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七零大院坏媳妇儿》 第1章 穿成大院极品军嫂 下午两点,日头正毒。 大院门口的哨兵时不时瞄一眼不远处路边,神情十分复杂。 路边臭水沟里翻着一辆成色比较新的二八大杠,后轮还在吭哧吭哧的转。 江拾月瘫在沟边上,任太阳晒着臭水泡着一动不动。 她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穿越到78年这件事。 从一个有房有车有存款有事业的商场女强人穿回缺衣少食的贫穷年代也就罢了,还穿成了一个作天作地的极品军嫂。 还是个三岁男孩的妈! 唉! 经过漫长的思想斗争之后,被迫接受了事实的江拾月再次长叹一声,准备起身。 “陈营好!” 刚把腿从自行车底下拔出来的江拾月被大院门口突然这么响亮的问好声吓得手一哆嗦,自行车前轮又栽进臭水沟里。 她不由带了几分怨气看向斜对过的大院门口。 一直观望她却因为职责不能擅离岗位的哨兵正朝一个男青年敬礼。 男人侧对她看不清眉眼,个子很高,劲瘦。一身绿色,衣袖向上挽在胳膊肘略下一点儿。 哨兵指着她的方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见男人点点头,然后朝她走过来。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男人在江拾月的视野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鼻若悬胆,红唇潋滟,浓眉大眼,脸部线条俊朗刚毅,小麦肤色,男人味十足。 这是她的丈夫陈山河。 不对,是原主的丈夫。 还是原主恩将仇报算计来的丈夫。 原主本是一名下乡知青,吃不了苦,找到机会从农场想偷跑想回城,结果半路遇上人贩子被恰好因公外出的陈山河所救。 跟被农夫救的那条蛇一样,原主醒来一口咬定陈山河看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逼着陈山河娶她。 陈山河不同意,原主就一直闹到陈山河单位。 其实不过是原主知道回城无望,又听说随军的家属不需要干活这才动了歪心思。 大约生怕“看”的筹码不够,原主直接算计陈山河生米煮成熟饭。 谁知道只一晚就怀孕了。 原主只想享受军嫂的福利,既不是真心想嫁给陈山河也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就在大院各种闹腾。 前两年还好,自从去年冬天高考恢复后,便又生了回城的心思。 大院地处偏僻,消息闭塞。 77年从宣布高考到开始考试只有两个月时间。 原主知道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为此把怨气撒在了陈山河和孩子身上。 今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已婚的不能参加高考,死活闹着要离婚去高考,陈山河不同意。 军婚跟寻常婚姻不一样,受保护。只要陈山河不点头,原主就离不了婚。 眼看高考报名的时间就要截止,原主见离婚无望便生了离家出走的心思。 一大早骑着从大院里其他家属那里偷来的自行车想跑,怎奈车技不行,刚出门一头扎进臭水沟,后脑勺碰到路边碎石头上,一命呜呼换了她来。 陈山河最终停在江拾月面前,伸出手。 江拾月瑟缩了下,以为男人要打她。毕竟原主干的破事真挺不是东西。 岂料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又往下出溜,眼看膝盖就要撞在自行车的脚蹬子上,江拾月尖叫一声捂住眼。 陈山河:“……” 眉心紧蹙。 这女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捂着眼看不见就能不掉下去? 不过她确实蠢,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连封介绍信都没有就能去报名参加高考? 腹诽归腹诽,还是快速握住江拾月的胳膊往上提。 刺啦一声。 江拾月和陈山河同时顿住且同步低头看向江拾月的裤子。 被发臭的淤泥裹满的裤子大约之前就勾在自行车外侧一颗螺丝上,被陈山河这么一提,右腿外侧裤缝直接从裤腰下方裂开到脚跟,露出细白的长腿。 在阳光照耀和淤泥的衬托下更显得如白瓷一般。 旗袍岔都没开这么高的! 江拾月手忙脚乱拽着几乎成一片的裤腿努力遮住裸露的肌肤。 陈山河下意识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旁边同样满是泥污且部分严重变形的自行车,眼神渐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松开了江拾月的胳膊。 “大刘一个月津贴三十五块,每个月要往回寄三十块。攒了整整三年才买了这辆自行车。”陈山河突然开口,冷冽的语调中透着难掩的薄怒。 江拾月先是一愣,随即迅速在原主残留的记忆里搜索。 大刘,营部炊事班的班长。自行车是休假的时候在老家买来娶媳妇儿用的。刚结婚就返回大院,两口子为了省钱,轮流骑自行车,骑了一千来里地。 昨天下午才到大院,今天一大早就被原主把自行车偷了。 江拾月目光落在陈山河刚捞出来的自行车上。 自行车前圈变形,一侧脚蹬扭曲地卡在链条外壳上。车把歪掉,铃铛没了一半。 大半车身被淤泥糊得惨不忍睹。 江拾月张了张嘴又闭上。 能说什么? 说不是她干的? 鬼都不信。 陈山河把自行车举离地面再略使劲墩回地上,不少淤泥被震落。 反复几次以后,勉强能推着走两步。 给自行车做完简单的“急救”,陈山河突然开口:“一直不想离婚,不是为了缠着你。主要不想阳阳这么小就没娘,也随时会没爹……既然你意已决,等我们领导回来我就打离婚申请,放心,不会耽误你报名。” 语调清冷,不辨喜怒。 江拾月有些尴尬,脸皮火辣辣地烧。两手攥着高开叉的裤腿遮住白生生的腿。 陈山河瞥见江拾月别扭的动作,在裤腿上蹭了下手上的泥,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江拾月,“将就下遮一下!这衣服刚换的还没味道。” 平时,江拾月嫌弃他身上有汗臭味和烟味,总离他一米开外。 “谢谢!”江拾月道了谢,接过外套裹在腰上,从领口下方第二颗扣子开始往下系,像裙子一样,最后把衣袖在腰前打了个结,同时认真道:“偷自行车的事是我不对,我会赔……大刘的。” 就跟她上辈子收购公司一样,一般情况下还需要承担被收购公司的债务。她占了江拾月的身体就得负责她留下的烂摊子。 第2章 偷东西被众人讨伐 陈山河闻言看江拾月的目光有些古怪。 江拾月觉得陈山河就差直白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撞坏头了?” 她正琢磨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找补一下自己的“反常”,就听见大院方向传来一片吵嚷声。 江拾月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一群妇女正在大院门口吵吵嚷嚷,旁边还跟着几个凑热闹的孩子。 不知道谁往这边看了眼,其中一个突然指着江拾月道:“她在那呢!” 一帮人呼呼啦啦跑过来,把江拾月跟陈山河围在了臭水沟边上。 “陈营,不得了了!咱们院里竟然出贼了!”一个中年妇女气呼呼地喊。 江拾月:“……” 用脚趾头盲猜一下,这个贼就是她。 头上扎着红头绳的年轻女人一边抹泪一边道:“我跟大刘刚买的自行车不见了,院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我……咦?这好像是我们的自行车。” 红头绳说到一半指着陈山河身边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自行车后车座道,“我跟大刘来的路上不小心摔倒过,在这里磕了一个坑。”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红头绳指的地方,又齐刷刷把目光移向江拾月。 江拾月在所有人脸上都看见一个词:人赃俱获! 第一个说话的中年妇女,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江拾月怒道:“江拾月嫂子,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平日里在家属院撒泼耍赖,大家看在陈营的面上不跟你计较。现在你竟然偷王红嫂子的自行车?” “恐怕不只偷了王红嫂子家的自行车,我们家常年放在灶边那口铁锅昨天就找不到了。” “我们家铲子和醋瓶子都不见了。我们家孩子说看见是江拾月拿走的。” “……” 江拾月越听脸烧得越厉害,恨不得把头埋进臭水沟里。 东西都是原主偷的,现在等于她偷的。 在心里叹息一声,江拾月弯腰朝嫂子们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会赔你们的。” “赔?”中年妇女气得翻白眼,“呸你还差不多!先不说我们的锅碗瓢盆,一辆自行车一百五六十块,你拿什么还?陈营一个月五十块的津贴你一个人能花四十九块!” 王红嫂子听得哇一声哭了起来:“嫂子,我昨天第一次来大院,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这么祸害人呢? 你想骑自行车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借给你?你弄臭水沟里是为什么?” 江拾月:“……” 原主的想法她可说不出口。原主想把人家的铁锅什么的卖废品换报名费。 自行车也安排好了,先骑着去报名,然后卖了在城里租个房子复习到高考。 至于能不能考上大学这件事不在原主考虑范围内。 “陈营,正好你在这儿,今天这事你必须得给我们个交代!”中年妇女转脸看向陈山河,语气很冲,“你不介意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娶这么个女人。我们可没义务惯着她! 平日里江拾月嫂子独占公共洗澡房、不让别人用公共厨房、霸占公共走廊、这些我们都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可现在已经开始偷大伙儿的东西了,这是原则问题!我们绝对不会再原谅她!” “就是!必须严惩她!” “陈营,这次你护着也没用。别说我们不给你面子,我们实在不想跟贼住在一个院里。” “你再护着江拾月,我们就去找团长要说法!” “……” 众人的讨伐声愈演愈烈,江拾月根本插不上话。 嫂子们越说越激动,不知道谁扬起手就朝江拾月抽了过来。 江拾月左边是陈山河,身后是臭水沟,被众位嫂子团团包围,躲都没办法躲,错在她又不好还手,只能咬牙闭上眼准备挨下这一巴掌。 啪! 江拾月却没感觉到应有的疼痛,她错愕的睁开眼,眼前是陈山河宽厚的背。 陈山河挡在她面前替她挨了一下,不过他个子高,嫂子的巴掌只拍在他胳膊上。 “诸位嫂子,实在对不起!”陈山河微微弯腰,语气郑重,“今天的事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你们的东西还在营区,晚点儿我会亲自给大家送回去。大刘家的自行车我会赔!请大家给我点时间处理家事。” 他虽然同样不喜江拾月,可她到底是他的妻子,他有义务保护她。 家属院在部队大院的西北角,单独用一道院墙隔开,墙上开了一道拱门供大家进出。 院里是一排排红砖红瓦的平房。 陈山河把自行车停在最后一排左数第二个门旁,“你在家等我一会儿。营部还有个早会,开完回来我们谈谈离婚的事。” 江拾月别无选择地点头,等陈山河大步离开,她推开虚掩的门,好奇地张望。 家属院的房子布局都是一样的,一套房分为内外两间。 外间陈设很简单。 中间放着一张木方桌配着四条长凳,靠墙摞着两个木箱,角落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时下流行的大花床单。 根据内置记忆显示,这床是原主的,为了不被孩子打扰,她跟陈山河父子分开睡。 她睡外间,陈山河父子睡里间。 里屋陈设更简单,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就占据了房间的三分之二,除此之外就一口木箱。 木箱上方铺着旧报纸,上面摆着个摊开的笔记本,应当是陈山河的东西。 江拾月关上里屋门,在外屋转了一圈,打开最上层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满箱衣服。 在78年,有这么一箱衣服,确实败家! 骂挨得不冤。 江拾月随手拿了两件,端起门边脸盆架上的搪瓷盆,看见脸盆架中间小盒上的香皂啧了声。 大家连洗衣粉都不舍得买78年,原主竟然用香皂!! 默默吐槽了下“自己”,江拾月把香皂放进搪瓷盆里,根据原主的记忆往公共浴室走。 身上的淤泥不光臭气熏天,还干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天大的事等她洗完澡再说。 浴室单独占了一角,一进门是水房,贴着两面墙各有一排水槽,水房左手边的房间是浴室,右手边的房间是公厕。 公共浴室门上竟然还有锁?! 第3章 害儿子遭受童年暴力 江拾月闭了闭眼,已经无力吐槽。从满是泥污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把锁打开。 原主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奇葩来形容了。 她把自家屋门上的锁拿来锁浴室,仅仅因为她不想跟别人共用一个浴室。只有她洗完才会把浴室门开着,晚上睡觉前就锁上。 难怪嫂子们怨声载道。 公共浴室极其简陋,连水泥地面都没有,就铺了一层砖块,靠墙一圈下水道上面盖着镂空的铁网。 墙上一圈十来个简易莲蓬头花洒。 江肆月冲洗干净自己,顺带把自己和陈山河的衣服洗干净。刚关了水就听见隔壁卫生间传来几个小孩的说话声。 “咱为啥要来女厕所揍这个小傻子?” “你傻啊?当然是怕他老子看见。” “来女厕所他妈也可能会看见啊!” “他妈那么讨厌他,才不会管呢!” “都少废话快动手!他妈谁不讨厌啊?一会儿找咱们麻烦怎么办?” “……” 江拾月:“???” 这是遇到童年暴力了?! 她匆匆套上衣服,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 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半大熊孩子把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一边打还一边骂。 “让你妈欺负我妈!” “让你妈偷我家瓶子!我爸还以为我偷的揍了我一顿。” “你妈骂我是小傻子,你才是傻子!被打了都不哭不喊!” “……” 江拾月这才明白刚才这些熊孩子嘴里的“他妈”不是骂人,而是指得是这个小男孩的妈妈也就是自己。 这个被围殴的小男孩就是原主跟陈山河的孩子阳阳。 江拾月顾不上多想,扬声高喊“住手!”同时一手一个抓着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熊孩子的衣领往后拉。 结果熊孩子回头一看是她,疯狂挣扎起来,嘴里还喊着:“坏巫婆来了!” 卫生间和水房格局差不多,左右贴墙各一排蹲坑,被一米高左右的砖墙等距离分成大小相同的坑位。 中间只留了一条不宽的过道。 孩子们你推我搡你,混乱间,不知道谁推了阳阳一下,他的额头重重撞在隔断墙外侧不光滑的棱角上,眼看着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一直滴在地上。 厕所里光线阴暗,阳阳皮肤又白,半张布满鲜血的脸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偏这个才三岁的小男孩,面无表情,不哭也不叫,幽深地黑眸空洞得吓人。 孩子们齐齐吓傻。 江拾月到底是大人,反应快一些,随手扯掉一个孩子身上要掉不掉的补丁布片,盖在阳阳额头上,抱起他往就外冲。 其他孩子终于反应过来,发呆的、哭爹喊娘、想逃走的。 江拾月不管不顾抱着阳阳一路跑出大院。 大院岗哨对出门管的松进门管得严,看见江拾月一脸急色直接拉开大门放行。 江拾月跑出去几十米,发现周围大都是山,目之所及根本看不见人烟。顿时傻了眼,气喘吁吁地停下。 身后传来不同节奏的粗喘声,江拾月回头,一个跟阳阳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 她问追上来的小女孩:“小朋友,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有医院?” 小女孩明显害怕江拾月,往后退了一步,小手紧紧地握成拳,摇头。 江拾月:“……” 她掀开濡湿的血布,阳阳额头上的伤口看起来挺深,似乎露着骨头一样,血还汩汩地往外流。 吓得江拾月又忙给他捂上,一脸慌乱。 这可怎么办? 她不会急救也不懂医术。刚换了身体连记忆都没完全融合,环境也不熟悉。 一筹莫展正打算背着孩子回大院跟陈山河求救,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驶过来,江拾月不管不顾抱着阳阳堵在路中央,把车逼停。 这是军车,上面坐得肯定不是坏人。 但,江拾月透过玻璃看见副驾驶上的士兵已经掏出枪瞄准她,还是吓得一激灵。忙喊:“同志,救命!” 很快,后车窗摇下,露出中年男人和蔼的脸。 现在都是65式军装,没有肩章看不出级别,但有四个口袋应该是个干部。 江拾月飞速扫了一眼中年男人,得出结论后开口求救,“领导,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你先上车。”中年男人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自己往另外一侧挪了挪,给江肆月让出地方。 副驾驶上的人明显不苟同,想张口,却在后视镜里看见中年男人制止的眼神,只得把枪收起来。 江拾月道了谢,抱着阳阳上车,小女孩也跟了上来。后座一下子坐了大小四个人,有些挤。 司机只得掉头往回开。 “孩子这是怎么了?”中年男人指了下阳阳脸上的血。 “几个小孩打闹磕到了。” “部队卫生连看不了?” 江拾月:“……” 对哦!部队也应该有卫生员。 顿时有些尴尬,“我忘记了。” “当母亲的都是这样。一遇到孩子的事就容易慌了手脚。”中年男人表示理解,“那你打算去医院还是回大院?” 江拾月虽然还没做好当母亲的觉悟,但略一犹豫,还是坚定道:“麻烦领导送我们去大点的医院。” “不信任当兵的医术?” 江拾月摇头,“论治外伤,卫生连的战士肯定个个优秀。但是,我家孩子碰到的石头,我想给他详细检查一下。” 其实她怀疑阳阳有自闭症。 一个三岁的孩子无论是被打还是被骂竟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一样的表情,眼神空洞,直到现在,一滴泪都没流过,不哭也不喊。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倒是跟她上辈子接触过的自闭症患儿有些像。 卫生连的人平时接触的都是士兵,多数擅长治外伤,恐怕对孩子的病不是很擅长,正好搭上便车还是去大医院查查。 不管她是不是这孩子的便宜娘,都想帮一把,孩子是最无辜的。 司机应该对这段路很熟,车开得飞快,不知道过了多久,停在了军区医院门口。 第4章 开局负债一百六十六块 无论什么年代,看病总得要挂号。 江拾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来自己刚洗完澡换的衣服,压根没带钱。 即使不换衣服估计也没钱,要不然原主也不至于偷铁锅卖破烂。 正为难,一只饱经风霜的大手伸过来,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同志,给这个孩子挂个号。” 江拾月抬头看见去而复返的中年男人。 “谢谢!”江拾月道谢后,纳闷地问:“领导,您怎么又回来了?” “这小丫头闹着要回来找你。”中年男人指了指身后,被司机揪着衣领还不停挣扎的小姑娘。 其实他说得已经很客气了。 小姑娘原话是“我要回去保护阳阳,坏巫婆会把阳阳害死的。” 虽然童言童语,但小姑娘着实闹得厉害,他只得让司机掉头回来。 江拾月:“……” 是她知道中年男人的目的地是她住的那个大院以后才拜托人家帮忙把小姑娘稍回去。 “给您添麻烦了。”江拾月一而再再而三给中年人添乱,实在有些羞窘,干巴巴地道谢道歉。 “先带孩子去看伤,其他的等会再说。” 等江肆月抱着孩子走远,之前持枪的青年才开口:“旅长,咱们该走了,他们都等着您呢!” 中年男人摆摆手,“你去打个电话跟他们说我不去了。” “这……” “去不去的没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我现在去窗户会擦得一尘不染,地也扫得一干二净。食堂里的饭菜一定比平时丰盛且量大好吃。” 青年默认。 中年男人抬下巴示意排队等候的江拾月,“还不如跟这些军属们聊聊天更直观。” 青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反驳:“旅长,这要是其他嫂子您说这话我不反对。可她……她怎么跟陈山河结婚的您最清楚了。陈山河那么优秀的飞行员现在沦落到修飞机其中就有她一份功劳。跟她有什么好聊的?” 刚才在路上,青年就核实过江肆月的信息。毕竟旅长在车上,他不能让不明不白的人就这么上车。 一听见江拾月说她爱人是陈山河,他差点控制不住把她轰下去。 江拾月逼着陈山河娶她的时候,直接闹到整个旅人尽皆知。 “怎么说话呢?修飞机怎么了?没他们地勤,飞行员能上天?再说他陈山河现在是修理营的营长,不用亲自修飞机。你什么态度?!”中年男人板起脸训。 “我错了!”青年理亏认错。 “她怎么跟陈山河结婚的我不知道。”下面的人结婚这种小事到不了他这儿,中年男人继续道,“外面传言我是略有耳闻,她平时怎么样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一个当母亲的在儿子遇险第一反应是自己抱着儿子找医院。” 青年疑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中年男人轻哼了声,“正常情况下,一个妇女同志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最先向孩子的爹求救?就算夫妻关系不和睦,难道一大院官兵都不值得信赖?依我看,陈山河也有责任!” 青年张张嘴又闭上,虽然没说话,但表情依旧愤愤。 江拾月不知道因为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连累陈山河被骂,这会儿好不容易被叫到号,巴巴地看着大夫给阳阳检查。 “大夫,怎么样?严重吗?” “伤口有点深,得缝两针,不过不能打麻药,你得抱着孩子点儿。别让他挣扎得太厉害。” “不能不缝吗?” 不打麻药就缝针那得多疼? “他这伤口磕得有点深,不缝很难愈合。”医生瞥了江拾月一眼,明显不认同,“现在知道心疼了?早怎么不知道看好孩子?” 江拾月有口难言,只能默默听着。 即使不打麻药,阳阳依旧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看着鱼钩似的缝合针从伤口一侧硬生生穿到另外一侧,江拾月头皮发麻侧过头不敢看。 倒是那个一直跟着的小女孩牢牢牵着阳阳的手,一直说“阳阳要坚强!”“阳阳很快就不痛了哦!”“阳阳你疼了要哭!我打针的时候哭就不那么疼了。” 阳阳任江拾月搂着,小女孩牵着,医生缝着,不言语不挣扎。 开始医生还夸“这小子不错!牙硬是个能成事的。”过了会儿大约意识到阳阳这不是正常孩子的反应,委婉地建议江拾月带孩子去查查,并且还推荐了一个大夫路征。 江拾月道了谢,等医生给阳阳包扎好,带着他换了个科室找路征大夫。 然而路征医生给阳阳做了一系列检查却依旧无法下诊断。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懂自闭症的父母。”路征轻叹一声,“虽然这个词在国际上已经出现了三十多年,但是咱们国家还没有一例确诊。”路征为难道,“因为自闭症患者表现差异很大,加上我们国内的医术水平可能相对落后,实在无法确诊。” 虽然他在主观上也认同江拾月的猜测。 江拾月闺蜜的儿子就是自闭症,所以略微了解一些,记得闺蜜说国内第一例自闭症患者是在十八年代初确诊的。 像阳阳这种情况,老百姓大多都不会查,直接判定孩子为“傻子”“白痴”。 路征虽然说不能确诊,还是给了江拾月一些治疗自闭症患者的建议。 离开时,中年男人又补了六块钱给医院。 阳阳做的检查多数是跟头有关的,相对贵一些。 “领导还没问您叫什么?您住在哪儿?欠您的钱我一定会还您的。”江拾月郑重承诺。 有比她还惨的穿越者吗? 人家穿越第一天啪啪打脸极品反派,她穿越第一天负债一百六十六。 中年男人摆摆手,“没事!我回头找陈山河要。” 江拾月听他认识陈山河,也没多说,反正阳阳也是陈山河的儿子,他有义务出这钱。 回来的路上阳阳和小姑娘都睡着了。 司机在大院门口出示证件后,直接把人送到了家属院。 江拾月这才意识到,身旁的中年男人怕不是一般的干部。 还没停车就听见家属院一片吵嚷声。 第5章 明天还想偷什么? 江拾月从车窗里往外看。 和早晨那会儿差不多,陈山河又被嫂子们围在中间声讨。 “陈营,我们家萌萌才三岁啊!碍你们家江拾月什么事了她要把萌萌抓走?呜呜!” “陈营,你得跟我们一起去找团长。江拾月拐卖小孩这么大的事你不能再护着她。” “这江拾月越发无法无天了!昨天是偷东西今天就偷孩子了,明天她还想偷什么?偷情报当间谍吗?” “得亏我们家大壮壮实才没被她拖走,你看给我们衣服都撕坏了。”其中一个嫂子把自家儿子推到陈山河面前,让他看孩子坏掉的衣服。 中年男人侧头问江拾月,“真是你撕的?” 江拾月点点头又摇摇头,“那窟窿不是我撕的。我就是顺手撕下他一块早开了线的补丁布,给阳阳止血用了。” 中年男人看向后视镜意味深长说了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青年垂下头。这是说他在医院嚼江拾月舌根的事。 “诸位嫂子!”陈山河拔高声音开口,“你们能不能先别吵?!萌萌一直跟阳阳在一起,阳阳现在也不见了。你们都知道阳阳是个特殊孩子,你们在这里每拖延一分钟,阳阳和萌萌就多一分危险。 能不能等我把孩子找回来再说?” 江拾月都能听出陈山河话里的焦急,其他嫂子也不傻,尤其萌萌妈妈连连点头,“对对对!先找孩子要紧。” 江拾月等陈山河快到跟前,才抱着阳阳下车。 她不是故意看热闹,主要阳阳约莫三十来斤,她抱了这大半天实在抱不动了。 陈山河看见江拾月怀里的阳阳明显松了口气,快步从她怀里把孩子接过来,关切的目光迅速扫过阳阳,最终停留在额头的纱布上。眉头蹙起,脸色遽然一冷。 江拾月刚想解释,陈山河已经开口:“江拾月,你这次真得太过分了!阳阳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他没错什么。唯一的错就是投胎给你当儿子!我现在就去打离婚报告。” “我不同意你们离婚。” 本来朝江拾月冷眼相对的陈山河脚跟啪一下并拢,站得笔直,单手抱着阳阳,另外一只手抵在额角,目光直视她身后,“旅长好!” 江拾月倏地扭头,中年男人抱着同样睡熟的女孩刚刚从车上下来。 原来自己这是拦了个货真价实的大领导。 “陈山河,我看你在修理营修飞机修的脑子都修没了。”旅长沉下脸训,“咱们当兵打仗讲究知己知彼。今天这事你知道事情原委吗?就责怪江拾月同志?!” 陈山河薄唇紧抿,垂着头听训。 江拾月幸灾乐祸的同时,替陈山河叫屈。原主确实是真极品,谁想到半路换了芯了呢?! 萌萌妈一个健步冲上来,从旅长怀里抢过女孩,上下打量,“萌萌!我的萌萌,你可吓死娘了。” 萌萌被弄醒,哇一声哭了出来,“娘!坏巫婆……呜呜” “娘在,娘在!”萌萌妈一手抱着萌萌,一手在孩子背上轻拍安抚,眼睛看着旅长,“旅长,一定是你从这个坏女人手里救了萌萌?!谢谢您。正好,今天你在这里,也给我们做个主。” “对,旅长!我们实在受不了江拾月了。这当兵入伍要层层审查,当军嫂也不能这么没门槛?” “江拾月之前在家属院横行霸道,我们能让已经百般忍让。她现在越来越过分!不光偷我们的锅还偷大刘家的自行车。没想到自行车没偷成现在又想拐卖孩子?!” “依我看她就是铁了心想离婚!林营不同意她就往死里折腾。今天带阳阳出去要不是遇见旅长,怕是真会把阳阳卖掉或者扔了。这样林营就答应离婚了。” “就是。旅长,虽说劝和不劝分,但这江拾月实在太过分了。连孩子都不放过。您就做主让他俩离婚!” “……” 江拾月心里五味杂陈,有点内疚也有点愤怒有点委屈。偏此刻就算她长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就算能解释清楚也没人信她的话。 旅长点点头,双手抬高到胸前往下压,“嫂子们,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 嫂子们这才安静下来。 旅长见江拾月垂着头不言语,问她:“你先说两句?” 江拾月撇撇嘴:“她们都给我定了罪,连理由都给我找好了,我还说什么?” 说了也没用。 旅长笑着摇头,又看向众人,“你们说得其他事我没见不好下结论,不过‘拐卖孩子’这事,我全程参与了,算是‘共犯’还是有发言权的。” 嫂子们:“……” 陈山河:“……” 江拾月:“……” 她嘴角抽了抽,心道旅长您真幽默。 “我在路上看见江拾月同志的时候,她正抱着满头是血的孩子找医院。这个小女孩……”旅长指了指萌萌,“是自己跟着她的。人是我送到医院的。 至于孩子受伤的缘由,萌萌小朋友说,是其他小孩子把阳阳推倒碰到的。至于真假,大家可以回家问问自己的孩子。 都说童言无忌,我相信孩子们是不会说谎的。” “旅长,你可别被她骗了!”一个嫂子愤愤地指着江拾月,另外一只手把自己儿子拽到身前,“我们家大壮一回家我就问过了。他说是江拾月非要抱着阳阳去扔掉,他们上前拦还被江拾月打了。你看孩子衣裳都让她撕破了。” 江拾月:“……” 说好的童言无忌呢? 她眯了眯眼,朝大壮阴森森地笑了笑,撸着袖子开口:“我这人呢!向来不接受污蔑!你既然说我打你了,那我肯定会打。” 什么年代,熊孩子也不能惯着。 陈山河忍不住开口警告她:“江拾月!” “旅长,你看看她!当着你的面还敢欺负小孩!”其他嫂子也告状。 “坏巫婆没欺负壮壮。”萌萌突然开口,“今天是壮壮他们把阳阳带去厕所打。是豆豆推倒的阳阳。坏巫婆带着阳阳去医院了,她今天是好人。” 第6章 我是从2022年穿回来的 两个孩子各执一词,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谁。其实都更偏向于相信大壮的话。 谁让江拾月在家属院做的坏事实在罄竹难书,大壮说的事她都干出来。 只是萌萌也讨厌江拾月,不会无缘无故帮她说话。 大壮到底多吃两年饭,很快指着萌萌反驳:“她撒谎!一定是坏巫婆不让她说实话。” “她没有!”萌萌拒绝被冤枉也不肯冤枉人。她人小,气性不小,双手握拳,黑葡萄般得大眼瞪大壮,“你撒谎!敢做不敢认不是男子汉!我爹说撒谎是坏人,坏人长大不能当兵!” 大壮也急了,他的梦想就是当一名飞行员,“谁说撒谎不能当兵的?才不是!” 只这一句,在场的大人也就明白到底谁在撒谎。 大壮妈脸上青红交加,二话不说拖着大壮用手打了他几下屁股,“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大壮支支吾吾说出了事情经过。 最近家属院丢东西的家长最先怀疑是自家孩子调皮拿出去玩弄丢了,少不了一顿骂或者干脆打一顿。 壮壮家铁锅丢了,大壮妈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了壮壮一顿胖揍,非说他拿出去过家家弄丢了。 毕竟之前家属院没有丢东西的先例。 今天一大早,孩子们都跟着去看热闹,听到东西是江拾月偷了,几个孩子一商量,决定“报仇”。 江拾月泼辣名声在外他们不敢惹,便把主意打到了阳阳头上。美名其曰“母债子偿”。 又怕打阳阳被陈山河看见,就把人拖进女厕所,反正江拾月看见也不会管。 没想到真被江拾月看见,她竟然还管了! 他们看见阳阳磕破头了,怕回家挨揍,一商量就决定都推到江拾月头上。 刚才义正词严声讨的嫂子们这会儿一个比一个尴尬,纷纷像被点了哑穴。 主要是江拾月今天太反常。 江拾月在心里叹息一声,被大壮栽赃的恼意散了大半。说到底还是原主先不做人惹得祸。 “旅长,您怎么又来了?” 这时得到岗哨消息的各团各营干部匆匆赶过来“接驾”。 旅长笑,“跟嫂子们聊会儿天,挺热闹的。”视线从营团干部脸上掠过,最后停在陈山河脸上,意味深长道:“后院安稳,战士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地专心工作!若后院成了负累,随军就没必要了。” 毕竟随军是有条件的,一般要一定级别的干部或者服役到达多少年的家属才有随军资格。 干部们脸色都有点不好看,有几个还偷偷瞪自己家婆娘。 有几个反应快的嫂子,拧着自家孩子的耳朵或拎着衣领骂骂咧咧往家走。 其他嫂子有样学样,很快散了个干净。 这么多干部在,旅长也不好再说什么,被簇拥着离开,临走点名让陈山河跟着。 陈山河走之前,把江拾月跟阳阳送回家,还把房门在外面锁上。 江拾月撇嘴“嘁”了声,这是怕她再惹事?! 阳阳依旧站在陈山河把他放下的位置,垂头看着地面,不言不动。 江拾月百无聊赖凑过来跟阳阳聊天。确切地说她单方面输出,而阳阳自带信号屏蔽。 说了几句都得不到回应,江拾月也没趣儿,托着腮,盘腿坐在阳阳对面,长长叹息一声。“阳阳,你现在想什么呢?我好想家。我告诉你个秘密。” 江拾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阳阳,“我不是你妈妈。我是从2022年穿回来的。” 阳阳眼睛动了动,看了江拾月一眼,又重归安静。 江拾月:“……” 她急了,从地上跳起来,“你那什么眼神?” 看傻子呢?! 然而无论她怎么问,怎么说,阳阳都没再回应过,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过她,仿若刚才那一眼是错觉。 江拾月也不是真想得到阳阳的回应,纯粹是发泄突然穿越后的慌乱和茫然。 她被迫“收购”了别人的人生,总得想办法“扭亏为盈”。 首先得离婚,江拾月倒是不怕参加不了高考。再说现在压根也没已婚不能参加高考这一条。 已婚不能参加高考是八零年才有的,后来又取消了。 离婚对江拾月跟陈山河来说都是解脱,问题是……江拾月为难地看着阳阳,这个孩子怎么办? 跟着自己?她都不知道不允许个体户存在的78年她该怎么养活自己更何况阳阳还是个特殊的孩子。 再说她也不会带孩子。 给陈山河?即使不了解部队生活,江拾月也知道陈山河这职业是货真价实的说走就走。不光说走就走,指不定还说没命就没命,让他带孩子也不现实。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陈山河一直忍让原主的原因?! 至于双方老人,原主跟父母已经失联很多年,记忆里也没有跟陈山河父母相关的内容。 江拾月盲猜也指望不上,要不然原主这样的妻子不离了留着过年吗?! 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江拾月只好换了个问题想。 眼前最最最迫切地问题就是怎么赚钱还债?! 她还欠大刘家一辆自行车欠旅长十六块钱。就算跟陈山河平分阳阳的医疗费,她也还欠一百六十块左右。 一百六十块,放在几十年后都不够一顿饭钱,在78年却是很多人家一年的收入。 怎么能在不允许私营经济的情况下赚钱呢?江肆月皱眉叹气。 找工作?现在是工人当家作主的时代,她会的大都用不上。再说,工作也不好找。去医院的路上,江拾月观察过,大院地处不是一般的偏僻,开车到最近的城里也要近一个小时。 江拾月目光落在木箱上,灵光一闪,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手才搭到木箱上,就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下意识扭头。 陈山河推门进来,顺手把锁头挂在门把手上。 江拾月背靠木箱,双手环胸,等着他走近,主动开口:“咱们谈谈。” 陈山河点头,抱起阳阳进了里屋,很快又走出来,眼神示意江拾月到外面谈。 天已经黑透,还起了风,江拾月哆嗦了下,搓着肩膀跟着陈山河顺着墙上的拱门出了家属院。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陈山河站的地方恰好遮住吹向江拾月的风。 “喏,给你。”陈山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江拾月。 第7章 我比你更希望我不是江拾月 “这是什么?”江拾月一脸疑惑地接过折叠的信纸,打开扫了眼。是一封介绍信,确切地说是一封参加高考的推荐信。 信里还夹着五毛钱。 高考报名费就是五毛钱。 尽管还没想好要不要参加高考,江拾月还是收下道谢:“谢谢!” 陈山河不自在地侧过头,干巴巴道歉,“对不起,阳阳的事是我错怪你!” 带阳阳去医院实在不像江拾月的做事风格。 陈山河转回头又仔仔细细打量江拾月,似乎从臭水沟边见到江拾月她就变得不太对劲。 人还是那个人,眉眼里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戾气和骄纵,多了几分睿智和大气,看着顺眼了不少。 一个人,只摔了一下,就能变化这么大吗? 江拾月把陈山河脸上未遮掩的疑惑收进眼底,却无法解释。 她总不能也跟陈山河说“我不是你老婆,我是从2022年来的!”只能转移话题,“聊聊离婚的事?” 陈山河移开视线,脸色有点复杂,最终抿了下唇,不太情愿地开口:“对不起,我们可能暂时还离不了婚。” 刚开会旅长点名不让他离,提离婚报告也没用。 江拾月先是一愣,随即猜到原因,表情有点复杂。 “你放心,已婚绝对不是你参加高考的障碍。”陈山河快速补充,微微后撤半步,以防江拾月突然发难。 虽然今天的江拾月特别反常,但难免会像以往一样,一听不能离婚就跳起来对他又抓又挠。 然而江拾月很平静,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 陈山河拧眉,有点不敢相信,竟然不哭不恼不撒泼? 天太黑,江拾月没注意到陈山河的表情,快速思索一番开口,“我可以接受暂时不离婚,但是得约法三章。” “你说。”陈山河松了口气,就知道江拾月没这么好说话。 “第一,咱们继续有名无实的婚姻。我们换下房间,你跟阳阳住外间,我住里间就够。”江拾月觉得他们父子在小房间里太憋屈,自己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大房间,另外里间隐私性也更好些。 陈山河想也不想就点头,“没问题。” “第二,当初是我的错才有了阳阳的存在,但孩子已经出生了分对错没意义。父母都有抚养义务。以后他的抚养费咱俩一人一半。同样,他的治疗费咱俩也一人一半。今天给阳阳看病欠旅长十六块钱,你八块我八块。” 陈山河有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全副武装,真枪实弹,背上炸丨药包,做好了攻不下敌人就同归于尽的准备,结果自己视死如归握着引线,敌人却敞开大门跟他说不打仗了,想建立邦交。 江拾月见陈山河迟迟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继续游说:“虽然你是被迫当‘爹’,但也得尽父亲的义务。而且我现在没有稳定的收入,暂时无力一个人抚养他。” 陈山河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江拾月吗?” 若不是他不信鬼神,一定会认为江拾月被附体。 江拾月:“……” 才想起自己说话行事跟原主大相径庭,容易惹熟悉的人生疑。但她也没打算学原主,主要原主那种极品性格她实在学不来。 怀疑就怀疑!dna都测不出她是假货。 半晌,江拾月意味深长地回了句,“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我不是江拾月。” 为了能让谈判顺利进行,江拾月想了想抬手指着后脑勺补了句,“今天摔进臭水沟,碰到后脑勺差点死掉。你就当我迷途知返或者脑子里的水都倒进臭水沟所以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陈山河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暂时接受这个敷衍的答案。 江拾月才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继续道:“第三,在阳阳的病好之前,我会暂时留在大院。因为医生说自闭症的孩子需要一个温暖而且稳定的家庭。等阳阳好之后,我们再协商离婚的具体事宜。” 陈山河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自闭症?” 江拾月点头,“对,阳阳不是你们说的‘傻子’,他最多算一个生病的孩子……” 她把自己了解的关于自闭症的症状、原因、治疗方法都告诉了陈山河,只不过在开头加了三个字,“医生说”。 就根据原主的记忆和今天跟阳阳相处观察,江拾月发现阳阳有着自闭症孩子大部分的特征,比如拒绝跟人交流,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活动范围以及行动路线等。 一旦把他这些规律打乱,他就会焦躁。 不过阳阳的焦躁表现地不明显,他手指会不停地轻微弹动,不刻意观察发现不了。 陈山河很吃惊,他从来没听说过“自闭症”这种病,虽然觉得儿子不像其他精神有问题的孩子一样,但也没更好的解释,就一直把阳阳当有智力缺陷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傻子。 以前江拾月特别讨厌阳阳,就有一部分原因觉得有这样的孩子丢人。 没想到竟然只是生病。 陈山河点头。 江拾月补充道:“不过,你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自闭症很难医治,而且目前国内没有治好的病例。” 陈山河“嗯”了声。 “第四,我……” …… 总之,江拾月提出的要求,陈山河一样都没拒绝。 “那个……”头次当贼的江拾月有些难以启齿,“我……我偷来的那些东西在你手里?” 陈山河点头,解释,“大院里,即使不要的破烂和垃圾也得检查过后再处理。以免带出去不该带的东西。” 事实上大院里很少卖破烂,大部分诸如过期的报纸之类会直接进行集中焚烧,以免落进有心人手里,整理成“情报”传递到其他国家。 当然,家属们是可以卖破烂的,只不过出门前需要检查。 陈山河路过恰好看见那口显眼的铁锅,过去问了一嘴,听见是江拾月卖的,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又花钱买了回来。 江拾月脸有些烧,只能硬着头皮听,听完对陈山河道:“你把那些锅碗瓢盆都给我!我自己去嫂子们家里还东西道歉。” 陈山河已经被江拾月反常的言行惊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那个……”江拾月对食指,支支吾吾又开口,“你能不能借给我点儿钱?” 第8章 原来借钱被拒跟表白被拒差不多 陈山河:“……” 难怪今天这么反常,原来为了借钱。 暗暗松了口气,这样讲道理的江拾月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摊手,拒绝地干脆:“我没钱。” 江拾月两辈子头一次开口问人借钱,(因业务跟银行往来不算)就遭到直白的拒绝,有点下不来台,但她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用原主稀碎的人格保证:“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真没钱。”陈山河不想惹得江拾月再翻脸大吼大叫扰民,忙把自己上衣和裤子的口袋都翻出来给江拾月看。 江拾月皱眉怀疑陈山河不相信她。 因为有个嫂子在骂的时候说陈山河一个月有五十块津贴,都被“江拾月”给败光了。 但原主记忆里,陈山河每月给她三十块,怎么也应该还剩一部分。 当然,三十块并不少,尤其是只原主一个人花,算相当多了,可惜原主是个败家玩意一毛也没给她剩下。 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五毛钱的高考报名费偷东西。 江拾月到底不是原主,没那么死皮赖脸。 陈山河肯借钱是情分,不借也是理所当然。 她道了声谢,又羞又囧地转身往家属院走。原来借钱被拒跟表白被拒差不多的感觉。 都是大写的尴尬。 陈山河看着江拾月被昏暗的路灯映得十分孤寂的背影,莫名其妙生出一丝心软,快走两步追上她,“报名费?我问过招生办,高考报名费是五毛钱。” 他刚才给过了。 江拾月脚步未停,摇头:“不是报名费。我是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明天去嫂子们家里还东西,总不好空手去。” 陈山河目光又变得极为复杂。今天之前的江拾月压根不可能低头去还东西!就算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去归还物品也一定是扔下就走,还是鼻口朝天那种施舍状。 她今天实在太反常。 默了会儿,陈山河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江拾月,“这是家里的粮本,上面还有点细粮,你可以换了给大家。一直没告诉你,部队的粮本跟外面的粮本不一样,全国通用,任何粮站都可以换粮食或者粮票。” 而且普通士兵是领粮,干部们才需要掏钱买粮票。 而且一线战士定额要高些,一个战士差不多四十五斤,后勤保障部门略低些跟外面工人差不多。 江拾月停住脚步接过来,不到巴掌大的小本子,第一页是名人语录,后面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字和每个月能领取的粮食额度。 陈山河三十九斤,江拾月三十斤,陈天阳十八斤,但是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基本都会扣掉一斤。 也就是说陈山河三十八斤,江拾月二十九斤,陈骄阳十七斤。 这是每个人每个月能领取的粮食总额。 其中细粮也不过十分之三,剩余的都是红面、玉米面、地瓜干等粗粮。 后面是领取明细,这才不过是月中,江拾月那份已经剩余零。 见江拾月不说话,以为她嫌少,陈山河解释:“我手里真没钱了。我津贴确实又涨了一些,每个月会扣掉咱们三口人的粮票钱,到手五十八块,往老家寄二十块,还有八块日常零花。” 下个月他会再升一级,津贴差不多还能长十块,想了想,还是没说这事。 江拾月突然有点心疼眼前这个男人。她扬起头看着陈山河,认真地问:“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原主真不配。 陈山河不假思索道:“这跟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女人,是我儿子的娘,我得对你负责任。” 江拾月:“……” 真应了上辈子听过的那句话,好男人都让渣女霍霍了。 她拍拍陈山河的胳膊,“责任不等于枷锁,男人也可以学着对自己好点儿!” 陈山河:“???!!!” 江拾月听见整齐划一的口号声,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睁开眼看见露着木梁的屋顶才渐渐清醒过来。 心渐渐被失落填满,睡觉前想梦中回未来的期待落空,奇迹没有发生,她还在78年。 江拾月起床,打开木箱,找衣服。 有一说一,原主人品不行,衣品却不错。 在65式军绿和工人蓝为主流的年代,原主属实审美在线。 当然,以江拾月现在的眼光来看,衣服还是都很土。 土到她都不想多看,随手抓了件上衣和长裤套上。 这年代流行的衣服普遍肥大。 因为往往一件衣服“传三代”,长辈穿了小辈穿,大的穿了小的穿。 江拾月穿到一半,突然灵光一闪,这两箱衣服可以拿去卖! 如果把接受原主的人生比喻成收购,这个负债累累的公司,大概也只有这两箱衣服勉强能算资产。 在几十年后,旧衣服只有被扔掉的命,论斤称可能只有几分钱一斤甚至卖不掉。 好在78年,这么偏僻的大西北,依旧很多人缺衣少食,衣服上补丁摞补丁,甚至还有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的囧境。 二手衣服应该会有人买。 问题是78年不允许私自经商,怎么卖呢? 去黑市! 江拾月记得这年代是有黑市的。 不是交易非法物品的黑市,有点类似简配的农贸市场或者农村大集那种。 之所以叫黑市,因为经济规则不允许,要偷偷摸摸交易。 当然以这年代的规定来说,哪怕粮食私下交易也是非法。 新问题来了,怎么去? 原主没去过黑市,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大院地处偏僻,没有公交车通行,出入十分不便。 她闭眼翻了下原主的记忆,松了口气,大院去城里的班车。 驻地领导为了方便家属外出采买生活用品,每周六都会安排一辆班车,早晨八点从大院出发,下午四点从市里返回。 周六就是明天。 第9章 天才自闭症 江拾月把上层木箱里的衣物都搬出来之后,把空木箱拖到地上,又打开了底层的木箱,上层的衣物多数是单薄的春秋和夏季的衣物,下层木箱是秋冬衣物。 床底下还有整整齐齐两排鞋子。 江拾月忍不住“啧”了声! 原主每个月拿着三十块,不是买衣服就是买化妆品反正就是没补贴家用。要不然也不至于结婚三年攒下满满两箱的衣服和鞋子。 大多数衣服都像新的一样,只有少数几件大概原主比较喜欢,能看出来是穿过的。 陈山河就是这时候进门的,衣袖依旧挽在胳膊肘上方,一手拿着一个饭盒,看着被堆满的房间,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看今天太阳好,想晒晒衣服。”江拾月面不改色地撒谎,像陈山河这么正的人不可能接受她去黑市买衣服的提议。 说着特别自然地从陈山河手中拿过一个铝制饭盒,放在方桌上,坐下开吃。 忙活了一大早晨,实在是很饿。 陈山河:“……” 这是他跟阳阳的早饭。 以前,江拾月从来不会和他们一起吃饭。 江拾月见陈山河看了自己一眼,把另外一个饭盒放在她对面,喊阳阳吃饭。 她眨眨眼,两份饭?!再一翻原主的记忆,囧了。 她是魂穿,虽然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但就跟电脑里多个硬盘分区似的,不刻意去读取的话,还是以自己的记忆为主。 就像她本来只记得昨天早晨吃得是三明治和牛奶,得刻意想一下,才能知道原主昨天早晨喝的是小米粥。 也知道了以前原主是不跟陈山河父子一起吃饭的。 她不肯跟陈山河一起吃食堂自己吃独食,而且只吃细粮,粗粮都被她拿去换了布票和其他票。 臭美到宁愿饿肚子也得先买衣服,可以少吃,但绝对不会吃粗粮。 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江拾月犹豫了下,把自己咬过的窝头掰下来,剩下的大半放在铝饭盒的盒盖上,推到坐在她和阳阳中间的陈山河面前,“对不起,是我忙晕了忘记这是你的饭,我掰掉了自己咬过的地方,你别嫌弃。” 陈山河摇头,“你吃!我不饿。” 看来江拾月真变了,连窝头都肯吃。 他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陈山河抿唇。 江拾月知道这是缺衣少食的年代,粮食都是限量供应,有钱也不能随便买。 多数人的定额都不太够吃。 她只是个闲人,比起来需要干活的陈山河更需要这顿饭,何况这饭本来就是人家的。 江拾月想了想学着原主欠揍的语气,嫌弃道:“这窝头太粗糙了,剌嗓子,我咽不下。” 陈山河没再说话,拿起窝头啃,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讨厌归讨厌,但是这样的江拾月他知道怎么应对。 江拾月正犹豫要不要把剩下的半饭盒白萝卜汤还给陈山河,就见坐在对面的阳阳死死盯着面前的饭盒。 他饭盒上层是陈山河刚给他分成小块的蒸土豆,下层也是清汤寡水的萝卜汤。 陈山河顺着江拾月的目光看落在阳阳的土豆上,眉头一皱伸手去够土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阳阳抓着饭盒上层扔了出去。 铝制的饭盒砸在砖头铺的地面上发出咣当一声,土豆块散落在地面上。 江拾月茫然地看着陈山河,原主不和他们父子一起吃饭,也不照顾阳阳,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陈山河弯腰去捡地上的饭盒,同时解释:“是我的疏忽,他只喜欢吃单数的食物。” “单数?” “嗯。像蒸土豆应该给他分成三块五块七块这样。否则他就发脾气。” 陈山河只顾观察江拾月,忘记这事,把土豆分成了八块。 江拾月惊了,“他识数?” “或许。”陈山河也不太确定,他平日要工作不能随时带着阳阳,一般都是把他放在家里。 阳阳一般不会出里屋,江拾月也不管他。 加上阳阳几乎不说话,陈山河也不知道阳阳到底识不识数?识多少数。 会知道他喜欢单数,也是在阳阳摔了数次碗盘后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至于阳阳是根据数字还是其他来判断他就不清楚了。 江拾月目光落在摔了盘子后重新归于平静的阳阳身上,心想这孩子说不定不只是普通的自闭症。 吃过饭,陈山河去“上班”,江拾月把衣服洗干净之后,牵着不情愿的阳阳到家属院外晒衣服。 家属院院墙外面有几棵碗口粗的树。 江拾月在相邻的两棵树之间扯上绳子,把刚洗干净的薄衣服和要晒的厚衣服挂在绳子上。然后,搬个小板凳跟阳阳并肩坐在树荫下。 以原主的人品,她如果不坐在这儿看着,很难说这些衣服最后是什么下场。不管是沾染上粪便还是被剪烂抑或是丢几件都不意外。 阳阳显然不喜欢日常规律的生活被打乱,两手握住板凳边缘,不停地敲击。却不像土豆块被切成双数那么烦躁,时不时会瞄一眼晾衣服的江拾月,情绪会略平静一些。 江拾月捡了一小段枯树枝,在泥土的地面上写下九九乘法表。 从江拾月写下第一个数字开始,阳阳就不再弹动手指,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写完之后,江拾月挨着给阳阳讲了一下九九乘法表的意思,比如三乘以三等于九,是怎么算出来的。 又演示了一遍零到九阿拉伯数字的写法。然后不确定地问阳阳,“你能听懂吗?” 三岁的孩子,直接教乘法表确实难度有点高。但,江拾月想知道阳阳是不是天才型自闭症。 天才嘛!当然不能跟普通小朋友一样。 阳阳依旧没说话,只抬头看了江拾月一眼。 江拾月猜不透他这一眼什么意思,干脆把手中的枯树枝一折两段,把其中一段递给阳阳,“咱俩比赛算数好不好?如果你赢了我明天请你吃肉!如果我赢了,你以后就得跟我说话。” 阳阳没说话,不过接过了树枝。 江拾月拉着阳阳转过身,背对她写的九九乘法表,出考题,“二乘以三。” 江拾月先迅速写了个6,用脚遮住去看阳阳。 第10章 嫂子,卖孩子犯法! 阳阳一看就没学过写字,像抓门把手一样抓着树枝歪歪扭扭画了个6。 “你好厉害!”江拾月由衷夸奖,竟然真教一遍就会? “再来。这次出一个有难度的。七乘以六。”江肆月说着往地上写答案,错过阳阳一闪而过上扬的唇角。 阳阳“画”数字画得慢,但依稀能看出来是42。 江拾月十分惊讶,又接连出了几道考题,阳阳竟然全部写对了答案。 江拾月除了朝阳阳竖起拇指已经震惊到不知道该怎么夸他。 “看起来这个难不倒你,那咱们来玩个更有难度的好不好?”江拾月虽然是问话,但并没指望阳阳回答。 谁知道阳阳竟然真点了点头。 江拾月一直觉得得到自闭症患者的回应,跟中彩票差不多难度。她激动地抱着阳阳,在他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按点回家来想带阳阳去上厕所的陈山河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差点惊掉下巴!打量和审视的目光落在江拾月身上。 她,真得变了! 从生下阳阳,她从来就没抱过他。还是被他用钱和衣服哄着才喂了一段时间的母乳。 江拾月没注意到陈山河,沉迷于发现小天才的兴奋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十几乘以十几的心算口诀也教给了阳阳。 “头乘以头,尾加上尾,尾乘以尾。比如十二乘以十四。你看一乘以一等于一,二加四等于六,二乘以四等于八。结果就是一百六十八如果中间两位数相加超过十,就得逢十进一……” 阳阳看得非常专注,听得也很认真。 江拾月依旧只讲了一遍,讲完后看着阳阳道:“现在咱们再来比赛一次,看谁能答对?!” “我来出。” 江拾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陈山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后。 “你同时作为出题官和答题者不公平。”陈山河道,“我给你们当裁判。” 江拾月:“……” 我就逗孩子玩玩,你还较真了?!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点点头。 “15乘以17等于多少?” 江拾月快速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看向阳阳。 阳阳依旧握着树枝,生疏地“画”数字,歪歪扭扭的255一个一个被“画”出来。 陈山河目光往江拾月脚边的数字上瞄了眼,瞳孔因为错愕微微张开。 他见过江拾月的字,比狗爬强不了多少。可这三个数字,十分漂亮。 性格说改就改,笔迹也能改? 江拾月没注意到陈山河的目光,只兴奋地抱起阳阳,转了两圈。 “你太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朋友没有之一!” “你真是个小天才。最起码在数学这方面你有绝对的天赋!以后谁再叫你小傻子你就揍他!” “……” 相比江拾月的兴奋,陈山河父子则冷淡的多。 阳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弹动的手指在江拾月抱起他时,渐渐停止。 陈山河主要有点受惊过度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根据江拾月的测试来看,阳阳不但不痴傻,在数学方面好像有些天赋。 但阳阳给他的惊喜有多大,江拾月给他的惊疑就有多深。 甚至江拾月更让他意外一些。 半晌,陈山河脚尖点着地上的心算口诀试探着问江拾月,“这个算法你从哪学的?” 江拾月顿时反应过来,原主不应该会心算。她眨眨眼,撒谎:“最近想考大学,去城里的时候跟别人学的。” 反正原主每个月都得去城里,要不然三十块的巨款怎么败光。 陈山河犹豫了下没拆穿她的谎言。 终于到了周六。 江拾月饿着肚子,把衣服包好背在背上,准备去城里找黑市。 原主这个极品,离家出走前就没想过再回来,压根就没想过离家失败了会样。把粮本上的粮食都换掉了,一丁点都没留。 江拾月叹口气,今天去城里无论如何得解决两票事件。 一是粮票二是钞票。 江拾月牵着万分不情愿地阳阳往停车点儿走,嘴上不停的哄。 “说好了你答对了我请你吃肉。说话算话,带你下馆子吃好吃的。” “你才三岁,就天天宅在家里什么时候能宅到老?小孩子要多出去走走才能发现这个世界有多没好。” “不要学你爹闷死人!男孩子要多说话会说话长大了才好找女朋友!” “……” 换成普通自闭症的孩子,江拾月还真不敢带出门,怕出意外。 自闭症就是有社交障碍。 单阳阳不一样,他智商超常,得教会他正常的社交才行。 江拾月觉得说不定哪件事做对了就能让阳阳打开心门,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江拾月跟阳阳慢悠悠晃到停车地点,班车已经停在路边。 嫂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只是一看见她要么噤声,要么挪到一边儿,还有的嫂子直接把嫌弃表现地明明白白,朝她翻白眼。 江拾月只能装作看不见。 都是原主作得死,她只能受着。 不管等车还是上车,江拾月都像自带屏障,所有的嫂子们都离她一米开外,活像沾上她就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上车后,江拾月自觉地把阳阳抱在腿上,腾出一个空位,可嫂子们宁愿站着也不挨着她。 江拾月小声咕哝:“被孤立的感觉可真差!” 虽然她对无效社交也没什么兴趣。 等到了银城,江拾月发现这班车停得很有讲究。 左边是比较平民化的商业街,就是些普通的沿街商铺,比如粮店、肉铺、成衣店、布店等。 右边则是城里比较高档的消费场所。比如百货大楼、用外汇券的友谊商店、电影院等。 嫂子们下车后兵分两路,一部分往左一部分往右。 唯独江拾月牵着阳阳,左看看右瞧瞧不知道去哪儿。想了想退回车门口,问司机,“同志,你知道附近哪有黑市吗?” 司机顿时脸色变得极为复杂,目光近乎惊恐地看了阳阳一眼,又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江肆月,警告道:“嫂子,卖孩子犯法!” 第11章 黑市 江拾月:“……” 她嘴角抽了抽,拍了拍自己挎着的包袱,“我只是想卖掉旧衣服。” 司机明显不信,他负责开这辆车有快两年了,每个月江拾月都会出来,每次都会买新衣服。这一次竟然要卖衣服?他才不信! 江拾月无力辩解,从肩膀上取下包袱,解开给司机看。 司机见竟然真是她的衣服,才相信了,不过还是摇头,“嫂子,去黑市也犯法的。” 你要是被抓到会连累陈营。 后面这句怕惹怒江拾月,他没敢说。 江拾月只好撒谎,说卖了衣服去换钱给阳阳看病,也是逼不得已。 司机惊讶之余还有有些感动,犹豫了下才给江拾月指了路,“嫂子,我也是去厕所的时候听人说的。我没去过,不知道地址对不对。” 江拾月道谢后刚想走又被司机叫住,他指了指江拾月背着的大包袱,“嫂子,听说黑市交易都是谈拢后再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可以把衣服放在车上我帮你看着,等你谈成了再领着人来取。” 江拾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再次朝司机道谢,不过也没把衣服全部都留下。这会儿天还不算太热,她里头穿了条裙子又拿了一套单衣单裤套在身上,才牵着阳阳离开。 问出地址,江拾月也没着急去黑市,她想先对这年月的物价摸个底。 阳阳明显对人多的地方很抗拒。 江拾月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阳阳,咱们比赛好不好,从现在起一直到回家前,我们数遇到的男同志和女同志各有多少人,看谁数得准?! 不管老少都算。你要数对了,我给你奖励!” 阳阳微一犹豫,还是抬起头左右观察,只是整个身子紧绷,明显很排斥。 江拾月同时弯下腰,跟阳阳平视,“阳阳,相信我,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跟人打交道也没那么可怕。我陪着你,我们一起试试好不好?” 阳阳依旧没吭声,但是握江拾月的手明显更用力了一点儿,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放松了些。 江拾月摸摸阳阳的头以示奖励,左右看了看,决定先到右边的商铺看看。 右边都是些规模比较小的国营商店,比如布店。 棉布只要四毛钱一尺。 店里最好的面料也就一块钱一尺。 做一套普通的衣服,分体的上衣和裤子,女同志大约用五六尺布料,男同志大概要七八尺。 猪肉铺里的猪肉分为三个等级,三等肉六毛八分钱,二等肉七毛八分钱,一等肉九毛八分钱。 供销社里盐一毛五一斤,火柴两分一盒。大米一百斤十五块,酱油醋等调料都是八分钱一斤。 江拾月看得直咂舌,她上辈子别说一分钱就是一毛钱掉地上都没人捡。 捡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的儿歌都改成了捡到一块钱。 买菜都是十块钱几斤,猪肉更是高达二三十块钱一斤。 从右边逛到左边。左边是百货大楼和供销商场。 至于友谊商店,那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只看不买也需要资格,进门都要票。 百货大楼跟几十年后的百货大楼也相差很大。没有装修风格和陈设美感,就是普普通通的白墙和简易货架。 现在的营业员都是铁饭碗中让人羡慕的行业,根本没有服务态度可言。 江拾月新奇地看着一个个柜台,很多东西她都只在年代剧里看见过。 白花红底的铁皮暖壶,搪瓷的痰盂、画着一张美人脸的雪花膏等等。 百货大楼有布柜组也有成衣柜组,不管是布匹还是衣服都比小商店里贵一些。 这里最便宜的布料都要六毛钱。衣服也比外面贵得多。 江拾月看见一些木箱里同款的衣服,估计原主没少在这里买衣服。 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四百块,还得需要电视票。自行车也要票,大概在一百五十块到一百七十块。 看得江拾月直叹气,别说钱,她连票也没有。 曾经拥有小九位数资产的江拾月,如今背负一百六十块的巨债都有种不知道才能还清的压力。 路过饭店时,江拾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从重生到现在一天多了,就吃过那一口窝头。 身边的阳阳肚子也在咕咕叫,今早他又把饭打翻了。 江拾月犹豫了下,牵着阳阳往黑市走,“等我弄点钱,咱俩去吃饭。” 司机指的路没有错。 黑市隐约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在外面看就是一栋普通的民宅,自建的二层小楼带一个大大的院子。 门口没有人,但是附近有“乞丐”一直盯着,一旦发现不鸣笛的绿卡车就会示警。 江拾月是生面孔,被守门的再三盘问,亏她机警回答地滴水不漏,最后交了两毛钱的门票才进去。 这两毛钱还是陈山河给她,让她付高考报名费那五毛中的钱。 院子里有很多人,都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或仨或俩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满脸警惕,目光四下打量,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模样。 江拾月牵着阳阳站在院门口暗暗观察。确切地说江拾月在观察,阳阳在数人。 一个看着就很精明的中年男人凑到江拾月面前,阳阳瞬间浑身紧绷,被江拾月牵着的手开始抖。 江拾月把阳阳护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笑道:“不好意思,我家孩子胆小,别靠太近。有话您直说。” 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左右看了看,倏地敞开衣服。 碰见暴露癖了? 江拾月倒吸一口气闭上眼,犹豫先跑还是先喊救命。 “你闭上眼睛做什么?”中年男人有些急,“你看一眼,要不要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江拾月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中年男人敞开的外套里侧,密密麻麻的小夹子夹着一沓沓花花绿绿的票。 什么粮票油票布票肉票等等,分门别类挂在衣服里子上。 难怪大热天穿着一件长款外套,弄得她还以为碰见了变态。没想到竟然是个票贩子。 “你这些票怎么卖的?”江拾月问。 中年男人重新拢上衣服,左右看看,小声问,“你要哪种?” 第12章 坐地起价 江拾月想了想,“我要本地的粮票、肉票、糖票……” 她拉拉杂杂报了好几样。 中年男人顿时眼睛一亮,语气重透着对大客户的亲热:“我都有,你要多少?” “两斤肉票,十斤细粮票,十斤白面,半斤糖块、半斤红糖、两斤鸡蛋、粮油票也来点儿。” “肉票八毛一斤……” 中年男人才开口就被江拾月皱眉打断:“外面买肉二级肉才七八毛一市斤,你的票怎么跟肉一样贵?莫不是欺负我不懂行?” 中年男人摇头,大约觉得看走了眼,语气淡了些:“同志你要这么说那你确实不懂行。第一次来黑市?这么跟你说,你没有票想在这里买肉最起码比外面贵一倍。其他粮油米面也是一样。要是不信,你先转一圈看看再找我。” 江拾月当然不信,牵着阳阳在院里走了一圈,打问了一下,结果跟中年男人说得差不多。只是中年男人应该是二道贩子,比直接从个人手里买还是要贵一点儿。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见江拾月一直在打问肉价,凑到跟前小声问她:“姑娘,你要买肉吗?” 江拾月点头。 老妇人开口:“我给你便宜一点儿,一块二一斤。绝对都是好肉!要不是我家尕娃着急娶媳妇儿,我们也不会冒这么大险把家里的猪杀了。” 尕娃是当地人对男孩的称呼,意思是她儿子。 猪是他们自己家养的,但按照规定要统销统购,得到公社指定的地方卖,回收价格远低于市价。 来黑市,能多卖点钱就是犯法。 “大娘,不是我不想买,而是我手里没有现钱。你给我留五斤,等我把身上这衣服卖了来跟你买。” 老妇人往江拾月身上看了看,伸出皱皱巴巴粗糙的手往她衣服上摸了摸,问:“你这衣裳卖多少钱?” 江拾月现在穿得的是两层衣服,里层是一套连衣裙,外侧上半身是西装外套,下面是一条米白色长裤,脚上蹬着一双矮跟方口皮鞋。 “大娘,这衣服在百货大楼一套十块钱还要票。你要的话我把票免了,十块钱给你。就穿过一回。” 老妇人手像被烫到,倏地收了回去,嘴里不停地念叨:“这么贵啊!太贵了!买不起。” 江拾月苦笑,不是她卖的贵,只是十块钱一套的衣服对老百姓来说确实是奢侈,但对很多城里人来说,只是中等价位的衣服。 老妇人依依不舍,摇着头,三步一回头地离开。 刚才老妇人问价时离得不远有个年轻些的女青年一直在竖着耳朵听,见老妇人买不起,凑过来道:“十块钱我买了!” 江拾月摇头,“十二块。” “你怎么还坐地起价呢?我刚都听见你跟那个老太太说十块。”女青年不满地抗议。 “那是因为大娘卖给我猪肉也便宜,我们属于等价交换。”江拾月理直气壮地解释,“不过,你要买两套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九折,或者你也可以用我需要的东西跟我交换。” 女青年:“……” 江拾月就是看出来女青年是纯买家才这么说。而且这女人应该是百货大楼的常客,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漫天要价。 “你另外一套是什么样的?”女人问。 “我还有挺多套,你可以自己挑。” 女青年犹豫了下,突然蹲在地上,捡了根小木棍在地上边写边念:“十二块打九折就是12乘以09,二九一十八,一九得九,九……” 女人显然文化水平不高,算到一半不会算了。 谁都没看见,女人刚蹲下阳阳唇就动了动,口型俨然是十块零八毛。 江拾月等了会儿见女人实在算不出来,才开口:“打九折是十块零八毛。” 女青年想了下觉得这个数能接受,点头:“那走!我跟你去挑衣服。到时候你再给我抹个零。” 江拾月点头,朝女人伸手:“你能不能先借我十块钱?我先把肉买了再带你挑衣服。我可以先脱下外套压给你。” 女青年刚也听见江拾月四处买肉,犹豫了下,掏出荷包,抽出一张大团结给江拾月。