与他缠斗不休,每一个动作都在向对方叫嚣,与这曲目的基调竟不谋而合。 太乐署令蒋芸道:“欸,居然是袁乐正的曲作,宫中可没多少人能舞出精髓,没想到啊,这两个舞姬竟还真有点本事。” 袁胜奏着琴,依旧无言。 他的确没见过有舞姬能将这曲中两方交战的紧张和激烈演绎得如此精确,哪怕是军营中的舞姬也舞不出如此强烈的情感。 他渐渐弹得入神,甚至是加快了行乐速度,场上气氛剑拔弩张。 直到他弹完最后一弦,厅上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外呼呼而过的风声。 “好!好!”易和带头鼓掌。 掌声和夸叹声不绝于耳。 完槿生和那舞姬站在厅中央,相互一笑,眼底除了敌意还有对对方的欣赏。 周正榆更是没有想到,在他随意置办的私宴上,竟能一睹这样精彩绝伦的舞蹈。 他大喜道:“赏!今日高兴!每人三两金!” 二人跪地谢恩,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金子便各退一边。 这时,易和起身道:“殿下,这胜负该如何定夺?” 周正榆道:“这本王很难定夺,既是袁乐正的曲作,便交给袁乐正来定夺罢。” 袁胜起身回道:“下官以为,此曲本是讲的两方对立交战之景,此二人平分秋色,缺一不可。” 慎王道:“说得好,那今日没有输赢,只有同乐!” 歌舞再起,宴会继续。完槿生和那舞姬被分别带下去重新梳妆。 完槿生才刚重新梳理一番发饰,便听有人进来。 潘新脸上堆着笑,明明长相还算清秀,但眼神实在猥琐。 见到来人,眉眼紧皱,却又不敢暴露,只好装作不知道问:“你是谁?” 潘新道:“姑娘,某名潘新,不知姑娘可否与我独饮几杯。” 他语气轻佻,满脸坏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找她的目的。 完槿生继续细声说:“多谢潘郎君美意,不过质子殿下还在等我回去,奴先行告退。” 潘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在她脖颈处猛吸一口气,又道:“诶,这附近的人都被我支开了,晚回去一会儿又何妨,反正没人知道,知道了我就把你抢来,易和那个夯货不敢多嘴。” 第21章 我在 他搂上自己的那一刻,某些回忆在她脑中炸裂开来,如同汹涌的海浪,要将她拍死在岸边。 她定定神,将自己从那痛苦的漩涡中拽出来,一掌扣在他的颈上。 潘新瞬地倒地。 完槿生按着发抖的手,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 房门再次被打开。 易和冲进房间,看着倒在地上的潘新和浑身发抖的完槿生,下意识地将她拥入怀抱。 他看到潘新出来,就跟着出来了,没成想被他甩开,自己问着婢女才一路找到完槿生的房间。 他暗自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但在感受到怀中人攀上后背的双手时,易和的心跟着颤了颤。 他道:“我在。” 许是一个人太久,也许是太久没人对自己无条件地示好,完槿生一时竟舍不得松手。 “咳咳。” 一阵咳嗽声将这怪异的气氛打破。 二人都不好意思地松开对方,才发现,那男舞姬站在门口:“我房间就在隔壁,你们脚步声和开门声太大,吵到我了。” “这个潘新,真不要脸!”易和生气道:“都怪他!死人渣!我呸!” 他说完,完槿生和那舞姬看着他,像是在说:好像你不是一样。 易和一本正经道:“你们看着我干嘛?我虽然也时常问花寻柳,但那是我装的好嘛?我这个人可是十分正经的。” “好了,先说正事。”舞姬打断他,对完槿生说,“想见他,明日戌时去地下赌坊找我。” “多谢石郎君。”完槿生道。 舞姬转身正要离去,又回头道:“我叫石颂。” 三人回到厅上,易和对于潘新的迟迟未归是这样解释的:“他太累了,说要休息。” 周正榆不是傻子,潘新那人的品性他是再清楚不过,好色蠢笨,想是要行不轨之事被人当场抓住,于是,在派人确认过潘新的安危后也没多说什么。 宴会持续到子时,等坐上易和的马车,完槿生便昏昏欲睡。 这些天精神紧绷,又出了诸多意外,完槿生在今日终于弄清楚了所有事情,于是身心放松下来,这一觉她睡得很香。 再有意识时,她翻了个身,闻到了和易和身上一样的香气。 等等… 她下意识睁开眼,便见床前的香炉里燃着沉香,屋角的衣桁上搭着一件黑色金云刺绣裘衣。 几乎在一瞬间,她便醒过神来。 她没回家?昨日她让采桑顶替自己,祝玉岫、秀眉和徐婆婆为自己打掩护才得以出府。 她一整日未归,不知她们可否顶得住。 思及此,完槿生便立刻穿鞋下床,打开房门就要直奔出去,没成想竟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 “你醒了?”他问。 “你怎么没叫醒我?”完槿生道。 易和解释:“我们从慎王府出来,不免会被盯上,我若是光明正大地送你回窦家,那不就不打自招了嘛,放心,天还没亮我就遣人过去报信了,云釉说一切正常,没人发现。” 完槿生轻声道:“谢谢。” 易和抱胸:“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还对我兴师问罪,现在就笑脸相迎了,变脸怪。” 完槿生不搭他的话,只道:“我得回去了。” “诶,等等。”易和叫住她,“你今天晚上要去见谁?” 他目光如炬,让完槿生难以闪躲:“我欣赏石颂的舞艺,所以想见见他的老师。” 蹩脚的理由找了一个又一个,易和看着她似是有些失落:“我这就叫人带你去后门。” ··· 从华槿堂东边的门进去,回到屋里,忙与秀眉换回衣服。 完槿生问道:“情况怎么样?” 祝玉岫为她梳理头发道:“昨日我对大爷和夫人说,你偶感风寒,不便见人,这几日,恐怕三姑娘和童氏都得躲着您走。” 完槿生忙梳理头发:“那倒清闲,快到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了,给我找个面纱,我带着过去。” 祝玉岫应道:“好。” ··· 完槿生到的时候,老远便听见童氏的说笑声。 完槿生报了黄婆婆,进到屋里:“祖母母亲早安。” “好了,快去坐着。”窦老夫人道,“可感觉好些了?” 完槿生点点头:“嗯,已经好多了。” 窦老夫人又道:“正好我和你母亲正念叨你呢,你古姨妈和你表哥表妹今年要上京来,传信说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到京。你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帮着照顾照顾,你看呢?” 古姨妈是童家二女儿童翠瑕。上有一兄一姐,兄便是童氏和古姨妈的哥哥,童琤,如今任云州刺史,姐姐便是如今的童氏。 童老爷曾任国子监博士,后告老还乡回到饶州又被起复做了州学博士。 童翠霞嫁的是童老爷曾经在国子监的学生古咏山,现任扬州司马。 这下,完槿生明白为何童氏近日总见不到人影,原是为这些人操劳。 童氏对自己心存芥蒂,居然肯让自己帮忙,那准是想趁机拿自己的错处。 而窦老夫人肯替童氏开口,莫非是怕她继续胡作非为,想拿家事牵制住她? 完槿生道:“长辈要来,做晚辈的自该精心照料,这是云儿该做的。” “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父亲母亲也商议过了,明年开春,便送你去国子监读书。”窦老夫人又道,“不然你闲在家中也是无事可做。” 完槿生道:“是,祖母。” 陪着窦老夫人用过早膳后,童氏便叫完槿生领着人去街上采买新鲜蔬菜水果和各种肉类,叫她去巡视一圈为古姨妈一行人准备的院子,又让她去一品食斋买表妹爱吃的糕饼,最后命她准备礼物,连同窦婉如的那一份也要备上。 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最后把礼物挑完回到窦家,恰好碰上了窦婉如下学回来。 看着身后的马车停下,完槿生捶着腿下来,窦婉如道:“你去干嘛了?” 完槿生示意祝玉岫将她买的礼物给窦婉如:“跑腿。” 祝玉岫没好气地将手中的三个礼盒递过去:“这是二姑娘帮您为古姨妈准备的礼物。” 窦婉如扬起笑脸,这是在变着法子讨好她?算她识相。 第22章 平白叫我儿子丢了差事 “谢了。”她道,随后便领着丫鬟进门。 秀眉有些心急:“姑娘,今日府中来客,您晚上怎么出门?” 她要扮演乖乖女,没法出错,但是可以借他人之嘴啊。 完槿生盯着杨府的飞檐,又见身后跟着的徐婆婆和采桑。 她思量片刻,觉得易和那人肯定巴不得自己去不成,于是果断选择了杨擎戎。 她对祝玉岫耳语几句,祝玉岫弯起嘴角:“奴婢这就去办。” 酉时初刻,有小厮从城门口赶回来报:“古夫人、古郎君和古姑娘进京了。” 于是,童氏带着完槿生与窦婉如齐齐整整地站在家门口迎接。 两辆两驾马车停在窦府门前。 前头一辆上下来两个女子。 中年贵妇头戴一只嵌珠银栉,身着月白色牡丹花领夹衫子,下着紫色缠枝纹六幅裙,外着绛紫色外袄,她提裙下来,忙拉住童氏的手寒暄:“哎哟,好阿姊,可想死我了。” 古姨妈身后的姑娘,细眉大眼,翘鼻樱嘴,看起来十分恬静,与她母亲鲜艳的贵妇打扮不同,她头上只带了一只青玉发簪,身着淡青色长裙和白色毛领裘衣,双手套在羊皮手捂子内,恭敬地向童氏见礼。 姑娘旁边,走过来一个瘦高男子,幞头帽,浓眉细眼,长相清秀,身穿方棋纹圆领长袍,脚踩乌皮六合靴。 两拨人彼此打过招呼后,童氏道:“窦郎和得鹭去了宫里,还没回来,窦郎特意嘱托我,若是你们来了就先摆饭,不用等他们。老夫人正在厅上等着你们呢,快随我进来。” 进了屋里,两拨人请过窦老夫人的安后,各坐一侧。 窦老夫人看着古姨妈的两个孩子:“你瞧瞧,三年没见,子朔和雅竹都长这么高了。” 古彬道:“那是因为我们有姻祖母您惦记着。” “你这嘴啊,愈发的能说会道了。”窦老夫人笑道,“可议亲了没有啊?” 古彬挠挠头,看了古姨妈一眼,摇摇头。 古姨妈则唉声叹气的开口:“唉,本已经与常州刺史家的姑娘说好了亲,如今这桩亲事已经黄了。” 童氏问道:“子朔长相俊俏,如今我瞧着又成熟稳重了许多,且前年不是荫蔽了汴州的司户参军,再过个几年也能再迁官,如何就黄了的?” “前些日子不是汴州闹匪了嘛,那些山匪皆未登记过所,却入了汴州境,总管府的人就把子朔给推出来顶罪,可县里都没上报,如何叫他知晓?因为这事,这亲事才黄的。” 说着,眼睛就要往完槿生那边瞟,又拉着儿子的胳膊哭道:“现在好了,有人做了救世主,却平白叫我这儿子丢了差事。” 完槿生低下头,权当听不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童氏见状,看向主位,窦老夫人现下的脸色极为难看。 于是,她忙道:“你瞧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阿妹切莫哭了,你瞧我们这么久没见,我都不知道现下扬州是何模样了,阿妹不如同阿姊讲讲。” 古姨妈闻言,又拿帕子抹泪:“一说这个,我便委屈。” 听到这个开头,童氏和梁婆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古姨妈接着说:“三个月前,扬州登记在册的商船和官船被青州借去一半多,至今都不肯归还,扬州商货运不出去,先前同意借船的商人们现在都不肯了,这两日一直在向总管府讨船或是讨要租赁费,你妹夫因为这事,已经半个月食不下咽了。” 说着,便又哭上了。 童氏正不知该如何安慰,窦老夫人开口:“家家都有难处,过年就先把糟心事放放。” 这时,庄婆婆传话来:“老夫人,夫人,姑娘郎君们,饭备好了,移步餐厅。” 恩人呐,真是恩人。童氏开口道:“先过去吃饭。” 闻言,窦老夫人若无其事地起身,众人也跟着起身。 童氏拉起古姨妈跟在窦老夫人身后,道:“大过年的,就别哭了,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 一行人来到餐厅,依旧是方才的座次。 两个夫人分坐在窦老夫人两侧。 完槿生对面坐着古彬,窦婉如对面坐着古雅竹。 桌上,窦老夫人不说话,反倒是古姨妈依旧在滔滔不绝地倒着苦水,只有童氏在一旁附和两句,时不时给她夹菜,让她别光顾着说,多吃点。 可古姨妈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倒着苦水。 完槿生抬眸,坐在古姨妈身边的古彬正在大快朵颐,也没有要阻拦自己母亲的意思,只有古雅竹耳根微红,眼睛只敢盯着手中的碗。 得,这一家子就一个脸皮薄的。 正闷头吃饭,一阵冷风灌进屋里,门房来报:“杨家小郎君说质子殿下突然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喊着要找二姑娘过去。” 听了这话,还没等老夫人和童氏说什么,古姨妈便道:“生病了不是应该请大夫吗,难道我们二姑娘还有什么灵丹妙药能保他药到病除不成?” 门房又道:“杨小郎君说已经请过大夫服了药,质子殿下只想让二姑娘过去探望探望。” 窦老夫人放下筷子,道:“云儿,你去。” 完槿生起身回道:“是。” 随后她便领着祝玉岫离开。 身后古姨妈责怪的声音不断:“这就去了?不是我说,老夫人你未免太仁慈了,阿姊你也是,不知道慈母多败儿嘛,家中来长辈就这般接待?” 她暗笑一声,最好别让她抓住古家的把柄。 … 迈出窦家大门的那一刻,完槿生感觉自己又能重新抬头做人一样。 真是稀了奇了,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毕竟上一世,她和童家的亲戚可不熟。 现在也不熟,她也不想熟。 祝玉岫叫马夫拉了车过来,跟着杨擎戎的马车往东市走。 路上看见几辆异国使臣的马车。 祝玉岫又忽地想起自己听来的八卦:“姑娘,我听说北燎大王子奇惟卓生得十分俊秀,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在这次宫宴上见到他。” 完槿生道:“好了,别犯花痴了,我那晚可是有正事在身的。” 祝玉岫十分自信:“我知道,姑娘做事,我是有一百个信心,太后娘娘定会对姑娘另眼相待的。” 没过多久,到了不倒酒楼,祝玉岫先买了两坛司春渐递给杨擎戎,随后又道:“劳烦郎君这几日看着些质子殿下。” 第23章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杨擎戎狐疑道:“你们不敢找他帮忙,不会真的是在私会情郎?” “杨小郎君放心,姑娘只是要处理一些私事,况且,这种小忙就劳驾质子殿下,我们姑娘还是会心疼的。” 杨擎戎满脸黑线,合着就他没人疼,就他适合做苦力是。 完槿生见祝玉岫半天没进来,害怕杨擎戎为难她,于是赶忙道:“云釉,聊什么呢?快进来。” “那奴婢就先告辞了。”祝玉岫一屈膝盖,转身就跑回了完槿生身边。 杨擎戎放下帘子,叫车夫打道回府,心中暗自腹诽:“易和这个家伙,还真是娶了个祖宗。” 这次,掌柜没有像上次一样对完槿生凶神恶煞,而是亲自为她们打开了转门。 再次来到这,完槿生依旧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更别说头一次来的祝玉岫了。 祝玉岫被喧闹声吵得头疼:“我的天呀,长平京居然有这种地方,他们真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姑娘。”身侧传来石颂的声音。 完槿生侧目,他身着男服,头发束起高髻,与平时的装扮大相径庭。 或者平日里的装扮才是伪装。 “石郎君。”完槿生微微颔首。 “随我来。” 石颂带着她绕过沉浸在各自世界的赌徒,又在一座供奉着财神的祭台后打开一扇门。 这里居然有门。 完槿生先踏进门内,身后的祝玉岫却被石颂拦下:“主人说了,只准你一人进。” “怎么?你的主人难道信不过我的人?”完槿生脚步顿住,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我觉得我大可以将这里的一切都说出去。” 石颂威胁道:“姑娘要明白,你现在身处何地。” “难不成你还要杀我?”完槿生挑眉,继续道:“我似乎忘了说,我房里有质子的人,我是托了质子生病的理由才出来的,那你说,我房里的人若是听说质子病了,会不会第一时间找人确认,然后,易和就会知道,我去了哪。” “让她们进来。”里头传来声音。 完槿生和祝玉岫进到屋里,本以为会是狭小低矮的空间,却还设了向下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间空旷的大厅,只有大厅中央摆着一张石桌。 那天与她对赌的男人就坐在石桌后。 完槿生走下台阶,站在他面前道:“既然选择见我,那我希望,我接下来听到的都是实话。” 男人和善一笑:“县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如坐下来,我们慢慢聊。” 他斟出一碗茶推到对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完槿生屈膝坐下,不动茶盏:“若说你会全盘托出,我定不相信。我只问你,你回来是想为你母亲报仇,还是想要夺下那个位子。” 他又道:“这似乎并不冲突。” “你要先除掉慎王,对吗?”完槿生又问,“当初既然是殿下将南星和钟誉派给我的,那就应该知道,我让钟誉去做了什么。” “当然。”他又道:“不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潘是意和周正榆会上当。” 完槿生回答:“我没有骗他们,那里真的有矿。” 他佯装思考:“可那矿好像是离光先发现的。” 离光用那硫磺矿来做什么? 当然是留着制备火药然后轰炸大千。 可慎王和潘是意哪知道离光的野心,只想着自己要坐上那皇位,从没想过那位置他能不能做得稳。 国若没了,那个位置也就不存在了。 完槿生道:“这不就是殿下想要看到的吗?瓦解他们的联盟,然后粉碎他们的阴谋。” 他眉眼温和,说话却藏着一股冷意:“你是如何知道他们和离光勾结的。” 因为上一世,离光和北燎在大千北部行兵,实则是针对周盛棠的陷阱,周盛棠被俘,潘是意和周正榆趁机逼宫。 “直觉。”完槿生理所当然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不然,我这颗棋子也不会坐在你面前同你谈判。”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让骁王信服你的,并且让他这么听你的话。”完槿生又道。 他又徐徐道来:“你在丰州遇到的北燎刺客是我安排的,我成功拉你入局,后来又利用你助他剿了匪,从那时候起,他对我就十分的信任。 我知道离光人不会死心,想要杀你,便纵容他们救走言虞之,然后向你传信,暴露她的位置,让她故意被抓。 虽然帮郑苛洗清冤屈,只可惜潘是意和周正榆还活得好好的。” 完槿生问:“所以,那个图腾代表他们都是你的人?” 他道:“没错,离光的标记是来迷惑人。” 完槿生又道:“权力的中心是每个人的神往之地,我好奇殿下实现报复后想做的是什么。” 他冷笑一声:“他们都是一群荒淫腐化的行尸走肉,可却一直是钟鸣鼎食,肥马轻裘。” 想到四处漂泊的这些年,五国为了开疆拓土,侵略,占领、剿杀无辜。 有人为了钱,贪赃枉法,枉为人臣。为了地位,相互厮杀,令家国不宁。 可有人熬不过冬天,有人治不起病,我仅仅是给了他们吃食,他们就愿意为我卖命。 “我要结束这一切,还百姓安宁。”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她知道他没在骗人。 她是他要找的人,是威荣皇后的孩子,是昌王。 或许上一世他没有出现,是因为早已魂归西天。 可现下,这样的人真真实实地坐在自己眼前。 他是大千的未来,甚至是五国百姓命运走向的未来。 他问道:“你笑什么?” 听他问话,完槿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在笑:“我笑大千有救了。” 周年野不解:“什么意思?”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完槿生举起茶碗道:“昌王殿下,我们合作。” 周年野与其碰杯,清润的声音再度响起:“与君子相交,何乐而不为。” 二人将茶饮尽,完槿生道:“那么,殿下,需要什么?” “三个任务。” …… 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宫中设宴,今年破例邀请三品及以上官员家眷进宫同乐。 于是窦家上下便又开始忙活起来。 可古姨妈听说名单上不包括自己,便心气道:“好嘛,真是有难不同当,有福也不愿同享。” 第24章 古雅竹 古雅竹出口劝道:“阿娘,阿爷官职本来也没有…” 她话没说,就被打断:“那老太太可是先朝第一任皇后的表姐,若是想将我们填进名单里,那便是向太后提一嘴的事。我看呐,她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们这些个亲戚。” “你姨妈也是,如今夫家是飞黄腾达做了大官,便数典忘祖,她怎么不想想,当初窦武被调到平右道那种荒凉之地,是谁为她寻得青州司马的差事,才让他一步步升任到现在的位置。” 当初窦武初入官场,窦老爷去世早,吴家因不喜窦老夫人擅作主张的婚事,不愿帮当初窦武打点官场,窦武被排挤欺负,吏部安排他前往平右道任小小县令一职。 可后来,童氏是求过古家,可古家并未回过消息。 那青州司马的位置明明是童氏的大哥为窦武寻来的差事,而古家只是在听到窦武调任青州的时候送过一封道贺信,仅此而已。 至于后来升任,那更是跟古家跟她童翠瑕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全靠窦武自己的努力啊。 古雅竹不敢反抗母亲,只是沉默着绣手中的牡丹花。 见古雅竹不搭理自己,古姨妈又将气撒在她身上:“你和你哥一样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你哥科考拿不下功名也就算了,至少有个荫庇的官做。 你是女子,做不得荫官,但人家威荣皇后大恩大德,才让天家开了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你也是个不争气的,就连秋试都过不了。” 古雅竹闻言,起身跪地,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是女儿无能,让阿娘阿爷受累操心了。” “哎呀,真是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古姨妈一甩帕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随后便领着婆子摔门而出。 古雅竹的丫鬟云笙赶紧扶自家姑娘起来,并安慰道:“姑娘知道夫人的脾气,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明知道家里需要窦家帮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还觉得母亲做的事让人难以启齿。我真该死。”说着,古雅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这头哭得伤心,另一头,完槿生便从祝玉岫口中得知此事。 她只记得古雅竹当年早早嫁人,夫家妻妾成群,她最后落得个难产而亡的下场。 可偏偏她却摊上个贪得无厌的娘。 看着房里的琵琶,她想,或许,她得为她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黄婆婆便领着人到了古雅竹房里:“姑娘,二姑娘请老夫人为姑娘请帖,宫中回话,特许姑娘入宫,这是二姑娘为姑娘准备的几件首饰和衣裳。” 古雅竹先是愣了片刻,才在自己丫鬟的提醒下行礼道谢。 黄婆婆离开后,古雅竹兴奋地挑起衣裳。 欣喜之余,古姨妈露着洁白的牙齿就进来了:“瞧瞧你,快让娘来给你打扮。” 古雅竹也高兴地忘了方才的不愉快,由着古姨妈提着裙子在自己身前笔画。 “我早打听过了,这次是男女同殿,你呀,性格已经不讨喜了,那就打扮漂亮点,争取给你娘整个金龟婿回来。” “阿娘,我还不想嫁人···” “啧,”古姨妈看着镜子里的古雅竹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娘给你哥哥走关系还要带你来吗?” 她拿起一件郁金香草染制的黄色圆领阔袖夹衫子和一条印花靛蓝长裙:“去换上。” 古雅竹欲言又止,拿起衣服进了屏风后换衣服。 ······ 长平京从腊月初一到上元节都没有宵禁,是以,这个时间段的坊市都十分的热闹,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中的烟火绚烂多彩。 店铺也多是开张营业,店伙计们在街上招揽顾客,跑堂则是上楼下楼,脖子上的毛巾都快要拧出水来。 百戏艺人、角抵力士···各色表演争相竞演,鼓掌声叫好声更是传遍整个京城。 窦家三辆马车北上行至长玄宫外的南廉门处,前头诸家马车排起长队,监门卫一一查看着下发给各家的请帖。 窦婉如伸出脑袋四处张望,金身玉牡丹步摇在两侧守卫举着的火把照耀下金光闪闪。 马车往前走,窦婉如缩回脖子,对古雅竹道:“姐姐,你一会儿跟着我,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古雅竹笑了笑,又道:“好呀,我和云姐姐都跟着你。” 窦婉如这么问,无非是想看古雅竹的态度,她若站自己这边,说不准她在京城住的这段日子,她也会对她照顾一二,可现在倒好,古雅竹居然不明白自己的用意。 她才是窦家的嫡女,古雅竹凭什么不上赶着讨好她?还不如古姨妈会看眼色。 “不用了,你就和她一起玩。”窦婉如又道。 古雅竹闻言,看了完槿生一眼,又垂下头揪着手中的帕子不再说话。 完槿生只是靠着车壁,闭眼养神。 很快,进到长玄宫,男女便分道而行。 男人们由内侍领着从尚德殿前殿的西门进入,然后分别落座。而女眷们则是从东门进入。 古雅竹头一次进宫,见到那巍峨的宫殿,眼睛里溢满了星星。 待进到殿内,殿中央铺着红毯,延伸到陛阶之上的金身宝座前,红毯两侧高耸的楹柱挂着朱纱绯幔,上绣着瑞鹿飞鹤,红白碎玉珠帘从房梁垂下。 两侧帘子后,几百张白玉长案上铺着联珠纹红绫,摆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盏,上盛新鲜的岭南蜜橘和各色坚果糕点。 纵是古雅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看到这番场景,也很难不被震撼。 虽然比预先定下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出发,但现下殿内的位置基本快要坐满。 三人入座后,窦婉如看着左边的古雅竹,内心一笑,又‘热心’地在一旁解释道:“这尚德殿先前并没有这么宏伟漂亮,是弗勒皇后喜设宫宴,先皇就特地为弗勒皇后重修了这尚德殿,我最喜欢的便是这处宫殿。” 古雅竹虽然早就听祖母说起过这件事,但为了不冷场,她还是应付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如此漂亮。” 第25章 伴奏 女席最前排入座的是公主妃子,可如今快要开席,依旧有一个位置空缺着,古雅竹不由发问:“是有娘娘还没到吗?” 窦婉如闻言,赶忙低声道:“那是淑妃的位置,两个月前,淑妃小产,到现在依旧郁郁寡欢,你可别跟别人瞎说瞎问。” 古雅竹狂点头应下,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吃茶。 完槿生坐在两人的右边,看着对面东门进出的男人们,突然蹙起眉头。 北燎使臣敖闻带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进来,两人有说有笑坐到前排和离光使臣说话。 隔着两道帘子,完槿生也认得出那人,是北燎大王子——奇惟卓。 如周年野所料,他真的来了。 正出神,视野内便又闯进一个姑娘。 她头戴珍珠蝴蝶金花冠,脸上化着斜红妆,脖颈带着福锁金项圈,身穿翠色交领阔袖襦,腰系绿宝石锦带,下穿红绿裥色长裙,肩披红色团花纹帔帛。 是天家最宠爱的小女儿,宝康公主,周绥安。 周绥安侧着身与两国使者交谈,然而,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奇惟卓的身上。 周年野待在骁王身边,获得的情报自然比完槿生要预先准确。 而今天的任务便是破坏眼前这两个人的联姻。 完槿生收回目光,与脸上点着麻子,皮肤被涂的黝黑的周年野的视线刚好相撞。 这时,南门外的内侍高喊道:“陛下,贵妃娘娘到——” 完槿生起身并所有男女一同跪礼。 周崇一袭通天冠服,笑容和善。 潘是意身着霓彩华衣,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却看不出几条细纹。 二人拉着手登上陛阶,周崇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 完槿生坐回座位,周崇喊了开席,随后舞女登场。 窦家女眷的座位安排在第四排,也就是最后一排,但好在宫殿呈阶梯状,是以,位置靠后,台上歌舞她们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完槿生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右前方第一排的周绥安。 若是公主真的看上了奇惟卓,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大千的歌舞结束之后,就该到各国所携的艺人上台表演。 奇惟卓首当其冲,站出来道:“陛下,外臣奇惟卓新习得一支北燎剑舞想献给陛下。” “哦?”周崇两眼放光,“那便舞来看看。” 奇惟卓又道:“臣以为,一人舞剑属实是无甚趣味,应与乐曲相配,才能相得益彰。” 周崇道:“那便请乐师上来罢。” 潘是意弯着红唇,柔声道:“陛下,不若从女席选择一位姑娘来为其伴奏,也好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大千女子的风采,也有助两国交好不是?” 周崇点点头:“贵妃所言甚是,你们有谁愿意上来吗?” 眼见周绥安要起身,完槿生先举起手:“臣女自请为王子演奏。”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 童氏和窦老夫人吃惊地看着她,而周绥安则是瞪着完槿生,似是想将她生吞一般。 完槿生无视了周围的视线,走下台阶,来到殿中。 奇惟卓眼神复杂,他认识眼前的女人,便是北燎王和离光王嘱托过他要小心的女人,可他却觉得完槿生不过是一个供人赏玩的花瓶而已。 完槿生向周崇行礼:“陛下,臣女恰好会弹些琴,而我的表妹古雅竹甚熟琵琶,不如就让我二人来为王子合奏。” 周崇大笑:“好啊甚好,那便请古姑娘赶紧下来。” 古雅竹从听到完槿生提起的自己名字开始,心脏便狂跳不止,如今又被天家亲点,她紧张的手心已经附上了一层薄汗。 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后,古雅竹又隔着几个人看了一眼窦老夫人,窦老夫人朝她点点头。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走下台阶,垂着头,向周崇行礼。 落座后,完槿生轻声道:“放轻松点,平常怎么弹的,现下就怎么弹,相信你自己。” 古雅竹轻轻点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感觉呼吸顺畅些。 奇惟卓接过内侍递上的木剑,站到殿中央处。 随后,乐声响起,琴音似潺潺流水,琵琶声似弹棋相撞。 奇惟卓一个转身,身体如飞燕轻盈,腾空刺去,白色长衫和红色发绳在空中飞舞。 古雅竹似是沉浸其中,跟随着他的步伐加快了指尖的速度。完槿生看着她无意识露出的笑容,也抚弦合上她的乐音。 音符在她二人指尖跃动,两种乐音相辅相成,灵动活泼而古朴致远。 奇惟卓手腕转动,木剑咻咻作响,阔袖的薄纱罩衣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起舞。 三个人合作得天衣无缝,一场表演下来荣获全场掌声。 结束演出,三人回到殿中央。 周崇道:“好啊,真是好啊,我竟不知你这丫头还会弹琴。” 完槿生俯身道:“是看质子弹琴才学会的,只是略通皮毛,跟北燎王子的剑舞和古姑娘弹奏的琵琶相比,臣女实在是技不如人。” 周崇摆手道:“诶,你就别谦虚了,今日高兴,你便是弹得不好,朕也要赏。更何况,你三人合作得十分成功呢” 他又对长福说:“快,把我准备的新年礼物都拿出来,让他们自己挑。” 长福领命,指挥着两边最后排站着的宫女上前来。 每个宫女手中的承盘上都放置着一件珍品。 周崇又道:“古家姑娘就莫要随意挑了,朕就将这个螺钿紫檀琵琶赐给你了。” 抱着琵琶的宫女俯身走过去。 古雅竹紧张兴奋地接过琵琶,激动道:“谢陛下。” 奇惟卓请完槿生先行挑选,完槿生在端着承盘的宫女身前来回赏看,一块兽面云纹玉璧引得她的注意。 她转头看向那个空着的座位,她才想起来,他是左骁卫将军啊,如今这样的场合,该在自己的岗位尽忠职守。 她拿起那块玉璧。 周崇道:“好眼光啊,那是朕曾经给威荣皇后的礼物,后来她送给了慎王,慎王又将它还给了朕,朕戴在身边多年,如今你挑中它,也是你二人之间的缘分,朕便赐你了。” 完槿生道:“多谢陛下,只是臣女想问陛下,此玉璧可否转赠他人?” 第26章 她是故意的 周崇问:“你要转赠于谁?” 完槿生道:“易和。” 周崇又朗声道:“好啊,你们本就要成婚的,你有想着他的这份心,便难能可贵,朕许了。” 完槿生俯身:“多谢陛下。” 而一旁的奇惟卓却迟迟不肯下手,犹豫半天才选了一对同心锁金项链。 周崇忙问道:“奇王子可有心悦之人了?” 奇惟卓略显害羞地点了点头:“嗯。” 周崇笑道:“那可要好好抓紧了,项链送给人家,就当是朕给你们的祝福。” 奇惟卓道:“多谢陛下。” 完槿生站在一旁,余光扫着周绥安,她双手撑着头,正痴痴地看着奇惟卓。 这男的是对她施了法吗?摆明了是离光王派来的人,若是让公主嫁过去,或是他来入赘都于大千没有半分好处,可潘是意一直在撮合,公主自己也深陷圈套而不自知,真是让人头疼。 场上再度响起音乐,塔西玛的公主开始献舞。 三人各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窦婉如见二人回来,不屑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不是姐妹情深是什么,上台这种出风头的好事不叫她,挑礼物时也没人记得她,什么意思,想孤立她? 古雅竹道:“如妹妹,你若是喜欢这琵琶,我可以借你弹两日,只是一定要小心对待。” “谁稀罕!”窦婉如激动地朝她喊道,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周围人的目光从殿中央转移到她身上。 她赶忙又轻声道:“我是说,既然是天家给的,古阿姊还是别借给我了,万一弄坏了就麻烦了。” 古雅竹收回琵琶,又略僵硬地点点头:“好。” 众人移开视线后,窦婉如身子一扭,袖子一甩,偷偷翻了个白眼。 此时,周崇与长福耳语几句,长福笑着离开大殿。 没过多久,便有宫女走到完槿生身边,道:“殿下,有人在百诚小路上等你。” 尚德殿位于长玄宫的西侧,东边靠着御林岭,御林岭也是先皇当初重修尚德殿时,一起修建的池塘和山林。 挖出的泥堆砌在池塘南北做小山,山上种有鲜花,果树,架有凉亭,夏日风景最是美不胜收。 百诚小路则是从尚德殿穿过御林岭的观赏路线。至于为何取名‘百诚’,则是因为,由这条路向东穿过御林岭,则到达供奉佛祖的福清殿。 完槿生问那宫女:“是谁?” 宫女笑着说:“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完槿生道:“好,我知道了。” 出了尚德殿,正巧遇到长福大公公回来,她接过他递上的宫灯,来到百诚小路,虽说这次宴席将御林岭也划分为赏玩场所,但现下殿内歌舞升平,温暖如春,御林岭只偶尔经过几个宫女内侍。 完槿生走了一段路,便见路边亭中坐着一个人。 她试探性地靠近,那人背着身,灯光照亮了他的兜鍪和甲胄,但熟悉的身形和身上带着的沉香气暴露了他的身份。 完槿生轻声道:“易和,你找我?” 易和转过身,手里正拿着一块胡饼,疑惑开口:“啊?谁找你?不是你找我?” 完槿生坐下,问:“你哪里来的饼?” “那当然是我麾下的甲士给的。”易和坐在她旁边道,“怎么样?我人缘好?” 完槿生点头应付后,又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易和将饼收回包里:“我没有找你来,是长福公公说有人找我,让我在这等着。” 完槿生恍然大悟。 这个周崇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关心他俩的感情生活。 她道:“那你现下应该带人巡逻,我就先不打扰你当值了。” “诶~”易和叫住她,“殿内有金吾卫呢,你耽误我一会儿也行。” 他嘴角还挂着饼渣,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明媚。 完槿生看着他,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她便想起了她与昌王的计划。 她拿出帕子擦掉易和嘴边的饼渣。 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拂过他的嘴角。 就算是蜜饯入喉也比不过现下他心中的甜。 易和一把握住她停在嘴边的手。 完槿生下意识的回缩,却没能躲过他温热的大掌。 他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松开她,又侧过身,转移话题:“今天这月亮还挺亮的,是。” “嗯。”完槿生看上去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默默收起帕子。 可是她自己知道,方才易和看她的眼神,绝对没有那么清白。 察觉他的心绪后又有什么用呢,只会徒增她的愧疚。 因为她是故意的。 故意试探他对她的感情,故意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易和看着她的动作,急道:“帕子我帮你洗了。” 完槿生点点头,把帕子给他,又从袖中拿出那块玉璧,语气淡淡开口:“这个给你。” 易和接过,翻看一番惊喜道:“这是威荣皇后送我的那块?” 完槿生又点头:“嗯。” 易和激动的原地转圈,双手似是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像方才那样放肆。 这时,完槿生听到了几道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她很熟悉,是褚芷研。 她一手抓过易和的袖子,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两个人就钻进了亭子后的树丛里。 这要是被人看见,他们就是全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呀。 易和站在完槿生身后,心怦怦跳着,不明所以地戳了戳她的肩头。 随后,完槿生手指比上他唇边,示意他噤声。 外头的小路上,说话声再度响起。 虽听不出与褚芷妍说话的是谁,但褚芷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芰荷,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回头等我高中,一定要替我谢谢叔叔。” 听到‘芰荷’二字,完槿生反应过来,是当初易和说宁愿跳河,也不愿娶的潘芰荷。 “不用谢我。”潘芰荷又关心道:“窦婉如最近不是没再纠缠杨小郎君了吗?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了?” 褚芷妍撇嘴,生气道:“别提了,你方才在里边是不是只顾着生窦岌云的气了?都没看见杨擎戎那厮一直盯着古雅竹那个丫头,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第27章 比武 潘芰荷故作叹气:“唉,我们两个还真是,被窦家两个姐妹好生戏耍欺负。” 褚芷妍闻言,得意道:“没事,现下我已经报复回去了。” 潘芰荷狐疑道:“哦?怎么报复的?” 褚芷妍笑道:“就一个多月前,窦家那个老太太去光佛寺上香,正巧那天我和我阿娘也在,我就是不小心让别人的马惊了她一下,然后她腿就磕在石头上了。” 此时,树丛后的完槿生怒火上涌,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恨不得冲出去狠狠掌掴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子。 易和似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及时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冷静些。” 完槿生胸口起伏,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潘芰荷挑眉问道:“合着,那老太太的腿是你干的?” 褚芷妍抱胸,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更加沾沾自喜:“嗯,谁让她没教好她两个孙女的,谁让她不站在潘家这边。” 潘芰荷撒开她的胳膊,害怕道:“你真是糊涂,不怕被人抓到把柄啊?” “这不是没事吗?那马主人都没察觉,还以为是那马自己发的狂,给老太太钱,老太太见他是个穷学生也没要。” 褚芷妍赔笑地凑过去,又道,“看那老太太走路的样子貌似是快好了,不妨再让她伤一次,谁让她孙女这么爱出风头。” 潘芰荷怕惹祸上身:“好了,她可是有诰命在身的,吴家又跟先皇有亲,捉弄她有什么用反而弄不好又要弄一身腥,还不如直接对窦岌云下手。” 闻言,褚芷妍思考片刻,随后灵机一动:“我想到主意了,她不是爱出风头嘛?等会儿回去,让那个离光使者···” 后边的话完槿生没有听到,再能听见时,是潘芰荷说:“这样能行吗?” 褚芷妍十分自信地回答:“放心,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易和被一个西疆舞姬迷得不得了,才不会帮她出头。” “你不提这茬,我倒是还忘了还有这么个女人。”潘芰荷咬牙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褚芷妍又道:“那个舞姬再怎么受宠,身份地位摆在那,成不了气候,现下还是窦岌云最棘手。” 潘芰荷面色稍缓,道:“嗯,你说得对,那就交给你去办了。” …… 两人离开后,完槿生同易和从树丛后出来。 完槿生急着回尚德殿,却被易和拦住。 他捏着完槿生的肩膀道:“你现下回去,她们指不定会怎么为难你,不如跟我去憩馆,等宴会结束我再送你回窦家,至于天家那里,我来解释。” 完槿生看着他:“易和,如今我四面受敌,你觉得我能躲得了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她们拿我祖母的安危来报复我!我现下若是不回去,那我的家人该怎么办?她们会为难婉如和雅竹,甚至以后还会对我祖母做出相同的事情来。” 易和第一次从那双一贯平静的眸心深处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可他多希望现在的她能像往常一样,对他依旧一副不远不近的态度。 只要别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怎样都可以。 完槿生又说:“若是当初在阿尔娜公主身边,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易和瞳孔微颤,怔怔地松开她。 完槿生似脱弦的箭矢,衣袍扫过他的双手,只留下木槿花香。 回到尚德殿,周崇、周正榆和潘是意已经不在,德妃弗勒宓在殿上主持大局。 她坐回座位,才发觉褚芷妍正看着她,挑衅和蔑视不加掩饰地摆在脸上。 完槿生举杯朝她示意,算是应下她的战书。 这时,离光使者杜阿中起身,对弗勒宓俯身道:“娘娘,方才天朝的两位姑娘与北燎王子给我们展示了精彩的演出。 难以想象琴艺向来碾压长平京众家女的宝康殿下弹奏的琴声会有多么触人心弦,不知可否请宝康殿下为我们献曲一首?” “好啊。”弗勒宓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周绥安对奇惟卓的心思以及完槿生的刻意阻拦,她方才可是看得津津有味,现下听出杜阿中话里挑拨的意思,兴致更甚:“宝康,你意下如何?” “比琴有什么意思,那我不就赢定了吗?”周绥安放下酒杯,站起身,朝完槿生看去,“不如比武。” 完槿生内心咯噔一下,俯身道:“殿下,臣女武功不济,恐难与殿下比试。” 对面的窦正则赶紧起身道:“殿下,不如我来替我阿妹比。” “我问你话了吗?”周绥安转身歪头看着他,眉头蹙起,怎么窦家人都跟她过不去? 窦武假意咳嗽两声,摇摇头,低声道:“坐下,大殿之上,公主顶多让她出出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窦正则只好作罢。 完槿生道:“公主不必动怒,我与你比便是。” “好啊,窦家姑娘就是爽快。”周绥安笑意盈盈,道:“来人,带窦二姑娘下去更衣。” 杨擎戎眼见情状不妙,立即遣人去寻易和。 完槿生与周绥安在偏殿换好衣服,戴好剑袖,回到大殿。 内侍递上木剑,为防伤及无辜,弗勒宓特意让金吾卫夹道站立。 “开始。”弗勒宓靠在宝座左侧的软椅上,宫女在一旁喂着葡萄,续着茶。 “得罪了,临禧县主。”周绥安举剑劈来。 完槿生横剑抵住向她刺来的剑锋,故作后退,她低声道:“公主殿下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你还敢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她一个转身,再斜剑而来。 “北燎与真疏交战,早在一个月前就该休战了。”完槿生抬剑抵上。 “少废话。”周绥安以剑触地,腾空而起,一记横腿飞来。 完槿生仰身躲过,又截住她刺来的剑,继续道:“明显是离光在从中作祟,如今大千与真疏重修旧好,北燎真疏僵持不下,奇惟卓此时来大千便是另有所图。” 周绥安几次讨不到好处,气道:“你要是能赢了我,我便放弃对他的念头。” 第28章 太后有请 随即,她便抬剑挑起一旁的古琴,向完槿生砸去。 弗勒宓见状,吓得直接打翻茶碗。 易和刚从西门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众人看着砸向完槿生的琴,都暗自为她捏了一把汗。 却见完槿生丝毫不慌,只翻身躲过,又脚抵楹柱,剑指周绥安。 周绥安瞳孔一缩,侧身立定又刺向她的手腕,完槿生收手,将剑甩出。 周绥安下腰滑向她的下方,木剑指向她的心口。 完槿生翻身,将她手中的木剑踢掉,撑着她的肩膀,再次借力翻到她的身后。 周绥安眸光一暗,顿时怔住。 完槿生重新握住自己甩出的木剑,然后抬至她的脖前。 殿上两侧鸦雀无声,谁都没有想到一个乡野丫头的功夫会赢过自小便习武的宝康公主。 周绥安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甚至觉得完槿生是想让她出丑,才故意撒谎说自己武功不济。 她转身,咬牙怒视着完槿生:“你···” 完槿生立刻收回木剑,单膝跪地,认错道:“臣女失礼了,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周绥安强压怒火:“你不是说武功不济吗?啊?你骗我?” 易和忙过来解围道:“公主殿下,临禧县主确实只跟臣学过几日皮毛,看得出您方才一直在谦让,这才败下阵来,殿下心胸之豁达,臣难以企及,在此,臣替临禧谢公主高抬贵手。” 周绥安斜睨一眼易和挂在腰间的玉璧,冷哼一声:“你们还真是情投意合。” 周绥安没有再管易和,而是靠近完槿生。 低声道:“窦岌云,你给我记住,易和是我不要的才轮得到你这样的人占有。今日的风头,也是我让给你的,你才能赢我。” 没有我的恩典,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我爱谁,我要嫁给谁,都与你无关。” 完槿生顿住,而后道:“公主的意思,是方才的话不作数吗?” “我说过什么?”周绥安勾起嘴角,冷笑道:“谁听见了?” 完槿生默不作声,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周绥安睥睨着她,随后转身,又毫无顾忌地道:“彩茶,我累了,回宫。” 弗勒见状,又忙对易和道:“易和,你也先扶临禧下去偏殿休息。” 易和将完槿生扶起身,与她一起屈膝告退。 场上留下一堆烂摊子,弗勒宓笑打着圆场,对众人道:“快传菜,地上那个古琴给打扫一下,金吾卫也都退到后边去。” 恢复秩序后,弗勒宓拉着自己宫里的大内侍德全道:“你快去后殿问问长福,陛下和慎王可处理完事情了?若是没有就回来。” “是,奴才领命。” 德全走后,弗勒宓坐回软椅。 阶下的参军戏正演到滑稽之处,可弗勒宓却全然不觉其中滋味,只一味地叹气。 ······ 偏殿,完槿生才刚由宫女服侍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就被易和拉着检查。 完槿生下意识地抽回手,说道:“你干嘛,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嬷嬷已经看过了,没有伤。” 话说完,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好,正要找补,便听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 “县主殿下,原来你在这呢。” 易和闻声,警惕转身,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丑男人,依稀记得是跟着骁王而来的门客:“你是谁?” 周年野道:“见过县主殿下,质子殿下,在下骁王府门客楚生,字不晚,承骁王厚爱,得以出席此次宫宴。” 易和想起先前在霍家的事,警惕道:“你来这做什么?” 周年野知他吃醋,故意刺激他道:“自然是来确认一下我们临禧县主是否安然无事。” 完槿生闻言,内心扶额。 易和却当了真,挡在完槿生身前:“有我在,她很好。” 周年野见状,轻笑一声:“这个是给县主殿下的血竭。” 易和正要拒绝,却被完槿生拦下,她接过药后道:“多谢。” 周年野俯身靠近完槿生耳边:“太后那边派人来了。” 易和将他推开:“喂你,走开。” 眼见二人要打起来的气势,完槿生拉住他,道:“别管他了。” 周年野‘小人得志’般地朝易和耸耸肩,随后满意的离去。 易和正要质问完槿生,谁知,窦婉如和古雅竹在宫女的领路下,到了门前。 怎么回事?今日诸事不宜,前有潘褚二人打断二人谈话,现在又来这些个了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独处,没完了是。 窦婉如和古雅竹是奉窦老夫人和童氏的命令,得了弗勒宓的同意,过来看完槿生的。 窦婉如瞧她面颊红润,依旧摆着与平常无异的那张臭脸,便知道她现下好得很,暗自喃喃道:“我就说她没事,她没事,还非要我跑一趟。” 古雅竹看到她,忧心道:“我方才太害怕了,那琴朝你飞去的时候,我都没敢睁眼,那琴可砸到你了?” 完槿生摸摸她的头道:“没事。” 易和看着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窦二姑娘吗?原来她不是对谁都是一脸淡然的样子。 正想着,又有内侍进来了,这回来的内侍,是服侍在太后身边的大公公,祥传。 几个人相互见礼。 古雅竹虽不认识,但见众人的毕恭毕敬的模样,便知晓此人身份必定尊贵,甚至可能是比今天在殿上看见的长福公公还要高一级的存在。 祥传弓着背,请道:“临禧县主,古姑娘,太后有请。” …… 太后常礼佛,是以寿芳殿建在福清殿北侧。 祥传特意备了轿撵送她二人过去。 一路上,完槿生的心情还算平和,因为这是今晚的第二个任务:引起太后注意。 不过,她本来没抱着一举就能成功的希望,所以,她还得感谢褚芷妍和潘是意在其中的煽风点火,让自己加了那一场武戏。 周绥安事后食言,本以为那场戏是无功之举,现下倒成了无心插柳柳成荫。 正想着,就听身后轿子上的古雅竹问:“公公,太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娘娘很随和的,姑娘不用紧张。” 第29章 心里装错了人 轿撵到寿芳殿前停下。 两人并肩跟着祥传进到寿芳殿大门,走过挂满缀有金色长寿花的红罗帐游廊,穿过两道月洞门,进入后殿,踏着红木地板向东走了一段,便停下脚步。 祥传公公推开镶着红玛瑙的紫檀木门,向太后通传后,又请二人进去。 房内烧着地龙让人忘却现下时值隆冬。中央的三足水纹白玉香炉内燃着檀香,屋内烟气缭绕,香气浓郁。 两排宫女站在僧床两侧,手中端着糕点水果,还有一人抱着一把宝相花纹琵琶。 霍廉丹靠着僧床上的虎皮软垫,闭眼小憩,在一旁为她按头的老嬷嬷见人进来,便适时提醒。 “臣女窦岌云\/古雅竹见过太后娘娘。” 两个小姑娘伏地叩首。 霍廉丹睁开眼,语气懒懒道:“起来。” 两人一齐抬头看向这位尊贵的妇人。 霍廉丹头发散在背上,身着里衣,外边披着一件裘皮大袄,怀里抱着一只拂菻犬。 她撑起身子,也在细细打量着两个姑娘:“旬嬷嬷,赐座。” “是。” 旬嬷嬷招呼宫女去搬了凳子过来,放在霍廉丹的僧床前。 “古姑娘,听说你方才在大殿上弹了琵琶,让皇帝大喜,现下可否为本宫奏一曲‘采风记’?” 古雅竹俯首道:“能为娘娘献曲,是雅竹的荣幸。” 宫女递上那架宝相花纹琵琶,可以看出琵琶所制年日已久,但花纹颜色依旧亮丽,丝弦也是近日换过的。 古雅竹入座后,手中托着琵琶,指尖拨弄丝弦。 她闭着双眼,沉浸在自己的乐音中。 音乐时快时慢,时喜时悲。 完槿生仿佛看到一位少女立在广阔的天地间,她走过重山复水,探索着山川湖海。 跟随着她的脚步,完槿生感受到了少女好奇的扑空亦或是现实甚过所期的喜出望外。 曲落,古雅竹小心翼翼地将琵琶还给宫女。 霍廉丹眼角滑下一行泪,她匆匆拿着帕子擦拭。 古雅竹见状,抿了抿唇,战战兢兢地问道:“娘娘,可是臣女弹得不好?” 霍廉丹摇摇头:“不,你弹得很好,听得出来,你这功夫定是学了很多年才练出来的。” 古雅竹欠身道:“太后谬赞。” 霍廉丹摸着怀里狗儿的头,又道:“祥传,你去跟太常令打个招呼,让他在太乐署为古姑娘安排个乐正的位置。” 祥传道:“是。” 闻言,古雅竹和完槿生一同谢恩。 古雅竹喜不自胜:“臣女谢太后提拔。” 宫廷中的琼楼玉宇、美酒佳肴,活在百姓口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家和太后娘娘,她全都见过了,甚至是得到了圣人们的赏识,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现在全部都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霍廉丹面目慈祥道:“好了,祥传,你顺路走雅竹回尚德殿,我和临禧再说会话。” “是。” 祥传领命带着古雅竹离开。 完槿生坐回座位,看着她手中绣着长春花的帕子,适时开口:“娘娘方才可是想迎顺公主了?” 霍廉丹没想到这个流落乡野多年的丫头居然知道过去的皇女:“你竟知道?” 她是听说了完槿生一路走来的勇武事迹不错。 但她这一辈子,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可太多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是世人夸大了对这个小丫头的赞美,毕竟虽说她是窦家血脉,但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出身,又自小流落在乡野,怎堪大事。 然而,今日却听旬嬷嬷讲来了在尚德殿发生的事。 她承认,她之前是话说得早了。 京城内,多得是才人佳子,但大多都是钱堆出来教出来的必然结果。完槿生可贵就可贵在她出身卑微,在民间摸爬滚打,野蛮生长,却将自己养成如今这般大智若愚的行事做派。 完槿生面色坦然,徐徐道:“早年间,迎顺公主的曲谱和琵琶技艺可是闻名天下,我也是偶然听老人们提起过。方才看到您这帕子,才想起‘采风记’是迎顺公主十八岁所作的名曲,就斗胆猜测娘娘是想公主了。” 霍廉丹摩挲着帕子上的长春花,道:“再过一个月,便是她的忌日,所以,每到除夕,皇帝和其他人把酒言欢,本宫总是避之不及,于本宫而言,没了她,新年跟旧岁没什么不同。” 完槿生出言反驳:“怎会不同,如今国安邦定,您膝下儿孙成群,如今昭福公主已有身孕,您马上就要四世同堂,当真是一年好过一年,恕臣女直言,臣女想说,娘娘总是活在过去是在作茧自缚。” 霍廉丹没想到,面前这个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小丫头,心胸竟比自己还要豁达,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她道:“你和威荣,还真是像啊,也难怪皇帝会将那玉璧给你。” 完槿生道:“娘娘,并非是给我的,是陛下自己放下了,也就不在意谁再拥有它了。” 霍廉丹又问:“那依你之见,你觉得他放下是好是坏?” 完槿生笑道:“娘娘不是早就想让陛下放下了吗,如今正是好事。” 霍廉丹又问:“可若是他心里又装错了人,那放下就不算好事。” 完槿生垂眸,语气平缓:“娘娘,缘分本就没有对错。” ······ 完槿生把自己一路从青州到汴州再到京城的事,一一讲了一遍,又听霍廉丹早些年在闺阁时的逸闻趣事,又被追着问了一遍与易和现在的感情如何。 不知聊了多久,弯月西斜,夜色比来时更浓。 完槿生坐上轿子,正往尚德殿去,便听远处响起钟声。 朝信宫架有钟楼,响过十八下急钟,又响起慢钟。 已经快要子时正刻了。 她手肘撑在椅圈上,正想着,途经福清殿,竟发觉里头有人影从门前晃过,还有朱钗的光芒,可那光一闪而过,让完槿生看得不甚真切。 完槿生忙问道:“福清殿现下可有人在?” 内侍回答:“回姑娘,现下这个时候,只有值夜的内侍。” 第30章 争吵 完槿生并未多想,毕竟在宫中,内侍趁夜与宫女慰藉寂寞这样的事也时有发生。 或许在他们眼中,在佛祖脚下亵渎神明这样的禁忌让人更觉刺激,毕竟他们求的是欲望,拜的也并非佛。 ······ 回到尚德殿,宫女告知,大家都移步后殿看戏。 完槿生这才觉得自己饥肠辘辘。 吃完了?他们吃完了? 完槿生叹气道:“好,我知道了,带我过去。” 由宫女领着往后殿走,却被易和半路拦住。 宫女见状,识趣地退下。 然而易和的神情却格外的严肃,看着她的那眼睛,不似从前的似水柔情,更不见方才突然爆发的情愫。 他紧张开口道:“你没事?” “没事,太后只是找我谈谈心。”完槿生瞧他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易和顿了顿,沉声道:“你告诉我,你和骁王是什么关系?你姨母来的那一日,我原以为你不会有机会出门,结果你还是借杨擎戎的口,假托我生病,出门去见了石颂,石颂又带你去找了谁?是不是和骁王有关?” 闻言,完槿生不由蹙起眉头,然后偏过身道:“不是。” “你还在嘴硬。”易和紧皱着眉头,他多么希望她能告诉他实话,他一把拽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实话。” 完槿生挣开他的手,道:“你闹够了没有?我说了我没有,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怀疑我?为什么?我不值得信任是吗?” “你何时与我说过实话?”易和的语气伤心又带着几分期望。 完槿生又问:“你今天怎么回事?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易和沉默一瞬,手指摸了摸鼻尖,道:“没有。” 完槿生顿了顿,眼睛看着他躲闪的神情,回答:“好,既然这样,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话音随着最后一声钟响落下。 紧接着,烟花点燃整个夜空,火焰将银河凝聚成绚烂的花火,璀璨的火光笼罩着人们的喜悦,殿内也随之响起欢腾的音乐,男女老少争相走到檐下,看满城华色。 已经是子时正刻。 完槿生垂眸,没再继续说话,而是转身离开。 易和待在原地,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他指尖掐进掌心,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子时隅刻,宴会散去。 回到窦家,窦正则和两个姑娘回屋休息。 完槿生则被留在外院正厅。 窦老夫人坐上主位,拐杖将地板戳得咚咚作响:“你给我跪下。” 许久都未见窦老夫人发这样大的火,黄婆婆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左右两侧坐着的窦武和童氏都默不作声,垂头丧气,便大概猜到是二姑娘闯了大祸。 完槿生掀起衣袍,正身跪地。 窦老夫人威声道:“你可知错?” 完槿生倔强地抬着头:“云儿不知。” 见她仍旧不知悔改,窦老夫人大怒:“你不知?满席人都长了两只眼睛,就你看不出来人家的郎情妾意?你就非要出这个风头不可吗?” 完槿生道:“就算是我没抢着要给奇王子伴奏,还是会有人找窦家的茬。” 窦老夫人当然知道,因为上次窦武拒绝潘是意的事,潘家对窦家怀恨在心,总是想尽方法排挤窦家,但奈何潘家盛宠不衰,窦家现下只能用忍让的法子来明哲保身。 潘褚两个丫头让内侍给杜阿中传话她和童氏也是看见了的,只是没想到这传的是用来对付窦家的阴招。 可偏偏当时的天家和骁王在后殿接见突然回京的谢御史,她就算是想卖这张老脸也不知道该卖给谁看。 如今她这孙女又把天家最宠爱的小女儿给得罪了,这不就是变相的得罪天家嘛,回头宝康再一告状,认定完槿生欺负她,那窦家就没救了。 窦老夫人胸前起伏不定:“那也不是你这样的做派,得罪宝康只会对窦家更不利!你是半分都没将我的话记在心里!” 完槿生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祖母说过要我说话行事都要考虑窦家的未来,我就是考虑过,今日才反抗的。 我不相信天家不分青红皂白,说好的比试就是比试,天家若是真的就此为难窦家,那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就是周氏的气…” 窦武一巴掌扇过去:“你混账!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词!” 完槿生跌坐在地上,发髻因为动作有些松散,碎发垂在额前,遮盖住了她此时的狼狈,但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感随着肉躯钻进血液,直达心脏。 童氏见窦武涨红了脸,赶紧帮他顺气,又添油加醋继续道:“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你祖母你父亲还有我都是为窦家兢兢业业了大半辈子的人。 你才刚到京城有多久?哪里知道窦家在京城是靠着天家恩泽才有一席之地,若是天家真要怪罪下来,那窦家就真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窦武指着她,大骂道:“你口口声声说为窦家考虑?你就是这么考虑的?” 她垂着头,冷哼一声:“伴君左右,却不能为其明鉴忠奸。只顾眼前利益投鼠忌器,你做忠臣做不成,做奸臣没有胆量和手段,真的以为窦家这样会有未来吗?最后是被两头抛弃,第一个被拉下水,为别人做嫁衣。” “混账!窦家还轮不到女儿来教育爹!” 窦武又要下手,被窦老夫人喝住。 她站起身,窦武和童氏为她让开路,她走到完槿生脚前,道:“你回来是要存心毁了窦家吗?” 完槿生抬头,眼睛有些发红,她继续道:“若是一味的忍让真的有用,窦家早已不需像如今这般担惊受怕了。 在天家眼中,窦家如今的根被他捏在手中,翻不起什么风浪,可别忘了,先皇旧戚,弗勒一支被外放平右道,留任京城的这一支独勋叔一个儿子,连第数次却未得实职,最后选择浪迹天涯。 霍家又好的到哪去?被外放东阳都做东阳留守,可上还有一个做黄南采访使的曲闻将其架空,如今明、净二位夫人留在夫家,夫家也是处处受制。 第31章 我们也有他们抗衡不了的人 那祖母的母家吴家呢?吴家以后会如何?窦家以后又会如何?就算天家不动,也有人要动。 阿爷不知道,阿娘也不知道,祖母更不会知道,当日您这腿是如何伤的!” 窦老夫人又道:“你什么意思!” 完槿生看着她诧异的神色:“是褚芷妍看不惯如妹妹缠着杨家小郎君,故意为之。” 顿时,窦老夫人如同五雷轰顶,直直地往后栽去,黄婆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窦武和童氏见状也紧围过去。 完槿生一瞬间呆住,然后就听窦武大喊:“快来人!去请大夫!” 家仆们慌慌张张冲进来,又跟着窦武将窦老夫人抬走。 童氏一人留在最后,又踢了完槿生一脚,喊道:“来人,把二姑娘送去祠堂反省,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 完槿生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在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将她吵醒,她揉揉眼睛,撑起身子。 丫鬟小厮正在打扫祠堂,摆放祭品蜡烛。 收拾完后,没过一会儿,童氏和古姨妈便带着如竹两个姑娘和古彬进来。 大年初一,卯时祭祖,这是大千的传统。 童氏看着完槿生,想起她昨晚说的话,命令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起来,过来跟我一起祭祖。” 完槿生已经累得不想思考,只弱声道:“是。” 窦婉如见她这般恭顺,面上虽没有显山露水,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 什么县主,什么未来的质子妃,都是笑话,还不是出身不正的家伙,既然出身不正,在家里就应该卑躬屈膝,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讨好巴结着她和母亲,完槿生现下的姿态才符合她的身份。 可古姨妈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她瞧着狼狈的完槿生,明嘲道:“好好反省,你母亲啊,都是为了你好。” 古姨妈昨夜闻讯,古雅竹得太后赏识,等过了元宵便要入职太乐署。 昨日窦家在外厅大吵一架,但奈何她让自己带来的高婆婆去打听消息,却被拦在院门外。 今早她又揪着窦家下人询问,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打听到了完槿生被罚跪的消息。 再加上昨夜古雅竹说完槿生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不但为奇王子伴奏赢得天家嘉奖,比武竟还赢过了宝康公主。她便知道,窦家吵架,窦老夫人晕倒断与这两件事脱不了干系。 无论如何,见到窦家如今鸡飞狗跳,她十分得意。 完槿生不欲与她争吵,无视她幸灾乐祸的神情,只默默跟在她身后拿了香。 上完香,童氏开始读祭文。 按理来说,这事怎么都轮不到她,但窦老夫人至今未醒,窦武和窦正则入宫参加朝会,是以,窦家现下的主家人便也只剩下了她。 童氏读完祭文,又让小厮将纸钱提到院中焚烧。 最后,全家依次跪拜过后,仪式才算结束。 童氏领着众人离开前,对完槿生道:“老夫人何时醒了,你再何时起来。” 完槿生俯首,声音微弱:“是。” 古雅竹走在最后,转头看了一眼完槿生。 才不过一夜,那个在尚德殿神采奕奕、自信泰然的女子,已经脸色苍白、眼圈发青,看着十分憔悴。 又想到自己昨夜里到童氏院里想为完槿生求情,华槿堂的婢女在院中哭求不得被挨打的模样,她便十分自责。 若非完槿生鼓励自己,强迫自己站在人群中央,她怎么可能得太后赏识,怎么可能会让母亲对她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 古雅竹从袖中扔出一双护膝,朝她微微一笑,随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跟上其他人离开。 完槿生接过那双护膝,心里一阵温暖。 …… 窦老夫人醒来时,已经到了夜里。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屏退所有人,将完槿生叫到了晖安斋。 完槿生听到老夫人醒来的消息,心里松下一口气,眉眼也舒展开。 “孙儿来给祖母请罪,昨日是孙儿言语冲动,顶撞了祖母,祖母想如何罚孙儿,孙儿也绝无怨言。” 她躬身走上前,跪在窦老夫人床前。 窦老夫人靠着凭几,窝在榻上,说话还是有气无力,可老夫人就是老夫人,病态下依旧有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端看着完槿生微垂的眼睫和不似昨日那般针锋相对的姿态,叹了一口气。 “从你刚到窦家那日开始,我便一直警告你,三思而后行。你说得对,隐忍不是长久之策,但,要向潘家反击,就要让天家清楚,潘家有罪。 “两年前,潘家使了一些手段,那一次青州出海的商船全部沉没大海,天家大怒,将骁王手中的东海海商经营监管权转交给慎王,连跟着一些小官被连累下狱、处决,慎王不堪重用,这两年一直是潘录为其经营。 潘全驻守孔南道,手掌兵权多年,军心所向怎是一朝便可离析的?潘家与各国使者交接有身为礼部尚书的褚范助力。一个握着钱,一个握着兵,一个握着人。你说,如何抗衡?” 完槿生抬头:“我们也有他们抗衡不了人。” 窦老夫人又叹气:“你是说骁王?他从小便只读兵书,脾气暴戾,只一心想着如何称霸四蓬,不通民间疾苦,虽说他现下有了变化…” “祖母,并非是他。”完槿生靠近她,压低声音,“而是另有其人。” …… 祖孙二人私话许久,完槿生才被黄婆婆扶着从屋中出来。 第三个任务:说服窦家。圆满完成。 就算是把膝盖跪肿了,她的眼角依旧挂着笑意。 听说完槿生被窦老夫人传唤的消息后,徐婆婆、采桑并祝玉岫便等在院外。 见完槿生面无血色,唇皮干裂,一瘸一拐地出来,三个人一齐扑上去搀扶。 “姑娘真是受委屈了。”采桑架着她的胳膊,心疼不已。 “无妨,养几日便好了。”完槿生安慰她后,又扯了扯祝玉岫哭丧着的小脸,“好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 …… 回到房里,梳洗完后,祝玉岫为她上药,浮肿的膝盖乌青一片,她擦着眼泪,为完槿生愤愤不平。 “别人家里是巴不得自家孩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能得天家赏脸,姑娘为窦家挣了光却还要受这等委屈,简直太欺负人了。” “好了,别哭了。”完槿生拍拍她的手,又对采桑和徐婆婆说,“你们先下去。” 第32章 暴走的古姨妈 两人俯身,端着水盆,收了脏衣服便退下。 祝玉岫为她上好药,将护膝绑好,又放下裤筒。 完槿生对她说:“告诉秀眉,让她转告楚生,天家欲立潘是意为后。” 太后身为霍家人,与弗勒氏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口中所说的‘错的人’不可能是德妃。 那这后宫之中,最有望被册立之人,便只剩下潘是意。 自己剿匪、绑言虞之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太后故意将此消息透露给自己,无非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是不是骁王的人。 可太后的立场她却不得而知。 自五年前霍家被外调东阳都,她便一直深居简出,甚少过问朝堂之事。 然而,因为前朝老臣当中不乏她的追随者,寿芳殿依旧消息灵通,可她却从未提起过关于立储的建议。 “是。” 祝玉岫走后,完槿生躺在床上,手背抚在额前,困意和倦怠包裹着她的全身。 四肢好像麻木,失去知觉,她觉得好累…好累… … 翌日早晨,完槿生被祝玉岫叫醒才发觉自己昨日竟在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反而身上并不觉得减乏,头还有些晕沉沉的。 迷迷糊糊地感受到额前贴来的凉意,又听见祝玉岫喊人的声音。 她努力睁开眼,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从房间跑了出去。 再醒来时,人影在眼前来回晃动,她依稀辨出了几人的轮廓。 是童氏、古姨妈、窦婉如和古雅竹。 童氏坐在她的榻前,声音急切:“怎么样了?” 她想要起身回话,却无奈全身乏力,气若游丝:“让阿娘和姨妈担心了,云儿感觉好多了。” 童氏又忙道:“快,梁婆婆,去把火炉上温着的药端来。” “是。” 梁婆婆端来药碗,完槿生本以为是递给自己,却没想到童氏主动接过茶碗。 她虽有意为难于完槿生,但没成想竟将人送上了病榻,她怕窦老夫人怪罪下来,更怕在她刚惩罚完完槿生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人命,于是眼下便十分殷勤。 她吹了一口气,看着完槿生道:“喝呀,凉了又得热。” 完槿生回道:“多谢阿娘。” 古姨妈瞧着童氏紧张兮兮的模样,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哪知她一撇眼,便瞧见床榻之上放着一双黄色绸面护膝。 她越看越眼熟,可不是眼熟吗!这就是她给古雅竹做的那双! 瞬地,一记飞眼便瞪向一旁的古雅竹。 古雅竹慌乱的垂下眼睫,揪着手里的帕子,躲过古姨妈的怒目。 古雅竹的丫头云笙将一切看在眼里,咬着唇。 窦婉如本来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衣带,却瞧见几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看着床上那双护膝。 内心‘切’了一声,又喃喃道:“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帮别人呢,不自量力。” 云笙和古雅竹站的近,将窦婉如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古雅竹的头扎得更低,云笙则是忿忿地出着气。 丫头三春见状,拉了拉自家姑娘的衣角,窦婉如一抽衣袖,瞪她一眼。 三春不敢再有动作。 … 从华槿堂出来,童氏便又将所有人召集。 众人疑惑,这前日才刚嘱托过不让对外说吵架、窦老夫人晕倒和二姑娘受罚的事。今日又是为何事而来? 童氏道:“姑娘生病的事,谁都不能跟老夫人提,更不能对外说。” 好嘛,果然又是为了窦家体面。 作为下人,生存法则便是主家好便是好,主家说什么便听什么。 于是,众人应声。 童氏见状,便命徐婆婆下发了铜钱。 虽然心里很是心疼这些辛苦攒下的私房钱,但作为当家主母,她自然知道管理下人不能仅靠口头呵斥约束,还要适时地施点小恩小惠。 当然这‘恩惠’也不能太过寒碜,这样,他们知道主家的好,自然便乖乖听话,任凭差遣。 而那些不知足永远喂不饱的白眼狼嘛,童氏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为自己犯下的错而后悔。 …… 这头的童氏劳心地解决后顾之忧,另一头,古姨妈房里却炸开了锅。 “我让你帮她!让你帮她!” 古姨妈挥着戒尺,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她的背上。 云笙护着古雅竹,哭求:“夫人!夫人!姑娘还要进宫去当值,您若是因一时之气误了当值的时间,可如何同太后交代啊!” 古雅竹推开云笙,第一次敢直视发怒的母亲:“阿娘要打便打,打坏了我大不了就和阿兄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算了。我是不打紧,就是阿爷会不会怪罪阿娘就说不准了。” 古姨妈闻言,猛地摔下戒尺,只听‘啪’的一声,连同淡然看戏的古彬都被吓了一跳。 古姨妈点着古雅竹的脑袋:“你长本事了你!觉得太后相中了你,就有恃无恐了!敢这么对你娘说话!” 古雅竹的眼泪如同不值钱的瑕疵碎玉,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古姨妈喝斥:“给我捡起来!” 古雅竹将戒尺递给她。 “伸手!” 古雅竹一怔,第一次选择违抗她的命令。 古姨妈见状,就要去拉她的手。 顶着红额的云笙见状,又继续扑过去:“夫人!使不得呀!打坏了就弹不了琴了!” 古姨妈拽着古雅竹的袖子:“弹琴?这般忤逆我,她还想弹琴!乐师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多光荣的身份!回去老老实实嫁人!为你哥寻一个好的助力!” 古雅竹抽不回手,下了狠心,一把将她推开,谁知力气用过了头,古姨妈栽倒在地。 古雅竹一惊,想要拉她起身,却被古姨妈一巴掌扇在脸上。 她愣在原地。 古彬见状,忙上前搀扶,一边还责备着古雅竹:“你个白眼狼!就受了窦岌云一个恩惠就忘了你姓古了!还敢推阿娘了!” 古姨妈在古彬搀扶下坐回圈椅,又吃过一碗茶,接着骂:“混账东西!你再敢帮她,就别怪我这个做阿娘的不客气了!” 古彬坐在茶几另一侧的圈椅内,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要我说,做乐师和入仕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你不如去嫁给阿娘先前给你说的张从胜,好歹他父亲是海州青龙堂的武学司长,也能帮你阿兄我一把。 要不,你真有本事把她窦岌云比下去,去当个王妃,这样古家就不愁前程了,比你弹那个破琵琶好了不知多少!” 古雅竹起身,泛红的双眸看着座位上的兄母,只觉得可笑。 “阿娘,在你眼里,我就是扶持阿兄的一个工具吗?” 古姨妈还喘着气,并不想理会她。 古彬听了这话,反倒急了眼,他拍案而起:“你怎么说话的!阿娘每日呕心沥血是为了谁!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阿兄,你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装的乖巧可靠,可在家你何时对我笑过?阿兄若是真的有本事,何需阿娘厚着脸皮求到窦家,又何需妹妹夫家照顾?可惜阿兄不争气,袁阿姊与你退亲才是最对的。” “你!”古彬脸涨的通红,抬掌就要挥下。 古姨妈一声喝止:“够了!内讧什么!两个废物!都滚出去!” 古彬闻言,冷哼一声:“别让我再揪着你的错!” 随后,拂袖愤去。 古雅竹也由云笙扶着,行过礼后退下。 古姨妈独个待在房间里。 来窦家已经有五六日,窦家没有一个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儿子是因为谁才丢了差事。 可她才不会像童氏一样做事畏手畏脚瞻前顾后,难成大器,更不会像自己那个没用的女儿一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她那女儿虽然蠢笨木讷,但有一句话说得对,她可以不用求窦家,还有一家人和自己一样见不得窦家好。 要主动出击,没人在乎她儿子的差事,她就要他们窦家人好看。 她冷哼一声,握紧拳头:“我们走着瞧。” … 翌日晌午,梁婆婆从街上回到窦家,满脸惊慌。 “夫人!夫人!”她跑进童氏院里,大喊:“大事不好了夫人!” “怎么了?慌慌张张地做什么?”童氏正与窦武准备用膳,庄婆婆在一旁摆着碗筷。 童氏道:“让你去醉香居买的脆皮鸭可买了?昨日婉如尝着好吃便还要吵着吃。” “我这…”梁婆婆一拍大腿,急道:“夫人快别管什么鸭子了。” 她继续说:“我刚到醉香居,就觉得所有人的眼神不对,掌柜的还故意多收我钱,一问才知道,不知是哪个煞星将你罚跪二姑娘的事说了出去,还造谣说您虐待二姑娘,故意让大夫开的假药,并无治病成效,是想将二姑娘拖死。” “什么!”童氏拍案而起,“简直荒唐!” 梁婆婆道:“可眼下是街上人人都在说这事,就怕官府因此找上门。” 童氏厉声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这些个泥鳅。” 窦武虽然是怕老婆,但也知晓童氏的性情。 她再怎么为难人,也断不会拿性命开玩笑,且完槿生现下不光是窦家的姑娘,还是天家亲封的县主,这时候故意苛责,闹出人命,未免也太过蠢笨明显。 窦武放下筷子,道:“那便让他们来,看看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童氏自然也不怕,不过,在被御史台调查之前,她得先将家里的内鬼揪出来。 “去,让那几个信得过的护卫给我把死各个府门,然后把所有人连带着二姑娘院里的丫头都唤到外厅院里去。” “是。” … 华槿堂内,完槿生耐心听梁婆婆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随即便笑道:“阿娘这样查是查不出来的。” 梁婆婆不解:“姑娘这是何意?” 完槿生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昨日,童氏走后,她便发现自己的护膝不知何时被摘下放在床上,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她问过院里的丫鬟,原来是祝玉岫那丫头给自己换药时忘了收。 她猜古姨妈会因此为难古雅竹,便罚了祝玉岫一个月的月例,又让采桑去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采桑到了院外都能听到屋里吵闹的声音,古姨妈不让任何人靠近,采桑想进去劝劝也不得法子,只好回来汇报此事。 完槿生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便派采桑注意古姨妈的动向,昨日,她便去了醉香居。 完槿生继续道:“婆婆听我的,让阿娘耐心等着御史台来人就好,我保管阿娘会平安无事,凶手会自投罗网。” 话音刚落,徐婆婆便进来道:“姑娘,潘侍御已经到外厅了。” “很好。”完槿生弯唇一笑,“梁婆婆,我们一同过去。” …… 窦家外厅,潘新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闯进来。 府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窦老夫人连同古姨妈等人都被叫了出来。 潘新挑衅道:“窦大爷,窦夫人。别来无恙啊。” 面对潘家的故意找茬,童氏向来是一忍再忍,却昨日窦老夫人传话,不必再忍。 那她可就没必要再同潘家继续假客气了。 第33章 自投罗网 沉默许久的窦老夫人开口道:“潘侍御,若是你今日查不出我这新妇犯罪的证据,是否该在全城人面前还我窦家还新妇一个清白?” 潘新略昂下巴,迟疑一瞬,似是嘲笑窦老夫人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竟敢与他谈条件,又似是在恼窦家不听话。 潘新是谁啊,贵妃娘娘的亲侄子,孔南采访使潘全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心里清楚,街上是谁造的谣,他出现在这又是谁做局的结果。 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就算童扶玉清者自清,也插翅难飞。 而这是扳倒窦家的绝好时机,随后再让姑姑吹两句耳边风,大理寺卿的位置还不得是潘家这边的人来做。 于是,他大放厥词:“行啊,今日若是查不出来,我便当着全城人的面给你童扶玉、给你们窦家赔罪,可若是查出来了,窦夫人,您也不要抵赖哦。” “好。”童扶玉爽快应下,“庄婆婆,去叫二姑娘过来,与我当面对峙。” 童扶玉倒是应的豪爽,可窦武心里始终不踏实,怎么这潘新就料定一定会查出什么?莫非其中有诈。 正想着,估摸着还没走出院门多远的庄婆婆又返回来:“二姑娘来了!” 门外走来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由祝玉岫搀扶着,迈上台阶,到厅内入座,身后的黄婆婆端着盛放药碗的承盘站在身后。 梁婆婆回到童氏身边,朝她微微点头,童氏见状,方才还有些焦躁不安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转身回到座位,优雅中略带做作地坐下:“人到了,那潘侍御想问什么,便问。” 潘新眼瞅着一个病美人走进门,深吸一口气。 诶?这木槿花香怎么是那般熟悉,好似在哪闻过。 他看着那双眼睛,越看越熟悉。 怎么和易和那个舞姬那么像? 难不成易和还喜欢玩替身? 看着一言不发兀自思量什么的潘新,完槿生笑道:“大人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一句话将潘新的思绪从往事中拉回来。 他之所以敢叫完槿生来,便是他有信心能找出童氏的罪证:“县主殿下,有人状告你的母亲童氏苛责虐待你,请问是否属实。” 完槿生失笑道:“什么算苛责?若是孩子做错了事,身为父母说教一番就算苛责,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不苛责孩子的父母。 至于虐待,大人瞧我这锦缎华衣,像是被虐待的吗,大人若是不放心,便让您身边的婆子检查一番,看看我身上除了罚跪祠堂以外是否还有其他淤青或伤痕。” 潘新惊讶她如此维护童氏,内心不快:“不必了。想证明窦夫人的清白,也没有这么麻烦,只需将那药检验一番便知晓结果了。” 完槿生又缓缓坐回座,泰然道:“好啊,大人既然带了大夫来,就请大人检查一番这熬药剩下的药渣。” 大夫上前检查过,道:“确实并非医治伤寒之药,甚至加入了熟地这样的药物,会使病患脾胃不调,内生湿邪,病情加重,食欲不振。” 此话一出,窦武身子一颤。 难道他这媳妇真的心生如此歹心了?有什么不可能的?她都能将岳小妇赶出门去,又能将带着孩子苦苦哀求她收留她们的方箐白赶走,她的心又能软到哪去? 就在他心生怀疑之时,窦婉如起身:“你个庸医,莫要胡诌!我阿娘绝不会做这种下贱勾当!” 潘新闻言,大声道:“窦三姑娘,说话要有证据,大夫窦夫人请的,药也是梁婆婆看着煎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童氏慌张:“胡说!你怎知不是那庸医开错了药,或是有人意欲栽赃于我。” 古姨妈忙插嘴:“若说是故意栽赃,那只需将那被换掉的药找出来,便真相大白了。” “姨妈说得对。”完槿生笑道,又对潘新说:“那就劳烦大人,让你的人好好搜查一番,可千万别让坏人给跑了。” 潘新道:“那是自然,这点姑娘大可放心。” “家里出事,我很难放下心来,你听听这门外的动静,若是今日还不了我窦家清白,这窦家大门都要被烂菜叶子给埋了。”完槿生佯装灵机一动,随即道:“不若请他们几个人进来,跟着驱使官一起搜查,就在一旁看着,也算是做个见证。” 潘新就怕百姓不知道窦家人的‘丧心病狂’呢,她倒是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于是立即应下:“好啊。” 随后,他一声令下,十几个驱使官便四散各处,将窦家里里外外都查抄了一遍。 … 一个时辰后,众官回来,潘新势在必得,开口道:“如何。” 百姓还在,驱使官不敢随意胡说,于是紧张道:“回…回回大人,窦夫人院中并无异常,古夫人院里却挖出了这个。” 古姨妈见状,当即瘫在地上:“我冤枉啊大人!这不是我的!我没埋过啊!是童氏放在我院里栽赃我的!” 童氏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我天呐!童翠霞!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你亲姐姐啊!” 古姨妈眼见事情败露,索性指着她,大骂:“亲个屁的姐姐!我儿子的事你们不给我决断,你心里哪还念着我这个妹妹一下,早就忘了本,忘了娘家待你的好!” 童氏气得双手打着哆嗦:“难不成真是你做的!” 古姨妈道:“放屁!是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她又爬到潘新脚前:“大人,是她逼我的!你得为我做主啊大人!” 潘新一脚踢开地上的古姨妈,古雅竹见状,紧忙凑到跟前去扶:“阿娘,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就说了。” 古彬眼见此景,喉结滚动,被吓得不敢说话。 潘新扯起古姨妈的衣领,眼神狠厉:“老子不是来看你们妇人打架的!” 见状,完槿生语气柔和:“别生气啊潘大人,古夫人记恨我在心,意欲谋害我,虽口口声声说受我母亲所迫,但没有证据如何说的,大人不妨再将这窦府翻一遍,看看有什么证据。” 潘新甩开古姨妈,靠近完槿生,威胁道:“你一个女子,如此嚣张,会给自己引来祸事的。” 完槿生眼光发寒:“我等着,潘大人。” “撤!”潘新回过身,带着驱使官就要离开。 “慢着。”窦老夫人喝住他,道,“潘侍御是否忘了要同我窦家道歉。正好这院门外还站着诸多证人,大人可别食言了啊。” 第34章 求情 潘新咬着后槽牙,双手作揖:“对不起,是下官误判,轻信谣言,污了窦家名誉,扰了恭郡夫人您和临禧县主的清净,下官罪该万死。” 窦老夫人吃了一口茶,语气淡淡,话中带话:“潘小大人要知道,做事要为自己留后路,不要把两家的关系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料不到以后的事。” 潘新赔笑着应了声是,看着古姨妈的脸色十分难看:“带走。” “是。” 驱使官闻令,将人架起,古姨妈依旧在喊叫。 “阿娘!”古雅竹追出去大喊。 除了古姨妈的叫喊,没有人回应。 童氏瘫坐回椅子里,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里反应过来。 窦婉如和窦正则在一旁搀扶着她,为她拍背顺气。 完槿生讨厌古姨妈,但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她一直无视她的敌意,甚至还为她的女儿筹谋到新差事,却反而没有得到该有的尊重和感谢,只有杀身之祸。 古姨妈活得糊涂,看不清自己真正该依靠的人,更不知满足,明知窦家与潘家如今势不两立,却依旧从中作梗,联合潘家一起来对抗亲友,不对,或许在她眼中,窦家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人脉,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情。 完槿生不想做绝,因为古雅竹需要一个光明的未来,可古姨妈却非要逼她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她身为窦家人,荣辱与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窦家人陷入不义。 正想着,只听脚下“扑通”一声,古雅竹正对着自己磕头哭喊:“阿姊!阿姊!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阿娘!我阿娘她定不是有意的!” 古彬在一旁站着并不说话,单从紧攥的双拳不难看出,定是恨透了完槿生。 童氏闻言,快要被气疯:“不是有意的?怎么不是有意的?她要害云儿,要害我们整个窦家,窦家怎么就欠你们古家的了? 你父亲前几年几次借钱为你叔叔填补空缺,我们哪次没给你们!亏云儿还带你进宫,让你在天家和太后面前露脸!你们古家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古彬耳根透红,跪在童氏脚前,将她平整的蓝色云纹缎衣面扯出几道褶皱:“姨妈,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母亲,是我害得你们姊妹失和,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竟还动手扇起了自己。 古雅竹见状,赶紧去扯古彬的衣袖,哭劝道:“阿兄!别打了阿兄!” 窦婉如看着跪在地上的古家兄妹,叹了一口气。 这下总该看清她这个云阿姊的真面孔了,这下怎么不去求她反还来求她阿娘了,一家子墙头草。 她添油加醋:“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让人开眼,在别人家里做客还要陷害主人家,陷害完了还要叫冤,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窦正则目光转向窦婉如,眼泛寒意,窦婉如装模作样地吃了口茶,息了声。 童氏活了半辈子,泼皮无赖自是见过不少,但现下耍浑的人是自己的亲侄子,她断做不到心如止水:“你起来好好说话!否则就给我滚出去。” 她手指门外,恰好,易和慌张进来。 他一进屋,所有人都止住了声音,行礼迎接。 他却直扑完槿生而来。 自那日宫宴之后,他便一直浑浑噩噩,整日买醉,再加上先前发生的事窦家又一直没有张扬,徐婆婆和采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给自己报信,直到今日,他才刚醒酒,就听说了童氏故意苛责虐待完槿生的传闻。 是以,他头发都没梳立整,就即刻赶了过来,身上还留有着昨日在醉香居吃过酒的难闻气味。 “你怎么来了?”完槿生下意识向后躲。 易和一顿:“我听说你受欺负了,我就来了,来的路上碰见了潘新和古夫人,便知道你无事了。” “怎么样,膝盖还疼吗?”易和蹲下身,正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完槿生推开他的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起身向着窦家长辈们作揖:“晚辈一时失态,还望诸位长辈恕罪。” “无妨。”窦武忙摆手,“殿下且先随云儿回华槿院,窦某还有家事要处理。” 易和伸手要扶她起身,谁知,完槿生并不理会,徐婆婆见状,于是赶紧上前解围:“我来,殿下。” 完槿生搭上徐婆婆的手,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雅竹,你是你,你阿娘是你阿娘,太后娘娘向来事事分明,断不会连累你在太乐署的差事。” 至于古表哥,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但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你平日里真的有三分努力,靠着古家的人脉,怎么可能两年还只是个小小的司户参军?” 是啊,她打听过他的事情了,年年考核垫底,靠着古家人脉才没被踢出去,如今被拉出来垫背也在所难免。 作为一州之司户参军,下管各县司户,他自己用人不当考察不严才致下属犯错,惹出来祸事,怎么能怪得了她完槿生? 完槿生走后,窦老夫人又道:“云儿脾气倔,认定的事情断不会更改,更何况,你们母亲罪不可恕,所以,保全你们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随后便带着黄婆婆等人离开。 童氏也正要离开,古彬却依旧纠缠不休:“姨妈,你要想想外祖父外祖母啊。” “行了,先回去,此事容后再议。” 童氏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开。 窦正则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也跟着窦武童氏和窦婉如离开。 …… 回到华槿堂,完槿生并没多留易和,甚至说是让祝玉岫将他赶出去。 易和这几日与她相处下来,也多少了解她这倔强的脾气性格,见她真的恼自己,也不敢多留,只与她交代了一些话,便蔫蔫地从华槿堂院边的侧门回了他的质子府。 没过多久,完槿生便听说了外厅后边发生的事,她料定,童氏定会心软,定会来华槿堂替古姨妈求情。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童氏便到了华槿堂。 完槿生见过礼,为她填了茶:“阿娘找我有何事?” 童氏细细瞧着她的眼色:“你看你姨妈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她就是一时糊涂,也没想过要害谁。” 完槿生问:“阿娘想说什么?” 童氏尬笑两声:“就是,都是一家人是不是,她也或许是让人给利用了去,你看潘家现在是无孔不入,说不准就是潘新逼你姨妈做的。” 完槿生微微一笑,抿一口茶:“阿娘,你可尝过醉香居的脆皮鸭?人人都说好吃,昨日晚上我让采桑特意去买了一份。” 她一顿,又说:“你猜碰见了谁?” “谁?” “当然是古姨妈身边的高婆婆”她再一顿,“还有,潘新身边的驱使官。” 童氏脸色一变。 完槿生又道:“不光她看见了,易和也看见了。” 第35章 慎王的阴谋 完槿生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高婆婆昨日过去给你送脆皮鸭了是不是?那她有没有在你院里做什么手脚?” 童氏思量一番:“这…她倒是…婉如说看见她在树下刨什么东西。我当时没在意,以为她掉东西了在找。” “阿娘还要为她求情吗?” 童氏眼神躲闪:“我就是觉得那两个孩子让人心疼。” 完槿生了然道:“各人有各命,雅竹虽然看着软弱,内心可比古彬强大的多,至于古彬,就算姨妈不出事,他也没多大前途。 阿娘应该比我清楚古姨妈的性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瞧着古彬是随了她。” 童氏从华槿堂出来,她想不到完槿生竟如此狠心。 可又转念一想,她连自己亲娘的命都敢要,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此事潘新上报天家,天家的意思是将古家全部处置,贵妃为古家求情,让他只将古姨妈关进了掖庭狱。 古彬在窦家待不下去,便出去找了客栈住下,为古姨妈四处奔走。 而太后最后才听说了古家和窦家的事,古雅竹被提前召入宫去,白日在太乐署当值,晚上在寿芳殿留宿,彻底留任宫城。 … 过了五日,完槿生腿已消肿,伤寒也好了大半。 这日她正在院里温书,便听秀眉传信来说宝康闹着自尽,天家被迫应下了宝康公主与奇王子婚事。 周盛棠这几日一直在撺掇他这边的人向天家进言,不能应下此事,窦武在堂上也是这番态度。 可一场以命相抵的胡闹,抹杀了他们所有人的努力,宝康赌的是亲情,亦是有恃无恐。 上一世的宝康,一生未嫁,却任性妄为,公主府的十几个面首供她玩乐,她荒唐了一世,从未真心爱过谁便香消玉殒。 这一世,是悬崖勒马了,却难成良缘,再次踏上一条不归路。 完槿生的手指轻扣着书本:“约楚生去不倒酒楼。” 大年初七,东市大多店铺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只不倒酒楼同平日里没有差别。 完槿生带着帷帽,拿着周年野上次给他的木牌,畅通无阻地来到这个赌坊。 今日的赌坊很热闹,有余斯明的大儿子余斯裘,有中书令杨棋的小儿子杨擎戎、有礼部尚书褚范的大儿子褚晟、有侍御史潘新手下的驱使官、有尚书右丞元冲的儿子元景澎,还有辅国将军府的管家。 周年野成功造就了一个收拢消息的绝佳场所,看来前两次见到的一些平头百姓和一些武士的确是他的伪装。 完槿生带着木牌由人领着走进财神门后。 周年野身着白衣,依旧坐在上次的地方。 完槿生走过去。 “找我做什么?”周年野的声音如水面荡漾起的涟漪,让人心旷神怡。 完槿生见他不慌不忙,问:“难道你想到应对公主与奇惟卓要联婚的法子了?” “没有。”周年野轻声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那为何如此开心?”完槿生不解。 他声音温和:“人总要学会给自己放松,临禧县主也别太过紧张。” 火炉上的水壶嘴冒着热气,周年野垫了帕子,倒上两碗热茶,将其中一碗推到她面前:“先尝尝这个茶。” 完槿生一口尝出其中味道:“东阳都的茶,眼下这个时节,东阳都还没到采茶的时候,殿下哪来的?” 话刚说完,见他依旧淡定吃茶,完槿生一顿,突然想到某人的茶庄:“太后给骁王的?东阳都有人来京了?为何事而来?” “还记得除夕晚上,突然回京的谢御史吗?” 完槿生点点头。 “西疆肃甘凉三州有富商和庄主举贷,强占土地,弗勒松不予重视,谢御史紧急回京报告此事,于是天家让慎王前去解决,让易和与霍雄带兵随行,所以,霍雄日夜兼程,从东阳都赶来。” 平右道正是众人口中的“西疆”,眼下弗勒氏和霍氏备受皇帝关注的时候,平右便出了这档子事,身为平右大都尉弗勒松应最为被动,最易被怀疑是故意纵容别有用心。 怪不得那一晚易和对她会那么紧张,因为天家已经警惕弗勒松,便是对骁王起了疑心。 说不准她先前捉拿言虞之的行为已经让天家以为窦家就是骁王这边的人。 保不准天家会在这个时候动窦家。 完槿生正想着,他吃了一口茶,又徐徐道:“据说,天家将虎符交给了慎王。若是弗勒松有造反之意,当场缉拿。 不过以弗勒松的胸怀,他最关心的便是钱,且前不久刚派人进京探亲,给了弗勒宓一大笔钱财。所以我猜测那些钱应该是这些富商和庄主给他的,他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完槿生急道:“何时出发?” 周年野道:“下个月末。” 完槿生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自己这件事,道:“你想让我去?” 周年野点点头:“嗯。这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她跟着去可以戳破慎王的阴谋,还能让天家减轻对她立场的怀疑。 可窦家这边该怎么办?还是会有隐患存在。 周年野看出她的犹豫,继续道:“窦家这边有我,你放心去就好。” “可天家万一怀疑我是去给弗勒松通信的怎么办?” 周年野又柔声道:“你难道忘了,这茶是谁给的?” 没错,是太后。 太后给骁王茶,是在向骁王透露消息,看来太后是向着骁王的,那她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就算天家怀疑,有太后帮忙掩护,天家也不会与太后公开对抗。 与周年野商议完,出去时,正巧撞见了石颂。 石颂是来为慎王买酒的,至于慎王为何知道此间酒楼,那是因为易和。 易和身为质子,在威荣皇后过世后,还未在宫中当值,处境更加艰难,时常被慎骁二王欺负。 知道慎王好酒色,易和年少时为了讨好他,便四处寻名酒,便找到了这酒楼,又意外发现了这间赌坊,他只送了酒,没提赌坊的事,之后,慎王便爱上了这家的司春渐。 石颂这小子,穿着阔袖长衫头发披散,戴着帷帽。 完槿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有个主意。” “石奇现在何处?”完槿生道:“不如把他派去公主府。” 周年野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石颂接话:“主人早有预料,从青州回来便让周盛棠把人送过去了。” 第36章 为陛下您排忧解难 “很好。”完槿生耸肩点头。 “等等,带上这个。” 周年野从桌下拿出一条长盒。 “袖箭?”完槿生打开盒子,拿起那把做工精巧,简易轻便的武器,又放了一支箭,随即按动蝴蝶片,短箭飞出,正中腊芯。 “不错。”完槿生微笑道:“既然是殿下美意,那我便收下了。” “不必叫我殿下。”周年野语气和善,“没人的时候,可以叫我允宁。” “好。”完槿生也没同他客气,又欠身道:“多谢允宁兄。” …… 有周年野在其中运作,没过几日,霍廉丹召完槿生入宫。 谁知,她刚走到寿芳殿外,就见到前殿门前站着祥传和长福。 想来是太后故意安排,为的是给她机会面圣,提及随行之事。 长福似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到她,眼中闪过诧异。 祥传迎上前去:“老奴问临禧县主安。” 长福也紧跟着行礼。 “安。”完槿生微垂蛾眉,“二位公公请起。” 祥传开口:“殿下随老奴进来。” 完槿生点过头,便跟着他进了殿内。 云母屏风后,僧床上闲坐两人。 正是霍廉丹和周崇。 霍廉丹一见是她,赶紧免了她的礼,让人搬了把交椅过来。 周崇看着旬嬷嬷来回忙活,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太后这是何意?他不明白,但心中的猜疑告诉他,他可能上了太后的套。 猜是猜对了,可惜,已经晚了。 没有留给他准备的时间,霍廉丹开口:“是我一时忘了今日本约了临禧来陪本宫聊天解闷,皇帝应当不介意。” “母后说得哪里话,临禧可是我们大千的功臣,怎么会介意。” “我听说,前不久,她祖母恭郡夫人打算安排她今年春天进国子监读书,祭酒可曾与你提过此事?” “今日和吏部确认考官名单时,他递上了今年适龄参加入学考的子弟名单,我看上边已经填了临禧的名字。” “那便好。”霍廉丹对她道,“考试安排在三月,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临禧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太后不提这茬,她都快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上学,她上辈子在真疏上了十六年的学,跟着方愿儿回窦家之后又陪着她在国子监待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她快要上吐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亦为时不晚,大不了考试的时候装自己是文盲就好了。 完槿生抓住机会道:“我听说考试内容仿照春试和秋试,有策问杂文之类的题型。可我尚且没通过朝政,这两方面恐难以下手,所以,我想还是先再历练一番再去国子监念书。” “历练历练也是好的。”霍廉丹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我阿兄要跟着子尚去西疆,不若将临禧一并带去。 反正有阿兄和易和在,临禧自己也会些功夫,准出不了什么事。也可以趁此让她与易和多些独处的时间,联络联络感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周崇闻言,立刻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完槿生现下大概率是骁王的人,莫非连太后都是骁王这边的? 可霍家向来与子尚走得很近,太后到底是何意? 完槿生见他犹豫,于是急忙跪地:“陛下,我同你说实话,是我求太后娘娘让我来见您一面。 我听说霍老将军来京探亲,又见易和整日不见人影,也不似从前那般好玩,我便猜测您定是交代了任务给他们。 我担心易和,我怕我还没过门他就要…我不想如此。陛下,请让我随易和去,去哪都无所谓,反正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霍廉丹忙安慰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啊,怎么还扯上生生死死这样的事。” 周崇半话里藏针道:“果然是个聪明孩子啊,每每都能猜中别人的心思,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在你面前没了秘密?” 完槿生眼神真诚急切:“陛下谬赞,只是小聪明,都是胡乱猜测,断拿不出手的。不过是想为大千做点实事,为陛下您排忧解难,让未来夫君心情舒畅。” 周崇沉默着。 太后已经很久没理过政事,如今也知道他对霍家的态度。霍家现下小心谨慎,就怕行差踏错,倒是比先前用着顺手得多。 这也是为何他要派霍雄前去的原因,若是霍家后辈能主动在朝堂退居五品之后,他也不无可能保全霍家。 至于窦家,如今被捏在他手中,他正打算年后将窦正则外调。 这般情况下,就算完槿生真是骁王的人,应当也不敢拿家族的未来开玩笑。想来是不敢乱来。 她去也好,正好派人盯着,试试窦家的忠心。 于是道:“他们要去西疆解决农商纠纷,你当真要去?” 言外之意,他们要去揪弗勒松的错,你当真下得去手。 完槿生十分坚定地点头:“是陛下,无论是做什么,只要于大千社稷有益,我临禧断是义不容辞。” 周崇又道:“果真是窦家的好女儿,窦家的未来看来不光能系在你阿兄身上,也能系在你身上了。” 言外之意,你若是敢乱来,就别怪我对窦家下手。 完槿生心中一喜,若是她离京时,窦家有天家看顾,想他潘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她道:“臣女定不负陛下所托。” …… 从宫城内出来,正往仁安坊去,完槿生突觉肚子咕咕叫,又想起那日徐婆婆买的脆皮鸭,便让马夫绕了道去了东市。 正值日中,醉香居内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 完槿生订了最后一间雅间,正跟着跑堂往楼上走,人多事杂,跑堂擦了汗。 这时,完槿生却偏偏看见褚芷妍带着自己的丫鬟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 褚芷妍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正要出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女子。 女子明眸皓齿,蛾眉粉腮,身着翻领粗布男装,头戴幞头帽,腰挂鞶囊,脚踩一双旧黑靴。 完槿生看着她的脸,似曾相识。 精光一闪,她想起来了。 周年野给她看过的画像,纪韵禾。 第37章 栽赃陷害 上一世这一年的状元是褚芷妍,而这一次纪韵禾与褚芷妍的竞争应该是周年野回来造成的偏差。 这一对冤家要碰面,褚芷妍看上去像是有备而来,她想做什么? “啊--” 丫鬟撞上纪韵禾,眼见要摔倒。 纪韵禾下意识地伸手扶她,丫鬟趁机将手中的钱袋子塞进了她的鞶囊内。 哦~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褚芷妍身为礼部尚书之女,怎可能怕过一个小小县衙官府,无论纪韵禾最后是不是小偷,只要褚芷妍认定她是,那纪韵禾必定百口莫辩。 褚芷妍为何对纪韵禾的态度如此之差?莫非是知道了地下赌坊里开设的有关她二人的赌局,想趁此做掉这个‘威胁’? 纪韵禾是周年野相中的人,更何况,若是让她此时除掉纪韵禾,就无法将她逼上作弊的道路了,那她就拿不到扳倒褚家的证据,是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褚芷妍得逞。 完槿生对祝玉岫说:“从后门出去,骑我们的马去万隆县衙,告诉知县,有人要栽赃陷害,我是人证,让他看着办。” “是。” 这时,楼下两方人打过招呼后褚芷妍便要带着丫鬟离开。 这时,丫鬟却惊道:“不好!姑娘!钱袋子不见了!” 她们三人方才闹的那一出本就吸引了众多目光,丫鬟这一嗓子再一喊出来,整个一楼饭堂的人纷纷侧目。 褚芷妍闻言,当即便拽过那女子的肩膀,拦住她的去路,指着她大骂:“你这个小贼,竟敢偷到我身上来!今日要是不将钱还来,我就把你送到大牢去。” 纪韵禾不解,更多的是被人无故指责的愤怒,但凭着教养依旧保持着好言好语的态度:“姑娘可是误会什么了?我并未见过姑娘的钱袋子。” 褚芷妍冷哼一声,抱胸昂头看着她:“我的钱袋子是白鹭莲花纹锦袋,你想证明你的清白很简单,让我的丫鬟搜搜你的包。” 纪韵禾紧紧攥着鞶囊的边缘,面色有些为难。 眼看着,围观的人中大多数人倒向褚芷妍这头,开始对纪韵禾指指点点。 不知是哪个考生认出了她,大喊道:“这是不是东阳都的解元纪韵禾嘛!”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附和:“还真是欸。” 又有人道:“既然没偷,那便让这个姑娘搜一搜。” 褚芷妍见她如此,阴恻恻道:“怎么?姑娘心虚了?既然早知道会如此,又何必要自甘堕落做小偷。” 纪韵禾将鞶囊取下递给她,义正言辞:“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来搜便是。” 褚芷妍接过鞶囊递给身边的丫鬟,又是一笑,眼里满是狡诈:“珍雨,搜,搜出来了立刻报官。” 珍雨打开鞶囊,将所有东西倒出来。 纪韵禾心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包里的翡翠镯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珍雨只捡起了地上的钱袋子,举过头顶,道:“大家看见了!这女子就是贼人。”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起纪韵禾的品行。 有人起哄:“报官!快报官!” 褚芷妍得意地注视着她。 纪韵禾则是捡起地上的镯子,才发现已经出现了裂纹。 褚芷妍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以为是什么宝贝,目光却在在那镯子上停留一秒便移开了视线。 她以为是什么水头的呢,一个豆种的镯子纪韵禾在紧张什么? 她见她不理人,生气地从珍雨手中夺过钱袋子,道:“愣着干嘛!去报官!” 珍雨吓得一个激灵,急跑出去。 纪韵禾捏着镯子:“姑娘,我没有偷你的钱!做人不能太欺负人了!” “谁欺负你了?”褚芷妍翻了个白眼,摊开手,“大家都长着眼睛,你问问这堂上的人,是谁欺负的谁?” 这时,醉香居的佟掌柜跑出来道:“姑娘,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贼人跑掉。” 佟掌柜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在京城开了这么多年的食肆,贵人家里的公子姑娘他大多都认得,也是十分的圆滑世故,左右逢迎。是以,醉香居在京城才能有如此之大的声名,他这些年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他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招牌,管他是谁的错,真相就是纪韵禾没偷又如何?他不关心,他只认得眼前这个抓贼的姑娘是崇仁坊褚尚书家的大姑娘褚芷妍。 堂上好事者见状,也齐齐道:“对,我们都是目击者!” “褚姑娘,这是怎么了?”完槿生从楼上走到褚芷妍身边,假意好心询问。 褚芷妍闻声,见到来人先是一怔,有些害怕自己的诡计被戳穿。 毕竟那日在宫中,完槿生可是狠狠给她上了一课,什么叫做自不量力。 她已经在努力躲着完槿生了,听说她被罚跪,又打听到窦古两家的矛盾,她还以为这几日完槿生会待在家里出不了门。 却没想到,今日会在醉香居碰见这个煞星。 她上下打量完槿生一圈,难以相信她会好得如此之快。 她又不是没被罚过跪祠堂,褚家那个继母对她可算不上好,她不信童氏能对完槿生这个外室所出如此仁慈。 褚芷妍看着她道:“你…你怎么在这?” “欸?褚妹妹这话说得不对,怎么这醉香居只你来得?我来不得?”完槿生故作惊讶,“难不成褚妹妹是想一个人包下醉香居以后的所有生意?” 褚芷妍怕自己上了她的套,忙反驳:“你!我没说过。” 完槿生又温柔询问一旁直冒汗的佟掌柜:“掌柜,您说褚妹妹是不是咱这儿的金牌顾客?” “那是自然。”他躬身,又补充了一句,“您也是。” 褚芷妍本来在听到第一句回答的时候心情十分舒畅,可偏偏最后一句是那么刺耳。 她瞪着佟掌柜,骂:“怎么她就是了,她才来过几次?给你送了几次钱!” 完槿生十分淡定:“我是没来过几次,也不如褚妹妹大气,掌柜的就别奉承我了。” 佟掌柜思量一番,觉得完槿生比褚芷妍性子和缓,好说话,于是打算先哄了褚芷妍,在私下里哄完槿生:“褚姑娘是我们这的老主顾,我们都是当上上宾奉着呢。” 第38章 我看见了 褚芷妍轻笑:“瞧见没?你不如我。” 完槿生不以为意:“既然如此,今日掌柜和大家帮了褚妹妹,褚妹妹这样好的人定会回馈大家。” 有人站起来抱拳道:“客气了!举手之劳。” 完槿生得逞一笑。 谁说只有他褚芷妍会煽动人心,她在青州时的战绩可不是白瞎的。 捧高你,然后看你摔得粉碎。 “褚妹妹是顶好的人,上次有位老婆婆帮她找帕子,她便送了人家一个拐杖。” 闻言,褚芷妍脸色一变。 那日在佛光寺,她借口帕子丢了,让窦老夫人帮着找找,她才得到机会让她伤了腿。 可,完槿生是如何知晓此事的?莫非那日她和潘芰荷在御林岭的谈话,她全部都听到了? 堂上有参加今年考试的人问:“莫非姑娘是褚尚书的女儿?” 褚芷妍回过神,僵硬点头。 那人接着答:“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通情达理,我们不过是帮个小忙,姑娘就不用记挂在心上了。” 褚芷妍尬笑两声。 她算是明白了,完槿生是在敲诈她!可偏偏现在她骑虎难下。 “褚妹妹,你意下如何?” 看着完槿生那张得意的脸,她当真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撕碎。 完槿生明知道自己那个继母抠搜得一毛不拔,在与潘芰荷交好前,她的月钱也是少得可怜。 如今,她那继母眼见自己与潘家搭上关系,才对自己有些另眼相待,月钱却也多不到哪去。 凭着褚范的俸禄,褚家不可能节省到连女儿买首饰的钱都不肯出,然而,她身为嫡女,金银首饰却大多是潘芰荷送的二手物,说出去她都觉得丢人。 可褚范不会管,因为九月份,她那继母生了个儿子。两人正是感情甚浓的时候。 加之,褚芷妍的性格本就娇纵不讨喜,她与父亲除了有血缘纽带之外,在感情上,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 如今闯下这大祸,她能想到回到那个家里会是怎样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 可不应下,便是打褚家的脸,打礼部尚书的脸。 思及此,她瞪着完槿生,手指紧攥着衣袖:“当然,诸位的账全记在我名下。” 闻言,堂内一阵欢呼雀跃。 纪韵禾站在一边,目睹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不由对完槿生心生敬意。 可看掌柜对她的态度,便知道,定也是身份尊贵之人。 她会帮自己证明清白吗? 正想着,门外传来吵闹声。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说!你放开我!” “你给我老实点。”祝玉岫扣着珍雨的手进来。 身后跟着五六个衙役。 领头的衙役道:“请问堂上哪位是纪姑娘?” 纪韵禾走上前:“我是。” 那衙役开口:“是这样,我们已经仔细盘问过了,是这个丫头自己将钱袋子塞到你这鞶囊内的,此事与你无关。” “对,是这丫头满口谎话。”祝玉岫将珍雨甩在地上。 珍雨泪流满面,可怜巴巴地望着褚芷妍求救。 可褚芷妍却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易和摇着扇子从二楼下来。 完槿生从刚才进来就没注意到他,他今日不休沐,这个时候不应当会出现在这里。 可易和却躲在二楼看了她许久,也目睹了褚芷妍和珍雨所做的一切。 “证人是我。”易和从楼梯上下来。 褚芷妍嗤笑一声,“就你一个人证,能说明什么?” 易和不怒反笑:“那楼上那个帮你踩点的人呢。” 闻言,所有人目光上移,有一个看上去侍卫打扮的壮汉押着一个跑堂过来,嘴上封了布条。 完槿生见那跑堂,可不就是方才领自己进门的人嘛,她还以为他见自己迟迟未动,去忙别的生意了,原来是瞧她发现事有端倪,害怕事情败露连累自己,准备跑路。 褚芷妍见那人被抓,似也是被吓到,脸色惨白。 见她这般,易和摇着扇子,嘴噙笑意,眼里却满是警告:“他可是全都招了哦。” “你…”褚芷妍被堵得哑口无言。 堂上话锋一转,所有火力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那些低语声如同苍蝇振翅的声音一般难听,她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珍雨虽然算不上好人,但对主子的忠诚是没的话说,这不,眼见自己姑娘要败下阵来,她朝前爬了两步。 易和以为她要为难完槿生,急将完槿生护在身后。 谁知,这丫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袍:“是我做的!不关姑娘的事,全都是我一个的主意。” 这话说出来是绝不能服众的,谁不知道没有主子的命令,一个小小的丫鬟不可能有这般触及律法底线的胆量。 这堂上的人都知道,纪韵禾是在乡试中杀出来的新星,而褚芷妍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今日这一出戏,怕不是,这褚姑娘为了保证自己稳夺状元,伺机铲除纪韵禾而演的。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断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人家丫鬟说了不关褚姑娘的事,那就绝对与褚姑娘半毛钱关系都不搭边。 易和又道:“那既然如此,就麻烦这位兄弟将此事报至褚尚书,然后秉公处置这丫头。” 衙役回:“殿下放心,就算您不说,有临禧县主在,我们断也不会草草了事。” 衙役们带着珍雨和那跑堂离开,褚芷妍恼羞成怒,将纪韵禾手中捡起的鞶囊又摔在地上,随后忿忿离开。 所有人见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没能藏住心里的喜悦。 易和放了一两金在账台上:“佟掌柜,这是给你经营的损失。” 完槿生却将他的银子扔回给易和的侍卫,又从袖中拿出一两金:“佟掌柜,收我的,毕竟是我先打扰了你做生意。” 佟掌柜尬笑两声,见易和也没阻止,正要双手接过那金子,谁知完槿生手腕一缩,冷声道:“作为掌柜,你该要管好你店里的人,别到时候让你这些伙计砸了你醉香居的招牌。” “是,小人定管教好下头的人。”佟掌柜忙作揖道。 第39章 孽缘 完槿生使给他一个眼色,又让他来拿金子。 就在佟掌柜要触碰到那金子的瞬间,完槿生却故意松了手。 金子砸在柜台上,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她在羞辱他。 佟掌柜在京多年,醉香居立于东市多年,他可是帮过不少权贵遮掩了许多腌臜事。 例如,褚晟调戏妇女、余斯裘无故殴打讨食乞丐还有郑苛和张家姑娘的事都发生在这里,可他们没有得到半分处罚。 完槿生看着他捡起金子,又冷声道:“佟掌柜,善恶一念,别太爱钱。” 他赶忙低声道:“记住了,多谢姑娘,不,殿下提点。” 完槿生冷哼一声。 迟早有一天,她要将姓佟的杀了。 … 事后,完槿生提议要送纪韵禾回西市的客栈,纪韵禾却拒绝了她的好意。 西市多平头百姓,坐着窦家马车过去也确实实在招摇,完槿生明白她内心的担心和被其他人议论的害怕,也没再强求。 纪韵禾的镯子碎了,便没有再继续吃饭的心情,完槿生却拉住她,叫佟掌柜打包两只脆皮鸭,并将她的镯子拿过来保证自己会找人修好它。 纪韵禾对着完槿生又是一通没完没了的感谢。 与纪韵禾告别,从醉香居出来,完槿生便上了马车。 易和却一脚踏进车里。 他递给祝玉岫一个眼神,示意她下车。祝玉岫又看了一眼完槿生,见她没有不答应,便下车去了。 易和凑近她。 完槿生故意往一旁挪了挪位置,远离他。毕竟那一日他们不欢而散之后,她还没有彻底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都这么久了,还在生我气呢?”易和歪着脑袋凑到她面前。“我让人给你送的药啊吃食你都不要,也不见我,我只能来借酒消愁了。” “就你那海量,你得喝多少才能消愁?”完槿生知道他爱喝酒,酒量还不小,是以,她才不信他是借酒消愁,明明就是自己馋了。 “肯理我了?”易和却毫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只听见她的回答便又开始嬉皮笑脸,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觉间也拉近了些。 完槿生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撇开头,将他的脸推开:“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 “只要你别跟我别扭了,我就离你远点。”易和压住她的手腕,又得寸进尺道。 完槿生又道:“谁跟你别扭。” “好,没有别扭。”易和松开她,坐直身子,“那我们都不再追问对方了好吗?” “嗯。”完槿生点头,她巴不得如此,“我同意了。” “既然和好了。”易和看着她,紧皱的眉心终于舒展,“去我家教我弹棋如何?” “不…” 完槿生还得去找周年野,告诉他事成的消息,然后商量下一步计划,怎能跟他一同胡闹。 “好,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易和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对马夫道:“快掉头,去仁亲坊。” 完槿生不悦:“你做什么?我说我不去。” “一个时辰三两金。”易和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就当是我雇你陪我玩。” “去找别人,我不需要。”完槿生又对马夫喊,“停车。” 马夫在车外,听着车里的打情骂俏。 这是载了两个活祖宗啊,谁的命令他都不敢违抗,只求着这两人能不能不要吵架。 车内的易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停车做什么?” 完槿生道:“你,下去。” “继续走。”易和又道:“都走到这里了,不如直接把我送回家。” 完槿生怕她继续胡闹,叹了口气,妥协下来。 马车继续走着,完槿生只是托着下巴,紧皱着眉头看着街道,也不同他说话,似是在出神。 车子最终停在质子府门前。 易和跳下马车,站在车窗前问:“真不进来?” 车帘未动,只有里头的声音传来:“回府。” 易和像一只失宠的小猫,委委屈屈地回到府里,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章辙,你瞧瞧,我真是搞不懂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章辙跟在易和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当然,除却完槿生以外。 他暗自摇摇头。 唉,孽缘啊。 …… 另一头,马车没走出多远,完槿生便改了目的地,去东市的不倒酒楼。 来到老地方,周年野正吃茶看书。 “来了?”听到脚步声,周年野先抬起头,依旧笑容满面,“快过来坐。” 完槿生坐过去,祝玉岫在一边侍茶。 脆皮鸭的香气入鼻,周年野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周年野连忙道歉:“实在抱歉。” 完槿生看着他尴尬的样子失笑:“给你。” 周年野将鸭子放在一边,又说起正事:“听说太后今日招你入宫,情况如何了?” “一切顺利,不过天家现在对我的警惕性很高,应该会派人盯着我,趁机试探我的忠心,窦家这边的动向,他应该也会时刻关注。” 闻言,周年野点头吃茶,又徐徐开口:“如此,也正是取得天家信任的绝佳时机。” 完槿生问:“省试在即,潘录兼任吏部侍郎,褚家定会搭上这个便利,祝褚芷妍考中状元,你打算如何应对?” 周年野看着她明亮的眸光,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完槿生面无情绪:“听天家说,今日确定了考官名单。褚芷妍想要考得功名需要依靠潘家,可今日在醉香居她却当众与纪韵禾发生争执,意欲嫁祸。 我猜想是否她提前得知了名单消息,潘录那边出了情况,一时无法帮褚芷妍作弊,她才出此下策。潘家和褚家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现下我们不清楚名单,但大千先前每次省试的主考官都由考功员外郎担任,虽然现任的考功员外郎萧常年纪与你相当,才刚上任三年,但对待人事严谨认死理,从来都是秉公正直之人,天家对其十分看好,所以他必定在名单之内,不妨从他下手。” 周年野点点头:“嗯,你说得不错。现在只等名单公布,然后观察潘褚两家的动向,伺机而动。” 第40章 一切都是周崇的打算 完槿生点点头,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只镯子:“纪韵禾的镯子,被褚芷妍摔坏了,你找人修补好给她送到西市的顺程客栈,趁机笼络一下这个才女。” 周年野拿起镯子看了一番,道:“放心。” …… 下午,窦武从大理寺回来,匆匆换了常服到了晖安斋。 刚踏进门,就看见完槿生坐在僧床一侧,同窦老夫人读着话本。 窦老夫人是将晕倒醒来后那日与完槿生的谈话全都告诉过窦武的,是以,窦武在两天彻夜难眠后决定背水一战,同潘家抗争到底。 而今日,他带回来的便是有关省试考官的消息。 完槿生见他进来,起身让了位置,自己跑到下首入座。 窦武请过安后,便在窦老夫人对案入座。 他急道:“母亲,今日天家确定了省试考官,主考官是潘录。” 窦老夫人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嘛,你有什么可慌慌张张的。” 窦武又道:“本是传言说会定潘家人,但是五日前,有个乡贡向万隆县县衙举报潘录私自收受礼金,有违考试公正。上报天家后,天家说此事保密,交给我来暗中查探。 可惜潘录他早有准备,我还没查探清楚,又到了公布考官的最后期限,于是天家今日这才定了萧家小郎君萧常。 谁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萧家小郎君主动请辞,说是自己升任不过三年,实在难以独当省试这样的大事,主动请荐了潘录,并证明了潘家清白。 天家便让潘录来兼任了主考官,并命我暗中将那乡贡关入大牢,不作声张,以免影响考生心态。 说来也巧,那乡贡就是先前给我递过文章的学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窦武一口气说完这些憋了好多天的话,生生吃了两碗茶才松了气。 窦老夫人听完,一脸严肃:“天家这哪是在让你真的查,是在维护潘家,也是在告知你他的意向,让你收敛锋芒。 说不准天家也他已经知道是跟你有过关联的人,在试探你是不是同他一伙的。” “母亲的意思是…” 窦老夫人手指比在嘴边,示意窦武噤声。 所有人心知肚明。 完槿生更是如此。周崇要立潘是意为后,那么距离慎王入主东宫的日子还会远吗? 自然不会。 这次的西疆之行,多半凶多吉少,或许潘是意想借此机会坐实弗勒松的心有二心的罪名,再一举拿下骁王。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一切是周崇的主意。 若是如此,窦家在他的监视之下反倒不会安全,而是会面临比潘家更大的威胁。 “阿爷,可否让我见一见那乡贡。” … 夜半时分,内穿橙色衣装,外穿着一袭黑袍的完槿生和同样罩着黑袍的祝玉岫来到大理寺狱。 门口的狱卒将她拦下,祝玉岫摘下帽子,掏出窦武的腰牌:“潘姑娘让褚姑娘来的,这是你们大人亲自给姑娘的腰牌。还不明白吗?你们大人可是同意了的。” 狱卒半信半疑:“把面纱摘了看看。” “不知道我们姑娘前几天被受罚了吗!现下伤还未好,怎可摘下面纱示人!” 狱卒又问:“可我怎么记得褚姑娘身边的丫鬟不是你。” “珍雨被打死了,我是大爷从人市新买来的。”祝玉岫佯装发怒:“你还要问多久!认不出来这鞋面吗!这可是贵妃娘娘送给我们姑娘的!怎会有假!” 狱卒见了那双金光闪闪的鞋子,彻底相信了她的话,将她带到了那乡贡的牢前,并为她开了门。 祝玉岫跟在后面,重新戴起帽子,递给他一两金:“钥匙给我,你出去等着。” 那狱卒见了金子,瞬地喜开颜笑,恭敬地行礼退下。 完槿生只身进入。 本在闭眼休憩的乡贡听到动静,陡然清醒,看到一个黑衣女子进门,他面露惊慌,坐起身,向后靠去。 “你是谁?” 完槿生进到牢房内:“可以救你的人。” 芙蓉香香气四溢,乡贡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看着她黑袍下露出的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翘头锦履,眉头蹙起。 “你想做什么?” “只要你告诉我,你把潘家受贿的证据藏哪了,我便可以放你出去,并且还能让你继续考试。” “你要拿那些证据做什么?” 她声线微冷:“扳倒潘家,救你出去。” “我如何相信你?” 祝玉岫掏出以自己名义开取的银支根据和与镖局签好的契书:“你叫杜威,在老家应该有个生病的老娘和一个辛苦操劳的妻子,我们都帮你照顾好了。” 完槿生见他动容:“你也可以选择不说,如果你想她们继续过苦日子。” 杜威沉默片刻,目光从她的鞋面离开,道:“我交给了光佛寺负责打扫药师殿的静缘小师傅。” 完槿生又问:“他为何要帮你?” “他家原是在青州做陶瓷生意的,他父母三年前便死在那场爆炸中了。” 完槿生见他脖子上露出的刻着福字的木牌:“把这个给我做信物。” 杜威犹豫片刻,便扯下交给了完槿生。 完槿生接过,只丢下一把匕首,压低声音:“潘家可能会派人来害你,在我救你出去之前保护好自己。” 乡贡一怔,立马将匕首埋在草堆下。 完槿生起身:“走。” 两人从大理寺离开,回到窦府,又让秀眉同周年野传了信。 周年野将事情禀报给周盛棠,周盛棠便派了南星趁夜前往光佛寺。 那乡贡借宿在光佛寺备考,又时常到药师殿上香,一来二去,便与此处负责洒扫的静缘熟悉起来。 乡贡将他冒死誊抄来的潘录专门记录礼金的账册和名单交给十岁的小静缘保管。 静缘在听说那乡贡出事后,害怕受到牵连,打算趁夜带着账册逃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有人便摸进他的房间,颈上一重,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账册消失。 桌子上留有一张写着简单四个字‘一切安好’的纸笺和木牌。 静缘识字不多,但他认得这句常用语和这木牌,于是,便以为是杜威已经从狱中逃出拿走了账册。 第41章 上元节〈和好前夕〉 … 和心殿前的宫灯长明,烛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将周崇的影子拉得极长。 长福提灯走过来:“陛下。” 周崇道:“祥传怎么说的?” “回陛下,祥传说,霍老将军前天晚上进宫与太后聊了一个时辰,听他们的意思,是…” 他犹豫一瞬,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周崇的目光瞬间凌厉:“是什么?说。” 长福继续:“霍老将军说希望此次外出结束后,能够消弭与您之间的隔阂,让霍家回京。” 周崇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一拍阑干,怒声道:“回京?他居然还想回京,朕就让他永远回不来!” 周崇本是想留霍家一条出路,但现在看来,他依旧野心勃勃,这样的人势必不能留下,否则他这个皇位坐得是岌岌可危。 那么窦家也定不会清白无辜。 霍、窦、弗勒。他们就是要联合起来架空他这个皇帝,甚至推翻周氏统治,要‘三王争霸’。 那就是将大千推向了同前朝一样的深渊,他断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他停下,语气逐渐冷静下来:“现在去派人把余斯明给我叫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余斯明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叫起来,护送着进到宫里。 周崇一看见他,即刻道:“你明日去西疆,拿着这个去找沈都尉,他会接应你。 余斯明不解。 那一日周崇不都和子尚计划好了的,怎又要他来参与其中? 他有些心虚,毕竟这一行人中不会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周崇现下派他去是何意他不清楚。 他躬身道:“陛下不是已经和慎王殿下计划好了?要臣去是…” “潜伏在弗勒松身边,确保不会有关慎王西行的任何风声向他走露。”周崇眼神冰冷,“还有,确保弗勒松、霍雄和窦岌云都因罪死在西疆。” 他松了一口气:“易和呢?” 周崇负手:“易和是筹码,还动不得,让他平安回来,既然他喜欢窦岌云,他就不可能回到离光,毕竟离光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了。” …… 翌日,完槿生起床就听说了褚芷妍被禁足和珍雨被打死的消息,也算得上大快人心。 隅中,古雅竹回到窦家,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古彬因为酗酒打架被关进牢里。 童氏当着完槿生的面故意哀叹好一阵,感慨一个好好的阳光孩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可完槿生不会心软,古家人待在窦家那几日,她便看出古姨妈与窦家而言就是一个吸血食肉的水蛭。 古彬就是一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表面装成别人家不惹是生非的乖孩子,实则内心比谁都阴暗懒惰,小心思全花在走捷径的歪道上,不肯努力半分。 而古雅竹是个实打实的乖孩子,让她失去母亲,说实话,完槿生也会愧疚,但她清楚,有古姨妈这样的人留在古雅竹身边,留在古家才会是大错特错,为未来徒增隐患。 古雅竹当日是十分激动冲动,但现下回到窦家像是接受了现实,表现得十分平静,也没再提起有关古姨妈的一个字。 而易和这几日一直派章辙上门送礼,每每都连同一个“安”字被退回。 如今上元佳节,易和听了杨擎戎的主意厚着脸皮去找了完槿生。 杨擎戎也坚持一道而去,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日太后放古雅竹回了窦家。 …… 临近傍晚,她还在跟着完槿生在厨房包汤圆。 门房来报:“二位姑娘,易和质子和杨小郎君拜访,说邀您和古姑娘去逛灯会,正在外厅由大爷和夫人陪着,大爷夫人吩咐小的来叫您过去。” 闻言,古雅竹脸上先是一羞,手上擀皮的动作顿住。 而完槿生正试着馅料的味道,头也不抬:“不去。” 门房面露难色:“可,两位郎君说,二位姑娘若是不去,他们便要在门外等一晚。” 完槿生尝了尝味道,点点头放下筷子,才发觉一旁不太对劲的古雅竹:“你想什么呢?” 古雅竹道:“没什么。” 门房有些尴尬:“姑娘,那小的该回什么?” “就说我忙着呢,没时间陪他。” 门房点头,作揖正要离去。 古雅竹却叫住他:“诶,等等。” 完槿生不解地看向她。 她走到完槿生身边,小声道:“阿姊,要不我们去。” 完槿生看着她的模样,愣了两秒,随后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双手一拍,摘下围裙:“那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 古雅竹笑得含羞带怯:“谢谢阿姊。” 完槿生又对门房道:“让他们先等会,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门房高兴离去:“是。” 门房走后,完槿生叫了厨子来继续做她们剩下的活,她与古雅竹一同出了厨房。 完槿生好奇问道:“最近,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古雅竹摇摇头,没再说话。 …… 易和和杨擎戎等在外厅,正与窦武和童氏扯着家常。 窦武和童氏自上次古姨妈那事起,便看出易和与完槿生闹了矛盾。 童氏如今是心绪压抑,不愿再多管闲事,打算春日到了,回趟童家。 窦武则在一旁热心地为易和出主意:“这女人嘛,都喜欢甜言蜜语,要不就是什么金玉明珠一类的物件,这两样齐了,没有哄不好的。” 易和为了顾全窦武的颜面,只笑着点头:“是,晚辈受教了。” 他们还不熟,说甜言蜜语,未免有失分寸,反倒显得自己轻浮。 至于什么首饰之类的东西,他可是一上来就送了一颗武南珠啊,哪知她自己连戴都没戴一下,转手就送给了窦婉如。 可见,都并非她想要的。 但她反倒是对自己了如指掌,他从没说过他喜饮酒,她便知道他的酒量和他爱喝的酒,也知道他常去不倒酒楼,甚至还为自己拿回了玉璧。 他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玉,捏着杯壁的长指不由收紧。 一个多月以来,她与自己见面不是针锋相对,便是沉默寡言,除夕那一日在御林岭,是她第一次主动,可最后他却闹得两人不欢而散。 她是不善与他交流,但她的行动却一直都存在。 而他呢,他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不想说,他就不该逼她,她需要尊重,等到她愿意说了他再认真听她说。 正想着,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就受教了?” 第42章 上元节〈文宝阁〉 一双蓝紫色绣花鞋踏进门内。 完槿生内穿一件深蓝印花圆领对襟夹衫子,绣有木槿花纹的蓝紫渐变八幅裙,外套一件印花白色裘衣。 她带着古雅竹走进来,头上的两个金花钿在烛光下依旧十分耀眼。 “阿爷,阿娘。” 完槿生行过礼后便在易和对面入座。 古雅竹则坐在她的旁边,头上简单地插着一只青玉串珠步摇,脸上画着淡妆,淡绿色长裙将她整个人衬得温柔娴静,与那一日在尚德殿的打扮全然不同。 杨擎戎眼睛看得发直,古雅竹察觉到他的目光,害羞紧张地低着头。 易和见状,忙咳嗽一声道:“方才伯父在教我们如何挑选礼物,是,杨小郎君。” 杨擎戎不明所以地转头,愣愣道:“啊…对。” 易和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见到杨擎戎像如今这般失态。当初窦婉如和褚芷妍为了他挣得那叫一个疯狂,他依旧坐怀不乱。 如今见到古雅竹,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了,真是没出息,不像他,见到哪个姑娘都镇定自若。 完槿生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那你可会了?” 易和又道:“会了,所以临禧县主可愿意同我出街,我来为你挑礼物。” 窦武像是生怕完槿生会不同意,于是没给她说回答的时间就道:“好,可以,赶紧去,你们好好玩啊,一会儿我们和你祖母带着你阿兄阿妹也去。” 话刚说完,小厮进来道:“郎君姑娘们,马车已经牵过来了。” 四个人告别了窦武和童氏,坐上马车到了东市。 如同除夕那一日一样的热闹,街上的人成群结队,家家户户携手同行。 摊贩的叫卖声、儿童的嬉闹声和大人们的笑声揉在一起,钩织成了一个独有大千特色的同心结。 存好马车后,四个人结伴而行。 完槿生故意放慢脚步,跟在古雅竹和杨擎戎身后,偷偷观察二人的一举一动。 易和见状,看穿了她的心思,侧头低声问她:“别老盯着人家看啊,快挑挑有什么想要的,别同我客气,我今日可是将钱袋子装得满满的。” 而完槿生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一脸认真道:“杨擎戎这人靠不靠谱?我瞧着是个不稳重的,你同他熟,你说呢?” 易和:“……” 完槿生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怎么不说话?” 两人正走到文宝阁,易和拉着她就冲进去,又对身后的章辙说:“去告诉杨小郎君,一会儿我们在落车场集合。” 章辙闻言,即刻离去。 祝玉岫也没想到自家主子就这么被拉了进来,愣了一瞬才跟上。 完槿生推开他的手:“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行了,别想他们了,来挑挑。”易和拿起一本《乐记册》:“这本书是傅腾之先生的大作,记得是他几首乐曲的曲谱,你会弹琴应当喜欢。” 完槿生看他一脸认真,便接过书随意翻看。 但思绪却早已跑远。 上一世的易和是方愿儿的丈夫,是她的姐夫,而她与他之间的缘分,只有一次,是在方愿儿与易和成婚的第三年,易和发现了方愿儿与慎王的勾结,两人貌合神离,感情破碎,马上到了和离的地步,而她在质子府遭到欺负,被婆婆推下水,是易和那日提前回府,撞破了一切,才将她救起。 他当时说:“人无良善,就不该活着。” 于是,那个婆婆被杖毙。 完槿生回过神,恰好书页停在《妻说》,那是傅腾之为亡妻所作之曲,当年此曲一出,惊绝大千,傅腾之一生未再求娶,爱妻之心着名五国。 易和以为她看得入迷了,心道自己选对了礼物,于是眼睛都亮了起来:“怎么样?喜欢吗?” 完槿生转过头,看着他。 她承认,他是个善良的人。 若是事情真如自己先前想的那般,周崇是西疆之行的始作俑者,那能救他们的就只有易和那一支来去无踪的精锐兵。 易和会选择救人,但那支精锐随之就会暴露,然后被周崇和潘是意连同他们一起剿杀。 可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完槿生合上书,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易和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掌柜走了过来。 “二位好眼光,这本是国子监祭酒傅腾之先生的集作,傅腾之先生还有诗集册二位要不要再看看?” 完槿生笑着将书放下:“不用了,我都看过了。” 两个人从文宝阁内出来,章辙和祝玉岫在两人身后跟着,气氛略显尴尬。 完槿生知道她的问题扰乱了易和的心绪,却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逛着街。 完槿生知道,易和对待感情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不过三日,易和便会给她明确的答案。 她猜大概率会是‘是’,那她便有机会提出要见一见那些精锐的要求,因为易和大概率不会拒绝他的爱人。 就像当年他没拒绝方愿儿一般,两个人算不得相濡以沫,但也算相敬如宾。 方愿儿在易和面前,总能伪装得很好,易和心思纯良,从没想过她要害他,所以在方愿儿问起关于那支精锐兵的消息时,易和告诉了她。 可方愿儿除了慎王,对谁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完槿生也要像当初的方愿儿一样,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利用易和的感情来达到她的目的。 “好看吗?”完槿生走到一个面具摊前,举着一只狐狸面具,问,“下个月初,宝康殿下的面具婚礼,我带它去如何?” 易和看着她的样子,与记忆里在云州遇到的那个五岁女孩重合。 他付了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去久安湖边放花灯。” 久安湖在东市的东南角,是人工开凿的一片面积不算小的池塘。 年后,气温回升,久安湖的冰面开化,还没化完,但为了方便人们放灯,周崇便让工部派人将湖面的冰全部凿碎。 于是,此时围在湖周的人很多。 第43章 上元节〈放灯,亲亲〉 易和买了灯,让章辙和祝玉岫等在湖边的木台上,他与完槿生下了木台,专门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我每年都在这里放灯,人少,祈愿也少,天上的神仙说不定就能听到我的心声。” 完槿生问:“那你都许了什么愿?” 易和看着湖面上的星星点点,平静地答:“回家。” 完槿生沉默了。 他将目光转移到完槿生身上:“但今年不一样了。” 完槿生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袖边,将木槿花纹揉皱。 “过来放灯。”易和用火石点燃两盏莲花灯。 完槿生捧起其中一盏,同易和一起放于湖中。 月光皎洁,浮光跃于水面之上,两盏灯周围荡点涟漪。 完槿生闭上眼睛,双手交叉。 易和拍拍手,也不嫌弃地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后堆砌的石头上,看着她微颤的眼睫。 完槿生睁开眼睛,坐在他身侧,扭头疑惑:“怎么不许愿了?” “今年的愿望,神仙实现不了。”易和道。 完槿生轻笑。 她或许已经猜到易和想说的话了。 “神仙都实现不了,那谁能实现?难不成是我?” 易和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那是在御林岭那日,他拿回去的帕子:“打开看看。” 完槿生接过,打开那绣着木槿花的帕子,里面躺着一只紫玉镶金手镯。金色的叶子缠绕在雕刻着木槿花的玉镯上,奢华美丽。 “那日,我去你院里,看你好多物件都刻有木槿花纹,我猜你喜欢木槿花。” “那这金叶子是何意。” “我的字,天家取的,近晔。” 完槿生戴上那只镯子,举在月光下细细看着,她素日不爱太过张扬的首饰,今日这镯子却越看越喜欢。 易和看着她,银白的月光镀在她周身,她睫毛弯翘,皮肤细腻白皙,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今晚,她就是他要祈愿的神仙。 易和向她靠近,言语认真:“我喜欢你。” 完槿生抬起的手顿在空中,身体僵住,内心像一滴露水滴在平静无波的湖面。 “虽然我也想骗我自己,但是我做不到,我喜欢你,从那年在云…” 易和话没说完,完槿生便堵住了他的嘴。 扑面而来的是她身上的木槿花香。 易和顿时耳根发烫,本能地握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他的手扣在她的后颈,闭眼享受着在她唇齿间的香软。 完槿生看着他的眼睫,袖下的双手紧握着那方帕子。 但很快,唇边的痛意和在口腔中蔓延的血腥味唤回了她的神思。 易和连忙松开她,才发现,她的嘴被自己咬破了。 易和满脸歉意,惊慌失措地掏出自己的帕子为她擦着血:“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完槿生脸颊发烫,双眼微红,喘着气,并没有责怪他方才过分的行为。而是抬眼问他:“易和,你对我的喜欢有多少?” 易和收起帕子,认真思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和你远离一切纷争,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完槿生沉默片刻,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易和立刻道:“你不会,你肯花心思打听我的喜好,又为我拿回玉璧,我不相信你会骗我。” 听到这些话,完槿生本该高兴才对,可是,她却感觉好像有一堵墙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不要放过我,杀了我。” 易和一顿:“好,若是你骗我,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她垂头笑了笑。 只要大业一成,她就把这条命就还给他。 她站起身,向易和伸出手:“我们回去。” 回到木台上,祝玉岫正追问章辙关于易和的事情。 祝玉岫先注意到两个牵手过来的人,笑道:“两位殿下可算是和好了。” 章辙不光注意到了手,还看到了完槿生嘴角缺的一块皮,他惊得下巴都掉了。 他家殿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进展神速啊。 完槿生转移话题:“快走,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逛。” 四个人一路吃吃喝喝,玩玩买买,走到了正处兰西河下游的街道口处。 戏楼‘八千客’就坐落于此。 完槿生见‘八千客’门前挂着两排灯笼,灯笼下站着一群人,人群中央似是在吵架。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杨擎戎的声音。 易和明显也听到了声音,拉着完槿生挤到最前排。 只见古雅竹躲在杨擎戎身后,衣服上撒了果汁,脏了一片。 潘芰荷一袭藕荷色襦裙,外穿一件蓝灰色裘衣,在灯光映衬下,哭得楚楚可怜。 她身边的丫鬟异常激动:“古姑娘就是输不起,就是觉得我们姑娘先猜出了灯谜,抢了那支青玉簪,气不过故意撞上姑娘手中的杯子的!” 杨擎戎捏着拳头:“雅竹说了她没撞!” 那丫鬟冷哼一声:“杨小郎君方才可不在这,怎就如此相信她的话!别忘了!她娘是个怎样的人!”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中有人高喊:“该不会是下药害自己外甥女,还将罪责推给自己阿姊的那个古夫人!” 古雅竹像是受惊一般,捏着衣角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云笙挺身而出,维护自家姑娘:“我们姑娘如今有了好差事!凭什么要害你,惹得一身腥不讨好!” 看见前排的完槿生和易和,云笙底气更足:“正好,县主殿下和质子殿下在场,不如就让他们来评评理。” 玉儿目光一转,翻过一个白眼:“大家伙是看见了的!难不成你们要仗势欺人!” 有人起哄:“对!我们看见了!” 玉儿得逞一笑:“说不准就是嫉妒我们姑娘比你家姑娘聪明!” 潘芰荷赶紧拉住丫鬟:“玉儿,别说了,古姑娘兴许不是故意的,县主殿下和质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仗势欺人呢!” 易和见潘芰荷咄咄逼人,想上前去制止。 完槿生却将他拉住,低声说:“让我来。” 话毕,完槿生向潘芰荷走去,目光停留在她那张哭红的小脸上。 潘芰荷心下一动,等待着她为古雅竹仗义执言,最好能闹到官府让古雅竹主动说出‘真相’,或是让完槿生与她掐起架来她再顺势晕倒。 第44章 八千客 这样,完槿生会被戴上故意伤害皇亲国戚的帽子,而窦家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如何救完槿生的身上,而那个举报叔叔的穷乡贡会在窦家正乱的时候,死在牢中,窦家倒台还能让宝康殿下舒心。 一石三鸟的计策,完槿生她能逃脱得了? 潘芰荷垂首,一副卑微的姿态:“见过殿下。” 然而,完槿生却粲然一笑,扶她起身:“潘姑娘,我们的关系不需要这般客气。” 完槿生抬着她的胳膊,两人亲昵得如同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潘芰荷心中起疑,还没寻得完槿生如此客气的原因,却见她凑近自己,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局,你摆错了。” 潘芰荷瞳孔微缩,脸上的委屈瞬地消失,她脸色难看地又扬起一个微笑:“窦二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完槿生热络地凑到她耳旁:“听不懂的话,潘家受贿的证据,明日就要满天飞了。” 潘芰荷的笑容彻底挂不住,看着她眼中的狡黠,不敢相信:“你怎么会知道?” “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潘芰荷咬牙:“玉儿,古姑娘确实不是故意的,我们走。” 玉儿一脸莫名其妙,见自家姑娘甩袖而去,紧忙跟上。 看热闹的人顿感无趣,易和见状,忙散着人群。 杨擎戎谢过完槿生,转过头安慰古雅竹:“还好吗?” 古雅竹擦掉眼泪,偏过头:“我想回去了。” “好,我现在就送你回窦家。” 古雅竹听了这话,反常地抗拒:“不,我要回寿芳殿。” 完槿生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紧紧捏着手中为她准备的礼物:“你素日喜欢牡丹,这个是牡丹香囊,是我方才在闻香楼亲自挑的,收下。” 古雅竹从她手中抽出香囊,紧跟着便转身离开。 杨擎戎急追上去:“我送你回去啊!”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易和搂住她的肩膀:“走,我们也回去。” 完槿生抬眸,看着他满目的欢喜,踌躇着问:“你不问问我,跟她说了什么吗?” 易和又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俯身看着她放大的眉眼:“如果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 他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在他身边,总是能让人感受到快乐。 完槿生眸光闪烁,一时没能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直到‘咚’的一声,脑袋传来痛意,她才回过神。 易和摇开折扇,直起身,故作不解:“不想说就不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内心想着‘你就承认被小爷的美貌折服’的话,脸上不由洋溢起喜色。 完槿生失笑,却嘴硬地说了句无聊,随后推开他走了。 易和见她重新笑了,便也跟着上前去:“你还要买什么吗?或者吃点什么!” “回家。” “好,我们一起。” 长街灯光璀璨如画,圆月倒映于兰西河上,波光被木筏搅碎,船只游过拱桥,两个人走过桥,泯于四面八方的欢声笑语之中,直往落马场而去。 八千客的二楼,酒杯落地,只听‘啪’的一声,周正榆的脸颊上多了一记巴掌印。 屋里唱戏的戏子立马住了声,畏缩在角落里跪地伏首。 周绥安目光逼人,步摇随着她情绪的激动而上下摆动:“以后这种无聊的戏码用不着给我看。” 她转头又看向一旁等待的丫鬟:“彩茶,我们走。” “是。” 彩茶唯唯诺诺地跟在周绥安身后离开房间。 隐忍许久的周正榆脸色难看,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剑,直接将角落里的两个戏子抹了脖子。 霎时,鲜血喷涌。 “妈的!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仗着父皇喜欢和赵家的地位敢这么对我!看我以后坐上那个位置,不第一个除掉她!” 旁边的成寻开口:“殿下息怒,这两年以青州为主的沿海几州上缴的商税已经给了曲闻在东阳招兵买马,又给了西疆那几个屯田所用,如今我们造船需要宝康殿下手中的钱。殿下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在成寻一番劝导之下,周正榆逐渐冷静下来。 潘家这几年的确是如日中天,但朱门酒肉养出来的人断不会在生活上委屈自己,花销也不是一般的大。 再加上如今周盛棠越来越是人心所向,他现下面临着无法入住东宫或是临朝遭到众臣反对的威胁,他不得不提前防备。 今日本是与潘芰荷洽谈妥当,一次将窦家端了,再利用这个机会向宝康讨要好处,没成想,他最担心的古雅竹反倒乖乖听话,但潘芰荷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一点就要事成,她却临阵脱逃。 “把尸体处理干净,然后随我去潘家。” “是。” 窗前沾血的红纱随风而舞,他冷眼望着热闹繁华的街道,眸中只剩疯狂。 成寻叫人搬了两只箱子,抬走尸体,跟着周正榆下了楼。 隔壁房间,一个男人开门,溜上了三楼。 三楼同样临街的房间内,一袭白衣的曲盛书坐在雕花罩后的茶案前,她淡眉素颜,脸颊白得不自然。 身穿鹅黄衣装的窦婉如坐在她的对案,喋喋不休地问着她有关周盛棠的一切。 男人靠近,曲盛书咳嗽两声:“窦三姑娘,今日就到这里,我有些事要处理,等春日狩猎,我定会为你请一封邀帖。” 窦婉如听了这话,便觉得自己拒绝阿爷阿娘他们一起去逛灯会而是来了八千客是个正确的抉择,不然她也遇不到回京后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曲盛书啊。 她清楚曲盛书的身体娇弱,不便再多打扰,于是起身告别:“那就谢过姑娘了,这只钗子,姑娘就收下。” 曲盛书眼睛移到桌上的那支武南珠钗,朝她温柔一笑。 窦婉如走后,曲盛书敛起笑意,声音清冷:“可都听到了?” “是,慎王需要钱造船,所以才帮了宝康殿下。” 曲盛书看着那桌上的武南珠钗,眸光晦暗不明。 她从小体弱多病,在威荣皇后薨逝和周年野失踪的那一年,她更是大病一场,家中四处寻医问药,都不见她好转,终于在一个游医的帮助下得以恢复意识。 第45章 省试在即 后来母亲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将她放在山清水秀远离纷争的乡下老家,如今是她说病情好转,母亲这才急忙派人接她回来。 “十八年,如今的长平京还真是天翻地覆。”她望着那支钗子,“有些人,还真是有趣。” … 正月十七,国子监生徒和地方乡贡下场考试。 童氏忙着为窦婉如打包行李干粮。 窦婉如则坐在僧床上晃着腿,磕着瓜子,一脸的不在意,气得童氏戳着她的头骂:“死丫头!今天就要考试了,你一点不带着急的!” “娘~”窦婉如烦躁地抬起镜子照了照,确保自己的头发没乱,才又不满道:“你瞧瞧,现下朝堂内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考了顶多顶个才女的名号,本就是男人的事情,我操什么心,还要去贡院那破地方挨三天冻。” “什么意思你!”童氏一拍桌案。 窦婉如吓得一个激灵。 童氏指着她大骂:“都上的一样的学,怎么就是男人的事了!你看看人家蒋芸,也是女子,不一样通过省试做了太乐蜀令,现在都在说人家马上就要升迁去做礼部员外郎了,太乐蜀令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了,太乐蜀多少姑娘等着抢这次升任的机会呢!你可倒好,还不稀罕上了!” “切。”窦婉如掀了掀眼帘,语气高傲,“她哪是靠的考课等级升的迁,分明是靠和慎王的不当关系才上的位。” 童氏赶紧捂住她的嘴:“你闭嘴!” 窦婉如躲闪不及,心疼自己足足画了一个时辰妆面。 母女俩正闹腾,完槿生走进屋里:“阿娘,可收拾妥当了?该走了。” “好了好了。”童氏拽起一脸不高兴的窦婉如,“赶紧走。” 梁婆婆吩咐着小厮们将该带的东西都装上车,确认无误后,便叫车夫发车。 童氏见窦岌云照着镜子的一副小家子气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扣下她手里的镜子:“你阿兄昨日同你说的那些你可都记好了?” “记好了。”窦婉如身子往旁边一扭,不想再去听童氏唠叨。 窦正则又不是靠科考进的大理寺,还不是靠阿爷的官职荫蔽得来的,他知道什么。 窦婉如撅着小嘴,眼睛乱晃,突然瞧见完槿生手上带着的那只紫玉镶金手镯,她眸光一亮,拉起她的手腕:“这镯子你从哪买来的?” 完槿生又道:“是上元节的时候,质子殿下送的。” 窦婉如闻言,想起那一日八千客楼下的闹剧,她是在三楼瞧见了全过程的,是古雅竹那丫头故意撞的潘芰荷,本想下去提醒完槿生别给窦家招惹上是非,结果人家自己轻松解决了所有事。 好,她承认,完槿生是个有脑子的人,而且气场碾压潘芰荷,让她心中也跟着暗爽了一把。 看在完槿生以窦家为重的份上,她决定略施善心。 “阿爷跟你说过,我看人的眼光可是极狠的,我瞧不上的人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你自己当心点,别把别人当成好妹妹,反倒被人算计了去。” 完槿生瞧着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不自然的表情,她眼角弯弯:“如妹妹放心考试便好,其他的事阿姊自然会看着办的。” 童氏也急道:“就是,哪还有时间关心旁的,赶紧现在深呼吸,或者再看会书?” 窦婉如撇嘴,掀起帘子,看马车已经进了翳和门:“马上就到了,哪还有时间看书啊!” 童氏紧接着又唠叨了几句,马车停在贡院门前。 童氏将梁婆婆手里的包袱交给窦婉如。 窦婉如一个踉跄才接下:“阿娘!你装石头了!” 童氏抱歉地笑:“这不怕你冷吗,给你多带了点外套。” 窦婉如无奈地叹一口气:“那我进去了。” 她说话声低落下来,不似方才在车上那样活泼。 完槿生知道她开始紧张念家了,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别担心,带着这个。” 窦婉如将盒子打开,里边躺着四个熟鸡蛋,每个鸡蛋上都被画上了不同的表情,分别代表了窦家除窦岌云在外的四个人。 窦婉如失笑:“这是你画的?” 完槿生又道:“画艺不精,不要嫌弃。” “确实好丑。”窦婉如一抬下巴,“等我饿了,第一个吃掉你。” “好了,赶紧进去。”童氏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开。 “嗯。” 窦婉如转身往门内走,正好与褚芷妍目光相撞,褚芷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只有一个婆子陪着,看着像是在等人。 眼下正瞪着她,一脸幽怨。 窦婉如嘴角一勾,‘切’了一声,直接无视她怀有敌意的目光,走进门内。 另一边,刚送走窦婉如,正准备打道回府的完槿生听见马车外一阵急匆匆的叫声。 “县主殿下!请等一下!” 她掀开帘子,只见纪韵禾气喘吁吁地跑来。 “幸好赶上了。”她喃喃道。 完槿生狐疑:“纪姑娘有事?” “多谢姑娘找人帮我修了镯子。”她掏出一个香囊,“这是我自己绣的,姑娘收下,算是我给姑娘和那位玉匠先生的谢礼。” 完槿生伸手接过,感觉到香囊内装着纸的触感,她微顿一瞬。 看来周年野跟她谈得不错。 旋即她将香囊掩入袖中,浅笑道:“不用谢,祝纪姑娘金榜题名。” 纪韵禾点头,重重‘嗯’了一声才离开。 回到窦府,完槿生急忙屏退所有人,将那香囊中的纸条取出。 纸条是官府常用的藤纸,边缘不齐,像是从册上撕下来的,四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且纸张薄脆泛黄,年日已久,字迹模糊。 她将纸条压在镇纸下,手指点着一行行的字句,努力识认。 “天承十四年,东阳都番上登记,秦南道、黄东道…” 再多的信息,完槿生看不出来。 这纸大概是从东阳都番上登记册上撕下来的,至于这烧焦的痕迹,怕不是无意烧的,可为何呢?这些信息代表什么? 正想着,祝玉岫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古姑娘来了!” 第46章 光佛寺之行〈二遇裕泽郡主〉 完槿生重新将那纸条塞回袖中,起身迎接。 一袭青衣的古雅竹带着云笙随着祝玉岫进到屋里,见到完槿生便自责道:“今日如妹妹下场,我还来迟了,真是不应该。” “无妨,阿娘不在意这些。”完槿生与她相对而坐。 祝玉岫为两位姑娘斟上茶后,自觉和云笙退下。 古雅竹说:“我方才来的路上,便见到许多人家往光佛寺去,连庆国公家和曲家马车都去了。” 完槿生知道,每逢科考,凡是家中有适龄学生下场的人家都会去光佛寺上香拜佛,一去三日,虔诚祈祷。 窦武不信这些,便在上朝前嘱托童氏在家照顾好老太太,不要去赶这些热闹。童氏也知道,窦老夫人的腿如今才刚好,走路依旧勉强,不能到处折腾。再有若是她跑去上香把窦老夫人留在家中传出去也不好听,童氏这才作罢。 完槿生笑笑:“事在人为,婉如若是真的努力了,不怕考不中。” 古雅竹握着茶杯,沉默许久,才开口:“我知道姨妈要照顾姻祖母,去不得,可我来了京城还没去过光佛寺,所以方才就自作主张跟姨妈说,可以让我同你一起去为如妹妹祈福,也顺道带我逛一逛光佛寺。” 完槿生莞尔。 古雅竹这一番话,目的明显。 “所以,你是来通知我的?” 古雅竹慌忙摆手,依旧是先前小心谨慎的模样:“自然不是,当然还得是阿姊拿主意。” 完槿生看着她竭力想要表现的镇定,却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笑道:“我跟你去。” 古雅竹听到她的回答,旋即,嘴角上扬:“当真?” 完槿生点头。 … 二人回过童氏,便踏上了去光佛寺的道路。 本该是半个时辰的路程,却因为堵车,愣是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完槿生和古雅竹在小师傅的领路下来到南华园,南华园的住房靠近南华湖,在房中推开窗户便能看到一湖风光,僧人还在湖边搭了棚子,供鹄鸟过冬。 正在折廊走着,迎面走来一位女子,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 女子一袭金绣白衣,皮肤白到近乎反光的地步,她朱唇粉嫩,鼻梁直挺,柳叶眼睛,一小块粉红胎记像一朵樱花,在她右眼尾绽放。 小师傅眼见来人,微躬身道:“施主要去何处?” 女子与完槿生二人礼貌地打过照面便道:“静冥师傅可见到静缘小师傅了,我方才去药师殿没看到他。” “今日人多,灶房忙不过来,他便过去帮忙了,施主要找他,等小僧一会儿将他叫来。” 她轻晃脑袋,白玉步摇跟着微微晃动,在日光下洒着点点碎光:“无妨,我过去找他便是。” 说完,便领着侍卫匆匆走了。 云笙看着那女子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好漂亮的姑娘,看穿着就知道家底殷厚,应该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我从没见过她。” 古雅竹叠在身前的双手略微抖动:“云笙,别瞎打听。” 完槿生无言,跟着静冥又拐过一个弯。 静冥停下脚步,递给二人两个木牌:“这两间房便是二位施主的房间了,二位施主先稍作休息,午时可按挂牌批次移步斋堂用饭。” 完槿生和古雅竹谢过静冥,便各自回到房间。 祝玉岫坐到完槿生对案,面带犹豫地开口:“姑娘,我总觉得古姑娘进宫之后,好像变了许多。” 完槿生盘腿靠在窗前,看着游在湖上的鹄鸟:“是啊,不一样了。” “姑娘,还是要当心一些。”祝玉岫也有些担心,“上元节那日,瞧着她的反应有些反常,好像让她回窦家跟要扒她一层皮一般,如今跟没事人一样又上赶着来窦家找你,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鹄鸟在湖面上振着翅膀,想要起飞,却一次又一次地以失败告终。 完槿生听着鸟叫,陷入沉思。 那一日,在八千客前,古雅竹难掩的紧张不安还有她有意无意飘向自己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戏码,是以,那一日为了迅速结束那场闹剧,她才用周年野手上握着的证据逼迫潘芰荷让步。 如今,她答应古雅竹来光佛寺,不光是想要拆穿她们的戏码,她还想再给古雅竹一次坦白的机会。 完槿生瞧着祝玉岫,坐正身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今日怎么这么精?” 祝玉岫嘿嘿一笑:“我这也不能一直拖姑娘你的后腿不是。” “我方才进来看见潘家马车了,潘家可没人参加这次考试,估计是打着替潘是意为天下人祈福的幌子来的,一会儿用过饭,潘芰荷必定会与雅竹见面。” 祝玉岫眼睛放光,十分兴奋:“姑娘想让我去跟踪?” “聪明。” … 随着午时的钟声响起,众人按照提前安排的批次移步斋堂, 等到座满后,由众僧带领念过供养偈语,众人便开始用餐。 堂上静悄悄的,只有小声咀嚼的声音。 古雅竹用着饭,旁边一桌便坐着潘二夫人和潘芰荷,她抬眸正好与潘芰荷目光相撞。 潘芰荷挑衅的意味不加掩饰,古雅竹咬着唇,佯装无事地继续安静用饭。 等吃完饭后,整理好餐具,便由僧人带领众人一齐离开斋堂,紧接着便又有一批人被领进斋堂。 从斋堂出来,完槿生提议四处逛逛,古雅竹却面带歉意:“许是今日起早了,我有些头昏,想先回房间休息。” 完槿生:“无妨,我自己去逛。” 古雅竹福了福身,而后便领着云笙离开。 完槿生给过祝玉岫眼神:“一会儿去三宝殿后的假山林去找我。” 祝玉岫点头,便跟上古雅竹而去。 完槿生正要只身去假山林,身后却传来一个清透的声音。 “临禧。” 完槿生闻声回眸,只见方才的白衣女子朝自己走来。 完槿生对这个女子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端和长公主周君尚与曲方丘的大女儿,裕泽郡主曲盛书。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她跟着窦家人来光佛寺为窦婉如祈福,远远地见过她一次,随后三月春狩,一场大火将她的生命葬送。 她俯身见礼:“裕泽郡主午安。” 第47章 光佛寺之行〈一个晕倒,一个崴脚〉 曲盛书一脸善意:“窦二姑娘要去哪,不如同路。” 完槿生见她身边空无一人,问:“姑娘身边的侍卫呢?” 曲盛书十分自然地回答:“我想自己走走,便让阿娘带他先离开了。” 完槿生心中不由警惕起来。 没有侍卫跟随,端和长公主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身体不好,还在外多年,对京城各地都不甚熟悉的女子只身乱逛。 出于对她想做什么的好奇,完槿生迟疑地点过头:“好。” 于是,两人一路向假山林而去。 假山林,顾名思义,用石头堆砌成的山堆处处皆是,植被茂盛,还种有四季常青的高树做遮掩,是个幽会的绝佳去处。 山林中亭台众多,完槿生有些累了,在沿着石山和树林下建造的沿绿亭处停下:“我们不如在这歇息一下。” “好。” 曲盛书跟在她的身后,脚步放缓。 待完槿生走向亭中,脖颈处却传来冰凉的触感。 “别动。”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曲盛书走到她的身前,眸光似让人坠入冰窖:“告诉我,骁王将潘家受贿的证据藏哪了。” 完槿生挑眉,勾起唇角:“原来郡主找静缘是为了这个。” 曲盛书可不傻,她查到那告状的乡贡与静缘交好,可静缘说他没有证据,她搜遍他的房间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再想到上元节那晚,完槿生能轻松地让潘芰荷落败而逃,实在可以,她便猜测是完槿生抢先自己一步,抓住了潘家的把柄。 “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郡主在山中居住多年,我还以为郡主不问世事,不曾想,却和曲家其他人是一条心,都向着慎王。” 曲盛书轻哼一声:“你不需要知道我要做什么。” “喂!郡主殿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侍卫闻声,一把将那人从树上拽下来。 易和吃痛,蓝色衣袍沾了土,跌在地上。 完槿生趁机拔下钗子,勾住曲盛书的脖子。 侍卫显然没想到完槿生会反应得如此之快,又将刀斜至易和脖前:“放开郡主!” 易和抱胸:“喂!兄弟!你也太小瞧我了。” 侍卫一怔,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易和压住手腕,一个肩摔。 他及时反应,才稳住身形落地。 易和叉腰:“哟,有两下子。” 侍卫又要举剑,完槿生出声:“不许动!放我们走,不然别怪我下死手。” 怀里的曲盛书却出声:“窦岌云,你要为骁王效力吗?” “郡主,你不需要知道我要做什么。” 话毕,完槿生一把将她推开:“易和,快跑!” 侍卫接住曲盛书,正要追出去,却被叫住:“够了,放他们走。” 侍卫紧握着手中的剑鞘,回身朝曲盛书跪下:“朝霙无能,请郡主恕罪。” 曲盛书揉了揉刚才被发钗抵住的地方,眼神冰冷:“是我小瞧她了。” … 完槿生和易和逃出生天,正好碰上往这边来的祝玉岫。 祝玉岫见两人气喘吁吁,忙上前为完槿生顺气:“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质子殿下也在这里。” 完槿生摇头,低声问:“怎么样?” 祝玉岫扶着完槿生到台阶坐下:“古姑娘去见了潘芰荷,她们打算今晚对你下手。” 完槿生点点头。 古雅竹费尽心思帮着潘芰荷把她从窦家骗出来,无非就是潘家给了她自己无法给她的好处,自己给不了她的好处,便只有救古姨妈和古彬出来这一条。 倏地,她想起那日古雅竹在八千客门前看杨擎戎的眼神,对祝玉岫道:“去杨家后花园北墙放个梯子等着杨小郎君过去,遇着了就说雅竹和我一起在光佛寺,请他一块出来。” 她记得,上一世,杨擎戎没去参加省试,闹着要走武官之路,被禁足在家。 上一世他从北墙逃跑,自己遇着了还顺便搭了把手。 “记住,一定要背着人,不然传到杨大爷耳朵里就万事不妙了。“ “是!” 祝玉岫迅速离开。 “你们两个说了什么悄悄话。”易和叉腰喘气。 “没什么”完槿生掀起眼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易和目光游移,手指摸了摸鼻尖:“我来凑热闹的。” 完槿生不想看穿他的谎言,但他说谎自带标志性动作,她有什么办法。 她叹了一口气:“以后说谎别摸鼻子。” 易和见瞒不过,索性就说了。 “哎呀,我是看好多人都去文殊殿为下场的考生祈福,文殊菩萨忙不过来,我就想趁这档空,去观音殿算算姻缘,本来刚走到沿绿亭,想歇会,就听见你和裕泽过来,赶紧就上树躲起来了。” 完槿生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可算出来什么了?”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见完槿生笑了,开口道:“就姻缘美满啊。” 完槿生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挂起笑意:“章辙呢?没跟着你一起来?” “他去…” 易和话没说完,远处的叫喊声将他打断。 “殿下!你的下下签已经帮你烧了!” 易和的脸瞬间拉下来。 好不容易忍住没摸鼻子,这个人倒好,白让自己辛苦撒谎。 章辙跑到近处,才发现完槿生在。 他僵硬地移过脑袋,想要逃跑,却被易和揪住领子:“你是嫌最近的月俸太多了吗?”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服软就服软。 他抱着易和的大腿,嚎啕大哭:“殿下!不要啊!我还没攒够媳妇本呢!” 易和一把扯开他的手:“去去去!” 章辙又重新抱上他的大腿:“不!” 完槿生笑怒:“易和,你幼不幼稚。” 易和瞳孔放大。 怎么回事?她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完槿生又接着对章辙说:“他不给你,我给你,快起来。” 章辙一喜,跳起来走到完槿生身边:“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临禧县主混。” 易和追着他:“好啊你!那把这么多年从我这拿的月俸都给我吐出来!” 章辙围着完槿生转圈,躲着易和的攻击。 从假山林里出来的曲盛书,恰好在回廊上看见这一幕。 朝霙观察着曲盛书的神色,她眼睫颤动,没有什么表情。 就在朝霙松下一口气的时候,曲盛书瘫在美人靠上。 “郡主!” 朝霙声音极大,吵到远处嬉笑玩闹的四人。 完槿生正要上前帮忙,却被抱着曲盛书横冲而来的朝霙撞到肩膀。 她后退两步,却正好踩在一块石头上,脚腕一扭,瞬间失力。 第48章 光佛寺之行〈应对之策〉 易和眼明手快地接住完槿生:“没事!” 完槿生吃痛,却依旧摇头:“无妨。” 章辙喊住前面的人:“喂!撞到人了不知道道歉吗?” 朝霙怒瞪回去:“郡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长公主可不会放过你们。” “别管他了!”易和对章辙说完,又不顾完槿生反对,抱起她问:“你房间在哪?” … 南华园内,有人在游湖赏景,有人在檐下闲聊,易和抱着完槿生急跑进南华园去,引起不小的轰动。 有女眷认出易和那张雌雄莫辨的俊脸,惊叫出声,有年长的人在暗地里骂不成体统。 古雅竹听到动静,推门而出,就见几个人影从门前晃过,朝完槿生的屋子去了。 她领着云笙,试探性地踏进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就听易和说:“章辙,去找大夫来。” 章辙转身,见到古雅竹,先行过礼后便夺门而出。 古雅竹见易和有些不知所措,急忙上前想为完槿生脱下鞋子,却被完槿生一躲:“我自己来,你去帮我打盆热水来。” 古雅竹点头应下,领着云笙出门。 见她出门,完槿生脱下鞋子。 易和见她脚腕肤色如常,动作灵活,问:“你没受伤?” 完槿生就拿出藏在床头柜里的一把匕首:“我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没那么容易受伤。” 见她要往自己腿上割,易和慌忙阻拦:“你做什么!” “我不这样做,等长公主真找上门来,那我也得皮开肉绽不可。”她满不在乎的开口,“与其在床上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不如直接装病,她晕我也晕。” “那你放我的。”易和撩起袖子,将胳膊举到她面前。 她趁他认真望着她的时候,一刀就要划在腿上,易和直接握住她的刀柄。 完槿生吓得抽出刀子:“你做什么!” 易和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你就不能好好爱护自己吗?” 血顺着手掌外侧往下滴,易和拿过一个茶碗,放在手掌下。 “你…”完槿生眸心波澜起伏。 这是她自己的事,不该连累别人。 看出她的担心,易和揉了揉她的脑袋:“在我身边,我希望你可以没有负担,做你自己。” 完槿生一怔,她从床头拿一个小医药箱,拿出创药和纱布:“够了,手伸过来。” 易和将茶碗挪开。 完槿生为他消毒上药包扎,一套动作下来沉静熟练。 看着她脸侧垂下的长发,他又想起方才的触感,手不自觉的伸向她的发丝,触到她耳廓中央的那颗痣。 “手拿开。” 完槿生一句冷言冷语,将易和心头腾升而起的热火浇灭。 他缩回手,眼底都是委屈:“人家都受伤了,你还这么凶。” 完槿生缠布的手一个用力,易和下意识‘啊’了一声。 他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这么欺负伤员?你还有没有天理啊!我好歹也是你未婚夫,你能不能装一下贤妻…” 完槿生受不了他这话痨人格,直接一个腾起,吻上他的唇。 易和脑中空白,正要反攻,却被完槿生躲开。 她擦掉晕开的唇脂,对上他的眸光:“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易和乖巧地点点头。 完槿生便不再管他,从医药箱里拿了两条准备做缝针线的羊肠膜,打结灌血。 又从床头内打开一个盒子,盒子里有简易绳索,有飞镖,有迷香等等,各自分装好,她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放着一个银香囊。 银香囊内装着几个药丸,她拿出一颗服下。 “这是什么药?” “藏脉丸。” 易和自然听过这个名字,是真疏的一味没有副作用的巫药,可以让脉象暂时虚弱,服用多颗可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 他以为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这些玩意你从哪弄来的?” 完槿生反应迅速:“云釉爱捣鼓这些,都是她弄的。” 易和看着她,眼神中多了几分黯淡。 收拾好一切后,古雅竹和云笙端着热水进来。 紧跟着,章辙又带大夫过来。 易和见状:“你们都出去,这里交给我和大夫就行。” 古雅竹并云笙便跟着章辙退出来。 几个站在对面廊下的妇人见三人出来,立刻噤声。 一路上有扎堆的男人窃窃私语,有女人侧目,投来八卦的目光。 看来,方才在伙房听到的关于裕泽郡主与完槿生起冲突以致郡主气倒的传言都是真的。 她向章辙告辞,回到房间。 云笙有些心软,对她低声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帮帮窦姑娘。” “不行。”古雅竹阖眸,“阿娘和阿兄还在牢里,不能帮。” 她做不到火上浇油,也不想雪中送炭,隔岸观火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 反正有潘家的高手在,她活不过今夜。 “去跟潘姑娘传个话,计划有变,她如今崴脚,恐怕没法把她骗到假山林了,就让那人在这里动手,以放灯为暗号。” “是。” 看着云笙离开的背影,古雅竹捏紧衣裙。 她现下只能祈祷一切顺利,她能与阿娘阿兄重聚一堂。 … 端和长公主喜静,是以,曲家被单独安排在迎春园,满园迎春花长出花苞,有开花较早的已经散发阵阵花香,曲盛书被抱回来时,她还在院中赏花。 听朝霙说是窦家二姑娘,那个顶着一个空头县主名号的野丫头寻滋挑事、将她这日思夜想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宝贝疙瘩给气晕过去的,她盛怒当头,带着两个婆子和七八个丫鬟就气势汹汹地来到南华园逮人。 易和刚送走大夫,就见回廊上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往这边来,带头的妇人身着华衣,步伐匆匆,眼含怒意,见这架势,是要将南华园的屋顶全都掀翻。 他急忙回到屋里,将完槿生裹成球的脚放回床上:“快,装好,长公主来了!” 完槿生用装过水的蒜头瓶往自己眼里滴了几滴清水,靠在易和怀里抽泣:“我这脚若是好不了,你会嫌弃我吗?” 易和轻拍着她的后背,大声道:“不会好不了的,大夫都说了站起来的可能有三成。” 易和话音刚落,门就被踹开。 第49章 光佛寺之行〈端和长公主〉 屋里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听到声音,吓得身子不由打颤。 接着,婆子丫鬟站了两排,将这小屋站得没有多余空地再能下脚。 完槿生拍拍他的手,易和忙扶着她起身行礼:“质子易和见过长公主。” 完槿生也装着样子见礼,声音故作颤抖:“临…临禧见过长公主。” 周君尚将完槿生从上到下细细端看了一番,随即冷哼一声:“还有三成能恢复的希望呢。” 完槿生微微俯身,一股寒意由心底生出:“回殿下,是。” 听到回答,她语气更加不屑:“跟朝霙有关?” 完槿生听闻此话,忙拉着易和跪下:“是小女自己不懂事踩在石头上才崴的脚,与郡主的人无关。” 周君尚在床侧的圈椅内坐下:“既然这样,那就给我个说法。” 她一拍茶几,突然暴怒:“为何要与裕泽起冲突!她那样性情寡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与人动气!” 完槿生镇定伏首:“殿下英名在外,是明辨是非之人,可裕泽是您亲生女儿,小女只希望等小女陈述完事实,殿下不会有所偏颇。” 她怒道:“怎么断是非是我的事,你该说的就不能有半分隐瞒。” “好,那我便都与您交代清楚。”完槿生直起身子,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的目光,“郡主主动找小女同游,到假山林后,郡主身边的侍卫从树丛后跳出,将小女挟持。” 听到这,周君尚打断她:“你敢撒谎!” “我没撒谎。”完槿生态度强硬,“十八年未见,殿下当真了解现在的裕泽郡主吗?” 周君尚一摔茶碗,碎片滚在完槿生的膝前:“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易和见状,也不顾礼节,忙将她护在怀中:“殿下!临禧所言句句属实,若非臣及时出现,临禧恐怕多有不测。” 完槿生昂着头,看着那脸色铁青的妇人:“裕泽县主逼问我潘家受贿的证据藏在何处,可我一介女子,从何得知!只因帮天家剿了匪,抓了人证,便被牵扯进这些事当中,引来杀身之祸,何其无辜!” “若不是你惹得她,那她怎会晕倒?”周君尚指着她,大骂,“你还想在我面前装蒜,卖可怜不成!” 完槿生继续解释:“郡主晕倒时,我和易和都已经离开有两盏茶的功夫,怎么说都该与我们关系不大,而那侍卫可是一直跟着郡主的,长公主应该去问那侍卫才对。” “混账!”周君尚一巴掌扇过去。 完槿生眼皮一垂,顺着她的力道晕倒在地,嘴里还往外冒着血。 易和见状,忙扑过去为她擦血:“殿下,临禧她有病啊,她气急也会吐血晕倒的。” 周君尚是见过各种手段的女人,第一时间不是关心人有事没事,而是递给其中一个婆子一个眼色。 婆子上前把过脉,又沾了点血,凑到鼻尖,确定没有什么动物的腥气,她才向周君尚点头示意。 易和见状,又视死如归一般道:“殿下若还有不满,便直接打我!” 易和是外国王子,再怎么瞧不上,也不能轻易打骂,甚至让窦家其他人来承担,周君尚依旧觉得不爽,毕竟趴下的这位才是真正害她女儿晕倒的元凶。 “殿下!殿下!郡主醒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婆子叫喊的声音愈来愈近。 周君尚冷哼一声:“别以为晕了我就能轻易放过你,今日的账我可是记下了。” 随后,便带着一屋子的人冲出门去。 “快起来。”易和拍拍她的肩。 完槿生刚站起身,祝玉岫就带着一身绿衣,戴着假面皮的杨擎戎来了。 看着眼前杂乱的场景,祝玉岫神情慌慌:“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完槿生看向杨擎戎,“你快将易和带下去,他受伤了。” 经她这么一说,杨擎戎才看到易和手上缠着的纱布。 “我没事,你的脸需要冰敷。”易和为她擦着嘴边的血,“云釉,去找师傅拿块冰来。” “嗯好。” 祝玉岫刚出去,古雅竹便姗姗来迟:“阿姊没事?” 她细细打量着她,看她是否是真的受伤,又见易和手上缠着的纱布,她一顿,半垂着头,手里扣着衣角:“质子这手方才还没伤呢,如何伤的?” 完槿生不假思索道:“大夫看诊的时候,我害怕,就咬了一口。” 古雅竹沉默,目光移向一旁。 杨擎戎笑着与她招呼:“是我,杨擎戎。” 然而,他并没有看见想象中她开心的样子,而是蹙起的眉心和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你怎么会在这?你现下不应该在贡院吗?” 杨擎戎认真地看着她,目光赤诚:“你那日同我说,让我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我想清楚了,我要去边疆投军。” 古雅竹闻言,垂下眼睫,手背在脸颊上擦拭一番,俯身:“杨小郎君客气了。” 杨擎戎闻言,眉头蹙起,还没等他说什么,古雅竹便跨出门去。 杨擎戎要去追。 “杨小郎君。”完槿生却叫住他,“今日请你出来是有要事相求。” “有事一会儿再说不成吗!” 杨擎戎刚与父亲大吵一架,如今古雅竹又不知为何对自己客气起来,他心中烦得紧,不由对完槿生吼出声。 易和拉住他的手腕:“杨擎戎,迁怒别人就过分了。” “你…”杨擎戎正要爆粗。 完槿生却来了一句:“她不喜欢你。” “你瞎说什么?”杨擎戎正要朝她争辩。 易和揪过他的衣领,“干什么!听她说完!” 杨擎戎推开易和,嗤笑一声:“说什么说,她自己不喜欢你,就自以为聪明的说雅竹在骗我,简直放屁!” 完槿生没有理会他的无礼,继续说:“古雅竹与他父亲的下属早就私相授受,上元节那日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出对你的暗许芳心,实则是想要和潘芰荷做一场局拉我和窦家下水。” 杨擎戎面露不耐,眼里满是厌恶:“你在说什么鬼话。” 完槿生看着他,并不恼怒:“你若不信我的,就看今日她会不会对我动手。” 第50章 光佛寺之行〈再次原谅〉 杨擎戎一口否决:“雅竹那样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易和道:“人不可貌相懂不懂,怎么先前夹在窦婉如和褚芷妍中间的时候那样清醒,现在就糊涂了?” 杨擎戎冷嘲一声:“你自己又能清醒到哪去?” 易和掌心凹陷,指关节隐隐发出微弱的声响:“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完槿生的目光攀上杨擎戎的眼睛:“若是杨小郎君你甘愿自毁尊严,被人利用,就将我的话如数告诉她。” 杨擎戎身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早就养成一副桀骜不驯的性格,加之出身高贵,样貌也不差,便更加有恃无恐,跟着易和吃喝玩乐逛花楼,从未专情定性。 这样的人可以背叛别人,但绝对忍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欺骗,自恃清高,自尊心极强。 完槿生这一句话便拿捏住他的要害。 杨擎戎目光在完槿生和易和身上来回晃过一遍:“若是你骗我,不用潘芰荷动手,我先来找你算账。” 完槿生点头:“好。” … 晚上,古雅竹陪完槿生吃过晚饭,又问了两句关于杨擎戎的事情,完槿生只说他陪易和去对面歇息了。 古雅竹也没再说旁的,坚持守在她旁边照顾她,在完槿生屋里待到子时,确认她熟睡之后,才推门出来。 对面屋顶上有几个黑影在晃动,古雅竹将提灯放在美人靠上,便慌忙回到自己房间。 她靠在门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哭出来。 云笙本来已经趴着桌案睡着,听到动静,急急过来抱住她安抚:“姑娘,姑娘怎么了?” 古雅竹靠着她的肩膀,咬着唇,泪水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云笙衣服上。 成,她要背着内疚活一辈子,败,她与完槿生便分道扬镳,只能独自一人面对一切,不论是后宫还是官场的争斗,她夹在太后和太乐蜀之间,面对的是不休的坎坷。 不成想,隔壁响起刀剑相撞的声音,一声突兀的巨响打破夜的寂静。 她哭声止住。 她明明在完槿生的饭里下过药了,她不可能还有力气与人打架。 古雅竹一把推开云笙,又起身开门。 “姑娘!你去做什么!” 古雅竹迈过门槛:“在房间里待着,别出来。” 随后将门关上。 园内其他人有听见动静的已经开始点起灯,穿衣出来查看,人群乱窜。 她逆着人流,看见完槿生房前被撞开的门和摔在院中奄奄一息的黑衣人,以及一个遮面男子,穿着与白日里易和白日里的蓝袍,腰间还挂着那块天家赏下的玉璧。 那男子见到她先是一怔,随即,就要挡住她的去路,古雅竹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向他胡乱砍去。 男子只是侧身躲着,并未还手, 古雅竹一个用力,划开他胳膊上的衣服,鲜血顺着布料流淌,从手指滴落在地上。 古雅竹抓住机会,进到屋里,她躲开地上的尸体,掀开床幔。 床上空无一人。 “在找我吗?” 古雅竹大惊转身。 完槿生坐在素舆内,出现在门口,一双大手推着车子,手的主人是穿着杨擎戎衣服的易和。 “你…”古雅竹手中的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她脱力地倒在地上,漂亮的脸蛋上已经布满泪痕,“你早就知道了。” “为了不值得的人,你要搭上自己的前程吗?” “不值得的人?那是我阿娘和阿兄!”古雅竹嘶喊出声,“就算他们再不好,也是我的家人!他们罪不至此,我也做不到像你那样狠心!” 完槿生反问:“你阿娘要害我性命,你阿兄醉酒,失手打伤了庆国公府二房大姑娘,你说他们罪不至此?” “庆国公府…”古雅竹瞪大眼睛,肩膀颤抖,“赵歆姝…怎么会是赵歆姝?” 完槿生解释道:“潘家和褚家都不肯再管姨妈的事,他便借酒消愁,酒虫上头,撞到了人却还要怪人家,二话不说便动手。我让祖母去向庆国公求情,此事才被压下来,不然古家都得没命。” 古雅竹只听说阿兄醉酒打了人,她以为只是因为喝酒起了冲突,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竟大有来头。 她双手握拳,抱着自己的头开始懊悔地敲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他们吵架…” “今天的事,跟你无关。” 古雅竹闻言,愣住。 完槿生笼在朦胧的月光下,墙上的影子微晃,她开口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古雅竹再次心惊胆战起来。 “科考最后一日,会有一个左脸有两条伤疤的宫女与你交接,你只需要把她给你的卷子藏好交给太后。” 古雅竹闻言,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莫非是想要换卷吗?这是杀头的大罪!” “你和潘芰荷谋划的事也是杀头的罪过。” 古雅竹望着她迷糊的眉眼:“我阿娘阿兄你都不放过,为何偏偏给我机会?” 完槿生想到前世所闻,她被家中安排嫁到海州的日子,开口道:“你讨厌我我能理解,但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阿娘阿兄是如何待你的,又是为了利益如何害人的,” 话音刚落,窦武便带人冲了进来,他此次听说是光佛寺遇险,便亲自前来确认完槿生和古雅竹的安危。 宫里知道了光佛寺进刺客的消息,太后派旬嬷嬷跟着窦武便一同前来。 先前被吓得四处逃窜的人又跟着回来清点自己的财物,毕竟,窦武带人封锁了整个光佛寺,他们哪也去不了。 潘芰荷也跟着凑过来,一脸担忧:“我看是从你房里出来的,云妹妹没伤着。” 完槿生淡笑:“托姐姐的福,没伤着。” 潘芰荷故作疑惑:“怎么白日里有端和长公主找上门来,晚上又有刺客行凶,云妹妹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姐姐给你个建议,平日里还是多收敛些地好。” “这句话也送给荷阿姊。”她又看了一眼身后被这事吓得依旧心惊胆战,拉着潘家婆子顺气的潘二夫人,她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潘二夫人对阿姊视如己出,阿姊应该不希望二夫人出事,所以快去照顾着,其他的阿姊就莫要再管了。” 第51章 光佛寺之行〈九宝莲花香囊〉 言外之意,管好自己的家事,再插嘴,小心她把潘家受贿的证据爆出来。 潘芰荷当然听得懂她的威胁,可因为上次周盛棠派人去杀那乡贡的人失联和自己在八千客门前场临阵脱逃,当晚就被周正榆大骂一通,逼着自己赶紧想出新的对策来对付完槿生,她只能赌一把了,赌完槿生死后,证据跟着她也会一起消失。 她嘴硬道:“我潘家清清白白,怕你做甚。” 完槿生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眼下,窦武正指派人手搜查案发现场。 其实他心中已经猜到是何人所为,但若是抓不住证据,便也是对那幕后主使束手无策,他心下祈祷,完槿生则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窦武双手叠在腹前,看看完槿生,又看看旁边的潘芰荷,胡须一捋,嘴角上扬。 这时,差役递上一个九宝莲花香囊:“大人,只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 潘芰荷见那物件,目光讶异,一摸腰间,空无一物。 完槿生见此情形,勾起唇角。 这物件是祝玉岫跟踪时,收买的一个小和尚拿来的,被她塞进那黑衣人的衣服里,如今也算是没偷没抢,物归原主。 “这物件真是眼熟的紧。”完槿生笑看着已经全身紧绷的潘芰荷。 感受到四面投射而来的带有探究的目光,潘芰荷浑身都不自在,她立时举手指向古雅竹:“是你偷的!” 完槿生抬眸看着她,眼中藏着一丝得意:“荷阿姊这是什么话,雅竹在房间睡过午觉后就一直跟我待在一起。” 潘芰荷继续解释:“她见过我,在我房间。” 完槿生摊开手:“有证据吗?谁看见了?” 潘芰荷哑言,她鼻尖抖动。 她比谁都清楚,没人看见,因为她与古雅竹商议的本就并非光彩之事,怎么可能让人瞧见二人私下里会过面。 现如今,看见这香包,她才明白,古雅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站在她这边。 说不准上次失败,就是因为古雅竹在暗中帮完槿生,不然完槿生怎么会轻易拿到潘家受贿的证据,狱中那个乡贡哪来的匕首。 她心中气愤,众目睽睽之下却还要端着高高在上的优雅架子:“云妹妹用过午饭后不就与古妹妹分开了吗?怎么就肯定古妹妹一定在房间休息?” 完槿生继续追问:“那阿姊倒是说说,雅竹妹妹有什么理由要找你呢?” 潘芰荷的瞳心扫过一抹不安,随即又装出一番镇定之色:“她见我今日带的耳坠十分漂亮,便问我从何处买的。” 完槿生看着她的金花缀珠镂空耳坠,步步紧逼:“我们只在斋堂见过荷阿姊,荷阿姊的意思是,吃斋饭时你依旧带着这耳坠?我记得裕泽郡主在斋堂时可是头上耳朵半分点缀都没有。” 寺中规矩,斋堂用餐,参拜各殿,装扮都不易招摇。 可对于潘芰荷来说,她不戴首饰出门便如游街示众无异,于是吃过斋饭又急忙佩戴上她的宝贝们。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便一时忘了这茬,落在完槿生为她布下的陷阱里。 就在她无言以对之时,潘二夫人开口:“没有,没戴,是从饭堂里回来才戴的。” 完槿生轻笑一声:“哦,但好巧不巧,过年前,我送古妹妹的见面礼便是这对耳坠,聚宝阁的新款,十份限购,我要了一对。” 潘二夫人先前也只是听说这位临禧县主的张狂事迹,打心里还是想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这次她才真正见识到这丫头的狡猾。 她冲到潘芰荷身前,胸口剧烈起伏,想是被气得不轻,一贯姿态优雅待人温顺的模样全无踪影:“你…!那你也不能证明她没见过我们荷儿!我从斋堂回来,听见荷儿的房门打开过,说不准就是古雅竹去见了我们荷儿。” “我能为她作证。” 角落里的杨擎戎已经由大夫包扎好伤口。 他举步而来,在古雅竹身旁停下脚步。 古雅竹眸心微颤。 她想不到他看清了自己的真实面孔,还依旧选择帮自己的理由,但其实,她很清楚原因,她在逃避。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对她的感情。 一旁的潘二夫人听了这话,下巴微抬,语气怀疑又具有引导性:“你不在贡院考试,在这做什么证,莫非你今日一直在她房里待着?” 杨擎戎却丝毫不带犹豫地回答:“是。” 古雅竹闻言,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他神色认真坚定,长臂搂过她的肩膀,继续对潘二夫人道:“我杨家已经和古家定亲,我去雅竹的房里有何不妥吗?” 完槿生心中战栗。 杨擎戎这个疯子,为了将古雅竹捆在他身边居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潘二夫人和潘芰荷脸色煞白,尤其是潘芰荷,眼中就差写上‘怎么可能’四个大字。 潘芰荷以姐姐的口吻,擦着眼泪娇声说:“韩文,你今日非但没去贡院,还为了一个罪妇之女撒这种谎,你考虑过杨伯父的感受吗?”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杨擎戎目光凛冽且满是挑衅,“与其管我的私事,不如想想自己的贴身之物是如何出现在那刺客身上的。” 他这一番话令人浮想联翩。 潘芰荷登时火冒三丈,被他的话刺激得羞愧难当:“你休要胡说!我也是方才才发现香包不见的。” 潘二夫人见潘芰荷哭成一个泪人,心揪得紧,扬起手就一巴掌呼下:“公然毁坏闺阁姑娘的清誉!你父母就是如此教养你的!” 潘二夫人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姑娘:“哪是毁坏啊,我可瞧见荷阿姊将这香包亲手递给了那个男人。” 她的声音把一旁的赵歆姝和一个中年妇女惊着,那中年妇人正想拉她,却被她先一步挤出人去。 此女穿着白色夹衫子,下着姜黄靛蓝间色裙,披着一件淡黄裘衣,身上没有旁的首饰,妆容清丽,圆圆的小脸上还有几分稚嫩。 第52章 光佛寺之行〈荷被捕,易完夜话〉 潘芰荷见到那张脸,眼中所剩无几的冷静全部消失,周身都散发着让人生畏的气焰:“姜梦芸,你在胡说什么!” 姜梦芸,大理寺少卿姜灏的女儿,颂阳侯姜喆的孙女,今年虚岁十六,只因儿时潘芰荷向父亲告状她逃学的事,便与潘芰荷为敌十年。 在潘是意封为贵妃,潘家野鸡飞上枝头做凤凰之前,她可是处处压潘芰荷两头,不,三头。 可好景不长,潘家鸡犬升天后,她便被潘芰荷各种显摆,现如今好不容易看潘芰荷吃瘪,她怎么能不来凑一凑热闹呢。 更何况,她还知道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我哪胡说了,不是你指派褚芷妍要给窦家一点颜色尝尝嘛,所以恭郡夫人的腿受伤,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这样心肠歹毒的人,与别的男人私通,再让他死心塌地地为你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不奇怪。” 潘二夫人闻言,当场否认:“我们荷儿才不会做这种龌龊事!你这是诽谤!窦大人,你该把这人抓去,姜梦芸这丫头可是向来与我们荷儿不和,说不准就是她偷了香包栽赃陷害我们荷儿!” 人群中的中年妇女冲出来:“潘二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跟我们芸儿有什么关系!她可是一直跟着我的!” 潘二夫人扯着一旁像丢了魂似的潘芰荷:“荷儿,你说句话呀,是不是她干的!” 潘芰荷心中发寒,全身都在抖动。 姜梦芸没道理会知道这件事,可偏偏却知道了。 她看着姜梦芸得逞的笑,恨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姜梦芸见她不说话,从自己婢女手中接过一个锦囊,掏出一颗珍珠交给窦武:“当日,在寺前的落马场,妍阿姊鬼鬼祟祟,我便跟上前去瞧了一眼,就见她身边的珍雨喂一匹老马吃了什么东西。 那马吃下后,不过一瞬,便狂躁起来,将珍雨吓得后退半步撞上了妍阿姊,褚芷妍那日穿的正是贵妃娘娘送给她的那双橙面花鸟纹翘头锦履,那鞋上的珠子刮到木头上,掉了下来,被我捡了。 然后,恭郡夫人就过来了,您猜怎么着,妍阿姊撒谎说自己帕子丢了,让老夫人帮着找找,老夫人心善,中了她的计,珍雨趁机将栓那老马的绳子割断,老夫人受惊才磕到了腿。” 潘二夫人继续争辩:“那跟我们荷儿有什么关系?” “那就要看妍阿姊会如何说了。” 姜梦芸掩唇一笑,眼底全是疯狂。 等到褚芷妍从贡院出来,会是一场狗咬狗的精彩戏码。 窦武收下珍珠,上前作揖:“潘二夫人,潘二姑娘,劳烦二位跟我去趟大理寺。” 潘二夫人搂着潘芰荷,不让任何人碰她:“窦武,你还想关我们不成!” “得罪了。”窦武作揖,“兹事体大,需留置关押,奏报陛下,夫人姑娘请多包涵。” 随后一伙人便不由分辨地将两人拽上了大理寺的马车。 这是潘芰荷最为狼狈的一次。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大家闺范,挣扎着喊叫:“窦岌云!姜梦芸!你们会后悔的!” “好啊!我等着你!”姜梦芸手作喇叭状掩在嘴边。 姜夫人一把扯过她的手:“走,回去。” 人群哄闹着散去,古雅竹也拉着杨擎戎离开。 完槿生的房间正由僧人们收拾整顿,住是没法住了,易和便将她推进自己的房间。 祝玉岫听着门外嘈杂的声音渐弱,开口问:“姑娘,这下人证物证俱齐,说不准能一举扳倒潘家。” 易和笑了笑:“贵妃可不会善罢甘休。” 完槿生转了转手上紫玉镶金镯子,语气淡漠:“给楚生传话,一切顺利,剩下的便交给他了。”她从怀里掏出自己上午收到的情报,“这个香囊交给他,就说是纪韵禾的谢礼。” “是。” 祝玉岫接过香囊,从小路翻墙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 易和倒了一碗茶递给她:“喏,暖暖身子。” 完槿生接过:“多谢。” 她一饮而尽,擦擦嘴角,见他一脸憨笑:“你笑什么?” 易和双肘撑在茶几上:“你现在对我很坦诚,和骁王的人联系都不背着我了,我不应该开心吗?” 实则,完槿生只是想给他打个预防针,为自己提出要和他一起去西疆的事做个铺垫,不然他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可见他这样想,完槿生一时说不出口。 她挪开视线,放缓声音:“我们立场不同,我并不希望你掺和到这些事情上来,以免给你带来麻烦,但,作为你的未婚妻,我又不能对你有所隐瞒,所以,这段时间,我内心很纠结,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易和摸着下巴,认真思考:“周盛棠和周正榆之间,其实只差了个楚不晚,说实话,若要我在他二人之间做选择,我会选楚不晚。” 闻言,完槿生指尖扣着扶手,关节泛白。 易和接着又捏起她的小脸,道:“现在又差了个你,那我就会选你。” 完槿生不自然地红了脸,她倔强地扭过头:“我才不想做皇帝。” 易和又笑:“那你想做什么?我的夫人?” 完槿生拧过他的手腕:“说话老实点!” “啊!疼…疼疼…疼。”易和撒娇道:“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放过人家!” 完槿生松开他,看着他揉着自己的手腕的样子,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在利用一个人的善良达成她的目的。 在那之后,他们二人会是怎样的结局,易和会怎样看待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只能尽可能的对他好一些,弥补自己的过错,也好让自己不那么内疚。 她朝门外喊道:“章辙!” 易和还没反应过来,章辙就进到屋里:“殿下有何事?” “去把我房里床头抽屉里的东西都拿来。” “是。” 易和狐疑:“做什么?” 完槿生按下他的右手放在茶几上:“给你换药。” 章辙回来得很快,放好东西后又自觉退下。 完槿生温柔地为他松开纱布,涂着药膏。 灯下,她微垂的眼睫扇动着他的心房,手指轻柔的触感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挠在他的心尖,让他一时忘却疼痛。 他舍不得眨一下眼,害怕她的消失,害怕这背后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上元佳节,久安塘边,她问: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他真正的回答是,他的爱至死不渝。 第53章 光佛寺之行〈周年野的回话〉 “好了,可以了。”完槿生打好结,收拾着药箱。 易和被她的声音唤回了神,抬手看了看那个蝴蝶结,笑道:“丑死了。” 完槿生闻言,一把扣下箱子。 易和被吓了一跳,挪开僧床上的茶几,凑到她跟前,闭上眼睛,嘟起嘴巴:“火气这么大,那我来给你降降火。” 谁知,一条被子扑到自己脸上。 易和一把拽下被子:“哇,谋杀亲夫啊!” “你今晚睡这,我睡床。”完槿生放下落地罩前的纱帘:“不许过界。” 易和委屈巴巴地应下:“哦。” 因为这一场闹剧,现下夜到寅时,易和平稳轻浅的呼吸声传入完槿生的耳朵,她坐在窗前梳发,只听‘吱呀’一声。 随后,祝玉岫出现在自己身后。 “怎么样了?” 祝玉岫回答:“听楚郎君说,贵妃和慎王为其掩护,伪造人证,证明潘芰荷与那刺客的清白,潘二夫人一口咬死是那刺客为色而来,故而偷走潘芰荷的香囊,还闯了你的房间,天家信了他们的话,没做处置,放他们走了。” 她坐回矮桌前,给祝玉岫倒茶:“周盛棠呢?” 祝玉岫接过她手中茶碗,饮尽后又用袖子擦了擦嘴,压低声音:“楚郎君让其趁机进言,肃查青龙堂与那刺客相关人士,以免为以后留下祸患,天家觉得言之有理,今夜秘密遣了人调查。” 依着周崇的性子,如今周盛棠改变极大,又在朝中渐起声誉,他总要敲打他一番。 完槿生问:“他没跟周盛棠再说其他的了?” 祝玉岫眼球一转,回想一番又回答:“听楚郎君说,骁王跟他说,天家暗示周盛棠与姜老将军多加学习,以后做好辅国之职,骁王回去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完槿生勾唇一笑。 她得感谢周崇的疑心病,让骁慎二王之间的矛盾直接激化。 “哦对。”祝玉岫接着补充,“楚郎君说,等二月二十三,会派人将这几日抄录的账册证据一张张地贴在各个城门处。” 完槿生的手搭着杯壁,无意识地敲打着。 她和周年野想到一处去了,这个时候,扳不倒潘家,还可以重创他们一击,最起码,大臣们不会接受一个不得民心的储君。 “香囊呢?他怎么说?” 祝玉岫答:“楚郎君已经让人去查了,他怀疑是有人换了那一年的登记册。” 完槿生喃喃道:“换登记册?天承十四年,到现在是十年,十年为一期番上的只有孔南、平右、武南三道。” 她顿一顿,豁然开朗:“孔南啊…那就不奇怪了。” 七月万花节,东阳夏日游行,多好的机会。 潘是意比上一世还要着急。 祝玉岫没听懂她的话,继续说:“楚郎君听说您这两日来遭受的劫杀,查清了原因,钟誉潜伏在青州码头传来消息,这几个月,从别的州借来的船和人装了商货出海交易,他们自己的船则是打着采集染料的名号被调去查探无人岛。 因为离光的伪装,以及位置的隐蔽,最近,他们才找到矿脉所在,但扬苏杭常四州刺史联合逼青州返船,否则就要禀报天家青州借船不还之事,青州现下急需没有登记过的船来偷采矿物,慎王着急得很。” 完槿生转着杯盏:“造船需要时日,等到天气再热些,开采硫磺矿便易中毒,也难怪他们会着急。” 祝玉岫点头:“周正榆想要从宝康殿下手中借钱,宝康殿下的要求是,杀掉您。” 完槿生冷哼一声,又吃了一口茶:“不在万花节之前将硫磺运到东阳都制成火药,恐怕他们会错失大好时机,下一次再有动手的机会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祝玉岫不解:“天家如今是向着潘家的,又欲立贵妃为后,立慎王为储,他何必再做这般打算?” “周崇死了可比活着更能让人心安。”窗外鹄鸟啼叫,完槿生手指一缩,“他要炸的不光是周崇,还有那些非靠潘家而存的旧臣,赵家杨家以及潘是意深恶痛绝的霍、弗勒和窦家。这些人一死,朝堂之上,剩下位高权重的可都是他潘家的信臣了。” “可他怎么肯定这些人一定会跟着天家去东阳都?”祝玉岫灵光一闪,“莫非他还想趁天家南下,在京城动手。” 完槿生点头:“天家南下,城中地位最重的除却已经不再理政的太后,便是长公主,长公主替他行事,轻而易举,他便能拿下大千。” 祝玉岫暗骂:“潘家简直都是疯子。” 完槿生嘴角弯起:“就怕他们不疯。” … 翌日一大早,文殊殿的祈福法会结束后,曲盛书再次拦下完槿生。 “我们聊聊。” 完槿生瞧着不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并未注意到她的周君尚,目光移回:“算了,若是郡主再被我气倒可就大事不妙了。” 说完,她拍拍易和的手。 易和便推着素舆,准备绕过曲盛书离开。 曲盛书步子一挪,看着易和受伤的右手,眼若冰潭,深处却暗流汹涌,她声音清冷带着挑衅:“昨日,你没有晕,也没有吐血,对吗?” 完槿生目光凌厉,与她针锋相对:“郡主说话要讲证据。” 曲盛书不答,反说了一番意义不明的话:“质子要当心,别再因一时冲动伤害自己的身体了,毕竟这祸事与你无关。” 易和正要理论,完槿生却先他一步开口,看向侧殿:“去那边。” 曲盛书点头应下,便带着朝霙跟上完槿生。 到侧殿外的草地上,完槿生开口:“郡主想问什么?” “我们联手如何?” 完槿生狐疑:“联手?对付谁?” “慎王。” 完槿生嗤笑一声:“曲家都向着慎王,长公主又与贵妃交好,昨日你还为了得到潘家的罪证威胁我,你让我如何信你?” 曲盛书从袖中拿出窦婉如送给她的那支武南珠钗:“你不信我,可你的妹妹为了从我这打听骁王的消息,对我可是言听计从,若你不答应,我可以拉她入局。” 第54章 光佛寺之行〈曲姜拦路,奇惟卓的阴谋〉 易和受不了她的口吻:“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威胁人,到底是你在求人,还是我们在求人?” 曲盛书一脸认真,疑惑:“我还用得着求人?” 易和:“……” 完槿生抬眸,看着她清秀的眉目:“郡主为何要对付慎王,慎王对曲家可不薄。” “因为他德不配位。”曲盛书面色如水平静:“我儿时便与二表哥交好,如今二表哥性情大变,很少抛头露面,实事却比三表哥做的多得多,我当然要支持二表哥。” 完槿生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的性格与自己竟是七分相似。 她能从曲盛书瞳中看到溢出的怒火,她会不会也身上背负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仇恨。 曲盛书觉察到完槿生对她的审视,继续说:“我刚得到消息,慎王向宝康借了一大笔钱,他今日一早便将这笔钱连同给青州刺史之子邵衡的新婚之礼一并送去了。这样你总能信了。” 易和不耐道:“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威胁人做什么,你这样容易没朋友的。” 曲盛书从来没被人这样打趣过,脸色有些难看。 “不必在意他,是一向没脸没皮。”完槿生继续将话题拽回正事上来,“你敢不敢举报有人在此次考试中作弊。” 曲盛书眉尾一挑:“有何不敢?” “那就在二月二十三放榜之日做给我看。”完槿生又道:“在那之前,我不会相信你。” 说完,便让易和推着自己走了。 曲盛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昨夜里塞进自己房间的画像。 真疏的荣贞县主完槿生居然与眼前的窦岌云长得一模一样。 她才不信天下真有毫无血缘关系却长得完全相同的巧合。 所以窦岌云就是完槿生,完槿生就是窦岌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站在骁王这边,背后定是真疏王,陆长珩。 “窦岌云,最好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另一头,完槿生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易和本来还在吐槽完槿生刚才说他没脸没皮,闻声,忙将自己的裘衣扯下,披在她身上:“该多穿点,再感冒了。” “我有那么娇气吗?” 易和又反驳:“月初不就一下病倒了吗?这才好多久,别再感冒了,再怎么折腾,也别忘了照顾自己。” “喂!窦岌云!”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姜梦芸撑着膝盖站在自己面前,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 她喘着气,似是很着急:“我从文殊殿出来,找了你一大圈没找到,原以为你已经走了,都准备回去了,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了。” 完槿生皱眉:“姜姑娘,找我有事吗?” “褚家昨夜里被怼的哑口无言,本都打算放弃了,今日却又要求升堂,将那双锦履补好了拿出来做了证据,和潘家联合起来说我说谎,你得去大理寺帮我作证。” 说着,她便一把扯过她的手。 完槿生接收完信息,挣开她的手:“姜姑娘,你冷静点。” 姜梦芸大喊:“我怎么冷静,她再反过来咬我一口怎么办!” “若是她真的这么做了,你就直接被大理寺带走了,哪还有功夫与我纠缠。”完槿生耐着性子安慰,“你放心,既然大理寺没派人来,说明潘家还是顾忌颂阳侯府的,不会有事。” 姜梦芸气得跺脚:“那也不行啊,我名誉受损了怎么办!” “放心,你既然替我窦家说话,我就不会让你受太久委屈的。” 闻言,姜梦芸又把眼泪憋回去,低声问:“真的假的?你还有别的招对付她?听说他们今日在堂上还讨论了有人冒褚芷妍的名进了大理寺见了之前诬陷潘家受贿的乡贡,还在那乡贡身上找到了匕首,不会就是你。” 她看着姜梦芸,想起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翘头锦履,那样的鞋子是当年威荣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做的,当时的周崇后院只有威荣皇后和潘是意两个人。 威荣皇后与潘是意情同姐妹便做了这两双鞋,潘是意的那双最后被她送给褚芷妍,而威荣皇后的那双则放在周年野那。 她进京之后,是没见褚芷妍穿过那鞋子,她原以为是爱护怕弄脏,原是坏了怕被发现。 可那日她穿的那双完好无损,留下了破绽。眼下这形势,想来潘家已经知道正月十五之前,不是真正的‘褚芷妍’去过大理寺见过那个乡贡了。 姜梦芸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姜姑娘,无根无据的事情就不要乱说。” “好啊,那你给我个期限,什么时候能帮我证明清白。” 完槿生看着她一脸不靠谱的样子,决心不能告诉她实话,于是,编了个谎搪塞过去:“春狩日。” “好,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不然我可是会去搜查你去过大理寺的证据,交给潘家的。” 完槿生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姜梦芸再怎么讨厌自己,厌恶度能超过为敌十年的潘芰荷,怎么可能为了对抗自己便宜了潘家,这样的威胁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佯装被吓到:“好,我定说到做到。” … 次日祈福法会一结束,她就回到窦家。 “徐婆婆,你盯着点杨家的动静。” 古雅竹和杨擎戎先她一日回来。 那晚之后,不知道古雅竹和杨擎戎聊了什么,完槿生是想想办法让杨擎戎改变主意,可古雅竹却说不让自己插手她和杨擎戎的事情,说她愿意嫁过去。 但杨家那边还是未知数,她始终是不放心的,如若杨家人不应下这婚事,或是羞辱古雅竹,她先在杨家掀一桌,再对古雅竹的未来做打算。 “是。” 徐婆婆出门后,秀眉进来立刻报告了周年野的传信。 “姑娘,石奇传消息,慎王昨日一大早便打着帮宝康殿下置办婚礼的幌子去了公主府,实则是去见了奇惟卓,换了六千两黄金,承诺登基后用大千任意五州归还,钱随着给邵衡的新婚贺礼一起送去了青州。” 六千两,北燎的财政被离光王子易年把控着,这钱他奇惟卓从何拿来,怕不是从宝康那得来的,用大千的钱换大千的地,他还真是想的一出妙计。 第55章 易和的威慑力 完槿生身边本就危险重重,如今又多了曲盛书和姜梦芸,她现在出个门都得小心翼翼,乔装成丫鬟来掩人耳目。 秀眉在屋里伪装成自己,完槿生和祝玉岫从东门出了门。 完槿生走到东市,突然顿下脚步。 祝玉岫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姑娘,有人跟踪。” 路边八千客内传出阵阵欢呼。 “跟我来。” 完槿生拉起她的手,进到八千客:“你右我左,北门集合。” “好。” 二人穿着一样的衣服,都带着帷帽,完槿生上了二楼,祝玉岫在一楼的人群中窜动。 “你在一楼,我们上二楼。” 三个男人兵分两路。 一楼的男人在追逐中跟丢了人,随后,肩上一重,祝玉岫一拧他的肩膀,一个过肩摔瞬间冲散了人群,戏子也被吓得哑了声。 “拜拜!”祝玉岫朝他眼上又怼了两拳,拍拍手往戏台上扔下一两金子走了。 二楼的完槿生拿了茶碗,双手交叉扔了出去,正好一人一个脑瓜崩。 两个男人吃痛,回眸便看见两壶冒着热气的茶壶朝面门而来,两人仰身躲过,又提起一旁的桌子朝完槿生掀了过去。 完槿生一脚将桌子踹碎,又扯了纱帘一把绕过两人的脖颈,两人背靠在一起,跌在地上,完槿生在一旁呆滞的跑堂手中塞了一两金,推开窗户跳下,与祝玉岫一同离开。 “姑娘可看出什么人了?” 完槿生看到一个怀里露出的萧府护卫的挂牌,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萧家,啧了一声:“萧家的。” “萧家,难不成是萧常?” 完槿生眼神一凝:“干嘛会怀疑他?” 祝玉岫又悄声:“她就是那个传言还没娶妻就在外面养了女人和孩子的男人!” 完槿生皱眉,她从来没听说过萧常干了这种事,一时难以接受:“啊?” 祝玉岫为她连比带划地解释着:“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却偏偏还要去招惹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也不是什么不清白的人家,却被他搞大了肚子,唉,真是可怜。” 完槿生眸光微沉,神思凝重。 在完槿生的记忆里,萧常不是一个私生活随意的人,萧老爷和萧大爷对他和他的哥哥家教极严,怎么可能搞出这种事情? 正想着,一个灰布衣衫的男人撞了过来,塞进自己手中一张纸。 完槿生打开纸张,里面赫然是自己的画像,角落写:荣贞县主,十六岁生辰。 她的手登时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她的东西在离开真疏之前就全都烧掉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张画像。 等她回头,却不见那人踪影。 她将画像收入袖中,拉下皂纱,朝不倒酒楼而去。 八千客的三楼,方才的灰衣男人上来:“姑娘,已经将画像还回去了。” 曲盛书倒了一盏桂花蜜茶,不抬眉眼,嘴角弯起:“做得好,赏。” 朝霙闻言,从钱袋子中掏出一贯铜钱。 男人兴奋地抬起头,双手高捧,眼里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朝霙冷嘲一声,随即又将钱收回袋中。 男人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接着,他便瞧见朝霙手中锋利的长剑向自己横来,他双腿打颤,不听使唤地定在原地。 然而就在他绝望之际,有人冲进房间,踢开了朝霙手上的长剑。 章辙扶起地上的灰衣男子。 那男人吓得哭着道谢。 易和出现在门口,手中摇着狐面羽扇:“郡主未免太狠心了,只是随便找了个人传了一张纸,就要杀人灭口了。” 章辙松开那人,灰衣男子正要溜出门去。 曲盛书一摔茶碗,桂花蜜香弥散开来,房间的空气中挂上一丝香甜。 她声音依旧淡漠,眼里藏着愠怒:“谁敢走。” 易和俯身靠近她,在她面前半寸停下,看着曲盛书似火的眸光,他冷声道:“那三个男人是你安排的吗?郡主。” 曲盛书微眯双眼:“易和,你还真是碍眼,从小到大都很碍眼。” “碍眼吗?”易和收起扇子,在她耳边轻声道:“是谁小时候把允宁锁在你家不准他回宫的?是谁把他身边的朋友都赶走的?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你还离间我和他的关系,我怎么觉得碍眼的人是你呢?” “易和。”曲盛书咬牙,“你再提一句他的名字试试。” 易和一笑,直起身耸肩:“我保护我的未婚妻而已,又没做出格的事,倒是郡主你啊,再打临禧的主意,我就要禀报天家了。” 曲盛书面色如常,看着他依旧波澜不惊:“你的未婚妻得罪的人不少,就看你能不能盯得过来了。” “那就不劳烦您担心了。” 易和说完,便要领着章辙和灰衣男人往外走。 “易和,你的未婚妻瞒了你很多事哦。” 易和想到那晚完槿生在光佛寺与自己说的话,轻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与她之间已经没什么秘密了。” “是吗?”曲盛书眼中挂着一丝讥讽:“那你知道她的琴和剑是跟谁学的吗?” 易和走到门口,步伐猛然停住。 曲盛书接着说:“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未婚夫未婚妻。” 易和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抵上曲盛书的脖颈。 曲盛书双眼骤然睁大,搭在茶案上的手握成拳头,嘴角抽搐,一字一句道:“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朝霙见状,抽剑指向易和:“放开她。” 话音刚落,剑光闪过,章辙的长剑架在朝霙面前,语气生硬:“离光二王子是你能杀的吗?” 曲盛书看着自己眼前那双桃花眼,鲜少地让她感觉到骇人心魂的冷意。 易和看着曲盛书,眼底没有半分尊重,只有无尽的压迫:“我不管你回来是为了给允宁报仇还是来帮慎王的,管好你的嘴,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曲盛书一时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易和收回长剑,剩下两人也不再僵持。 “走。” 他只留下一个字,便带着灰衣男子和章辙离开。 第56章 与周年野的碰面 曲盛书胸口起伏,感觉全身血液都在上涌,她看着三人的背影,大喊出声:“啊--” 桌子被掀翻,茶具碎了一地。 那瘆人的目光,那强大的气场,怎么可能是这个性格最不着调的人该有的。 最耻辱的是,她曲盛书,大千朝堂堂的裕泽郡主,居然被一个质子吓成这样。 她跌在地上,全身都在抖动,眼中的泪无知觉地落下,她指尖按着胸口,用力地喘息。 朝霙见状,忙从怀中掏出药瓶,喂到曲盛书嘴里。 又拿了新的茶具装水,递给她:“郡主,感觉好些了吗?” 曲盛书颤抖着放下茶碗,恶狠狠地盯着窗外。 潘家,弗勒家和吴家都欠周年野一条命,她势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 地下赌坊内,周年野已经备好饭菜在等她。 完槿生一进门便闻到了脆皮鸭的香气。 祝玉岫喜出望外:“好香啊。” 现在的祝玉岫面对周年野已经不似刚认识那会拘谨,而是像可以放下礼节随意相处的朋友。 于是,她拉着完槿生便跑到桌前,看到脆皮鸭,双眼放光:“殿下,你也太棒了!” 周年野温柔一笑:“知道你们刚从光佛寺回来,午饭还没吃就来找我,定是饿了,忙正事归忙正事,但还是要好好吃饭。” “要么说,还得是昌王殿下这样的男人靠谱。”祝玉岫给周年野竖了两根大拇指,又笑着挑起筷子:“那我就开动了。” 周年野点点头。 得到主人允许,祝玉岫也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毕竟这几日在寺庙吃斋饭不见荤腥,每天又要跪一个时辰,方才又打了一场架,她现下是筋疲力竭。 周年野又将目光瞄向完槿生,见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开口道:“这么着急约我来,是为何事?” 完槿生直入主题:“奇惟卓,你打算怎么办?” “或许他这个不可控的因素,能让我们受益。”周盛棠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借刀杀人。” “你想把这件事告诉离光王?”完槿生挑眉。 周年野点头,眸光闪过狡黠的笑意:“这样会有人处置他,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完槿生转着紫玉镶金手镯,眸光滞在面前香气四溢的饭菜上,却没有半分胃口,语气凝重:“方才萧家的人跟踪我。我怀疑是潘家捏住了萧常的把柄,萧常无奈之下才行此事。” 周年野察觉到她心绪的复杂,抬了拉住,起身将香炉中的沉香点燃:“他自请卸任主考官一职时,我就在暗中查他了。” 完槿生没等他说完,急问:“他当真在外面养了女人孩子?” 周年野点头,又坐回座位:“而且似乎被潘新挟持了。” “该死的东西。”完槿生暗骂一声,“可调查到在哪了吗?” 周年野摇头,又伸手示意她将茶碗拿来:“我一直让南星跟着潘新,没有任何异常,他隐藏得太好了。” 完槿生将茶碗递给他。 她在脑海中来回搜索着信息,记忆停顿在年前参加慎王宴席的那一晚。 蒋芸说话时,她看到了她手上被咬伤的痕迹。 “萧常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完槿生皱眉,手指还在无意识地转着紫玉镶金手镯,“我怀疑他们早有预谋,是针对萧家的陷阱,因为萧老爷当年做他的老师,将他做的缺德事全都告知了天家,让他本该被授予的宗正卿一职被延迟任命。” 周年野为她满上提前备好的酸枣茯苓茶:“所以他故意让萧常这个人人夸赞的勋贵子弟出错,跌落云潭?” 完槿生点头接过:“殿下可以让南星夜探蒋家城郊别苑,说不准会有收获。” “嗯。”周年野挑起筷子,“先吃饭。” 完槿生喝了一口茶,眉头略微舒展,继续道:“曲盛书到底是什么来头,殿下你知道吗?” “她啊。” 提起这个人,周年野便有些头疼。 他对她的印象也不多,记忆只停留在儿时一起玩闹的时候。 她跟周盛棠和周正榆一样时常欺负自己,但又有不一样的地方,她虽然会把自己锁在她家里,但也只是让他陪她玩,虽然把他的朋友都赶走,她却不孤立自己,反而对自己纠缠得越来越过分。 让他摸不着头脑,最后也让他慢慢生厌,他也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她,后来就听说她把周年野和周正榆都揍了一顿。 再后来还没和好,他就走丢了。 完槿生又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有印象吗?” “是朋友。”说完,他便低头夹着菜。 “朋友?”完槿生狐疑,看着他头一次在她面前如此躲闪,又想到曲盛书那无厘头的行径:“殿下确定只是朋友吗?” 周年野也听说了端和长公主找完槿生麻烦的事,他面带歉意:“若是长公主再找你麻烦,你记得告诉我,我来解决。” “她找我要潘家受贿的证据,还说要与我合作一起推倒周正榆。” 周年野神色一变,眉心紧皱:“她怎么会关心起这些事。” “我看着她也不像是站在骁王那边的人,更像是同你我一样,对他们都恨之入骨的人。”完槿生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试探地说:“可曲家能跟他二人有什么仇怨,除非是她自己的私仇。” 周年野依旧是否定的回答:“我跟她没关系。” “人家不一定不想跟你没关系啊。”完槿生这下明白了他二人之间的微妙联系,“我倒觉得你可以见一见她。” 周年野一口拒绝:“她就是个疯子,我不见。” 完槿生故作委屈:“那你说,总不能让她一直找我麻烦,而且若是以后除掉周正榆,她以为我是骁王的人,再反过来除掉你我怎么办?” 周年野沉默了,他的身份迟早会公布于众,但赶晚不赶早的嘛,可偏偏曲盛书这丫头非要在紧要关头来给自己添乱。 他叹了一口气,内心并不想见她,可完槿生说的又不无道理,于是道:“我派人查查她的底细,确定她没问题后,我会见她。” 第57章 撒娇 完槿生点头:“我让她在正月二十三向天家告褚家的状,这样我们可以摘干净,并且也能趁机试探她的立场和意图。” 周年野缄默。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完槿生又重回严肃的表情,从袖中掏出画像,“有人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了。” “怎么可能?”