江拾月二话不说把外套脱给女青年。 女青年仔细检查了下,露出满意的神色。 江拾月找老妇人买了五斤猪肉,花了六块,又领着女青年回到停车点,把肉让司机帮忙看着,然后拿下包袱让女青年挑。 江拾月头一次来黑市,不懂行情,春夏秋冬四季衣服都带了些。刚才去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衣服里,有今年的新款也有前几年的旧款。 女人挑了件米色橙花的连衣裙。 这裙子是今年的新款,估计原主前阵子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穿。 “同志您眼光真好!这可是今年的新款,我买回家都还没穿呢。您看这折痕还在。您应该知道这连衣裙在百货大楼卖十二块一件还要票,我给您便宜点儿,十六块怎么样?” 江拾月现学现卖,没有票的价格翻倍。 女青年摇头,“我都买你两套衣服,你再给便宜点儿。” 她相中这裙子好久了,但是家里恰好没有富裕的布票。 每年每人最多只发到十六尺的布票,像今年每个人只有十五尺布。 这是一个人一年的用布量。 事实上各种票比实物还要难弄的多。 “要不,您挑件其他款式我给您便宜点儿?”江拾月委婉拒绝。 女青年是真喜欢这件连衣裙,咬牙:“这两件二十五块,我再给你十斤细粮票和几斤副食票。” 她本来今天出来是想买细粮的,但是买完衣服也没钱再买细粮。 江拾月装作思考状,等看见女青年快急了,才一脸为难地点头,“那行!” 银货两讫后,江拾月数着钱笑眯眯对女青年道:“姐,我下周同一时间还来,你再来的话我给你打八五折!” 女青年肉疼得摸着两件衣服,“算了!今年夏天我也就买这一套了。” 这两套衣服占去她这月一大半的工资。 江拾月这才想起这不是几十年后的网购时代。 几十年后想买衣服就买衣服,天天买也没人管。 现在人们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舍得买一套衣服,忙补了句,“姐,您可以介绍亲戚朋友同事来找我买衣服,我可以给你提成。你介绍的人来买我的衣服,买一套我给你一块钱,买一件我给你五毛钱。” 第13章 同人不同命 女青年顿时开心了,“说话算话!” 挥挥手送走女青年,江拾月把十九块钱和十斤粮票塞进口袋里,特豪横地对阳阳道:“走,吃大餐去!” 说是吃大餐,兜里的粮票和钱到底让江拾月不是很有底气地选了一间不大的路边餐馆。 餐馆不大,名字倒是不小。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人民饭店。 江拾月依旧是先站在一边观察别人怎么点菜。 这家馆子不是所有的菜都要粮票,要粮票的主要是主食。 比如阳春面,有二两粮票就是八分钱,如果没有粮票就要一毛二分钱。 这里的阳春面就是除面条外,再加点葱花而已。 菜汤面就要一毛五。菜汤面有点像盖浇面,把现炒的菠菜或者豆腐浇在面条上。 桃花面就要三毛八分钱一碗,还得要三两粮票。面条上面会有一块一寸宽两寸长的红烧肉、两个炸丸子,还有调料汤。 过油肉、木须肉则是四毛三一盘。汽水一毛一瓶。 江拾月指着收银台上方悬挂的木牌,问阳阳:“你想吃什么?” 阳阳抬起头扫了一眼,又垂下头。 “差点忘记,你还小不识字。”江拾月拍下了额头,自己点菜:“一盘溜肉段,二两阳春面,一盘红烧肉,一盘芹菜炒肉。” 周围的人齐刷刷地看着江拾月,活像她头上写着“败家”两个大字。 溜肉段八毛六分钱一盘,红烧肉五毛钱,芹菜炒肉三毛加上二两肉丝面总共一块七毛八分钱。 江拾月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先吃痛快了再说。她专门要了个盘子给阳阳分菜。 先数出五块红烧肉给他,等他吃完再夹块肉段给他。然后红烧肉里的土豆给了三块,五块芹菜。 阳阳吃完一样江拾月夹一样,因为她怕单数加单数等于双数也犯阳阳的忌讳。 到该吃主食的时候江拾月犯了难,面条总不能一根根数给他? 江拾月纠结了一会儿,决定不为难自己,把碗推到阳阳面前,“阳阳,你吃多少面就留多少,剩下的给我。” 阳阳既然会算数,数面条肯定也难不倒他。 阳阳抬头看了江拾月一眼,把整只碗推到江拾月面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江拾月跟着低头,看见圆滚滚的小肚子,明白过来他这是吃饱了。 这才开始投喂自己得五脏庙。 普普通通一碗肉丝面竟然感觉比米其林大厨做的大餐还好吃。 吃饱喝足,江拾月还打包了一份肉拼盘带走。 猪肉拼盘是一份肉菜加上一碗啤酒再加二两米饭,一共一块钱。 吃过午饭,江拾月没着急再回黑市卖衣服,而是先到附近的书店买教材。 她仔细想了想,高考还是要参加的。 改革的春风年底才开始刮,而且从南往北刮,怎么也还得过一年半载才能有赚钱的门路。 不如先考上大学再说。 高考是77年冬天临时恢复的,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这一次高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恢复高考。 所以人们总说高考是78年恢复的。 大约之前十年的原因,书店里并没多少跟高考有关的复习资料,偶尔有个零星半点,还特别贵。 最起码对现在的江拾月来说,八毛钱一本的高考复习资料太奢侈。 江拾月正准备牵着阳阳离开,却见阳阳目光落在旁边的书本上便弯腰问他:“你喜欢吗?那选两本你喜欢的,我们买了好不好?” 阳阳手指蜷缩了下,抬头看江拾月。 江拾月含笑鼓励。 阳阳犹豫了会儿拿起一本《新华字典》。 江拾月:“……” 天才就是天才,启蒙书都选得跟普通小朋友不一样。 江拾月毫不犹豫地花了一块四毛六分钱买下了这本新华字典。 牵着阳阳到附近的高考报名点拿着介绍信去报上了名。 又拿着第一个顾客给的粮票买了十斤白面粉花了两块钱。 面粉根据质量大约从一毛八分钱到两毛二分钱一斤,江拾月挑了点中等的。 除此之外还在副食店买了半斤红糖半斤白糖半斤硬糖还有一盒子点心一共花了一块八毛二。 到手的二十五块,转了一圈就没了大半,还剩下十块零九毛四分钱。加上陈山河给的五毛报名费减去黑市两毛的门票钱,总共还有十一块两毛四分钱。 江拾月把纸钞按照面值大小一张张摞在一起,十分稀罕地塞进口袋里,咕哝了一句“不管什么年代都是屎难吃钱难赚!” 一张张纸钞握在手里的感觉,跟几十年后扫码支付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特别有真实感。 江拾月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在车上,又拿了几套衣服去黑市。 可迟迟遇不到买家。 虽然衣食住行,衣排在第一位,可实际上只要不光着身子大家更在意肚子是否能吃饱。 另外,江拾月观察到,普通的老百姓都是拿细粮来换粗粮,拿鸡蛋母鸡来换粗粮,几乎没人对她的衣服感兴趣。 江拾月也尝试过向一部分穿着打扮气质看起来不差钱的人主动兜售衣服。 这些人要么直接干脆表明不买二手衣服,要么表示江拾月的衣服都是过季的不想要。 简单说就是没钱的买不起,有钱的看不上。 江拾月看清自己衣服的尴尬处境,就想收摊打道回府。 临走她拿了一套前年款式的衣服送给卖肉的老妇人。老妇人不好意思白占江拾月便宜,送了她一些猪板油。 猪板油不值钱,老妇人想了想又给了她几斤排骨和四个猪蹄。 排骨五毛六一斤,猪蹄更便宜。 因为78年大部分人依旧缺衣少食,偶尔买肉也喜欢买解馋的大肥肉。 大家都不喜欢瘦肉更不喜欢只在骨头上挂着零星肉的排骨。 但是大骨头属于营养品得开方子才能买。 江拾月觉得衣服卖不出去以物易物也不错,便又跟卖鸡蛋的换了些鸡蛋。 鸡蛋卖7分钱一个,她要了二十个,相当于一套衣服卖了一块四,算是半赠送。 等江拾月领着阳阳回到车上,大部分嫂子已经都回到车上。 本来说笑的众人瞬间噤声,目光齐齐往江拾月胳膊上挎着的竹篮里落了落,随即神情各异。 有嫂子阴阳怪气道:“真是同人不同命!人家有些人命真好!出来不是买衣服就是买吃食!” 第14章 嫂子你怎么还急了呢? “是啊!陈营一个月津贴六十块给她一半自己花,买完衣服还有剩下的钱就买鞋买雪花膏。女人活成她这样还挺让人羡慕!不像咱们一年到头跟个老妈子似的围着男人孩子灶台转。” 江拾月跟阳阳依旧坐在来时的位置,说话的嫂子坐在她右前方,这话酸中透着羡慕。 “这哪叫命好?明明是自私!她倒是吃好喝好穿好了,陈营呢?一家三口的细粮她自己吃的倒是痛快。还得陈营节衣缩食用粗粮去跟人换细粮给孩子吃。说是一家三口,都是陈营自己要当爹要当娘。就因为要照顾孩子,错过几次立功的机会?” “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没脸没皮活得就是痛快!陈营不知道又得找多少人借钱才能还上大刘家的自行车。某些人还能没心没肺买吃买喝。” “就是。也不知道陈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被这么折磨。昨天中午那么热的天,他还在路边修大刘家那辆自行车。” “新车摔成那样,修好了也不是那回事。肯定得赔辆新车。陈营这日子过得,简直看不见盼头!” “……” 江拾月没着急怼人,主要怕这些或含沙射影或就差点名道姓的嫂子们有“她”的债主。 她一边听着这些侮辱性极强的话,一边快速搜索整理原主相关的记忆。 片刻后确定,除了右前方刚才说酸话的王莹嫂子被原主偷过一个醋瓶子之外,其他嫂子纯属看不惯江拾月才出言伤人。 “是呢!命这么好我也很苦恼!从小没受什么苦。嫁个男人还这么宠我,也没机会跟你们一样,体验一下一地鸡毛的生活。”江拾月学着原主的语气阴阳怪气地怼回去。 原主做错的她认,原主欠的她还。 原主没招惹的还想对她指手画脚,她也不打算惯着。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江拾月清脆的声音。 “说起来,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诸位嫂子。已婚人士不能参加高考是哪位嫂子说的?” 原主就是信了这个谣言,才会跟陈山河闹离婚。会偷大家的东西变卖,才会离家出走把大刘家自行车撞坏。 如果是无意听见也就罢了,如果是有人蓄意呢?! 江拾月说着目光落在斜后方靠着过道坐着的嫂子身上,她叫张艳,三十多岁。 张艳被江拾月看得瑟缩了下,随即伸长脖子挺起胸膛,像只准备跟人打架的母鸡,横道:“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跟你说的。” 江拾月点头,“对,你是没跟我说,但,你告诉张素芬跟直接告诉我又有多大区别?” 张素芬也是住在大院的嫂子之一,跟江拾月差不多年纪,用几十年后的词形容两个人是好闺蜜。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原主那么极品张素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原主臭味相投被并称为大院两公害,排名不分先后。 “就算是我说的怎么了?”张艳眼睛向上翻得只剩眼白,“本来就是。” 江拾月伸手点了下阳阳一直抱着的《新华字典》,“可刚才书店的人跟我说根本没有已婚不能参加高考这回事。 如果不是信了你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陈营闹离婚?更不会偷大刘家的自行车。” “你可别乱泼脏水!我就是听见别人这么说,闲聊天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谁知道你当真了?!”张艳一脸无辜地摊手,“没想到你会和陈营因为这个闹离婚。更没想到你会因此偷家属院的东西。” “随口一说?”江拾月拉长了语调反问,“不知道我会和陈山河离婚?” “当然。”张艳答得十分笃定。 江拾月笑了,“据我所知大院杂货铺看店的是你娘家妹妹?” 大院里为了官兵和家属们方便,有个类似供销社的杂货店。杂货店里不卖水果蔬菜粮油米面,但是会卖一些副食品以及暖壶、铝皮手电筒还有军需劳保等。 虽然大院官兵们都管吃管住,但是偶尔外出回来错过饭点就只能去杂货店买点饼干点心充饥。或者发放的暖壶坏掉还是得自掏腰包买一个。 大院杂货铺和火车站一样,在这里买东西不要票。跟黑市没有票卖得贵也不一样,杂货铺的东西都跟有票一个价格,特别便宜。 旨在为战士们提供福利而不是盈利。 张燕知道这是个好工作,才费尽心思把娘家妹妹弄了过来看店。 “怎么了?”张燕一头雾水,不明白江拾月怎么忽然扯到自家妹妹身上。 “听说我跟陈山河结婚前,你想让自家的妹妹嫁给陈山河?还听说你妹妹非陈山河不嫁,一直等着我们离婚?我也听说你为了让你妹妹嫁给陈山河想办法撺掇我离婚呢!” 众位嫂子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张艳眼神就有些不对。 车上的嫂子们大部分都知道当年张燕撮合自己妹妹张翠跟陈山河的事。也都知道张翠心仪陈山河,至今都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还不肯嫁人。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陈山河从没表示过会娶张翠。 大家都很讨厌江拾月,可再讨厌她江拾月也是陈山河明媒正娶的妻子,阳阳的亲娘。 这个时代在多数人眼里离婚两个字形同虚设,不管有没有结婚证,结了婚就是一辈子。 恶意破坏别人家庭比偷自行车还让人不齿。 张燕顿时急了,倏地站了起来,单手扶着前排的座椅上方,另外一只手指着江拾月,“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有证据吗?再瞎败坏我妹妹名声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见张燕急赤白脸,江拾月反而越发气定神闲,笑吟吟道:“嫂子你怎么还急了呢?我跟你一样都是听别人说了一嘴,随口一提。你非要当真我也没办法。” 江拾月到底换了芯子,不是原主那个白痴。她翻完记忆略一琢磨就知道这是张燕故意撺掇缺心眼的原主闹离婚。 至于主意到底是姐妹俩谁出的江拾月就不清楚了。 “你……”张燕气得要上前打江拾月,却被旁边的嫂子拉住。 “燕嫂子,这是在车上,可不能打架。” “就是。都一个家属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伤了和气。” “……” 第15章 牵手 众人都在宽慰张燕,没有一个人跟江拾月说话,江拾月却眯起眼弯了唇。 这些嫂子们没像前天一样集体围攻她就证明嫂子们心里对张燕的做法并不苟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不着急。 回到大院正好赶上饭点儿。 江拾月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阳阳,背上还背着个大包袱,远远看见端着铝饭盒往家走的陈山河就招呼他:“陈山河,帮忙搭把手。” 陈山河:“……” 他在众人或同情或悲悯的目光中,接过了江拾月肩上的包袱和胳膊肘上挎着的竹筐。 只扫了一眼,陈山河眉头就皱起,语气有些不好,“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江拾月撇撇嘴,问得真委婉,只怕真正想问的是“你又去哪坑蒙拐骗偷了?” “放心!这回没偷没抢。”她抬手指了下陈山河胳膊上的包袱,“我卖了几件衣服换的。” 陈山河瞳孔倏地放大。 周围一直竖着耳朵的好事者齐齐倒吸一口气。 所有的人脸上都写着惊讶。 每个月必定要买一次衣服的江拾月竟然舍得卖自己得衣服? 别说家属院的众人,就是大院的官兵们大部分也都知道江拾月有多败家。 每次他们发津贴后第一个到城里去的日子,江拾月一定会去且一定会买衣服。至于买不买其他的取决于她买衣服后钱还剩多少。 江拾月那一丈半布票早早就没了,不过她不去黑市而是在百货大楼附近买“官倒”衣服。 有点类似于江拾月在黑市看见的二道贩子,但是性质还不一样。 区别在于原主进百货大楼看中某件衣服后把钱给能不用票买到衣服的“公家人”,然后“公家人”再把衣服拿给她。 一件六块的衣服,会收原主十块钱。 夏天的衣服便宜,冬天的衣服贵。 夏天一套衣服也花不了三十块。原主会选择把剩下的钱拿来买鞋或者雪花膏什么的。 一双皮鞋大概是四到六块,一块香皂要三块五毛钱。 总而言之,有多少钱花多少钱的败家娘们一个。 这样一个人突然说把衣服卖了,可想而知众人惊成什么样?! 陈山河最先相信了江拾月,因为昨天他亲眼见到江拾月整理过衣服。看江拾月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说,点点头先大步往回走。 一家三口刚进门,阳阳突然开口:“男一百七十四个,女一百九十二个。” 陈山河手抖了下,差点把饭盒扔出去,低下头看着阳阳十分震惊。 没听错?阳阳主动开口说话? “欸?什么?”江拾月一头雾水问阳阳。 阳阳抿起唇又不言语。不管是江拾月还是陈山河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开心。 陈山河问江拾月,“他为什么要报男女的数量?” 江拾月这才想起早晨为了转移阳阳注意力让他数一天遇见的人数。忙把东西放下,扒拉出硬糖,拿了两块塞进阳阳手里,又摸了摸他的头。 “阳阳,你太棒了!竟然真得数清楚了。对不起,我忙着做生意把数数的事忘记了!” 陈山河制止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下。复杂的目光中带了些难以置信。 阳阳,不喜欢被摸头,也会变得烦躁。 可现在,他没烦! 这几天的江拾月实在太反常了。 好在是好的反常。陈山河努力安慰自己接受这样的江拾月。 阳阳低头看着掌心的糖块,绷着的肩膀渐渐松开,唇角扬起。 陈山河招呼江拾月跟阳阳去洗手,自己把饭盒摆在桌子上,其中一份是红烧肉。 今天是改善伙食的日子,营部食堂一人能分两块红烧肉。 陈山河夹到阳阳碗里一块,犹豫了下把另外一块放在了江拾月的碗里。 江拾月洗手回来看看自己跟阳阳碗里的红烧肉再看看陈山河碗里看不见米的清粥,怔了下道谢:“谢谢!不过我中午吃过红烧肉了你自己留着吃。” 她把红烧肉夹到陈山河碗里,又从竹篮里拿出从饭店带回来的肉拼盘放在陈山河面前,“喏,给你。” 陈山河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江拾月给他带吃的?! 受宠若惊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他下意识往窗外望去,夕阳的余晖还在西边。太阳没从东边出来。 江拾月:“……” 轻哼了声,“放心!我没下毒。” 就是报答他昨天早晨那一碗清粥。 她不是原主,不欠人情。 陈山河还想把红烧肉还给江拾月,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能占女人便宜。 筷子刚伸进碗里,红烧肉被叉走。 陈山河跟江拾月齐齐低头看着阳阳。 阳阳把两块红烧肉都放进自己碗里,看也不看陈山河和江拾月,端着碗就往外走。 陈山河:“……” 江拾月:“……” 两个人默契的选择了不制止,只远远地跟着阳阳。 阳阳小心地捧着装红烧肉的碗走到萌萌家门口。 江拾月“啧”了声,说好的自闭症呢?还会给女孩送礼物? 她扭头问陈山河,“以前也会这样?” 陈山河摇头,以前为了防止江拾月抢阳阳的红烧肉,他都是把阳阳带去食堂吃。当天吃一块儿,另外一块留着阳阳第二天早上吃。 今天往回带红烧肉是因为江拾月把阳阳带出去了。 江拾月跟陈山河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阳阳去敲门,就端着碗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他这是什么意思?”江拾月问陈山河。 陈山河想了想答:“可能是等着萌萌出来。” 江拾月:“……” 她走到阳阳身边,敲了敲门,在阳阳看过来时跟他朝他挥拳说了句“加油!”转身就跑,还不忘拉着陈山河一起跑,一直跑过拐角才停住脚步,贴在墙上往胡同里看。 陈山河低头,江拾月葱白的手握在他麦色的手上,她的手不止白,还很嫩,显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指尖卷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没有挣开。 江拾月探出脑袋,恰好看见萌萌家得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就是萌萌。 第16章 挨家赔礼道歉 萌萌看见阳阳激动地就要上前抱他,“阳阳,太好了!我麻麻说你被坏巫婆带走了我还以为你会被坏巫婆卖掉。” 阳阳后退一步,避开萌萌,同时把碗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整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完全不像一个只有三岁的小男孩。 江拾月恨铁不成钢地咕哝:“钢铁直男!长大了也是个光棍!” 陈山河:“……” 钢铁直男什么意思? 阳阳转过拐角似乎并不意外江拾月会在这里偷看,自顾自往家走。 江拾月松开陈山河,在阳阳头上摸了下,“小子,可以啊!” 陈山河垂头,莫名觉得手上有些空。 一家三口回家后继续吃饭。 陈山河把米饭给了阳阳,把肉菜放在桌子中间,邀请江拾月,“谢谢你!不介意的话一起吃?!” 江拾月点头,也不客气,反正她买了很多吃食不差这一顿。 陈山河莫名觉得江拾月带回来的啤酒有点甜,他抿了口酒,目光渐暖。 从救了江拾月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头一次感受到一个小家应该有的温暖。 吃过饭,江拾月问陈山河,“你能不能帮我借把称?” 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她在大院的人缘肯定借不到。就算借到了她也不会用。 家属院里习惯用的是杆秤。有秤砣那种,秤杆上不是常见的阿拉伯数字,还有市斤和公斤之分,她不认称。 “你要称做什么?” 江拾月指了指竹篮中那一大块白多红少的五花肉,“称肉。” 陈山河挑眉,疑问写在脸上。 江拾月轻叹一声,“不是得去还人家东西?赔礼道歉,不得先赔点‘礼’?” 陈山河:“……”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目光再一次变得复杂。 他特意问过那天站岗的岗哨,江拾月骑着自行车一出门就扎进臭水沟,中间没离开过他的视线。 一个人只摔一下,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得摔到哪让整个人为人处世甚至字迹都大变样?! 陈山河借称回来,江拾月正把一张纸装进口袋,桌子上还放着一支笔,似乎有点眼熟。 江拾月注意到陈山河的目光,不自在地解释:“不好意思,忘记买笔了,就不问自取借用了你的钢笔。” 陈山河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在江拾月的指挥下,把五花肉分成了大小不一共七份。 要还铁锅的人家半斤猪肉。瓶子铲子共四户人家,每家给二两总共八两。大刘家自行车最为贵重,江肆月决定给两斤赔礼,剩下一斤七两猪肉自己留下吃。 大山里气温一天三变,明明中午热得要穿短袖,早晚就冷得要裹外套。 江拾月从里屋换衣服出来,陈山河刚把睡着的阳阳抱到床上。 阳阳毕竟才三岁,跟着江拾月折腾一天累得撑不到往常的睡觉时间就睡着了。 陈山河听见动静扭头对江拾月道:“你等我会儿,我陪你去。” 轮到江拾月受宠若惊。 这桩婚姻里,原主没安好心,陈山河也不是真喜欢她。同进同出基本不会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陈山河瞥见江拾月脸上的惊诧顿时有些后悔,只是说出去的话不好再收回来。 他要跟着江拾月无非是希望受害家属们看在他的面子上别太刁难她。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陈山河没细想,当为了报答她的一酒之恩! 江拾月登门道歉还东西的第一户受害人家就是萌萌家。原主偷拿了人家一个装酱油的玻璃瓶。 开门的是萌萌的爸爸许教导员,看见陈山河就往家里招呼,“你怎么来了?正好,咱俩喝一杯。” 陈山河摇摇头,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身后的江拾月。 许教导员眉头皱起。 江拾月一手拿着脏兮兮地酱油瓶,一手拎着纸绳绑着的二两猪肉,道歉:“之前是我误信谗言,偷了你家东西,抱歉。” 说着弯腰欠身。 许教导员倒吸一口气,看向陈山河,眼神询问:这什么情况? 陈山河当没看见。 “老许,谁呀?”萌萌妈从许教导员身后探出头,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勉强笑道:“是拾月嫂子啊?你太客气了。不过是个瓶子还特意上门跑一趟。都邻里邻居的,没关系。” 许教导员看了陈山河一眼,把酱油瓶子接过来,摆摆手,“就是,都邻居,又没啥大事。翻篇了。” 江拾月把肉硬塞进许教导员手里,“不管怎样,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这是我一点儿心意还请你们收下。” 萌萌妈和许教导员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见了震惊。 许教导员望着江拾月跟陈山河离开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不太确定地问妻子,“萌萌妈,她是江拾月吗?我是在做梦?!” 萌萌妈也是一脸惊疑,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二两猪肉,感慨了句,“不是她才好呢!可惜就算是鬼也不敢来咱们大院啊!一院子阳刚之气。” “说的也是。”许教导员点头,“不过这江拾月要是真改了多好?陈山河是属于天空的,他一直在修理营算怎么回事?” “是啊!”萌萌妈拉着许教导员退回房间关上门,“这娘俩可把陈营坑惨了。” 一个满肚子都是坏水的骄纵大小姐,还有一个痴痴傻傻不识人间疾苦。 若江拾月一直跟今天这样,说不定陈营日子会好过很多。 另外两家丢瓶子和铲子的人家,也是在一脸惊疑中接受了江拾月德道歉。 丢铁锅的就是大壮家。 大壮来开门一看见江拾月,嗷一声把门又关上。“娘,坏巫婆打上门了!” 江拾月:“……” “她敢!”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多时候,壮壮娘推开门,一手握着擀面杖,一手扶着门框,怒目相对:“江拾月,大晚上你不睡觉上我家来想干什么?” 江拾月:“……” 林时安从江拾月背后绕到前面挡住她,把铁锅端给壮壮娘:“大花嫂子,这是拾月从你们家拿得锅,给你们还回来。” 壮壮娘看见林时安面色稍缓了几分,不过也是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林营,你怎么还为她收拾烂摊子?你这么纵容着她不是办法!她今天敢偷锅明天就敢偷枪。到时候捅破天,我看你还怎么护着她?!” 第17章 她是我的妻子 “对不起!”江拾月从林时安背后探出头,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缺德事!” “呵!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壮壮娘才不信江拾月的人品,擀面杖在锅沿上敲了敲,“这锅你就算还回来我也不敢再用。吃饭的东西被你卖破烂,谁知道这中间被几个人摸过?就收破烂那个老头,整天脏兮兮的,那虱子爬到衣服上都是。这锅我可不敢要了!” “那你这锅多少钱?我赔你钱总可以?”江拾月提出新赔偿条件。 壮壮娘瞪眼:“这铁锅是我从佳木斯背过来的。你以为赔一两块钱就可以?你要真有诚意把你那口铝锅赔给我。” 江拾月略一思索,皱眉:“可我那口铝锅很小,你们一家人能够用?” 她那口锅直径是三十二厘米,可壮壮家这口铁锅直径是四十三厘米的。 “切,你不舍得就说不舍得。你管我们家能不能用做什么?就知道你没诚意!”壮壮娘翻个白眼就要关门。 江拾月爽快点头,“成交!那这口铁锅我拿走。” 说完拉着陈山河往大刘家走。 壮壮娘傻眼,举着擀面杖半天回不过神来,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天上是下红雨了吗?” 陈山河问江拾月:“你真舍得拿铝锅换这口破铁锅?” 江拾月耸肩,“求之不得。铝锅不健康,铁锅多好?!还能补铁。而且足够大,咱们三个人一起吃饭都够了!” 陈山河倏地停下脚步,低头看江拾月,低头重复:“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两个人刚结婚时,江拾月是跟着陈山河在食堂吃饭的,后来江拾月嫌弃食堂饭太难吃,就闹着要开小灶。 现在官兵们伙食标准很低。 号称伙食标准最高的空军战士们,一天伙食费也就三块五毛钱,普通战士可能一天连一块钱都平均不上。 一般官兵一个月也就四十斤左右的粮食以及半斤肉的标准。 粮食里三分之二是粗粮。 大部分连队一百多人的伙食标准也就才五十块钱。 战士们多数都是青壮年小伙子,日常训练,活动量大,这些粮食只能勉强果腹。 所以为了让官兵们填饱肚子只能花最少得钱买最顶饿的食物,其中土豆是最受炊事班欢迎的。 土豆能做汤做菜还能当主食顶饿。 原主吃够了土豆非要自己生火做饭。 陈山河不肯,他想跟自己营的战士们共同吃苦,还把多余的粮食分给新入伍没什么津贴的士兵们。 原主这么自私的人哪会妥协,就去买了个小铝锅从此只做自己得一日三餐。 而壮壮娘惦记的这个小铝锅是刚刚从上海那边流行过来,售价十二块。她那口铁锅只要一块八毛钱。 所以江拾月一口答应交换的时候,壮壮娘才那么惊讶。连陈山河都意外。 江拾月也是一时嘴瓢,但见陈山河只是惊讶没有反对的意思,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付伙食费的。” 没办法,她不怎么会做饭。 上辈子靠外卖,这辈子只能蹭大院的食堂。 陈山河自动忽略伙食费的事,只说了句“别后悔就行!” 大刘是陈山河他们营部的,自然得给点佛面,把他们两口子让进屋。 只是难免区别对待。 对陈山河热情相待,对江拾月冷眼相看。就连茶水也只倒了一杯递给陈山河。 江拾月这两天受到的冷言冷语已经多到有点麻木,不怎么往心里去。主动开口直奔主题:“把你们的自行车弄坏了十分抱歉。” 王红又被勾起伤心事,红了眼眶跺跺脚,“早管着干什么?你把自行车弄坏了才道歉有什么用?” 江拾月伸手从铁锅里拿出油纸包着的两斤五花肉,又从裤子外侧口袋里掏出信纸一起放在桌上,开口解释:“这肉算是我赔礼道歉的一点点心意。这张纸是欠条,三个月之内我一定会还你们一辆新自行车。” 大刘看都没看欠条一眼,冷哼:“你能不能不跟血吸虫一样?陈营的津贴是让你算计的明明白白。” 三个月,陈山河除去必要的生活开支刚刚够一辆自行车钱。 倒是陈山河闻言从桌上拿起欠条打开看了一眼。 尽管这两天江拾月给他带来的惊讶已经够多了,看见她的字还是目光微动。 江拾月的字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字迹温婉精致,笔画轻盈,线条圆润有力又透着柔和。跟这两天的江拾月表现出来的性格倒是很像。 都说,字如其人。 江拾月好脾气地解释:“我不会用陈山河的钱。你们的自行车是我弄坏的,我一定会自己赚钱还。” 王红气得眼睛发红,两手握拳朝江拾月喊:“你赚钱?你拿什么赚钱?说的比唱的好听!当钱是门口的土?一铁锨就能掘一堆。” “我之前买了不少衣服,卖掉的话应该能换一部分钱。当然,去年和前年的衣服可能不太好卖,还需要改一改。”江拾月说话的同时目光扫过大刘家里的窗帘、桌布。 这些应该都是王红用碎布头拼接的,看得出来她针线活不错,一个新的想法脱口而出,“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陪我一起,监督我。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帮我,改一件衣服我额外给你五毛钱,一套衣服一块钱。” 王红想都不想就拒绝:“你想得美!”她才不要帮小偷。 大刘在大院时间久,知道江拾月有多喜欢买衣服,听见她要卖衣服错愕地瞪圆了眼,看看江拾月又看向陈山河。 陈山河点头,指了指江拾月放在桌上的肉,“这就是她把衣服卖了买回来的。她……”陈山河侧头看了眼江拾月,咬牙给她打包票,“她应该会说到做到。” 大刘嘴张了张又闭上,尽管压根不信江拾月的话,但是不好不给陈山河面子。 王红初来大院,还不懂营长具体是什么干部,张口就怼:“鬼才信她!这两天我在大院也听了些闲话,江拾月嫂子平时的所作所为可真正是……” 第18章 她不会在厨房投毒了吧? 王红到底说不出很难听的话,不过想表达的鄙视都写在脸上。 江拾月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谁叫她收购了一段极品人生。还是没有半点误会的那种,连辩解都无从辩解只能沉默。 陈山河开口:“你们放心。说好的三个月还你们一辆新自行车就一定会还。如果她做不到还有我。我每个月还你们五十块。另外,你们那辆自行车我这两天已经修的差不多了。还能将就着骑,你们先用到新自行车买回来。” 大刘一听又开始瞪眼,指着江拾月愤愤道:“营长,你不能老这么惯着她!她现在都开始偷东西了,再这么下去你早晚会被她害死!” “她在改。”陈山河道,“她是我的妻子,阳阳的娘,我有责任。” 江拾月睫毛颤了颤,抬头看向陈山河。 陈山河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是没人怀疑他说出的话。 江拾月在心里啧了一声,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且,他竟然肯相信她?! 大约这两天被骂多了,有一个为她说好话相信她的,江拾月竟然还有点感动。 有陈山河作保,大刘跟王红到底还是接受了江拾月的赔礼道歉。 从大刘家出来,江拾月跟陈山河商量,“你看现在还剩二斤二两肉,你看能不能借谁家或者公家的冷柜或者冰箱放一晚上行吗?” 陈山河古怪地看了江拾月一眼,见江拾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还是开口:“大院里没有冰箱。公家私人都没有。” 江拾月:“……” 78年穷成这样?她以为最起码炊事班会有。 看透她想法的陈山河解释:“我们用不着。一个月人均半斤肉,平时炒菜偶尔会放一点儿。一个月还有两次改善伙食,会做两个肉菜。” 吃都不够吃,哪有需要存的。 再说,就是过年,也没人像江拾月这样,奢侈的一买就是五斤肉。 不是没有钱就是没有票,还有可能没钱也没有票。 江拾月想起陈山河带回来那两块稀罕的红烧肉,心道确实用不着。但问题得解决,下意识问:“那怎么办?” 这个问题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 上辈子的江拾月,从出生家里就有冰箱。 “现在这天只是白天热,晚上温度还行,一晚上坏不了。你要不放心可以学其他嫂子,把肉切成小块,用油和盐淹起来,这样天就不会坏。” 这年头不管有没有钱,衣食住行相关都是限量供应。 尤其是老百姓们,谁家买了肉也不舍得一口气都吃光,没有冰箱就想其他的办法来延长肉的保质期。 油和盐是最常用的防腐方式。 江拾月想了想道:“那听你的先把肉挂起来晾着,明天咱们吃掉。” 陈山河早晨打饭回家,发现江拾月跟阳阳都没在,皱了下眉,出门找人。 远远地就听见厨房附近叽叽喳喳。 每排家属房尽头都有一间公用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间能遮风挡雨半开放式的大开间。 每家每户都会占一小块地方用来当自己家的厨房。 各家做饭方式不一样,有自己垒灶台用柴火灶,也有用煤炉子的。 陈山河还没到跟前,就听见嫂子们围在厨房跟前议论纷纷。 “陈营家嫂子这是又要做什么妖?” “没看砧板上切好的板油吗?准是要炼猪油。” “那铁锅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那是不是大壮家的锅?不是说要还回去?怎么还直接用上了?” “对,是我家的。”壮壮妈一脸不敢置信,“她昨晚到我家还铁锅,我说锅脏了不要,让她拿她的小铝锅跟我换,她竟然就答应了!” “真的假的?你都嫌脏她会不嫌?她那么爱干净,都不许咱们跟她同时用厨房,能用你们家用过的锅?!” 其他嫂子纷纷点头表示不信。 “你们别问我。我也迷糊着。但是,她现在好像确实在用?”壮壮妈指了下江拾月。 嫂子们看着江拾月把铁锅仔仔细细刷洗干净放在煤炉子上,然后蹲在煤炉子面前一动不动。 嫂子们:“……” 陈山河:“……” 等了一会儿,不见江拾月动弹,有嫂子忍不住催促:“江拾月嫂子,你能不能快一点儿?你不让大家跟你一起用厨房,那你总不能一直占着厨房?” “就是,这都饭点了,你不饿我们还饿呢!” “快点快点!我们孩子一会儿吃了饭还得去上学呢!” 江拾月只是在回忆蜂窝煤怎么点燃。上辈子她只用过煤气。 听见嫂子们的催促抱怨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在厨房外围着不进来,忙道:“不好意思!既然是公共厨房,大家都可以做饭,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众嫂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脸惊讶。 “今天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下下红雨了?” “她不会在厨房投毒了?” 壮壮妈这两天跟江拾月打交道多,摇头,“她这两天好像有点反常。”好的反常。 萌萌妈正好也过来做饭,听见江拾月的话,犹豫了下,咬咬牙第一个进门,“这种反常还是多点好。她昨天也来我家了。还酱油瓶还附带了二两肉。听说也去大刘家了。” 班车上说酸话的王莹也点头,“也还我家醋瓶了,也给了二两肉。” 一个瓶子连五分钱都不值。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诸位嫂子忐忑地看着萌萌妈走进厨房,一个个神情紧张地活像她踏入了禁。区。 其实嫂子们不是打不过江拾月,主要江拾月做人没底线,吵架砸东西不说,你跟她打完,她回头会往跟她打架的人家酱油瓶醋瓶里兑脏水或者直接尿尿装土沙。要不然就是东西会直接被她扔掉。 大家总不能每次做完饭都把油盐酱醋花椒八角的拿回家。不是不想,一来不好拿,二来忙起来总会忘记,一旦忘记就会被江拾月盯上。 最气人的是猜到是江拾月干的也没用,她不承认又抓不到现行。 大家跟她生不起这气,久而久之,都会避开她做饭的时间。 往往比她早起来做饭 谁知道今天江拾月会来这么早! 以前最多熬个粥,今天却要熬猪油还占着厨房半天不动弹。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第19章 厨房风波 萌萌妈的火点着了,米也下锅了。 大家目光看向江拾月,江拾月只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萌萌妈,没生气没掀锅。 壮壮妈犹豫了下,也跟进厨房,试探道:“江拾月嫂子,我昨晚说的是气话。要不你把铝锅拿走,把铁锅还我?” 她真怕江拾月偷偷下黑手,以后饭里指不定吃到什么。 江拾月摇头,“没事,你拿铝锅我用铁锅就行!” 现在铝锅刚流行起来,大家都喜欢铝锅是因为铝锅总是铮亮不会像铁锅这样动辄生锈,又轻薄。 实际上铝对身体并不好。 就算壮壮妈不要,江拾月也打算拿到黑市上卖掉换口新铁锅。 至于别人用过的锅,上辈子的她肯定不会用。但现在大家都没那么讲究,开水煮一下消个毒就能用。 壮壮妈看看江拾月洗好的铁锅,再看看她放在自家灶上的铝锅。喜忧搀半,最后还是走到自家灶前开始做饭。 其他嫂子见萌萌妈和壮壮妈都没事,才纷纷涌入厨房开始忙活自家的早餐。 陈山河先抬手摸了摸立在厨房边研究新华字典的阳阳的小脑袋,才走进厨房,对浪费了半盒火柴还没点着蜂窝煤的江拾月道:“我来!” 江拾月抬头看见陈山河,生怕他反悔一样,把火柴塞进他手里,“好,谢谢!” 一道煤灰在她奶白滑嫩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陈山河手指微蜷,控制住自己想抹掉这道灰的冲动,低头点火,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炼猪油。昨天我送了一套衣服给一个老妇人,她送我了些板油。”江拾月指了下砧板上自己刚切成方方正正白色地油脂块。 说起来她会炼猪油还得归功于全民坐月子。 在家憋到发疯那段时间,全民在家当厨师,面粉都被做出花来。做凉皮的,各种面点的。 她也跟着某音某手学了不少。就是学某道需要用猪油的甜品时顺道学会了炼猪油。 没想到有朝一日穿越后竟然能用上。 其他嫂子们闻言又忍不住往江拾月这边看过来。 有灶台临近的嫂子又开始窃窃私语。 “我没听错?江拾月会送衣服给人?那不是她的命根子吗?” “别问我,我现在都怀疑我在做梦。不过她饭都不吃也要买衣服,会舍得送人?又撒谎呢?” “送没送衣服,咱们没见,但是她那些猪油可真不少,得有个五六斤?” “那也亏!我可听说她一件衣服都得十块以上。五斤板油才几毛钱!还是不像她会做的事。” “对!她这两天确实很奇怪。浴室门竟然也不上锁了,我还有点不适应。” “这两天她好像没找咱们麻烦?听说还主动带孩子了!” “对。我们去城里坐班车看见她带着阳阳去的。你们说她是不是中什么邪了?” “你见谁家邪祟是让人变好的?” “说的也是。那你们说她这是怎么了?” “……” 早晨大家都没炒菜,动静不大,这些小声议论江拾月跟陈山河都能听见。 江拾月一心回忆炼猪油的步骤顾不上她们说什么,动作生疏地往锅里加了一小碗水之后,把切好的板油放进去慢慢搅动。 点燃蜂窝煤的陈山河立在一边,听见嫂子们的话看着江拾月若有所思。 作为夫妻,他比所有人更直观地感受到江拾月的反常,确切地说都不叫反常,而是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不信的鬼神的陈山河暂时还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这一切,只能先把疑惑藏在心里。 五斤猪板油熬了一盆猪油和一大盘猪油渣。 江拾月拿白瓷碗盛了一碗猪油出来,对陈山河道:“剩下的你拿去营部食堂!咱们也吃不了那么多。” 猪油夏天也不易久存,还不如给官兵们添点油水。 陈山河略一犹豫,点头,“好,我替战士们谢谢你。” 江拾月摇头,把撒了盐的猪油渣端回家。 回到家,阳阳已经醒了,抱着那本新华字典翻啊翻的,江拾月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懂。 陈山河拿了搪瓷盆去厨房装油,江拾月给阳阳穿衣服的同时顺便教阳阳认拼音。 依旧是江拾月单方面输出,阳阳依旧只听不言语,偶尔目光会看向她。 等陈山河回来,一家三口围坐在方桌旁开始吃饭。 今天食堂早餐是玉米碴子粥和窝窝头。 刚出锅的猪油渣又酥又脆,咬一口满嘴油香。 搭在一起,让人多了几分食欲。 江拾月喝光了玉米碴子粥,还吃了半块窝头。 连阳阳都吃得比平日多。 吃过早饭,陈山河端着盆和江拾月硬塞给他的一斤七两肉去了营部。 江拾月想了下,觉得用油和盐腌肉也不宜存放,与其放坏还不如给大家添个菜。 买肉的时候,估算着送完赔礼也就剩一顿肉菜。结果大壮妈没要肉,就余了不少。 营部那么多人,她送半斤也不合适,想了想自己留了半斤,把那块大肉送人。 当然她没说这么直白,只是说对过往的所作所为略表歉意。 陈山河本想拒绝,听见她说是赔礼才收下,表示一定转达。 江拾月拾掇了下猪蹄放在炉子上卤着。然后带着阳阳到大院附近的山上挖野菜。 在几十年后,很多城里人喜欢吃野菜,常常一份野菜包子就能卖到几十块一份。 可在78年,多数人吃野菜吃到吐,但凡能吃饱就不想来挖野菜。 江拾月一路走一路教阳阳认野菜野草。 “这个叫茅草。春天的时候这些白色的花还刚刚成为花苞的时候是可以吃的,很香甜。” “这个叫曲曲菜。有些苦,不过熬粥挺好喝。” “马齿笕,是我们今天要找的菜,这个菜采回家,用开水焯一下,沥干水分切成丁放上油炸包饺子,那叫一个香!”江拾月自己说着都要流口水。 阳阳依旧没说话,只是看见马齿笕的时候会采来扔在江拾月的篮子里。 很快,母子俩就满载而归。 大约是血缘的神奇之处,尽管江拾月没当过母亲,尽管她不觉得自己喜欢小孩,可对阳阳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会忍不住对他好。 所以,原主是怎么做到对阳阳那么冷漠的? 大约是因为原主只爱自己!俗称自私。 江拾月跟阳阳回到家,发现自家大门敞着。 在大院不用担心会有贼进来,家属院的人家很多家里都不上锁。 之前的原主偷东西是极个别的例外。 江拾月以为是陈山河回来拿东西也没多想,结果进了房间,发现里屋门也敞着。她忍不住皱眉,自从换了房间,陈山河就没碰过里屋的房门。 她站在里屋门口往里张望,看见张素芬气鼓鼓地坐在她的床上,而她装衣服的木箱被翻的乱七八糟。 第20章 塑料闺蜜 江拾月拧眉,不由有些生气,质问:“谁让你进来的?随便翻别人东西,你礼貌呢?!” 张素芬翻个白眼,理不直气很壮道:“你连人家酱油瓶子都偷还好意思跟我谈礼貌。我问你你那件桔色碎花连衣裙呢?是卖了还是送人了?” 江拾月十分不满她质问自己得语气,双手环胸倚在门口,不答反问:“我的衣服,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素芬倏地从她床上站了起来,冲到江拾月面前,气鼓鼓地瞪她,“江拾月!难怪大家都说你变了!我之前说十块钱买你那件裙子你都不卖给我!你竟然送给陌生人?!” 江拾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约有点明白为什么大家叫张素芬和原主大院两公害了,一开口就让人讨厌。 “那是我的衣服,我卖也好,送也罢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另外,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不请自入,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张素芬仿佛受到了莫大伤害,眼眶含泪,“江拾月,咱俩关系这么好,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你平时细粮不够吃,饿肚子都是谁救济你的?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也是,你要有良心也不会想着丢下陈山河父子离家出走了。” “你救济?你用我的香皂用我的雪花膏你怎么不提?上次你来找我,走了之后我新买的雪花膏就不见了,别告诉我跟你没关系。还有,我离家出走不是你出的主意?” 江拾月不客气地怼回去,原主不是东西,张素芬也不是什么好鸟。 “你走了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撺掇你?”张素芬语气明显有些心虚,视线游移。“明明是你自己一心想回城不愿在这荒山野岭过日子,赖我干什么?” 江拾月下巴抬了抬,隔空示意墙边的木箱以及被张素芬翻乱的衣裳,“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她真走了,张素芬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接手她这些衣服。 依着陈山河的性格,断断不会阻拦。 张素芬却仿佛受到了侮辱,“咱俩关系这么好,你竟然这么想我?!” 如果不是她眼神飘忽,江拾月光听她这语气还真以为自己冤枉了她,淡声道:“还用想?你不就这么做了?要不然一听说我卖衣服,就着急忙慌来找我。我不在家你都敢来翻我衣服。你做都做了还用想?” “我……”张素芬噎住,开始哭,“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明明是你非要参加高考,不离婚又参加不了,我才帮着你出主意的。” 江拾月冷哼一声,“根本就没有已婚不能参加高考这一条!是你被她们忽悠了,还是说你明知道她们说的是假话,还来撺掇我离婚?” 77年第一次尝试恢复高考,结果从上到下层层加码,各种审查,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能参加高考。 到了78年上头下令放宽参加高考的条件,年龄放宽到三十岁,连66、67、68年老三届的初高中毕业生都能参加。 “少扯这些没用的!江拾月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这个朋友了?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这大院里我可是你唯一的朋友。你要惹恼我,你就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张素芬意识到江拾月不像以往那么好拿捏,使出杀手锏,扬起下巴一脸傲娇的等着江拾月哄她。 以往这招最好用,每次她想要江拾月的东西,如果江拾月不想给她就闹绝交,然后江拾月就会送她点自己想要的,比如抠一坨雪花膏给她。 谁知道江拾月点点头,让开路,指着大门道:“慢走不送!” “你!”张素芬没想到连这招都不好使了,气得跺脚,“今天我要出了这个大门咱俩就……就老死不相往来。” 江拾月嗤笑一声,赶人:“你走不走?记得说话算话,以后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的朋友她可不想要。 “江拾月,你别后悔!”张素芬气鼓鼓地要走。 “等等!”江拾月喊住张素芬。 张素芬顿时一脸得意,不过转回头看江拾月时,故作一脸愤愤,“干嘛?想挽留我?我跟你说晚了!我现在特别生气。得赔我两条裙子我才能考虑原谅你。” “我也生气。”江拾月陈述事实,“我给你个机会,怎么把我衣服弄乱的怎么给我收拾好了!整理好你再走。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张素芬明显不想收拾。 江拾月一脚把门踢上,把闩门用的木棍拿在手里,挥了两下。 这木棍是方的,大约手腕粗,被打一下的话,估计挺疼。 张素芬红白交加,又气又怕:“江拾月,你敢!” “那你试试咯!”江拾月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咱俩在大院的人缘,你猜你喊救命,有没有来救你的?” 张素芬:“……” 没有。 就算来人,也只会喊加油。 还会说,狗咬狗一嘴毛。 但张素芬不信江拾月敢打她,单手去抓江拾月的衣领,“江拾月,咱俩绝交!你让开!” 江拾月抬手一棍子抽到张素芬小腿上,“绝交你也得先把衣服给我收拾好!” “哎呦!”张素芬抱着小腿尖叫一声,想朝江拾月扑过去抓她的脸,“我男人都不敢碰我一指头。江拾月,你竟然敢打我!看我不撕了你。” 第21章 不守妇道的衣服 江拾月把木棍横在身。前,张素芬僵住,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张素芬呸了一声,一瘸一拐回里屋,不甘心地把翻乱的衣服一件件叠进木箱。 整个过程中,不停地骂骂咧咧,江拾月权当没听见。 张素芬临走时,一脸愤愤地指着江拾月,“江拾月,是我看走眼才把你当姐妹!从此以后咱俩一刀两断!” 江拾月送她一对白眼。光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渣男负心汉。 轰走张素芬,江拾月第一件事跑去浴室把锁头拿了回来挂在门上,以后出门还是得锁门,外贼不进来但还有原主和张素芬这样的内鬼还是得防一下。 江拾月喂阳阳喝了水,去厨房换了块蜂窝煤,哼着小曲儿开始处理摘回来的马齿笕。 等猪蹄卤好,江拾月洗干净锅,重新起锅烧水,先焯了马齿笕,又把排骨也焯了水打算做个糖醋排骨。 马齿苋拧干水,切成末,配上切碎的猪油渣,稍微调下味就能做饺子馅。 78年的排骨是真排骨,不像几十年后带那么多肉,骨头上只剩薄薄一层肉,做红烧排骨挺适合。 中午,陈山河下班回来,阳阳正坐在床上心无旁骛地翻新华字典。 桌子上一碟红彤彤的红烧排骨和炖到软烂的卤猪蹄。 香味四溢,陈山河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江拾月恰好端着水饺进门,她不太好意思地指了指陈山河接过去的盘子,“我不太会做饭,你将就一下。” 陈山河目光落在盘子里,饺子形状各异不说,还有不少破了皮。但他只字未提只道:“辛苦了!” 江拾月心道,这位妥妥的钢铁直男! 即使做不到违心夸她,最起码可以说句“谢谢!”辛苦了是什么鬼? 美食让人心情变好,江拾月懒得跟钢铁直男计较,反正是搭伙过日子。 下午,江拾月把半斤肉剁成肉馅,做成了肉丸子。 卤猪蹄的汤汁江肆月加了一部分猪蹄上的肉皮、山芹菜,冷却后就成了皮冻。 晚饭是肉丸子汤,皮冻切块,配手擀面。 江拾月指着陈山河碗里的面条,一脸骄傲地显摆:“这面条是我自己的做的!” 她自己用面粉和面,一点点做出来的。这也是全民坐月子期间学的技能。 陈山河望着江拾月黑亮期待的大眼,咽回了原本想说的话,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厉害!” 江拾月:“……” 木头! 呆子! 直男癌晚期! 顿时没了再聊天的欲望,低头扒面。 陈山河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 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跟他一起吃饭,他还以为江拾月会跟他吃食堂,没想到还是要自己开火而且伙食标准比以往都高。 一顿比过年还丰盛的饭,他吃得有点食不知味,就不该信江拾月。 江拾月跟阳阳倒是吃得很开心,尤其是阳阳吃到打饱嗝。 到了晚上睡觉前,陈山河还是敲了敲江拾月的门,“江拾月,明早你不用做我的饭了。我跟阳阳还是去吃食堂。” 江拾月闻言气得坐起来,隔着门质问:“陈山河,你什么意思?你吃了我的喝了我的,明天吃饭还不带我?” 陈山河目光往装白面的面袋子上瞄了眼,问:“你不是要自己做吗?” “自己做多麻烦?”江拾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做饭,她就会几样网上学来的,“我没空做。我还得赚钱还债呢!” 没有票想买自行车最起码要三百块。 “那你买的这些面、猪油……” “留着偶尔改善下伙食!” 陈山河才知道自己误会她了,有点尴尬,默了会儿干巴巴道:“那我早晨打三份饭。” 江拾月莫名其妙躺了回去,想了会儿猜到了陈山河会说这话的原因,顿时有些无奈。 都是原主造的孽! 信用破产,连陈山河这样的人都不信她会改过自新。 她在黑市的时候确实是做好了自己做饭的打算,但是能蹭饭谁愿意自己做? 这年头买点粮食那么费劲,出入大院也不方便。买斤肉都怕放坏了赶紧吃掉,根本不可能实现顿顿大鱼大肉,有钱都难。横竖都是窝窝头为什么还要自己做?! 还是得快点赚钱,搬出去更方便一些。明天开始还是得把重心放在赚钱上。 大清早吃过饭,江拾月抱着需要改的衣服和图纸,拉着阳阳到大刘家找王红。 王红自己在家,一看见是江拾月,满脸排斥,强忍着把江拾月关在门外的冲动,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不是说好了你帮我改衣服?”江拾月举了举自己抱着的衣服。 王红硬邦邦地拒绝:“我可没答应你。”她明明当场就拒绝过。 “那你还想不想我还你自行车了?”江拾月知道王红现在讨厌自己,怎么说她也不会听,干脆耍无赖,“你不帮我就当你不需要我赔你们家自行车!那我可就走了啊?” 转身作势要出门。 “你等下!”王红跺脚,只能让江拾月进门,不甘心道:“说好的改一件五毛钱,改一套一块钱。改完就付钱不能赊账。” “好!”江拾月一口应下,进门把衣服放在凳子上,把自己画的草稿纸放在方桌上,催促王红,“你看看,这样的款式好改不?” 王红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衣服改成这样还能卖出去吗?” 江拾月拿了两套衣服过来,一套是西装,一套是短袖上衣和长裤。 她想把西装改成几十年后才会流行的修身款。 短袖上衣领口改成荷叶边,裤子改成喇叭裤。 喇叭裤是78年末,改革开放初期,年轻人受两部电影的影响,才开始效仿学习,慢慢流行起来。 她作为一个穿越人,不走在流行前沿还叫什么金手指? 王红显然对这些新款式接受无能,在心里骂江拾月不守妇道连这种衣服都想的出来!衣服做成这么紧巴巴的样子穿在身上,岂不是什么都让人看见了?! 也就比光着身子多层布,太羞人了! 第22章 大院公害互相揭黑历史 78年服装主流就是国防绿和蓝蚂蚁。 国防绿是指65式军装,蓝蚂蚁是指工人常穿的蓝工装。 女装也就颜色稍微多一点儿,同样都是又肥又大。 王红的鄙夷和质疑直接写在脸上,江拾月看见也懒得跟她解释,直白道:“你就说能不能改?只要你能改出来,我就能卖出去。与其有工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如想想我什么时候能赔你的自行车。” 王红:“……” 命门被江拾月捏着,又见她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王红尽管心里不认同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仔细研究江拾月画的草图。 西装好说,改动不算大,就是改瘦一些,尤其是腰围。直筒的西装外套,裁掉好大一块。 喇叭裤王红没见过,江拾月的草图是没有尺寸的,她看了又看,找不到下手点。 江拾月想了想给王红普及喇叭裤的特点:低腰短裆,裤腿上窄下宽,从膝盖以下呈喇叭状张开。 “你把这裤子臀围收紧……”江拾月连说带比划。 王红半知半解开始动手。 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改完这两套衣服。 江拾月试穿王红新改的衣服,站在地上转了两圈,问她:“怎么样?好看不?” 王红不由自主地点头,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抛开主观喜恶,江拾月确实长得很漂亮,眼睛又黑又大,唇红齿白,皮肤跟剥了壳的熟鸡蛋一样,又白又嫩,腰细腿长。 穿上这改过的衣服,看着更瘦更高。 虽然王红觉得这衣服不够检点,但是得承认确实好看,显得人又瘦又高。 因为江拾月要往外卖衣服,按照她的身材又放松了些尺寸,还是略肥大一点儿,要不然可能会更好看。 江拾月掏出两块钱递给王红,同时奉上彩虹屁:“嫂子,你女红真好!你改的这衣服肯定好卖!你看这针脚快赶上缝纫机跑的线了,又直又密。” 江拾月都离开了,王红还怔怔地望着手里的钱,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付钱? 一天赚就赚两块? 大刘一个月津贴才四十二块。 这钱也太好赚了?! 接下来五天,江拾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刘家改衣服。 王红尝到了赚钱的甜头,不再那么排斥“不检点”的衣服,反正又不让她穿。 改衣服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加上起早贪黑加班干,一天最多的时候能改到四套。 这六天两个人总共改了六套长袖衣服,十件夏装,其中两件是连衣裙。 支付完王红的改装费十一块钱,江拾月仅剩两毛四分钱。 这还是王红少收了点儿,要不然江拾月真得赊账。 眨眼又到了去城里的日子。 江拾月用背篓装了改好的衣服,牵着阳阳坐着班车去城里。 张淑芬也在车上,看见江拾月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 江拾月懒得理她,低头跟阳阳说话,缓解他的紧绷。 阳阳依旧抗拒外出,事实上不只抗拒外出,还抗拒所有打破他日常生活作息的事。 连陈山河都觉得诧异的是,阳阳对江拾月的容忍度出奇的高。 即使江拾月在他看书时拖着他外出,他明明在要爆发的边缘,最终却还是不情愿地跟着她走。 “阳阳你太棒了!我说了你表现好会奖励你,一会儿我们去买些数学书好不好?”江肆月说完觉得哪里不对。 仔细一想,跟上辈子时那些在小朋友过生日的时候送人家五年三模的长辈一样不地道,又改口:“咱俩还去吃饭店。” 张淑芬见江拾月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再听她要去吃饭店,更生气了。 她这两天都在等着江拾月给自己赔礼道歉,没想到江拾月一次都没登过门,把张淑芬气得这两天饭都有点吃不下,还有点后悔。 跟江拾月翻脸以后没便宜赚了怎么办?江拾月身上大小姐习气重,除了衣服不给她之外,其他东西给她还是挺大方的。 大约因为大院两公害都在车上,并且似乎反目成仇,其他嫂子乐得看热闹反而没人说话。 张素芬想跟江拾月和好,又拉不下脸,眼睛转了转,转过身跟身后的嫂子聊天。 张素芬跟江拾月既然并称大院两公害,人缘可想而知,一样没有嫂子跟她一起挨着坐。 “燕嫂子,你知道你贴墙种的那棵果树为什么死了吗?其实不是水土不服。”张素芬话只说半截,然后往江拾月那边瞄了一眼。 意思不言而喻。 张燕一听,顿时朝江拾月怒目而视。她想吃老家的李子,选了个耐旱的品种挪了过来,没想到,明明已经缓过苗的李子树没几天又枯死了,她一直以为是李子树水土不服。 听张素芬这意思,怕又是江拾月搞的鬼。 江拾月怕阳阳晕车,给他嘴里塞了一块话梅糖,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才回头看张素芬。 张素芬翘着二郎腿,见江拾月看过来,还得意地扬了下眉,一脸“你求我,我就不说了!”的欠揍样。 江拾月“呵呵”一声,直接骂:“煞笔!” 张素芬倏地放下腿朝江拾月怒目而视,“你骂我?” “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打你一顿。看看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水打出来!你怎么说话只说半截?既然不是水土不服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完整啊!”江拾月不客气地怼回去。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作的死,怎么弄得跟她的把柄一样?这张素芬真是脑子装满了臭水沟的水。 张素芬:“……” 以前江拾月最害怕自己把这事说出来,为什么这次不怕了?! 张素芬见满车的嫂子都看着自己,隐隐有些后悔更多的是纳闷。 江拾月到底怎么了?怎么行事作风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呢?! 见张素芬不开口,江拾月一咬牙自己说了出来,“去年初夏有段时间公厕屋顶漏了,结果有次下雨进了水,蛆爬的四处是……” 江拾月说着有点反胃,原以为偷盗就是原主最不堪的一段“黑历史”,翻到这一段有味道的回忆,真是分分秒秒都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难怪张素芬敢拿这事威胁她。 第23章 江拾月,你要不要脸? 大院的公厕基本上算是半旱厕性质,到了夏天蚊蝇四处飞不说,还经常有蛆成群结队。 去年公厕房顶坏了,雨水流进来,蛆被冲了出来满地都是,整个厕所里几乎没站脚的地方。 众嫂子对这事都有印象,一个个面如土色。 那天大家都不愿意去厕所,更何况是爱干净的江拾月。 一大早江拾月在厕所门口转了几圈都不敢进去,但实在憋得难受,捂着肚子跺脚。正好张素芬也来倒痰盂,她嫌脏直接倒在路边,看见江拾月憋得不行,让江拾月在张燕家墙根下解决,她帮忙望风。 这种生理需求真不是想忍就能忍住的,江拾月很快就听了张素芬的建议。 张燕听得猛拍座椅靠背,“江拾月,你怎么这么恶心人?!” “对不起!”江拾月白着脸道歉,“当时真确实不敢进厕所又忍不住。” 张燕生气归生气,但这毕竟是去年的事,而且当时那厕所确实大家都不愿意进。就算不害怕也会觉得恶心,嫌弃地皱了下眉,绕过厕所的话题,“那关我们家李子树什么事?” 张素芬突然尖声开口制止江拾月:“你说什么说?你是包打听吗?都吵得我晕车了!” 司机:“……”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张素芬一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难道不是她先挑起的话头? 车上的嫂子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张素芬,只看着江拾月。 不管是张素芬还是江拾月都蛮不讲理反复无常,她们已经习以为常。 “本来你们家李子树也不是我弄得。”江拾月抬下巴示意张素芬,“她干的。” 嫂子们:“……” 张燕:“……” 张素芬倏地站了起来,指着江拾月骂:“江拾月,你要不要脸?” 江拾月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脸是自己争来的,不是要来的!你啊我的干的那些破事,从来都跟要脸没什么关系,现在才想起来要脸是不是晚了点儿?难道燕嫂子家的李子树不是你拔下来的?” “我……”张素芬气得跺脚,“要不是为了给你埋屎,我能拔人家李子树?” “我让你埋的?难道不是你看上我新买的胭脂才自作主张埋在燕嫂子家的树苗下,然后来找我邀功?”江拾月反问,原主拉完提裤子就跑了,是张素芬捏着鼻子拔了李子苗,埋了污秽之后,又插上树苗。 那树苗被这么拔来拔去的折腾,可不就死了。 嫂子们一个个脸色难看,其中有两个忍不住干呕出声。 就像打哈欠会传染一样,干呕也会。 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地作呕声。 连张燕都放弃追究,轻拍着胸口,面如土色,“停!你们别说了!” 两根老家遍地都是的树苗,又不值钱。树死了她只以为是水土不服,但是这俩人干得事实在一个比一个恶心人。 江拾月呕地眼眶含泪,不想再开口,但还是白着脸起身朝张燕弯腰道歉,“嫂子,我会赔你一棵李子树的。” 张燕摆摆手,没把江拾月的话放在心上,被恶心地也不想再计较这事。 张素芬没想到江拾月连这事都不在乎了,没赚到便宜还被江拾月倒打一耙,一时间也没更好的办法拿捏江拾月,只能憋屈地闭嘴。 嫂子们也歇了八卦的心思,被这段八卦恶心到连聊天的兴趣都没有,大院公害不是叫假的,连互相揭老底也能祸害别人。 在一种诡异地气氛中,班车到了终点。 江拾月熟门熟路地在穿着的衣服外面套上要卖的衣服到黑市上去。 爱美的女人对时尚最为敏感。 江拾月才进院门,就有一个描眉抹口红的女同志迎上来问她,“同志,你这衣服真好看,在哪买的?” “你真有眼光。”江拾月笑,“我有亲戚在九龙,他们说这是外国现在流行的,叫修身西服。” 江拾月转了一圈,又指了指自己的裤子,“这个叫喇叭裤。” 女人围着江拾月转了两圈,一脸羡慕。 江拾月趁机鼓动:“要不你试试?” “可以吗?” “当然。” 江拾月把衣服脱给女人。 归功于全民节衣缩食,这年代胖子很少,大部分人都很瘦,可以穿上江拾月改的衣服。 女人穿上以后问江拾月:“好看吗?” 江拾月毫不客气就是一通彩虹屁:“当然!你本来长得就好看,穿什么都美。你看,你原来小腿稍微有点粗,也不太直。这喇叭裤的造型都能遮住对不对?而且这种裤子版型不光显瘦还显高呢!你看是不是显得你腿特别长?!” 女人自己也察觉出来江拾月说得这些,连连点头,对衣服爱不释手,有点不想脱。 江拾月趁机推销:“你要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让给你。”嘴里说着让,拇指食指却捏在一起捻了下。 女人很上道,问江拾月:“多少钱?” “二十五块。” 女人皱眉:“这么贵啊?” “同志,怎么还贵呢?要知道这衣服刚从南边开始流行,咱们市百货大楼都还没有呢!再说就算百货大楼有,一套衣服是不是也得十来块还要票?没票怎么也得二十以上?我这可是良心价!” 女人迟疑着摇头:“人家是新衣服,你这是穿过的。” 两个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江拾月二十二块钱卖出了第一套改装衣服。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一脸羡慕,“还是你们女同志的衣服好卖!” 江拾月收好钱,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大叔,您也是卖衣服的?” 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对,我也想卖点衣服。”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蚂蚁蓝,“这是我们厂自己生产的。” 江拾月瞄了一眼,中年男人厂生产的这种工装跟厂里给工人发的没什么区别。做工走线用料都没得挑,但是也没出彩的地方。 初次见面,江拾月不好多说什么,礼貌地笑笑,违心夸了一句:“不错!挺好。” 刚才的买家试穿江拾月衣服时,院子里不少女人都盯着看,后来看见那女的跟江拾月离开,等江拾月再回来身上又换了一套,就知道江拾月是卖衣服的。纷纷围过来。 有观望的,有摸索布料的,有询价的。 “我前几天看了一场电影,电影上的女主角穿得就这样的裤子!”其中一个顾客相中了江拾月的喇叭裤。 一番讨价还价后,十三块钱成交。 江拾月去车上拿衣服,顺便把阳阳留在车上托司机照看。黑市上围着她的人有点多,怕照看不上阳阳。 再返回黑市时,江拾月直接背上竹篓,省得一趟趟往回跑。 江拾月刚一进院门儿,就看见五六个打扮比较时髦的女人站在院中央聊天,时不时往门口的方向看。 其中一个看见江拾月,指着她喊:“姐妹们,就是她!” 江拾月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跑。 第24章 团购有优惠 江拾月手都碰到院门了,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转过身。 刚用手指她那女的身上那件连衣裙很眼熟,似乎是她上周卖出去那件。 那五六个女人追了过来,江拾月看着领头的那个青年妇女十分面熟,正是上周买江拾月桔色碎花连衣裙那位。 “嗨!姐,你又来了啊?”江拾月主动开口打招呼。 妇女微喘着摆摆手,“你跑什么呀?” 江拾月苦笑,“姐,这是什么地方您清楚。您在这儿喊那么一嗓子,我能不跑吗?别说我,您看其他人都准备跑了。” 在这个院里的人,大家就都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一个个满脸警惕,说话都恨不能加密,她这一嗓子喊得买家和卖家都想跑。 妇女回头看见一院子的人都如同惊弓之鸟,有几分不好意思,压低声音,“抱歉,我忘了。我就是带着我姐妹和同事来买你衣服的。” 江拾月挑个角落摊开包袱,笑到:“几位姐姐,那你们来着了!我今天带来的可都是刚打南边流行过来的衣服!咱们这边连百货大楼都还没上新呢!” “小姑娘你就吹牛!我们也不是没见过南方人……咦?这个裤子……”其中一个拎着一条喇叭裤满脸惊喜,“这裤子在外国可流行了!我有个在南边的亲戚寄来的照片上也穿着这种裤子!” “对!前阵子我跟我对象去看电影,电影里的女主角穿得就是这种裤子。同志,你这裤子怎么卖?给我来一件。” “这裤子本来十五块钱一件。不过你们几位都是这个姐姐……”江拾月指了指穿着橘色碎花连衣裙那个女人,“介绍来的。我给你们打个八五折,每条裤子十二块七毛五分钱。” “啊?这么贵吗?能不能再便宜点?” 江拾月微笑摇头,“姐姐们,你们去百货大楼买一条当季新裤子也得七八块?我这可是打最南边来的裤子,没有票要十五块贵吗?” “你这都是二手的,肯定不能跟新的一个价。” “您看我这衣服,比新衣服除了少个标签还差哪儿?”江拾月都是挑着成色很新的衣服改的。 “哎呀!你就再便宜点嘛?!再便宜点我们一人拿一条行不行?” 江拾月犹豫了会儿,故作咬牙不舍状,“十二块五,不能再便宜了!这衣服我本钱就不低!再说我还担着风险呢!这裤子可是有票都买不到的。” 还有试图压价的,江拾月再不肯松口。 上次买裙子那个觉得江拾月提她名给折扣很有面子,主动开口帮腔,“这小姑娘做人够亮豁!咱们也不能欺负人家。这衣服值不值她说的价,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几个人对望一眼,纷纷点头。 她们六个人,除了橘花连衣裙,剩下的每个人都买了一条喇叭裤。其中一个还多买了一件改良版的短袖上衣。 橘色碎花连衣裙一脸羡慕,“唉!我买早咯!现在想买都没钱!” 江拾月朝她眨眨眼,示意她等会儿。 等她们几个挑完衣服临走时,江拾月拿了一条喇叭裤塞给桔色碎花连衣裙,“姐,上次说帮我介绍一个客户给您五毛钱提成。看您实在喜欢这裤子,我就不给钱了拿条裤子给你,可以吗?” 橘色碎花连衣裙连连点头,喜不胜喜,五条裤子提成才两块五,一条裤子十二块五毛钱,是她赚了大便宜。 竖起拇指夸江拾月:“妹子,你办事亮豁!等下个月发工资我还来找你买衣服。也还会再带朋友来!我叫王香兰,咱算交个朋友了。” “香兰姐,以后还照样给您提成。我叫江拾月,您叫我拾月就行。” 等送走心满意足的王香兰,江拾月腾出手来数钱。 五条裤子一共是六十二块五毛钱,一件短袖十五块钱,加上刚才卖的三十五块钱,一共是一百一十二块五毛钱。 看见江拾月数钱,那个同样卖衣服的中年男人一脸羡慕,再次开口:“你这钱赚得容易!这么会儿工夫就一百多块钱了!” 江拾月谦虚道:“我哪能跟您比?您是卖厂里的衣服,不愁卖。我是卖自己的衣服,卖光了就没有收入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卖出去一套衣服和七条裤子一件上衣。还剩一件短袖、两条连衣裙、两套薄款西装还有三套单衣单裤。 辛辛苦苦改一周,这么会儿工夫连买带送一大半没了。 江拾月有点心疼,照这个速度她那些衣服也就还能卖两次。如果算上原主之前买衣服的钱,她恐怕都不赚钱还得赔点儿钱。 要价还是低了,应该再卖贵一点儿。 按目前的收入,勉强也就能还上大刘家的自行车,根本没有余钱干别的。江拾月琢磨这样不行,还是得早点盘算新的赚钱门路。 江拾月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又卖了一套修身款西装赚了三十块。看了看天色问一直关注她的卖衣服的中年男人,“大叔,几点了?” “差五分十一点。” 江拾月道了谢,把暂时还没卖出去的衣服收进背篓离开黑市。 司机远远看见她就喊,“嫂子,你可终于回来了!” 江拾月看见司机额头有血,车窗玻璃也破了一块,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一走,阳阳就又犯病了。”司机苦着脸告状。 第26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院子里的买家和卖家都纷纷停止交头接耳,看着青年惊疑不定。 青年停在江拾月面前,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眼神示意堂屋的方向。“这位同志,借一步说话?” 江拾月抿唇不动。 青年笑了笑,“姑娘,你别怕!我们是这院子的主人。就是想跟你谈谈买衣服的事。” 江拾月垂眸,黑市外面有放哨的,进来需要买门票对暗号。这就意味着这个院子有人专门管理的。 在人家地盘上,躲也没用。思索再三只能牵着阳阳跟着青年进了屋。 江拾月一进门就停住,把阳阳拉到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子里人和物。 这屋子外面看就是普通的民宅,里面却别有洞天。 装修的十分豪华,最起码在78年完全可以用时髦和豪华来形容。 家具都是檀木打制,整套沙发椅都是繁复雕花的,茶几是整块树根造型。茶具也十分讲究,江拾月觉得应该是古董,什么年份的远观看不清。 靠墙还有约一米高的电视柜,上面摆着一个大屁。股的彩电。 正对茶几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相打扮都十分儒雅,穿着一件盘白棉衫,手里盘着一串佛珠,身边依偎着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 侧边一人座沙发椅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青年,长相魁梧,肌肉虬结,盘腿坐在椅子大口吃西瓜。 领江拾月进来的青年朝中年男人点头,“哥,人带来了。”又转脸对着江拾月介绍,“这是乔四爷。” 乔四爷皱眉轻斥,“跟你说多少次了?咱们就是为老百姓做点好事,别整天弄得跟咱们像黑帮一样!”转脸就朝着江拾月和颜悦色道,“大妹子,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来,坐下说。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衣服都卖给我?” 江拾月没坐,捏紧了背篓带子,抿了下唇,心想坏人脸上也不能写着坏人。不敢拒绝也不想答应,委婉道:“这衣服我不会赔本卖的。” 乔四爷还没开口,那个魁梧长相的男人轻嗤一声,讥讽江拾月,“你还不做赔本生意?大城市里现在刚兴喇叭裤,有票都要十块钱,在黑市最起码翻倍。你倒好十二三块就往外卖还说不赔本?当然你赔不赔本我们不管,你扰乱市场我们就不能不管了!” 江拾月心里咯噔一下,这锅有点大她背不动。 乔四爷递了个不认同的眼神给魁梧男,语气略带警告,“六子,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六子轻哼一声,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屑反正没反驳。 乔四爷转脸对着江拾月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姑娘,坐下聊?!放心,我们不做人的买卖。” 里外都是他们的人,跑也跑不掉,害怕也没用。他说不是人贩子那就当是! 江拾月干脆坦然坐了下来,把阳阳抱在怀里胳膊挡住他的脸,在他背上轻拍安抚。 阳阳对这里很排斥。 “虽然我这兄弟说话比较糙,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咱们老百姓一般都谨小慎微,能鼓起勇气出来卖点盈余都是豁出命来的。你价格压这么低……以后其他等着钱救命的人还怎么卖?大妹子,你说是不是?” “乔四爷,您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我卖的衣服都是二手的,价格再高就没人买了!我也是真需要钱。”江拾月苦着脸喊冤。 领江拾月进来的人“嘿”了一声,瞪江拾月:“你怎么跟乔四爷说话呢?” “刚子,你别吓着大妹子!”乔四爷摆手让刚子闪开。 刚子一屁。股坐在六子对面的沙发上,短促地“呵”了声,“她胆子这么大还能让我一句话吓到?你看别人买卖东西都偷偷摸摸生怕人知道。这娘们倒好,背个竹篓满院子溜达,还公然摆地摊。这万一有公安来,第一个跑不了的就是她。” 江拾月:“……” 这一点她无法反驳。 可能上辈子一直生活在能正大光明交易的环境里,还不太适应这辈子的经济规则。 即使在黑市她也确实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大约因为上次来过一次,没察觉危险降低了警觉性。 江拾月有点后怕,松了口,“行,衣服我卖。” 乔四爷满意地微笑,“你报个价。” “西装三十五一套,单衣裤二十五一套,裙子十八块。”江拾月往高了报价,给他们留出还价的空间。 “你倒是聪明。”乔四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拾月一眼,吩咐刚子,“去拿钱。” 刚子不满地咕哝:“这会儿倒是会要高价了!” 站起来推门走出去。 随即,江拾月听见隔壁门被推开的声音,更是一阵后怕。 是她大意了。 也是头一回意识到时代的宠儿不是那么好当得。不是有个金手指就能横行天下。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则,有优点必然也跟着缺点。 她来这两次从来没看见屋子里有人进出也没听见动静,想当然以为这里没有人。 “大妹子,还有个事跟你商量。”乔四爷突然开口打断江拾月的思考。 江拾月看向乔四爷没敢接话。 乔四爷指了指江肆月的背篓,“你还有多少像这样的衣服?有多少我收多少。可以按你报的价格,我绝对不还价。” 江拾月摇头,“没有了。” 乔四爷笑了。 江拾月顿时汗毛倒立,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 六子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手上的西瓜汁,“你看着像个文化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拾月:“……” 这话没文化也有可能听过。 她苦笑,“两位大哥,我一个带着孩子得妇女哪有胆子跟你们叫板?” 江拾月从背篓里随手抓了件衣服放在茶几上,“你们可以看看这衣服里侧。这是我跟……朋友一起改的衣服。” 乔四爷闻言放下佛珠,拿起衣服解开扣子认真看了看衣服里侧缝合的地方。 手动改的地方和原先机器跑的针脚有很明显的不同。 江拾月一直观察着乔四爷的表情,趁热打铁道:“这其实是我去年和前年买的衣服。因为过季了拿过来不好卖。正好前阵子看了两部电影,电影里的女人都穿着这样的衣服,我就请会针线的朋友帮忙照着电影里改了下旧衣服。所以我真不是故意压价。衣服确实是二手的。” 第27章 落在人贩子手里 乔四爷眼里闪过明显的失望。 六子更是皱眉质疑:“你这不就是糊弄人?!” 乔四爷摇头,“不算糊弄。她卖的就是二手衣服,报的价……也算合理。” 只是真没南边的门路吗?乔四爷审视的目光来回在江拾月身上扫。 江拾月看着乔四爷的表情,忐忑地问:“衣服您还买吗?要不然算了?” 乔四爷睨了江拾月一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光这些,你下次再改了衣服来卖,直接进来找我不要在院子里摆地摊了。” 六子点头附和:“对!我们这院子存在两三年了可不能毁在你手里。”他朝江拾月咧嘴一笑,“你该庆幸你没打什么歪主意。否则别说衣服,就是你恐怕也很难离开这个院子。我们这里失踪个把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拾月:“……” 背上刚消失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正好刚子推门进来,他弯腰双手把钱递给乔四爷。 乔四爷摇头,下巴朝江拾月抬了抬。 刚子对着江拾月可没这么恭敬,单手扔给江拾月,“数数!” 一件连衣裙,一套西装,三套单衣单裤,总共一百零三块。 江拾月点了点钱,一分不差,收好钱,抱紧阳阳试探道:“那我可就走了?!” 刚子白眼翻上天,“不走留下吃晚饭吗?” 六子更是笑得十分夸张,“四爷,您这回可看走眼了!就这胆儿能是个人物?” 乔四爷没反驳,只朝江拾月摆了摆手,“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没事不会见红。你放心走!” 江拾月没理会他们的嘲笑,抱着阳阳快步出了门。 西斜的太阳照在身上,江拾月打了个哆嗦,回头看着紧掩的房门,感觉自己捡了条命。 那个一天都在关注江拾月的中年大叔看见江拾月出来松了口气,见她脸色发白,关切道:“姑娘,你没事?!” 江拾月摇摇头,“谢谢大叔,我没事。几点了?” 大叔抬腕看了眼表:“三点十分。” 江拾月:“……” “我刚才进去前您就跟我是三点十分?!” 大叔一愣,抬腕仔细看了看,尴尬道:“可能忘记上弦了,表停了。” 江拾月抬头看了看接近夕阳的太阳,二话不说抱着阳阳往院外冲。 等她气喘吁吁赶到班车停的位置已经不见班车的影子。 班车走了?! 江拾月茫然地立在路边不知道何去何从。 在经过咨询打车和被旅馆拒绝后,江拾月被迫选择背着阳阳步行往大院的方向走。 银城不大,没有洋气的出租汽车,只有三蹦子,一毛二一公里。 钱,江拾月付的起,但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坐陌生男人的车,危险系数过高。 重点是她报不出大院所在的具体位置。 旅馆会拒绝江拾月入住是因为她没有介绍信和身份证明。 江拾月怕半路碰见打劫的,出发前先把身上的钱分开。一部分藏在教材中,一部分藏在阳阳身上几个口袋里,自己身上就留了六块零六分的零钱。 顶着夕阳的余晖一直走到繁星漫天,月亮升起,大院却不知道在何处。 阳阳早已经睡着。 二十余斤的小男孩,刚开始抱着或背着时并不觉得重,一段路走下来,江拾月感觉胳膊和脚都像借来的。 她把背篓挂在胸前,阳阳背在背上,很累了就弯腰用手把他往背上托一下,就着这个姿势腾出一只手抹把额上的汗。 出了城区以后,连路灯都没有,两辈子头一次走夜路的江拾月十分害怕,手不由自主用力,牢牢托住背上的阳阳。 江拾月这一刻无比感谢阳阳,幸好还有他陪着自己。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身后突然有车灯光打来。 江拾月停在路边回头。 一辆小型公共汽车向她驶来,江拾月抬手遮眼,眼睛一时间不适应这么刺激的亮光。 汽车停在江拾月面前,车门打开,一个长相和善打扮淳朴的妇女站在门边主动朝江拾月开口,“同志,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儿?要搭车吗?” 江拾月借着车灯光隔着玻璃往车厢里看,车里似乎有不少人。 她皱眉,总觉得哪有些不对。 但下意识对公共汽车很信任,这售票员面相也很和善。 听说七八十年代的人都很淳朴,应该没问题?! “天门山公社到吗?”江拾月不知道大院具体的位置是哪儿,荒山野岭十分偏僻。 原主记忆里也只有离大院最近的公社名。从公社到大院总归近许多。 “到!”妇女一口应下,让开门的位置,“快上车!” 江拾月背着阳阳上车,目光往车厢里扫了一圈,顿感不妙,下意识后退一步。 “妹子,站稳了。”妇女扶着江拾月按在座椅上,力道很大。 江拾月看着飞快关上的车门,心里涌上恐惧,面上却却装作一无所觉,笑道:“谢谢姐姐,是我没站稳。” 她一手把背篓放在脚边,一手把阳阳从背后挪到怀里,趁妇女不注意,余光再次通过反光的车窗玻璃观察车内的情况。 车厢两侧靠窗的位置坐得都是年轻姑娘,这些姑娘不是闭着眼就是一脸绝望,有几个看向江拾月的也是一脸哀戚中透着同情。 中间靠过道的座位上,坐着的有男有女。 其中一个从背后拿出手的时候江拾月看见反光的利刃,心沉到了谷底。 她终于想起来哪不对劲了。 北方跟南方不一样,公交车早早会停运,根本没有这么晚还载客的公交车! 她误上了贼船。 这是一辆人贩子押运被拐妇女的车。 而自己显然也成了被拐妇女之一。 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目标。 第28章 贼喊捉贼 车厢里安静地十分诡异。 江拾月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飞快思索对策。 “大妹子!这么晚了怎么就你抱着孩子出门?你男人呢?”假装假售票员的妇女主动开口,依旧一脸淳朴,咧嘴一笑看着特别朴实真诚,让人很难设防。 江拾月猜测这是要套话自己的身家背景以及是否有家人在附近,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男人?什么男人?”江拾月一脸疑惑,手却悄悄戳了戳阳阳,试图偷偷把他叫醒。 假假售票员显然没想到江拾月会这么回答愣了下,指指阳阳,“孩子的爸爸呢?” “哦……啊……”江拾月支支吾吾,“在……家等着呢!”说着半侧过身子把阳阳遮住不让假假售票员看。 假假售票员眯了眯眼跟司机在后视镜里交换了下眼神。 假假售票员笑得更热情,朝阳阳伸手,“你儿子长得真俊!我能抱抱吗?” 江拾月在心里翻白眼,都没看见脸就夸?!脸上却一副慌乱的表情,摇头拒绝,“这孩子胆小,怕生,不喜欢生人抱!”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嘴唇贴着阳阳的耳朵微动,“阳阳,我们遇到危险了,你别怕,我会保护你,但是需要你帮忙……” 假售票员目光来回在江拾月跟阳阳身上扫,嘴上道:“是吗?看你们娘俩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不是干农活的。你们是城里人?这么晚是要去哪?” “对,我们住在城里。要……要去看病,对,看病,给孩子看病。他生病了。”江拾月声音有些结巴。 假售票员一脸诧异地从旁边探头过来看阳阳,“生病……这不是挺好的?而且看病不应该是去医院你为什么要往农村跑?” 阳阳大约刚睡醒,小脸带着点睡眼惺忪,唇红齿白,黑葡萄似得大眼,看着就招人喜欢,怎么都不像个生病的。 江拾月有点恼羞成怒似的,回正了身子,声音拔高两分:“还有当妈的诅咒孩子得?说生病了那肯定就是生病了。农村怎么了?就不能有厉害的医生了吗?我二叔村里有个神婆可厉害了,再大的病一看就好。” “大妹子,我就是关心一句,你急什么?”假售票员见江拾月急了,反而笑得极为放松,“你这孩子几岁了?” “两岁多,不到三岁……不是,是不到四岁!” 假售票员又在后视镜里跟司机对视一眼,不再假惺惺得热情,直接质问江拾月:“你是孩子的亲妈吗?怎么会连他几岁都不清楚?” 江拾月搂紧阳阳,“当然是!我就是……就是一时间没记清。” 阳阳突然用力挣扎,江拾月用力按他不让他动。 “救命!”阳阳突然开口。 只是这“救命”喊得干巴巴的,没有半点迫切感。 好在他的声音从江拾月怀里传出来闷闷的,让人听得不是很真切。 假售票员离江拾月这么近听到了阳阳的呼救声,倏地站了起来,指着阳阳质问江拾月,“这个孩子在喊救命?你是人贩子?” 疑问句确是肯定的语气。 江拾月连连摇头,神色慌乱,“大姐,你别乱说话!我怎么可能是人贩子?我就是这孩子的妈妈。” 假售票员朝江拾月伸出手,“你的身份证明给我看下!” “我……我……”江拾月的语气又弱了几分,“我忘记带了!” “这样啊!”假售票员转脸对着司机道,“师傅,这娘们是人贩子,咱们先去派出所。” 江拾月一脸惶恐地拉着假售票员的裤子使劲往下拽,“别!大姐求你别送我去派出所,我真不是人贩子!我……我就第一次。” 假售票员扯着裤子拉开江拾月的手,“松手!裤子都快让你拽掉了!” 司机冷笑,“哪个当贼的被抓了都会说自己是头一次!” “我真是头一次!”江拾月指了指自己的背篓,“我出来买教材的。结果看见这孩子自己在大街上乱转。我本来好心想领着他找他爹娘,结果等了半天也没人来找。我……我突然想起来我二叔家还没孩子,就……” 她没再往下说,让假售票员他们自行脑补。 假售票员弯腰拿起江拾月的背篓,见里面确实有几本书,她不认字连翻都没翻又扔回去,不屑地撇撇嘴,“就你这样的还想高考?拐卖孩子是犯法的,要吃牢饭!” 江拾月像被吓坏了,眼泪哗哗地流,“大姐,我真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二叔他们生产队的人普遍成分不好,所以难娶媳妇儿,大半个生产队的青年都是光棍。我二叔好不容易讨个媳妇儿脑子有问题,主要还生不了孩子。我就是可怜我二叔。求求你别送我去派出所!我再也不敢了!我……我这就把孩子送回城里。” 她突然抱着阳阳起身往车门口冲。 被坐在门边的男人一把扯回来,按在座位上,笑着对假售票员道:“花姐,你可真行!贼喊捉贼玩的真溜!” 假售票员翻白眼,“就你会怜香惜玉!我就吓唬两句你倒是心疼上了。”并没反驳男人的指控。 江拾月像是被吓坏了,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紧紧地抱着阳阳,一脸呆滞,似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假售票员也不再装淳朴,抱着胳膊靠在过道座椅的靠背上,低头看着江拾月,“大妹子,跟你说实话!你这纯属班门弄斧了。这些姑娘……” 她下巴抬了抬,示意车厢里的女人们,“都是我们从老家带出来的,想着给她们在这里找个好人家。你刚说你二叔他们生产队多光棍?” 江拾月点头,“是啊!大半的都是光棍。以前他们那边地多,所以大半个队的人都成分不太好,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姑娘都不肯往他们生产队嫁。现在政策好了但是我二叔他们年纪就偏大了,姑娘们也不愿意跟。我真就是心疼我二叔怕他没后。我以后再不敢偷孩子了!我……” 她似是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扭头看看车厢里敢怒不敢言的年轻姑娘们,又抬起头望着假售票员,指着她惊声问:“你们才是人贩子?!” 假售票员拍掉江拾月的手,翻个白眼,“你是人贩子!都说了我们只是帮这几个姑娘找对象。你二叔生产队的人有钱吗?” 第29章 丈夫变二叔 江拾月咬唇不语。 “不想说还是觉得拐一个小孩就不是人贩子了?你要是不配合,那你就跟着这些姑娘……”假售票员指了指车厢里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说过话的姑娘们,“一起嫁到其他地方?” 话里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江拾月显然被吓到了,整个人不停的哆嗦求饶,“别!别!别!我不想嫁到其他地方。我二叔生产队的人都很有钱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快高考了还冒这么大的风险给我二叔找孩子。我二叔说这孩子给他会给我一千块钱。” “一千块?”假售票员眼里露出贪婪,再次回头看后视镜。 江拾月猜测这个司机是这群人贩子的头头。 司机开口,“你撒谎!” 江拾月一脸被冤枉的急切,“我没撒谎!是真的!” 门边那个男人呲牙威胁江拾月,“你要敢骗我们,我就……”他扯了扯裤腰带又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意思不言而喻。 江拾月拉着妇女的裤子,一脸急切地望着她,“大姐,你相信我!我真没撒谎。要不然我一个准备高考的人怎么会冒这么大险捡孩子走夜路?” “松手!”假售票员拍开江拾月的手,重新系了下裤子上的布腰带,瞪了江拾月一眼,这姑娘怎么老喜欢扯她裤子? 明显是相信了江拾月。 门边那个男人点头,看着后视镜道:“大哥,这么白生生的一小姑娘,敢一个人走这么荒凉的夜路确实需要勇气,你觉得呢?” 司机没着急说话,从后视镜里瞥了江拾月一眼,问:“你二叔在村里你们家为什么在城里?” “我爸早些年跟我妈是私奔到城里安了家。后来我爸没了,我妈就更不愿意回村里。” 司机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淡声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卖到栏里去!” 假售票员生怕江拾月听不懂,解释:“就是窑子。” 江拾月:“……” 脸上变得更急切:“大姐,我真没撒谎!我……” 司机突然开口打断江拾月的话,“前面有人!” 众人齐刷刷地往外看。 江拾月也伸长了脖子从前车窗玻璃往外看,只见车灯笼罩的范围内,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渐渐靠近。 门口的男人撇嘴,“有人怎么了?咱这辆车在外面看就是公交车。有谁会怀疑公家人?” 假售票员翻白眼,“你以为都跟这傻丫头……”眼神示意江拾月,“似的不长脑子啊?哪有大晚上还在跑的公交车?” 被点名的江拾月:“……” 她上辈子出生家里就有车,公交车就没坐过几回,大城市里公交车晚上也跑,她才一时没察觉异常。 “那怎么办?”坐在门边的男人问,“要不撞死他?” 江拾月:“……” 这些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说撞死人的语气跟杀条鱼似的。 司机训斥,“大山,你能不能不这么粗暴?再吓坏姑娘们!” 大山回头看了眼身边眼神惶恐瑟瑟发抖的姑娘,摸摸脑袋问司机“,哥,那你说怎么办?” “先看看他会不会多管闲事。他要只是路过,就让他捡条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如果没长眼非要惹事,那就只得带上他的尸体一起上路了。” 江拾月指尖微蜷。 大山不满地撇嘴,“那不就是晚一点儿再粗暴嘛?!” 很快,江拾月发现男人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他应该是发现了这辆车的异常,把自行车横停在路上,摆手示意公交车停下。 司机不但不减速反而猛踩油门开始加速。 假售票员神色担忧地望着司机,“虎哥,咱们要是沾上人命,就更惹得警察追了,到时候想跑都有点麻烦。” 虎哥似乎也害怕,车速略减。 江拾月突然“咦”了一声。 假售票员回头瞪她。 江拾月指着拦路的男人,小声道:“那个人……好像就是我二叔。” 二叔是她随口胡诌的,但这男人她确实认识。 是她名义上的丈夫,阳阳的亲爹陈山河。 大约陈山河见他们久不归大院出来找她们。 司机缓缓停下车。 假售票员从脖子上挂着的绿色帆布包里拿出一把匕首,又换上一脸憨厚的笑,对江拾月道:“大妹子,知道该怎么说?” 江拾月咽了咽口水,结巴道:“知……知道。” “行,把孩子放在车上,我‘陪’你下车。” “孩子不能放下。”江拾月摇头,“我二叔肯定是来接孩子的。不给他看一眼我怎么说?!” 虎哥开口,“他走过来了!让她带着孩子。就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起不了浪。” 而且……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似乎睡着的阳阳一眼。 他一路都有留意这孩子。这孩子喊了那声救命之后就再没说过话,眼神呆滞,一脸木讷。 如果不是江拾月给他吃了什么药物那就是这孩子本身有点问题。 不哭不闹竟然还能在江拾月怀里睡觉。 他手里摆弄的过女人都数以百计,要不是一眼看出江拾月没奶过孩子,报档子的姿势也相当生疏,否则怕真会觉得他们是母子。 “一会儿记得叫我花姐。”假售票员这才用匕首抵着江拾月后腰走到车门口,小声威胁她:“你敢乱说话我就捅死你!” 江拾月连连点头,“不敢不敢。” 车门一打开,江拾月先声夺人,“二叔!你来接我了?这就是我下午打电话到生产队跟你说的那个孩子!你看唇红齿白很精神!我没骗你?是不是值一千块?!” 她一脸邀功的扬起头。 陈山河目光微动。 大晚上看见一辆应该在市里跑的公交车他就意识到这车肯定有问题。 没想到江拾月竟然在车上。 他配合地点点头,认了这个二叔,迅速提取江拾月话里有用的信息,同时伸手去接阳阳。 江拾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陈山河没拆穿她。 也幸好这年头大家都能穿军装,陈山河这一身绿才不至于惹人贩子怀疑。 花姐用匕首戳了下江拾月。 第30章 活生生的人竟然用来买卖?! 江拾月犹豫了下到底没敢冒险把阳阳递给陈山河。 阳阳是个特殊孩子,让他配合哭闹实在是为难他,刚才喊那一声“救命”已经算是一个自闭症孩子肯配合的极限。 如果换了陈山河抱,他不哭不闹怕会惹花姐他们生疑。 江拾月下车前看见虎哥手伸到了座椅底下,还看见金属反光,此刻枪口怕是正对着他们。 尽管心里焦急害怕,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异常。 江拾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掌心向上伸到陈山河面前,“二叔,咱俩虽然是亲叔侄。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没有钱我可不能把孩子给你。” 陈山河垂眸,外人看来他是看江拾月的掌心,其实他只是敛去眼中的错愕。 人贩子? 江拾月为什么会装人贩子? 她身后的人又是干什么的? 陈山河抬眼看向公交车,可惜车灯太刺眼,车窗上的布帘都拉着,看不见什么。只能接江拾月的话,“怕你路上出岔子,出来的急没拿钱。”他看向江拾月背后的花姐,反问,“这位同志是?” “这是花姐。我在城里的朋友。正好还想跟你说个事。你回家拿钱的时候,问问咱们生产队那些光棍们有想找媳妇的吗?有的话带着钱过来直接下聘。我们花姐是媒婆,带了不少姑娘过来!” 陈山河听出江拾月想传达的信息,点头,“花姐你好。谢谢你送月月过来。我们生产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光棍。只是不知道你这里有几个姑娘?” 花姐下意识回头想看驾驶室的虎哥,可惜看不清,想着江拾月跟陈山河对答如流没什么疑点,犹豫了下还是撒谎少报了几个,“七个。” “准备多少彩礼合适?”陈山河追问。 见陈山河这么上道,又敢买卖孩子,花姐警戒心又低了几分,“每个姑娘不一样。你可以让生产队的兄弟先准备五百块钱过来相看。要有相中的付个定金再回去拿钱也一样。” 已经对78年物价有深刻认识的江拾月,又惊又怒。 惊讶五百块竟然只是定金?! 愤怒活生生的人竟然用来买卖?! “我能先看看这些姑娘吗?也不能还没见人就准备钱?”陈山河提出要求。 江拾月忍不住多看了陈山河一眼,心里夸他:心理素质真好! 她一个普通人都听得恨不得朝花姐抡拳头,陈山河一个以护卫百姓为职责的战士,竟然能控制住自己面不改色地演一个十分缺媳妇儿的愚昧汉子。 “不行!”花姐一口拒绝。 “二叔,你就去!咱们生产队那么多光棍呢!等着嫁人的姑娘可不够!来晚了别说挑,抢都不一定能抢到。”江拾月帮着“劝”。 陈山河一边在心里盘算江拾月这话的意思,一边问花姐,“那你们跟我们回生产队吗?” 花姐想都不想就拒绝,“那不行!我们这些姑娘都是外地来的怕生。到你们生产队去你们耍无赖不让我们走了怎么办?” 陈山河轻哼,“这离我们生产队还有好几十里地呢!我一来一回天都亮了。我又不缺老婆还不愿意搭这个茬呢!月月,咱们走!” 说着作势要拉江拾月。 江拾月躲开陈山河的手,“二叔你还是听他们的?要不然他们把我给你找孩子这事捅到警察那怎么办?人家不是本地的说跑就跑了,咱俩跑不掉呀!” 这话明着是警告陈山河,实际上是安抚花姐。 花姐捅在她后腰上的匕首略微收了几分,语气却更硬了几分,“就是!你自己又买老婆又买孩子也不好不管你们生产队其他人?你们不是天天喊要团结吗?再说,也不让你白跑腿,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百块钱!” “一百块?”陈山河表现的很心动。 江拾月忙问:“一人一百块吗?那二叔你就相当于白捡个儿子顺带还能给孩子攒个彩礼钱。” 花姐嗤笑:“你掉钱眼里了?想什么美事呢?还一人一百,总共就一百。” “一百也可以!”陈山河生怕花姐后悔一样抢着应下,“但,这里确实离我们生产队还挺远。我回家通知完大家再带上钱回来天都亮了,到时候怕不方便。” 花姐一想也是这么个理,“那就在天门山公社外面的路口!这样离你近些。” 有风吹草动,他们也好跑路。 陈山河一回营部就吹响了集合哨。 五分钟,三个连队数百人整整齐齐站在陈山河面前。 陈山河把江拾月和阳阳落在人贩子车上的事简单说了下,“如果江拾月传递的消息无误,那辆车上大概有十二三名被拐的妇女,还有人贩子团伙保守估计得有二十余人。 我需要三四十个兄弟跟我一起去救人,去的人自己出列。说下要求,三十岁左右,户籍还得是农村的兄弟。” “报告!” 陈山河刚说完,队伍里就有人打报告。 “讲。” “营长,救人怎么还有年龄和户籍歧视?不公平!” 陈山河瞥了眼说话的战士,“不管打仗还是救人,都要注意细节。既然说了是娶不上媳妇儿的农村光棍。年轻的光棍需要花很多钱买老婆?城里的战士虽然同样能吃苦,但言行肤色跟农村老光棍会差不少。”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多数战士都比较年轻,尤其是两年义务兵最多。 三四百号人的营部,挑三四十个三十来岁符合要求的竟然还有些难度。 他们又是修理营,算后勤保障单位,日常都是半训,还得要求格斗素质过硬。 三连长忍不住悄悄跟陈山河抱怨,“陈营,谁编的谎这么为难人?” “江拾月。” 三连长:“……” 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陈营,今天这事靠谱不?别是嫂子又瞎……跟咱们开玩笑。” “都是兄弟,说这么委婉做什么?”一连长直白道,“陈营,这事确定不是嫂子在城里找了人来演戏骗咱们钱吗?” 第31章 她会为了其他被拐的妇女当人质 一连长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人贩子哪那么好遇上?还一碰一窝!嫂子年轻长得又好看自己都是人贩子的目标还带着孩子,能有机会下车跟你求救? 兄弟们跟你出去白遛一圈无所谓。但咱们是要带钱去。一人五百块,这回真不是小数!” 陈山河一眼扫过去,见大家虽然没说话,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对一连长这些话的赞同。 江拾月的为人大家都知道,懒馋臭美。 以往为了给陈山河要钱买衣服,撒泼耍赖装病诬陷陈山河苛待她……反正什么坏事都干过。最近更是添了偷东西的毛病。 大家怀疑她跟人合伙扮人贩子骗钱也合情合理。 况且以江拾月的为人遇到人贩子应该哭哭啼啼被抓走,看见陈山河时不管不顾让他救才是她该有的正常反应。 江拾月那个没脑子的怎么可能编瞎话哄住人贩子把她当同伙?那么自私的人,会甘心为了其他被拐的妇女当人质? 现场几百号人,没有一个人相信江拾月会见义勇为。 陈山河挽了挽袖口,“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说的我也都想过。她是我妻子,我不想辩解什么,只想问大家一句,如果那车上真有十几个待救妇女怎么办?” 还有一点陈山河没说,如果是以前他也会再三思考反复论证再决定要不要兴师动众去营救。 但现在的江拾月,睿智、理性……他愿意相信。 众人齐齐沉默。 江拾月还不知道原主信用破产到大院官兵都不信她,巴巴地盼着陈山河带人救她们。 在公社外等陈山河的这段时间,对于江拾月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虎哥和花姐都不是好糊弄的主,一句话没说对,还得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江拾月抱着熟睡的阳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花姐聊天。 看似闲聊比上辈子跟客户在谈判桌上都累,既要防备花姐套话还想套花姐的话。 一来二去,江拾月还真问出去些东西。 花姐他们这伙人本意是想把从西部大山深处拐骗来的姑娘卖到沿海地区去。 结果赶夜路时大山一迷糊开错了路又碰见查车的警察吓得东绕西绕迷了路,这才一直开到大西北来。 为了避免损失降低危险,他们找了本地同行接手这些姑娘,谁知道临交易时同行被警察抓走,吓得他们赶紧逃跑,就这样碰见了倒霉的江拾月。 倒霉是江拾月自嘲,花姐说江拾月是他们的福星,一车人衣食住行都要钱,再转下去这些姑娘就是货真价实的“赔钱货”。 他们只能把人杀了或者扔进大山自生自灭。 花姐说起杀人面不改色,江拾月听得心里直突突。上辈子大家都说二十一世纪以后都太卷了,还是八十年代好,赚钱的机会遍地都是,倒爷转手就是万元户。 可大家都忘了,风险和机遇往往并存。最起码78年还没全民禁枪。 江拾月不敢再乱说话,一句话想半天才敢开口。 陈山河就是这时候带着人到的。 虎哥很警惕,他自己拿枪守着车门,让大山下车一一检查陈山河他们是否带有利器或者武器后,又组织陈山河他们站成一队退到离车五米开外的位置,按顺序一个个上车。 花姐站在车门另外一边负责收钱,先付钱再上车。每次只能上一个人,一个选完另外一个再上。 有人试图抗议:“这不公平!晚上去的岂不是只能选别人剩下的?” 虎哥握枪的手稳稳地对着陈山河,“怎么会?选到中意的姑娘只是第一步。如果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相中同一个姑娘,那就再竞争一下。放心,很公平,价高者得!” 江拾月咬了咬牙,咽下心中的愤怒。 陈山河他们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不想浪费时间,没再说什么按照虎哥的意思排成一队,等着上车。 陈山河自己没进队,“我有老婆,我现在能不能接我侄女下来一起等?” 虎哥拒绝:“外面风大,还是车上暖和些,对她和孩子也好。” 江拾月望望窗外一动不动的树枝:“……” 陈山河再道:“那我上去行不行?我想看看孩子。钱我都带来了也得让我看看?” 虎哥犹豫了下,点头,亲自搜了陈山河的身才把他放上车,让江拾月到驾驶座让陈山河到副驾驶座。 江拾月跟阳阳作为人质被扣押在车上,为了不碍事,她抱着阳阳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 老式公交是有副驾驶的,但是不和主驾驶座挨着中间隔着一个不太规则的长方体凸起,据说下面是发动机。 副驾驶座在车上相当于孤岛,前面是车玻璃后面是车门右侧是车窗左侧是发动机舱,这个位置不容易下车也没什么活动空间。 江拾月抱着阳阳换到驾驶座上,暗叹这虎哥疑心重。 这一换座,相当于把陈山河困在副驾驶座上,如有意外,陈山河不能第一时间逃跑或者攻击他。 让江拾月坐主驾驶室是笃定她不会开车。 78年汽车相当稀罕,一套四合院不过万余元,一辆汽车却要六位数。寻常人根本不会开车。 想拿驾照也得先有师傅带才能考驾照。 不会开车的情况下,坐在主驾跟副驾是差不多的,都很受限制,除非江拾月知道哪个按钮是开左侧车门的。 江拾月跟陈山河换好位置,排在第一名的人开始交钱上车。 这人应该是本地人,一脸饱经风霜,满口本地话,掏钱给花姐时那叫一个依依不舍,掏出来的钱更是红绿蓝什么面值都有,当着花姐的面用指腹沾了口水一张张点钞票。 别人点钱是一块两块五块这样点,这个男人一边捻钱一边念:“一斤猪肉,两斤猪肉……一只母鸡……一头猪。” 花姐听得嘴角直抽,等他念叨到两头猪,一把把钱抢了过来挥手让他上去。 江拾月目光瞄到主驾驶后视镜,停了两秒迅速移开。 第32章 一手去拽江拾月,一手瞄准陈山河 江拾月看见灯下黑的暗影里迅速蹿过几个人。 才知道陈山河他们来了两队人,一队在外面装买家,一队从另外一侧悄悄包围了过来。 这个奇葩的数钱人只是为了转移虎哥他们的注意力。 第一个买家上车后目光先在车厢里扫了一圈。 大山一手拿着铝皮手电筒一手拿着枪紧跟在第一个买家身后。 虎哥靠在门边,眼睛看着排队的人,余光盯着江拾月和陈山河。 陈山河侧坐着,大半张脸藏在椅背后,直勾勾地看着睡熟的阳阳。 江拾月略微换了下姿势,让他的目光能更自然的落在左后视镜上,通过手势指挥外面的人。 “二叔,这孩子咋样?”江拾月主动开口跟陈山河闲聊,以免虎哥起疑。 “挺好。就是睡着了看不出来机灵不机灵!” “……” 第一个上车的假买家步伐很慢,每个姑娘他都要仔细打量。 但江拾月的角度能注意到他的余光在观察车厢内其他人以及窗外的动静。 大山嫌他慢,催促:“你能不能快一点儿?外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这是相看老婆!要过一辈子当然得仔细一点儿。”假买家回头瞪大山,“你们定金就要五百块,寻常人家娶媳妇儿都不用五百块!” 大山:“……” 这车不大,再慢转一圈也不过三两分钟,假买家指了指其中一个,“我要这个!” 江拾月顺着他指得方向看了眼,悄悄竖起拇指,眼光真准! 他指得是一个藏在姑娘中的女人贩子。 大山嘴角抽了抽,“这个不行!这是我婆娘。” 假买家又指了三个,都被大山拒绝。 无一例外都是人贩子。 “怎么哪个都是你们的人?那哪个能选嘛?!”假买家明显不高兴。 大山只得开口:“你选靠窗的。” 假买家目光动了动,很配合地选了一个靠窗的姑娘,把手里拿定金换来的号码牌给她,自己骂骂咧咧往车下走。 他刚迈下车门就听见虎哥喊:“这些人不是当兵的就是警察,撤!” 花姐第一时间跳上车,要去关车门。 扮买家的战士当然不让,卡住车门不让花姐得逞。 大山枪口对准战士作势要扣扳机,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手。 车门合上,其余飞扑过来的官兵都被关在车外。 有几个趁灯下黑刚贴到车身附近的战士,迅速扒车顶或者钻入车底,想找机会上车救人。 “臭娘们!敢阴我们!”虎哥一手去拽江拾月,一手瞄准陈山河扣下扳机。 一米八几的陈山河窝在空间狭小的副驾驶上,一时间避无可避。 陈山河咬牙弯腰往虎哥的方向蹿,准备拼着挨一枪也要撞倒虎哥。 “坐好!”江拾月突然出声警告,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开了出去。 陈山河听见江拾月的声音下意识握住椅背边缘。 虎哥没反应过来因为惯性重重往后摔去,枪口向上打穿车顶。 同时车厢里其他人也因为惯性倒向椅背,惊呼声此起彼伏。 陈山河却似不受惯性影响,第一时间斜扑过来,握住虎哥拿枪的手用力一折。 虎哥一声惨叫,手无力地垂下,陈山河脚尖挑起掉落的枪伸手接住,枪口对准虎哥的头,警告他:“别动!” “放了虎哥!”刚刚站稳的大山,把枪抵住离他最近的被拐姑娘,“要不然我打死她!” 说着枪口用力顶了下姑娘的额心。 姑娘被吓哭,呜呜地哭着叫喊。 一会儿求大山:“求求你,放过我!”一会儿对着陈山河喊:“救我!” 陈山河抿唇。 虎哥笃定地对大山道:“大山开枪!他不敢拿无辜百姓的命换我的命!” “放了虎哥,把枪放在地上踢过来!“”大山手指勾在扳机上,倒计时:“3……” 陈山河目光在车上扫了一圈。 所有的人贩子都重新稳住身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利刃抵在身边姑娘的脖子上,齐齐看着陈山河以示威胁。 除非他能一枪打死所有人,否则他只能听大山的话。 江拾月提起车速后迅速打死方向盘,高速左右摇摆走s线。 纵使所有的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无法抵抗惯性,纷纷左歪右倒。 唯独陈山河稳如泰山,抽了虎哥的裤腰带绑住他的手脚,又迅速制服几个自顾不暇无力威胁人的人贩子,才对江拾月道:“停车。” 江拾月停下车,抱着连连作呕的阳阳下车,让他在路边吐,同时轻拍自己的胸口。 她作为最不该晕车的司机都有点晕车,更何况其他人。 陈山河让手下扮买家的兄弟接手人贩子和受害的姑娘们,自己在车上翻了壶水走过来,递给江拾月。 “你怎么会开车的?” 江拾月接过水壶先递给阳阳,才摇头,“不会。我看了一路虎哥开车,硬着头皮瞎开。事关生死没想那么多。” 这话自然半真半假。 她会开车,但只会开小轿车,这种大型车还是头一次开。好在她也不用其他功能只是油门踩到底猛打方向盘,这个她还是会的。 一开始只是不想陈山河挨枪子,看见他几乎不受惯性影响才想起来他是飞行员,应该受过扛眩晕扛颠簸扛惯性训练。 于是计上心来,开启了碰碰车模式。 陈山河眼皮轻颤,一时无言。 这时,车底下钻出一个人,也吐得撕心裂肺,边吐边骂:“这谁特么开的车?老子是保障营的不是飞行员!没死在敌人手里快让你玩死了。” 江拾月:“……” 她道歉:“抱歉,我开的。情势所逼,别无选择。” 那人:“……” 惊到一时间忘了吐。 把人贩子和被拐的姑娘们都被移交到了公社所在的派出所,他们才返回大院。 这一番折腾,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大院里却灯火通明,比过年还热闹。 一群嫂子围在营部前,隔着车玻璃都能感受到她们的怒火。 被嫂子们围在中间的团长捏着额心,压着怒火还得耐着性子哄嫂子们。 江拾月下意识问身侧的陈山河,“我不在的时候是又惹什么祸了吗?” 陈山河:“……” 他摇头,“没有,这次应该是我惹的。” 江拾月好奇,“你干什么了?”能一次性惹怒这么多嫂子也是厉害。 第33章 把江拾月轰出大院 “团长,今天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们做主把江拾月轰出大院。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张素芬抹着眼跳脚。 “对!把江拾月轰出大院。”一个嫂子怒气冲冲地告状,“我就不明白了,一整个大院连官兵带家属几千号人怎么就能被一个江拾月玩得团团转?!” “就是就是!平时本着和平团结,我们忍一忍让一让受点委屈吃点亏,这一让就是两年多。可江拾月呢?她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就是,以前最多横行霸道,现在倒好,光偷不够竟然撺掇着陈营帮她一起骗大家伙儿的钱!” 萌萌妈犹豫着开口:“也不一定是骗钱?陈营他们还没回来呢!说不定是真有事。这几天大家也都看见江拾月嫂子变好了很多。” 王红跺脚,“嫂子,你不能这么善良。她前几天拎着猪肉来我家道歉,我也和你一样,以为她这是真知道自己错了。” 王红越说越委屈,声音哽咽,“前几天我帮她改了些衣服她给了我十一块钱我开心到不行。结果呢?她把我们家自行车弄坏了还没赔,今晚大刘把我们结婚收的份子钱强行拿去说去救江拾月。那可是二百块!要被骗了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萌萌妈也一脸纠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家也差不多,收了她二两猪肉的赔偿,现在萌萌爸也是从我们家把所有的钱都搜罗走去救人。可一码归一码,我觉得陈营和萌萌爸都不是那么糊涂的人,能带头骗战友们的钱。” “他们的为人我们相信。可保不齐江拾月骗他们呀!最近江拾月变得这么好指不定就是迷惑陈营呢!而且她最近总带着阳阳外出,谁知道是不是利用阳阳骗陈营?”张素芬眼见有不少人真信了萌萌妈的话,脸上火气散了不少,忙又开始拱火。 “别说,真有这可能!她上次还带阳阳去看病说阳阳有什么自……症?反正那意思就是阳阳不傻只是生病了。哪个当爹娘的听见有希望还不砸锅卖铁的治?阳阳说有爹有娘,实际上咱都知道是陈营自己带大的。江拾月拿阳阳做筏子,很难说陈营不上当。” 萌萌妈张了张嘴又闭上。 “狗都改不了吃屎,江拾月能变好?!她说去带阳阳看病,可今天我明明看见她带着阳阳去银城那家最大的饭店吃饭。她江拾月一个连高考报名费都交不起的人哪来的钱去吃饭店?还是那么豪华的大饭店!”张素芬撇嘴,眼里闪过嫉妒。 那饭店她连看一眼都怕掉钱,江拾月竟然敢去吃饭。 “对,我也看见江拾月跟阳阳去那家大饭店吃饭。还看见她领着几个女人到班车这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开。保不齐就是在商量怎么骗咱们!”另外一个嫂子附和。 张素芬眼睛转了转,大声道:“难怪我家那口子跟我说要拿钱去救被拐卖的妇女呢!这不就对上了吗?一定是江拾月跟那几个女的合伙装被拐卖的姑娘骗陈营他们!” “别说,这事江拾月确实干得出来。事关人命,陈营他们也不能不管。” 越来越多的嫂子被说服,越发觉得今晚的事就是江拾月为了骗钱使的诡计。 张素芬掐腰对团长道:“团长,您可都听见了?您就说这江拾月该不该轰出大院?” 另外一个嫂子也抹着眼道:“团长,今天说什么你也不能再护着江拾月了。你知道我家那口子从我们家拿走多少钱吗?一千块!整整一千块!那是攒着给老人做手术的!” 团长:“……” 他什么时候护着江拾月了? 他双手平举往下压,“嫂子们,听我说,今天的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交代。但,我也不能只听你们的猜测就驱逐江拾月嫂子对不对?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一会儿陈山河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如果事情真如各位嫂子所说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江拾月:“……” 她仰头幽怨地看陈山河,“钱是你借的,但,锅好像我背了。” 陈山河:“……” 他没想到会这样。 真诚的跟江拾月道歉:“对……”不起。 才开口就见江拾月撸着袖子冲向人群。 江拾月目标明确,冲到张素芬面前,快狠准地甩了她一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声,打得张素芬偏了脸,也打蒙了众人。 张素芬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唾沫,捂着脸瞪圆了眼怒视江拾月:“你敢打我?” “打都打了还问敢不敢?你是不是傻?”江拾月甩甩发麻的手,“你当街偷汉子,对不起李排长,被我撞见,你不但不知悔改还敢造谣诬蔑我,不打你打谁?” 现场所有的人一时间忘了拉架,齐刷刷地朝张素芬看过去:当街偷汉子?! 张素芬坏归坏,在男女的事情上还是比较保守,被江拾月当众污蔑作风问题顿时急了。跺着脚朝江拾月扑过来,“江拾月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当街……” 她说不出那三个字,干脆去抓江拾月的脸。 江拾月身子后仰避开张素芬的手,同时抬脚用力地蹬在张素芬肚子上,把她踹倒在地。 围观的嫂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拉架。 本来她们对江拾月一肚子怒火,肯定是要帮张素芬的,可江拾月上来就说张素芬偷人。 骗人的江拾月不是好东西,偷人的张素芬也没好哪去。 嫂子们不管,团长不能不管,眼神示意身边的士兵把江拾月跟张素芬分开。 张素芬脸上的巴掌印在昏黄的灯光下都看得一清二楚,白色的衣服上还有一个沾着泥土的脚印,头发散开,一脸狰狞。 江拾月毫发无伤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士兵的手,指着张素芬道:“原来你也知道被人污蔑了会生气会愤怒会着急?那你污蔑我伙同别人骗你们钱的时候想没想过我什么感觉?还要驱逐我!打你两巴掌都是轻的。” “谁污蔑你了?你去高档饭店是不是事实?你带着好几个女人到班车那儿嘀嘀咕咕是不是事实?” 江拾月点头:“这些是事实。可,你们的钱是我骗的吗?你们问清楚事实真相了?就因为你们家男人拿了家里的钱就认定是我骗的?那我还说你们一个个不安好心合伙把我丢在城里呢!” 嫂子们有些垂下头,有些一脸愤愤。 张素芬仰着脖子反驳:“你说不是你,那你去饭店吃饭的钱哪来的?” “我的钱是卖自己得旧衣服换来的。我花自己的钱还要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口口声声我跟人贩子合伙骗你们钱。我就想问你们,班车为什么不等我开走了?” 第34章 你这狐狸精长相早给人卖山沟里去 江拾月翻过记忆。 虽说班车是按点返回。但因为交通不便,偶尔有人迟到,司机都会等一等,落下人返回大院的情况几乎没有。 有几个嫂子皱眉看向张素芬,另外几个则纳闷地看向江拾月。 其中一个问江拾月:“你不是晚上要住在银城,说阳阳明天还要检查?” 江拾月不答反问:“谁说的?” 嫂子们看向张素芬。 到下午四点时,江拾月迟迟未归。 嫂子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有抱怨江拾月不守时的,有焦急说要回家奶孩子或者做饭的。 就算没事,也不愿意干坐着等不守时的江拾月。 张素芬更是直接撺掇司机开车。 司机本来就不想丢下任何一个人,更别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白天收过江拾月的药还吃了江拾月给买的午饭更不好意思不等她。 是张素芬说江拾月晚上不回来要住在银城,明天还要带阳阳去医院。她说得言之凿凿,又合情合理,司机信以为真才开车会回来。 张素芬作为大院公害之一,脸皮自然也是厚到不行,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怎么了?规定就是规定,说好的八点走四点回,谁让你迟到了?迟到了不等你怎么了?你还有脸找?” 江拾月顿时手心又开始发痒,很想再给她一巴掌,“是,我迟到了你让司机早走,可以,这没问题。但是你为什么编排我?说我骗大家钱?我没赶上班车所以背着阳阳往回赶的路上遇见了人贩子。大家确实没有等我和救我的义务。但,落井下石是不是也不太好?在背后造谣编排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今天去过城里的嫂子们都理亏的低下头,她们虽然没说谎但也都起哄让司机不等江拾月了。 没去过城里的嫂子们则朝张素芬怒目而视,江拾月是不好,可也不应该丢下她。一个妇女带着个孩子走夜路是很危险。 嫂子都不约而同的感到后悔,江拾月确实不是好人可张素芬又好到哪去?她的话同样不可信。 张素芬显然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继续指责江拾月,“你说遇见人贩子就遇见人贩子?你喜欢撒谎,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瞎话?!真遇上人贩子你还能回来?就你这狐狸精长相早给人卖山沟里去了。” 不知道哪位嘴快的嫂子咕哝了句,“这不就是山沟嘛!” 王红站出来,朝江拾月伸出手,“不管怎么样,你人已经平安回来了,我们家钱呢?” “对,我们家钱呢?” 众位嫂子顿时顾不上其他,一脸焦色的把江拾月围在中间。 江拾月听了几句,都是家里的男人强行把家里的钱拿走说去救她。 被强行负债的江拾月这会儿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她说没见过钱,但没有人信。 “嫂子们别着急,钱没丢。” 现场所有的人齐刷刷地回头。 陈山河大步走过来。 团长松了一口气,随即板起脸,“陈山河,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山河并拢脚跟,立正朝团长敬礼后才开口:“报告团长,江拾月同志说的是实话,她带孩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伙人贩子。” 他看了嫂子们一眼,“事出紧急,是我让大家回家凑的钱。在江拾月同志的帮助下,六个人贩子和十三个被拐的姑娘现在都已经移交给了当地派出所。嫂子们,你们放心,一会儿钱就会拿回家。抱歉!” 刚才义愤填膺指控江拾月逼着团长把江拾月赶出大院的嫂子们全都像被人甩了一耳光,一个个又羞又囧脸火辣辣得烧。 萌萌爸爸许如山指导员正好带着其余参加行动的官兵回来,闻言也立正敬礼开口:“报告团长,今天的事确实多亏了江拾月嫂子跟人贩子斡旋才给我们争取了营救被拐妇女的机会和时间。凑钱的事也是我跟陈营长商量过后做的决定与江拾月嫂子无关!” 后面跟着的几个连长在出发前都质疑过江拾月,全程参与营救的他们此刻除了愧对江拾月还觉得后怕。 如果他们带着对江拾月固有的印象拒绝营救,那江拾月和阳阳以及被拐骗的那十三个年轻妇女会是什么下场? 不敢想。 出于愧疚和感激,众官兵都纷纷打报告替江拾月说话。 “报告,从家里拿钱是我自愿的,跟江拾月嫂子无关。” “报告,我们还不等实施营救就被人贩子识破,是江拾月嫂子给我……给陈营争取了营救的时间。” 他们好像参与了营救又好像没参与。 “报告,人贩子心狠手辣,还有枪!如果不是江拾月嫂子,这次营救行动不会这么顺利!最起码不会零伤亡。” 人贩子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真敢开枪。 “……” 别说嫂子们听得一头雾水,连团长都有点疑惑,这些官兵嘴里的“江拾月嫂子”是他认识的那个江拾月? 团长摆摆手,打断他们夸江拾月的话,“今晚上的行动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跟我汇报?为什么要凑钱?” “报告团长,事情是这样的……”陈山河把事情一五一十作了汇报。 每次班车回大院差不多正好是饭点儿,陈山河左等右等不见江拾月和阳阳回来,正打算出门去问,恰好司机来找他汇报车玻璃的事,陈山河才知道江拾月和阳阳没赶上班车。 他连忙借了自行车沿着班车走过的路回头去找江拾月母子,结果半路遇上了江拾月以及人贩子团伙,收到江拾月的求救信号,陈山河回营组织营救。 “团长,这事责任在我。”陈山河道,“是我怕往上汇报等批准会错过最佳营救时间。团里财务也没那么多现金,只能兄弟们凑了凑。” 大院官兵多数都要往家汇钱,手里没多少盈余,上千号人也凑不够五千块,大头还是家属院凑的。 团长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擅自出兵什么后果吗?” 第35章 你真不会开车吗? 陈山河点头又摇头,“团长我认为这事不算擅自出兵。我们没动武器,没穿军装。只是兄弟们私自出营帮我找走失的家属,如果非要罚,责任全部在我,我愿意一力承担。” “诡辩!你的账晚点我再跟你算,跑不了你。”团长食指虚点了下陈山河和许如山,“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其余人解散。” “嫂子,对不起!如果不是陈营坚持相信你,我们就犯大错了。”一连长朝江拾月道歉敬礼。 江拾月:“???” 一头雾水。 事实上,刚才他们争先恐后的夸自己,已经让她受宠若惊了。 三连长挠挠头,“嫂子,之前我们和嫂子们一样对你有偏见,不相信你会舍己救人。是陈营坚持相信你……要不然,今天我们就闯了大祸、” 众官兵齐齐朝江拾月敬礼后才以连为单位各自带回。 嫂子们刚才有多生气,这会儿就有多尴尬。 萌萌妈没说江拾月坏话,神色坦荡的跟江拾月打了个招呼,转身回家。 其他嫂子拉不下脸道歉,纷纷瞪张素芬。 之前她们讨伐江拾月有多理直气壮这会儿就有多惭愧。 懊恼为什么会相信张素芬? 江拾月瞄到张素芬也想趁乱离开,一把揪住她,“你跑什么?咱俩的帐还没算呢!” 张素芬使劲想挣开江拾月的手,装糊涂:“我又不欠你钱,算什么帐?” 上辈子江拾月应酬多,为了防止被灌醉被强行带走之类的意外,她一直苦练散打和酒量,这会儿换了皮囊身体素质没上辈子那么好,但拿捏张素芬足够。 “当然是算你骗司机说我不回来的帐!”江拾月笑眯眯道,捏着张素芬的手腕却加大力道。 张素芬就忍不住开始哀嚎,“疼!疼!” “这就疼?你有没有想过我跟阳阳落到人贩子手里会不会疼?我们不光会疼还有可能丧命!让你疼是便宜你。”江拾月冷声道。 “我……”张素芬疼得脸扭曲,左右张望想喊救命,却发现大部分嫂子都已经离开,剩下小部分好奇心旺盛想看热闹的嫂子也是一脸憎恶地看着她,没半点想帮她的意思。 求救无望只得跟江拾月求饶,“我可能听差了。我是真以为你不会回来!” 江拾月二话不说,左右开弓直接给了张素芬两巴掌。 张素芬直接被打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骂:“江拾月艹你八辈祖宗!你敢打我?” “打都打了还问敢不敢?你可真不长记性。”江拾月一脸嫌弃,“你还不如问我为什么打你。因为你听不懂听不见人话!对付你这种自私又恶毒的女人,劝是劝不听的直接打最快。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看在你家老宋的份上既往不咎。再有下次,我抽死你!” “你不自私?笑死人了,咱俩半斤八两你还笑话我?你……” 江拾月又是两耳光打断张素芬的话,仗着身高优势低头睨张素芬,“还继续吗?” 张素芬气恼不已偏挣不开江拾月的手,一肚子脏话只得死死的咬牙憋住,恶狠狠地瞪江拾月却还得摇头表示不敢。 她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取悦了江拾月。 以前在网上看过一句话,“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大概就是此刻江拾月跟张素芬的写照。 别说,挺解气。 “你说得对!以前我跟你或许是半斤八两,但是我现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所以你以后离我远远,别挨边。听不懂没关系,记住了就行!”江拾月警告完才松开手。 张素芬恨不得生吃了江拾月,却不敢多说什么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实在不甘心,又转过头留下一句狠话,“江拾月,你给我等着!咱俩没完。” 江拾月抬手。 张素芬“啊!”尖叫一声,抱着头飞快跑向家属院。 江拾月轻嗤一声,也转身离开。 剩下的几个嫂子面面相觑。 “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嘛?洗心革面?” “我觉得有可能。最近咱们好像总冤枉她?” “也许仅仅是‘狼’和‘狈’反目呢?!听说这俩今天在去银城的路上就互相谩骂揭老底,干的那点破事恶心吐了一车人。” “可不是!这俩人斗法,咱们跟着倒霉。” “不算倒霉?也是现在对她们有偏见,不相信江拾月能改好。我们也有错!” “是啊!主要这江拾月最近变化实在有点大,而且变好的有点突然,实在找不到理由相信她。” “日子还长着呢!看看再说。” 陈山河从机关开会到家见江拾月坐在桌边,诧异道,“你怎么还没睡?” 江拾月顺手倒了一杯水推到对面,摇头问他:“你挨处分了吗?” 她不傻,听团长那意思,陈山河这次怕是功不抵过。 陈山河一怔,江拾月等在这里是关心他?他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没事。你快去睡!不早了。” 江拾月没动,“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陈山河摇头,在江拾月对面坐下,“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你下次出门把证件带上,再耽误班车就在城里住一晚上,这样赶夜路太危险。” 江拾月点头,“今天真是意外。你受得处分严重吗?” “不知道。”陈山河摇头,“我们团长气消了,让我把今天的事写份报告交上去。他明早也会向上级汇报,怎么处理还得等通知。” 江拾月点点头,起身打算去睡觉。 “你……” 江拾月听见陈山河说话,回头看他。 陈山河抿了下唇,“你真不会开车吗?” “确实不会。” 江拾月一脸坦诚,眼神清澈。 陈山河点头,“去睡!晚安。” “晚安。” 陈山河坐在桌边看着打开又合上的里屋门陷入沉思。 不会吗? 一个不会开车的人知道并且能分清刹车油门?就算是真近距离看过虎哥开车学会踩油门,还能精准挂挡换挡? 当时的车速绝对不是一档。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江拾月无奈轻叹,低声自语:“得早点搬出大院!” 她跟原主性格大相径庭,行事作风也南辕北辙,实在模仿不了原主。拿“洗心革面”当借口不是长久之计。 得赶紧赚钱搬出这里,要不然破绽越来越多,会无法自圆其说。 江拾月瘦弱的小身板背着阳阳走了那么久,累到不行,很快就陷入梦乡,只是迷迷糊糊中,听见左邻右舍传来一些动静。 有哭闹的,有大喊大叫的。 第36章 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早晨,江拾月没听见口号声睡过了,陈山河打饭回来敲门叫她她才起来。 江拾月打着哈欠拉开房门,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人也清醒了过来。 不大的房间里或站或坐挤满了人,有男也有女。 方桌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碗,碗里装着不同的菜。 江拾月第一反应是去看陈山河,想弄清眼前的状况。 陈山河指了指一桌子菜,“这是大家特意给你送过来的。” “好端端的给我送什么菜?”江拾月依旧一脸懵,这是传说中的百家菜?其中竟然还有一盘辣椒炒肉丝。 江拾月是真心发问,偏偏屋子里有人觉得她是阴阳怪气。 张燕冷哼一声:“江拾月,你不用这么冷嘲热讽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次是我们冤枉你不假,但也是你平日里的为人让人信不过才会让我们误会。我们有错你也没那么冤枉。” 张燕的男人扯着张燕的衣袖拽了下,眼神制止她以后才看江拾月,“嫂子,不好意思,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昨天的事是我们不对,特意跟你道歉,对不起!”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道歉。 大概意思都一样,男的说因为不相信江拾月差点害了她跟那十三个姑娘,女的说不该不知道真相就冤枉江拾月还要把她轰出大院。 江拾月摆摆手大度的表示没关系。 不是她宰相肚里能撑船,主要原主不做人,就跟放羊的孩子一样,谎话说多了,坏事干多了,真遇到事没人信她。 送走众人,江拾月看着一桌子饭菜,抬头问给阳阳夹菜的陈山河,“大家都不信我,为什么你信?” 相比大院里其他人,陈山河才是原主谎话连篇真正的苦主。 连婚姻都是原主的谎言诬陷才有的。 他是最不该信她的人却是唯一信她的人。 陈山河筷子微顿,什么都没说。 江拾月:“???” 几个意思? 见江拾月大有不依不饶要刨根问底的架势,陈山河才开口,“不怕一万怕万一。” “欸?”江拾月一下子没明白过来这话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不是说他也不信她,只是赌她没撒谎或者说怕万一真有人贩子? 顿时又羞又恼。 羞自己自取其辱,恼陈山河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陈山河见江拾月脸色不好,就知道她想岔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了张嘴又闭上。 顿时,房间只剩下筷子碰碗的声音。 以前爷俩吃饭一直是这样,陈山河此刻却觉得十分难受,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偏又不善言辞,想了半天,忽然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边拿出一叠大团结回到桌边,问江拾月,“这是你的钱吗?我昨晚给阳阳洗衣服的时候在他口袋里发现的。” “对。”江拾月点头,放下筷子伸手去接,“走夜路怕遇见坏人,就把赚来的钱分成几份,在阳阳身上藏了一部分。” 谁承想还遇到坏人了。 陈山河突然收回手。 江拾月接了个空,疑惑地看着陈山河,眼神询问。 陈山河皱眉:“这钱哪来的?” “卖衣服赚的。就之前那些二手衣服。” “几件二手衣服能卖这么多钱?”陈山河明摆着不信,“这可是一百六十块!” 江拾月忍不住还是翻了白眼,“那怎么了?我昨天一共赚了三百来块呢!” 她数过,衣服总共卖了二百九十九块零五分,花了十三块多点儿,还剩二百八十六块零六分钱。 陈山河没说话,质疑写在脸上。 江拾月跟王红改衣服他是知道的,就几件穿过的衣裳改改就能卖三百块? 恐怕是人就不信。 江拾月掌心向上,“信不信是你的事!钱是我赚来的,还我。” 陈山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江拾月,我们团长说这次的事你功劳很大,也会给你申请奖励。你以后……”好好做人行吗? 他喉结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完。 只是把失望写在脸上。 江拾月猜得到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懒得解释,强行伸手从他手里往外抽钱。 两个人用纸钞拔河,眼神无声对抗。 最后是陈山河先松开的手。 江拾月抢过钱回到里屋重重地关上门。 她抢赢了,却半点都不开心。 大院里连官兵带家属都不信她,她半点儿都不难过。 可这一会儿的工夫,被陈山河打击两回,除了恼还有说不出的委屈让她十分难受。 江拾月安慰自己,每个穿越或者重生的人都会有一段不怎么愉快的新手村,等她强大了就好了,反正又不会跟陈山河过一辈子。 这种钢铁直男只配打光棍! 江拾月低头看见手里的钱很快把跟陈山河之间的不愉快抛之脑后。谁都别想当她赚钱路上的绊脚石。 江拾月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和藏在教材里的钱都拿出来又认真数了一遍。 这些钱差不多能买一辆自行车赔给大刘家。 木箱里只剩几件薄款春装和夏装,其余的都是厚实的秋装和冬天穿的棉衣。 如果把所有的钱买了自行车,她之后该怎么办? 半晌想不出办法的江拾月烦躁地扒拉头发,目光无意间扫到墙角掉落的信封,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她跳下床,先把木箱里仅剩的几件衣裳都拿着才打开门。 陈山河已经不在房间,桌子上没动过的饭菜被用碗盘扣着。 盘底压着一张纸条。 江拾月挑了下眉,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了纸条。 “对不起!我不信江拾月但是信你。” 江拾月切了一声把纸条扔下,绕口令呢? 走了两步,倏地扭过头,又重新拿起纸条。 陈山河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她不是原主了? 第37章 我人品不好 临近中午,陆续有“下班”的官兵到食堂附近等着集合。 大家纷纷把目光落向食堂不远处树下。 远远地,许如山看见一堆人围在那儿奇怪地问身边的陈山河,“他们在干什么?” 陈山河眼神好,一眼就看见被围在中央的江拾月,眉心微蹙,没回答许如山,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到了跟前才发现江拾月跟阳阳坐在一张长条桌前。 阳阳依旧抱着那本新华字典旁若无人的看,江拾月坐在阳阳旁边,桌前立着一块木板上面贴了一张写着大字的纸。 正好围观官兵里有人读纸上的字。 “代写家书,千字五分。代写情书,千字一毛……可以包月,每月一块钱不限量写。老客户优惠,千字四分……情书千字八分……” 有人问江拾月,“嫂子,你怎么帮忙写信还要钱呢?” “就是!我们这些不识字的人平时都会找战友写。人家都是义务帮忙,你这要钱谁还能找你?” 江拾月闻言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找自己得战友帮忙写信,一般就是你们念一个字对方帮你们写一个字对不对?” 大家纷纷点头。 “我不需要。