周年野收回思绪,拿起画卷,神色凝重起来,“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帮你查。” “言虞之那边怎么样?” “这几日考试,皇城戒备森严,传信不方便,但应当是没问题的,潘是意那边都没有动静。” 潘录作为主考官,负责管理所有考生的每科试卷,他想助褚芷妍夺得魁首,就会换卷,而主考官进出皇宫都要进行搜身,负责此次科考安保工作的便是左武卫大将军赵云迟,赵云迟做事一向是秉公执法,对考生和考官都一视同仁。 潘录没办法收买他,便让人先将试卷送到潘是意宫里,考试一结束,便以给褚芷妍送礼的名义带出来。 至于他为何不直接把试卷销毁,那当然是为了手握褚家把柄,若有一日他褚家不愿再为潘家做事,他便将自己摘干净,将褚芷妍作弊一事上报天家。 这样,褚家的前程才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而被周盛棠送进宫的言虞之便是破局的关键。 “好。” 祝玉岫感觉自己又重新恢复了力气,就赶紧劝着完槿生:“姑娘,赶紧吃饭,身体要紧,不然那么多人想要杀你,你都没力气打架了。” 完槿生笑了笑。 周年野原以为自己已经够焦虑的了,直到今天看到完槿生的急切,他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于是吃过饭后,他将自己让人买来的三大包酸枣仁茯苓茶全给了完槿生。 完槿生并不觉得这茶难喝,也就收下,毕竟,她也意识到最近情绪是有些急躁,急需治疗。 … 刚从赌坊内出来,祝玉岫还在同完槿生说着话:“脆皮鸭,百吃不腻,一只根本不够,下次让楚郎君买两只。” 她话音刚落,完槿生脚步骤停,身前拢下一片阴影,她扭过头,就见自己身前站着一个靛蓝长袍男子。 易和眉目紧皱,神色严肃。 祝玉岫心下一凉,怎么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呢。 她僵硬行礼:“质子殿下午安。” 易和眼睛移向她手中的纸包:“这是什么?” “我们姑娘最近有些…” “云釉。”完槿生打断她,又瞧着易和,“你来做什么?” “送你回家。”易和眼睛没有挪动半分,语气中能听出他现下心情极差。 完槿生没有说话。 易和来得正好,可以掩人耳目,让跟踪和暗中窥探着她的人都以为她这般乔装出门是为了与质子幽会。 于是她便上了酒楼门前停着的华盖青藤纹马车。 易和紧随着她的脚步,好像完槿生下一刻就要逃跑一样。 祝玉岫垂下头,嘴角向下一弯。 这两人又要吵架了。 马车缓缓走在闹市的街上。 祝玉岫和章辙并肩而行,趁机询问:“你家王子又在耍什么脾气?” 章辙闻言,本就不高兴的心情现在更加生气:“什么叫我们王子耍脾气,你们县主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我们县主一没偷情,二没私奔,清清白白,怎么就惹着你们了?” 章辙扶额,被她气笑了:“想哪去了。”怕她又说出些离谱的话,章辙干脆直接告诉她:“今日我们质子去宫中当值,被天家召见,天家说县主要跟着我们质子一行人去西疆。” 祝玉岫闻言,咽了一口口水,不再反驳。 毕竟是事实,她也反驳不了。 “这个嘛…嗯…她是…对。”她想了半天词,说了个乱七八糟。 哎呀,我的姑娘,我的脑子不好使,就靠你了。 章辙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追问,只是漫不经心道:“我们质子可要发火喽。” 祝玉岫一拳捶在他胳膊上,虽然错的是她们姑娘,但她总不能让章辙沾了她嘴上的便宜,依旧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闭嘴,我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马车内,易和看着完槿生的眉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蒜头玉瓶:“这个,离光的七连安神凝香丸,可以调理气血,稳定睡眠,你吃完了可以再到我府上去拿。” 完槿生捏着瓶子:“你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 易和舒展眉眼,手抚上她耳廓上的指,弯唇一笑:“看你这两日操劳过度,专门带来想送你的。” 完槿生看着他的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在撒谎,不过,她并没有选择拆穿,而是捏上他的右手:“你的手怎么样了?” “好多了。”易和抽回手,一顿,“天家跟我说你请命跟我去西疆了。” 完槿生一愣,她原以为他会发火,正在想着如何应对,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平静的一句话,她点头:“嗯。” 易和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完槿生靠过去。 却没想到,易和像一只熊张开两只大掌,将自己裹住。 他在自己肩上蹭了蹭,将头埋进自己脖子里。 完槿生僵住,活了两世,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她不由靠着他的头,手搭上他的胳膊。没有开心片刻,脖子上便传来湿润冰凉的感觉。 她摸向易和的眼睛,却被他躲开。 易和手上更加用力,闷声闷气:“别动,让我抱会。” 完槿生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你怎么了?” 想到曲盛书的话,易和顿了顿。 “没什么。”他松了些力度,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只是觉得西疆太危险了,害怕你跟着我去,我保护不好你。” 完槿生轻拍着他的背又安慰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需要保护的是我不是你,我也不弱的好吗?” “就是害怕。”易和喉结滑动,声音微颤,极力忍耐着心中疯狂躁动的火苗,“害怕失去你。” 完槿生松开他,捧起他的头,一脸温柔:“我就在这呢,不会有事的。” 第58章 亲亲,古杨的婚事,祖孙夜话 易和被她的笑容融化,脸颊瞬间滚烫。 完槿生感受到他的变化,以为他生病了,手抚上他的额头。 易和不答,而是靠近她的唇边。 完槿生瞬间感觉氛围不对,好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不由紧张起来。 易和在她唇边顿住,声音低沉,嘴唇颤抖:“我可以…吗?” 完槿生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唇瓣将他齿间的犹豫尽数堵了回去。 易和将一旁的玄色刺金软垫置于她的身后,将她压在车壁上,眉间攥起川纹,眼眸阖起,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深深浅浅地留恋于她的唇间。 他明白,完槿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依旧盲目地相信她,因为他的心在她的身上。 完槿生被吻得晕头转向,有些受不住他猛烈的攻势,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易和停下动作,眸光含着一层迷离的氤氲。 “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易和从怀中掏出手帕,擦去她嘴角花掉的唇脂。 “要成小花猫了。”完槿生笑道。 易和收回帕子:“啊?” 完槿生掏出随身携带的双鸾葵花镜,举到他面前。 易和耳根发烫,又拿出帕子擦嘴。 很快,车停在窦府门前,易和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见她进了门,易和收起笑脸,对车夫道:“回不倒酒楼。” … 完槿生一进到屋里,就叫了人备水洗澡。 这两日,明明她不用考试,却偏偏比考生还累,每日就跟赶场一般,一刻都没闲下来。 祝玉岫在一旁为她梳洗长发,没忍住好奇心:“姑娘,方才质子没同你发火?” 完槿生随意地摇摇脑袋,又懒懒地开口:“他要是冲我发火,我就跟他动手。” 她脑海中闪过那个蒜头瓶,又道:“下次遇到章辙,你问问他易和失不失眠。”说完她又补充一句,“记得别让易和知道。” 祝玉岫闻言,头垂到她脸边:“姑娘,你这是在关心他吗?” “谁关心他,我只是想扮演好他未婚妻的角色而已,不回应他,易和那么聪明,迟早会察觉我对他的利用的。”完槿生歪过身子,脑袋趴在浴桶边上,她把头发撩到身前,后背露出一条长而深的伤疤。 祝玉岫又拿起木瓢,在她身上淋水,看着她背后的伤:“姑娘,我瞧着质子是好人,待你也是极好的,姑娘其实可以试着真心接纳他,毕竟,姑娘你这么多年一直是只身一人,好不容易有个心疼你的人生,姑娘还是要把握住啊。” 完槿生目光滞在远处的地面上,并不说话。 这时,‘吱呀’一声响起,阳光洒向屋内,空气中的灰尘闪着浮光,一阵脚步声后,徐婆婆的声音响起:“姑娘,你让我盯着杨家,方才便瞧见杨大爷带着杨小郎君提着几个大箱子从杨府出来,我从夹道上的西门打听,说是要进宫去与太后和古姑娘商谈婚事,若是成了,便要带着古姑娘一起回扬州提亲。” 杨擎戎也算是有担当,能够说到做到,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其实细想想,利用杨擎戎的感情配合潘芰荷做局的古雅竹又何尝不是现在的自己呢? 若不是她在听说古姨妈一行人到京的消息时,便派秀眉去调查了古家,知道了古雅竹的秘事,说不准上元节那日,她就已经栽在古雅竹身上了。 如今,对她不再助纣为虐,便只让她自己走自己的路。 完槿生叹出一口浊气:“知道了,不用再盯了。” 傍晚,完槿生在晖安斋陪着窦老夫人用膳,向她讲着潘芰荷和古雅竹在光佛寺的作为。 窦老夫人听得眉头紧锁,实在是放不下心来:“你做事要千万小心,别到最后伤到自己。” 完槿生笑着安抚:“祖母放心好了。” 窦老夫人感慨:“雅竹这孩子,也是命苦,童翠霞这些年来疏忽怠慢雅竹,偏心子朔,又不分事理对错,为了她那儿子四处奔走,也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对她生厌,不然古咏山早该升迁,也不会在扬州司马这个位置上原地踏步这许多年,雅竹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不过现在好了,童翠霞被休,剩下半生也就在掖庭苟活了,子朔进了大理寺狱,古家没了祸害,如今女子的出路也多了些,雅竹会越来越好的。” 听到这,完槿生味同嚼蜡:“祖母,我将姨妈的罪行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不是做错了?” 窦老夫人闻言,将筷子放下,端了茶来喝:“难道你要因为别人的话伤心就怀疑自己吗?这可不像是除夕那夜和我吵架的固执孩子。” 完槿生默言。 她心里其实并不后悔,她只是害怕古雅竹被自己牵连,再过上比上一世还要痛苦的生活。 她犹豫道:“可,若是我无意间将她推向来深渊,那我就要背负一辈子罪过了。” “你再聪明,也是人,是人就不是万能的,没有人能参透这世间万事万物,能预料所有事情的结局。”她看着完槿生,见她依旧面带忧郁,搭上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但这条路上,注定会有很多牺牲,别因为那些死亡感到悲伤压抑,只要你做的事对得起那些已故之人就没必要作茧自缚。” 完槿生瞧着她,想起上一世的荒唐。 窦老夫人发现方愿儿与周正榆的苟且之事,方愿儿怕事情泄露要将窦老夫人毒哑,窦老夫人有所察觉,二人便在屋内起了争执,当时的她在门外为方愿儿放风,等到进去的时候,窦老夫人已经被喂下了药,她无声地挣扎着,完槿生看出她的嘴型,在说:“快走。” 直到方愿儿嫁祸给自己,并以这个罪名将自己关进大牢,她才明白为何让自己快走,可为时已晚,那时的她是案板上的鱼肉,已经任人宰割。 脸上划过一抹滚烫,她惭愧地低下头,哽咽出声:“祖母…” 窦老夫人抱住她:“有我在,窦家就是你的后盾。” 祖孙俩吃着饭,一阵吵嚷声响起,接着,童氏和窦正则并梁婆婆便急匆匆地过来。 窦老夫人见状,忙问:“做什么?如此慌里慌张的?” 第59章 是我的安排 童氏一进屋,就神色焦急地开口:“阿家!吏部来人送了外放敕牒和告身,得鹭下月初就要去青州上任了,可青州是潘家的地盘,得鹭去了不就相当于送死吗?这眼下可如何是好。” 窦老夫人与完槿生对过眼神,开口问:“得鹭,你如何想的?” 窦正则则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既是皇命,孙儿没有不从的道理。” “你糊涂啊!我拉着你过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童氏一把把他推开,自己踉跄两步又跪在窦老夫人脚下,“阿家,看在我为窦家殚精竭虑任劳任怨这么多年的份上,儿媳就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跟太后求求情,让她劝劝天家啊?” 窦老夫人给她这一出吓了一跳。 童氏作为新妇,家治得好,男人管得严,也经得起事,是没什么可以让她挑剔指摘的地方,她没有理由拒绝,若是可以,她现下就进宫去。 可是,天家的心是偏向潘家的啊。 完槿生看出窦老夫人的为难,扶起地上的童氏:“阿娘,你先冷静些,天家可不是庆国公,不是能看在旧交情的份上放过窦家的人。” 童氏也知道,可她的孩子怎么办?她恨自己在关键时刻无能为力。 梁婆婆跟在童氏身边这些年,也是头一回见她这般不顾礼数地嚎啕大哭,那可是面对御史台都从容的女人啊,潘家却拿女人的命根子来开玩笑,简直是太卑鄙了。 “夫人,大爷马上就回来了,不如等大爷回来了再做商议。” “还等什么等,火烧眉毛了都,就让他跟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喝死得了。” 童氏一抹眼泪,又觉得男人不在,身为人母不能在孩子面前崩溃,于是起身又坐回椅子里,态度坚决。 “阿家,您拿个主意,不管是抗旨不遵,还是…还是让他去青州,我都认了。” 看着恢复理智的童氏,窦老夫人点点头,老夫人沉默许久才道:“得鹭,记住万事小心,潘家还是忌惮天家的,不会在明面上算计你,你要行事谨慎,一定要等我们接你回来。” 窦正则伏首应下:“是,祖母。” 童氏一脸接受现实的坚强模样,但她还是出口:“我累了,先回去了。” 见童氏由梁婆婆扶着告退,窦正则和完槿生也请安告退。 两个人齐肩走过游廊,穿过院门。 祝玉岫和窦正则最为信任的侍卫迟未提着灯跟在他二人两侧,完槿生看着前面的石板路,眼中映着橙色的灯光:“阿兄,潘家在青州经营的生意会出问题,我需要你配合一个人。” 窦正则心中隐有不安:“什么意思?” “阿兄去青州,不是潘家的安排,是我的。” 从知道周崇有立潘是意为后的意思开始,完槿生便知道,周崇是要开始在朝中清除霍、弗勒以及吴家子孙后代,以绝后患。 所以,窦正则必然会被外放。 潘家要造船,要秘密开矿,此时必然不会希望有人到青州搅局。 可是宝康不知道潘家的意图,沉迷男色的同时,耳根子软得很。 是以,当初她瞧见石颂一副俊美面孔才会问周年野关于石奇的消息。 现如今石奇作为宝康的男宠,在她耳边絮叨几句,她就真的以为,把窦正则派去青州,会方便让潘家动手为自己一雪前耻。 于是,就有了天家将窦正则外调青州的旨意。 窦正则脚步一顿:“你,怎么会?” 完槿生回头看他:“我相信你的能力。” 窦正则再次跟上她的脚步:“你想让我怎么做?” 二人继续走着。 完槿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像,画像是乔装打扮过的钟誉。 窦正则展开,看见一个左脸两条疤,留着胡茬,敞着怀的男人。 “这个人,名乔二,是码头监工,游走在底层搬运工和上层青州商管之间,你要帮他转移火药。” 听到最后四个字,窦正则眸心骤缩,似乎明白了完槿生的意思。 潘家生了二心。 他这下不由重新审视起完槿生,从除夕开始,他便觉得这丫头头脑聪明,弹琴舞剑一学就会。再后来,窦武告诉他关于周年野的消息后,他便觉得他这个妹妹心思缜密得让人可怖。 这样的人真的是没读过四书五经,没习过孙子兵法,甚至再回到窦家之前,都是眼界困于乡野的穷丫头吗? 那可不见得,毕竟先前已经有一个在伪装了。 可面前的这个窦二姑娘比先前伪装的那位窦二姑娘可要让人生畏得多。 若真的是伪装,他们窦家所有人都会被她蒙在鼓里为她和那个所谓的昌王卖命。 是以,他让人秘密调查了她的背景,可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她就是窦岌云的结果。 “好,阿兄定会全力以赴。” 正好,走到窦正则的齐峰堂,完槿生俯身,收回画像:“阿兄晚安。” 窦正则回答:“二妹晚安。” 随后,完槿生并祝玉岫远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窦正则才收回视线,回到房间。 … 另一头,窦武在醉香居和刑部侍郎于茁恭、以大理寺少卿姜灏和工部尚书崔十旭喝酒。 因为前段时日光佛寺一事,皇帝秘密派监察御史到各地肃清青龙堂出身人士或在青龙堂任职官员,大理寺和刑部遣人陪同御史台破获了海州青龙堂武司长张于器的儿子、录事参军张从胜看管建立沿海堤坝拨款的同时监守自盗一案,还了崔十旭清白。 却偶遇净国夫人的丈夫元景澎,窦武这才知道吏部下放了官员调动的敕书,听到窦正则被调去了青州的消息,他当即跑回家去找了窦老夫人商议对策,窦老夫人与他说过完槿生的计划后,他又屁颠屁颠地跑回童氏院里,准备休息。 哪知,童氏抱着梁婆婆抽泣,见窦武回来,先把他推了个踉跄,又拳打脚踢地骂着他里外不是人,他叹口气,只能耐着性子哄着。 … 正月二十早上,贡院开门。 窦家马车一早便等在门前,完槿生看见窦婉如拎着包出来,忙迎上前去,看着憔悴消瘦的脸颊:“阿娘在家里忙着为你准备餐食,就让我一个人来了,走,赶紧回家。” 窦婉如撇嘴:“你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啊?” 完槿生将她肩上的包交给三春,搂着她的肩膀往马车走去:“都考完了还想她干嘛,反正肯定比我强。” “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又没读过什么书,我不比你强国子监不就白上了嘛。” 窦婉如上了车,见完槿生没跟上来,脑袋从窗户探出来,看她还在张望:“找谁呢?我快累死了,快点上来回家了。” “再等一下。” 窦婉如不乐意地啧了一声,随后又瞧见褚芷妍大步出来,朝着褚家马车过去了。 车窗内探出个妇人的脑袋。 妇人珠环翠绕,容色娇艳,脸上却不见喜色,见褚芷妍出来,没好气地催促了她几声。 第60章 考完后的三个姑娘 窦婉如轻笑一声,拉着三春:“三春,你看,真是稀奇了,林季芳居然会来亲自接她。” 三春咬唇,小声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你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 窦婉如疑惑,追着她问个究竟。 三春便将这三日发生的事情跟她简述了一遍,当然,窦正则要外调青州一事她应童氏嘱托没告诉窦婉如。 窦婉如在听到原是褚芷妍将窦老夫人的腿给弄伤的事实时,立马跳起来,头撞在车顶,疼得她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但她依旧不放弃:“该死的褚芷妍,我不杀了她我就不姓窦!” “姑娘!”三春拉住她,“老夫人都没追究这件事,我们去有什么用?” 窦婉如朝着完槿生的方向一点脑袋,低声问:“她是什么反应?” 三春知道窦婉如指的是二姑娘,便摇摇头:“没什么反应。” “不是,什么叫没什么反应?” 窦婉如拉开窗帘,正要叫完槿生,就见她与一个衣服都洗褪色的姑娘在说话。 她愤愤地放下帘子,暗自生气。 完槿生并不清楚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正与纪韵禾说着话:“我在东市醉香居对面的吉坊客栈给你定了间房,去那里落脚。” 她又让祝玉岫交给她一个包袱:“这是些新衣裳,还有些盘缠,你拿着,这几日就好好在京城玩玩。” “不行,我不能收,等我考中,吏部也会下发奖励,我就有钱了。” “你能收,那些钱是你自己应得的,攒着回家孝顺父母,这些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贺礼。” “那就多谢了。” “到吉坊客栈报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安排房间的。” 纪韵禾点头谢过。 完槿生正要离开,纪韵禾又突然问:“那个香囊,殿下可打开看了?” 完槿生点头柔声:“很香,我很喜欢。” 纪韵禾闻言,心下了然,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喜悦之色。 与纪韵禾告别,完槿生一上马车,车夫甩了缰绳,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有功夫关心别人,祖母受伤了都无动于衷,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祝玉岫正要辩驳,被完槿生拉住。 她眸光认真,声音一下就沉了下来:“我有我的打算,祖母受的委屈,她褚芷妍迟早要还。” 窦婉如看着她骤然灼热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还是嘴硬与她作对:“你要是做不到,我就亲自出马,反正我可不当缩头乌龟,褚芷妍这几年狗仗人势,不知道在我这吃了多少便宜,但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定要叫她好看。” “放心,不用窦家出手,褚家就会自掘坟墓。” 窦婉如闻言,不由后背发凉。 她是见识过这个阿姊的本事的,现下完槿生这说话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在背后憋大招,她突然觉得自己没选择跟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在明面上作对,是个极为明智的选择,以后她还是嘴放老实些的好,以免被她记恨上。 好在她对自己还算不错,她现下也没有之前那般排斥跟她做姐妹了。 回到窦家,窦武和窦正则在大理寺当值未归。 窦婉如被童氏和窦老夫人围着瞧了个遍,尤其是童氏,在看见窦婉如的那一刻,‘哇’的一声便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哭了出来,活像是一个与女儿分别多年的无助母亲。 窦婉如哭笑不得,看着童氏这番模样还有点心疼:“阿娘,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死了,至于嘛。” 说着,就给她擦眼泪。 童氏这个新年被亲妹妹陷害,儿子马上又要送到对家手上去,以后就只剩下窦婉如这么一个贴心人,叫她怎么忍得住不哭。 “好如儿,是阿娘太激动了。”童氏松开她。 窦老夫人在一旁道:“快,你阿娘让人给你备好了水,先去沐浴更衣。” 窦婉如应了声‘是’,便又退下。 厅上余下三人。 童氏趁机开口:“阿家,如今您这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家里又有云儿在,等到下月中和节一过,宝康公主结完婚,儿媳想带着云儿回趟娘家去。”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亲家遭此一劫,这年过得想也是不痛快,你便去罢,走之前,我让黄婆婆给你点铜钱,是我攒下的私房钱,你拿着买点东西带上,替我也问亲家好。” “是,儿媳替童家谢过阿家。” 童氏的心情,完槿生多少也能理解,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最想家的,但如今与潘家作对的局势之下,她总有些不放心:“阿娘,从京城到饶州,路途遥远,多带着守卫,注意安全。” 童氏点过头,又道:“我四月也就回来了,在这之前,你就多费心照顾照顾你祖母。” 完槿生点头,并没有提起自己下月底要去西疆的事,毕竟若是自己提了,且不说童氏便要搁置回家的事,会不会大闹着把自己关在家里都说不准,她不说是不想童氏为难,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至于窦老夫人,和窦武并窦正则一样,自然是知道完槿生计划的人,当然知道完槿生去西疆的安排,也与其他人一样心照不宣的并不提起此事。 … 又过了半个时辰,窦婉如穿上了童氏为她准备的新衣裳。 她哼着小曲,内着红底宝相花纹夹衫子,鹅黄齐胸长裙,外穿着一件淡绿披袄,兴高采烈地到了餐厅。 梁婆婆见来人,拿来支踵。 一家人说着话,吃着饭,倒也是其乐融融,从儿时趣事聊到窦武的升官记,又说到近日的中和节。 想到街上悬着的祝福宝康的横幅,窦婉如道:“宝康公主这日子选得好啊,在中和节结婚,双喜临门。阿娘,我得在那之前再赶制出来一套衣裳。” 童氏皱眉,搁以前,她早就一记飞眼过去骂窦婉如‘刚做了一身,还要再做,我看你像是衣裳,欠鸡毛掸子扫灰。’ 现下她为了提起带窦婉如回饶州的事做铺垫,忍下怒气,挤出个笑脸来:“为何?这衣服你不喜欢?” 眼见童氏没发火,窦婉如更加有恃无恐:“从贡院里出来的时候,我可是老远就听见赵云恩和曲玲瑶在说她们母亲都准备了好些衣裳,曲玲瑶的瑟长公主给她准备的白鹤点玉织朝霞绸裙。” 第61章 中和节前夕 “听说是请秦南高先生做的,库房里不是有两匹织金锦嘛,阿娘可否拿出一匹来让云赏楼的成先生为我做身衣裳。” 童氏咬牙:“好,阿娘一会儿就送去。” 窦婉如又重新笑了:“谢谢阿娘。” 童氏又补充了一句:“但等到过了中和节,你得跟我回你外祖家。” 窦婉如闻言,想到曲盛书先前答应自己的三月春狩游玩,她又一口否决:“不去,衣服我不要了。” 童氏忍不下去,直接撂下筷子:“你这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给你做衣裳带你出去玩,你还不乐意了。” 窦婉如嗔道:“我不想去不行吗?” 见气氛不对,完槿生出口调和:“阿娘,如儿,不想去的话,留在家里我看着她。” 童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窦老夫人堵了回去:“吃饭,有什么事,你们母女二人私下里再商量,如儿读书考试辛苦,云儿帮家里解决了古家的事,立了功,我做主,两匹织金锦,就给你们一人做身衣裳。” 窦婉如得偿所愿,激动地谢了窦老夫人。 童氏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那两匹布本是想留给自己和婉如的,现在反倒便宜了完槿,她的心在滴血啊。 没一个顺眼的人,没一件痛快的事,这京城,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 吉坊客栈内,跑堂带着纪韵禾上了楼,停在天字一号房的门前。 纪韵禾推门而入,就瞧见窗前的矮茶案一侧,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白缎卷草纹衣袍,头戴襥头帽,见她进来,便起身作揖:“纪姑娘。” “楚郎君。”纪韵禾回礼,“你特意在等我的?” “正是。” “那就坐下聊。”纪韵禾坐在茶案另一侧,“楚郎君找我有何事?是要说上次那个香囊的事吗?” 回到座位,楚生笑答:“姑娘聪慧,一猜即中。” “那东西是我哥交给我的,他要我将那香囊交给天家的,上次同你聊过之后,我觉得你和临禧县主比天家更值得信任,所以我便将它交给了你们。” “哥哥?”周年野眸光错愕,“令兄不是已经去世多年了吗?” 纪韵禾双手搭在膝上,抿抿唇,踟蹰片刻道:“我家是云州的,当年那场内乱,与家人南迁到东阳都,哥哥后来便走丢了,我们便以为他死了,便为他销了户,但机缘巧合之下,我与他相认,他现在是东阳都的都知兵马使,名曲迎。” 周年野面露讶异。 曲迎是曲闻唯一的儿子,却并非嫡出,出生时,他的母亲难产而亡,他被嫡母指责成煞星降世,会毁了曲家,只有送去寺内祈福才能消灾,后来嫡母病逝,他才被接回曲家。 她看着他的眼睛:“…真正的曲迎是我哥杀的,是我哥代替了他。” 周年野心情复杂:“你现在跟我坦白这些,是否交浅言深了?” “楚郎君上次与我坦白身份,那我就不会对你有半分隐瞒。”纪韵禾抿唇,又慢慢说,“更何况,云州内乱,曲闻功不可没,我哥也是替天行道,铲除该死之人罢了。” 周年野闻言,不免心中惊异。 他跟随周盛棠去丰州时,便秘密调查过关于云州那场内乱背后的事,可最终线索只到了当时云州青龙堂堂主的上线,如今的黄东道采访使景蕤冼便断了。 眼下听到纪韵禾的回答,他激动道:“令兄莫非已经查到了什么?” 纪韵禾眼珠左右转动一番,搜寻着回忆:“他只是听到过曲闻与曲大夫人因此事吵过架,曲大夫人似是很痛恨曲闻的做法。” “好,我知道了。” “所以我哥给我的那张纸是什么意思?” “我留在东阳都的人已经查过,发现现在归档的天承十四年下半年的登记册上记录的是孔南番上。” 纪韵禾后背发凉:“天承十四年是孔南,今年下半年不就又轮到孔南了吗?他们想釜底抽薪?将东阳都核心守卫都换成潘家的人?这么说,秦南黄东是知道此事的,一同改了记录,归顺了潘家。” “潘家,简直可恨至极。” … 正月十九日傍晚,完槿生收到古雅竹送到窦家的信,言虞之成功从潘是意的大宫女青燕那里拿到了褚芷妍的卷子,并与古雅竹成功会面,古雅竹也将卷子交给了太后。 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 潘芰荷因为光佛寺的事,现下被潘录束在家中,虽然心恨姜梦芸当众对她的揭穿,但奈何潘录不肯再告姜家的错处,她也不敢再随意造次。 加之,慎王拿到了钱,不需要靠杀掉完槿生来讨好宝康,于是不再继续管她这闺中仇怨,她便更加泄气。 褚芷妍则因为故意伤害窦老夫人的事被揭穿,听说一回到家就被禁了足。 只林季芳后来来过一次窦家,给窦老夫人赔礼道歉,让她莫要再追究此事,窦老夫人吊了她几日后,便又十分勉强地应下。 在林季芳道歉之后,褚芷妍卷子不翼而飞的消息传到了潘褚两家的耳里,两家开始相互怨怼。 褚家作为潘家的小弟,更是如坐针毡,生怕事情败露,潘家将所有脏水全泼在自己身上。 这几日,对于完槿生来说便是无人闹事,无风无雨,晴空万里。 她偶尔到不倒酒楼与周年野会面,或到吉坊客栈与纪韵禾闲话,中间还见过一次萧常,其余时间都在锻炼身体或是拉着祝玉岫等人打牌。 至于易和嘛,说要准备中和节礼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祝玉岫从章辙那打听来消息,易和的确时常失眠。 身在异国他乡,还深陷自己不喜欢的政治纠纷之中,虽然表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完槿生知道他心中肯定是不开心的。 于是,她便灵机一动,也为他准备下了一份惊喜。 时间来到农历二月初一,中和祈丰收。 黄昏时分,奇惟卓先前往宫中接周绥安,二人向霍廉丹和周崇奉过茶后,又前往城东的集正宫祭祖拜堂,随后再从集正宫乘花车一路向中和坊的宝康公主府而去。 第62章 各怀心思 奇惟卓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北燎烈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边跟着骁慎二王。 赵歆姝的表哥赵云迟作为左骁卫大将军同金吾卫大将军邱在鹤都被派来领着两对人马护卫宝康。 易和身为赵云迟的下属,自然也在队中。 禁军夹道,宫女掌灯,宝康被各样鲜花包围。穿着深青钗钿礼衣,画着金钿妆,在如同白昼的长明灯下,她金光闪闪,眉眼高抬,享受着所有人对她的欢呼。 周年野在派南星夜探过蒋家别苑后,果不其然,发现一个妇人和一个襁褓婴儿被豢养在此,不过守卫众多,救人困难。 完槿生便与他商定, 公主府经过一个月的重新修整,新建了一处院落和花厅,又将前院铺满了各种花瓣。 现下,府内烛灯熠熠,高朋满座,尹嬷嬷正在前院招呼客人,安排婢女小厮看茶上餐前小点。 这次的宴席是按宝康公主的意思安排的男女合席,只是将年轻人和长辈们分开而坐。 … 石奇穿着红色阔袖长衫,耳边别着一朵牡丹。头发披散,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圆桌前喝酒。 远处一朵烟花炸开。 完槿生在他一旁的酒桌落座,背靠着石奇,观察着四周的守卫:“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离光的人都来了吗?” 石奇倒着酒:“放心,杜阿中已经派人潜入了公主府,今晚,奇惟卓必死无疑。” 确认无误后,完槿生放下心来,便自顾自坐回自己的座位,和祝玉岫一起尝着点心。 窦婉如被围在她的好姐妹中央,转着圈供人观赏她的织金锦裙。 潘芰荷则和褚芷妍说着话:“先前大理寺的事,差点误会你了,你不会怪我。” 褚芷妍见她出事之后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讨好都来不及,怎么会怪她:“当然了,我怎么可能怪你,等潘二叔叔查出是谁冒充我的,我定要叫她好看敢离间我们的关系,她白日做梦!” 说着,眼球往一旁独自坐着的完槿生身上飘,虽然没有证据,但,除了完槿生,她想不出第二个会如此祸害自己的人。 潘芰荷又道:“听说了吗?古乐师要和杨小郎君订婚了,据说天家在命门下制诏书赐婚了。” “什么?”褚芷妍惊叫,在贡院中消息闭塞,没听说大理寺内杨擎戎为古雅竹挺身而出的消息,再加之,她故意将窦老夫人的腿弄伤一事败露和她的试丢失,这些日子,她过得诚惶诚恐,又因为杨家没有人张扬,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当真?” “嗯。”潘芰荷点点头,又好似刚想起来什么,“诶,对了,前几日,官员调动的敕书都下发到各家了,蒋芸升了礼部员外郎,现在古雅竹是太乐蜀令。” “哈。”褚芷妍哂笑,看了看不远处故作谦虚,巴结着曲玲瑶的蒋芸,又四顾一番,才发现古雅竹和杨擎戎的身影不在,她生气,气她那日在贡院门前等了杨擎戎许久,到了关门的时候他还不来,“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她们有什么本事。” “我也这么觉得,她们哪有妹妹你好。”潘芰荷见她生气,勾唇一笑,“不瞒你说,我今天从二叔那得到消息,说有人看到古雅竹将你的卷子交给完槿生了。” “什么!”褚芷妍惊叫。 “二叔还说,若是完槿生要告你的状,便要将所有罪都推给褚家。”说着便要哭起来,“你知道的,我阿爷在孔南,我不是二叔的亲孩子,自然劝不了他们,所以,我才来告诉你。” “别哭了,错的不是你。”褚芷妍瞪着完槿生:“是他窦家。” “你们在聊什么?”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潘芰荷转头,就看见之前与杨擎戎两个姐姐说话的潘柔站在身后,她吓了一跳,随即便对褚芷妍抱歉两句,拉着潘柔的手走开。 两人走到没人的折廊上,潘柔开口:“阿姊,只是悄悄讨论了几句几家的郎君,阿姊可千万别告诉二叔母和二叔父。” 潘柔气道:“撒谎,我都听到了,你为什么要骗她?你还嫌你闯的祸不够多吗?” “潘柔,我劝你少多管闲事。”潘芰荷见她朝自己发火,道:“二叔膝下无子,家业迟早也是我哥的,以后你还得仰人鼻息过活,对我态度好点我还说不准以后能多分你几个铜钱。” “你…!” 潘柔话没说完,大门口的丫鬟一声高喊 “公主驸马来了!” 潘芰荷和潘柔回到座位,满院人起身夹道相迎。 跟随而来的宫女们撒着谷豆,奇惟卓满面春风,牵着红花一头。 周绥安举着龙凤呈祥金面团扇遮面,一手握着红花。 随着二人走进门内,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此起彼伏。 “恭祝公主驸马喜结同心。” 满院人异口同声。 尹嬷嬷高喊一声:“行合卺之礼~” 之后,便有婢女端来合卺酒。 周绥安与奇惟卓一人执一瓢,仰头饮尽。 霎时,烟花飞天,鞭炮齐鸣,底下人奉承地鼓着掌。 窦婉如在吵闹声中轻叹一声:“唉,宝康殿下不愧是天家最宠爱的小女儿,连婚礼流程都可以不遵从古制,只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来准备,真好。” 易和站在完槿生身侧,听到这话,对她道:“以后我们的婚礼按你的意思来办。” 而完槿生看着易和,目光柔和:“好啊。” 窦婉如翻个白眼,她就多余提这一嘴。 乐音奏响,周绥安同奇惟卓坐上主位,歌舞演绎开始。 酒过半巡,周绥安为长辈们安排的戏曲开唱,窦正则陪同窦武与童氏到花厅看戏。 席上,年轻人聚堆玩着叶子戏、樗蒲、或是投壶、双陆等社交活动。 古雅竹与杨擎戎下了一盘双陆,起身如厕。 完槿生喝着茶,姜梦芸坐在她右手边,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半天不知道去哪了褚芷妍到了前院,身旁跟着彩茶,她对完槿生说:“话说你知不知道,宝康公主为何对你有如此之大的敌意吗?” 第63章 公主为难窦家,驸马惨遭刺杀 完槿生付之一哂:“也许。” “除夕的时候,她们趁你不在,就挑唆那个杜阿中故意拿你和宝康殿下作比较。我听见了,但当时…”她说到这顿了顿,犹豫要不要说是瞧不上她这个出身不正的身份,觉得她故意拉着古雅竹上场很装告诉她。 这时,完槿生出声:“当时什么?” 姜梦芸摆摆手,转着手中的茶杯,自以为表情自然地回答:“我胆子小,不敢和她们作对。” 完槿生不再说话,只是吃茶。 要是真是这样的话,在光佛寺那日,姜梦芸就不会站出来了。完槿生并不打算追问,只是说:“你想提醒我,褚芷妍和彩茶方才一起从后边出来了。” 她转着玉镯:“不管是我,还是如儿,雅竹,都不是好欺负的。 褚芷妍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是吗?你要不要跟我去后院去看看。” “还看什么,看你身后。”完槿生只是站起身看着眼前抱胸得意的褚芷妍,波澜无惊, 褚芷妍见她神色异常的平静,转过身。 古雅竹就站在她身后。 “妍阿姊。” 褚芷妍瞧着她,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 完槿生对她诧异的反应非常满意:“褚姑娘刚才还理直气壮,现在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你们…”褚芷妍一顿。 褚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制止住准备发飙的褚芷妍。 他眉心紧皱,本就黝黑的皮肤,现下因为生气,脸色更加阴沉。 如今整个褚家都沉在焦虑不安当中,他这好妹妹居然还要到处惹祸,实在是愚蠢。 而褚芷妍以为是自己的好阿兄来为她撑腰了,她下巴又重新抬起。 哪知,褚晟却作揖:“舍妹无礼,临禧县主,古姑娘勿怪。” “慢着。”杨擎戎站在古雅竹身边,语气生硬,“褚姑娘方才把我未婚妻关在圊厕的事还没有解决完呢?” 褚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杨小郎君,我已经替舍妹道过歉了。” 褚芷妍挣开他的手:“道什么歉,分明是她故意给我设的陷阱!” 完槿生并不否认。 为了防止潘褚两家有所察觉她的计划,对她身边人做出过激行为,她便朝周年野要来两把称手的匕首,交给窦婉如和古雅竹。 匕首插入门缝,破开门锁,古雅竹出来,正好撞见来寻她的杨擎戎。 杨擎戎知道了一切,怒不可遏:“看来褚姑娘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杨擎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红着眼,声音委屈,“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也总该有同窗之谊。” 杨擎戎冷声:“我不跟心肠歹毒的人做朋友。” 他话刚说完,完槿生一旁的窦婉如出声:“潘芰荷!你做什么!” 完槿生回眸,看见窦婉如的裙子湿了大半。 声音引起周围人的旁观,正与周正榆喝酒的奇惟卓和宝康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奇惟卓和周正榆对这些女子的争斗不感兴趣,是以并未多加理睬。 而宝康见状,很快明白过来潘芰荷的打算,上前假意好心出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潘芰荷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褚芷妍这个废物蠢笨至极,还得靠自己动手褚芷妍这个废物蠢笨至极,还得靠自己动手 宝康笑:“不如三姑娘跟我去后头换件衣裳。” 窦婉如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到看不出来周绥安的用意,毕竟,讨厌她阿姊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真心相待:“不用麻烦了。” “走,没什么的,我有好多三姑娘没见过的新衣裳呢,不就是件织金锦吗?我送你一件比玲瑶那件还漂亮的霞绸裙再加一对金臂钏,送的,不需要交换什么。” 闻言,曲玲瑶脸色难看,蒋芸站在她身边更加尴尬,因为她这身霞绸裙是慎王给的,宝康在暗讽她出卖身体。 窦婉如没想那么多,见曲玲瑶难堪,有些动摇,她正打算冒险应下,却被完槿生拉住手腕。 完槿生道:“殿下,她说了她不去。” “不知好歹。”潘新见这一出闹剧,对窦家人更加嗤之以鼻,“宝康一番好意,你们不但不领情,还要在人家婚礼上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远处本与周盛棠观战的楚生站起身,负手缓缓走来,漫不经心道:“潘大郎君何必动怒,窦三姑娘不愿去,是没这福分享受宝康殿下的恩惠。” 窦婉如此时回过神来:“潘郎君,你这番话说得不对,我都拒绝了,是公主在与我纠缠不休。要是潘郎君眼神好使的话,就别睁眼说瞎话。” “你…!” 潘新正要指着她大骂,有人冲进院中,报:“殿下,蒋家别苑管家来,说别苑着火,请蒋大爷赶紧回去。” 众人这才发觉,远处夜色中异常的光亮和弥漫的黑烟并不是因为这满天烟花,而是火灾。 可西郊有兰西河的分支九曲溪经过,有花树果树众多,环境优美,立有多家别苑,这要是一家着火,牵连的可是一整个西郊别苑。 是以,宝康派人到花厅传过话后,不单是蒋末带着家人急急告退,跟着还有五六户人家都连连告辞,潘录也派人跟在其中。 宝康眼角抽搐,她生气,气这一群人不知好歹,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待在这,交给潜火队去救火。更气她在西郊为奇惟卓刚买下的一处宅子也有可能会跟着遭殃,情急之下,她便也遣了小厮守卫跟着去救火。 正在人群惴惴不安之时,一个人影从守卫中冲出,一刀刺在奇惟卓的后背,直入心脏。 “保护公主!”赵云迟带人扶起崩溃的宝康,将她往屋里带,“邱在鹤!抓人!” 邱在鹤一剑插入那人的小腿,本以为那刺客要被捕无疑,却没想到,有五六个穿着公主府守卫衣服的人和一群不知哪来的黑衣人跳出来为那刺客掩护,争取逃跑时间。 每个人的身手灵活,身上带了不知多少暗器,将邱在鹤所领的金武卫死死拖住。 第64章 案发后 那一伙金吾卫废了一番功夫才将人杀掉,留下的唯一活口却选择撞上他手中的刀抹脖自尽。 他又派一队人马追去捉拿。 两件事凑在一起,不过眨眼的时间,有妇人惊慌,摔了个狗吃屎,金钗银钿掉了满地,又不知被多少慌着逃命的人踩在脚下。 易和一声令下,指挥着人群,害怕贼人还没走远,或是有埋伏在附近,他便先将人群安排在靠近东边花园的二层小楼,然后派人去附近搜查,并禀报周崇。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千牛卫到,追去的金吾卫只余下一人回来。 那人拖着残躯,只说了一句:“是…青龙…” 随后,便咽了气。 事情结束后,各户人家被遣送回家,大理寺协同禁军收拾残局。 完槿生以担忧窦武和窦正则为由,留在公主府,并未跟随童氏和窦婉如回家。 古雅竹同杨擎戎在临走前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完槿生没跟她说话,只是对杨擎戎说:“照顾好她,把她安稳送回宫里。” 杨擎戎便带着古雅竹离开。 曲盛书上马车之前,瞪了一眼完槿生。 方才她不在席上,而是被周年野叫到了二层小楼,因为烟花声炮竹声太大,直到人群蜂拥而入,他们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 以丑妆示人的周年野,主动邀她去二层小楼里闲谈,告诉了她真相。 楚不晚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周年野她的允宁哥哥。 她恨自己没能早早发现,让周允宁与完槿生独自相处这许多日子,想到他方才慌张的神色,她捏着帕子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完槿生不知道这一切,她回瞪回去便又回到府中。 她走到易和身边,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验尸的仵作:“怎么样?” 仵作翻过地上一排尸体的衣领,脖子上都有青龙图:“从外表上确认是青龙堂的人无疑。” 易和又问向邱在鹤:“你跟他们交手的时候,感觉出有什么异常吗?” 邱在鹤沉吟片刻,摇头:“都是青龙堂的招式不错。” “那此案不就没有疑点了吗?”易和看向窦武,“窦大人如何以为?” 窦武余光扫向完槿生,又接着说:“附近都搜寻了一遍,方才那逃回来的人也说了,凶手是青龙堂的人,至于是哪个地方的青龙堂有待探查。” “青龙堂杀奇惟卓做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云迟开口,“因为八年前的那场内乱,天家是青龙堂可是严防死守,他们不安分守己,反而还派了能将一伙禁军打退的高手,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何不将那逃回来的人直接灭口?” 完槿生见赵云迟剑拔弩张,显然不太信任窦武的决断,开口解围:“赵大将军先别急,总要留给大理寺调查的时间。” 赵云迟也不想咄咄逼人,可他总觉得不对劲,事情发生的太快,结束得太快,处处都变现出十分诡异的状态,让他放心不下。 正想着,屋里传来吵闹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 周绥安红着双眼,脸上的妆晕成粉色的花,她一把扯起窦武的领子:“浑蛋,你不给我调查清楚,我就杀了你窦家满门!” 易和见状,急将她的手拉开,并单膝跪道:“公主恕罪,事情才刚发生,查案需要时间,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找出杀害驸马的凶手。” 周绥安失去理智,鼻哂一声,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混账!本宫让你插嘴了吗?” 她的怒火震慑住了所有人。 赵云迟和邱在鹤连同在场的所有禁军都单膝着地。 完槿生自然也跟着跪下,她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赵云迟双手抱拳:“公主息怒,我赵云迟以我头上的三梁冠担保,定将杀害驸马的凶手揪出来。” 周绥安生气归生气,但她气的是窦家和易和,对邱在鹤更多的是瞧不上,毕竟是寒门出身,与她的地位相差甚远。 可赵云迟就不一样了,出身开国元勋赵家,祖父是前任尚书令,赋闲在家一段时间后,被召入国子监做国子博士。父亲是工部侍郎,精通工学。二爷爷便是如今的庆国公。而他自己,是昭福公主的丈夫,也就是周绥安的姐夫。 就这身份,周绥安怎么可能会因为他查不出凶手而毁掉他的前程,更何况,她与昭福关系甚好,自然不会对赵云迟苛刻到哪去。 “赵大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查案这种事是大理寺的专职,查不出凶手,该革职的也不能是你这个左骁卫大将军。”周绥安又瞪回窦武,“你若是查不到幕后主使,就别怪我向父皇请旨,让你拍屁股走人。” “是。”窦武叩首。 这时,长福来了:“三位将军,窦大人,陛下有请。” … 知道后半夜,窦武才回到家中。 前厅,窦老夫人、窦正则和完槿生还在等他。 “怎么都还没睡?”“扶玉和如儿呢?” “如儿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待着,扶玉在陪她呢。”窦老夫人见他坐到自己对案,让黄婆婆带着屋里的丫鬟都下去了,“快说说,传你进宫去做了什么?” 窦武摘下襥头帽,一脸疲态:“敖闻听说了这件事,传信去了北燎,进宫向天家讨说法,不光是要天家治赵家大郎君、邱郎君和易和的罪,还命大理寺五日之内查到凶手结案。” 窦正则不知道此事是完槿生有和周年野的安排,一拍扶手,气不打一出来:“他一个小小北燎使者,还在我们大千作威作福上了。” 窦武被窦老夫人提前告知,只叹出一口气:“没办法,谁让奇惟卓偏偏死在大千呢。” 完槿生又道:“阿兄不必太过担忧,安心准备交接差事就好。” 如今窦正则正带着新荫庇的姜绪鸣熟悉大理寺主簿的工作,事情琐碎繁杂,完槿生并不想让他分心。 窦正则见她说这话,便猜测她心中对此事有所考量,便点头应下。 刚说完,黄婆婆进来报:“梁婆婆来寻大郎君去花梨堂,说三姑娘要找你。” 第65章 古家登门,童氏爆发 窦正则闻言,先行告辞退下。 见他离开,窦老夫人发问:“天家又是如何做的?” “天家罚了他们三年俸禄,并停职在家,为我又多争取了五日时间。” 完槿生闻言,道:“既然如此,父亲尽量拖延时间便好,最后一日再与他当堂对峙。” 窦武闻言点头。 窦正则由梁婆婆引着到了花梨堂,童氏见他进来,对蜷缩着身子窝在床上的窦婉如开口:“你阿兄来了,你要同你阿兄说什么?” 窦婉如抬着红肿的眼睛,眸中盛着责怪和伤心:“你是不是要去青州?” “你怎么知道的?” 童氏大惊,这几日全家上下左瞒右瞒,再加之,她这几日一直窝在家中呼呼大睡,要么就是庄婆婆陪着去街上挑首饰,也没听说有人告诉过她正则要调任的事,若非刻意提起,谁又会无意间想起问这种事。 “你们都瞒着我,还是我从于成春和于至童嘴里听来的。” 童氏这才反应过来,忘了叶氏那两个女儿。 “阿兄,你去青州不就是送死吗?我们窦家可就指望着你呢。”看着他中指上戴着的金镶翡翠芍药纹戒指,“宜阿姊知道吗?” 裴沁宜,云州别驾裴风的女儿,托童琤的关系,与窦正则订下婚事,二人婚期便在六月。 “她知道,已经去信跟她说了,她支持我的决定。” 窦婉如扭过头,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又迅速擦去:“凭什么,凭什么要一直被欺负。” 窦正则凑到她的床前,蹲下身,柔声:“你相信阿兄,也相信你阿姊好吗?” 童氏有些心疼地搭上他的背,又安慰身边的窦婉如:“是啊,你阿兄功夫又不差,做事也稳妥,有什么应对不来的。”说着又擦了擦眼泪。 窦婉如将头转回来,看着他,哑着声音:“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兄保证,一定好好的。” … 翌日上午,微风和煦,云彩淡地挂在屋角,飞檐上的石兽被太阳照得金光烁烁,有些刺目,今日的天气比昨日还要暖和。 小丫头们都换上了薄衣,在晾晒被褥,或是洒扫院子,廊下花盆里有花期早的,已经鼓起花苞,就待着天气再暖些一展芳容。 完槿生穿着槿紫色襦裙,肩上挂着靛蓝银绣水纹披帛,头上两只银钗,正在院里练着袖箭。 祝玉岫和采桑举着靶子在院中飞来飞去。 梁婆婆一进院门,被飞来的箭矢吓了一跳,祝玉岫将箭踢飞,问:“梁婆婆有何事?” 梁婆婆心惊肉跳,压着胸口狂跳的心脏,俯身道:“褚郎君今日休沐,和褚姑娘一起拜访,说是来给古姑娘道歉的,要见二姑娘。” 完槿生因为和古雅竹时常来往,又得太后喜爱,于是上次进宫后,便由霍廉丹批准下可以随时来信知会,便可进宫探望她和古雅竹的特权。 听完梁婆婆的话,完槿生扣上蝴蝶片,便带着祝玉岫到外厅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褚晟在说话:“一会儿县主来了,还请夫人帮褚某和舍妹说说话,毕竟家中都是一朝人臣,同在庙堂,还要相互帮衬。” “褚郎君此言差矣。” 门口,响起一道清透的声音。 完槿生向童氏俯过身,在右下首入座,直接无视对面的褚晟和褚芷妍。 褚芷妍脸色绛紫,低着头,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烂。 褚晟则不以为意,只是问:“县主何出此言?是褚某说错了什么吗?” “褚郎君,我们窦家不欲与你同流合污。” 褚晟双眼微眯:“你什么意思?” 他是听褚芷妍讲过昨日那般为难古雅竹的理由的,也知道了潘芰荷为了哄骗褚芷妍为她做事而胡诌的那句:卷子在完槿生手上的消息。 他此般前来,是想与完槿生议和,可完槿生现在一副风轻云淡,自恃清高的模样,还真是让他生厌。 “字面意思。”完槿生正身端坐,风从脚下穿过,轻抚她的裙摆,她依旧面无触动,“褚郎君若是没有其他事,便请回。” 她看着童氏旁边案几上的几个礼盒,又说:“这些东西,还是留着给妍阿姊,雅竹和我都不需要,至于你褚家的歉意,我就不代为转达了。” 说完,她便要领着祝玉岫出门去。 谁知,祝玉岫一声尖叫。 完槿生回头,只见褚芷妍面目狰狞地抓着祝玉岫的发髻,眼球快要瞪出眼眶:“窦岌云,你敢羞辱我!” 本还在暗爽的童氏被褚芷妍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拍案而起,指着褚芷妍就骂:“你这顽劣!给我撒开!” 褚芷妍虽然生气,但现下恢复理智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占理,一把将祝玉岫甩在地上。 完槿生扶起祝玉岫,看着怒火中烧的褚芷妍却依旧不知悔改,冷声道:“道歉。” “我凭什么给一个贱东西道歉?”褚芷妍眉毛乱舞,眼角抽搐,“窦岌云,是你该给我道歉。” “混账!”童氏一声怒吼,所有人噤声,童氏走到完槿生身边,一把将她和祝玉岫扯到自己身后,看着褚芷妍,长辈的威严自然而然地就将她彻底压制。 童氏冷嘲一声:“我窦家还轮不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来撒泼,我看你阿兄态度好才给你们见云儿的机会,要不然早把你们这两棵墙头草给赶出去了! 想进宫去赔罪,有本事找潘家找贵妃娘娘帮忙去啊!怎么?人家是看你们没用不理你们了!” 说到这,把褚芷妍给说急了,然而,这次褚晟早有防备,拉住褚芷妍,没能让她爆发,在惹出祸事。 童氏面不改色,她年轻的时候脾气可比褚芷妍还要爆,是她父兄都拉不住的那种,要真和褚芷妍打起来,她可不怕传出去丢人,就不怕过瘾。 “还想跟长辈动手,这是学的哪门子家教?你那个继母不成样子,你不会长出个样子给她看!偏偏是如今这般惹人笑话、没出息。 第66章 扫地出门,恶人先告状 之前对我窦家不带理睬,仗着有潘家撑腰弄伤我家老夫人腿的事还没跟你们算账呢,反倒是老夫人大度,不让我们同你褚家计较,不然就这一条,你褚芷妍的徒个十几年刑,你父兄都得被罢官,哪还有你现在在这耍浑的事! 现在狗摇尾巴到处乞怜,得罪了雅竹怕她向太后告状反过来想找我窦家帮忙了,哈,笑话。来人,给我拿板子赶出去,梁婆婆,把这些脏东西一起扔出去。” 褚晟羞愧难当,褚芷妍则是被骂傻了,纵使是林季芳也没有骂她骂得这般戳心窝子。 还没等反应过来,有婆子和小厮进来轰人,梁婆婆指挥着他们将人往外赶。 褚芷妍‘扑通’一声跪在童氏脚前:“夫人!夫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童氏不加理睬,从她手里拽出自己的裙摆,坐回僧床,吃了口茶。 褚晟眼见事态没有挽回的余地,护着褚芷妍往屋外走,不让窦家下人碰她。 褚芷妍见窦家人软硬不吃,又露出原型:“窦岌云!你给我等着!你想毁掉我毁掉褚家!你做梦!” 她的话让完槿生想起昨夜里潘柔托姜梦芸传给自己的纸条。 潘芰荷故意欺骗褚芷妍是自己拿了她的卷子,那么褚芷妍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得想个对策,让褚芷妍拿回‘她的卷子’。 “赶紧滚!”童氏一摔茶碗,砸到院中,褚芷妍的脚边。 唤回了完槿生的思绪。 褚芷妍被吓得哑了声,她还不想破相,便恨恨地跟着褚晟离开。 这是这一世以来,完槿生头一次瞧见童氏的爆发,心中依旧感慨,不亏是当年的‘饶州悍女’。 她领着祝玉岫上前道谢:“多谢阿娘解围。” “多大点事,你也学着点,以后碰上这种不要脸的就这么干。”童氏又提着裙摆坐回去,一脸胜利者结算的骄傲,“有什么丢不丢人的,自己过瘾了就行。” 完槿生俯身:“是,女儿记下了。” 与童氏作别,完槿生便急忙令祝玉岫进宫去一封信告知古雅竹和霍廉丹此事,以防褚家恶人先告状,在天家面前编排窦家的不是。 古雅竹聪慧伶俐,书读得不错,因为古姨妈早年间逼着她练书法,她会模仿各种人的字迹,于是完槿生便让古雅竹仿照的字迹誊抄一份试卷送回来。 再过五日,便是迎顺公主的忌日,于是便顺带着送了一份问候信给太后,并说过几日去探望。 … 将近戌时,窦武和窦正则才回到家中,两人双双跑到童氏院里。 童氏以为二人只是加班,毕竟年初事情多,正在悠闲喝茶,见到窦武回来,本是兴奋地要起身相迎,笑容却在看到窦武那张臭脸时僵住。 “这是怎么了?干嘛对我这副表情。” 窦武一屁股坐下,没好气道:“你还说,你今日是不是和褚家那两个孩子吵起来了。” “是吵了,那有怎么了?本来就是她们不对,我忍了多久了,阿家不早就说,不需要忍他潘家了,那褚家就更不用怕了啊。”童氏摊手,“反正潘家现下不知道为何也不帮褚家了,我们左右天家和潘家两边都不讨好,那便自己闯出来一条路,让天家看看,是褚家好还是窦家好。” “你…哎呀。”窦武一拍大腿,叹气,“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做事还这么不计后果!” 童氏大骂:“我不计后果?我不计后果我忍潘家这么多年?让文霖之,一个小小州别驾出身的妇人,就因为做了潘二夫人,处处压我一头? 童氏点着他的脑袋:“你现在是好起来了,当初在平右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脾气暴躁,总与人干仗?我把岳小妇和方箐白赶走的时候你怎么一言不发?啊?” 窦武好面子,当着窦正则的面不愿意被童氏指着吗,于是他一拍桌子,跳起身:“好好说话!谁让你点人脑袋了!” “你胆肥了是不是!”童氏没想窦武会还嘴,一撸袖子就要揪他耳朵。 窦正则忙上前劝架,将童氏拦在怀里:“阿娘!阿娘!冷静,阿爷生气是有原因的。” 童氏怕误伤了窦正则,停下动作,扒开他的手,瞪了一眼他身后的窦武:“什么原因?”童氏一拍桌子,“什么原因都不能跟我耍脸子。” 随即一屁股坐下。 窦武见有儿子相护,腰板又重新直了起来,他坐回僧床:“褚范知道了此事,说他女儿昨日无意冲撞雅竹前来窦家诚心想要道歉,却被赶出家门。” 童氏一脸‘我没错,我占理’的表情:“是她褚芷妍先动手打骂我家的人,我还不能发脾气了,要不是她那个还算讲点事理的阿兄拦着,她还想动手打我呢,我怎么就不能轰他们了?” 窦正则忙又解释:“娘,因为你这事,天家还真发了怒想降罪窦家的。是太后和古姑娘作证褚芷妍嫉妒雅竹,故意将她关进圊厕,这才让天家作罢。” 听完窦正则的这一番话,童氏显然没有刚才的理直气壮,余光瞄了一眼窦武,又接着问:“那…那天家怎么处置的褚家?” 窦正则继续说:“天家说褚大人教子无方,罚了他三个月俸禄,勒令他严加管教。” “就这样?”童氏觉得不解气,“幸好我结结实实地骂了他们一顿。” 窦正则顿了顿,又道:“阿娘,旬嬷嬷最后叫住我,跟我说了一句话。” 童氏刚放松的精神再次紧张起来:“什么话?” “她说你有个好女儿。”窦正则怕她不理解又翻译一遍,“是二妹妹请太后出面帮的忙。” 童氏哑言。 … 另一边,因为宵禁,刚从外头吃喝玩乐回来的窦婉如罕见地领着三春钻进了完槿生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完槿生正和祝玉岫采桑秀眉和徐婆婆几人打着叶子戏,徐婆婆见她来,便摘下自己脸上快贴满的纸条,给她挪了位置。 采桑叫三春也过来。 五个人又重新开了一局。 第67章 浩琮,杨擎戎,萧常 “听说你今日和阿娘一起将褚晟和褚芷妍赶了出去,真是大快人心。”褚芷妍看着手中的牌,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还听说,这兄妹俩回去就大吵了一架谁都不睬谁了。”说完,就轮到她出牌:“一张五,我跟!我有三张五。” “提出质疑!”三春回,“二姑娘已经出了一张了,我这还两张,怎么可能有三张?” “傻瓜,我还有花牌。”窦婉如笑,“快,加牌喝酒。” “姑娘,你都不说让让我。”三春哀叹一声,尝了一口:“怎么酒味这么淡?倒是有点荔枝味,不会买到假酒了?” “我们姑娘酒量比较差,这是她自己调的花果酒,叫离醉。” “怪不得,还挺好听的。” 祝玉岫是个爱听八卦的,急问到:“三姑娘,然后呢?快讲。” “然后,听说褚古板想恶人先告状,结果被太后娘娘和古雅竹给怼了回去,别提多解气了,现在都成醉香居里那些考完聚会书生的谈资了,褚古板回去后又和褚芷妍吵了一架,褚芷妍离家出走了。” 祝玉岫闻言,大笑:“活该他受人笑话。” 完槿生没说话,继续端着酒。 “又是弄伤祖母的腿,又是栽赃纪韵禾,如今又跑到我家里来撒泼,褚芷妍这下彻底把自己的名声和褚家名声给败光了,看以后还有哪家郎君敢娶她。”说到这,窦婉如又是一笑,“还想嫁进杨家,痴人说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春问:“二姑娘,快出牌啊,愣着干嘛呢?” 完槿生回神,拿出两张花牌扣在桌上:“两张九。” 窦婉如撇嘴:“我没有,我喝酒。” 三春幸灾乐祸:“加牌。” 这时,徐婆婆进来,凑到完槿生耳边:“姑娘,古姑娘派人送东西来了。” 完槿生起身:“那你们先玩。” 窦婉如玩得尽兴,只点头应是。 完槿生和徐婆婆到了华槿堂附近的东门,在门口就见到了太后为古雅竹安排的浩琮小内侍。 浩琮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但做事稳妥高效,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奴才,是以,古雅竹和太后时常派他来传送东西,一来二回,也就和完槿生熟悉了。 披着黑袍的浩琮见完槿生出来,便将紧捂在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交给完槿生。 完槿生收妥当后,浩琮俯着腰开口:“娘娘感激殿下还记得迎顺公主,托小奴给殿下道个谢。” 完槿生摇头,回礼道:“娘娘帮了临禧许多,反倒是临禧无以为报,让娘娘劳心劳力,浩琮小公公回去告诉娘娘,剩下一切交给临禧,临禧必定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二月二十三,临禧会给娘娘一个结果,届时娘娘只需配合临禧便可。” 浩琮闻言便点头应下:“小奴定将姑娘的话带到。” 说完,正要让徐婆婆带着浩琮出巷子。 却听斜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响起。 完槿生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浩琮推进身后的门去。 自己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叫住了脚。 “临禧?”杨擎戎的声音响起。 “你院子不是在东边吗?怎么从西门出来了?” “怎么了?说的我好像不能从这出来一样,我过来找晚阿姊的,顺便出来透透气。”他放下挽起的袖子,又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粘得不知何物的脏东西,“倒是你,怎么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不会真是在私会情郎?” “杨擎戎,别把你受的气撒在别人身上。”杨擎戎的态度让她厌恶,“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杨擎戎轻笑一声,靠着门框,抬头看着天边一角弦月,眸光一凝,想到那日在光佛寺,他听到的完槿生对古雅竹说的所有话:“你让雅竹干了什么?” 完槿生无言。 杨擎戎目光移回到她身上:“别伤害她,古家欠你的,我可以替她还。” 完槿生不答反问:“听说太后对你们的婚事没意见,雅竹也应下了,何时去扬州提亲?” 杨擎戎语气中带着疲态:“已经派了人先去送了一批礼金和一封慰问信,等古大人回过信,我和雅竹便出发。” “好好对她,就当是替古家还我的人情。” 杨擎戎又道:“一码归一码,若是古家不欠你,我也会好好待她。” 完槿生闻言,回答道:“放心,她若不害我,我自不会伤她。” “嗯。”杨擎戎点头。 这时,院里传来一道女声:“杨小幺!我浇花的肥料呢?怎么还没送过来!” “来了来了!”杨擎戎转身回去,突然脚步一顿,看向完槿生,“好好对易和,就算你不喜欢他,也要演下去。” 完槿生眸光一滞,回过神时,杨擎戎已经回了杨府,将门关上。 见他离开,完槿生叫徐婆婆送了浩琮离开。 … 翌日一大早,萧常的小厮大山到窦府东门送信,说他主子午时要在醉香居请客,当面感激完槿生。 完槿生直接拒绝了萧常的邀请。 一是,那场大火之后,关在蒋家别苑里的那个女人和孩子消失不见,如今没了萧常的把柄,潘家害怕威胁萧常主动将主考官之位让给他的事情败露,正在暗中大力搜捕二人去向,而萧常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被监视着的,关键时刻,她可不想惹祸上身。 二是因为,她打听到,那女人从一开始就是潘家的人,只不过中途变心,彻底喜欢上了萧常,当然她对萧常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清楚,若是假的,自己露面就相当于自曝了啊。 “你家郎君不是马上也要去海州赴任了吗,把那女人孩子也带走。” 海州张家满门抄斩,青龙堂武司长的位置悬而未决,只由左武侍长挑起重担。 中和节的大火之前,完槿生与萧常做了一场交易。 她帮他救那女人,他自荐做青龙堂武司长一职。 “是,郎君正有此意。” 刚送走大山,徐婆婆便过来:“姑娘,褚大爷来了。” 第68章 与褚范的交锋 她都想到了,褚芷妍觉得是她拿了卷子,昨日又和褚范大吵一架,能不告诉他自己所为? 她走到前厅,童氏在厅上待客,童氏见她进来,道:“褚大人想与你单独聊聊,你意下呢?” “但凭吩咐。” “云釉,好生照看着姑娘。” “是。” 童氏走后,完槿生索性不装了,直接坐下,问:“褚大人今日大驾到窦府来,是为何事? “县主殿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那女儿性格乖张,她娘早逝,我平日里也是怕她受委屈,百般纵容,才教她养成如今这副模样,对窦家和古姑娘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来。”说着便站起身作揖,“我在这便与你与窦家赔不是了。” “既然褚伯伯这样说,那我也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一顿,将褚芷妍这两个月以来的罪行一一列举出来。 “我祖母腿上落下的疤和受过的疼不会因为你一句道歉消失。在宫宴上故意让我与宝康殿下对立,借宝康殿下的手教训我。在得知潘家或许不能插手科考一事时,栽赃纪姑娘,欲意除掉对手。在宝康殿下的婚宴上以为我换了她的卷子,故意将雅竹关在圊厕试图威胁我。这些都不是褚大人一句道歉能遮掩过去的。” “殿下明察秋毫,非下官所及,下官教子无方。”他试探着开口,“若是…若是县主肯将妍儿的卷子交出来,我便替殿下解决掉…。”后边的话他没说完,但完槿生却将他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 “卷子不在我这,在潘家手里。”完槿生随手捧起一碗热茶,吹散热气,“茶浓水浑,雾浓露重,大人就没怀疑过,是贵妃娘娘和潘家在骗你,实则褚芷妍的卷子根本没丢,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只是在利用你的惶恐来与我纠缠,最后潘家坐收渔翁之利。” “呵,你休要胡说,潘家为了让妍儿考中状元可是费尽心思,怎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加难于我褚家?” “潘录不是还答应你将褚芷妍的卷子销毁吗?他做了吗?” 褚晟哑言,的确,在从潘录嘴里听到褚芷妍的卷子丢失之前,他对他没有过任何怀疑。 “潘家帮褚芷妍,不就是因为现今潘全潘录位居高职,后辈没有人能再居于朝廷中央,而御史台却向来不乏直言不讳的谏官,就比如说,宝康殿下的舅舅,赵、元、文。不就是个典型的威胁吗?” 褚范一惊。 完槿生继续淡定地说:“我记得赵修仪当年是在光佛寺的南华园坠湖身亡的,寒冬腊月的半夜,冰上居然会有个洞。让我猜猜,赵元文这么多年查到了多少线索。” 褚范脸色煞白,像是遇见了鬼:“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她怎么知道?上一世,周正榆一上位,就以此事为褚范定罪,最后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那叫一个惨,可真正的凶手是潘录,潘是意亲口向方愿儿说的,而她就在旁边。 “你们为了不被怀疑,想要一个可以操控的傀儡赶紧把赵云文挤下去,而考中状元的褚芷妍就是你们用来推翻赵元文的棋子。” 褚晟自然知道,只是这件事于褚家有益无害,他便没放在心上。 “是又如何?他需要妍儿一举考中,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谎称丢卷子这种事来利用我。” “是吗?可潘新不是升迁了吗?不出意外,潘新就会发现赵元文徇私舞弊的‘证据’然后上报天家,将其下狱。”完槿生看了一番自己的手指,“你说这种时候,潘家哪还需要褚芷妍。” 褚晟瞬间茅塞顿开,是啊,官员调任,潘新升了御史中丞,做了赵元文的副手。 “哈哈哈哈哈哈。”褚范突然放声大笑,“你的意思是他潘家见我无用要弃我了?” “不光如此,除了赵元文可能会查到潘家头上,不是还有你褚家知道真凶是谁吗?”完槿生一笑,“自古做坏事不都是杀人灭口不留证据嘛。” “可恶的潘录!”褚范气得失去理智,“我现在就去告诉天家赵修仪究竟是谁杀的。” 完槿生的声音再度响起:“褚大人,你空口无凭,如何让天家信服?” “那你要我如何?” “实不相瞒,潘家贿赂的证据在我手上。”完槿生将怀中随时揣着的抄本递给褚范,“记有褚大人的那一页,大人可以自行销毁,其他的,就交给大人来揭露。” 见他动摇,她继续说:“我瞧着二月二十三就是个不错的日子,届时,若是褚大人拿回了妍阿姊的卷子,那些行贿之人全部取消资格,妍阿姊独占鳌头。” 褚范眸光一沉,翻看了账册,有几家他认得的贿赂过潘家的人家也都记录在册,确认张策无误后,他暗自哂笑,果然是小孩,还是太容易信任人了。 随后,便揣着那账册匆匆离去。 “姑娘,他真的会照做吗?不会将这账册还给潘家。” “潘家被查受贿一事,褚家帮他洗钱,也逃不了关系,他不会照做,但会威胁潘家。” 完槿生问:“褚芷妍那边如何?” “已经让大理寺的人放他进去了,现下出来了,正往潘家去呢。” “那就好。”完槿生又吃了一口茶,“今夜一过,便可以静待二月二十三了。” “姑娘,他还心真够狠的,为了巴结您,我瞧着连女儿性命都不要了。” “人心凉薄。”想着褚范的那句‘生怕委屈了她’,完槿生便觉得恶心。 … 与此同时,另一头。 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从大理寺出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进了潘家。 潘录听门房说,这个丫头知道潘家的账册在谁那,更知道潘家帮那乡贡拿到账册的内鬼是谁。 潘录因为这件事本就发愁了数日,打死了一干下人,也没有一点头绪,总感觉潘家依旧不安全。 门房将那姑娘带到外厅,姑娘摘下帷帽,潘录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正是那离家出走的褚芷妍。 第69章 潘褚内讧 潘录二话不说就要轰人:“来人,给我轰出去!” 褚芷妍打断他:“慢着,我方才假扮了完槿生的身份进到了大理寺,见着了那乡贡。” 从前日婚宴那晚之后,潘芰荷便又对她爱搭不理,昨日被窦家扫地出门,她又在街上偶遇潘芰荷,哭求着她帮帮自己,却被数落一番,说什么潘家如今被人捏住把柄都怪她先前四处穿着贵妃娘娘送的鞋子招摇过市,凭什么潘家要再帮她。 她昨夜里与父亲大吵一架,褚范和林季芳轮番上阵数落她,而褚晟一言不发。她便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为了自救,她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去大理寺见了那乡贡,试图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信息来与潘家交易。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她今日才知道,原那乡贡是那日在光佛寺,她惊马的主人。 那乡贡见过她,更见过她那掉了珠子的鞋,分明知道那日来狱中见他的人不是自己,却偏偏说谎。 虽然没能从他嘴里确认是完槿生,但是,他在光佛寺受过窦老夫人恩惠,却又给潘大人进过诗册。不就是摆明了是完槿生派来的卧底嘛! 可就凭那乡贡一己之力,潜入潘录书房找账册还能全身而退断是不可能的,定然是有人在暗中帮他,那乡贡在她的威逼之下,终于松口说出了潘家与他内应外合的人。 褚芷妍将潘录将潘录审视的目光回怼回去,声音中带着嘲讽:“那该死的穷书生可是亲口承认是你家二管事趁你还没回来的时候领着他去过书房。” 潘录顿住。 二管事条子这么久以来对他可是忠心耿耿,他并未察觉出多少端倪,褚芷妍这个丫头的话他不能轻易相信。 而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账册在谁手里,有没有外传,虽然在知道账册丢失的那一刻起,他便启用了备用方案,便是将金库里的一部分钱跟着送给邵衡的贺礼送到青州,另外一部分计入文霖之或褚家名下的铺子。 但丢失的账册就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剑,随时可能坠落。这种随时可能会到来的灾难让他彻夜难眠。 他眯起双眼,眼角攒起几道细纹:“现在账册在哪?” “这个嘛。”褚芷妍见他上钩,故作停顿。 “说。” “我有个条件。”褚芷妍挑眉,“我的卷子在窦岌云手里,帮我拿回卷子?你也不想看到潘家这些年为了培养我砸在我身上的钱付诸东流。” 他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褚芷妍收起笑意:“好啊,那就别怪我和那人联手,把你潘家这几年收的金灿灿的钱全都招缴出来。” 潘录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丫头,心中不由腾升起一股怒火。 正说着,大管事二丞进来报:“褚大人来了。” 潘录原准备不见,却听二丞上前与自己耳语:“他说账册在他手上。” 潘录瞳孔骤缩。 瞬间明白了褚芷妍的用意,什么狗屁丢了珠子的鞋子,都是借口,去大理寺向那乡贡拿证据的就是她。 如今这是故意在转移他的火力,让他将矛头对准完槿生,褚家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想着,连带着看向褚芷妍的眼睛充满怒火:“把她给我绑了。” “干什么!”看着渐渐向自己靠近的二丞,褚芷妍明显地慌了,“放开我!” 二丞不顾她的反抗,带着两个婆子就将她五花大绑他,堵了嘴抬进屏风后藏起来。 潘录让二丞亲自将褚范带进来。 褚范挺胸抬头,大步流星,第一次在潘家面前摆出官架子,有了重新做人的感觉。 潘录交代二丞让守卫把好门口,再派人去处理二管家条子,毕竟潘家如今被人捏住把柄,岌岌可危,宁可错杀,绝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屋里,褚范冷眼看着主位上的人,也不行礼,直接坐下:“该把妍儿的卷子交子出来了,潘大人。” 话里满是挑衅。 屏风后的褚芷妍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开始拼命挣扎,闹出动静,褚范显然察觉到什么,脸色渐渐沉下。 潘录不疾不徐地叫着婆子将人带出来。 只见褚芷妍被两个婆子扔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块布,脸颊上满是泪水,她呜咽地喊着,能依稀听出来的只有四个字:“阿爷救我!” 潘录瞪着褚范,眼神阴鸷:“褚范,要想让你女儿活命,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就此我们两清,我也不会追究你背叛我的事实,更不会再管你褚家的死活。” 哪知,褚范瞧都没瞧褚芷妍一眼,只是冷哼一声:“既然我褚某敢只身前来,那便是做足了准备的,你当真以为我进得来出不去吗?我再说一遍,只有妍儿的卷子能换我手上的账册。” 潘录一眨眼,舌头抵着腮帮子,很是不耐:“你长本事了,褚范,也不看看这么多年是谁喂饱的你?你女儿自己说的卷子在窦岌云那丫头手中,你让我如何拿?” 褚范并不意外,因为他也没信完槿生的话,应下她的要求只不过是为了拿到她手中的账册的权宜之计,他还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去道个歉就能获得对手的真心帮助。 不过自己与窦岌云对抗,还是太过势单力薄,可潘家就不一样了,潘家的守卫和潜伏在商州青龙堂内的刺客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能不用动手,借潘家的人,从完槿生手中拿回卷子,还能不被卷入乱局,何乐而不为呢? 褚范捋着胡须:“潘家人可都不是无能之辈,我褚某相信潘大人自有办法。” 潘录直气的牙哆嗦。 潘录越急,褚范就越淡定:“我这女儿顶撞大人,褚某在此为小女道歉了。”他一顿,眼神第一次瞟过地上的褚芷妍,继续对潘录说:“虽然我这小女的性命并不值钱,可潘家敢取吗?” “你!”潘录一抽架上长剑,抵上他的脖子,“想当初你可只是云州一个小小的县尉,别忘了你是怎么做上如今这个位置的。” 第70章 相依为命的兄妹 褚范听完他的话,眼底也闪过一抹杀意:“潘大人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我在你脚下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羞辱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双眼含笑,负手而立,一脸奸诈,“杀了我,我等在门外的小厮可就要上报县衙,再上报大理寺了,朝廷命官死在你潘家,你潘家可脱得了身?” “你…” 潘录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他双眼猩红,一种许久未曾体会到的耻辱感油然而生。 他摔下长剑,将褚芷妍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 潘录双眼猩红,一字一顿:“今晚,我会把卷子送到褚家。” 褚范一拍他的肩膀:“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 褚芷妍回到家中,泄了满身的气。 快走到自己院里时,就听见西角门外传来动静,是她那新换的丫头秋儿说话的声音。 “郎君,你这是何意?我本来就是你院里过来的,伺候你两年了,你怎么说把我赶走就把我赶走啊。” 褚晟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又命身边的小厮将包袱扔给她:“没看住妍儿,还让她偷摸离家出走,你说我该不该把你赶走!” 秋儿咬着唇瓣,杏眼含泪,单薄的身子颤悠悠地立在夜风中,瞧着好不让人心生怜悯:“可,可姑娘她自己铁了心要走,奴婢就算是死守严防,也拦不住的啊。” “混账!”比起眼前这弱柳扶风的美人,他心中仅存无几的良知还是觉得自己妹子的安危更加重要,于是现下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自己的失责还要怪在主人身上了!” 秋儿见他脸色没有和缓,干脆双膝着地,哭了起来:“可我如今破了身子,还能许什么样的好人家,郎君赶走我,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当初褚晟是看她比自己房里的丫头都要年轻俏丽才买回来做了近身丫鬟,秋儿本身性格也可人,会讨褚晟欢心,也就受褚晟另眼相待。 可真心瞬息万变,前一日褚晟可以喜欢她,这一日便可以喜得新欢将她抛诸脑后。 于是秋儿便愈发地焦躁不安,想尽办法缠着褚晟,褚晟烦不其烦,本打算发卖,却又舍不得这旧爱做的一手好饭,恰在此时,他的妹妹闯了祸,珍雨被打死,褚芷妍院里缺人手,他便把秋儿派过去做了褚芷妍的贴身丫鬟,时不时到她院里再叙叙旧。 可如今,褚芷妍丢失,秋儿竟无理取闹地还想回到他院里伺候,他院里新进的丫头不乐意,秋儿闹得他烦了,总之,他是对她彻底厌弃了,于是便在今日赶她出门去。 他不耐道:“之前的事你情我愿,你这账不该赖在我头上,谁让你当初不拒绝我?” “若是我怀了郎君的孩子呢?” 褚晟一顿。 躲在门后树下的褚芷妍也被这句话给吓住了。 只听褚晟一句质问:“你放什么屁呢?” 秋儿抬着坚定的目光:“我说的是真的。” 褚晟住了声,似是有所动摇。 褚芷妍看着秋儿那副模样,猛然想起大理寺狱中那书生的话:要杀要剐任姑娘处置,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最后还不是乖乖将条子给交代出来。 明明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蹂躏的软骨头,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可笑。 她一怒之下,窜出门去,没及门外三人反应过来,一把就将秋儿推倒在地,挑了墙角立着的掏蜂窝的棍子,一下一下地往她肚子上打,嘴里还念念有词:“好你个贱蹄子!勾引我阿兄,还拿孩子来威胁上我们了,当我们褚家是可以任人欺负的嘛!” 第一棍子下去的时候,秋儿就已经痛得脸色发白,第二棍子下去,她的裙子下就见了血,她凭着母性的本能想要爬开,却被扔掉棍子的褚芷妍揪住后领:“你个贱人!我让你跑!” 一旁傻愣着的褚晟和小厮回过神来,小厮忙要去拦,却被褚晟挡下:“去找个担架过来,再叫辆马车。” “是。” 那小厮走后,褚晟才慢悠悠地靠近爬在地上,无助地望着他的秋儿:“郎…郎君救命!” “救命?”褚芷妍一把将她撂倒,脚踩在她的头上,看着她身下染红的裙摆,冷笑一声,“下贱东西,谁会救你?” 褚晟站在她旁边,看着地上那鲜红的血迹,眸光深邃:“差不多的了。” 褚芷妍斜睨他一眼:“怎么?你还心疼?早知道有今天,你可别将她送到我院里来腻歪我啊!” 她说着,情绪失控,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我原本以为,你是心疼我的,却没想到,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拔下头上的钗子:“我今天就把你的孩子和你这贱女人给杀了!有本事你就恨我一辈子。” 她正要下手,褚晟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钗子。 褚芷妍不解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在秋儿以为自己得救的那一刻,将钗子插入她的心脏。 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若无其事地拿出帕子擦拭而过。 褚芷妍被吓得退后两步,她还从来不知道他的阿兄有这么冷血的一面。 “你不能杀人。”他将帕子塞回怀中。 褚芷妍仍在错愕中没有缓解出来。 这时,小厮已经抬了担架过来,将人塞进西门停放的马车,去了城东的乱葬岗。 死了个奴婢,就算是报到官府,也断是没人敢说什么的,一朵本该盛放的花骨朵,就这样折在了冬的末尾。 褚晟对褚芷妍开口:“走,阿兄房里还备着给你的点心呢。”见她依旧不说话,又补充道:“你最不该怀疑的就是阿兄对你的真心。” 一句话,让褚芷妍彻底崩溃。 褚范方才在潘家同潘录说的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在她心上挖了无数个洞,再到放下知道秋儿与褚晟的龌龊事,又让她觉得褚晟将秋儿安排在自己房里,实则是在处理他自己的腌臜事,并非是对她的关心。 两件事在脑海中来回跳转,一句话在她耳边不断重复:没有人爱她。 第71章 需要帮忙吗? 直到方才,褚晟在她面前结束了秋儿的性命,又同她说他是真心待她的,她才从恐惧中剥离出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现下才明白,或许褚晟有自私的地方,但他的核心利益始终是自己。 褚晟轻拍着她的后背,任凭她大哭。 “阿兄,我想阿娘了。” “阿娘现在肯定也在想我们。” … “咚…咚…” 夜半子时,万籁静寂,只有朝信宫的钟声穿过街巷,回荡在长平京的上空。 弦月悬在飞檐之上,一个突然窜过的人影打破了今夜的宁静。 瓦片轻响,黑衣人探着眼睛朝屋里看过一遍。 书房内空无一人。 他翻下屋顶,又蹑手蹑脚地进到屋里。 翻过一遍,终于在抽屉的夹层中找到他要的东西。 随后翻墙而逃。 祝玉岫在暗处观察到一切,写了字条,将信鸽放飞。 … 此时,易和府上,完槿生正教着易和弹棋,养在温室里的鹦鹉和麻雀被搬了出来,挂在檐下廊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以完槿生对易和的了解,他的爱好,除了吃喝玩乐,还有调香,或者是和动物们待在一起。 因为上一世就见识过他养的各种物种,是以,今日进到府里也没有表现出多夸张的表情。 一局结束,易和终于将徘徊在自己脑海中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你不觉得惊讶吗?我一个人养这么多鸟?” “那有什么。”完槿生伸了个懒腰,手撑在身后的软榻上,眼睛有些无神,“谁还没个爱好,况且你这爱好又不是杀人放火,我干嘛要吃惊。” 说完,不住打了个哈欠。 易和开口:“困了就去歇息。” 完槿生强打起精神:“还好。” 她是很困,今日为了给潘褚二家偷走试卷的机会,她故意将她要到易和府上的消息放了出去,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动手了。 “那日在公主府,想是宝康故意将我调去看护花厅,好找准机会想为难你。”易和耷拉着脑袋,像只做错事的小狗,“是我不好,我就不该离开你半步。”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完槿生心下一沉,生怕他为自己做出出格的事,“你不会是对宝康做了什么?” 易和眼角一弯,挠了挠脖子,不好意思道:“我在想着怎么弥补你,却因为自责也不敢见你,就去帮你欺负回去了。” 完槿生闻言,心中更加忐忑。 若是因为她得罪宝康,那就太不值当了。 她捏紧垫子:“怎么欺负的?” 易和一脸求夸的表情:“我去给奇惟卓吊唁,把她也锁在圊厕里了。” 他每一句话都能精准跳入完槿生的预料当中,但她更希望她猜得没那么准:“你这不是胡闹吗?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易和耸肩:“被发现了就死不承认,反正她又没受伤,也没证据,天家不敢那我怎么样的。”他思忖片刻,又接着说,“而且,宝康她看起来可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倒是还和慎王吵了一架。” 窦家是由童氏出面吊唁,当场什么情况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大喜变大丧,应该没有人能承受得住突如其来的如此之大的转变。宝康竟然会不伤心还和周正榆吵了一架。 完槿生试探着问:“你可偷听了?” “哪需要偷听,他们席上就翻了脸,全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宝康说慎王拿了她的钱,还质问慎王,是不是因为奇惟卓知道他拿了她的钱,怕事情败露,才杀的人。” 完槿生眉尾一挑:“慎王如何说的?” “连口否决。”易和比了个叉,“然后就将宝康带走了。” 他随手拿起一块弹棋,兀自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语气突然一沉,话里有话一般:“不过,借钱这种事,也不至于杀人灭口。” 完槿生随意晃着的腿有刹那的迟钝,又接着说:“他要造船,扩大青州的海外贸易。” 易和又将手中的棋子弹出,一个中央转斗破开棋局。 与那一日完槿生所弹出的如出一辙。 “我学会了。” 易和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完槿生不能否认这点。 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万一易和有一日敏锐到察觉她所做之事,她该如何收场,就像方才他那一句看似不经意提起的话,已经说明他在怀疑周正榆借钱的用意了。 也是在试探自己知不知道周正榆向宝康借了钱。 正想着,院中鹦鹉叫了起来:“鸽子!鸽子!” 完槿生登时起身,推开门,将地上的鸽子抱进怀里,摘下纸条后又将鸽子扔飞出去。 祝玉岫只写了四个字:一切顺利。 完槿生掩起喜悦,正要回去,就见易和站在自己身后。 他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眉眼柔若月下湖波:“需要我帮忙吗?” 这句话,她等了很久。 “需要。”完槿生语气果决,没有半分犹豫,与他相撞的目光是倔强和执拗,“西疆之行,并非只是解决屯田的问题那么简单,事关弗勒松有无反叛之意,这你也是知道的,不然除夕那夜你也不会逼问我是不是骁王的人,我知道你害怕我受牵连,但你应该知道,我想做的事做不到就绝不会罢休。” 易和接过她的话:“我知道这是慎王设下的一场陷阱,说不定周崇在暗处还会默许,甚至推波助澜,所以,不管弗勒松和霍老将军是否有叛变之心都会被扣上这顶帽子。” 他说到这,没再说下去,弗勒松和霍雄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是与潘家为敌的完槿生。 西疆靠近北燎,离光北燎大千杂居一起,现下在京中,杜阿中有所忌惮却还是一直逼自己为了父王大计对完槿生下手,更别说到了西疆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完槿生更是没了庇护。 他也知道,完槿生去西疆是为了破坏慎王一干人的计划,可她的安危他不能不顾。 所以,他那日返回不倒酒楼去找了周年野,不仅是告诉他曲盛书似乎在拿着一张画像恐吓完槿生的消息,让他解决掉曲盛书这个麻烦,更请求他放弃让完槿生去西疆的计划。 周年野则轻描淡写地说:“我有条件,若是让你手下的精锐效忠于我,我便答应你。” 第72章 窦正则离京,窦婉如胡闹 易和迟疑了,无论哪种,他费尽心思不被人利用而藏了许久的人都会暴露无遗。 周年野继续激将:“这就舍不得了?看来你对她也没多少感情嘛。可你若不付出点代价,那我可保证不了临禧县主的安危,曲姑娘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 “我给你。” 剥离回忆,易和将腰间的香囊取下系在她的腰上。 “你做什么?” 易和则说:“这是保命的东西,一定要替我保管好了。” 反应过来这香囊的用处,完槿生心下一滞:“易和…” 她甚至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毕竟上次他的行为很反常,再加之杨擎戎在光佛寺说的那一番话总是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她以为自己比不过那只北燎兵。 毕竟那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我会还给你的。” … 翌日拂晓,天空阴沉昏暗,万物笼罩在暗蓝色的微光中,空气潮湿,飘着小雪。 完槿生打开房门,就瞧见门前立着一把雨伞。 也不知道易和是何时放过来的,她撑起雨伞,就悄声从后门离开。 快走到窦杨两家中间的夹巷口,就见杨宁晓从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脚步慌乱地由婆子护着进了夹巷。 完槿生躲在窦家大门的石兽后,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大清早的,她一个女子只身去慎王府做什么? 随后婆子又急匆匆上地马车,马车掉过头,又朝仁安坊的东门而去。 进到夹巷,她看着杨府紧闭的西门,停顿半晌才离开。 因为祝玉岫偷偷给完槿生留了门,完槿生顺利无阻地从东门进到华槿堂。 祝玉岫接过她的伞,收好放在门口:“姑娘,怎么样?你那边顺利吗?” 完槿生左右扭了扭脖子,一阵酸痛传来,昨晚好像睡落枕了。 她揉着脖子,微微颔首,对祝玉岫说:“让秀眉给楚生传话,中午在不倒酒楼见。” “是。” 祝玉岫正要出门。 完槿生转念又想到杨宁晓,又对要离开的祝玉岫道:“慢着,先不去了,先给宫里进一次拜帖,就说我早饭之后拜访。” “是。” … 一家人用着早饭,气氛沉闷压抑,因为今日是窦正则离京的日子。 完槿生试图缓和气氛,给窦正则夹菜:“阿兄多吃些,一路到青州要走两个月的路程,怎么都得吃好些。” 窦正则礼貌地回以微笑:“多谢二妹。” 窦老夫人也开口嘱托:“你这一走,就要在外地自立门户,万事都得靠自己,你得多些耐心,知道吗?” 窦正则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放心,祖母,我会尽力而为的。” 童氏放下碗筷,脸上仍然不见笑意,神情担忧:“让你去信问过裴家的事,怎么样了?她们说了什么?” 窦正则回:“裴伯父和裴伯母说,婚期还是安之前定下的时间就好。” “那便好。”童氏叹出一口气,“裴家也算是重情重义之人。” 完槿生又笑:“宜阿姊和阿兄定会和和美美的。” 谁知,窦婉如闻言,一按筷子:“我吃饱了。” 接着,便起身带着三春离开。 “窦婉如!”童氏叫她不及,有些生气,“还嫌我不够难过的,净给我添堵。” 窦正则安慰:“阿娘,随她去,过两日便也就习惯了。” 完槿生见状,放下碗筷:“祖母,阿娘,我想和如妹妹说说话。” 窦老夫人睨过童氏一眼。 童氏也没有情愿,最近的事已经又让她头疼的了,完槿生若是能帮她安抚好那个小妮子也好。 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便说:“去。” 完槿生行礼带着祝玉岫告别后,来到花梨堂。 刚走到院里,便听见叮铃咣啷地摔砸声和哭喊声,三春守在门前,急得直拍门:“姑娘,你别这样!姑娘,你先把门打开。” “让开。” 声音寒若刺骨冬风,自带强大的杀伤力。 三春回眸,见是完槿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就握住她的袖子:“二姑娘快救救我们姑娘。” 祝玉岫懂完槿生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得明白只是她要发怒的前奏,赶紧拉开三春:“姑娘会救的。” 三春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砰’的一声,门便被踹开。 窦婉如受惊,肩膀跟着跳了一瞬,见是完槿生,她好像比方才还要生气:“谁让你进来的!”她手指一抬,指向门口,“出去!” “还没闹够吗?” 完槿生声音沉闷生硬。 “跟你有什么关系?”窦婉如瞪着她,“你说你会让她们付出代价?代价呢?现在这个局面吗?” “我会说到做,这你不需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那是我阿兄,那是事事让着我,处处迁就我,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兄。”她冷哼一声,擦掉脸上挂着的泪珠,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我跟你说什么,你连你亲娘都舍得下手,还有什么同理心。” 话刚脱口而出,三春就拉着她的袖子试图阻拦,她这个姑娘,一生气便口无遮拦。 祝玉岫不干了,她硬刚上去:“三姑娘怎么能这么说,你没有经历过我们姑娘所经历的,自然不理解” 完槿生拉住她,平静地看着面前激动的窦婉如。 她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争得别人的理解才做的,而是为了她心中的公道,所以,别人的评价不会影响她。 “所以,你发脾气摔东西,能改变什么?” 一句话让窦婉如哑言。 可她讨厌完槿生总是一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好似什么事都事不关己态度,更讨厌被动地让人牵着鼻子走。 “怎么了?这窦家是你的了还是怎么着了,我自己的东西我想怎么摔怎么摔,还轮不到你来置喙。”窦婉如眼含怒意,“出去。” “是你的还是祖母和阿爷阿娘的?”完槿生又开口,“你摔得每个物件都是她们日夜为窦家操劳得来的,若是你真有本事,就闯个名堂出来。” 说完,窦岌云彻底怒了。 “你不是想要看潘家出丑吗?” 第72章 窦正则离京,窦婉如胡闹 易和迟疑了,无论哪种,他费尽心思不被人利用而藏了许久的人都会暴露无遗。 周年野继续激将:“这就舍不得了?看来你对她也没多少感情嘛。可你若不付出点代价,那我可保证不了临禧县主的安危,曲姑娘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 “我给你。” 剥离回忆,易和将腰间的香囊取下系在她的腰上。 “你做什么?” 易和则说:“这是保命的东西,一定要替我保管好了。” 反应过来这香囊的用处,完槿生心下一滞:“易和…” 她甚至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毕竟上次他的行为很反常,再加之杨擎戎在光佛寺说的那一番话总是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她以为自己比不过那只北燎兵。 毕竟那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我会还给你的。” … 翌日拂晓,天空阴沉昏暗,万物笼罩在暗蓝色的微光中,空气潮湿,飘着小雪。 完槿生打开房门,就瞧见门前立着一把雨伞。 也不知道易和是何时放过来的,她撑起雨伞,就悄声从后门离开。 快走到窦杨两家中间的夹巷口,就见杨宁晓从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脚步慌乱地由婆子护着进了夹巷。 完槿生躲在窦家大门的石兽后,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大清早的,她一个女子只身去慎王府做什么? 随后婆子又急匆匆上地马车,马车掉过头,又朝仁安坊的东门而去。 进到夹巷,她看着杨府紧闭的西门,停顿半晌才离开。 因为祝玉岫偷偷给完槿生留了门,完槿生顺利无阻地从东门进到华槿堂。 祝玉岫接过她的伞,收好放在门口:“姑娘,怎么样?你那边顺利吗?” 完槿生左右扭了扭脖子,一阵酸痛传来,昨晚好像睡落枕了。 她揉着脖子,微微颔首,对祝玉岫说:“让秀眉给楚生传话,中午在不倒酒楼见。” “是。” 祝玉岫正要出门。 完槿生转念又想到杨宁晓,又对要离开的祝玉岫道:“慢着,先不去了,先给宫里进一次拜帖,就说我早饭之后拜访。” “是。” … 一家人用着早饭,气氛沉闷压抑,因为今日是窦正则离京的日子。 完槿生试图缓和气氛,给窦正则夹菜:“阿兄多吃些,一路到青州要走两个月的路程,怎么都得吃好些。” 窦正则礼貌地回以微笑:“多谢二妹。” 窦老夫人也开口嘱托:“你这一走,就要在外地自立门户,万事都得靠自己,你得多些耐心,知道吗?” 窦正则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放心,祖母,我会尽力而为的。” 童氏放下碗筷,脸上仍然不见笑意,神情担忧:“让你去信问过裴家的事,怎么样了?她们说了什么?” 窦正则回:“裴伯父和裴伯母说,婚期还是安之前定下的时间就好。” “那便好。”童氏叹出一口气,“裴家也算是重情重义之人。” 完槿生又笑:“宜阿姊和阿兄定会和和美美的。” 谁知,窦婉如闻言,一按筷子:“我吃饱了。” 接着,便起身带着三春离开。 “窦婉如!”童氏叫她不及,有些生气,“还嫌我不够难过的,净给我添堵。” 窦正则安慰:“阿娘,随她去,过两日便也就习惯了。” 完槿生见状,放下碗筷:“祖母,阿娘,我想和如妹妹说说话。” 窦老夫人睨过童氏一眼。 童氏也没有情愿,最近的事已经又让她头疼的了,完槿生若是能帮她安抚好那个小妮子也好。 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便说:“去。” 完槿生行礼带着祝玉岫告别后,来到花梨堂。 刚走到院里,便听见叮铃咣啷地摔砸声和哭喊声,三春守在门前,急得直拍门:“姑娘,你别这样!姑娘,你先把门打开。” “让开。” 声音寒若刺骨冬风,自带强大的杀伤力。 三春回眸,见是完槿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就握住她的袖子:“二姑娘快救救我们姑娘。” 祝玉岫懂完槿生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得明白只是她要发怒的前奏,赶紧拉开三春:“姑娘会救的。” 三春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砰’的一声,门便被踹开。 窦婉如受惊,肩膀跟着跳了一瞬,见是完槿生,她好像比方才还要生气:“谁让你进来的!”她手指一抬,指向门口,“出去!” “还没闹够吗?” 完槿生声音沉闷生硬。 “跟你有什么关系?”窦婉如瞪着她,“你说你会让她们付出代价?代价呢?现在这个局面吗?” “我会说到做,这你不需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那是我阿兄,那是事事让着我,处处迁就我,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兄。”她冷哼一声,擦掉脸上挂着的泪珠,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我跟你说什么,你连你亲娘都舍得下手,还有什么同理心。” 话刚脱口而出,三春就拉着她的袖子试图阻拦,她这个姑娘,一生气便口无遮拦。 祝玉岫不干了,她硬刚上去:“三姑娘怎么能这么说,你没有经历过我们姑娘所经历的,自然不理解” 完槿生拉住她,平静地看着面前激动的窦婉如。 她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争得别人的理解才做的,而是为了她心中的公道,所以,别人的评价不会影响她。 “所以,你发脾气摔东西,能改变什么?” 一句话让窦婉如哑言。 可她讨厌完槿生总是一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好似什么事都事不关己态度,更讨厌被动地让人牵着鼻子走。 “怎么了?这窦家是你的了还是怎么着了,我自己的东西我想怎么摔怎么摔,还轮不到你来置喙。”窦婉如眼含怒意,“出去。” “是你的还是祖母和阿爷阿娘的?”完槿生又开口,“你摔得每个物件都是她们日夜为窦家操劳得来的,若是你真有本事,就闯个名堂出来。” 说完,窦岌云彻底怒了。 “你不是想要看潘家出丑吗?” 第73章 进宫会古雅竹,德妃有请 用过早饭,便也就将人送走。 童氏拉着他又在门口说了半天话,才肯撒手。 完槿生并不担心他在路上出事,毕竟是天家调任,在赴任路上出事,肯定会引起天家的格外重视,就是到了青州,一切都说不准了。 “阿兄,有事可以找上寮县令和于岚县令帮忙,我们随时联系。” “好。” 送走窦正则,完槿生便进宫去了。 由由祥传领路,还没走到后殿,一只小京巴犬便蹦蹦哒哒地来找她。 “乌团儿!”完槿生一把接过跳起身的乌团,“哎呦,想死我了,娘娘可写信跟我说了,你要当阿爷了是不是?” 祥传从没见过如此性情的完槿生,不由说:“殿下,老奴还是头一次见您这么高兴。” 完槿生敛起过于喜悦的神色,又抚着乌团的毛发,安静地说:“我喜欢小动物。” 抱着乌团进到殿内,因太后畏寒,所以,初春之际,屋内仍烧着地龙,霍廉丹正靠在僧床上,见完槿生过来行礼,忙让人赐座。 完槿生将乌团交给旬嬷嬷,又坐上宫女抬来的交椅。 霍廉丹抱回乌团,又对她说:“不是说等迎顺忌日才来嘛,怎么现在就来了?” 完槿生道:“雅竹白日里要在太乐蜀当值,不是怕你闷,所以想过来见见你。” 霍廉丹是个急性子:“你说你,非要等到二月二十三才肯揭穿她干嘛,要是我的话,我拿到卷子我就去了。” 完槿生则耐心解释:“娘娘,您也知道,二月二十三,京城书生都会集聚礼部南院东墙看榜,褚家也不例外啊,人在飞得最高的时候才会跌得最惨,让她现下尽情得意。” 霍廉丹又问:“那在上元节之前去见那乡贡的是不是你?” 完槿生故作调皮地打着哈哈:“娘娘,怎么是我?是褚芷妍啊。” “淘气。”霍廉丹一笑,见她来没说什么要紧事,便知道此行的真实目的并非是来探望自己,“雅竹这会在房里练习祭日那日的曲子,她自己写的,她说还没练好不肯弹给我听,但我偷听了两遍。”说着她有些哽咽,“迎顺会很高兴有人能这么懂她的。” 完槿生陪着她说了会话,便去偏殿找雅竹。 … 古雅竹正坐在露台上,指尖翻着琴弦。 完槿生让祥传退下,静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停下,她才走近。 “阿姊,你来了。”古雅竹一拍脑袋,“你看我,都忘了时间。” “我来,是有事找你。” 古雅竹闻言,便将她请到屋里,浩琮把这门口。 雅竹才开口:“阿姊请说。” 完槿生低声问:“你与杨家两姐妹相处得如何?” 古雅竹思忖片刻,笑着回答:“都挺好的,晓阿姊满腹诗书,针黹也好,性情也温柔。晚阿姊虽然比阿姊你还要年长一些,但性格活泼像个小孩子,对我也十分照顾。” “那你可知道杨宁晓与慎王有联系?” 古雅竹摇头:“自从上次光佛寺一事失手后,我阿娘和我阿兄又有太后娘娘在打点,潘家人就没再找过我,没人跟我透露什么情报。” 她一顿,“不过,我并没有发现杨宁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她们姊妹俩跟潘柔走得很近,可我瞧着潘大姑娘跟潘家人不一样,她是个好心肠的,每个月初都和杨宁晚潘柔去光佛寺送衣服食物书和钱什么的。” 她又继续说:“奥对了,她还邀请我去呢,不过你也知道月初是什么日子,所以去不了。” 完槿生问:“何时去?” 古雅竹一转眼球:“就是明天上午了。” “你提醒两句杨擎戎,他肯定听你的话。”完槿生神色严肃,“我怀疑,杨宁晓被周正榆威胁了。” 古雅竹瞳孔一缩,被慎王那个变态盯上,根本不会有好下场:“他想做什么?” 想到那看不清眼眸的侧脸,和如破碎的玉珠一般的眼泪,完槿生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可她还是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自己重活一世,却让杨宁晓的命运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管他想做什么或做了什么,他迟早要还的,我会把他千刀万剐。” … 从寿芳殿出来,正准备出宫去,却不想轿撵被言虞之拦住。 眼下言虞之已经易过容,是弗勒宓的贴身宫女碧溪,由骁王引入宫中,自然也没人怀疑她的身份是假的。 随行的祥传见是重淑殿的碧溪,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碧溪向祥传屈了一礼:“公公,德妃娘娘想请县主过去闲话一番。” 祥传脸色微变,随即便转头看向完槿生。 完槿生则只是望着从福清殿上空飘来的袅袅香烟:“那便走。” 重淑殿内,挂着水色纱帘和摇铃,风过无痕留下满殿声声响。 完槿生跟在言虞之身后,迎面路过的宫女内侍纷纷行过礼,走了一段后经过穿堂,就到了正殿门前。 把门的宫女见碧溪和完槿生过来,俯身后又开了门。 屋内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说不清是什么香,似是橙皮香,又夹杂着牡丹香和百合香。 碧溪俯过身:“娘娘,临禧县主到了。” 靠在贵妃椅上的弗勒宓才懒懒地抬眼。 只交代了一个眼神,两处服侍的宫女便知趣地退下。 见人都离开,弗勒宓端起身子,紧拉着完槿生的手坐到一旁的僧床。 “我知道你很厉害,在扶瑢手下做事,我这有一桩麻烦事。” 这是完槿生第二次见这个女人,上一次则是在刑场,周盛棠惨死,弗勒氏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尸首悬挂城门三日。 完槿生虽没料到她会如此热情:“娘娘请讲。” “淑妃之前小产,本来这事都过去了。”说到这,她眼神一变,“如今潘是意那个贱人不知道抽的哪的风,还帮她查上了。” 完槿生自然知道,她想拿住弗勒宓的把柄,威胁骁王。 她淡定地问:“那是娘娘做的吗?” 弗勒宓撒开她的手,立时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第73章 进宫会古雅竹,德妃有请 用过早饭,便也就将人送走。 童氏拉着他又在门口说了半天话,才肯撒手。 完槿生并不担心他在路上出事,毕竟是天家调任,在赴任路上出事,肯定会引起天家的格外重视,就是到了青州,一切都说不准了。 “阿兄,有事可以找上寮县令和于岚县令帮忙,我们随时联系。” “好。” 送走窦正则,完槿生便进宫去了。 由由祥传领路,还没走到后殿,一只小京巴犬便蹦蹦哒哒地来找她。 “乌团儿!”完槿生一把接过跳起身的乌团,“哎呦,想死我了,娘娘可写信跟我说了,你要当阿爷了是不是?” 祥传从没见过如此性情的完槿生,不由说:“殿下,老奴还是头一次见您这么高兴。” 完槿生敛起过于喜悦的神色,又抚着乌团的毛发,安静地说:“我喜欢小动物。” 抱着乌团进到殿内,因太后畏寒,所以,初春之际,屋内仍烧着地龙,霍廉丹正靠在僧床上,见完槿生过来行礼,忙让人赐座。 完槿生将乌团交给旬嬷嬷,又坐上宫女抬来的交椅。 霍廉丹抱回乌团,又对她说:“不是说等迎顺忌日才来嘛,怎么现在就来了?” 完槿生道:“雅竹白日里要在太乐蜀当值,不是怕你闷,所以想过来见见你。” 霍廉丹是个急性子:“你说你,非要等到二月二十三才肯揭穿她干嘛,要是我的话,我拿到卷子我就去了。” 完槿生则耐心解释:“娘娘,您也知道,二月二十三,京城书生都会集聚礼部南院东墙看榜,褚家也不例外啊,人在飞得最高的时候才会跌得最惨,让她现下尽情得意。” 霍廉丹又问:“那在上元节之前去见那乡贡的是不是你?” 完槿生故作调皮地打着哈哈:“娘娘,怎么是我?是褚芷妍啊。” “淘气。”霍廉丹一笑,见她来没说什么要紧事,便知道此行的真实目的并非是来探望自己,“雅竹这会在房里练习祭日那日的曲子,她自己写的,她说还没练好不肯弹给我听,但我偷听了两遍。”说着她有些哽咽,“迎顺会很高兴有人能这么懂她的。” 完槿生陪着她说了会话,便去偏殿找雅竹。 … 古雅竹正坐在露台上,指尖翻着琴弦。 完槿生让祥传退下,静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停下,她才走近。 “阿姊,你来了。”古雅竹一拍脑袋,“你看我,都忘了时间。” “我来,是有事找你。” 古雅竹闻言,便将她请到屋里,浩琮把这门口。 雅竹才开口:“阿姊请说。” 完槿生低声问:“你与杨家两姐妹相处得如何?” 古雅竹思忖片刻,笑着回答:“都挺好的,晓阿姊满腹诗书,针黹也好,性情也温柔。晚阿姊虽然比阿姊你还要年长一些,但性格活泼像个小孩子,对我也十分照顾。” “那你可知道杨宁晓与慎王有联系?” 古雅竹摇头:“自从上次光佛寺一事失手后,我阿娘和我阿兄又有太后娘娘在打点,潘家人就没再找过我,没人跟我透露什么情报。” 她一顿,“不过,我并没有发现杨宁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她们姊妹俩跟潘柔走得很近,可我瞧着潘大姑娘跟潘家人不一样,她是个好心肠的,每个月初都和杨宁晚潘柔去光佛寺送衣服食物书和钱什么的。” 她又继续说:“奥对了,她还邀请我去呢,不过你也知道月初是什么日子,所以去不了。” 完槿生问:“何时去?” 古雅竹一转眼球:“就是明天上午了。” “你提醒两句杨擎戎,他肯定听你的话。”完槿生神色严肃,“我怀疑,杨宁晓被周正榆威胁了。” 古雅竹瞳孔一缩,被慎王那个变态盯上,根本不会有好下场:“他想做什么?” 想到那看不清眼眸的侧脸,和如破碎的玉珠一般的眼泪,完槿生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可她还是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自己重活一世,却让杨宁晓的命运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管他想做什么或做了什么,他迟早要还的,我会把他千刀万剐。” … 从寿芳殿出来,正准备出宫去,却不想轿撵被言虞之拦住。 眼下言虞之已经易过容,是弗勒宓的贴身宫女碧溪,由骁王引入宫中,自然也没人怀疑她的身份是假的。 随行的祥传见是重淑殿的碧溪,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碧溪向祥传屈了一礼:“公公,德妃娘娘想请县主过去闲话一番。” 祥传脸色微变,随即便转头看向完槿生。 完槿生则只是望着从福清殿上空飘来的袅袅香烟:“那便走。” 重淑殿内,挂着水色纱帘和摇铃,风过无痕留下满殿声声响。 完槿生跟在言虞之身后,迎面路过的宫女内侍纷纷行过礼,走了一段后经过穿堂,就到了正殿门前。 把门的宫女见碧溪和完槿生过来,俯身后又开了门。 屋内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说不清是什么香,似是橙皮香,又夹杂着牡丹香和百合香。 碧溪俯过身:“娘娘,临禧县主到了。” 靠在贵妃椅上的弗勒宓才懒懒地抬眼。 只交代了一个眼神,两处服侍的宫女便知趣地退下。 见人都离开,弗勒宓端起身子,紧拉着完槿生的手坐到一旁的僧床。 “我知道你很厉害,在扶瑢手下做事,我这有一桩麻烦事。” 这是完槿生第二次见这个女人,上一次则是在刑场,周盛棠惨死,弗勒氏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尸首悬挂城门三日。 完槿生虽没料到她会如此热情:“娘娘请讲。” “淑妃之前小产,本来这事都过去了。”说到这,她眼神一变,“如今潘是意那个贱人不知道抽的哪的风,还帮她查上了。” 完槿生自然知道,她想拿住弗勒宓的把柄,威胁骁王。 她淡定地问:“那是娘娘做的吗?” 弗勒宓撒开她的手,立时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第74章 贵妃的秘密 完槿生补充:“娘娘得跟我说实话,否则我如何帮你,若是娘娘信不过我,也可以找其他人解决,毕竟娘娘身边也不缺我一个。” 弗勒宓自然是不缺她一个的,但没一个是她完全信得过的啊,可完槿生不一样,她效忠的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她索性便也说出了真相:“是,我让阿兄给我送了钱来,我便托张硕科买了一大包北燎辛药。” “那药可有剩余?若有,娘娘藏在何处?” “藏在淑妃一个宫女的被子里,那宫女如今已经被打死,那药也被销毁了。 所有经手这药的人也都被我按照不敬的罪名打死了,可潘是意好像是查到了什么,昨日跑到我宫里来说什么那药的来处是谁卖的卖给何人的她都打听清楚了,故意来威胁我,说我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便将潘家的账册还给她。 