只要你们大体上跟我说一下你们要表达的意思,我就能帮你们组织好语言。尤其是情书,我跟你们说,只有女人最懂女人想听什么。 不管是家书还是情书你们往往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却偏偏又需要别人代笔。要么遭受没恶意的嘲笑,要么得买烟买零食当封口费。用我代写,你们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有人追问:“为什么?” “第一,我这人嘴严,不会泄露你们的秘密。第二,你们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咱们也不熟,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只是代写不用担心我知道了你会不好意思。第三,我人品不好,家属院的嫂子们都不想跟我说话,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不管住自己四处胡说八道!” 围观的官兵们:“……” 陈山河:“……” 许如山“啧”了声,问陈山河:“人品不好是优点吗?” 江拾月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挺骄傲的样子? 附近有听见许如山声音的士兵立马回头敬礼问好。 其他人听见他的声音也纷纷回头朝许如山和陈山河敬礼,然后作鸟兽散。 陈山河这才看见代写书信旁边还有四个大字:赚钱还债。 他莫名有点牙疼。 许如山也看见,愣了下轻咳一声,“我先去打饭。”麻溜闪人。 陈山河皱眉对江拾月道:“大院里面不允许做生意。” “我没做生意,只是不义务帮忙。”江拾月解释。 陈山河:“……” 再次申明:“这里不能摆摊。” “这样啊?好!”江拾月麻利的收拾桌子走人。 陈山河错愕,这么好说话? 然而到了傍晚,江拾月带着她的摊位出现在大院理发店门口。 当兵对头发长度有要求,基本上每个人每个月都要理两次发。所以理发店经常也是乌泱泱一堆人。 江拾月自然又成了焦点。 陈山河再次制止并且强调,“不止这里,大院里都不允许摆摊做买卖。” 江拾月点点头表示明白,依旧特别痛快地收摊走人连一句都没反驳。 陈山河看着江拾月潇洒离去的背影,拧眉:这么好说话,肯定还有其他后手。 果然,又过了一天,陈山河在家属院拱门旁再次看见了摆摊的江拾月。 看样子还十分忙碌。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短短一天就招揽了不少顾客。 陈山河太阳穴附近有些抽痛。 江拾月甩着手腕抬头,恰好看见陈山河,主动开口:“我没在大院,这是家属院。我没违法犯纪,你不能轰我!” 陈山河:“……” 他什么都没说,端着打来的饭先行回家。 代写书信总归比惹得大院鸡飞狗跳强,不能对她要求太高。 晚上江拾月躺在床上揉着发疼得手腕想,代写这业务不赚钱而且有点费人。 她一天一共赚了七八毛钱,还得去掉墨水钱,真正是赚的辛苦钱。 这行不能长久干,要不手腕得废了。 江拾月又坚持了几天,一共赚了三块六毛钱,其中一个还是一元包月。然后买钢笔墨水就花了两块三毛钱,基本相当于白忙活。 江拾月果断放弃了代写业务,拿着剩下的衣裤去找王红。 一进门就见王红靠在床上,拿着痰盂吐得撕心裂肺。 “王红嫂子你这是怎么了?”江拾月以为王红生病了,“我扶你去卫生室?” 王红摆摆手,等吐完接过江拾月倒的温水喝了一口,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没病,就是……就是害喜。” “啊?”江拾月怔了下,随即笑着祝福王红:“恭喜恭喜!” 王红看见江拾月抱着的衣服,“你这衣服……” 江拾月忙打断她,“没关系!身体重要。你好好养着,改衣服的事我先去找其他嫂子。” 话说得大方硬气,还真不知道找谁。 本身人缘不好,都不爱搭理她,也不知道谁擅长女红。 王红之前也冤枉过江拾月,对她有几分愧疚,但是自己吐得厉害,医生又说她需要卧床保胎,实在帮不了江拾月,想了想问江拾月,“你知道王莹莹嫂子吗?就住我们家后面这一排正中间。她家有台缝纫机,你可以去问问她。” 江拾月记得王莹莹,上次去城里,她说过几句没什么恶意的酸话,江拾月对王莹莹印象还可以,只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帮她。 从王红家出来,江拾月直奔王莹莹家,帮不帮也得先问问才能知道。 王莹莹二十七八岁,她丈夫是修理营的二连长,两个人有个七岁的女儿叫琪琪。 这会儿就王莹莹自己在家,家里收拾的极为干净,江拾月一眼就看见窗台下面摆着的缝纫机。 王莹莹看见江拾月登门十分惊讶,“嫂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拾月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是王红嫂子让我过来找你的,她说你女红很厉害!家里还有缝纫机。我是想让你帮我改几件衣服。放心,不让你白帮忙,改一件衣服五毛钱,一套衣服一块钱,连衣裙八毛。” 第38章 现场观摩情侣接吻 王莹莹跟王红关系不错,听王红说过江拾月给她钱让她改衣服的事,还羡慕王红能赚钱,没想到江拾月竟然会来找自己,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江拾月把要改的衣服递给王莹莹,又拿出图纸给她,解释了下图纸上的内容,还拿起衣服比划着,这里怎么改那里怎么改。 衣服不多。总共一条过膝连衣裙,两件半袖,一条及膝短裙,三条长裤,两件长袖上衣。 这是她全部的夏装和薄款春装。 卖完这几件得再等三四个月能卖秋装。 得再找个赚钱的营生,能干什么呢? …… 又到了一周一次进城日。 江拾月背着改好的衣服再次踏上去城里的班车。 因为上次受到了惊吓,这一次江拾月没敢带阳阳。 小家伙还闹了脾气。 虽然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跟他朝夕相处的江拾月和陈山河都感觉到他在生气。 江拾月哄了好半天,还允诺会给他玩具和数学书回来。 到了城里,江拾月直奔黑市。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已经来第三回的江拾月秒对暗号支付门票进了大院。 一进院子就看见因为表停坑惨了她的那个大叔。 大叔看见江拾月进来,忙迎过来,“姑娘,上次没耽误你事?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表停了。” 江拾月不能真把那天的事怪在他身上,摇头,“大叔,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叔连说两遍,明显松了一口气,“几天没见着你,我还怪担心的。生怕再误了你的要紧事给你添麻烦。” 江拾月心想确实添了不小的麻烦,不过不能怪大叔,张素芬那女人才是罪魁祸首,她听着大叔的话,诧异地问:“你天天过来等我?” 大叔点头,“看你那天急匆匆跑了,心里过意不去,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走了啊!” “啊?”江拾月纳闷道,“你不卖你们厂的衣服了吗?” 大叔摆摆手,“卖不出去。我总共来了十来天,就卖出去过一套衣服。利润还不够这些天坐公交买门票的。” 说起这事,大叔满脸羡慕地望着江拾月,“还是你那衣服好卖。往这一摆唰唰就没了。” 江拾月被大叔夸张的语气逗笑,“哪那么夸张?!不过,我有点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大叔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上次见你的时候我看过你们的衣服,面料不错,做工也没得说。但……”江拾月有些犹豫。 大叔因为上次的事特意来黑市等她好几天,她感动也领情,想提点下大叔,又怕说多了更打击大叔,适得其反。 “但是什么?”大叔追问,“姑娘你说就行。” “就是不符合潮流和市场。你看你们做的工装满大街都是同款,没有出挑的地方。现在不比以前,人们的审美提高了不少。大家非工作时间都穿自己的衣服。工作时间厂里发的工装就够穿。 大厂有自己的服装厂,小厂穿不穿工装也不是那么在乎,所以你们这种小厂的衣服才会越来越难卖。厂子都不买了个人更不会来黑市买工服。 尤其是你们工装还是常见的卡其布,不耐磨,价格却不算便宜,老百姓买不起。” 卖得出去才叫怪事! 大叔长叹一声,“你说得都对。我们也想到了你说的一部分原因。这不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再说,这些衣服已经生产出来,总得卖出去,要不然哪有钱给工人发工资?也没有钱进新的设备或者布料。不瞒你说,我们其实已经做好了破产倒闭的准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迟早会有这一天。” 江拾月看着大叔一脸黯然,莫名有些难过。 这是即将被时代浪潮淘汰的人。 她犹豫了下开口:“其实,如果不想破产,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我……” 堂屋门打开的声音,惹得众人纷纷回头。 江拾月也下意识跟着回头,看见走向自己的刚子二话不说拔腿就往门外跑。 “艹!”刚子没想到江拾月会这反应,愣下了拔腿追过来,“你跑什么?” 江拾月快刚子一步出了院门,但,也没能跑掉。 刚子喊了句“拦下她!”附近下棋的、要饭的、遛鸟闲聊的呼啦一下都涌了过来,把江拾月团团围在中间。 大叔见状硬着头皮去拦刚子,“同志,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姑娘不合适?” 刚子:“……” 他咬牙切齿道:“谁欺负她了?我们就是找她谈生意!” …… 江拾月再次被请进了堂屋,刚子没跟进屋。 这回六子也不在,就乔四爷旁若无人的搂着她上回看见的那个女人亲。 江拾月也不出声,自顾自在一侧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把背着的竹筐放在脚边,从茶几上的小碟里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看。 上辈子电视剧里亲吻多数都是错位,连小说里都没有情侣脖子以下的情节描述,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现场直播。 嗑瓜子吐皮的动静惊扰了乔四爷和他的女人。 女人羞羞答答地捂着脸背过身。 乔四爷靠在沙发背上,胳膊肘高高地架在沙发边缘,看着江拾月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兴味,“你这丫头有点意思!” 换其他姑娘早羞得不知所措,江拾月竟然在这看戏!脸上没有半丝羞赧。看得他想撕了她的衣服,看她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不如乔四爷您大气!”江拾月恭维,在保守的78年,敢旁若无人的接吻。 至于乔四爷威胁的目光,她假装没看见。 乔四爷直觉这话不像是夸他,懒得跟她掰扯,指了指她手边的竹筐,“上次跟你说过,有衣服直接拿过来就行。” 就这事?! 江拾月松了口气,把没吃完的瓜子放回自己衣服外侧口袋里,把衣服拿出来一一摆在沙发扶手上。 “还按上次价格的话,连衣裙十六块,半袖十三块,两件十六块。短裙十块,裤子十三块一共三条,上衣十五块有两件,总共……一百二十一块钱。” 第39章 呦!你还挺大方。 乔四爷嗤了一声,“你算得倒是够快!”明显来之前就算好的。 江拾月喊冤:“我想零卖,肯定得算好价格,要不然忙活半天赔本了怎么办?我真没想赚您便宜,要不……” 江拾月咬咬牙,一脸肉疼的跟乔四爷商量,“我给您把零头抹了,你给我一百二十块就行!” “呦!你还挺大方。”乔四爷讥讽。 江拾月:“……” 乔四爷显然懒得跟江拾月打这一块钱的价格战,往她的竹筐里看了眼,皱眉,“一共就这么几件衣服?” 江拾月点头,“这真是我全部的衣服了。乔四爷您不能用生意人的眼光看我。作为一个女人有这么多衣服可以卖已经很多了。” “确实不少。”乔四爷身边的女人突然开口附和,握拳在乔四爷胸膛上轻敲了两下,“四爷,人家衣柜里都没她衣服多!” 乔四爷没答话,捡了件衣服翻过来查看衣服里侧拼接的地方。 和上次一样,明显是改过的衣服,只是这次一看就是缝纫机跑的线。 乔四爷屈指在桌面上轻敲。 江拾月则像个等待铡刀落下的死刑犯,感觉乔四爷敲的是自己的呼吸。 那个女人似乎也害怕思考的乔四爷,直起身子退到一边,看江拾月的目光有些复杂。 半晌,乔四爷开口:“这喇叭裤的图纸你有吗?” 江拾月摇头,回答的特痛快,“没有,我自己瞎弄的。” 乔四爷短促地“呵”了声,笑得更平易近人,“你猜我信不信?” 江拾月:“……” 乔四爷见江拾月低头不语,开口:“你能画出来也行,我出钱买。” 江拾月倏地抬头,“给多少钱?”对上乔四爷似笑非笑的脸,摸摸鼻尖试图找补,“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乔四爷交给朋友!就是我……” 江拾月夸张地长叹一声,“我儿子生了病需要钱,上次我带他来,你们也见过他。” 乔四爷点头,那个孩子看着确实有点正常。 江拾月抬手抹眼,“我们家还欠了些外债着急还,要不然我也不会舍得把自己衣服卖掉!” 乔四爷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只问她:“你想要多少?” “一辆自行车……”票。江拾月说到一半改了主意,硬生生把票字咽了回去。 乔四爷一侧眉毛挑起,唇角勾起,讥讽道:“你倒是敢开口!” 他身边的女人补了一句,“上个敢敲诈我们乔四爷的,现在坟头草都一米高了。” 江拾月:“……” 她多少有点后悔临时加价,但这会儿更不敢改价,只能硬着头皮道:“怎么能叫讹诈呢?我是诚心想跟乔四爷您交朋友。 不是我吹,我这图纸绝对是咱们市,不,全省头一份。以乔四爷您的本事,随便生产一批都能卖到脱销。一辆自行车不过一百五六十块,对乔四爷来说这叫钱?” 别人弄不到自行车票,开黑市的乔四爷能弄不到?! “你这丫头人不大心眼不少。”乔四爷话虽嫌弃,眼里却是欣赏,“行!给你一辆自行车,你把图画出来,自行车让你骑走。” “成交!”江拾月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乔四爷皱眉,却没说什么,吩咐身边的女伴去给江拾月弄自行车。 女人跺跺脚,“乔四爷您对这小丫头是不是太好了点儿?画张图就给一辆自行车?咱买了她这么多衣服了,照着改就是了,花这冤枉钱做什么?” 乔四爷只淡淡地瞥了女人一眼,女人就瑟缩了下,就不敢再开口,迁怒地瞪江拾月。 江拾月:“……” 打狗还得看主人。 她不知道乔四爷道行多深,只能避开女人的视线。 乔四爷转过脸对江拾月道:“你告诉她。” 江拾月:“……” 关我p事?! 不管心里怎么想,江拾月还是老老实实开口:“照着葫芦画瓢当然简单。乔四爷要的是所有权。” 实际上江拾月想说版权。 但78年人们普遍缺乏法律意识更不会有版权意识,才换了个词。 女人一脸迷茫地看看乔四爷又看看江拾月,似乎不太明白江拾月的话。 江拾月只好解释地更详细一点儿,“乔四爷的意思是从今天起,咱只能他卖这个裤子。” 他买的不是图纸,是江拾月以后都不许再改牛仔裤来卖。 乔四爷又不傻,女人想到的他能想不到? 女人这才恍然地点点头,看了乔四爷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你这丫头确实有点意思。” 江拾月对上乔四爷欣赏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这是男人看见感兴趣的女人会有的目光。 她起身朝乔四爷弯腰致谢:“乔四爷,我先替我们家阳阳谢谢你!有你给的这笔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医药费就有了。” 言外之意,我都是孩子的妈了,你就别惦记我了。 乔四爷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江拾月正琢磨再多说点什么,正好刚子敲门进来,“四爷,自行车放门口了。” 乔四爷点点头指了下江拾月,“给她。” 刚子错愕地瞪大了眼看着江拾月,欲言又止。 江拾月忙跟乔四爷告辞抢先刚子一步出了门。 乔四爷望着江拾月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眯了眯眼,轻笑出声:“小狐狸!” 江拾月跑出门才松了口气。跟乔四爷说话真累。 他看着没什么架子也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江拾月本能觉得乔四爷有危险。 要不然也不可能那么痛快把图纸让出来。 除了保命还因为图纸于江拾月而言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她衣服卖光了,没得改。而且最多一年半载,喇叭裤就会风靡大江南北。乔四爷想垄断得跟全国人民为敌,恐怕他没那本事。 崭新的自行车停在堂屋门口,惹得院子里的人纷纷看过来。 江拾月只扫了一眼自行车就移开视线。这玩意儿要赔给王红,只是过过手,又不真属于她,看多了舍不得怎么办?! “姑娘,你没事?” 第40章 刚子大哥,谢谢你来给我送钱 江拾月侧过头看见一脸关切的大叔,温暖之余十分诧异,“大叔,您怎么还没走?” 大叔笑笑,挠了挠头,“怕你出事。” “谢谢!”江拾月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大叔摇头,“你刚想说有办法让我们不破产?” 江拾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有个想法,不确定能不能行。” 大叔抬腕看了看表,“这样,我请你吃饭,咱俩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该我请你,谢谢您一直关心。”江拾月真心道谢。 这大叔在她两次出入堂屋都等着她,还因为表停的事怕给她造成困扰,天天来黑市等她,这份心意她得领。 江拾月推着自行车跟在大叔身后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又听见一句熟悉的“等一等!” 她回头看见追过来的刚子,眉头忍不住皱起。 “你那什么表情?”刚子嫌弃江拾月,“衣服钱不想要了是不是?” 江拾月:“……” 把这事忘了。 连忙换上热切的笑容,朝刚子伸出手,“刚子大哥,谢谢你来给我送钱。” 刚子:“……” 变脸真快! …… 还不到饭点,饭店里人不算多。 江拾月跟陈国军随便找了一张桌子面对面坐下。 陈国军是大叔的名字,他们爱国制衣厂,曾经也算是本地不小的制衣厂,跟周边各大工厂都有合作,一直做的都是工服。 这两年开始,订单越来越少,厂里的工人却只多不少。 等着发退休金的,等着分房子的,子承父业还在继续往厂里进人,以至于员工越来越多,工厂负担越来越重,一个人的活个人干,但效益却远远跟不上。 陈国军连连叹气,拿茶当酒一口一口的抿。 江拾月很能理解陈厂长。 被时代淘汰的时候,往往无知无觉。 以前陈厂长他们厂主要为各大厂提供工装。但,现在发展的好的厂自己生产工装,发展不好的厂别说工装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这年头工人住房问题也是厂里负责解决,一大批人等着分房,厂里却没资金盖新宿舍分房。 国营厂集体所有制本就容易放大人的惰性,偏还有子承父业。 比如一个工人临到退休,他的儿子或者女儿可以接替他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干。 儿子进来要发工资,老子退休也得发工资。还有很多工人的医药费等着报销。厂子负担越来越重,渐渐运转不开来,有了今天的下场。 “就我之前来卖的工服,我们厂现在还有两万套放在仓库。”陈厂长一脸苦相朝江拾月伸出两根指头。 之前效益才开始不好的时候,寻思着不能让工人闲着,先生产出来放着,等卖了就好了。 结果越压越多,直到资金链断开才停产,生产停了可是工人们还要生活,他们厂如今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小江同志,你要真能让我们厂起死回生,那就是救了我的命!也是救了我们全厂的工人。” 江拾月摇头,“陈厂长,您可别抱太大希望!您厂里的情况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是我刚才说大话了!我……” 林厂长有些急,“小江同志,你那么聪明你可得帮帮我!你都能从乔四儿手里毫发无伤的出来,还能从他那儿弄一辆自行车回来,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江拾月:“???” 怎么林厂长嘴里的乔四爷跟妖魔鬼怪似的? 她承认乔四爷偶尔也会让她觉得危险,可这两次打交道,乔四爷并没有为难她什么。 似乎还挺好说话的。 江拾月抬手示意让林厂长先别急,“我只是有个不成形的想法,能帮到你们厂多少就看你们做到什么程度。” 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 林厂长把筷子尖放在热水里烫了烫递给江拾月,“小江同志,边吃边说。” 江拾月道了谢,把筷子架在碗上先说正事,“我的建议是先把厂里的库存清理掉。” 一直巴巴等着江拾月出主意的林厂长闻言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这事,我们不是没想过。甚至把价格降到只保本无利润。可惜还是卖不出去。” “现在卖不出去,不等于修改完还卖不出去。” “什么意思?” “把库存的工服全部改版。我可以帮你们画草图,但是具体尺寸你们得自己摸索。”江拾月道。 她不是设计专业,画不出专业的服装设计图,勉强能画效果图。 之前喇叭裤和西装的尺寸,是按着她这个模特的身材一点点量的,定尺寸的是王红。 “太好了!”林厂长一脸喜色,随即想到什么又苦了脸,“你那些衣服我看过,不适合干活穿啊!能有人买?我总不能都拿到黑市来卖。” 就算他想也不现实。 他们好歹是正规厂,偷偷摸摸卖几件衣服他还能遮掩过去,可那是两万套! 江拾月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又放下筷子跟林厂长商量,“要不你拿两千套工服先卖到黑市?” 林厂长琢磨了一会儿摇头,“两千套我倒是能做主,但在黑市什么时候能卖出去两千套?” 等卖出去他们厂也就倒闭了。 “不零卖,全部卖给乔四爷。” 林厂长想也不想就摇头,“不敢,不敢。” “为什么?”江拾月纳闷,“乔四爷挺好说话的,给价格也算公道。他说有多少他收多少的。” 林厂长怔了下,“咱俩说的是一个乔四爷吗?” 轮到江拾月懵,“不就是黑市那个乔四爷?” 林厂长:“……” 他点了点头,“对,就是他。但我知道的乔四爷跟好说话可不沾边。他可是银城有名的混混头子……” 乔四爷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地头蛇,打砸抢是家常便饭,手底下兄弟数以百计。几年前还进去过。 “你是不知道。乔四爷出来那天,几十万块钱一辆的小轿车排成一里地的长队来接他。但是乔四爷出来后像换了个人,低调很多,还开了这家黑市。他家门票虽然高一点儿,但是没出过交易时被警察抓走的事。 寻常百姓买卖他也不管。就是偶尔有被他看上的货就会像你那样被叫进去。听说,只看见有人进去很少看见有人出来。”林厂长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江拾月。 她不光出来了,还满载而归。 江拾月:“……” 感觉像是捡回了条命?! 第41章 你让我失望我就让你绝望 吃饱喝足,江拾月跟林厂长又返回了黑市。 除了乔四爷没人敢吞下这么多新潮的改版衣服。 乔四爷似乎正打算外出。 江拾月在后墙上那道打开的暗门上落了落,总算知道为什么每次来黑市都看不见乔四爷他们进出。 原来人家根本不走正门,而且这里充其量就是个前院。 乔四爷明显对落荒而逃却又去而复返的江拾月更感兴趣,挥挥手轰走一脸委屈的跟在他身旁的女人,退回来坐在沙发椅上抬手示意江拾月跟林厂长坐。 江拾月跟林厂长没坐,他们站在乔四爷对面想着早说完早离开。 等江拾月说完诉求,乔四爷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你胆子大,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两千套工作服卖给我,你也真敢开口!我长得像夯客吗?” 夯客,在这边是傻子的意思。 江拾月:“……” 至于笑得像听见笑话一样? “对不起。乔四爷,是我们想差了。我们这就走。”林厂长捏着江拾月一点儿衣袖边缘用力往外扯。 江拾月低头看了眼林厂长发抖的手,没动,又转头面向乔四爷,“乔四爷,我回来是因为觉得您是一个一言九鼎的汉子。你说过,我改的衣服,有多少你要多少!这两千套我负责改,您呢?收不收? 当然,我江拾月也不是占便宜没够的人。四爷你收了这两千套衣服,咱们合伙做一笔生意怎么样?” 林厂长吓得身上冷汗起了一层又一层,又不好拦江拾月,只能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让她走。 厂倒闭了,最起码大家都还活着。惹恼乔四爷他们可能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乔四爷没说话,盯着江拾月看。 江拾月明显感受到了很强的压迫感。 原来这就是乔四爷的气场。 确实很强。 身边的林厂长好歹也是一厂之主,都站立难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一遍遍的擦汗。 可惜,她是来自五十年后的江拾月,她在谈判桌上见的都是动辄身家多少亿的总字头客户,若论气场,真没有比乔四爷差的。 江拾月自己也是总字开头的,只是这会儿形势比人强,乔四爷是爷她什么也不是。 尽管这样,江拾月还是不闪不避跟乔四爷对视。 良久,乔四爷终于开口:“你先说说,跟我合伙做什么生意?” “牛仔服。”江拾月言简意赅道。 牛仔裤早就有了,但是真正进入国内流行起来还是改革开放以后。 目前一些发达地区已经有零星的牛仔裤进入市场,供不应求。 至于牛仔外套什么还略晚一些。 乔四爷目光闪了闪,坐直了身子,狐疑的目光在江拾月脸上来回扫。 林厂长小声对江拾月道:“我们厂没有牛仔服啊!” 他们只卖工作服。 “但是你们做工作服的布料里应该有劳动布的?” 林厂长点头,“对!” 工作服也有三六九等。 在银城,工业口的厂子才会发劳动布的工作服。而穿劳动布的工人在工人里面又像高人一等似的,算是正宗的“工人阶级”。 其余像商办工厂类的都是平纹布;卡其布的工作服。 林厂长他们虽然生产过一部分劳动布的工作服却更难卖出去。 大厂不要,小厂买不起。 他不明白,江拾月问这个做什么? 乔四爷猜出江拾月的意图,“你想把劳动布的工作服改成牛仔服?” 江拾月点头。 林厂长脸色大变,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不改,不能改!”也不敢改。 有句歌词“着起牛仔裤,等于认帝做契爷。”意思就是穿牛仔裤就是认漂亮国当干爹。 直白说,穿牛仔裤那就是搞资本主义,会被抓起来的。 乔四爷指了指林厂长,问江拾月,“你确定让我跟这样的货色合作?”又转脸对着林厂长一脸嫌弃,“什么年代了说句牛仔裤都能给你吓尿裤子!你好歹大小也是个厂长,就这点胆量?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难怪你们厂开不下去!” 林厂长:“……” 气愤地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也不敢骂乔四爷什么,只能又闭上嘴。 乔四爷见状不但不收敛反而又朝林厂长补了一刀,“烂怂!” 这也是当地的一句方言,意思是垃圾废物! 江拾月皱眉,对乔四爷语气也冷了几分,“乔四爷,林厂长跟你不一样,你是这片的扛把子,他是正规国营服装厂的厂长。人家是正人君子,行事作风正派。 你不能因为人家不认同你的行事风格,就骂人?!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各走各路!” 只是遍地都是国营厂,厂长也不是太值钱。而且国营厂也有大有小,林厂长这样的小厂厂长还不如大厂一个车间主任地位高。 乔四爷又开始笑,一边笑一边问江拾月:“那你走的什么路?虾道还是鱼路?” 江拾月:“……” 乔四爷再问:“你都说我跟这位正派的林厂长不是一路人,你还让我跟他合作?” 江拾月:“……” 她面无表情地解释:“我属青蛙的。能在岸上蹦跶,也能在水里扑腾。我说的是我跟你谈生意,没让你跟李厂长合作。 这是两笔生意。一是希望乔四爷你兑现之前的承诺,我改两千套衣服你收下。怎么结算是我跟林厂长的事。二是我们合伙做牛仔服的生意。林厂长为人老实可能不知道市场的变化,但,您应该清楚,现在南方经济正在快速发展,国家也开始有相关的政策陆续出台。做生意讲究拔头筹,等牛仔裤这种新鲜的事物满大街都是就不好赚钱了,您说呢? 而且我相信之后,这个院子里所谓的黑市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光下,俗称集市。到时候您就失去控制权了。” 集市自古就有,只是过去一段时间被禁,因为不允许个人买卖。等集市重现光明,现在这种非法交易合法商品的黑市就要消失。 乔四爷重新靠回沙发椅背上,做思考状。 江拾月再劝:“抛开这些虚的,您比谁都清楚,现在部分城市已经开始流行牛仔裤。据我所知因为货源紧缺,一条牛仔裤价值工人两个月的工资。这笔账您比我算得明白。” 乔四爷终于开口:“你会做牛仔裤?” “不会。我只会画效果图。”江拾月摇头指了指林厂长,“但林厂长可以。” 林厂长下意识想反驳,抬头看了江拾月一眼,最终没吭声。 乔四爷眉梢微动,思索了会儿,点头,“可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当然,你如果让我失望,那我就只能让你绝望了。” 第42章 你长得挺扎眼,是个莎莎! 从黑市离开,江拾月又被陈厂长邀请着去参观他们爱国制衣厂。 制衣厂位置不算偏,规模不大,设施设备极其陈旧。 车间里竟然还是老式脚踩缝纫机,跟江拾月在王莹嫂子家里看见的差不多。 这会儿明明应该是工作时间,车间里却没人在工作。甚至没几个人守在自己的工位前。工人们成群,有聊天的;织毛衣的;糊纸盒的;甚至还有打纸牌玩得。 这些工人明明发现陈厂长了却没有一个人惊慌,有的纹丝不动,有的挥手打个招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江拾月看得直皱眉。 陈厂长解释:“不怪她们。她们以前都是厂里的骨干精英,实在是没有活干又发不下来工资。都上有老下有小,不弄点副业就饿死了。” “没有活为什么不停工停产给工人们放假?” 陈厂长摇头,无奈道:“我们也不是没想过。” 他指了指满车间的闲散人员,“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停工了一家子怎么过?” “可不停工这不也没活干没工资发?” 陈厂长摆摆手不想多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还是带你去库房看看!” 让江拾月意外的是,库房竟然比车间还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来仓库就半个车间大小,库存越来越多,订单越来越少,就又腾出一车间来放工作服。” 江拾月点点头没说什么。 工作服分门别类摆的十分整齐。工业类、商业类、服务类等,各种工装又按照春夏秋冬再次细分后,一摞摞码放整齐。 江拾月随手抽了几套衣服查看。 像陈厂长说的,他们厂生产的衣服确实质量不错。 只是她有点纳闷,就算市场需求有变化,这样的质量也不至于卖不出去。 陈厂长把江拾月领到自己的办公室,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白水,“不好意思,我这里很久没买茶叶了。” 江拾月摇头表示不在意。 陈厂长的办公室都已经穷到只剩一桌一椅加上会客区这套旧沙发和茶几。 他一个厂长能亲自跑黑市去卖衣服就证明不是个贪图享乐的厂长。 江拾月接过茶碗喝了两口才开口:“陈厂长,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原本以为你们只是生产的工作服跟不上市场需求才会导致卖不出去。在厂里转这一圈我才发现你们的问题远远不只是工作服款式落伍。你们生产成本过高,导致产品的性价比很低。这才是被市场淘汰的主要原因。 如果想让厂子扭亏为盈,首先得更换设备。”其次就是裁员。 但,国企裁员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江拾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厂长点头:“我们内部几次开会也是这么个结果。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批货不卖出去也没钱进设备。” “不能贷款吗?” “也想过。”陈厂长摇头,“不好办。” 改革开放以前,都是统存统贷,个人没有贷款资格。银行也不是独立运转,大约相当于国家的出纳。 企业想要贷款,得先有指标,想要指标得先向相关部门报计划。 相关部门再来核实企业的资产、盈利等评估是否具备还款资格。 显然爱国制衣厂不算是优质企业。 而且就算他们是优质企业,等计发委提交名单后还得排队等国家决定给不给贷款。 这一套烦琐的流程走完,不能拿到贷款,爱国制衣厂早就破产了。 “小江同志,你现在就是我们爱国制衣厂的希望。只要你能帮我们把货卖出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江拾月其实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卖货容易,但清库存的钱也不过是让这家厂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只是她现在也没其他事做,既需要赚钱还需要时间准备高考。 如果能离开大院住在厂里,进出城也会方便许多。 江拾月想了想提几点要求。 “第一,我知道你们厂里是有设计师的。但是改服装这事得我说了算,我说怎么改就得怎么改。 第二,我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第三,我不会按点上下班,当然,我有事情不来会提前说。 第四,我不会义务帮忙。如果我能改好工装并且卖出去,我要总成交额的百分之十。” “这……”陈厂长犹豫了下,“其他好说,这提成……” 他没想过江拾月会义务帮忙,也愿意支付工钱,只是没想到江拾月提的要求不是一次性多少钱,而是按照成交额抽点儿。 “这一点我很坚持。”江拾月不打算让步。 “这个我得跟下面的人开个会。你别看我是个厂长,其实我权力有限。”陈厂长解释。 江拾月表示理解,说自己要给孩子买东西,正好出去逛逛,一会儿再回来。 这是工人当家做主的年代,厂长的任免是由工人投票决定的,看着权力很大,实际上很大程度要依靠工人的支持。 …… 江拾月在百货大楼附近,看见自己第一次到黑市时遇到的那个票贩子,跟他买了些日常生活需要的粮票、布票等,又买了些文具用票,总共花了二十三块钱。 票贩子点清钞票把钱收进口袋,突然开口,“我记得你!” 江拾月:“……” 票贩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长得挺扎眼,是个莎莎!” “莎莎?”江拾月疑惑。 “莎莎是我们这边的方言,意思是漂亮的姑娘。”怕江拾月误会,票贩子忙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毕竟咱们就只有一面之缘。而且我记得你也不是因为你好看。” 事实上,第一次见面除了惊艳,票贩子还有些失望,江拾月穷的一张票都买不起,能不失望?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人物!”票贩子朝江拾月竖起拇指。 正准备转身走人的江拾月:“???” “为什么这么说?” 第43章 陈营和江拾月好像还挺般配的。 “那院子……”票贩子指了指黑市的方向,“其实存在好几年了,以前是个公共小广场,经常隔三差五被查。自打乔四爷接手盖成院子管理起来以后,到现在为止没出过一次事。所以大家宁愿交门票钱也愿意来他这里。 大多数时候乔四爷不会干涉院子里的交易,偶尔有寻衅滋事或者恶意降价的才会有人出来把人带走……” 他啧了一声,看着江拾月满脸钦佩,“虽然我最近没去黑市,可我听说了,你是唯一一个被带走后还能二次出入黑市的。 我听说,你今天更是直接骑走乔四爷一辆新自行车?” 江拾月抽了抽嘴角,半嘲讽半感慨,“您消息真灵通!” 票贩子不以为意,又往江拾月跟前凑了凑。 江拾月上半身后仰躲开,“你有话就说,不用离这么近。” 他这想说悄悄话就死命往人身上靠的习惯就没被人揍过吗? “我就想问问,你去过后院吗?” 江拾月摇头。 票贩子有些失望,“听说能去后院的都是有钱人,买家和卖家都是万元户!” 江拾月:“……” 原来黑市也有区。 跟票贩子分开后,江拾月去买了些水果糖,又买了些铅笔本子,出来时看见有人在兜售鲁班锁,觉得适合阳阳,就买了一套,总共花了四块六毛三分钱。 回到班车上放下东西,司机说还有时间,江拾月才骑上自行车又回爱国制衣厂。 陈厂长已经在等她,说领导班子开会讨论并且投票通过江拾月的要求。 小部分领导不愿意是觉得江拾月要的提成太多。 多数人的意思是厂都保不住了还介意这点提成?! 所以很快会议就结束了。 先活下来再说。 江拾月怕再耽误回大院,没敢多留,表示回家收拾下行李明天再来。 一路上嫂子们看见勉强推上班车的新自行车都十分好奇。知道自行车是江拾月的之后,更是议论纷纷。 “这不会也是她偷来的?”说话的嫂子下巴虚点江拾月。 “别乱说话!小心一会儿人家拿出发票你下不来台。” “肯定没有发票!我看见她从黑市那边推出来的,估计是在黑市上买的。” “听娜娜嫂子说,她上次跟车出来也是去黑市的。” “上上上次,我往家里汇钱跟着班车出来也碰到她了,我也看见她去黑市,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正常,她这个月几乎每次都跟着班车来城里。我听王红嫂子说她把自己的衣服都改了之后拿去黑市卖。大概就是拿旧衣服换的钱买的自行车?!” “真的假的?我可听说她一向把那些衣服当命!她挂在嘴边那句话是什么来着?饭吃不吃别人不知道,但衣服是穿给别人看的,不能不买。她会舍得卖?” “以前她肯定不舍得。最近……不好说,感觉她真变了不少。” “莹莹嫂子也是说帮她改过衣服,她今天来的时候我还特意注意过,背篓里确实放的是衣服。你看,现在她背篓里没有衣服了。可能真是把衣服拿去卖了!” “她得有多少衣服才能卖了换这么一辆新自行车?” “反正打她跟陈营结婚到现在每个月都要买衣服的。如果都卖掉的话应该不少钱!不过,我最纳闷的是,她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对!听我男人说,修理营前几天刚抓了一伙人贩子也有她的功劳。” “……” 假装睡着的江拾月微不可见的扬起唇。 她刚穿来时,提起她都是一片骂声。 如今骂她的越来越少,质疑的越来越多。 回到大院照例赶上饭点儿。 陈山河一手拿着摞在一起的饭盒,一手牵着阳阳。 阳阳看见江拾月以后就不肯再往前走。 江拾月骑着自行车停在陈山河身边,弯腰抱了抱阳阳,“我没骗你?我回来了。” 她从背篓里拿出鲁班锁递给阳阳,“送给你!我感觉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玩具。” 阳阳看看江拾月再低头看看手里的玩具,没说话,但是握紧了鲁班锁。 陈山河皱眉,问江拾月,“这自行车哪来的?” “卖衣服……设计图换来的。” 江拾月牵着阳阳,陈山河一手扶着自行车把一手托着饭盒,一起往家属院走。 路上江拾月把卖喇叭裤图纸的事简单说了说。 陈山河没注意过她改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叫喇叭裤,但是听起来应该不是歪门邪道,稍稍松了一口气。 “阳阳!” 萌萌追上来把手里的饭盒硬塞给阳阳,“诺,这回给你吃。” 出于好奇,江拾月低头看,只见饭盒里放着两块红烧肉。 她有点乐,这么小的小孩子都会有来有往。 阳阳淡淡的瞥了眼,想把饭盒还回去。 萌萌料到他会这样,撒腿就跑回许如山跟前。 陈山河回头看许如山。 “萌萌的意思,你就让阳阳吃!” 江拾月蹲下身子对阳阳道:“既然这是萌萌的心意,你可以先收下。然后你可以还其他的谢礼。” 阳阳眼珠动了动,小胳膊托着红烧肉没再往回送。 萌萌妈望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晃晃头。 许如山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就是突然陈营和江拾月好像还挺般配的。” 许如山顺着萌萌妈的目光看过去。 陈山河在左,江拾月在右,中间是阳阳,只看背影都是很和谐的一家三口。 他点点头,“奇怪!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回到家,一家人坐在方桌旁吃饭。 “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有件事得麻烦你。” 江拾月和陈山河同时开口。 陈山河主动让步,“你先说。” 第44章 军令如山容得你讨价还价?! 江拾月从口袋里掏出钱,数出八元放在桌上推到陈山河手边。 陈山河挑眉,眼神询问:这什么意思? “今天我买了新自行车,等吃完饭就去大刘家还他们。然后前几天给阳阳看病借了你们旅长十六块,说好咱们一人八块。这是我那份。” 陈山河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八块钱再抬头看看一脸公事公办因此显得十分疏离的江拾月心里莫名生出些不痛快。 他摇头拒绝,“前几天发了津贴,我已经把钱还给我们旅长了。” “说好了一人一半。”江拾月坚持,“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陈山河听得眉心紧蹙,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江拾月摇头,“不是。我是想说我找到新工作可以搬离大院了。不好意思,一直给你添麻烦!我搬走了你们爷俩生活也能方便一些。当然,该我尽的义务我还是会尽,我会经常回来看阳阳,也会按月支付抚养费。 至于离婚,看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走流程,到时候我一定配合。” 陈山河莫名像被噎了一下,心里有点堵,“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工作?”话一出口,觉得这话不太合适,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靠谱吗?” 江拾月上午吃饭早,这会儿早饿了,扒了两口饭,含糊不清道:“靠谱的。叫爱国服装厂,我去了算是设计师兼业务员。管吃管住还给提成。” 陈山河喜忧搀半,默了会儿还是诚心祝贺江拾月:“恭喜你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江拾月点头,咽下嘴里的饭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陈山河摇头,“忘记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拾月看出来他说谎,但也没追问。 原主都跟他是貌合神离的假夫妻,自己跟他更没熟到能刨根问底交情。 吃过晚饭,江拾月推着自行车还给了王红河大刘。 王红和大刘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江拾月已经离开。 王红突然抬手掐了刘班长一下。 刘班长嗷了一声,“红红,你掐我干什么?” “我就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刘班长:“……” 很想回一句“那你倒是掐自己啊!” 想,不代表敢。 他摸着自己的胳膊,拍了拍自行车座,“虽然是咱应得的,但,为啥有种捡了辆自行车的感觉呢?” 王红喃喃道:“我也是。做梦都不敢想江拾月真会还咱们自行车。” 第二天一大早,江拾月就包袱款款踏上了去城里的路。 这阵子她打听过,想去城里除了搭一周一次的大院班车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步行到三公里外的公社,那里有去城里的公交车。 公交车一天只跑两趟。上午八点十分和下午两点三十分发车区城里。返回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下午是四点五十。 江拾月第一次坐公交,不知道时间表,特意早起,结果来得过早,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开车。 车刚开始发动,就听见左侧靠窗的乘客奇怪地“咦?”了一声,“那个小孩是在追公交车吗?” 跟她一起的乘客也扭头看了眼,“那么小的男孩估计没见过公交车,追着玩儿?” 后座的乘客摇头,“不是追着玩儿?你看摔倒了爬起来还追呢!” 她说完站起来,问车厢里的人,“你们看看这是谁家孩子?别追出来跑丢了。” 江拾月的座位是靠着右侧车窗的座位,她闻言也扭头探出头往后看。只一眼就变了脸色,站起来喊司机,“师傅,麻烦停车!那是我儿子。” 其实公交车已经把孩子落下很远,视线里只剩小小的一团倔强地往公交车的方向跑。可江拾月只一眼就确定那是阳阳。 车门开到一半,不等车停稳,江拾月就跳下车拼命往回跑。 她上辈子八百米考试都没这么拼过。 说不清的心疼和内疚让她眼眶发酸。 江拾月冲到阳阳跟前,一把抱住他,“阳阳,你怎么来了?” 阳阳没说话,只是把组装好的鲁班锁递到江拾月面前。 鲁班锁又叫孔明锁或者是八卦锁,是用六根或者九根木条拼成的玩具,易拆难装。 九根木条比六根木条的组合难度大许多,她给阳阳买的是九根木条的版本。 江拾月愣了下,“你追我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可他昨晚拿到没多久就组装好了。 阳阳摇头,垂下眼,不言语。 江拾月想了想问他,“你是舍不得我所以来追我吗?” 半晌,阳阳轻轻点了点头。 江拾月胸腔里一片酸软,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看见他膝盖上的擦伤,想到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追她追了这么远就说不出半句责备的话。 明明昨晚她跟阳阳说自己要去城里工作一段时间,他并没给任何反应。 “同志,你还走不走了?”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喊。 江拾月回头朝售票员摆摆手,“不好意思!我先不去城里了。” “那你过来,我把票钱退给你。” 江拾月抱着阳阳走到公交车旁,售票员递给她两毛钱。 “不好意思啊!浪费大家时间了。” 售票员摇头,“孩子没事就行。那我们走了。” 江拾月抱着阳阳到公社的卫生室让大夫给他仔细检查了一下。 除了膝盖上的擦伤,脚上还有磨起的水泡。 “你们这当父母的真是粗心。孩子的鞋已经略微有点小了你们竟然都没发现,还让孩子穿着不合脚的鞋走这么远的路!”大夫边给阳阳上药边训江拾月。 江拾月一怔低头看向阳阳的脚,他脚掌两侧确实都被磨得通红。 原主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确实没注意到,内疚更甚。 从卫生室出来,江拾月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阳阳到公社的供销社买鞋。 她给阳阳挑了一双布鞋还有一双小球鞋。 注意到阳阳的目光在小球鞋上多落了两眼,江拾月解释,“布鞋养脚,等脚好了你再穿球鞋。” 从供销社出来,江拾月又找了个公用电话给陈厂长打电话说她这边出了点意外明天再去厂里。 陈厂长生怕江拾月反悔,再三请求江拾月一定得去,实在不行他们厂里可以来车接。 江拾月心想他们厂都穷成那样了,有车八成也舍不得开,就婉拒了陈厂长的好意,只是说自己可能会带着孩子过去。 挂了电话,江拾月又背着阳阳徒步回大院。 78年的公社,没有出租车或者类似出租车的行业。 这一折腾,娘俩回到大院已经十点多。 门岗看见江拾月背着阳阳回来,明显很诧异,直接当着江拾月的面打电话到营部。 “报告陈营,阳阳回来了,跟着嫂子一起回来的。” 等挂了电话,门岗对江拾月道:“嫂子,我们连长让你到营部找他。” 江拾月:“……” 怕陈山河担心,江拾月还是背着阳阳到营部走了一趟。 陈山河的办公室在二楼,江拾月刚上楼梯就听见二楼一声暴喝。 “陈山河,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军令如山容得你讨价还价?!” 第45章 走,会情敌去! 江拾月吓了一跳,收回握在门把手上的手,转而想去捂阳阳的耳朵,见阳阳半点不受影响依旧在专心摆弄他的鲁班锁,收回手摸摸鼻尖,立在门口犹豫着走还是等。 听墙角似乎不太好,江拾月抱起阳阳打算走人就听见里面传来陈山河的声音。 “团长,您言重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去参加比武除了为咱们团争光也是给我个人一个表现的机会。但,这是自愿报名不至于上升到军令的高度。” 团长直接气笑了,“原来你还知道是给你机会?怎么?都三年多了还没想明白?真打算在修理营干到转业?天天修飞机的时候什么想法?手不痒?不想开开?” 江拾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陈山河的声音。 “想。” “那你不去参加比武?实话告诉你,这次去了先比武后演习,说不定还能碰见你老东家,到时候说不定就有机会回去。你明明昨天挺愿意的,怎么一晚上就反悔了?你那媳妇儿不让你去?” “不是。我没跟她说。” “是你没说还是她不愿意带孩子?!她要不愿意我去跟她谈。” “是我没跟她说。” “……” 团长又训了陈山河几句,表示再给他一天时间好好考虑,怒气冲冲地开门出来。 江拾月来不及躲,尴尬地朝团长笑笑。 团长怔了下,多少有几分不自然,点点头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嫂子,陈山河他属于天空!他是翱翔天际的鹰,不能当笼中雀。” 江拾月:“……” 跟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合着陈山河是鹰她是笼子呗? 莫名背锅的江拾月多少有些不开心。 团长没关门,江拾月一脚迈进办公室门想质问陈山河,看见他张开的嘴又闭上。 陈山河笔直地站在桌前,面朝墙壁一动不动,身形挺拔如松。 江拾月却莫名觉得他坚韧仿佛能扛天撼地的背影让她有些心疼,责怪的话咽了回去。 她不欠陈山河什么。 可,原主欠陈山河太多。 陈山河耳朵很灵,在江拾月踏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转过头。 看见江拾月眼里的诸多情绪迅速收了起来。 江拾月眨眨眼,刚才陈山河眼角是泪吗? 她再仔细看,却在陈山河脸上找不到半点湿意。 错觉吗? 刚在他眼中看见的迷茫也是错觉? “你不是到城里去上班了?怎么找到阳阳的?” 江拾月点头又摇头,“确切地说是阳阳找到我的。他自己跑出去找我了,还好是发车前看见他。” 要是发车后,依着阳阳这执拗的性子,怕得追到城里去。 这么小的孩子路上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陈山河开口。 江拾月摇头,“这事我也有责任。” 陈山河指了指靠墙的单人床,“你先坐一下。” 江拾月没敢坐,他的床单上连一丝折痕都没有,被子是典型的豆腐块。 她觉得坐一下都是对床的亵渎。 好像大院里干部的办公室都兼具宿舍的功能,陈设很简单。 一门一窗,一桌一椅,一床,一柜。 陈山河见江拾月不肯坐他的床,以为她嫌弃,拉过椅子当着她的面擦了下,推给她。 江拾月:“……” 想解释她不是嫌脏,陈山河并没给她机会,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号。 让人去家属院跟嫂子们说阳阳找到了。 等陈山河挂了电话,江拾月先开口,“你昨晚想跟我说的事是去参加那个什么比武?” 陈山河猜江拾月这是听见团长的话了,点头。 “昨晚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刚找到工作,带着孩子去不合适。” 江拾月笑了,“陈山河,有责任心是好事!但太有责任心且总为他人着想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陈山河一侧眉梢挑起,疑问写在脸上。 “这世界上很多事不是非此即彼。你带着孩子不能参加比武不代表我带着孩子不能去工作。 昨天跟你说把孩子留在这里,是因为熟悉的环境对阳阳更好一些。最起码我认为这样对他好。 但,孩子不这么认为,所以他今早去追我了。 你认为默不作声放弃一个可能对你很好的机会想成全我去工作,但是你没问问我需要不需要你牺牲?” “你才去工作,就带着孩子……”陈山河皱眉不认同,“不太合适。”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其实他主要怕江拾月闹。 依着江拾月的性子,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干的工作,自己在这时候也说想要出去一段时间。江拾月绝对会跟他吵架。说他见不得她好,骂他自私……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江拾月包袱款款走人,他不能不管阳阳只能放弃机会。 结局和现在没区别,他才不想费口舌。 江拾月翻个白眼,陈山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轴。 “我又不是正式工。我连临时工都不算我带孩子怎么了?只要阳阳不排斥跟着我去陌生的环境,我会想办法协调工作和阳阳。这种明明商量就能解决的事,你没必要一声不吭就牺牲。” 顿了下又补了一句,“尤其是无谓的牺牲。” 陈山河拧眉,半晌笑了,认真道:“谢谢你!是我的错。” 江拾月最近的变化实在太大,大到所有的人都跟不上她的变化,包括他。 现在的江拾月理智、明事理、聪明、善良、体贴。 陈山河心里生出几分暖意和感动,如果江拾月一直这样多好?! “不过,因为你‘出差’我要一个人带阳阳。所以你得支付给我一部分阳阳的生活费。等你回来我会把开支明细给你。” 陈山河:“……” 过于理智好像让人也不是那么舒服。 跟支付生活费没关系,就是这种距离感。 陈山河点点头,他抬腕看了眼手表,差不多要到饭点了。问江拾月,“一起去食堂吃饭还是我去打饭回家?” 江拾月没去过营部食堂,比较好奇,选择跟着去食堂。 陈山河抱起阳阳,注意到他脚上的新鞋,“你刚给他买的?” 江拾月点头,“他之前的鞋有点小,磨脚。” “我让张翠进货的时候帮忙带一双的。”陈山河解释,“这两天一直忘记去拿。” 江拾月觉得张翠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仔细回忆了下,乐了。 张燕的妹妹,她的情敌! “走,会情敌去!” 陈山河:“……??” “我是说,顺路给阳阳拿鞋去。” 第46章 张家有女自愿给陈山河当妾 杂货商店在营区和家属院之间。 两间平房,几排货架分门别类摆满了各种物资。 这会儿还不到休息时间,杂货商店里没什么人。 江拾月坏心地让陈山河走前面,自己跟在他后面。 他长得高大恰好把她遮的严严实实。 陈山河不明所以,刚想回头就看见张翠,张翠也看见他。 江拾月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女声:“陈营,你怎么来了?” 江拾月抬手抚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嘴角抽了抽。 陈山河疏离地“嗯”了一声,“上次说请你帮阳阳带双鞋,我来问下到货了吗?” “今天早晨我去给你送来着,正好碰见我姐她们在四处找阳阳,估摸你正心急顾不上这事,就又拿了回来。”张翠在收银台后面拿出一双新鞋递给陈山河,“陈营,也不是我多嘴多舌。江拾月是真的配不上你!她自己不做人还连累你成为全大院的笑柄。现在连孩子还能看丢了,真是太过分了!” 这不是张翠头一回这么说,以往陈山河总会回一句“她是我孩子的娘,请你不要这么说!”但,今天江拾月就跟在他身后,他反而说不出口,只说了句,“她已经变好了,阳阳跑出去的事不是她的错。” “都到现在了你还为她说话?”张翠嘟着嘴十分不满,“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能嫁给你?!” 陈山河接过张翠递过来的鞋,“咦”了声,“这好像不买的鞋?” 江拾月闻言悄悄从陈山河胳膊和身体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见一双深蓝色手工布凉鞋躺在陈山河的掌心。 张翠垂下头,双手交叠在身前扭扭捏捏,声音越发娇羞,“嗯,这是我给阳阳做的。买来的鞋又贵又捂脚不如做的舒服。这可是我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我是心疼阳阳,有娘跟没娘一样。” 江拾月:“……” 她垂头看看阳阳脚上的单布鞋,觉得被冒犯到。 而且,不吹不黑,张翠女红实在很差。 陈山河点头道谢,开始掏兜,“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张翠:“……” 江拾月:“……” 两手交叠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 原来中央空调男能温暖所有的女人,钢铁直男就能气死所有的女人。 张翠明显有些受伤,幽怨地看着陈山河,“陈营,咱们俩之间用得着这么生疏?就一双鞋你还跟我谈钱?难道……难道我就不能因为心疼阳阳送他一双鞋?我不光心疼阳阳,我也心疼你。 你说你大好前程都毁在江拾月手里值得吗?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肯跟她离婚呢?你明明值得更好的女人。” 江拾月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翠侧身看过来。 陈山河扭头往后看。 江拾月从陈山河背后走出来,清清喉咙,“抱歉,实在没忍住。” 陈山河瞥了江拾月一眼,没在她脸上看见半分歉意。 倒是张翠一张脸青红交加下意识后退一步。 以前江拾月挠过她。朝她的脸下死手挠。 江拾月上前一步,微微弯腰跟张翠面对面,“谁是那个更好的女人?你吗?” 张翠脸倏地红了,求救的目光看向陈山河,好像江拾月欺负了她一眼,“陈营……” 江拾月抬手捏着张翠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喊他也没用!他敢帮你说一句话,他今晚就不用进家门了。” 刚想开口的陈山河闭上嘴,低头看阳阳。 “你怎么这么霸道?”张翠恼羞成怒,“是,我就是觉得你配不上他。我就是比你好!” 江拾月乐了,捏着张翠的脸左瞧右看,“这脸又黑又丑!皮肤粗糙,五官扁平。没胸没屁股,跟个煤气罐似的哪比我好?脸皮倒是比我厚。跟我比,你还不配!” 张翠双手去掰江拾月的手,她没想到江拾月看起来瘦瘦弱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捏的下巴生疼还挣不脱,眼眶含泪向陈山河求救加告状,“陈营,你看她!” 江拾月也回头,脸往张翠旁边挨,问陈山河,“你说我们谁好看?” 陈山河皱眉,张开嘴。 “麻麻好看。” 陈山河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低头看着阳阳,满脸错愕。 阳阳依旧低着头摆弄他的鲁班锁,佛若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江拾月朝阳阳飞了个吻,“乖儿子,真有眼光!” 陈山河直接闭上嘴。 江拾月却不放过他,“陈山河?” 陈山河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你好看。” 江拾月满意地松开手。 张翠脸上血色褪尽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江拾月嫌碍眼,又抬手在张翠脸上轻拍了两下,“伤心?难过?活该!我最烦绿茶婊。” 对付绿茶就得简单粗暴。 她伸手食指指了指陈山河。 “你喜欢陈山河,你想当小三,这是你的事!你怎么追他我没意见。但,你想踩着我当陈太太,抱歉,我可没给人当垫脚石的习惯。更讨厌别人拉踩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们两个离婚前,你要再让我知道你知三当三,我就扯横幅敲锣打鼓绕大院一周宣布张家有女自愿给陈山河当妾!” 这招还是上辈子从网上学的。 陈山河:“……” 张翠:“……” 他们都不怀疑,以江拾月的个性绝对能干得出来这事。 张翠见装柔弱哭成泪人陈山河都不为自己说一句话,顿时眼泪一擦不装柔弱,掐腰怒道:“江拾月,你说谁是小三?你才是小三!我跟陈营明明先认识,是你不要脸死缠着他娶你!” 不光她,家属院里的嫂子们都讨厌江拾月但也都羡慕她。 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你也是小三。他认识的第一个同龄女生应该不是你。哦,不,你比他大,不算同龄人。” 张翠这回真哭了。 气哭的。 江拾月继续精准打击,“你就算说破天,跟他领证结婚的也是我。据我所知蓄意破坏军婚是要坐牢的!” 第47章 蓄意破坏军婚是要坐牢的! 不光张翠,家属院里的嫂子们都讨厌江拾月但也都羡慕她。 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 这大院里不缺不好战士不缺敢战死沙场的英雄,但军人说到底只是一个职业,卫国不代表能保家。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在家庭里不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或者父亲。 偏陈山河两者都能兼顾,无论江拾月怎么作,他再生气没说过一次重话更别提会动手,相反,会尽可能的帮江拾月收拾烂摊子,能力范围内保障江拾月的生活质量,从不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你也是小三。他认识的第一个同龄女生应该不是你。哦,不,你比他大,不算同龄人。” 张翠这回真哭了。 气哭的。 江拾月继续精准打击,“你就算说破天,跟他领证结婚的也是我。据我所知蓄意破坏军婚是要坐牢的!” 张翠脸倏地白了。 “我……” 陈山河:“……” 好像没有这一条。确切地说没有男方出轨坐牢这一条,但他也没傻到纠正。 他不是不知道张翠的心意,只是一个江拾月已经足够让他对所有的女人望而生畏了。 就算没有江拾月,他也对张翠没意思。 江拾月这么一闹能断了张翠的心思也挺好。 其实他曾委婉的拒绝过张翠几次,可惜张翠都听不进去。 江拾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看了看,又放回去,朝陈山河伸手。 陈山河:“……” 掀了掀眼皮,从上衣口袋里把钱掏出来放在江拾月掌心。 张翠脸又变得通红。 江拾月找出一张五元钞票扔给张翠,“虽然你做得鞋很丑配不上我儿子,但我们也不占人便宜,这是给你的辛苦费。针线活这么差,下次别做了!” 张翠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把钱又扔了回来,“江拾月,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才不是为了钱!” 要了钱还怎么让陈山河记她的人情? 江拾月这个臭女人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江拾月把钱收起来朝张翠竖起拇指,“没想到你觉悟还挺高,知道自己做的鞋不值这个价就不收钱。那行,这鞋我们收下,回头我让阳阳试穿一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告诉你,你下次再改。” 她刻意在“我们”两个字上重重咬了咬。 说完一手牵着阳阳一手拽着陈山河衣袖往外走。 陈山河:“……” 张翠:“……” 他们一家三口刚迈出杂货店门口,就听见张翠哇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响起了砸东西的声音。 陈山河停住脚步。 江拾月松开他衣袖,“怎么?舍不得?舍不得正好,可以进去安慰她,她现在最需要你的怀抱了。” 陈山河:“……” 拔腿跟上江拾月,轻斥:“别胡说!” 他只是担心张翠砸坏东西。 东西都是公家的。 这一耽误,正好赶上官兵们都来食堂吃饭。 官兵们以连队为单位站在食堂门口,先开会,然后齐刷刷地唱军歌,最后是解散吃饭。 吃饭也有讲究,新兵先,老兵士官后,干部排最后。 江拾月一进食堂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学校。 区别大约就是这年代餐厅里都是木桌椅。没有卖饭的窗口,只有一进门的位置摆了两张长条桌,长条桌上摆着两个大铁盆,一盆菜一盆汤。 炊事班的士兵拿着勺子依次给大家盛饭。 菜是醋溜土豆丝,汤是菠菜汤,主食是两掺面的面头。 菠菜汤是真菠菜汤,看不见油水,隐约有点蛋花。 江拾月一家三口进食堂算晚的,大半食堂坐满了人,只剩一张空桌子。 她目光扫了一圈,发现来食堂吃饭的嫂子不多,就三两个。 一堆纯爷们里夹两三个女人本就扎眼,江拾月更是其中翘楚。 不光因为长相,她大院公害的名号可不是叫假的。 大家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只是听不见议论声。 江拾月估摸着应该是纪律问题。 别人看江拾月一家三口,江拾月也在观察他们。 她发现包括陈山河在内的官兵们吃饭都特别快,但是快却不乱,很少听见唧嘴或者筷子碰碗的声音。 江拾月感觉自己有点像红外线扫描仪,目光扫到哪桌,哪桌上的人就迅速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江拾月:“……”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陈山河,“我……这么惹人厌吗?” 嫂子们烦她可以理解,毕竟深受她荼毒,这些官兵们为什么也这么烦她? 原主没怎么来过营部,记忆里也没跟哪个官兵为敌的记忆。 陈山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半晌说了句,“跟你没关系。” 他们只是为他抱不平。 江拾月又不傻,当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没再说什么。 做坏人比做好人容易太多。 陈山河安慰她,“过阵子就好了!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江拾月:“……” 陈山河又道:“变得挺好的。保持住!” 江拾月:“……” 仿若回到班主任叫自己到办公室训话的场景。 她没好气地翻白眼,“谢谢您夸奖!” 这一幕落在旁观者眼里都是江拾月给陈山河脸色看,欺负陈山河的“证据”。 江拾月这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她不想跟钢铁直男聊这种想打人的话题,问陈山河,“你什么时候走?” 陈山河摇头,“还不清楚。” “要去多久呢?” 陈山河沉默。 跟陈山河相处这段时间,江拾月也算了解他一些,知道这种时候他不说话是因为不想回答。 “这也要保密?”江拾月纳闷地问。 “嗯。”陈山河点头。 江拾月:“……” “放心,不会耽误你高考。”陈山河反问,“你呢?下午就去城里还是明天?” 江拾月:“……” 78年高考是7月7日开始,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呢! 她想了想扭头问早就放下筷子摆弄鲁班锁的阳阳,“阳阳,爸爸因为工作需要要离开大院一段时间。我也因为工作需要得去城里。所以你跟着我去城里可以吗?” 阳阳动作顿了顿,抬起头,近乎空洞地目光从江拾月脸上掠过又在陈山河脸上停了片刻,最后点点头。 陈山河:“……” 小没良心! 他养了他三年。 江拾月变得跟他亲近也就才一个月。 这么快就叛变?! 还是女儿好,如果江拾月再给他生个女儿…… 陈山河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愣住,重点是他竟然不排斥这么可怕的想法。 江拾月纳闷地盯着陈山河的脸问,“你怎么了?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第48章 我才不要你这个狐狸精的钱! 因为江拾月赔了一辆新自行车给王红和大刘,那辆陈山河修好的坏自行车归了他们家。 为了在城里带着阳阳出门方便一些,江拾月咬牙骑自行车载着阳阳进城。 阳阳的专属座椅是像一角披萨一样的造型,恰好能卡在前梁上。 到城里开车都要一个小时的路程,车技不太好的江拾月足足骑了大半天。 早晨天不亮就出发,快中午才到。 停下自行车的时候,江拾月感觉腿都不是自己,有点不受控制。 小阳阳直接腿麻了,从前座上抱下来的时候一瘸一拐。 江拾月抱着阳阳咬着牙面带微笑往前走。 没办法,陈厂长带着一堆人夹道相迎,她总不能朝人家龇牙咧嘴。 制衣厂的人有给她推自行车的,有给她往头上挂花环的。花环应该是路边采的野花野草编织成的,主打礼轻情意重。 还有敲锣打鼓的秧歌队,在厂门口拉开阵势。 好不热闹。 迎接她的工人们目光热切,看江拾月的目光佛若看着救世主。 江拾月被厂里这架势弄得心虚,小声问厂长,“陈厂长,这阵势是不是有点大?” 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陈厂长摇头,“不大不大,你可是我们全厂的希望!” 江拾月:“……” 顿时感觉到肩膀上沉甸甸的。 午饭在厂里食堂吃的,特意为江拾月准备了一桌席面,陈厂长和几个干部作陪。 江拾月数了下,有八样菜,青菜多肉菜少。 6月份菜园里的蔬果都已经开始陆续丰收,不像二八月那么稀缺。 能算的上荤菜的只有两三样。 一道糟肉,一碗羊肉汤,还有一道炒鸡蛋勉强算一道荤菜。 宴席规格不算高,可江拾月知道这已经是陈厂长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陈厂长诚恳道:“小江同志,我知道我们这桌菜宴请你实在拿不出手,但是我们厂里现在就这么个条件。等我们厂里能周转开,一定好设宴款待你,到时候让你吃好喝好。” 江拾月苦笑摇头,“陈厂长您这样我实在愧不敢当。我答应帮厂里也是有私心的,咱们说是合作更恰当一点儿。” 这份心意对待一个合作伙伴有点高。 一个比陈厂长还年长不少,连胡子都有些发白的老爷子摆摆手,“就我们厂现在这种状况哪还有愿意跟我们合作的?你肯帮我们把衣服卖出去就已经是帮我们大忙,是我们厂的大恩人!” 陈厂长忙给江拾月介绍,“胡老是我的师傅也是前任厂长,他都退休了还天天着急厂里的事,今天特意过来想感谢你。” 江拾月刚想开口,就听见门外一片喧哗。 她听见一道嘹亮的女声喊陈厂长。 “陈国军!陈国军咱们家遭贼了!你快回家看看。” 陈厂长脸色大变,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往外冲。他刚起身,房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江拾月看见一个一脸焦急的妇女冲进来直接对着陈厂长喊:“陈国军,我跟你说,咱们家丢钱了!我攒的二斤肉票也不见了!那……” 她目光落在饭桌上。 陈厂长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遮住妇女的视线。 “起开!”妇女一把推开陈厂长,指着桌上那道兰州糟肉气得浑身哆嗦,“好你个陈国军?!原来是出了家贼!” 陈厂长试图拉着妇女离开,“珍珠,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 “回什么家?!我就在这里说!”妇女甩开陈厂长的手,“怎么?你敢偷家里的钱买肉还怕让别人知道?” 一屋子人除了老胡都是陈厂长的下属,尤其还当着江拾月的面,他有些下不来台,斥道:“什么叫偷?你别说那么难听。我身为一家之主拿点儿肉票怎么就是偷了?” “你是一家之主?”厂长太太不客气地“呸”了一声,弯唇讥讽,“你说你是一厂之主我不反对。你说你是一家之主,自打你当了厂长你为家里做过什么?孩子你管过吗?家务你做过吗?要说赚钱养家,你多久没往家拿过钱了?你不光不往家拿,你还拿家里的钱往厂里填补。 以前的我不跟你计较,但是这两斤肉你怎么吃的怎么给我还回来!为了给孙子过周岁生日,我省吃俭用大半年才攒下这二斤猪肉。你倒好买了肉还拿到厂里来吃吃喝喝?!你算什么一家之主? 陈国军,我把话撂这儿,你今天要不把钱和肉给我拿回来,你就永远不要进家门了!” 餐桌旁的人都多少有些尴尬。 不劝?不合适。劝?这肉他们也吃了,但都拿不出钱给厂长老婆,说什么都更不合适。 纷纷垂下头。 江拾月神色自若地给阳阳夹了一片糟肉,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 一桌八个人,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老人,此刻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表情:羞囧。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陈厂长面子被撕了个干净,干脆放弃摆厂长的架子,低声求饶,“你别闹了行不行?今天是特殊情况……” 厂长老婆直接打断他的话,“从厂里效益不好到现在,你哪次从家里往厂里拿钱拿物不说是特殊情况?陈国军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要么你把肉票和钱拿回来,要么咱们离婚,你跟厂过!” “阿姨,您别生气!这钱我出。”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江拾月。 江拾月从衣服外口袋里掏出钱数出两块钱,又抽出两斤肉票起身绕到厂长老婆跟前,把钱和票塞进她手里,“不好意思,今天这顿饭是请我的。这样,您也坐下!这顿饭算我请大家!” 厂长老婆一巴掌拍掉江拾月的手里的钱。 第49章 当众接吻 陈厂长猛扯了一把他老婆,怒道:“王桂花,你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人家小江同志一片好意你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骂人?打人?” 江拾月皱眉低头看了眼被拍红的手背,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在心里劝自己打狗还得看主人,不能还手。 “我不光打她我还打你呢!”王桂花对着陈厂长的脸挠了过去,一边挠一边骂:“陈国军你个老不羞!你一把年纪了还和小姑娘勾勾搭搭!” 陈厂长猝不及防被抓了两下,脸上立马出现几道红痕。 桌上的厂干部和工人代表们不好再干坐着,忙过来拉架。 一部分人拉开王桂花,一部分人护着陈厂长往后退。 陈厂长气得不轻,点名骂:“王桂花你有病?就买了两块钱的肉你至于这么疯?连这种话你都说的出来?你说我没事,你往人家小江同志身上泼脏水败坏人家名声,你脸还要不要了?” 被人拉着的王桂花闻言更是气得跳脚,“你才不要脸!我一直不说这个事就寻思你当爷爷的人了不过是一时糊涂,就没跟任何人说这事。没想到你这是半点脸面都不要!还小江同志,她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陈国军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前阵子每天都从家里拿两毛钱去黑市,说是去卖衣服,一去大半个月一件都没卖!后来我偷偷跟着去,就听你四处跟人打听要找一个年轻貌美的江拾月姑娘。 这几天不见你出去我还以为你放弃了,没想到你直接把人带回厂里!你……哎呦!”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阳阳踢了王桂花一脚,然后迅速跑到江拾月跟前,张开胳膊拦在她身前,恶狠狠地瞪着王桂花,像只小狼崽子。 房间里的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江拾月也愣了一瞬,阳阳打王桂花是为了给自己出气?现在这架势是保护自己吗? 她有点不敢相信。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底滋生向四肢百骸蔓延,最终化成鼻腔的酸意和眼角的湿润。 这种感觉她两辈子都不曾感受过,十分戳心、温暖。 第一次觉得原来当个母亲也不错。 她弯腰抱了抱阳阳,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谢谢阳阳!但是,打人不对哦!尤其是贸然打比你强大许多的人。你会……” 江拾月还没等说完就听见王桂花歇斯底里地喊:“陈国军你个乌龟王八蛋!我以为你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想到你直接在外面养了个家?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江拾月:“……” 她倏地起身,反手就狠狠给了王桂花一耳光。 离她最近恰好听见她教育孩子“打人不对”的胡老,目光中刚露出赞赏,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所以孩子打人不对,她可以打人?! 不止胡老,整个房间陷入诡异的安静,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江拾月弯腰捡起钱和票,冷声问王桂花:“冷静了吗?不冷静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耳光。” 众人:“……” 王桂花:“……” 她骂:“小贱人,你……” 江拾月反手又是一耳光,打断了王桂花的脏话。 厂里的工人代表明显跟陈厂长和王桂花关系更近,见自己拉着王桂花相当于助江拾月为虐,忙松开手。 王桂花捂着脸看看陈厂长再看看江拾月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拾月冷声道:“我听过一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本来我听见你指责陈厂长那些话还觉得你挺不容易的想着不过两斤肉我赔给你。结果你张口就泼我一身脏水! 陈厂长惯着你是因为他是你丈夫,咱俩不认识我可没理由惯着你! 你说我跟陈厂长不清不楚。我就问你,我找对象很难吗?为什么要给一个比我爸年纪还大,穷到连两斤猪肉都买不起的男人当小三?” 陈厂长:“……” 厂干部以及工人代表:“……” 王桂花:“……” 她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我确实是在黑市跟陈厂长认识的。他一连半月去黑市找我是因为我问他时间结果他表停了不知道,跟我说了一个错误的时间,导致我没赶上班车,半路还遇见了人贩子。 我但凡要没脑子一点儿,早不知道被卖到哪去了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让你骂我?” 王桂花“啊?”了一声,看看陈厂长又看看江拾月,脸更疼了。 “陈厂长找我是因为他人好有责任心。这一点你们应该全部清楚,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为了你们制衣厂这么尽心尽力,甚至多次自掏腰包。我会来你们厂是投桃报李,看在陈厂长的份上帮你们厂把那两万套库存的工装卖掉。”江拾月盯着王桂花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说,我打你有毛病吗?” “我……”王桂花噎住,梗着脖子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我作证她说的都是真的。” 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门被从外面推开。 陈山河走到江拾月身边停住。 王桂花皱眉,“你又是谁?” “我是她男人!”陈山河单手搂着江拾月,手在阳阳头上摸了摸,“这是我媳妇儿我儿子!” 陈山河人高腿长眉目英俊,江拾月肤白貌美,阳阳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来集合了两个人的优点,是个小帅哥。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整个房间里都亮了几分。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觉得陈山河和江拾月很般配,站在一起就是标准的郎才女貌。 王桂花也这么认为,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这会儿实在下不来台,只能嘴硬道:“你说你们是两口子,怎么证明?” 她朝陈山河伸出手,“有结婚证吗?” 这年头大部分人结婚根本不打结婚证,就算有结婚证也没人出门随身带着。她就不信陈山河能证明他们是夫妻。 陈山河犹豫了一秒,侧身低头吻上了江拾月的唇。 第49章 当众接吻 陈厂长猛扯了一把他老婆,怒道:“王桂花,你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人家小江同志一片好意你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骂人?打人?” 江拾月皱眉低头看了眼被拍红的手背,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在心里劝自己打狗还得看主人,不能还手。 “我不光打她我还打你呢!”王桂花对着陈厂长的脸挠了过去,一边挠一边骂:“陈国军你个老不羞!你一把年纪了还和小姑娘勾勾搭搭!” 陈厂长猝不及防被抓了两下,脸上立马出现几道红痕。 桌上的厂干部和工人代表们不好再干坐着,忙过来拉架。 一部分人拉开王桂花,一部分人护着陈厂长往后退。 陈厂长气得不轻,点名骂:“王桂花你有病?就买了两块钱的肉你至于这么疯?连这种话你都说的出来?你说我没事,你往人家小江同志身上泼脏水败坏人家名声,你脸还要不要了?” 被人拉着的王桂花闻言更是气得跳脚,“你才不要脸!我一直不说这个事就寻思你当爷爷的人了不过是一时糊涂,就没跟任何人说这事。没想到你这是半点脸面都不要!还小江同志,她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陈国军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前阵子每天都从家里拿两毛钱去黑市,说是去卖衣服,一去大半个月一件都没卖!后来我偷偷跟着去,就听你四处跟人打听要找一个年轻貌美的江拾月姑娘。 这几天不见你出去我还以为你放弃了,没想到你直接把人带回厂里!你……哎呦!”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阳阳踢了王桂花一脚,然后迅速跑到江拾月跟前,张开胳膊拦在她身前,恶狠狠地瞪着王桂花,像只小狼崽子。 房间里的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江拾月也愣了一瞬,阳阳打王桂花是为了给自己出气?现在这架势是保护自己吗? 她有点不敢相信。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底滋生向四肢百骸蔓延,最终化成鼻腔的酸意和眼角的湿润。 这种感觉她两辈子都不曾感受过,十分戳心、温暖。 第一次觉得原来当个母亲也不错。 她弯腰抱了抱阳阳,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谢谢阳阳!但是,打人不对哦!尤其是贸然打比你强大许多的人。你会……” 江拾月还没等说完就听见王桂花歇斯底里地喊:“陈国军你个乌龟王八蛋!我以为你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想到你直接在外面养了个家?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江拾月:“……” 她倏地起身,反手就狠狠给了王桂花一耳光。 离她最近恰好听见她教育孩子“打人不对”的胡老,目光中刚露出赞赏,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所以孩子打人不对,她可以打人?! 不止胡老,整个房间陷入诡异的安静,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江拾月弯腰捡起钱和票,冷声问王桂花:“冷静了吗?不冷静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耳光。” 众人:“……” 王桂花:“……” 她骂:“小贱人,你……” 江拾月反手又是一耳光,打断了王桂花的脏话。 厂里的工人代表明显跟陈厂长和王桂花关系更近,见自己拉着王桂花相当于助江拾月为虐,忙松开手。 王桂花捂着脸看看陈厂长再看看江拾月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拾月冷声道:“我听过一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本来我听见你指责陈厂长那些话还觉得你挺不容易的想着不过两斤肉我赔给你。结果你张口就泼我一身脏水! 陈厂长惯着你是因为他是你丈夫,咱俩不认识我可没理由惯着你! 你说我跟陈厂长不清不楚。我就问你,我找对象很难吗?为什么要给一个比我爸年纪还大,穷到连两斤猪肉都买不起的男人当小三?” 陈厂长:“……” 厂干部以及工人代表:“……” 王桂花:“……” 她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我确实是在黑市跟陈厂长认识的。他一连半月去黑市找我是因为我问他时间结果他表停了不知道,跟我说了一个错误的时间,导致我没赶上班车,半路还遇见了人贩子。 我但凡要没脑子一点儿,早不知道被卖到哪去了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让你骂我?” 王桂花“啊?”了一声,看看陈厂长又看看江拾月,脸更疼了。 “陈厂长找我是因为他人好有责任心。这一点你们应该全部清楚,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为了你们制衣厂这么尽心尽力,甚至多次自掏腰包。我会来你们厂是投桃报李,看在陈厂长的份上帮你们厂把那两万套库存的工装卖掉。”江拾月盯着王桂花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说,我打你有毛病吗?” “我……”王桂花噎住,梗着脖子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我作证她说的都是真的。” 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门被从外面推开。 陈山河走到江拾月身边停住。 王桂花皱眉,“你又是谁?” “我是她男人!”陈山河单手搂着江拾月,手在阳阳头上摸了摸,“这是我媳妇儿我儿子!” 陈山河人高腿长眉目英俊,江拾月肤白貌美,阳阳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来集合了两个人的优点,是个小帅哥。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整个房间里都亮了几分。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觉得陈山河和江拾月很般配,站在一起就是标准的郎才女貌。 王桂花也这么认为,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这会儿实在下不来台,只能嘴硬道:“你说你们是两口子,怎么证明?” 她朝陈山河伸出手,“有结婚证吗?” 这年头大部分人结婚根本不打结婚证,就算有结婚证也没人出门随身带着。她就不信陈山河能证明他们是夫妻。 陈山河犹豫了一秒,侧身低头吻上了江拾月的唇。 第50章 老公,我们走! 一触即分。 快到江拾月都没反应过来。 这个仓促的吻已经结束。 她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偏还不能追究陈山河“耍流氓”的举动。 陈山河盯着王桂花问:“这样够吗?” 房间里的人表情各异。 78年,民风还普遍保守,结了婚的夫妻在公共场合也很少有肢体上的碰触,更别提接吻这么亲昵且私密的互动。 当众接吻,放在平时叫作风不。好,要被人唾弃的。 偏偏这会儿陈山河是被王桂花。逼着亲吻江拾月的。 王桂花脸色青紫交加,嗫嚅着说不出话。 再嘴硬也没法反驳。 江拾月不敢细想唇上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温润感,冷着脸对陈厂长道:“陈厂长,我觉得为了你们家庭和睦以及我自己的清白咱们还是不要合作了。” 转头挽住陈山河的胳膊,娇声道:“老公,我们走!” 陈山河没动,目光落在王桂花脸上,“你还欠我媳妇儿一句对不起!” 陈厂长连同制衣厂的干部和工人代表们一听江拾月要走,顿时都急了,纷纷拦在门口不让她走。 陈厂长指着王桂花骂,“看你惹的事!你也是在厂里干了一辈子的老人。厂子要真倒闭我看你怎么见人!还不赶紧给人赔礼?!” 胡老也板着脸训王桂花,“你呀!你从年轻就爱拈酸吃醋闹了不少闲话。现在都当孩子的奶奶了怎么还改不了这毛病?快跟人家小江同志道歉!” “嫂子,陈厂长的为人咱们都清楚。咱们厂现在这么难,陈厂长一心扑在厂里连家都顾不上回哪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小王,也不是我说你,你年轻的时候就口无遮拦。可咱们都是当奶奶的人了,你不能再这么冒冒失失。一把年纪还不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看这下弄的!你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说痛快了!就算陈厂长不跟你计较,你让人家小江同志心里怎么想?得亏人家爱人大度,要不然人家两口子为这事生了嫌隙你负的起责任吗?”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江拾月抱不平。 江拾月挑眉,乐得看热闹。 陈山河目光落在江拾月挽着他的手上,喉结动了动。 仔细看他耳尖都是红的。 好在现在众人都忙着声讨王桂花,没人注意他。 只有阳阳抬起头看了陈山河一眼,又重新垂下头。 陈山河:“……”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有种被三岁孩子看透的感觉。 总觉得自家儿子小小年纪过于老成。 真不知道随谁?! 王桂花见犯了众怒,也怕江拾月真走了厂子会倒闭,一咬牙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小江同志,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不懂事的老婆子一般见识!是我误会了!” 陈厂长也朝江拾月弯腰鞠躬,“这回是我爱人不对。小江同志你别跟她计较。就留下来!” 其他干部和工人代表也纷纷开口劝江拾月留下来。 江拾月思量了一番,暂时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和赚钱的门路,点了点头。 但,这顿饭说什么也吃不下去。 陈厂长忙带他们一家三口去休息。 “我们厂里暂时没有空房子。不过以前我们厂繁荣的时候弄了个小招待所,现在里面房间还空着,就是不能做饭。你……你们一家三口先将就一下。” 招待所是栋二层楼,每层以中间过道为界两边各有三个房间。 陈厂长把江拾月一家领到二楼,掏出钥匙打开中间朝阳的房间,“一楼潮湿,二楼干爽一点儿。房间前天已经让人收拾出来并且打扫干净了,你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再跟我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江拾月的行李已经被人送了进来,就放在客厅的地面上。 房间不大,该有的都有,是一室一厅一卫的套间。 江拾月等陈厂长离开,松开挽着陈山河的手,问出心中的困惑,“你怎么来了?” 陈山河目光在自己空掉的胳膊上落了落,抬手把东西递给江拾月。 “这块枕巾你忘记拿了。” 江拾月接过来,这枕巾她有印象,她不是忘拿是故意没拿,“这不是你的枕巾吗?” 这枕巾有些旧,边缘都破损了。 陈山河主动开口解释:“阳阳睡觉必须要抱着这块枕巾睡觉,否则他就不睡觉。我怕他换了环境再没有枕巾会闹你。” 所以回家看见枕巾后,忙给她送过来。 正好有战友要来城里的机关送文件,他搭了个顺风车。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江拾月有些不好意思,是她想的少了。 陈山河摇头,“那我不打扰了。你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江拾月点头,“你路上慢点。” 陈山河转身拉开房门,想起什么又转回头,“刚才亲你……对不起。情急之下没经过你同意。” 江拾月脸倏地像被火烧了一样。 心里埋怨陈山河,真是个呆子,亲都亲完了,还提做什么?怕两个人不够尴尬吗? 心里骂脸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没事,谢谢你给我解围。” 陈山河没说什么出了门。 江拾月大热天骑了半天自行车出了一身汗,反锁了房门嘱咐阳阳别乱跑,自己进浴室洗澡。 浴室特别小,还是卫浴一体。 江拾月洗完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拿换洗衣服,她也没有浴巾,浴巾在78年还不是百姓日常必需品。 她想了想,阳阳是个特殊孩子,他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很少关注身边的动静,而且他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还不懂男女之事。 也就是说相当于这房子里只有自己。 做好心理建设,江拾月拿毛巾遮住重点部位,拉开浴室门,就想往卧室跑,结果刚迈出一条腿,就跟刚进门的陈山河目光对上。 江拾月:“……” 陈山河:“……” 一秒。 两秒。 江拾月率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退回浴室砰一声把门关上,“你怎么回来了?” 第52章 人格分裂 江拾月一动也不敢动。 两个人的胳膊、大腿外侧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在一起。 略高于己身的温度让她十分不自在。 上辈子江拾月在网上看过,说男人的体温比女人的体温要高半度。 原来是真的。 除了体温,江拾月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陈山河小臂坚实有力,大腿的线条硬朗流畅。 其实他身材好平时就能看得见。 黑暗里,伴随着真实的触感,江拾月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冽的烟草气息,脑海里浮现出他刚从浴室里出来时的画面。 下午陈山河刚洗完澡时,短发还滴着水,只穿了裤子没穿上衣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陈厂长找来的工作服是厚款,这个天穿厚衣服属实有点难受。 昏黄的烛光下,其实看不太真切,但,壁垒分明的八块腹肌和性。感的人鱼线还是能看见的。 江拾月嗓子莫名有些干痒,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陈山河突然开口:“睡不着?” 江拾月僵住,略侧过头问陈山河,“你怎么也还没睡?我吵到你了?” 陈山河摇头,过了几秒想起江拾月应该看不见他摇头,又道:“不是。” 温香软玉在侧,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是木头,偏两个人是真夫妻假情侣,睡得着才怪! “聊会儿?”陈山河征求江拾月的意见。 “聊什么?” 陈山河默了会儿,才开口,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还能记得以前的事吗?” “???”江拾月眨眨眼侧过头,已经习惯黑暗略微能视物的眼睛看着陈山河,十分疑惑:“以前什么事?” 他是在怀疑她? 陈山河没直接回答,“前几天我到城里开会,遇见一个军医战友。他跟我说有的人身体里住着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灵魂。这些灵魂会交叉控制身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性格,有好有坏简直就像两个人一样。 假如说身体里的灵魂分为甲和乙。甲可能内向木讷老实容易被人欺负,乙则可能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去欺负别人。甲和乙之间或许会知道彼此的存在也或许不知道自己得存在。” 江拾月注意力都放在两个人紧挨着的肢体上,闻言也没多想,“嗯”了一声。 心里纳闷跟自己记得不记得以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等我回来,带你一起去找那个战友看看?!” 江拾月:“???”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怀疑我有神经病?” “不是精神病,是人格分裂。”陈山河纠正。 江拾月:“……” 她坐起身,靠在床头上,幽幽道:“你战友难道没跟你说,人格分裂又叫多重人格,在学术上被称为分离性身份障碍。精神病的一种。” 陈山河:“……” 他问的委婉,战友说的随意,他确实不知性格分裂也是精神病。 江拾月反而来了兴趣,她知道自己行事作风跟原主反差太大,一直把“改邪归正”挂在嘴上。但也知道这个理由瞒不了陈山河这种枕边人。 她的性格字迹什么都跟以前不一样,很难有合理的理由说服人。这也是她迫切搬离大院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今天陈山河给她找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 陈山河也起身,坐在床边,“原来你知道人格分裂啊?你看过医生?” 江拾月犹豫了下点头,“对。我的事你别跟别人说。让别人知道我有精神病,你可就没办法跟我离婚了。” 跟精神病离婚可能会构成遗弃罪。 当然,江拾月怕的是别人真把她当精神病,剥夺她民事行为能力。 陈山河轻晒摇头,“这个病跟其他的不一样。不影响你正常生活。当然,如果你需要照顾的话,我不会跟你离婚。” 江拾月忙摇头,“别!我可以照顾自己。用不着你一直委曲求全。” 陈山河想说“如果是现在的你我不委屈。”但,又怕江拾月误会,默了会儿,点头道:“你说得对!现在的你跟以前不一样。特别独立,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也能活的很好。” 好到让人诧异。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赚一辆自行车赔给大刘家。还能让一个快倒闭的制衣厂把她奉若神明。 对他和孩子也和以前有天壤地别。 “你……”陈山河犹豫着问,“还会变成以前那样吗?或者你们交换的时候你会知道吗?” “不知道。”江拾月摇头。 她虽然不是人格分裂,但是强占了别人身体的灵魂。 她确实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会和原主再交换回来。 反正这一次穿来的时候她不知道,也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 陈山河点点头,“你先睡!我去抽根烟。” 坐在客厅的桌前,听着门外呼啸的风声和不停歇的雨声,陈山河有些惆怅。 这一刻,他自私的希望,现在的江拾月能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后半夜才风停雨歇,开了窗户房间里不再那么闷热,江拾月才沉沉睡去。 感觉才刚合上眼,门就被拍得乓乓作响。 江拾月揉着头坐起身,才发现外头已经艳阳高照。 她打开门,来的是王桂花。 江拾月警惕地问,“你怎么来了?” 王桂花手里端着两个饭盒,局促的站在门口。 看见江拾月把饭盒塞进她手里,嗫嚅道:“江拾月同志,昨天……昨天是我气糊涂了,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江拾月挑了下眉毛没说话。 “我这人从年轻的时候就爱拈酸吃醋,动不动就往那方面想。这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 江拾月这才开口,“阿姨,没事,误会说开了就好。” 她昨天也打人了,没吃亏。 “昨天老陈把你的事都跟我说了。谢谢你愿意来帮我们厂。也谢谢你给我孙子买肉。” 王桂花说完就转身跑了没给江拾月再说话的机会。 江拾月低头看看手里的饭盒,摇头轻笑,这份歉意可不轻。 回到屋里发现四处都没看见陈山河,最后在枕边找到一张巴掌大的纸。 陈山河留的,说见江拾月睡得香没叫她,先走一步,归期不定,但尽量不耽误她高考。 江拾月摇摇头,把纸条放在一边。 正好阳阳也睁开眼,给他穿衣洗脸,两个人一起吃饭。 饭盒是双层,下层是粘稠的小米粥,上层是一个白煮蛋还有一个白面馒头。 吃过饭,江拾月牵着阳阳到车间。 其实把他放在招待所可能更合适一些,阳阳喜欢一个人。 但,他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江拾月不放心,还是觉得阳阳在自己眼皮底下更好一些。 到了车间,陈厂长和工人们都已经到了,巴巴地看着她。 第53章 要饭还嫌饭馊 江拾月吓了一跳。 她以为会是陈厂长领着仓库管理员和车间主任跟她对接,没想到全厂工人都来了。 她走到陈厂长身边,“厂长,这阵仗是不是有点过大了?咱们能低调把衣服改完卖了就行。” 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大家都是自愿来的。”陈厂长道,“我们厂这情况大家都快绝望了。好不容易有个说能帮我们卖衣服的大家都好奇也想当面感谢你。” 他站在最前面,给大家介绍:“同志们,这位就是我跟大家说的江拾月同志。咱们厂里应该不少人知道,前阵子我在厂里拿了一部分衣服出去卖,想换点钱给大家发生活费。 当然知情的人也都知道我一件也没卖出去。 我身边这位江拾月同志就不一样了,人家改了改自己穿过的二手衣服,两次就换了一辆自行车。你们知道卖给谁了吗?乔四爷!” 工人们一片哗然。 乔四爷的名头在银城十分响亮,只是不是什么好名声。 大家对乔四爷的印象就是狠、能打、是个坏人中的头头。 江拾月忙道:“这事纯属巧合。我没陈厂长说的那么厉害,但是一定会尽力而为。鉴于现在厂里情况不太乐观,我也就不说大话空话和废话,我努力的同时也希望大家能配合我。 除了库管以外,我还需要一名设计师以及一些缝纫工人配合。” “我来。”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一名五十岁开外的中年妇女,长得很漂亮就是眉眼凌厉带着股子不好惹。 陈厂长给江拾月介绍,“这是我们厂资历最老的设计师乔珍乔老师。现在咱们厂里这些工装都是乔老师设计的。” 江拾月点头,主动伸手打招呼:“乔老师好。” 乔珍回握,目光充满了审视和质疑。 问过好,江拾月目光落向乔珍身后,“请问,还有年轻点的设计师愿意帮我吗?” 乔珍顿时拉下脸,眉毛一挑,“江同志,您这什么意思?” 江拾月睁眼说瞎话,“乔老师,您别误会!咱们的工作服都是成品,哪还用得着您这么专业的设计师出马。我的意思是找个年轻的刚学设计的,正好趁年轻练练手。” 她说话的同时目光往人群里扫去,注意到刚才站在乔珍身后的两个女同志。 一个三十来岁另外一个二十来岁。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齐齐看了乔珍一眼,垂下头。 江拾月没错过她们眼里的跃跃欲试和对乔珍的害怕。 乔珍注意到江拾月的视线,“那是我两个徒弟。平时让她们练手不是不行。眼下厂里生死存亡之际,不是练手的时候,还是我亲自把关我更放心。” 李厂长也附和,“乔老师说的对。” 江拾月不好再坚持,直接拿出效果图。 在二十一世纪,大部分孩子的童年都是从各种兴趣特长班中度过的。江拾月也一样,琴棋书画只有下棋不行。 她用彩色蜡笔在信纸背面画几张改装后工装的效果图。 其中一种夏季的工装其实改动不算大,最明显的也就是衣领改成了小西装领。整体改小,女工装收了些腰围。 另外几种改动比较大。 但乔珍只看了第一种就连连摇头,“不行!工作服是干活的衣服,改成这样成何体统?” 江拾月画的图清晰明了,就是一个模特穿着改良工装的正面、侧面和背面的效果图。 众多工人听见乔珍的话,纷纷探头,想看清纸上的画。 江拾月干脆把效果图递给工人们,让大家自行传阅。 工人们开始指着效果图议论纷纷,很快就有人提出疑问。 “江同志,工作服改成这样还能干活吗?” “就是,咱们工人干活都是卖力气的。需要肩扛手提。你这工作服紧巴巴的还不一抡膀子就撕了咯吱窝?” “撕咯吱窝算什么?就怕裤裆裂开!那可就没脸见人了。” 工人们哄堂大笑。 江拾月不以为意,等大家都笑够了,才淡声开口:“改好的衣服就不是让人穿来干活的。” “什么意思?工作服不给工人穿给谁穿?”乔珍皱眉。 “工作服是给工人穿,但不是所有的工人都要干活。”江拾月解释,“还有些后勤类或者服务类的工人他们并不直接参与日常生产。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日常的工作是坐办公室或者直接面对消费者。这种略修身的工作服会让他们看起来更精神,行走时会更干练。” 乔珍并不认同江拾月的说法,“小江同志,我想你弄错了重点。咱们工作服主要是为了广大工人设计的。尤其是生产车间的工人们。至于你说的服务性质的工人或者后勤上的工人,他们都是为劳动工人服务的,怎么穿也不是很重要。” 江拾月很努力控制才没直接翻白眼。 对,她知道这年代讲究的是劳动最光荣。也知道越苦越累的工人越受人尊敬。 问题是,这个制衣厂马上就要倒!闭!了! 典型的要饭还嫌饭馊。 江拾月目光在工人们脸上掠过,毫无意外,大家都认同乔珍的观点。她笑了笑,问:“那你们生产的工作服卖出去了吗?” 乔珍顿时拉下脸。 工人们面面相觑都闭上嘴。 “这样的衣服我改不了!你另请高明!”乔珍拂袖而去。 “乔老师!乔老师!”陈厂长追了几步,再回头看看江拾月,只得停住脚步,回来安慰江拾月,“小江同志,乔老师比较执拗。晚点我跟她好好说说。” 江拾月摇头,“不用,她设计的工作服卖不出去,改的工作服同样还是卖不出去。” 陈厂长:“……” 还未走远的乔珍:“……” 闻言停住脚步,回头朝江拾月怒目而视。 第54章 DIY冰块 “没有人能让时间停住!所以谁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就要被淘汰。”江拾月不闪不避回望。 “大清会亡就是因为故步自封。这是78年不是68年,停了十年的高考都恢复了。咱们国家都跟漂亮国开始建交,52名公费留学生都已经出国了,你们还打算活在过去? 咱们首长去外国参观,人家电视机电冰箱都成日用品了我们连电都还没普及。 现在我国最南边已经在尝试新的经济制度,相关政策很快就会出台。很多现在大家认为最好的职业也许会逐渐被淘汰。一些大家认为不好的职业未来也许会成为香饽饽。 这些被你们抨击的工作服样式说不定就是明天的潮流。 当然,你们不这么认为。所以你们是经济改革制度下第一批被淘汰的人!” 不欢而散。 尽管工厂里不少年轻工人认为江拾月说的对,更觉得她改的工装很洋气很漂亮。 但78年,总工厂也讲究论资排辈,年轻人还没什么发言权。 就像乔珍扔下一句“不自量力!”转身离开,那两个跃跃欲试的姑娘也连忙跟着走了,就因为乔珍是她们的师傅。 陈厂长左右为难,急得直拍大腿,“这可怎么办?” 还是江拾月反过来安慰他,“陈厂长,你别急!我答应了会帮你卖衣服就一定能卖出去。” 陈厂长忧心忡忡地看着江拾月牵着阳阳扬长而去,不明白她哪来的自信。 难道她会自己改衣服? 江拾月不会自己改衣服,但是她深谙人心,打算学一下姜太公钓鱼。 回到落脚的厂招待所,江拾月什么也没干就专心陪阳阳。 阳阳跟普通的小孩不一样,对亲子游戏并不感冒。 江拾月试了半天,发现他最有兴趣的还是数学。就教了他一些数学方面的东西。 阳阳对数学的接受能力甚至远超很多成人,过目不忘加上举一反三学得特别快。 这才不过月余简单的加减乘除已经难不住他。 江拾月想了想开始教阳阳几何和代数。 她不是专业的老师也没有系统的教材,想到哪讲到哪,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偏阳阳还听得津津有味。 可惜江拾月大部分东西都还给老师了,仓促之下能讲的东西并不多。 就好像小时候大家都会背诵很多唐诗宋词,真正大学毕业工作的时候,还能背过几首? 唯一庆幸的是阳阳年纪小就像一张白纸,江拾月这半瓶水可以随便晃。 数学教完讲物理,物理讲完讲化学。 阳阳就像一块小海绵一样,飞快汲取着江拾月教的东西。 江拾月教累了布置给阳阳一些作业,自己跑到一边扇扇子。 盛夏本就热得坐立难安,听着窗外的蝉鸣越发心浮气躁。 江拾月想要是有空调有冰箱就好了。 哪怕有电风扇也行。 空调暂时不现实,就算江拾月买得起也用不起。 现阶段,城里居民用电还不稳定,隔三差五就停电。而农村,大部分地区就还没通电。 电风扇倒是有了,跟自行车差不多的价格。 江拾月数了下自己的小金库。上次在黑市上卖了一百二十一元,加上之前剩余的二百八十二块一毛六,总共有四百零三块一毛六分钱。 这几天买日用品、文具、坐公交车拉拉杂杂花了二十八块一毛钱,还剩三百七十五块一毛五。 这些钱找乔四爷买一台电风扇差不多应该够,只是买完风扇基本上得再次倾家荡产。 这钱赚的太难,江拾月舍不得。 那怎么办? 江拾月拿着纸扇子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打了个响指,“有了!” 惹得阳阳抬头看她,眼里写着不认同。 江拾月坐在阳阳对面,强行握着他的小手,目光炯炯的盯着阳阳。 向来处事不惊的阳阳,头一次有了明显的躲闪。 江拾月当然不肯放阳阳离开,“阳阳,你这么聪明,我再教你点别的好不好?” 阳阳没说话。 “我问你,你知道古人没有冰箱是怎么制冰的吗?那些达官贵人又是怎么在夏天过上有冷饮吃冷气吹的日子呢?” 阳阳面无表情。 “第一种当然是挖很深的地窖,做好保温措施。冬天的时候把冰放进冰窖贮存好,留到来年夏天的时候用。这办法对咱们来说没有参考价值。” 阳阳停住往回抽手的动作,回视江拾月。 “第二种办法就是用化学制品制冰。 你知道硝石吗?就是做火药的原材料之一。当然,火药不是我们能碰的,但是我们需要硝石溶解制冰。 硝石的主要原材料就是硝酸钾,硝酸钾溶于水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热量。导致水会降温至冰点,这样咱们就有冰用了。” 阳阳小脸上明显还有些困惑。 江拾月摊手,“你有疑问我也解答不了。实话告诉你,我是以前看一部宫斗剧跟着学的。 宫斗就是住在皇宫里的一群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整天勾心斗角互相使绊子,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你死我亡。 那个特别火的宫斗剧里就动不动有冰镇水果、冰鉴。我们……就我和我的朋友出于好奇研究了下古代制冰的方法。” 其实是江拾月那时候上大学住宿,宿舍里就特别热,虽然有空调但也是限时限点的开,经常热到难受。受嬛嬛的影响,宿舍里的姐妹们突发奇想要在宿舍里制冰。 她们网购了一些硝酸钾回来。 当时宿舍里有个学霸,制冰的事不用江拾月插手,具体过程她记不太清了。 江拾月松开阳阳,拿过一张纸,边写边教阳阳。 “首先考虑夏天水结成冰所需要放出的热量。 先设咱们室内温度30c,咱们是标准大气压,水温在25c左右。 水结冰可以分为水从25c降到0c放热,再从0c结冰放热两部分。 因为q=t。水比热容42x103焦/(千克·c) 一升水也就是一千克水。那么想让25c的水降到0c需要释放105千焦热量。 0c时一克水结成冰要释放80卡热量即3348焦,我们只取334焦,那么一千克要释放334k千焦。 所以估计水从夏天的常温下结冰要释放439千焦热量。 接下来考虑硝石。 硝石的主要成分硝酸钾。工业级硝石纯度可以达到990以上。咱们暂时先不考虑杂质。硝酸钾溶解热3489千焦/ol。 江拾月的记忆里,在20c时硝酸钾溶解度在316克左右,那么设25c时,溶解度为35克,硝酸钾摩尔质量101克/ol。 所以要吸收439千焦热量需要12708克硝酸钾,硝酸钾的密度2109克/立方厘米。也就是要60257立方厘米。” 江拾月把笔扔下,无意识地开始咬拇指。 这结果不对。 不是算错了而是把硝酸钾直接扔进水里不现实。 江拾月烦躁的扒拉了下头发,她记得当初宿舍的学霸舍友制成冰了啊? 哪一步错了呢? 这时门被敲响。 第55章 不能说的秘密 江拾月拉开门,微怔。 不是她要等的人,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圆脸姑娘,见人先笑,露出两个酒窝特别可爱。 江拾月纳闷道:“你是?” “我叫刘圆圆,也是咱们制衣厂的工人。我来是想试试能不能画出你要得设计图。”刘圆圆垂下头,两手略无措的抓着衣角,“不过,我不是设计师。确切地说我还在实习……” 说到这里,刘圆圆抬起头,有几分迫切地望着江拾月,“但是,我很小就喜欢设计衣服。没进厂之前也一直跟着盼盼姐学画设计图,我一定能画好的。” 江拾月点头,把人让进屋里坐在方桌旁,倒了杯白开水递给刘圆圆,“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白开水。” 刘圆圆忙道:“白开水就行!” 见她十分局促,江拾月没着急进入正题跟她闲聊了几句,问她多大,家里几口人什么的。 聊着聊着刘圆圆放松了不少,江拾月就把效果图拿出来。 刘圆圆没着急接,恳求江拾月,“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要不然我会被开除的。” 江拾月明白她的顾虑,要不然她也不会白天没表态,天黑了才悄悄上门。 笑着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话音刚落,江拾月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刘圆圆倏地站了起来,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找可以躲人的地方。 江拾月见她实在害怕,指了指卧室,“你可以先去卧室待一会儿。” 刘圆圆一边道谢一边三步并两步跑进卧室,把门关上。 江拾月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秦盼盼,乔珍的两个徒弟中比较年轻的那个。 秦盼盼也是江拾月要“钓”的鱼。 秦盼盼手里拎着四分之一的西瓜,笑眯眯地递给江拾月,“江老师,我来给你们送块西瓜。我们自家种的个头不大,你们别嫌弃!” “谢谢。”江拾月没客气,因为她知道送西瓜是给别人看的,拉开房门把秦盼盼请进屋,“不过,老师我可不敢当。不嫌弃的话叫我拾月。” 江拾月招呼秦盼盼坐。 她注意到西瓜是切分好的,只剩瓜皮还连在一起,轻轻一掰就能分开。 江拾月先掰下其中一块递给秦盼盼,又掰下一块给了阳阳,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把剩下的两块放在了桌上。 “不好意思,我们昨天刚来就赶上暴雨还没来得及出去买点水果什么的,只能借花献佛了。” 秦盼盼摇头,“我吃过了!”她目光落在散落的图纸上,问江拾月,“我能看看这些图吗?” 江拾月比了个请的手势。 秦盼盼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由衷地夸赞江拾月,“江老师……拾月,你真的太厉害了!这些衣服要真的做出来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江拾月毫不客气地夸她,“你比你师傅有眼光。不过这不是我设计的呢!这是看外国电影的时候觉得人家的衣服特别漂亮就记住了。” 秦盼盼咬了咬唇,“拾月,我可以帮你画设计图,就是得麻烦你保密。别告诉别人我来你这画设计图。” 江拾月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点点头。 心想这可不是我告诉别人的,这是你自己告诉人家得。 秦盼盼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尺子铅笔橡皮。她举着软尺问江拾月,“我能给你量量尺寸做个参考吗?我觉得你就特别适合当衣架子。” “当然。”江拾月点头起身,张开胳膊站直身子。 秦盼盼刚拿过软尺量了一组数字,江拾月的门再次被敲响。 别说秦盼盼,连江拾月都有些错愕。 她等的人就是秦盼盼,刘圆圆已经是意外了,竟然还有人来?! 江拾月刚想开口,只见秦盼盼着急忙慌抓着软尺冲向卧室,还不忘朝江拾月无声道:“别说我在。” 江拾月:“……” 制止的话还没说出口,秦盼盼已经拉开了卧室的门。 招待所的房间不大,卧室里也没藏人的位置,秦盼盼一眼看见同样傻眼的刘圆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江拾月轻推了秦盼盼一把,把她推进卧室关上门。 她走回客厅拉开门,卢翠兰牵着一个比阳阳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站在门口。 卢翠兰在男孩头上摸了摸,“我们家水生听说来了个小朋友,非要来玩,可以吗?” 江拾月:“……” 嘴角抽了抽。 阳阳的状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合群的孩子。 来找阳阳玩? 腹诽归腹诽,江拾月还是热情地把卢翠兰让进房间里。 卢翠兰刚说出自己来的真实意愿,又补了一句“别告诉其他人我帮你画设计图!”就看见桌上秦盼盼遗落的橡皮和铅笔。 她错愕地瞪圆了眼,“盼盼在你这里?” 江拾月扶额,不知道该承认还是睁眼说瞎话。 卢翠兰显然不是好糊弄的,肯定道:“她也是来帮你改设计图的。” 江拾月没说话。 卧室那边传来动静。 江拾月和卢翠兰同时扭头。 卧室门从里面拉开。 刘圆圆趴在地上抱着秦盼盼的小腿,秦盼盼身子前倾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握在门把手上。 第56章 阳阳的世界 短暂的尴尬过后,四个女人齐齐笑了起来。 江拾月把秦盼盼带来的西瓜切成小块放在铝制饭盒里端给大家。 但,刘圆圆秦盼盼卢翠兰明显对改衣服的兴趣更大,缠着江拾月让她仔细说改制工作服的特点,她们量尺寸好有数。 江拾月笑道:“你们别急,咱们今天不改工作服。” “啊?不改工作服改什么?” “改这个。”江拾月起身把牛仔服的效果图拿出来。 “这衣服好特别!”刘圆圆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明显比其他两个人更快一点儿。 卢翠兰皱了下眉,“这什么衣服?怎么这么奇怪?这跟你昨天拿的效果图好像不一样。” 江拾月点头,“确实不一样。昨天给大家看的是普通的工作服。今天看的是牛仔服。” “牛仔服是干什么用的?”刘圆圆求知欲十分旺盛。 “牛仔裤刚从南方过来,有些电影里演员穿着,所以咱们这边走在时尚前沿的年轻人开始穿这个。你们大约不知道一条牛仔裤在京城大约卖到一百块呢! 牛仔外套更贵,所以现在穿得还少。” “一百块?!”秦盼盼瞪圆了眼,掰着手指头算,“赶我三个月工资?!” 就这么一条裤子? 刘圆圆连话都不敢说了,她试用期工资才二十块,半年买一条裤子。 卢翠兰拿着图纸仔细看了看,皱眉问江拾月:“这牛仔服什么布料?会不会很贵?咱们厂可没钱买布料。” 她年长几岁,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卖得贵肯定得付出的多。 “不用买布料。”江拾月转身回卧室,拿出昨天陈山河穿过的工作服,“这工作服的面料你们应该都认识?” 卢翠兰只一眼就确定:“这是劳动布。咱们厂里生产的不多,总共就两千来套,放在招待所一楼。” 刘圆圆一脸仰慕,“卢老师,你怎么这么厉害?只是一眼就知道面料还知道生产量和存放的地方!” 卢翠兰摇头,“我这才哪到哪?我师父才厉害呢!虽然她刻板了点儿,但是能力真的没话说。一匹布到她手里到出成衣,几乎没什么碎布头。两匹布就能比人家多裁一套衣服。” 秦盼盼对自家师父的能力也深有体会,只是她不明白,“不是在说牛仔布吗?怎么又说起劳动布了?” “因为牛仔布跟劳动布很像。甚至可以说只是略有不同。” “不是?”刘圆圆看看效果图再看看桌上的工作服,“这看起来天差地别啊?!” 工作服是土里土气的深蓝色,但江拾月画的效果图上牛仔服是靓蓝色很漂亮。 江拾月会对布料有所了解是因为上辈子她作为投资人投资过一个布料厂,略有了解。 牛仔布很多年前就有了,但是因为用途不同,布料有细节上的不同。 工作服用的劳动布和外穿的牛仔服也是有些不同,布纹走向还有面料也有细微的不同。 但,眼下就这条件,只能将就。 听完江拾月的话,刘圆圆同学又有疑问:“可是,咱们工作服已经染了这么深的颜色还能做牛仔裤吗?” 卢翠兰拍了拍刘圆圆,“圆圆,衣服能染色就能褪色。” 秦盼盼轻叹一声,“这色怕是好染不好褪啊!要是师傅肯帮忙就好了。” 江拾月拍拍手,“染色的事明天再说,咱们争取今天把图纸画出来。” 改工作服跟改她的二手衣服可不一样。 她的二手衣服是个人衣服,一个款就一件,谁穿上谁买。 牛仔服是面向大众的。 即使银城的人瘦多胖少,但终归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衣服有长短还得有肥瘦。 男款跟女款也不一样。 光以江拾月一个人当模特可不行。 秦盼盼犹豫道:“咱们去哪找这么多模特?” 卢翠兰沉吟片刻,建议:“这样,先让江拾月姑娘试穿一套工作服,我们再按要求给出适合她的牛仔尺寸,算下改动的比例。其他号码也按这个比例如何?” 江拾月有些头疼,她对这些不太熟悉。 毕竟几十年后,买衣服只需要说s还是码就可以。 但是s的衣服到底什么尺寸,到底什么尺寸,她还真不清楚。更别提再大码女装的尺寸还有男装的尺寸。 “你们先画女装。其他的我明天想办法。” 等送走三位设计师,已经晚上八点多。 江拾月给阳阳洗完澡把他放在床上,才出来收拾方桌上散落的纸页。 “咦?”她注意到其中一张纸,抽出来。 这张纸上是她写的字,就是下午写来制冰那张。 现在上面多了两个圈,还是大圈套小圈。 大圈里歪歪扭扭写了个石,一看就是阳阳的笔迹。 若是其他孩子画的,江拾月只当孩子无聊瞎画,也就随手扔掉。 但是阳阳不是一般孩子,他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外人一个,话都不会多说一句,更不会浪费笔墨。 江拾月拿着纸回到卧室,见阳阳还在翻字典,把纸拿到他面前,“阳阳,这俩圈什么意思?” 阳阳抬头看了眼,重新低下头。 江拾月以为又会和以前一样得不到回应,把纸放在床边柜子上。 “是大盆小盆。” 江拾月错愕地低头。 阳阳抬头见江拾月看着自己没反应,以为她不懂,又补了句,“大盆放硝石,小盆放水” 江拾月眼睛一亮,双膝跪在床沿上,两手抱着阳阳的小脸左瞧右看,“哇!阳阳,你竟然一次能说什么多话了?我太开心了!你这是把我也画进你的圈里了吗?” 阳阳下意识想抬手掰江拾月的手,但是抬到一半放了回去,被江拾月捏着脸颊只能含糊不清道:“不是圈是盆。” “我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江拾月开心坏了。 在她的理解里,自闭症的孩子其实就是不肯走出自己世界的孩子。 他既定的作息既定的路线都是他自己世界里的规则。 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进入不了他的世界。 江拾月觉得,阳阳的世界在渐渐向她打开大门。 第57章 夏日冰粥 一大早,江拾月牵着阳阳去找陈厂长,把找模特的事跟陈厂长说了,陈厂长表示这事他会负责。 江拾月没跟了陈厂长客气,他能当上厂长在厂里的人缘肯定没得说。找会画画的设计师难但找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工人不难。 “陈厂长,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 “我想要一些硝石。” 陈厂长纳闷道:“你要那玩意干啥?” “陪孩子做个小实验。” 陈厂长想了想给江拾月写了一个地址,“你到这个地方找我弟弟陈国华,他在化工厂当个小干部,应该能帮上你忙。” 江拾月载着阳阳去百货大楼买了两身换洗衣物,还买了些水果和零食。然后带着烟酒糖茶才去找陈国华。 听见传达室给陈国华打电话的时候江拾月才知道陈厂长着实谦虚。 “小干部”陈国华是一家大型化工厂的生产车间主任。 陈国华和陈国军两兄弟性格有些像,比较实在。 江拾月走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上捆了一麻袋硝石。 回到招待所,江拾月在洗脸盆里装了半盆水,又找了个大铁碗装了一碗清水。放在洗脸盆中,然后把硝石倒入洗脸盆中。 抹了把额上的汗,走到方桌前,拍了拍阳阳的小脑袋,“阳阳,一会儿咱们就有冰吃了!” 阳阳拿开江拾月的手,“脏!” 江拾月:“……” 掐腰笑骂:“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敢嫌弃你娘!” 阳阳自然不会回应她。 江拾月洗净手,又切了块西瓜,母子俩分食。 吃过午饭,江拾月照例教阳阳读书认字,依旧是想到哪教到哪。 往往上一秒还在说长城是怎么建立的,下一秒就告诉阳阳漂亮国扔了两颗蛋,以及想做那两颗蛋需要什么。 江拾月说得随意,阳阳却听得极其认真,甚至偶尔会反问几个问题。 这种互动是以前不曾有的。 陈山河都没得到过。 江拾月深知这是阳阳在慢慢接受她,慢慢回到这个世界,也就更小心翼翼地引导他。 见阳阳开始打哈欠,就硬拉着他去午睡。 硝石溶于水不断的吸收热量,不大的房间里凉快许多,睡起觉也不再那么困难。 洗脸盆中已经结冰,盆中的碗还在持续降温。 江拾月打着哈欠想,一会儿醒了应该就有刨冰可以吃。 果不其然,等江拾月醒来,碗里已经结了冰,洗脸盆中的冰上更是起了厚厚一层白霜。 江拾月找了个薄铁片把白霜刮下来,硝酸钾就是这好处,能反复循环利用。 她把水盆中的冰整块取出放在洗衣服的大盆中,再重新在洗脸盆中放好水放入硝石制下一盆冰。 大碗里的冰被江拾月扣出来,用新买的笼布把冰包起来砸碎。 阳阳听见动静,揉着眼睛出来察看动静。 江拾月抱着一大碗碎冰,招呼阳阳,“阳阳,快坐下。请你吃好吃的。” 阳阳犹豫了下,很给面子的坐在桌前。 江拾月哼着现在还未流行的小曲儿,在碎冰上撒上切碎的水果丁、蜜红豆、碎花生、白砂糖搅拌过后,连同勺子递到阳阳面前,“尝尝。” 看着阳阳把冰粥送入口中,巴巴地问他:“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阳阳在江拾月殷切的目光中,迟缓的点了点头。 江拾月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朝阳阳比了个耶。然后给自己做了一碗。 比起几十年后小料众多可以加奶加巧克力的冰粥,江拾月做的这冰粥略显寒酸。 但,以78年的标准来说,足够奢侈。 到了晚上下班后,刘圆圆秦盼盼还有卢翠兰都遛了过来。 三个女人人手一碗冰粥。 “哇!太好吃了!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冰!”刘圆圆眼睛瞪得溜圆。 秦盼盼腾出一只手,食指戳了戳刘圆圆的额头,“你才多大还这辈子?”随即感叹道,“别说你,我虚长你几岁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冰!” 刘圆圆猛点头,“月月姐,你太厉害了!” “是啊!拾月这么年轻又有头脑又会改衣服还漂亮!”卢翠兰把冰粥放在桌上,也是对江拾月赞赏有加。 刘圆圆注意到卢翠兰的动作,问她:“卢姐,这么好吃的冰你怎么放下了啊?一会儿化掉就不好吃了。” “我……我来好事了,不能吃凉。” “啊!那太可惜了。”刘圆圆舔了下唇,“这么好吃的冰粥不能浪费啊!翠姐,你让给我吃!” 卢翠兰“啊!”了一声,看着刘圆圆殷切的脸,缓缓点头。 “谢谢翠姐。”刘圆圆道了谢就伸手去拿卢翠兰的冰碗。 啪! 秦盼盼一巴掌拍在刘圆圆手背上,“吃吃吃!女孩子不能吃这么多冰,你吃这一碗就够!” 刘圆圆捂着被拍红的手,“又不经常吃!再说翠姐又不吃,放着化了多浪费啊?” 秦盼盼翻了个白眼,食指戳刘圆圆额头,“你这孩子说你聪明偏有的时候傻的冒泡。就算我师姐不吃不还是还有水生?你好意思跟小孩子抢吃的?” 刘圆圆“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摸额角,“我没想那么多嘛!” 江拾月顿时明白过来,卢翠兰说来例假不过是个借口。天底下的母亲大抵都这样?吃到好吃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孩子。 她把冰碗推回卢翠兰面前,“蓝姐,要不你稍微尝点?也凉快些。你放心,我这里现在就是冰多。一会儿等你回家的时候再给水生带一份。” 卢翠兰道了谢,这才拿起勺子。 吃过冰,四个人开始画图。 她们三个白天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模特样本,现在基本可以整理出每个号码的尺寸。 为了稳妥,她们每个号码改了一套工作服出来。 江拾月作为模特之一,首先试穿。 “嚯!”刘圆圆围着江拾月转圈,“这平平常常的工作服一改,穿在身上立马像变了个样。” 要不是她全程参与设计,根本不相信这是劳动布改的牛仔服。 秦盼盼也点头,“看来尺寸没什么问题。剩下的得褪色后再改做了。要不然褪色不匀的地方不好修。” 卢翠兰摇头,“褪色好说。要想大批量改衣服只怕会遇到的阻力更大!” 第58章 倒闭呢还是倒闭呢 秦盼盼一听眉头皱起,“对!柳婶跟咱师父交好。咱师傅不肯参与改版设计,柳婶肯定就不会让缝纫工按照图纸重新裁剪改衣服。 如果就这三两千件,咱们三个咬咬牙偷偷加几天班也能改完。两万件咱们做不到呀!” 江拾月闻言气笑了,“我挺好奇,你们厂的人这不行那不准,到底是希望你们厂倒闭呢还是希望你们厂倒闭呢?” 卢翠兰有些臊,嗫嚅着没开口。 刘圆圆这孩子有点有时候听话不带脑子,立马回:“月月姐你是不是说错了?我们当然是不希望厂倒闭了!” 秦盼盼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刘圆圆一眼,跟江拾月解释:“大家肯定不希望倒闭。但是我师父她们这代人也算是经历过大起大落。 他们最穷的时候啃过树皮吃过观音土。赶上过读书无用大家插队下乡支援祖国边疆。再加上如今师父年纪略大有些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么新潮的事物。” 卢翠兰轻叹:“何止是师父他们这一代人。坦白说,如果不是眼下刚刚恢复高考,我们家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学生马上要交不起学费,我都不会过来。 咱们的工装好好的干嘛要重新改?这牛仔服我没见过就不说了。你看好好的工服改得掐腰收臀,这哪好意思穿出门去嘛?!” “坦白说,我有时候很不明白这种想法。”江拾月摊手,“就像怀孕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对大部分家庭来说怀孕算是一件喜事。这件喜事也会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 明明已经广而宣之,却又不好意思让人看见孕肚,百般遮掩,直到生产。” 她在大院家属院也遇到过,在制衣厂也看见过。大部分孕妇都会穿宽松的衣服遮住肚子,月份小时跟常人无异,月份大了有的有的人甚至会把肚子束缚起来。 江拾月真心不理解这种行为也不认同。 卢翠兰生过孩子,很理解这种想法,“就是单纯觉得这是件羞人的事。” 江拾月:“……” “行!改衣服总归不羞人。”她光棍地道,“反正我只负责卖衣服。你们厂里的人不配合损失的也不是我。” 她们三个生怕江拾月真撂挑子,纷纷拍着胸脯表示努力去劝说乔珍以及其他工人。 秦盼盼还补了句:“裁剪缝纫的事还不急,眼前要紧的是给劳动布的工作服褪色。” 江拾月不是百科全书不懂褪色技术,两千套牛仔褪色的事是陈厂长找人处理的。 当然江拾月也没闲着,一边复习高考内容,一边带阳阳,抽空还要找租房。 制衣厂本就住房困难,厂里职工一直都安顿不下。 虽说她们母子住的是招待所,不属于可分配房。但,母子俩用水用电总归是一笔开支。 她付费使用陈厂长又不同意。 再说招待所没有厨房,她又没厂食堂里专用的粮票,每日里吃的饭都是陈厂长一家从嘴里省出来的,弄的江拾月越发迫切地想搬出去。 银城不算大,主城区像个平行四边形。 制衣厂在平行四边形的右上角。 江拾月琢磨着在平行四边形的中点附近找个房子。 可是78年还没有商品房,多数都是企事业福利分房。 条件好的单位能保证足够的住房,条件不好的单位真是求爷爷告奶奶还没有房子。 严重点的甚至一家三代挤在筒子楼里。 加上土地房屋都不允许买卖,住房一度成为无法解决的难题。 想租房的人也不在少数,却也是很难租到。 一是房源紧张,二是公有制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租房也得找公家。 但跟公家打交道历来规矩繁琐,江拾月头疼,加上她也不符合租住的条件。 实在不行的话……江拾月咬牙,只能去找乔四爷帮忙。 她换好衣服,打算带着阳阳去黑市,还没等走就听见门被拍的乓乓作响。 江拾月听着对方恨不得把门板拍碎的架势,忙快走两步拉开房门。 刘圆圆站在门外一脸急切,眼圈通红还含着泪。 “月月姐,不好了!打起来了!”刘圆圆伸手拉着江拾月就要往外走。 江拾月只来得及回头嘱咐阳阳等自己就被拖出门。 路上江拾月问刘圆圆:“谁跟谁打起来了?打架你报警啊!找我好使吗?” 她的话在制衣厂屁都不是。 “就是工人们跟陈厂长打起来了,还说要罢免陈厂长。” 江拾月:“……” “就因为改工作服的事?” “有这个原因,现在是给工作服褪色。工人们说陈厂长这是糟蹋衣服。说陈厂长……”刘圆圆侧头看了江拾月一眼没继续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拾月眉梢挑起,刘圆圆一向心直口快,能让她三缄其口,话必然不好听。 而把她和陈厂长放在一起,无非就是桃色绯闻。 江拾月轻斥一声,顿住脚步。 刘圆圆不解地回头看她,“月月姐?” “这事我管不了。你得去找王姨,然后报警。” 刘圆圆顿时哭了,“他们没动手就是闹着要罢免陈厂长,警察管不了啊!月月姐,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江拾月:“……” 她思索片刻吩咐刘圆圆,“你去陈厂长家找王姨。让她过来。” “你呢?”刘圆圆下意识反问。 “我去现场看看。” …… 江拾月到现场的时候,两队人马正在对峙。 以乔姨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为首后面跟着一堆大龄工人的算是反对方。 陈厂长后面跟着十几个年轻人。 还有一大部分人不敢站队,立在一旁劝架。 乔姨指着陈厂长骂:“陈国军,不要以为你是厂长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能投票选你当厂长就能投票罢免你!”、 后面的人纷纷附和。 站在乔姨一旁的中年男人则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国军,咱兄弟俩这么多年,按理说我该无条件支持你。但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事你确实做错了!咱们制衣厂,衣服就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尤其这劳动布工作服,成本高。就算低价卖也不能这么毁了啊!” 第59章 我这人有个毛病,记仇! 陈厂长无奈叹息一声:“老林,咱老哥俩这么多年你都不信我?我说过多少次,小江同志真得就是来帮咱们厂的,跟我没有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乔珍瞪眼,“没关系,人家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来咱们这破制衣厂?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言听计从。” 老林犹豫了下摇头,“陈厂长你跟小江有没有关系我管不着,但是这些衣服万万不能让你毁了!咱们这么难都没舍得低价把这批劳动布的衣服卖出去。眼下你竟然要褪色? 小江明显就是个外行,她不懂难道你也不懂?染好的衣服进行褪色会发生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一不小心衣服就花了!花掉的衣服还会有人要?” 陈厂长连连摇头,“现在我说什么你们都不肯信。这样,你们让我把这一缸褪色完捞出来试试看行不行?” 乔珍和老林他们想都没想就异口同声地拒绝:“不行!今天要么你卸任厂长要么你把江拾月轰出厂。” “我可以走!”江拾月在人群外高声开口。 三方人马齐刷刷看向她。 江拾月所过之处,工人们纷纷让开路。 江拾月最后在围观的工人们前方停下脚步,看着乔珍和老林道:“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我记仇!而且我还不喜欢等十年再报我喜欢当场报。 你们刚才污蔑我跟陈厂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江拾月目光落在几张脸熟的面孔上,这些人纷纷回避她的视线。 他们都是她刚到那天参与过饭局的。 “这件事,我以为我来第一天已经结局了,没想到今天还有人这么认为。这样,咱们打个赌如何?” 江拾月的话是朝着乔珍说的。 乔珍一怔,没想到江拾月敢公然呛声。 一般女人被这么指控早羞得捂着脸跑了,江拾月还能没事人一样,脸皮真够厚的。 她不屑地撇撇嘴,“赌什么?” “你若有证据证明我跟陈厂长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我要能证明我跟陈厂长之间是清白的。从今以后我说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乔珍不语。 倒不是觉得污蔑了江拾月,主要她手里没有证据。 江拾月嗤笑一声,“行!那我再退一步。我跟陈厂长关系的事先放放再说。我们来聊聊这批劳动布改造的事。我听说这批工作服一共两千件。你们拿走一千件,不管是降价还是强卖强买都行,只要你们卖出去就行。我也拿一千件,看谁卖得快怎么样?” 老林开口:“赌注呢?” “你们要卖的快,我不但卷铺盖走人,还把这些……”江拾月指了指身后的大缸,“改掉的衣服全部买下来。现金支付。但是,如果我卖的快!这批牛仔服我要按售价提两成!” 江拾月竖起两根食指晃了晃。 老林跟乔珍对视一眼,小声嘀咕着算账。 他们做这些劳动布的工作服,一套成本在六七块,如果按照八块一套的低价卖,一千套也就是八千块。两成的话就是一千六百块。 八千元减去一千六百元还剩下六千四百块。 不赔本! 既然厂里横竖不赔本有什么不敢答应的。 老林跟乔珍点头。 “好!赌就赌!” 陈厂长小声对江拾月道:“小江同志,你别冲动。万一真输了可怎么办?” 他不信江拾月能拿出八千块钱买衣服。 江拾月给了陈厂长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然后对老林和乔珍道:“空口无凭,立个字据如何?” 乔珍跟老林都没意见。 财务上的人拿来纸笔写好一式两份让他们双方签字按手印。 “这个见证人谁当?”江拾月问。 乔珍跟老林都表示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制衣厂的人,总归不会偏帮江拾月。 “我来!” 众人再次回头。 王桂花扶着胡老疾步而来。 胡老在制衣厂的威望显然很高。 