她简直是放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的地盘撒野,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哪里有贵妃的气度,分明还是寒门出身的小家子味,如今是锦衣玉食养着又如何,骨子里的穷酸气是什么名贵香料都遮盖不住的!也不知道周崇那个狗东西看上她哪一点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 碧玺在一旁劝:“娘娘,还是少说两句。” “他做得不对还不让人说了,我这殿内缺衣少样的他装瞎子!等老娘儿子登基,看有你们狗男女好受的!” 等着弗勒宓这一番苦水倒尽,完槿生才开口:“贵妃最常去的地方?” “福清殿,要不就去城东的集正宫。”说到这,她翻了个白眼,“三天两头去祈福,不过自上个月中起到现在半个月时间都没去了,说身子抱恙,想静养。”说到这,她自己就顿住了,“你说她该不会是又有了?” 毕竟,周崇也才四十八,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到这,心里更焦躁。 “我记得杜太医是负责贵妃娘娘日常看诊的太医。” 潘是意在生下周正榆后就喂了周崇药,这是她在杀死周崇之前亲口说的。 孟倾余的孩子不是周崇的。潘是意的更不会是。 弗勒宓的话倒是让完槿生记起除夕那夜在福清殿门内看到的那抹珠光。 “她最近倒是时常叫杜太医去问诊。”弗勒宓一顿,又细细将她的话思量一番,“你是说她真的有了?” 完槿生不答反问:“娘娘可还记得,除夕那夜,贵妃去了哪里?” 弗勒宓思量一番:“她那几日总是头疼,陛下觉得她操持宫宴受了累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为了宫宴我也操了不少心呢,可到头来都是她潘是意一个人的功劳。” 完槿生猜测,这孩子大概是在除夕左右有的,又想到当晚缺席的余斯明和冷脸的余斯夫人宋巾眉,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娘娘,临禧有个大胆的猜测,若是贵妃娘娘真的怀孕了,可能是余斯尚书的。” “你说什么?”弗勒宓先是一惊,“此话当真?” 完槿生道:“真不真的,等到她再来威胁您时,你试她一试便知,就问她,除夕夜在光佛寺做了什么?” 弗勒宓一喜,又问:“欸,张硕科那东西也是个又蠢又怂的人,我怕…” 说到这,她宓住了声。 “放心交给我。”完槿生又是让人安心的一笑,想起当年淑妃被处死时的事,“您不用担心,淑妃那孩子也不是皇上了,是东城巡逻侍卫序罗,那侍卫房里床下还藏着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和淑妃叫他烧毁他却私藏起来的书信。” 此话一说,弗勒宓断然没了方才的慌张。 话完正事,完槿生便不打算再多留。 弗勒宓依她的意思,便叫德全送了她出去。 “瞧瞧,找人办事啊,还是得看对方什么性子,她希望什么样,就得演出什么样的来,这样让她觉得你是跟她一条心的,她就会死心塌地地为你办事。” 她望着窗外的摇铃,嘴角的弧度压抑不住地上扬。 “是,娘娘。” 弗勒宓叹气:“就是可惜啊,这么聪明的姑娘要嫁给易和那个离光野汉。” 闻言,言虞之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生怕她要做出什么妨碍周年野计划的事来,于是忙打消她的念头:“我听闻她儿时在云州流浪过一段时日,免不了身体染疾,还听说她与易和还未成亲就举止过于亲密,想是个跟宝康一样自己主意大着的人,这样的人以后嫁到谁家,谁家舅姑难做。” “哼,那倒是,这么一说,她倒是和易和蛮登对的啊。”弗勒宓搅着碗里的桂花蜜茶,想到千里之外的弗勒松,心思忧愁,“如今天家对弗勒氏是百般刁难,对潘家多有偏颇,我再不给扶瑢找个可以倚仗的岳家可不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嘛。” 言虞之应承:“马上殿下就要出孝期了,也该再成家了。” 周盛棠有过一任王妃,是长南道节度使白时的女儿,白屿煊。两人也算有过一段深情意切的时光,不过白屿煊是个没福气的,去年年初就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是个死胎。 弗勒宓瞧着茶碗中央搅开的漩涡,平静道:“我记着颂阳公是有个孙女,叫姜梦芸,对。” 言虞之心中一顿,回道:“是。” “等春狩的时候嘱托姜二夫人带上她,让我来瞧瞧。” … 完槿生的轿子转过弯,往成春门去,谁知,赶巧撞上了褚芷妍。 褚芷妍看着她从承静殿的方向过来,又瞧见德全,故意问:“你怎么会在这,你去长玄宫应该从南廉门走啊,怎么还绕了远路?” “褚姑娘也知道,娘娘出身武将之家,对武术颇感兴趣,便找县主请教了一番。” 弗勒宓自打生下周盛棠后就再没动刀弄枪,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褚芷妍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是想为难为难完槿生,只是没想到德全会替她将自己的话挡了回来,想是完槿生又用了什么狐媚子的伎俩惹得弗勒宓高兴得花枝乱颤,才让德全这么维护她。 第74章 贵妃的秘密 完槿生补充:“娘娘得跟我说实话,否则我如何帮你,若是娘娘信不过我,也可以找其他人解决,毕竟娘娘身边也不缺我一个。” 弗勒宓自然是不缺她一个的,但没一个是她完全信得过的啊,可完槿生不一样,她效忠的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她索性便也说出了真相:“是,我让阿兄给我送了钱来,我便托张硕科买了一大包北燎辛药。” “那药可有剩余?若有,娘娘藏在何处?” “藏在淑妃一个宫女的被子里,那宫女如今已经被打死,那药也被销毁了。 所有经手这药的人也都被我按照不敬的罪名打死了,可潘是意好像是查到了什么,昨日跑到我宫里来说什么那药的来处是谁卖的卖给何人的她都打听清楚了,故意来威胁我,说我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便将潘家的账册还给她。 她简直是放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的地盘撒野,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哪里有贵妃的气度,分明还是寒门出身的小家子味,如今是锦衣玉食养着又如何,骨子里的穷酸气是什么名贵香料都遮盖不住的!也不知道周崇那个狗东西看上她哪一点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 碧玺在一旁劝:“娘娘,还是少说两句。” “他做得不对还不让人说了,我这殿内缺衣少样的他装瞎子!等老娘儿子登基,看有你们狗男女好受的!” 等着弗勒宓这一番苦水倒尽,完槿生才开口:“贵妃最常去的地方?” “福清殿,要不就去城东的集正宫。”说到这,她翻了个白眼,“三天两头去祈福,不过自上个月中起到现在半个月时间都没去了,说身子抱恙,想静养。”说到这,她自己就顿住了,“你说她该不会是又有了?” 毕竟,周崇也才四十八,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到这,心里更焦躁。 “我记得杜太医是负责贵妃娘娘日常看诊的太医。” 潘是意在生下周正榆后就喂了周崇药,这是她在杀死周崇之前亲口说的。 孟倾余的孩子不是周崇的。潘是意的更不会是。 弗勒宓的话倒是让完槿生记起除夕那夜在福清殿门内看到的那抹珠光。 “她最近倒是时常叫杜太医去问诊。”弗勒宓一顿,又细细将她的话思量一番,“你是说她真的有了?” 完槿生不答反问:“娘娘可还记得,除夕那夜,贵妃去了哪里?” 弗勒宓思量一番:“她那几日总是头疼,陛下觉得她操持宫宴受了累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为了宫宴我也操了不少心呢,可到头来都是她潘是意一个人的功劳。” 完槿生猜测,这孩子大概是在除夕左右有的,又想到当晚缺席的余斯明和冷脸的余斯夫人宋巾眉,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娘娘,临禧有个大胆的猜测,若是贵妃娘娘真的怀孕了,可能是余斯尚书的。” “你说什么?”弗勒宓先是一惊,“此话当真?” 完槿生道:“真不真的,等到她再来威胁您时,你试她一试便知,就问她,除夕夜在光佛寺做了什么?” 弗勒宓一喜,又问:“欸,张硕科那东西也是个又蠢又怂的人,我怕…” 说到这,她宓住了声。 “放心交给我。”完槿生又是让人安心的一笑,想起当年淑妃被处死时的事,“您不用担心,淑妃那孩子也不是皇上了,是东城巡逻侍卫序罗,那侍卫房里床下还藏着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和淑妃叫他烧毁他却私藏起来的书信。” 此话一说,弗勒宓断然没了方才的慌张。 话完正事,完槿生便不打算再多留。 弗勒宓依她的意思,便叫德全送了她出去。 “瞧瞧,找人办事啊,还是得看对方什么性子,她希望什么样,就得演出什么样的来,这样让她觉得你是跟她一条心的,她就会死心塌地地为你办事。” 她望着窗外的摇铃,嘴角的弧度压抑不住地上扬。 “是,娘娘。” 弗勒宓叹气:“就是可惜啊,这么聪明的姑娘要嫁给易和那个离光野汉。” 闻言,言虞之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生怕她要做出什么妨碍周年野计划的事来,于是忙打消她的念头:“我听闻她儿时在云州流浪过一段时日,免不了身体染疾,还听说她与易和还未成亲就举止过于亲密,想是个跟宝康一样自己主意大着的人,这样的人以后嫁到谁家,谁家舅姑难做。” “哼,那倒是,这么一说,她倒是和易和蛮登对的啊。”弗勒宓搅着碗里的桂花蜜茶,想到千里之外的弗勒松,心思忧愁,“如今天家对弗勒氏是百般刁难,对潘家多有偏颇,我再不给扶瑢找个可以倚仗的岳家可不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嘛。” 言虞之应承:“马上殿下就要出孝期了,也该再成家了。” 周盛棠有过一任王妃,是长南道节度使白时的女儿,白屿煊。两人也算有过一段深情意切的时光,不过白屿煊是个没福气的,去年年初就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是个死胎。 弗勒宓瞧着茶碗中央搅开的漩涡,平静道:“我记着颂阳公是有个孙女,叫姜梦芸,对。” 言虞之心中一顿,回道:“是。” “等春狩的时候嘱托姜二夫人带上她,让我来瞧瞧。” … 完槿生的轿子转过弯,往成春门去,谁知,赶巧撞上了褚芷妍。 褚芷妍看着她从承静殿的方向过来,又瞧见德全,故意问:“你怎么会在这,你去长玄宫应该从南廉门走啊,怎么还绕了远路?” “褚姑娘也知道,娘娘出身武将之家,对武术颇感兴趣,便找县主请教了一番。” 弗勒宓自打生下周盛棠后就再没动刀弄枪,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褚芷妍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是想为难为难完槿生,只是没想到德全会替她将自己的话挡了回来,想是完槿生又用了什么狐媚子的伎俩惹得弗勒宓高兴得花枝乱颤,才让德全这么维护她。 第75章 窦褚‘合作\\\’,杜太医被困窦府 在想到自己,潘是意今日把自己和潘芰荷都叫进宫里,还想让她和潘芰荷和好,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被他潘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以前可以是,但现下不一样了,她的卷子拿回来了,马上她就是金科状元,褚家不再需要唯潘家马首是瞻。 于是她撂下一堆狠话,把这些年来从潘芰荷那受来的气一并打了回去,扭头就走。 她发誓,她要将潘家成为她仕途之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临禧,离宫门也没多远了,我们一同走走,总不能一直做轿子马车啊。” 完槿生欣然答应:“好啊。” “我们合作。”褚芷妍一脸得意,“我阿爷在潘家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总归是有为自己留后路的,潘家八年前在云州搅得混水,我阿爷也是参与了的,并且藏了证据,我可以帮你扳倒潘家,前提条件是你不能将褚家拉下水。” 完槿生闻言,并不意外,只是轻哼一声:“若是你阿爷真的有,何需拿着从我这拿来的账册来威胁潘家,别在这打肿脸充胖子了。” “你!”褚芷妍骂人的话到嘴边,想到如今自己与潘家的关系,忍下脾气,“我阿爷是怕那件事连累到自己,毕竟不如帮潘家藏钱的事好脱身。” 完槿生故意问:“干了什么?这么严重?” 褚芷妍学聪明了,不上她的套:“合不合作给个答案。” “好啊。”完槿生故作踟蹰,“不过你父亲就不一定了。” 褚芷妍一脸信誓旦旦:“我会说服阿爷站在你这边的。” “好。”完槿生又笑,“那便让褚大人将账册还回去,而且,不能让潘家知道,账册是我给的。” “好不容易拿来的账册,为何要还?还回去我们家又要屈居于潘家之下了。” 完槿生故作神秘:“照做便是,二月二十三,你会明白。” 褚芷妍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也见识过她的聪明,也知道她对潘家的恨意,便一口应下:“好。” 二人刚好在城门分开。 褚芷妍达成目的,哼着小曲就上了马车。 完槿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 褚家做了这么多坏事凭什么要洗白,该跟潘家一起下地狱才对。 … 华庆殿内,潘是意拉着潘芰荷的手,一副慈爱的表情:“别生气了,姑姑已经拿捏住弗勒宓的把柄,她们就算好联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孟倾余没到坐稳胎的时候,没有四处张扬,潘是意并不知道她怀孕了,直到她出了事她才知道。 本来她不想再插手此事,却不想潘家出了意外,一开始说是褚芷妍见了那乡贡拿到了专门记录收受的礼金的账本,后来褚芷妍又用那双鞋自证清白。 可那双鞋子,是多难复刻的啊?威荣皇后的那双鞋早被她一把火给烧了,不可能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去见那乡贡,很明显,褚芷妍就是在撒谎。 如今褚范找过窦家之后便威胁上了潘录,不就是二人联合了嘛,估计从那乡贡敲响登闻鼓那刻起就已经联合了。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蠢笨,没有早点发现褚家的背叛。 潘芰荷抱着潘是意,哭得让见者犹怜:“真的吗?潘家真的不会有事吗?荷儿好害怕啊姑姑。” 潘是意虽然有些不耐她动不动就耍性子装可怜,但依旧安抚道:“相信本宫。” 良才进来报:“杜太医到了。” 潘芰荷一下止住了眼泪,神情紧张:“姑姑可是身子不舒服?” 潘是意松开她,语气不见半分慌乱:“没有,只是日常诊脉罢了。你先回去,让你二叔也不用担心,只管等着姑姑的好消息。” “好。” 屋里,杜榟茂给潘是意诊过脉后,道:“凤体安康,胎象平和。” 潘是意将袖子放下,手按在腹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那便好。” 随即,她眼色一变,冷声对跪在地上的杜榟茂说:“等出了头三个月再告诉陛下和太后,在这之前不能有半点风声走路,否则别怪我对你家里人不客气。” 杜榟茂不敢违抗这位圣恩正浓的贵人:伏首道:“是,微臣明白,微臣定为了娘娘和皇子鞠躬尽瘁。” … 今夜杜榟茂和几个太医在太医蜀值守,半夜窦家来人说恭郡夫人突发昏厥,请杜太医前去诊治。 杜榟茂心生疑惑。 毕竟自己与贵妃关系甚密,窦家怎么放心让他治病。 但太医令已经批准,他也没有法子拒绝,便只能暗中派自己的药童去华庆殿报信。随后,战战兢兢地跟着窦家小厮离开。 到了窦府,他便被堵住了嘴,随即意识消失。 再醒来时,感觉浑身发寒,衣服大半已经湿透,视线还没清晰便听到耳边的说话声:“云釉,你放了多少迷药,都泼了三盆冷水了怎么还不醒?” “我没放多少啊。”祝玉岫探究地靠近杜榟茂,“诶,他醒了。” “你想做什么?”他眼前的烛火光晕成圈,墙上人影绰绰,他睨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完槿生,“我可是天家跟前的人!你敢动我,窦家明日就会上断头台!” 微弱的烛光让杜榟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她手腕处戴着的那只手镯在阴暗的环境下依旧泛着金光,只听女子道:“杜太医不必慌张,只不过是做个交易。” 杜榟茂扭动身体,想要从这绳子中央逃脱出啦:“我们之间没得交易可做。” 完槿生转着手镯,不紧不慢:“溶阳汤是你调的。” 杜榟茂瞬间清醒。 当年做这事的时候,生生是灌了周崇两年的汤药才见效果,中间有过嫔妃怀孕,不过最后孩子也都没能成功落地。 这么多年以来,负责给周崇看诊的一直是他,加之周崇已经有过三个儿子,如今又不贪图后宫暖房,是以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这件事,可以说做得滴水不漏,除了他和潘是意,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可眼前这个刚从青州回到京城不过两月多时间的毛头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完槿生轻勾嘴角。 第75章 窦褚‘合作\\\’,杜太医被困窦府 在想到自己,潘是意今日把自己和潘芰荷都叫进宫里,还想让她和潘芰荷和好,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被他潘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以前可以是,但现下不一样了,她的卷子拿回来了,马上她就是金科状元,褚家不再需要唯潘家马首是瞻。 于是她撂下一堆狠话,把这些年来从潘芰荷那受来的气一并打了回去,扭头就走。 她发誓,她要将潘家成为她仕途之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临禧,离宫门也没多远了,我们一同走走,总不能一直做轿子马车啊。” 完槿生欣然答应:“好啊。” “我们合作。”褚芷妍一脸得意,“我阿爷在潘家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总归是有为自己留后路的,潘家八年前在云州搅得混水,我阿爷也是参与了的,并且藏了证据,我可以帮你扳倒潘家,前提条件是你不能将褚家拉下水。” 完槿生闻言,并不意外,只是轻哼一声:“若是你阿爷真的有,何需拿着从我这拿来的账册来威胁潘家,别在这打肿脸充胖子了。” “你!”褚芷妍骂人的话到嘴边,想到如今自己与潘家的关系,忍下脾气,“我阿爷是怕那件事连累到自己,毕竟不如帮潘家藏钱的事好脱身。” 完槿生故意问:“干了什么?这么严重?” 褚芷妍学聪明了,不上她的套:“合不合作给个答案。” “好啊。”完槿生故作踟蹰,“不过你父亲就不一定了。” 褚芷妍一脸信誓旦旦:“我会说服阿爷站在你这边的。” “好。”完槿生又笑,“那便让褚大人将账册还回去,而且,不能让潘家知道,账册是我给的。” “好不容易拿来的账册,为何要还?还回去我们家又要屈居于潘家之下了。” 完槿生故作神秘:“照做便是,二月二十三,你会明白。” 褚芷妍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也见识过她的聪明,也知道她对潘家的恨意,便一口应下:“好。” 二人刚好在城门分开。 褚芷妍达成目的,哼着小曲就上了马车。 完槿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 褚家做了这么多坏事凭什么要洗白,该跟潘家一起下地狱才对。 … 华庆殿内,潘是意拉着潘芰荷的手,一副慈爱的表情:“别生气了,姑姑已经拿捏住弗勒宓的把柄,她们就算好联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孟倾余没到坐稳胎的时候,没有四处张扬,潘是意并不知道她怀孕了,直到她出了事她才知道。 本来她不想再插手此事,却不想潘家出了意外,一开始说是褚芷妍见了那乡贡拿到了专门记录收受的礼金的账本,后来褚芷妍又用那双鞋自证清白。 可那双鞋子,是多难复刻的啊?威荣皇后的那双鞋早被她一把火给烧了,不可能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去见那乡贡,很明显,褚芷妍就是在撒谎。 如今褚范找过窦家之后便威胁上了潘录,不就是二人联合了嘛,估计从那乡贡敲响登闻鼓那刻起就已经联合了。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蠢笨,没有早点发现褚家的背叛。 潘芰荷抱着潘是意,哭得让见者犹怜:“真的吗?潘家真的不会有事吗?荷儿好害怕啊姑姑。” 潘是意虽然有些不耐她动不动就耍性子装可怜,但依旧安抚道:“相信本宫。” 良才进来报:“杜太医到了。” 潘芰荷一下止住了眼泪,神情紧张:“姑姑可是身子不舒服?” 潘是意松开她,语气不见半分慌乱:“没有,只是日常诊脉罢了。你先回去,让你二叔也不用担心,只管等着姑姑的好消息。” “好。” 屋里,杜榟茂给潘是意诊过脉后,道:“凤体安康,胎象平和。” 潘是意将袖子放下,手按在腹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那便好。” 随即,她眼色一变,冷声对跪在地上的杜榟茂说:“等出了头三个月再告诉陛下和太后,在这之前不能有半点风声走路,否则别怪我对你家里人不客气。” 杜榟茂不敢违抗这位圣恩正浓的贵人:伏首道:“是,微臣明白,微臣定为了娘娘和皇子鞠躬尽瘁。” … 今夜杜榟茂和几个太医在太医蜀值守,半夜窦家来人说恭郡夫人突发昏厥,请杜太医前去诊治。 杜榟茂心生疑惑。 毕竟自己与贵妃关系甚密,窦家怎么放心让他治病。 但太医令已经批准,他也没有法子拒绝,便只能暗中派自己的药童去华庆殿报信。随后,战战兢兢地跟着窦家小厮离开。 到了窦府,他便被堵住了嘴,随即意识消失。 再醒来时,感觉浑身发寒,衣服大半已经湿透,视线还没清晰便听到耳边的说话声:“云釉,你放了多少迷药,都泼了三盆冷水了怎么还不醒?” “我没放多少啊。”祝玉岫探究地靠近杜榟茂,“诶,他醒了。” “你想做什么?”他眼前的烛火光晕成圈,墙上人影绰绰,他睨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完槿生,“我可是天家跟前的人!你敢动我,窦家明日就会上断头台!” 微弱的烛光让杜榟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她手腕处戴着的那只手镯在阴暗的环境下依旧泛着金光,只听女子道:“杜太医不必慌张,只不过是做个交易。” 杜榟茂扭动身体,想要从这绳子中央逃脱出啦:“我们之间没得交易可做。” 完槿生转着手镯,不紧不慢:“溶阳汤是你调的。” 杜榟茂瞬间清醒。 当年做这事的时候,生生是灌了周崇两年的汤药才见效果,中间有过嫔妃怀孕,不过最后孩子也都没能成功落地。 这么多年以来,负责给周崇看诊的一直是他,加之周崇已经有过三个儿子,如今又不贪图后宫暖房,是以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这件事,可以说做得滴水不漏,除了他和潘是意,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可眼前这个刚从青州回到京城不过两月多时间的毛头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完槿生轻勾嘴角。 第76章 杀死奇惟卓的幕后主使 没过几日,北燎王奇威亲自赶到,见期限将至,大理寺却没有任何决断,便让周崇召来了窦武、易和、赵云迟和邱在鹤四人,誓要让大千交代清楚事情真相。 而宝康在听闻此事后,也要吵着闹着过来查问清楚是何人所为,周崇拗不过她,便遂了她的意。 奇威在堂上横冲直撞,说什么我儿子若是被你们大千杀死的,那我便将豁出性命也要烧了这宫城。 说窦武无能,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个交代,更怀疑周崇包庇罪犯。 面对咄咄逼人的奇威,周崇十分不满,一个小小离光蕃国,怎么敢在他大千如此置喙他的臣子,这与阴阳他治国无能有何区别。 他脸色铁青,看着窦武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指责。 而杜阿中和敖闻坐在一侧默不作声,二人对过眼神,倒是乐得其见。 宝康一开始哭哭唧唧,哀伤自己丈夫新婚之夜便命丧黄泉,却在听到奇威越来越过分的话拉下脸来。 瞧着一言不发的窦武和易和不见一丝慌张,她心起疑惑,莫非是真的有查到什么?不然窦武可不会如此沉得住气。 如她所料,窦武则等着奇威发完火后,才老神在在地开口:“陛下,经臣这十日以来的调查,在公主府附近发现了这样东西。” 此话一出,赵云迟和邱在鹤面面相觑,当日,他们带领的禁军在那附近可是什么都没搜到,就连千牛卫都没查到有掉落的物件,怎么他窦武就能查到。 窦武当然没有这般能耐,是完槿生在他们进宫之前便托易和做了此事。 窦武递上一枚璎珞扳指。 那扳指被拿出来的时候,敖闻和杜阿中脸色微变。 周崇从长福手中接下戒指,眸光一暗,并没有挑明,而是开口说:“这东西瞧着真是眼熟,在哪见过真想不起来了,奇王,你看看呢。” 他说完便示意长福将扳指交给奇威。 奇威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谁。 “混蛋!”他用北燎语大骂,将扳指甩在敖闻的脸上,“你个贱人!敢趁我不在,对我儿子下手!” 扳指上镶嵌的红宝石划过他的眼角,只留下一抹红。 敖闻当即跪下:“王,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第76章 杀死奇惟卓的幕后主使 没过几日,北燎王奇威亲自赶到,见期限将至,大理寺却没有任何决断,便让周崇召来了窦武、易和、赵云迟和邱在鹤四人,誓要让大千交代清楚事情真相。 而宝康在听闻此事后,也要吵着闹着过来查问清楚是何人所为,周崇拗不过她,便遂了她的意。 奇威在堂上横冲直撞,说什么我儿子若是被你们大千杀死的,那我便将豁出性命也要烧了这宫城。 说窦武无能,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个交代,更怀疑周崇包庇罪犯。 面对咄咄逼人的奇威,周崇十分不满,一个小小离光蕃国,怎么敢在他大千如此置喙他的臣子,这与阴阳他治国无能有何区别。 他脸色铁青,看着窦武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指责。 而杜阿中和敖闻坐在一侧默不作声,二人对过眼神,倒是乐得其见。 宝康一开始哭哭唧唧,哀伤自己丈夫新婚之夜便命丧黄泉,却在听到奇威越来越过分的话拉下脸来。 瞧着一言不发的窦武和易和不见一丝慌张,她心起疑惑,莫非是真的有查到什么?不然窦武可不会如此沉得住气。 如她所料,窦武则等着奇威发完火后,才老神在在地开口:“陛下,经臣这十日以来的调查,在公主府附近发现了这样东西。” 此话一出,赵云迟和邱在鹤面面相觑,当日,他们带领的禁军在那附近可是什么都没搜到,就连千牛卫都没查到有掉落的物件,怎么他窦武就能查到。 窦武当然没有这般能耐,是完槿生在他们进宫之前便托易和做了此事。 窦武递上一枚璎珞扳指。 那扳指被拿出来的时候,敖闻和杜阿中脸色微变。 周崇从长福手中接下戒指,眸光一暗,并没有挑明,而是开口说:“这东西瞧着真是眼熟,在哪见过真想不起来了,奇王,你看看呢。” 他说完便示意长福将扳指交给奇威。 奇威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谁。 “混蛋!”他用北燎语大骂,将扳指甩在敖闻的脸上,“你个贱人!敢趁我不在,对我儿子下手!” 扳指上镶嵌的红宝石划过他的眼角,只留下一抹红。 敖闻当即跪下:“王,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第77章 不谋而合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话毕,杜阿中也不便久留,跟随着跟来的侍卫一道离开。 站在一边的章辙松下一口气,坐到易和对案:“殿下,你这个谎他也瞒不了一世啊,届时,临禧县主从西疆活着回来,你如何解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我也不怕。”他一撂茶碗,想到临别之际塞给宝康的小纸包,“杜阿中…他可活不长了。” … 话说,窦武从大殿内出来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奇威跟上,他在最后一步台阶之下,一个踉跄,奇威上前搀扶并因他尽心为自己儿子查案道了谢,窦武则是偷塞给他一张纸条。 于是便有了完槿生乔装打扮成醉香居跑堂来长平官驿来送吃食的一幕。 奇威开口:“县主见我想做什么?” 完槿生道:“自然是来告诉你,离光为何要杀奇王子。” 奇威不相信的看着她,眼神好似在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完槿生只是坐下身,开口:“奇王子用从宝康那拿到的六千两金交给慎王,为北燎换来了大千五个州。仅仅因此,离光王便绝得他背叛了离光,命杜阿中除掉奇王子,而杜阿中自然不会留下自己经手的证据,便利用了你身边的敖闻。” 奇威有些信服了她的话:“你说得可是真的?” 完槿生点头:“我还可以告诉你,慎王拿这六千两是为了造船和离光抢镜海对岸无人岛上的硫磺。” 奇威对国政不通,书读地也不精,能这王位全靠是如今离光王的扶持,是以,听到完槿生的话,问出一个他这个身份看来很蠢的问题:“那地方当真有?” “硫磺取于炎地沸泉之地,那地方多有火山赭石。”完槿生继续说,“我想王上应该明白,若是之后,他二人平分了那东西,第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自然是北燎。 北燎这些年来虽说还算听话,但北燎仍旧是不叫离光,让人易生疑心,何况是离光王这般多疑之人。 奇威怀疑:“你想让我归顺于你?凭什么?你一个毛头丫头还是易和那小子的未婚妻,我如何信你?” 完槿生道:“若是,我替你杀了杜阿中呢?” 第77章 不谋而合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话毕,杜阿中也不便久留,跟随着跟来的侍卫一道离开。 站在一边的章辙松下一口气,坐到易和对案:“殿下,你这个谎他也瞒不了一世啊,届时,临禧县主从西疆活着回来,你如何解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我也不怕。”他一撂茶碗,想到临别之际塞给宝康的小纸包,“杜阿中…他可活不长了。” … 话说,窦武从大殿内出来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奇威跟上,他在最后一步台阶之下,一个踉跄,奇威上前搀扶并因他尽心为自己儿子查案道了谢,窦武则是偷塞给他一张纸条。 于是便有了完槿生乔装打扮成醉香居跑堂来长平官驿来送吃食的一幕。 奇威开口:“县主见我想做什么?” 完槿生道:“自然是来告诉你,离光为何要杀奇王子。” 奇威不相信的看着她,眼神好似在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完槿生只是坐下身,开口:“奇王子用从宝康那拿到的六千两金交给慎王,为北燎换来了大千五个州。仅仅因此,离光王便绝得他背叛了离光,命杜阿中除掉奇王子,而杜阿中自然不会留下自己经手的证据,便利用了你身边的敖闻。” 奇威有些信服了她的话:“你说得可是真的?” 完槿生点头:“我还可以告诉你,慎王拿这六千两是为了造船和离光抢镜海对岸无人岛上的硫磺。” 奇威对国政不通,书读地也不精,能这王位全靠是如今离光王的扶持,是以,听到完槿生的话,问出一个他这个身份看来很蠢的问题:“那地方当真有?” “硫磺取于炎地沸泉之地,那地方多有火山赭石。”完槿生继续说,“我想王上应该明白,若是之后,他二人平分了那东西,第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自然是北燎。 北燎这些年来虽说还算听话,但北燎仍旧是不叫离光,让人易生疑心,何况是离光王这般多疑之人。 奇威怀疑:“你想让我归顺于你?凭什么?你一个毛头丫头还是易和那小子的未婚妻,我如何信你?” 完槿生道:“若是,我替你杀了杜阿中呢?” 第78章 农历二月二十三 “那我便信你。” 完槿生勾唇轻笑,应下一个“好”字。 回到窦家,便让秀眉去打探宝康的消息,如今知道杀害奇惟卓的真凶是谁,宝康定不会善罢甘休。 得到的答案是,公主府的彩茶乔装打扮去过万隆官驿,还交给孙厨娘一包东西。 “看来不需要我再动手了。” 当晚,杜阿中被发现死在万隆官驿内,口吐白沫,桌上摆着一道所剩无几的人参鳜鱼和桂花蜜糕,还有其他几盘餐食。 仵作验尸,体内有剧毒,大理寺要捉拿逃走的孙厨娘,第二日,便给出结论,孙厨娘已经被发现死在郊外,而孙厨娘无父无母无夫无后,更是无人可罚。 杜阿中的随身侍卫布鲤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认定是奇威所为,更计划好了一切后事,于是便趁夜潜入长平官驿。 只是,当晚的奇威在完槿生的提醒下,早就有所防备,将布鲤当场缉拿。 由于涉及离光人士,此事在通报大理寺后,窦武也只是将人暂押,等离光所派新使臣前来再做处置。 … 农历二月二十三,降温,一场春雪落满长平京的街头。然而,吏部南院东墙前却围堵着无数把油纸伞。 窦婉如拉着三春硬从五花十色的伞盖中挤出一条通路来,站到了最前排。 完槿生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走过的人群或是哀落,或是兴奋,一家接一家的马车晃过眼前,最后将雪白的积雪踩成肮脏的泥泞。 褚芷妍从自己身边经过,不忘给自己抛个得意的眼色。 看来是第一名无疑了。 窦婉如是笑着回来的。 “娘!”她跳进马车,“我上榜了!我数了一下,二百五八人,我排一百八十一。” 话音刚落,人群中出现惊叫声。 银镖飞过人群头顶,撞上名单两侧卷帘的挂绳,长长的两条白绢上赫然列着贿赂潘家人的名单。 字迹翻红,像是一只只沾着鲜血的手,踩着公平和金钱登上顶峰。 “那是什么!” 潘芰荷目光剜向褚芷妍。 褚芷妍一脸得意,她左右一转脑袋,却发现窦家马车已经走远。 “跑那么快干嘛,着急投胎啊,再投也投不成状元。”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巴掌迎面向自己呼来。 褚芷妍一把掌还回去:“你有病啊?” 潘芰荷仰着红了半边的脸,大吼:“你个倡货!” “你敢再骂我一句试试!”褚芷妍拽住她的头发,“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潘家的二姑娘潘芰荷,就是她二叔收受贿赂,将考试公正踩在脚底下的!” 潘芰荷一晃神,根本松不开的手。 只见一窝人冲自己而来:“二叔母!阿姊!救我。” 潘柔想下去救人,毕竟是来陪她看榜才糟的秧,而文霖之则拦住了她,急叫车夫驾车。 潘芰荷仓皇之下摔了个跟头,被围在中央拳打脚踢。 褚芷妍退出人群,悄声地坐上马车离去。 官兵废了半天劲才将打架的人拉开,潘家大门门很快被围堵,潘芰荷只能狼狈地翻墙逃回家里。 不过隅中,贿赂的寒门,高门显贵:余斯家、孟家等等,榜上有将近六十人是所在贿赂之册上的人的,每一家门前都被烂菜叶子和鸡粪牛粪淹没。 长玄宫内,完槿生正陪太后闲聊,古雅竹也谈着曲子。 经上次顺迎公主忌日,在集正宫扫台上香,弹琴奏乐之后,她的琴艺愈发精进,就好似是迎顺在天上助了她一臂之力,感谢她替自己陪在霍廉丹而送了她一份礼物。 祥传待在一旁给霍廉丹捶腿。 便听旬嬷嬷回来报:“贵妃娘娘听了此事说自己怀孕了,想用孩子替潘家求情,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德妃将她与余斯明苟且的事情说了出来。” “潘是意据理力争说她说谎,说德妃娘娘害死淑妃娘娘的孩子。” 淑妃不说话,只是哭着为潘是意求情。而德妃娘娘则拿出了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和一沓书信说淑妃与侍卫私通。 那侍卫被带上厅,谁知那侍卫原是与长平官驿孙厨娘结下亲事的,那书信落款也都是孙厨娘,连笔迹都是,如今是孙厨娘犯了事又死了,这婚事才黄了的。德妃像是没料到事情的发展。 随后,潘是意找了负责传信的内侍来说真假,最后证明了淑妃的清白和德妃的坏心肠。最后,陛下将德妃和贵妃双双扣押。” 听完这话,完槿生轻笑一声,没想到杜榟茂办事还挺利索,帮潘是意出主意证明淑妃的清白拉德妃下水,和言虞之配合换掉德妃拿到的书信,与那侍卫内侍更是做了一出好戏。 “嬷嬷那信可送过去了?” 旬嬷嬷回:“送过去了,陛下余怒未散,再填新火,褚家怕是要遭殃了。”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第78章 农历二月二十三 “那我便信你。” 完槿生勾唇轻笑,应下一个“好”字。 回到窦家,便让秀眉去打探宝康的消息,如今知道杀害奇惟卓的真凶是谁,宝康定不会善罢甘休。 得到的答案是,公主府的彩茶乔装打扮去过万隆官驿,还交给孙厨娘一包东西。 “看来不需要我再动手了。” 当晚,杜阿中被发现死在万隆官驿内,口吐白沫,桌上摆着一道所剩无几的人参鳜鱼和桂花蜜糕,还有其他几盘餐食。 仵作验尸,体内有剧毒,大理寺要捉拿逃走的孙厨娘,第二日,便给出结论,孙厨娘已经被发现死在郊外,而孙厨娘无父无母无夫无后,更是无人可罚。 杜阿中的随身侍卫布鲤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认定是奇威所为,更计划好了一切后事,于是便趁夜潜入长平官驿。 只是,当晚的奇威在完槿生的提醒下,早就有所防备,将布鲤当场缉拿。 由于涉及离光人士,此事在通报大理寺后,窦武也只是将人暂押,等离光所派新使臣前来再做处置。 … 农历二月二十三,降温,一场春雪落满长平京的街头。然而,吏部南院东墙前却围堵着无数把油纸伞。 窦婉如拉着三春硬从五花十色的伞盖中挤出一条通路来,站到了最前排。 完槿生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走过的人群或是哀落,或是兴奋,一家接一家的马车晃过眼前,最后将雪白的积雪踩成肮脏的泥泞。 褚芷妍从自己身边经过,不忘给自己抛个得意的眼色。 看来是第一名无疑了。 窦婉如是笑着回来的。 “娘!”她跳进马车,“我上榜了!我数了一下,二百五八人,我排一百八十一。” 话音刚落,人群中出现惊叫声。 银镖飞过人群头顶,撞上名单两侧卷帘的挂绳,长长的两条白绢上赫然列着贿赂潘家人的名单。 字迹翻红,像是一只只沾着鲜血的手,踩着公平和金钱登上顶峰。 “那是什么!” 潘芰荷目光剜向褚芷妍。 褚芷妍一脸得意,她左右一转脑袋,却发现窦家马车已经走远。 “跑那么快干嘛,着急投胎啊,再投也投不成状元。”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巴掌迎面向自己呼来。 褚芷妍一把掌还回去:“你有病啊?” 潘芰荷仰着红了半边的脸,大吼:“你个倡货!” “你敢再骂我一句试试!”褚芷妍拽住她的头发,“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潘家的二姑娘潘芰荷,就是她二叔收受贿赂,将考试公正踩在脚底下的!” 潘芰荷一晃神,根本松不开的手。 只见一窝人冲自己而来:“二叔母!阿姊!救我。” 潘柔想下去救人,毕竟是来陪她看榜才糟的秧,而文霖之则拦住了她,急叫车夫驾车。 潘芰荷仓皇之下摔了个跟头,被围在中央拳打脚踢。 褚芷妍退出人群,悄声地坐上马车离去。 官兵废了半天劲才将打架的人拉开,潘家大门门很快被围堵,潘芰荷只能狼狈地翻墙逃回家里。 不过隅中,贿赂的寒门,高门显贵:余斯家、孟家等等,榜上有将近六十人是所在贿赂之册上的人的,每一家门前都被烂菜叶子和鸡粪牛粪淹没。 长玄宫内,完槿生正陪太后闲聊,古雅竹也谈着曲子。 经上次顺迎公主忌日,在集正宫扫台上香,弹琴奏乐之后,她的琴艺愈发精进,就好似是迎顺在天上助了她一臂之力,感谢她替自己陪在霍廉丹而送了她一份礼物。 祥传待在一旁给霍廉丹捶腿。 便听旬嬷嬷回来报:“贵妃娘娘听了此事说自己怀孕了,想用孩子替潘家求情,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德妃将她与余斯明苟且的事情说了出来。” “潘是意据理力争说她说谎,说德妃娘娘害死淑妃娘娘的孩子。” 淑妃不说话,只是哭着为潘是意求情。而德妃娘娘则拿出了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和一沓书信说淑妃与侍卫私通。 那侍卫被带上厅,谁知那侍卫原是与长平官驿孙厨娘结下亲事的,那书信落款也都是孙厨娘,连笔迹都是,如今是孙厨娘犯了事又死了,这婚事才黄了的。德妃像是没料到事情的发展。 随后,潘是意找了负责传信的内侍来说真假,最后证明了淑妃的清白和德妃的坏心肠。最后,陛下将德妃和贵妃双双扣押。” 听完这话,完槿生轻笑一声,没想到杜榟茂办事还挺利索,帮潘是意出主意证明淑妃的清白拉德妃下水,和言虞之配合换掉德妃拿到的书信,与那侍卫内侍更是做了一出好戏。 “嬷嬷那信可送过去了?” 旬嬷嬷回:“送过去了,陛下余怒未散,再填新火,褚家怕是要遭殃了。”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第79章 周冲晕倒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长福在一行千牛卫的护卫下走出城门,宣读圣旨,潘家齐整整地下狱,而驻守孔南的潘全则派司徒千越领军八百里加急准备携圣旨押送回京。录取名册顺延后四十七名。 百姓欢呼。 慎王着了急,跪在和心殿门前,直到夜里都不肯离去。 同样是被处落母族的周盛棠在此时就表现的无情多了,他嗜武成魔,可以杀人杀到麻木,他也不傻,知道这时替弗勒宓求情才会招周崇的厌烦,是以,自始至终,没有出面为他的母亲说过一句话。同时,听了楚生的建议,反给周崇启奏,要亲手了解弗勒宓的性命,弥补他母亲犯下的罪过。 周崇俨然没有想到周盛棠是这样的态度,不免目光在他递上的折子上多停留了一番。 这时,长福进来。 周崇像是魂不附体地询问:“他走了吗?” 长福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还在殿外跪着。” 窗外的雪无声,青铜树形烛台下,长福瞧见周崇双眼下躺着一圈的眼袋,直接跪地:“陛下,该休息了,明日还得上朝呢。” 周崇疲惫地靠向椅背,自嘲一声:“上朝?我上了大半辈子朝,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原意是想除掉他给我留下的烂摊子!结果,现在你告诉我,我错了,我从一开始选择扶持潘家就是错的,我这半辈子算什么?” “陛下息怒。”长福不敢置喙其他,他一个中宫内侍,更不能言说朝政,只是恨不得将头扎进地里,劝说,“陛下勤政爱民,老天爷有目共睹,自然不会让陛下您的努力白费。”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天还未亮,昨夜的雪积在殿前的广场上,有内侍在打扫着,竹制打着石瓦,在寂静无声的初曦沙沙作响。 周崇穿好朝服,准备上朝。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周盛棠与周正榆之间来回指摘,又要在矮子里拔高的,说周盛棠近一年的表现都有目共睹颇有前景,而周正榆就有些是非不分向着潘家了。 话题从二人身上转向弗勒氏和潘氏两族身上,有对潘家早已不满的人说潘家实则早就在暗中搞鬼,把苦水都倒了个尽,又将周盛棠这一年来又是抵挡真疏进犯又是帮忙翻了冤案的努力夸的天花乱坠。 有人将三年前那桩百舸沉海案搬出来说话,而凡是从潘家接手青州后分到一杯羹的都对这件事一否再否。 是了,鲸鱼死后还能造福海洋生灵,潘家倒了,潘家这些年来游走官场自然是结交不少朝友,也让很多人跟着鸡犬升天,分给他们留下的好处依旧是那帮人支持周正榆的核心利益。 双方唇枪舌战,争执不下,吐沫星子飞了将近一个时辰。 周崇一夜未眠,撑着脑袋,双眼无神地看着底下的人嘴巴张张合合,胡须颤颤悠悠,象笏一低一高,终于支撑不住,硬生生地栽倒在赤金龙身宝座前,发冠掉在地毯上,发出‘砰’的一声,让人觉得憋闷而不畅快。 周盛棠最是眼疾手快地将人背起来,大喊着长福:“去叫太医!去和心殿!” 昨日,皇帝那道圣旨一下,城门前围堵的学生们也就逐渐散开,可最后临近宵禁,完槿生又被霍廉丹硬生生地扣在宫里,非要让她明日再回去,太后的意思她不能违抗,更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于是小浩琮便去传了信回窦家。 完槿生和古雅竹两个姑娘同宿一室,聊了许久夜话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周年野给她的酸枣茯苓茶起了效果,还是易和的安神凝香丸的缘故,这一觉,完槿生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没有噩梦的折磨,没有半夜的大汗淋漓。 而今日一觉醒来,她和古雅竹陪着霍廉丹正用饭,就听说了周崇在朝上晕倒的消息。 霍廉丹筷子一放,嘴一抹,手一净:“雅竹,你别担心,该干嘛干嘛去,临禧,你跟我走。” 两个姑娘照例做了霍廉丹那一套动作,一一应了是。 完槿生交代古雅竹安心的眼神,便跟着霍廉丹一同走出殿去。 杜榟茂被请到周崇的床头,把脉翻眼皮一套流程走完,他打开医箱,银针一掏,药童会意地将一旁的蜡烛送上。 银针烧到发黑,杜榟茂找准穴位,送入周崇体内。 淑妃看着那一根根细针在杜榟茂手中轻轻转着,细手握着帕子,小声地抽泣。 榻前的周盛棠也尽力配合着杜榟茂,额角不觉沁出一层薄汗。 第79章 周冲晕倒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长福在一行千牛卫的护卫下走出城门,宣读圣旨,潘家齐整整地下狱,而驻守孔南的潘全则派司徒千越领军八百里加急准备携圣旨押送回京。录取名册顺延后四十七名。 百姓欢呼。 慎王着了急,跪在和心殿门前,直到夜里都不肯离去。 同样是被处落母族的周盛棠在此时就表现的无情多了,他嗜武成魔,可以杀人杀到麻木,他也不傻,知道这时替弗勒宓求情才会招周崇的厌烦,是以,自始至终,没有出面为他的母亲说过一句话。同时,听了楚生的建议,反给周崇启奏,要亲手了解弗勒宓的性命,弥补他母亲犯下的罪过。 周崇俨然没有想到周盛棠是这样的态度,不免目光在他递上的折子上多停留了一番。 这时,长福进来。 周崇像是魂不附体地询问:“他走了吗?” 长福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还在殿外跪着。” 窗外的雪无声,青铜树形烛台下,长福瞧见周崇双眼下躺着一圈的眼袋,直接跪地:“陛下,该休息了,明日还得上朝呢。” 周崇疲惫地靠向椅背,自嘲一声:“上朝?我上了大半辈子朝,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原意是想除掉他给我留下的烂摊子!结果,现在你告诉我,我错了,我从一开始选择扶持潘家就是错的,我这半辈子算什么?” “陛下息怒。”长福不敢置喙其他,他一个中宫内侍,更不能言说朝政,只是恨不得将头扎进地里,劝说,“陛下勤政爱民,老天爷有目共睹,自然不会让陛下您的努力白费。”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天还未亮,昨夜的雪积在殿前的广场上,有内侍在打扫着,竹制打着石瓦,在寂静无声的初曦沙沙作响。 周崇穿好朝服,准备上朝。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周盛棠与周正榆之间来回指摘,又要在矮子里拔高的,说周盛棠近一年的表现都有目共睹颇有前景,而周正榆就有些是非不分向着潘家了。 话题从二人身上转向弗勒氏和潘氏两族身上,有对潘家早已不满的人说潘家实则早就在暗中搞鬼,把苦水都倒了个尽,又将周盛棠这一年来又是抵挡真疏进犯又是帮忙翻了冤案的努力夸的天花乱坠。 有人将三年前那桩百舸沉海案搬出来说话,而凡是从潘家接手青州后分到一杯羹的都对这件事一否再否。 是了,鲸鱼死后还能造福海洋生灵,潘家倒了,潘家这些年来游走官场自然是结交不少朝友,也让很多人跟着鸡犬升天,分给他们留下的好处依旧是那帮人支持周正榆的核心利益。 双方唇枪舌战,争执不下,吐沫星子飞了将近一个时辰。 周崇一夜未眠,撑着脑袋,双眼无神地看着底下的人嘴巴张张合合,胡须颤颤悠悠,象笏一低一高,终于支撑不住,硬生生地栽倒在赤金龙身宝座前,发冠掉在地毯上,发出‘砰’的一声,让人觉得憋闷而不畅快。 周盛棠最是眼疾手快地将人背起来,大喊着长福:“去叫太医!去和心殿!” 昨日,皇帝那道圣旨一下,城门前围堵的学生们也就逐渐散开,可最后临近宵禁,完槿生又被霍廉丹硬生生地扣在宫里,非要让她明日再回去,太后的意思她不能违抗,更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于是小浩琮便去传了信回窦家。 完槿生和古雅竹两个姑娘同宿一室,聊了许久夜话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周年野给她的酸枣茯苓茶起了效果,还是易和的安神凝香丸的缘故,这一觉,完槿生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没有噩梦的折磨,没有半夜的大汗淋漓。 而今日一觉醒来,她和古雅竹陪着霍廉丹正用饭,就听说了周崇在朝上晕倒的消息。 霍廉丹筷子一放,嘴一抹,手一净:“雅竹,你别担心,该干嘛干嘛去,临禧,你跟我走。” 两个姑娘照例做了霍廉丹那一套动作,一一应了是。 完槿生交代古雅竹安心的眼神,便跟着霍廉丹一同走出殿去。 杜榟茂被请到周崇的床头,把脉翻眼皮一套流程走完,他打开医箱,银针一掏,药童会意地将一旁的蜡烛送上。 银针烧到发黑,杜榟茂找准穴位,送入周崇体内。 淑妃看着那一根根细针在杜榟茂手中轻轻转着,细手握着帕子,小声地抽泣。 榻前的周盛棠也尽力配合着杜榟茂,额角不觉沁出一层薄汗。 第80章 他德不配位 周正榆则在外间来回踱步,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一会绿一会白。 殿外鸦雀无声,只有地上跪着的一排排宫女内侍在瑟瑟发抖。 窗棂透下的阳光照着空气中的浮尘,外面的内侍在高喊:“太后娘娘到~临禧县主到~” 周正榆猛地抬头,之间两个女人被丫鬟围在中央,快步而来。 他上前一步意欲拦下霍廉丹:“子尚给皇祖母请安。” 霍廉丹冷哼一声,一声脆响将所有人吓得汗毛直立。 “混账东西!分不清自己姓什么了吗!” 周正榆立马下跪:“皇祖母息怒!” 霍廉丹却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来人!给我押回慎王府严加看管,在皇帝醒来做处置之前,不得踏出慎王府半步!” “是!” 和心殿的侍卫将周正榆架起。 周正榆却当场发火:“你们谁敢碰我!我是慎王!” “混账!我是你祖母!你胡闹够了,也该好好反省!”霍廉丹又对犹豫不敢上前的侍卫道,“给我拉走!” 侍卫不再耽搁,架起周正榆就往外拖。 周正榆彻底慌了,他怒喊着:“祖母!皇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侍卫将她扒着门框的手被拉开,他却还在苦苦挣扎,“父皇!父皇!你醒醒!皇祖母要关我啊!” 完槿生无声地看着一切发生,听着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半分笑意。 然而,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跟上霍廉丹的步伐进到屋里。 霍廉丹一见到杜榟茂,就容情焦急,招呼着其他行礼的人都坐下,问:“怎么样了?” 杜榟茂收针:“回娘娘,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已无大碍,但还需要静养。” “嗯知道了。” 霍廉丹正说着,周崇便醒了。 他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门下侍中喻元胥叫了来。 颁诏行令:慎王周正榆德行亏缺,念其未经潘家贿赂一案,送东阳行宫,禁足东阳。 完槿生已经料到他会心软,也并没有期望他会因此治周正榆的大过,可有什么关系,周正榆如此,就会被逼上绝路,周崇也会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代价。 因为她那日与窦婉如对峙时,已经让她在孟倾余面前露过脸。 并交给孟倾余一个真疏秘方,杀人无形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五脏六腑都会加速衰败,服用人会倒床不起,是太医诊不出来也试不出来的毒。 至多两年,周崇就会死,今日的晕倒就是一切的开始。 而这件事,完槿生并没有告诉周年野,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周年野不会这么做,他的仇人只有弗勒宓和潘是意。 可周崇德不配位,她容忍不得。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周崇指着她。 声音唤回完槿生的思绪,正对上周崇愤怒的目光,她挪开视线,周盛棠看着她,神色担忧。 “你先回家去。”霍廉丹扮演起慈母的模样。 她自然地垂下眼帘,不再看周盛棠,只是起身告退。 出宫后,她并没有回窦家,而是让车夫掉头去了光佛寺。 行至光佛寺附近,便闻到满寺香火气,完槿生从没想过,自己重回长平京后,结缘最深的是光佛寺。 寺院的积雪已经被扫开,夹在石砖路面缝隙中的白雪正在悄然融化,三宝殿前的香炉内已经燃满香柱。 一只接一只布履踏过门槛,蒲团承受着每个为祈求风调雨顺之人的膝盖,撑起天下百姓的希望。 丰雪兆瑞年,说得可不是二月的雪。 完槿生来到寺内的悲田院,光佛寺的悲田院有朝廷拨款维系日常开销,是以,光佛寺的香火旺与不旺,都影响不了这里的正常生活。 她一直不敢踏足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在云州的经历,那段像亡灵般游荡的时期带给她的不过是见证无数人的悲惨后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悲哀。 还有疾病,债务,暴力,缠绕着那些人直到一个生命的结束,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才是自由。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 而那些人就不一样了。 是以,她在尽力帮助别人。 自从在光佛寺捕到言虞之的那次起,她便嘱咐徐嬷嬷每月往光佛寺跑一趟,不为别的,就是送钱。 寺内的僧人将完槿生带到施药院,推开院门,完槿生就瞧见在廊下喂一个阿婆吃药的杨宁晓。 杨宁晓身着玉白色刺绣领宽袖夹衫子,下穿螺子黛色锦缎印花裙,外套偏青色宽袖披衫。 她吹凉手中药汤:“卫阿婆,该吃药了。” 她用力一推,险些将药碗推倒,杨宁晓像是知道她会如此反应,扭了个身,没让她碰上茶碗。 卫阿婆‘腾的起身’,气的跺脚:“我不吃药…我儿子呢?我儿子说要来接我,他怎么还不来?” 婆子疯疯癫癫,杨宁晓又将茶碗递给身后的丫鬟,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完槿生。 她先是一愣,随后又安抚卫阿婆好一阵。 完槿生也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挽了袖子,询问煮药的僧人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和祝玉岫一起开始干活。 杨宁晓一边安抚着卫阿婆吃药,一边余光望向一直在扎头捣药煮药分药的完槿生,动作十分利落自然,甚至熟悉。 直到将近晌午,二人才真正说上话。 完槿生先她一步移到树下阴凉处的石桌前,一下领了四个人的餐。 完槿生拨开额前碎发,分放好餐具,拿起一个馍就不顾形象地啃起来,在这里,她没必要注意形象,她也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留在这里。 杨宁晓又忙活了一阵才净手用饭。 “这里两份是你们的。”完槿生见她过来,给她指了餐食。 “谢谢。”杨宁晓道过谢,便和自己身边的丫鬟坐下。 她跟完槿生并不相熟,也不明白完槿生如今到此处来的目的,但她不瞎不聋,听过也看过完槿生的作派,心里已经默默将她归入好人一档。 完槿生并不知道杨宁晓的心里想法,只是记起昨日古雅竹同自己说的话,不是说是晓晚二人和潘柔一起来嘛,如今潘家出事,潘柔没来她能理解,可杨宁晚又去了哪? 第80章 他德不配位 周正榆则在外间来回踱步,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一会绿一会白。 殿外鸦雀无声,只有地上跪着的一排排宫女内侍在瑟瑟发抖。 窗棂透下的阳光照着空气中的浮尘,外面的内侍在高喊:“太后娘娘到~临禧县主到~” 周正榆猛地抬头,之间两个女人被丫鬟围在中央,快步而来。 他上前一步意欲拦下霍廉丹:“子尚给皇祖母请安。” 霍廉丹冷哼一声,一声脆响将所有人吓得汗毛直立。 “混账东西!分不清自己姓什么了吗!” 周正榆立马下跪:“皇祖母息怒!” 霍廉丹却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来人!给我押回慎王府严加看管,在皇帝醒来做处置之前,不得踏出慎王府半步!” “是!” 和心殿的侍卫将周正榆架起。 周正榆却当场发火:“你们谁敢碰我!我是慎王!” “混账!我是你祖母!你胡闹够了,也该好好反省!”霍廉丹又对犹豫不敢上前的侍卫道,“给我拉走!” 侍卫不再耽搁,架起周正榆就往外拖。 周正榆彻底慌了,他怒喊着:“祖母!皇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侍卫将她扒着门框的手被拉开,他却还在苦苦挣扎,“父皇!父皇!你醒醒!皇祖母要关我啊!” 完槿生无声地看着一切发生,听着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半分笑意。 然而,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跟上霍廉丹的步伐进到屋里。 霍廉丹一见到杜榟茂,就容情焦急,招呼着其他行礼的人都坐下,问:“怎么样了?” 杜榟茂收针:“回娘娘,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已无大碍,但还需要静养。” “嗯知道了。” 霍廉丹正说着,周崇便醒了。 他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门下侍中喻元胥叫了来。 颁诏行令:慎王周正榆德行亏缺,念其未经潘家贿赂一案,送东阳行宫,禁足东阳。 完槿生已经料到他会心软,也并没有期望他会因此治周正榆的大过,可有什么关系,周正榆如此,就会被逼上绝路,周崇也会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代价。 因为她那日与窦婉如对峙时,已经让她在孟倾余面前露过脸。 并交给孟倾余一个真疏秘方,杀人无形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五脏六腑都会加速衰败,服用人会倒床不起,是太医诊不出来也试不出来的毒。 至多两年,周崇就会死,今日的晕倒就是一切的开始。 而这件事,完槿生并没有告诉周年野,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周年野不会这么做,他的仇人只有弗勒宓和潘是意。 可周崇德不配位,她容忍不得。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周崇指着她。 声音唤回完槿生的思绪,正对上周崇愤怒的目光,她挪开视线,周盛棠看着她,神色担忧。 “你先回家去。”霍廉丹扮演起慈母的模样。 她自然地垂下眼帘,不再看周盛棠,只是起身告退。 出宫后,她并没有回窦家,而是让车夫掉头去了光佛寺。 行至光佛寺附近,便闻到满寺香火气,完槿生从没想过,自己重回长平京后,结缘最深的是光佛寺。 寺院的积雪已经被扫开,夹在石砖路面缝隙中的白雪正在悄然融化,三宝殿前的香炉内已经燃满香柱。 一只接一只布履踏过门槛,蒲团承受着每个为祈求风调雨顺之人的膝盖,撑起天下百姓的希望。 丰雪兆瑞年,说得可不是二月的雪。 完槿生来到寺内的悲田院,光佛寺的悲田院有朝廷拨款维系日常开销,是以,光佛寺的香火旺与不旺,都影响不了这里的正常生活。 她一直不敢踏足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在云州的经历,那段像亡灵般游荡的时期带给她的不过是见证无数人的悲惨后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悲哀。 还有疾病,债务,暴力,缠绕着那些人直到一个生命的结束,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才是自由。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 而那些人就不一样了。 是以,她在尽力帮助别人。 自从在光佛寺捕到言虞之的那次起,她便嘱咐徐嬷嬷每月往光佛寺跑一趟,不为别的,就是送钱。 寺内的僧人将完槿生带到施药院,推开院门,完槿生就瞧见在廊下喂一个阿婆吃药的杨宁晓。 杨宁晓身着玉白色刺绣领宽袖夹衫子,下穿螺子黛色锦缎印花裙,外套偏青色宽袖披衫。 她吹凉手中药汤:“卫阿婆,该吃药了。” 她用力一推,险些将药碗推倒,杨宁晓像是知道她会如此反应,扭了个身,没让她碰上茶碗。 卫阿婆‘腾的起身’,气的跺脚:“我不吃药…我儿子呢?我儿子说要来接我,他怎么还不来?” 婆子疯疯癫癫,杨宁晓又将茶碗递给身后的丫鬟,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完槿生。 她先是一愣,随后又安抚卫阿婆好一阵。 完槿生也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挽了袖子,询问煮药的僧人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和祝玉岫一起开始干活。 杨宁晓一边安抚着卫阿婆吃药,一边余光望向一直在扎头捣药煮药分药的完槿生,动作十分利落自然,甚至熟悉。 直到将近晌午,二人才真正说上话。 完槿生先她一步移到树下阴凉处的石桌前,一下领了四个人的餐。 完槿生拨开额前碎发,分放好餐具,拿起一个馍就不顾形象地啃起来,在这里,她没必要注意形象,她也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留在这里。 杨宁晓又忙活了一阵才净手用饭。 “这里两份是你们的。”完槿生见她过来,给她指了餐食。 “谢谢。”杨宁晓道过谢,便和自己身边的丫鬟坐下。 她跟完槿生并不相熟,也不明白完槿生如今到此处来的目的,但她不瞎不聋,听过也看过完槿生的作派,心里已经默默将她归入好人一档。 完槿生并不知道杨宁晓的心里想法,只是记起昨日古雅竹同自己说的话,不是说是晓晚二人和潘柔一起来嘛,如今潘家出事,潘柔没来她能理解,可杨宁晚又去了哪? 第81章 杨宁晓,完槿生 “晚阿姊呢?” 杨宁晓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前几日侍花弄草出过汗后又受了凉,如今受了风寒,正在家养着。” 完槿生点头,稍稍放下心来,又咬了一口馒头:“有需要帮助的,你就说。”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夹着菜,自顾自地吃饭。 可杨宁晓得手却捏紧了手中的碗筷。 “没有。”她一口否决,又温柔一笑,“我能做好我想做的所有事,更何况,我也听说你有在为寺里捐钱,他们也没有缺衣少食。” “我指的不是这个。”完槿生并没有点破,但还是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昨天我看到你从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了。” 杨宁晓的眸光瞬间变色。 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身子一僵,眼神警惕起来:“县主这是何意?我们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县主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难不成今日来这就是为了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的?” 她也不怕得罪完槿生,声音越提越高,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有人听见,便开始为杨宁晓打抱不平:“这是干什么?” “就是?不准欺负杨大姑娘!” 见完槿生没有反驳的意思,祝玉岫本要开口。 杨宁晓却先站起身。 “阿婆阿翁,都是误会,是我这丫鬟不懂事。”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桃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快吃饭。” 阿翁阿婆见杨宁晓开口,便也不再多嘴,继续埋头干饭。 安抚好众人的杨宁晓看着依旧一脸不服气的栾樱,少见地垮了脸:“栾樱,坐下。” 栾樱坐下,却也没了心情吃饭。 杨宁晓开口:“抱歉,你可能认错了,我前两日一直在家照顾宁晚,没有去过慎王府。” 完槿生并没有否认,而是点头:“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不过若是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去东门找我,我的院子靠着东门。” 杨宁晚心中一滞。 完槿生说她的院子靠近东门,那她出入走得最多的肯定也是东门,那日她从夹巷的西门回家,莫非真的被他翘去了? 正想着,完槿生便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 身后传来杨宁晓的声音,完槿生顿下脚步。 完槿生发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杨宁晓攥紧衣角。 … 与杨宁晓分别后,便到不倒酒坊去。 完槿生与周年野正好在门前打了照面。 周年野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香囊,嘴角挂起笑意:“看来你拿到了。” “里面装着短笛。”完槿生将东西摘下给他,“眼下有奇威在北燎帮我们,我们可以利用他杀掉易年,也没有必要再行婚礼了。” “在他杀掉易年之前,你还得继续扮演这个角色,而且得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他斟茶,“不过,现在看来,他对你的确用情至深,可以后就说不准了,你得保证不是。” “我知道。” 完槿生也不知道为何易和会这么喜欢她,她明明也没有做多少事。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马上就要去西疆了,京城这边风云变幻莫测,如何应对还是个问题。 她得和周年野商议一番。 “我去西疆之后…” 她话没说完,便被周年野打断:“西疆你不用去了。” 完槿生不由皱起眉头,他可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为何?” “曲盛书给我消息,宫里方才秘密差人去了曲家,天家应该想让曲闻代替周正榆去西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完槿生冷哼一声。 周崇还是想除掉霍雄,连带着将弗勒松也一起除掉,估计弗勒松现下还不知道京中变故,正躲在他那井中之天吃喝玩乐。 “那跟我去不去西疆有什么关系?” 周年野理所当然道:“京城还有别的事。” “何事?” 他看似随意地回答:“画像的事我已经帮你查过了,是光佛寺悲田院里的卷毛丫头塞到曲盛书的房间门缝里的。” 完槿生喃喃:“卷毛丫头…” 祝玉岫抢问:“是不是个子不高,大概五尺一寸左右,鼻梁上有两颗红痣?” 周年野没想到她会说地如此精确:“是。” 她一拍桌子,语气十分笃定:“姑娘,是在上寮当街抢我钱的丫头。” 完槿生脑海中闪现出在青州与窦正则初遇的那天。 祝玉岫是曾提过她受一个卷毛丫头的为难。 可那不是潘是意的人吗?不是被关在上寮县狱内吗?怎么会出现在长平京? 难道潘是意早就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了?不可能,若是她知道,一早便捅到周崇面前去了。 那这卷毛是谁救出来的?又是谁给的她画像? “我觉得这事可能跟离光和北燎脱不了干系,你自己小心些。” “嗯,知道了。”完槿生点头,“杨宁晓和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完槿生想到杨宁晓的眼神:“她被周正榆盯上了。” 周年野眉头一皱,显然是心中隐有猜测:“什么意思?” “他看上杨宁晓,可杨宁晓不是许给辅国将军府的孙子司徒扬了吗?如今司徒扬在平右做事,恐怕凶多吉少。” 说着,周年野便腾身而起:“他还真是欺人太甚。” “她说她在慎王府时,正好有邵衡的信送到,周正榆走的很急,没察觉到她醒了,她听到‘离光’‘船员遭捕’几个字,我猜,离光应该是因为奇惟卓帮周正榆搞到六千两的事,察觉到周正榆在无人岛附近的动作,他们要开始分矿了。” 周年野点头:“不错,这次离光使者再来,估计会和周正榆秘密见面,我们得找到他们安排的行踪,到时候一举炸掉他们的贼船。” 完槿生想到那只武南珠钗:“离光的船,我知道谁可以炸,交给我来安排。” “好。”周年野又道,“西疆的事,还需要你来帮个忙。” 完槿生大概猜到他的想法,现下要想对付曲闻,只有霍雄和易和联合起来。 “他们两个就交给我。” 第81章 杨宁晓,完槿生 “晚阿姊呢?” 杨宁晓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前几日侍花弄草出过汗后又受了凉,如今受了风寒,正在家养着。” 完槿生点头,稍稍放下心来,又咬了一口馒头:“有需要帮助的,你就说。”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夹着菜,自顾自地吃饭。 可杨宁晓得手却捏紧了手中的碗筷。 “没有。”她一口否决,又温柔一笑,“我能做好我想做的所有事,更何况,我也听说你有在为寺里捐钱,他们也没有缺衣少食。” “我指的不是这个。”完槿生并没有点破,但还是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昨天我看到你从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了。” 杨宁晓的眸光瞬间变色。 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身子一僵,眼神警惕起来:“县主这是何意?我们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县主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难不成今日来这就是为了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的?” 她也不怕得罪完槿生,声音越提越高,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有人听见,便开始为杨宁晓打抱不平:“这是干什么?” “就是?不准欺负杨大姑娘!” 见完槿生没有反驳的意思,祝玉岫本要开口。 杨宁晓却先站起身。 “阿婆阿翁,都是误会,是我这丫鬟不懂事。”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桃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快吃饭。” 阿翁阿婆见杨宁晓开口,便也不再多嘴,继续埋头干饭。 安抚好众人的杨宁晓看着依旧一脸不服气的栾樱,少见地垮了脸:“栾樱,坐下。” 栾樱坐下,却也没了心情吃饭。 杨宁晓开口:“抱歉,你可能认错了,我前两日一直在家照顾宁晚,没有去过慎王府。” 完槿生并没有否认,而是点头:“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不过若是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去东门找我,我的院子靠着东门。” 杨宁晚心中一滞。 完槿生说她的院子靠近东门,那她出入走得最多的肯定也是东门,那日她从夹巷的西门回家,莫非真的被他翘去了? 正想着,完槿生便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 身后传来杨宁晓的声音,完槿生顿下脚步。 完槿生发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杨宁晓攥紧衣角。 … 与杨宁晓分别后,便到不倒酒坊去。 完槿生与周年野正好在门前打了照面。 周年野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香囊,嘴角挂起笑意:“看来你拿到了。” “里面装着短笛。”完槿生将东西摘下给他,“眼下有奇威在北燎帮我们,我们可以利用他杀掉易年,也没有必要再行婚礼了。” “在他杀掉易年之前,你还得继续扮演这个角色,而且得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他斟茶,“不过,现在看来,他对你的确用情至深,可以后就说不准了,你得保证不是。” “我知道。” 完槿生也不知道为何易和会这么喜欢她,她明明也没有做多少事。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马上就要去西疆了,京城这边风云变幻莫测,如何应对还是个问题。 她得和周年野商议一番。 “我去西疆之后…” 她话没说完,便被周年野打断:“西疆你不用去了。” 完槿生不由皱起眉头,他可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为何?” “曲盛书给我消息,宫里方才秘密差人去了曲家,天家应该想让曲闻代替周正榆去西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完槿生冷哼一声。 周崇还是想除掉霍雄,连带着将弗勒松也一起除掉,估计弗勒松现下还不知道京中变故,正躲在他那井中之天吃喝玩乐。 “那跟我去不去西疆有什么关系?” 周年野理所当然道:“京城还有别的事。” “何事?” 他看似随意地回答:“画像的事我已经帮你查过了,是光佛寺悲田院里的卷毛丫头塞到曲盛书的房间门缝里的。” 完槿生喃喃:“卷毛丫头…” 祝玉岫抢问:“是不是个子不高,大概五尺一寸左右,鼻梁上有两颗红痣?” 周年野没想到她会说地如此精确:“是。” 她一拍桌子,语气十分笃定:“姑娘,是在上寮当街抢我钱的丫头。” 完槿生脑海中闪现出在青州与窦正则初遇的那天。 祝玉岫是曾提过她受一个卷毛丫头的为难。 可那不是潘是意的人吗?不是被关在上寮县狱内吗?怎么会出现在长平京? 难道潘是意早就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了?不可能,若是她知道,一早便捅到周崇面前去了。 那这卷毛是谁救出来的?又是谁给的她画像? “我觉得这事可能跟离光和北燎脱不了干系,你自己小心些。” “嗯,知道了。”完槿生点头,“杨宁晓和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完槿生想到杨宁晓的眼神:“她被周正榆盯上了。” 周年野眉头一皱,显然是心中隐有猜测:“什么意思?” “他看上杨宁晓,可杨宁晓不是许给辅国将军府的孙子司徒扬了吗?如今司徒扬在平右做事,恐怕凶多吉少。” 说着,周年野便腾身而起:“他还真是欺人太甚。” “她说她在慎王府时,正好有邵衡的信送到,周正榆走的很急,没察觉到她醒了,她听到‘离光’‘船员遭捕’几个字,我猜,离光应该是因为奇惟卓帮周正榆搞到六千两的事,察觉到周正榆在无人岛附近的动作,他们要开始分矿了。” 周年野点头:“不错,这次离光使者再来,估计会和周正榆秘密见面,我们得找到他们安排的行踪,到时候一举炸掉他们的贼船。” 完槿生想到那只武南珠钗:“离光的船,我知道谁可以炸,交给我来安排。” “好。”周年野又道,“西疆的事,还需要你来帮个忙。” 完槿生大概猜到他的想法,现下要想对付曲闻,只有霍雄和易和联合起来。 “他们两个就交给我。” 第82章 霍易联合,潘褚游街 完槿生与周年野别后,便到了八千客。 霍老将军爱听戏,她想来碰碰运气谁知,运气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霍雄在二楼正对大堂戏台的位置,每个矮案分有两张软榻,软榻之间由屏风隔挡,霍雄正坐在一侧摇头晃脑地跟着戏子默念着戏词。 “霍老将军。” 霍雄转过头,打量她一番:“临禧?” 完槿生俯身:“不知可否能与将军一同观戏。” 霍雄随手一指,但神情显然不想与她搭腔:“你随意。” 按常理来说,完槿生作为小辈,看出长辈的不悦,自然是不该再得寸进尺,然而,她却坦然地坐下了。 霍雄睨她一眼,鼻孔喷出粗气,有自顾自看起戏来,不是自己的胡须都跟着气得颤抖。 祝玉岫见状,抿紧了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完槿生瞧着台下戏曲。 正在唱霍雄父亲的事迹。 霍雄的父亲是先帝的老师,霍雄自小便与先帝相识,洛南五州便是他和先帝从真疏手中抢回来的,二人是年少知己,是耄耋之交,可一切在先帝去世,周崇上位后物是人非。 他与周崇与先帝与大千都有难以割舍的情分,可周崇不信,他除了做好自己该做的,守好自己的本分什么都做不了,他知道,过多的解释总是会被误解。 完槿生吃茶,看似随意地开口:“将军一家四代人,能走到如今还能保持初心实属不易。” “你想说什么?”霍雄轻哼一声,“我那个妹妹心里想什么我是知道的,我不会帮你们,你也不用多费口舌与我纠缠。” “将军言重了,只是临禧想表达对将军的敬意,若是言语不当,将军请别见怪,我书读的少,没什么文化。” 霍雄无言。 台下戏子正唱到霍雄父亲被奸人构陷,调拨与先帝的关系,惨遭御史台弹劾一案。 完槿生又继续说:“霍家人都是如此,明国夫人和净国夫人也是如此,刚正不阿,秉公无私,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死板固执,但我觉得这是好事,是霍阁老留给您留给霍家最好的礼物。 因为自己的清正,辨得忠奸良佞,更通得政更律改,所以处变不惊,哪怕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帷幕一拉,戏子的囚服成绯色官服。 “如此,你瞧,霍阁老便能绝处逢生。”完槿生又说,“霍家也会如此。” 霍雄瞳心一闪,将眸光转向完槿生。 “将军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谁为忠谁为奸,谁又是众望所归,谁的前途不该被断送,将军心里一定清清楚楚。” 完槿生说完这一番话便走了。 霍雄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想起一个人,还不是周崇妻子,没有成为威荣皇后的司徒沫,仅仅是辅国将军府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仅仅是整日围着他叫表舅让他偷偷带自己出去玩的小姑娘。 “这丫头,性子跟茉儿一样倔。” 日月反复,却物是人非,长平京内的风云换过一朝又是一朝。 他霍雄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周崇的打算,他早有猜测,可他还心存幻想,只盼着自己死后,周崇能对霍家手下留情。 他把自己视为对周崇的威胁,可周崇要的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命吗? 父亲教他辨得忠奸良佞,或许不光是为了效忠大千,而是让他能在风云变幻的名利场上,保全自己,保全霍家。 “好!”楼下掌声雷动,戏曲谢幕。 霍雄回到霍家在京中的宅子,又从怀里掏出易和曾让人传给自己的密信。 他扔进火堆,终于提起笔,回了这张纸。 … 从八千客出来,便瞧见了囚车行街,所有人都在扔烂菜叶子。 褚芷妍坐在囚车里,抱着脑袋,满脸满身脏污,将那些菜叶子又扔过去:“滚!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 身后跟随的是关押着褚晟和褚范的囚车,褚晟的目光定在褚芷妍身上,抱着膝盖,双眼失神。 完槿生看着褚芷妍的脚出神,想到了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锦履,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穿那样的鞋子了。 天家将褚家男丁流放至琼州,女眷老的打死,年轻的充妓。 相比褚芷妍的慌张,潘芰荷则安静地躺在地上,脸色十分苍白,再看看潘柔和文霖之,则抱在一起,想来,潘芰荷定没少被这母女二人责打。 猛地,她想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抓住铁笼,目光望向完槿生:“窦岌云!你会遭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潘家就没那么幸运了,满门处死。 虽然世人都以为周崇是为了维护考试公正,然而,在周崇眼中,最为愤怒的是鲜少人知的潘是意的背叛。 完槿生沉默地看着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 穷书生上前感谢。补考。 … 二月二十五是易和出发前往西疆的前夕,完槿生已经请奏过不去西疆, (与周年野交谈,知道皇帝下旨,让曲家去调查屯田之事并趁机处置弗勒家和霍家,游街示众,又回想杨宁晓的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怎么样杀掉慎王,又问她要不要带信带东西给司徒扬,她点头,与霍雄谈话后,正好遇上褚芷妍潘芰荷一行人坐着牢车,然后弗勒宓牢中自我了结(因为弗勒氏权势太大,只有她自我了结,周盛棠归入孟倾余名下才能让皇帝放心)和易和…) 第82章 霍易联合,潘褚游街 完槿生与周年野别后,便到了八千客。 霍老将军爱听戏,她想来碰碰运气谁知,运气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霍雄在二楼正对大堂戏台的位置,每个矮案分有两张软榻,软榻之间由屏风隔挡,霍雄正坐在一侧摇头晃脑地跟着戏子默念着戏词。 “霍老将军。” 霍雄转过头,打量她一番:“临禧?” 完槿生俯身:“不知可否能与将军一同观戏。” 霍雄随手一指,但神情显然不想与她搭腔:“你随意。” 按常理来说,完槿生作为小辈,看出长辈的不悦,自然是不该再得寸进尺,然而,她却坦然地坐下了。 霍雄睨她一眼,鼻孔喷出粗气,有自顾自看起戏来,不是自己的胡须都跟着气得颤抖。 祝玉岫见状,抿紧了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完槿生瞧着台下戏曲。 正在唱霍雄父亲的事迹。 霍雄的父亲是先帝的老师,霍雄自小便与先帝相识,洛南五州便是他和先帝从真疏手中抢回来的,二人是年少知己,是耄耋之交,可一切在先帝去世,周崇上位后物是人非。 他与周崇与先帝与大千都有难以割舍的情分,可周崇不信,他除了做好自己该做的,守好自己的本分什么都做不了,他知道,过多的解释总是会被误解。 完槿生吃茶,看似随意地开口:“将军一家四代人,能走到如今还能保持初心实属不易。” “你想说什么?”霍雄轻哼一声,“我那个妹妹心里想什么我是知道的,我不会帮你们,你也不用多费口舌与我纠缠。” “将军言重了,只是临禧想表达对将军的敬意,若是言语不当,将军请别见怪,我书读的少,没什么文化。” 霍雄无言。 台下戏子正唱到霍雄父亲被奸人构陷,调拨与先帝的关系,惨遭御史台弹劾一案。 完槿生又继续说:“霍家人都是如此,明国夫人和净国夫人也是如此,刚正不阿,秉公无私,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死板固执,但我觉得这是好事,是霍阁老留给您留给霍家最好的礼物。 因为自己的清正,辨得忠奸良佞,更通得政更律改,所以处变不惊,哪怕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帷幕一拉,戏子的囚服成绯色官服。 “如此,你瞧,霍阁老便能绝处逢生。”完槿生又说,“霍家也会如此。” 霍雄瞳心一闪,将眸光转向完槿生。 “将军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谁为忠谁为奸,谁又是众望所归,谁的前途不该被断送,将军心里一定清清楚楚。” 完槿生说完这一番话便走了。 霍雄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想起一个人,还不是周崇妻子,没有成为威荣皇后的司徒沫,仅仅是辅国将军府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仅仅是整日围着他叫表舅让他偷偷带自己出去玩的小姑娘。 “这丫头,性子跟茉儿一样倔。” 日月反复,却物是人非,长平京内的风云换过一朝又是一朝。 他霍雄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周崇的打算,他早有猜测,可他还心存幻想,只盼着自己死后,周崇能对霍家手下留情。 他把自己视为对周崇的威胁,可周崇要的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命吗? 父亲教他辨得忠奸良佞,或许不光是为了效忠大千,而是让他能在风云变幻的名利场上,保全自己,保全霍家。 “好!”楼下掌声雷动,戏曲谢幕。 霍雄回到霍家在京中的宅子,又从怀里掏出易和曾让人传给自己的密信。 他扔进火堆,终于提起笔,回了这张纸。 … 从八千客出来,便瞧见了囚车行街,所有人都在扔烂菜叶子。 褚芷妍坐在囚车里,抱着脑袋,满脸满身脏污,将那些菜叶子又扔过去:“滚!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 身后跟随的是关押着褚晟和褚范的囚车,褚晟的目光定在褚芷妍身上,抱着膝盖,双眼失神。 完槿生看着褚芷妍的脚出神,想到了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锦履,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穿那样的鞋子了。 天家将褚家男丁流放至琼州,女眷老的打死,年轻的充妓。 相比褚芷妍的慌张,潘芰荷则安静地躺在地上,脸色十分苍白,再看看潘柔和文霖之,则抱在一起,想来,潘芰荷定没少被这母女二人责打。 猛地,她想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抓住铁笼,目光望向完槿生:“窦岌云!你会遭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潘家就没那么幸运了,满门处死。 虽然世人都以为周崇是为了维护考试公正,然而,在周崇眼中,最为愤怒的是鲜少人知的潘是意的背叛。 完槿生沉默地看着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 穷书生上前感谢。补考。 … 二月二十五是易和出发前往西疆的前夕,完槿生已经请奏过不去西疆, (与周年野交谈,知道皇帝下旨,让曲家去调查屯田之事并趁机处置弗勒家和霍家,游街示众,又回想杨宁晓的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怎么样杀掉慎王,又问她要不要带信带东西给司徒扬,她点头,与霍雄谈话后,正好遇上褚芷妍潘芰荷一行人坐着牢车,然后弗勒宓牢中自我了结(因为弗勒氏权势太大,只有她自我了结,周盛棠归入孟倾余名下才能让皇帝放心)和易和…) 第83章 践行 二月二十五,完槿生乘马车到质子府。 前几天的大雪后,又开始倒春寒,今年的开头并不是很好。 刚摆出来没几天的鹦鹉又被关回温室,眼下庭院中只剩假山溪流的声音。 她掀起竹帘,驾轻就熟地往内院走,来得多了,下人们见着也没有多奇怪,只是行礼问安。 这次她是来为易和践行的,是以,只带了细心麻利的徐婆婆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老远便瞧见易和在院里磨木头。 易和听门房报过,知道完槿生来了,便招呼她们:“我就知道你今日得来。” “你做什么呢?”完槿生不解地上前,“明日就要上路了,怎么还干这种体力活,你是嫌赶路不累?” “我有礼物送给你。”易和说完又朝屋里喊,“新儿,快把他俩抱出来。” “来了!”随着一声高喊,名叫新儿的丫鬟便抱着两只小京巴犬出来,两只可爱的小朋友正窝在羊毛毯里,眼睛还没有睁开。 完槿生瞧见两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动物,不由地心软下来:“这是你哪来的?” “这是白团儿和乌团儿的孩子。”易和抹了一把汗,“昨天刚生我就朝太后要来两只,想着给他们弄个窝给你一起送过去。” 完槿生抱着怀里的小狗:“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阿娘不喜欢养这些,家里连只鹦鹉都不放。”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实则是高兴的,也是期待着两个小家伙能参与她的生活。 “只要不讨厌,总有一天,这两个小家伙能用自己的本事制服窦伯母的心。” 易和脚踩着木头,‘啪’地一声,木板落地,他一个挑眉,又不正经起来:“就像小爷我。” “哎呀。”新儿汗毛直竖,“殿下你猪油吃多了,我今日就让王伯把菜谱换成素净的,给你去去油。” “好主意!我也正这么想呢。”章辙附和一句。 “云儿!你看他们!他们欺负我!”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你确实该去去油。”完槿生起身,往屋里走,心思全扑在两个小家伙身上,眼都没抬一下,“这些我再让师傅们来弄,你弄不好反而让他们不舒服,赶紧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过来和徐婆婆一起收拾行李。” “欸!谁说我弄不好的?” 徐婆婆不愧是老姜,看到角落里躺着的歪七扭八的木棚,依旧没有拆台,反而以手遮唇,放低声音:“殿下,姑娘那意思不是让你在临走钱多陪陪她嘛。” 易和点头,立刻扔下手中的木锯,对新儿喊:“愣着干嘛,去给我备水啊!” 新儿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故意噎他:“凶凶凶!等县主嫁过来,我看你腰板还敢不敢挺这么直。” 话毕,忿忿不平地走了。 “你们瞧瞧,我这质子府还真装不下她了!” 章辙十分狗腿地说:“没事!等县主嫁过来就能帮您整治了。” 他们在屋外的吵闹,完槿生坐在屋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却不反感,反而觉得这一刻时光宁静,就像那日在光佛寺的追逐打闹一般。 在易和身边,她总能感受到她不敢奢求的岁月安好。他于她而言,是颗让万物生根发芽的太阳。美好且纯洁。 … 在等着易和的时间里,她听新儿讲了与易和的相遇以及和章辙之间的恩恩怨怨,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 第83章 践行 二月二十五,完槿生乘马车到质子府。 前几天的大雪后,又开始倒春寒,今年的开头并不是很好。 刚摆出来没几天的鹦鹉又被关回温室,眼下庭院中只剩假山溪流的声音。 她掀起竹帘,驾轻就熟地往内院走,来得多了,下人们见着也没有多奇怪,只是行礼问安。 这次她是来为易和践行的,是以,只带了细心麻利的徐婆婆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老远便瞧见易和在院里磨木头。 易和听门房报过,知道完槿生来了,便招呼她们:“我就知道你今日得来。” “你做什么呢?”完槿生不解地上前,“明日就要上路了,怎么还干这种体力活,你是嫌赶路不累?” “我有礼物送给你。”易和说完又朝屋里喊,“新儿,快把他俩抱出来。” “来了!”随着一声高喊,名叫新儿的丫鬟便抱着两只小京巴犬出来,两只可爱的小朋友正窝在羊毛毯里,眼睛还没有睁开。 完槿生瞧见两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动物,不由地心软下来:“这是你哪来的?” “这是白团儿和乌团儿的孩子。”易和抹了一把汗,“昨天刚生我就朝太后要来两只,想着给他们弄个窝给你一起送过去。” 完槿生抱着怀里的小狗:“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阿娘不喜欢养这些,家里连只鹦鹉都不放。”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实则是高兴的,也是期待着两个小家伙能参与她的生活。 “只要不讨厌,总有一天,这两个小家伙能用自己的本事制服窦伯母的心。” 易和脚踩着木头,‘啪’地一声,木板落地,他一个挑眉,又不正经起来:“就像小爷我。” “哎呀。”新儿汗毛直竖,“殿下你猪油吃多了,我今日就让王伯把菜谱换成素净的,给你去去油。” “好主意!我也正这么想呢。”章辙附和一句。 “云儿!你看他们!他们欺负我!”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你确实该去去油。”完槿生起身,往屋里走,心思全扑在两个小家伙身上,眼都没抬一下,“这些我再让师傅们来弄,你弄不好反而让他们不舒服,赶紧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过来和徐婆婆一起收拾行李。” “欸!谁说我弄不好的?” 徐婆婆不愧是老姜,看到角落里躺着的歪七扭八的木棚,依旧没有拆台,反而以手遮唇,放低声音:“殿下,姑娘那意思不是让你在临走钱多陪陪她嘛。” 易和点头,立刻扔下手中的木锯,对新儿喊:“愣着干嘛,去给我备水啊!” 新儿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故意噎他:“凶凶凶!等县主嫁过来,我看你腰板还敢不敢挺这么直。” 话毕,忿忿不平地走了。 “你们瞧瞧,我这质子府还真装不下她了!” 章辙十分狗腿地说:“没事!等县主嫁过来就能帮您整治了。” 他们在屋外的吵闹,完槿生坐在屋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却不反感,反而觉得这一刻时光宁静,就像那日在光佛寺的追逐打闹一般。 在易和身边,她总能感受到她不敢奢求的岁月安好。他于她而言,是颗让万物生根发芽的太阳。美好且纯洁。 … 在等着易和的时间里,她听新儿讲了与易和的相遇以及和章辙之间的恩恩怨怨,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 第13章 黑藤 梁婆婆回到童氏身侧,一脸狗仗人势的模样。 完槿生无视她的目光。 “我瞧着倒是都不错,可我若是挑走了,阿娘房里不就空了人,到时候若是伺候得不妥,岂不是我这女儿的过错?”她和声拒绝道,“不如我改日直接到外面再买几个进来。” 童氏又道:“新来的总不如老成的,你便从这老人中挑便是。” 还没等完槿生再回话,底下一个婆子又附和:“是啊,夫人也是为您着想。” 这是当她这个主子是吃素的?任谁都能随口指教几句? 她故意呛道:“这位婆婆是急着离开阿娘房里吗?难道阿娘平日待你不好?” 婆子闻言,被吓得立时跪地认错:“不是,老奴绝无此意。” 完槿生脸上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便好,不然这么急着插嘴,我还以为你急着想离开母亲,还想和主人家平起平坐了。” 闻言,婆子以头抢地,身体瑟瑟发抖:“大爷夫人明鉴,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童氏见状,立刻责怪起完槿生:“何必如此,庄婆婆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你未免太盛气凌人了。” “是女儿心急了,”完槿生立马认错,又假装委屈,“女儿只是想着我挑走了您房里的老人,您也是要进新的,哪能我自己用好的,阿娘用赖的,传出去,该让外头人说我不孝父母耍官威,刚进家就抢阿娘身边的人。” 童氏被戳中心思,立马挪开视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她这火爆的性格只适合贴脸开大,弯弯绕绕算计人的路子她还真不精通。 “好了,也是孩子的一番好意,依她便是。”窦武打破沉默诡异的气氛,又热情地说:“你妹妹一向眼光狠,明日便让你妹妹陪你去挑。” “是,云儿谢过阿爷。”完槿生谢道。 堂内的气氛才刚有好转,屋外门房报:“大爷,离光质子送人来了,说是来给二姑娘送侍婢。” 一听是易和到访,窦武不敢有半分含糊,只叫人赶紧把这尊大佛请进来。 见呼呼啦啦地进来一帮子人,庄婆婆等人只好站到后面的角落里,默不作声,躬身垂首。 满堂人包括完槿生在内都被这十几个丫鬟婆子给惊着了。 这是要闹哪一出? 窦武替窦家所有人发问:“殿下这是何意?” “回窦大人,这是给县主殿下的侍婢。”易和作揖道。 完槿生心下疑惑,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倒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于是易和从前头站着的两个开始介绍:“这个是徐婆婆,厨艺一流,口才一绝,若是与人发生口角,保管窦二姑娘吃不了哑巴亏。” 说着,徐婆婆便上前向完槿生见礼:“奴婢见过县主殿下,县主殿下午安。” 完槿生点头请她起身。 易和继续介绍:“这个是采桑姑娘,能文会武,上得厅堂下得···总之做事是一贯尽善尽美。” 随后采桑再见礼。 易和又道:“这后边的是我从人市上新挑来的,有会功夫的,有会摆弄花草的,有会溜须拍马的,会招猫逗狗的,总之,收下我的人,姑娘她绝对闷不了。” 他的话说完,堂上一片安静,完槿生感觉自己头顶飞过了几只乌鸦,但为了顾全他的体面,起身回道:“多谢殿下美意,那我便收下了。” ··· 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暖得让人困乏,晖安斋来人,说老夫人已经睡下,让二姑娘申时初刻再独自过去,于是众人用过午膳后便各自回了房。 花梨堂内,童氏和窦婉如正说着母女之间的私话。 窦婉如揪着手中的帕子,不满道:“阿娘,你瞧见她那样子了吗?刚来第一天就耍了好大的威风,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她和那个易和的陪衬了。” 童氏气极,怒其不争反而事后指责她:“你同我抱怨个什么劲,人家庄婆婆都知道帮我说话,你方才怎么跟个哑巴似的?” 窦婉如烦躁的“哎呀”一声。 那点稍微用大拇指一想就能看穿的伎俩,她帮了也是白费气力,可她的阿娘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人家又是送自己亲阿娘亲舅舅进牢房,又是帮官府剿匪的,就你那点小伎俩还不够给她塞牙缝的呢。瞧人家还不是把你的心思猜了个正着。” 童氏虽然承认自己女儿的话不错,但依旧不死心:“这回不算,你瞧下回的。” 窦婉如再次无奈劝道:“阿娘,你不如算了,姑娘家跟小妇不一样,不能随便扫地出门,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嫁出去了,你这么为难她其实就是心里不服气阿爷瞒着你和她亲娘联系多年。” 童氏眼睛飘忽一瞬,不回答反又责怪道:“这么向着她,你是她怀胎十月生的,还是她养了你十六年啊?” 窦婉如揪着自己袖口的毛边,撇撇嘴:“谁都不向,我向我自己。” 完槿生凭什么能得到天家青睐,凭什么能得到易和那个浪荡子的另眼相待,凭什么她出身明明还没自己一半好,却爬得比自己高,她能做到的她一样也能做。 华槿堂内,完槿生刚给那一群人安排好活计,准备回屋时,打了两个喷嚏。 祝玉岫扶她进屋:“肯定是童氏在背后说姑娘坏话了。” 完槿生坐上僧床,对采桑和徐婆婆道:“采桑,你去帮我买点伤寒药来。徐婆婆去东市的一品食斋买点菊花肝宁糕来。” 两人领命离开后,完槿生又让祝玉岫把着房门,将那个右眉上长着一颗肉痣的姑娘叫进来。 “奴婢秀眉拜见县主殿下。”秀眉伏地道。 “南星可回来了?” 秀眉答:“回殿下,现下在王爷府中养伤。” “之前我传的信殿下可有收到?” “骁王殿下已经看过,没有找到与您所绘完全一致的黑藤图案,不过那个印记跟离光的一种代表力量和希望的图腾有五六分相似。” 完槿生沉默地看着桌上的黄梨木银纹方盒。 离光···上一世大千就是被离光所灭,然后诸国为割分土地,陷入乱战,四方大地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横行。 但若是跟这个图腾背后的组织有关,一切就有突破口了。 第14章 光佛寺 不多时,采桑和徐婆婆二人回到窦宅,完槿生瞧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便让徐婆婆拿上那糕点,两人一同去了晖安斋。 一路上,徐婆婆将老夫人的规矩、喜好都嘱咐了一遍,又夸她们祖孙连心,还没见过面,完槿生便知道老夫人喜欢吃菊花肝宁糕。 走到晖安斋,小丫鬟进去报老夫人,不多时,黄婆婆便出来了。 “二姑娘安。”黄婆婆笑着行过礼,又热络地介绍起自己,“老婆子本家姓黄,姑娘叫我黄婆子就好。” “祖母可醒了?”完槿生问道。 “醒了,就等着姑娘你来呢。”黄婆婆亲热地弯身请她进来。 窦老夫人不喜宽大空旷的院子,是以晖安斋布置得温馨舒适,房屋错落有致,花草种类也十分地多,如今深冬,却也有梅菊绽放。 走进后院的卧室外厅,黄婆婆屈膝走到老夫人身侧。 只见主位上的妇人头戴朱翠,身穿云锦,面涂香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祖母金安。”完槿生带着徐婆婆屈膝行礼。 “坐。”她语气平淡,不似窦武的刻意逢迎,也不似童氏的强颜欢笑,只是友好中带着点素不相识的疏离。 “是。”完槿生起身,转去左边的位置。 她让徐婆婆将糕点递上:“这是孙儿的一点心意,希望祖母笑纳。” “你有心了,便让黄婆子收着。”黄婆婆收了糕点,窦老夫人又说“你们都先下去。” 把所有人支走,无非是为了一件事,那便是,审问她。 完槿生垂手吃了一口茶,等待着老夫人开口。 窦老夫人先是打量一番她的做派,仪表举止得体,贵而不傲的气质也似浑然天成。 “你回窦家是为了什么?” 完槿生果断答道:“和家人团聚。” 窦老夫人轻笑一声:“重耳流亡十余载尚且复国,孙膑装疯卖傻最终复仇,你别告诉我,你又告姐母又剿匪,千辛万苦费尽心机地回到窦家,却什么都不想做。 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见过不知多少个,面上跟没事人一样,其实心里有一本明账,谁欠你,谁有恩于你,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你用不着用外头的话来蒙骗我,什么为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是放屁。 我知道你有头脑,有野心,有抱负,但我并不希望它们的实现是凌驾于窦家的前程之上。我希望你能清楚这一点,旁的什么我一概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窦老夫人一向心直口快,在某些地方,她的儿媳也与她有些相似。 她这一段话苦口婆心,便是拿来敲打完槿生的,以免她以后做出出格的事影响了窦家的声誉。 完槿生起身,谦卑道:“是,孙儿明白,孙儿初到窦家,礼仪教养都有亏缺,若是以后有不妥之处还望祖母指教,孙儿定洗耳恭听。” …… 这两日,除了晨昏定省,童氏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不见人影。 窦婉如还是以往的作派,除了上课下学,和小姐妹们一起插花煮茶,近日不光总聊起国子监哪个生徒最有望拔得头筹、慎王府里新添的那个男妓,还打听起骁王的事情来了。 窦家的两个男人则是每日在大理寺当差。 没人来打扰,完槿生倒也乐得清闲。 时间来到腊月初八,本该是喜气洋洋过节迎除夕的日子,天公却不作美。 积云压过长平京,天色阴沉黯淡,寒风掠过街道,满城风雪飘摇。 完槿生正要打算和祝玉岫一同去大理寺看望阿爷阿兄,顺道打探点关于那个奸细的事情,没成想,刚跨出院门,便见秀眉从街上回来。 “姑娘,殿下传来消息,从汴州来的牢车前不久在虎州和东阳都交界处的驿馆被劫,葛文死了,言虞之下落不明。听那个活着回来报信的说,是两拨人,一波杀人一波救走了言虞之。” 秀眉的话让完槿生回想起起她刚捉回言虞之的那日。 … 从牢里出来,完槿生没急着去见窦正则等人,而是去找了葛文,虽说葛文是立了功,但为了让县尉调人坦白了他的一切罪行,因为有他在与山匪暗中通信所以官府每每捉贼总是扑空,所以他要受些惩处。 “姑娘找我何事?”葛文被禁足在房间里,有衙役负责在门口看守,所以他声音很低。 完槿生长出一口浊气,满头阴霾:“言虞之同我说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潘是意挟持了她的妹妹。” 闻言,葛文一个怒起,凳子被带倒在地:“什么!妈的,连我们都知道抢财不抢人呢!” “不是真的,不用激动。”完槿生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只是给你提个醒,别轻易相信她的话。” 若不是因为用袖子擦泪,在她捡披风时,完槿生也不会看到她袖子下被蹭糊的香粉,以及露出的黑藤印记。 她见过那个标记,是在丰州遇到的那个杀她的奸细身上。 她神色严肃:“我会让县令多加两批人看着她,你保重自己。” 葛文却是憨憨一笑,捶着自己胸口,十分自信:“姑娘放心。” …… 图腾来自离光,救言虞之的一定是离光人,而杀人的,不用想,定是潘是意和慎王的人。 正想着,又有旁门的小厮进来,说有人留了一封信给二姑娘。 完槿生打发走了小厮,又回屋打开信封。 「城外光佛寺,抚澄园一号房,言虞之。」 字迹扭曲,能明显感觉出写信人写字时的颤抖。 祝玉岫劝道:“姑娘可千万别去。” 完槿生则细细思量起来。 如今骁慎二派,不论哪一派都没她言虞之的容身之地,她还回来,只能说明离光知道她取得了自己的信任,逼她回来多半是冲自己而来。 “不行,我必须得去。”完槿生神色严肃,“秀眉,去找周盛棠,记得别暴露自己,可能有离光人在暗处监视我们。 这是拿下她的最好机会。不能错过,我得自己去,让离光人放松警惕。” 光佛寺在长平京东边二十里地处,京城最大的佛寺,是人们礼佛上香最常去的地方,也是长平京聚集流离失所之人最多的地方。 第15章 武南珠钗 金赋带人先行解决了埋伏在附近的离光人。 背人的草地上,完槿生正观察着不远处的房间。 “嘴都撬开了,除了言虞之,里边还有三个男人。”金赋走过来,作揖道,“但他们说从没跟您传过什么信。” 他们没传过信,那是谁给自己的? 似乎每一次抓言虞之都是这样的情况,出乎意料的顺利,好像有人在故意推着自己走。 是谁在帮自己?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 “咚咚咚”完槿生敲响房门。 里面的人拉开门,言虞之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金赋带人闯入房间,一举押下了还在状况之外的所有人。 言虞之被带回大理寺,周盛棠趁此机会向周崇请令,重审郑苛一案。 于是,窦武和窦正则便更加繁忙。 日昳,完槿生并秀眉来到大理寺,她想要搞清楚所有一切。 是谁在帮自己? 那个图腾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刚迈出院门,黄婆婆进来,请她到晖安斋。 完槿生俯身行礼:“不知祖母找孙儿何事?” 窦老夫人屏退所有人,道:“你前脚刚去佛光寺,后脚那个言虞之就在佛光寺落网,是不是你做的?” 完槿生只微微点头,并不回答。 窦老夫人又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完槿生并不回答。 她不愿向窦老夫人说谎,可若是说她想要扶持骁王,是因为慎王会将大千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窦老夫人会信吗? “骁王最近这一年来长进颇多,骁王的老师傅腾之也是对他赞赏有加。但你莫要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窦老夫人将茶碗放下:“今晚,辅国将军府明国夫人设宴,特意邀请了窦家。我如今腿脚不便,便你和你阿娘阿妹去。” 完槿生正要推辞,谁知窦老夫人将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没有推脱的机会,一个都不能少。” 完槿生无奈,只能将言虞之的事推后。 她欠身道:“是。” … 晚上,辅国将军府门前张灯结彩,哪怕是天寒地冻的下雪天,恭迎贵族马车的小厮还是提着灯笼站满了整条南街。 大红的毡毛地毯从将军府的大门延伸出来,供贵人们下脚,以免那肮脏的雪水污了那一双双玉足华鞋。 完槿生和窦婉如一同从马车上下来。 窦婉如头上戴着一支武南珠钗,身着鹅黄衣裙,整个人光彩夺目。 完槿生则还是上午的槿紫色裙装,只不过被童氏拉着改了妆面和发髻,眼睛与平日里相比,显得更加娇媚。 两人跟在童氏身后,向门前的老夫妻见礼。 司徒千越络腮长胡,面目凶煞,身着墨绿色松柏纹样窄袖圆领长袍。 霍翎华则是头戴珍珠冠,身着靛蓝长裙,一脸笑意盈盈地迎接宾客。 走进府里,没有从完槿生脸上看到震惊或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窦婉如只觉得无趣极了。 不过她并未过多在意,因为很快她便被人簇拥起来,追着看那支武南珠钗,一声声的赞美和夸奖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完槿生则是由婢女引着在窦家的桌前落座。 婢女递上水果瓜子,满上茶水,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完槿生只一心吃着水果,毕竟,为了这场晚宴,童氏连晚饭也没有准备,她现在饥肠辘辘,只想赶紧开席。 可偏偏秀眉从外头回来,说骁王在景光园等着与她碰面,于是她又恋恋不舍地拿了几颗坚果,起身出了屋子。 另一头,男眷们正各为阵营,或是高谈阔论着国家大事,或是闲聊着哪家待字闺中的女儿最为淑德。 易和则待在角落里,一反常态地闷不作声。 杨擎戎见他闷闷不乐,凑到他跟前来:“做什么呢?听说慎王会带他新收的男舞姬来,你不期待?” “我期待什么?我又不是断袖。”易和用扇子拍开他的手,托着下巴继续发呆。 “你不会是在想临禧县主?”杨擎戎故作疑惑,戏谑地说。 “谁想她了!谁会想她啊!你看她那副故作高冷的模样,谁会喜欢!”易和一个激灵,似是厌恶极了完槿生。 是啊,他又是送她礼物,又是给她婢侍,她居然连一个象征性的回礼都没有,不是故作高冷是什么? 杨擎戎看着他这副模样,故意打趣:“是啊,是故作高冷。要不是她上头那个兄长还未成婚,你现在已经抱得那冰美人入怀。可惜了。奈何良辰美景,却要与我们这般粗人一同度过,唉,实在可惜啊。” 易和闻言,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杨擎戎摊开手,满脸无辜:“我没胡说八道啊。” 易和又“哎呀”一声,甩甩衣袖便往外去。 杨擎戎叫他:“你去哪?” 易和挥挥扇柄,只留给他背影:“去景光园。” 这个时节,将军府的景光园只剩梅树染着鲜艳的红色。 浓重的夜幕中,易和走着走着便瞧见前头的一抹珠光,他心下一动,悄无声息地走到那抹身影的后面,然后突然跳出来,扇子一展挡住脸道:“鬼啊!” “啊--” 听声音不对,易和合起扇子,便见窦婉如跌在地上,头上还带着他送给完槿生的珠子。 窦婉如看到易和的脸,比方才看到鬼还要害怕:“质…质子…!” 褚芷妍那个家伙不是说看见骁王殿下来腊梅林了吗?怎么出现的会是质子? “你这个坏女人!”易和看着那支珠钗,扇子一扔,便撸起袖子,蹲下身靠近她。 “你你…你干什么!”窦婉如吓得两腿发软,站不起身,却没想到这个疯子抓着自己头上的珠钗死活不放。 这是她好不容易朝完槿生讨来的,她才不会松手:“你放手!” “不放!这是临禧县主的!应该是你放手!”易和揪着她的头发,认定了是窦婉如欺负了完槿生。 “啊!”窦婉如吃痛,在他胳膊上拼命划了两下,还要去抓他的脸,“你信不信我让你毁容。” “你…你敢!”易和嘴上逞能,一只手抢着钗子,另一只手却拿起方才扔在地上的扇子遮在自己面前。 第16章 舞姬 “你看我敢不敢!”窦婉如伸手扑去。 易和用力不稳,生被她扑倒在地。 好巧不巧,两个人影绕过梅林,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干嘛?”完槿生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三四遍,才道。 “你听我解释。”易和一把推开窦婉如,手上拿着那只钗子,“这个,我给你抢回来了。” 话刚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对劲,他为何要解释?还有,骁王怎么会和她的未婚妻一起出现? 窦婉如从地上爬起来,发髻散乱,衣衫带泥,看着完槿生,怒道:“你若是不愿意给我,也用不着用这种方法羞辱我!” 完槿生现下的脸色也并不好,她接过易和手中的钗子,走到窦婉如身边。 她将钗子递给她,道:“褚姑娘带着一群人正往这来,你若是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模样,就先收起脾气,下去整理仪容。” “你在干嘛!这是我给你的钗子。”易和对她怒声道。 “易和,你逾矩了。”完槿生话里带着怒意。 随后便带着窦婉如离开。 虽然被这场闹剧打扰,周盛棠却心情甚好,因为他确信了一件事,易和心悦完槿生,这将对他以后的事业大有助益。 他对易和道:“告辞。” 褚芷妍带着众人来到腊梅林的时候,只看见易和一个人站在雪里。 于是她讪讪道:“质子殿下可看到窦三姑娘,或是骁王殿下?” 好嘛,一句话,触了易和两个霉头,他踢了两脚雪:“滚,都滚!” 褚芷妍连同而来的众姐妹都被吓到连连后退。 “什么呀!哪有什么热闹啊!” “就只有那个离光的疯子,真不知道褚姑娘到底要干嘛?” … 计谋没得逞,易和反还让她丢大了脸面,褚芷妍不由怀疑是窦婉如和完槿生串通好来戏弄她的,因此,心中的恨意更甚。 而另一头,明国夫人的女儿,净国夫人司徒慕差人为窦婉如换了一身行头。 完槿生并窦婉如谢过司徒慕后,司徒慕便去后厨张罗,完窦二人由婢女引着往宴厅走。 谁知易和等在抄手游廊上,挡住二人的去路。 “你先过去。”完槿生对窦婉如道。 窦婉如愤愤地白他一眼,跟着婢女离开。 “你方才怎么和骁王在一起?还有,城里传言言虞之是你抓的,可确有其事?”易和看着她。 那张脸在月色下依旧美到让人窒息,却没有情绪,眼睛里也缺少柔情,她一直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对。” 易和急道:“你站在骁王这边?可窦家不是一直…” 完槿生打断他:“我只知道郑将军是一个英勇杀敌、护四方安稳的好将军。” 易和点点头,又自嘲一声:“好,我明白了,是我多管闲事了。” 完槿生看着他离开,只觉得奇怪。 上一世,也没有见他多管过方愿儿的事,现下为何要如此关心她? 难不成他喜欢她?可是没道理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 宴会开始没多久,完槿生便回到了宴厅。 窦婉如经历了方才的事,也不敢再有动作,只老老实实地待在童氏身边。 童氏还没注意到她,在和一旁的叶寄善说着闲话,叶寄善是刑部尚书于茁恭的夫人,同童氏是相见恨晚的一对姐妹每每见面总是话音不停。 童氏这会正问:“听说长公主家的掌上明珠要回来了?可是真的?” “哪能有假,说是病好了。”叶氏本还想接着说些什么,见完槿生过来,连忙递眼神提醒童氏。 童氏转眼,坐正身子,摆出主母的架子责怪道:“你们姊妹俩倒是玩得挺忘乎所以,一个摔脏了衣服,一个跟质子幽会。再怎么说,你们没有行过六礼,就算是定下了亲,你一个女孩子家,也要懂得矜持。” 完槿生颔首道:“阿娘教训的是,云儿记下了。” 一曲终了,屋外响起奏乐声。 童氏疑惑:“这大冷天,明国夫人居然还加了外场戏?” “是那个男舞姬!”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女眷们纷纷起身朝屋外游廊走去。 完槿生随着人群跟出去,只见对面房里的男眷们也纷纷站在檐下。 院中央,男人及腰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飘飞,白雪落在他的宝莲纹发冠上又融化,金铃舞衣发出阵阵悦耳声音,他赤脚在雪地中,却依旧舞步轻盈。 明国夫人是个传统保守严肃的妇人,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急忙遣人去找自己的丈夫。 此时的司徒千越被灌了酒,神志不清,仅凭明国夫人一己之力如何压得过慎王的嚣张气焰。 可说到头来,就算她地位上大不过慎王,可论长幼尊卑,她还是先皇后之母,太后表妹,慎王的表姨奶奶。 如何能被那不肖小儿如此戏耍。 “去抄家伙,拿板子来,把这个舞姬给我赶出去。”明国夫人道。 司徒慕没有母亲的豪迈壮势,心里顾忌慎王颜面和家族的未来。 明国夫人若是今日将那舞姬赶出去,就是打慎王的脸,那便是打天家的脸。如今天家将霍家视作眼中钉,就怕会借题发挥,反害太后娘娘辛苦经营多年的成果付诸东流。 于是她将明国夫人拉至一旁,和声劝道:“母亲,不如就算了,如今天家就等着拿我们和弗勒家的把柄呢,切莫因小失大。” 明国夫人越想越气,经营七十余载的清正名誉,竟一朝毁在一个竖子头上:“奇耻大辱!周正榆这个猢狲!简直是…” 净国夫人让她噤声,又劝道:“母亲,先消消气,我让元冲找他谈谈。” … 院中的人,皮肤泛红,想是在承受着钻入骨头的冷意,可檐下人依旧在谈笑风生,有人带着羞怯观赏,有人明目张胆地说着污言秽语。 人们把酒言欢,趁酒尽意。 完槿生握着阑干,仔细观摩着那人的眉目。 竟与丰州那个刺客有五六分相似。 她心下一窒,必须要想法子打探一下那个舞姬。 正想着,旁边人开口:“欸?怎么不跳了?” 又有人回答:“好像是慎王改主意了,改日要专门为这个舞姬办一场宴席。” 说着,婢女便引着舞姬退下休息。 完槿生又抬眼往对面的屋子瞧,慎王喝得烂醉,正拽着人说荤话。 她跟上舞姬,等婢女离开客房后,她偷摸进了房间。 蓦地,一把匕首架上自己脖颈,绕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白皙有力。 他开口:“你是谁?” “抱歉。” 完槿生先说了抱歉的话,趁他没反应过来,便握住他的手腕,脚下一扫,将人甩在地上。 趁他吃痛,完槿生又踩住他的手腕,一把拿起他手中的匕首。 第17章 当街劫囚 完槿生蹲下身,将他被踩红的手腕细细观察一番。 没有图腾。 她用匕首挑着他的下巴:“我有话问你,你如实回答。” 他喉结上下滚动,尽量保持镇定:“好,你问。” 刃背在那张雌雄莫辨,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游走,似乎只要他说不,面前这个女人就可以送他上黄泉路。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石奇。” 他眸心微变,用回避地语气道:“有,但不熟,否则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撒谎,你曾经被迫为离光卖命,在真疏被抓,后来荣贞县主向琏王求情,将你放走。而你哥哥却以为你死了,费尽心思想杀掉琏王和荣贞县主,为你报仇。这些,你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慌道。 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反而被人戏耍的感觉愈加强烈,完槿生讨厌这种被动的状态,说话行事都有些冲动。 “你解释不了…因为你,和你哥哥,和言虞之是一类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若不说,我现在便叫人将你抓起来,管你是谁的人,大理寺自然会查清楚。” 正问到关键处,屋外传来说话声。 “听说了吗?…今年科考出了个女新星,纪韵禾。” “听说了,我表哥还说不倒酒楼里的地下赌坊为这次科考专门开设了赌局,目前褚家姑娘和纪姑娘的排名不相上下。” “哟,还跟你表哥有联系呢。” 是两个八卦的婢女,从廊上经过。 完槿生捂住他的嘴巴,想着等两人走远再继续审问。 谁知那舞姬一口咬住她的手,然后放声叫:“救命啊,有刺客!” 完槿生瞳孔一缩,扔下匕首,便翻窗而逃。 …… 就算她活了两世,但来霍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来了,身为方愿儿的贴身侍婢,更不能随意离开。 是以,现下,她七拐八绕,早不知到了何处,身后的府卫依旧穷追不舍。 然而,在拐弯处,一只胳膊从身侧的门里伸出来,将她拉进了漆黑的房间。 像是霍府的藏书阁。 “谁!”完槿生一把扭过他的手腕。 “我,我,我…”易和吃痛,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 完槿生松开手:“你怎么在这?” 易和揉着自己的手腕:“我还要问你呢?去男人房间做什么?” 完槿生抱胸,眼皮上敛,故意试探道:“方才还说不管闲事,怎么现下又管起来了?” “好那我不管了,你自己脱身行。”说着,易和就要把她往外推。 眼见有人要进来搜查,完槿生一把按住他的脑袋,俯身钻进柜子里。 府卫们打开房门,仔细搜罗着每个角落。 易和窝在完槿生怀里,耳朵都要红透了。 这是因祸得福?不对,他为什么会高兴? 而一旁的完槿生,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大脑飞速转动,谋划着如何逃脱。 不如便将易和扔出去,自己溜之大吉。 哪成想,千钧一发之际,舞姬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这搜什么啊?她往那边跑了。” 府兵无奈离去,走前嘴里还唠叨着:“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咱将军府还能遇到这种奇葩。” “走,走,他是慎王的人,你我能如何。” 霍府今年的席宴是十分的热闹,男舞姬献舞又再府中遇刺,但或许遇到的并非刺客。 因为窦正则接管此案后,对那舞姬一番审讯,得出的结论竟是瞿江伟对其的一番骚扰。 瞿江伟是登州青龙堂武备库库部司瞿逢兰的侄子,父母早逝,凭借着姑姑抗击海匪的功绩,在京圈混上个上牧监丞这样的芝麻小官。 虽说瞿逢兰的官职也并不算高,但重在把握一州之安稳,是以,瞿江伟也被霍家邀请在内。 没过几日,窦武将卷宗呈到慎王府,登州瞿家被查了个底朝天,这才揪出一桩大事。 原来瞿逢兰心中的大义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对金钱的渴望,朝廷拨下的武备制造款,她生生吞下三分之二。 那么可想而知,那些武备是如何脆弱不堪,好在发现及时,还未酿就大错。 又过了几日,郑苛的案子得到新的进展,言虞之将那一日对完槿生所言作为呈堂证供,意欲拉褚家和潘是意下水。 可完槿生担心,她的做法实在冒险,可能褚潘二家毫发无伤,说不准反不能为郑苛翻案,她自己也要摔得满地找牙。 事实证明,完槿生的担忧不无道理。 潘是意与褚晟串通口供,一口咬死郑苛一案全部是由言虞之一人策划并意图栽赃于他二人,并找人模仿言虞之的字迹,造了一份假证据。 言虞之没有充足的证据,皇上又不是很相信言虞之的话,于是窦武便就此结案将卷宗递交上去。 至此,郑苛沉冤昭雪,言虞之处以绞刑。 腊月廿十,天蓝云淡,暖阳南向。 言虞之被压上牢车,送往城外的执刑场,一路上由骁王领兵夹道,押送重囚。 完槿生对言虞之心生怜悯,但,她知道她罪不可数,不光是欠郑将军的,她还要为自己在汴州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完槿生戴着帷帽,走在人堆里,看着牢车缓缓远去,突然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她抬眸看向对街茶肆的二楼。 是那个男舞姬。 忽地,人群惊叫,士兵们与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蒙面人厮杀在一起。 秀眉和祝玉岫护在完槿生身前,把她带往窦家马车,而她的注意力却被一个人吸引。 那人左肩受伤,身形功法与南星有六七分相似。 可上次在霍家与骁王见面,骁王不是说他还在养伤吗? 完槿生停下脚步,再去看那舞姬,不知何时,那人已经跑到街上,身前还护着一名黑袍女子,两人在层层护卫中往东市的方向去了。 言虞之! 她心下一紧,再看牢车,果然,已经被刀剑砍成一堆费木。 而骁王已经带人追向城外。 “糟了,殿下好像中计了。”秀眉也似有反应。 “秀眉,你快去通知骁王,让他赶紧去东市。”完槿生解开套马的缰绳,“云釉,去找阿爷阿兄来帮忙。” “是,姑娘。”两人驾马而去。 第18章 打赌 完槿生一路尾随着几人,停在了东市的兰西东路第二横街深处的一座小酒楼前。 她竟从不知,还有一座酒楼开在这不景气的街道深处。 “姑娘要喝什么酒?” “找人。” 掌柜的脸色一变,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竟挂上几分警惕:“您也瞧见了,我这客人就这么四五桌,姑娘您要找什么人?” 完槿生正要往楼上走,却听柜台墙后传来阵阵喧闹。 她转了方向,却被掌柜拦住。 “姑娘,后头是伙房,您进不得?” 完槿生推开他:“大千律上可没写这一条。” “姑娘,要按大千律来说,您这还算寻滋闹事,不如一同去衙门说。” 说着,他便要拉起她的手,往外轰。 人多眼杂,完槿生不好直接动武,却没想自己撞到一堵墙。 她转过身,才发现那堵‘墙’竟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淡眉星目,嘴角噙笑,白地锦衣袍上绣着虎头暗纹,绣工精巧,布料名贵。 男人开口道:“掌柜,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不妨让我带她下去。” 下去?莫非这地下是空的?难不成是霍家那婢女口中的地下赌坊? “既然是楚郎君的客人,那本店自是欢迎。”掌柜立刻变了脸,道,“请。” 完槿生虽是不明这男人用意和动机,但现下找人才是最要紧的,她顾不得那么多,便跟上男人的脚步。 却见那墙后竟是一扇转门,男人推门而入,脚下便出现了向下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还是一扇转门。 完槿生假装不经意间拔下头上的钗子,握进手中,跟着男人下了楼。 打开楼下的转门,便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地下的房间灯火通明,人满为患,喧闹声像是要将屋顶掀翻。 摇骰子、叶子戏、斗蟋蟀还有各种完槿生没见过的花样,今日她都见识了个遍。 搜完各个角落,完槿生一无所获,她又跑至转门前,却被男人拦下。 完槿生以为他怕自己把赌坊的事说出去,于是急道:“今日多谢郎君,郎君放心,这里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男人再次开口,语气温和,话里却满是威胁的意味:“欸,姑娘既然熟知大千律,就该知道,这地方易进却不易出。” 大千禁赌,但如今赌徒猖狂,不然,天子脚下,皇城跟前,也不会出现这间地下赌坊。 就像这男人所说,敢来此地者的皆是亡命徒,的确易进不易出。 完槿生握紧手中的钗子,又道:“那如何我才能出得去。” 男人指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挂满了此次春试的学生名牌:“简单,跟我赌一把,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原来是想搜刮钱财。 完槿生当即应下,将示指上的金戒指摘下,投到一个名牌下的木桶里:“褚芷妍。” “那在下便选,纪韵禾。” 趁他投钱,完槿生拔腿就跑。 而赌坊内的男人,则是对着她的背影弯起一抹笑意。 在掌柜的唉声叹气中,完槿生又搜查了二楼每间房,结果却还是一样的一无所获。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却听店内的客人说:“…听说今日押送的那个女人逃到了城外的光佛寺,被骁王殿下当场射死了。” 当场射死?那她看到的难不成是鬼? 忽地,一道灵光闪过。 她被耍了,从一开始便被人利用了。 刺客和舞姬是兄弟,和言虞之身上存在着同一个图腾,而舞姬今日又掩护言虞之逃亡,无疑,三个人是同伙。 那一日,在霍府,她逼问周盛棠那个刺客的事,他却避而不答,故意岔开话题,若非当时被易和和窦婉如打断,她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周盛棠利用那个‘刺客’引自己入局,又派言虞之潜伏在褚晟身边,最后引潘是意和褚家搞出郑苛案和匪乱。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将其扳倒。 现下的周盛棠真的能谋算到这般地步,还是真的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若是前者,说明她没选错人,可若是后者,那就是掘地三尺,她也要将此人挖出来。 然后,大不了再自立门户,扶贤上位,反正从一开始,她在乎的也并非是谁坐上龙椅,而是谁有能力挽救大千。 她也知道,只靠她一人,这是比蜀道之难还要难上加难的一条路。 所以,她需要答案和一个可靠的帮手。 等她再下去找那男人,却全无踪影。 没多久,秀眉和祝玉岫找到了她。 完槿生急问:“言虞之当真死了?” 秀眉摇摇头只道跟丢了,祝玉岫则道:“窦郎君说看见骁王端着一个盒子从光佛寺出来,想是言虞之的人头。” 看来一切都颇似她兀自思量的那一番。 …… 天家虽责怪骁王看顾犯人不牢,但念其及时止损,亦未酿就大错,于是也未作过多处罚,只是罚其禁足七日。 而完槿生在等待着确认的机会,骁王不好应付,那她便从其他人嘴中翘出真相。 也多亏了元冲当时为岳家解围,给慎王出的好主意。 腊月廿四,慎王在府中设宴,美其名曰过小年,实际是为了让更多人一睹那舞姬的风采。 许是为了答谢窦武对潘是意和褚家的‘鼎力相助’,窦家也被邀请在内。 为此,窦武特意去请示了窦老夫人,完槿生听闻此事后,便即刻前往晖安斋。 窦老夫人或许已经猜到自己到此地的目的,是以黄婆婆没一会儿又出来请她回去。 后来,秀眉打探到消息,窦武称病拒绝了慎王的邀请。 这个决定在完槿生的意料之中,毕竟,天家如今对皇子结党是严防死守,慎王可以不晓事理为一个舞姬置宴胡闹,可其他官臣不能由此而掉以轻心。 为了保全窦家,她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慎王府,不过她还有另一个法子。 今日易和休沐,正在府中与杨擎戎下弹棋,玩到兴头上,便听后门门房报:“临禧县主到访。” “谁?”易和弹棋的手指一顿,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谁来了?” 门房重复道:“回殿下,临禧县主。” 易和先是心中一喜,随后又扬起下巴,朝杨擎戎挑眉:“看,我就说,迟早有一日,她会拜倒在我的绝世容颜之下。” 第19章 昌王 “再不叫人家进来,人家可就走了。”杨擎戎放下棋子,无奈道。 易和对门房说:“快快快,快去叫人进来。” 说完此话,就见杨擎戎起身,易和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杨擎戎道:“回家啊,不然留在这看你们卿卿我我?” 易和忙拉住他:“别走,我还没把她介绍给你呢。” 杨擎戎疑惑:“介绍给我干嘛?” 易和欲言又止,顿了一秒又道:“反正都是朋友,那不得认识一下。” 正说着,完槿生穿着丫鬟服饰进来。 三人相互见礼后,完槿生开口:“我要去看那舞姬,我祖母不允,只能劳您带我去。” 祝玉岫适时将手中提着的酒坛递给易和身边的小厮。 完槿生又道:“这两坛司春渐便是上次的谢礼和这次的酬劳。” 听了这话,杨擎戎不由多看了这女子一眼。 看着文文弱弱的姑娘,性格倒是爽快,只不过当着未婚夫的面说自己想见另一个男人,是不是过分了些。 易和听到她的话,正要发怒,但又转念一想,他为何要发怒? 于是双手抱胸,故意吊她胃口:“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收买的。” 完槿生听了这话,也不着急,坐回二人下棋的桌前,两指指尖触及棋子边缘,手指拨动棋子,随后弹出。 好一个中央转斗,一击六中。 易和大喜,杨擎戎也傻了眼。 完槿生则神色淡淡:不帮算了,那我便去找天家。” 她手指搭在酒坛上继续说:“就说某人爱喝的并非不倒酒楼的酒,实则是···” 易和忙上前捂上她的嘴,又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完槿生扒开他的手,嫌弃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帮还是不帮?” “我···”易和没了话说,只能同意:“我帮。” 杨擎戎也道:“还望县主殿下将此事保密,毕竟也只是我们这些个闲人平日里消遣的场所。” “你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不会管。” 不是不会管,只是那一日在酒楼遇到的男人说不准也是骁王的人,她还不能与骁王公开对抗,因为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没过多久,杨夫人派人来请杨擎戎回府,于是府上便只留下完槿生和易和。 易和应她要求为她准备了一件西疆舞女的服饰,又抱怨道:“你这好胜心这么强?见他就是要同他比舞?” 完槿生点点头,没再解释。 “我去书房等你。”易和见她不愿说实话,也没再强求。 换好衣服,完槿生又到书房门前,小厮为她打开房门。 香炉内点着沉香,门右侧是易和的书案,左侧则摆着两个女子的画像。 一个身着祎衣,头戴十二钿花钗冠。 一个身着联珠纹翻领男装,驾一匹北燎烈马,发丝飘扬,英姿飒爽,角落写:阿尔娜公主。 前者未注画像中人姓名,长相竟是意外的与那日在赌坊遇到的男人有三四分相似。 “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看画的。”易和走上前,对她的失礼有些不满。 完槿生盯着画像不动,她的后背发寒,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这是谁?” 易和声音不似方才那般玩笑,语气中是对长辈的尊重:“威荣皇后。” 传言说威荣皇后司徒沫贤良淑德、恭顺有加、是周崇最爱的女人,也是因为她,周崇才将后位空置多年。 关于她和她的孩子,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 那是威荣皇后被加封后位的第五年,也就是当时宫中几个妃嫔陪周崇南下东阳都游行,威荣皇后的孩子年仅八岁的昌王周年野走失,威荣皇后本就体弱多病,常年灌药,因为此事一病不起,孩子还没找回来,威荣皇后便崩逝。 时至今日,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依旧是未解之谜。 人人都说威荣皇后死得蹊跷,孩子更是丢得蹊跷,但没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来证实这些所谓的流言蜚语。 后来周崇加封潘是意为后,不久去世,潘是意下令将威荣皇后的所有物品画像锁起来,任谁都不能提起这个人和她的孩子。 但现下,她似乎全都明白了,是谁在帮骁王,不,不是帮骁王,而是借他之手干掉潘是意和慎王,然后再除掉骁王。 郑苛案、丰州遇刺、南星和钟誉、汴州匪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暗中安排。 她看着那张脸,胸前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真漂亮。” 易和也道:“她的性格像极了我母亲,待我也极好。 当初,我还时常和昌王一起玩,还记得有一次昌王朝我炫耀,天家给了他一块虎形玉佩,把我给气哭了,威荣皇后听说这事之后,把昌王狠狠训了一顿,还送了我一块兽面云纹玉璧。 可惜,最后最后又被慎王抢去,至今未还。” 易和三岁到大千,今年加冠,十七年从未回到过自己的故乡,她的母亲早在他离开离光不久便缠绵病榻,最终逝世。 易和的母亲曾是北燎的公主,但北燎作为离光的藩国,何来尊严体面,只有一味的讨好巴结。 而她的母亲只是众多牺牲品中的一个,于北燎和离光而言无足轻重,于易和的父亲而言,更不过是,死了一个妾。 完槿生知悉他的过往,更能理解他眼中的‘两个母亲’。 若是如此,她想,不光是为了大千,或许是于五国而言,和平是最神圣伟大的拯救方式。 她在坛上插上香,跪在蒲团上,心道:“威荣皇后,阿尔娜公主,晚辈在此叨扰,向你们祈祷,愿游子归家,边疆安宁。 ··· 慎王的宴席,比将军府还要热闹,只算乐师,慎王便请了五六百人在府中日夜练习。 隆冬的戌时三刻,夜幕浓重,慎王府却亮如白昼。 树形烛台上摆满了蜜蜡,每张烛台都置有侍婢一人负责换蜡点烛,大厅门槛被一排又一排的行菜仆跨过,而每个院门都有佩剑侍卫把守。 易和身着藏蓝色圆领长袍,外穿一件黑色金云刺绣裘衣。 完槿生跟在易和身后,穿了西疆的舞衣,走动间,流光溢彩,脸上戴着面纱,只露一双动人的眼睛。 第20章 比舞 因着是慎王私宴,来的多是潘家的男眷和慎王的狐朋狗友。 她随着易和落座,跪在他身边奉茶夹菜。 却感觉到一阵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她抬眼,正与那人对视。 原是慎王的表哥潘新,也就是青州三个潘家‘废物’口中的潘大郎君。 “慎王到。” 门口负责传报来宾的小厮高喊。 所有人起身迎接。 周正榆身着赭色缂丝蜀锦长袍,外穿一件毛领裘衣,昂首阔步走到案前坐下。 “开席入座。”他高声道。 随后,男舞姬在万众瞩目之下登场,如同那一日一般,舞姿曼妙。 很快几曲终了,慎王似是觉得有些腻了,便让人带舞姬下去休息。 完槿生计上心头,跪在易和身边道:“帮我做场戏。” “啊?”易和知道她要去寻那舞姬,却又无奈自己有把柄握在她手中,于是道:“怎么帮?” 完槿生拉过他的手,搂上自己的肩头,又朝他靠近:“带我下去。” 闻言,易和故意道:“带你下去做甚?” 完槿生看他嬉皮笑脸,一把掐住他腰上的肉。 “嘶…”易和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将她的手拿开,“劲不小啊。” 两人正打闹,周正榆注意到这边的动作:“哟,这是质子的新女伴?” 易和放开她,又抬手作揖:“回殿下,正是。” 周正榆也曾收过几个西疆舞女,早就对其乏味,于是兴致缺缺,只应付道:“也就那样,哪比得上这北燎的男舞姬。” 易和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舞女可是西疆第一舞姬,不信,殿下可以请她与那男舞姬同舞比试一番。” 周正榆闻言,心下起兴,便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便快下去同他准备。” 完槿生被婢侍带到西侧的厢房,那婢侍敲门:“庄郎君,王爷有话,请庄郎君同他人比舞。” 舞姬打开房门,看见来人,便将人请了进来:“你先下去,一会儿我叫你,你再把乐师带过来。” 那婢女道:“是。” 婢侍离开后,那舞姬又坐回椅子,晃着手中酒杯,道:“你现下的打扮可比腊八那日漂亮不少。” 完槿生也不意外他认出自己,又道:“这么淡定,不怕我再逼问你了?” 舞姬道:“这里是慎王府,你若是敢乱来的话为何不像那一日直接闯进我的房间?” “的确,我不敢乱来。”完槿生在他对案坐下,“不过我今天只有一个问题。” 他道:“什么?” “我记得骁王也有个姓楚的谋士,可他从未露过面,对。” 舞姬看着她,目光平静:“我不知道。” 完槿生继续追问:“告诉我,在哪我还能再见到他?” 舞姬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完槿生见状,再次威胁道:“你以为我会任由他摆布吗?我可以做他的棋子,也可以做别人的棋子,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舞姬慌了:“你…他是好人,你不能这么做!” 完槿生道:“是他先利用我的。” 话说完,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只剩下无声的对峙。 最终,完槿生打破沉默:“不如这样,我们就趁此比试一番,若是我赢了你便告诉我,我如何见得到他,若是我输了,以后绝不再找你的麻烦。” 那舞姬胸有成竹,他道:“好,比什么?” 完槿生道:“可会袁乐正的《西漠歌》?” 舞姬似是胜券在握:“自然。不过今日袁乐正在场,你不怕弄巧成拙?” 完槿生弯唇一笑:“只怕会是你技不如人。” 窗纸映着澄明的烛火,薄纱披帛随着二人的身姿飘逸,衣上铃铛奏着清脆悦耳的乐曲。 ······ 二人排完一支舞蹈便回到宴厅。 乐师奏起曲目,完槿生与他缠斗不休,每一个动作都在向对方叫嚣,与这曲目的基调竟不谋而合。 太乐署令蒋芸道:“欸,居然是袁乐正的曲作,宫中可没多少人能舞出精髓,没想到啊,这两个舞姬竟还真有点本事。” 袁胜奏着琴,依旧无言。 他的确没见过有舞姬能将这曲中两方交战的紧张和激烈演绎得如此精确,哪怕是军营中的舞姬也舞不出如此强烈的情感。 他渐渐弹得入神,甚至是加快了行乐速度,场上气氛剑拔弩张。 直到他弹完最后一弦,厅上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外呼呼而过的风声。 “好!好!”易和带头鼓掌。 掌声和夸叹声不绝于耳。 完槿生和那舞姬站在厅中央,相互一笑,眼底除了敌意还有对对方的欣赏。 周正榆更是没有想到,在他随意置办的私宴上,竟能一睹这样精彩绝伦的舞蹈。 他大喜道:“赏!今日高兴!每人三两金!” 二人跪地谢恩,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金子便各退一边。 这时,易和起身道:“殿下,这胜负该如何定夺?” 周正榆道:“这本王很难定夺,既是袁乐正的曲作,便交给袁乐正来定夺罢。” 袁胜起身回道:“下官以为,此曲本是讲的两方对立交战之景,此二人平分秋色,缺一不可。” 慎王道:“说得好,那今日没有输赢,只有同乐!” 歌舞再起,宴会继续。完槿生和那舞姬被分别带下去重新梳妆。 完槿生才刚重新梳理一番发饰,便听有人进来。 潘新脸上堆着笑,明明长相还算清秀,但眼神实在猥琐。 见到来人,眉眼紧皱,却又不敢暴露,只好装作不知道问:“你是谁?” 潘新道:“姑娘,某名潘新,不知姑娘可否与我独饮几杯。” 他语气轻佻,满脸坏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找她的目的。 完槿生继续细声说:“多谢潘郎君美意,不过质子殿下还在等我回去,奴先行告退。” 潘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在她脖颈处猛吸一口气,又道:“诶,这附近的人都被我支开了,晚回去一会儿又何妨,反正没人知道,知道了我就把你抢来,易和那个夯货不敢多嘴。” 第21章 我在 他搂上自己的那一刻,某些回忆在她脑中炸裂开来,如同汹涌的海浪,要将她拍死在岸边。 她定定神,将自己从那痛苦的漩涡中拽出来,一掌扣在他的颈上。 潘新瞬地倒地。 完槿生按着发抖的手,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 房门再次被打开。 易和冲进房间,看着倒在地上的潘新和浑身发抖的完槿生,下意识地将她拥入怀抱。 他看到潘新出来,就跟着出来了,没成想被他甩开,自己问着婢女才一路找到完槿生的房间。 他暗自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但在感受到怀中人攀上后背的双手时,易和的心跟着颤了颤。 他道:“我在。” 许是一个人太久,也许是太久没人对自己无条件地示好,完槿生一时竟舍不得松手。 “咳咳。” 一阵咳嗽声将这怪异的气氛打破。 二人都不好意思地松开对方,才发现,那男舞姬站在门口:“我房间就在隔壁,你们脚步声和开门声太大,吵到我了。” “这个潘新,真不要脸!”易和生气道:“都怪他!死人渣!我呸!” 他说完,完槿生和那舞姬看着他,像是在说:好像你不是一样。 易和一本正经道:“你们看着我干嘛?我虽然也时常问花寻柳,但那是我装的好嘛?我这个人可是十分正经的。” “好了,先说正事。”舞姬打断他,对完槿生说,“想见他,明日戌时去地下赌坊找我。” “多谢石郎君。”完槿生道。 舞姬转身正要离去,又回头道:“我叫石颂。” 三人回到厅上,易和对于潘新的迟迟未归是这样解释的:“他太累了,说要休息。” 周正榆不是傻子,潘新那人的品性他是再清楚不过,好色蠢笨,想是要行不轨之事被人当场抓住,于是,在派人确认过潘新的安危后也没多说什么。 宴会持续到子时,等坐上易和的马车,完槿生便昏昏欲睡。 这些天精神紧绷,又出了诸多意外,完槿生在今日终于弄清楚了所有事情,于是身心放松下来,这一觉她睡得很香。 再有意识时,她翻了个身,闻到了和易和身上一样的香气。 等等… 她下意识睁开眼,便见床前的香炉里燃着沉香,屋角的衣桁上搭着一件黑色金云刺绣裘衣。 几乎在一瞬间,她便醒过神来。 她没回家?昨日她让采桑顶替自己,祝玉岫、秀眉和徐婆婆为自己打掩护才得以出府。 她一整日未归,不知她们可否顶得住。 思及此,完槿生便立刻穿鞋下床,打开房门就要直奔出去,没成想竟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 “你醒了?”他问。 “你怎么没叫醒我?”完槿生道。 易和解释:“我们从慎王府出来,不免会被盯上,我若是光明正大地送你回窦家,那不就不打自招了嘛,放心,天还没亮我就遣人过去报信了,云釉说一切正常,没人发现。” 完槿生轻声道:“谢谢。” 易和抱胸:“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还对我兴师问罪,现在就笑脸相迎了,变脸怪。” 完槿生不搭他的话,只道:“我得回去了。” “诶,等等。”易和叫住她,“你今天晚上要去见谁?” 他目光如炬,让完槿生难以闪躲:“我欣赏石颂的舞艺,所以想见见他的老师。” 蹩脚的理由找了一个又一个,易和看着她似是有些失落:“我这就叫人带你去后门。” ··· 从华槿堂东边的门进去,回到屋里,忙与秀眉换回衣服。 完槿生问道:“情况怎么样?” 祝玉岫为她梳理头发道:“昨日我对大爷和夫人说,你偶感风寒,不便见人,这几日,恐怕三姑娘和童氏都得躲着您走。” 完槿生忙梳理头发:“那倒清闲,快到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了,给我找个面纱,我带着过去。” 祝玉岫应道:“好。” ··· 完槿生到的时候,老远便听见童氏的说笑声。 完槿生报了黄婆婆,进到屋里:“祖母母亲早安。” “好了,快去坐着。”窦老夫人道,“可感觉好些了?” 完槿生点点头:“嗯,已经好多了。” 窦老夫人又道:“正好我和你母亲正念叨你呢,你古姨妈和你表哥表妹今年要上京来,传信说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到京。你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帮着照顾照顾,你看呢?” 古姨妈是童家二女儿童翠瑕。上有一兄一姐,兄便是童氏和古姨妈的哥哥,童琤,如今任云州刺史,姐姐便是如今的童氏。 童老爷曾任国子监博士,后告老还乡回到饶州又被起复做了州学博士。 童翠霞嫁的是童老爷曾经在国子监的学生古咏山,现任扬州司马。 这下,完槿生明白为何童氏近日总见不到人影,原是为这些人操劳。 童氏对自己心存芥蒂,居然肯让自己帮忙,那准是想趁机拿自己的错处。 而窦老夫人肯替童氏开口,莫非是怕她继续胡作非为,想拿家事牵制住她? 完槿生道:“长辈要来,做晚辈的自该精心照料,这是云儿该做的。” “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父亲母亲也商议过了,明年开春,便送你去国子监读书。”窦老夫人又道,“不然你闲在家中也是无事可做。” 完槿生道:“是,祖母。” 陪着窦老夫人用过早膳后,童氏便叫完槿生领着人去街上采买新鲜蔬菜水果和各种肉类,叫她去巡视一圈为古姨妈一行人准备的院子,又让她去一品食斋买表妹爱吃的糕饼,最后命她准备礼物,连同窦婉如的那一份也要备上。 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最后把礼物挑完回到窦家,恰好碰上了窦婉如下学回来。 看着身后的马车停下,完槿生捶着腿下来,窦婉如道:“你去干嘛了?” 完槿生示意祝玉岫将她买的礼物给窦婉如:“跑腿。” 祝玉岫没好气地将手中的三个礼盒递过去:“这是二姑娘帮您为古姨妈准备的礼物。” 窦婉如扬起笑脸,这是在变着法子讨好她?算她识相。 第22章 平白叫我儿子丢了差事 “谢了。”她道,随后便领着丫鬟进门。 秀眉有些心急:“姑娘,今日府中来客,您晚上怎么出门?” 她要扮演乖乖女,没法出错,但是可以借他人之嘴啊。 完槿生盯着杨府的飞檐,又见身后跟着的徐婆婆和采桑。 她思量片刻,觉得易和那人肯定巴不得自己去不成,于是果断选择了杨擎戎。 她对祝玉岫耳语几句,祝玉岫弯起嘴角:“奴婢这就去办。” 酉时初刻,有小厮从城门口赶回来报:“古夫人、古郎君和古姑娘进京了。” 于是,童氏带着完槿生与窦婉如齐齐整整地站在家门口迎接。 两辆两驾马车停在窦府门前。 前头一辆上下来两个女子。 中年贵妇头戴一只嵌珠银栉,身着月白色牡丹花领夹衫子,下着紫色缠枝纹六幅裙,外着绛紫色外袄,她提裙下来,忙拉住童氏的手寒暄:“哎哟,好阿姊,可想死我了。” 古姨妈身后的姑娘,细眉大眼,翘鼻樱嘴,看起来十分恬静,与她母亲鲜艳的贵妇打扮不同,她头上只带了一只青玉发簪,身着淡青色长裙和白色毛领裘衣,双手套在羊皮手捂子内,恭敬地向童氏见礼。 姑娘旁边,走过来一个瘦高男子,幞头帽,浓眉细眼,长相清秀,身穿方棋纹圆领长袍,脚踩乌皮六合靴。 两拨人彼此打过招呼后,童氏道:“窦郎和得鹭去了宫里,还没回来,窦郎特意嘱托我,若是你们来了就先摆饭,不用等他们。老夫人正在厅上等着你们呢,快随我进来。” 进了屋里,两拨人请过窦老夫人的安后,各坐一侧。 窦老夫人看着古姨妈的两个孩子:“你瞧瞧,三年没见,子朔和雅竹都长这么高了。” 古彬道:“那是因为我们有姻祖母您惦记着。” “你这嘴啊,愈发的能说会道了。”窦老夫人笑道,“可议亲了没有啊?” 古彬挠挠头,看了古姨妈一眼,摇摇头。 古姨妈则唉声叹气的开口:“唉,本已经与常州刺史家的姑娘说好了亲,如今这桩亲事已经黄了。” 童氏问道:“子朔长相俊俏,如今我瞧着又成熟稳重了许多,且前年不是荫蔽了汴州的司户参军,再过个几年也能再迁官,如何就黄了的?” “前些日子不是汴州闹匪了嘛,那些山匪皆未登记过所,却入了汴州境,总管府的人就把子朔给推出来顶罪,可县里都没上报,如何叫他知晓?因为这事,这亲事才黄的。” 说着,眼睛就要往完槿生那边瞟,又拉着儿子的胳膊哭道:“现在好了,有人做了救世主,却平白叫我这儿子丢了差事。” 完槿生低下头,权当听不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童氏见状,看向主位,窦老夫人现下的脸色极为难看。 于是,她忙道:“你瞧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阿妹切莫哭了,你瞧我们这么久没见,我都不知道现下扬州是何模样了,阿妹不如同阿姊讲讲。” 古姨妈闻言,又拿帕子抹泪:“一说这个,我便委屈。” 听到这个开头,童氏和梁婆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古姨妈接着说:“三个月前,扬州登记在册的商船和官船被青州借去一半多,至今都不肯归还,扬州商货运不出去,先前同意借船的商人们现在都不肯了,这两日一直在向总管府讨船或是讨要租赁费,你妹夫因为这事,已经半个月食不下咽了。” 说着,便又哭上了。 童氏正不知该如何安慰,窦老夫人开口:“家家都有难处,过年就先把糟心事放放。” 这时,庄婆婆传话来:“老夫人,夫人,姑娘郎君们,饭备好了,移步餐厅。” 恩人呐,真是恩人。童氏开口道:“先过去吃饭。” 闻言,窦老夫人若无其事地起身,众人也跟着起身。 童氏拉起古姨妈跟在窦老夫人身后,道:“大过年的,就别哭了,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 一行人来到餐厅,依旧是方才的座次。 两个夫人分坐在窦老夫人两侧。 完槿生对面坐着古彬,窦婉如对面坐着古雅竹。 桌上,窦老夫人不说话,反倒是古姨妈依旧在滔滔不绝地倒着苦水,只有童氏在一旁附和两句,时不时给她夹菜,让她别光顾着说,多吃点。 可古姨妈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倒着苦水。 完槿生抬眸,坐在古姨妈身边的古彬正在大快朵颐,也没有要阻拦自己母亲的意思,只有古雅竹耳根微红,眼睛只敢盯着手中的碗。 得,这一家子就一个脸皮薄的。 正闷头吃饭,一阵冷风灌进屋里,门房来报:“杨家小郎君说质子殿下突然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喊着要找二姑娘过去。” 听了这话,还没等老夫人和童氏说什么,古姨妈便道:“生病了不是应该请大夫吗,难道我们二姑娘还有什么灵丹妙药能保他药到病除不成?” 门房又道:“杨小郎君说已经请过大夫服了药,质子殿下只想让二姑娘过去探望探望。” 窦老夫人放下筷子,道:“云儿,你去。” 完槿生起身回道:“是。” 随后她便领着祝玉岫离开。 身后古姨妈责怪的声音不断:“这就去了?不是我说,老夫人你未免太仁慈了,阿姊你也是,不知道慈母多败儿嘛,家中来长辈就这般接待?” 她暗笑一声,最好别让她抓住古家的把柄。 … 迈出窦家大门的那一刻,完槿生感觉自己又能重新抬头做人一样。 真是稀了奇了,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毕竟上一世,她和童家的亲戚可不熟。 现在也不熟,她也不想熟。 祝玉岫叫马夫拉了车过来,跟着杨擎戎的马车往东市走。 路上看见几辆异国使臣的马车。 祝玉岫又忽地想起自己听来的八卦:“姑娘,我听说北燎大王子奇惟卓生得十分俊秀,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在这次宫宴上见到他。” 完槿生道:“好了,别犯花痴了,我那晚可是有正事在身的。” 祝玉岫十分自信:“我知道,姑娘做事,我是有一百个信心,太后娘娘定会对姑娘另眼相待的。” 没过多久,到了不倒酒楼,祝玉岫先买了两坛司春渐递给杨擎戎,随后又道:“劳烦郎君这几日看着些质子殿下。” 第23章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杨擎戎狐疑道:“你们不敢找他帮忙,不会真的是在私会情郎?” “杨小郎君放心,姑娘只是要处理一些私事,况且,这种小忙就劳驾质子殿下,我们姑娘还是会心疼的。” 杨擎戎满脸黑线,合着就他没人疼,就他适合做苦力是。 完槿生见祝玉岫半天没进来,害怕杨擎戎为难她,于是赶忙道:“云釉,聊什么呢?快进来。” “那奴婢就先告辞了。”祝玉岫一屈膝盖,转身就跑回了完槿生身边。 杨擎戎放下帘子,叫车夫打道回府,心中暗自腹诽:“易和这个家伙,还真是娶了个祖宗。” 这次,掌柜没有像上次一样对完槿生凶神恶煞,而是亲自为她们打开了转门。 再次来到这,完槿生依旧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更别说头一次来的祝玉岫了。 祝玉岫被喧闹声吵得头疼:“我的天呀,长平京居然有这种地方,他们真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姑娘。”身侧传来石颂的声音。 完槿生侧目,他身着男服,头发束起高髻,与平时的装扮大相径庭。 或者平日里的装扮才是伪装。 “石郎君。”完槿生微微颔首。 “随我来。” 石颂带着她绕过沉浸在各自世界的赌徒,又在一座供奉着财神的祭台后打开一扇门。 这里居然有门。 完槿生先踏进门内,身后的祝玉岫却被石颂拦下:“主人说了,只准你一人进。” “怎么?你的主人难道信不过我的人?”完槿生脚步顿住,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我觉得我大可以将这里的一切都说出去。” 石颂威胁道:“姑娘要明白,你现在身处何地。” “难不成你还要杀我?”完槿生挑眉,继续道:“我似乎忘了说,我房里有质子的人,我是托了质子生病的理由才出来的,那你说,我房里的人若是听说质子病了,会不会第一时间找人确认,然后,易和就会知道,我去了哪。” “让她们进来。”里头传来声音。 完槿生和祝玉岫进到屋里,本以为会是狭小低矮的空间,却还设了向下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间空旷的大厅,只有大厅中央摆着一张石桌。 那天与她对赌的男人就坐在石桌后。 完槿生走下台阶,站在他面前道:“既然选择见我,那我希望,我接下来听到的都是实话。” 男人和善一笑:“县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如坐下来,我们慢慢聊。” 他斟出一碗茶推到对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完槿生屈膝坐下,不动茶盏:“若说你会全盘托出,我定不相信。我只问你,你回来是想为你母亲报仇,还是想要夺下那个位子。” 他又道:“这似乎并不冲突。” “你要先除掉慎王,对吗?”完槿生又问,“当初既然是殿下将南星和钟誉派给我的,那就应该知道,我让钟誉去做了什么。” “当然。”他又道:“不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潘是意和周正榆会上当。” 完槿生回答:“我没有骗他们,那里真的有矿。” 他佯装思考:“可那矿好像是离光先发现的。” 离光用那硫磺矿来做什么? 当然是留着制备火药然后轰炸大千。 可慎王和潘是意哪知道离光的野心,只想着自己要坐上那皇位,从没想过那位置他能不能做得稳。 国若没了,那个位置也就不存在了。 完槿生道:“这不就是殿下想要看到的吗?瓦解他们的联盟,然后粉碎他们的阴谋。” 他眉眼温和,说话却藏着一股冷意:“你是如何知道他们和离光勾结的。” 因为上一世,离光和北燎在大千北部行兵,实则是针对周盛棠的陷阱,周盛棠被俘,潘是意和周正榆趁机逼宫。 “直觉。”完槿生理所当然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不然,我这颗棋子也不会坐在你面前同你谈判。”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让骁王信服你的,并且让他这么听你的话。”完槿生又道。 他又徐徐道来:“你在丰州遇到的北燎刺客是我安排的,我成功拉你入局,后来又利用你助他剿了匪,从那时候起,他对我就十分的信任。 我知道离光人不会死心,想要杀你,便纵容他们救走言虞之,然后向你传信,暴露她的位置,让她故意被抓。 虽然帮郑苛洗清冤屈,只可惜潘是意和周正榆还活得好好的。” 完槿生问:“所以,那个图腾代表他们都是你的人?” 他道:“没错,离光的标记是来迷惑人。” 完槿生又道:“权力的中心是每个人的神往之地,我好奇殿下实现报复后想做的是什么。” 他冷笑一声:“他们都是一群荒淫腐化的行尸走肉,可却一直是钟鸣鼎食,肥马轻裘。” 想到四处漂泊的这些年,五国为了开疆拓土,侵略,占领、剿杀无辜。 有人为了钱,贪赃枉法,枉为人臣。为了地位,相互厮杀,令家国不宁。 可有人熬不过冬天,有人治不起病,我仅仅是给了他们吃食,他们就愿意为我卖命。 “我要结束这一切,还百姓安宁。”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她知道他没在骗人。 她是他要找的人,是威荣皇后的孩子,是昌王。 或许上一世他没有出现,是因为早已魂归西天。 可现下,这样的人真真实实地坐在自己眼前。 他是大千的未来,甚至是五国百姓命运走向的未来。 他问道:“你笑什么?” 听他问话,完槿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在笑:“我笑大千有救了。” 周年野不解:“什么意思?”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完槿生举起茶碗道:“昌王殿下,我们合作。” 周年野与其碰杯,清润的声音再度响起:“与君子相交,何乐而不为。” 二人将茶饮尽,完槿生道:“那么,殿下,需要什么?” “三个任务。” …… 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宫中设宴,今年破例邀请三品及以上官员家眷进宫同乐。 于是窦家上下便又开始忙活起来。 可古姨妈听说名单上不包括自己,便心气道:“好嘛,真是有难不同当,有福也不愿同享。” 第24章 古雅竹 古雅竹出口劝道:“阿娘,阿爷官职本来也没有…” 她话没说,就被打断:“那老太太可是先朝第一任皇后的表姐,若是想将我们填进名单里,那便是向太后提一嘴的事。我看呐,她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们这些个亲戚。” “你姨妈也是,如今夫家是飞黄腾达做了大官,便数典忘祖,她怎么不想想,当初窦武被调到平右道那种荒凉之地,是谁为她寻得青州司马的差事,才让他一步步升任到现在的位置。” 当初窦武初入官场,窦老爷去世早,吴家因不喜窦老夫人擅作主张的婚事,不愿帮当初窦武打点官场,窦武被排挤欺负,吏部安排他前往平右道任小小县令一职。 可后来,童氏是求过古家,可古家并未回过消息。 那青州司马的位置明明是童氏的大哥为窦武寻来的差事,而古家只是在听到窦武调任青州的时候送过一封道贺信,仅此而已。 至于后来升任,那更是跟古家跟她童翠瑕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全靠窦武自己的努力啊。 古雅竹不敢反抗母亲,只是沉默着绣手中的牡丹花。 见古雅竹不搭理自己,古姨妈又将气撒在她身上:“你和你哥一样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你哥科考拿不下功名也就算了,至少有个荫庇的官做。 你是女子,做不得荫官,但人家威荣皇后大恩大德,才让天家开了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你也是个不争气的,就连秋试都过不了。” 古雅竹闻言,起身跪地,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是女儿无能,让阿娘阿爷受累操心了。” “哎呀,真是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古姨妈一甩帕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随后便领着婆子摔门而出。 古雅竹的丫鬟云笙赶紧扶自家姑娘起来,并安慰道:“姑娘知道夫人的脾气,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明知道家里需要窦家帮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还觉得母亲做的事让人难以启齿。我真该死。”说着,古雅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这头哭得伤心,另一头,完槿生便从祝玉岫口中得知此事。 她只记得古雅竹当年早早嫁人,夫家妻妾成群,她最后落得个难产而亡的下场。 可偏偏她却摊上个贪得无厌的娘。 看着房里的琵琶,她想,或许,她得为她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黄婆婆便领着人到了古雅竹房里:“姑娘,二姑娘请老夫人为姑娘请帖,宫中回话,特许姑娘入宫,这是二姑娘为姑娘准备的几件首饰和衣裳。” 古雅竹先是愣了片刻,才在自己丫鬟的提醒下行礼道谢。 黄婆婆离开后,古雅竹兴奋地挑起衣裳。 欣喜之余,古姨妈露着洁白的牙齿就进来了:“瞧瞧你,快让娘来给你打扮。” 古雅竹也高兴地忘了方才的不愉快,由着古姨妈提着裙子在自己身前笔画。 “我早打听过了,这次是男女同殿,你呀,性格已经不讨喜了,那就打扮漂亮点,争取给你娘整个金龟婿回来。” “阿娘,我还不想嫁人···” “啧,”古姨妈看着镜子里的古雅竹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娘给你哥哥走关系还要带你来吗?” 她拿起一件郁金香草染制的黄色圆领阔袖夹衫子和一条印花靛蓝长裙:“去换上。” 古雅竹欲言又止,拿起衣服进了屏风后换衣服。 ······ 长平京从腊月初一到上元节都没有宵禁,是以,这个时间段的坊市都十分的热闹,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中的烟火绚烂多彩。 店铺也多是开张营业,店伙计们在街上招揽顾客,跑堂则是上楼下楼,脖子上的毛巾都快要拧出水来。 百戏艺人、角抵力士···各色表演争相竞演,鼓掌声叫好声更是传遍整个京城。 窦家三辆马车北上行至长玄宫外的南廉门处,前头诸家马车排起长队,监门卫一一查看着下发给各家的请帖。 窦婉如伸出脑袋四处张望,金身玉牡丹步摇在两侧守卫举着的火把照耀下金光闪闪。 马车往前走,窦婉如缩回脖子,对古雅竹道:“姐姐,你一会儿跟着我,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古雅竹笑了笑,又道:“好呀,我和云姐姐都跟着你。” 窦婉如这么问,无非是想看古雅竹的态度,她若站自己这边,说不准她在京城住的这段日子,她也会对她照顾一二,可现在倒好,古雅竹居然不明白自己的用意。 她才是窦家的嫡女,古雅竹凭什么不上赶着讨好她?还不如古姨妈会看眼色。 “不用了,你就和她一起玩。”窦婉如又道。 古雅竹闻言,看了完槿生一眼,又垂下头揪着手中的帕子不再说话。 完槿生只是靠着车壁,闭眼养神。 很快,进到长玄宫,男女便分道而行。 男人们由内侍领着从尚德殿前殿的西门进入,然后分别落座。而女眷们则是从东门进入。 古雅竹头一次进宫,见到那巍峨的宫殿,眼睛里溢满了星星。 待进到殿内,殿中央铺着红毯,延伸到陛阶之上的金身宝座前,红毯两侧高耸的楹柱挂着朱纱绯幔,上绣着瑞鹿飞鹤,红白碎玉珠帘从房梁垂下。 两侧帘子后,几百张白玉长案上铺着联珠纹红绫,摆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盏,上盛新鲜的岭南蜜橘和各色坚果糕点。 纵是古雅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看到这番场景,也很难不被震撼。 虽然比预先定下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出发,但现下殿内的位置基本快要坐满。 三人入座后,窦婉如看着左边的古雅竹,内心一笑,又‘热心’地在一旁解释道:“这尚德殿先前并没有这么宏伟漂亮,是弗勒皇后喜设宫宴,先皇就特地为弗勒皇后重修了这尚德殿,我最喜欢的便是这处宫殿。” 古雅竹虽然早就听祖母说起过这件事,但为了不冷场,她还是应付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如此漂亮。” 第25章 伴奏 女席最前排入座的是公主妃子,可如今快要开席,依旧有一个位置空缺着,古雅竹不由发问:“是有娘娘还没到吗?” 窦婉如闻言,赶忙低声道:“那是淑妃的位置,两个月前,淑妃小产,到现在依旧郁郁寡欢,你可别跟别人瞎说瞎问。” 古雅竹狂点头应下,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吃茶。 完槿生坐在两人的右边,看着对面东门进出的男人们,突然蹙起眉头。 北燎使臣敖闻带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进来,两人有说有笑坐到前排和离光使臣说话。 隔着两道帘子,完槿生也认得出那人,是北燎大王子——奇惟卓。 如周年野所料,他真的来了。 正出神,视野内便又闯进一个姑娘。 她头戴珍珠蝴蝶金花冠,脸上化着斜红妆,脖颈带着福锁金项圈,身穿翠色交领阔袖襦,腰系绿宝石锦带,下穿红绿裥色长裙,肩披红色团花纹帔帛。 是天家最宠爱的小女儿,宝康公主,周绥安。 周绥安侧着身与两国使者交谈,然而,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奇惟卓的身上。 周年野待在骁王身边,获得的情报自然比完槿生要预先准确。 而今天的任务便是破坏眼前这两个人的联姻。 完槿生收回目光,与脸上点着麻子,皮肤被涂的黝黑的周年野的视线刚好相撞。 这时,南门外的内侍高喊道:“陛下,贵妃娘娘到——” 完槿生起身并所有男女一同跪礼。 周崇一袭通天冠服,笑容和善。 潘是意身着霓彩华衣,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却看不出几条细纹。 二人拉着手登上陛阶,周崇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 完槿生坐回座位,周崇喊了开席,随后舞女登场。 窦家女眷的座位安排在第四排,也就是最后一排,但好在宫殿呈阶梯状,是以,位置靠后,台上歌舞她们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完槿生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右前方第一排的周绥安。 若是公主真的看上了奇惟卓,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大千的歌舞结束之后,就该到各国所携的艺人上台表演。 奇惟卓首当其冲,站出来道:“陛下,外臣奇惟卓新习得一支北燎剑舞想献给陛下。” “哦?”周崇两眼放光,“那便舞来看看。” 奇惟卓又道:“臣以为,一人舞剑属实是无甚趣味,应与乐曲相配,才能相得益彰。” 周崇道:“那便请乐师上来罢。” 潘是意弯着红唇,柔声道:“陛下,不若从女席选择一位姑娘来为其伴奏,也好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大千女子的风采,也有助两国交好不是?” 周崇点点头:“贵妃所言甚是,你们有谁愿意上来吗?” 眼见周绥安要起身,完槿生先举起手:“臣女自请为王子演奏。”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 童氏和窦老夫人吃惊地看着她,而周绥安则是瞪着完槿生,似是想将她生吞一般。 完槿生无视了周围的视线,走下台阶,来到殿中。 奇惟卓眼神复杂,他认识眼前的女人,便是北燎王和离光王嘱托过他要小心的女人,可他却觉得完槿生不过是一个供人赏玩的花瓶而已。 完槿生向周崇行礼:“陛下,臣女恰好会弹些琴,而我的表妹古雅竹甚熟琵琶,不如就让我二人来为王子合奏。” 周崇大笑:“好啊甚好,那便请古姑娘赶紧下来。” 古雅竹从听到完槿生提起的自己名字开始,心脏便狂跳不止,如今又被天家亲点,她紧张的手心已经附上了一层薄汗。 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后,古雅竹又隔着几个人看了一眼窦老夫人,窦老夫人朝她点点头。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走下台阶,垂着头,向周崇行礼。 落座后,完槿生轻声道:“放轻松点,平常怎么弹的,现下就怎么弹,相信你自己。” 古雅竹轻轻点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感觉呼吸顺畅些。 奇惟卓接过内侍递上的木剑,站到殿中央处。 随后,乐声响起,琴音似潺潺流水,琵琶声似弹棋相撞。 奇惟卓一个转身,身体如飞燕轻盈,腾空刺去,白色长衫和红色发绳在空中飞舞。 古雅竹似是沉浸其中,跟随着他的步伐加快了指尖的速度。完槿生看着她无意识露出的笑容,也抚弦合上她的乐音。 音符在她二人指尖跃动,两种乐音相辅相成,灵动活泼而古朴致远。 奇惟卓手腕转动,木剑咻咻作响,阔袖的薄纱罩衣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起舞。 三个人合作得天衣无缝,一场表演下来荣获全场掌声。 结束演出,三人回到殿中央。 周崇道:“好啊,真是好啊,我竟不知你这丫头还会弹琴。” 完槿生俯身道:“是看质子弹琴才学会的,只是略通皮毛,跟北燎王子的剑舞和古姑娘弹奏的琵琶相比,臣女实在是技不如人。” 周崇摆手道:“诶,你就别谦虚了,今日高兴,你便是弹得不好,朕也要赏。更何况,你三人合作得十分成功呢” 他又对长福说:“快,把我准备的新年礼物都拿出来,让他们自己挑。” 长福领命,指挥着两边最后排站着的宫女上前来。 每个宫女手中的承盘上都放置着一件珍品。 周崇又道:“古家姑娘就莫要随意挑了,朕就将这个螺钿紫檀琵琶赐给你了。” 抱着琵琶的宫女俯身走过去。 古雅竹紧张兴奋地接过琵琶,激动道:“谢陛下。” 奇惟卓请完槿生先行挑选,完槿生在端着承盘的宫女身前来回赏看,一块兽面云纹玉璧引得她的注意。 她转头看向那个空着的座位,她才想起来,他是左骁卫将军啊,如今这样的场合,该在自己的岗位尽忠职守。 她拿起那块玉璧。 周崇道:“好眼光啊,那是朕曾经给威荣皇后的礼物,后来她送给了慎王,慎王又将它还给了朕,朕戴在身边多年,如今你挑中它,也是你二人之间的缘分,朕便赐你了。” 完槿生道:“多谢陛下,只是臣女想问陛下,此玉璧可否转赠他人?” 第26章 她是故意的 周崇问:“你要转赠于谁?” 完槿生道:“易和。” 周崇又朗声道:“好啊,你们本就要成婚的,你有想着他的这份心,便难能可贵,朕许了。” 完槿生俯身:“多谢陛下。” 而一旁的奇惟卓却迟迟不肯下手,犹豫半天才选了一对同心锁金项链。 周崇忙问道:“奇王子可有心悦之人了?” 奇惟卓略显害羞地点了点头:“嗯。” 周崇笑道:“那可要好好抓紧了,项链送给人家,就当是朕给你们的祝福。” 奇惟卓道:“多谢陛下。” 完槿生站在一旁,余光扫着周绥安,她双手撑着头,正痴痴地看着奇惟卓。 这男的是对她施了法吗?摆明了是离光王派来的人,若是让公主嫁过去,或是他来入赘都于大千没有半分好处,可潘是意一直在撮合,公主自己也深陷圈套而不自知,真是让人头疼。 场上再度响起音乐,塔西玛的公主开始献舞。 三人各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窦婉如见二人回来,不屑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不是姐妹情深是什么,上台这种出风头的好事不叫她,挑礼物时也没人记得她,什么意思,想孤立她? 古雅竹道:“如妹妹,你若是喜欢这琵琶,我可以借你弹两日,只是一定要小心对待。” “谁稀罕!”窦婉如激动地朝她喊道,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周围人的目光从殿中央转移到她身上。 她赶忙又轻声道:“我是说,既然是天家给的,古阿姊还是别借给我了,万一弄坏了就麻烦了。” 古雅竹收回琵琶,又略僵硬地点点头:“好。” 众人移开视线后,窦婉如身子一扭,袖子一甩,偷偷翻了个白眼。 此时,周崇与长福耳语几句,长福笑着离开大殿。 没过多久,便有宫女走到完槿生身边,道:“殿下,有人在百诚小路上等你。” 尚德殿位于长玄宫的西侧,东边靠着御林岭,御林岭也是先皇当初重修尚德殿时,一起修建的池塘和山林。 挖出的泥堆砌在池塘南北做小山,山上种有鲜花,果树,架有凉亭,夏日风景最是美不胜收。 百诚小路则是从尚德殿穿过御林岭的观赏路线。至于为何取名‘百诚’,则是因为,由这条路向东穿过御林岭,则到达供奉佛祖的福清殿。 完槿生问那宫女:“是谁?” 宫女笑着说:“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完槿生道:“好,我知道了。” 出了尚德殿,正巧遇到长福大公公回来,她接过他递上的宫灯,来到百诚小路,虽说这次宴席将御林岭也划分为赏玩场所,但现下殿内歌舞升平,温暖如春,御林岭只偶尔经过几个宫女内侍。 完槿生走了一段路,便见路边亭中坐着一个人。 她试探性地靠近,那人背着身,灯光照亮了他的兜鍪和甲胄,但熟悉的身形和身上带着的沉香气暴露了他的身份。 完槿生轻声道:“易和,你找我?” 易和转过身,手里正拿着一块胡饼,疑惑开口:“啊?谁找你?不是你找我?” 完槿生坐下,问:“你哪里来的饼?” “那当然是我麾下的甲士给的。”易和坐在她旁边道,“怎么样?我人缘好?” 完槿生点头应付后,又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易和将饼收回包里:“我没有找你来,是长福公公说有人找我,让我在这等着。” 完槿生恍然大悟。 这个周崇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关心他俩的感情生活。 她道:“那你现下应该带人巡逻,我就先不打扰你当值了。” “诶~”易和叫住她,“殿内有金吾卫呢,你耽误我一会儿也行。” 他嘴角还挂着饼渣,笑得像个小太阳一样明媚。 完槿生看着他,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她便想起了她与昌王的计划。 她拿出帕子擦掉易和嘴边的饼渣。 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拂过他的嘴角。 就算是蜜饯入喉也比不过现下他心中的甜。 易和一把握住她停在嘴边的手。 完槿生下意识的回缩,却没能躲过他温热的大掌。 他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松开她,又侧过身,转移话题:“今天这月亮还挺亮的,是。” “嗯。”完槿生看上去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默默收起帕子。 可是她自己知道,方才易和看她的眼神,绝对没有那么清白。 察觉他的心绪后又有什么用呢,只会徒增她的愧疚。 因为她是故意的。 故意试探他对她的感情,故意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易和看着她的动作,急道:“帕子我帮你洗了。” 完槿生点点头,把帕子给他,又从袖中拿出那块玉璧,语气淡淡开口:“这个给你。” 易和接过,翻看一番惊喜道:“这是威荣皇后送我的那块?” 完槿生又点头:“嗯。” 易和激动的原地转圈,双手似是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像方才那样放肆。 这时,完槿生听到了几道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她很熟悉,是褚芷研。 她一手抓过易和的袖子,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两个人就钻进了亭子后的树丛里。 这要是被人看见,他们就是全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呀。 易和站在完槿生身后,心怦怦跳着,不明所以地戳了戳她的肩头。 随后,完槿生手指比上他唇边,示意他噤声。 外头的小路上,说话声再度响起。 虽听不出与褚芷妍说话的是谁,但褚芷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芰荷,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回头等我高中,一定要替我谢谢叔叔。” 听到‘芰荷’二字,完槿生反应过来,是当初易和说宁愿跳河,也不愿娶的潘芰荷。 “不用谢我。”潘芰荷又关心道:“窦婉如最近不是没再纠缠杨小郎君了吗?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了?” 褚芷妍撇嘴,生气道:“别提了,你方才在里边是不是只顾着生窦岌云的气了?都没看见杨擎戎那厮一直盯着古雅竹那个丫头,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第27章 比武 潘芰荷故作叹气:“唉,我们两个还真是,被窦家两个姐妹好生戏耍欺负。” 褚芷妍闻言,得意道:“没事,现下我已经报复回去了。” 潘芰荷狐疑道:“哦?怎么报复的?” 褚芷妍笑道:“就一个多月前,窦家那个老太太去光佛寺上香,正巧那天我和我阿娘也在,我就是不小心让别人的马惊了她一下,然后她腿就磕在石头上了。” 此时,树丛后的完槿生怒火上涌,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恨不得冲出去狠狠掌掴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子。 易和似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及时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冷静些。” 完槿生胸口起伏,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潘芰荷挑眉问道:“合着,那老太太的腿是你干的?” 褚芷妍抱胸,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更加沾沾自喜:“嗯,谁让她没教好她两个孙女的,谁让她不站在潘家这边。” 潘芰荷撒开她的胳膊,害怕道:“你真是糊涂,不怕被人抓到把柄啊?” “这不是没事吗?那马主人都没察觉,还以为是那马自己发的狂,给老太太钱,老太太见他是个穷学生也没要。” 褚芷妍赔笑地凑过去,又道,“看那老太太走路的样子貌似是快好了,不妨再让她伤一次,谁让她孙女这么爱出风头。” 潘芰荷怕惹祸上身:“好了,她可是有诰命在身的,吴家又跟先皇有亲,捉弄她有什么用反而弄不好又要弄一身腥,还不如直接对窦岌云下手。” 闻言,褚芷妍思考片刻,随后灵机一动:“我想到主意了,她不是爱出风头嘛?等会儿回去,让那个离光使者···” 后边的话完槿生没有听到,再能听见时,是潘芰荷说:“这样能行吗?” 褚芷妍十分自信地回答:“放心,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易和被一个西疆舞姬迷得不得了,才不会帮她出头。” “你不提这茬,我倒是还忘了还有这么个女人。”潘芰荷咬牙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褚芷妍又道:“那个舞姬再怎么受宠,身份地位摆在那,成不了气候,现下还是窦岌云最棘手。” 潘芰荷面色稍缓,道:“嗯,你说得对,那就交给你去办了。” …… 两人离开后,完槿生同易和从树丛后出来。 完槿生急着回尚德殿,却被易和拦住。 他捏着完槿生的肩膀道:“你现下回去,她们指不定会怎么为难你,不如跟我去憩馆,等宴会结束我再送你回窦家,至于天家那里,我来解释。” 完槿生看着他:“易和,如今我四面受敌,你觉得我能躲得了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她们拿我祖母的安危来报复我!我现下若是不回去,那我的家人该怎么办?她们会为难婉如和雅竹,甚至以后还会对我祖母做出相同的事情来。” 易和第一次从那双一贯平静的眸心深处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可他多希望现在的她能像往常一样,对他依旧一副不远不近的态度。 只要别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怎样都可以。 完槿生又说:“若是当初在阿尔娜公主身边,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易和瞳孔微颤,怔怔地松开她。 完槿生似脱弦的箭矢,衣袍扫过他的双手,只留下木槿花香。 回到尚德殿,周崇、周正榆和潘是意已经不在,德妃弗勒宓在殿上主持大局。 她坐回座位,才发觉褚芷妍正看着她,挑衅和蔑视不加掩饰地摆在脸上。 完槿生举杯朝她示意,算是应下她的战书。 这时,离光使者杜阿中起身,对弗勒宓俯身道:“娘娘,方才天朝的两位姑娘与北燎王子给我们展示了精彩的演出。 难以想象琴艺向来碾压长平京众家女的宝康殿下弹奏的琴声会有多么触人心弦,不知可否请宝康殿下为我们献曲一首?” “好啊。”弗勒宓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周绥安对奇惟卓的心思以及完槿生的刻意阻拦,她方才可是看得津津有味,现下听出杜阿中话里挑拨的意思,兴致更甚:“宝康,你意下如何?” “比琴有什么意思,那我不就赢定了吗?”周绥安放下酒杯,站起身,朝完槿生看去,“不如比武。” 完槿生内心咯噔一下,俯身道:“殿下,臣女武功不济,恐难与殿下比试。” 对面的窦正则赶紧起身道:“殿下,不如我来替我阿妹比。” “我问你话了吗?”周绥安转身歪头看着他,眉头蹙起,怎么窦家人都跟她过不去? 窦武假意咳嗽两声,摇摇头,低声道:“坐下,大殿之上,公主顶多让她出出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窦正则只好作罢。 完槿生道:“公主不必动怒,我与你比便是。” “好啊,窦家姑娘就是爽快。”周绥安笑意盈盈,道:“来人,带窦二姑娘下去更衣。” 杨擎戎眼见情状不妙,立即遣人去寻易和。 完槿生与周绥安在偏殿换好衣服,戴好剑袖,回到大殿。 内侍递上木剑,为防伤及无辜,弗勒宓特意让金吾卫夹道站立。 “开始。”弗勒宓靠在宝座左侧的软椅上,宫女在一旁喂着葡萄,续着茶。 “得罪了,临禧县主。”周绥安举剑劈来。 完槿生横剑抵住向她刺来的剑锋,故作后退,她低声道:“公主殿下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你还敢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她一个转身,再斜剑而来。 “北燎与真疏交战,早在一个月前就该休战了。”完槿生抬剑抵上。 “少废话。”周绥安以剑触地,腾空而起,一记横腿飞来。 完槿生仰身躲过,又截住她刺来的剑,继续道:“明显是离光在从中作祟,如今大千与真疏重修旧好,北燎真疏僵持不下,奇惟卓此时来大千便是另有所图。” 周绥安几次讨不到好处,气道:“你要是能赢了我,我便放弃对他的念头。” 第28章 太后有请 随即,她便抬剑挑起一旁的古琴,向完槿生砸去。 弗勒宓见状,吓得直接打翻茶碗。 易和刚从西门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众人看着砸向完槿生的琴,都暗自为她捏了一把汗。 却见完槿生丝毫不慌,只翻身躲过,又脚抵楹柱,剑指周绥安。 周绥安瞳孔一缩,侧身立定又刺向她的手腕,完槿生收手,将剑甩出。 周绥安下腰滑向她的下方,木剑指向她的心口。 完槿生翻身,将她手中的木剑踢掉,撑着她的肩膀,再次借力翻到她的身后。 周绥安眸光一暗,顿时怔住。 完槿生重新握住自己甩出的木剑,然后抬至她的脖前。 殿上两侧鸦雀无声,谁都没有想到一个乡野丫头的功夫会赢过自小便习武的宝康公主。 周绥安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甚至觉得完槿生是想让她出丑,才故意撒谎说自己武功不济。 她转身,咬牙怒视着完槿生:“你···” 完槿生立刻收回木剑,单膝跪地,认错道:“臣女失礼了,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周绥安强压怒火:“你不是说武功不济吗?啊?你骗我?” 易和忙过来解围道:“公主殿下,临禧县主确实只跟臣学过几日皮毛,看得出您方才一直在谦让,这才败下阵来,殿下心胸之豁达,臣难以企及,在此,臣替临禧谢公主高抬贵手。” 周绥安斜睨一眼易和挂在腰间的玉璧,冷哼一声:“你们还真是情投意合。” 周绥安没有再管易和,而是靠近完槿生。 低声道:“窦岌云,你给我记住,易和是我不要的才轮得到你这样的人占有。今日的风头,也是我让给你的,你才能赢我。” 没有我的恩典,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我爱谁,我要嫁给谁,都与你无关。” 完槿生顿住,而后道:“公主的意思,是方才的话不作数吗?” “我说过什么?”周绥安勾起嘴角,冷笑道:“谁听见了?” 完槿生默不作声,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周绥安睥睨着她,随后转身,又毫无顾忌地道:“彩茶,我累了,回宫。” 弗勒见状,又忙对易和道:“易和,你也先扶临禧下去偏殿休息。” 易和将完槿生扶起身,与她一起屈膝告退。 场上留下一堆烂摊子,弗勒宓笑打着圆场,对众人道:“快传菜,地上那个古琴给打扫一下,金吾卫也都退到后边去。” 恢复秩序后,弗勒宓拉着自己宫里的大内侍德全道:“你快去后殿问问长福,陛下和慎王可处理完事情了?若是没有就回来。” “是,奴才领命。” 德全走后,弗勒宓坐回软椅。 阶下的参军戏正演到滑稽之处,可弗勒宓却全然不觉其中滋味,只一味地叹气。 ······ 偏殿,完槿生才刚由宫女服侍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就被易和拉着检查。 完槿生下意识地抽回手,说道:“你干嘛,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嬷嬷已经看过了,没有伤。” 话说完,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好,正要找补,便听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 “县主殿下,原来你在这呢。” 易和闻声,警惕转身,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丑男人,依稀记得是跟着骁王而来的门客:“你是谁?” 周年野道:“见过县主殿下,质子殿下,在下骁王府门客楚生,字不晚,承骁王厚爱,得以出席此次宫宴。” 易和想起先前在霍家的事,警惕道:“你来这做什么?” 周年野知他吃醋,故意刺激他道:“自然是来确认一下我们临禧县主是否安然无事。” 完槿生闻言,内心扶额。 易和却当了真,挡在完槿生身前:“有我在,她很好。” 周年野见状,轻笑一声:“这个是给县主殿下的血竭。” 易和正要拒绝,却被完槿生拦下,她接过药后道:“多谢。” 周年野俯身靠近完槿生耳边:“太后那边派人来了。” 易和将他推开:“喂你,走开。” 眼见二人要打起来的气势,完槿生拉住他,道:“别管他了。” 周年野‘小人得志’般地朝易和耸耸肩,随后满意的离去。 易和正要质问完槿生,谁知,窦婉如和古雅竹在宫女的领路下,到了门前。 怎么回事?今日诸事不宜,前有潘褚二人打断二人谈话,现在又来这些个了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独处,没完了是。 窦婉如和古雅竹是奉窦老夫人和童氏的命令,得了弗勒宓的同意,过来看完槿生的。 窦婉如瞧她面颊红润,依旧摆着与平常无异的那张臭脸,便知道她现下好得很,暗自喃喃道:“我就说她没事,她没事,还非要我跑一趟。” 古雅竹看到她,忧心道:“我方才太害怕了,那琴朝你飞去的时候,我都没敢睁眼,那琴可砸到你了?” 完槿生摸摸她的头道:“没事。” 易和看着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窦二姑娘吗?原来她不是对谁都是一脸淡然的样子。 正想着,又有内侍进来了,这回来的内侍,是服侍在太后身边的大公公,祥传。 几个人相互见礼。 古雅竹虽不认识,但见众人的毕恭毕敬的模样,便知晓此人身份必定尊贵,甚至可能是比今天在殿上看见的长福公公还要高一级的存在。 祥传弓着背,请道:“临禧县主,古姑娘,太后有请。” …… 太后常礼佛,是以寿芳殿建在福清殿北侧。 祥传特意备了轿撵送她二人过去。 一路上,完槿生的心情还算平和,因为这是今晚的第二个任务:引起太后注意。 不过,她本来没抱着一举就能成功的希望,所以,她还得感谢褚芷妍和潘是意在其中的煽风点火,让自己加了那一场武戏。 周绥安事后食言,本以为那场戏是无功之举,现下倒成了无心插柳柳成荫。 正想着,就听身后轿子上的古雅竹问:“公公,太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娘娘很随和的,姑娘不用紧张。” 第29章 心里装错了人 轿撵到寿芳殿前停下。 两人并肩跟着祥传进到寿芳殿大门,走过挂满缀有金色长寿花的红罗帐游廊,穿过两道月洞门,进入后殿,踏着红木地板向东走了一段,便停下脚步。 祥传公公推开镶着红玛瑙的紫檀木门,向太后通传后,又请二人进去。 房内烧着地龙让人忘却现下时值隆冬。中央的三足水纹白玉香炉内燃着檀香,屋内烟气缭绕,香气浓郁。 两排宫女站在僧床两侧,手中端着糕点水果,还有一人抱着一把宝相花纹琵琶。 霍廉丹靠着僧床上的虎皮软垫,闭眼小憩,在一旁为她按头的老嬷嬷见人进来,便适时提醒。 “臣女窦岌云\/古雅竹见过太后娘娘。” 两个小姑娘伏地叩首。 霍廉丹睁开眼,语气懒懒道:“起来。” 两人一齐抬头看向这位尊贵的妇人。 霍廉丹头发散在背上,身着里衣,外边披着一件裘皮大袄,怀里抱着一只拂菻犬。 她撑起身子,也在细细打量着两个姑娘:“旬嬷嬷,赐座。” “是。” 旬嬷嬷招呼宫女去搬了凳子过来,放在霍廉丹的僧床前。 “古姑娘,听说你方才在大殿上弹了琵琶,让皇帝大喜,现下可否为本宫奏一曲‘采风记’?” 古雅竹俯首道:“能为娘娘献曲,是雅竹的荣幸。” 宫女递上那架宝相花纹琵琶,可以看出琵琶所制年日已久,但花纹颜色依旧亮丽,丝弦也是近日换过的。 古雅竹入座后,手中托着琵琶,指尖拨弄丝弦。 她闭着双眼,沉浸在自己的乐音中。 音乐时快时慢,时喜时悲。 完槿生仿佛看到一位少女立在广阔的天地间,她走过重山复水,探索着山川湖海。 跟随着她的脚步,完槿生感受到了少女好奇的扑空亦或是现实甚过所期的喜出望外。 曲落,古雅竹小心翼翼地将琵琶还给宫女。 霍廉丹眼角滑下一行泪,她匆匆拿着帕子擦拭。 古雅竹见状,抿了抿唇,战战兢兢地问道:“娘娘,可是臣女弹得不好?” 霍廉丹摇摇头:“不,你弹得很好,听得出来,你这功夫定是学了很多年才练出来的。” 古雅竹欠身道:“太后谬赞。” 霍廉丹摸着怀里狗儿的头,又道:“祥传,你去跟太常令打个招呼,让他在太乐署为古姑娘安排个乐正的位置。” 祥传道:“是。” 闻言,古雅竹和完槿生一同谢恩。 古雅竹喜不自胜:“臣女谢太后提拔。” 宫廷中的琼楼玉宇、美酒佳肴,活在百姓口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家和太后娘娘,她全都见过了,甚至是得到了圣人们的赏识,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现在全部都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霍廉丹面目慈祥道:“好了,祥传,你顺路走雅竹回尚德殿,我和临禧再说会话。” “是。” 祥传领命带着古雅竹离开。 完槿生坐回座位,看着她手中绣着长春花的帕子,适时开口:“娘娘方才可是想迎顺公主了?” 霍廉丹没想到这个流落乡野多年的丫头居然知道过去的皇女:“你竟知道?” 她是听说了完槿生一路走来的勇武事迹不错。 但她这一辈子,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可太多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是世人夸大了对这个小丫头的赞美,毕竟虽说她是窦家血脉,但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出身,又自小流落在乡野,怎堪大事。 然而,今日却听旬嬷嬷讲来了在尚德殿发生的事。 她承认,她之前是话说得早了。 京城内,多得是才人佳子,但大多都是钱堆出来教出来的必然结果。完槿生可贵就可贵在她出身卑微,在民间摸爬滚打,野蛮生长,却将自己养成如今这般大智若愚的行事做派。 完槿生面色坦然,徐徐道:“早年间,迎顺公主的曲谱和琵琶技艺可是闻名天下,我也是偶然听老人们提起过。方才看到您这帕子,才想起‘采风记’是迎顺公主十八岁所作的名曲,就斗胆猜测娘娘是想公主了。” 霍廉丹摩挲着帕子上的长春花,道:“再过一个月,便是她的忌日,所以,每到除夕,皇帝和其他人把酒言欢,本宫总是避之不及,于本宫而言,没了她,新年跟旧岁没什么不同。” 完槿生出言反驳:“怎会不同,如今国安邦定,您膝下儿孙成群,如今昭福公主已有身孕,您马上就要四世同堂,当真是一年好过一年,恕臣女直言,臣女想说,娘娘总是活在过去是在作茧自缚。” 霍廉丹没想到,面前这个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小丫头,心胸竟比自己还要豁达,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她道:“你和威荣,还真是像啊,也难怪皇帝会将那玉璧给你。” 完槿生道:“娘娘,并非是给我的,是陛下自己放下了,也就不在意谁再拥有它了。” 霍廉丹又问:“那依你之见,你觉得他放下是好是坏?” 完槿生笑道:“娘娘不是早就想让陛下放下了吗,如今正是好事。” 霍廉丹又问:“可若是他心里又装错了人,那放下就不算好事。” 完槿生垂眸,语气平缓:“娘娘,缘分本就没有对错。” ······ 完槿生把自己一路从青州到汴州再到京城的事,一一讲了一遍,又听霍廉丹早些年在闺阁时的逸闻趣事,又被追着问了一遍与易和现在的感情如何。 不知聊了多久,弯月西斜,夜色比来时更浓。 完槿生坐上轿子,正往尚德殿去,便听远处响起钟声。 朝信宫架有钟楼,响过十八下急钟,又响起慢钟。 已经快要子时正刻了。 她手肘撑在椅圈上,正想着,途经福清殿,竟发觉里头有人影从门前晃过,还有朱钗的光芒,可那光一闪而过,让完槿生看得不甚真切。 完槿生忙问道:“福清殿现下可有人在?” 内侍回答:“回姑娘,现下这个时候,只有值夜的内侍。” 第30章 争吵 完槿生并未多想,毕竟在宫中,内侍趁夜与宫女慰藉寂寞这样的事也时有发生。 或许在他们眼中,在佛祖脚下亵渎神明这样的禁忌让人更觉刺激,毕竟他们求的是欲望,拜的也并非佛。 ······ 回到尚德殿,宫女告知,大家都移步后殿看戏。 完槿生这才觉得自己饥肠辘辘。 吃完了?他们吃完了? 完槿生叹气道:“好,我知道了,带我过去。” 由宫女领着往后殿走,却被易和半路拦住。 宫女见状,识趣地退下。 然而易和的神情却格外的严肃,看着她的那眼睛,不似从前的似水柔情,更不见方才突然爆发的情愫。 他紧张开口道:“你没事?” “没事,太后只是找我谈谈心。”完槿生瞧他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易和顿了顿,沉声道:“你告诉我,你和骁王是什么关系?你姨母来的那一日,我原以为你不会有机会出门,结果你还是借杨擎戎的口,假托我生病,出门去见了石颂,石颂又带你去找了谁?是不是和骁王有关?” 闻言,完槿生不由蹙起眉头,然后偏过身道:“不是。” “你还在嘴硬。”易和紧皱着眉头,他多么希望她能告诉他实话,他一把拽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实话。” 完槿生挣开他的手,道:“你闹够了没有?我说了我没有,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怀疑我?为什么?我不值得信任是吗?” “你何时与我说过实话?”易和的语气伤心又带着几分期望。 完槿生又问:“你今天怎么回事?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易和沉默一瞬,手指摸了摸鼻尖,道:“没有。” 完槿生顿了顿,眼睛看着他躲闪的神情,回答:“好,既然这样,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话音随着最后一声钟响落下。 紧接着,烟花点燃整个夜空,火焰将银河凝聚成绚烂的花火,璀璨的火光笼罩着人们的喜悦,殿内也随之响起欢腾的音乐,男女老少争相走到檐下,看满城华色。 已经是子时正刻。 完槿生垂眸,没再继续说话,而是转身离开。 易和待在原地,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他指尖掐进掌心,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子时隅刻,宴会散去。 回到窦家,窦正则和两个姑娘回屋休息。 完槿生则被留在外院正厅。 窦老夫人坐上主位,拐杖将地板戳得咚咚作响:“你给我跪下。” 许久都未见窦老夫人发这样大的火,黄婆婆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左右两侧坐着的窦武和童氏都默不作声,垂头丧气,便大概猜到是二姑娘闯了大祸。 完槿生掀起衣袍,正身跪地。 窦老夫人威声道:“你可知错?” 完槿生倔强地抬着头:“云儿不知。” 见她仍旧不知悔改,窦老夫人大怒:“你不知?满席人都长了两只眼睛,就你看不出来人家的郎情妾意?你就非要出这个风头不可吗?” 完槿生道:“就算是我没抢着要给奇王子伴奏,还是会有人找窦家的茬。” 窦老夫人当然知道,因为上次窦武拒绝潘是意的事,潘家对窦家怀恨在心,总是想尽方法排挤窦家,但奈何潘家盛宠不衰,窦家现下只能用忍让的法子来明哲保身。 潘褚两个丫头让内侍给杜阿中传话她和童氏也是看见了的,只是没想到这传的是用来对付窦家的阴招。 可偏偏当时的天家和骁王在后殿接见突然回京的谢御史,她就算是想卖这张老脸也不知道该卖给谁看。 如今她这孙女又把天家最宠爱的小女儿给得罪了,这不就是变相的得罪天家嘛,回头宝康再一告状,认定完槿生欺负她,那窦家就没救了。 窦老夫人胸前起伏不定:“那也不是你这样的做派,得罪宝康只会对窦家更不利!你是半分都没将我的话记在心里!” 完槿生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祖母说过要我说话行事都要考虑窦家的未来,我就是考虑过,今日才反抗的。 我不相信天家不分青红皂白,说好的比试就是比试,天家若是真的就此为难窦家,那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就是周氏的气…” 窦武一巴掌扇过去:“你混账!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词!” 完槿生跌坐在地上,发髻因为动作有些松散,碎发垂在额前,遮盖住了她此时的狼狈,但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感随着肉躯钻进血液,直达心脏。 童氏见窦武涨红了脸,赶紧帮他顺气,又添油加醋继续道:“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你祖母你父亲还有我都是为窦家兢兢业业了大半辈子的人。 你才刚到京城有多久?哪里知道窦家在京城是靠着天家恩泽才有一席之地,若是天家真要怪罪下来,那窦家就真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窦武指着她,大骂道:“你口口声声说为窦家考虑?你就是这么考虑的?” 她垂着头,冷哼一声:“伴君左右,却不能为其明鉴忠奸。只顾眼前利益投鼠忌器,你做忠臣做不成,做奸臣没有胆量和手段,真的以为窦家这样会有未来吗?最后是被两头抛弃,第一个被拉下水,为别人做嫁衣。” “混账!窦家还轮不到女儿来教育爹!” 窦武又要下手,被窦老夫人喝住。 她站起身,窦武和童氏为她让开路,她走到完槿生脚前,道:“你回来是要存心毁了窦家吗?” 完槿生抬头,眼睛有些发红,她继续道:“若是一味的忍让真的有用,窦家早已不需像如今这般担惊受怕了。 在天家眼中,窦家如今的根被他捏在手中,翻不起什么风浪,可别忘了,先皇旧戚,弗勒一支被外放平右道,留任京城的这一支独勋叔一个儿子,连第数次却未得实职,最后选择浪迹天涯。 霍家又好的到哪去?被外放东阳都做东阳留守,可上还有一个做黄南采访使的曲闻将其架空,如今明、净二位夫人留在夫家,夫家也是处处受制。 第31章 我们也有他们抗衡不了的人 那祖母的母家吴家呢?吴家以后会如何?窦家以后又会如何?就算天家不动,也有人要动。 阿爷不知道,阿娘也不知道,祖母更不会知道,当日您这腿是如何伤的!” 窦老夫人又道:“你什么意思!” 完槿生看着她诧异的神色:“是褚芷妍看不惯如妹妹缠着杨家小郎君,故意为之。” 顿时,窦老夫人如同五雷轰顶,直直地往后栽去,黄婆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窦武和童氏见状也紧围过去。 完槿生一瞬间呆住,然后就听窦武大喊:“快来人!去请大夫!” 家仆们慌慌张张冲进来,又跟着窦武将窦老夫人抬走。 童氏一人留在最后,又踢了完槿生一脚,喊道:“来人,把二姑娘送去祠堂反省,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 完槿生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在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将她吵醒,她揉揉眼睛,撑起身子。 丫鬟小厮正在打扫祠堂,摆放祭品蜡烛。 收拾完后,没过一会儿,童氏和古姨妈便带着如竹两个姑娘和古彬进来。 大年初一,卯时祭祖,这是大千的传统。 童氏看着完槿生,想起她昨晚说的话,命令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起来,过来跟我一起祭祖。” 完槿生已经累得不想思考,只弱声道:“是。” 窦婉如见她这般恭顺,面上虽没有显山露水,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 什么县主,什么未来的质子妃,都是笑话,还不是出身不正的家伙,既然出身不正,在家里就应该卑躬屈膝,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讨好巴结着她和母亲,完槿生现下的姿态才符合她的身份。 可古姨妈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她瞧着狼狈的完槿生,明嘲道:“好好反省,你母亲啊,都是为了你好。” 古姨妈昨夜闻讯,古雅竹得太后赏识,等过了元宵便要入职太乐署。 昨日窦家在外厅大吵一架,但奈何她让自己带来的高婆婆去打听消息,却被拦在院门外。 今早她又揪着窦家下人询问,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打听到了完槿生被罚跪的消息。 再加上昨夜古雅竹说完槿生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不但为奇王子伴奏赢得天家嘉奖,比武竟还赢过了宝康公主。她便知道,窦家吵架,窦老夫人晕倒断与这两件事脱不了干系。 无论如何,见到窦家如今鸡飞狗跳,她十分得意。 完槿生不欲与她争吵,无视她幸灾乐祸的神情,只默默跟在她身后拿了香。 上完香,童氏开始读祭文。 按理来说,这事怎么都轮不到她,但窦老夫人至今未醒,窦武和窦正则入宫参加朝会,是以,窦家现下的主家人便也只剩下了她。 童氏读完祭文,又让小厮将纸钱提到院中焚烧。 最后,全家依次跪拜过后,仪式才算结束。 童氏领着众人离开前,对完槿生道:“老夫人何时醒了,你再何时起来。” 完槿生俯首,声音微弱:“是。” 古雅竹走在最后,转头看了一眼完槿生。 才不过一夜,那个在尚德殿神采奕奕、自信泰然的女子,已经脸色苍白、眼圈发青,看着十分憔悴。 又想到自己昨夜里到童氏院里想为完槿生求情,华槿堂的婢女在院中哭求不得被挨打的模样,她便十分自责。 若非完槿生鼓励自己,强迫自己站在人群中央,她怎么可能得太后赏识,怎么可能会让母亲对她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 古雅竹从袖中扔出一双护膝,朝她微微一笑,随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地跟上其他人离开。 完槿生接过那双护膝,心里一阵温暖。 …… 窦老夫人醒来时,已经到了夜里。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屏退所有人,将完槿生叫到了晖安斋。 完槿生听到老夫人醒来的消息,心里松下一口气,眉眼也舒展开。 “孙儿来给祖母请罪,昨日是孙儿言语冲动,顶撞了祖母,祖母想如何罚孙儿,孙儿也绝无怨言。” 她躬身走上前,跪在窦老夫人床前。 窦老夫人靠着凭几,窝在榻上,说话还是有气无力,可老夫人就是老夫人,病态下依旧有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端看着完槿生微垂的眼睫和不似昨日那般针锋相对的姿态,叹了一口气。 “从你刚到窦家那日开始,我便一直警告你,三思而后行。你说得对,隐忍不是长久之策,但,要向潘家反击,就要让天家清楚,潘家有罪。 “两年前,潘家使了一些手段,那一次青州出海的商船全部沉没大海,天家大怒,将骁王手中的东海海商经营监管权转交给慎王,连跟着一些小官被连累下狱、处决,慎王不堪重用,这两年一直是潘录为其经营。 潘全驻守孔南道,手掌兵权多年,军心所向怎是一朝便可离析的?潘家与各国使者交接有身为礼部尚书的褚范助力。一个握着钱,一个握着兵,一个握着人。你说,如何抗衡?” 完槿生抬头:“我们也有他们抗衡不了人。” 窦老夫人又叹气:“你是说骁王?他从小便只读兵书,脾气暴戾,只一心想着如何称霸四蓬,不通民间疾苦,虽说他现下有了变化…” “祖母,并非是他。”完槿生靠近她,压低声音,“而是另有其人。” …… 祖孙二人私话许久,完槿生才被黄婆婆扶着从屋中出来。 第三个任务:说服窦家。圆满完成。 就算是把膝盖跪肿了,她的眼角依旧挂着笑意。 听说完槿生被窦老夫人传唤的消息后,徐婆婆、采桑并祝玉岫便等在院外。 见完槿生面无血色,唇皮干裂,一瘸一拐地出来,三个人一齐扑上去搀扶。 “姑娘真是受委屈了。”采桑架着她的胳膊,心疼不已。 “无妨,养几日便好了。”完槿生安慰她后,又扯了扯祝玉岫哭丧着的小脸,“好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 …… 回到房里,梳洗完后,祝玉岫为她上药,浮肿的膝盖乌青一片,她擦着眼泪,为完槿生愤愤不平。 “别人家里是巴不得自家孩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能得天家赏脸,姑娘为窦家挣了光却还要受这等委屈,简直太欺负人了。” “好了,别哭了。”完槿生拍拍她的手,又对采桑和徐婆婆说,“你们先下去。” 第32章 暴走的古姨妈 两人俯身,端着水盆,收了脏衣服便退下。 祝玉岫为她上好药,将护膝绑好,又放下裤筒。 完槿生对她说:“告诉秀眉,让她转告楚生,天家欲立潘是意为后。” 太后身为霍家人,与弗勒氏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口中所说的‘错的人’不可能是德妃。 那这后宫之中,最有望被册立之人,便只剩下潘是意。 自己剿匪、绑言虞之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太后故意将此消息透露给自己,无非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是不是骁王的人。 可太后的立场她却不得而知。 自五年前霍家被外调东阳都,她便一直深居简出,甚少过问朝堂之事。 然而,因为前朝老臣当中不乏她的追随者,寿芳殿依旧消息灵通,可她却从未提起过关于立储的建议。 “是。” 祝玉岫走后,完槿生躺在床上,手背抚在额前,困意和倦怠包裹着她的全身。 四肢好像麻木,失去知觉,她觉得好累…好累… … 翌日早晨,完槿生被祝玉岫叫醒才发觉自己昨日竟在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反而身上并不觉得减乏,头还有些晕沉沉的。 迷迷糊糊地感受到额前贴来的凉意,又听见祝玉岫喊人的声音。 她努力睁开眼,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从房间跑了出去。 再醒来时,人影在眼前来回晃动,她依稀辨出了几人的轮廓。 是童氏、古姨妈、窦婉如和古雅竹。 童氏坐在她的榻前,声音急切:“怎么样了?” 她想要起身回话,却无奈全身乏力,气若游丝:“让阿娘和姨妈担心了,云儿感觉好多了。” 童氏又忙道:“快,梁婆婆,去把火炉上温着的药端来。” “是。” 梁婆婆端来药碗,完槿生本以为是递给自己,却没想到童氏主动接过茶碗。 她虽有意为难于完槿生,但没成想竟将人送上了病榻,她怕窦老夫人怪罪下来,更怕在她刚惩罚完完槿生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人命,于是眼下便十分殷勤。 她吹了一口气,看着完槿生道:“喝呀,凉了又得热。” 完槿生回道:“多谢阿娘。” 古姨妈瞧着童氏紧张兮兮的模样,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哪知她一撇眼,便瞧见床榻之上放着一双黄色绸面护膝。 她越看越眼熟,可不是眼熟吗!这就是她给古雅竹做的那双! 瞬地,一记飞眼便瞪向一旁的古雅竹。 古雅竹慌乱的垂下眼睫,揪着手里的帕子,躲过古姨妈的怒目。 古雅竹的丫头云笙将一切看在眼里,咬着唇。 窦婉如本来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衣带,却瞧见几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看着床上那双护膝。 内心‘切’了一声,又喃喃道:“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帮别人呢,不自量力。” 云笙和古雅竹站的近,将窦婉如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古雅竹的头扎得更低,云笙则是忿忿地出着气。 丫头三春见状,拉了拉自家姑娘的衣角,窦婉如一抽衣袖,瞪她一眼。 三春不敢再有动作。 … 从华槿堂出来,童氏便又将所有人召集。 众人疑惑,这前日才刚嘱托过不让对外说吵架、窦老夫人晕倒和二姑娘受罚的事。今日又是为何事而来? 童氏道:“姑娘生病的事,谁都不能跟老夫人提,更不能对外说。” 好嘛,果然又是为了窦家体面。 作为下人,生存法则便是主家好便是好,主家说什么便听什么。 于是,众人应声。 童氏见状,便命徐婆婆下发了铜钱。 虽然心里很是心疼这些辛苦攒下的私房钱,但作为当家主母,她自然知道管理下人不能仅靠口头呵斥约束,还要适时地施点小恩小惠。 当然这‘恩惠’也不能太过寒碜,这样,他们知道主家的好,自然便乖乖听话,任凭差遣。 而那些不知足永远喂不饱的白眼狼嘛,童氏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为自己犯下的错而后悔。 …… 这头的童氏劳心地解决后顾之忧,另一头,古姨妈房里却炸开了锅。 “我让你帮她!让你帮她!” 古姨妈挥着戒尺,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她的背上。 云笙护着古雅竹,哭求:“夫人!夫人!姑娘还要进宫去当值,您若是因一时之气误了当值的时间,可如何同太后交代啊!” 古雅竹推开云笙,第一次敢直视发怒的母亲:“阿娘要打便打,打坏了我大不了就和阿兄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算了。我是不打紧,就是阿爷会不会怪罪阿娘就说不准了。” 古姨妈闻言,猛地摔下戒尺,只听‘啪’的一声,连同淡然看戏的古彬都被吓了一跳。 古姨妈点着古雅竹的脑袋:“你长本事了你!觉得太后相中了你,就有恃无恐了!敢这么对你娘说话!” 古雅竹的眼泪如同不值钱的瑕疵碎玉,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古姨妈喝斥:“给我捡起来!” 古雅竹将戒尺递给她。 “伸手!” 古雅竹一怔,第一次选择违抗她的命令。 古姨妈见状,就要去拉她的手。 顶着红额的云笙见状,又继续扑过去:“夫人!使不得呀!打坏了就弹不了琴了!” 古姨妈拽着古雅竹的袖子:“弹琴?这般忤逆我,她还想弹琴!乐师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多光荣的身份!回去老老实实嫁人!为你哥寻一个好的助力!” 古雅竹抽不回手,下了狠心,一把将她推开,谁知力气用过了头,古姨妈栽倒在地。 古雅竹一惊,想要拉她起身,却被古姨妈一巴掌扇在脸上。 她愣在原地。 古彬见状,忙上前搀扶,一边还责备着古雅竹:“你个白眼狼!就受了窦岌云一个恩惠就忘了你姓古了!还敢推阿娘了!” 古姨妈在古彬搀扶下坐回圈椅,又吃过一碗茶,接着骂:“混账东西!你再敢帮她,就别怪我这个做阿娘的不客气了!” 古彬坐在茶几另一侧的圈椅内,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要我说,做乐师和入仕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你不如去嫁给阿娘先前给你说的张从胜,好歹他父亲是海州青龙堂的武学司长,也能帮你阿兄我一把。 要不,你真有本事把她窦岌云比下去,去当个王妃,这样古家就不愁前程了,比你弹那个破琵琶好了不知多少!” 古雅竹起身,泛红的双眸看着座位上的兄母,只觉得可笑。 “阿娘,在你眼里,我就是扶持阿兄的一个工具吗?” 古姨妈还喘着气,并不想理会她。 古彬听了这话,反倒急了眼,他拍案而起:“你怎么说话的!阿娘每日呕心沥血是为了谁!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阿兄,你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装的乖巧可靠,可在家你何时对我笑过?阿兄若是真的有本事,何需阿娘厚着脸皮求到窦家,又何需妹妹夫家照顾?可惜阿兄不争气,袁阿姊与你退亲才是最对的。” “你!”古彬脸涨的通红,抬掌就要挥下。 古姨妈一声喝止:“够了!内讧什么!两个废物!都滚出去!” 古彬闻言,冷哼一声:“别让我再揪着你的错!” 随后,拂袖愤去。 古雅竹也由云笙扶着,行过礼后退下。 古姨妈独个待在房间里。 来窦家已经有五六日,窦家没有一个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儿子是因为谁才丢了差事。 可她才不会像童氏一样做事畏手畏脚瞻前顾后,难成大器,更不会像自己那个没用的女儿一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她那女儿虽然蠢笨木讷,但有一句话说得对,她可以不用求窦家,还有一家人和自己一样见不得窦家好。 要主动出击,没人在乎她儿子的差事,她就要他们窦家人好看。 她冷哼一声,握紧拳头:“我们走着瞧。” … 翌日晌午,梁婆婆从街上回到窦家,满脸惊慌。 “夫人!夫人!”她跑进童氏院里,大喊:“大事不好了夫人!” “怎么了?慌慌张张地做什么?”童氏正与窦武准备用膳,庄婆婆在一旁摆着碗筷。 童氏道:“让你去醉香居买的脆皮鸭可买了?昨日婉如尝着好吃便还要吵着吃。” “我这…”梁婆婆一拍大腿,急道:“夫人快别管什么鸭子了。” 她继续说:“我刚到醉香居,就觉得所有人的眼神不对,掌柜的还故意多收我钱,一问才知道,不知是哪个煞星将你罚跪二姑娘的事说了出去,还造谣说您虐待二姑娘,故意让大夫开的假药,并无治病成效,是想将二姑娘拖死。” “什么!”童氏拍案而起,“简直荒唐!” 梁婆婆道:“可眼下是街上人人都在说这事,就怕官府因此找上门。” 童氏厉声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这些个泥鳅。” 窦武虽然是怕老婆,但也知晓童氏的性情。 她再怎么为难人,也断不会拿性命开玩笑,且完槿生现下不光是窦家的姑娘,还是天家亲封的县主,这时候故意苛责,闹出人命,未免也太过蠢笨明显。 窦武放下筷子,道:“那便让他们来,看看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童氏自然也不怕,不过,在被御史台调查之前,她得先将家里的内鬼揪出来。 “去,让那几个信得过的护卫给我把死各个府门,然后把所有人连带着二姑娘院里的丫头都唤到外厅院里去。” “是。” … 华槿堂内,完槿生耐心听梁婆婆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随即便笑道:“阿娘这样查是查不出来的。” 梁婆婆不解:“姑娘这是何意?” 完槿生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昨日,童氏走后,她便发现自己的护膝不知何时被摘下放在床上,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她问过院里的丫鬟,原来是祝玉岫那丫头给自己换药时忘了收。 她猜古姨妈会因此为难古雅竹,便罚了祝玉岫一个月的月例,又让采桑去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采桑到了院外都能听到屋里吵闹的声音,古姨妈不让任何人靠近,采桑想进去劝劝也不得法子,只好回来汇报此事。 完槿生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便派采桑注意古姨妈的动向,昨日,她便去了醉香居。 完槿生继续道:“婆婆听我的,让阿娘耐心等着御史台来人就好,我保管阿娘会平安无事,凶手会自投罗网。” 话音刚落,徐婆婆便进来道:“姑娘,潘侍御已经到外厅了。” “很好。”完槿生弯唇一笑,“梁婆婆,我们一同过去。” …… 窦家外厅,潘新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闯进来。 府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窦老夫人连同古姨妈等人都被叫了出来。 潘新挑衅道:“窦大爷,窦夫人。别来无恙啊。” 面对潘家的故意找茬,童氏向来是一忍再忍,却昨日窦老夫人传话,不必再忍。 那她可就没必要再同潘家继续假客气了。 第33章 自投罗网 沉默许久的窦老夫人开口道:“潘侍御,若是你今日查不出我这新妇犯罪的证据,是否该在全城人面前还我窦家还新妇一个清白?” 潘新略昂下巴,迟疑一瞬,似是嘲笑窦老夫人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竟敢与他谈条件,又似是在恼窦家不听话。 潘新是谁啊,贵妃娘娘的亲侄子,孔南采访使潘全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心里清楚,街上是谁造的谣,他出现在这又是谁做局的结果。 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就算童扶玉清者自清,也插翅难飞。 而这是扳倒窦家的绝好时机,随后再让姑姑吹两句耳边风,大理寺卿的位置还不得是潘家这边的人来做。 于是,他大放厥词:“行啊,今日若是查不出来,我便当着全城人的面给你童扶玉、给你们窦家赔罪,可若是查出来了,窦夫人,您也不要抵赖哦。” “好。”童扶玉爽快应下,“庄婆婆,去叫二姑娘过来,与我当面对峙。” 童扶玉倒是应的豪爽,可窦武心里始终不踏实,怎么这潘新就料定一定会查出什么?莫非其中有诈。 正想着,估摸着还没走出院门多远的庄婆婆又返回来:“二姑娘来了!” 门外走来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由祝玉岫搀扶着,迈上台阶,到厅内入座,身后的黄婆婆端着盛放药碗的承盘站在身后。 梁婆婆回到童氏身边,朝她微微点头,童氏见状,方才还有些焦躁不安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转身回到座位,优雅中略带做作地坐下:“人到了,那潘侍御想问什么,便问。” 潘新眼瞅着一个病美人走进门,深吸一口气。 诶?这木槿花香怎么是那般熟悉,好似在哪闻过。 他看着那双眼睛,越看越熟悉。 怎么和易和那个舞姬那么像? 难不成易和还喜欢玩替身? 看着一言不发兀自思量什么的潘新,完槿生笑道:“大人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一句话将潘新的思绪从往事中拉回来。 他之所以敢叫完槿生来,便是他有信心能找出童氏的罪证:“县主殿下,有人状告你的母亲童氏苛责虐待你,请问是否属实。” 完槿生失笑道:“什么算苛责?若是孩子做错了事,身为父母说教一番就算苛责,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不苛责孩子的父母。 至于虐待,大人瞧我这锦缎华衣,像是被虐待的吗,大人若是不放心,便让您身边的婆子检查一番,看看我身上除了罚跪祠堂以外是否还有其他淤青或伤痕。” 潘新惊讶她如此维护童氏,内心不快:“不必了。想证明窦夫人的清白,也没有这么麻烦,只需将那药检验一番便知晓结果了。” 完槿生又缓缓坐回座,泰然道:“好啊,大人既然带了大夫来,就请大人检查一番这熬药剩下的药渣。” 大夫上前检查过,道:“确实并非医治伤寒之药,甚至加入了熟地这样的药物,会使病患脾胃不调,内生湿邪,病情加重,食欲不振。” 此话一出,窦武身子一颤。 难道他这媳妇真的心生如此歹心了?有什么不可能的?她都能将岳小妇赶出门去,又能将带着孩子苦苦哀求她收留她们的方箐白赶走,她的心又能软到哪去? 就在他心生怀疑之时,窦婉如起身:“你个庸医,莫要胡诌!我阿娘绝不会做这种下贱勾当!” 潘新闻言,大声道:“窦三姑娘,说话要有证据,大夫窦夫人请的,药也是梁婆婆看着煎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童氏慌张:“胡说!你怎知不是那庸医开错了药,或是有人意欲栽赃于我。” 古姨妈忙插嘴:“若说是故意栽赃,那只需将那被换掉的药找出来,便真相大白了。” “姨妈说得对。”完槿生笑道,又对潘新说:“那就劳烦大人,让你的人好好搜查一番,可千万别让坏人给跑了。” 潘新道:“那是自然,这点姑娘大可放心。” “家里出事,我很难放下心来,你听听这门外的动静,若是今日还不了我窦家清白,这窦家大门都要被烂菜叶子给埋了。”完槿生佯装灵机一动,随即道:“不若请他们几个人进来,跟着驱使官一起搜查,就在一旁看着,也算是做个见证。” 潘新就怕百姓不知道窦家人的‘丧心病狂’呢,她倒是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于是立即应下:“好啊。” 随后,他一声令下,十几个驱使官便四散各处,将窦家里里外外都查抄了一遍。 … 一个时辰后,众官回来,潘新势在必得,开口道:“如何。” 百姓还在,驱使官不敢随意胡说,于是紧张道:“回…回回大人,窦夫人院中并无异常,古夫人院里却挖出了这个。” 古姨妈见状,当即瘫在地上:“我冤枉啊大人!这不是我的!我没埋过啊!是童氏放在我院里栽赃我的!” 童氏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我天呐!童翠霞!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你亲姐姐啊!” 古姨妈眼见事情败露,索性指着她,大骂:“亲个屁的姐姐!我儿子的事你们不给我决断,你心里哪还念着我这个妹妹一下,早就忘了本,忘了娘家待你的好!” 童氏气得双手打着哆嗦:“难不成真是你做的!” 古姨妈道:“放屁!是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她又爬到潘新脚前:“大人,是她逼我的!你得为我做主啊大人!” 潘新一脚踢开地上的古姨妈,古雅竹见状,紧忙凑到跟前去扶:“阿娘,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就说了。” 古彬眼见此景,喉结滚动,被吓得不敢说话。 潘新扯起古姨妈的衣领,眼神狠厉:“老子不是来看你们妇人打架的!” 见状,完槿生语气柔和:“别生气啊潘大人,古夫人记恨我在心,意欲谋害我,虽口口声声说受我母亲所迫,但没有证据如何说的,大人不妨再将这窦府翻一遍,看看有什么证据。” 潘新甩开古姨妈,靠近完槿生,威胁道:“你一个女子,如此嚣张,会给自己引来祸事的。” 完槿生眼光发寒:“我等着,潘大人。” “撤!”潘新回过身,带着驱使官就要离开。 “慢着。”窦老夫人喝住他,道,“潘侍御是否忘了要同我窦家道歉。正好这院门外还站着诸多证人,大人可别食言了啊。” 第34章 求情 潘新咬着后槽牙,双手作揖:“对不起,是下官误判,轻信谣言,污了窦家名誉,扰了恭郡夫人您和临禧县主的清净,下官罪该万死。” 窦老夫人吃了一口茶,语气淡淡,话中带话:“潘小大人要知道,做事要为自己留后路,不要把两家的关系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料不到以后的事。” 潘新赔笑着应了声是,看着古姨妈的脸色十分难看:“带走。” “是。” 驱使官闻令,将人架起,古姨妈依旧在喊叫。 “阿娘!”古雅竹追出去大喊。 除了古姨妈的叫喊,没有人回应。 童氏瘫坐回椅子里,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里反应过来。 窦婉如和窦正则在一旁搀扶着她,为她拍背顺气。 完槿生讨厌古姨妈,但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她一直无视她的敌意,甚至还为她的女儿筹谋到新差事,却反而没有得到该有的尊重和感谢,只有杀身之祸。 