老林和乔珍也恭恭敬敬喊一声“老厂长。” 胡老抬起拐杖隔空指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加起来也快一百岁了,怎么还这么拎不清?给年轻人当了几年前辈真觉得自己厉害了?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看厂子有今天这一步跟你们这样也有莫大干系。给你们长长记性也好。” 胡老说着弯腰拿起笔在公证人处写上了自己得名字。 写完才问江拾月,“丫头,你觉得我能信不?” 江拾月笑,答得爽快:“当然。” 胡老点点头,“还有一件事。” 胡老的拐杖一一点了那天一起吃饭的人,“你们几个人那天在食堂没带眼珠子去?看着小江同志被他们误会你们连个屁都不放?” 被点名的人齐齐低下头。 胡老又转脸看着老林和乔珍,“你们两口子年纪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话也敢说。人家小江同志是个军嫂!” “啊?”乔珍一脸震惊。 王桂花点头,“我也可以作证。不光我,刚才老厂长点名的这些人都看见人家小江同志的对象了。长得帅气个子还高!我们家老陈就是再年轻三十岁也不如人家。人家凭什么稀罕我们老陈?” 江拾月有点想笑,但又觉得这时候笑不地道,忍得十分难受。 王桂花这些话是那天在食堂她说王桂花的。 胡老冷哼一声指着老林道:“你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学着这些娘娘们嚼起舌头来了!” 老林羞愧的低下头。 胡老目光掠过众人:“听说你们把陈国军这个厂长免了?我同意。他这厂长当得怪累。舍了小家也没换你们一句好。不过,你们免他之前把他从家里添补到厂里的钱先还了。” 财务部主任:“……” 关他什么事?他又没说免厂长。 更还不起钱。 “坏了!”刘圆圆尖叫一声,“褪色超时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染缸。 染缸里加了特殊的东西用来褪色,这种东西多少有些腐蚀性,不易久泡。 大家忙着吵架,都没顾上看时间。 一直守着染缸的陈厂长二话不说转身就把手伸进缸里。 王桂花急了,“老陈,你还没戴手套!” 陈厂长把衣服捞出来扔进清水里,猛漂洗。 另外几个眼疾手快的青年有样学样。 等洗干净后,陈厂长把衣服从水里捞出来。 “完了!衣服泡坏了。” 第60章 今晚给你加大鸡腿 众人都看向陈厂长拎着的工作服。 工作服颜色大体退的还行,只是胸前一条小指指甲宽的颜色退过了,像一条白线。 这衣服就成了瑕疵品。 另外一个漂洗干净的年轻工人也举起了手中的裤子。 裤子大腿的位置被腐蚀破了个洞。 陈厂长脸色一白顿时踉跄一步,这一缸衣服都坏了!坏的可都是钱啊! 乔珍恼怒地指着陈厂长,“我说什么来着?好好的工作服就这么毁了!你们这是蓄意损坏公家财物!” “你帽子扣的倒是挺大!”江拾月翻个白眼,“自己迂腐守旧就见不得别人推陈革新。你怕什么呢?怕新工装真要做起来你厂首席设计师的位置坐不稳了? 但厂倒闭了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哦,不对,你马上就要退休了。厂子倒闭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是?” 乔珍被江拾月气得直哆嗦,“你血口喷人!” “这事你更擅长?”江拾月随手拎起一件染坏的衣服,“这工作服染成这样,你们没责任?不是你们堵在这里闹的陈厂长无法专心于漂衣服能顾不上看时间把衣服漂坏了? 你们把自己摘干净也就算了,还把屎盆子扣别人头上!一把年纪……呵呵” 江拾月没说后面的话。 但是所有的人都听得懂。 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了。 “你!”乔珍气得说不出来话,抬手推身边的老林,“你是死人吗?人家都骂到我脸上了。” 老林嗫嚅道:“这事咱们确实也有责任。还是先想办法解决漂坏衣服的问题!” 江拾有些意外地看了老林一眼,还以为他是个妻管严,没想到竟然有些主见。 乔珍见老林都不帮她越发恼羞成怒,“我这就去派出所报案。看损坏财物到底是谁的错!” “去!快跑!”江拾月让开路,示意乔珍,“我怕你跑慢了等报案回来厂就没了。” 围观众人:“……” 乔珍朝江拾月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江拾月冷笑,“怎么?在制衣厂横行霸道久了真成坐井的青蛙?你们厂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你去报案,公安得封厂保护现场,慢慢查证。按照他们的效率,顺便你们也就可以进行破产清算了。” 别说陈厂长连围观的工人们也不肯同意乔珍去报案,都害怕真像江拾月说的会封厂。纷纷开始声讨乔珍。 “乔老师,你们家有房住,孩子也考上大学等着吃公粮,我们还得等着米下锅呢!” “就是。我们孩子今年考高中还得交学费呢!” “我婆婆生病了还在医院等钱手术呢!乔工,你就别闹了!” “……” 在制衣厂,设计师历来受人尊敬,她历来的优越感在众工人的讨伐声中荡然无存。 江拾就是知道这年代人们法律意识淡薄才敢胡诌,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但她没落井下石,摆手打断大家,“各位!听我说一句。不管谁对谁错咱们秋后再算。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这些漂坏的衣服算在我的一千件里,我负责往外卖。赌注照旧。” 乔珍脸青一阵红一阵,江拾月这样比打了她一巴掌还让她难受。 “小江同志说的对!能挽回的损失不叫损失。” “就是。小江同志,等你赌赢了改其他工作服的时候带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我也报名!” “……” 乔珍两眼一翻气晕过去。 老林连忙抱起她往卫生室跑。 胡老让大家都散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反正十天就有结果。这十天咱们还等得起。所以不要再来闹!” 众人理亏,跟着胡老离开。 陈厂长拎着手里的坏衣服,巴巴地看着江拾月,“小江同志,这些工作服真的还有救吗?” 江拾月这会儿脸上没了刚才的自信,“有的?” 陈厂长:“……” 江拾月往陈厂长手上落了落,轻叹一声,“陈厂长,你放心,这些衣服既然是我要改的,我就一定会卖出去。” 陈厂长这种性格也就适合在这个年代生活,放在几十年后怕是得混个妻离子散。 陈厂长点点头,“小江同志,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但你真就是我们制衣厂唯一的希望。” “不为难。”江拾月指了指地上成堆的劳动布工作服,“陈厂长,我们时间有限,你们先把咱们这一千套工作服褪色再说。” 褪色褪坏的工作服有十套。 江拾月拿了一套回招待所,挂在阳台上晾干。 她搬个板凳坐在门口,托腮看着工作服长吁短叹。 坦白说,这些工作服褪色有点过,比时下流行的牛仔服颜色要浅一些,多少有些不均匀。 上衣还好,只一条线好处理,裤子除了那个指甲大小的破洞还有几处漂过的斑点。 陈厂长他们说这几个小点,再上色也很难,就算上色也和其他地方的颜色不一样。 江拾月问坐在自己身边专心翻字典的阳阳,“阳阳同学,你说怎么办?” 阳阳抬头看了眼衣服,想了想,又低下头。 江拾月:“……” 她抬手摸摸阳阳的头。 阳阳拿着铅笔在字典扉页上画了一朵小花,把字典递给江拾月。 江拾月:“???” 她倒转食指,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阳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字典也没要,转身回房间重新拿了本数学书坐在桌前。 江拾月:“……”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字典,目光落在那朵花上。 阳阳的病越来越好了,都知道画花给她了。 江拾月感动到一半意识到不对。 阳阳是在她问他衣服怎么办以后才画的。 江拾月低头看看花再看看有瑕疵的衣服,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她跑进房间在阳阳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阳阳,你简直太聪明了!今晚给你加大鸡腿。” 说完跑出房间,往厂长家跑去。 第61章 稳赢派和必输派 因着江拾月跟乔珍和老林打赌的事,制衣厂现在分成了两派。 江拾月和陈厂长是改版派,被工人们戏称为必输派。 乔珍和老林是守旧派,被工人们称为稳赢派。 当然更多的是观望派,俗称墙头草,两边都不站队,乐得吃瓜,反正无论谁输谁赢对他们来说都只有好处。 因为衣服卖出去就有钱发工资了,哪怕发一点点。 稳赢派大约二三十人,他们什么都不用准备,纷纷依靠自己的能力或者人脉关系去兜售劳动布工装。 他们背着衣服离开厂区时,江拾月他们必输派十来个人正在陈厂长家里开研讨会。 陈厂长带着工人连夜把工作服褪,看得出来十分用心,多数工作服都褪色均匀,虽然跟真正的牛仔服惯用色不一样,但已经有七八成像做旧感的牛仔服。 陈厂长望着窗外忧心忡忡:“他们都已经去卖工作服了。咱们还得等衣服晾干,修改。只有十天,时间能来得及吗?” 江拾月耸肩,“能不能来得及得取决于大家改衣服的效率。” “其他的衣服好说,这十套瑕疵的衣服怎么办?” 江拾月跟王桂花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王桂花开口:“别担心!昨天小江同志就想到解决办法了。上衣不改,裤子有斑点的地方,咱们绣点图案。女裤绣些花草,男裤就绣点竹子、树叶或者云朵啊小动物啊什么的图案把洞遮起来。我昨晚也去找了咱们厂几个会绣花的老姐妹,她们都答应会帮忙。” 江拾月笑。 能不帮忙吗?绣一件衣服五毛钱呢!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达成一致,光修改这些衣服最起码要五天,连熬夜加班的时间都算进去了。 “没办法,咱们人手太少了。”刘圆圆噘嘴叹息。 卢翠兰心里帮江拾月,但是面上得跟乔珍一派。 秦盼盼做不出来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选择了中立。只有刘圆圆无所顾忌的跟着江拾月。 陈厂长揉着额头长叹:“五天,人家衣服都卖完了,难怪叫稳赢派。” “放心,他们卖不完。”江拾月笃定道。 “月月姐,你怎么知道?”刘圆圆好奇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发问。 “怎么可能卖不掉?二三十个人卖一千套衣服,一个人才卖三十多套。” “而且你们打赌说好的可以降价卖。” “就是,托亲朋好友买几套,再让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帮着买几套不就卖完了?!” “对啊!哪怕成本价去摆地摊也很轻松可以卖出去啊!怎么会卖不掉。” “……” 江拾月等着大家七嘴八舌问完才开口:“因为,我在打赌的协议里面加了一句,如果双方同一天卖完,谁卖的价格高谁赢。 他们都知道咱们这边工作服需要修改后才能卖。乔珍作为一个设计师很清楚改这些衣服需要多少时间。 最起码咱们改衣服的这几天他们不会降价很多去卖工作服。而且,如果摆摊好卖的话,你们猜陈厂长为什么一连去黑市半个月都没卖掉一套衣服?” 工人们:“……” 陈厂长:“……” 虽然但是,还是觉得受到了羞辱。 尽管必输派都愿意相信江拾月,但都没有江拾月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打赌第一天,稳赢派的人总共卖出去二十三套衣服。 必输派的人把三餐变成了两餐,恨不得饭都在车间吃。 打赌第二天,稳赢派的人总共卖出去十七套衣服。 必输派的人一言不发熬了个通宵。 打赌第三天,稳赢派的人总共卖出去十二套衣服。 必输派的人有点坐不住,纷纷找来车间查看进度的江拾月讨主意。 “你们慌什么?该慌的是他们。”江拾月反问,“难道你们都没注意到他们每天卖出去的衣服销量是递减的吗?” 必输派的人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虽然咱们还在改衣服中,但是他们三十来个人,跑了三天一共卖出去五十二套衣服。就按这个标准的话还剩余两个三天,也不过就卖一百来套衣服。连一千套工作服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你们怕什么?” 众人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只有刘圆圆这个嘴快摇头,“月月姐不对啊!他们都卖不出去咱们就能卖出去吗?” 江拾月在她头上轻敲了下,“那你觉得咱们改衣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们的工作服不好卖才改的? 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们放平心态把活干仔细了,卖衣服的事交给我。” 必输派心态调整好了,但是稳赢派不淡定了。 第四天,稳赢派只卖出了八套工作服。 刘圆圆悄悄跟江拾月汇报,“月月姐,我今天看见乔工嘴角起了一圈火泡。” 江拾月失笑,“老老实实干活去,要不然明天嘴上急起燎泡的就是你了。” 她不意外这个结果。 如果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江拾月绝对不会跟乔珍打赌。 找个直播带货的网红,一千件眨眼就秒完了,反正又没限制价格。 再不然找几个朋友,出点钱买过来捐出去也行,不过千把套工作服能有几个钱? 但,这是78年,刚刚脱贫的年代。 万元户都算是一城首富还是都能上电视的那种。 工人的亲戚朋友多数也是工人,家里就算有存款也不会超过四位数,谁会舍得掏出来屯一些不能吃不能喝厂里还发的工作服? 最多看在亲戚朋友的面上,买个一两套,留着干活或者送给村里的亲戚干农活穿。 亲戚朋友终有尽。工作服当然会越卖越少。 陈厂长卖不出去的衣服,乔珍他们同样卖不出去。 到了第五天,乔珍终于松口开始降价销售。 之前厂子正常运营的时候,批发价是十二块钱一套,前四天他们也是按照十二块一套卖的。 到了第五天变成了十块钱一套。 效果还是有的,他们卖出了历史新高,三十九套衣服。但是,被纠察抓住了,剩下的十一套衣服都被没收走。 要不是人跑的快,连人都得被扣下。 相当于五十套衣服卖了三十九块。 当天晚上,稳赢派在乔珍家开会,据说他们家的灯亮了一晚上。 据说是因为,必输派的人早早改好了衣服回家休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必输派的压力给到江拾月。 第62章 你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一把好手 江拾月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慢悠悠起床出门。 陈厂长不知道从哪弄了辆牛车来,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千套牛仔服。 这会儿正拿了一块大帆布往车上盖。 必输派整整齐齐列在牛车旁,那架势仿若送出征的战士。 江拾月:“……” 江拾月把阳阳交给刘圆圆,“帮我照看他一上午,不用你做什么陪他在招待所房间就行。” 刘圆圆点头。 江拾月蹲下身子跟阳阳平视,“阳阳,我得去卖衣服。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圆子姐你也认识,不能再跑出去找我,能不能做到?” 阳阳直视江拾月,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江拾月含笑摸摸阳阳的头,“我回来给你带大鸡腿。” 阳阳看了江拾月一眼。 江拾月莫名有些心虚,摸摸鼻尖站起来。 她好像许过阳阳好几根大鸡腿。 江拾月和陈厂长到了黑市门口却没能像以往一样进去。 江拾月报了名字后,被门口乞丐摸样的人领到了胡同里,他轻敲了三下门。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江拾月看见了刚子。 刚子看见江拾月也是一怔,“怎么是你?” 江拾月皮笑肉不笑道:“你猜。” 刚子:“……” 他招呼陈厂长把牛车赶进院子里。 领着他们往堂屋走。 江拾月打量着这看起来还不如黑市大的院子,心想:都说狡兔三窟,这乔四爷得做多少亏心事,巴掌大的地方就两个院子? 这边约莫乔四爷不常来,堂屋里的家具陈设很旧,也比较老派。 屋子中央一张黑色高腿方桌,方桌四边各一把雕花圈椅。 房间里没人。 刚子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你们自便,我去喊四爷。” 陈厂长是个本分的好人,往往好人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急切地问:“为什么领我们到这里?前面的院子不才是交易的地方?” 刚子翻个白眼,“你弄这么大一车衣服进前面的院子合适吗?” 陈厂长摸摸后脑勺,连说三个“对”,“是我想少了。” 江拾月自来熟地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陈厂长。 陈厂长摇头,忧心忡忡,“你说乔四爷能买咱们衣服吗?” “能。”江拾月斩钉截铁道。 过了好一会儿乔四爷才推门进来。 六子跟在他身后。 “不好意思,有点事忙,让你们久等了。”乔四爷笑眯眯道。 “没事,应该的。”江拾月礼貌地露出八颗牙齿,反正乔四爷说着不好意思,脸上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乔四爷明知故问:“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江拾月开门见山:“来找乔四爷兑现承诺了。”她朝陈厂长使眼色。 陈厂长忙把抱在怀里的改良牛仔服拿给乔四爷。 乔四爷接过来扫了一眼,动作顿了下,随即眯起眼细细打量。 好一会儿才把两套牛仔服都放在桌上。 他坐在江拾月对面,身子微微后仰,双手交叠,语气近似命令:“开个价!” 陈厂长刚想开口,被江拾月在桌下扯着衣角制止。 江拾月指着正常的牛仔服道:“这套三十六。”又指着绣花的牛仔服道:“这套四十。只有十套。” 陈厂长看了江拾月一眼,忍住没说话。 来之前明明说的是正常的十八,绣花的十五。 乔四爷点头,“我可以收,但是你这价格不能总把我当冤大头?” “您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谁敢把您乔四爷当冤大头。这牛仔服您一倒手就赚一倍。至于这套四十的,我们一千套里只有这十套手工的。这是我们尝试着设计的把刺绣元素跟牛仔服相结合。” 乔四爷嗤笑一声,“你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一把好手。你当我看不出来那绣花的地方有问题?” 江拾月也不心虚还朝乔四爷竖起拇指,“乔四爷这都瞒不过您,您真厉害!” 陈厂长:“……” 乔四爷:“……” “这样,您帮我个忙。三十六的牛仔服我给您二十,绣花的牛仔服价格我折半,行吗?” 乔四爷身子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看江拾月:“你先说说,什么忙?” “我要这批衣服过明路。就是得合理合法。” 六子听不下去了,朝江拾月翻白眼,“你到黑市来卖衣服,还想合理合法?做梦呢?!” 乔四爷双手分开,抬起一只手,食指下压,示意六子闭嘴,又指了下江拾月,“你让她说完。” “乔四爷您也知道,这次是制衣厂里出来的衣服,不过明路,制衣厂这边财务没法入账,而且厂跟个人不一样,沾不得这些麻烦。以您的本事找一家供销社或者百货大楼过一圈不是难事。您权当帮帮我们。” “我若说找不到呢?” “那我建议您现在到香岛弄个身份,到鹏城去开一家公司。” 六子听不下去了,拍了下桌子,“你这娘们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我们就买你们几件衣服还得为了你们跑到大南边去开个公司?你脸咋那么大呢?” “六子,闭嘴!”乔四爷下令,目光没离开江拾月,“继续说。” “对,单独为我们开个公司是没有必要。但,乔四爷您并不是目光短浅的人。我相信南方那边的动静您也一直关注。该说的话我上次来的时候已经说过。当需求达到一定程度往往就会改变规则。 等黑市重新回到阳光下变成集市,乔四爷您和您的兄弟们总该谋条后路。何况注册一家公司对你们来说眼前或许没好处但也没坏处不是吗?说不定等到一个机遇,您乔四爷还会多一个称号:乔总。” 乔四爷笑:“我就喜欢听你这丫头说话。”扭头看着六子,“比你们放高利贷的还会忽悠人。” 江拾月:“……” 六子:“……” “我可不是忽悠。”江拾月辩解,为了说服乔四爷,她还稍微提了一点儿即将改革开放的事,当然话没说那么白,只是分析了一下经济形势。 “你年纪不大,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眼光也准。这样,衣服我可以按你的要求收,但是,你得跟着我,怎么样?” 第63章 要么给我收尸,要么给我报仇 江拾月:“……” 直白拒绝:“我结婚了。而且我卖衣服不卖身。” 陈厂长忙道:“乔四爷她真结婚了。她丈夫是当兵的。破坏军婚是犯法的。” 乔四爷笑,他胳膊横架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目光直视江拾月,“你觉得我怕犯法吗?” 江拾月:“……” 乔四爷不怕。 连黑市现在也是犯法的存在。 江拾月深吸一口气,她站起来,“乔四爷,您想食言没问题,羞辱我就没意思了。”转脸招呼陈厂长,“陈厂长,咱们走!” 乔四爷饶有兴味地看着江拾月果断离座,陈厂长脸上万分为难,起身的动作却不慢。 眼看着江拾月就要出门了,乔四爷才轻飘飘开口:“你以为我不松口,你能走出这个院子吗?” 江拾月回头,“如果只是我自己,我确实不能。但,乔四爷您别忘了,外面牛车上拉的是一厂人的盼头。你说我们回不去他们找还是不找?难道您为了我要把黑市暴露?抑或是打算灭一厂二百七十三个人的口? 就算你不怕公安,也不怕部队找人?我丈夫可不是虚构出来的。” 乔四爷气场全开目光直视江拾月。 江拾月不闪不避,回视。 乔四爷的目光透着霸气、压迫、威胁和势在必得。 江拾月则如山中竹河中水,压不弯砍不断。 六子身子绷的笔直。 陈厂长额上汗如雨下,觉得这房间里过于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像是过了许久,才见乔四爷摇头低笑,“其实,刚才我想问的是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干。我缺一个像你这么聪慧能干的助手。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江拾月:“……” 你还不如不说这句。 乔四爷站起来,招呼六子,“你找人卸货。” 六子一怔,忙跟上乔四爷。 等出了门还是没忍住问出心中困惑,“四爷,你真喜欢那小丫头,直接收了就是了,干嘛一退再退?” 乔四爷睨了六子一眼。 六子垂头,“我多嘴了。” “江拾月跟寻常女人不一样。寻常女人若不愿意,我强要了,最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江拾月的话……要么你们给我收尸,要么你们给我报仇。” 六子:“???!!!” 横竖都是您死呗?! 他咕哝:“她真那么厉害?” 乔四爷短促地“呵”了一声,“十个你不如一个她。” 六子:“……” 房间内陈厂长松了口气,问江拾月,“乔四爷什么意思?衣服他买了?他这是按哪个价收衣服?不会是要强收了咱们的衣服不给钱?” “不会。二十块一套收。”江拾月摇头。 陈厂长不明白为什么乔四爷没表态江拾月还这么笃定,不太信,坐立不安。 倒是江拾月淡定的喝茶。心想,以后还是少跟乔四爷打交道。 租房的事先缓缓。 过了好一会儿,刚子送钱过来。 江拾月转手把钱递给厂长让他数。 刚子上下打量江拾月,小声嘀咕:“也不知道给我们四爷下了什么药,他怎么什么都答应你?!” 江拾月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陈厂长点头,“数目对。” 江拾月立马起身,“咱们走。” 陈厂长赶着牛车出来好远,才松了口气,“我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他放下缰绳让牛自己走,从口袋里掏出钱,数出四千给江拾月,“你点点,对不对?!” 江拾月没接,挑眉,“你不得先回去交给财务入账?” 这流程她还是知道的。 陈厂长轻叹一声,只说了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江拾月略一想就明白,陈厂长是怕到时候财务那边卡着钱不肯给她。 工人做主的时代,厂长权力大但约束也多。 她接过钱道了谢。 目前最大的面值就是十元的大团结。 四千块,四百张。 拿在手里厚厚一摞。 江拾月并不会会计的专业数钱手法,一张张慢慢点,特别有成就感。 她数完钱,让陈厂长停下车,她下车找了家银行把钱存成了活期。 拿着薄薄的存折,江拾月满足的轻叹一声。 这才是她真正的第一桶金。 之前江拾月的四百零三块,自打来城里后,买过票、坐过公交、买过票、日用品和食品。 昨天还支付了五块钱的绣花费。 现在还剩三百七十二块四毛钱。 江拾月心情很好的到百货大楼附近找到票贩子,大手笔换了一百块钱的票。 扯了两块布。打算做套自己喜欢的衣服,顺便再跟阳阳做一套亲子装。 用了一张一丈半的布票,花了十二块钱。 跟阳阳一人一双鞋,总共花了十五块。 挑了个雪花膏又买了些化妆品,剩下的基本都买了各种吃食。 打道回府时,江拾月背的竹篓里满满当当,两手各拎着一个网兜。 一个网兜里是西瓜桃子等水果,另外一个网兜里是烟酒糖茶。 很重,但江拾月拎的开心。 血拼的感觉真爽。 就是钱没的也特别快。 一天败光了一百八十七块。 回到招待所,江拾月招呼刘圆圆留下吃饭。 “我还得回家做饭呢!”刘圆圆没留,只拿了一只江拾月硬塞的桃子离开。 江拾月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一边,招呼阳阳过来吃饭。 她拿出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色香味诱人的烧鸡,放在桌子中央,“诺,欠你的鸡腿还了啊。” 阳阳看看桌上一整只的烧鸡,再看看江拾月买回来的东西,又看了江拾月一眼。 江拾月:“……” 他是在嫌弃她花钱多?! 江拾月抬手在阳阳额头上轻敲了下,“你那什么眼神?没钱的时候买这么多东西叫败家。但,有钱了买这些叫正常消费。” 她扭头看了眼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又想了下今天花掉的金额,补了句,“最多算偶尔的奢侈消费。” 阳阳没说话,自己掰了根鸡腿开始吃。 吃完以后,站起身,开口:“你以后做生意带上我?” 江拾月受惊过度,差点噎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64章 给你养老有点费钱 阳阳默默把江拾月刚给他泡的奶粉推到她手边。 江拾月端起来喝了两口,等呼吸平顺了才问:“你刚说什么?” 她没听错? 阳阳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不但跟她说话还要跟她做生意? 阳阳没重复,眼神告诉江拾月她没听错。 江拾月:“……”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跟我学做生意?” 难道这孩子早慧已经认识到钱的重要性? 阳阳幽幽开口:“给你养老有点费钱。” 江拾月:“!!!” 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反驳。 “给我养老?你才三岁我才二十出头。谁养谁?” “我哪费钱了?今天确实花钱不少。但,这些东西也不是只有我的?你看奶粉……” 江拾月指了下杯子,随即想起第一杯冲好的奶粉是自己喝的,又把话咽回去。 “总之,我今天买的东西是多了一点儿。但是,用于家庭公共消费了。另外这些买来也不是一天用完……” 阳阳起身,打断江拾月心虚的碎碎念,“我不嫌弃你!” 说完去洗手。 江拾月:“……” 江拾月:“!!!” 阳阳是三岁吗? 三岁? 三岁啊! 三岁的孩子这么聊天的?! 江拾月愤愤半晌,最终化成一声长叹。 阳阳才三岁,但他是个能过目不忘的天才自闭症孩子。 假如自闭症痊愈,那阳阳就是个小天才。 天才跟常人之间有鸿沟很正常。 江拾月撕了一块鸡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发泄自己复杂的情绪顺带安慰自己。 江拾月母子吃饱喝足后,在放满冰块,凉意十足的卧室内睡觉。 厂里的工人们都没江拾月母子这么惬意。 尤其是乔珍,知道江拾月他们必输派修改完衣服要去卖,越发着急上火,嘴上起了一圈燎泡不说,连嗓子都哑到说不出来话。 她却不敢休息,带着稳赢派天不亮就到省城去卖衣服,想着大城市好卖一点儿,并且把价格一再压低。 为了赢,乔珍一咬牙,把工作服的价格压到了五块一套。 效果倒是立竿见影,不到两个小时就卖出去三十多套。 乔珍和她的人都特别高兴,照这速度,赢的一定是他们。 结果还不到中午接到了厂里的通知说江拾月的必输派已经卖空衣服,比赛结束。 乔珍当场眼睛一黑差点晕过去。 等他们匆匆赶回厂里,工人们已经围在财务室门口,等着算账公布比赛结果。 江拾月这边的结果已经出来,清晰明了,一千套工装,每套二十块,总共两万块。 生产统计知道大家着急,第一时间站出来核对乔珍他们的战果之后,又交给财务算账。 财务算盘一打,脸当场黑了。 稳赢派,五天时间总计卖出了一百四十七套衣服,其中包括被纠察没收的十一套衣服,总销售额是九百四十四元,合计每套衣服六块四毛二分钱。 财务部负责人是朱姐,朱姐跟乔珍平时关系不错,这会儿都沉着脸道:“乔啊,你们这衣服厂里还得赔钱,咱们成本也得六块五毛多。” 乔珍脸色十分难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红纸黑字的龙虎榜就张贴到厂公告栏上。 以江拾月为首的必输队赢得毫无悬念。 众工人们围着龙虎榜议论纷纷。 也不算议论,毕竟舆论一边倒,夸江拾月埋怨乔珍。 “我就说咱们陈厂长一心为厂里不可能胡乱找个人来祸害厂里,你们偏不信!” “一心为厂也不一定不做错事,难道咱们乔设计师不是一心为厂?结果呢?赔本赚吆喝!” “是啊!人家江拾月同志说的对。这人老了就得服老给人家年轻人腾地方。上蹿下跳的拦着不让人家弄改版,结果呢?带着二十多个人出去折腾了六天不如人家江拾月同志一上午卖的多!” “哪单单是不如江拾月卖的多?人家一套改版工装二十块,咱们乔大设计师就厉害了,一套六块四呢!厂里本来就缺钱还赔钱卖!没那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 “是啊,早几年卢翠兰就建议工装设计的时候做点改动,结果乔设计师还骂了卢翠兰一顿。” “……” 墙倒众人推。 乔珍听着这些往日里对自己赞誉有加的同事们对自己倒戈相向,又羞又气,直接气晕过去,被送到医务室。 当天下午,财务部就通知大家领工资。 工人们午饭没吃就在财务部门口领工资。 头一个工人数了下到手的工资,只有二十块,皱眉问出纳,“小孙,这钱不对啊!咱们厂里都大半年没发工资了,怎么就发这么点儿?这连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到啊!” 出纳轻叹:“刘哥,一共就卖了一千套件改版工装,一万六千块钱,咱们厂光在职职工就二百七十三个人。你觉得够发全部工资吗?” 后面有个工人质疑道:“不对。一套工装二十块,一千套不应该是两万块吗?” 会计抬头,眼睛从镜框上方瞄说话的人:“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乔工跟人家江拾月同志打赌的赌注是什么?人家江拾月同志赢了得分销售额的百分之二十。” 排队的工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大多数工人文化水平不高,在那里念叨一百块提二十,一千块提二百。 会计摇头,直接宣布答案,“不用算了,两万块一共给她四千块。” “四千?俺娘咧!这么多?” “多又怎么了?人家本来抽一成。两千块,还不是乔大设计师跟人家打赌?” “你们也别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当时乔工跟江拾月打赌的时候,你们也没人站出来反对。” “唉!要知道能提这么多钱肯定不同意。她只说两成。咱们一套衣服卖十块左右,那不才两块嘛!” “一千个两块也有两千。不算少了。” “总比四千少?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人家江拾月同志厉害,人家能卖到二十一套。要让咱们乔设计师也抽两成。她一套工装平均卖六块四,一千套也才六千四。也就比人家江拾月同志的提成多那么一点儿。” 第65章 算账 会计热心的帮讨论的工人们算出结果:“六千四的百分之二十,大概一千二百块。” “这么算也不少啊!四位数呢!比我两年工资还多。” “对啊,对啊!原来提成这么好赚?” “……” 会计倒转钢笔,轻敲了下桌面,提醒大家:“没文化不要紧,连常识都没有了是吗?眼里只剩钱了?一听见提成你们一个个就开始眼红。我说的是假如一千套衣服都卖出去,总共能卖六千四百块。可实际上呢?只卖了一百四十七套工装,总价九百四十四块钱。百分之二十是一百八十八块。” 工人们沉默。一百八十八其实也不算少,但是跟四千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当然乔珍也不会要提成,可就算她不要提成,九百块给二百七十三个工人发工资,一个人才能分三块多钱! 会计没放过他们,继续算账:“最重要的是这批劳动布的工装生产成本都不止六千四!但江拾月同志卖的这一千件,她抽完成后还剩一万六。相当于一套工装卖十六块。 大家伙儿摸着良心说,咱们以前这劳动布衣服可卖到过这个价? 所以你们也别一看见人家拿钱就眼红,还是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人家的本事。别跟厂里某些人一样眼皮子太浅。 如果一开始就不阻拦江拾月同志的话,二千套衣服总共能卖四万块,江拾月同志抽成百分之十还是这四千块。但是咱们厂能剩三万六千块来周转。 别的不敢说,最起码不像现在只能发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当生活费。就算不能把拖欠的工资都补给大家,最起码发一个月的工资没问题?!” 其实,会计最初也跟大家一样的想法,觉得江拾月分钱太多不愿意。抱怨陈厂长不该大手笔一次性给江拾月那么多钱,是陈厂长先给她算的账。 陈厂长原话“你是会计,我不跟你说别的,咱们算一笔账。” 会计只认数字,属于江拾月的数字她心服口服。 工人们听会计算明白账以后,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对,是这么个理。说到底还是人家江同志有本事。” “就是,人家跟咱们厂非亲非故不为赚钱凭什么帮咱们?我觉得她赚的越多越好。她赚的越多就代表咱们能赚的也多。” “唉!这人啊还是不能当墙头草。咱们早先总想着谁也不得罪,反正不管谁输谁赢咱们都不吃亏。事实证明站队很重要。”说话的工人轻甩了下刚领到手的两张大团结,“如果咱们不是怕下乔工的面子,站在江拾月那边的话,现在我领到的就不是二十块而是四十块了。” 他是老工人,一个月工资四十块。 其他工人也纷纷点头。 刘圆圆也在队列中,笑眯眯道:“张伯伯,人活着要向前看。现在后悔也没用。不过,咱们厂工装还剩两万套呢!接下来大家还有选择权。” “对对对!还有机会。小江同志要干什么咱们一定配合!” “对!江拾月再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 “他们真这么说?”江拾月吐出葡萄籽,扔在垃圾斗里。 刘圆圆捧着一片西瓜吭哧吭哧的啃,“对!现在全工厂都恨不得把你当菩萨供起来。”咽下西瓜,轻叹,“但是我师爷就惨了。本来就着急上火高血压都犯了还不能休息。” “为什么?”江拾月放下葡萄,拿了个冰镇过的桃子开始剥皮。 “因为财务给大家算完账,大家都觉得厂里丢了两万块钱!把这责任怪到我师爷头上,在她家楼下阴阳怪气的聊天。楼上楼下又不隔音,我师爷听见气得连床都下不来了。 本来说他们去省城可以报销车票,我师爷输得这么难堪,也不肯去找财务。他们二十六个人去省城坐长途大巴,来回车票都小一百块。咱们厂半年没发工资,家家不富裕,她垫上这钱,两个儿媳妇意见特别大,据说在家直接冲我师爷甩脸子。” 江拾月没说什么。 她不同情乔珍但也算不上多讨厌,顶多立场不一样。 如果今天落败的是她,下场得比乔珍还惨。 人啊,都是利己主义。 这么一想,顿时没了胃口。江拾月起身洗干净手,把她们三个设计师在她这里画了好几天的图纸整理好递给刘圆圆,“你等会儿把这些图纸送到陈厂长家,让他安排开始改那两万套工装。” 还是得把钱赚到手才有安全感。 刘圆圆、秦盼盼和卢翠兰三个人画的设计稿可不是只有牛仔服的,还有各种制服。 江拾月首要目标客户,就是百货大楼的服务员、餐厅招待所的服务员、汽车售票员等这种服务类行业。 其次才是各大银行、收费站等单位。最后目标客户是行政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 江拾月也不用费脑筋,毕竟未来流行什么样的工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要做的是让78年的人们接受未来的审美。 刘圆圆一听要有大工程,三两口啃完西瓜,擦了擦手,拿起图纸就走,一开门“啊”了一声,停住。 “怎么了?”江拾月跟过来。 她比刘圆圆略高一点,恰好没被挡住视线,能看清门口的景象。 门把手上挂着一块巴掌大的猪肉。 门板上贴着几张食堂的饭票。 门口堆着各种吃食,有大米、白面、丝瓜、黄瓜、青菜还有各种新鲜的水果。 数量都不多,却也看得出来都是嘴里省出来的心意。 “你看,我们厂的人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他们悄悄给你送东西是承了你的情来道谢了,你感动不?”刘圆圆说着回头,却见江拾月眉头紧皱。她拍着江拾月的胳膊语重心长道,“月月姐,大家的一片心意你可一定得收下。” 江拾月睨了刘圆圆一眼,短促地“呵”了声,“我收下?请问我有锅还是有灶?给我这些粮油米面瓜果蔬菜我怎么吃?” 刘圆圆:“……” “也是哦!”刘圆圆摸摸头顶,“你要退回去吗?” “我都不知道谁送的怎么退?再说你都说了大家的一片心意我怎么好退回去?” “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拾月朝刘圆圆笑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66章 竟然把大家送你的心意卖了? 到了傍晚下班,刘圆圆终于知道江拾月打的什么主意。 江拾月牵着阳阳站在去食堂或者回家属楼的必经之路上,身后放着一辆不知道从哪借来的独轮小推车。 小推车上摆满了制衣厂工人们送得肉米蛋面蔬菜等。 车前还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换粮票。 车间里出来的早的工人已经把江拾月他们围了起来,刘圆圆挤进人群见江拾月坐在独轮车前,优哉游哉的,见人多了,喊了句“先到先得。” 刘圆圆指着小推车上的东西,“你这是做什么?” 江拾月抬脚点了点木牌,“换粮票啊。” 刘圆圆:“……” 什么换就是卖?竟然把大家送你的心意卖了? 江拾月读懂刘圆圆的意思,其实刘圆圆就是个嘴替,围观工人们都差不多的意思只是鉴于江拾月刚给他们赚了点钱回来不好意思说她什么。 江拾月朝围观工人们弯腰鞠躬,起身后才开口:“我在这里谢过厂里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家送我东西都是大家对的心意我不好不收,但,我借助在厂里的招待所,无锅无灶,这些粮油米面我实在无福消受。所以,我厚着脸皮用大家送得这些食物换一些厂食堂里的饭票。” 刘圆圆朝江拾月竖起拇指,配合地提问:“那怎么换呢?比如你这块肉要多少票?” 江拾月赞赏地看了刘圆圆一眼,孺子可教,然后笑道:“既然是大家送我得心意,我也不好意思标价,大家看着给。多少都行!” 看热闹的工人里有人小声嘀咕:“这小江同志可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都说是送她的心意,虽然没标价谁还能给少了不成?” “可不是?送菜的人家最起码得平价换回东西。没送得人看见这么多人送也得做个顺水人情多给些票。” 江拾月权当没听见。 刘圆圆眼睛转了转,当了这第一个买家,“那我要这块肉。” 她麻利得掏出饭票放在阳阳新文具盒里。 其他人有样学样。 “我要这份米。” “正好我家孩子想吃鸡蛋了。” “……” 不多时候,江拾月用小推车推过来的东西都变成了文具盒里的饭票。 江拾月心满意足收好饭票,用空了的独轮车推着阳阳去食堂打饭。 短时间内不用再为吃饭的发愁了,真好! 乔珍跟江拾月打赌输得太惨。制衣厂再没有反对江拾月改工装的声音。 开始在三个设计师的指导下进行两万套工装的改版作业。 乔珍告病,不肯参与。 听卢翠兰说,乔珍其实意识到自己错了,但她好强了一辈子拉不下脸来给江拾月认输。大概率会称病办理内退。 乔珍退休,卢翠兰就成了主设计师,江拾月这边沟通起来容易许多。 改衣服的事基本不用江拾月做什么,她的任务是找买家。 乔四爷那里不能再去,江拾月连拜托他租房的念头都断了。 她不自恋但也不傻,乔四爷现在真对她动了念头。 男人对女人的念头。 再说,制衣厂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厂,总不能老拉着人家往黑市跑,还是正规买卖更长久。 思索再三,江拾月让陈厂长召集厂里的青年骨干开碰头会。 会开的特别顺利,所有人表态的干脆又痛快。 “江同志,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江拾月:“……” “既然这样,我就不跟大家客气了。生产部负责尽快把服装改完,春夏秋冬四季都改。” 生产车间主任立马点头,“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肯定不耽误事。” 江拾月点点头把目光移向陈厂长,“陈厂长,不知道你们跟这些单位能不能说上话。” 她把手里的企业名单递给陈厂长,陈厂长看完又递给业务主管。 他沉思片刻,道:“你这名单上有些是我们曾经的合作伙伴。但现在早已经不来往。确切地说是人家都换了新的采购。” 业务部主任也点头,“对,你这些名单,大都我们业务部都跑过。” “不是让你们去跑业务。你们要能把工装卖给他们,我也就不坐在这里了。我这里有一些时装表演的票,只要你们能把这些票送到这些企业手上,并且邀请他们单位负责订工装的人过来就行。” “这简单!包在我身上。”业务部主任立马应下,“只是这个时装表演是什么?”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江拾月没多解释,只从口袋里把票拿出来放在会议桌上,“这票余量不多。不过厂里的工人或者家属愿意去的拿工牌进场就行。” 陈厂长只一眼就明白为什么说票余量不多,江拾月这些门票竟然都是手绘。 他错愕地望着江拾月,“这都是你们画得?” 他一直知道厂里的两个半设计师天天晚上往江拾月那边跑,没想到除了设计衣服还负责画票?! 说两个半设计师是因为刘圆圆是业余学习,水平跟秦盼盼和卢翠兰没得比。 “一部分是我们画得。”江拾月骄傲地笑了笑,“但,大多数是我们印的。” 江拾月本想打印一些彩色门票,可厂里的打印机只能打印黑白的纸。 秦盼盼说附近也没有彩色打印店,得跑很远。而且他们要得量不大,人家怕是不愿意给印。 “那我们自己画呗!”刘圆圆建议,“反正挺简单的,数量也不算特别多就百来张。” 江拾月也没反对,手工门票更能彰显诚意。 然而真画起来,大家才知道也不容易。 门票也就是十厘米长,三厘米宽。这么大的纸页上要画要写,难度其实不低,一天都画不了几张。 江拾月准备放弃外出去找印刷厂的时候,阳阳给她一块橡皮。 她仔细一看阳阳竟然用橡皮做了个小印章。印出来的图案是一朵花。江拾月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最后秦盼盼找了个老木工,把门票反着刻在木头上,又把颜料倒在不同的海绵上,分区蘸取,一印就是一张。 这样速度就上来了,很快就做完了这一百张门票。 陈厂长很感动,主动领工:“需要我做什么?” 第67章 一道军绿色的身影护在她上方 “还真有件事需要麻烦你。陈厂长,你在百货大楼有熟人吗?能不能跟他们商量下,借他们的广场办时装表演。”江拾月道。 “这……”陈厂长心里没底,“我们没跟百货大楼打过交道。” 他们是制衣厂,还是做工装的,一般都是直接跟大厂谈,或者供销社这种地方。 百货大楼这种高档商场他们还真没合作过。 “没关系,我有个办法。”江拾月给陈厂长出主意,“你们去找百货大楼的负责人谈,不要说借广场,跟他们说银城多家企业想在他们百货大楼这里办时装表演,就跟慰问演出一样,是为工人们谋福利的。谁都可以来看,但是只有有票的人才能有座位。顺便给他们两张票。记住只强调来的哪些单位,不要说谁去。 你们去单位邀请人的时候就说百货大楼这边要办一场时装表演,来的都是某某单位某某企业,现场一票难求,看在之前合作过的份上给他一张票,有票的人看完表演还能领一套模特身上的同款衣服。模特就是展示服装的演员。” 陈厂长欲言又止。 他想说这样不行,这不是两边忽悠?做生意讲究诚信,怎么能骗人呢?又怕说出来江拾月不开心。 不光陈厂长,其他人也差不多的意思。 江拾月目光扫过会议室的众人,笑了笑,身子后仰找了个舒服的坐姿,“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外国有一个商人想给他儿子娶个媳妇儿。他儿子不愿意,表示自己的妻子自己找。 这个商人就说,我要给你找的可是世界首富的女儿。他儿子立马开心应下。 商人找了一个机会见到世界首富,跟他说要给他的女儿介绍一个对象。世界首富当然拒绝。可商人说我要给你介绍的可是世界最知名银行的副总。世界首富心动。 商人又去找银行,跟他们说要给他们推荐一位副总。银行当然不愿意。 商人就说这个副总是世界首富的女婿。银行就欣然答应。 于是这个商人的儿子自己当上了大银行的副总裁,又成了世界首富的女婿。” 这个故事是江拾月上辈子在网上看的,故事在商业圈还挺出名叫《怎么娶到比尔盖茨的女儿》。 商人用的办法叫空手套白狼,就是以极小的代价和付出,从而获得很大的回报,是投资收益最大化的表现,也是一种谋略高超的比喻。 会议桌上一个青年兴奋道:“我懂了!咱们说自己厂想要用百货大楼的场地,百货大楼肯定不同意。但是我们说多家企业都会来看表演,百货大楼就会觉得这是一个跟各个企业打好关系的机会,肯定会好好配合,指不定还会提供水果饮料。 企业也一样,不给咱们一个小制衣厂面子,听说百货大楼办时装表演会觉得这是新流行的服装愿意来看看,再加上还有衣服赠送,肯定都会心动。” 江拾月竖起拇指,夸青年,“你很聪明!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挠挠头,“我叫郭庆元,负责厂里设备维修的。” 江拾月转头对陈厂长道:“你可以带着郭同志一起去。” 陈厂长点头,随即疑惑的“欸”了声,“你不去吗?” 江拾月摇头,“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 “培训模特。” 78年国内没有时尚圈一说。 国内第一场大型时装t台秀是79年皮尔卡丹在京城举办的。 江拾月会知道这些是因为这位打开我国时尚之门的名人离世时,网络上推送了许多皮尔卡丹的事迹给她,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重活一世,她,江拾月要做这个引流时尚潮流的第一人。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首先,工装毕竟不是时装。 其次厂里的工人不是专业的模特,江拾月也不会模特步。 制衣厂总共二百七十三个人,去掉一部分退休工人和不适合的大龄工人。 大概还有二百二十六个工人。 江拾月从这些人里选了又选勉强凑出了十男十女。 选拔模特的标准从女工人身高一米六五以上年龄不超过三十岁体重不超过一百斤,逐渐降低到身高一米六,年龄不超过四十岁。男工人身高从一米八降低到一米七。年龄不超过五十就行。 体重直接不设限。 模特选出来,下一步就是训练走台步。 制衣厂的工人们压根就没见过模特,江拾月虽然见过但是自己不会走台步,连说带比划,可工人们始终不得其中的精髓。 实在无法,江拾月让刘圆圆帮着找来两只猫。 又让男工人帮忙拿来两张长条凳,凳子面大约十公分宽。 江拾月招呼大家围成一圈,把猫放在凳子一端。 窄窄的凳子上,猫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凳子一端走到另外一端。 “台步又叫猫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换到咱们人身上,首先要抬头挺胸收腹……”江拾月以身作则,率先示范。 不标准就不标准!反正衣服能卖出去就行。 忙碌中,时间过得特别快。 一眨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工装全部按照图纸修改完。 时装表演如期举行。 全厂上上下下忙成一片。 江拾月主要负责张罗搭建t台布置灯光。 第二天就要正式演出,下午江拾月等工人们彩排完,亲自上台做最后的检查。 她只顾低头检查地面,没注意到一颗没拧紧的螺丝,因为大家来回在t台上走,频繁震动造成脱落。 没多久,头顶架子大范围摇摇晃晃。 哗! 整片铁架散开掉落下来。 “江同志,小心!”拿着手电筒在查看周围的郭庆元注意到这一幕,高声提醒。 这要被砸到,江拾月不死也得重伤。他想冲过去却已经来不及。 江拾月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瞳孔猛然一缩,跑是来不及跑了,她迅速蹲下身子,双手抱头闭上眼。 横竖都要被砸,只要不伤到脸就行。 只听一片稀里哗啦的金属落地声,自己却没有预料的疼。 她睁开一只眼,往斜上方瞄。 一道军绿色的身影护在她上方。 第68章 揍你丫的! 江拾月怔怔地望着牢牢挡在自己上方的陈山河。 大半月没见陈山河似乎又黑了些,脸上多了些风霜的痕迹,一双眼睛更显得立体深邃,薄唇紧抿,眉心微蹙。 头顶不停地掉落铁管、铁片等杂物。 江拾月看见其中有些砸在陈山河背上,他却一声不吭,连表情都没变一丝,双手虚拢在江拾月身旁,为她挡掉一旁掉落的铁管铁片。 这一刻,江拾月觉得陈山河前所未有的帅,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明明铁架散落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江拾月却只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江拾月心思百转千回,却不过须臾间就尘埃落定。 陈山河站起身踢开身侧的杂物,朝江拾月伸出手,“你没伤着?” 江拾月把手放进陈山河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起身,同时摇头,“我没事,谢谢你!你怎么来了?你们那个什么比武结束了?” “没事。”陈山河拍打了下身上的土,犹豫了下还是道:“下次远离这种危险的地方。” 他走到跟前,恰好看见江拾月抱头蹲下。 一瞬间有点哭笑不得,这时候了还先护着脸?! 她明明那么胆小,竟然不喊不叫。 他只来得及跳上台把她护在身下。 刚赶过来的郭庆元:“……” 他尴尬地挠挠头,“对不起,是我们维修部的疏忽。我马上组织工人们来修。” 江拾月点头,“伤了我事小,明天要伤到宾客事大!你们今晚维修的时候一定要再三检查不要再发生……咦!你流血了。” 话说到一半,抬头恰好看见陈山河额角一道血线流下。 陈山河抬手要擦。 江拾月伸手拦他,“手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底蓝边的白手帕给陈山河擦干净顺脸流下的血。 洁白的帕子还残留着江拾月的体温,瓷白的手腕在眼前微晃,似有若无的香味让陈山河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按住手帕一角,“我自己来。” 江拾月松开手,拉着陈山河另外一只手往卫生室走,“还是得去卫生室看看。” 陈山河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葱白玉指,咽下到嘴边的拒绝,任由江拾月牵着走。 江拾月临走还不忘再三嘱咐郭庆元,一定要好好检查,明天绝对不能再出这样的事。 到了卫生室,大夫说没事,陈山河只是被铁片划破了一点皮,问题不大。 江拾月见陈山河额角的血这会儿已经自己止住,点点头,拿了点消炎清创的药。 从卫生室出来,陈山河开口:“阳阳呢?” “阳阳在厂里跟着刘圆圆呢!”江拾月说完想起陈山河不知道刘圆圆是谁,又补了一句,“刘圆圆是制衣厂的实习设计师。” 陈山河停下脚步,皱眉看着江拾月,满脸不认同,“你把他丢给陌生人带?!” 阳阳跟别的小孩不一样,特别抵触跟陌生人接触。就算不哭闹整个人也会处于一种非常焦虑的状态。 还以为现在的江拾月能更有责任心点儿,没想到还是只顾自己。 江拾月一脸莫名其妙:“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阳阳跟刘圆圆相处很好的。” 陈山河深吸一口气,“你说阳阳和陌生人能相处的很好?” 还不如让他相信敌机会自动坠毁。 陈山河脚步匆匆往停车场走,“阳阳是个特殊的孩子。他喜欢你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江拾月,你要是不能用心照顾他就不应该答应。” 是他对现在的江拾月期待太高。 江拾月无语地朝陈山河翻个白眼,挥了下拳头,小声嘀咕,“当我是你的兵呢?说训就训!要不是看在你刚救了我的份上,揍你丫的!” 陈山河:“……” 头一回觉得耳力好,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招待所,江拾月轻手轻脚打开房间门,然后让开位置给陈山河。 陈山河站在门口,看着阳阳和刘圆圆各安一隅,互不打扰,十分诧异。 阳阳端坐在方桌前,翻着那本新华字典。 陈山河发现那本新华字典阳阳已经快翻到尾页了。 刘圆圆坐在阳阳对面低头画设计图,她放下笔把刚画完的设计图举到阳阳面前挡住他的字典,问:“好看不?” 陈山河下意识向前一步,想制止刘圆圆。 阳阳最讨厌被人打扰,会发脾气。 然而阳阳却没像往常一样喊叫摔东西,只是面无表情抬头看着刘圆圆说了一个无情的字“丑!” 陈山河:“……” 刘圆圆:“……” 江拾月环臂抱胸靠在门框上,轻哼,“看见了?我说过阳阳只是个生病的孩子。他已经好很多了。而且保护孩子也不是一味把他拘在房间不让他跟其他人接触。” 阳阳和刘圆圆听见动静同时朝门口看过来。 刘圆圆目光往陈山河身上落了落,自来熟道:“这是姐夫?姐夫你好,我叫陈圆圆。你跟阳阳长得好像。” 说完觉得不对,又找补了句,“阳阳跟你很像。” 陈山河:“……” 默了会儿,挤出一句“谢谢。” 江拾月:“……” 刘圆圆麻利地收拾起自己的本子,抱着往外走,“月月姐,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先回家了啊?小阳阳一点都不可爱,老打击我。” 江拾月往刘圆圆的本子上扫了眼,表示:“我觉得我儿子审美没问题。” 刘圆圆:“???” 刘圆圆:“!!!” 刘圆圆沉默半晌,恨恨地扔下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鼓着腮帮子哼唧着出了门。 陈山河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你们……” 江拾月打断陈山河的话,“我们不是不礼貌,只是跟刘圆圆比较熟,开个玩笑。刘圆圆自己也知道。你看她真生气了吗?她没有也不会,因为她逗阳阳是为了让阳阳不要长时间低头看东西。阳阳的性子她清楚,不会真得生气。我也是逗她玩儿。 人跟人之间个性和关系的不同,能有很多种相处方式。难道你跟你的战友会一直这么客客气气地说话?” 陈山河想了下跟自己战友在一起时的状态,道歉:“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江拾月摆摆手,“没什么,反正也不是头一回。” 第69章 我懂,不需要解释 陈山河:“……” 他好像是冤枉她了几次,“对不起。”他更好奇阳阳现在的状态,“阳阳现在好了?” 江拾月摇头,“还没完全好。不过前两天我带他去医院复查。大夫说阳阳现在正渐渐恢复正常,不过因为智商和性格的原因,他即使恢复正常,也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嗯……就说话和行为看起来会比较早熟。” 像个历尽沧桑的小老头一样。 其实路征还说,江拾月创造了一个奇迹。 “你明天……”陈山河刚开口想起江拾月明天还有事,改了口,“等过两天我带你们娘俩去找个好医生再看看。” 江拾月没多想,“嗯”了声。 “那我先带阳阳回大院,你未来几天有的忙,就不让他打扰你了。”陈山河说完招呼阳阳离开。 阳阳看了看陈山河,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江拾月身边,双手抱着江拾月的腿。 态度表达的明明白白:他要跟着江拾月。 陈山河:“……” 竟生出养了个小白眼狼的感慨。 三年来他既当爹又当妈,江拾月抱都没抱过阳阳一下。 爷俩才分开不过个月余,他就叛变。 陈山河和阳阳都是一样的犟种,谁也不肯让步。 眼看天色渐晚,还是江拾月让步,“这样!我把你们父子送回去,明天早上我再回来。” 陈山河别无他法,只能点头。 一般的小孩耍赖皮揍一顿就好,可阳阳不是一般的小孩。 如今的阳阳已经不是他离开前那个阳阳。 夏天,昼长夜短。 一家三口赶回大院时,太阳刚刚落山。 陈山河把车停在拱门外,想先送江拾月跟阳阳回家再去营部报到。 江拾月一手牵着阳阳,一手拎着一些水果和从制衣厂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 陈山河则从后备厢搬下江拾月跟阳阳做的冰桶和一大麻袋硝石。 三个穿军装的青年并肩站在拱门下方,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明显是故意而为。 江拾月以为又是原主结的旧恨,刚想翻记忆,就听见三个青年依次开口。 “呦!陈大营长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又双逃了呢!比武场上约好了等比武结束咱们私下比试一场,结果呢?才颁完奖你就跑。怎么?怕输了对不起你刚得的一等奖?!” “什么一等奖?!一等奖是修理营的一等奖又不是飞行比赛一等奖!能一样吗?不过陈营,你好歹以前是咱们飞行大队特种小队的,怎么来地面以后学会当缩头乌龟了呢?我们来大院找你,结果你又跑了,我们在这等你一下午了,你不会还跑?” “你俩怎么说话呢?!当着嫂子和孩子的面也不知道给咱们陈营留点面子!陈营那是逃跑吗?那是战略性撤退。” 江拾月皱眉,最后这人乍一听像是在帮陈山河说话,其实同样是阴阳怪气。 陈山河对这三个人的嘲讽没什么反应,掀了掀眼皮,淡声问:“姚腾飞,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应该知道私自离开大队会有什么后果。” 最后说话那个青年做作的抖了下肩膀,特别浮夸道:“陈山河,你是在威胁我吗?我好怕呀!” 姚腾飞左侧的瘦高个儿,撇嘴,“都离开飞行大队了还摆队长的架子呢?!我们是押运飞机过来检修的。哦,这回送过来的飞机你也熟,就是你差点坠机那架。” 江拾月明显感觉陈山河身体紧绷,垂眼看见他身侧的双手握成拳,捏的咯咯响。 她觉得陈山河这状态有点熟悉。 阳阳焦躁不安,快失控的时候就会这样。 意识到瘦高个的话触碰到了陈山河的禁区,江拾月松开阳阳的手改握住陈山河的手,安抚地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两下。同时笑着开口,“陈山河你出去比个赛怎么还弄两个迷弟回来?这几个小兄弟真热情,都追到家里来了啊!” 姚腾飞:“……” 一脸便秘地表情,咬牙切齿道:“嫂子,我不是他的迷弟……” 江拾月给了他一个“我懂,不需要解释”的眼神,“我知道。你们男人都这么别扭。小时候喜欢小女孩也只敢拽人家辫子。现在崇拜我们家山河,追来家里也正常。我理解。你们吃饭了没?要不再一起吃点儿?” “我们吃过了。谢谢嫂子。”姚腾飞下意识回答,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得舌头。“不是,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找茬的。 但是气势已然矮了半截,这会儿再没刚才的气势,说出来也不过徒增笑柄。 江拾月是故意的。 在北方,“你吃饭了吗?”相当于很多时候的“你好。” 大部分人也都会习惯回一句,“我吃了,你呢?” 跟英文里那句经典问候语“howa eyou?”“fi etha kyoua dyou?”有异曲同工之处。 陈山河垂眸看着不同于自己肤色和触感的纤纤玉手,听着她谈笑间破了姚腾飞的咄咄逼人,紧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阳阳这么喜欢她了。 大刘跟王红正好出来。 大刘一看见姚腾飞他们三个脸就沉了下来,“跟你们三个说了,这是家属院,不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 江拾月轻叹一声。 前功尽弃。 果然,姚腾飞立刻又像被点燃的炮仗,转头开始轰大刘,“这是家属院啊?!你不说我们还以为是乌龟洞呢!要不然我们陈营怎么这么着急往洞里缩呢?” 大刘开始撸袖子,“你骂谁是乌龟呢?你们才是乌龟。” “谁躲谁是乌龟。大刘,你也去过比武现场。陈山河答应跟我们比试的时候你可也在场。结果呢?他早早就溜了,不敢跟我们比,不是乌龟是什么?” 大刘呸了声,“你们这些光棍懂个屁!陈营着急回来是因为他怕耽误了嫂子高考。后天就是7月20号,你们是不是出门把脑子忘家里了?” 江拾月一怔。 她忙得把高考的事给忘了。 江拾月侧头看向陈山河。 所以他放弃跟人比试,宁愿被人骂乌龟,就为了回来照顾阳阳好让她去高考? 第70章 陈山河,你该庆幸你找了个好对象 陈山河依旧没太大反应,警告地喊大刘的名字,垂眸对姚腾飞道:“你是个现役飞行员。应该清楚让你开战斗机不是为了让你跟人逞凶斗狠。是为了让你保家卫国,保护我国领空不被侵犯。 你们要没事就回招待所,这不是你们能来闹事的地方。” 姚腾飞“嘁”了声,“陈山河同志,请允许我提醒你,你已经不是飞行大队的队长,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们。再说,你少说的这么伟大。你觉悟那么高你当什么逃兵?不过试驾了一架新机而已,你就吓到躲到后勤保障营?!从此连飞机都不敢碰了?” 他指着修理车间的方向,“你试驾的那台战斗机现在、此刻就停在那里,你敢去看去摸吗?你还敢开着它上天吗?怂货!” 陈山河目光微动,顺着姚腾飞指得方向看了眼,“谁开那架飞机我管不着。但是,谁修那架飞机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让开!” 大刘从后面推姚腾飞一把,“你特么骂谁呢?演习的时候你们不过是手下败将,在这里吵吵什么?” “艹!”姚腾飞没防备,被推了个趔趄,顿时恼了,“大刘,你特别想打架是?来啊!” 他撸起袖子朝大刘冲过去。 跟着他的那两个人也骂骂咧咧扑向大刘。 “演习是红蓝对抗,输了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想仗着人多欺负我们队长?!怂包带的兵也是?包,你们不是个儿。” 陈山河眼疾手快,扔下手里的麻袋和冰桶冰盆。一手揪着一个拽了回来,“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要打先把身上这身衣服脱了出去打。” 但他只有两只手,来不及拉姚腾飞。 眼看,他们就要打在一起。 姚腾飞的拳头眼看就要招呼到大刘脸上,大刘的腿也抬了起来。 这时,一盆冰被塞进姚腾飞怀里。 特别热得情况下,乍然被冰,姚腾飞冻得一机灵,“哎呦”一声,收回手去推冰盆。 江拾月笑眯眯收回手,“姚同志,大热天别这么大火气,请你吃冰!” “我……”艹!姚腾飞硬生生咽回最后一个字,看着挡在大刘身前的江拾月,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被迫抱着个大冰盆一张脸憋到有些扭曲。 大刘收回差点踢到江拾月的腿,摸摸鼻尖看了陈山河一眼,退后一步。 陈山河目光越过姚腾飞落在江拾月脸上。 江拾月权当没看见姚腾飞的憋屈,依旧笑眯眯的,“姚同志,虽然我只是个家属,不懂你们当兵的规矩。但,在大院里私下打架斗殴应该会被惩罚?你们当中万一谁恰好要提干升官什么的会不会受影响?” 姚腾飞愣了下,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现在还是副队长,这次比武立了三等功,没意外回去就可以转正。 江拾月指了指陈山河,“我家山河既然能当上营长,既然还没脱下这身军装。就证明他人品能力都过关。还是你觉得上头的领导都识人不清昏庸到用一个逃兵管理一个营?抑或是下面的士兵们都蠢笨好骗这么拥护一个逃兵?” “他……我……”姚腾飞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既不能说领导昏庸更不能说士兵们蠢笨。 大刘:“……” 虽然江拾月是帮他们说话,但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半晌,姚腾飞指了指江拾月,又对陈山河冷哼一声,“陈山河,你该庆幸你找了个好对象!” “羡慕也没用。闹够了就滚回招待所!”陈山河明显耐性用尽,说话不再那么客气。 “姚队长……姚队长。”一个士兵从远处跑过来。 过来后看见陈山河,先敬了个礼,“陈营你回来了啊?” 陈山河点头,“有事?” 士兵点点头,“我是来请姚队长他们的。咱们团长说为了庆祝你们比武归来,组织大家一起聚个餐。” 大刘在一旁附和:“对!我们也收到通知了。这不正想跟我媳妇儿一起过去?!陈营,你既然回来了一起过去?团长还说这事来着。” 陈山河没着急回话,先侧头问江拾月,“你累吗?要不要去?” 江拾月则低头看阳阳,“阳阳,我没参加过这样的聚餐很想去看看,你能陪我一起吗?” 阳阳先看了看江拾月,又抬头看看陈山河,最后点了点头。 陈山河:“……” 阳阳的眼神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怒其不争?! 不过,现在的江拾月比以前那个人格聪明不是一点半点。 三番两次机智化解了姚腾飞的找茬,又借自己之名没给阳阳留拒绝的余地。 姚腾飞他们三个再不情愿也不敢当着团长的人打架,见陈山河一家三口要去参加聚餐,纷纷表示他们也去。 江拾月牵着阳阳回家放东西换衣服,陈山河把车钥匙给了大刘,让他还回去,自己回家换衣服。 江拾月从里屋换好衣服出来时,陈山河裤子换好了,正往脖子上套海魂衫。 一长条瘀青从陈山右侧的肩胛骨斜到腰的左上方。 看着都瘆人。 他背上还有几处破皮的地方,都比额角的伤严重。 有些地方伤口看起来还挺深。 江拾月倒吸一口气,走到陈山河跟前,“你背上的伤都是下午救我砸的?” 陈山河看不见自己得后背,不知道背上怎么样。只觉得被江拾月的目光盯着,比那些伤还让他不自在,加快了往下拉衣服的速度,说了句,“没事。” 江拾月拦住陈山河,“别动!你背上破皮的地方得上药。那些铁管铁片上有铁锈,万一得破伤风就麻烦了。” 江拾月指挥着并不情愿的陈山河坐在桌边,自己把下午从卫生室拿的药找出来,坐在陈山河身边给他上药。 近了她才看见,有些伤口边缘不整齐,皮肉有点外翻看着都疼。 陈山河竟然一声没吭过。 “消毒的时候有点疼,你忍着点啊!”江拾月说完拿着棉棒沾着酒精一点点的给陈山河擦拭。 一边擦一边轻吹。 第71章 队长,她骂你没脑子! 陈山河:“……” 原本伤口的疼他挺无所谓,只是不想拂了江拾月的好意。 没想到上个药,反倒成了折磨。 酒精擦过伤处,无可避免地会有些刺痛。对陈山河来说,这点痛不算什么。难忍的是江拾月怕弄疼他棉棒轻轻擦过伤处,有些痒反倒不好忍。 更让他坐立难安的是,江拾月轻轻对着他后背吹。 像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刷过他心里。 很轻很柔,又有点痒。 “我自己来!”陈山河转身想拿过江拾月手中的棉棒。 江拾月瞪他,拍掉他的手,“坐好!别乱动,碰到伤口怎么办?你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么够得着?” 这男人真是牙硬,伤成这样竟然没事人一样。 如果是她伤成这样,没个一周绝对不肯下床。 万一要是落个疤,那得难过一个月。 陈山河脸上有些热,却又不好解释,只能老实回过头接受这种“折磨”。 全身的触感神经似乎都集中在后背上,跟着江拾月的手游走。 清晰地感觉到她手中的棉棒擦过的痕迹。 温柔的轻呼似是能轻而易举地消融掉酒精带来的刺痛。 也能感觉到冰凉的药膏在她手下一点点沾染在自己背上。 陈山河入伍八年,随便哪次受的伤都比这次严重,却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 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被江拾月这么慎重的对待,心里除了暖意还多了一抹酸涩。 有点像委屈。 就像在外面跟人打架受伤的孩子,本来没觉得怎么样,但是回到家以后被父母安慰几句,就感觉像被人欺负受了莫大委屈一样。 感觉像过了一秒又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等到江拾月收起棉棒。 陈山河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放松了绷着的肩膀。 江拾月把剩余的棉棒和药膏收起来,同时开口:“谢谢你!我又欠你一次。” 陈山河重新套上海魂衫,摇头,“应该的。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他突然莫名讨厌江拾月这种疏离的态度,不想再听她说话,“咱们走?” 一家三口到大院广场时,已经坐满了人。 部队是个讲规矩的地方。 整个广场,先按团划分区域,大院里一共三个团。 陈山河他们团正好分在广场中间。 团下面再按营从左到右依次排开。 营下面是连,连下面是班,班下面是排。 一个个的小单位按照规矩迅速集合散开坐到自己得位置。 整个大院数千人坐在广场上竟半点不乱。 家属们不在队伍里,单独划出一块区域。 带家属的官兵们可以脱离大部队陪家属们一起坐。 江拾月这一桌上都是熟人,她带着阳阳,萌萌妈妈带着萌萌,还有王红和王莹。剩下的位置是给陈山河他们几个的。 姚腾飞他们几个不属于大院里,但也不属于家属,也是单独一桌,恰好在家属和官兵中间。 姚腾飞身边那个瘦高个“切”了声,“就他们还搞聚餐?” 姚腾飞右边那个特别黑的青年也开口,“坐在一起啃窝窝头?” 姚腾飞抬手在他们每个人的后脑勺上都拍了下,“吴国仁、孙富贵你俩怎么说话呢?!要饭的还嫌饭馊是不是?” 黑皮肤孙富贵摸着后脑勺撇嘴,“我又没说错!他们这里跟咱们那儿伙食能比吗?咱们一天伙食费的标准三块五。他们每个人每天也就三四毛钱的标准。二十块钱够一个连的人吃一天。聚餐还能聚出花来?” 瘦高个吴国仁点头附和:“就是。我都怀疑今天晚上咱们能不能吃饱。唉!鸡蛋点心随便吃习惯了,乍然吃这窝头还真有点食不下咽。” 姚腾飞哼了一声,“就你俩事多!人家陈山河也是飞行员出身,还不是在这里活了三年多?” 江拾月坐的这桌恰好跟姚腾飞他们挨着,把他们的对话都一一收入耳中。 萌萌妈也坐在这桌,轻拍了下江拾月的胳膊,“这几个人干什么的?怎么好像跟陈营有仇一样?” 江拾月摇头,她也有这感觉。 但,什么都不知道。 原主记忆里并没有这些人。 听话里露出来的意思是陈山河以前单位的人?! 王红撇嘴,“飞行员有什么了不起?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 江拾月心想,还就是了不起。 别说现在,几十年后飞行员也是万中无一。 更何况现在78年,都还没有民航。飞行员更是从千万人中才能选出来一个。 王莹显然也这么认为,点头“人家人均伙食费三块五一天,咱们这里的官兵三毛五一天。光看这个,你就知道差距有多大。” 江拾月他们能听见姚腾飞他们说话,姚腾飞他们自然也能听见江拾月他们说话。 “嫂子。”姚腾飞转过身,隔空朝江拾月喊话,“改天你到我们大院做客,请你尝尝我们飞行员的伙食! 如果吃的好,你就吹吹枕边风劝劝陈山河。让他别再当缩头乌龟,好好跟我比一场。他如果赢了我,我就帮他重新回飞行大队。” 江拾月的位置跟姚腾飞隔了一张桌子,闻言瞪圆了一双眼,故作惊讶,“你们飞行员招人的标准这么低吗?只要身体条件达标?不管脑子好不好使的吗?” 姚腾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吴国仁提醒他,“队长,她骂你没脑子!” 同桌的王红王莹莹她们都忍不住笑出声。 姚腾飞沉下脸,“嫂子,我敬你是个军嫂,一直好言好语。你却三番两次不客气,还骂我?!你要跟陈山河一样不识好歹,别怪我翻脸。” “咦?”江拾月纳闷道,“你开口闭口诋毁我爱人,还希望我好声好气相待?怎么看我长得漂亮想追我?”她一脸怕怕的表情,“你是想被开除军籍?” 姚腾飞:“……”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谁、特、么、看、上、你、了!” 她漂亮是没错,但也特么够自恋。 第72章 你的帐,我会记在陈山河头上 孙富贵小声对姚腾飞道:“队长,刚才我特意去打听了下,她叫江拾月。” 姚腾飞:“!!!” 他深吸一口气,牙疼似地问,“那个泼妇江拾月?!给陈山河下套逼婚那个江拾月?” 孙富贵点头。 姚腾飞一脸便秘的看了江拾月一眼,把头扭了回去,好像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江拾月:“……” 原主可真臭名远扬。 竟然能吓退姚腾飞这种人! 但是姚腾飞愿意认输,江拾月却不打算放过他。 “就算你看上我也没用,我可不喜欢只敢窝里横欺负战友男人。” 江拾月一边坐着阳阳,另外一边是王红。 王红忍不住往一边挪了挪,用手遮住挨着江拾月的半边脸,假装不认识她。 这个江拾月即使跟以前比改了很多,说起话来还是那么口无遮拦,难怪当初敢给陈营下套。 不只王红,连同他们两桌附近的人都停止了交谈竖起耳朵听江拾月跟姚腾飞吵架。 越听脸色越复杂。 既觉得江拾月说得对又觉得她不要脸。 姚腾飞气得牙咬得咯咯响,愣是不敢回呛。 “你们刚才说,飞行员一天伙食费三块五,修理营以及大院里其他士兵们的伙食费一天三毛五。为什么会有这种差距?都是当兵的都在保家卫国,凭什么你们就高人一等? 高待遇不是因为你们本身多牛,而是飞行员这个职业值得被善待。 大家节衣缩食省下钱供你们好吃好喝,是因为飞行员,尤其是开战斗机的飞行员,少之又少,危险系数却高。一不小心人上去尸骨都不一定下来。 国家重金培养你们,为的就是让你们讥讽嘲笑其他官兵待遇低?” 江拾月张开双臂画了个大圈,把广场上的官兵都划在内。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什么?没有他们你们能顺利升空?立功了人人朝你们竖起大拇指,奖状奖章拿到手软,他们有什么? 你们日复一日的训练很辛苦,需要足够的营养。他们呢?他们半点不比你们吃的苦少,得到的却远远没有你们多。唯一的优势就是比你们安全。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飞行员的安全,这些后勤保障官兵在你们每次升空之前都要反复检查检测你们的飞机,一丁点不对,就熬夜再三检查。 都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却为了修飞机经常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 实际上他们比你们还要了解你们引以为傲的飞机,货真价实闭着眼都知道哪里几颗螺丝。就因为身体素质没你们好,只能看着你们翱翔。在全空军里,有多少人没有翱翔天际的梦?! 你们能成为那千百万分之一,能在万众瞩目中获得各种殊荣离不开这些背后支持你们保护你们的战友。 你们有幸能飞上蓝天,不妨好好珍惜机会,为国争光。反而调转枪口朝保障你们的战友开火,你算什么东西?!” “好!嫂子说的好!” “好!” 不知道谁带头喊了句,周围的人纷纷跟着喊好鼓掌。 刚路过准备上台讲话的旅长也听见江拾月的话,问身边的勤务员,“这说话的嫂子是谁家的?” 勤务员脸色有点复杂的回答:“这是江拾月嫂子,陈营的爱人。前阵子您还见过她。” “竟然是她?”旅长对江拾月印象比较深,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感觉她跟上次见面有些不一样。 他笑了笑,“陈山河这媳妇儿娶对了!是个有意思的人。” 勤务员:“……” 没看出来。 不过,她这番话说的确实不错。 江拾月站起来,双手往下压,“别起哄!我还没说完呢!” 众官兵:“……” 姚腾飞:“……” 这一瞬间有点同情陈山河,竟然娶这么泼辣的女人。 萌萌妈闻言摇头,对旁边的王莹近乎无奈道,“江拾月嫂子,总是跟旁人不一样。” 以前她口出狂言蛮不讲理能气死人。 现在讲理了,但是也不让人痛快。 “至于我爷们陈山河。用不着你帮。凭他的本事如果他想回飞行大队,分分钟的事。你说他怂不敢跟你比试。我不这么认为,我是觉的你太菜,陈山河懒得搭理你!” 听见动静赶过来的陈山河:“……” 他驻足看着江拾月的方向,神色再度变得很复杂。 姚腾飞实在忍不下去,倏地站起来,隔空指着江拾月:“你……” “我什么我?怎么?要打我还是要跟我比?我可不会开飞机。尤其是战斗机,一架那么多钱怎么能随便开着玩呢?油不要钱吗?都是人民的血汗钱你别瞎浪费。” 姚腾飞牙齿咬得咯咯响,偏不知道怎么反驳。 最后撂下一句,“你的帐,我会记在陈山河头上!” 说罢扭头就走。 孙富贵问他,“队长咱们不吃饭了?” “吃个p!”姚腾飞骂。 气都气饱了。 江拾月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姚队长,陈山河说明天请你吃饭,你记得来啊!” 陈山河:“……” 他什么时候说过? 他走到江拾月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轻声提醒:“大家都在看你呢!” 江拾月目光四扫,附近的官兵都朝她行注目礼。 有朝她竖起拇指的。 还有人喊:“嫂子说得好!” 江拾月也觉得害羞,抬手朝大家摆了摆,扬声高喊:“明天我请大家吃烤肉,大家都来!” 陈山河:“……” 这附近都是他们营的人。 他们营有一千人。 旅长发表完讲话之后,没着急下台。 他指着江拾月的方向,“江拾月嫂子,你过来。” 江拾月:“……” 她一脸懵逼地问陈山河,“你们首长叫我干什么?” 陈山河显然知道是为什么,却不告诉她,“你上去就知道了。” 江拾月又想翻白眼。 废话! 她就是想提前知道才问他。 江拾月带着一种以前上学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做题的忐忑走上台。 旅长拿着话筒指了指江拾月,“这位是江拾月同志,一名军嫂。我今天把她请上台来,是有个奖要给她。” 第73章 最美军嫂 江拾月:“???” 旅长招招手,立马有士兵小跑送上一本证书和一张奖状。 旅长先把展开的证书举起来朝众人展示了一遍才递给江拾月。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最美军嫂。 江拾月:“……” 她不会傻到认为这个“美”字是字面意义上的美。 台下一片议论声。 “旅长是不是喊错人了?” “也许证书上写错字了?应该是‘最恶军嫂’?” “反正不管是喊错还是写错,总之,江拾月配不上‘最美军嫂’四个字。” “就是,她江拾月要能是最美军嫂,我老婆不得是全国最美军嫂啊?!” “话不能这么说。单论外貌她还是当得起这个美字。” “你家最美军嫂评的是外貌啊?是不是缺心眼?” “……” 旅长轻咳,台下顿时一片安静,众官兵们立马正襟危坐,没人再发出半点动静。 “在说江拾月同志为什么得这个奖之前,我先问诸位嫂子们一个问题。如果因为某种原因你需要带着孩子走很远很远的夜路。路上又累又怕,这时候过来一辆公交车,售票员热情地招呼你上车,还说会把你送到目的地,你上还是不上?” 台下的嫂子们纷纷喊“上。” “你上了车,却发现这是一辆人贩子专车。车上的人不是人贩子就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妇女。而你和孩子,显然也是其中之一。这时候你会怎么办?”旅长问,还补了一句,“人贩子手里有枪,上车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江拾月:“……” 这题她会。 台下的嫂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都被骗上车了还能如何?” “就是,就自己的话还能跟人贩子拼了。但是带着孩子,只能先暂时忍着,寻到机会再求救。” “……” 大家的意思都差不多,先委曲求全,在司机求助或者报警。 唯独陈山河营里的嫂子们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她们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知道这是江拾月遇到的事。 “我听见嫂子们都在说先忍辱负重等有机会求救。但事实没你们想的那么美好。那些人贩子是走错路才到咱们这边的。咱们这里也是穷乡僻壤,不是他们的目标,为了省钱也为了安全,他们打算最多再过一天就把所有的妇女丢下山崖。你们还打算忍吗?”旅长再增加限制。 嫂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回答。 良久,一个嫂子站起来大声问,“旅长,你这假设是不是也太苛刻了点儿?这种境地岂不是只能等死?” “就是。这样要还能逃出来那得是神仙。” “……” 旅长示意大家安静,“能逃出来的不一定是神仙,还有可能是咱们的军嫂。我身边的江拾月同志不久前就遇到了这样的困境。她带着三岁的孩子联合咱们修理营的官兵们,救下了十多名被拐卖的妇女,还抓获了一整个人贩子团伙。来,江拾月同志,你说说当时你是怎么办到的。”旅长把话筒递给江拾月。 江拾月:“……” 她接过话筒,“其实也没什么。我上车后很快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在票贩子套话我和我儿子的个人信息时,我故意露出破绽让她以为我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在人贩子再三逼问下,我承认自己是‘人贩子’还表示我们村里有很多光棍。后来有幸遇见陈营长,里应外合就把人贩子拿下了。” 台下众人:“……” 王红对萌萌妈道:“你说得对!江拾月嫂子确实不是寻常人。” 寻常人哪能干出装人贩子的事。 萌萌妈点头,表情十分复杂:“说起来还得是她聪明。反正换了我绝对想不到跟人贩子当同伙,还能找到机会示警。” 江拾月说完,把话筒还给了旅长。 “江同志,你太谦虚!我可听说了,是你自己放弃单独求生的机会自愿留在人贩子手里当人质,才换取我们的战士组织营救的机会。但,据说很快就被人贩子识破,也是你帮着咱们得官兵毫发无伤的抓住了人贩子,解救了那十三个被拐卖的姑娘。”旅长说完倒转话筒对着台下,“大家说,这样的女英雄是不是最美军嫂?” “是!” 台下战士们整齐划一的喊。 嫂子们也都不再吭声,自发鼓起了掌。 张素芬没鼓掌,撇嘴,“江拾月最近简直走狗。屎运了,怎么好事都是她的?” 张翠恰好也在这桌,“你跟她不是好朋友吗?有好事她不带着你?” “谁跟她是朋友?我才不跟这种又自私又小气的人做朋友。” 张翠闻言,眼珠动了动。 江拾月领完奖下台,旅长才宣布官兵们在比武中取得的成绩。 有个人一二三等奖和团队一二三等奖。 陈山河得的是个人一等奖。 他带的队伍得了三等奖。 这些奖都能换成对等功勋。 等旅长颁发完奖,“庆功宴”才真正开始。 跟姚腾飞他们预料的一样,像这样的“加餐”确实没什么好东西。 每个桌子上分了些瓜子、炊事班自己种的水果、花生,却还配了一瓶白酒。 除了晚上需要站岗、轮值的官兵,其他人都可以喝酒,但是不能喝醉。 江拾月朝陈山河举杯,“恭喜你!” “谢谢你。”陈山河拿起酒杯跟江拾月轻轻碰了一下。 他以为江拾月只是跟自己碰个杯,却不料江拾月一仰头把酒干了。 陈山河:“……” 江拾月见他古怪地看着自己,一脸莫名其妙,“怎么?这酒放桌上不是给喝得?” “……是。”陈山河点头,“但你……”不是讨厌白酒?嫌辛辣难喝? “放心,我酒量很好,不会醉。” 江拾月上辈子酒量不差,这辈子不知道身体的原因还是这酒太烈,没喝几杯,就开始觉得头晕。 她忙放下酒杯不敢再喝,生怕自己喝醉啪啪打脸。 然而,为时已晚,这种没牌子的白酒往往后劲特别足。 江拾月突然起身,晃晃悠悠往外走。 第74章 哈哈!亲到了吧? 陈山河见她往出大院的方向走,低头看了眼正被萌萌缠着的阳阳,跟萌萌妈交代了声,起身去追江拾月。 他小跑几步拉住晃晃悠悠的江拾月,“这么晚,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 “你走错了,家在那边。”陈山河指了指家属院的方向。 江拾月摇头,“那不是我家。” 陈山河抿唇。 没想到换了人格,江拾月也还是不把这里当家。 “我家在京城。”江拾月嘟着嘴掰陈山河的手指。 陈山河:“……” “我知道。” 相遇的时候江拾月就说过,但是江拾月从来只说要回城却从来没说过回家。 江拾月没有陈山河力气大,又喝醉了手脚没什么力气,掰不开陈山河攥着她的手,又气又急红了眼,“你拉着我做什么啊?我要回家!” “大晚上,你怎么回?” “再死一次就回去了。”江拾月嘟着嘴。 陈山河皱眉,“胡说八道什么?” “没胡说!”江拾月急了,指着大门口的方向,“我就是在臭水沟里死来的,我想再去死一回试试看看能不能回去!” 陈山河:“……” 难怪她总说是在臭水沟里碰到后脑勺顿悟重新做人。原来是在那时候切换的第二人格。 等江拾月高考完,得带她去战友那问问,第二人格能维持多久?如果一直是第二人格会怎样? 喝醉的江拾月并不知道自己说的实话在陈山河这里坐实了她有人格分裂。 哭闹着非要回家。 “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妈想我得朋友。” “我想玩手机,想玩电脑,想躺在家里网购,想吹空调。” “我想出门就开车,飞机随便坐。” “……” 陈山河听不懂什么手机电脑网购,但知道飞机肯定不能随便坐,只当江拾月说胡话。 江拾月食指戳着陈山河,“这里一点儿都不好。这不许那不准。不过……” 她突然傻笑着伸出双手捧着陈山河的脸左瞧右看,“你这个便宜老公还是不错的。完全长在了我得审美点上。人品没毛病做事也靠谱。就是性子有点沉闷跟木头似的而且直男癌晚期。” 陈山河皱眉:“……”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胡话怎么越说越没边? “好不容易穿一回,没当成富婆也没走上人生巅峰就这么回去好像有点亏。”江拾月咕哝着凑近陈山河的唇,“要不,咱俩睡一觉?” 这样回去了也好有吹嘘的资本,还不用负责,多好? 陈山河:“……” 不管第几人格,江拾月都这么不知检点! 陈山河侧头躲开江拾月的唇,大掌扣在她脸上,往后推,“你喝醉了!” 江拾月亲不到人,有些不开心,嘟着嘴抱怨,“你怎么那么小气?亲一下你又不吃亏!咦?你脸红了?” 她像发现了新大陆,又要往陈山河面前凑。 陈山河后退一步让她得逞,嘴硬道:“没有,你看错了!” “才没有!”江拾月也不肯被冤枉,“你耳朵还红着呢!” 陈山河深吸一口气,打横抱起江拾月,“你喝醉了,先回家。” 江拾月第一反应不是挣扎,而是搂着陈山河的脖子,在他唇上快速吻了一下。 “哈哈!亲到了?” 陈山河:“……” 脸倏地烧了起来。 这女人……可真是…… 还好,大家都在聚餐没人注意到他们。 江拾月一大早被持续不断且稳定的敲门声叫醒,起床气特别大的拉开房门,指着陈山河的鼻子警告:“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要不然……” 陈山河打断她的“纸老虎”发言,“你今天不是还有个什么时装表演?我们单位有人要去机关开会,我让他们顺道送你到制衣厂。” 江拾月哀嚎一声,差点把这事忘了。 匆匆洗脸刷牙,饭都没吃,匆匆跳上大院的军车。 等江拾月缓过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没宿醉?! 那么烈的酒竟然不会头疼难受。 不过她昨晚喝醉了吗? 聚餐什么时候结束,怎么到床上的她都不记得了。 江拾月拜托开车的司机直接把自己送到百货大楼。 还不到八点,百货大楼都还没开门,但是制衣厂不少工人都已经到了现场,大家都在积极的做活动开始前的准备。 鉴于昨晚的事,江拾月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舞台的硬件设施。 郭庆元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拍胸膛跟她保证,“江同志,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再出问题。” 陈厂长拍拍郭庆元的肩膀,“一会儿没事你回去休息!看看一双眼睛熬成兔子眼。” 郭庆元摇头,“没事。我想跟着江同志多学点东西。” 陈厂长没再劝,感慨地看着江拾月忙碌的背影,“是啊!跟着她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我有预感,有她在,咱们的厂一定倒不了!” 郭庆元用力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不远处跟主持人对流程的江拾月连打两个喷嚏,“谁这么惦记我呢?” 上午十点时装表演正式开始。 恰逢周末,来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 在缺少娱乐的78年,这样一场露天、公开、的表演吸引了附近不少老老少少来围观。 被特邀来,手里有票的企事业代表们坐在专属座位上,占据观看表演的黄金位置。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瓜子、冰镇的水果,桌上还有冰盆。 不光惬意还十分有面子。 主持人简短的说了几句开场白,把话筒交给陈厂长。 陈厂长的演讲稿是江拾月准备的。 本来陈厂长想打感情牌,说自己厂里的不容易,工人们的认真负责,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江拾月不同意,“第一,越来越多的厂都在变得很艰难,同情牌恐怕连一分钱的用处都没有。第二企业采购也不是看谁可怜就用谁,大家追求的是性价比或者实用性。” 最后江拾月给陈厂长把演讲稿修改的很简短。 演讲稿通篇先解释什么是时装表演,为什么要进行时装表演,以及今天的时装主题是什么。 最后就是惯例的客套总结话,以及开始宣言。 “现在我宣布,时装表演正式开始!” 第75章 谁第一个吃螃蟹 阳光下。 训练了一个月的制衣厂模特们,走着不标准的模特步一个接着一个上台展示风格大雷同小迥异的工装。 江拾月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掉链子。 台步走不好没关系,但是,扭扭捏捏要不得,会给舞台效果大打折扣。 刘圆圆也在其中。 其实刘圆圆身高不太够,江拾月相中她的自信。 果然,有她带头,大家都自信许多。 江拾月欣慰地笑了笑。 为了确保最佳展示效果,江拾月让模特们在t台上多停留了几秒。 t台两侧各两排方桌,每桌八人,都是企事业单位在采购工装这事上能说上话的负责人以及他们的家属。 不管是代表还是普通的围观群众,都被厂模特身上不同以往的工装吸引到目不转睛。 “这些工装好奇怪!跟咱们穿的不一样。” “可是很好看啊!” “是呢!一个个显得又瘦又精神。我们百货大楼柜台的服务员穿上这样的衣服,还不得整个提升一个档次?” “那圆脸姑娘穿得衣服应该更适合酒店服务员。” “我觉得中间那个,我们银行人穿上会很好看。” “……” 企事业的负责人们纷纷低声讨论。 围观群众也都或仨或俩的发表自己得看法。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是不是有点过于前卫?工作服工作服,工作穿的衣服这么紧巴巴的算什么?” “那也得看什么行业的工作服?在车间的工人们穿肥大的工作服当然没问题,干活方便。但是像这种直接面向客户没什么体力劳动的,还是台上这些人穿的好看。” “我也觉得他们这衣服好好看。以前我都是进了厂再换工作服,下班换上自己的。但如果单位发台上这种工作服,我觉得我以后上下班路上都会穿。” “就是,我也觉得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单位领导会不会买?” “我觉得这些工装不好,穿了跟没穿区别不大,前头后头都能看见,这要穿上还不羞死个人?” “哎呀!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保守。你看电影里人家那些人是不是都穿得很修身?” “六婶说得对,这叫时髦叫洋气。人家香江那边的人都穿贴身的衣服,说这样能显身材!” “……” 在江拾月的定义里,一整套工装包括四季的衣服和鞋子以及丝巾领带的搭配。 这么大热的天,穿着冬装展示对工人们来说是个挑战,所以江拾月把冬装放在了最后展示。 一是避免出汗太多不好换衣服,二是怕脱妆。等展示完冬装就可以直接下台。 江拾月还在台上摆满了冰盆。 她现在制冰制的越来越溜,原材料还能反复使用,成本低廉,何乐而不为。 等最后一个模特下台,江拾月拿着话筒上了台。 按照惯例先感谢来宾,感谢模特,感谢工作人员之后,才正式进入主题。 “如大家刚才所见,我们制衣厂的工人们充当模特一一上台给大家展示我们制衣厂设计的新款工装。 众所周知,现在是工人当家做主。我们的工装一直以来也是以工人们穿得舒服为主还要兼顾抗磨、耐脏的实用功能。 但是工人不只在一线车间,我们也有其他行业的工人。比如服务业。像饭店、招待所、银行、商场柜台等等这些工作人员也是工人,但是他们对工装的要求跟车间工人其实不一样。 他们日常工作环境干净,又是直接面对买家的,反而对精神样貌要求比较高。 我认为一套合适的工装不光能提升个人形象还能提升企业的形象。尤其是服务行业……” 江拾月把哪款工装更适合哪个行业都一一点了出来,把优点说得明明白白。 她站在台上,居高临下,能清楚地看见负责人们的表情从质疑变成了认同。 她笑了笑,继续道:“当然,新鲜的事物接受起来往往比较难。需要决策者有前瞻的眼光和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 当然,我们制衣厂也愿意和各位领导们一起承担风险或者分享工装变革带来的成果。 所以今天我们厂决定让利到底。 今天就能拍板订我们工装,并且五十套起订的。第一个客户,我们原价打五折。第二个客户,我们打六折。以此类推,到第六个客户只能原价购买。 并且,我们的服装都是限量的,这一批不过三四千套,以后如果还想再订只能提前定做。 最后,我再重复一次,我们现在说的一套工装,包括春夏秋冬四季的所有工装和鞋子,以及配衣服用的丝巾、领带。 价格表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在座的各位手里。我旁边已经摆了两张桌子,我倒数三二一,大家就可以上台来抢最优惠的名额。” “三!” “二!” “一!” 江拾月倒计时期间,偌大的广场上,明明乌泱泱的挤满了人,竟然出现了片刻安静。 随即又变成极为嘈杂。 负责人们互相交头接耳,围观的群众也都议论纷纷。 群众关心的是自家领导会不会订这样的工装。 负责人们都在权衡这些工装买回来到底是好还是坏,以及价格方面是不是符合预算。 每种工装的价格都不一样。 主打的几种,大都在一百块左右一整套。 乍一听不便宜,但是细算下来其实不贵。 毕竟包括四季衣服还有鞋子什么的。 江拾月半点不意外会是这样的结果,立在舞台上,神色不变。 陈厂长远没有江拾月这么镇定,原地转圈,一脸焦躁,不停地掏出帕子擦额上的汗。 制衣厂的工人们也都纷纷探头,十分忐忑。 刘圆圆死死拉着秦盼盼的手,“盼盼姐,你说,不会最后一个订咱们工装的都没有?” 秦盼盼“嘶”了声,揉了揉被刘圆圆掐疼得手,闻言顾不上跟她算账,一脸忧愁的摇头,“谁知道呢?可千万别白忙活一场。” 刘圆圆又反过来安慰秦盼盼,“盼盼姐,别慌!咱们要相信拾月姐,她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让咱们抱零蛋!” 第76章 意外之喜 卢翠兰轻叹一声,“但愿如此。咱们厂可没家底折腾。” 江拾月上次卖了一千套工装给厂里赚了一万六千块,其中一万块给工人们发了工资,剩下的投入了一部分在改工装和办这次活动上。 万万经不起血本无归。 制衣厂的工人们围在周边,都一脸忐忑。 还有人用脚有节奏的点地打拍子,嘴里念叨着:“买!买!买!” “给我来一百套!” t台右侧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 江拾月诧异地挑了下眉,望向声源处。 目之所及,一个中年男人立在台边,朝江拾月摆了摆手,“小姑娘,不知道我有没有购买的资格?” 旁边一个制衣厂的工人小声提醒江拾月,“这是百货大楼的于主任。咱们这次活动就是他拍板决定的。瓜果点心是他让人送的。” 江拾月点头,她知道于主任只是没见过。 一开始送票没有考虑百货大楼这边,后来江拾月觉得在人家门口办时装表演连张票都不给不礼貌,就让人给百货大楼送了几张票过去。 纯粹感恩。 没想到现在有意外之喜。 江拾月伸手邀请于主任上台。 于主任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声音高昂性格爽朗,大步走到桌旁登记。 “您好,您想要哪种工装?” “先来五种!”他指了几款,“这几种工装,我每样要二十套。一共多少钱?” 江拾月提醒:“于主任,我们这工装可不是单纯的上衣和裤子就算一套,是包括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鞋子配饰在内,您确定要这么多?” “为什么不?”于主任反问江拾月,“我是第一个打五折,这价格都低于进货价,我摆在柜台上卖横竖又亏不了。” 台下的诸多负责人们:“……” 他卖给谁? 我们! 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 古人诚不欺我。 江拾月朝于主任竖起拇指,“不亏是百货大楼的掌舵,您这算盘可拨的真响。我跟您保证,您一定不会后悔今天这个决定的。” 其实多少让于主任钻了规则空子,但是厂里也不算亏。重要的是搭上于主任这条线绝对物超所值,就算略微赔一点儿也能接受。 之前在厂里商量的定价是夏装十块左右一套,春秋款不要厚外套十五块,带外套要二十五块。冬装视要不要棉外套,定价二十块到四十块。 后来又加了鞋子和饰品,总价大约在五十五块到九十块。 因为春秋同款,一套就够。 江拾月看过价目表,直接把每种衣服的价格都往上提了十块,鞋子配饰不变,制衣厂不在这上面赚钱。但冬天的鞋也是要比夏天的贵些。 陈厂长他们的定价是市场价,可她江拾月要引领市场。 什么新鲜事物刚流行过来时都是远远高于市场价的。 改过之后总价就变成了八十五块到一百二十块。 厂里生产加改版的成本价大约在四十块到七十块,打五折堪堪够本。 于主任转手卖只赚不亏。 于主任表示要一半要棉衣和厚外套,一半不要。 会计算盘珠噼里啪啦拨了几下,报数,“总共五千一百二十五元。” 有个心思转得快的银行负责人,掏出别在上衣口袋中的笔在烟盒包装纸上粗略算了算。 这一百全套工装包括,一百套夏装、一百套春秋装、还有一百套冬装、加上五十件春秋款外套和五十件冬款棉衣,还有一百双鞋和丝巾总共才五千块钱,相当于每套衣服加上鞋子也就十块钱,这价格相当划算。 他连忙扔下笔上台去抢第二名的位置。 开玩笑,现在不抢,难道等着高价去百货大楼买? 其他其实也负责人一看银行的人都上台,连忙也跟着上台。 78年银行的人虽然没什么实际的金融支配权,但人家好歹算是国家出纳,那小算盘也是拨的啪啪响,绝对不会吃亏。 但,二三四五名负责人排好队以后,第六名暂时又没人了。 反正都是原价,剩下的人不着急了。 江拾月也不着急,等着会计算账。 银行冬天有暖气,柜员们基本不出营业厅,用不着外套。 一百套衣服总价是八千五百块,打六折是五千一百块。 排在银行负责人后面的人问他,“你们营业厅不才二十来个人,你定一百套衣服做什么?” “我们营业厅人确实才二十个人,但我们是总部,下边其他的县镇所有的营业厅不得统一着装?干脆就一起换。” “说的也是,这么说,我们也得多买点。” 三四五名 分别要了八十套、五十套、五十套。 第三名八十套,五十套不要外套的,三十套要,总共是五千四百九十五块。 他捶胸顿足,一脸悔恨,“我花的钱比百货大楼多,却比人家少了整整二十套衣服!” “是啊,谁让咱们做生意没百货大楼精,算盘没银行的人拨的快。” 第四名的五十套全部都要加外套是六千块,打八折,四千八百块。 第五名的五十套都不加外套,总价四千二百五十块,打九折,三千八百二十五块。 当然,这些负责人 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现金。 所以江拾月准备的是合同,只要他们核对好金额签字画押,择日送货上门再收钱。 江拾月在心里默算了下,这五家企业其实总共买走了九百多套工装,加上送出去的几十套,基本上够一千套。成交金额大约在两万四千多。她能提成两千四百多块。 比起来,确实黑市赚钱更容易。 但,这钱赚的踏实。 厂里还有一万九千套衣服,现场还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企事业负责人。 江拾月当然不能就此鸣金收兵。 她重新把目光落到台下,“我知道没抢到前五名的同志们,你们此刻都有点不甘心。不甘心没早点上台,也不甘心没有折扣买我们的衣服。 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不甘心的太早了,因为接下来如果你们还犹豫不决,只会更不甘心。 我们制衣厂还剩六百多套工装。这样,我擅自做个主,再给大家一项优惠。今天跟我们厂订工装的,额外送一张优惠卡。 拿着这张优惠卡下一次找我们厂买工装八八折。” 陈厂长在台下听急了,“小江同志是算错了还是记错了?咱们还有六千大套工装呢!” 第77章 不知道又憋什么坏呢! 刘圆圆在一边听见,笃定道:“不可能!别说月月姐,就算她家阳阳都不可能算错!” 这娘俩一个已经成精,一个在成精的路上。 他们厂数百人拧在一起也不是这母子俩的对手。 “那怎么说六百套?口误?”郭庆元也一脸迷惑。 “不知道又憋什么坏呢!”刘圆圆抱着胳膊,回的漫不经心,探头探脑的等着看热闹。以她对江拾月的了解,一定不是口误,准是又算计人呢! 卢翠兰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下,“怎么说话呢?” 刘圆圆:“……” 她摸着被敲疼的额头改口:“我说我月月姐不知道又有什么好计谋呢!” 制衣厂几个常跟江拾月打交道的一想确实这么回事,松了口气安心听江拾月说话。 台下站起来一位负责人问江拾月,“八八折的优惠卡能不能这次用?” 江拾月笑得极其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冷酷无情,“当然不可以。” 她抬手指了下刚签完合同的几位负责人,“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你,怎么对得起刚才信任我们支持我们的几家单位?倘若我们唯利是图言而无信,定下的规则跟放屁一样,你还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举手的负责人讪讪的坐下。 江拾月抬头看了看天,盛夏,大大的太阳晒的人心浮气躁,即使站在一堆冰盆里也难免汗流浃背。 她开口,“现在太热,大家心浮气躁不利于思考。而且马上到饭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穿衣服的事。这样,请诸位收到邀请……票的同志们,移步旁边的爱国大饭店。大家边吃边聊。” 没人拒绝这个提议。 负责人们一个个拖家带口,又是看表演又是被安排吃饭,自己在妻儿老小面前特别有面子,对整个制衣厂的印象又好了三分。 再说,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江拾月落后一步,拉住陈厂长,“陈厂长,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你认识附近村里的人吗?我想私下买几只羊和猪。” 真不是江拾月喜欢非法交易,主要现在的肉是限量供应,拿着肉票一大早去排队还有可能买到,大下午根本买不到。 78年,农村的老百姓每家都有点自留地,会种些瓜果蔬菜或者养些鸡鸭鹅羊猪。 这些虽然是百姓自己辛苦种植或者养殖的,但是不能自行处理。 想售卖的话得到指定地点按照统一价格一比一回收。 比如养了两头猪,有一头要低价卖给收购点,另外一头按照市价或者自行处理。 统一收购往往价格极低。对缺钱的百姓来说,如果有人出高点的价格上门收购他们肯定乐意卖。 “你要这么多羊还猪干什么?” “打脸!” 见陈厂长一脸迷茫,换了个他能接受的说法,“我爱人不是当兵的吗?大院里的人都对我比较照顾,我现在赚钱了想请大家吃个饭,人多,肉少不够。” 陈厂长连着“哦”了两声,皱起眉,他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认识的人谁在附近村里。 “江……江同志,你要多少?我家就住附近。” 江拾月回头见郭庆元红着脸望着自己,见自己看过来忙低下头,声音又小了几分,“我家养了两头猪两只羊。” 江拾月眼睛一亮,“你家的猪羊是养来卖还是留着自己吃?” “卖的。”郭庆元头垂的更低,十分不好意思。 他家条件不太好,当初能进制衣厂是他姐嫁人换来的机会。 父母买来猪仔和小羊羔养大了是为了卖掉给他娶媳妇儿。 “一般猪和羊都怎么卖?” “论斤。一只羊大概在一百三四十块,一头猪的话可能会在一百六十块左右。” “这样,羊呢!我给你一百五一只,猪,一百八一头,我买两只羊两头猪,一头一百八十块。你看可以吗?”江拾月跟郭庆元商量。 郭庆元连连点头,又慌忙摇头,“猪和羊可以给你,但是不用这么多钱。” “老人家养猪养羊不容易,私下买卖还担风险。而且比我去黑市买,便宜多了对不对?另外,我还得请你帮忙找人把羊和猪都宰好。” 郭庆元连连应下,表示没问题。 江拾月没来得及取钱,跟陈厂长商量先从财务支六百块钱,晚点算完账再扣。 郭庆元连忙表示,“不用那么麻烦,你先把猪羊拉走,回头有钱再给我就是了。我们家也没那么着急。” 江拾月一想也行,道谢后,匆匆赶去饭店。 开在百货大楼的旁的爱国大饭店,于主任当然不陌生,一进门还是愣了下。 两个年轻女服务员穿着模特身上那种工作服,笑吟吟地把他们往里领。 于主任也是爱国饭店的常客,跟这里的服务员们都熟,看着她们像换了个人一样,忍不住感慨,“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他旁边走的恰好是银行的宋主任。 宋主任点头,“这饭店我也来过几回,莫名觉得今天贵气了不少。跟电影电视剧里有一拼。” “江拾月同志一直说员工的形象就是企业的形象。”追上来的陈厂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确实如此。” 他把先签了购买合同的几个负责人安排坐在一张桌上。 服务员上菜也是优先给这一桌。 “这是什么?”于主任指了指面前的白瓷碗。 服务员解释:“制衣厂的江拾月同志说这个叫冰粥。材料都是她提供的,我们只是借个碗。” 于主任说话的工夫,同桌的小孩已经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好冰好甜!” “太好吃了!” 相邻的两个小朋友还抱着碗碰了下,一脸的餍足。 于主任垂头,白瓷碗里只看见些软烂的红豆山楂花生碎等,看不出哪里冰。 他端起碗用勺子挖了下才看见厚厚的小料下面是压碎的冰块。 他舀一勺送进嘴里,透着酸甜甜的凉意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里,驱散了炎热带来的燥意,整个人都舒爽不少。 尤其是小碗里有切碎的山楂条,让人在炎热的夏天也有了些食欲。 很快,所有被邀请来的人面前都摆了一碗冰粥。 大家都对冰粥赞不绝口。 于主任放下碗转头对陈厂长道:“陈厂长你这是哪捡了个宝贝?江拾月同志真不一般!咱俩商量个事,你们厂剩下多少工装我都要了,就一个要求,把江拾月同志借调到我们百货大楼干一年。实在不行,半年也行!” 第78章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都看不上? 陈厂长喜忧搀半,于主任这话就像在拉磨的驴子面前吊根胡萝卜,看得见却吃不到。 他苦笑“于主任,你这算盘打得比人家银行的宋科长都响。你开的这条件咱俩没得谈。 江拾月同志确实很厉害!人漂亮还聪明。只是可惜,她不是我们厂的人。” 于主任“啊?”了声,一脸不相信,“不是你们的厂的工人这么卖力给你们卖衣服?我可打问过了,说这些工装的想法、这个时装表演可都是江拾月同志的功劳。” 陈厂长苦笑,“我倒是希望她是我们厂的。不过她如果真是我们厂的,除非你把我们厂买下来,否则肯定不外借。” 陈厂长摇摇头一脸惋惜,”早先我也问过江拾月同志愿不愿意来我们厂,她说不愿意。哦,对,她明天还要高考。” 于主任:“……” 桌上其他人:“……” “明天高考不在家学习跑来给你们厂卖衣服?你们厂对她得有多恩情?这么给你们卖命?”于主任十分惊讶。 陈厂长老实但是不傻,一眼就看穿于主任的心思,“你不用来套我话。她不欠我们厂钱也不欠我们人情。勉强算得上是跟我有点私人交情才愿意来帮忙。但是,你知道了也挖不走她。” 于主任被戳破心思也不恼,见陈厂长说得笃定,问他:“为什么?比起你们制衣厂,我们百货大楼的工作可是香饽饽,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呢!” “是,你们百货大楼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站在柜台里面干干净净,冬天暖和夏天凉快,逢年过节福利也好。确实是小姑娘们梦寐以求的好工作。但,江拾月同志肯定不喜欢。” 于主任好奇心达到了极点,“为什么?” 陈厂长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凭我跟她打交道到现在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去你们百货大楼。就……嗯,她看不上咱们能给她的工作。” “看不上?”一边听着他们聊天的宋科长惊讶到忍不住插话,“百货大楼的售货员都看不上?” 他侄女还天天缠着他说想去百货大楼上班,因为员工买衣服、雪花膏什么的都有员工价。经常还会发一些快过期的食物用品拿回家。 陈厂长竟然说江拾月看不上?? 小姑娘做事说话有头脑但是眼睛是不是也有点长在头顶上了?! 陈厂长忙摆手,“你们别误会!不是江拾月同志眼高于顶,也不是说她瞧不上咱们的工作。怎么说呢?就……就好像江拾月同志是个干大事的,不管是在我们厂干个业务还是到百货大楼当个售货员都是埋没了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们跟她打几次交道就知道了。” 于主任目光微闪,叹息一声,“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可惜了!” 其实他不是挖江拾月过来当售货员,是想让她当柜组主任,当然,为了能服众,肯定是要做一段时间售货员的。 没想到陈厂长这里直接拒了。 当然,陈厂长拒不拒的他不在乎,主要是他自己也能感觉到,江拾月并非池中物。 陈厂长形容的确实不够准确,最起码于主任看来,不是江拾月看不上他们提供的工作,而是就算他们现在坐的位置,也不够江拾月施展。 于主任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双看人的眼睛,一看一个准。 要不然他也不是个好忽悠的,甘心帮制衣厂搭台子。 陈厂长想了想,“我只是说你挖不走她,不是说你们没有合作的可能。” 于主任眼睛顿时又亮了,“什么意思?展开说说。” “江拾月同志好像比较缺钱,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卖二手衣服,帮我们厂也是为了抽成……” 江拾月多嘱咐了郭庆元几句,到爱国饭店晚了几步。 刚到门口被饭店经理拦住。 “小江同志,咱们商量个事。你这个冰粥的配方能不能借我们用用?不白用你的,今天你们所有人的单,我们全免!”饭店经理自己尝过冰粥,也听到大家对冰粥好评如潮,便动了也在自家店里卖冰粥的心思。 江拾月的冰粥送来时,是配好料的。 江拾月笑眯眯地拒绝,“不好意思,请吃饭是厂里的事。但冰粥是我个人做的。” 饭店经理做的也算是迎来送往的工作,特别上道,“你开个价。” 江拾月竖起三根手指。 饭店经理琢磨着肯定不能是三十块,试探:“三百块?” 江拾月点头。 “是不是有点贵?”饭店经理皱眉,不就是冰块加点乱七八糟的小吃,利润能有多少? 请这些人吃饭也就一两百块,江拾月一开口竟然要三百。 “已经相当便宜!”江拾月摇头谢绝还价,“第一冰粥本钱极低,你就算卖一毛钱一碗都有的挣。你在这门口摆个摊,保证你生意不错。再说,客人吃了冰说不定有了胃口还会进饭店。才三百块,贵吗?” 饭店经理在心里权衡了下,咬牙拍板,“成交。” 江拾月笑眯眯道:“还有个条件。虽然不用你免单,但是可以打个折。另外,让你们试穿的工装是不是也可以买一下?那个算我奖金的。” 饭店经理立马苦了脸,“小姑奶奶,你们这么多人吃饭已经没收你们粮票了,再打折得亏死!不过,工装可以买。” 江拾月一想这么多人吃饭不用粮票确实不少钱,便点头,“成交。” 饭店经理领着江拾月到收银台,他支了二百块给江拾月,江拾月当场给他写了个配方。 冰粥是上辈子网上学的,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也就是现在的人老实找她要方子,换不地道的,直接盗版。 照着葫芦画瓢就行,反正江拾月这冰粥也没什么独家秘方,小料也都是寻常吃食。 卖三百就赚三百。 江拾月揣好钱,这才端着碗冰粥去找陈厂长。 恰好听见她的名字。 “陈厂长,我就一会儿不在,你就编排我!” 陈厂长知道她开玩笑,也不恼,“我哪敢呢?于主任想挖你到百货大楼,我这不夸你呢?” 第79章 日赚八千 “这样啊?”江拾月端着冰粥碗跟于主任碰了下,“谢谢于主任抬爱,但是我这人不喜欢受约束,工作的事就免了,谢谢!” 陈厂长乐了,朝于主任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于主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闻言还是有点失望。 江拾月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路堵死,笑道:“虽然我不能去上班,但是,我还是很希望跟于主任合作的。” “怎么合作?”于主任很感兴趣。 “这个晚点咱们再商量。在其位谋其政。我今天的任务是卖工装。”江拾月示意陈厂长端起酒杯,“来,我们先敬大家一杯,谢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咱们以后多多合作!” 桌上的人碰了一个,江拾月喝得是白水。 知道江拾月明天要高考,也没人劝她喝酒。 陈厂长带着业务部的张主任挨桌去敬酒,江拾月拿了个手持喇叭,站在大厅中央“直播带货”。 穿着同款工装的一对男女模特站在江拾月身边。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只把耳朵留给我就行。”江拾月眼神手势示意男女模特换不同的角度和姿势全方位展示身上的工装。“这一套工装的设计理念……” 她把套工装的优点,适合的职业,讲的明明白白。 这对模特退下去,再换下一对讲解。 把所有的工装特色讲解完以后,江拾月接过刘圆圆递来的杯子喝了口水,才接着道:“大家现在应该吃饱喝足了,趁着凉快,咱们再说点正事。 咱们今天到现场来的诸位多数都是从事服务性行业,可能现阶段就社会地位来说,某种程度上咱们不如人家生产工人地位高。 所以很多领导会质疑,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花比生产工人的工装还高的价格买这样不同的工装?这些工装能给企业给公司带来什么? 难道不应该向一线生产工人看齐? 到底有没有不同,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厂的工人展示过,进门的服务员穿着你们也都看见了。 工作服同样也代表企业的形象。 社会是在发展的。诸位应该也都对经济上的要闻有所了解。也许用不了多久,眼前这种一个锅里摸勺子,旱涝保收的局面就会打破。不管大家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卷入商业竞争。 生产车间工人的使命是生产,他们需要的工装干活方便、耐磨耐脏,而服务业的根本就是服务……” 总结完成,江拾月掏出一沓八点八折的优惠券捻成扇子状,“再说一次第二轮的优惠,今天跟我们制衣厂签合同的,下次找我们拿衣服八点八折。 犹豫的、观望的领导们,相信我,以后的优惠力度会越来越小。甚至再以后你们只能从经销商手里买我们厂的工装。到时候我们的衣服说不定拿钱都很难买着哦!” 早有动心的负责人开始举手。 “给我来二十套!” “我要六十套!” “我要三十五套!” “……” 江拾月嘴上道谢,手势示意业务部送上合同。 有一些观望的看见同桌签了也只好跟着签。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一上午又看又吃还白得一套工装。 工装横竖都要买,买谁的不是买? 只是工装一买就得买全单位一年的工装,一下花不少钱呢! 78年饭店长得都跟教室很像,往往都是四四方方一大间。 爱国饭店已经算挺大的,摆了二十几张大方桌。 等业务员走完这一圈,怀里抱着厚厚一沓合同递给早就准备好的会计。 会计噼里啪啦算盘一拨。 “一共五百八十套工装。” 江拾月点点头。 刘圆圆一直跟着江拾月,闻言“咦”了一声,“差二十套就六百套。月月姐,这是巧合吗?” “你猜?”江拾月故意吊她胃口。 肯定不是巧合,她早拜托陈厂长把这些单位有多少职工打听的一清二楚,估算着来的。 其实她预估大概六百一十套,这样就还有十套的缺口,来造成供不应求的即视感。 可惜,少了三十套。不过不影响大局。 “这六百套得多少钱?”刘圆圆追问。 会计当然不会把成交价在大庭广众之下报出来,权当没听见。 江拾月想一套工装最便宜八十五块,最贵一百二十块。取中间数也就是一百零二块。 按一百块算也得有五万八千块。 她可以提成近六千块,顿时笑弯了眼。 加上之前的两万多,她今天一天就能赚八千块左右。 不过于主任订那一百套堪堪够成本,江拾月打算少要一点儿提成。 结账的事等她高考完再说。 饭局之后的事由陈厂长带着制衣厂的工人们善后。 江拾月匆匆离开饭店,找到票贩子。买了五十块钱的粮油票,到粮油店买各种调料。 然后拎着满满一网兜油盐酱醋孜然八角等去找郭庆元。 郭庆元这边动作也十分麻利,猪羊都扒好了皮,看见江拾月找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不认识开货车的,找我们队长借了我们生产队的拖拉机,你看行吗?” 江拾月点点头,让郭庆元从其中一头猪和羊身上各片了几斤肉下来。 郭庆元举着刚削下来的肉,“江同志,你等一下,我去洗干净给你单独装起来。” 江拾月摇头,“不用装。这是送给你的。” 郭庆元“啊?”了声,“连连摆手,这不行!这些肉好多钱呢!” “你昨晚没睡,今天上午忙活半天中午又帮我弄这些,权当我一点儿谢意。你要不收那我就不买了啊!” 郭庆元这才收下,再三道谢。 他发小开着拖拉机把江拾月送回大院,陌生车辆肯定不能擅自入内,江拾月让小伙子帮她把装肉的竹筐搬下来放在门口。 下车又塞了十块钱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这点钱当给车加油。” 人要谢,拖拉机也要烧油。 江拾月不知道油价,尽量多给点儿。 这小伙子比郭庆元活泼点儿,会来事,推辞两回见江拾月诚心给,笑着道了谢,开着拖拉机回去了。 岗哨看见满满三大竹筐肉,忍不住瞄了又瞄。 第80章 请全修理营战士们吃肉 “嗨!帅哥!”江拾月扬手朝岗哨打招呼。 岗哨:“……” 倏地扭过头,红着脸目不斜视。 江拾月:“……” “那个……能不能帮我打电话找一下修理营?如果陈山河不在的话,让其他人来搭把手也行。” 岗哨:“……” 把这茬忘了。 忙转身去打电话。 过了会儿,小跑回来,告诉江拾月,“嫂子,你稍微等会儿!陈营没在营里,不过教导员说会安排其他人过来。” 江拾月道谢。 岗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江拾月,“嫂子,你弄这么多肉做什么?” 大夏天,天气炎热,这么多肉很快馊掉。 就算江拾月裹满了冰块也不可能久存。 “请全修理营战士们吃肉。” “卧槽!” 怕江拾月又出幺蛾子的许如山亲自出来接她,看见这满满三大竹筐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嫂子,你抢……不是,洗劫屠宰场了?” 江拾月:“……” 抢和洗劫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为了避免多费口舌,江拾月选择了撒谎,“我帮制衣厂卖了两千套衣服,制衣厂给发的福利。” “这也太多了?”许如山还是不相信。 “营里不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再送回给制衣厂。” 许如山:“……” 他抬脚踢了踢跟他出来其中一个士兵的小腿,“还不往炊事班搬等什么呢?” 被踢的士兵也上道,弯腰搬筐的同时大声喊:“谢谢江拾月嫂子!” 许如山弯腰朝江拾月比了个“请”的手势,“嫂子,您先走!” 江拾月:“……” 原来许如山还有这么一面。 许如山快走两步跟上江拾月,“这肉你想怎么吃?我去跟炊事班说。” 打电话的岗哨看着修理营的士兵在教导员的带领下抱着竹筐兴高采烈地往大院里走,不由扭头问站在对面的战友,“你说,我现在打报告转去修理营来不来得及?” 另外一名岗哨:“……” “你也不怕毒死你?!也不看看这谁送的肉?” 打电话的岗哨笑容僵住,“也是。”他目光再次看向那些竹筐,“其实,我觉得做个饱死鬼也不是不行。” “……” 类似的对话也发生在炊事班。 “这些肉不会下毒了?” 炊事班张班长挥着勺子从灶台边转过头来看见满满三筐肉,惊得眯缝眼都大了一圈,“江拾月嫂子哪来这么多钱买肉?” 他吸了吸鼻子,“这膻味,还有羊肉?她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请咱们吃肉?” 他在炊事班多年,也算见证了江拾月跟陈山河的纠葛,他们结婚的宴席还是他掌勺的。 可惜!江拾月这姑娘实在不是东西太欺负人。 说她请全营吃肉?猪都不信。 “不能?药死咱们用不需要这么多肉啊!撑死倒是有可能。”去门口搬竹筐的炊事兵小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班长,“班长,这是江拾月嫂子写的食谱,说让咱们帮着按这个做。” “我们又不是为她服务的,凭什么听她的?”张班长不肯接。 他才不要给那个毒妇做饭。 “可是,教导员说让咱们听江拾月嫂子的,她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什么?”炊事班班长低头往竹筐里打量,“教导员说的?” 小吴猛点头,“教导员说让咱们好好做!做得越香越好。还说要去招待所前面的小广场去吃烤肉。” “招待所?那里不是飞行员临时落脚的地方?”张班长眼睛眯成一条缝,思索了两秒,“那是得好好做,馋死那几个龟孙儿!” 江拾月回到家属院,看见陈山河在家,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家?” 还以为他出去了才没在营部。 站在床前的陈山河没说话,单手掐腰,另外一只手隔空指了指盘腿坐在床上的阳阳。 江拾月最近跟阳阳朝夕相处,轻而易举在他没表情的小脸上看出了不高兴。 她看看陈山河再看看阳阳,猜测:“你们爷俩这是吵架了?” 陈山河摇头,“他闹着要去找你,我不让,在这里跟我耍脾气呢!”说罢疑惑地看着江拾月,“你不是明天高考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江拾月眨眨眼,一脸困惑,“我没告诉你吗?我的考点就在天门山公社。” 回来离得更近些。 陈山河:“……” 没说。 陈山河看看阳阳再看看江拾月,顿时有些牙疼。 终于明白什么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阳阳原来虽然怪,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易不会出门更不会惹事。 跟了江拾月一段时间,变化很大,不光有好的还有坏的。 这娘俩儿没一个省心的主儿。 他收回手捏了捏额角,近乎无奈地转头对江拾月道,“那你快去里屋温习功课!” 虽然他不认为江拾月能考上。事实上他就没见江拾月正儿八经看过书。但临时抱佛脚好歹能有点心理上的慰藉。 江拾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我还得去通知嫂子们晚上去营部吃饭。也得辛苦你跑一趟去请姚腾飞他们。” 陈山河英挺的眉毛拧起,“吃饭?好端端的去营部吃什么饭?” “我想办法买了两只羊两头猪回来。许教导员已经安排把肉送到炊事班了,晚上咱们吃烤肉。我猜姚腾飞他们一定会拒绝你的邀请,到时候咱们就在招待所下面吃烤肉,馋死他们!” 不就一天三块五的伙食标准? 什么了不起的? 说话那么欠揍。 陈山河直视江拾月,脸色和语气都变得不好,“江拾月,你哪来的钱?” “我在制衣厂赚的啊!”江拾月一脸莫名其妙。 “你才去制衣厂多久?就算是正式工一个月也就三四十块,你怎么买的起两头猪两只羊?就算你之前卖旧衣服攒了点钱也不够?” 江拾月从早晨忙到现在,就中午匆忙吃了点东西,一片好心还被陈山河指责、怀疑,顿时又委屈又恼,抱着胳膊朝陈山河怒目而视。 “怎么,我花我的钱还得跟你商量?你放心我没偷没抢,钱赚的干干净净不会给你陈大营长抹黑!要不是看在你为了我高考赶回来被人骂懦夫怂包我才不会花这么多钱!” 第81章 姐是富婆,不差这点儿烤肉钱! 江拾月说完气鼓鼓地回里屋把门重重关上。 陈山河愣住。 为了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裹住他慢慢渗进心里。 让他有些难以呼吸却又满心暖意。 渐渐这些感觉又被浓烈的愧疚取代。 他迟疑着走到里屋门前,手举起又放下。 里屋门突然又从里面拉开。 江拾月冷着脸补了句,“你可以不去吃,但也请你不要阻止别人!姚腾飞昨天羞辱的是全部空军地勤官兵,你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说完“砰”一声,又把门摔上。 陈山河恰好上前一步,没想到她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躲闪不及被门板撞到鼻子。 他摸摸酸疼的鼻尖,退回桌前,扭头问阳阳,“你这个妈妈,平时脾气也这么暴躁?” 阳阳扭头看了陈山河一眼,没说话。 但眼神清晰明了的表达了两个字:活该! 陈山河:“……” 人小鬼大。 他抬手大掌在阳阳的小脑袋上按了下,“你才三岁知道什么?!” 江拾月生了会儿闷气,突然想起来还没通知嫂子们别做晚饭,顿时顾不上跟陈山河这个木头生气,拉开房门。 却感觉房门开的有阻力,低下头看见厚厚一卷纸钞卡在门板和地面之间。 江拾月以为陈山河掉的钱,弯腰捡起来。 总共有一百零七块六毛钱。 最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 【对不起还有谢谢!我没问清楚就冤枉你是我不对。我代表全营官兵谢谢你!但,你赚钱不易,不应该都花在逞勇斗狠上。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不值得。这是我这两个月攒的钱,我知道不够,你先拿着花。】 江拾月撇撇嘴,在纸条上戳了戳,“不光直男癌晚期,还是个大男子沙猪!” 说着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种男人最讨厌! 说他坏,他总是默默付出全部。 说他好,偏有时候不通人情,轴得让人想揍他。 江拾月把这一百块零七块钱放在床单上,又把自己的钱掏出来数了一下。 她有四千块存在银行,这次卖衣服的钱还没跟厂里算。身上的现金不算多。 原本的三百七十三块钱,挥霍一次就去掉一百八十七块,今天为了烤肉又买了些油和料花了九十八块六毛。还有坐公交日常开支以及支付给郭庆元发小的十块。 如今还剩七十三块四毛钱。 今天卖冰粥的配方赚了三百。 再加上陈山河这一百零七块,一共是四百八十块。 俨然又是个小富婆。 江拾月想了想数出十张大团结,把剩下的钱收好。拿笔在纸条背面写了句: 【姐是富婆,不差这点儿烤肉钱!不过,我接受你的道歉。】 然后把一百块和纸条压在外屋陈山河的枕头下面。 对如今的她来说,多一百块不多,少一百块不少。但是这一百块想必是陈山河全部的家当。 她象征性收七块,算是接受他的心意。 不是江拾月大度,只是连岗哨都怀疑她会在肉里下毒,何况是受荼毒最深的江拾月? 纯属原主人格触底,信用破产的后遗症,还有偷东西的前科。 再说,陈山河也不知道她马上就是万元户,怀疑钱的来路、以为她败家也是情理之中。 阳阳的目光一直跟着江拾月。 江拾月放好钱,摸摸阳阳的脑袋,“阳阳,一会儿去吃饭,咱俩穿亲子装好不好?” 她把让刘圆圆和秦盼盼帮着做的衣服找出来。 一共两套亲子装。 其中一套她的是白色短袖配背带牛仔裙,阳阳的是背带牛仔短裤。 牛仔布料是找的厂里剩余劳动布布料做的,颜色是按照她的要求染成很浅的天蓝色。 当然,跟真正的牛仔服还有点区别,但跟深蓝的工服比漂亮到没边。 另外一套,江拾月的是一件特别漂亮的白底绿花修身连衣裙,阳阳的是同色短袖短裤。 两套衣服都试穿过之后,江拾月让阳阳选一套。 阳阳犹豫了下选了背带牛仔。 母子俩换好衣服先去萌萌家。 萌萌妈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还说:“你们不用挨家挨户通知。我们家老许已经让营里的官兵自己回家通知家属。” 江拾月点头,那省得她再跑腿。 “你们娘俩这衣服真好看!”萌萌妈一脸羡慕地问,“这是百货大楼的新货?” 她知道江拾月是百货大楼的常客。 江拾月摇头,“不是,我现在不是在制衣厂工作嘛?请制衣厂的同事给设计的。” “啊!这样啊!难怪穿着这么合身,衣服真好看!当然你们娘俩本来就好看。” 江拾月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唇红齿白,跟电影里的明星似的。阳阳长相更像陈山河一点儿。 陈山河眉目英武,十分帅气。 萌萌妈羡慕之余有点惋惜,还想着也去跟萌萌买一套,他们家今年还没买衣服。 见萌萌妈实在喜欢,又帮自己说过话。江拾月便道:“我身上这件牛仔布料可能买不到。不过做衣服的图纸我还留着,你可以拿去挑块喜欢的布做成其他颜色的亲子装。” “亲子装?”萌萌妈眼睛一亮,“这名字真好!谢谢你。” “不用谢。”江拾月犹豫了下,还是补了一句,“亲子装也可以一家三口穿,我这里倒是也有男装的设计图,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一起给你!” “一家三口穿一样的衣服?”萌萌妈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忍不住弯了唇角,“那麻烦你都给我!真是谢谢你了。” 江拾月摇头。萌萌妈是家属院里最先支持她的人。 滴水之恩不说涌泉相报最起码不能忘记。 既然不用再去邀请其他人,江拾月就牵着阳阳回家,才一转身就看见陈山河站在走道尽头。 “你怎么来了?”江拾月停在他跟前纳闷地问。 “找你们。”陈山河目光往江拾月和阳阳身上落了落,欲言又止。 江拾月没注意,牵着阳阳越过他,“那咱们先去炊事班?还能帮帮忙。” 她怕炊事班的人不熟悉烤肉不会做。 尽管她也不会烤肉,但她是个嘴炮,懂理论。 陈山河抿了下唇,快步追上江拾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我的呢?” 第82章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江拾月“嗯?”了声,脚下步子稍微放慢,扭头看陈山河,“什么你的?” 陈山河指了指她的裙子又指了指阳阳的短裤,垂下头,“我的亲子装呢?” 他到胡同头口,恰好听见江拾月说亲子装可以一家三口穿。 “你竟然要和我们穿亲子装?”“没做你的。”“你不是天天要穿军装?” 三个问号都争先恐后要从江拾月嘴里往外拱,她侧过头,目光正好落在陈山河的耳朵上。 他的耳朵泛着粉色。 江拾月转回头,咽下了满肚子的疑问,找了个不伤人的理由,“那个……我不知道你的尺寸,回头我给你量量尺寸再做。” 陈山河点头,“麻烦你了。” 其实,他知道江拾月一定没做他的。 也清楚,自己长年一身军装没空穿这个亲子装。 但是,站在胡同口看着江拾月和阳阳站在一起,穿着一样的衣服,长着相像的脸,听见那句“一家三口都可以穿亲子装。”莫名也想要跟他们母子穿一样的衣服。 “对了!”江拾月突然停住脚步,“咱俩还得回家一趟,去搬一些冰,我想给大家做刨冰和冰粥。” 一家三口到炊事班时,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 除了炊事班原本的士兵,还有一部分没事的士兵自发地过来帮忙。 有烧木炭的、切菜的、烧水的、腌肉的还有做钎子的。 烧木炭用的是土方法,用废弹壳装满木块封好以后扔进灶膛里隔火烧。 钎子是张班长去修理营借了些新的细钢丝过来,用钳子剪成一段一段的,放进水里冲洗干净。 分工明确、忙而不乱。 厨房里温度比室外还高,大家都汗流浃背,却个个笑容满面。 张班长弄出一部分带皮五花肉切成四四方方的方块,“这些一会儿给大家做成红烧肉。” “哇!今天可有口福了。感觉光吃肉都能吃饱。” “是啊!我来咱们营已经三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肉。” “我还来五年了呢!跟来几年没关系,这事得谢谢人家江拾月嫂子。” “别说,江拾月嫂子最近变化真大!这肉吃不吃倒在其次,主要她不作妖咱们陈营终于能喘口气。” “谁说不是?!眼看着咱们陈营结婚后话越来越少,都没见他笑过。” “难道只有我好奇江拾月嫂子哪来的买肉钱吗?这些肉最起码也得五百斤?一块钱一斤还得五百块呢!” “可不止五百斤,你没看见猪蹄和羊蹄各有八个吗?得两只羊两头猪,怎么也得六百来块?” “我上次去刘班长家正好看见王红嫂子在改衣服,说是江拾月嫂子把自己的旧衣服都改了改拿去卖掉。不到一个月就还了刘班长家的自行车呢!” “一人能有多少旧衣服?赔完一辆自行车还能买两头猪两只羊?该不会是江拾月嫂子偷的?” “胡说八道什么?”张班长抬脚踹了说话的人一脚,“你去偷个我看看?我打听过了,说是江拾月嫂子帮着厂里卖衣服,给厂里挣了一大笔钱,厂里奖励她的。” “这得卖多少衣服能奖励七八百斤肉?” “嘿!”张班长放下刀,两手掐腰,不大却格外精神的两眼扫过炊事班,“你管呢?人家厂里又不傻总归不能做赔本买卖? 再说了,江拾月嫂子人家有这几百块钱自己天天吃肉不香?为什么掏钱买肉来还让你们背后编排? 江拾月嫂子是为了给咱们出气。前天那几个飞行员侮辱陈营和咱们地勤,江拾月嫂子听进心里,这才要请咱们吃肉,给那几个飞行员看看,咱们吃的也不比他们差!他们瞎嘚瑟什么?! 倒是你们,一个个干活都堵不住嘴?!” 陈山河把这些话都收入耳中,侧头看江拾月。 江拾月皱着眉,一脸为难。 都在议论她,她进去还是不进去。 陈山河抬脚进门,“咱们营什么时候多了一帮妇女?一个个舌头这么长?” 张班长转身看见他们一家三口,立正敬礼,“陈营好,嫂子好!”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喊“陈营好,嫂子好。”,喊完都低头干活,不敢看陈山河更不敢看江拾月。 陈山河淡淡地应了声,随手指了个兵,让他去招待所叫姚腾飞。 正在分门别类准备小料的江拾月,诧异地掀了掀眼皮,问陈山河,“我以为你会自己去叫。” 陈山河把手里搬着的盆放在张班长面前,“张班长,麻烦你给我找个干净布袋,我想把这些冰敲碎。” 等张班长应下,他才回江拾月,“我去叫,我怕他们真来!” 江拾月:“……”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陈山河挑眉,“你笑什么?”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管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跟陈山河这段时间打交道,陈山河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话少、爷们、有担当、负责任的好男人。 没想到也会有这么“抠”的一面。 陈山河垂眼,恰好看见汗珠从江拾月的鼻尖滚落,落在她的唇上。她无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 浑身血液涌向一处,陈山河近乎慌乱地扭过头。 江拾月瞥见陈山河通红的耳垂,敛了笑。 心道:不至于?就笑笑都脸红? 张班长把一个洗干净的面布袋子拿给陈山河,“陈营,你看这个行吗?” 陈山河点点头,“我记得厨房里不是有个风扇?” 张班长“啊”了一声,“是给配了一个。我嫌浪费电让人给收起来了。” “拿出来!人这么多,热。” 张班长愣了下,见陈山河往张班长那边看忙应下让小吴去拿。 小吴表示:“班长,咱们平时烧火比这热多了,大家都挺习惯的,不用麻烦?” 张班长恨铁不成钢地踢了小吴一脚,“让你去你就去!咱们不怕热,嫂子一个女同志不怕热?” 小吴看了江拾月一眼,摸着屁丨股跑远。 江拾月:“……” 为她要得风扇? 平静如水的心里顿时也生出一丝燥热。 第83章 这媳妇儿有点败家 夏日夜晚,月朗星高,微风徐徐。 四四方方的小广场上,修理营的官兵们,每六个人一组,自行bbq。 还是相当低配版的bbq,没有专业的烧烤炉具,几块石砖围呈正方形或者长方形,里面是自己烧制的木炭,上面搭一块清洗干净的铁网。 除此之外还专门支架子烤了一只全羊。 军嫂们这次没有单独分开,而是随着自家的兵哥哥坐在一起。 军属们自带小板凳或者小桌子,家属不在大院的官兵们,干脆围着烧烤架席地而坐。 江拾月陈山河阳阳还有萌萌一家围坐在许如山拿来的小方桌旁。 桌上摆着一大盘还没兑汽水的冰粥,俗称刨冰。一盘红光油亮的红烧肉。 陈山河和许如山负责动手烤肉。 江拾月和萌萌妈负责投喂自家的娃以及自己。 等肉烤熟的时间,大家人手一碗刨冰围坐在一起闲聊。 许如山往肉串上刷了薄薄一层油,又撒了些调料,顿时香味四溢。 萌萌巴巴地望着烤串,吞了下口水,“爸爸,肉肉还没熟吗?” 萌萌妈轻戳了下萌萌的额头,“你个小馋猫!” 江拾月把冰碗放在一边,也拿过一把肉串放在烤网上烤,嘴上道:“萌萌别急,今天肉管够!” 许如山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向招待所二楼,问陈山河,“你说,那几个孙子现在会不会气歪鼻子?” 陈山河沾了些水扑灭因为热油滴落燃起的炭火,才抬头看向二楼。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二楼开着灯,房间里看的一清二楚。 陈山河的目光跟站在窗边的姚腾飞视线对上。 瞬间火花四射。 陈山河视力好,能看见姚腾飞怒气腾腾的脸,他轻晒,对许如山道,“鼻子没歪,不过心里的火估计比这炭火还旺。” 说着看了江拾月一眼。 虽然这媳妇儿有点败家,但得承认,现在挺爽! 不是因为朝姚腾飞炫耀。 是因为他的兵们,此刻脸上满足的笑容和骄傲。 而这些是江拾月给的。 江拾月被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脸上有灰? “哈哈!”许如山乐不可支,“该!谁让他们那么拽!请他们吃肉还不来。” 陈山河张了张嘴,又咽回去,想说他们不一定馋肉。 飞行员伙食标准高,一天三块五,应该是顿顿有肉。 他在队里的时候饭菜没缺过肉。但,队里的伙食讲究营养搭配,也不会这么肆意吃肉。 还是这么浪费的吃法。 所以,姚腾飞应该也会很馋? 他一个不讲究吃喝的都闻着觉得香。 江拾月把手里的烤串翻个面,撒上盐。 陈山河见她动作十分娴熟,心生困惑:虽说第二人格也是独立的人格,但,第二人格为什么会第一人格不会的东西? 很快,人手一串肉,开始边吃边喝边聊。 “哇!这肉好香!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肉!” “可不是?!寻常人家谁舍得这么吃肉?费肉费油费调料。” “可是真好吃!以前连菜里的肉都不常见,啥时候能这么大口吃肉?咱们都跟着陈营沾光!” “应该感谢江拾月嫂子!这是她买来的肉请大伙吃。” “对!别忘了嫂子为什么请咱们吃肉。大点声夸。” “好嘞!”一个战士点头,应下,大声道,“不怪人家鄙视咱!