古姨妈活得糊涂,看不清自己真正该依靠的人,更不知满足,明知窦家与潘家如今势不两立,却依旧从中作梗,联合潘家一起来对抗亲友,不对,或许在她眼中,窦家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人脉,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情。 完槿生不想做绝,因为古雅竹需要一个光明的未来,可古姨妈却非要逼她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她身为窦家人,荣辱与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窦家人陷入不义。 正想着,只听脚下“扑通”一声,古雅竹正对着自己磕头哭喊:“阿姊!阿姊!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阿娘!我阿娘她定不是有意的!” 古彬在一旁站着并不说话,单从紧攥的双拳不难看出,定是恨透了完槿生。 童氏闻言,快要被气疯:“不是有意的?怎么不是有意的?她要害云儿,要害我们整个窦家,窦家怎么就欠你们古家的了? 你父亲前几年几次借钱为你叔叔填补空缺,我们哪次没给你们!亏云儿还带你进宫,让你在天家和太后面前露脸!你们古家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古彬耳根透红,跪在童氏脚前,将她平整的蓝色云纹缎衣面扯出几道褶皱:“姨妈,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母亲,是我害得你们姊妹失和,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竟还动手扇起了自己。 古雅竹见状,赶紧去扯古彬的衣袖,哭劝道:“阿兄!别打了阿兄!” 窦婉如看着跪在地上的古家兄妹,叹了一口气。 这下总该看清她这个云阿姊的真面孔了,这下怎么不去求她反还来求她阿娘了,一家子墙头草。 她添油加醋:“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让人开眼,在别人家里做客还要陷害主人家,陷害完了还要叫冤,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窦正则目光转向窦婉如,眼泛寒意,窦婉如装模作样地吃了口茶,息了声。 童氏活了半辈子,泼皮无赖自是见过不少,但现下耍浑的人是自己的亲侄子,她断做不到心如止水:“你起来好好说话!否则就给我滚出去。” 她手指门外,恰好,易和慌张进来。 他一进屋,所有人都止住了声音,行礼迎接。 他却直扑完槿生而来。 自那日宫宴之后,他便一直浑浑噩噩,整日买醉,再加上先前发生的事窦家又一直没有张扬,徐婆婆和采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给自己报信,直到今日,他才刚醒酒,就听说了童氏故意苛责虐待完槿生的传闻。 是以,他头发都没梳立整,就即刻赶了过来,身上还留有着昨日在醉香居吃过酒的难闻气味。 “你怎么来了?”完槿生下意识向后躲。 易和一顿:“我听说你受欺负了,我就来了,来的路上碰见了潘新和古夫人,便知道你无事了。” “怎么样,膝盖还疼吗?”易和蹲下身,正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完槿生推开他的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起身向着窦家长辈们作揖:“晚辈一时失态,还望诸位长辈恕罪。” “无妨。”窦武忙摆手,“殿下且先随云儿回华槿院,窦某还有家事要处理。” 易和伸手要扶她起身,谁知,完槿生并不理会,徐婆婆见状,于是赶紧上前解围:“我来,殿下。” 完槿生搭上徐婆婆的手,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雅竹,你是你,你阿娘是你阿娘,太后娘娘向来事事分明,断不会连累你在太乐署的差事。” 至于古表哥,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但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你平日里真的有三分努力,靠着古家的人脉,怎么可能两年还只是个小小的司户参军?” 是啊,她打听过他的事情了,年年考核垫底,靠着古家人脉才没被踢出去,如今被拉出来垫背也在所难免。 作为一州之司户参军,下管各县司户,他自己用人不当考察不严才致下属犯错,惹出来祸事,怎么能怪得了她完槿生? 完槿生走后,窦老夫人又道:“云儿脾气倔,认定的事情断不会更改,更何况,你们母亲罪不可恕,所以,保全你们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随后便带着黄婆婆等人离开。 童氏也正要离开,古彬却依旧纠缠不休:“姨妈,你要想想外祖父外祖母啊。” “行了,先回去,此事容后再议。” 童氏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开。 窦正则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也跟着窦武童氏和窦婉如离开。 …… 回到华槿堂,完槿生并没多留易和,甚至说是让祝玉岫将他赶出去。 易和这几日与她相处下来,也多少了解她这倔强的脾气性格,见她真的恼自己,也不敢多留,只与她交代了一些话,便蔫蔫地从华槿堂院边的侧门回了他的质子府。 没过多久,完槿生便听说了外厅后边发生的事,她料定,童氏定会心软,定会来华槿堂替古姨妈求情。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童氏便到了华槿堂。 完槿生见过礼,为她填了茶:“阿娘找我有何事?” 童氏细细瞧着她的眼色:“你看你姨妈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她就是一时糊涂,也没想过要害谁。” 完槿生问:“阿娘想说什么?” 童氏尬笑两声:“就是,都是一家人是不是,她也或许是让人给利用了去,你看潘家现在是无孔不入,说不准就是潘新逼你姨妈做的。” 完槿生微微一笑,抿一口茶:“阿娘,你可尝过醉香居的脆皮鸭?人人都说好吃,昨日晚上我让采桑特意去买了一份。” 她一顿,又说:“你猜碰见了谁?” “谁?” “当然是古姨妈身边的高婆婆”她再一顿,“还有,潘新身边的驱使官。” 童氏脸色一变。 完槿生又道:“不光她看见了,易和也看见了。” 第35章 慎王的阴谋 完槿生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高婆婆昨日过去给你送脆皮鸭了是不是?那她有没有在你院里做什么手脚?” 童氏思量一番:“这…她倒是…婉如说看见她在树下刨什么东西。我当时没在意,以为她掉东西了在找。” “阿娘还要为她求情吗?” 童氏眼神躲闪:“我就是觉得那两个孩子让人心疼。” 完槿生了然道:“各人有各命,雅竹虽然看着软弱,内心可比古彬强大的多,至于古彬,就算姨妈不出事,他也没多大前途。 阿娘应该比我清楚古姨妈的性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瞧着古彬是随了她。” 童氏从华槿堂出来,她想不到完槿生竟如此狠心。 可又转念一想,她连自己亲娘的命都敢要,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此事潘新上报天家,天家的意思是将古家全部处置,贵妃为古家求情,让他只将古姨妈关进了掖庭狱。 古彬在窦家待不下去,便出去找了客栈住下,为古姨妈四处奔走。 而太后最后才听说了古家和窦家的事,古雅竹被提前召入宫去,白日在太乐署当值,晚上在寿芳殿留宿,彻底留任宫城。 … 过了五日,完槿生腿已消肿,伤寒也好了大半。 这日她正在院里温书,便听秀眉传信来说宝康闹着自尽,天家被迫应下了宝康公主与奇王子婚事。 周盛棠这几日一直在撺掇他这边的人向天家进言,不能应下此事,窦武在堂上也是这番态度。 可一场以命相抵的胡闹,抹杀了他们所有人的努力,宝康赌的是亲情,亦是有恃无恐。 上一世的宝康,一生未嫁,却任性妄为,公主府的十几个面首供她玩乐,她荒唐了一世,从未真心爱过谁便香消玉殒。 这一世,是悬崖勒马了,却难成良缘,再次踏上一条不归路。 完槿生的手指轻扣着书本:“约楚生去不倒酒楼。” 大年初七,东市大多店铺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只不倒酒楼同平日里没有差别。 完槿生带着帷帽,拿着周年野上次给他的木牌,畅通无阻地来到这个赌坊。 今日的赌坊很热闹,有余斯明的大儿子余斯裘,有中书令杨棋的小儿子杨擎戎、有礼部尚书褚范的大儿子褚晟、有侍御史潘新手下的驱使官、有尚书右丞元冲的儿子元景澎,还有辅国将军府的管家。 周年野成功造就了一个收拢消息的绝佳场所,看来前两次见到的一些平头百姓和一些武士的确是他的伪装。 完槿生带着木牌由人领着走进财神门后。 周年野身着白衣,依旧坐在上次的地方。 完槿生走过去。 “找我做什么?”周年野的声音如水面荡漾起的涟漪,让人心旷神怡。 完槿生见他不慌不忙,问:“难道你想到应对公主与奇惟卓要联婚的法子了?” “没有。”周年野轻声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那为何如此开心?”完槿生不解。 他声音温和:“人总要学会给自己放松,临禧县主也别太过紧张。” 火炉上的水壶嘴冒着热气,周年野垫了帕子,倒上两碗热茶,将其中一碗推到她面前:“先尝尝这个茶。” 完槿生一口尝出其中味道:“东阳都的茶,眼下这个时节,东阳都还没到采茶的时候,殿下哪来的?” 话刚说完,见他依旧淡定吃茶,完槿生一顿,突然想到某人的茶庄:“太后给骁王的?东阳都有人来京了?为何事而来?” “还记得除夕晚上,突然回京的谢御史吗?” 完槿生点点头。 “西疆肃甘凉三州有富商和庄主举贷,强占土地,弗勒松不予重视,谢御史紧急回京报告此事,于是天家让慎王前去解决,让易和与霍雄带兵随行,所以,霍雄日夜兼程,从东阳都赶来。” 平右道正是众人口中的“西疆”,眼下弗勒氏和霍氏备受皇帝关注的时候,平右便出了这档子事,身为平右大都尉弗勒松应最为被动,最易被怀疑是故意纵容别有用心。 怪不得那一晚易和对她会那么紧张,因为天家已经警惕弗勒松,便是对骁王起了疑心。 说不准她先前捉拿言虞之的行为已经让天家以为窦家就是骁王这边的人。 保不准天家会在这个时候动窦家。 完槿生正想着,他吃了一口茶,又徐徐道:“据说,天家将虎符交给了慎王。若是弗勒松有造反之意,当场缉拿。 不过以弗勒松的胸怀,他最关心的便是钱,且前不久刚派人进京探亲,给了弗勒宓一大笔钱财。所以我猜测那些钱应该是这些富商和庄主给他的,他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完槿生急道:“何时出发?” 周年野道:“下个月末。” 完槿生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自己这件事,道:“你想让我去?” 周年野点点头:“嗯。这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她跟着去可以戳破慎王的阴谋,还能让天家减轻对她立场的怀疑。 可窦家这边该怎么办?还是会有隐患存在。 周年野看出她的犹豫,继续道:“窦家这边有我,你放心去就好。” “可天家万一怀疑我是去给弗勒松通信的怎么办?” 周年野又柔声道:“你难道忘了,这茶是谁给的?” 没错,是太后。 太后给骁王茶,是在向骁王透露消息,看来太后是向着骁王的,那她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就算天家怀疑,有太后帮忙掩护,天家也不会与太后公开对抗。 与周年野商议完,出去时,正巧撞见了石颂。 石颂是来为慎王买酒的,至于慎王为何知道此间酒楼,那是因为易和。 易和身为质子,在威荣皇后过世后,还未在宫中当值,处境更加艰难,时常被慎骁二王欺负。 知道慎王好酒色,易和年少时为了讨好他,便四处寻名酒,便找到了这酒楼,又意外发现了这间赌坊,他只送了酒,没提赌坊的事,之后,慎王便爱上了这家的司春渐。 石颂这小子,穿着阔袖长衫头发披散,戴着帷帽。 完槿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有个主意。” “石奇现在何处?”完槿生道:“不如把他派去公主府。” 周年野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石颂接话:“主人早有预料,从青州回来便让周盛棠把人送过去了。” 第36章 为陛下您排忧解难 “很好。”完槿生耸肩点头。 “等等,带上这个。” 周年野从桌下拿出一条长盒。 “袖箭?”完槿生打开盒子,拿起那把做工精巧,简易轻便的武器,又放了一支箭,随即按动蝴蝶片,短箭飞出,正中腊芯。 “不错。”完槿生微笑道:“既然是殿下美意,那我便收下了。” “不必叫我殿下。”周年野语气和善,“没人的时候,可以叫我允宁。” “好。”完槿生也没同他客气,又欠身道:“多谢允宁兄。” …… 有周年野在其中运作,没过几日,霍廉丹召完槿生入宫。 谁知,她刚走到寿芳殿外,就见到前殿门前站着祥传和长福。 想来是太后故意安排,为的是给她机会面圣,提及随行之事。 长福似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到她,眼中闪过诧异。 祥传迎上前去:“老奴问临禧县主安。” 长福也紧跟着行礼。 “安。”完槿生微垂蛾眉,“二位公公请起。” 祥传开口:“殿下随老奴进来。” 完槿生点过头,便跟着他进了殿内。 云母屏风后,僧床上闲坐两人。 正是霍廉丹和周崇。 霍廉丹一见是她,赶紧免了她的礼,让人搬了把交椅过来。 周崇看着旬嬷嬷来回忙活,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太后这是何意?他不明白,但心中的猜疑告诉他,他可能上了太后的套。 猜是猜对了,可惜,已经晚了。 没有留给他准备的时间,霍廉丹开口:“是我一时忘了今日本约了临禧来陪本宫聊天解闷,皇帝应当不介意。” “母后说得哪里话,临禧可是我们大千的功臣,怎么会介意。” “我听说,前不久,她祖母恭郡夫人打算安排她今年春天进国子监读书,祭酒可曾与你提过此事?” “今日和吏部确认考官名单时,他递上了今年适龄参加入学考的子弟名单,我看上边已经填了临禧的名字。” “那便好。”霍廉丹对她道,“考试安排在三月,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临禧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太后不提这茬,她都快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上学,她上辈子在真疏上了十六年的学,跟着方愿儿回窦家之后又陪着她在国子监待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她快要上吐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亦为时不晚,大不了考试的时候装自己是文盲就好了。 完槿生抓住机会道:“我听说考试内容仿照春试和秋试,有策问杂文之类的题型。可我尚且没通过朝政,这两方面恐难以下手,所以,我想还是先再历练一番再去国子监念书。” “历练历练也是好的。”霍廉丹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我阿兄要跟着子尚去西疆,不若将临禧一并带去。 反正有阿兄和易和在,临禧自己也会些功夫,准出不了什么事。也可以趁此让她与易和多些独处的时间,联络联络感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周崇闻言,立刻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完槿生现下大概率是骁王的人,莫非连太后都是骁王这边的? 可霍家向来与子尚走得很近,太后到底是何意? 完槿生见他犹豫,于是急忙跪地:“陛下,我同你说实话,是我求太后娘娘让我来见您一面。 我听说霍老将军来京探亲,又见易和整日不见人影,也不似从前那般好玩,我便猜测您定是交代了任务给他们。 我担心易和,我怕我还没过门他就要…我不想如此。陛下,请让我随易和去,去哪都无所谓,反正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霍廉丹忙安慰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啊,怎么还扯上生生死死这样的事。” 周崇半话里藏针道:“果然是个聪明孩子啊,每每都能猜中别人的心思,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在你面前没了秘密?” 完槿生眼神真诚急切:“陛下谬赞,只是小聪明,都是胡乱猜测,断拿不出手的。不过是想为大千做点实事,为陛下您排忧解难,让未来夫君心情舒畅。” 周崇沉默着。 太后已经很久没理过政事,如今也知道他对霍家的态度。霍家现下小心谨慎,就怕行差踏错,倒是比先前用着顺手得多。 这也是为何他要派霍雄前去的原因,若是霍家后辈能主动在朝堂退居五品之后,他也不无可能保全霍家。 至于窦家,如今被捏在他手中,他正打算年后将窦正则外调。 这般情况下,就算完槿生真是骁王的人,应当也不敢拿家族的未来开玩笑。想来是不敢乱来。 她去也好,正好派人盯着,试试窦家的忠心。 于是道:“他们要去西疆解决农商纠纷,你当真要去?” 言外之意,他们要去揪弗勒松的错,你当真下得去手。 完槿生十分坚定地点头:“是陛下,无论是做什么,只要于大千社稷有益,我临禧断是义不容辞。” 周崇又道:“果真是窦家的好女儿,窦家的未来看来不光能系在你阿兄身上,也能系在你身上了。” 言外之意,你若是敢乱来,就别怪我对窦家下手。 完槿生心中一喜,若是她离京时,窦家有天家看顾,想他潘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她道:“臣女定不负陛下所托。” …… 从宫城内出来,正往仁安坊去,完槿生突觉肚子咕咕叫,又想起那日徐婆婆买的脆皮鸭,便让马夫绕了道去了东市。 正值日中,醉香居内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 完槿生订了最后一间雅间,正跟着跑堂往楼上走,人多事杂,跑堂擦了汗。 这时,完槿生却偏偏看见褚芷妍带着自己的丫鬟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 褚芷妍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正要出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女子。 女子明眸皓齿,蛾眉粉腮,身着翻领粗布男装,头戴幞头帽,腰挂鞶囊,脚踩一双旧黑靴。 完槿生看着她的脸,似曾相识。 精光一闪,她想起来了。 周年野给她看过的画像,纪韵禾。 第37章 栽赃陷害 上一世这一年的状元是褚芷妍,而这一次纪韵禾与褚芷妍的竞争应该是周年野回来造成的偏差。 这一对冤家要碰面,褚芷妍看上去像是有备而来,她想做什么? “啊--” 丫鬟撞上纪韵禾,眼见要摔倒。 纪韵禾下意识地伸手扶她,丫鬟趁机将手中的钱袋子塞进了她的鞶囊内。 哦~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褚芷妍身为礼部尚书之女,怎可能怕过一个小小县衙官府,无论纪韵禾最后是不是小偷,只要褚芷妍认定她是,那纪韵禾必定百口莫辩。 褚芷妍为何对纪韵禾的态度如此之差?莫非是知道了地下赌坊里开设的有关她二人的赌局,想趁此做掉这个‘威胁’? 纪韵禾是周年野相中的人,更何况,若是让她此时除掉纪韵禾,就无法将她逼上作弊的道路了,那她就拿不到扳倒褚家的证据,是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褚芷妍得逞。 完槿生对祝玉岫说:“从后门出去,骑我们的马去万隆县衙,告诉知县,有人要栽赃陷害,我是人证,让他看着办。” “是。” 这时,楼下两方人打过招呼后褚芷妍便要带着丫鬟离开。 这时,丫鬟却惊道:“不好!姑娘!钱袋子不见了!” 她们三人方才闹的那一出本就吸引了众多目光,丫鬟这一嗓子再一喊出来,整个一楼饭堂的人纷纷侧目。 褚芷妍闻言,当即便拽过那女子的肩膀,拦住她的去路,指着她大骂:“你这个小贼,竟敢偷到我身上来!今日要是不将钱还来,我就把你送到大牢去。” 纪韵禾不解,更多的是被人无故指责的愤怒,但凭着教养依旧保持着好言好语的态度:“姑娘可是误会什么了?我并未见过姑娘的钱袋子。” 褚芷妍冷哼一声,抱胸昂头看着她:“我的钱袋子是白鹭莲花纹锦袋,你想证明你的清白很简单,让我的丫鬟搜搜你的包。” 纪韵禾紧紧攥着鞶囊的边缘,面色有些为难。 眼看着,围观的人中大多数人倒向褚芷妍这头,开始对纪韵禾指指点点。 不知是哪个考生认出了她,大喊道:“这是不是东阳都的解元纪韵禾嘛!”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附和:“还真是欸。” 又有人道:“既然没偷,那便让这个姑娘搜一搜。” 褚芷妍见她如此,阴恻恻道:“怎么?姑娘心虚了?既然早知道会如此,又何必要自甘堕落做小偷。” 纪韵禾将鞶囊取下递给她,义正言辞:“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来搜便是。” 褚芷妍接过鞶囊递给身边的丫鬟,又是一笑,眼里满是狡诈:“珍雨,搜,搜出来了立刻报官。” 珍雨打开鞶囊,将所有东西倒出来。 纪韵禾心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包里的翡翠镯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珍雨只捡起了地上的钱袋子,举过头顶,道:“大家看见了!这女子就是贼人。”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起纪韵禾的品行。 有人起哄:“报官!快报官!” 褚芷妍得意地注视着她。 纪韵禾则是捡起地上的镯子,才发现已经出现了裂纹。 褚芷妍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以为是什么宝贝,目光却在在那镯子上停留一秒便移开了视线。 她以为是什么水头的呢,一个豆种的镯子纪韵禾在紧张什么? 她见她不理人,生气地从珍雨手中夺过钱袋子,道:“愣着干嘛!去报官!” 珍雨吓得一个激灵,急跑出去。 纪韵禾捏着镯子:“姑娘,我没有偷你的钱!做人不能太欺负人了!” “谁欺负你了?”褚芷妍翻了个白眼,摊开手,“大家都长着眼睛,你问问这堂上的人,是谁欺负的谁?” 这时,醉香居的佟掌柜跑出来道:“姑娘,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贼人跑掉。” 佟掌柜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在京城开了这么多年的食肆,贵人家里的公子姑娘他大多都认得,也是十分的圆滑世故,左右逢迎。是以,醉香居在京城才能有如此之大的声名,他这些年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他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招牌,管他是谁的错,真相就是纪韵禾没偷又如何?他不关心,他只认得眼前这个抓贼的姑娘是崇仁坊褚尚书家的大姑娘褚芷妍。 堂上好事者见状,也齐齐道:“对,我们都是目击者!” “褚姑娘,这是怎么了?”完槿生从楼上走到褚芷妍身边,假意好心询问。 褚芷妍闻声,见到来人先是一怔,有些害怕自己的诡计被戳穿。 毕竟那日在宫中,完槿生可是狠狠给她上了一课,什么叫做自不量力。 她已经在努力躲着完槿生了,听说她被罚跪,又打听到窦古两家的矛盾,她还以为这几日完槿生会待在家里出不了门。 却没想到,今日会在醉香居碰见这个煞星。 她上下打量完槿生一圈,难以相信她会好得如此之快。 她又不是没被罚过跪祠堂,褚家那个继母对她可算不上好,她不信童氏能对完槿生这个外室所出如此仁慈。 褚芷妍看着她道:“你…你怎么在这?” “欸?褚妹妹这话说得不对,怎么这醉香居只你来得?我来不得?”完槿生故作惊讶,“难不成褚妹妹是想一个人包下醉香居以后的所有生意?” 褚芷妍怕自己上了她的套,忙反驳:“你!我没说过。” 完槿生又温柔询问一旁直冒汗的佟掌柜:“掌柜,您说褚妹妹是不是咱这儿的金牌顾客?” “那是自然。”他躬身,又补充了一句,“您也是。” 褚芷妍本来在听到第一句回答的时候心情十分舒畅,可偏偏最后一句是那么刺耳。 她瞪着佟掌柜,骂:“怎么她就是了,她才来过几次?给你送了几次钱!” 完槿生十分淡定:“我是没来过几次,也不如褚妹妹大气,掌柜的就别奉承我了。” 佟掌柜思量一番,觉得完槿生比褚芷妍性子和缓,好说话,于是打算先哄了褚芷妍,在私下里哄完槿生:“褚姑娘是我们这的老主顾,我们都是当上上宾奉着呢。” 第38章 我看见了 褚芷妍轻笑:“瞧见没?你不如我。” 完槿生不以为意:“既然如此,今日掌柜和大家帮了褚妹妹,褚妹妹这样好的人定会回馈大家。” 有人站起来抱拳道:“客气了!举手之劳。” 完槿生得逞一笑。 谁说只有他褚芷妍会煽动人心,她在青州时的战绩可不是白瞎的。 捧高你,然后看你摔得粉碎。 “褚妹妹是顶好的人,上次有位老婆婆帮她找帕子,她便送了人家一个拐杖。” 闻言,褚芷妍脸色一变。 那日在佛光寺,她借口帕子丢了,让窦老夫人帮着找找,她才得到机会让她伤了腿。 可,完槿生是如何知晓此事的?莫非那日她和潘芰荷在御林岭的谈话,她全部都听到了? 堂上有参加今年考试的人问:“莫非姑娘是褚尚书的女儿?” 褚芷妍回过神,僵硬点头。 那人接着答:“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通情达理,我们不过是帮个小忙,姑娘就不用记挂在心上了。” 褚芷妍尬笑两声。 她算是明白了,完槿生是在敲诈她!可偏偏现在她骑虎难下。 “褚妹妹,你意下如何?” 看着完槿生那张得意的脸,她当真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撕碎。 完槿生明知道自己那个继母抠搜得一毛不拔,在与潘芰荷交好前,她的月钱也是少得可怜。 如今,她那继母眼见自己与潘家搭上关系,才对自己有些另眼相待,月钱却也多不到哪去。 凭着褚范的俸禄,褚家不可能节省到连女儿买首饰的钱都不肯出,然而,她身为嫡女,金银首饰却大多是潘芰荷送的二手物,说出去她都觉得丢人。 可褚范不会管,因为九月份,她那继母生了个儿子。两人正是感情甚浓的时候。 加之,褚芷妍的性格本就娇纵不讨喜,她与父亲除了有血缘纽带之外,在感情上,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 如今闯下这大祸,她能想到回到那个家里会是怎样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 可不应下,便是打褚家的脸,打礼部尚书的脸。 思及此,她瞪着完槿生,手指紧攥着衣袖:“当然,诸位的账全记在我名下。” 闻言,堂内一阵欢呼雀跃。 纪韵禾站在一边,目睹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不由对完槿生心生敬意。 可看掌柜对她的态度,便知道,定也是身份尊贵之人。 她会帮自己证明清白吗? 正想着,门外传来吵闹声。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说!你放开我!” “你给我老实点。”祝玉岫扣着珍雨的手进来。 身后跟着五六个衙役。 领头的衙役道:“请问堂上哪位是纪姑娘?” 纪韵禾走上前:“我是。” 那衙役开口:“是这样,我们已经仔细盘问过了,是这个丫头自己将钱袋子塞到你这鞶囊内的,此事与你无关。” “对,是这丫头满口谎话。”祝玉岫将珍雨甩在地上。 珍雨泪流满面,可怜巴巴地望着褚芷妍求救。 可褚芷妍却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易和摇着扇子从二楼下来。 完槿生从刚才进来就没注意到他,他今日不休沐,这个时候不应当会出现在这里。 可易和却躲在二楼看了她许久,也目睹了褚芷妍和珍雨所做的一切。 “证人是我。”易和从楼梯上下来。 褚芷妍嗤笑一声,“就你一个人证,能说明什么?” 易和不怒反笑:“那楼上那个帮你踩点的人呢。” 闻言,所有人目光上移,有一个看上去侍卫打扮的壮汉押着一个跑堂过来,嘴上封了布条。 完槿生见那跑堂,可不就是方才领自己进门的人嘛,她还以为他见自己迟迟未动,去忙别的生意了,原来是瞧她发现事有端倪,害怕事情败露连累自己,准备跑路。 褚芷妍见那人被抓,似也是被吓到,脸色惨白。 见她这般,易和摇着扇子,嘴噙笑意,眼里却满是警告:“他可是全都招了哦。” “你…”褚芷妍被堵得哑口无言。 堂上话锋一转,所有火力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那些低语声如同苍蝇振翅的声音一般难听,她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珍雨虽然算不上好人,但对主子的忠诚是没的话说,这不,眼见自己姑娘要败下阵来,她朝前爬了两步。 易和以为她要为难完槿生,急将完槿生护在身后。 谁知,这丫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袍:“是我做的!不关姑娘的事,全都是我一个的主意。” 这话说出来是绝不能服众的,谁不知道没有主子的命令,一个小小的丫鬟不可能有这般触及律法底线的胆量。 这堂上的人都知道,纪韵禾是在乡试中杀出来的新星,而褚芷妍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今日这一出戏,怕不是,这褚姑娘为了保证自己稳夺状元,伺机铲除纪韵禾而演的。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断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人家丫鬟说了不关褚姑娘的事,那就绝对与褚姑娘半毛钱关系都不搭边。 易和又道:“那既然如此,就麻烦这位兄弟将此事报至褚尚书,然后秉公处置这丫头。” 衙役回:“殿下放心,就算您不说,有临禧县主在,我们断也不会草草了事。” 衙役们带着珍雨和那跑堂离开,褚芷妍恼羞成怒,将纪韵禾手中捡起的鞶囊又摔在地上,随后忿忿离开。 所有人见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没能藏住心里的喜悦。 易和放了一两金在账台上:“佟掌柜,这是给你经营的损失。” 完槿生却将他的银子扔回给易和的侍卫,又从袖中拿出一两金:“佟掌柜,收我的,毕竟是我先打扰了你做生意。” 佟掌柜尬笑两声,见易和也没阻止,正要双手接过那金子,谁知完槿生手腕一缩,冷声道:“作为掌柜,你该要管好你店里的人,别到时候让你这些伙计砸了你醉香居的招牌。” “是,小人定管教好下头的人。”佟掌柜忙作揖道。 第39章 孽缘 完槿生使给他一个眼色,又让他来拿金子。 就在佟掌柜要触碰到那金子的瞬间,完槿生却故意松了手。 金子砸在柜台上,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她在羞辱他。 佟掌柜在京多年,醉香居立于东市多年,他可是帮过不少权贵遮掩了许多腌臜事。 例如,褚晟调戏妇女、余斯裘无故殴打讨食乞丐还有郑苛和张家姑娘的事都发生在这里,可他们没有得到半分处罚。 完槿生看着他捡起金子,又冷声道:“佟掌柜,善恶一念,别太爱钱。” 他赶忙低声道:“记住了,多谢姑娘,不,殿下提点。” 完槿生冷哼一声。 迟早有一天,她要将姓佟的杀了。 … 事后,完槿生提议要送纪韵禾回西市的客栈,纪韵禾却拒绝了她的好意。 西市多平头百姓,坐着窦家马车过去也确实实在招摇,完槿生明白她内心的担心和被其他人议论的害怕,也没再强求。 纪韵禾的镯子碎了,便没有再继续吃饭的心情,完槿生却拉住她,叫佟掌柜打包两只脆皮鸭,并将她的镯子拿过来保证自己会找人修好它。 纪韵禾对着完槿生又是一通没完没了的感谢。 与纪韵禾告别,从醉香居出来,完槿生便上了马车。 易和却一脚踏进车里。 他递给祝玉岫一个眼神,示意她下车。祝玉岫又看了一眼完槿生,见她没有不答应,便下车去了。 易和凑近她。 完槿生故意往一旁挪了挪位置,远离他。毕竟那一日他们不欢而散之后,她还没有彻底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都这么久了,还在生我气呢?”易和歪着脑袋凑到她面前。“我让人给你送的药啊吃食你都不要,也不见我,我只能来借酒消愁了。” “就你那海量,你得喝多少才能消愁?”完槿生知道他爱喝酒,酒量还不小,是以,她才不信他是借酒消愁,明明就是自己馋了。 “肯理我了?”易和却毫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只听见她的回答便又开始嬉皮笑脸,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觉间也拉近了些。 完槿生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撇开头,将他的脸推开:“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 “只要你别跟我别扭了,我就离你远点。”易和压住她的手腕,又得寸进尺道。 完槿生又道:“谁跟你别扭。” “好,没有别扭。”易和松开她,坐直身子,“那我们都不再追问对方了好吗?” “嗯。”完槿生点头,她巴不得如此,“我同意了。” “既然和好了。”易和看着她,紧皱的眉心终于舒展,“去我家教我弹棋如何?” “不…” 完槿生还得去找周年野,告诉他事成的消息,然后商量下一步计划,怎能跟他一同胡闹。 “好,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易和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对马夫道:“快掉头,去仁亲坊。” 完槿生不悦:“你做什么?我说我不去。” “一个时辰三两金。”易和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就当是我雇你陪我玩。” “去找别人,我不需要。”完槿生又对马夫喊,“停车。” 马夫在车外,听着车里的打情骂俏。 这是载了两个活祖宗啊,谁的命令他都不敢违抗,只求着这两人能不能不要吵架。 车内的易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停车做什么?” 完槿生道:“你,下去。” “继续走。”易和又道:“都走到这里了,不如直接把我送回家。” 完槿生怕她继续胡闹,叹了口气,妥协下来。 马车继续走着,完槿生只是托着下巴,紧皱着眉头看着街道,也不同他说话,似是在出神。 车子最终停在质子府门前。 易和跳下马车,站在车窗前问:“真不进来?” 车帘未动,只有里头的声音传来:“回府。” 易和像一只失宠的小猫,委委屈屈地回到府里,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章辙,你瞧瞧,我真是搞不懂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章辙跟在易和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当然,除却完槿生以外。 他暗自摇摇头。 唉,孽缘啊。 …… 另一头,马车没走出多远,完槿生便改了目的地,去东市的不倒酒楼。 来到老地方,周年野正吃茶看书。 “来了?”听到脚步声,周年野先抬起头,依旧笑容满面,“快过来坐。” 完槿生坐过去,祝玉岫在一边侍茶。 脆皮鸭的香气入鼻,周年野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周年野连忙道歉:“实在抱歉。” 完槿生看着他尴尬的样子失笑:“给你。” 周年野将鸭子放在一边,又说起正事:“听说太后今日招你入宫,情况如何了?” “一切顺利,不过天家现在对我的警惕性很高,应该会派人盯着我,趁机试探我的忠心,窦家这边的动向,他应该也会时刻关注。” 闻言,周年野点头吃茶,又徐徐开口:“如此,也正是取得天家信任的绝佳时机。” 完槿生问:“省试在即,潘录兼任吏部侍郎,褚家定会搭上这个便利,祝褚芷妍考中状元,你打算如何应对?” 周年野看着她明亮的眸光,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完槿生面无情绪:“听天家说,今日确定了考官名单。褚芷妍想要考得功名需要依靠潘家,可今日在醉香居她却当众与纪韵禾发生争执,意欲嫁祸。 我猜想是否她提前得知了名单消息,潘录那边出了情况,一时无法帮褚芷妍作弊,她才出此下策。潘家和褚家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现下我们不清楚名单,但大千先前每次省试的主考官都由考功员外郎担任,虽然现任的考功员外郎萧常年纪与你相当,才刚上任三年,但对待人事严谨认死理,从来都是秉公正直之人,天家对其十分看好,所以他必定在名单之内,不妨从他下手。” 周年野点点头:“嗯,你说得不错。现在只等名单公布,然后观察潘褚两家的动向,伺机而动。” 第40章 一切都是周崇的打算 完槿生点点头,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只镯子:“纪韵禾的镯子,被褚芷妍摔坏了,你找人修补好给她送到西市的顺程客栈,趁机笼络一下这个才女。” 周年野拿起镯子看了一番,道:“放心。” …… 下午,窦武从大理寺回来,匆匆换了常服到了晖安斋。 刚踏进门,就看见完槿生坐在僧床一侧,同窦老夫人读着话本。 窦老夫人是将晕倒醒来后那日与完槿生的谈话全都告诉过窦武的,是以,窦武在两天彻夜难眠后决定背水一战,同潘家抗争到底。 而今日,他带回来的便是有关省试考官的消息。 完槿生见他进来,起身让了位置,自己跑到下首入座。 窦武请过安后,便在窦老夫人对案入座。 他急道:“母亲,今日天家确定了省试考官,主考官是潘录。” 窦老夫人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嘛,你有什么可慌慌张张的。” 窦武又道:“本是传言说会定潘家人,但是五日前,有个乡贡向万隆县县衙举报潘录私自收受礼金,有违考试公正。上报天家后,天家说此事保密,交给我来暗中查探。 可惜潘录他早有准备,我还没查探清楚,又到了公布考官的最后期限,于是天家今日这才定了萧家小郎君萧常。 谁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萧家小郎君主动请辞,说是自己升任不过三年,实在难以独当省试这样的大事,主动请荐了潘录,并证明了潘家清白。 天家便让潘录来兼任了主考官,并命我暗中将那乡贡关入大牢,不作声张,以免影响考生心态。 说来也巧,那乡贡就是先前给我递过文章的学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窦武一口气说完这些憋了好多天的话,生生吃了两碗茶才松了气。 窦老夫人听完,一脸严肃:“天家这哪是在让你真的查,是在维护潘家,也是在告知你他的意向,让你收敛锋芒。 说不准天家也他已经知道是跟你有过关联的人,在试探你是不是同他一伙的。” “母亲的意思是…” 窦老夫人手指比在嘴边,示意窦武噤声。 所有人心知肚明。 完槿生更是如此。周崇要立潘是意为后,那么距离慎王入主东宫的日子还会远吗? 自然不会。 这次的西疆之行,多半凶多吉少,或许潘是意想借此机会坐实弗勒松的心有二心的罪名,再一举拿下骁王。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一切是周崇的主意。 若是如此,窦家在他的监视之下反倒不会安全,而是会面临比潘家更大的威胁。 “阿爷,可否让我见一见那乡贡。” … 夜半时分,内穿橙色衣装,外穿着一袭黑袍的完槿生和同样罩着黑袍的祝玉岫来到大理寺狱。 门口的狱卒将她拦下,祝玉岫摘下帽子,掏出窦武的腰牌:“潘姑娘让褚姑娘来的,这是你们大人亲自给姑娘的腰牌。还不明白吗?你们大人可是同意了的。” 狱卒半信半疑:“把面纱摘了看看。” “不知道我们姑娘前几天被受罚了吗!现下伤还未好,怎可摘下面纱示人!” 狱卒又问:“可我怎么记得褚姑娘身边的丫鬟不是你。” “珍雨被打死了,我是大爷从人市新买来的。”祝玉岫佯装发怒:“你还要问多久!认不出来这鞋面吗!这可是贵妃娘娘送给我们姑娘的!怎会有假!” 狱卒见了那双金光闪闪的鞋子,彻底相信了她的话,将她带到了那乡贡的牢前,并为她开了门。 祝玉岫跟在后面,重新戴起帽子,递给他一两金:“钥匙给我,你出去等着。” 那狱卒见了金子,瞬地喜开颜笑,恭敬地行礼退下。 完槿生只身进入。 本在闭眼休憩的乡贡听到动静,陡然清醒,看到一个黑衣女子进门,他面露惊慌,坐起身,向后靠去。 “你是谁?” 完槿生进到牢房内:“可以救你的人。” 芙蓉香香气四溢,乡贡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看着她黑袍下露出的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翘头锦履,眉头蹙起。 “你想做什么?” “只要你告诉我,你把潘家受贿的证据藏哪了,我便可以放你出去,并且还能让你继续考试。” “你要拿那些证据做什么?” 她声线微冷:“扳倒潘家,救你出去。” “我如何相信你?” 祝玉岫掏出以自己名义开取的银支根据和与镖局签好的契书:“你叫杜威,在老家应该有个生病的老娘和一个辛苦操劳的妻子,我们都帮你照顾好了。” 完槿生见他动容:“你也可以选择不说,如果你想她们继续过苦日子。” 杜威沉默片刻,目光从她的鞋面离开,道:“我交给了光佛寺负责打扫药师殿的静缘小师傅。” 完槿生又问:“他为何要帮你?” “他家原是在青州做陶瓷生意的,他父母三年前便死在那场爆炸中了。” 完槿生见他脖子上露出的刻着福字的木牌:“把这个给我做信物。” 杜威犹豫片刻,便扯下交给了完槿生。 完槿生接过,只丢下一把匕首,压低声音:“潘家可能会派人来害你,在我救你出去之前保护好自己。” 乡贡一怔,立马将匕首埋在草堆下。 完槿生起身:“走。” 两人从大理寺离开,回到窦府,又让秀眉同周年野传了信。 周年野将事情禀报给周盛棠,周盛棠便派了南星趁夜前往光佛寺。 那乡贡借宿在光佛寺备考,又时常到药师殿上香,一来二去,便与此处负责洒扫的静缘熟悉起来。 乡贡将他冒死誊抄来的潘录专门记录礼金的账册和名单交给十岁的小静缘保管。 静缘在听说那乡贡出事后,害怕受到牵连,打算趁夜带着账册逃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有人便摸进他的房间,颈上一重,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账册消失。 桌子上留有一张写着简单四个字‘一切安好’的纸笺和木牌。 静缘识字不多,但他认得这句常用语和这木牌,于是,便以为是杜威已经从狱中逃出拿走了账册。 第41章 上元节〈和好前夕〉 … 和心殿前的宫灯长明,烛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将周崇的影子拉得极长。 长福提灯走过来:“陛下。” 周崇道:“祥传怎么说的?” “回陛下,祥传说,霍老将军前天晚上进宫与太后聊了一个时辰,听他们的意思,是…” 他犹豫一瞬,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周崇的目光瞬间凌厉:“是什么?说。” 长福继续:“霍老将军说希望此次外出结束后,能够消弭与您之间的隔阂,让霍家回京。” 周崇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一拍阑干,怒声道:“回京?他居然还想回京,朕就让他永远回不来!” 周崇本是想留霍家一条出路,但现在看来,他依旧野心勃勃,这样的人势必不能留下,否则他这个皇位坐得是岌岌可危。 那么窦家也定不会清白无辜。 霍、窦、弗勒。他们就是要联合起来架空他这个皇帝,甚至推翻周氏统治,要‘三王争霸’。 那就是将大千推向了同前朝一样的深渊,他断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他停下,语气逐渐冷静下来:“现在去派人把余斯明给我叫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余斯明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叫起来,护送着进到宫里。 周崇一看见他,即刻道:“你明日去西疆,拿着这个去找沈都尉,他会接应你。 余斯明不解。 那一日周崇不都和子尚计划好了的,怎又要他来参与其中? 他有些心虚,毕竟这一行人中不会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周崇现下派他去是何意他不清楚。 他躬身道:“陛下不是已经和慎王殿下计划好了?要臣去是…” “潜伏在弗勒松身边,确保不会有关慎王西行的任何风声向他走露。”周崇眼神冰冷,“还有,确保弗勒松、霍雄和窦岌云都因罪死在西疆。” 他松了一口气:“易和呢?” 周崇负手:“易和是筹码,还动不得,让他平安回来,既然他喜欢窦岌云,他就不可能回到离光,毕竟离光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了。” …… 翌日,完槿生起床就听说了褚芷妍被禁足和珍雨被打死的消息,也算得上大快人心。 隅中,古雅竹回到窦家,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古彬因为酗酒打架被关进牢里。 童氏当着完槿生的面故意哀叹好一阵,感慨一个好好的阳光孩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可完槿生不会心软,古家人待在窦家那几日,她便看出古姨妈与窦家而言就是一个吸血食肉的水蛭。 古彬就是一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表面装成别人家不惹是生非的乖孩子,实则内心比谁都阴暗懒惰,小心思全花在走捷径的歪道上,不肯努力半分。 而古雅竹是个实打实的乖孩子,让她失去母亲,说实话,完槿生也会愧疚,但她清楚,有古姨妈这样的人留在古雅竹身边,留在古家才会是大错特错,为未来徒增隐患。 古雅竹当日是十分激动冲动,但现下回到窦家像是接受了现实,表现得十分平静,也没再提起有关古姨妈的一个字。 而易和这几日一直派章辙上门送礼,每每都连同一个“安”字被退回。 如今上元佳节,易和听了杨擎戎的主意厚着脸皮去找了完槿生。 杨擎戎也坚持一道而去,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日太后放古雅竹回了窦家。 …… 临近傍晚,她还在跟着完槿生在厨房包汤圆。 门房来报:“二位姑娘,易和质子和杨小郎君拜访,说邀您和古姑娘去逛灯会,正在外厅由大爷和夫人陪着,大爷夫人吩咐小的来叫您过去。” 闻言,古雅竹脸上先是一羞,手上擀皮的动作顿住。 而完槿生正试着馅料的味道,头也不抬:“不去。” 门房面露难色:“可,两位郎君说,二位姑娘若是不去,他们便要在门外等一晚。” 完槿生尝了尝味道,点点头放下筷子,才发觉一旁不太对劲的古雅竹:“你想什么呢?” 古雅竹道:“没什么。” 门房有些尴尬:“姑娘,那小的该回什么?” “就说我忙着呢,没时间陪他。” 门房点头,作揖正要离去。 古雅竹却叫住他:“诶,等等。” 完槿生不解地看向她。 她走到完槿生身边,小声道:“阿姊,要不我们去。” 完槿生看着她的模样,愣了两秒,随后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双手一拍,摘下围裙:“那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 古雅竹笑得含羞带怯:“谢谢阿姊。” 完槿生又对门房道:“让他们先等会,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门房高兴离去:“是。” 门房走后,完槿生叫了厨子来继续做她们剩下的活,她与古雅竹一同出了厨房。 完槿生好奇问道:“最近,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古雅竹摇摇头,没再说话。 …… 易和和杨擎戎等在外厅,正与窦武和童氏扯着家常。 窦武和童氏自上次古姨妈那事起,便看出易和与完槿生闹了矛盾。 童氏如今是心绪压抑,不愿再多管闲事,打算春日到了,回趟童家。 窦武则在一旁热心地为易和出主意:“这女人嘛,都喜欢甜言蜜语,要不就是什么金玉明珠一类的物件,这两样齐了,没有哄不好的。” 易和为了顾全窦武的颜面,只笑着点头:“是,晚辈受教了。” 他们还不熟,说甜言蜜语,未免有失分寸,反倒显得自己轻浮。 至于什么首饰之类的东西,他可是一上来就送了一颗武南珠啊,哪知她自己连戴都没戴一下,转手就送给了窦婉如。 可见,都并非她想要的。 但她反倒是对自己了如指掌,他从没说过他喜饮酒,她便知道他的酒量和他爱喝的酒,也知道他常去不倒酒楼,甚至还为自己拿回了玉璧。 他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玉,捏着杯壁的长指不由收紧。 一个多月以来,她与自己见面不是针锋相对,便是沉默寡言,除夕那一日在御林岭,是她第一次主动,可最后他却闹得两人不欢而散。 她是不善与他交流,但她的行动却一直都存在。 而他呢,他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不想说,他就不该逼她,她需要尊重,等到她愿意说了他再认真听她说。 正想着,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就受教了?” 第42章 上元节〈文宝阁〉 一双蓝紫色绣花鞋踏进门内。 完槿生内穿一件深蓝印花圆领对襟夹衫子,绣有木槿花纹的蓝紫渐变八幅裙,外套一件印花白色裘衣。 她带着古雅竹走进来,头上的两个金花钿在烛光下依旧十分耀眼。 “阿爷,阿娘。” 完槿生行过礼后便在易和对面入座。 古雅竹则坐在她的旁边,头上简单地插着一只青玉串珠步摇,脸上画着淡妆,淡绿色长裙将她整个人衬得温柔娴静,与那一日在尚德殿的打扮全然不同。 杨擎戎眼睛看得发直,古雅竹察觉到他的目光,害羞紧张地低着头。 易和见状,忙咳嗽一声道:“方才伯父在教我们如何挑选礼物,是,杨小郎君。” 杨擎戎不明所以地转头,愣愣道:“啊…对。” 易和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见到杨擎戎像如今这般失态。当初窦婉如和褚芷妍为了他挣得那叫一个疯狂,他依旧坐怀不乱。 如今见到古雅竹,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了,真是没出息,不像他,见到哪个姑娘都镇定自若。 完槿生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那你可会了?” 易和又道:“会了,所以临禧县主可愿意同我出街,我来为你挑礼物。” 窦武像是生怕完槿生会不同意,于是没给她说回答的时间就道:“好,可以,赶紧去,你们好好玩啊,一会儿我们和你祖母带着你阿兄阿妹也去。” 话刚说完,小厮进来道:“郎君姑娘们,马车已经牵过来了。” 四个人告别了窦武和童氏,坐上马车到了东市。 如同除夕那一日一样的热闹,街上的人成群结队,家家户户携手同行。 摊贩的叫卖声、儿童的嬉闹声和大人们的笑声揉在一起,钩织成了一个独有大千特色的同心结。 存好马车后,四个人结伴而行。 完槿生故意放慢脚步,跟在古雅竹和杨擎戎身后,偷偷观察二人的一举一动。 易和见状,看穿了她的心思,侧头低声问她:“别老盯着人家看啊,快挑挑有什么想要的,别同我客气,我今日可是将钱袋子装得满满的。” 而完槿生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一脸认真道:“杨擎戎这人靠不靠谱?我瞧着是个不稳重的,你同他熟,你说呢?” 易和:“……” 完槿生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怎么不说话?” 两人正走到文宝阁,易和拉着她就冲进去,又对身后的章辙说:“去告诉杨小郎君,一会儿我们在落车场集合。” 章辙闻言,即刻离去。 祝玉岫也没想到自家主子就这么被拉了进来,愣了一瞬才跟上。 完槿生推开他的手:“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行了,别想他们了,来挑挑。”易和拿起一本《乐记册》:“这本书是傅腾之先生的大作,记得是他几首乐曲的曲谱,你会弹琴应当喜欢。” 完槿生看他一脸认真,便接过书随意翻看。 但思绪却早已跑远。 上一世的易和是方愿儿的丈夫,是她的姐夫,而她与他之间的缘分,只有一次,是在方愿儿与易和成婚的第三年,易和发现了方愿儿与慎王的勾结,两人貌合神离,感情破碎,马上到了和离的地步,而她在质子府遭到欺负,被婆婆推下水,是易和那日提前回府,撞破了一切,才将她救起。 他当时说:“人无良善,就不该活着。” 于是,那个婆婆被杖毙。 完槿生回过神,恰好书页停在《妻说》,那是傅腾之为亡妻所作之曲,当年此曲一出,惊绝大千,傅腾之一生未再求娶,爱妻之心着名五国。 易和以为她看得入迷了,心道自己选对了礼物,于是眼睛都亮了起来:“怎么样?喜欢吗?” 完槿生转过头,看着他。 她承认,他是个善良的人。 若是事情真如自己先前想的那般,周崇是西疆之行的始作俑者,那能救他们的就只有易和那一支来去无踪的精锐兵。 易和会选择救人,但那支精锐随之就会暴露,然后被周崇和潘是意连同他们一起剿杀。 可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完槿生合上书,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易和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掌柜走了过来。 “二位好眼光,这本是国子监祭酒傅腾之先生的集作,傅腾之先生还有诗集册二位要不要再看看?” 完槿生笑着将书放下:“不用了,我都看过了。” 两个人从文宝阁内出来,章辙和祝玉岫在两人身后跟着,气氛略显尴尬。 完槿生知道她的问题扰乱了易和的心绪,却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逛着街。 完槿生知道,易和对待感情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不过三日,易和便会给她明确的答案。 她猜大概率会是‘是’,那她便有机会提出要见一见那些精锐的要求,因为易和大概率不会拒绝他的爱人。 就像当年他没拒绝方愿儿一般,两个人算不得相濡以沫,但也算相敬如宾。 方愿儿在易和面前,总能伪装得很好,易和心思纯良,从没想过她要害他,所以在方愿儿问起关于那支精锐兵的消息时,易和告诉了她。 可方愿儿除了慎王,对谁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完槿生也要像当初的方愿儿一样,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利用易和的感情来达到她的目的。 “好看吗?”完槿生走到一个面具摊前,举着一只狐狸面具,问,“下个月初,宝康殿下的面具婚礼,我带它去如何?” 易和看着她的样子,与记忆里在云州遇到的那个五岁女孩重合。 他付了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去久安湖边放花灯。” 久安湖在东市的东南角,是人工开凿的一片面积不算小的池塘。 年后,气温回升,久安湖的冰面开化,还没化完,但为了方便人们放灯,周崇便让工部派人将湖面的冰全部凿碎。 于是,此时围在湖周的人很多。 第43章 上元节〈放灯,亲亲〉 易和买了灯,让章辙和祝玉岫等在湖边的木台上,他与完槿生下了木台,专门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我每年都在这里放灯,人少,祈愿也少,天上的神仙说不定就能听到我的心声。” 完槿生问:“那你都许了什么愿?” 易和看着湖面上的星星点点,平静地答:“回家。” 完槿生沉默了。 他将目光转移到完槿生身上:“但今年不一样了。” 完槿生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袖边,将木槿花纹揉皱。 “过来放灯。”易和用火石点燃两盏莲花灯。 完槿生捧起其中一盏,同易和一起放于湖中。 月光皎洁,浮光跃于水面之上,两盏灯周围荡点涟漪。 完槿生闭上眼睛,双手交叉。 易和拍拍手,也不嫌弃地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后堆砌的石头上,看着她微颤的眼睫。 完槿生睁开眼睛,坐在他身侧,扭头疑惑:“怎么不许愿了?” “今年的愿望,神仙实现不了。”易和道。 完槿生轻笑。 她或许已经猜到易和想说的话了。 “神仙都实现不了,那谁能实现?难不成是我?” 易和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那是在御林岭那日,他拿回去的帕子:“打开看看。” 完槿生接过,打开那绣着木槿花的帕子,里面躺着一只紫玉镶金手镯。金色的叶子缠绕在雕刻着木槿花的玉镯上,奢华美丽。 “那日,我去你院里,看你好多物件都刻有木槿花纹,我猜你喜欢木槿花。” “那这金叶子是何意。” “我的字,天家取的,近晔。” 完槿生戴上那只镯子,举在月光下细细看着,她素日不爱太过张扬的首饰,今日这镯子却越看越喜欢。 易和看着她,银白的月光镀在她周身,她睫毛弯翘,皮肤细腻白皙,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今晚,她就是他要祈愿的神仙。 易和向她靠近,言语认真:“我喜欢你。” 完槿生抬起的手顿在空中,身体僵住,内心像一滴露水滴在平静无波的湖面。 “虽然我也想骗我自己,但是我做不到,我喜欢你,从那年在云…” 易和话没说完,完槿生便堵住了他的嘴。 扑面而来的是她身上的木槿花香。 易和顿时耳根发烫,本能地握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他的手扣在她的后颈,闭眼享受着在她唇齿间的香软。 完槿生看着他的眼睫,袖下的双手紧握着那方帕子。 但很快,唇边的痛意和在口腔中蔓延的血腥味唤回了她的神思。 易和连忙松开她,才发现,她的嘴被自己咬破了。 易和满脸歉意,惊慌失措地掏出自己的帕子为她擦着血:“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完槿生脸颊发烫,双眼微红,喘着气,并没有责怪他方才过分的行为。而是抬眼问他:“易和,你对我的喜欢有多少?” 易和收起帕子,认真思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和你远离一切纷争,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完槿生沉默片刻,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易和立刻道:“你不会,你肯花心思打听我的喜好,又为我拿回玉璧,我不相信你会骗我。” 听到这些话,完槿生本该高兴才对,可是,她却感觉好像有一堵墙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不要放过我,杀了我。” 易和一顿:“好,若是你骗我,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她垂头笑了笑。 只要大业一成,她就把这条命就还给他。 她站起身,向易和伸出手:“我们回去。” 回到木台上,祝玉岫正追问章辙关于易和的事情。 祝玉岫先注意到两个牵手过来的人,笑道:“两位殿下可算是和好了。” 章辙不光注意到了手,还看到了完槿生嘴角缺的一块皮,他惊得下巴都掉了。 他家殿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进展神速啊。 完槿生转移话题:“快走,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逛。” 四个人一路吃吃喝喝,玩玩买买,走到了正处兰西河下游的街道口处。 戏楼‘八千客’就坐落于此。 完槿生见‘八千客’门前挂着两排灯笼,灯笼下站着一群人,人群中央似是在吵架。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杨擎戎的声音。 易和明显也听到了声音,拉着完槿生挤到最前排。 只见古雅竹躲在杨擎戎身后,衣服上撒了果汁,脏了一片。 潘芰荷一袭藕荷色襦裙,外穿一件蓝灰色裘衣,在灯光映衬下,哭得楚楚可怜。 她身边的丫鬟异常激动:“古姑娘就是输不起,就是觉得我们姑娘先猜出了灯谜,抢了那支青玉簪,气不过故意撞上姑娘手中的杯子的!” 杨擎戎捏着拳头:“雅竹说了她没撞!” 那丫鬟冷哼一声:“杨小郎君方才可不在这,怎就如此相信她的话!别忘了!她娘是个怎样的人!”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中有人高喊:“该不会是下药害自己外甥女,还将罪责推给自己阿姊的那个古夫人!” 古雅竹像是受惊一般,捏着衣角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云笙挺身而出,维护自家姑娘:“我们姑娘如今有了好差事!凭什么要害你,惹得一身腥不讨好!” 看见前排的完槿生和易和,云笙底气更足:“正好,县主殿下和质子殿下在场,不如就让他们来评评理。” 玉儿目光一转,翻过一个白眼:“大家伙是看见了的!难不成你们要仗势欺人!” 有人起哄:“对!我们看见了!” 玉儿得逞一笑:“说不准就是嫉妒我们姑娘比你家姑娘聪明!” 潘芰荷赶紧拉住丫鬟:“玉儿,别说了,古姑娘兴许不是故意的,县主殿下和质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仗势欺人呢!” 易和见潘芰荷咄咄逼人,想上前去制止。 完槿生却将他拉住,低声说:“让我来。” 话毕,完槿生向潘芰荷走去,目光停留在她那张哭红的小脸上。 潘芰荷心下一动,等待着她为古雅竹仗义执言,最好能闹到官府让古雅竹主动说出‘真相’,或是让完槿生与她掐起架来她再顺势晕倒。 第44章 八千客 这样,完槿生会被戴上故意伤害皇亲国戚的帽子,而窦家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如何救完槿生的身上,而那个举报叔叔的穷乡贡会在窦家正乱的时候,死在牢中,窦家倒台还能让宝康殿下舒心。 一石三鸟的计策,完槿生她能逃脱得了? 潘芰荷垂首,一副卑微的姿态:“见过殿下。” 然而,完槿生却粲然一笑,扶她起身:“潘姑娘,我们的关系不需要这般客气。” 完槿生抬着她的胳膊,两人亲昵得如同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潘芰荷心中起疑,还没寻得完槿生如此客气的原因,却见她凑近自己,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局,你摆错了。” 潘芰荷瞳孔微缩,脸上的委屈瞬地消失,她脸色难看地又扬起一个微笑:“窦二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完槿生热络地凑到她耳旁:“听不懂的话,潘家受贿的证据,明日就要满天飞了。” 潘芰荷的笑容彻底挂不住,看着她眼中的狡黠,不敢相信:“你怎么会知道?” “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潘芰荷咬牙:“玉儿,古姑娘确实不是故意的,我们走。” 玉儿一脸莫名其妙,见自家姑娘甩袖而去,紧忙跟上。 看热闹的人顿感无趣,易和见状,忙散着人群。 杨擎戎谢过完槿生,转过头安慰古雅竹:“还好吗?” 古雅竹擦掉眼泪,偏过头:“我想回去了。” “好,我现在就送你回窦家。” 古雅竹听了这话,反常地抗拒:“不,我要回寿芳殿。” 完槿生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紧紧捏着手中为她准备的礼物:“你素日喜欢牡丹,这个是牡丹香囊,是我方才在闻香楼亲自挑的,收下。” 古雅竹从她手中抽出香囊,紧跟着便转身离开。 杨擎戎急追上去:“我送你回去啊!”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易和搂住她的肩膀:“走,我们也回去。” 完槿生抬眸,看着他满目的欢喜,踌躇着问:“你不问问我,跟她说了什么吗?” 易和又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俯身看着她放大的眉眼:“如果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 他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在他身边,总是能让人感受到快乐。 完槿生眸光闪烁,一时没能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直到‘咚’的一声,脑袋传来痛意,她才回过神。 易和摇开折扇,直起身,故作不解:“不想说就不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内心想着‘你就承认被小爷的美貌折服’的话,脸上不由洋溢起喜色。 完槿生失笑,却嘴硬地说了句无聊,随后推开他走了。 易和见她重新笑了,便也跟着上前去:“你还要买什么吗?或者吃点什么!” “回家。” “好,我们一起。” 长街灯光璀璨如画,圆月倒映于兰西河上,波光被木筏搅碎,船只游过拱桥,两个人走过桥,泯于四面八方的欢声笑语之中,直往落马场而去。 八千客的二楼,酒杯落地,只听‘啪’的一声,周正榆的脸颊上多了一记巴掌印。 屋里唱戏的戏子立马住了声,畏缩在角落里跪地伏首。 周绥安目光逼人,步摇随着她情绪的激动而上下摆动:“以后这种无聊的戏码用不着给我看。” 她转头又看向一旁等待的丫鬟:“彩茶,我们走。” “是。” 彩茶唯唯诺诺地跟在周绥安身后离开房间。 隐忍许久的周正榆脸色难看,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剑,直接将角落里的两个戏子抹了脖子。 霎时,鲜血喷涌。 “妈的!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仗着父皇喜欢和赵家的地位敢这么对我!看我以后坐上那个位置,不第一个除掉她!” 旁边的成寻开口:“殿下息怒,这两年以青州为主的沿海几州上缴的商税已经给了曲闻在东阳招兵买马,又给了西疆那几个屯田所用,如今我们造船需要宝康殿下手中的钱。殿下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在成寻一番劝导之下,周正榆逐渐冷静下来。 潘家这几年的确是如日中天,但朱门酒肉养出来的人断不会在生活上委屈自己,花销也不是一般的大。 再加上如今周盛棠越来越是人心所向,他现下面临着无法入住东宫或是临朝遭到众臣反对的威胁,他不得不提前防备。 今日本是与潘芰荷洽谈妥当,一次将窦家端了,再利用这个机会向宝康讨要好处,没成想,他最担心的古雅竹反倒乖乖听话,但潘芰荷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一点就要事成,她却临阵脱逃。 “把尸体处理干净,然后随我去潘家。” “是。” 窗前沾血的红纱随风而舞,他冷眼望着热闹繁华的街道,眸中只剩疯狂。 成寻叫人搬了两只箱子,抬走尸体,跟着周正榆下了楼。 隔壁房间,一个男人开门,溜上了三楼。 三楼同样临街的房间内,一袭白衣的曲盛书坐在雕花罩后的茶案前,她淡眉素颜,脸颊白得不自然。 身穿鹅黄衣装的窦婉如坐在她的对案,喋喋不休地问着她有关周盛棠的一切。 男人靠近,曲盛书咳嗽两声:“窦三姑娘,今日就到这里,我有些事要处理,等春日狩猎,我定会为你请一封邀帖。” 窦婉如听了这话,便觉得自己拒绝阿爷阿娘他们一起去逛灯会而是来了八千客是个正确的抉择,不然她也遇不到回京后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曲盛书啊。 她清楚曲盛书的身体娇弱,不便再多打扰,于是起身告别:“那就谢过姑娘了,这只钗子,姑娘就收下。” 曲盛书眼睛移到桌上的那支武南珠钗,朝她温柔一笑。 窦婉如走后,曲盛书敛起笑意,声音清冷:“可都听到了?” “是,慎王需要钱造船,所以才帮了宝康殿下。” 曲盛书看着那桌上的武南珠钗,眸光晦暗不明。 她从小体弱多病,在威荣皇后薨逝和周年野失踪的那一年,她更是大病一场,家中四处寻医问药,都不见她好转,终于在一个游医的帮助下得以恢复意识。 第45章 省试在即 后来母亲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将她放在山清水秀远离纷争的乡下老家,如今是她说病情好转,母亲这才急忙派人接她回来。 “十八年,如今的长平京还真是天翻地覆。”她望着那支钗子,“有些人,还真是有趣。” … 正月十七,国子监生徒和地方乡贡下场考试。 童氏忙着为窦婉如打包行李干粮。 窦婉如则坐在僧床上晃着腿,磕着瓜子,一脸的不在意,气得童氏戳着她的头骂:“死丫头!今天就要考试了,你一点不带着急的!” “娘~”窦婉如烦躁地抬起镜子照了照,确保自己的头发没乱,才又不满道:“你瞧瞧,现下朝堂内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考了顶多顶个才女的名号,本就是男人的事情,我操什么心,还要去贡院那破地方挨三天冻。” “什么意思你!”童氏一拍桌案。 窦婉如吓得一个激灵。 童氏指着她大骂:“都上的一样的学,怎么就是男人的事了!你看看人家蒋芸,也是女子,不一样通过省试做了太乐蜀令,现在都在说人家马上就要升迁去做礼部员外郎了,太乐蜀令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了,太乐蜀多少姑娘等着抢这次升任的机会呢!你可倒好,还不稀罕上了!” “切。”窦婉如掀了掀眼帘,语气高傲,“她哪是靠的考课等级升的迁,分明是靠和慎王的不当关系才上的位。” 童氏赶紧捂住她的嘴:“你闭嘴!” 窦婉如躲闪不及,心疼自己足足画了一个时辰妆面。 母女俩正闹腾,完槿生走进屋里:“阿娘,可收拾妥当了?该走了。” “好了好了。”童氏拽起一脸不高兴的窦婉如,“赶紧走。” 梁婆婆吩咐着小厮们将该带的东西都装上车,确认无误后,便叫车夫发车。 童氏见窦岌云照着镜子的一副小家子气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扣下她手里的镜子:“你阿兄昨日同你说的那些你可都记好了?” “记好了。”窦婉如身子往旁边一扭,不想再去听童氏唠叨。 窦正则又不是靠科考进的大理寺,还不是靠阿爷的官职荫蔽得来的,他知道什么。 窦婉如撅着小嘴,眼睛乱晃,突然瞧见完槿生手上带着的那只紫玉镶金手镯,她眸光一亮,拉起她的手腕:“这镯子你从哪买来的?” 完槿生又道:“是上元节的时候,质子殿下送的。” 窦婉如闻言,想起那一日八千客楼下的闹剧,她是在三楼瞧见了全过程的,是古雅竹那丫头故意撞的潘芰荷,本想下去提醒完槿生别给窦家招惹上是非,结果人家自己轻松解决了所有事。 好,她承认,完槿生是个有脑子的人,而且气场碾压潘芰荷,让她心中也跟着暗爽了一把。 看在完槿生以窦家为重的份上,她决定略施善心。 “阿爷跟你说过,我看人的眼光可是极狠的,我瞧不上的人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你自己当心点,别把别人当成好妹妹,反倒被人算计了去。” 完槿生瞧着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不自然的表情,她眼角弯弯:“如妹妹放心考试便好,其他的事阿姊自然会看着办的。” 童氏也急道:“就是,哪还有时间关心旁的,赶紧现在深呼吸,或者再看会书?” 窦婉如撇嘴,掀起帘子,看马车已经进了翳和门:“马上就到了,哪还有时间看书啊!” 童氏紧接着又唠叨了几句,马车停在贡院门前。 童氏将梁婆婆手里的包袱交给窦婉如。 窦婉如一个踉跄才接下:“阿娘!你装石头了!” 童氏抱歉地笑:“这不怕你冷吗,给你多带了点外套。” 窦婉如无奈地叹一口气:“那我进去了。” 她说话声低落下来,不似方才在车上那样活泼。 完槿生知道她开始紧张念家了,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别担心,带着这个。” 窦婉如将盒子打开,里边躺着四个熟鸡蛋,每个鸡蛋上都被画上了不同的表情,分别代表了窦家除窦岌云在外的四个人。 窦婉如失笑:“这是你画的?” 完槿生又道:“画艺不精,不要嫌弃。” “确实好丑。”窦婉如一抬下巴,“等我饿了,第一个吃掉你。” “好了,赶紧进去。”童氏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开。 “嗯。” 窦婉如转身往门内走,正好与褚芷妍目光相撞,褚芷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只有一个婆子陪着,看着像是在等人。 眼下正瞪着她,一脸幽怨。 窦婉如嘴角一勾,‘切’了一声,直接无视她怀有敌意的目光,走进门内。 另一边,刚送走窦婉如,正准备打道回府的完槿生听见马车外一阵急匆匆的叫声。 “县主殿下!请等一下!” 她掀开帘子,只见纪韵禾气喘吁吁地跑来。 “幸好赶上了。”她喃喃道。 完槿生狐疑:“纪姑娘有事?” “多谢姑娘找人帮我修了镯子。”她掏出一个香囊,“这是我自己绣的,姑娘收下,算是我给姑娘和那位玉匠先生的谢礼。” 完槿生伸手接过,感觉到香囊内装着纸的触感,她微顿一瞬。 看来周年野跟她谈得不错。 旋即她将香囊掩入袖中,浅笑道:“不用谢,祝纪姑娘金榜题名。” 纪韵禾点头,重重‘嗯’了一声才离开。 回到窦府,完槿生急忙屏退所有人,将那香囊中的纸条取出。 纸条是官府常用的藤纸,边缘不齐,像是从册上撕下来的,四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且纸张薄脆泛黄,年日已久,字迹模糊。 她将纸条压在镇纸下,手指点着一行行的字句,努力识认。 “天承十四年,东阳都番上登记,秦南道、黄东道…” 再多的信息,完槿生看不出来。 这纸大概是从东阳都番上登记册上撕下来的,至于这烧焦的痕迹,怕不是无意烧的,可为何呢?这些信息代表什么? 正想着,祝玉岫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古姑娘来了!” 第46章 光佛寺之行〈二遇裕泽郡主〉 完槿生重新将那纸条塞回袖中,起身迎接。 一袭青衣的古雅竹带着云笙随着祝玉岫进到屋里,见到完槿生便自责道:“今日如妹妹下场,我还来迟了,真是不应该。” “无妨,阿娘不在意这些。”完槿生与她相对而坐。 祝玉岫为两位姑娘斟上茶后,自觉和云笙退下。 古雅竹说:“我方才来的路上,便见到许多人家往光佛寺去,连庆国公家和曲家马车都去了。” 完槿生知道,每逢科考,凡是家中有适龄学生下场的人家都会去光佛寺上香拜佛,一去三日,虔诚祈祷。 窦武不信这些,便在上朝前嘱托童氏在家照顾好老太太,不要去赶这些热闹。童氏也知道,窦老夫人的腿如今才刚好,走路依旧勉强,不能到处折腾。再有若是她跑去上香把窦老夫人留在家中传出去也不好听,童氏这才作罢。 完槿生笑笑:“事在人为,婉如若是真的努力了,不怕考不中。” 古雅竹握着茶杯,沉默许久,才开口:“我知道姨妈要照顾姻祖母,去不得,可我来了京城还没去过光佛寺,所以方才就自作主张跟姨妈说,可以让我同你一起去为如妹妹祈福,也顺道带我逛一逛光佛寺。” 完槿生莞尔。 古雅竹这一番话,目的明显。 “所以,你是来通知我的?” 古雅竹慌忙摆手,依旧是先前小心谨慎的模样:“自然不是,当然还得是阿姊拿主意。” 完槿生看着她竭力想要表现的镇定,却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笑道:“我跟你去。” 古雅竹听到她的回答,旋即,嘴角上扬:“当真?” 完槿生点头。 … 二人回过童氏,便踏上了去光佛寺的道路。 本该是半个时辰的路程,却因为堵车,愣是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完槿生和古雅竹在小师傅的领路下来到南华园,南华园的住房靠近南华湖,在房中推开窗户便能看到一湖风光,僧人还在湖边搭了棚子,供鹄鸟过冬。 正在折廊走着,迎面走来一位女子,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 女子一袭金绣白衣,皮肤白到近乎反光的地步,她朱唇粉嫩,鼻梁直挺,柳叶眼睛,一小块粉红胎记像一朵樱花,在她右眼尾绽放。 小师傅眼见来人,微躬身道:“施主要去何处?” 女子与完槿生二人礼貌地打过照面便道:“静冥师傅可见到静缘小师傅了,我方才去药师殿没看到他。” “今日人多,灶房忙不过来,他便过去帮忙了,施主要找他,等小僧一会儿将他叫来。” 她轻晃脑袋,白玉步摇跟着微微晃动,在日光下洒着点点碎光:“无妨,我过去找他便是。” 说完,便领着侍卫匆匆走了。 云笙看着那女子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好漂亮的姑娘,看穿着就知道家底殷厚,应该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我从没见过她。” 古雅竹叠在身前的双手略微抖动:“云笙,别瞎打听。” 完槿生无言,跟着静冥又拐过一个弯。 静冥停下脚步,递给二人两个木牌:“这两间房便是二位施主的房间了,二位施主先稍作休息,午时可按挂牌批次移步斋堂用饭。” 完槿生和古雅竹谢过静冥,便各自回到房间。 祝玉岫坐到完槿生对案,面带犹豫地开口:“姑娘,我总觉得古姑娘进宫之后,好像变了许多。” 完槿生盘腿靠在窗前,看着游在湖上的鹄鸟:“是啊,不一样了。” “姑娘,还是要当心一些。”祝玉岫也有些担心,“上元节那日,瞧着她的反应有些反常,好像让她回窦家跟要扒她一层皮一般,如今跟没事人一样又上赶着来窦家找你,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鹄鸟在湖面上振着翅膀,想要起飞,却一次又一次地以失败告终。 完槿生听着鸟叫,陷入沉思。 那一日,在八千客前,古雅竹难掩的紧张不安还有她有意无意飘向自己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戏码,是以,那一日为了迅速结束那场闹剧,她才用周年野手上握着的证据逼迫潘芰荷让步。 如今,她答应古雅竹来光佛寺,不光是想要拆穿她们的戏码,她还想再给古雅竹一次坦白的机会。 完槿生瞧着祝玉岫,坐正身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今日怎么这么精?” 祝玉岫嘿嘿一笑:“我这也不能一直拖姑娘你的后腿不是。” “我方才进来看见潘家马车了,潘家可没人参加这次考试,估计是打着替潘是意为天下人祈福的幌子来的,一会儿用过饭,潘芰荷必定会与雅竹见面。” 祝玉岫眼睛放光,十分兴奋:“姑娘想让我去跟踪?” “聪明。” … 随着午时的钟声响起,众人按照提前安排的批次移步斋堂, 等到座满后,由众僧带领念过供养偈语,众人便开始用餐。 堂上静悄悄的,只有小声咀嚼的声音。 古雅竹用着饭,旁边一桌便坐着潘二夫人和潘芰荷,她抬眸正好与潘芰荷目光相撞。 潘芰荷挑衅的意味不加掩饰,古雅竹咬着唇,佯装无事地继续安静用饭。 等吃完饭后,整理好餐具,便由僧人带领众人一齐离开斋堂,紧接着便又有一批人被领进斋堂。 从斋堂出来,完槿生提议四处逛逛,古雅竹却面带歉意:“许是今日起早了,我有些头昏,想先回房间休息。” 完槿生:“无妨,我自己去逛。” 古雅竹福了福身,而后便领着云笙离开。 完槿生给过祝玉岫眼神:“一会儿去三宝殿后的假山林去找我。” 祝玉岫点头,便跟上古雅竹而去。 完槿生正要只身去假山林,身后却传来一个清透的声音。 “临禧。” 完槿生闻声回眸,只见方才的白衣女子朝自己走来。 完槿生对这个女子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端和长公主周君尚与曲方丘的大女儿,裕泽郡主曲盛书。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她跟着窦家人来光佛寺为窦婉如祈福,远远地见过她一次,随后三月春狩,一场大火将她的生命葬送。 她俯身见礼:“裕泽郡主午安。” 第47章 光佛寺之行〈一个晕倒,一个崴脚〉 曲盛书一脸善意:“窦二姑娘要去哪,不如同路。” 完槿生见她身边空无一人,问:“姑娘身边的侍卫呢?” 曲盛书十分自然地回答:“我想自己走走,便让阿娘带他先离开了。” 完槿生心中不由警惕起来。 没有侍卫跟随,端和长公主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身体不好,还在外多年,对京城各地都不甚熟悉的女子只身乱逛。 出于对她想做什么的好奇,完槿生迟疑地点过头:“好。” 于是,两人一路向假山林而去。 假山林,顾名思义,用石头堆砌成的山堆处处皆是,植被茂盛,还种有四季常青的高树做遮掩,是个幽会的绝佳去处。 山林中亭台众多,完槿生有些累了,在沿着石山和树林下建造的沿绿亭处停下:“我们不如在这歇息一下。” “好。” 曲盛书跟在她的身后,脚步放缓。 待完槿生走向亭中,脖颈处却传来冰凉的触感。 “别动。”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曲盛书走到她的身前,眸光似让人坠入冰窖:“告诉我,骁王将潘家受贿的证据藏哪了。” 完槿生挑眉,勾起唇角:“原来郡主找静缘是为了这个。” 曲盛书可不傻,她查到那告状的乡贡与静缘交好,可静缘说他没有证据,她搜遍他的房间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再想到上元节那晚,完槿生能轻松地让潘芰荷落败而逃,实在可以,她便猜测是完槿生抢先自己一步,抓住了潘家的把柄。 “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郡主在山中居住多年,我还以为郡主不问世事,不曾想,却和曲家其他人是一条心,都向着慎王。” 曲盛书轻哼一声:“你不需要知道我要做什么。” “喂!郡主殿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侍卫闻声,一把将那人从树上拽下来。 易和吃痛,蓝色衣袍沾了土,跌在地上。 完槿生趁机拔下钗子,勾住曲盛书的脖子。 侍卫显然没想到完槿生会反应得如此之快,又将刀斜至易和脖前:“放开郡主!” 易和抱胸:“喂!兄弟!你也太小瞧我了。” 侍卫一怔,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易和压住手腕,一个肩摔。 他及时反应,才稳住身形落地。 易和叉腰:“哟,有两下子。” 侍卫又要举剑,完槿生出声:“不许动!放我们走,不然别怪我下死手。” 怀里的曲盛书却出声:“窦岌云,你要为骁王效力吗?” “郡主,你不需要知道我要做什么。” 话毕,完槿生一把将她推开:“易和,快跑!” 侍卫接住曲盛书,正要追出去,却被叫住:“够了,放他们走。” 侍卫紧握着手中的剑鞘,回身朝曲盛书跪下:“朝霙无能,请郡主恕罪。” 曲盛书揉了揉刚才被发钗抵住的地方,眼神冰冷:“是我小瞧她了。” … 完槿生和易和逃出生天,正好碰上往这边来的祝玉岫。 祝玉岫见两人气喘吁吁,忙上前为完槿生顺气:“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质子殿下也在这里。” 完槿生摇头,低声问:“怎么样?” 祝玉岫扶着完槿生到台阶坐下:“古姑娘去见了潘芰荷,她们打算今晚对你下手。” 完槿生点点头。 古雅竹费尽心思帮着潘芰荷把她从窦家骗出来,无非就是潘家给了她自己无法给她的好处,自己给不了她的好处,便只有救古姨妈和古彬出来这一条。 倏地,她想起那日古雅竹在八千客门前看杨擎戎的眼神,对祝玉岫道:“去杨家后花园北墙放个梯子等着杨小郎君过去,遇着了就说雅竹和我一起在光佛寺,请他一块出来。” 她记得,上一世,杨擎戎没去参加省试,闹着要走武官之路,被禁足在家。 上一世他从北墙逃跑,自己遇着了还顺便搭了把手。 “记住,一定要背着人,不然传到杨大爷耳朵里就万事不妙了。“ “是!” 祝玉岫迅速离开。 “你们两个说了什么悄悄话。”易和叉腰喘气。 “没什么”完槿生掀起眼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易和目光游移,手指摸了摸鼻尖:“我来凑热闹的。” 完槿生不想看穿他的谎言,但他说谎自带标志性动作,她有什么办法。 她叹了一口气:“以后说谎别摸鼻子。” 易和见瞒不过,索性就说了。 “哎呀,我是看好多人都去文殊殿为下场的考生祈福,文殊菩萨忙不过来,我就想趁这档空,去观音殿算算姻缘,本来刚走到沿绿亭,想歇会,就听见你和裕泽过来,赶紧就上树躲起来了。” 完槿生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可算出来什么了?”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见完槿生笑了,开口道:“就姻缘美满啊。” 完槿生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挂起笑意:“章辙呢?没跟着你一起来?” “他去…” 易和话没说完,远处的叫喊声将他打断。 “殿下!你的下下签已经帮你烧了!” 易和的脸瞬间拉下来。 好不容易忍住没摸鼻子,这个人倒好,白让自己辛苦撒谎。 章辙跑到近处,才发现完槿生在。 他僵硬地移过脑袋,想要逃跑,却被易和揪住领子:“你是嫌最近的月俸太多了吗?”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服软就服软。 他抱着易和的大腿,嚎啕大哭:“殿下!不要啊!我还没攒够媳妇本呢!” 易和一把扯开他的手:“去去去!” 章辙又重新抱上他的大腿:“不!” 完槿生笑怒:“易和,你幼不幼稚。” 易和瞳孔放大。 怎么回事?她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完槿生又接着对章辙说:“他不给你,我给你,快起来。” 章辙一喜,跳起来走到完槿生身边:“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临禧县主混。” 易和追着他:“好啊你!那把这么多年从我这拿的月俸都给我吐出来!” 章辙围着完槿生转圈,躲着易和的攻击。 从假山林里出来的曲盛书,恰好在回廊上看见这一幕。 朝霙观察着曲盛书的神色,她眼睫颤动,没有什么表情。 就在朝霙松下一口气的时候,曲盛书瘫在美人靠上。 “郡主!” 朝霙声音极大,吵到远处嬉笑玩闹的四人。 完槿生正要上前帮忙,却被抱着曲盛书横冲而来的朝霙撞到肩膀。 她后退两步,却正好踩在一块石头上,脚腕一扭,瞬间失力。 第48章 光佛寺之行〈应对之策〉 易和眼明手快地接住完槿生:“没事!” 完槿生吃痛,却依旧摇头:“无妨。” 章辙喊住前面的人:“喂!撞到人了不知道道歉吗?” 朝霙怒瞪回去:“郡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长公主可不会放过你们。” “别管他了!”易和对章辙说完,又不顾完槿生反对,抱起她问:“你房间在哪?” … 南华园内,有人在游湖赏景,有人在檐下闲聊,易和抱着完槿生急跑进南华园去,引起不小的轰动。 有女眷认出易和那张雌雄莫辨的俊脸,惊叫出声,有年长的人在暗地里骂不成体统。 古雅竹听到动静,推门而出,就见几个人影从门前晃过,朝完槿生的屋子去了。 她领着云笙,试探性地踏进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就听易和说:“章辙,去找大夫来。” 章辙转身,见到古雅竹,先行过礼后便夺门而出。 古雅竹见易和有些不知所措,急忙上前想为完槿生脱下鞋子,却被完槿生一躲:“我自己来,你去帮我打盆热水来。” 古雅竹点头应下,领着云笙出门。 见她出门,完槿生脱下鞋子。 易和见她脚腕肤色如常,动作灵活,问:“你没受伤?” 完槿生就拿出藏在床头柜里的一把匕首:“我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没那么容易受伤。” 见她要往自己腿上割,易和慌忙阻拦:“你做什么!” “我不这样做,等长公主真找上门来,那我也得皮开肉绽不可。”她满不在乎的开口,“与其在床上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不如直接装病,她晕我也晕。” “那你放我的。”易和撩起袖子,将胳膊举到她面前。 她趁他认真望着她的时候,一刀就要划在腿上,易和直接握住她的刀柄。 完槿生吓得抽出刀子:“你做什么!” 易和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你就不能好好爱护自己吗?” 血顺着手掌外侧往下滴,易和拿过一个茶碗,放在手掌下。 “你…”完槿生眸心波澜起伏。 这是她自己的事,不该连累别人。 看出她的担心,易和揉了揉她的脑袋:“在我身边,我希望你可以没有负担,做你自己。” 完槿生一怔,她从床头拿一个小医药箱,拿出创药和纱布:“够了,手伸过来。” 易和将茶碗挪开。 完槿生为他消毒上药包扎,一套动作下来沉静熟练。 看着她脸侧垂下的长发,他又想起方才的触感,手不自觉的伸向她的发丝,触到她耳廓中央的那颗痣。 “手拿开。” 完槿生一句冷言冷语,将易和心头腾升而起的热火浇灭。 他缩回手,眼底都是委屈:“人家都受伤了,你还这么凶。” 完槿生缠布的手一个用力,易和下意识‘啊’了一声。 他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这么欺负伤员?你还有没有天理啊!我好歹也是你未婚夫,你能不能装一下贤妻…” 完槿生受不了他这话痨人格,直接一个腾起,吻上他的唇。 易和脑中空白,正要反攻,却被完槿生躲开。 她擦掉晕开的唇脂,对上他的眸光:“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易和乖巧地点点头。 完槿生便不再管他,从医药箱里拿了两条准备做缝针线的羊肠膜,打结灌血。 又从床头内打开一个盒子,盒子里有简易绳索,有飞镖,有迷香等等,各自分装好,她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放着一个银香囊。 银香囊内装着几个药丸,她拿出一颗服下。 “这是什么药?” “藏脉丸。” 易和自然听过这个名字,是真疏的一味没有副作用的巫药,可以让脉象暂时虚弱,服用多颗可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 他以为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这些玩意你从哪弄来的?” 完槿生反应迅速:“云釉爱捣鼓这些,都是她弄的。” 易和看着她,眼神中多了几分黯淡。 收拾好一切后,古雅竹和云笙端着热水进来。 紧跟着,章辙又带大夫过来。 易和见状:“你们都出去,这里交给我和大夫就行。” 古雅竹并云笙便跟着章辙退出来。 几个站在对面廊下的妇人见三人出来,立刻噤声。 一路上有扎堆的男人窃窃私语,有女人侧目,投来八卦的目光。 看来,方才在伙房听到的关于裕泽郡主与完槿生起冲突以致郡主气倒的传言都是真的。 她向章辙告辞,回到房间。 云笙有些心软,对她低声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帮帮窦姑娘。” “不行。”古雅竹阖眸,“阿娘和阿兄还在牢里,不能帮。” 她做不到火上浇油,也不想雪中送炭,隔岸观火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 反正有潘家的高手在,她活不过今夜。 “去跟潘姑娘传个话,计划有变,她如今崴脚,恐怕没法把她骗到假山林了,就让那人在这里动手,以放灯为暗号。” “是。” 看着云笙离开的背影,古雅竹捏紧衣裙。 她现下只能祈祷一切顺利,她能与阿娘阿兄重聚一堂。 … 端和长公主喜静,是以,曲家被单独安排在迎春园,满园迎春花长出花苞,有开花较早的已经散发阵阵花香,曲盛书被抱回来时,她还在院中赏花。 听朝霙说是窦家二姑娘,那个顶着一个空头县主名号的野丫头寻滋挑事、将她这日思夜想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宝贝疙瘩给气晕过去的,她盛怒当头,带着两个婆子和七八个丫鬟就气势汹汹地来到南华园逮人。 易和刚送走大夫,就见回廊上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往这边来,带头的妇人身着华衣,步伐匆匆,眼含怒意,见这架势,是要将南华园的屋顶全都掀翻。 他急忙回到屋里,将完槿生裹成球的脚放回床上:“快,装好,长公主来了!” 完槿生用装过水的蒜头瓶往自己眼里滴了几滴清水,靠在易和怀里抽泣:“我这脚若是好不了,你会嫌弃我吗?” 易和轻拍着她的后背,大声道:“不会好不了的,大夫都说了站起来的可能有三成。” 易和话音刚落,门就被踹开。 第49章 光佛寺之行〈端和长公主〉 屋里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听到声音,吓得身子不由打颤。 接着,婆子丫鬟站了两排,将这小屋站得没有多余空地再能下脚。 完槿生拍拍他的手,易和忙扶着她起身行礼:“质子易和见过长公主。” 完槿生也装着样子见礼,声音故作颤抖:“临…临禧见过长公主。” 周君尚将完槿生从上到下细细端看了一番,随即冷哼一声:“还有三成能恢复的希望呢。” 完槿生微微俯身,一股寒意由心底生出:“回殿下,是。” 听到回答,她语气更加不屑:“跟朝霙有关?” 完槿生听闻此话,忙拉着易和跪下:“是小女自己不懂事踩在石头上才崴的脚,与郡主的人无关。” 周君尚在床侧的圈椅内坐下:“既然这样,那就给我个说法。” 她一拍茶几,突然暴怒:“为何要与裕泽起冲突!她那样性情寡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与人动气!” 完槿生镇定伏首:“殿下英名在外,是明辨是非之人,可裕泽是您亲生女儿,小女只希望等小女陈述完事实,殿下不会有所偏颇。” 她怒道:“怎么断是非是我的事,你该说的就不能有半分隐瞒。” “好,那我便都与您交代清楚。”完槿生直起身子,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的目光,“郡主主动找小女同游,到假山林后,郡主身边的侍卫从树丛后跳出,将小女挟持。” 听到这,周君尚打断她:“你敢撒谎!” “我没撒谎。”完槿生态度强硬,“十八年未见,殿下当真了解现在的裕泽郡主吗?” 周君尚一摔茶碗,碎片滚在完槿生的膝前:“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易和见状,也不顾礼节,忙将她护在怀中:“殿下!临禧所言句句属实,若非臣及时出现,临禧恐怕多有不测。” 完槿生昂着头,看着那脸色铁青的妇人:“裕泽县主逼问我潘家受贿的证据藏在何处,可我一介女子,从何得知!只因帮天家剿了匪,抓了人证,便被牵扯进这些事当中,引来杀身之祸,何其无辜!” “若不是你惹得她,那她怎会晕倒?”周君尚指着她,大骂,“你还想在我面前装蒜,卖可怜不成!” 完槿生继续解释:“郡主晕倒时,我和易和都已经离开有两盏茶的功夫,怎么说都该与我们关系不大,而那侍卫可是一直跟着郡主的,长公主应该去问那侍卫才对。” “混账!”周君尚一巴掌扇过去。 完槿生眼皮一垂,顺着她的力道晕倒在地,嘴里还往外冒着血。 易和见状,忙扑过去为她擦血:“殿下,临禧她有病啊,她气急也会吐血晕倒的。” 周君尚是见过各种手段的女人,第一时间不是关心人有事没事,而是递给其中一个婆子一个眼色。 婆子上前把过脉,又沾了点血,凑到鼻尖,确定没有什么动物的腥气,她才向周君尚点头示意。 易和见状,又视死如归一般道:“殿下若还有不满,便直接打我!” 易和是外国王子,再怎么瞧不上,也不能轻易打骂,甚至让窦家其他人来承担,周君尚依旧觉得不爽,毕竟趴下的这位才是真正害她女儿晕倒的元凶。 “殿下!殿下!郡主醒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婆子叫喊的声音愈来愈近。 周君尚冷哼一声:“别以为晕了我就能轻易放过你,今日的账我可是记下了。” 随后,便带着一屋子的人冲出门去。 “快起来。”易和拍拍她的肩。 完槿生刚站起身,祝玉岫就带着一身绿衣,戴着假面皮的杨擎戎来了。 看着眼前杂乱的场景,祝玉岫神情慌慌:“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完槿生看向杨擎戎,“你快将易和带下去,他受伤了。” 经她这么一说,杨擎戎才看到易和手上缠着的纱布。 “我没事,你的脸需要冰敷。”易和为她擦着嘴边的血,“云釉,去找师傅拿块冰来。” “嗯好。” 祝玉岫刚出去,古雅竹便姗姗来迟:“阿姊没事?” 她细细打量着她,看她是否是真的受伤,又见易和手上缠着的纱布,她一顿,半垂着头,手里扣着衣角:“质子这手方才还没伤呢,如何伤的?” 完槿生不假思索道:“大夫看诊的时候,我害怕,就咬了一口。” 古雅竹沉默,目光移向一旁。 杨擎戎笑着与她招呼:“是我,杨擎戎。” 然而,他并没有看见想象中她开心的样子,而是蹙起的眉心和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你怎么会在这?你现下不应该在贡院吗?” 杨擎戎认真地看着她,目光赤诚:“你那日同我说,让我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我想清楚了,我要去边疆投军。” 古雅竹闻言,垂下眼睫,手背在脸颊上擦拭一番,俯身:“杨小郎君客气了。” 杨擎戎闻言,眉头蹙起,还没等他说什么,古雅竹便跨出门去。 杨擎戎要去追。 “杨小郎君。”完槿生却叫住他,“今日请你出来是有要事相求。” “有事一会儿再说不成吗!” 杨擎戎刚与父亲大吵一架,如今古雅竹又不知为何对自己客气起来,他心中烦得紧,不由对完槿生吼出声。 易和拉住他的手腕:“杨擎戎,迁怒别人就过分了。” “你…”杨擎戎正要爆粗。 完槿生却来了一句:“她不喜欢你。” “你瞎说什么?”杨擎戎正要朝她争辩。 易和揪过他的衣领,“干什么!听她说完!” 杨擎戎推开易和,嗤笑一声:“说什么说,她自己不喜欢你,就自以为聪明的说雅竹在骗我,简直放屁!” 完槿生没有理会他的无礼,继续说:“古雅竹与他父亲的下属早就私相授受,上元节那日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出对你的暗许芳心,实则是想要和潘芰荷做一场局拉我和窦家下水。” 杨擎戎面露不耐,眼里满是厌恶:“你在说什么鬼话。” 完槿生看着他,并不恼怒:“你若不信我的,就看今日她会不会对我动手。” 第50章 光佛寺之行〈再次原谅〉 杨擎戎一口否决:“雅竹那样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易和道:“人不可貌相懂不懂,怎么先前夹在窦婉如和褚芷妍中间的时候那样清醒,现在就糊涂了?” 杨擎戎冷嘲一声:“你自己又能清醒到哪去?” 易和掌心凹陷,指关节隐隐发出微弱的声响:“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完槿生的目光攀上杨擎戎的眼睛:“若是杨小郎君你甘愿自毁尊严,被人利用,就将我的话如数告诉她。” 杨擎戎身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早就养成一副桀骜不驯的性格,加之出身高贵,样貌也不差,便更加有恃无恐,跟着易和吃喝玩乐逛花楼,从未专情定性。 这样的人可以背叛别人,但绝对忍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欺骗,自恃清高,自尊心极强。 完槿生这一句话便拿捏住他的要害。 杨擎戎目光在完槿生和易和身上来回晃过一遍:“若是你骗我,不用潘芰荷动手,我先来找你算账。” 完槿生点头:“好。” … 晚上,古雅竹陪完槿生吃过晚饭,又问了两句关于杨擎戎的事情,完槿生只说他陪易和去对面歇息了。 古雅竹也没再说旁的,坚持守在她旁边照顾她,在完槿生屋里待到子时,确认她熟睡之后,才推门出来。 对面屋顶上有几个黑影在晃动,古雅竹将提灯放在美人靠上,便慌忙回到自己房间。 她靠在门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哭出来。 云笙本来已经趴着桌案睡着,听到动静,急急过来抱住她安抚:“姑娘,姑娘怎么了?” 古雅竹靠着她的肩膀,咬着唇,泪水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云笙衣服上。 成,她要背着内疚活一辈子,败,她与完槿生便分道扬镳,只能独自一人面对一切,不论是后宫还是官场的争斗,她夹在太后和太乐蜀之间,面对的是不休的坎坷。 不成想,隔壁响起刀剑相撞的声音,一声突兀的巨响打破夜的寂静。 她哭声止住。 她明明在完槿生的饭里下过药了,她不可能还有力气与人打架。 古雅竹一把推开云笙,又起身开门。 “姑娘!你去做什么!” 古雅竹迈过门槛:“在房间里待着,别出来。” 随后将门关上。 园内其他人有听见动静的已经开始点起灯,穿衣出来查看,人群乱窜。 她逆着人流,看见完槿生房前被撞开的门和摔在院中奄奄一息的黑衣人,以及一个遮面男子,穿着与白日里易和白日里的蓝袍,腰间还挂着那块天家赏下的玉璧。 那男子见到她先是一怔,随即,就要挡住她的去路,古雅竹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向他胡乱砍去。 男子只是侧身躲着,并未还手, 古雅竹一个用力,划开他胳膊上的衣服,鲜血顺着布料流淌,从手指滴落在地上。 古雅竹抓住机会,进到屋里,她躲开地上的尸体,掀开床幔。 床上空无一人。 “在找我吗?” 古雅竹大惊转身。 完槿生坐在素舆内,出现在门口,一双大手推着车子,手的主人是穿着杨擎戎衣服的易和。 “你…”古雅竹手中的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她脱力地倒在地上,漂亮的脸蛋上已经布满泪痕,“你早就知道了。” “为了不值得的人,你要搭上自己的前程吗?” “不值得的人?那是我阿娘和阿兄!”古雅竹嘶喊出声,“就算他们再不好,也是我的家人!他们罪不至此,我也做不到像你那样狠心!” 完槿生反问:“你阿娘要害我性命,你阿兄醉酒,失手打伤了庆国公府二房大姑娘,你说他们罪不至此?” “庆国公府…”古雅竹瞪大眼睛,肩膀颤抖,“赵歆姝…怎么会是赵歆姝?” 完槿生解释道:“潘家和褚家都不肯再管姨妈的事,他便借酒消愁,酒虫上头,撞到了人却还要怪人家,二话不说便动手。我让祖母去向庆国公求情,此事才被压下来,不然古家都得没命。” 古雅竹只听说阿兄醉酒打了人,她以为只是因为喝酒起了冲突,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竟大有来头。 她双手握拳,抱着自己的头开始懊悔地敲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他们吵架…” “今天的事,跟你无关。” 古雅竹闻言,愣住。 完槿生笼在朦胧的月光下,墙上的影子微晃,她开口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古雅竹再次心惊胆战起来。 “科考最后一日,会有一个左脸有两条伤疤的宫女与你交接,你只需要把她给你的卷子藏好交给太后。” 古雅竹闻言,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莫非是想要换卷吗?这是杀头的大罪!” “你和潘芰荷谋划的事也是杀头的罪过。” 古雅竹望着她迷糊的眉眼:“我阿娘阿兄你都不放过,为何偏偏给我机会?” 完槿生想到前世所闻,她被家中安排嫁到海州的日子,开口道:“你讨厌我我能理解,但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阿娘阿兄是如何待你的,又是为了利益如何害人的,” 话音刚落,窦武便带人冲了进来,他此次听说是光佛寺遇险,便亲自前来确认完槿生和古雅竹的安危。 宫里知道了光佛寺进刺客的消息,太后派旬嬷嬷跟着窦武便一同前来。 先前被吓得四处逃窜的人又跟着回来清点自己的财物,毕竟,窦武带人封锁了整个光佛寺,他们哪也去不了。 潘芰荷也跟着凑过来,一脸担忧:“我看是从你房里出来的,云妹妹没伤着。” 完槿生淡笑:“托姐姐的福,没伤着。” 潘芰荷故作疑惑:“怎么白日里有端和长公主找上门来,晚上又有刺客行凶,云妹妹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姐姐给你个建议,平日里还是多收敛些地好。” “这句话也送给荷阿姊。”她又看了一眼身后被这事吓得依旧心惊胆战,拉着潘家婆子顺气的潘二夫人,她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潘二夫人对阿姊视如己出,阿姊应该不希望二夫人出事,所以快去照顾着,其他的阿姊就莫要再管了。” 第51章 光佛寺之行〈九宝莲花香囊〉 言外之意,管好自己的家事,再插嘴,小心她把潘家受贿的证据爆出来。 潘芰荷当然听得懂她的威胁,可因为上次周盛棠派人去杀那乡贡的人失联和自己在八千客门前场临阵脱逃,当晚就被周正榆大骂一通,逼着自己赶紧想出新的对策来对付完槿生,她只能赌一把了,赌完槿生死后,证据跟着她也会一起消失。 她嘴硬道:“我潘家清清白白,怕你做甚。” 完槿生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眼下,窦武正指派人手搜查案发现场。 其实他心中已经猜到是何人所为,但若是抓不住证据,便也是对那幕后主使束手无策,他心下祈祷,完槿生则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窦武双手叠在腹前,看看完槿生,又看看旁边的潘芰荷,胡须一捋,嘴角上扬。 这时,差役递上一个九宝莲花香囊:“大人,只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 潘芰荷见那物件,目光讶异,一摸腰间,空无一物。 完槿生见此情形,勾起唇角。 这物件是祝玉岫跟踪时,收买的一个小和尚拿来的,被她塞进那黑衣人的衣服里,如今也算是没偷没抢,物归原主。 “这物件真是眼熟的紧。”完槿生笑看着已经全身紧绷的潘芰荷。 感受到四面投射而来的带有探究的目光,潘芰荷浑身都不自在,她立时举手指向古雅竹:“是你偷的!” 完槿生抬眸看着她,眼中藏着一丝得意:“荷阿姊这是什么话,雅竹在房间睡过午觉后就一直跟我待在一起。” 潘芰荷继续解释:“她见过我,在我房间。” 完槿生摊开手:“有证据吗?谁看见了?” 潘芰荷哑言,她鼻尖抖动。 她比谁都清楚,没人看见,因为她与古雅竹商议的本就并非光彩之事,怎么可能让人瞧见二人私下里会过面。 现如今,看见这香包,她才明白,古雅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站在她这边。 说不准上次失败,就是因为古雅竹在暗中帮完槿生,不然完槿生怎么会轻易拿到潘家受贿的证据,狱中那个乡贡哪来的匕首。 她心中气愤,众目睽睽之下却还要端着高高在上的优雅架子:“云妹妹用过午饭后不就与古妹妹分开了吗?怎么就肯定古妹妹一定在房间休息?” 完槿生继续追问:“那阿姊倒是说说,雅竹妹妹有什么理由要找你呢?” 潘芰荷的瞳心扫过一抹不安,随即又装出一番镇定之色:“她见我今日带的耳坠十分漂亮,便问我从何处买的。” 完槿生看着她的金花缀珠镂空耳坠,步步紧逼:“我们只在斋堂见过荷阿姊,荷阿姊的意思是,吃斋饭时你依旧带着这耳坠?我记得裕泽郡主在斋堂时可是头上耳朵半分点缀都没有。” 寺中规矩,斋堂用餐,参拜各殿,装扮都不易招摇。 可对于潘芰荷来说,她不戴首饰出门便如游街示众无异,于是吃过斋饭又急忙佩戴上她的宝贝们。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便一时忘了这茬,落在完槿生为她布下的陷阱里。 就在她无言以对之时,潘二夫人开口:“没有,没戴,是从饭堂里回来才戴的。” 完槿生轻笑一声:“哦,但好巧不巧,过年前,我送古妹妹的见面礼便是这对耳坠,聚宝阁的新款,十份限购,我要了一对。” 潘二夫人先前也只是听说这位临禧县主的张狂事迹,打心里还是想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这次她才真正见识到这丫头的狡猾。 她冲到潘芰荷身前,胸口剧烈起伏,想是被气得不轻,一贯姿态优雅待人温顺的模样全无踪影:“你…!那你也不能证明她没见过我们荷儿!我从斋堂回来,听见荷儿的房门打开过,说不准就是古雅竹去见了我们荷儿。” “我能为她作证。” 角落里的杨擎戎已经由大夫包扎好伤口。 他举步而来,在古雅竹身旁停下脚步。 古雅竹眸心微颤。 她想不到他看清了自己的真实面孔,还依旧选择帮自己的理由,但其实,她很清楚原因,她在逃避。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对她的感情。 一旁的潘二夫人听了这话,下巴微抬,语气怀疑又具有引导性:“你不在贡院考试,在这做什么证,莫非你今日一直在她房里待着?” 杨擎戎却丝毫不带犹豫地回答:“是。” 古雅竹闻言,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他神色认真坚定,长臂搂过她的肩膀,继续对潘二夫人道:“我杨家已经和古家定亲,我去雅竹的房里有何不妥吗?” 完槿生心中战栗。 杨擎戎这个疯子,为了将古雅竹捆在他身边居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潘二夫人和潘芰荷脸色煞白,尤其是潘芰荷,眼中就差写上‘怎么可能’四个大字。 潘芰荷以姐姐的口吻,擦着眼泪娇声说:“韩文,你今日非但没去贡院,还为了一个罪妇之女撒这种谎,你考虑过杨伯父的感受吗?”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杨擎戎目光凛冽且满是挑衅,“与其管我的私事,不如想想自己的贴身之物是如何出现在那刺客身上的。” 他这一番话令人浮想联翩。 潘芰荷登时火冒三丈,被他的话刺激得羞愧难当:“你休要胡说!我也是方才才发现香包不见的。” 潘二夫人见潘芰荷哭成一个泪人,心揪得紧,扬起手就一巴掌呼下:“公然毁坏闺阁姑娘的清誉!你父母就是如此教养你的!” 潘二夫人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姑娘:“哪是毁坏啊,我可瞧见荷阿姊将这香包亲手递给了那个男人。” 她的声音把一旁的赵歆姝和一个中年妇女惊着,那中年妇人正想拉她,却被她先一步挤出人去。 此女穿着白色夹衫子,下着姜黄靛蓝间色裙,披着一件淡黄裘衣,身上没有旁的首饰,妆容清丽,圆圆的小脸上还有几分稚嫩。 第52章 光佛寺之行〈荷被捕,易完夜话〉 潘芰荷见到那张脸,眼中所剩无几的冷静全部消失,周身都散发着让人生畏的气焰:“姜梦芸,你在胡说什么!” 姜梦芸,大理寺少卿姜灏的女儿,颂阳侯姜喆的孙女,今年虚岁十六,只因儿时潘芰荷向父亲告状她逃学的事,便与潘芰荷为敌十年。 在潘是意封为贵妃,潘家野鸡飞上枝头做凤凰之前,她可是处处压潘芰荷两头,不,三头。 可好景不长,潘家鸡犬升天后,她便被潘芰荷各种显摆,现如今好不容易看潘芰荷吃瘪,她怎么能不来凑一凑热闹呢。 更何况,她还知道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我哪胡说了,不是你指派褚芷妍要给窦家一点颜色尝尝嘛,所以恭郡夫人的腿受伤,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这样心肠歹毒的人,与别的男人私通,再让他死心塌地地为你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不奇怪。” 潘二夫人闻言,当场否认:“我们荷儿才不会做这种龌龊事!你这是诽谤!窦大人,你该把这人抓去,姜梦芸这丫头可是向来与我们荷儿不和,说不准就是她偷了香包栽赃陷害我们荷儿!” 人群中的中年妇女冲出来:“潘二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跟我们芸儿有什么关系!她可是一直跟着我的!” 潘二夫人扯着一旁像丢了魂似的潘芰荷:“荷儿,你说句话呀,是不是她干的!” 潘芰荷心中发寒,全身都在抖动。 姜梦芸没道理会知道这件事,可偏偏却知道了。 她看着姜梦芸得逞的笑,恨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姜梦芸见她不说话,从自己婢女手中接过一个锦囊,掏出一颗珍珠交给窦武:“当日,在寺前的落马场,妍阿姊鬼鬼祟祟,我便跟上前去瞧了一眼,就见她身边的珍雨喂一匹老马吃了什么东西。 那马吃下后,不过一瞬,便狂躁起来,将珍雨吓得后退半步撞上了妍阿姊,褚芷妍那日穿的正是贵妃娘娘送给她的那双橙面花鸟纹翘头锦履,那鞋上的珠子刮到木头上,掉了下来,被我捡了。 然后,恭郡夫人就过来了,您猜怎么着,妍阿姊撒谎说自己帕子丢了,让老夫人帮着找找,老夫人心善,中了她的计,珍雨趁机将栓那老马的绳子割断,老夫人受惊才磕到了腿。” 潘二夫人继续争辩:“那跟我们荷儿有什么关系?” “那就要看妍阿姊会如何说了。” 姜梦芸掩唇一笑,眼底全是疯狂。 等到褚芷妍从贡院出来,会是一场狗咬狗的精彩戏码。 窦武收下珍珠,上前作揖:“潘二夫人,潘二姑娘,劳烦二位跟我去趟大理寺。” 潘二夫人搂着潘芰荷,不让任何人碰她:“窦武,你还想关我们不成!” “得罪了。”窦武作揖,“兹事体大,需留置关押,奏报陛下,夫人姑娘请多包涵。” 随后一伙人便不由分辨地将两人拽上了大理寺的马车。 这是潘芰荷最为狼狈的一次。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大家闺范,挣扎着喊叫:“窦岌云!姜梦芸!你们会后悔的!” “好啊!我等着你!”姜梦芸手作喇叭状掩在嘴边。 姜夫人一把扯过她的手:“走,回去。” 人群哄闹着散去,古雅竹也拉着杨擎戎离开。 完槿生的房间正由僧人们收拾整顿,住是没法住了,易和便将她推进自己的房间。 祝玉岫听着门外嘈杂的声音渐弱,开口问:“姑娘,这下人证物证俱齐,说不准能一举扳倒潘家。” 易和笑了笑:“贵妃可不会善罢甘休。” 完槿生转了转手上紫玉镶金镯子,语气淡漠:“给楚生传话,一切顺利,剩下的便交给他了。”她从怀里掏出自己上午收到的情报,“这个香囊交给他,就说是纪韵禾的谢礼。” “是。” 祝玉岫接过香囊,从小路翻墙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 易和倒了一碗茶递给她:“喏,暖暖身子。” 完槿生接过:“多谢。” 她一饮而尽,擦擦嘴角,见他一脸憨笑:“你笑什么?” 易和双肘撑在茶几上:“你现在对我很坦诚,和骁王的人联系都不背着我了,我不应该开心吗?” 实则,完槿生只是想给他打个预防针,为自己提出要和他一起去西疆的事做个铺垫,不然他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可见他这样想,完槿生一时说不出口。 她挪开视线,放缓声音:“我们立场不同,我并不希望你掺和到这些事情上来,以免给你带来麻烦,但,作为你的未婚妻,我又不能对你有所隐瞒,所以,这段时间,我内心很纠结,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易和摸着下巴,认真思考:“周盛棠和周正榆之间,其实只差了个楚不晚,说实话,若要我在他二人之间做选择,我会选楚不晚。” 闻言,完槿生指尖扣着扶手,关节泛白。 易和接着又捏起她的小脸,道:“现在又差了个你,那我就会选你。” 完槿生不自然地红了脸,她倔强地扭过头:“我才不想做皇帝。” 易和又笑:“那你想做什么?我的夫人?” 完槿生拧过他的手腕:“说话老实点!” “啊!疼…疼疼…疼。”易和撒娇道:“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放过人家!” 完槿生松开他,看着他揉着自己的手腕的样子,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在利用一个人的善良达成她的目的。 在那之后,他们二人会是怎样的结局,易和会怎样看待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只能尽可能的对他好一些,弥补自己的过错,也好让自己不那么内疚。 她朝门外喊道:“章辙!” 易和还没反应过来,章辙就进到屋里:“殿下有何事?” “去把我房里床头抽屉里的东西都拿来。” “是。” 易和狐疑:“做什么?” 完槿生按下他的右手放在茶几上:“给你换药。” 章辙回来得很快,放好东西后又自觉退下。 完槿生温柔地为他松开纱布,涂着药膏。 灯下,她微垂的眼睫扇动着他的心房,手指轻柔的触感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挠在他的心尖,让他一时忘却疼痛。 他舍不得眨一下眼,害怕她的消失,害怕这背后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上元佳节,久安塘边,她问: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他真正的回答是,他的爱至死不渝。 第53章 光佛寺之行〈周年野的回话〉 “好了,可以了。”完槿生打好结,收拾着药箱。 易和被她的声音唤回了神,抬手看了看那个蝴蝶结,笑道:“丑死了。” 完槿生闻言,一把扣下箱子。 易和被吓了一跳,挪开僧床上的茶几,凑到她跟前,闭上眼睛,嘟起嘴巴:“火气这么大,那我来给你降降火。” 谁知,一条被子扑到自己脸上。 易和一把拽下被子:“哇,谋杀亲夫啊!” “你今晚睡这,我睡床。”完槿生放下落地罩前的纱帘:“不许过界。” 易和委屈巴巴地应下:“哦。” 因为这一场闹剧,现下夜到寅时,易和平稳轻浅的呼吸声传入完槿生的耳朵,她坐在窗前梳发,只听‘吱呀’一声。 随后,祝玉岫出现在自己身后。 “怎么样了?” 祝玉岫回答:“听楚郎君说,贵妃和慎王为其掩护,伪造人证,证明潘芰荷与那刺客的清白,潘二夫人一口咬死是那刺客为色而来,故而偷走潘芰荷的香囊,还闯了你的房间,天家信了他们的话,没做处置,放他们走了。” 她坐回矮桌前,给祝玉岫倒茶:“周盛棠呢?” 祝玉岫接过她手中茶碗,饮尽后又用袖子擦了擦嘴,压低声音:“楚郎君让其趁机进言,肃查青龙堂与那刺客相关人士,以免为以后留下祸患,天家觉得言之有理,今夜秘密遣了人调查。” 依着周崇的性子,如今周盛棠改变极大,又在朝中渐起声誉,他总要敲打他一番。 完槿生问:“他没跟周盛棠再说其他的了?” 祝玉岫眼球一转,回想一番又回答:“听楚郎君说,骁王跟他说,天家暗示周盛棠与姜老将军多加学习,以后做好辅国之职,骁王回去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完槿生勾唇一笑。 她得感谢周崇的疑心病,让骁慎二王之间的矛盾直接激化。 “哦对。”祝玉岫接着补充,“楚郎君说,等二月二十三,会派人将这几日抄录的账册证据一张张地贴在各个城门处。” 完槿生的手搭着杯壁,无意识地敲打着。 她和周年野想到一处去了,这个时候,扳不倒潘家,还可以重创他们一击,最起码,大臣们不会接受一个不得民心的储君。 “香囊呢?他怎么说?” 祝玉岫答:“楚郎君已经让人去查了,他怀疑是有人换了那一年的登记册。” 完槿生喃喃道:“换登记册?天承十四年,到现在是十年,十年为一期番上的只有孔南、平右、武南三道。” 她顿一顿,豁然开朗:“孔南啊…那就不奇怪了。” 七月万花节,东阳夏日游行,多好的机会。 潘是意比上一世还要着急。 祝玉岫没听懂她的话,继续说:“楚郎君听说您这两日来遭受的劫杀,查清了原因,钟誉潜伏在青州码头传来消息,这几个月,从别的州借来的船和人装了商货出海交易,他们自己的船则是打着采集染料的名号被调去查探无人岛。 因为离光的伪装,以及位置的隐蔽,最近,他们才找到矿脉所在,但扬苏杭常四州刺史联合逼青州返船,否则就要禀报天家青州借船不还之事,青州现下急需没有登记过的船来偷采矿物,慎王着急得很。” 完槿生转着杯盏:“造船需要时日,等到天气再热些,开采硫磺矿便易中毒,也难怪他们会着急。” 祝玉岫点头:“周正榆想要从宝康殿下手中借钱,宝康殿下的要求是,杀掉您。” 完槿生冷哼一声,又吃了一口茶:“不在万花节之前将硫磺运到东阳都制成火药,恐怕他们会错失大好时机,下一次再有动手的机会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祝玉岫不解:“天家如今是向着潘家的,又欲立贵妃为后,立慎王为储,他何必再做这般打算?” “周崇死了可比活着更能让人心安。”窗外鹄鸟啼叫,完槿生手指一缩,“他要炸的不光是周崇,还有那些非靠潘家而存的旧臣,赵家杨家以及潘是意深恶痛绝的霍、弗勒和窦家。这些人一死,朝堂之上,剩下位高权重的可都是他潘家的信臣了。” “可他怎么肯定这些人一定会跟着天家去东阳都?”祝玉岫灵光一闪,“莫非他还想趁天家南下,在京城动手。” 完槿生点头:“天家南下,城中地位最重的除却已经不再理政的太后,便是长公主,长公主替他行事,轻而易举,他便能拿下大千。” 祝玉岫暗骂:“潘家简直都是疯子。” 完槿生嘴角弯起:“就怕他们不疯。” … 翌日一大早,文殊殿的祈福法会结束后,曲盛书再次拦下完槿生。 “我们聊聊。” 完槿生瞧着不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并未注意到她的周君尚,目光移回:“算了,若是郡主再被我气倒可就大事不妙了。” 说完,她拍拍易和的手。 易和便推着素舆,准备绕过曲盛书离开。 曲盛书步子一挪,看着易和受伤的右手,眼若冰潭,深处却暗流汹涌,她声音清冷带着挑衅:“昨日,你没有晕,也没有吐血,对吗?” 完槿生目光凌厉,与她针锋相对:“郡主说话要讲证据。” 曲盛书不答,反说了一番意义不明的话:“质子要当心,别再因一时冲动伤害自己的身体了,毕竟这祸事与你无关。” 易和正要理论,完槿生却先他一步开口,看向侧殿:“去那边。” 曲盛书点头应下,便带着朝霙跟上完槿生。 到侧殿外的草地上,完槿生开口:“郡主想问什么?” “我们联手如何?” 完槿生狐疑:“联手?对付谁?” “慎王。” 完槿生嗤笑一声:“曲家都向着慎王,长公主又与贵妃交好,昨日你还为了得到潘家的罪证威胁我,你让我如何信你?” 曲盛书从袖中拿出窦婉如送给她的那支武南珠钗:“你不信我,可你的妹妹为了从我这打听骁王的消息,对我可是言听计从,若你不答应,我可以拉她入局。” 第54章 光佛寺之行〈曲姜拦路,奇惟卓的阴谋〉 易和受不了她的口吻:“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威胁人,到底是你在求人,还是我们在求人?” 曲盛书一脸认真,疑惑:“我还用得着求人?” 易和:“……” 完槿生抬眸,看着她清秀的眉目:“郡主为何要对付慎王,慎王对曲家可不薄。” “因为他德不配位。”曲盛书面色如水平静:“我儿时便与二表哥交好,如今二表哥性情大变,很少抛头露面,实事却比三表哥做的多得多,我当然要支持二表哥。” 完槿生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的性格与自己竟是七分相似。 她能从曲盛书瞳中看到溢出的怒火,她会不会也身上背负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仇恨。 曲盛书觉察到完槿生对她的审视,继续说:“我刚得到消息,慎王向宝康借了一大笔钱,他今日一早便将这笔钱连同给青州刺史之子邵衡的新婚之礼一并送去了。这样你总能信了。” 易和不耐道:“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威胁人做什么,你这样容易没朋友的。” 曲盛书从来没被人这样打趣过,脸色有些难看。 “不必在意他,是一向没脸没皮。”完槿生继续将话题拽回正事上来,“你敢不敢举报有人在此次考试中作弊。” 曲盛书眉尾一挑:“有何不敢?” “那就在二月二十三放榜之日做给我看。”完槿生又道:“在那之前,我不会相信你。” 说完,便让易和推着自己走了。 曲盛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昨夜里塞进自己房间的画像。 真疏的荣贞县主完槿生居然与眼前的窦岌云长得一模一样。 她才不信天下真有毫无血缘关系却长得完全相同的巧合。 所以窦岌云就是完槿生,完槿生就是窦岌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站在骁王这边,背后定是真疏王,陆长珩。 “窦岌云,最好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另一头,完槿生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易和本来还在吐槽完槿生刚才说他没脸没皮,闻声,忙将自己的裘衣扯下,披在她身上:“该多穿点,再感冒了。” “我有那么娇气吗?” 易和又反驳:“月初不就一下病倒了吗?这才好多久,别再感冒了,再怎么折腾,也别忘了照顾自己。” “喂!窦岌云!”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姜梦芸撑着膝盖站在自己面前,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 她喘着气,似是很着急:“我从文殊殿出来,找了你一大圈没找到,原以为你已经走了,都准备回去了,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了。” 完槿生皱眉:“姜姑娘,找我有事吗?” “褚家昨夜里被怼的哑口无言,本都打算放弃了,今日却又要求升堂,将那双锦履补好了拿出来做了证据,和潘家联合起来说我说谎,你得去大理寺帮我作证。” 说着,她便一把扯过她的手。 完槿生接收完信息,挣开她的手:“姜姑娘,你冷静点。” 姜梦芸大喊:“我怎么冷静,她再反过来咬我一口怎么办!” “若是她真的这么做了,你就直接被大理寺带走了,哪还有功夫与我纠缠。”完槿生耐着性子安慰,“你放心,既然大理寺没派人来,说明潘家还是顾忌颂阳侯府的,不会有事。” 姜梦芸气得跺脚:“那也不行啊,我名誉受损了怎么办!” “放心,你既然替我窦家说话,我就不会让你受太久委屈的。” 闻言,姜梦芸又把眼泪憋回去,低声问:“真的假的?你还有别的招对付她?听说他们今日在堂上还讨论了有人冒褚芷妍的名进了大理寺见了之前诬陷潘家受贿的乡贡,还在那乡贡身上找到了匕首,不会就是你。” 她看着姜梦芸,想起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翘头锦履,那样的鞋子是当年威荣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做的,当时的周崇后院只有威荣皇后和潘是意两个人。 威荣皇后与潘是意情同姐妹便做了这两双鞋,潘是意的那双最后被她送给褚芷妍,而威荣皇后的那双则放在周年野那。 她进京之后,是没见褚芷妍穿过那鞋子,她原以为是爱护怕弄脏,原是坏了怕被发现。 可那日她穿的那双完好无损,留下了破绽。眼下这形势,想来潘家已经知道正月十五之前,不是真正的‘褚芷妍’去过大理寺见过那个乡贡了。 姜梦芸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姜姑娘,无根无据的事情就不要乱说。” “好啊,那你给我个期限,什么时候能帮我证明清白。” 完槿生看着她一脸不靠谱的样子,决心不能告诉她实话,于是,编了个谎搪塞过去:“春狩日。” “好,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不然我可是会去搜查你去过大理寺的证据,交给潘家的。” 完槿生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姜梦芸再怎么讨厌自己,厌恶度能超过为敌十年的潘芰荷,怎么可能为了对抗自己便宜了潘家,这样的威胁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佯装被吓到:“好,我定说到做到。” … 次日祈福法会一结束,她就回到窦家。 “徐婆婆,你盯着点杨家的动静。” 古雅竹和杨擎戎先她一日回来。 那晚之后,不知道古雅竹和杨擎戎聊了什么,完槿生是想想办法让杨擎戎改变主意,可古雅竹却说不让自己插手她和杨擎戎的事情,说她愿意嫁过去。 但杨家那边还是未知数,她始终是不放心的,如若杨家人不应下这婚事,或是羞辱古雅竹,她先在杨家掀一桌,再对古雅竹的未来做打算。 “是。” 徐婆婆出门后,秀眉进来立刻报告了周年野的传信。 “姑娘,石奇传消息,慎王昨日一大早便打着帮宝康殿下置办婚礼的幌子去了公主府,实则是去见了奇惟卓,换了六千两黄金,承诺登基后用大千任意五州归还,钱随着给邵衡的新婚贺礼一起送去了青州。” 六千两,北燎的财政被离光王子易年把控着,这钱他奇惟卓从何拿来,怕不是从宝康那得来的,用大千的钱换大千的地,他还真是想的一出妙计。 第55章 易和的威慑力 完槿生身边本就危险重重,如今又多了曲盛书和姜梦芸,她现在出个门都得小心翼翼,乔装成丫鬟来掩人耳目。 秀眉在屋里伪装成自己,完槿生和祝玉岫从东门出了门。 完槿生走到东市,突然顿下脚步。 祝玉岫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姑娘,有人跟踪。” 路边八千客内传出阵阵欢呼。 “跟我来。” 完槿生拉起她的手,进到八千客:“你右我左,北门集合。” “好。” 二人穿着一样的衣服,都带着帷帽,完槿生上了二楼,祝玉岫在一楼的人群中窜动。 “你在一楼,我们上二楼。” 三个男人兵分两路。 一楼的男人在追逐中跟丢了人,随后,肩上一重,祝玉岫一拧他的肩膀,一个过肩摔瞬间冲散了人群,戏子也被吓得哑了声。 “拜拜!”祝玉岫朝他眼上又怼了两拳,拍拍手往戏台上扔下一两金子走了。 二楼的完槿生拿了茶碗,双手交叉扔了出去,正好一人一个脑瓜崩。 两个男人吃痛,回眸便看见两壶冒着热气的茶壶朝面门而来,两人仰身躲过,又提起一旁的桌子朝完槿生掀了过去。 完槿生一脚将桌子踹碎,又扯了纱帘一把绕过两人的脖颈,两人背靠在一起,跌在地上,完槿生在一旁呆滞的跑堂手中塞了一两金,推开窗户跳下,与祝玉岫一同离开。 “姑娘可看出什么人了?” 完槿生看到一个怀里露出的萧府护卫的挂牌,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萧家,啧了一声:“萧家的。” “萧家,难不成是萧常?” 完槿生眼神一凝:“干嘛会怀疑他?” 祝玉岫又悄声:“她就是那个传言还没娶妻就在外面养了女人和孩子的男人!” 完槿生皱眉,她从来没听说过萧常干了这种事,一时难以接受:“啊?” 祝玉岫为她连比带划地解释着:“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却偏偏还要去招惹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也不是什么不清白的人家,却被他搞大了肚子,唉,真是可怜。” 完槿生眸光微沉,神思凝重。 在完槿生的记忆里,萧常不是一个私生活随意的人,萧老爷和萧大爷对他和他的哥哥家教极严,怎么可能搞出这种事情? 正想着,一个灰布衣衫的男人撞了过来,塞进自己手中一张纸。 完槿生打开纸张,里面赫然是自己的画像,角落写:荣贞县主,十六岁生辰。 她的手登时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她的东西在离开真疏之前就全都烧掉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张画像。 等她回头,却不见那人踪影。 她将画像收入袖中,拉下皂纱,朝不倒酒楼而去。 八千客的三楼,方才的灰衣男人上来:“姑娘,已经将画像还回去了。” 曲盛书倒了一盏桂花蜜茶,不抬眉眼,嘴角弯起:“做得好,赏。” 朝霙闻言,从钱袋子中掏出一贯铜钱。 男人兴奋地抬起头,双手高捧,眼里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朝霙冷嘲一声,随即又将钱收回袋中。 男人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接着,他便瞧见朝霙手中锋利的长剑向自己横来,他双腿打颤,不听使唤地定在原地。 然而就在他绝望之际,有人冲进房间,踢开了朝霙手上的长剑。 章辙扶起地上的灰衣男子。 那男人吓得哭着道谢。 易和出现在门口,手中摇着狐面羽扇:“郡主未免太狠心了,只是随便找了个人传了一张纸,就要杀人灭口了。” 章辙松开那人,灰衣男子正要溜出门去。 曲盛书一摔茶碗,桂花蜜香弥散开来,房间的空气中挂上一丝香甜。 她声音依旧淡漠,眼里藏着愠怒:“谁敢走。” 易和俯身靠近她,在她面前半寸停下,看着曲盛书似火的眸光,他冷声道:“那三个男人是你安排的吗?郡主。” 曲盛书微眯双眼:“易和,你还真是碍眼,从小到大都很碍眼。” “碍眼吗?”易和收起扇子,在她耳边轻声道:“是谁小时候把允宁锁在你家不准他回宫的?是谁把他身边的朋友都赶走的?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你还离间我和他的关系,我怎么觉得碍眼的人是你呢?” “易和。”曲盛书咬牙,“你再提一句他的名字试试。” 易和一笑,直起身耸肩:“我保护我的未婚妻而已,又没做出格的事,倒是郡主你啊,再打临禧的主意,我就要禀报天家了。” 曲盛书面色如常,看着他依旧波澜不惊:“你的未婚妻得罪的人不少,就看你能不能盯得过来了。” “那就不劳烦您担心了。” 易和说完,便要领着章辙和灰衣男人往外走。 “易和,你的未婚妻瞒了你很多事哦。” 易和想到那晚完槿生在光佛寺与自己说的话,轻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与她之间已经没什么秘密了。” “是吗?”曲盛书眼中挂着一丝讥讽:“那你知道她的琴和剑是跟谁学的吗?” 易和走到门口,步伐猛然停住。 曲盛书接着说:“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未婚夫未婚妻。” 易和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抵上曲盛书的脖颈。 曲盛书双眼骤然睁大,搭在茶案上的手握成拳头,嘴角抽搐,一字一句道:“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朝霙见状,抽剑指向易和:“放开她。” 话音刚落,剑光闪过,章辙的长剑架在朝霙面前,语气生硬:“离光二王子是你能杀的吗?” 曲盛书看着自己眼前那双桃花眼,鲜少地让她感觉到骇人心魂的冷意。 易和看着曲盛书,眼底没有半分尊重,只有无尽的压迫:“我不管你回来是为了给允宁报仇还是来帮慎王的,管好你的嘴,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曲盛书一时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易和收回长剑,剩下两人也不再僵持。 “走。” 他只留下一个字,便带着灰衣男子和章辙离开。 第56章 与周年野的碰面 曲盛书胸口起伏,感觉全身血液都在上涌,她看着三人的背影,大喊出声:“啊--” 桌子被掀翻,茶具碎了一地。 那瘆人的目光,那强大的气场,怎么可能是这个性格最不着调的人该有的。 最耻辱的是,她曲盛书,大千朝堂堂的裕泽郡主,居然被一个质子吓成这样。 她跌在地上,全身都在抖动,眼中的泪无知觉地落下,她指尖按着胸口,用力地喘息。 朝霙见状,忙从怀中掏出药瓶,喂到曲盛书嘴里。 又拿了新的茶具装水,递给她:“郡主,感觉好些了吗?” 曲盛书颤抖着放下茶碗,恶狠狠地盯着窗外。 潘家,弗勒家和吴家都欠周年野一条命,她势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 地下赌坊内,周年野已经备好饭菜在等她。 完槿生一进门便闻到了脆皮鸭的香气。 祝玉岫喜出望外:“好香啊。” 现在的祝玉岫面对周年野已经不似刚认识那会拘谨,而是像可以放下礼节随意相处的朋友。 于是,她拉着完槿生便跑到桌前,看到脆皮鸭,双眼放光:“殿下,你也太棒了!” 周年野温柔一笑:“知道你们刚从光佛寺回来,午饭还没吃就来找我,定是饿了,忙正事归忙正事,但还是要好好吃饭。” “要么说,还得是昌王殿下这样的男人靠谱。”祝玉岫给周年野竖了两根大拇指,又笑着挑起筷子:“那我就开动了。” 周年野点点头。 得到主人允许,祝玉岫也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毕竟这几日在寺庙吃斋饭不见荤腥,每天又要跪一个时辰,方才又打了一场架,她现下是筋疲力竭。 周年野又将目光瞄向完槿生,见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开口道:“这么着急约我来,是为何事?” 完槿生直入主题:“奇惟卓,你打算怎么办?” “或许他这个不可控的因素,能让我们受益。”周盛棠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借刀杀人。” “你想把这件事告诉离光王?”完槿生挑眉。 周年野点头,眸光闪过狡黠的笑意:“这样会有人处置他,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完槿生转着紫玉镶金手镯,眸光滞在面前香气四溢的饭菜上,却没有半分胃口,语气凝重:“方才萧家的人跟踪我。我怀疑是潘家捏住了萧常的把柄,萧常无奈之下才行此事。” 周年野察觉到她心绪的复杂,抬了拉住,起身将香炉中的沉香点燃:“他自请卸任主考官一职时,我就在暗中查他了。” 完槿生没等他说完,急问:“他当真在外面养了女人孩子?” 周年野点头,又坐回座位:“而且似乎被潘新挟持了。” “该死的东西。”完槿生暗骂一声,“可调查到在哪了吗?” 周年野摇头,又伸手示意她将茶碗拿来:“我一直让南星跟着潘新,没有任何异常,他隐藏得太好了。” 完槿生将茶碗递给他。 她在脑海中来回搜索着信息,记忆停顿在年前参加慎王宴席的那一晚。 蒋芸说话时,她看到了她手上被咬伤的痕迹。 “萧常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完槿生皱眉,手指还在无意识地转着紫玉镶金手镯,“我怀疑他们早有预谋,是针对萧家的陷阱,因为萧老爷当年做他的老师,将他做的缺德事全都告知了天家,让他本该被授予的宗正卿一职被延迟任命。” 周年野为她满上提前备好的酸枣茯苓茶:“所以他故意让萧常这个人人夸赞的勋贵子弟出错,跌落云潭?” 完槿生点头接过:“殿下可以让南星夜探蒋家城郊别苑,说不准会有收获。” “嗯。”周年野挑起筷子,“先吃饭。” 完槿生喝了一口茶,眉头略微舒展,继续道:“曲盛书到底是什么来头,殿下你知道吗?” “她啊。” 提起这个人,周年野便有些头疼。 他对她的印象也不多,记忆只停留在儿时一起玩闹的时候。 她跟周盛棠和周正榆一样时常欺负自己,但又有不一样的地方,她虽然会把自己锁在她家里,但也只是让他陪她玩,虽然把他的朋友都赶走,她却不孤立自己,反而对自己纠缠得越来越过分。 让他摸不着头脑,最后也让他慢慢生厌,他也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她,后来就听说她把周年野和周正榆都揍了一顿。 再后来还没和好,他就走丢了。 完槿生又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有印象吗?” “是朋友。”说完,他便低头夹着菜。 “朋友?”完槿生狐疑,看着他头一次在她面前如此躲闪,又想到曲盛书那无厘头的行径:“殿下确定只是朋友吗?” 周年野也听说了端和长公主找完槿生麻烦的事,他面带歉意:“若是长公主再找你麻烦,你记得告诉我,我来解决。” “她找我要潘家受贿的证据,还说要与我合作一起推倒周正榆。” 周年野神色一变,眉心紧皱:“她怎么会关心起这些事。” “我看着她也不像是站在骁王那边的人,更像是同你我一样,对他们都恨之入骨的人。”完槿生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试探地说:“可曲家能跟他二人有什么仇怨,除非是她自己的私仇。” 周年野依旧是否定的回答:“我跟她没关系。” “人家不一定不想跟你没关系啊。”完槿生这下明白了他二人之间的微妙联系,“我倒觉得你可以见一见她。” 周年野一口拒绝:“她就是个疯子,我不见。” 完槿生故作委屈:“那你说,总不能让她一直找我麻烦,而且若是以后除掉周正榆,她以为我是骁王的人,再反过来除掉你我怎么办?” 周年野沉默了,他的身份迟早会公布于众,但赶晚不赶早的嘛,可偏偏曲盛书这丫头非要在紧要关头来给自己添乱。 他叹了一口气,内心并不想见她,可完槿生说的又不无道理,于是道:“我派人查查她的底细,确定她没问题后,我会见她。” 第57章 撒娇 完槿生点头:“我让她在正月二十三向天家告褚家的状,这样我们可以摘干净,并且也能趁机试探她的立场和意图。” 周年野缄默。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完槿生又重回严肃的表情,从袖中掏出画像,“有人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了。” “怎么可能?”周年野收回思绪,拿起画卷,神色凝重起来,“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帮你查。” “言虞之那边怎么样?” “这几日考试,皇城戒备森严,传信不方便,但应当是没问题的,潘是意那边都没有动静。” 潘录作为主考官,负责管理所有考生的每科试卷,他想助褚芷妍夺得魁首,就会换卷,而主考官进出皇宫都要进行搜身,负责此次科考安保工作的便是左武卫大将军赵云迟,赵云迟做事一向是秉公执法,对考生和考官都一视同仁。 潘录没办法收买他,便让人先将试卷送到潘是意宫里,考试一结束,便以给褚芷妍送礼的名义带出来。 至于他为何不直接把试卷销毁,那当然是为了手握褚家把柄,若有一日他褚家不愿再为潘家做事,他便将自己摘干净,将褚芷妍作弊一事上报天家。 这样,褚家的前程才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而被周盛棠送进宫的言虞之便是破局的关键。 “好。” 祝玉岫感觉自己又重新恢复了力气,就赶紧劝着完槿生:“姑娘,赶紧吃饭,身体要紧,不然那么多人想要杀你,你都没力气打架了。” 完槿生笑了笑。 周年野原以为自己已经够焦虑的了,直到今天看到完槿生的急切,他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于是吃过饭后,他将自己让人买来的三大包酸枣仁茯苓茶全给了完槿生。 完槿生并不觉得这茶难喝,也就收下,毕竟,她也意识到最近情绪是有些急躁,急需治疗。 … 刚从赌坊内出来,祝玉岫还在同完槿生说着话:“脆皮鸭,百吃不腻,一只根本不够,下次让楚郎君买两只。” 她话音刚落,完槿生脚步骤停,身前拢下一片阴影,她扭过头,就见自己身前站着一个靛蓝长袍男子。 易和眉目紧皱,神色严肃。 祝玉岫心下一凉,怎么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呢。 她僵硬行礼:“质子殿下午安。” 易和眼睛移向她手中的纸包:“这是什么?” “我们姑娘最近有些…” “云釉。”完槿生打断她,又瞧着易和,“你来做什么?” “送你回家。”易和眼睛没有挪动半分,语气中能听出他现下心情极差。 完槿生没有说话。 易和来得正好,可以掩人耳目,让跟踪和暗中窥探着她的人都以为她这般乔装出门是为了与质子幽会。 于是她便上了酒楼门前停着的华盖青藤纹马车。 易和紧随着她的脚步,好像完槿生下一刻就要逃跑一样。 祝玉岫垂下头,嘴角向下一弯。 这两人又要吵架了。 马车缓缓走在闹市的街上。 祝玉岫和章辙并肩而行,趁机询问:“你家王子又在耍什么脾气?” 章辙闻言,本就不高兴的心情现在更加生气:“什么叫我们王子耍脾气,你们县主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我们县主一没偷情,二没私奔,清清白白,怎么就惹着你们了?” 章辙扶额,被她气笑了:“想哪去了。”怕她又说出些离谱的话,章辙干脆直接告诉她:“今日我们质子去宫中当值,被天家召见,天家说县主要跟着我们质子一行人去西疆。” 祝玉岫闻言,咽了一口口水,不再反驳。 毕竟是事实,她也反驳不了。 “这个嘛…嗯…她是…对。”她想了半天词,说了个乱七八糟。 哎呀,我的姑娘,我的脑子不好使,就靠你了。 章辙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追问,只是漫不经心道:“我们质子可要发火喽。” 祝玉岫一拳捶在他胳膊上,虽然错的是她们姑娘,但她总不能让章辙沾了她嘴上的便宜,依旧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闭嘴,我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马车内,易和看着完槿生的眉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蒜头玉瓶:“这个,离光的七连安神凝香丸,可以调理气血,稳定睡眠,你吃完了可以再到我府上去拿。” 完槿生捏着瓶子:“你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 易和舒展眉眼,手抚上她耳廓上的指,弯唇一笑:“看你这两日操劳过度,专门带来想送你的。” 完槿生看着他的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在撒谎,不过,她并没有选择拆穿,而是捏上他的右手:“你的手怎么样了?” “好多了。”易和抽回手,一顿,“天家跟我说你请命跟我去西疆了。” 完槿生一愣,她原以为他会发火,正在想着如何应对,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平静的一句话,她点头:“嗯。” 易和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完槿生靠过去。 却没想到,易和像一只熊张开两只大掌,将自己裹住。 他在自己肩上蹭了蹭,将头埋进自己脖子里。 完槿生僵住,活了两世,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她不由靠着他的头,手搭上他的胳膊。没有开心片刻,脖子上便传来湿润冰凉的感觉。 她摸向易和的眼睛,却被他躲开。 易和手上更加用力,闷声闷气:“别动,让我抱会。” 完槿生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你怎么了?” 想到曲盛书的话,易和顿了顿。 “没什么。”他松了些力度,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只是觉得西疆太危险了,害怕你跟着我去,我保护不好你。” 完槿生轻拍着他的背又安慰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需要保护的是我不是你,我也不弱的好吗?” “就是害怕。”易和喉结滑动,声音微颤,极力忍耐着心中疯狂躁动的火苗,“害怕失去你。” 完槿生松开他,捧起他的头,一脸温柔:“我就在这呢,不会有事的。” 第58章 亲亲,古杨的婚事,祖孙夜话 易和被她的笑容融化,脸颊瞬间滚烫。 完槿生感受到他的变化,以为他生病了,手抚上他的额头。 易和不答,而是靠近她的唇边。 完槿生瞬间感觉氛围不对,好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不由紧张起来。 易和在她唇边顿住,声音低沉,嘴唇颤抖:“我可以…吗?” 完槿生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唇瓣将他齿间的犹豫尽数堵了回去。 易和将一旁的玄色刺金软垫置于她的身后,将她压在车壁上,眉间攥起川纹,眼眸阖起,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深深浅浅地留恋于她的唇间。 他明白,完槿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依旧盲目地相信她,因为他的心在她的身上。 完槿生被吻得晕头转向,有些受不住他猛烈的攻势,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易和停下动作,眸光含着一层迷离的氤氲。 “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易和从怀中掏出手帕,擦去她嘴角花掉的唇脂。 “要成小花猫了。”完槿生笑道。 易和收回帕子:“啊?” 完槿生掏出随身携带的双鸾葵花镜,举到他面前。 易和耳根发烫,又拿出帕子擦嘴。 很快,车停在窦府门前,易和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见她进了门,易和收起笑脸,对车夫道:“回不倒酒楼。” … 完槿生一进到屋里,就叫了人备水洗澡。 这两日,明明她不用考试,却偏偏比考生还累,每日就跟赶场一般,一刻都没闲下来。 祝玉岫在一旁为她梳洗长发,没忍住好奇心:“姑娘,方才质子没同你发火?” 完槿生随意地摇摇脑袋,又懒懒地开口:“他要是冲我发火,我就跟他动手。” 她脑海中闪过那个蒜头瓶,又道:“下次遇到章辙,你问问他易和失不失眠。”说完她又补充一句,“记得别让易和知道。” 祝玉岫闻言,头垂到她脸边:“姑娘,你这是在关心他吗?” “谁关心他,我只是想扮演好他未婚妻的角色而已,不回应他,易和那么聪明,迟早会察觉我对他的利用的。”完槿生歪过身子,脑袋趴在浴桶边上,她把头发撩到身前,后背露出一条长而深的伤疤。 祝玉岫又拿起木瓢,在她身上淋水,看着她背后的伤:“姑娘,我瞧着质子是好人,待你也是极好的,姑娘其实可以试着真心接纳他,毕竟,姑娘你这么多年一直是只身一人,好不容易有个心疼你的人生,姑娘还是要把握住啊。” 完槿生目光滞在远处的地面上,并不说话。 这时,‘吱呀’一声响起,阳光洒向屋内,空气中的灰尘闪着浮光,一阵脚步声后,徐婆婆的声音响起:“姑娘,你让我盯着杨家,方才便瞧见杨大爷带着杨小郎君提着几个大箱子从杨府出来,我从夹道上的西门打听,说是要进宫去与太后和古姑娘商谈婚事,若是成了,便要带着古姑娘一起回扬州提亲。” 杨擎戎也算是有担当,能够说到做到,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其实细想想,利用杨擎戎的感情配合潘芰荷做局的古雅竹又何尝不是现在的自己呢? 若不是她在听说古姨妈一行人到京的消息时,便派秀眉去调查了古家,知道了古雅竹的秘事,说不准上元节那日,她就已经栽在古雅竹身上了。 如今,对她不再助纣为虐,便只让她自己走自己的路。 完槿生叹出一口浊气:“知道了,不用再盯了。” 傍晚,完槿生在晖安斋陪着窦老夫人用膳,向她讲着潘芰荷和古雅竹在光佛寺的作为。 窦老夫人听得眉头紧锁,实在是放不下心来:“你做事要千万小心,别到最后伤到自己。” 完槿生笑着安抚:“祖母放心好了。” 窦老夫人感慨:“雅竹这孩子,也是命苦,童翠霞这些年来疏忽怠慢雅竹,偏心子朔,又不分事理对错,为了她那儿子四处奔走,也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对她生厌,不然古咏山早该升迁,也不会在扬州司马这个位置上原地踏步这许多年,雅竹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不过现在好了,童翠霞被休,剩下半生也就在掖庭苟活了,子朔进了大理寺狱,古家没了祸害,如今女子的出路也多了些,雅竹会越来越好的。” 听到这,完槿生味同嚼蜡:“祖母,我将姨妈的罪行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不是做错了?” 窦老夫人闻言,将筷子放下,端了茶来喝:“难道你要因为别人的话伤心就怀疑自己吗?这可不像是除夕那夜和我吵架的固执孩子。” 完槿生默言。 她心里其实并不后悔,她只是害怕古雅竹被自己牵连,再过上比上一世还要痛苦的生活。 她犹豫道:“可,若是我无意间将她推向来深渊,那我就要背负一辈子罪过了。” “你再聪明,也是人,是人就不是万能的,没有人能参透这世间万事万物,能预料所有事情的结局。”她看着完槿生,见她依旧面带忧郁,搭上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但这条路上,注定会有很多牺牲,别因为那些死亡感到悲伤压抑,只要你做的事对得起那些已故之人就没必要作茧自缚。” 完槿生瞧着她,想起上一世的荒唐。 窦老夫人发现方愿儿与周正榆的苟且之事,方愿儿怕事情泄露要将窦老夫人毒哑,窦老夫人有所察觉,二人便在屋内起了争执,当时的她在门外为方愿儿放风,等到进去的时候,窦老夫人已经被喂下了药,她无声地挣扎着,完槿生看出她的嘴型,在说:“快走。” 直到方愿儿嫁祸给自己,并以这个罪名将自己关进大牢,她才明白为何让自己快走,可为时已晚,那时的她是案板上的鱼肉,已经任人宰割。 脸上划过一抹滚烫,她惭愧地低下头,哽咽出声:“祖母…” 窦老夫人抱住她:“有我在,窦家就是你的后盾。” 祖孙俩吃着饭,一阵吵嚷声响起,接着,童氏和窦正则并梁婆婆便急匆匆地过来。 窦老夫人见状,忙问:“做什么?如此慌里慌张的?” 第59章 是我的安排 童氏一进屋,就神色焦急地开口:“阿家!吏部来人送了外放敕牒和告身,得鹭下月初就要去青州上任了,可青州是潘家的地盘,得鹭去了不就相当于送死吗?这眼下可如何是好。” 窦老夫人与完槿生对过眼神,开口问:“得鹭,你如何想的?” 窦正则则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既是皇命,孙儿没有不从的道理。” “你糊涂啊!我拉着你过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童氏一把把他推开,自己踉跄两步又跪在窦老夫人脚下,“阿家,看在我为窦家殚精竭虑任劳任怨这么多年的份上,儿媳就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跟太后求求情,让她劝劝天家啊?” 窦老夫人给她这一出吓了一跳。 童氏作为新妇,家治得好,男人管得严,也经得起事,是没什么可以让她挑剔指摘的地方,她没有理由拒绝,若是可以,她现下就进宫去。 可是,天家的心是偏向潘家的啊。 完槿生看出窦老夫人的为难,扶起地上的童氏:“阿娘,你先冷静些,天家可不是庆国公,不是能看在旧交情的份上放过窦家的人。” 童氏也知道,可她的孩子怎么办?她恨自己在关键时刻无能为力。 梁婆婆跟在童氏身边这些年,也是头一回见她这般不顾礼数地嚎啕大哭,那可是面对御史台都从容的女人啊,潘家却拿女人的命根子来开玩笑,简直是太卑鄙了。 “夫人,大爷马上就回来了,不如等大爷回来了再做商议。” “还等什么等,火烧眉毛了都,就让他跟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喝死得了。” 童氏一抹眼泪,又觉得男人不在,身为人母不能在孩子面前崩溃,于是起身又坐回椅子里,态度坚决。 “阿家,您拿个主意,不管是抗旨不遵,还是…还是让他去青州,我都认了。” 看着恢复理智的童氏,窦老夫人点点头,老夫人沉默许久才道:“得鹭,记住万事小心,潘家还是忌惮天家的,不会在明面上算计你,你要行事谨慎,一定要等我们接你回来。” 窦正则伏首应下:“是,祖母。” 童氏一脸接受现实的坚强模样,但她还是出口:“我累了,先回去了。” 见童氏由梁婆婆扶着告退,窦正则和完槿生也请安告退。 两个人齐肩走过游廊,穿过院门。 祝玉岫和窦正则最为信任的侍卫迟未提着灯跟在他二人两侧,完槿生看着前面的石板路,眼中映着橙色的灯光:“阿兄,潘家在青州经营的生意会出问题,我需要你配合一个人。” 窦正则心中隐有不安:“什么意思?” “阿兄去青州,不是潘家的安排,是我的。” 从知道周崇有立潘是意为后的意思开始,完槿生便知道,周崇是要开始在朝中清除霍、弗勒以及吴家子孙后代,以绝后患。 所以,窦正则必然会被外放。 潘家要造船,要秘密开矿,此时必然不会希望有人到青州搅局。 可是宝康不知道潘家的意图,沉迷男色的同时,耳根子软得很。 是以,当初她瞧见石颂一副俊美面孔才会问周年野关于石奇的消息。 现如今石奇作为宝康的男宠,在她耳边絮叨几句,她就真的以为,把窦正则派去青州,会方便让潘家动手为自己一雪前耻。 于是,就有了天家将窦正则外调青州的旨意。 窦正则脚步一顿:“你,怎么会?” 完槿生回头看他:“我相信你的能力。” 窦正则再次跟上她的脚步:“你想让我怎么做?” 二人继续走着。 完槿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像,画像是乔装打扮过的钟誉。 窦正则展开,看见一个左脸两条疤,留着胡茬,敞着怀的男人。 “这个人,名乔二,是码头监工,游走在底层搬运工和上层青州商管之间,你要帮他转移火药。” 听到最后四个字,窦正则眸心骤缩,似乎明白了完槿生的意思。 潘家生了二心。 他这下不由重新审视起完槿生,从除夕开始,他便觉得这丫头头脑聪明,弹琴舞剑一学就会。再后来,窦武告诉他关于周年野的消息后,他便觉得他这个妹妹心思缜密得让人可怖。 这样的人真的是没读过四书五经,没习过孙子兵法,甚至再回到窦家之前,都是眼界困于乡野的穷丫头吗? 那可不见得,毕竟先前已经有一个在伪装了。 可面前的这个窦二姑娘比先前伪装的那位窦二姑娘可要让人生畏得多。 若真的是伪装,他们窦家所有人都会被她蒙在鼓里为她和那个所谓的昌王卖命。 是以,他让人秘密调查了她的背景,可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她就是窦岌云的结果。 “好,阿兄定会全力以赴。” 正好,走到窦正则的齐峰堂,完槿生俯身,收回画像:“阿兄晚安。” 窦正则回答:“二妹晚安。” 随后,完槿生并祝玉岫远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窦正则才收回视线,回到房间。 … 另一头,窦武在醉香居和刑部侍郎于茁恭、以大理寺少卿姜灏和工部尚书崔十旭喝酒。 因为前段时日光佛寺一事,皇帝秘密派监察御史到各地肃清青龙堂出身人士或在青龙堂任职官员,大理寺和刑部遣人陪同御史台破获了海州青龙堂武司长张于器的儿子、录事参军张从胜看管建立沿海堤坝拨款的同时监守自盗一案,还了崔十旭清白。 却偶遇净国夫人的丈夫元景澎,窦武这才知道吏部下放了官员调动的敕书,听到窦正则被调去了青州的消息,他当即跑回家去找了窦老夫人商议对策,窦老夫人与他说过完槿生的计划后,他又屁颠屁颠地跑回童氏院里,准备休息。 哪知,童氏抱着梁婆婆抽泣,见窦武回来,先把他推了个踉跄,又拳打脚踢地骂着他里外不是人,他叹口气,只能耐着性子哄着。 … 正月二十早上,贡院开门。 窦家马车一早便等在门前,完槿生看见窦婉如拎着包出来,忙迎上前去,看着憔悴消瘦的脸颊:“阿娘在家里忙着为你准备餐食,就让我一个人来了,走,赶紧回家。” 窦婉如撇嘴:“你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啊?” 完槿生将她肩上的包交给三春,搂着她的肩膀往马车走去:“都考完了还想她干嘛,反正肯定比我强。” “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又没读过什么书,我不比你强国子监不就白上了嘛。” 窦婉如上了车,见完槿生没跟上来,脑袋从窗户探出来,看她还在张望:“找谁呢?我快累死了,快点上来回家了。” “再等一下。” 窦婉如不乐意地啧了一声,随后又瞧见褚芷妍大步出来,朝着褚家马车过去了。 车窗内探出个妇人的脑袋。 妇人珠环翠绕,容色娇艳,脸上却不见喜色,见褚芷妍出来,没好气地催促了她几声。 第60章 考完后的三个姑娘 窦婉如轻笑一声,拉着三春:“三春,你看,真是稀奇了,林季芳居然会来亲自接她。” 三春咬唇,小声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你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 窦婉如疑惑,追着她问个究竟。 三春便将这三日发生的事情跟她简述了一遍,当然,窦正则要外调青州一事她应童氏嘱托没告诉窦婉如。 窦婉如在听到原是褚芷妍将窦老夫人的腿给弄伤的事实时,立马跳起来,头撞在车顶,疼得她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但她依旧不放弃:“该死的褚芷妍,我不杀了她我就不姓窦!” “姑娘!”三春拉住她,“老夫人都没追究这件事,我们去有什么用?” 窦婉如朝着完槿生的方向一点脑袋,低声问:“她是什么反应?” 三春知道窦婉如指的是二姑娘,便摇摇头:“没什么反应。” “不是,什么叫没什么反应?” 窦婉如拉开窗帘,正要叫完槿生,就见她与一个衣服都洗褪色的姑娘在说话。 她愤愤地放下帘子,暗自生气。 完槿生并不清楚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正与纪韵禾说着话:“我在东市醉香居对面的吉坊客栈给你定了间房,去那里落脚。” 她又让祝玉岫交给她一个包袱:“这是些新衣裳,还有些盘缠,你拿着,这几日就好好在京城玩玩。” “不行,我不能收,等我考中,吏部也会下发奖励,我就有钱了。” “你能收,那些钱是你自己应得的,攒着回家孝顺父母,这些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贺礼。” “那就多谢了。” “到吉坊客栈报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安排房间的。” 纪韵禾点头谢过。 完槿生正要离开,纪韵禾又突然问:“那个香囊,殿下可打开看了?” 完槿生点头柔声:“很香,我很喜欢。” 纪韵禾闻言,心下了然,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喜悦之色。 与纪韵禾告别,完槿生一上马车,车夫甩了缰绳,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有功夫关心别人,祖母受伤了都无动于衷,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祝玉岫正要辩驳,被完槿生拉住。 她眸光认真,声音一下就沉了下来:“我有我的打算,祖母受的委屈,她褚芷妍迟早要还。” 窦婉如看着她骤然灼热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还是嘴硬与她作对:“你要是做不到,我就亲自出马,反正我可不当缩头乌龟,褚芷妍这几年狗仗人势,不知道在我这吃了多少便宜,但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定要叫她好看。” “放心,不用窦家出手,褚家就会自掘坟墓。” 窦婉如闻言,不由后背发凉。 她是见识过这个阿姊的本事的,现下完槿生这说话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在背后憋大招,她突然觉得自己没选择跟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在明面上作对,是个极为明智的选择,以后她还是嘴放老实些的好,以免被她记恨上。 好在她对自己还算不错,她现下也没有之前那般排斥跟她做姐妹了。 回到窦家,窦武和窦正则在大理寺当值未归。 窦婉如被童氏和窦老夫人围着瞧了个遍,尤其是童氏,在看见窦婉如的那一刻,‘哇’的一声便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哭了出来,活像是一个与女儿分别多年的无助母亲。 窦婉如哭笑不得,看着童氏这番模样还有点心疼:“阿娘,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死了,至于嘛。” 说着,就给她擦眼泪。 童氏这个新年被亲妹妹陷害,儿子马上又要送到对家手上去,以后就只剩下窦婉如这么一个贴心人,叫她怎么忍得住不哭。 “好如儿,是阿娘太激动了。”童氏松开她。 窦老夫人在一旁道:“快,你阿娘让人给你备好了水,先去沐浴更衣。” 窦婉如应了声‘是’,便又退下。 厅上余下三人。 童氏趁机开口:“阿家,如今您这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家里又有云儿在,等到下月中和节一过,宝康公主结完婚,儿媳想带着云儿回趟娘家去。”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亲家遭此一劫,这年过得想也是不痛快,你便去罢,走之前,我让黄婆婆给你点铜钱,是我攒下的私房钱,你拿着买点东西带上,替我也问亲家好。” “是,儿媳替童家谢过阿家。” 童氏的心情,完槿生多少也能理解,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最想家的,但如今与潘家作对的局势之下,她总有些不放心:“阿娘,从京城到饶州,路途遥远,多带着守卫,注意安全。” 童氏点过头,又道:“我四月也就回来了,在这之前,你就多费心照顾照顾你祖母。” 完槿生点头,并没有提起自己下月底要去西疆的事,毕竟若是自己提了,且不说童氏便要搁置回家的事,会不会大闹着把自己关在家里都说不准,她不说是不想童氏为难,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至于窦老夫人,和窦武并窦正则一样,自然是知道完槿生计划的人,当然知道完槿生去西疆的安排,也与其他人一样心照不宣的并不提起此事。 … 又过了半个时辰,窦婉如穿上了童氏为她准备的新衣裳。 她哼着小曲,内着红底宝相花纹夹衫子,鹅黄齐胸长裙,外穿着一件淡绿披袄,兴高采烈地到了餐厅。 梁婆婆见来人,拿来支踵。 一家人说着话,吃着饭,倒也是其乐融融,从儿时趣事聊到窦武的升官记,又说到近日的中和节。 想到街上悬着的祝福宝康的横幅,窦婉如道:“宝康公主这日子选得好啊,在中和节结婚,双喜临门。阿娘,我得在那之前再赶制出来一套衣裳。” 童氏皱眉,搁以前,她早就一记飞眼过去骂窦婉如‘刚做了一身,还要再做,我看你像是衣裳,欠鸡毛掸子扫灰。’ 现下她为了提起带窦婉如回饶州的事做铺垫,忍下怒气,挤出个笑脸来:“为何?这衣服你不喜欢?” 眼见童氏没发火,窦婉如更加有恃无恐:“从贡院里出来的时候,我可是老远就听见赵云恩和曲玲瑶在说她们母亲都准备了好些衣裳,曲玲瑶的瑟长公主给她准备的白鹤点玉织朝霞绸裙。” 第61章 中和节前夕 “听说是请秦南高先生做的,库房里不是有两匹织金锦嘛,阿娘可否拿出一匹来让云赏楼的成先生为我做身衣裳。” 童氏咬牙:“好,阿娘一会儿就送去。” 窦婉如又重新笑了:“谢谢阿娘。” 童氏又补充了一句:“但等到过了中和节,你得跟我回你外祖家。” 窦婉如闻言,想到曲盛书先前答应自己的三月春狩游玩,她又一口否决:“不去,衣服我不要了。” 童氏忍不下去,直接撂下筷子:“你这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给你做衣裳带你出去玩,你还不乐意了。” 窦婉如嗔道:“我不想去不行吗?” 见气氛不对,完槿生出口调和:“阿娘,如儿,不想去的话,留在家里我看着她。” 童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窦老夫人堵了回去:“吃饭,有什么事,你们母女二人私下里再商量,如儿读书考试辛苦,云儿帮家里解决了古家的事,立了功,我做主,两匹织金锦,就给你们一人做身衣裳。” 窦婉如得偿所愿,激动地谢了窦老夫人。 童氏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那两匹布本是想留给自己和婉如的,现在反倒便宜了完槿,她的心在滴血啊。 没一个顺眼的人,没一件痛快的事,这京城,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 吉坊客栈内,跑堂带着纪韵禾上了楼,停在天字一号房的门前。 纪韵禾推门而入,就瞧见窗前的矮茶案一侧,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白缎卷草纹衣袍,头戴襥头帽,见她进来,便起身作揖:“纪姑娘。” “楚郎君。”纪韵禾回礼,“你特意在等我的?” “正是。” “那就坐下聊。”纪韵禾坐在茶案另一侧,“楚郎君找我有何事?是要说上次那个香囊的事吗?” 回到座位,楚生笑答:“姑娘聪慧,一猜即中。” “那东西是我哥交给我的,他要我将那香囊交给天家的,上次同你聊过之后,我觉得你和临禧县主比天家更值得信任,所以我便将它交给了你们。” “哥哥?”周年野眸光错愕,“令兄不是已经去世多年了吗?” 纪韵禾双手搭在膝上,抿抿唇,踟蹰片刻道:“我家是云州的,当年那场内乱,与家人南迁到东阳都,哥哥后来便走丢了,我们便以为他死了,便为他销了户,但机缘巧合之下,我与他相认,他现在是东阳都的都知兵马使,名曲迎。” 周年野面露讶异。 曲迎是曲闻唯一的儿子,却并非嫡出,出生时,他的母亲难产而亡,他被嫡母指责成煞星降世,会毁了曲家,只有送去寺内祈福才能消灾,后来嫡母病逝,他才被接回曲家。 她看着他的眼睛:“…真正的曲迎是我哥杀的,是我哥代替了他。” 周年野心情复杂:“你现在跟我坦白这些,是否交浅言深了?” “楚郎君上次与我坦白身份,那我就不会对你有半分隐瞒。”纪韵禾抿唇,又慢慢说,“更何况,云州内乱,曲闻功不可没,我哥也是替天行道,铲除该死之人罢了。” 周年野闻言,不免心中惊异。 他跟随周盛棠去丰州时,便秘密调查过关于云州那场内乱背后的事,可最终线索只到了当时云州青龙堂堂主的上线,如今的黄东道采访使景蕤冼便断了。 眼下听到纪韵禾的回答,他激动道:“令兄莫非已经查到了什么?” 纪韵禾眼珠左右转动一番,搜寻着回忆:“他只是听到过曲闻与曲大夫人因此事吵过架,曲大夫人似是很痛恨曲闻的做法。” “好,我知道了。” “所以我哥给我的那张纸是什么意思?” “我留在东阳都的人已经查过,发现现在归档的天承十四年下半年的登记册上记录的是孔南番上。” 纪韵禾后背发凉:“天承十四年是孔南,今年下半年不就又轮到孔南了吗?他们想釜底抽薪?将东阳都核心守卫都换成潘家的人?这么说,秦南黄东是知道此事的,一同改了记录,归顺了潘家。” “潘家,简直可恨至极。” … 正月十九日傍晚,完槿生收到古雅竹送到窦家的信,言虞之成功从潘是意的大宫女青燕那里拿到了褚芷妍的卷子,并与古雅竹成功会面,古雅竹也将卷子交给了太后。 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 潘芰荷因为光佛寺的事,现下被潘录束在家中,虽然心恨姜梦芸当众对她的揭穿,但奈何潘录不肯再告姜家的错处,她也不敢再随意造次。 加之,慎王拿到了钱,不需要靠杀掉完槿生来讨好宝康,于是不再继续管她这闺中仇怨,她便更加泄气。 褚芷妍则因为故意伤害窦老夫人的事被揭穿,听说一回到家就被禁了足。 只林季芳后来来过一次窦家,给窦老夫人赔礼道歉,让她莫要再追究此事,窦老夫人吊了她几日后,便又十分勉强地应下。 在林季芳道歉之后,褚芷妍卷子不翼而飞的消息传到了潘褚两家的耳里,两家开始相互怨怼。 褚家作为潘家的小弟,更是如坐针毡,生怕事情败露,潘家将所有脏水全泼在自己身上。 这几日,对于完槿生来说便是无人闹事,无风无雨,晴空万里。 她偶尔到不倒酒楼与周年野会面,或到吉坊客栈与纪韵禾闲话,中间还见过一次萧常,其余时间都在锻炼身体或是拉着祝玉岫等人打牌。 至于易和嘛,说要准备中和节礼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祝玉岫从章辙那打听来消息,易和的确时常失眠。 身在异国他乡,还深陷自己不喜欢的政治纠纷之中,虽然表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完槿生知道他心中肯定是不开心的。 于是,她便灵机一动,也为他准备下了一份惊喜。 时间来到农历二月初一,中和祈丰收。 黄昏时分,奇惟卓先前往宫中接周绥安,二人向霍廉丹和周崇奉过茶后,又前往城东的集正宫祭祖拜堂,随后再从集正宫乘花车一路向中和坊的宝康公主府而去。 第62章 各怀心思 奇惟卓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北燎烈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边跟着骁慎二王。 赵歆姝的表哥赵云迟作为左骁卫大将军同金吾卫大将军邱在鹤都被派来领着两对人马护卫宝康。 易和身为赵云迟的下属,自然也在队中。 禁军夹道,宫女掌灯,宝康被各样鲜花包围。穿着深青钗钿礼衣,画着金钿妆,在如同白昼的长明灯下,她金光闪闪,眉眼高抬,享受着所有人对她的欢呼。 周年野在派南星夜探过蒋家别苑后,果不其然,发现一个妇人和一个襁褓婴儿被豢养在此,不过守卫众多,救人困难。 完槿生便与他商定, 公主府经过一个月的重新修整,新建了一处院落和花厅,又将前院铺满了各种花瓣。 现下,府内烛灯熠熠,高朋满座,尹嬷嬷正在前院招呼客人,安排婢女小厮看茶上餐前小点。 这次的宴席是按宝康公主的意思安排的男女合席,只是将年轻人和长辈们分开而坐。 … 石奇穿着红色阔袖长衫,耳边别着一朵牡丹。头发披散,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圆桌前喝酒。 远处一朵烟花炸开。 完槿生在他一旁的酒桌落座,背靠着石奇,观察着四周的守卫:“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离光的人都来了吗?” 石奇倒着酒:“放心,杜阿中已经派人潜入了公主府,今晚,奇惟卓必死无疑。” 确认无误后,完槿生放下心来,便自顾自坐回自己的座位,和祝玉岫一起尝着点心。 窦婉如被围在她的好姐妹中央,转着圈供人观赏她的织金锦裙。 潘芰荷则和褚芷妍说着话:“先前大理寺的事,差点误会你了,你不会怪我。” 褚芷妍见她出事之后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讨好都来不及,怎么会怪她:“当然了,我怎么可能怪你,等潘二叔叔查出是谁冒充我的,我定要叫她好看敢离间我们的关系,她白日做梦!” 说着,眼球往一旁独自坐着的完槿生身上飘,虽然没有证据,但,除了完槿生,她想不出第二个会如此祸害自己的人。 潘芰荷又道:“听说了吗?古乐师要和杨小郎君订婚了,据说天家在命门下制诏书赐婚了。” “什么?”褚芷妍惊叫,在贡院中消息闭塞,没听说大理寺内杨擎戎为古雅竹挺身而出的消息,再加之,她故意将窦老夫人的腿弄伤一事败露和她的试丢失,这些日子,她过得诚惶诚恐,又因为杨家没有人张扬,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当真?” “嗯。”潘芰荷点点头,又好似刚想起来什么,“诶,对了,前几日,官员调动的敕书都下发到各家了,蒋芸升了礼部员外郎,现在古雅竹是太乐蜀令。” “哈。”褚芷妍哂笑,看了看不远处故作谦虚,巴结着曲玲瑶的蒋芸,又四顾一番,才发现古雅竹和杨擎戎的身影不在,她生气,气她那日在贡院门前等了杨擎戎许久,到了关门的时候他还不来,“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她们有什么本事。” “我也这么觉得,她们哪有妹妹你好。”潘芰荷见她生气,勾唇一笑,“不瞒你说,我今天从二叔那得到消息,说有人看到古雅竹将你的卷子交给完槿生了。” “什么!”褚芷妍惊叫。 “二叔还说,若是完槿生要告你的状,便要将所有罪都推给褚家。”说着便要哭起来,“你知道的,我阿爷在孔南,我不是二叔的亲孩子,自然劝不了他们,所以,我才来告诉你。” “别哭了,错的不是你。”褚芷妍瞪着完槿生:“是他窦家。” “你们在聊什么?”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潘芰荷转头,就看见之前与杨擎戎两个姐姐说话的潘柔站在身后,她吓了一跳,随即便对褚芷妍抱歉两句,拉着潘柔的手走开。 两人走到没人的折廊上,潘柔开口:“阿姊,只是悄悄讨论了几句几家的郎君,阿姊可千万别告诉二叔母和二叔父。” 潘柔气道:“撒谎,我都听到了,你为什么要骗她?你还嫌你闯的祸不够多吗?” “潘柔,我劝你少多管闲事。”潘芰荷见她朝自己发火,道:“二叔膝下无子,家业迟早也是我哥的,以后你还得仰人鼻息过活,对我态度好点我还说不准以后能多分你几个铜钱。” “你…!” 潘柔话没说完,大门口的丫鬟一声高喊 “公主驸马来了!” 潘芰荷和潘柔回到座位,满院人起身夹道相迎。 跟随而来的宫女们撒着谷豆,奇惟卓满面春风,牵着红花一头。 周绥安举着龙凤呈祥金面团扇遮面,一手握着红花。 随着二人走进门内,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此起彼伏。 “恭祝公主驸马喜结同心。” 满院人异口同声。 尹嬷嬷高喊一声:“行合卺之礼~” 之后,便有婢女端来合卺酒。 周绥安与奇惟卓一人执一瓢,仰头饮尽。 霎时,烟花飞天,鞭炮齐鸣,底下人奉承地鼓着掌。 窦婉如在吵闹声中轻叹一声:“唉,宝康殿下不愧是天家最宠爱的小女儿,连婚礼流程都可以不遵从古制,只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来准备,真好。” 易和站在完槿生身侧,听到这话,对她道:“以后我们的婚礼按你的意思来办。” 而完槿生看着易和,目光柔和:“好啊。” 窦婉如翻个白眼,她就多余提这一嘴。 乐音奏响,周绥安同奇惟卓坐上主位,歌舞演绎开始。 酒过半巡,周绥安为长辈们安排的戏曲开唱,窦正则陪同窦武与童氏到花厅看戏。 席上,年轻人聚堆玩着叶子戏、樗蒲、或是投壶、双陆等社交活动。 古雅竹与杨擎戎下了一盘双陆,起身如厕。 完槿生喝着茶,姜梦芸坐在她右手边,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半天不知道去哪了褚芷妍到了前院,身旁跟着彩茶,她对完槿生说:“话说你知不知道,宝康公主为何对你有如此之大的敌意吗?” 第63章 公主为难窦家,驸马惨遭刺杀 完槿生付之一哂:“也许。” “除夕的时候,她们趁你不在,就挑唆那个杜阿中故意拿你和宝康殿下作比较。我听见了,但当时…”她说到这顿了顿,犹豫要不要说是瞧不上她这个出身不正的身份,觉得她故意拉着古雅竹上场很装告诉她。 这时,完槿生出声:“当时什么?” 姜梦芸摆摆手,转着手中的茶杯,自以为表情自然地回答:“我胆子小,不敢和她们作对。” 完槿生不再说话,只是吃茶。 要是真是这样的话,在光佛寺那日,姜梦芸就不会站出来了。完槿生并不打算追问,只是说:“你想提醒我,褚芷妍和彩茶方才一起从后边出来了。” 她转着玉镯:“不管是我,还是如儿,雅竹,都不是好欺负的。 褚芷妍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是吗?你要不要跟我去后院去看看。” “还看什么,看你身后。”完槿生只是站起身看着眼前抱胸得意的褚芷妍,波澜无惊, 褚芷妍见她神色异常的平静,转过身。 古雅竹就站在她身后。 “妍阿姊。” 褚芷妍瞧着她,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 完槿生对她诧异的反应非常满意:“褚姑娘刚才还理直气壮,现在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你们…”褚芷妍一顿。 褚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制止住准备发飙的褚芷妍。 他眉心紧皱,本就黝黑的皮肤,现下因为生气,脸色更加阴沉。 如今整个褚家都沉在焦虑不安当中,他这好妹妹居然还要到处惹祸,实在是愚蠢。 而褚芷妍以为是自己的好阿兄来为她撑腰了,她下巴又重新抬起。 哪知,褚晟却作揖:“舍妹无礼,临禧县主,古姑娘勿怪。” “慢着。”杨擎戎站在古雅竹身边,语气生硬,“褚姑娘方才把我未婚妻关在圊厕的事还没有解决完呢?” 褚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杨小郎君,我已经替舍妹道过歉了。” 褚芷妍挣开他的手:“道什么歉,分明是她故意给我设的陷阱!” 完槿生并不否认。 为了防止潘褚两家有所察觉她的计划,对她身边人做出过激行为,她便朝周年野要来两把称手的匕首,交给窦婉如和古雅竹。 匕首插入门缝,破开门锁,古雅竹出来,正好撞见来寻她的杨擎戎。 杨擎戎知道了一切,怒不可遏:“看来褚姑娘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杨擎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红着眼,声音委屈,“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也总该有同窗之谊。” 杨擎戎冷声:“我不跟心肠歹毒的人做朋友。” 他话刚说完,完槿生一旁的窦婉如出声:“潘芰荷!你做什么!” 完槿生回眸,看见窦婉如的裙子湿了大半。 声音引起周围人的旁观,正与周正榆喝酒的奇惟卓和宝康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奇惟卓和周正榆对这些女子的争斗不感兴趣,是以并未多加理睬。 而宝康见状,很快明白过来潘芰荷的打算,上前假意好心出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潘芰荷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褚芷妍这个废物蠢笨至极,还得靠自己动手褚芷妍这个废物蠢笨至极,还得靠自己动手 宝康笑:“不如三姑娘跟我去后头换件衣裳。” 窦婉如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到看不出来周绥安的用意,毕竟,讨厌她阿姊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真心相待:“不用麻烦了。” “走,没什么的,我有好多三姑娘没见过的新衣裳呢,不就是件织金锦吗?我送你一件比玲瑶那件还漂亮的霞绸裙再加一对金臂钏,送的,不需要交换什么。” 闻言,曲玲瑶脸色难看,蒋芸站在她身边更加尴尬,因为她这身霞绸裙是慎王给的,宝康在暗讽她出卖身体。 窦婉如没想那么多,见曲玲瑶难堪,有些动摇,她正打算冒险应下,却被完槿生拉住手腕。 完槿生道:“殿下,她说了她不去。” “不知好歹。”潘新见这一出闹剧,对窦家人更加嗤之以鼻,“宝康一番好意,你们不但不领情,还要在人家婚礼上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远处本与周盛棠观战的楚生站起身,负手缓缓走来,漫不经心道:“潘大郎君何必动怒,窦三姑娘不愿去,是没这福分享受宝康殿下的恩惠。” 窦婉如此时回过神来:“潘郎君,你这番话说得不对,我都拒绝了,是公主在与我纠缠不休。要是潘郎君眼神好使的话,就别睁眼说瞎话。” “你…!” 潘新正要指着她大骂,有人冲进院中,报:“殿下,蒋家别苑管家来,说别苑着火,请蒋大爷赶紧回去。” 众人这才发觉,远处夜色中异常的光亮和弥漫的黑烟并不是因为这满天烟花,而是火灾。 可西郊有兰西河的分支九曲溪经过,有花树果树众多,环境优美,立有多家别苑,这要是一家着火,牵连的可是一整个西郊别苑。 是以,宝康派人到花厅传过话后,不单是蒋末带着家人急急告退,跟着还有五六户人家都连连告辞,潘录也派人跟在其中。 宝康眼角抽搐,她生气,气这一群人不知好歹,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待在这,交给潜火队去救火。更气她在西郊为奇惟卓刚买下的一处宅子也有可能会跟着遭殃,情急之下,她便也遣了小厮守卫跟着去救火。 正在人群惴惴不安之时,一个人影从守卫中冲出,一刀刺在奇惟卓的后背,直入心脏。 “保护公主!”赵云迟带人扶起崩溃的宝康,将她往屋里带,“邱在鹤!抓人!” 邱在鹤一剑插入那人的小腿,本以为那刺客要被捕无疑,却没想到,有五六个穿着公主府守卫衣服的人和一群不知哪来的黑衣人跳出来为那刺客掩护,争取逃跑时间。 每个人的身手灵活,身上带了不知多少暗器,将邱在鹤所领的金武卫死死拖住。 第64章 案发后 那一伙金吾卫废了一番功夫才将人杀掉,留下的唯一活口却选择撞上他手中的刀抹脖自尽。 他又派一队人马追去捉拿。 两件事凑在一起,不过眨眼的时间,有妇人惊慌,摔了个狗吃屎,金钗银钿掉了满地,又不知被多少慌着逃命的人踩在脚下。 易和一声令下,指挥着人群,害怕贼人还没走远,或是有埋伏在附近,他便先将人群安排在靠近东边花园的二层小楼,然后派人去附近搜查,并禀报周崇。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千牛卫到,追去的金吾卫只余下一人回来。 那人拖着残躯,只说了一句:“是…青龙…” 随后,便咽了气。 事情结束后,各户人家被遣送回家,大理寺协同禁军收拾残局。 完槿生以担忧窦武和窦正则为由,留在公主府,并未跟随童氏和窦婉如回家。 古雅竹同杨擎戎在临走前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完槿生没跟她说话,只是对杨擎戎说:“照顾好她,把她安稳送回宫里。” 杨擎戎便带着古雅竹离开。 曲盛书上马车之前,瞪了一眼完槿生。 方才她不在席上,而是被周年野叫到了二层小楼,因为烟花声炮竹声太大,直到人群蜂拥而入,他们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 以丑妆示人的周年野,主动邀她去二层小楼里闲谈,告诉了她真相。 楚不晚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周年野她的允宁哥哥。 她恨自己没能早早发现,让周允宁与完槿生独自相处这许多日子,想到他方才慌张的神色,她捏着帕子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完槿生不知道这一切,她回瞪回去便又回到府中。 她走到易和身边,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验尸的仵作:“怎么样?” 仵作翻过地上一排尸体的衣领,脖子上都有青龙图:“从外表上确认是青龙堂的人无疑。” 易和又问向邱在鹤:“你跟他们交手的时候,感觉出有什么异常吗?” 邱在鹤沉吟片刻,摇头:“都是青龙堂的招式不错。” “那此案不就没有疑点了吗?”易和看向窦武,“窦大人如何以为?” 窦武余光扫向完槿生,又接着说:“附近都搜寻了一遍,方才那逃回来的人也说了,凶手是青龙堂的人,至于是哪个地方的青龙堂有待探查。” “青龙堂杀奇惟卓做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云迟开口,“因为八年前的那场内乱,天家是青龙堂可是严防死守,他们不安分守己,反而还派了能将一伙禁军打退的高手,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何不将那逃回来的人直接灭口?” 完槿生见赵云迟剑拔弩张,显然不太信任窦武的决断,开口解围:“赵大将军先别急,总要留给大理寺调查的时间。” 赵云迟也不想咄咄逼人,可他总觉得不对劲,事情发生的太快,结束得太快,处处都变现出十分诡异的状态,让他放心不下。 正想着,屋里传来吵闹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 周绥安红着双眼,脸上的妆晕成粉色的花,她一把扯起窦武的领子:“浑蛋,你不给我调查清楚,我就杀了你窦家满门!” 易和见状,急将她的手拉开,并单膝跪道:“公主恕罪,事情才刚发生,查案需要时间,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找出杀害驸马的凶手。” 周绥安失去理智,鼻哂一声,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混账!本宫让你插嘴了吗?” 她的怒火震慑住了所有人。 赵云迟和邱在鹤连同在场的所有禁军都单膝着地。 完槿生自然也跟着跪下,她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赵云迟双手抱拳:“公主息怒,我赵云迟以我头上的三梁冠担保,定将杀害驸马的凶手揪出来。” 周绥安生气归生气,但她气的是窦家和易和,对邱在鹤更多的是瞧不上,毕竟是寒门出身,与她的地位相差甚远。 可赵云迟就不一样了,出身开国元勋赵家,祖父是前任尚书令,赋闲在家一段时间后,被召入国子监做国子博士。父亲是工部侍郎,精通工学。二爷爷便是如今的庆国公。而他自己,是昭福公主的丈夫,也就是周绥安的姐夫。 就这身份,周绥安怎么可能会因为他查不出凶手而毁掉他的前程,更何况,她与昭福关系甚好,自然不会对赵云迟苛刻到哪去。 “赵大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查案这种事是大理寺的专职,查不出凶手,该革职的也不能是你这个左骁卫大将军。”周绥安又瞪回窦武,“你若是查不到幕后主使,就别怪我向父皇请旨,让你拍屁股走人。” “是。”窦武叩首。 这时,长福来了:“三位将军,窦大人,陛下有请。” … 知道后半夜,窦武才回到家中。 前厅,窦老夫人、窦正则和完槿生还在等他。 “怎么都还没睡?”“扶玉和如儿呢?” “如儿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待着,扶玉在陪她呢。”窦老夫人见他坐到自己对案,让黄婆婆带着屋里的丫鬟都下去了,“快说说,传你进宫去做了什么?” 窦武摘下襥头帽,一脸疲态:“敖闻听说了这件事,传信去了北燎,进宫向天家讨说法,不光是要天家治赵家大郎君、邱郎君和易和的罪,还命大理寺五日之内查到凶手结案。” 窦正则不知道此事是完槿生有和周年野的安排,一拍扶手,气不打一出来:“他一个小小北燎使者,还在我们大千作威作福上了。” 窦武被窦老夫人提前告知,只叹出一口气:“没办法,谁让奇惟卓偏偏死在大千呢。” 完槿生又道:“阿兄不必太过担忧,安心准备交接差事就好。” 如今窦正则正带着新荫庇的姜绪鸣熟悉大理寺主簿的工作,事情琐碎繁杂,完槿生并不想让他分心。 窦正则见她说这话,便猜测她心中对此事有所考量,便点头应下。 刚说完,黄婆婆进来报:“梁婆婆来寻大郎君去花梨堂,说三姑娘要找你。” 第65章 古家登门,童氏爆发 窦正则闻言,先行告辞退下。 见他离开,窦老夫人发问:“天家又是如何做的?” “天家罚了他们三年俸禄,并停职在家,为我又多争取了五日时间。” 完槿生闻言,道:“既然如此,父亲尽量拖延时间便好,最后一日再与他当堂对峙。” 窦武闻言点头。 窦正则由梁婆婆引着到了花梨堂,童氏见他进来,对蜷缩着身子窝在床上的窦婉如开口:“你阿兄来了,你要同你阿兄说什么?” 窦婉如抬着红肿的眼睛,眸中盛着责怪和伤心:“你是不是要去青州?” “你怎么知道的?” 童氏大惊,这几日全家上下左瞒右瞒,再加之,她这几日一直窝在家中呼呼大睡,要么就是庄婆婆陪着去街上挑首饰,也没听说有人告诉过她正则要调任的事,若非刻意提起,谁又会无意间想起问这种事。 “你们都瞒着我,还是我从于成春和于至童嘴里听来的。” 童氏这才反应过来,忘了叶氏那两个女儿。 “阿兄,你去青州不就是送死吗?我们窦家可就指望着你呢。”看着他中指上戴着的金镶翡翠芍药纹戒指,“宜阿姊知道吗?” 裴沁宜,云州别驾裴风的女儿,托童琤的关系,与窦正则订下婚事,二人婚期便在六月。 “她知道,已经去信跟她说了,她支持我的决定。” 窦婉如扭过头,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又迅速擦去:“凭什么,凭什么要一直被欺负。” 窦正则凑到她的床前,蹲下身,柔声:“你相信阿兄,也相信你阿姊好吗?” 童氏有些心疼地搭上他的背,又安慰身边的窦婉如:“是啊,你阿兄功夫又不差,做事也稳妥,有什么应对不来的。”说着又擦了擦眼泪。 窦婉如将头转回来,看着他,哑着声音:“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兄保证,一定好好的。” … 翌日上午,微风和煦,云彩淡地挂在屋角,飞檐上的石兽被太阳照得金光烁烁,有些刺目,今日的天气比昨日还要暖和。 小丫头们都换上了薄衣,在晾晒被褥,或是洒扫院子,廊下花盆里有花期早的,已经鼓起花苞,就待着天气再暖些一展芳容。 完槿生穿着槿紫色襦裙,肩上挂着靛蓝银绣水纹披帛,头上两只银钗,正在院里练着袖箭。 祝玉岫和采桑举着靶子在院中飞来飞去。 梁婆婆一进院门,被飞来的箭矢吓了一跳,祝玉岫将箭踢飞,问:“梁婆婆有何事?” 梁婆婆心惊肉跳,压着胸口狂跳的心脏,俯身道:“褚郎君今日休沐,和褚姑娘一起拜访,说是来给古姑娘道歉的,要见二姑娘。” 完槿生因为和古雅竹时常来往,又得太后喜爱,于是上次进宫后,便由霍廉丹批准下可以随时来信知会,便可进宫探望她和古雅竹的特权。 听完梁婆婆的话,完槿生扣上蝴蝶片,便带着祝玉岫到外厅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褚晟在说话:“一会儿县主来了,还请夫人帮褚某和舍妹说说话,毕竟家中都是一朝人臣,同在庙堂,还要相互帮衬。” “褚郎君此言差矣。” 门口,响起一道清透的声音。 完槿生向童氏俯过身,在右下首入座,直接无视对面的褚晟和褚芷妍。 褚芷妍脸色绛紫,低着头,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烂。 褚晟则不以为意,只是问:“县主何出此言?是褚某说错了什么吗?” “褚郎君,我们窦家不欲与你同流合污。” 褚晟双眼微眯:“你什么意思?” 他是听褚芷妍讲过昨日那般为难古雅竹的理由的,也知道了潘芰荷为了哄骗褚芷妍为她做事而胡诌的那句:卷子在完槿生手上的消息。 他此般前来,是想与完槿生议和,可完槿生现在一副风轻云淡,自恃清高的模样,还真是让他生厌。 “字面意思。”完槿生正身端坐,风从脚下穿过,轻抚她的裙摆,她依旧面无触动,“褚郎君若是没有其他事,便请回。” 她看着童氏旁边案几上的几个礼盒,又说:“这些东西,还是留着给妍阿姊,雅竹和我都不需要,至于你褚家的歉意,我就不代为转达了。” 说完,她便要领着祝玉岫出门去。 谁知,祝玉岫一声尖叫。 完槿生回头,只见褚芷妍面目狰狞地抓着祝玉岫的发髻,眼球快要瞪出眼眶:“窦岌云,你敢羞辱我!” 本还在暗爽的童氏被褚芷妍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拍案而起,指着褚芷妍就骂:“你这顽劣!给我撒开!” 褚芷妍虽然生气,但现下恢复理智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占理,一把将祝玉岫甩在地上。 完槿生扶起祝玉岫,看着怒火中烧的褚芷妍却依旧不知悔改,冷声道:“道歉。” “我凭什么给一个贱东西道歉?”褚芷妍眉毛乱舞,眼角抽搐,“窦岌云,是你该给我道歉。” “混账!”童氏一声怒吼,所有人噤声,童氏走到完槿生身边,一把将她和祝玉岫扯到自己身后,看着褚芷妍,长辈的威严自然而然地就将她彻底压制。 童氏冷嘲一声:“我窦家还轮不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来撒泼,我看你阿兄态度好才给你们见云儿的机会,要不然早把你们这两棵墙头草给赶出去了! 想进宫去赔罪,有本事找潘家找贵妃娘娘帮忙去啊!怎么?人家是看你们没用不理你们了!” 说到这,把褚芷妍给说急了,然而,这次褚晟早有防备,拉住褚芷妍,没能让她爆发,在惹出祸事。 童氏面不改色,她年轻的时候脾气可比褚芷妍还要爆,是她父兄都拉不住的那种,要真和褚芷妍打起来,她可不怕传出去丢人,就不怕过瘾。 “还想跟长辈动手,这是学的哪门子家教?你那个继母不成样子,你不会长出个样子给她看!偏偏是如今这般惹人笑话、没出息。 第66章 扫地出门,恶人先告状 之前对我窦家不带理睬,仗着有潘家撑腰弄伤我家老夫人腿的事还没跟你们算账呢,反倒是老夫人大度,不让我们同你褚家计较,不然就这一条,你褚芷妍的徒个十几年刑,你父兄都得被罢官,哪还有你现在在这耍浑的事! 现在狗摇尾巴到处乞怜,得罪了雅竹怕她向太后告状反过来想找我窦家帮忙了,哈,笑话。来人,给我拿板子赶出去,梁婆婆,把这些脏东西一起扔出去。” 褚晟羞愧难当,褚芷妍则是被骂傻了,纵使是林季芳也没有骂她骂得这般戳心窝子。 还没等反应过来,有婆子和小厮进来轰人,梁婆婆指挥着他们将人往外赶。 褚芷妍‘扑通’一声跪在童氏脚前:“夫人!夫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童氏不加理睬,从她手里拽出自己的裙摆,坐回僧床,吃了口茶。 褚晟眼见事态没有挽回的余地,护着褚芷妍往屋外走,不让窦家下人碰她。 褚芷妍见窦家人软硬不吃,又露出原型:“窦岌云!你给我等着!你想毁掉我毁掉褚家!你做梦!” 她的话让完槿生想起昨夜里潘柔托姜梦芸传给自己的纸条。 潘芰荷故意欺骗褚芷妍是自己拿了她的卷子,那么褚芷妍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得想个对策,让褚芷妍拿回‘她的卷子’。 “赶紧滚!”童氏一摔茶碗,砸到院中,褚芷妍的脚边。 唤回了完槿生的思绪。 褚芷妍被吓得哑了声,她还不想破相,便恨恨地跟着褚晟离开。 这是这一世以来,完槿生头一次瞧见童氏的爆发,心中依旧感慨,不亏是当年的‘饶州悍女’。 她领着祝玉岫上前道谢:“多谢阿娘解围。” “多大点事,你也学着点,以后碰上这种不要脸的就这么干。”童氏又提着裙摆坐回去,一脸胜利者结算的骄傲,“有什么丢不丢人的,自己过瘾了就行。” 完槿生俯身:“是,女儿记下了。” 与童氏作别,完槿生便急忙令祝玉岫进宫去一封信告知古雅竹和霍廉丹此事,以防褚家恶人先告状,在天家面前编排窦家的不是。 古雅竹聪慧伶俐,书读得不错,因为古姨妈早年间逼着她练书法,她会模仿各种人的字迹,于是完槿生便让古雅竹仿照的字迹誊抄一份试卷送回来。 再过五日,便是迎顺公主的忌日,于是便顺带着送了一份问候信给太后,并说过几日去探望。 … 将近戌时,窦武和窦正则才回到家中,两人双双跑到童氏院里。 童氏以为二人只是加班,毕竟年初事情多,正在悠闲喝茶,见到窦武回来,本是兴奋地要起身相迎,笑容却在看到窦武那张臭脸时僵住。 “这是怎么了?干嘛对我这副表情。” 窦武一屁股坐下,没好气道:“你还说,你今日是不是和褚家那两个孩子吵起来了。” “是吵了,那有怎么了?本来就是她们不对,我忍了多久了,阿家不早就说,不需要忍他潘家了,那褚家就更不用怕了啊。”童氏摊手,“反正潘家现下不知道为何也不帮褚家了,我们左右天家和潘家两边都不讨好,那便自己闯出来一条路,让天家看看,是褚家好还是窦家好。” “你…哎呀。”窦武一拍大腿,叹气,“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做事还这么不计后果!” 童氏大骂:“我不计后果?我不计后果我忍潘家这么多年?让文霖之,一个小小州别驾出身的妇人,就因为做了潘二夫人,处处压我一头? 童氏点着他的脑袋:“你现在是好起来了,当初在平右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脾气暴躁,总与人干仗?我把岳小妇和方箐白赶走的时候你怎么一言不发?啊?” 窦武好面子,当着窦正则的面不愿意被童氏指着吗,于是他一拍桌子,跳起身:“好好说话!谁让你点人脑袋了!” “你胆肥了是不是!”童氏没想窦武会还嘴,一撸袖子就要揪他耳朵。 窦正则忙上前劝架,将童氏拦在怀里:“阿娘!阿娘!冷静,阿爷生气是有原因的。” 童氏怕误伤了窦正则,停下动作,扒开他的手,瞪了一眼他身后的窦武:“什么原因?”童氏一拍桌子,“什么原因都不能跟我耍脸子。” 随即一屁股坐下。 窦武见有儿子相护,腰板又重新直了起来,他坐回僧床:“褚范知道了此事,说他女儿昨日无意冲撞雅竹前来窦家诚心想要道歉,却被赶出家门。” 童氏一脸‘我没错,我占理’的表情:“是她褚芷妍先动手打骂我家的人,我还不能发脾气了,要不是她那个还算讲点事理的阿兄拦着,她还想动手打我呢,我怎么就不能轰他们了?” 窦正则忙又解释:“娘,因为你这事,天家还真发了怒想降罪窦家的。是太后和古姑娘作证褚芷妍嫉妒雅竹,故意将她关进圊厕,这才让天家作罢。” 听完窦正则的这一番话,童氏显然没有刚才的理直气壮,余光瞄了一眼窦武,又接着问:“那…那天家怎么处置的褚家?” 窦正则继续说:“天家说褚大人教子无方,罚了他三个月俸禄,勒令他严加管教。” “就这样?”童氏觉得不解气,“幸好我结结实实地骂了他们一顿。” 窦正则顿了顿,又道:“阿娘,旬嬷嬷最后叫住我,跟我说了一句话。” 童氏刚放松的精神再次紧张起来:“什么话?” “她说你有个好女儿。”窦正则怕她不理解又翻译一遍,“是二妹妹请太后出面帮的忙。” 童氏哑言。 … 另一边,因为宵禁,刚从外头吃喝玩乐回来的窦婉如罕见地领着三春钻进了完槿生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完槿生正和祝玉岫采桑秀眉和徐婆婆几人打着叶子戏,徐婆婆见她来,便摘下自己脸上快贴满的纸条,给她挪了位置。 采桑叫三春也过来。 五个人又重新开了一局。 第67章 浩琮,杨擎戎,萧常 “听说你今日和阿娘一起将褚晟和褚芷妍赶了出去,真是大快人心。”褚芷妍看着手中的牌,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还听说,这兄妹俩回去就大吵了一架谁都不睬谁了。”说完,就轮到她出牌:“一张五,我跟!我有三张五。” “提出质疑!”三春回,“二姑娘已经出了一张了,我这还两张,怎么可能有三张?” “傻瓜,我还有花牌。”窦婉如笑,“快,加牌喝酒。” “姑娘,你都不说让让我。”三春哀叹一声,尝了一口:“怎么酒味这么淡?倒是有点荔枝味,不会买到假酒了?” “我们姑娘酒量比较差,这是她自己调的花果酒,叫离醉。” “怪不得,还挺好听的。” 祝玉岫是个爱听八卦的,急问到:“三姑娘,然后呢?快讲。” “然后,听说褚古板想恶人先告状,结果被太后娘娘和古雅竹给怼了回去,别提多解气了,现在都成醉香居里那些考完聚会书生的谈资了,褚古板回去后又和褚芷妍吵了一架,褚芷妍离家出走了。” 祝玉岫闻言,大笑:“活该他受人笑话。” 完槿生没说话,继续端着酒。 “又是弄伤祖母的腿,又是栽赃纪韵禾,如今又跑到我家里来撒泼,褚芷妍这下彻底把自己的名声和褚家名声给败光了,看以后还有哪家郎君敢娶她。”说到这,窦婉如又是一笑,“还想嫁进杨家,痴人说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春问:“二姑娘,快出牌啊,愣着干嘛呢?” 完槿生回神,拿出两张花牌扣在桌上:“两张九。” 窦婉如撇嘴:“我没有,我喝酒。” 三春幸灾乐祸:“加牌。” 这时,徐婆婆进来,凑到完槿生耳边:“姑娘,古姑娘派人送东西来了。” 完槿生起身:“那你们先玩。” 窦婉如玩得尽兴,只点头应是。 完槿生和徐婆婆到了华槿堂附近的东门,在门口就见到了太后为古雅竹安排的浩琮小内侍。 浩琮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但做事稳妥高效,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奴才,是以,古雅竹和太后时常派他来传送东西,一来二回,也就和完槿生熟悉了。 披着黑袍的浩琮见完槿生出来,便将紧捂在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交给完槿生。 完槿生收妥当后,浩琮俯着腰开口:“娘娘感激殿下还记得迎顺公主,托小奴给殿下道个谢。” 完槿生摇头,回礼道:“娘娘帮了临禧许多,反倒是临禧无以为报,让娘娘劳心劳力,浩琮小公公回去告诉娘娘,剩下一切交给临禧,临禧必定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二月二十三,临禧会给娘娘一个结果,届时娘娘只需配合临禧便可。” 浩琮闻言便点头应下:“小奴定将姑娘的话带到。” 说完,正要让徐婆婆带着浩琮出巷子。 却听斜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响起。 完槿生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浩琮推进身后的门去。 自己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叫住了脚。 “临禧?”杨擎戎的声音响起。 “你院子不是在东边吗?怎么从西门出来了?” “怎么了?说的我好像不能从这出来一样,我过来找晚阿姊的,顺便出来透透气。”他放下挽起的袖子,又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粘得不知何物的脏东西,“倒是你,怎么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不会真是在私会情郎?” “杨擎戎,别把你受的气撒在别人身上。”杨擎戎的态度让她厌恶,“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杨擎戎轻笑一声,靠着门框,抬头看着天边一角弦月,眸光一凝,想到那日在光佛寺,他听到的完槿生对古雅竹说的所有话:“你让雅竹干了什么?” 完槿生无言。 杨擎戎目光移回到她身上:“别伤害她,古家欠你的,我可以替她还。” 完槿生不答反问:“听说太后对你们的婚事没意见,雅竹也应下了,何时去扬州提亲?” 杨擎戎语气中带着疲态:“已经派了人先去送了一批礼金和一封慰问信,等古大人回过信,我和雅竹便出发。” “好好对她,就当是替古家还我的人情。” 杨擎戎又道:“一码归一码,若是古家不欠你,我也会好好待她。” 完槿生闻言,回答道:“放心,她若不害我,我自不会伤她。” “嗯。”杨擎戎点头。 这时,院里传来一道女声:“杨小幺!我浇花的肥料呢?怎么还没送过来!” “来了来了!”杨擎戎转身回去,突然脚步一顿,看向完槿生,“好好对易和,就算你不喜欢他,也要演下去。” 完槿生眸光一滞,回过神时,杨擎戎已经回了杨府,将门关上。 见他离开,完槿生叫徐婆婆送了浩琮离开。 … 翌日一大早,萧常的小厮大山到窦府东门送信,说他主子午时要在醉香居请客,当面感激完槿生。 完槿生直接拒绝了萧常的邀请。 一是,那场大火之后,关在蒋家别苑里的那个女人和孩子消失不见,如今没了萧常的把柄,潘家害怕威胁萧常主动将主考官之位让给他的事情败露,正在暗中大力搜捕二人去向,而萧常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被监视着的,关键时刻,她可不想惹祸上身。 二是因为,她打听到,那女人从一开始就是潘家的人,只不过中途变心,彻底喜欢上了萧常,当然她对萧常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清楚,若是假的,自己露面就相当于自曝了啊。 “你家郎君不是马上也要去海州赴任了吗,把那女人孩子也带走。” 海州张家满门抄斩,青龙堂武司长的位置悬而未决,只由左武侍长挑起重担。 中和节的大火之前,完槿生与萧常做了一场交易。 她帮他救那女人,他自荐做青龙堂武司长一职。 “是,郎君正有此意。” 刚送走大山,徐婆婆便过来:“姑娘,褚大爷来了。” 第68章 与褚范的交锋 她都想到了,褚芷妍觉得是她拿了卷子,昨日又和褚范大吵一架,能不告诉他自己所为? 她走到前厅,童氏在厅上待客,童氏见她进来,道:“褚大人想与你单独聊聊,你意下呢?” “但凭吩咐。” “云釉,好生照看着姑娘。” “是。” 童氏走后,完槿生索性不装了,直接坐下,问:“褚大人今日大驾到窦府来,是为何事? “县主殿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那女儿性格乖张,她娘早逝,我平日里也是怕她受委屈,百般纵容,才教她养成如今这副模样,对窦家和古姑娘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来。”说着便站起身作揖,“我在这便与你与窦家赔不是了。” “既然褚伯伯这样说,那我也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一顿,将褚芷妍这两个月以来的罪行一一列举出来。 “我祖母腿上落下的疤和受过的疼不会因为你一句道歉消失。在宫宴上故意让我与宝康殿下对立,借宝康殿下的手教训我。在得知潘家或许不能插手科考一事时,栽赃纪姑娘,欲意除掉对手。在宝康殿下的婚宴上以为我换了她的卷子,故意将雅竹关在圊厕试图威胁我。这些都不是褚大人一句道歉能遮掩过去的。” “殿下明察秋毫,非下官所及,下官教子无方。”他试探着开口,“若是…若是县主肯将妍儿的卷子交出来,我便替殿下解决掉…。”后边的话他没说完,但完槿生却将他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 “卷子不在我这,在潘家手里。”完槿生随手捧起一碗热茶,吹散热气,“茶浓水浑,雾浓露重,大人就没怀疑过,是贵妃娘娘和潘家在骗你,实则褚芷妍的卷子根本没丢,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只是在利用你的惶恐来与我纠缠,最后潘家坐收渔翁之利。” “呵,你休要胡说,潘家为了让妍儿考中状元可是费尽心思,怎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加难于我褚家?” “潘录不是还答应你将褚芷妍的卷子销毁吗?他做了吗?” 褚晟哑言,的确,在从潘录嘴里听到褚芷妍的卷子丢失之前,他对他没有过任何怀疑。 “潘家帮褚芷妍,不就是因为现今潘全潘录位居高职,后辈没有人能再居于朝廷中央,而御史台却向来不乏直言不讳的谏官,就比如说,宝康殿下的舅舅,赵、元、文。不就是个典型的威胁吗?” 褚范一惊。 完槿生继续淡定地说:“我记得赵修仪当年是在光佛寺的南华园坠湖身亡的,寒冬腊月的半夜,冰上居然会有个洞。让我猜猜,赵元文这么多年查到了多少线索。” 褚范脸色煞白,像是遇见了鬼:“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她怎么知道?上一世,周正榆一上位,就以此事为褚范定罪,最后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那叫一个惨,可真正的凶手是潘录,潘是意亲口向方愿儿说的,而她就在旁边。 “你们为了不被怀疑,想要一个可以操控的傀儡赶紧把赵云文挤下去,而考中状元的褚芷妍就是你们用来推翻赵元文的棋子。” 褚晟自然知道,只是这件事于褚家有益无害,他便没放在心上。 “是又如何?他需要妍儿一举考中,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谎称丢卷子这种事来利用我。” “是吗?可潘新不是升迁了吗?不出意外,潘新就会发现赵元文徇私舞弊的‘证据’然后上报天家,将其下狱。”完槿生看了一番自己的手指,“你说这种时候,潘家哪还需要褚芷妍。” 褚晟瞬间茅塞顿开,是啊,官员调任,潘新升了御史中丞,做了赵元文的副手。 “哈哈哈哈哈哈。”褚范突然放声大笑,“你的意思是他潘家见我无用要弃我了?” “不光如此,除了赵元文可能会查到潘家头上,不是还有你褚家知道真凶是谁吗?”完槿生一笑,“自古做坏事不都是杀人灭口不留证据嘛。” “可恶的潘录!”褚范气得失去理智,“我现在就去告诉天家赵修仪究竟是谁杀的。” 完槿生的声音再度响起:“褚大人,你空口无凭,如何让天家信服?” “那你要我如何?” “实不相瞒,潘家贿赂的证据在我手上。”完槿生将怀中随时揣着的抄本递给褚范,“记有褚大人的那一页,大人可以自行销毁,其他的,就交给大人来揭露。” 见他动摇,她继续说:“我瞧着二月二十三就是个不错的日子,届时,若是褚大人拿回了妍阿姊的卷子,那些行贿之人全部取消资格,妍阿姊独占鳌头。” 褚范眸光一沉,翻看了账册,有几家他认得的贿赂过潘家的人家也都记录在册,确认张策无误后,他暗自哂笑,果然是小孩,还是太容易信任人了。 随后,便揣着那账册匆匆离去。 “姑娘,他真的会照做吗?不会将这账册还给潘家。” “潘家被查受贿一事,褚家帮他洗钱,也逃不了关系,他不会照做,但会威胁潘家。” 完槿生问:“褚芷妍那边如何?” “已经让大理寺的人放他进去了,现下出来了,正往潘家去呢。” “那就好。”完槿生又吃了一口茶,“今夜一过,便可以静待二月二十三了。” “姑娘,他还心真够狠的,为了巴结您,我瞧着连女儿性命都不要了。” “人心凉薄。”想着褚范的那句‘生怕委屈了她’,完槿生便觉得恶心。 … 与此同时,另一头。 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从大理寺出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进了潘家。 潘录听门房说,这个丫头知道潘家的账册在谁那,更知道潘家帮那乡贡拿到账册的内鬼是谁。 潘录因为这件事本就发愁了数日,打死了一干下人,也没有一点头绪,总感觉潘家依旧不安全。 门房将那姑娘带到外厅,姑娘摘下帷帽,潘录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正是那离家出走的褚芷妍。 ipaoshuba.net 潘录二话不说就要轰人:“来人,给我轰出去!” 褚芷妍打断他:“慢着,我方才假扮了完槿生的身份进到了大理寺,见着了那乡贡。” 从前日婚宴那晚之后,潘芰荷便又对她爱搭不理,昨日被窦家扫地出门,她又在街上偶遇潘芰荷,哭求着她帮帮自己,却被数落一番,说什么潘家如今被人捏住把柄都怪她先前四处穿着贵妃娘娘送的鞋子招摇过市,凭什么潘家要再帮她。 她昨夜里与父亲大吵一架,褚范和林季芳轮番上阵数落她,而褚晟一言不发。她便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为了自救,她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去大理寺见了那乡贡,试图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信息来与潘家交易。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她今日才知道,原那乡贡是那日在光佛寺,她惊马的主人。 那乡贡见过她,更见过她那掉了珠子的鞋,分明知道那日来狱中见他的人不是自己,却偏偏说谎。 虽然没能从他嘴里确认是完槿生,但是,他在光佛寺受过窦老夫人恩惠,却又给潘大人进过诗册。不就是摆明了是完槿生派来的卧底嘛! 可就凭那乡贡一己之力,潜入潘录书房找账册还能全身而退断是不可能的,定然是有人在暗中帮他,那乡贡在她的威逼之下,终于松口说出了潘家与他内应外合的人。 褚芷妍将潘录将潘录审视的目光回怼回去,声音中带着嘲讽:“那该死的穷书生可是亲口承认是你家二管事趁你还没回来的时候领着他去过书房。” 潘录顿住。 二管事条子这么久以来对他可是忠心耿耿,他并未察觉出多少端倪,褚芷妍这个丫头的话他不能轻易相信。 而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账册在谁手里,有没有外传,虽然在知道账册丢失的那一刻起,他便启用了备用方案,便是将金库里的一部分钱跟着送给邵衡的贺礼送到青州,另外一部分计入文霖之或褚家名下的铺子。 但丢失的账册就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剑,随时可能坠落。这种随时可能会到来的灾难让他彻夜难眠。 他眯起双眼,眼角攒起几道细纹:“现在账册在哪?” “这个嘛。”褚芷妍见他上钩,故作停顿。 “说。” “我有个条件。”褚芷妍挑眉,“我的卷子在窦岌云手里,帮我拿回卷子?你也不想看到潘家这些年为了培养我砸在我身上的钱付诸东流。” 他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褚芷妍收起笑意:“好啊,那就别怪我和那人联手,把你潘家这几年收的金灿灿的钱全都招缴出来。” 潘录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丫头,心中不由腾升起一股怒火。 正说着,大管事二丞进来报:“褚大人来了。” 潘录原准备不见,却听二丞上前与自己耳语:“他说账册在他手上。” 潘录瞳孔骤缩。 瞬间明白了褚芷妍的用意,什么狗屁丢了珠子的鞋子,都是借口,去大理寺向那乡贡拿证据的就是她。 如今这是故意在转移他的火力,让他将矛头对准完槿生,褚家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想着,连带着看向褚芷妍的眼睛充满怒火:“把她给我绑了。” “干什么!”看着渐渐向自己靠近的二丞,褚芷妍明显地慌了,“放开我!” 二丞不顾她的反抗,带着两个婆子就将她五花大绑他,堵了嘴抬进屏风后藏起来。 潘录让二丞亲自将褚范带进来。 褚范挺胸抬头,大步流星,第一次在潘家面前摆出官架子,有了重新做人的感觉。 潘录交代二丞让守卫把好门口,再派人去处理二管家条子,毕竟潘家如今被人捏住把柄,岌岌可危,宁可错杀,绝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屋里,褚范冷眼看着主位上的人,也不行礼,直接坐下:“该把妍儿的卷子交子出来了,潘大人。” 话里满是挑衅。 屏风后的褚芷妍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开始拼命挣扎,闹出动静,褚范显然察觉到什么,脸色渐渐沉下。 潘录不疾不徐地叫着婆子将人带出来。 只见褚芷妍被两个婆子扔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块布,脸颊上满是泪水,她呜咽地喊着,能依稀听出来的只有四个字:“阿爷救我!” 潘录瞪着褚范,眼神阴鸷:“褚范,要想让你女儿活命,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就此我们两清,我也不会追究你背叛我的事实,更不会再管你褚家的死活。” 哪知,褚范瞧都没瞧褚芷妍一眼,只是冷哼一声:“既然我褚某敢只身前来,那便是做足了准备的,你当真以为我进得来出不去吗?我再说一遍,只有妍儿的卷子能换我手上的账册。” 潘录一眨眼,舌头抵着腮帮子,很是不耐:“你长本事了,褚范,也不看看这么多年是谁喂饱的你?你女儿自己说的卷子在窦岌云那丫头手中,你让我如何拿?” 褚范并不意外,因为他也没信完槿生的话,应下她的要求只不过是为了拿到她手中的账册的权宜之计,他还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去道个歉就能获得对手的真心帮助。 不过自己与窦岌云对抗,还是太过势单力薄,可潘家就不一样了,潘家的守卫和潜伏在商州青龙堂内的刺客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能不用动手,借潘家的人,从完槿生手中拿回卷子,还能不被卷入乱局,何乐而不为呢? 褚范捋着胡须:“潘家人可都不是无能之辈,我褚某相信潘大人自有办法。” 潘录直气的牙哆嗦。 潘录越急,褚范就越淡定:“我这女儿顶撞大人,褚某在此为小女道歉了。”他一顿,眼神第一次瞟过地上的褚芷妍,继续对潘录说:“虽然我这小女的性命并不值钱,可潘家敢取吗?” “你!”潘录一抽架上长剑,抵上他的脖子,“想当初你可只是云州一个小小的县尉,别忘了你是怎么做上如今这个位置的。” 第70章 相依为命的兄妹 褚范听完他的话,眼底也闪过一抹杀意:“潘大人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我在你脚下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羞辱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双眼含笑,负手而立,一脸奸诈,“杀了我,我等在门外的小厮可就要上报县衙,再上报大理寺了,朝廷命官死在你潘家,你潘家可脱得了身?” “你…” 潘录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他双眼猩红,一种许久未曾体会到的耻辱感油然而生。 他摔下长剑,将褚芷妍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 潘录双眼猩红,一字一顿:“今晚,我会把卷子送到褚家。” 褚范一拍他的肩膀:“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 褚芷妍回到家中,泄了满身的气。 快走到自己院里时,就听见西角门外传来动静,是她那新换的丫头秋儿说话的声音。 “郎君,你这是何意?我本来就是你院里过来的,伺候你两年了,你怎么说把我赶走就把我赶走啊。” 褚晟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又命身边的小厮将包袱扔给她:“没看住妍儿,还让她偷摸离家出走,你说我该不该把你赶走!” 秋儿咬着唇瓣,杏眼含泪,单薄的身子颤悠悠地立在夜风中,瞧着好不让人心生怜悯:“可,可姑娘她自己铁了心要走,奴婢就算是死守严防,也拦不住的啊。” “混账!”比起眼前这弱柳扶风的美人,他心中仅存无几的良知还是觉得自己妹子的安危更加重要,于是现下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自己的失责还要怪在主人身上了!” 秋儿见他脸色没有和缓,干脆双膝着地,哭了起来:“可我如今破了身子,还能许什么样的好人家,郎君赶走我,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当初褚晟是看她比自己房里的丫头都要年轻俏丽才买回来做了近身丫鬟,秋儿本身性格也可人,会讨褚晟欢心,也就受褚晟另眼相待。 可真心瞬息万变,前一日褚晟可以喜欢她,这一日便可以喜得新欢将她抛诸脑后。 于是秋儿便愈发地焦躁不安,想尽办法缠着褚晟,褚晟烦不其烦,本打算发卖,却又舍不得这旧爱做的一手好饭,恰在此时,他的妹妹闯了祸,珍雨被打死,褚芷妍院里缺人手,他便把秋儿派过去做了褚芷妍的贴身丫鬟,时不时到她院里再叙叙旧。 可如今,褚芷妍丢失,秋儿竟无理取闹地还想回到他院里伺候,他院里新进的丫头不乐意,秋儿闹得他烦了,总之,他是对她彻底厌弃了,于是便在今日赶她出门去。 他不耐道:“之前的事你情我愿,你这账不该赖在我头上,谁让你当初不拒绝我?” “若是我怀了郎君的孩子呢?” 褚晟一顿。 躲在门后树下的褚芷妍也被这句话给吓住了。 只听褚晟一句质问:“你放什么屁呢?” 秋儿抬着坚定的目光:“我说的是真的。” 褚晟住了声,似是有所动摇。 褚芷妍看着秋儿那副模样,猛然想起大理寺狱中那书生的话:要杀要剐任姑娘处置,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最后还不是乖乖将条子给交代出来。 明明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蹂躏的软骨头,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可笑。 她一怒之下,窜出门去,没及门外三人反应过来,一把就将秋儿推倒在地,挑了墙角立着的掏蜂窝的棍子,一下一下地往她肚子上打,嘴里还念念有词:“好你个贱蹄子!勾引我阿兄,还拿孩子来威胁上我们了,当我们褚家是可以任人欺负的嘛!” 第一棍子下去的时候,秋儿就已经痛得脸色发白,第二棍子下去,她的裙子下就见了血,她凭着母性的本能想要爬开,却被扔掉棍子的褚芷妍揪住后领:“你个贱人!我让你跑!” 一旁傻愣着的褚晟和小厮回过神来,小厮忙要去拦,却被褚晟挡下:“去找个担架过来,再叫辆马车。” “是。” 那小厮走后,褚晟才慢悠悠地靠近爬在地上,无助地望着他的秋儿:“郎…郎君救命!” “救命?”褚芷妍一把将她撂倒,脚踩在她的头上,看着她身下染红的裙摆,冷笑一声,“下贱东西,谁会救你?” 褚晟站在她旁边,看着地上那鲜红的血迹,眸光深邃:“差不多的了。” 褚芷妍斜睨他一眼:“怎么?你还心疼?早知道有今天,你可别将她送到我院里来腻歪我啊!” 她说着,情绪失控,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我原本以为,你是心疼我的,却没想到,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拔下头上的钗子:“我今天就把你的孩子和你这贱女人给杀了!有本事你就恨我一辈子。” 她正要下手,褚晟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钗子。 褚芷妍不解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在秋儿以为自己得救的那一刻,将钗子插入她的心脏。 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若无其事地拿出帕子擦拭而过。 褚芷妍被吓得退后两步,她还从来不知道他的阿兄有这么冷血的一面。 “你不能杀人。”他将帕子塞回怀中。 褚芷妍仍在错愕中没有缓解出来。 这时,小厮已经抬了担架过来,将人塞进西门停放的马车,去了城东的乱葬岗。 死了个奴婢,就算是报到官府,也断是没人敢说什么的,一朵本该盛放的花骨朵,就这样折在了冬的末尾。 褚晟对褚芷妍开口:“走,阿兄房里还备着给你的点心呢。”见她依旧不说话,又补充道:“你最不该怀疑的就是阿兄对你的真心。” 一句话,让褚芷妍彻底崩溃。 褚范方才在潘家同潘录说的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在她心上挖了无数个洞,再到放下知道秋儿与褚晟的龌龊事,又让她觉得褚晟将秋儿安排在自己房里,实则是在处理他自己的腌臜事,并非是对她的关心。 两件事在脑海中来回跳转,一句话在她耳边不断重复:没有人爱她。 第71章 需要帮忙吗? 直到方才,褚晟在她面前结束了秋儿的性命,又同她说他是真心待她的,她才从恐惧中剥离出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现下才明白,或许褚晟有自私的地方,但他的核心利益始终是自己。 褚晟轻拍着她的后背,任凭她大哭。 “阿兄,我想阿娘了。” “阿娘现在肯定也在想我们。” … “咚…咚…” 夜半子时,万籁静寂,只有朝信宫的钟声穿过街巷,回荡在长平京的上空。 弦月悬在飞檐之上,一个突然窜过的人影打破了今夜的宁静。 瓦片轻响,黑衣人探着眼睛朝屋里看过一遍。 书房内空无一人。 他翻下屋顶,又蹑手蹑脚地进到屋里。 翻过一遍,终于在抽屉的夹层中找到他要的东西。 随后翻墙而逃。 祝玉岫在暗处观察到一切,写了字条,将信鸽放飞。 … 此时,易和府上,完槿生正教着易和弹棋,养在温室里的鹦鹉和麻雀被搬了出来,挂在檐下廊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以完槿生对易和的了解,他的爱好,除了吃喝玩乐,还有调香,或者是和动物们待在一起。 因为上一世就见识过他养的各种物种,是以,今日进到府里也没有表现出多夸张的表情。 一局结束,易和终于将徘徊在自己脑海中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你不觉得惊讶吗?我一个人养这么多鸟?” “那有什么。”完槿生伸了个懒腰,手撑在身后的软榻上,眼睛有些无神,“谁还没个爱好,况且你这爱好又不是杀人放火,我干嘛要吃惊。” 说完,不住打了个哈欠。 易和开口:“困了就去歇息。” 完槿生强打起精神:“还好。” 她是很困,今日为了给潘褚二家偷走试卷的机会,她故意将她要到易和府上的消息放了出去,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动手了。 “那日在公主府,想是宝康故意将我调去看护花厅,好找准机会想为难你。”易和耷拉着脑袋,像只做错事的小狗,“是我不好,我就不该离开你半步。”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完槿生心下一沉,生怕他为自己做出出格的事,“你不会是对宝康做了什么?” 易和眼角一弯,挠了挠脖子,不好意思道:“我在想着怎么弥补你,却因为自责也不敢见你,就去帮你欺负回去了。” 完槿生闻言,心中更加忐忑。 若是因为她得罪宝康,那就太不值当了。 她捏紧垫子:“怎么欺负的?” 易和一脸求夸的表情:“我去给奇惟卓吊唁,把她也锁在圊厕里了。” 他每一句话都能精准跳入完槿生的预料当中,但她更希望她猜得没那么准:“你这不是胡闹吗?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易和耸肩:“被发现了就死不承认,反正她又没受伤,也没证据,天家不敢那我怎么样的。”他思忖片刻,又接着说,“而且,宝康她看起来可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倒是还和慎王吵了一架。” 窦家是由童氏出面吊唁,当场什么情况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大喜变大丧,应该没有人能承受得住突如其来的如此之大的转变。宝康竟然会不伤心还和周正榆吵了一架。 完槿生试探着问:“你可偷听了?” “哪需要偷听,他们席上就翻了脸,全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宝康说慎王拿了她的钱,还质问慎王,是不是因为奇惟卓知道他拿了她的钱,怕事情败露,才杀的人。” 完槿生眉尾一挑:“慎王如何说的?” “连口否决。”易和比了个叉,“然后就将宝康带走了。” 他随手拿起一块弹棋,兀自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语气突然一沉,话里有话一般:“不过,借钱这种事,也不至于杀人灭口。” 完槿生随意晃着的腿有刹那的迟钝,又接着说:“他要造船,扩大青州的海外贸易。” 易和又将手中的棋子弹出,一个中央转斗破开棋局。 与那一日完槿生所弹出的如出一辙。 “我学会了。” 易和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完槿生不能否认这点。 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万一易和有一日敏锐到察觉她所做之事,她该如何收场,就像方才他那一句看似不经意提起的话,已经说明他在怀疑周正榆借钱的用意了。 也是在试探自己知不知道周正榆向宝康借了钱。 正想着,院中鹦鹉叫了起来:“鸽子!鸽子!” 完槿生登时起身,推开门,将地上的鸽子抱进怀里,摘下纸条后又将鸽子扔飞出去。 祝玉岫只写了四个字:一切顺利。 完槿生掩起喜悦,正要回去,就见易和站在自己身后。 他倚着门框,双手抱胸,眉眼柔若月下湖波:“需要我帮忙吗?” 这句话,她等了很久。 “需要。”完槿生语气果决,没有半分犹豫,与他相撞的目光是倔强和执拗,“西疆之行,并非只是解决屯田的问题那么简单,事关弗勒松有无反叛之意,这你也是知道的,不然除夕那夜你也不会逼问我是不是骁王的人,我知道你害怕我受牵连,但你应该知道,我想做的事做不到就绝不会罢休。” 易和接过她的话:“我知道这是慎王设下的一场陷阱,说不定周崇在暗处还会默许,甚至推波助澜,所以,不管弗勒松和霍老将军是否有叛变之心都会被扣上这顶帽子。” 他说到这,没再说下去,弗勒松和霍雄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是与潘家为敌的完槿生。 西疆靠近北燎,离光北燎大千杂居一起,现下在京中,杜阿中有所忌惮却还是一直逼自己为了父王大计对完槿生下手,更别说到了西疆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完槿生更是没了庇护。 他也知道,完槿生去西疆是为了破坏慎王一干人的计划,可她的安危他不能不顾。 所以,他那日返回不倒酒楼去找了周年野,不仅是告诉他曲盛书似乎在拿着一张画像恐吓完槿生的消息,让他解决掉曲盛书这个麻烦,更请求他放弃让完槿生去西疆的计划。 周年野则轻描淡写地说:“我有条件,若是让你手下的精锐效忠于我,我便答应你。” 第72章 窦正则离京,窦婉如胡闹 易和迟疑了,无论哪种,他费尽心思不被人利用而藏了许久的人都会暴露无遗。 周年野继续激将:“这就舍不得了?看来你对她也没多少感情嘛。可你若不付出点代价,那我可保证不了临禧县主的安危,曲姑娘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 “我给你。” 剥离回忆,易和将腰间的香囊取下系在她的腰上。 “你做什么?” 易和则说:“这是保命的东西,一定要替我保管好了。” 反应过来这香囊的用处,完槿生心下一滞:“易和…” 她甚至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毕竟上次他的行为很反常,再加之杨擎戎在光佛寺说的那一番话总是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她以为自己比不过那只北燎兵。 毕竟那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我会还给你的。” … 翌日拂晓,天空阴沉昏暗,万物笼罩在暗蓝色的微光中,空气潮湿,飘着小雪。 完槿生打开房门,就瞧见门前立着一把雨伞。 也不知道易和是何时放过来的,她撑起雨伞,就悄声从后门离开。 快走到窦杨两家中间的夹巷口,就见杨宁晓从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脚步慌乱地由婆子护着进了夹巷。 完槿生躲在窦家大门的石兽后,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大清早的,她一个女子只身去慎王府做什么? 随后婆子又急匆匆上地马车,马车掉过头,又朝仁安坊的东门而去。 进到夹巷,她看着杨府紧闭的西门,停顿半晌才离开。 因为祝玉岫偷偷给完槿生留了门,完槿生顺利无阻地从东门进到华槿堂。 祝玉岫接过她的伞,收好放在门口:“姑娘,怎么样?你那边顺利吗?” 完槿生左右扭了扭脖子,一阵酸痛传来,昨晚好像睡落枕了。 她揉着脖子,微微颔首,对祝玉岫说:“让秀眉给楚生传话,中午在不倒酒楼见。” “是。” 祝玉岫正要出门。 完槿生转念又想到杨宁晓,又对要离开的祝玉岫道:“慢着,先不去了,先给宫里进一次拜帖,就说我早饭之后拜访。” “是。” … 一家人用着早饭,气氛沉闷压抑,因为今日是窦正则离京的日子。 完槿生试图缓和气氛,给窦正则夹菜:“阿兄多吃些,一路到青州要走两个月的路程,怎么都得吃好些。” 窦正则礼貌地回以微笑:“多谢二妹。” 窦老夫人也开口嘱托:“你这一走,就要在外地自立门户,万事都得靠自己,你得多些耐心,知道吗?” 窦正则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放心,祖母,我会尽力而为的。” 童氏放下碗筷,脸上仍然不见笑意,神情担忧:“让你去信问过裴家的事,怎么样了?她们说了什么?” 窦正则回:“裴伯父和裴伯母说,婚期还是安之前定下的时间就好。” “那便好。”童氏叹出一口气,“裴家也算是重情重义之人。” 完槿生又笑:“宜阿姊和阿兄定会和和美美的。” 谁知,窦婉如闻言,一按筷子:“我吃饱了。” 接着,便起身带着三春离开。 “窦婉如!”童氏叫她不及,有些生气,“还嫌我不够难过的,净给我添堵。” 窦正则安慰:“阿娘,随她去,过两日便也就习惯了。” 完槿生见状,放下碗筷:“祖母,阿娘,我想和如妹妹说说话。” 窦老夫人睨过童氏一眼。 童氏也没有情愿,最近的事已经又让她头疼的了,完槿生若是能帮她安抚好那个小妮子也好。 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便说:“去。” 完槿生行礼带着祝玉岫告别后,来到花梨堂。 刚走到院里,便听见叮铃咣啷地摔砸声和哭喊声,三春守在门前,急得直拍门:“姑娘,你别这样!姑娘,你先把门打开。” “让开。” 声音寒若刺骨冬风,自带强大的杀伤力。 三春回眸,见是完槿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就握住她的袖子:“二姑娘快救救我们姑娘。” 祝玉岫懂完槿生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得明白只是她要发怒的前奏,赶紧拉开三春:“姑娘会救的。” 三春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砰’的一声,门便被踹开。 窦婉如受惊,肩膀跟着跳了一瞬,见是完槿生,她好像比方才还要生气:“谁让你进来的!”她手指一抬,指向门口,“出去!” “还没闹够吗?” 完槿生声音沉闷生硬。 “跟你有什么关系?”窦婉如瞪着她,“你说你会让她们付出代价?代价呢?现在这个局面吗?” “我会说到做,这你不需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那是我阿兄,那是事事让着我,处处迁就我,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兄。”她冷哼一声,擦掉脸上挂着的泪珠,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我跟你说什么,你连你亲娘都舍得下手,还有什么同理心。” 话刚脱口而出,三春就拉着她的袖子试图阻拦,她这个姑娘,一生气便口无遮拦。 祝玉岫不干了,她硬刚上去:“三姑娘怎么能这么说,你没有经历过我们姑娘所经历的,自然不理解” 完槿生拉住她,平静地看着面前激动的窦婉如。 她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争得别人的理解才做的,而是为了她心中的公道,所以,别人的评价不会影响她。 “所以,你发脾气摔东西,能改变什么?” 一句话让窦婉如哑言。 可她讨厌完槿生总是一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好似什么事都事不关己态度,更讨厌被动地让人牵着鼻子走。 “怎么了?这窦家是你的了还是怎么着了,我自己的东西我想怎么摔怎么摔,还轮不到你来置喙。”窦婉如眼含怒意,“出去。” “是你的还是祖母和阿爷阿娘的?”完槿生又开口,“你摔得每个物件都是她们日夜为窦家操劳得来的,若是你真有本事,就闯个名堂出来。” 说完,窦岌云彻底怒了。 “你不是想要看潘家出丑吗?” 第73章 进宫会古雅竹,德妃有请 用过早饭,便也就将人送走。 童氏拉着他又在门口说了半天话,才肯撒手。 完槿生并不担心他在路上出事,毕竟是天家调任,在赴任路上出事,肯定会引起天家的格外重视,就是到了青州,一切都说不准了。 “阿兄,有事可以找上寮县令和于岚县令帮忙,我们随时联系。” “好。” 送走窦正则,完槿生便进宫去了。 由由祥传领路,还没走到后殿,一只小京巴犬便蹦蹦哒哒地来找她。 “乌团儿!”完槿生一把接过跳起身的乌团,“哎呦,想死我了,娘娘可写信跟我说了,你要当阿爷了是不是?” 祥传从没见过如此性情的完槿生,不由说:“殿下,老奴还是头一次见您这么高兴。” 完槿生敛起过于喜悦的神色,又抚着乌团的毛发,安静地说:“我喜欢小动物。” 抱着乌团进到殿内,因太后畏寒,所以,初春之际,屋内仍烧着地龙,霍廉丹正靠在僧床上,见完槿生过来行礼,忙让人赐座。 完槿生将乌团交给旬嬷嬷,又坐上宫女抬来的交椅。 霍廉丹抱回乌团,又对她说:“不是说等迎顺忌日才来嘛,怎么现在就来了?” 完槿生道:“雅竹白日里要在太乐蜀当值,不是怕你闷,所以想过来见见你。” 霍廉丹是个急性子:“你说你,非要等到二月二十三才肯揭穿她干嘛,要是我的话,我拿到卷子我就去了。” 完槿生则耐心解释:“娘娘,您也知道,二月二十三,京城书生都会集聚礼部南院东墙看榜,褚家也不例外啊,人在飞得最高的时候才会跌得最惨,让她现下尽情得意。” 霍廉丹又问:“那在上元节之前去见那乡贡的是不是你?” 完槿生故作调皮地打着哈哈:“娘娘,怎么是我?是褚芷妍啊。” “淘气。”霍廉丹一笑,见她来没说什么要紧事,便知道此行的真实目的并非是来探望自己,“雅竹这会在房里练习祭日那日的曲子,她自己写的,她说还没练好不肯弹给我听,但我偷听了两遍。”说着她有些哽咽,“迎顺会很高兴有人能这么懂她的。” 完槿生陪着她说了会话,便去偏殿找雅竹。 … 古雅竹正坐在露台上,指尖翻着琴弦。 完槿生让祥传退下,静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停下,她才走近。 “阿姊,你来了。”古雅竹一拍脑袋,“你看我,都忘了时间。” “我来,是有事找你。” 古雅竹闻言,便将她请到屋里,浩琮把这门口。 雅竹才开口:“阿姊请说。” 完槿生低声问:“你与杨家两姐妹相处得如何?” 古雅竹思忖片刻,笑着回答:“都挺好的,晓阿姊满腹诗书,针黹也好,性情也温柔。晚阿姊虽然比阿姊你还要年长一些,但性格活泼像个小孩子,对我也十分照顾。” “那你可知道杨宁晓与慎王有联系?” 古雅竹摇头:“自从上次光佛寺一事失手后,我阿娘和我阿兄又有太后娘娘在打点,潘家人就没再找过我,没人跟我透露什么情报。” 她一顿,“不过,我并没有发现杨宁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她们姊妹俩跟潘柔走得很近,可我瞧着潘大姑娘跟潘家人不一样,她是个好心肠的,每个月初都和杨宁晚潘柔去光佛寺送衣服食物书和钱什么的。” 她又继续说:“奥对了,她还邀请我去呢,不过你也知道月初是什么日子,所以去不了。” 完槿生问:“何时去?” 古雅竹一转眼球:“就是明天上午了。” “你提醒两句杨擎戎,他肯定听你的话。”完槿生神色严肃,“我怀疑,杨宁晓被周正榆威胁了。” 古雅竹瞳孔一缩,被慎王那个变态盯上,根本不会有好下场:“他想做什么?” 想到那看不清眼眸的侧脸,和如破碎的玉珠一般的眼泪,完槿生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可她还是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自己重活一世,却让杨宁晓的命运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管他想做什么或做了什么,他迟早要还的,我会把他千刀万剐。” … 从寿芳殿出来,正准备出宫去,却不想轿撵被言虞之拦住。 眼下言虞之已经易过容,是弗勒宓的贴身宫女碧溪,由骁王引入宫中,自然也没人怀疑她的身份是假的。 随行的祥传见是重淑殿的碧溪,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碧溪向祥传屈了一礼:“公公,德妃娘娘想请县主过去闲话一番。” 祥传脸色微变,随即便转头看向完槿生。 完槿生则只是望着从福清殿上空飘来的袅袅香烟:“那便走。” 重淑殿内,挂着水色纱帘和摇铃,风过无痕留下满殿声声响。 完槿生跟在言虞之身后,迎面路过的宫女内侍纷纷行过礼,走了一段后经过穿堂,就到了正殿门前。 把门的宫女见碧溪和完槿生过来,俯身后又开了门。 屋内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说不清是什么香,似是橙皮香,又夹杂着牡丹香和百合香。 碧溪俯过身:“娘娘,临禧县主到了。” 靠在贵妃椅上的弗勒宓才懒懒地抬眼。 只交代了一个眼神,两处服侍的宫女便知趣地退下。 见人都离开,弗勒宓端起身子,紧拉着完槿生的手坐到一旁的僧床。 “我知道你很厉害,在扶瑢手下做事,我这有一桩麻烦事。” 这是完槿生第二次见这个女人,上一次则是在刑场,周盛棠惨死,弗勒氏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尸首悬挂城门三日。 完槿生虽没料到她会如此热情:“娘娘请讲。” “淑妃之前小产,本来这事都过去了。”说到这,她眼神一变,“如今潘是意那个贱人不知道抽的哪的风,还帮她查上了。” 完槿生自然知道,她想拿住弗勒宓的把柄,威胁骁王。 她淡定地问:“那是娘娘做的吗?” 弗勒宓撒开她的手,立时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第73章 进宫会古雅竹,德妃有请 用过早饭,便也就将人送走。 童氏拉着他又在门口说了半天话,才肯撒手。 完槿生并不担心他在路上出事,毕竟是天家调任,在赴任路上出事,肯定会引起天家的格外重视,就是到了青州,一切都说不准了。 “阿兄,有事可以找上寮县令和于岚县令帮忙,我们随时联系。” “好。” 送走窦正则,完槿生便进宫去了。 由由祥传领路,还没走到后殿,一只小京巴犬便蹦蹦哒哒地来找她。 “乌团儿!”完槿生一把接过跳起身的乌团,“哎呦,想死我了,娘娘可写信跟我说了,你要当阿爷了是不是?” 祥传从没见过如此性情的完槿生,不由说:“殿下,老奴还是头一次见您这么高兴。” 完槿生敛起过于喜悦的神色,又抚着乌团的毛发,安静地说:“我喜欢小动物。” 抱着乌团进到殿内,因太后畏寒,所以,初春之际,屋内仍烧着地龙,霍廉丹正靠在僧床上,见完槿生过来行礼,忙让人赐座。 完槿生将乌团交给旬嬷嬷,又坐上宫女抬来的交椅。 霍廉丹抱回乌团,又对她说:“不是说等迎顺忌日才来嘛,怎么现在就来了?” 完槿生道:“雅竹白日里要在太乐蜀当值,不是怕你闷,所以想过来见见你。” 霍廉丹是个急性子:“你说你,非要等到二月二十三才肯揭穿她干嘛,要是我的话,我拿到卷子我就去了。” 完槿生则耐心解释:“娘娘,您也知道,二月二十三,京城书生都会集聚礼部南院东墙看榜,褚家也不例外啊,人在飞得最高的时候才会跌得最惨,让她现下尽情得意。” 霍廉丹又问:“那在上元节之前去见那乡贡的是不是你?” 完槿生故作调皮地打着哈哈:“娘娘,怎么是我?是褚芷妍啊。” “淘气。”霍廉丹一笑,见她来没说什么要紧事,便知道此行的真实目的并非是来探望自己,“雅竹这会在房里练习祭日那日的曲子,她自己写的,她说还没练好不肯弹给我听,但我偷听了两遍。”说着她有些哽咽,“迎顺会很高兴有人能这么懂她的。” 完槿生陪着她说了会话,便去偏殿找雅竹。 … 古雅竹正坐在露台上,指尖翻着琴弦。 完槿生让祥传退下,静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停下,她才走近。 “阿姊,你来了。”古雅竹一拍脑袋,“你看我,都忘了时间。” “我来,是有事找你。” 古雅竹闻言,便将她请到屋里,浩琮把这门口。 雅竹才开口:“阿姊请说。” 完槿生低声问:“你与杨家两姐妹相处得如何?” 古雅竹思忖片刻,笑着回答:“都挺好的,晓阿姊满腹诗书,针黹也好,性情也温柔。晚阿姊虽然比阿姊你还要年长一些,但性格活泼像个小孩子,对我也十分照顾。” “那你可知道杨宁晓与慎王有联系?” 古雅竹摇头:“自从上次光佛寺一事失手后,我阿娘和我阿兄又有太后娘娘在打点,潘家人就没再找过我,没人跟我透露什么情报。” 她一顿,“不过,我并没有发现杨宁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她们姊妹俩跟潘柔走得很近,可我瞧着潘大姑娘跟潘家人不一样,她是个好心肠的,每个月初都和杨宁晚潘柔去光佛寺送衣服食物书和钱什么的。” 她又继续说:“奥对了,她还邀请我去呢,不过你也知道月初是什么日子,所以去不了。” 完槿生问:“何时去?” 古雅竹一转眼球:“就是明天上午了。” “你提醒两句杨擎戎,他肯定听你的话。”完槿生神色严肃,“我怀疑,杨宁晓被周正榆威胁了。” 古雅竹瞳孔一缩,被慎王那个变态盯上,根本不会有好下场:“他想做什么?” 想到那看不清眼眸的侧脸,和如破碎的玉珠一般的眼泪,完槿生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可她还是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自己重活一世,却让杨宁晓的命运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管他想做什么或做了什么,他迟早要还的,我会把他千刀万剐。” … 从寿芳殿出来,正准备出宫去,却不想轿撵被言虞之拦住。 眼下言虞之已经易过容,是弗勒宓的贴身宫女碧溪,由骁王引入宫中,自然也没人怀疑她的身份是假的。 随行的祥传见是重淑殿的碧溪,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碧溪向祥传屈了一礼:“公公,德妃娘娘想请县主过去闲话一番。” 祥传脸色微变,随即便转头看向完槿生。 完槿生则只是望着从福清殿上空飘来的袅袅香烟:“那便走。” 重淑殿内,挂着水色纱帘和摇铃,风过无痕留下满殿声声响。 完槿生跟在言虞之身后,迎面路过的宫女内侍纷纷行过礼,走了一段后经过穿堂,就到了正殿门前。 把门的宫女见碧溪和完槿生过来,俯身后又开了门。 屋内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说不清是什么香,似是橙皮香,又夹杂着牡丹香和百合香。 碧溪俯过身:“娘娘,临禧县主到了。” 靠在贵妃椅上的弗勒宓才懒懒地抬眼。 只交代了一个眼神,两处服侍的宫女便知趣地退下。 见人都离开,弗勒宓端起身子,紧拉着完槿生的手坐到一旁的僧床。 “我知道你很厉害,在扶瑢手下做事,我这有一桩麻烦事。” 这是完槿生第二次见这个女人,上一次则是在刑场,周盛棠惨死,弗勒氏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尸首悬挂城门三日。 完槿生虽没料到她会如此热情:“娘娘请讲。” “淑妃之前小产,本来这事都过去了。”说到这,她眼神一变,“如今潘是意那个贱人不知道抽的哪的风,还帮她查上了。” 完槿生自然知道,她想拿住弗勒宓的把柄,威胁骁王。 她淡定地问:“那是娘娘做的吗?” 弗勒宓撒开她的手,立时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第74章 贵妃的秘密 完槿生补充:“娘娘得跟我说实话,否则我如何帮你,若是娘娘信不过我,也可以找其他人解决,毕竟娘娘身边也不缺我一个。” 弗勒宓自然是不缺她一个的,但没一个是她完全信得过的啊,可完槿生不一样,她效忠的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她索性便也说出了真相:“是,我让阿兄给我送了钱来,我便托张硕科买了一大包北燎辛药。” “那药可有剩余?若有,娘娘藏在何处?” “藏在淑妃一个宫女的被子里,那宫女如今已经被打死,那药也被销毁了。 所有经手这药的人也都被我按照不敬的罪名打死了,可潘是意好像是查到了什么,昨日跑到我宫里来说什么那药的来处是谁卖的卖给何人的她都打听清楚了,故意来威胁我,说我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便将潘家的账册还给她。 她简直是放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的地盘撒野,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哪里有贵妃的气度,分明还是寒门出身的小家子味,如今是锦衣玉食养着又如何,骨子里的穷酸气是什么名贵香料都遮盖不住的!也不知道周崇那个狗东西看上她哪一点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 碧玺在一旁劝:“娘娘,还是少说两句。” “他做得不对还不让人说了,我这殿内缺衣少样的他装瞎子!等老娘儿子登基,看有你们狗男女好受的!” 等着弗勒宓这一番苦水倒尽,完槿生才开口:“贵妃最常去的地方?” “福清殿,要不就去城东的集正宫。”说到这,她翻了个白眼,“三天两头去祈福,不过自上个月中起到现在半个月时间都没去了,说身子抱恙,想静养。”说到这,她自己就顿住了,“你说她该不会是又有了?” 毕竟,周崇也才四十八,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到这,心里更焦躁。 “我记得杜太医是负责贵妃娘娘日常看诊的太医。” 潘是意在生下周正榆后就喂了周崇药,这是她在杀死周崇之前亲口说的。 孟倾余的孩子不是周崇的。潘是意的更不会是。 弗勒宓的话倒是让完槿生记起除夕那夜在福清殿门内看到的那抹珠光。 “她最近倒是时常叫杜太医去问诊。”弗勒宓一顿,又细细将她的话思量一番,“你是说她真的有了?” 完槿生不答反问:“娘娘可还记得,除夕那夜,贵妃去了哪里?” 弗勒宓思量一番:“她那几日总是头疼,陛下觉得她操持宫宴受了累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为了宫宴我也操了不少心呢,可到头来都是她潘是意一个人的功劳。” 完槿生猜测,这孩子大概是在除夕左右有的,又想到当晚缺席的余斯明和冷脸的余斯夫人宋巾眉,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娘娘,临禧有个大胆的猜测,若是贵妃娘娘真的怀孕了,可能是余斯尚书的。” “你说什么?”弗勒宓先是一惊,“此话当真?” 完槿生道:“真不真的,等到她再来威胁您时,你试她一试便知,就问她,除夕夜在光佛寺做了什么?” 弗勒宓一喜,又问:“欸,张硕科那东西也是个又蠢又怂的人,我怕…” 说到这,她宓住了声。 “放心交给我。”完槿生又是让人安心的一笑,想起当年淑妃被处死时的事,“您不用担心,淑妃那孩子也不是皇上了,是东城巡逻侍卫序罗,那侍卫房里床下还藏着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和淑妃叫他烧毁他却私藏起来的书信。” 此话一说,弗勒宓断然没了方才的慌张。 话完正事,完槿生便不打算再多留。 弗勒宓依她的意思,便叫德全送了她出去。 “瞧瞧,找人办事啊,还是得看对方什么性子,她希望什么样,就得演出什么样的来,这样让她觉得你是跟她一条心的,她就会死心塌地地为你办事。” 她望着窗外的摇铃,嘴角的弧度压抑不住地上扬。 “是,娘娘。” 弗勒宓叹气:“就是可惜啊,这么聪明的姑娘要嫁给易和那个离光野汉。” 闻言,言虞之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生怕她要做出什么妨碍周年野计划的事来,于是忙打消她的念头:“我听闻她儿时在云州流浪过一段时日,免不了身体染疾,还听说她与易和还未成亲就举止过于亲密,想是个跟宝康一样自己主意大着的人,这样的人以后嫁到谁家,谁家舅姑难做。” “哼,那倒是,这么一说,她倒是和易和蛮登对的啊。”弗勒宓搅着碗里的桂花蜜茶,想到千里之外的弗勒松,心思忧愁,“如今天家对弗勒氏是百般刁难,对潘家多有偏颇,我再不给扶瑢找个可以倚仗的岳家可不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嘛。” 言虞之应承:“马上殿下就要出孝期了,也该再成家了。” 周盛棠有过一任王妃,是长南道节度使白时的女儿,白屿煊。两人也算有过一段深情意切的时光,不过白屿煊是个没福气的,去年年初就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是个死胎。 弗勒宓瞧着茶碗中央搅开的漩涡,平静道:“我记着颂阳公是有个孙女,叫姜梦芸,对。” 言虞之心中一顿,回道:“是。” “等春狩的时候嘱托姜二夫人带上她,让我来瞧瞧。” … 完槿生的轿子转过弯,往成春门去,谁知,赶巧撞上了褚芷妍。 褚芷妍看着她从承静殿的方向过来,又瞧见德全,故意问:“你怎么会在这,你去长玄宫应该从南廉门走啊,怎么还绕了远路?” “褚姑娘也知道,娘娘出身武将之家,对武术颇感兴趣,便找县主请教了一番。” 弗勒宓自打生下周盛棠后就再没动刀弄枪,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褚芷妍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是想为难为难完槿生,只是没想到德全会替她将自己的话挡了回来,想是完槿生又用了什么狐媚子的伎俩惹得弗勒宓高兴得花枝乱颤,才让德全这么维护她。 第75章 窦褚‘合作\\\’,杜太医被困窦府 在想到自己,潘是意今日把自己和潘芰荷都叫进宫里,还想让她和潘芰荷和好,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被他潘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以前可以是,但现下不一样了,她的卷子拿回来了,马上她就是金科状元,褚家不再需要唯潘家马首是瞻。 于是她撂下一堆狠话,把这些年来从潘芰荷那受来的气一并打了回去,扭头就走。 她发誓,她要将潘家成为她仕途之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临禧,离宫门也没多远了,我们一同走走,总不能一直做轿子马车啊。” 完槿生欣然答应:“好啊。” “我们合作。”褚芷妍一脸得意,“我阿爷在潘家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总归是有为自己留后路的,潘家八年前在云州搅得混水,我阿爷也是参与了的,并且藏了证据,我可以帮你扳倒潘家,前提条件是你不能将褚家拉下水。” 完槿生闻言,并不意外,只是轻哼一声:“若是你阿爷真的有,何需拿着从我这拿来的账册来威胁潘家,别在这打肿脸充胖子了。” “你!”褚芷妍骂人的话到嘴边,想到如今自己与潘家的关系,忍下脾气,“我阿爷是怕那件事连累到自己,毕竟不如帮潘家藏钱的事好脱身。” 完槿生故意问:“干了什么?这么严重?” 褚芷妍学聪明了,不上她的套:“合不合作给个答案。” “好啊。”完槿生故作踟蹰,“不过你父亲就不一定了。” 褚芷妍一脸信誓旦旦:“我会说服阿爷站在你这边的。” “好。”完槿生又笑,“那便让褚大人将账册还回去,而且,不能让潘家知道,账册是我给的。” “好不容易拿来的账册,为何要还?还回去我们家又要屈居于潘家之下了。” 完槿生故作神秘:“照做便是,二月二十三,你会明白。” 褚芷妍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也见识过她的聪明,也知道她对潘家的恨意,便一口应下:“好。” 二人刚好在城门分开。 褚芷妍达成目的,哼着小曲就上了马车。 完槿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 褚家做了这么多坏事凭什么要洗白,该跟潘家一起下地狱才对。 … 华庆殿内,潘是意拉着潘芰荷的手,一副慈爱的表情:“别生气了,姑姑已经拿捏住弗勒宓的把柄,她们就算好联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孟倾余没到坐稳胎的时候,没有四处张扬,潘是意并不知道她怀孕了,直到她出了事她才知道。 本来她不想再插手此事,却不想潘家出了意外,一开始说是褚芷妍见了那乡贡拿到了专门记录收受的礼金的账本,后来褚芷妍又用那双鞋自证清白。 可那双鞋子,是多难复刻的啊?威荣皇后的那双鞋早被她一把火给烧了,不可能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去见那乡贡,很明显,褚芷妍就是在撒谎。 如今褚范找过窦家之后便威胁上了潘录,不就是二人联合了嘛,估计从那乡贡敲响登闻鼓那刻起就已经联合了。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蠢笨,没有早点发现褚家的背叛。 潘芰荷抱着潘是意,哭得让见者犹怜:“真的吗?潘家真的不会有事吗?荷儿好害怕啊姑姑。” 潘是意虽然有些不耐她动不动就耍性子装可怜,但依旧安抚道:“相信本宫。” 良才进来报:“杜太医到了。” 潘芰荷一下止住了眼泪,神情紧张:“姑姑可是身子不舒服?” 潘是意松开她,语气不见半分慌乱:“没有,只是日常诊脉罢了。你先回去,让你二叔也不用担心,只管等着姑姑的好消息。” “好。” 屋里,杜榟茂给潘是意诊过脉后,道:“凤体安康,胎象平和。” 潘是意将袖子放下,手按在腹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那便好。” 随即,她眼色一变,冷声对跪在地上的杜榟茂说:“等出了头三个月再告诉陛下和太后,在这之前不能有半点风声走路,否则别怪我对你家里人不客气。” 杜榟茂不敢违抗这位圣恩正浓的贵人:伏首道:“是,微臣明白,微臣定为了娘娘和皇子鞠躬尽瘁。” … 今夜杜榟茂和几个太医在太医蜀值守,半夜窦家来人说恭郡夫人突发昏厥,请杜太医前去诊治。 杜榟茂心生疑惑。 毕竟自己与贵妃关系甚密,窦家怎么放心让他治病。 但太医令已经批准,他也没有法子拒绝,便只能暗中派自己的药童去华庆殿报信。随后,战战兢兢地跟着窦家小厮离开。 到了窦府,他便被堵住了嘴,随即意识消失。 再醒来时,感觉浑身发寒,衣服大半已经湿透,视线还没清晰便听到耳边的说话声:“云釉,你放了多少迷药,都泼了三盆冷水了怎么还不醒?” “我没放多少啊。”祝玉岫探究地靠近杜榟茂,“诶,他醒了。” “你想做什么?”他眼前的烛火光晕成圈,墙上人影绰绰,他睨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完槿生,“我可是天家跟前的人!你敢动我,窦家明日就会上断头台!” 微弱的烛光让杜榟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她手腕处戴着的那只手镯在阴暗的环境下依旧泛着金光,只听女子道:“杜太医不必慌张,只不过是做个交易。” 杜榟茂扭动身体,想要从这绳子中央逃脱出啦:“我们之间没得交易可做。” 完槿生转着手镯,不紧不慢:“溶阳汤是你调的。” 杜榟茂瞬间清醒。 当年做这事的时候,生生是灌了周崇两年的汤药才见效果,中间有过嫔妃怀孕,不过最后孩子也都没能成功落地。 这么多年以来,负责给周崇看诊的一直是他,加之周崇已经有过三个儿子,如今又不贪图后宫暖房,是以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这件事,可以说做得滴水不漏,除了他和潘是意,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可眼前这个刚从青州回到京城不过两月多时间的毛头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完槿生轻勾嘴角。 第75章 窦褚‘合作\\\’,杜太医被困窦府 在想到自己,潘是意今日把自己和潘芰荷都叫进宫里,还想让她和潘芰荷和好,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被他潘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以前可以是,但现下不一样了,她的卷子拿回来了,马上她就是金科状元,褚家不再需要唯潘家马首是瞻。 于是她撂下一堆狠话,把这些年来从潘芰荷那受来的气一并打了回去,扭头就走。 她发誓,她要将潘家成为她仕途之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临禧,离宫门也没多远了,我们一同走走,总不能一直做轿子马车啊。” 完槿生欣然答应:“好啊。” “我们合作。”褚芷妍一脸得意,“我阿爷在潘家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总归是有为自己留后路的,潘家八年前在云州搅得混水,我阿爷也是参与了的,并且藏了证据,我可以帮你扳倒潘家,前提条件是你不能将褚家拉下水。” 完槿生闻言,并不意外,只是轻哼一声:“若是你阿爷真的有,何需拿着从我这拿来的账册来威胁潘家,别在这打肿脸充胖子了。” “你!”褚芷妍骂人的话到嘴边,想到如今自己与潘家的关系,忍下脾气,“我阿爷是怕那件事连累到自己,毕竟不如帮潘家藏钱的事好脱身。” 完槿生故意问:“干了什么?这么严重?” 褚芷妍学聪明了,不上她的套:“合不合作给个答案。” “好啊。”完槿生故作踟蹰,“不过你父亲就不一定了。” 褚芷妍一脸信誓旦旦:“我会说服阿爷站在你这边的。” “好。”完槿生又笑,“那便让褚大人将账册还回去,而且,不能让潘家知道,账册是我给的。” “好不容易拿来的账册,为何要还?还回去我们家又要屈居于潘家之下了。” 完槿生故作神秘:“照做便是,二月二十三,你会明白。” 褚芷妍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也见识过她的聪明,也知道她对潘家的恨意,便一口应下:“好。” 二人刚好在城门分开。 褚芷妍达成目的,哼着小曲就上了马车。 完槿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 褚家做了这么多坏事凭什么要洗白,该跟潘家一起下地狱才对。 … 华庆殿内,潘是意拉着潘芰荷的手,一副慈爱的表情:“别生气了,姑姑已经拿捏住弗勒宓的把柄,她们就算好联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孟倾余没到坐稳胎的时候,没有四处张扬,潘是意并不知道她怀孕了,直到她出了事她才知道。 本来她不想再插手此事,却不想潘家出了意外,一开始说是褚芷妍见了那乡贡拿到了专门记录收受的礼金的账本,后来褚芷妍又用那双鞋自证清白。 可那双鞋子,是多难复刻的啊?威荣皇后的那双鞋早被她一把火给烧了,不可能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去见那乡贡,很明显,褚芷妍就是在撒谎。 如今褚范找过窦家之后便威胁上了潘录,不就是二人联合了嘛,估计从那乡贡敲响登闻鼓那刻起就已经联合了。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蠢笨,没有早点发现褚家的背叛。 潘芰荷抱着潘是意,哭得让见者犹怜:“真的吗?潘家真的不会有事吗?荷儿好害怕啊姑姑。” 潘是意虽然有些不耐她动不动就耍性子装可怜,但依旧安抚道:“相信本宫。” 良才进来报:“杜太医到了。” 潘芰荷一下止住了眼泪,神情紧张:“姑姑可是身子不舒服?” 潘是意松开她,语气不见半分慌乱:“没有,只是日常诊脉罢了。你先回去,让你二叔也不用担心,只管等着姑姑的好消息。” “好。” 屋里,杜榟茂给潘是意诊过脉后,道:“凤体安康,胎象平和。” 潘是意将袖子放下,手按在腹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那便好。” 随即,她眼色一变,冷声对跪在地上的杜榟茂说:“等出了头三个月再告诉陛下和太后,在这之前不能有半点风声走路,否则别怪我对你家里人不客气。” 杜榟茂不敢违抗这位圣恩正浓的贵人:伏首道:“是,微臣明白,微臣定为了娘娘和皇子鞠躬尽瘁。” … 今夜杜榟茂和几个太医在太医蜀值守,半夜窦家来人说恭郡夫人突发昏厥,请杜太医前去诊治。 杜榟茂心生疑惑。 毕竟自己与贵妃关系甚密,窦家怎么放心让他治病。 但太医令已经批准,他也没有法子拒绝,便只能暗中派自己的药童去华庆殿报信。随后,战战兢兢地跟着窦家小厮离开。 到了窦府,他便被堵住了嘴,随即意识消失。 再醒来时,感觉浑身发寒,衣服大半已经湿透,视线还没清晰便听到耳边的说话声:“云釉,你放了多少迷药,都泼了三盆冷水了怎么还不醒?” “我没放多少啊。”祝玉岫探究地靠近杜榟茂,“诶,他醒了。” “你想做什么?”他眼前的烛火光晕成圈,墙上人影绰绰,他睨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完槿生,“我可是天家跟前的人!你敢动我,窦家明日就会上断头台!” 微弱的烛光让杜榟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她手腕处戴着的那只手镯在阴暗的环境下依旧泛着金光,只听女子道:“杜太医不必慌张,只不过是做个交易。” 杜榟茂扭动身体,想要从这绳子中央逃脱出啦:“我们之间没得交易可做。” 完槿生转着手镯,不紧不慢:“溶阳汤是你调的。” 杜榟茂瞬间清醒。 当年做这事的时候,生生是灌了周崇两年的汤药才见效果,中间有过嫔妃怀孕,不过最后孩子也都没能成功落地。 这么多年以来,负责给周崇看诊的一直是他,加之周崇已经有过三个儿子,如今又不贪图后宫暖房,是以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这件事,可以说做得滴水不漏,除了他和潘是意,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可眼前这个刚从青州回到京城不过两月多时间的毛头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完槿生轻勾嘴角。 第76章 杀死奇惟卓的幕后主使 没过几日,北燎王奇威亲自赶到,见期限将至,大理寺却没有任何决断,便让周崇召来了窦武、易和、赵云迟和邱在鹤四人,誓要让大千交代清楚事情真相。 而宝康在听闻此事后,也要吵着闹着过来查问清楚是何人所为,周崇拗不过她,便遂了她的意。 奇威在堂上横冲直撞,说什么我儿子若是被你们大千杀死的,那我便将豁出性命也要烧了这宫城。 说窦武无能,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个交代,更怀疑周崇包庇罪犯。 面对咄咄逼人的奇威,周崇十分不满,一个小小离光蕃国,怎么敢在他大千如此置喙他的臣子,这与阴阳他治国无能有何区别。 他脸色铁青,看着窦武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指责。 而杜阿中和敖闻坐在一侧默不作声,二人对过眼神,倒是乐得其见。 宝康一开始哭哭唧唧,哀伤自己丈夫新婚之夜便命丧黄泉,却在听到奇威越来越过分的话拉下脸来。 瞧着一言不发的窦武和易和不见一丝慌张,她心起疑惑,莫非是真的有查到什么?不然窦武可不会如此沉得住气。 如她所料,窦武则等着奇威发完火后,才老神在在地开口:“陛下,经臣这十日以来的调查,在公主府附近发现了这样东西。” 此话一出,赵云迟和邱在鹤面面相觑,当日,他们带领的禁军在那附近可是什么都没搜到,就连千牛卫都没查到有掉落的物件,怎么他窦武就能查到。 窦武当然没有这般能耐,是完槿生在他们进宫之前便托易和做了此事。 窦武递上一枚璎珞扳指。 那扳指被拿出来的时候,敖闻和杜阿中脸色微变。 周崇从长福手中接下戒指,眸光一暗,并没有挑明,而是开口说:“这东西瞧着真是眼熟,在哪见过真想不起来了,奇王,你看看呢。” 他说完便示意长福将扳指交给奇威。 奇威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谁。 “混蛋!”他用北燎语大骂,将扳指甩在敖闻的脸上,“你个贱人!敢趁我不在,对我儿子下手!” 扳指上镶嵌的红宝石划过他的眼角,只留下一抹红。 敖闻当即跪下:“王,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第76章 杀死奇惟卓的幕后主使 没过几日,北燎王奇威亲自赶到,见期限将至,大理寺却没有任何决断,便让周崇召来了窦武、易和、赵云迟和邱在鹤四人,誓要让大千交代清楚事情真相。 而宝康在听闻此事后,也要吵着闹着过来查问清楚是何人所为,周崇拗不过她,便遂了她的意。 奇威在堂上横冲直撞,说什么我儿子若是被你们大千杀死的,那我便将豁出性命也要烧了这宫城。 说窦武无能,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个交代,更怀疑周崇包庇罪犯。 面对咄咄逼人的奇威,周崇十分不满,一个小小离光蕃国,怎么敢在他大千如此置喙他的臣子,这与阴阳他治国无能有何区别。 他脸色铁青,看着窦武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指责。 而杜阿中和敖闻坐在一侧默不作声,二人对过眼神,倒是乐得其见。 宝康一开始哭哭唧唧,哀伤自己丈夫新婚之夜便命丧黄泉,却在听到奇威越来越过分的话拉下脸来。 瞧着一言不发的窦武和易和不见一丝慌张,她心起疑惑,莫非是真的有查到什么?不然窦武可不会如此沉得住气。 如她所料,窦武则等着奇威发完火后,才老神在在地开口:“陛下,经臣这十日以来的调查,在公主府附近发现了这样东西。” 此话一出,赵云迟和邱在鹤面面相觑,当日,他们带领的禁军在那附近可是什么都没搜到,就连千牛卫都没查到有掉落的物件,怎么他窦武就能查到。 窦武当然没有这般能耐,是完槿生在他们进宫之前便托易和做了此事。 窦武递上一枚璎珞扳指。 那扳指被拿出来的时候,敖闻和杜阿中脸色微变。 周崇从长福手中接下戒指,眸光一暗,并没有挑明,而是开口说:“这东西瞧着真是眼熟,在哪见过真想不起来了,奇王,你看看呢。” 他说完便示意长福将扳指交给奇威。 奇威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谁。 “混蛋!”他用北燎语大骂,将扳指甩在敖闻的脸上,“你个贱人!敢趁我不在,对我儿子下手!” 扳指上镶嵌的红宝石划过他的眼角,只留下一抹红。 敖闻当即跪下:“王,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第77章 不谋而合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话毕,杜阿中也不便久留,跟随着跟来的侍卫一道离开。 站在一边的章辙松下一口气,坐到易和对案:“殿下,你这个谎他也瞒不了一世啊,届时,临禧县主从西疆活着回来,你如何解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我也不怕。”他一撂茶碗,想到临别之际塞给宝康的小纸包,“杜阿中…他可活不长了。” … 话说,窦武从大殿内出来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奇威跟上,他在最后一步台阶之下,一个踉跄,奇威上前搀扶并因他尽心为自己儿子查案道了谢,窦武则是偷塞给他一张纸条。 于是便有了完槿生乔装打扮成醉香居跑堂来长平官驿来送吃食的一幕。 奇威开口:“县主见我想做什么?” 完槿生道:“自然是来告诉你,离光为何要杀奇王子。” 奇威不相信的看着她,眼神好似在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完槿生只是坐下身,开口:“奇王子用从宝康那拿到的六千两金交给慎王,为北燎换来了大千五个州。仅仅因此,离光王便绝得他背叛了离光,命杜阿中除掉奇王子,而杜阿中自然不会留下自己经手的证据,便利用了你身边的敖闻。” 奇威有些信服了她的话:“你说得可是真的?” 完槿生点头:“我还可以告诉你,慎王拿这六千两是为了造船和离光抢镜海对岸无人岛上的硫磺。” 奇威对国政不通,书读地也不精,能这王位全靠是如今离光王的扶持,是以,听到完槿生的话,问出一个他这个身份看来很蠢的问题:“那地方当真有?” “硫磺取于炎地沸泉之地,那地方多有火山赭石。”完槿生继续说,“我想王上应该明白,若是之后,他二人平分了那东西,第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自然是北燎。 北燎这些年来虽说还算听话,但北燎仍旧是不叫离光,让人易生疑心,何况是离光王这般多疑之人。 奇威怀疑:“你想让我归顺于你?凭什么?你一个毛头丫头还是易和那小子的未婚妻,我如何信你?” 完槿生道:“若是,我替你杀了杜阿中呢?” 第77章 不谋而合 窦武听不懂他们的加密发言,但看着敖闻慌张的神色便知道一切进展都是十分顺利,便继续添油加醋:“陛下,臣这几日秘密跟踪敖使者,发现敖使者夜里常到访杜使者下榻的万隆官驿。” “又一一确认了那些尸体,发现此青龙图非彼青龙图。”窦武作揖,继续说,“青龙图是防水墨汁所绘,并非纹入皮肤,且指甲内藏有碎蚕酱汁,而此酱是北燎人爱吃的,而我大千蚕蛹是结丝制衣之用,从不吃蚕,所以臣断定是北燎人无疑。” 说到这一处,不用再往下说,奇威便自然明白北燎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正是敖闻。 “是他让我做的!”敖闻指着杜阿中,说了一句窦武听不懂的话。 宝康因为早就心悦奇惟卓,便悉心钻研过北燎语,听懂他们说的话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她瞧着杜阿中,那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地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地用大千话解释:“窦大人可没有说是我做的,亏我怕敖兄弟你无聊,时常叫你去找我聊天说话,你偏要倒打我一耙。” “你!明明就是你!”敖闻一把揪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杜阿中的衣领,“是你说奇王子私吞好处才让我…” 没等他说完,剑从心口穿出。 奇威亲手解决了这个叛徒,随后又向周崇赔罪:“是奇某眼拙,误会陛下,请陛下恕我奇某不敬之罪。”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离光又如何,他早对离光心生不满又如何,他只是个空头大王。 可宝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咬着唇,心下生起异动。 周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人收拾了尸体,便复了易和三人的职,散了一众人等。 易和被杜阿中叫住,二人去易和府上喝酒。 杜阿中看似善意地提醒:“大王子将北燎死死捏在手中,得到王上赏识,王上如今对二王子你很不满意。” 易和则眸光淡淡:“婚事是他让天家给我定的,如今又不满意,怪得了谁?” 杜阿中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天家天家,怎么王子你还真把他周崇当成了这天下之主?” 易和默言,他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这次甘愿卷入其中,也只是想让完槿生开心。 “大王让你娶的是周绥安,周绥安得周崇喜爱,手上有多少钱,只要她对你死心塌地便可以助力王上干出一番事业,何况,周绥安是他周崇最爱的孩子,有她在手,你就多一份安全。”杜阿中说到此处,也有些恼怒,“可你不光不争,还娶了周盛棠那边的人,她破坏了大王多少计划?你可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易和眸心立刻滑过一抹凶狠:“他的大业?他的大业就是帮助周正榆那个无才之辈上位,再一举推覆大千。他何时想过我,届时,我在大千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杜阿中接着解释:“王上没说不管你,自然会将你带出来。” 易和则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恐怕早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不过是为了给易年铺路,实现他的价值。 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离光人,他在离光出生,身体留着北燎的血统,又在大千长大,十七年以来,他举目无亲,他的父亲也没有半分过问,只在去年来了一封信请周崇为他赐婚。 他开始赶客:“你走。” 杜阿中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你也瞧见了,窦武方才在大殿上的行止,你再不杀她,王上会亲自动手。” 易和闻言,手心紧攥:“周崇已经秘密遣我和霍雄随从周正榆去西疆查办屯田问题,窦岌云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届时,我会亲手了结她。”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话毕,杜阿中也不便久留,跟随着跟来的侍卫一道离开。 站在一边的章辙松下一口气,坐到易和对案:“殿下,你这个谎他也瞒不了一世啊,届时,临禧县主从西疆活着回来,你如何解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我也不怕。”他一撂茶碗,想到临别之际塞给宝康的小纸包,“杜阿中…他可活不长了。” … 话说,窦武从大殿内出来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奇威跟上,他在最后一步台阶之下,一个踉跄,奇威上前搀扶并因他尽心为自己儿子查案道了谢,窦武则是偷塞给他一张纸条。 于是便有了完槿生乔装打扮成醉香居跑堂来长平官驿来送吃食的一幕。 奇威开口:“县主见我想做什么?” 完槿生道:“自然是来告诉你,离光为何要杀奇王子。” 奇威不相信的看着她,眼神好似在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完槿生只是坐下身,开口:“奇王子用从宝康那拿到的六千两金交给慎王,为北燎换来了大千五个州。仅仅因此,离光王便绝得他背叛了离光,命杜阿中除掉奇王子,而杜阿中自然不会留下自己经手的证据,便利用了你身边的敖闻。” 奇威有些信服了她的话:“你说得可是真的?” 完槿生点头:“我还可以告诉你,慎王拿这六千两是为了造船和离光抢镜海对岸无人岛上的硫磺。” 奇威对国政不通,书读地也不精,能这王位全靠是如今离光王的扶持,是以,听到完槿生的话,问出一个他这个身份看来很蠢的问题:“那地方当真有?” “硫磺取于炎地沸泉之地,那地方多有火山赭石。”完槿生继续说,“我想王上应该明白,若是之后,他二人平分了那东西,第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自然是北燎。 北燎这些年来虽说还算听话,但北燎仍旧是不叫离光,让人易生疑心,何况是离光王这般多疑之人。 奇威怀疑:“你想让我归顺于你?凭什么?你一个毛头丫头还是易和那小子的未婚妻,我如何信你?” 完槿生道:“若是,我替你杀了杜阿中呢?” 第78章 农历二月二十三 “那我便信你。” 完槿生勾唇轻笑,应下一个“好”字。 回到窦家,便让秀眉去打探宝康的消息,如今知道杀害奇惟卓的真凶是谁,宝康定不会善罢甘休。 得到的答案是,公主府的彩茶乔装打扮去过万隆官驿,还交给孙厨娘一包东西。 “看来不需要我再动手了。” 当晚,杜阿中被发现死在万隆官驿内,口吐白沫,桌上摆着一道所剩无几的人参鳜鱼和桂花蜜糕,还有其他几盘餐食。 仵作验尸,体内有剧毒,大理寺要捉拿逃走的孙厨娘,第二日,便给出结论,孙厨娘已经被发现死在郊外,而孙厨娘无父无母无夫无后,更是无人可罚。 杜阿中的随身侍卫布鲤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认定是奇威所为,更计划好了一切后事,于是便趁夜潜入长平官驿。 只是,当晚的奇威在完槿生的提醒下,早就有所防备,将布鲤当场缉拿。 由于涉及离光人士,此事在通报大理寺后,窦武也只是将人暂押,等离光所派新使臣前来再做处置。 … 农历二月二十三,降温,一场春雪落满长平京的街头。然而,吏部南院东墙前却围堵着无数把油纸伞。 窦婉如拉着三春硬从五花十色的伞盖中挤出一条通路来,站到了最前排。 完槿生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走过的人群或是哀落,或是兴奋,一家接一家的马车晃过眼前,最后将雪白的积雪踩成肮脏的泥泞。 褚芷妍从自己身边经过,不忘给自己抛个得意的眼色。 看来是第一名无疑了。 窦婉如是笑着回来的。 “娘!”她跳进马车,“我上榜了!我数了一下,二百五八人,我排一百八十一。” 话音刚落,人群中出现惊叫声。 银镖飞过人群头顶,撞上名单两侧卷帘的挂绳,长长的两条白绢上赫然列着贿赂潘家人的名单。 字迹翻红,像是一只只沾着鲜血的手,踩着公平和金钱登上顶峰。 “那是什么!” 潘芰荷目光剜向褚芷妍。 褚芷妍一脸得意,她左右一转脑袋,却发现窦家马车已经走远。 “跑那么快干嘛,着急投胎啊,再投也投不成状元。”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巴掌迎面向自己呼来。 褚芷妍一把掌还回去:“你有病啊?” 潘芰荷仰着红了半边的脸,大吼:“你个倡货!” “你敢再骂我一句试试!”褚芷妍拽住她的头发,“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潘家的二姑娘潘芰荷,就是她二叔收受贿赂,将考试公正踩在脚底下的!” 潘芰荷一晃神,根本松不开的手。 只见一窝人冲自己而来:“二叔母!阿姊!救我。” 潘柔想下去救人,毕竟是来陪她看榜才糟的秧,而文霖之则拦住了她,急叫车夫驾车。 潘芰荷仓皇之下摔了个跟头,被围在中央拳打脚踢。 褚芷妍退出人群,悄声地坐上马车离去。 官兵废了半天劲才将打架的人拉开,潘家大门门很快被围堵,潘芰荷只能狼狈地翻墙逃回家里。 不过隅中,贿赂的寒门,高门显贵:余斯家、孟家等等,榜上有将近六十人是所在贿赂之册上的人的,每一家门前都被烂菜叶子和鸡粪牛粪淹没。 长玄宫内,完槿生正陪太后闲聊,古雅竹也谈着曲子。 经上次顺迎公主忌日,在集正宫扫台上香,弹琴奏乐之后,她的琴艺愈发精进,就好似是迎顺在天上助了她一臂之力,感谢她替自己陪在霍廉丹而送了她一份礼物。 祥传待在一旁给霍廉丹捶腿。 便听旬嬷嬷回来报:“贵妃娘娘听了此事说自己怀孕了,想用孩子替潘家求情,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德妃将她与余斯明苟且的事情说了出来。” “潘是意据理力争说她说谎,说德妃娘娘害死淑妃娘娘的孩子。” 淑妃不说话,只是哭着为潘是意求情。而德妃娘娘则拿出了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和一沓书信说淑妃与侍卫私通。 那侍卫被带上厅,谁知那侍卫原是与长平官驿孙厨娘结下亲事的,那书信落款也都是孙厨娘,连笔迹都是,如今是孙厨娘犯了事又死了,这婚事才黄了的。德妃像是没料到事情的发展。 随后,潘是意找了负责传信的内侍来说真假,最后证明了淑妃的清白和德妃的坏心肠。最后,陛下将德妃和贵妃双双扣押。” 听完这话,完槿生轻笑一声,没想到杜榟茂办事还挺利索,帮潘是意出主意证明淑妃的清白拉德妃下水,和言虞之配合换掉德妃拿到的书信,与那侍卫内侍更是做了一出好戏。 “嬷嬷那信可送过去了?” 旬嬷嬷回:“送过去了,陛下余怒未散,再填新火,褚家怕是要遭殃了。”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第78章 农历二月二十三 “那我便信你。” 完槿生勾唇轻笑,应下一个“好”字。 回到窦家,便让秀眉去打探宝康的消息,如今知道杀害奇惟卓的真凶是谁,宝康定不会善罢甘休。 得到的答案是,公主府的彩茶乔装打扮去过万隆官驿,还交给孙厨娘一包东西。 “看来不需要我再动手了。” 当晚,杜阿中被发现死在万隆官驿内,口吐白沫,桌上摆着一道所剩无几的人参鳜鱼和桂花蜜糕,还有其他几盘餐食。 仵作验尸,体内有剧毒,大理寺要捉拿逃走的孙厨娘,第二日,便给出结论,孙厨娘已经被发现死在郊外,而孙厨娘无父无母无夫无后,更是无人可罚。 杜阿中的随身侍卫布鲤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认定是奇威所为,更计划好了一切后事,于是便趁夜潜入长平官驿。 只是,当晚的奇威在完槿生的提醒下,早就有所防备,将布鲤当场缉拿。 由于涉及离光人士,此事在通报大理寺后,窦武也只是将人暂押,等离光所派新使臣前来再做处置。 … 农历二月二十三,降温,一场春雪落满长平京的街头。然而,吏部南院东墙前却围堵着无数把油纸伞。 窦婉如拉着三春硬从五花十色的伞盖中挤出一条通路来,站到了最前排。 完槿生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走过的人群或是哀落,或是兴奋,一家接一家的马车晃过眼前,最后将雪白的积雪踩成肮脏的泥泞。 褚芷妍从自己身边经过,不忘给自己抛个得意的眼色。 看来是第一名无疑了。 窦婉如是笑着回来的。 “娘!”她跳进马车,“我上榜了!我数了一下,二百五八人,我排一百八十一。” 话音刚落,人群中出现惊叫声。 银镖飞过人群头顶,撞上名单两侧卷帘的挂绳,长长的两条白绢上赫然列着贿赂潘家人的名单。 字迹翻红,像是一只只沾着鲜血的手,踩着公平和金钱登上顶峰。 “那是什么!” 潘芰荷目光剜向褚芷妍。 褚芷妍一脸得意,她左右一转脑袋,却发现窦家马车已经走远。 “跑那么快干嘛,着急投胎啊,再投也投不成状元。”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巴掌迎面向自己呼来。 褚芷妍一把掌还回去:“你有病啊?” 潘芰荷仰着红了半边的脸,大吼:“你个倡货!” “你敢再骂我一句试试!”褚芷妍拽住她的头发,“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潘家的二姑娘潘芰荷,就是她二叔收受贿赂,将考试公正踩在脚底下的!” 潘芰荷一晃神,根本松不开的手。 只见一窝人冲自己而来:“二叔母!阿姊!救我。” 潘柔想下去救人,毕竟是来陪她看榜才糟的秧,而文霖之则拦住了她,急叫车夫驾车。 潘芰荷仓皇之下摔了个跟头,被围在中央拳打脚踢。 褚芷妍退出人群,悄声地坐上马车离去。 官兵废了半天劲才将打架的人拉开,潘家大门门很快被围堵,潘芰荷只能狼狈地翻墙逃回家里。 不过隅中,贿赂的寒门,高门显贵:余斯家、孟家等等,榜上有将近六十人是所在贿赂之册上的人的,每一家门前都被烂菜叶子和鸡粪牛粪淹没。 长玄宫内,完槿生正陪太后闲聊,古雅竹也谈着曲子。 经上次顺迎公主忌日,在集正宫扫台上香,弹琴奏乐之后,她的琴艺愈发精进,就好似是迎顺在天上助了她一臂之力,感谢她替自己陪在霍廉丹而送了她一份礼物。 祥传待在一旁给霍廉丹捶腿。 便听旬嬷嬷回来报:“贵妃娘娘听了此事说自己怀孕了,想用孩子替潘家求情,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德妃将她与余斯明苟且的事情说了出来。” “潘是意据理力争说她说谎,说德妃娘娘害死淑妃娘娘的孩子。” 淑妃不说话,只是哭着为潘是意求情。而德妃娘娘则拿出了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和一沓书信说淑妃与侍卫私通。 那侍卫被带上厅,谁知那侍卫原是与长平官驿孙厨娘结下亲事的,那书信落款也都是孙厨娘,连笔迹都是,如今是孙厨娘犯了事又死了,这婚事才黄了的。德妃像是没料到事情的发展。 随后,潘是意找了负责传信的内侍来说真假,最后证明了淑妃的清白和德妃的坏心肠。最后,陛下将德妃和贵妃双双扣押。” 听完这话,完槿生轻笑一声,没想到杜榟茂办事还挺利索,帮潘是意出主意证明淑妃的清白拉德妃下水,和言虞之配合换掉德妃拿到的书信,与那侍卫内侍更是做了一出好戏。 “嬷嬷那信可送过去了?” 旬嬷嬷回:“送过去了,陛下余怒未散,再填新火,褚家怕是要遭殃了。”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第79章 周冲晕倒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长福在一行千牛卫的护卫下走出城门,宣读圣旨,潘家齐整整地下狱,而驻守孔南的潘全则派司徒千越领军八百里加急准备携圣旨押送回京。录取名册顺延后四十七名。 百姓欢呼。 慎王着了急,跪在和心殿门前,直到夜里都不肯离去。 同样是被处落母族的周盛棠在此时就表现的无情多了,他嗜武成魔,可以杀人杀到麻木,他也不傻,知道这时替弗勒宓求情才会招周崇的厌烦,是以,自始至终,没有出面为他的母亲说过一句话。同时,听了楚生的建议,反给周崇启奏,要亲手了解弗勒宓的性命,弥补他母亲犯下的罪过。 周崇俨然没有想到周盛棠是这样的态度,不免目光在他递上的折子上多停留了一番。 这时,长福进来。 周崇像是魂不附体地询问:“他走了吗?” 长福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还在殿外跪着。” 窗外的雪无声,青铜树形烛台下,长福瞧见周崇双眼下躺着一圈的眼袋,直接跪地:“陛下,该休息了,明日还得上朝呢。” 周崇疲惫地靠向椅背,自嘲一声:“上朝?我上了大半辈子朝,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原意是想除掉他给我留下的烂摊子!结果,现在你告诉我,我错了,我从一开始选择扶持潘家就是错的,我这半辈子算什么?” “陛下息怒。”长福不敢置喙其他,他一个中宫内侍,更不能言说朝政,只是恨不得将头扎进地里,劝说,“陛下勤政爱民,老天爷有目共睹,自然不会让陛下您的努力白费。”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天还未亮,昨夜的雪积在殿前的广场上,有内侍在打扫着,竹制打着石瓦,在寂静无声的初曦沙沙作响。 周崇穿好朝服,准备上朝。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周盛棠与周正榆之间来回指摘,又要在矮子里拔高的,说周盛棠近一年的表现都有目共睹颇有前景,而周正榆就有些是非不分向着潘家了。 话题从二人身上转向弗勒氏和潘氏两族身上,有对潘家早已不满的人说潘家实则早就在暗中搞鬼,把苦水都倒了个尽,又将周盛棠这一年来又是抵挡真疏进犯又是帮忙翻了冤案的努力夸的天花乱坠。 有人将三年前那桩百舸沉海案搬出来说话,而凡是从潘家接手青州后分到一杯羹的都对这件事一否再否。 是了,鲸鱼死后还能造福海洋生灵,潘家倒了,潘家这些年来游走官场自然是结交不少朝友,也让很多人跟着鸡犬升天,分给他们留下的好处依旧是那帮人支持周正榆的核心利益。 双方唇枪舌战,争执不下,吐沫星子飞了将近一个时辰。 周崇一夜未眠,撑着脑袋,双眼无神地看着底下的人嘴巴张张合合,胡须颤颤悠悠,象笏一低一高,终于支撑不住,硬生生地栽倒在赤金龙身宝座前,发冠掉在地毯上,发出‘砰’的一声,让人觉得憋闷而不畅快。 周盛棠最是眼疾手快地将人背起来,大喊着长福:“去叫太医!去和心殿!” 昨日,皇帝那道圣旨一下,城门前围堵的学生们也就逐渐散开,可最后临近宵禁,完槿生又被霍廉丹硬生生地扣在宫里,非要让她明日再回去,太后的意思她不能违抗,更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于是小浩琮便去传了信回窦家。 完槿生和古雅竹两个姑娘同宿一室,聊了许久夜话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周年野给她的酸枣茯苓茶起了效果,还是易和的安神凝香丸的缘故,这一觉,完槿生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没有噩梦的折磨,没有半夜的大汗淋漓。 而今日一觉醒来,她和古雅竹陪着霍廉丹正用饭,就听说了周崇在朝上晕倒的消息。 霍廉丹筷子一放,嘴一抹,手一净:“雅竹,你别担心,该干嘛干嘛去,临禧,你跟我走。” 两个姑娘照例做了霍廉丹那一套动作,一一应了是。 完槿生交代古雅竹安心的眼神,便跟着霍廉丹一同走出殿去。 杜榟茂被请到周崇的床头,把脉翻眼皮一套流程走完,他打开医箱,银针一掏,药童会意地将一旁的蜡烛送上。 银针烧到发黑,杜榟茂找准穴位,送入周崇体内。 淑妃看着那一根根细针在杜榟茂手中轻轻转着,细手握着帕子,小声地抽泣。 榻前的周盛棠也尽力配合着杜榟茂,额角不觉沁出一层薄汗。 第79章 周冲晕倒 如旬嬷嬷所说,一道圣旨即下,褚家的确大难当了头。 家仆遣散,褚范褚晟褚芷妍被抓,林季芳与那出生未多久的孩子却下落不明。 弗勒宓因谋害皇子被打入冷宫,赐白绫,至于京城中的弗勒一族,自然是满门缉拿。连同弗勒宓的堂姐夫张硕科一同处置了。 余斯家因为余斯明尚在西疆,暂且没有声张潘是意与余斯明苟且之事。 而对于潘家,周崇是一再斟酌,终究不想下死手。 便有殿前侍卫进来报:“临禧县主求见。” 周崇听清来人是谁,这才想起来窦岌云这号人物,他眉毛一挑,双手一拍桌子,叹出一口气:“好手笔啊,真是好手笔,快把人请进来。” “临禧给陛下请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代太后娘娘来的。”完槿生面无神色,“如今各处宫门被地方乡贡或是京城学子围堵,有人甚至在门外搭起帐篷,如今这时候,陛下若不趁早对科考一事有个交代决断,恐怕要出事,要您尽早决断。” 周崇看着她,手指捏成拳:“太后是何意?” “秉公处治,将那近四十七人的成绩作废,顺着排名再往下录取四十七人。要么,来年春天重考。” 周崇咬牙,“好啊,就往下再录取四十七,这不难办。” 事情不断发酵,皇城四周门前堵着无数书生,登闻鼓从早上响到傍晚。 赵云迟和邱在鹤携兵守护在各个城门。 终于,紧闭一整日的万佑门大开。 长福在一行千牛卫的护卫下走出城门,宣读圣旨,潘家齐整整地下狱,而驻守孔南的潘全则派司徒千越领军八百里加急准备携圣旨押送回京。录取名册顺延后四十七名。 百姓欢呼。 慎王着了急,跪在和心殿门前,直到夜里都不肯离去。 同样是被处落母族的周盛棠在此时就表现的无情多了,他嗜武成魔,可以杀人杀到麻木,他也不傻,知道这时替弗勒宓求情才会招周崇的厌烦,是以,自始至终,没有出面为他的母亲说过一句话。同时,听了楚生的建议,反给周崇启奏,要亲手了解弗勒宓的性命,弥补他母亲犯下的罪过。 周崇俨然没有想到周盛棠是这样的态度,不免目光在他递上的折子上多停留了一番。 这时,长福进来。 周崇像是魂不附体地询问:“他走了吗?” 长福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还在殿外跪着。” 窗外的雪无声,青铜树形烛台下,长福瞧见周崇双眼下躺着一圈的眼袋,直接跪地:“陛下,该休息了,明日还得上朝呢。” 周崇疲惫地靠向椅背,自嘲一声:“上朝?我上了大半辈子朝,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原意是想除掉他给我留下的烂摊子!结果,现在你告诉我,我错了,我从一开始选择扶持潘家就是错的,我这半辈子算什么?” “陛下息怒。”长福不敢置喙其他,他一个中宫内侍,更不能言说朝政,只是恨不得将头扎进地里,劝说,“陛下勤政爱民,老天爷有目共睹,自然不会让陛下您的努力白费。”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天还未亮,昨夜的雪积在殿前的广场上,有内侍在打扫着,竹制打着石瓦,在寂静无声的初曦沙沙作响。 周崇穿好朝服,准备上朝。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周盛棠与周正榆之间来回指摘,又要在矮子里拔高的,说周盛棠近一年的表现都有目共睹颇有前景,而周正榆就有些是非不分向着潘家了。 话题从二人身上转向弗勒氏和潘氏两族身上,有对潘家早已不满的人说潘家实则早就在暗中搞鬼,把苦水都倒了个尽,又将周盛棠这一年来又是抵挡真疏进犯又是帮忙翻了冤案的努力夸的天花乱坠。 有人将三年前那桩百舸沉海案搬出来说话,而凡是从潘家接手青州后分到一杯羹的都对这件事一否再否。 是了,鲸鱼死后还能造福海洋生灵,潘家倒了,潘家这些年来游走官场自然是结交不少朝友,也让很多人跟着鸡犬升天,分给他们留下的好处依旧是那帮人支持周正榆的核心利益。 双方唇枪舌战,争执不下,吐沫星子飞了将近一个时辰。 周崇一夜未眠,撑着脑袋,双眼无神地看着底下的人嘴巴张张合合,胡须颤颤悠悠,象笏一低一高,终于支撑不住,硬生生地栽倒在赤金龙身宝座前,发冠掉在地毯上,发出‘砰’的一声,让人觉得憋闷而不畅快。 周盛棠最是眼疾手快地将人背起来,大喊着长福:“去叫太医!去和心殿!” 昨日,皇帝那道圣旨一下,城门前围堵的学生们也就逐渐散开,可最后临近宵禁,完槿生又被霍廉丹硬生生地扣在宫里,非要让她明日再回去,太后的意思她不能违抗,更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于是小浩琮便去传了信回窦家。 完槿生和古雅竹两个姑娘同宿一室,聊了许久夜话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周年野给她的酸枣茯苓茶起了效果,还是易和的安神凝香丸的缘故,这一觉,完槿生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没有噩梦的折磨,没有半夜的大汗淋漓。 而今日一觉醒来,她和古雅竹陪着霍廉丹正用饭,就听说了周崇在朝上晕倒的消息。 霍廉丹筷子一放,嘴一抹,手一净:“雅竹,你别担心,该干嘛干嘛去,临禧,你跟我走。” 两个姑娘照例做了霍廉丹那一套动作,一一应了是。 完槿生交代古雅竹安心的眼神,便跟着霍廉丹一同走出殿去。 杜榟茂被请到周崇的床头,把脉翻眼皮一套流程走完,他打开医箱,银针一掏,药童会意地将一旁的蜡烛送上。 银针烧到发黑,杜榟茂找准穴位,送入周崇体内。 淑妃看着那一根根细针在杜榟茂手中轻轻转着,细手握着帕子,小声地抽泣。 榻前的周盛棠也尽力配合着杜榟茂,额角不觉沁出一层薄汗。 第80章 他德不配位 周正榆则在外间来回踱步,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一会绿一会白。 殿外鸦雀无声,只有地上跪着的一排排宫女内侍在瑟瑟发抖。 窗棂透下的阳光照着空气中的浮尘,外面的内侍在高喊:“太后娘娘到~临禧县主到~” 周正榆猛地抬头,之间两个女人被丫鬟围在中央,快步而来。 他上前一步意欲拦下霍廉丹:“子尚给皇祖母请安。” 霍廉丹冷哼一声,一声脆响将所有人吓得汗毛直立。 “混账东西!分不清自己姓什么了吗!” 周正榆立马下跪:“皇祖母息怒!” 霍廉丹却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来人!给我押回慎王府严加看管,在皇帝醒来做处置之前,不得踏出慎王府半步!” “是!” 和心殿的侍卫将周正榆架起。 周正榆却当场发火:“你们谁敢碰我!我是慎王!” “混账!我是你祖母!你胡闹够了,也该好好反省!”霍廉丹又对犹豫不敢上前的侍卫道,“给我拉走!” 侍卫不再耽搁,架起周正榆就往外拖。 周正榆彻底慌了,他怒喊着:“祖母!皇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侍卫将她扒着门框的手被拉开,他却还在苦苦挣扎,“父皇!父皇!你醒醒!皇祖母要关我啊!” 完槿生无声地看着一切发生,听着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半分笑意。 然而,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跟上霍廉丹的步伐进到屋里。 霍廉丹一见到杜榟茂,就容情焦急,招呼着其他行礼的人都坐下,问:“怎么样了?” 杜榟茂收针:“回娘娘,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已无大碍,但还需要静养。” “嗯知道了。” 霍廉丹正说着,周崇便醒了。 他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门下侍中喻元胥叫了来。 颁诏行令:慎王周正榆德行亏缺,念其未经潘家贿赂一案,送东阳行宫,禁足东阳。 完槿生已经料到他会心软,也并没有期望他会因此治周正榆的大过,可有什么关系,周正榆如此,就会被逼上绝路,周崇也会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代价。 因为她那日与窦婉如对峙时,已经让她在孟倾余面前露过脸。 并交给孟倾余一个真疏秘方,杀人无形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五脏六腑都会加速衰败,服用人会倒床不起,是太医诊不出来也试不出来的毒。 至多两年,周崇就会死,今日的晕倒就是一切的开始。 而这件事,完槿生并没有告诉周年野,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周年野不会这么做,他的仇人只有弗勒宓和潘是意。 可周崇德不配位,她容忍不得。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周崇指着她。 声音唤回完槿生的思绪,正对上周崇愤怒的目光,她挪开视线,周盛棠看着她,神色担忧。 “你先回家去。”霍廉丹扮演起慈母的模样。 她自然地垂下眼帘,不再看周盛棠,只是起身告退。 出宫后,她并没有回窦家,而是让车夫掉头去了光佛寺。 行至光佛寺附近,便闻到满寺香火气,完槿生从没想过,自己重回长平京后,结缘最深的是光佛寺。 寺院的积雪已经被扫开,夹在石砖路面缝隙中的白雪正在悄然融化,三宝殿前的香炉内已经燃满香柱。 一只接一只布履踏过门槛,蒲团承受着每个为祈求风调雨顺之人的膝盖,撑起天下百姓的希望。 丰雪兆瑞年,说得可不是二月的雪。 完槿生来到寺内的悲田院,光佛寺的悲田院有朝廷拨款维系日常开销,是以,光佛寺的香火旺与不旺,都影响不了这里的正常生活。 她一直不敢踏足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在云州的经历,那段像亡灵般游荡的时期带给她的不过是见证无数人的悲惨后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悲哀。 还有疾病,债务,暴力,缠绕着那些人直到一个生命的结束,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才是自由。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 而那些人就不一样了。 是以,她在尽力帮助别人。 自从在光佛寺捕到言虞之的那次起,她便嘱咐徐嬷嬷每月往光佛寺跑一趟,不为别的,就是送钱。 寺内的僧人将完槿生带到施药院,推开院门,完槿生就瞧见在廊下喂一个阿婆吃药的杨宁晓。 杨宁晓身着玉白色刺绣领宽袖夹衫子,下穿螺子黛色锦缎印花裙,外套偏青色宽袖披衫。 她吹凉手中药汤:“卫阿婆,该吃药了。” 她用力一推,险些将药碗推倒,杨宁晓像是知道她会如此反应,扭了个身,没让她碰上茶碗。 卫阿婆‘腾的起身’,气的跺脚:“我不吃药…我儿子呢?我儿子说要来接我,他怎么还不来?” 婆子疯疯癫癫,杨宁晓又将茶碗递给身后的丫鬟,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完槿生。 她先是一愣,随后又安抚卫阿婆好一阵。 完槿生也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挽了袖子,询问煮药的僧人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和祝玉岫一起开始干活。 杨宁晓一边安抚着卫阿婆吃药,一边余光望向一直在扎头捣药煮药分药的完槿生,动作十分利落自然,甚至熟悉。 直到将近晌午,二人才真正说上话。 完槿生先她一步移到树下阴凉处的石桌前,一下领了四个人的餐。 完槿生拨开额前碎发,分放好餐具,拿起一个馍就不顾形象地啃起来,在这里,她没必要注意形象,她也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留在这里。 杨宁晓又忙活了一阵才净手用饭。 “这里两份是你们的。”完槿生见她过来,给她指了餐食。 “谢谢。”杨宁晓道过谢,便和自己身边的丫鬟坐下。 她跟完槿生并不相熟,也不明白完槿生如今到此处来的目的,但她不瞎不聋,听过也看过完槿生的作派,心里已经默默将她归入好人一档。 完槿生并不知道杨宁晓的心里想法,只是记起昨日古雅竹同自己说的话,不是说是晓晚二人和潘柔一起来嘛,如今潘家出事,潘柔没来她能理解,可杨宁晚又去了哪? 第80章 他德不配位 周正榆则在外间来回踱步,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一会绿一会白。 殿外鸦雀无声,只有地上跪着的一排排宫女内侍在瑟瑟发抖。 窗棂透下的阳光照着空气中的浮尘,外面的内侍在高喊:“太后娘娘到~临禧县主到~” 周正榆猛地抬头,之间两个女人被丫鬟围在中央,快步而来。 他上前一步意欲拦下霍廉丹:“子尚给皇祖母请安。” 霍廉丹冷哼一声,一声脆响将所有人吓得汗毛直立。 “混账东西!分不清自己姓什么了吗!” 周正榆立马下跪:“皇祖母息怒!” 霍廉丹却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来人!给我押回慎王府严加看管,在皇帝醒来做处置之前,不得踏出慎王府半步!” “是!” 和心殿的侍卫将周正榆架起。 周正榆却当场发火:“你们谁敢碰我!我是慎王!” “混账!我是你祖母!你胡闹够了,也该好好反省!”霍廉丹又对犹豫不敢上前的侍卫道,“给我拉走!” 侍卫不再耽搁,架起周正榆就往外拖。 周正榆彻底慌了,他怒喊着:“祖母!皇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侍卫将她扒着门框的手被拉开,他却还在苦苦挣扎,“父皇!父皇!你醒醒!皇祖母要关我啊!” 完槿生无声地看着一切发生,听着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半分笑意。 然而,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跟上霍廉丹的步伐进到屋里。 霍廉丹一见到杜榟茂,就容情焦急,招呼着其他行礼的人都坐下,问:“怎么样了?” 杜榟茂收针:“回娘娘,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已无大碍,但还需要静养。” “嗯知道了。” 霍廉丹正说着,周崇便醒了。 他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门下侍中喻元胥叫了来。 颁诏行令:慎王周正榆德行亏缺,念其未经潘家贿赂一案,送东阳行宫,禁足东阳。 完槿生已经料到他会心软,也并没有期望他会因此治周正榆的大过,可有什么关系,周正榆如此,就会被逼上绝路,周崇也会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代价。 因为她那日与窦婉如对峙时,已经让她在孟倾余面前露过脸。 并交给孟倾余一个真疏秘方,杀人无形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五脏六腑都会加速衰败,服用人会倒床不起,是太医诊不出来也试不出来的毒。 至多两年,周崇就会死,今日的晕倒就是一切的开始。 而这件事,完槿生并没有告诉周年野,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周年野不会这么做,他的仇人只有弗勒宓和潘是意。 可周崇德不配位,她容忍不得。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周崇指着她。 声音唤回完槿生的思绪,正对上周崇愤怒的目光,她挪开视线,周盛棠看着她,神色担忧。 “你先回家去。”霍廉丹扮演起慈母的模样。 她自然地垂下眼帘,不再看周盛棠,只是起身告退。 出宫后,她并没有回窦家,而是让车夫掉头去了光佛寺。 行至光佛寺附近,便闻到满寺香火气,完槿生从没想过,自己重回长平京后,结缘最深的是光佛寺。 寺院的积雪已经被扫开,夹在石砖路面缝隙中的白雪正在悄然融化,三宝殿前的香炉内已经燃满香柱。 一只接一只布履踏过门槛,蒲团承受着每个为祈求风调雨顺之人的膝盖,撑起天下百姓的希望。 丰雪兆瑞年,说得可不是二月的雪。 完槿生来到寺内的悲田院,光佛寺的悲田院有朝廷拨款维系日常开销,是以,光佛寺的香火旺与不旺,都影响不了这里的正常生活。 她一直不敢踏足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在云州的经历,那段像亡灵般游荡的时期带给她的不过是见证无数人的悲惨后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悲哀。 还有疾病,债务,暴力,缠绕着那些人直到一个生命的结束,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才是自由。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 而那些人就不一样了。 是以,她在尽力帮助别人。 自从在光佛寺捕到言虞之的那次起,她便嘱咐徐嬷嬷每月往光佛寺跑一趟,不为别的,就是送钱。 寺内的僧人将完槿生带到施药院,推开院门,完槿生就瞧见在廊下喂一个阿婆吃药的杨宁晓。 杨宁晓身着玉白色刺绣领宽袖夹衫子,下穿螺子黛色锦缎印花裙,外套偏青色宽袖披衫。 她吹凉手中药汤:“卫阿婆,该吃药了。” 她用力一推,险些将药碗推倒,杨宁晓像是知道她会如此反应,扭了个身,没让她碰上茶碗。 卫阿婆‘腾的起身’,气的跺脚:“我不吃药…我儿子呢?我儿子说要来接我,他怎么还不来?” 婆子疯疯癫癫,杨宁晓又将茶碗递给身后的丫鬟,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完槿生。 她先是一愣,随后又安抚卫阿婆好一阵。 完槿生也并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挽了袖子,询问煮药的僧人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和祝玉岫一起开始干活。 杨宁晓一边安抚着卫阿婆吃药,一边余光望向一直在扎头捣药煮药分药的完槿生,动作十分利落自然,甚至熟悉。 直到将近晌午,二人才真正说上话。 完槿生先她一步移到树下阴凉处的石桌前,一下领了四个人的餐。 完槿生拨开额前碎发,分放好餐具,拿起一个馍就不顾形象地啃起来,在这里,她没必要注意形象,她也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留在这里。 杨宁晓又忙活了一阵才净手用饭。 “这里两份是你们的。”完槿生见她过来,给她指了餐食。 “谢谢。”杨宁晓道过谢,便和自己身边的丫鬟坐下。 她跟完槿生并不相熟,也不明白完槿生如今到此处来的目的,但她不瞎不聋,听过也看过完槿生的作派,心里已经默默将她归入好人一档。 完槿生并不知道杨宁晓的心里想法,只是记起昨日古雅竹同自己说的话,不是说是晓晚二人和潘柔一起来嘛,如今潘家出事,潘柔没来她能理解,可杨宁晚又去了哪? 第81章 杨宁晓,完槿生 ipaoshuba.net “晚阿姊呢?” 杨宁晓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前几日侍花弄草出过汗后又受了凉,如今受了风寒,正在家养着。” 完槿生点头,稍稍放下心来,又咬了一口馒头:“有需要帮助的,你就说。”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夹着菜,自顾自地吃饭。 可杨宁晓得手却捏紧了手中的碗筷。 “没有。”她一口否决,又温柔一笑,“我能做好我想做的所有事,更何况,我也听说你有在为寺里捐钱,他们也没有缺衣少食。” “我指的不是这个。”完槿生并没有点破,但还是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昨天我看到你从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了。” 杨宁晓的眸光瞬间变色。 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身子一僵,眼神警惕起来:“县主这是何意?我们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县主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难不成今日来这就是为了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的?” 她也不怕得罪完槿生,声音越提越高,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有人听见,便开始为杨宁晓打抱不平:“这是干什么?” “就是?不准欺负杨大姑娘!” 见完槿生没有反驳的意思,祝玉岫本要开口。 杨宁晓却先站起身。 “阿婆阿翁,都是误会,是我这丫鬟不懂事。”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桃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快吃饭。” 阿翁阿婆见杨宁晓开口,便也不再多嘴,继续埋头干饭。 安抚好众人的杨宁晓看着依旧一脸不服气的栾樱,少见地垮了脸:“栾樱,坐下。” 栾樱坐下,却也没了心情吃饭。 杨宁晓开口:“抱歉,你可能认错了,我前两日一直在家照顾宁晚,没有去过慎王府。” 完槿生并没有否认,而是点头:“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不过若是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去东门找我,我的院子靠着东门。” 杨宁晚心中一滞。 完槿生说她的院子靠近东门,那她出入走得最多的肯定也是东门,那日她从夹巷的西门回家,莫非真的被他翘去了? 正想着,完槿生便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 身后传来杨宁晓的声音,完槿生顿下脚步。 完槿生发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杨宁晓攥紧衣角。 … 与杨宁晓分别后,便到不倒酒坊去。 完槿生与周年野正好在门前打了照面。 周年野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香囊,嘴角挂起笑意:“看来你拿到了。” “里面装着短笛。”完槿生将东西摘下给他,“眼下有奇威在北燎帮我们,我们可以利用他杀掉易年,也没有必要再行婚礼了。” “在他杀掉易年之前,你还得继续扮演这个角色,而且得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他斟茶,“不过,现在看来,他对你的确用情至深,可以后就说不准了,你得保证不是。” “我知道。” 完槿生也不知道为何易和会这么喜欢她,她明明也没有做多少事。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马上就要去西疆了,京城这边风云变幻莫测,如何应对还是个问题。 她得和周年野商议一番。 “我去西疆之后…” 她话没说完,便被周年野打断:“西疆你不用去了。” 完槿生不由皱起眉头,他可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为何?” “曲盛书给我消息,宫里方才秘密差人去了曲家,天家应该想让曲闻代替周正榆去西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完槿生冷哼一声。 周崇还是想除掉霍雄,连带着将弗勒松也一起除掉,估计弗勒松现下还不知道京中变故,正躲在他那井中之天吃喝玩乐。 “那跟我去不去西疆有什么关系?” 周年野理所当然道:“京城还有别的事。” “何事?” 他看似随意地回答:“画像的事我已经帮你查过了,是光佛寺悲田院里的卷毛丫头塞到曲盛书的房间门缝里的。” 完槿生喃喃:“卷毛丫头…” 祝玉岫抢问:“是不是个子不高,大概五尺一寸左右,鼻梁上有两颗红痣?” 周年野没想到她会说地如此精确:“是。” 她一拍桌子,语气十分笃定:“姑娘,是在上寮当街抢我钱的丫头。” 完槿生脑海中闪现出在青州与窦正则初遇的那天。 祝玉岫是曾提过她受一个卷毛丫头的为难。 可那不是潘是意的人吗?不是被关在上寮县狱内吗?怎么会出现在长平京? 难道潘是意早就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了?不可能,若是她知道,一早便捅到周崇面前去了。 那这卷毛是谁救出来的?又是谁给的她画像? “我觉得这事可能跟离光和北燎脱不了干系,你自己小心些。” “嗯,知道了。”完槿生点头,“杨宁晓和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完槿生想到杨宁晓的眼神:“她被周正榆盯上了。” 周年野眉头一皱,显然是心中隐有猜测:“什么意思?” “他看上杨宁晓,可杨宁晓不是许给辅国将军府的孙子司徒扬了吗?如今司徒扬在平右做事,恐怕凶多吉少。” 说着,周年野便腾身而起:“他还真是欺人太甚。” “她说她在慎王府时,正好有邵衡的信送到,周正榆走的很急,没察觉到她醒了,她听到‘离光’‘船员遭捕’几个字,我猜,离光应该是因为奇惟卓帮周正榆搞到六千两的事,察觉到周正榆在无人岛附近的动作,他们要开始分矿了。” 周年野点头:“不错,这次离光使者再来,估计会和周正榆秘密见面,我们得找到他们安排的行踪,到时候一举炸掉他们的贼船。” 完槿生想到那只武南珠钗:“离光的船,我知道谁可以炸,交给我来安排。” “好。”周年野又道,“西疆的事,还需要你来帮个忙。” 完槿生大概猜到他的想法,现下要想对付曲闻,只有霍雄和易和联合起来。 “他们两个就交给我。” 第81章 杨宁晓,完槿生 ipaoshuba.net “晚阿姊呢?” 杨宁晓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前几日侍花弄草出过汗后又受了凉,如今受了风寒,正在家养着。” 完槿生点头,稍稍放下心来,又咬了一口馒头:“有需要帮助的,你就说。”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夹着菜,自顾自地吃饭。 可杨宁晓得手却捏紧了手中的碗筷。 “没有。”她一口否决,又温柔一笑,“我能做好我想做的所有事,更何况,我也听说你有在为寺里捐钱,他们也没有缺衣少食。” “我指的不是这个。”完槿生并没有点破,但还是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昨天我看到你从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了。” 杨宁晓的眸光瞬间变色。 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身子一僵,眼神警惕起来:“县主这是何意?我们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县主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难不成今日来这就是为了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的?” 她也不怕得罪完槿生,声音越提越高,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有人听见,便开始为杨宁晓打抱不平:“这是干什么?” “就是?不准欺负杨大姑娘!” 见完槿生没有反驳的意思,祝玉岫本要开口。 杨宁晓却先站起身。 “阿婆阿翁,都是误会,是我这丫鬟不懂事。”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桃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快吃饭。” 阿翁阿婆见杨宁晓开口,便也不再多嘴,继续埋头干饭。 安抚好众人的杨宁晓看着依旧一脸不服气的栾樱,少见地垮了脸:“栾樱,坐下。” 栾樱坐下,却也没了心情吃饭。 杨宁晓开口:“抱歉,你可能认错了,我前两日一直在家照顾宁晚,没有去过慎王府。” 完槿生并没有否认,而是点头:“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不过若是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去东门找我,我的院子靠着东门。” 杨宁晚心中一滞。 完槿生说她的院子靠近东门,那她出入走得最多的肯定也是东门,那日她从夹巷的西门回家,莫非真的被他翘去了? 正想着,完槿生便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 身后传来杨宁晓的声音,完槿生顿下脚步。 完槿生发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杨宁晓攥紧衣角。 … 与杨宁晓分别后,便到不倒酒坊去。 完槿生与周年野正好在门前打了照面。 周年野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香囊,嘴角挂起笑意:“看来你拿到了。” “里面装着短笛。”完槿生将东西摘下给他,“眼下有奇威在北燎帮我们,我们可以利用他杀掉易年,也没有必要再行婚礼了。” “在他杀掉易年之前,你还得继续扮演这个角色,而且得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他斟茶,“不过,现在看来,他对你的确用情至深,可以后就说不准了,你得保证不是。” “我知道。” 完槿生也不知道为何易和会这么喜欢她,她明明也没有做多少事。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马上就要去西疆了,京城这边风云变幻莫测,如何应对还是个问题。 她得和周年野商议一番。 “我去西疆之后…” 她话没说完,便被周年野打断:“西疆你不用去了。” 完槿生不由皱起眉头,他可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为何?” “曲盛书给我消息,宫里方才秘密差人去了曲家,天家应该想让曲闻代替周正榆去西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完槿生冷哼一声。 周崇还是想除掉霍雄,连带着将弗勒松也一起除掉,估计弗勒松现下还不知道京中变故,正躲在他那井中之天吃喝玩乐。 “那跟我去不去西疆有什么关系?” 周年野理所当然道:“京城还有别的事。” “何事?” 他看似随意地回答:“画像的事我已经帮你查过了,是光佛寺悲田院里的卷毛丫头塞到曲盛书的房间门缝里的。” 完槿生喃喃:“卷毛丫头…” 祝玉岫抢问:“是不是个子不高,大概五尺一寸左右,鼻梁上有两颗红痣?” 周年野没想到她会说地如此精确:“是。” 她一拍桌子,语气十分笃定:“姑娘,是在上寮当街抢我钱的丫头。” 完槿生脑海中闪现出在青州与窦正则初遇的那天。 祝玉岫是曾提过她受一个卷毛丫头的为难。 可那不是潘是意的人吗?不是被关在上寮县狱内吗?怎么会出现在长平京? 难道潘是意早就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了?不可能,若是她知道,一早便捅到周崇面前去了。 那这卷毛是谁救出来的?又是谁给的她画像? “我觉得这事可能跟离光和北燎脱不了干系,你自己小心些。” “嗯,知道了。”完槿生点头,“杨宁晓和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完槿生想到杨宁晓的眼神:“她被周正榆盯上了。” 周年野眉头一皱,显然是心中隐有猜测:“什么意思?” “他看上杨宁晓,可杨宁晓不是许给辅国将军府的孙子司徒扬了吗?如今司徒扬在平右做事,恐怕凶多吉少。” 说着,周年野便腾身而起:“他还真是欺人太甚。” “她说她在慎王府时,正好有邵衡的信送到,周正榆走的很急,没察觉到她醒了,她听到‘离光’‘船员遭捕’几个字,我猜,离光应该是因为奇惟卓帮周正榆搞到六千两的事,察觉到周正榆在无人岛附近的动作,他们要开始分矿了。” 周年野点头:“不错,这次离光使者再来,估计会和周正榆秘密见面,我们得找到他们安排的行踪,到时候一举炸掉他们的贼船。” 完槿生想到那只武南珠钗:“离光的船,我知道谁可以炸,交给我来安排。” “好。”周年野又道,“西疆的事,还需要你来帮个忙。” 完槿生大概猜到他的想法,现下要想对付曲闻,只有霍雄和易和联合起来。 “他们两个就交给我。” 第82章 霍易联合,潘褚游街 完槿生与周年野别后,便到了八千客。 霍老将军爱听戏,她想来碰碰运气谁知,运气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霍雄在二楼正对大堂戏台的位置,每个矮案分有两张软榻,软榻之间由屏风隔挡,霍雄正坐在一侧摇头晃脑地跟着戏子默念着戏词。 “霍老将军。” 霍雄转过头,打量她一番:“临禧?” 完槿生俯身:“不知可否能与将军一同观戏。” 霍雄随手一指,但神情显然不想与她搭腔:“你随意。” 按常理来说,完槿生作为小辈,看出长辈的不悦,自然是不该再得寸进尺,然而,她却坦然地坐下了。 霍雄睨她一眼,鼻孔喷出粗气,有自顾自看起戏来,不是自己的胡须都跟着气得颤抖。 祝玉岫见状,抿紧了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完槿生瞧着台下戏曲。 正在唱霍雄父亲的事迹。 霍雄的父亲是先帝的老师,霍雄自小便与先帝相识,洛南五州便是他和先帝从真疏手中抢回来的,二人是年少知己,是耄耋之交,可一切在先帝去世,周崇上位后物是人非。 他与周崇与先帝与大千都有难以割舍的情分,可周崇不信,他除了做好自己该做的,守好自己的本分什么都做不了,他知道,过多的解释总是会被误解。 完槿生吃茶,看似随意地开口:“将军一家四代人,能走到如今还能保持初心实属不易。” “你想说什么?”霍雄轻哼一声,“我那个妹妹心里想什么我是知道的,我不会帮你们,你也不用多费口舌与我纠缠。” “将军言重了,只是临禧想表达对将军的敬意,若是言语不当,将军请别见怪,我书读的少,没什么文化。” 霍雄无言。 台下戏子正唱到霍雄父亲被奸人构陷,调拨与先帝的关系,惨遭御史台弹劾一案。 完槿生又继续说:“霍家人都是如此,明国夫人和净国夫人也是如此,刚正不阿,秉公无私,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死板固执,但我觉得这是好事,是霍阁老留给您留给霍家最好的礼物。 因为自己的清正,辨得忠奸良佞,更通得政更律改,所以处变不惊,哪怕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帷幕一拉,戏子的囚服成绯色官服。 “如此,你瞧,霍阁老便能绝处逢生。”完槿生又说,“霍家也会如此。” 霍雄瞳心一闪,将眸光转向完槿生。 “将军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谁为忠谁为奸,谁又是众望所归,谁的前途不该被断送,将军心里一定清清楚楚。” 完槿生说完这一番话便走了。 霍雄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想起一个人,还不是周崇妻子,没有成为威荣皇后的司徒沫,仅仅是辅国将军府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仅仅是整日围着他叫表舅让他偷偷带自己出去玩的小姑娘。 “这丫头,性子跟茉儿一样倔。” 日月反复,却物是人非,长平京内的风云换过一朝又是一朝。 他霍雄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周崇的打算,他早有猜测,可他还心存幻想,只盼着自己死后,周崇能对霍家手下留情。 他把自己视为对周崇的威胁,可周崇要的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命吗? 父亲教他辨得忠奸良佞,或许不光是为了效忠大千,而是让他能在风云变幻的名利场上,保全自己,保全霍家。 “好!”楼下掌声雷动,戏曲谢幕。 霍雄回到霍家在京中的宅子,又从怀里掏出易和曾让人传给自己的密信。 他扔进火堆,终于提起笔,回了这张纸。 … 从八千客出来,便瞧见了囚车行街,所有人都在扔烂菜叶子。 褚芷妍坐在囚车里,抱着脑袋,满脸满身脏污,将那些菜叶子又扔过去:“滚!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 身后跟随的是关押着褚晟和褚范的囚车,褚晟的目光定在褚芷妍身上,抱着膝盖,双眼失神。 完槿生看着褚芷妍的脚出神,想到了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锦履,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穿那样的鞋子了。 天家将褚家男丁流放至琼州,女眷老的打死,年轻的充妓。 相比褚芷妍的慌张,潘芰荷则安静地躺在地上,脸色十分苍白,再看看潘柔和文霖之,则抱在一起,想来,潘芰荷定没少被这母女二人责打。 猛地,她想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抓住铁笼,目光望向完槿生:“窦岌云!你会遭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潘家就没那么幸运了,满门处死。 虽然世人都以为周崇是为了维护考试公正,然而,在周崇眼中,最为愤怒的是鲜少人知的潘是意的背叛。 完槿生沉默地看着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 穷书生上前感谢。补考。 … 二月二十五是易和出发前往西疆的前夕,完槿生已经请奏过不去西疆, (与周年野交谈,知道皇帝下旨,让曲家去调查屯田之事并趁机处置弗勒家和霍家,游街示众,又回想杨宁晓的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怎么样杀掉慎王,又问她要不要带信带东西给司徒扬,她点头,与霍雄谈话后,正好遇上褚芷妍潘芰荷一行人坐着牢车,然后弗勒宓牢中自我了结(因为弗勒氏权势太大,只有她自我了结,周盛棠归入孟倾余名下才能让皇帝放心)和易和…) 第82章 霍易联合,潘褚游街 完槿生与周年野别后,便到了八千客。 霍老将军爱听戏,她想来碰碰运气谁知,运气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霍雄在二楼正对大堂戏台的位置,每个矮案分有两张软榻,软榻之间由屏风隔挡,霍雄正坐在一侧摇头晃脑地跟着戏子默念着戏词。 “霍老将军。” 霍雄转过头,打量她一番:“临禧?” 完槿生俯身:“不知可否能与将军一同观戏。” 霍雄随手一指,但神情显然不想与她搭腔:“你随意。” 按常理来说,完槿生作为小辈,看出长辈的不悦,自然是不该再得寸进尺,然而,她却坦然地坐下了。 霍雄睨她一眼,鼻孔喷出粗气,有自顾自看起戏来,不是自己的胡须都跟着气得颤抖。 祝玉岫见状,抿紧了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完槿生瞧着台下戏曲。 正在唱霍雄父亲的事迹。 霍雄的父亲是先帝的老师,霍雄自小便与先帝相识,洛南五州便是他和先帝从真疏手中抢回来的,二人是年少知己,是耄耋之交,可一切在先帝去世,周崇上位后物是人非。 他与周崇与先帝与大千都有难以割舍的情分,可周崇不信,他除了做好自己该做的,守好自己的本分什么都做不了,他知道,过多的解释总是会被误解。 完槿生吃茶,看似随意地开口:“将军一家四代人,能走到如今还能保持初心实属不易。” “你想说什么?”霍雄轻哼一声,“我那个妹妹心里想什么我是知道的,我不会帮你们,你也不用多费口舌与我纠缠。” “将军言重了,只是临禧想表达对将军的敬意,若是言语不当,将军请别见怪,我书读的少,没什么文化。” 霍雄无言。 台下戏子正唱到霍雄父亲被奸人构陷,调拨与先帝的关系,惨遭御史台弹劾一案。 完槿生又继续说:“霍家人都是如此,明国夫人和净国夫人也是如此,刚正不阿,秉公无私,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死板固执,但我觉得这是好事,是霍阁老留给您留给霍家最好的礼物。 因为自己的清正,辨得忠奸良佞,更通得政更律改,所以处变不惊,哪怕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帷幕一拉,戏子的囚服成绯色官服。 “如此,你瞧,霍阁老便能绝处逢生。”完槿生又说,“霍家也会如此。” 霍雄瞳心一闪,将眸光转向完槿生。 “将军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谁为忠谁为奸,谁又是众望所归,谁的前途不该被断送,将军心里一定清清楚楚。” 完槿生说完这一番话便走了。 霍雄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想起一个人,还不是周崇妻子,没有成为威荣皇后的司徒沫,仅仅是辅国将军府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仅仅是整日围着他叫表舅让他偷偷带自己出去玩的小姑娘。 “这丫头,性子跟茉儿一样倔。” 日月反复,却物是人非,长平京内的风云换过一朝又是一朝。 他霍雄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周崇的打算,他早有猜测,可他还心存幻想,只盼着自己死后,周崇能对霍家手下留情。 他把自己视为对周崇的威胁,可周崇要的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命吗? 父亲教他辨得忠奸良佞,或许不光是为了效忠大千,而是让他能在风云变幻的名利场上,保全自己,保全霍家。 “好!”楼下掌声雷动,戏曲谢幕。 霍雄回到霍家在京中的宅子,又从怀里掏出易和曾让人传给自己的密信。 他扔进火堆,终于提起笔,回了这张纸。 … 从八千客出来,便瞧见了囚车行街,所有人都在扔烂菜叶子。 褚芷妍坐在囚车里,抱着脑袋,满脸满身脏污,将那些菜叶子又扔过去:“滚!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 身后跟随的是关押着褚晟和褚范的囚车,褚晟的目光定在褚芷妍身上,抱着膝盖,双眼失神。 完槿生看着褚芷妍的脚出神,想到了那双橙面花鸟纹缀珠锦履,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穿那样的鞋子了。 天家将褚家男丁流放至琼州,女眷老的打死,年轻的充妓。 相比褚芷妍的慌张,潘芰荷则安静地躺在地上,脸色十分苍白,再看看潘柔和文霖之,则抱在一起,想来,潘芰荷定没少被这母女二人责打。 猛地,她想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抓住铁笼,目光望向完槿生:“窦岌云!你会遭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潘家就没那么幸运了,满门处死。 虽然世人都以为周崇是为了维护考试公正,然而,在周崇眼中,最为愤怒的是鲜少人知的潘是意的背叛。 完槿生沉默地看着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 穷书生上前感谢。补考。 … 二月二十五是易和出发前往西疆的前夕,完槿生已经请奏过不去西疆, (与周年野交谈,知道皇帝下旨,让曲家去调查屯田之事并趁机处置弗勒家和霍家,游街示众,又回想杨宁晓的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怎么样杀掉慎王,又问她要不要带信带东西给司徒扬,她点头,与霍雄谈话后,正好遇上褚芷妍潘芰荷一行人坐着牢车,然后弗勒宓牢中自我了结(因为弗勒氏权势太大,只有她自我了结,周盛棠归入孟倾余名下才能让皇帝放心)和易和…) 第83章 践行 二月二十五,完槿生乘马车到质子府。 前几天的大雪后,又开始倒春寒,今年的开头并不是很好。 刚摆出来没几天的鹦鹉又被关回温室,眼下庭院中只剩假山溪流的声音。 她掀起竹帘,驾轻就熟地往内院走,来得多了,下人们见着也没有多奇怪,只是行礼问安。 这次她是来为易和践行的,是以,只带了细心麻利的徐婆婆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老远便瞧见易和在院里磨木头。 易和听门房报过,知道完槿生来了,便招呼她们:“我就知道你今日得来。” “你做什么呢?”完槿生不解地上前,“明日就要上路了,怎么还干这种体力活,你是嫌赶路不累?” “我有礼物送给你。”易和说完又朝屋里喊,“新儿,快把他俩抱出来。” “来了!”随着一声高喊,名叫新儿的丫鬟便抱着两只小京巴犬出来,两只可爱的小朋友正窝在羊毛毯里,眼睛还没有睁开。 完槿生瞧见两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动物,不由地心软下来:“这是你哪来的?” “这是白团儿和乌团儿的孩子。”易和抹了一把汗,“昨天刚生我就朝太后要来两只,想着给他们弄个窝给你一起送过去。” 完槿生抱着怀里的小狗:“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阿娘不喜欢养这些,家里连只鹦鹉都不放。”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实则是高兴的,也是期待着两个小家伙能参与她的生活。 “只要不讨厌,总有一天,这两个小家伙能用自己的本事制服窦伯母的心。” 易和脚踩着木头,‘啪’地一声,木板落地,他一个挑眉,又不正经起来:“就像小爷我。” “哎呀。”新儿汗毛直竖,“殿下你猪油吃多了,我今日就让王伯把菜谱换成素净的,给你去去油。” “好主意!我也正这么想呢。”章辙附和一句。 “云儿!你看他们!他们欺负我!”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你确实该去去油。”完槿生起身,往屋里走,心思全扑在两个小家伙身上,眼都没抬一下,“这些我再让师傅们来弄,你弄不好反而让他们不舒服,赶紧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过来和徐婆婆一起收拾行李。” “欸!谁说我弄不好的?” 徐婆婆不愧是老姜,看到角落里躺着的歪七扭八的木棚,依旧没有拆台,反而以手遮唇,放低声音:“殿下,姑娘那意思不是让你在临走钱多陪陪她嘛。” 易和点头,立刻扔下手中的木锯,对新儿喊:“愣着干嘛,去给我备水啊!” 新儿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故意噎他:“凶凶凶!等县主嫁过来,我看你腰板还敢不敢挺这么直。” 话毕,忿忿不平地走了。 “你们瞧瞧,我这质子府还真装不下她了!” 章辙十分狗腿地说:“没事!等县主嫁过来就能帮您整治了。” 他们在屋外的吵闹,完槿生坐在屋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却不反感,反而觉得这一刻时光宁静,就像那日在光佛寺的追逐打闹一般。 在易和身边,她总能感受到她不敢奢求的岁月安好。他于她而言,是颗让万物生根发芽的太阳。美好且纯洁。 … 在等着易和的时间里,她听新儿讲了与易和的相遇以及和章辙之间的恩恩怨怨,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 第83章 践行 二月二十五,完槿生乘马车到质子府。 前几天的大雪后,又开始倒春寒,今年的开头并不是很好。 刚摆出来没几天的鹦鹉又被关回温室,眼下庭院中只剩假山溪流的声音。 她掀起竹帘,驾轻就熟地往内院走,来得多了,下人们见着也没有多奇怪,只是行礼问安。 这次她是来为易和践行的,是以,只带了细心麻利的徐婆婆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老远便瞧见易和在院里磨木头。 易和听门房报过,知道完槿生来了,便招呼她们:“我就知道你今日得来。” “你做什么呢?”完槿生不解地上前,“明日就要上路了,怎么还干这种体力活,你是嫌赶路不累?” “我有礼物送给你。”易和说完又朝屋里喊,“新儿,快把他俩抱出来。” “来了!”随着一声高喊,名叫新儿的丫鬟便抱着两只小京巴犬出来,两只可爱的小朋友正窝在羊毛毯里,眼睛还没有睁开。 完槿生瞧见两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动物,不由地心软下来:“这是你哪来的?” “这是白团儿和乌团儿的孩子。”易和抹了一把汗,“昨天刚生我就朝太后要来两只,想着给他们弄个窝给你一起送过去。” 完槿生抱着怀里的小狗:“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阿娘不喜欢养这些,家里连只鹦鹉都不放。”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实则是高兴的,也是期待着两个小家伙能参与她的生活。 “只要不讨厌,总有一天,这两个小家伙能用自己的本事制服窦伯母的心。” 易和脚踩着木头,‘啪’地一声,木板落地,他一个挑眉,又不正经起来:“就像小爷我。” “哎呀。”新儿汗毛直竖,“殿下你猪油吃多了,我今日就让王伯把菜谱换成素净的,给你去去油。” “好主意!我也正这么想呢。”章辙附和一句。 “云儿!你看他们!他们欺负我!”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你确实该去去油。”完槿生起身,往屋里走,心思全扑在两个小家伙身上,眼都没抬一下,“这些我再让师傅们来弄,你弄不好反而让他们不舒服,赶紧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过来和徐婆婆一起收拾行李。” “欸!谁说我弄不好的?” 徐婆婆不愧是老姜,看到角落里躺着的歪七扭八的木棚,依旧没有拆台,反而以手遮唇,放低声音:“殿下,姑娘那意思不是让你在临走钱多陪陪她嘛。” 易和点头,立刻扔下手中的木锯,对新儿喊:“愣着干嘛,去给我备水啊!” 新儿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故意噎他:“凶凶凶!等县主嫁过来,我看你腰板还敢不敢挺这么直。” 话毕,忿忿不平地走了。 “你们瞧瞧,我这质子府还真装不下她了!” 章辙十分狗腿地说:“没事!等县主嫁过来就能帮您整治了。” 他们在屋外的吵闹,完槿生坐在屋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却不反感,反而觉得这一刻时光宁静,就像那日在光佛寺的追逐打闹一般。 在易和身边,她总能感受到她不敢奢求的岁月安好。他于她而言,是颗让万物生根发芽的太阳。美好且纯洁。 … 在等着易和的时间里,她听新儿讲了与易和的相遇以及和章辙之间的恩恩怨怨,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