咱们修理营伙食就是不行!只有肉连点主食都没有!” 江拾月:“……” 说话的士兵坐得离她不远,又刻意拔高了声音,她想听不见都难。 别说她,估计全营都能听见。 江拾月抬头望向二楼。 窗边又多了两个人,应该是昨晚那三个欠抽的飞行员。 “就是!咱们修飞机的哪能跟人家开飞机的比?人家讲究营养健康,哪能跟咱们这帮粗人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唉!谁说不是?看这五花肉,肥瘦相间,刷一层这个酱……香得嘞!” “我跟你们说,这个烤羊肉才叫一绝!外酥里嫩,撒一层孜然粉……嗯!” “咱张班长做得这个红烧肉味道也不赖,你看这油亮的外表,炖的软烂!” “……” 此起彼伏的夸奖声,让人听得胃口大开。 当然也有人听得怒火中烧。 姚腾飞重重一拳击在玻璃上。 “姚队!”孙富贵伸手制止。 晚了一步。 咔一声。 玻璃应声而裂,以姚腾飞的拳头为中心快速向四周龟裂跟蜘蛛网似的。 随即四分五裂,碎玻璃掉落。 肉香顺着破了洞的窗户飘了进来。 吴国仁劝阻姚腾飞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真香!” “出息!”姚腾飞朝吴国仁怒目而视。 “卧槽!” 离招待所最近的几个战士吓了一跳,纷纷跳起来躲玻璃。 “飞行员这肚量不行啊?平时朝咱们炫耀那么多回,咱们也没卸他们飞机轮子啊!至于把玻璃都砸了?” “就是!想吃肉下来啊!砸玻璃算本事吗?” “姚队长,你砸玻璃事小,手要伤着开不了飞机可别赖我们修理营!” “……” 陈山河把手里在烤的肉串递给江拾月,起身点名,“宋扬,李爱民!” “到!” 人群里两个兵哥哥应声起立。 “宋扬,你先去给姚队长检查一下伤势。李爱民,带上收据去找姚队长赔玻璃。恶意损坏公共财物,记得让姚队长按三倍价赔偿。” “是!” 宋扬跟李爱民对视一眼,离开烧烤大队往招待所走。 他们刚到大门口,就看见气冲冲跑下来的姚腾飞以及后面跟着的吴国仁和孙富贵。 “姚队……” 宋扬话都没说完,姚腾飞就擦着他的肩膀冲了过去。 姚腾飞目标明确,直奔陈山河过来。 陈山河往前一步,把江拾月她们挡在身后。 许如山见状也连忙把手里的肉串递给萌萌妈,自己起身走到陈山河身旁站立。 姚腾飞气势汹汹地停在陈山河面前,抬手,食指几乎蹭着陈山河的鼻尖,张开嘴:“陈山河,你……” 咕……咕噜咕噜…… 姚腾飞:“……” 收回手,捂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又羞又急。 第84章 不让她高考 第084章 江拾月强忍着笑,把烤好的肉串递给阳阳。 阳阳转身又把肉串给了萌萌。 萌萌吸了下鼻子,万分不舍地拿着肉串起身,走到姚腾飞面前,仰头,把肉串递给他,“呐,叔叔,你肚子饿你先吃。” 姚腾飞:“……” 周围不知道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姚腾飞气得哆嗦,拳头握得咯咯响,烤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低头就看见萌萌真诚中透着点怜悯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伸出手快够到萌萌头顶的时候又收了回去,努力让自己得人平静,“小朋友,谢谢你,叔叔不饿!” 话音刚落,又响起嘈杂声都遮掩不住腹鸣声。 姚腾飞:“……” “唉!你们大人就是爱逞强。”萌萌摇摇头,小大人似的感慨一句,把手里的肉串硬塞给姚腾飞后,自己坐回原处。 阳阳麻利地把手里的肉串再次献给萌萌。 江拾月:“……” 女大中不中留她不知道。 但是儿子小,好像也不太能留。 陈山河淡声开口:“飞行员待遇高不是为了把你们养娇。普通官兵们能吃的饭菜你们吃不得了?” 刚过饭点没多久,就饿成这样。 姚腾飞冷哼一声:“对,我习惯了好吃好喝就是吃不惯这种粗茶淡饭。可我最多是怕吃苦总比你贪生怕死强?明明是最顶尖的飞行员,不过是一次试飞失败,就夹着尾巴逃到修理营干地勤。不就图地面上安全?” 江拾月手中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陈山河。 陈山河神色依旧淡淡的,没太大反应。 倒是许如山急赤白脸地喊:“你说谁贪生怕死呢?陈山河他不是怕死,他只是生……” “许教导员!”陈山河开口打断许如山,垂眼看着姚腾飞,“既然吃不惯就饿着,希望你能饿到飞机修好还能有力气开走。” 说完坐回江拾月身边,从她手里拿过半熟的肉串继续烤。 江拾月怔怔地看着他,猜测着许如山被打断的话。 生什么? 生孩子? 原主的记忆里陈山河一直在修理营。 生病吗? 也不像。 陈山河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健康。 除非……心理上出了问题。 陈山河明显不想多说,甚至都没兴趣搭理姚腾飞。 可陈山河越是淡定,姚腾飞就越是跳脚,“你就算不是贪生怕死也是个懦夫!如果你不承认,那你跟我比一次!” 陈山河撩起薄薄的眼皮,“姚腾飞,战斗机是让来对敌的不是跟自己战友逞凶斗狠的。你要是实在饿了就坐下来吃点儿,要不想吃就滚蛋!” “我就不走!我……”姚腾飞目光落在江拾月身上,顿时有了主意,抬手指着江拾月道,“你不是为了你媳妇儿高考临阵脱逃的吗?你不答应跟我比,我明天就去她考场闹,不让她高考!” 江拾月:“……” 关我p事。 江拾月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向姚腾飞。 姚腾飞不以为耻,反而骄傲的仰起头,“陈山河,你知道我说的出做的到。你要怕死不敢比飞行也没关系。咱们比训练科目!” 江拾月有些好奇,“姚队长,你为什么总这么缠着‘我们家’山河,你是不是有点什么别的癖好?你性别和爱好不会是同一种?” 她刻意在“我们家”三个字上重重咬了咬。 姚腾飞:“???” 许如山第一反应是纠正江拾月,“姚副队长。” 陈山河反应最快,皱眉,“别胡说!” 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 她说的是“我们家”。 在众人面前,陈山河语气并不重,听起来反而有几分亲昵。 萌萌小听不懂,戳了戳阳阳,“那个叔叔性别男爱好也是男?爱好男是什么意思?” 阳阳仰头看“罪魁祸首”江拾月。 萌萌妈红着脸去捂萌萌的嘴,也埋怨地看了江拾月一眼。 这江拾月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转念一想,她要不敢乱说话就不是江拾月了。 姚腾飞终于反应过来,整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得出来爆红。 指着江拾月,手指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胡说!”吴国仁气不过自家队长被江拾月这么诋毁,站出来,“我们队长只是单纯的崇拜陈营长!想激他早点回飞行大队!” 周遭安静了一瞬。 姚腾飞:“……” 还不如不解释。 抬手给了吴国仁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崇拜他了?我怎么可能崇拜一个逃兵?” 江拾月:“……” 看看姚腾飞又转脸看看看陈山河。 小声问陈山河,“他是你曾经的兵?” 陈山河一眼就明白江拾月看笑话的意图,没回她。 江拾月当陈山河默认,顿时乐不可支,“姚腾飞,你应该也二十几了?怎么还没我们家阳阳懂事?我家阳阳都过了扯喜欢小女生辫子的年纪了,你还用这一招?” 姚腾飞一噎,抬脚就要踢桌子,陈山河抬腿压在姚腾飞小腿上,没让他得逞,“大老爷们,有事说事,别学撒泼耍赖那一套。比完你就赶紧滚。” “你……”姚腾飞嘴比脑子快,先是一恼接着反应过来,乐了,顿时顾不得计较江拾月的胡言乱语,“行!现在就比。” 训练场离这个小广场不算远,留了几个人在小广场上看炭火,其余人转到训练场围观。 作为专业吃瓜人士,江拾月一手握着一把肉串,一手端着一大碗冰粥。 萌萌妈犹豫了下,选择了跟着江拾月学。 其他官兵们也差不多,嘴里吃的手里拿得。 吴国仁和孙富贵夹在肉香中,忍不住舔了下舌尖。 其实他们都吃过饭了,但抵不过这么浓烈的香味。 就算是飞行员也不可能“手拿把掐”的放开吃肉。 吴国仁捂着肚子叹气,“你说咱俩现在去要肉吃合适吗?” 孙富贵白了吴国仁一眼,“你还是先祈祷咱们姚队长能赢!赢了好说,要输了,别说烤串,留在这儿都没脸。” “也是。”吴国仁点头,“那你说咱们队长能赢吗?” 第85章 你要做天上的雄鹰,一览众山河! 孙富贵毫不犹豫点头,“那肯定咱们队长赢。” 另一侧江拾月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许如山的回答是“不好说。” 三连长开口:“如果三年前,我们陈营肯定稳赢。但姚腾飞这三年接受的是高强度飞行训练和实训。我们营长日常都在修飞机,而且我们修理营是半训。” 江拾月不懂就问:“什么是半训?” “全训一般是指作战单位,日常主要任务就是训练。训练时间十个月、一百四十天。其他时间会安排理论教育、比武、演习什么的。半训就是像我们这种后勤保障单位。” 许如山指了下自己,“我们修理营日常主要任务是检查维修。我们一年里一半的时间用来训练学习维修另外一半时间才能用来训练。而且我们的训练强度跟人家飞行员也没法比。” 江拾月点头表示明白。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当姚腾飞一直在进步而陈山河一直在退步的话,确实会胜负难料。 在78年训练设备还远远没有那么先进,陈山河和姚腾飞要比三大项,扛眩晕训练、扛过载训练、模拟对抗训练。 抗眩晕用的的滚轮一共有三种,固定滚轮、活动滚轮和旋梯。 陈山河和姚腾飞比的是固定滚轮。 江拾月感觉扛眩晕训练用的滚轮有点像大号的仓鼠轮,只是仓鼠驱动滚轮转但是它自己在原地。 陈山河和姚腾飞比试的这个滚轮是是人成大字在滚轮内要随着滚轮转动的。 很快,比试开始。 看着飞速转动的滚轮,江拾月都觉得头晕,无法想象陈山河和姚腾飞现在是什么感觉。 许如山见围观的家属们虽然好奇但也不懂规则,就给她们简单介绍。 “正常训练的标准是四十秒正反二十圈。他俩都加码,要比一分钟正反三十圈,看谁先坚持不住。如果都坚持下来就……”许如山指了指滚轮旁边的试管和水瓢,“看十秒内谁往试管里倒的水多。” 江拾月:“……” 试管是那种很细的试管,就算不滚滚轮,单用水瓢往里倒水也不容易。 说话的工夫一分钟就过去了。 陈山河和姚腾飞都被从滚轮上放了下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秒不停,摇摇晃晃但速度非常快的到试管跟前。 江拾月注意到尽管陈山河身体有些不稳,握着水瓢的手却是稳的。 当然姚腾飞也不差。 最后,陈山河险胜。 同一时间里,他的试管只比姚腾飞的试管多三毫米的水。 “不可能!”吴国仁不相信这个结果,“我们姚队原本就不比陈营差多少,又刻苦训练了三年,怎么可能还会输?” “三年前没差多少?你问姚腾飞敢认这句话吗?”许如山淡淡睨了他一眼,“何况你怎么知道陈营这三年就一点都没训练呢?我们是半训单位,滚轮确实也不是我们的日常训练科目。但没规定说,不允许私下训练。” 吴国仁:“……” 许如山顿了下,又补了一句,“况且,据我所知,这固定滚轮,陈山河巅峰时期日常两分钟,一百五十圈。还有,你们飞行大队固滚的记录还没破?那记录是陈山河创下的。” 吴国仁:“!!!” 江拾月长睫微颤,听起来陈山河的确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飞行员。 她也感觉的出来陈山河依旧喜欢飞行。 刚穿越那会儿,两个人换房间时,她看见过陈山河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画着简单的几何图案标注着英文和数字。 她没翻别人东西的习惯,没细看。现在想来,应当都是关于飞机的。 他应当很喜欢当飞行员?为什么改行了呢? 修理营到底不是飞行员基地,相关训练设施设备并不多。 抗过载训练和模拟训练都要在室内完成。 鉴于晚上电压不稳以及部分房间涉及保密不宜对外开放。 陈山河和姚腾飞剩下两局比试改在了第二天。 输了一局的姚腾飞,没有之前的气势汹汹,但依旧恶狠狠地瞪陈山河。 陈山河依旧不为所动,仿若没看见,招呼大家,“走了!一会儿羊肉凉了,腥。” 大家一听呼呼啦啦涌回小广场。 “在飞行大队,人人都说我天生的飞行员。可我知道你比我更有先天优势。你明明知道咱们战斗机都多缺飞行员,为什么你自甘……” 姚腾飞想起江拾月的话,把后半截咽回去,“为什么宁愿干地勤也不肯回天上?” 姚腾飞的话从背后传来,陈山河脚步只顿了一下,又坚定不移地往前迈。 “你明明说过,你要做天上的雄鹰,一览众山河!你说要翱翔于天际,不让外狗进我们领空半步。可外狗还在我们领空边缘来回试探,你就已经当了逃兵。” 这一回,陈山河脚步连停都没停。 陈山河第一回合就赢了姚腾飞,修理营的官兵们更是扬眉吐气,吃肉喝酒聊天。 当然,限量,不允许喝醉。 晚上需要轮岗的官兵不能喝酒。 烤了许久的全羊,焦香四溢。 张班长把肉片进盘子里撒上孜然,每个桌一盘。 没一会儿,陈山河问江拾月:“你们吃饱了吗?” 江拾月:“???” 她低头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肉串。 该说饱了还是没饱? “饱了,咱们回家!”萌萌妈痛快回答,手里同样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肉,还眼疾手快把桌上的烤串和烤肉分成两份,一份自己留下,另外一份塞进江拾月手里。 见江拾月还一脸迷茫,边起身边小声解释:“陈营和老许在这里,年轻士兵们放不开,不敢吃不敢喝也不敢闹。” 江拾月恍然,迅速起身,一手端盘子一手牵阳阳。 阳阳另外一只手跟萌萌牵着,萌萌另外一只手牵的是萌萌妈。 四个人并列往家属院走。 陈山河拎着板凳,许如山扛着小方桌跟在她们身后。 江拾月听见小广场上的声音果然热闹了不少。 甚至拉起了歌。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吃串儿。 陈山河破天荒翻出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一点儿,犹豫了下问江拾月,“你要喝酒吗?” 江拾月摇头,盯着似乎有点借酒消愁的陈山河,问:“你为什么放弃当飞行员的?” 第86章 我是被停飞的 陈山河端酒杯的手顿住,掀起眼皮看江拾月。 江拾月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好奇里带一点不自知的关切。 陈山河最终什么都没说,仰头干了酒杯里的酒。 他用的白酒杯有点像红酒杯的迷你版,只是红酒杯是透明玻璃,白酒杯是白瓷。 陈山河不答,江拾月也不恼,反而觉得自己有点越线。 毕竟俩人只是塑料夫妻的关系。 谁都有不想说的秘密。 房间里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江拾月正打算起身离开,陈山河突然开口。 “我是被停飞的。” 江拾月牙齿咬在串肉的钢丝上,疼得她皱起眉。 突然开口是要吓死她好继承她的巨额财产吗? 打趣的话在看见陈山河低落的表情时又咽了回去。 恰好有人敲门。 是萌萌一家三口。 陈山河刚打开的倾诉闸又重新关上,低头喝酒。 江拾月略有点惋惜,但还是笑脸迎人。 许如山最后一个进门,指着陈山河对萌萌妈说,“你看,我就知道他会偷偷喝酒。” 萌萌妈娇嗔地瞪了许如山一眼,把端着的盘子放在方桌上,问江拾月,“嫂子,老许说自己吃不热闹,非要来找你们。咱们一起凑凑?” “求之不得。”江拾月忙道:“烧烤就是人多吃着热闹的。” 陈山河没说什么,起身又拿了一只酒杯递给许如山。 两家六口人。 陈山河和许如山隔桌对坐,萌萌和阳阳并肩坐在一条长凳上,江拾月和萌萌妈挨着坐在阳阳对面,她们的另外一侧是自家男人。 萌萌妈凑在江拾月耳边,说悄悄话,“我们老许说陈营回来准得心情不好。非要来陪陈营喝酒!还专门跟副营换了岗。” 江拾月心想战友情就是铁!不像自己这个假媳妇儿。 许如山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陪着陈山河喝酒。 他们几乎不吃肉只喝酒。 一杯接一杯。 他们喝的白酒是军工厂酿的粮食酒,度数不低,52°,没一会儿许如山眼神就有点迷离。 陈山河睫毛长又密,挡着眼睛,江拾月看不见他眼睛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醉了。 “陈山河。”许如山突然开口,舌头有些大,“都三年了,你要不再递申请回去试试?” 陈山河摇头。 许如山猛地拍桌子站了起来,“陈山河,我们都讨厌姚腾飞,但其实你跟他一样!” 江拾月骇了一跳,抬眼看许如山。 萌萌妈轻捂着心口,另外一只手轻拍了许如山胳膊一下,“让你吓死!好端端发什么酒疯?” 对面阳阳捂着萌萌的耳朵,看看陈山河再看看许如山,跳下长凳拉着萌萌到里屋,关上门。 江拾月:“……” 许如山对周遭动静漠不关心,被萌萌妈打了下也只是挠了下被拍痒的胳膊,继续指着陈山河骂:“别看你平时跟我们称兄道弟!其实你骨子里跟姚腾飞一样,你的心就不在修理营!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有战斗机送过来,你总是会上去待会儿……” 许如山说着打了个饱嗝。 “既然这么喜欢当飞行员,你丫倒是回去啊?” “姚腾飞说的对,陈山河,你丫就是怂!” “陈山河,你要是个爷们你就说话!你……不对,你不把我当兄弟肯定不会告诉我!但,我把你当兄弟,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 陈山河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许如山越说越激动,站起来探身两手揪着陈山河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拽。 陈山河也不还手,只是坐着不动。 许如山喝多了手上没什么劲,“陈山河,你吖是不是爷们?装聋作哑当逃兵那不是爷们干的事。想不想回去你倒是说句话!只要你说想,兄弟们一起想办法。一直当逃兵算什么男人?” “对,你不男人也不是头一次!你结婚也是这样。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让个女人作天作地作的家属院不安生连个屁都不放。你是真收拾不了她?不是,你只是不在乎她,把她当蝼蚁。跟对我们这些兄弟差不多。我们都没走进你心里!所以你心里有事从来不跟我们说。” 江拾月:“……” 萌萌妈尴尬地连连道歉:“拾月嫂子,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家老许喝高了就爱胡说八道。” 江拾月能跟个醉鬼计较吗?不能。 何况原主确实不是东西。 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萌萌妈生拉硬拽拖着许如山往外走,“喝两杯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快回家。” “放开我!”许如山不肯走,“我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说?说完明天你酒醒了得一头撞死!”萌萌妈气得不行,拉着许如山朝里屋喊萌萌回家。 送走萌萌一家三口,江拾月见陈山河还在喝酒,犹豫了下,没制止他,带阳阳去浴室洗澡。 他们军工厂酿的酒度数虽然高,但是不会让人难受,也不会宿醉。 喝多了应该没关系?! 江拾月跟阳阳洗完澡回来,陈山河端坐在桌前不知道想什么。 桌上已经两个空酒瓶。 陈山河只有这两瓶酒。 江拾月把阳阳哄睡,翻出自己从城里买回来的酒,放在桌上,“还喝吗?” 陈山河听见动静抬头看她。 他眼仁很黑,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墨井。 这会儿似乎更黑了些,但异常的清澈,隐约夹着一点迷茫和委屈。 “江拾月。” 陈山河突然开口。 江拾月“嗯”了声,把酒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怎么了?” “自打结婚没能好好说过话。今天一起出去走走聊会儿天?” 江拾月一怔,没答应没反对。 主要陈山河这状态,她不知道他是醉着还是清醒着。 许如山喝醉了好歹大舌头,陈山河实在看起来太过清醒。 陈山河也不是真要江拾月回答,说完自顾自起身往外走。 江拾月跟在他身后出门,怕他摔倒。 然而陈山河走路是直线。 但江拾月还是觉得他醉了。 毕竟陈山河前职业的关系,抗眩晕能力十分强悍。 第87章 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78年,路灯就是普通的钨丝灯泡,光线是昏暗的暖黄色,连地上的人影都透着暖意。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十分温馨。 实际上江拾月和陈山河之间还有挺宽的距离,她稍稍落后陈山河半步。 耳边传来小广场上热闹的歌声和欢笑声。 两个人一直默默走了很远陈山河都没开口,江拾月只得问他,“你想聊什么?” “等会儿告诉你。” 江拾月万万没想到陈山河把她带到了修理营的工作区。 修理区是个单独的小院,门口有岗哨。 江拾月看着大门上的警示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警示牌上写着: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走在前面的陈山河久不见江拾月跟上来,回头朝她招手,“快点儿!” 江拾月在心里默念三遍“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才能维持最后一丝平静,问他,“这是我能来的地方吗?!” 擅闯军事重地会是什么罪?反正她背不起。 不过,江拾月古怪地看了立在大门的岗哨一眼。 陈山河醉了他可没醉,怎么不制止自己? 喝醉的陈山河反应迟钝,好半晌才明白江拾月的意思,走回来,不由分说拉着江拾月往里走,“放心!我有分寸。” 江拾月不信他,转脸问岗哨,“我可以进去?” 岗哨看了眼陈山河,点头。 江拾月:“???!!!” 心里瞬间涌上狂喜。 跟中巨额彩票差不多的感觉。 能进军事重地?! 她不算军迷,但,难免会对这种神圣的地方起好奇心。 快步跟在陈山河身后进了小院。 小院是相对整个大院而言,其实并不小。 修飞机的地方怎么可能小。 院里有好几排车间。 江拾月目测,一个车间能放一台飞机。 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修整机,一般都是拆卸零部件来修。 陈山河停在其中一个车间的门口,招呼江拾月,“过来!” 江拾月凑过来,巴巴地看着陈山河,等他拿钥匙开门。 陈山河指了指两扇大门之间略宽的缝隙,“你看我干什么?你看里面!” 江拾月:“……” 江拾月:“!!!” 难怪岗哨让她进来。 所以她只是在陈山河的带领下,扒门缝? 失落之余也算不意外,陈山河这种把部队规矩刻在骨头上的人怎么可能做违规的事?! 出于好奇,江拾月还是学着陈山河单眼往门缝里看。 这车间里面停着一台战斗机。 “这是j7。正式生产之前是我试飞的。”陈山河开口。 江拾月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会儿陈山河需要的是倾听。 陈山河似乎有些站不住,顺着厚实的大铁门滑坐在地上,头后仰靠在大门上,长腿一曲一伸。右胳膊肘垫在曲起的膝盖上。 很糙汉的坐姿,但江拾月看着莫名心里一跳。 “我最后一次试飞的时候j7出了点问题。虽然最后还是平安落地但从那次起我就没办法再上j7。不止j7,我开始无法面对任何飞机,不管战斗机还是运输机,我都开不了了。” “j7上每个按钮每个零件我都烂熟于心,我比熟悉自己得身体还熟悉它,可我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像以往那样开着它升空。” “他们说我是逃兵。说我被试飞j7那次的事故吓破胆。我自己觉得不是,但我证明不了。” “队里特别照顾我,给我找了很多医生。其中一个说我得了ptsd。” “ptsd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创伤性应激障碍。” 江拾月知道创伤性应激障碍,但她觉得陈山河症状不太像。 他情绪很稳定。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职业的关系,心理素质过于强大,正常人得ptsd会有的反应他都表现不明显或者没有。 “军医给我开了些药,但用处都不大。我还是不能开j7,也不能开其他飞机。最后,我被停飞了。” “所有人都骂我是胆小鬼、懦夫。”陈山河说着突然笑了笑,“说起来还得感谢你。” “三年前我最崩溃的时候,每天让你闹得焦头烂额,你闹我闹单位闹领导,非要跟我结婚。那段时间完成意外地竟然没做恶梦。”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算噩梦。” 江拾月听说创伤性应激症患者会频繁做梦,梦里会不由自主呈现和创伤有关的情景,甚至会反复出现。 她轻声开口:“你都做什么梦?” 陈山河回忆,摇头,“记不太清,很多时候都会梦见我师父。” “你师父他……”江拾月问到一半没再继续。 陈山河懂她的意思,点头,“对,我师父牺牲了。就在我试飞j7出事故那一天。” “啊!”江拾月不由自主惊呼一声。 她听说过试飞员很危险,可没想到事故率这么高。 陈山河轻笑了下。 他笑起来很好看。只是江拾月觉得这个笑看着都苦。 “其实,那次本来该我师父试飞j7。他是我们队最顶尖也最牛的试飞员做生产前最后一次试飞是理所当然。 我当时年轻气盛,事事拔尖,也想试飞j7。仗着他惜才,就天天缠着他争取。后来我师父跟我换了,他飞了我该飞的q3。就再没回来。” “你说,如果那次我飞的是q3,他飞的是j7,我们是不是就都能平安回来?或者他能好好的活着?” 最后几个字带了颤音。 江拾月在陈山河身边盘腿坐下,侧头恰好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江拾月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白底蓝边的干净手帕,轻轻塞进陈山河手里。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牺牲都是悲剧。 突然,江拾月想起一个可能性,问他:“你做梦梦见你师父的事,跟你的心理医生说了吗?” 陈山河摇头。 “他们倒是问过我会不会梦见我事故时的情景或者相反的情景。我说没有之后就没再问过。” 江拾月点头,“陈山河,明天我们再去看一次心理医生?顺便也带阳阳复查。” 陈山河摇头,“不行。” “为什么?” “明天你高考!” 江拾月:“……” 又把这事忘了。 第88章 高考 一大早,江拾月就被陈山河拍着门板叫醒。 她打着哈欠出来时,桌上已经摆着早餐。 “咦?”江拾月纳闷道,“今天什么日子?食堂早餐这么丰盛?” 盘里放着两个鸡蛋一根油条,碗里是白粥。 陈山河给她打好洗脸水放好脸盆,随口道:“不是食堂打的饭。我做的。” 江拾月:“……” 她惊了:“你还会做油条?” “跟张班长学的,不一定好吃,你将就点儿。我看嫂子们会给家里要考试的孩子准备这个,说图个吉利。” 江拾月:“……” 这是一百分的意思?可她需要考六门,是不是得吃六根油条十二个鸡蛋? 如果问出口,她毫不怀疑以陈山河的轴劲儿,没准真给她弄六份或者三天各两份的油条鸡蛋。 洗完脸坐在桌前,江拾月才注意到只有一份饭,“你不吃吗?” “我等阳阳醒了一起吃。你今天不是高考?吃完我送你去考场。” 江拾月被陈山河这么妥帖的照顾,弄得特别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骑自行车去的。” “有点远。你体力留着考试。” 江拾月:“……” 考试不是用脑子吗? 但她还没情商低到说出来。 江拾月拿起油条咬了口,夸他:“这油条炸得真好吃!你好厉害,第一次就做这么好。” “好吃你多吃点儿。”他说罢转身出门。 江拾月等他离开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只是夸一句就脸红?!她看见他耳朵都红了。 糙汉的外表羞涩的心? 直到后来江拾月才知道,陈山河脸红不是害羞是心虚。 为了凑她早餐一个1和两个0,陈山河四点就把张班长叫起来学炸油条。 江拾月吃的油条炸的金黄酥脆,可营里人吃的油条不是硬邦邦的就是乌漆麻黑。 都是陈山河的的失败品。 江拾月吃饱喝足出门就见陈山河已经骑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等着她。 自行车的后车座其实就是个镂空的架子,在上面坐久了往往会硌屁股,这会儿上面绑了一个棉垫儿。 陈山河可真是个细心的男人,江拾月想。 她为了方便,今天穿的是长裤和平底凉鞋。跨坐在后座上,犹豫了下,伸手揪着陈山河腰两侧各一点儿衣服,“好了。” 陈山河垂眸看了眼抓着自己衣服的葱白玉手,“嗯!”了声,蹬着自行车往外走。 从大院到天门山公社,都是山路,坑坑洼洼不太好走。 每一次颠簸,江拾月都不由自主地用自己得脸去撞陈山河的背。 重点是不只有脸撞他。 女性的身材往往是s形,尤其江拾月这坐姿,前凸比脸还先蹭上陈山河的背。 第一次意外撞到时,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江拾月红着脸往后挪了挪。 然而她离陈山河越远在颠簸时就撞得越狠。 两个人就越发的尴尬。 陈山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身体越来越僵硬,背挺得笔直。 江拾月一时摸不准他这是讨厌自己强行忍耐,还是自己得动作让他有了生理上的反应。 不管哪种,都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最后江拾月干脆破罐子破摔抱着陈山河的腰,这样最起码能保持身体稳定,两个人之间最近的距离也还有一点点缝隙。 陈山河额心全是汗,上半身僵着一动也不敢动,只有腿机械的轮换着踩脚蹬。 三年来头一次觉得,骑自行车比开战斗机还难。 难熬。 夏天,彼此的衣物布料都很少。 背上时不时被温热软绵蹭来撞去,要没感觉他就不是男人了。 江拾月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主动开口没话找话,“你怎么起这么早?我还以为你昨晚喝多了今天要多睡会。” “习惯了。到点就醒。”陈山河淡声回答,他睡眠不太好,一天也就睡四个来小时。 江拾月“哦”了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原主还是她,虽然跟陈山河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其实很少闲聊比合租还要陌生。 过了会儿陈山河开口:“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江拾月摇头。 遂想起陈山河看不见,忙道:“你酒品很好,没麻烦。” 昨晚连回家都是陈山河自己走回去的。 只是回到家就躺床上睡着了,衣服鞋子都没脱。 江拾月本着“拥军”的想法,给他脱了鞋和上衣,拿温热的毛巾给他简单擦了下脸和身体。 想起她昨晚看见的画面,江拾月脸又有些发烫。 突然觉得这天聊得还不如不聊。 于是两个人又重归于沉默。 好在考点到了。 江拾月所在的考场,是公社唯一的中学。 “等你考完我来接你。” 江拾月考的是理科,一共六门,语数外理化加政治,但是英语成绩不计入总分。 对江拾月来说,78年的高考题实在太过简单。 就是语文需要背诵的部分和政治江拾月拿不准的比较多。 不是她政治思想觉悟有问题,主要她忙着做生意,能用来复习的时间不多,背的不扎实。 高考三天,陈山河接送了江拾月三天。 每天早晨叫她起来吃饭,晚上会自己带阳阳到营部,留给江拾月“临阵磨枪”的空间。 最后一门考试,江拾月跳下自行车嘱咐陈山河,“一会儿你来接我的时候,带上阳阳?我请你俩吃饭,庆祝下高考结束。” 其实江拾月对高考没太大感觉,现在的高考跟几十年后比压力很小。只是这两天油条鸡蛋快吃吐了,想换换口味。 陈山河点头。 然而,等江拾月出考场后,迟迟没看见陈山河。 一直到考场里的人都走光,陈山河也没出现。 江拾月抬脚往大院走,没生气就是有点担心。 以陈山河的为人不会无缘无故放她鸽子。 心想,陈山河这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怎么迟迟不来? 走了一小段距离,看见了大刘。 大刘看见她停住自行车,“嫂子,陈营有点事,让我来接你。” “他遇到麻烦了?还是阳阳出事了?” 大刘连连摇头,“没啥大事。就是过不来。” 江拾月“哦”了声,跳上自行车后座。 现在她坐自行车都侧坐,以免发生之前的尴尬。 过了会儿,江拾月意识到不对,“你不掉头吗?这是要去哪?” 第89章 你婆婆来了 江拾月察觉大刘走的不是回大院的方向。 “哦!”大刘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陈营说让我送你到城里。这几天没事先别回大院。” 江拾月:“……” “为什么?” 大刘沉默。 江拾月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作势要从自行车上往下跳。 她不是非要住在大院里,但走也得走的明明白白,何况她个人物品都还没收拾。 大刘急了,一边要控制因为江拾月不安分有些摇晃的自行车一边还得劝阻江拾月,“嫂子,你别跳!欸……哎呀!陈营也是为你好。” 江拾月已然跳下了车。 刚穿过来那会儿的江拾月是不敢跳的,后来发现大家上下自行车后座,其实根本不需要自行车停,能跳上去也能跳下来。 看多了,渐渐她也学会。 前提是骑自行车的人技术得够好,车速够慢,要不然会挨摔。 大刘车技不差,她才敢跳的。 大刘见江拾月已经跳下去,只好刹车,说出原因,“你婆婆和嫂子来了。” 江拾月愣在原地,“你说谁来了?” “你婆……就陈营他娘和她嫂子。”大刘以为江拾月不愿意跟陈山河家扯上关系,改了口。 江拾月皱眉,原主记忆里没有跟陈山河家里人打交道的画面。 两个人结婚是陈山河打报告,上面批了以后领证。 她的个人档案在农场,陈山河户口在部队,所以结婚并没有通过两家人,就在部队摆了一桌酒。 这三年来,陈山河休假时只回过一次家,就是她生阳阳之前。 江拾月只知道陈山河父母身体不太好,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家里他最小。 好端端的,陈家人怎么会说来就来? 大刘见江拾月表情不太好,忙解释:“陈营嫂子脾气不是太好。陈营怕你们起冲突,想着你制衣厂还有事没办完让你先去办事。” 江拾月一言不发转身往大院的方向走。 大刘忙掉头骑着自行车跟上,“嫂子!嫂子!你别回去啊!” “嫂子,你回去也住不开啊对不对?” “暂时避开对谁都好是不是?” “……” 大刘见怎么说江拾月都不听劝,急了,横过自行车拦在江拾月前面,说了实话:“嫂子,你不能回去!陈营家里一直不知道他结婚的事。这会儿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你们的事,才千里迢迢从老家过来,这会儿八成已经到家属院了。”你去了还不打起来? 江拾月哪能不能大刘想什么,轻叹一声,问他:“阳阳呢?” 大刘怔了下,“卧槽!”他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下,“看我这猪脑子!陈营明明嘱咐我先去教导员家里接上阳阳再来接你。” 他一着急忘记接阳阳了。 江拾月没说话,重新跳上自行车后座。 江拾月和大刘回到家属院,见一堆人围在她家门口。 还在人群里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张翠。 江拾月眯起眼,张翠这个时间应该在杂货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江拾月目光往张翠身边落了落,她什么时候和张素芬走的这么近了? 张素芬个子矮,踮着脚仰起头往里看。 江拾月也没空多想,她得先找到阳阳。 阳阳虽然最近已经变好很多,但终归还不算一个健康的孩子。 她不想阳阳受到什么刺激。 路征说,阳阳如果再变回以前的样子,恐怕就真难再治好了。 江拾月正打算转身到萌萌家去看看,就听见一道尖锐的中年女声骂:“陈山河,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结婚生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说一声?我说你这三年怎么不往家寄钱了呢!原来在这里过上自己得小日子了?” 江拾月拧眉望向声源。 一个中年女人背对门口,个子不高,不算瘦,齐发过耳,掐腰骂陈山河。 她旁边还有个老太太,头发花白,在脑后盘成发髻。穿着灰蓝色偏襟盘扣褂子,一条黑色裤子,在脚腕处用布带系住,露出一双被封建余毒残害的小脚。 老太太怯生生地站在一边,直抹眼泪。 陈山河站在方桌前,单手把阳阳搂在自己身前,神色平静,“嫂子,我结婚这事瞒着你们是我不对,但这三年依旧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从没有断过。” “呵!”中年女人讥讽道,“陈山河,我是没你文化高不认字。但还没傻到让你糊弄着玩儿!现在连猪肉都涨价了,你往家里寄钱都多少年还是十块?我可都听说了,你现在工资都涨到七八十块了!你只给家里十块合适吗?” “陈山河做人不要太没良心!先不说你不在家这些年,都是我跟你大哥照顾咱爹娘。就说你,你是不是在我们家长大的?吃住是不是都是我跟你大哥养着?你就这么对我们的?” “亏我还在老家忙着给你张罗婚事。你倒好,不声不响把婚结了,连说都不跟家里说一句。怎么?现在有能耐了当上军官了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是?难怪人家都说咬人的狗不叫!” “陈山河你就是个白眼狼!放着家里瘫痪的老爹不管,只顾自己得小家是?我听说你对你媳妇儿倒是挺好。每月光零花钱就给三十块!月月买新衣服不重样。咱们农村有句老话,山老鼠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说得就是你!” “人缺德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陈山河人在做天在看。要不是你偷偷摸摸结婚会生个小傻子?这是老天爷惩罚你!” “……” 中年女人嗓门大,语速快,噼里啪啦一串话,连气都不带换的,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陈山河捂着阳阳的耳朵,垂着眼面无表情。 江拾月听着眉心渐渐蹙起。 她本不想干涉陈山河家里的事,打算悄悄接了阳阳去城里。 没想到中年女人无差别攻击连阳阳都不放过。 这她就不能忍了。 她目光在幸灾乐祸的张素芬脸上落了落,冷下脸,抬起脚。 却不想张翠快她一步进了屋。 第90章 不当个泼妇是不是对不起你们? 江拾月挑眉,心想陈山河这个嫂子左一句听说右一句听说,是听谁说的呢? 总归不会是陈山河自己说的。 想到这,她收回脚。 张翠笑嘻嘻地上前挽着中年妇女的胳膊,“嫂子,大热天的生气容易上火。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您呀!错怪陈营了。当初结婚这事他也是被逼的。” 江拾月弯唇。 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肩膀抵在身后的墙上看热闹。 家属院的房子都是一排一排的,前后不过一米多得距离。 这会儿人都挤在她家门口,她只能挨着前邻居家后墙站着。 中年妇女拂开张翠的手,并不领情,冷声问:“你是?” 张翠也不恼,笑吟吟道:“我是大院杂货铺的售货员。叫张翠,也是陈营……”她扭头看了陈山河一眼,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的朋友。阿姨,不是,嫂子,我知道您觉的自己被骗了现在特别生气。可瞒着你们结婚这事真不怪陈营。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陈营他是被江拾月诬陷逼婚的。” 张素芬高高的举起手,“对!我可以作证。就是江拾月恩将仇报陷害陈营的。你不知道江拾月那个泼妇有多坏!在家属院横行霸道!她给公共浴室上锁,独占公共厨房,连走廊过道都是她的地盘不许别人过。而且还偷鸡摸狗呢! 陈营是个好人,当然斗不过江拾月这样的泼妇!” 江拾月看得更乐了。 她还纳闷过往三年都无事,怎么突然陈山河老家的人就杀到大院来。 应该跟这俩货有关。 就是不知道谁的主意。 张素芬是个没脑子的,十之八九是张翠这朵大白莲是主谋。 中年妇女面色缓和了几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你们别替他说话!难不成还有人摁着他的头让他拜堂不成?” “嫂子,您是不知道那个江拾月的厉害!”张翠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拾月翻白眼,弄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就等着中年妇女追问?! “张翠同志!”陈山河终于开口,语气警告。 “陈营,我也是为你好。嫂子和阿姨才是你的家人。你不能因为要对江拾月嫂子负责就寒了家人的心。要是江拾月嫂子对你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江拾月嫂子对你什么样,我……我们都看在眼里。今天,你……你就算恼我,我也得跟嫂子和阿姨说实话。” 张翠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摸样,“嫂子。”又扭头看老太太,“阿姨,你们要是真心疼陈营,就去找首长让他批了陈营的离婚申请。” 中年妇女没说话。 老太太有些急,对中年妇女道:“彩凤,离婚不是小事!传出去让人笑话。山河他不是没分寸的孩子。” 赵彩凤哼一声,没好气道:“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着他说话?你处处偏帮你幺儿,得着他什么好了?他结婚不告诉你,而且都两年没回来看过你了,他还把你当回事吗?爹那情况,既要钱又要人照顾,您不能只心疼小儿子可着我跟老三家磋磨?” 老太太瑟缩了下,看了陈山河一眼,没敢再吭声。 张翠翠忙道:“阿姨,这事真不是陈营的错。离婚虽然是不好听。但,你们也不愿意看着陈营一辈子都这么苦?嫂子,你刚才埋怨陈营不往家里寄钱,哪里是他不想?他把钱都给了你们,自己一个月就留几块钱的生活费还是花在孩子身上。别说你们一家人心连心,我一个外人都看着心疼。 都说娶妻娶贤,要娶个……” “没有的事!”陈山河开口打断张翠,“张翠同志,谢谢你好心!不过我们家得事我会自己解决。就不劳驾你出谋划策了。”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指张翠多管闲事。 张翠大约没想到陈山河会护着江拾月训自己,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含着泪,委屈巴巴地看陈山河。 赵彩凤怒道:“你解决?解决你媳妇儿还是解决我们?她人呢?我看看什么样的狐狸精能迷得你不管爹娘死活,说都不让说一句?” “她不在家。” “我在这儿呢!” 陈山河和江拾月同时开口。 尤其是江拾月,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连同火力。 赵彩凤倏地转过身,上下打量江拾月。 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个子挺高,皮肤很白,双眼皮大眼睛,确实好看。 笑眯眯的,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她撇撇嘴,这么精明个妈,怎么生个傻子? 江拾月也扫了赵彩凤一眼。 赵彩凤刘海都拢在头顶上露着额头,她一张脸其实长得挺面善,就是眼睛带着股子蛮横,一说话就斜向上挑,看起来特别不好相处。 江拾月朝赵彩凤挥挥手,没什么诚意地喊了句,“嫂子好!” 众人看见江拾月,自觉地给她让开一条路。 一直挤在前头看热闹的张素芬,心虚地往后缩了缩,不敢看江拾月。 她一直跟江拾月是好朋友,知道江拾月狠起来连自己都坑,多少有点怕她。 江拾月却不放过她,路过时突然伸手揪着张素芬的麻花辫扯着她往房间里拽。 换了芯子的江拾月不坑自己,但也不惯着害自己的人。 张素芬猝不及防被拽了个趔趄,“哎呦”一声。 头皮被拽的生疼,她只能弯着腰跟着江拾月的力道走,两手去掰江拾月的手,嘴里喊着:“松手!松手!江拾月你有毛病?拽我做什么?” 江拾月不为所动,进门后才松开张素芬的头发。 张素芬刚直起身子,江拾月啪就一耳光抽了下来。 张素芬没想到江拾月一句话不说就动手,被打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拾月转过身,又狠狠给了同样没反应过来的张翠一巴掌。 打完了,甩着发麻的手,懒洋洋道:“我这人呢!有个毛病,不喜欢自己被冤枉。你们怎么说我得,我就怎么做!骂名我都背了不当个泼妇是不是对不起你们两个?” 第91章 陈山河,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儿 门外吃瓜的众人都齐齐后退一步。 人都是健忘的动物。 这两个月,江拾月很少在家属院,偶尔回来也不怎么跟大家打交道,只办轰轰烈烈的大事。 要么抓人贩子,论窝抓。要么请全营人吃肉,按头吃。 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两个月前的江拾月多蛮横不讲理。 这一巴掌打醒了众人,也打醒了张素芬和张翠。 张素芬没什么脑子,但是够不要脸,知道自己打不过江拾月,一边往后跳一边破口大骂:“江拾月,你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城里跑,谁知道你那些钱怎么来的?就算不偷不抢也是出去卖了!你个丧尽天良的玩意会遭天打雷劈的。” 说罢撒腿就跑,生怕江拾月抓住她。 陈山河皱眉。 江拾月嗤笑,懒得去追张素芬,跟她算账什么时候都不晚。 张翠地理位置不占优势,被江拾月堵在房间里,跑不掉。 她眼睛转了转,抬起的手放下,要紧的牙关松开,状若惊恐,用力抓紧赵彩凤的胳膊,身子往她肩膀后面缩。 江拾月“切”了声,张翠这样示弱无非是想让人尤其是陈家人觉得自己刁蛮泼辣。 打了两个人一个都没还手的,一个跑了一个躲在别人身后。 名声算什么东西? 以江拾月的为人,在大院就没有过名声这种东西。 赵彩凤自己是个泼辣性子却见不得别人厉害,对着江拾月自然没好脸色,“你就是江拾月?” 江拾月没着急回赵彩凤,左右瞧了瞧,拉过一条凳子放在老太太身后,“您坐。” 不知道是小脚站久了累还是吓得抑或是气的老太太腿一直哆嗦。 陈山河愕然看向江拾月。 没想到她会这么心细,也暗自责怪自己,疏忽了。 老太太当然不敢坐,怯生生地看看说打人就打人的江拾月,再看看陈山河,最后目光移向赵彩凤。 陈山河把阳阳交给江拾月,上前把老太太按在板凳上坐下。 江拾月摸了摸阳阳的头,柔声道:“别怕!爸爸妈妈都在。” 阳阳一如既往的淡漠脸,以及一双仿若看透世事后淡泊的眼睛。 江拾月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把他推进里屋,找了一本新的算术题本递给他。 阳阳一算题,就算在他耳边打雷他也听不见。 赵彩凤见江拾月自顾自的忙不搭理她,更生气,大步冲到里屋门口伸手用力推她,“我跟你说话……啊!” 江拾月余光注意到赵彩凤的动作,一个转身避开,同时快速带上里屋门。 赵彩凤的手推在门板上,用的力气又大,被反作用力震疼,尖叫一声。 江拾月掏了下耳朵,远离赵彩凤,一脸嫌弃,“阿姨,你口臭真重!” 赵彩凤:“……” 陈山河:“……” 他纠正江拾月,“这是我大嫂。” 江拾月状若刚想起来,很敷衍的道歉,“看我这记性,忘了!不好意思哈,大嫂。啊,对,你刚才叫我?什么事?” 张翠:“……” 赵彩凤:“……” 气! 很气! 但是,这么一打岔,之前生气的点和现在生气的点接不上,有种打人打偏的感觉。 赵彩凤没见过江拾月这么滑头的女人,生产队的妇女,要么跟她对骂,要么被她骂哭躲着走。 从来没见过江拾月这样的,说泼辣?她笑吟吟的说话不徐不疾。说她小胆?抬手就给人两巴掌。 赵彩凤一时间摸不清江拾月的深浅,转头去找她能拿捏的人出气。 “陈山河,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儿!就这么对待长辈的?!” 陈山河低头看了眼坐下后明显松快些的自家老娘,“她比我有孝心也细心,挺好的。” “你!”赵彩凤气得胸口哆嗦,“陈山河,你什么意思?长嫂如母,我不是你长辈?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 陈山河喉结动了下,侧头看了江拾月一眼,面无表情道:“大嫂,你刚也听见她们的话了,我打不过江拾月才跟她结婚的。我没办法给你出气。” 江拾月:“……” 赵彩凤:“……” 吃瓜群众:“……” 你问姚腾飞看他信吗? 赵彩凤眼睛瞪的像要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你还花钱养着她?一看这细皮嫩肉,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就不是个良家妇女。你要把花在这个女人身上的钱寄回家,你侄子不就有钱娶媳妇儿了?!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你别胳膊肘往外拐。你必须跟她离婚!现在就去,立刻马上。” 赵彩凤说着就过来拖陈山河,“我和你一起去。” 陈山河纹丝不动。 赵彩凤是干农活的,力气比一般女人大却拽不动轻松站在原地的陈山河。 这样的陈山河会打不过江拾月? 赵彩凤眯起眼,语气里多了一丝威胁,“陈山河,你实话告诉大嫂,这婚是真不能离还是你不想离?” 江拾月举手,插话,“请问,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离不了? “我们陈家人说话,外人别插嘴!”赵彩凤明白表示不承认她跟陈山河的夫妻关系。 “这样啊!”江拾月半点不恼,一脸诚恳地请教,“请问你姓什么?” 赵彩凤:“……” 门外看热闹的人里,不知道谁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声像传染一样,一个传一个。 大家都笑了起来。 赵彩凤皮肤粗糙黝黑,这会儿能都清晰看见脸上的红晕 她在陈家是长嫂,婆婆懦弱胆小,公公瘫痪在床后,整个陈家她说一就没人敢说二。 老三媳妇儿虽然也是厉害性子,在她手底下却也讨不到便宜。 自从掌家以来,这是头一次被人挤兑成这样。 赵彩凤忍无可忍朝江拾月扬起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打碎了众人的笑声。 挨打的是赵彩凤。 赵彩凤的胳膊被突然蹿过来的陈山河架在半空。 江拾月的手重重落在赵彩凤脸上,人却被陈山河挡在身后。 三个当事人都齐齐愣住。 陈山河只是想护住江拾月,没想到江拾月不但不躲闪反而后发先至,扬手给了赵彩凤一耳光。 第92章 怎么还给钱给出仇来了呢? 江拾月自打穿越过来一直单打独斗没想到陈山河会护她。 怔了下,心里生出些许被英雄救了的美,随即又觉得陈山河就是这种性格,心里刚起的一丝涟漪又散干净。 在赵彩凤眼里,这是陈山河和江拾月联合起来打她。 她“呸”地吐出血唾沫,半边脸火辣辣得疼,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屈辱让她表情看起来十分狰狞。 陈山河松开赵彩凤的手,人却没动。 “满脸油,好恶心!”江拾月在后面掏出帕子擦手,咕哝,“怎么脸皮一个比一个厚?硌得手疼。” 陈山河:“……” 回头不赞同地看了江拾月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过头。 本想说大嫂怎么也是长辈,转念一想江拾月都不把他当丈夫还会管他的长辈? 何况大嫂先惹她的。 而且两个人都不是吃亏的主。 江拾月对陈山河的识相很满意。 赵彩凤闻言差点气吐血。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干脆使出杀手锏。 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 “我命苦啊!嫁到陈家当牛做马还养了个白眼狼。“ “用我得时候说长嫂如母,不用我得时候拿我当外人!” “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这个杀千刀的白眼狼,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他恩将仇报,要活活打死我!” “……” 上辈子江拾月出生时,人们生活水平普遍高了不少,农村青壮年都进了城,村里多剩些空巢老人。 只听说过以前妇女骂街,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觉得挺新鲜,看的兴致勃勃。 尤其是赵彩凤干嚎不掉眼泪,拍自己腿拍的啪啪响,特别有节奏感。 江拾月还听说以前看见沿街行乞卖艺的,就会往人面前丢零钱表示对当事人的满意或者同情。 她只知道给网红主播打赏。 网络打赏都是虚拟币,最近给个大大的弹幕。 xxxx送上嘉年华…… 还不知道给真人打赏什么感觉。 江拾月觉得赵彩凤这撒泼打滚的哭戏不错,从口袋里掏出钱,犹豫了下,找出一张五分的纸币,放在赵彩凤面前。 众人:“……” 陈山河:“……” 赵彩凤也被江拾月这一下给弄蒙了,一时间忘了哭,还打了个嗝。 “咦?你不哭了吗?”江拾月状似遗憾地又把手收了回来。 连同她刚放在地上的五分钱。 众人:“……” 赵彩凤:“……” 气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江拾月的鼻子骂:“你打发要饭的呢?” 就五分钱还特么拿回去。 “嫌少?”江拾月咬了咬唇,一脸肉疼得换了张一毛的递给赵彩凤,“虽然你骂街骂的不错,但真不能再多了!也就值这些” 陈山河近乎无奈地低叹一声。 垂下眼不看江拾月。 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吗? 赵彩凤:“……” 彻底急眼:“我跟你拼了。” 她头一低,跟牛打架似的,头直直朝江拾月撞过去。 江拾月摇头侧挪一步,也是一脸无奈,“怎么还给钱给出仇来了呢?” 她这一挪,恰好把陈山河拦在身后。 陈山河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赵彩凤朝墙撞过去。 赵彩凤是真气狠了,用尽全力撞的,这会儿想停也停不下。 张翠突然扑了过来,把自己塞进墙和赵彩凤之间,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啊!”张翠痛呼一声,捂着肚子。 这赵彩凤是属牛的吗?这么大力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江拾月一脸崇拜地朝张翠竖起拇指,真勇! 这血本下的有点大。 谁知道赵彩凤并不领情,迁怒张翠:“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江拾月忍不住想吹口哨。 想,但是不会。 张翠差点气吐血,没想到赵彩凤能这么不讲理。 但她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白白受疼,必须得让赵彩凤承情。 她眨眨眼,被撞疼泌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倏地流了下来,“大嫂,我不是多管闲事。我是敬重你。都说长嫂如母,想必你一定为山河哥做过很多。为家里付出很多。你别难过,山河哥不是糊涂人,只是一时间被人蒙蔽不自知罢了。如果他找对人,绝对会孝顺你的。” 江拾月鼓掌。 这话说得多漂亮! 陈山河被谁蒙蔽? 谁又是他对的人? 赵彩凤脸色却不并好,从那句“你一定为山河哥做过很多”开始,脸就更难看了。 只不过她脸色一直也没好看过,所以张翠也没注意到自己马屁拍在马屁。股上。 老太太实在忍不住,小声开口,“彩凤啊!算了?” 她觉得这个小儿媳妇儿挺好的,最起码没那两个年轻姑娘说得那么坏。 她活到这个年纪,不会听风就是雨。 赵彩凤恶狠狠地转头瞪老太太,“老不……,”死的。 她在陈山河警告地眼神中,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你说算了就算了?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在家吃糠咽菜凭什么?你要再这么偏心,你就跟爹到这里来,让山河养着你。” 老太太一听不敢再说话。 幺儿是当兵的,哪能带着她们。 再说,她可不想到这里来。 “大嫂!”陈山河冷声纠正赵彩凤,“我没吃香喝辣的。也没让你们吃糠咽菜。” 他每个月往家里寄的钱最起码够他们衣食无忧。 顿了顿,又淡淡补了一句,“如果你实在不想照顾爹娘,我也可以把他们接过来。” 赵彩凤噎住。 平时真正照顾公爹的活都是婆婆或者丈夫做,她只负责收陈山河汇给家里的钱。 如果陈山河真把公婆接过来,她岂不是少双份钱? 有次老太太趁她回娘家,偷偷去买肉,恰好她忘记拿东西回来逮个正着,才知道陈山河一直寄两份钱。 陈山河一直防着她不给老头老太太花钱,每次往家寄钱都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直接给她,就是她说得每月十块。还有一部分会寄给他的发小转交给老头老太太。 这两份钱以前十五块,这两个月都涨到二十块了,一年有二百多呢! 在生产队一个壮劳力一年也赚不了二百块。 第93章 以后谁嫁陈山河谁得先当后妈 赵彩凤只是威胁陈山河,当然不是真心想把老头老太太送过来,要不然她还怎么给儿子娶媳妇儿。 但她也不敢再继续说,陈山河这人话少,但一口唾沫一根钉,说接真敢接,她反悔都拦不住那种。 赵彩凤心虚的跳过这个话题,随即想起什么又重新理直气壮地看着陈山河,“山河,你要真把我当你嫂子,就跟这个女人……” 赵彩凤伸手食指隔空指了下江拾月,“就跟这个女人离婚。” 她咬牙放狠话,“有她没我……我们,”她怕自己分量不够,扯了下老太太示意,“有我们没她!” 陈山河不为所动,“嫂子,我说了,军婚不是儿戏。” “陈山河,我不是吓唬你!你可想好了再回答。”赵彩凤重重哼了声,“你要是不离婚,以后你就不要再回家了!爹娘不会再认你这个儿子。是不是啊?娘!” 她扭头问老太太,眼神威胁。 老太太瑟缩了下,痛苦地看着陈山河,嗫嚅着说不出来附和的话,但,对赵彩凤的惧怕已经深入骨髓,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陈山河沉默。 如果是两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江拾月离婚。 现在…… “我同意!” 陈山河错愕地扭头看向举手示意的江拾月。 江拾月从墙边把“冰箱”中的冰碗拿出来放在桌上。 她做的“冰箱”有点类似古代的冰鉴,原理还是用硝石制冰那种“套娃”式。 大冰块套小冰块,两块冰之间的缝隙里装满水和硝石,小冰块挖空用来放东西。 江拾月举起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勺子,喊话前她正往冰里加小料。 成功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后,她继续手里的动作,接着道:“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离婚。第一,孩子归陈山河,以后谁嫁他得先当后妈。” 她说这话时,瞟了张翠一眼。 张翠:“……” 陈山河皱眉,要开口。 江拾月端碗的手挪到身侧,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朝陈山河摆了摆。 陈山河舌尖抵了后槽牙,闭上嘴。 江拾月接着提条件,“第二,我从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开始就跟着陈山河,一跟就是三年,他得赔我青春损失费。我也不多要,一千块就够。而且,离婚了对一个女人的名声特别不友好,肯定一堆人像你这样的人骂我侮辱我,我还要精神损失费,也不多,两千块。” 前半截话是原主经常挂在嘴边的,这会儿被江拾月借来用。 “第三,这年月离婚后的女人实在太难找下家了,所以陈山河得按月支付抚养费到我再找到对象,每个月三十块就行。” 江拾月一脸“我这么大度快表扬我!”的骄傲。 “我呸!”赵彩凤重重啐了口,“我看你这是考上秀才想当官爬上泰山想升天!岁数不大胃口倒是不小。一开口就是几千块,你也不怕风闪了舌头。” “笑话!”江拾月讥讽道,“你一把年纪没见过世面,不代表我年轻就没见识。几千块多吗?你问问他们……”江拾月下巴朝门外昂了昂,“前几天我是怎么请他们吃饭的?” 大人一般不会在这种时候回答,可小孩子会。 “你请我们吃肉串、红烧肉、煮丸子、烤全羊、炖大骨、炒猪肝……”大壮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报,口水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大壮娘忙把他拉到一边,捂着他的嘴。 可现场不只大壮一个小孩子。 豆豆大喊:“对!肉管够,随便吃。还有刨冰!” “我爹说全营官兵都吃饱了,我也吃饱了!我最喜欢吃红烧肉,我觉得红烧肉最好吃。” “我觉得烤肉最好吃!” “烤全羊才好吃!” “……”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很快就为了哪种食物最好吃打起来,被各自父母带走。 对江拾月和赵彩凤来说,这些回答已经足够。 江拾月一脸得意地把刨冰塞进老太太手里,“天热,您稍微吃点。” 这么热天,老太太还一身长衣长裤。 赵彩凤则心疼得咬牙。 陈山河怎么娶了这么个败家玩意?! 请这么多人吃饭,不,吃肉得花多少钱? “陈山河!”赵彩凤算是看透了,不能跟江拾月说话,得找陈山河,她对着陈山河威胁:“我要去找你们领导举报你!说你不忠不孝!你不管家里爹娘却在这里铺张浪费。不闹到你退伍这事就没完!” 她知道部队上纪律严,不孝的帽子给陈山河戴上,再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事情闹大,部队就算不开除陈山河,也绝对会影响他升迁。 陈山河没了军官的身份,看江拾月还怎么嚣张。 那么多肉,她活了大半辈子见都没见过,别说吃了。 一想到几百号人都吃过,赵彩凤心里直滴血。 陈山河并不受威胁,他问心无愧。 何况,买肉的钱是江拾月出的。 张翠怕赵彩凤真闹到陈山河被开除,连忙上前劝,“大嫂,这是江拾月的主意,你不能迁怒陈营啊!” 陈山河要真被开除军籍她嫁谁去? “关你什么事?”赵彩凤推了张翠一把,“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不就上赶着要嫁给陈山河吗?我把他们闹离婚了不正如你意?” “我……”张翠没想到赵彩凤这么粗鄙,直接当众揭穿了她的心思。 一时间下不来台,脸胀得通红,恼又不敢恼,幽怨地用目光向陈山河求救。 陈山河目光在自家娘身上,他看见娘小口吃着刨冰,一脸满足,不由朝江拾月望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翠翠还是清清白白的大闺女没许人家呢?你再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匆匆赶来的张燕正好听见这一句,顿时拨开人群冲进来。 家属院的房间都不大,这一下站了六个大人,顿时满满当当。 江拾月趁机示意陈山河扶着老太太进里屋,小声嘱咐他,“女人打架,男人别掺和,听见什么也不要出来。放心,我不会吃亏。” 陈山河:“……” 这倒是真不担心。 第94章 给陈营算算是不是命犯女人? 陈山河感激地朝江拾月点头。 他不善言辞,实在不是自己这个泼辣大嫂的对手,往往会选择息事宁人或者躲开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会有被人保护的一天。 还是被自己的妻子保护。 心里有些酸有些痒有些暖。 江拾月没注意到陈山河复杂的表情,转身带上门,坐回桌旁,抱着一碗刨冰看热闹。 张燕也是个泼辣的,对上赵彩凤,她也有些好奇谁会赢。 “我胡说?我们家远在千里之外,好端端我怎么会知道陈山河结婚了?还不是你妹妹巴巴地写信给我们,说让我们来给陈山河做主。写的还是挂号信呢!哎呦喂,你妹妹可殷勤了呢!又是给我们打电话又是给我们买火车票。我们到这里的火车站还是她去接的呢!不是看上我们家陈山河是什么?难道故意挑拨离间见不得我们家山河过得好?”赵彩凤掐腰怒怼,半点情面不留。 若换平时她断然不会这么说,这会儿接连在陈山河和江拾月这里受挫,一肚子憋火全朝张翠撒了。 她本是随口胡诌。却不承想歪打正着。 门外围观的家属们开始议论纷纷。 大院虽大,家属院却不大,彼此都熟悉,最起码也都互相认识。 对张燕姐妹的心思,诸位嫂子们不是心知肚明也是略有耳闻。 以前大家没说什么是因为不管这对姐妹心里的算盘珠怎么拨,明面上总归是规规矩矩。 再加上江拾月那人憎狗厌的性子,大家其实更站张燕姐妹这一边。 她们俩若真能把江拾月跟陈山河搅和散了,在家属院的人来看不叫破坏姻缘叫积德行善。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江拾月变化这么大,一家三口日子越来越好。 对多数普通人而言,只要日子能过下去,还是原锅配原盖的原配好。 张翠这么直白挑拨离间无中生有实在让人不齿。 都是一个家属院的,嫂子们议论的时候总归还是给几分面子压低了声音不像以前议论江拾月那样,恨不得拿个喇叭满世界喊。 “张翠平时看着话不多,挺文静一个姑娘,没想到办起事来这么不留余地!” “看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把人折腾过来实在有点过分!我婆婆也是小脚,走不了多远脚就疼到不行。这事办的太不地道。” “我看她是糊涂!她喜欢陈营没错,错就错在不该‘借刀杀人’。你看陈营那大嫂也不是个善茬,真闹起来,恐怕得连累陈营前途。” “是啊!回头我得让我娘家嫂子来给陈营算算,他是不是命犯女人?!我们家老陈说,陈山河本来只是过来调整状态,呆个月就走。结果半路救了江拾月,被讹上!跟她在这里结婚安家,一呆就是三年。 现在好不容易江拾月变好,前几天比武陈营又立了一等功,回飞行队指日可待。谁承想这又有个张翠跳出来!” “谁说不是?要我说就是陈营太负责任。他要耍光棍,看这些女人一个个谁还这么算计他?” “……” 张燕不知道张翠干得这些事,听得一张脸羞得通红,转脸问张翠,“她说得是真的?” “我……”张翠万万没想到赵彩凤是这么个藏不住话的人,此刻像是被扒光了站在众目睽睽下,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张燕岂能不了解自己妹妹?加上外面还有那么多嫂子看着,她总不能当众偏帮妹妹,咬牙给了张翠一耳光,大声道:“你羞不羞?你一个还没许人的大姑娘操心别人家事做什么?你向来不是个管闲事的性子,说,谁教你这么做的?” 张翠捂着脸,下意识找寻陈山河的身影,却发现他没在,怔了下,快速道:“是张素芬嫂子。就江拾月得最美军嫂那天,我跟她在一桌吃饭。她说陈营家里人至今还不知道陈营结婚,她要写信揭穿江时月的真面目。 她文盲不识字,就拜托我帮忙写信。她知道我今天要去城里补货,才拜托我把陈营家里人接来的。 我是喜欢陈营,但我也没缺德到去拆散别人的姻缘。我就只是帮忙……呜呜,他们不相信我,姐姐你也不相信我,我不活了!” 张翠说着跑出来,从人群里挤出去跑远。 她这些话半真半假。 跟张素芬坐一张桌子是真。 张素芬见江拾月得了最美军嫂恨得牙痒痒,在桌上破口大骂。 说江拾月不配当最美军嫂,事实上她连个军嫂都不是,说陈山河家里根本不知道江拾月的存在。 张素芬只是随口发泄,张翠却听进心里,主动凑到张素芬身边给她端茶倒水,劝她消气。 就张素芬花生米大的脑仁,三两句就被张翠套光了话。 张素芬以前跟江拾月无话不说。 原主以前无意间跟张素芬抱怨过,说陈山河还没跟家里说他俩结婚的事。 原主抱怨当然不是为了让陈山河重视她,只是觉得少收了礼钱。 张素芬听着就动了让陈家人来这里找江拾月麻烦的心思,还想着趁机在陈家人面前卖个好,到时候站在她这边。 谁承想陈山河这大嫂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不但不念她的情,还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心一慌正不知道怎么办,还好张燕提醒她,她才把张素芬推出来。 江拾月忍不住想给张翠点赞。这一番话说完,她不光不是破坏别人姻缘的小三,还是个助人为乐的大善人。 手段真高。不愧是绿茶婊白莲花一挂。 张素芬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没人怀疑。 围观的嫂子们听完都相信了张翠的话。 “张素芬嫂子的话,很真有可能!她什么事干不出来?” “确实像她会做的事。她也是个冲动性子。” “唉!人家江拾月嫂子都变好了。两个人是姐妹,她怎么就不能学学好?” “就是因为江拾月嫂子学好了,她们俩才玩不到一起去,闹掰的。” “我听说两个人打过架,张素芬嫂子被江拾月嫂子给打了。” “所以她才想着报复江拾月嫂子?” “……” 第95章 我可以跟陈山河离婚 张燕见张翠跑掉,又听见家属院的嫂子们都信了张翠的话,回头掐着腰“呸”赵彩凤,“你听见了?我妹妹只是好心帮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别自己心思肮脏看谁都不是好人!看在陈营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下次再胡乱造谣败坏我妹妹名声我撕了你的嘴!” 说罢也脚底抹油溜了。 赵彩凤并不知道张翠对陈山河的心意,更不知道江拾月跟张素芬之间的瓜葛。 被怼了也不知道找补,见张燕骂完就走,多少松了口气,要不然恩将仇报多下不来台。 这一打岔,赵彩凤冷静了许多,心里明白只要拿捏住陈山河,其他都不是事。 一转头却发现老太太跟陈山河都不见了,眉头一皱就要往里屋冲。 江拾月抢先一步,拦住她,“里屋是我得地盘,可不是你想进就进的。” 不等赵彩凤回话,先看向门外,笑眯眯道:“太阳落山了,诸位嫂子,你们今晚不用做饭了吗?看我们家热闹可不能当饱?” 看热闹的家属们,被江拾月软钉子戳了下,都有些下不来台,又不敢跟她呛声。 比泼辣,在大院江拾月敢认第二那就没有第一。 大家随口抱怨了几句,都不情愿地纷纷散开。 还想看看江拾月和陈营大嫂最后谁能收拾谁呢! 赵彩凤瞪眼,“什么你的地盘,这是我们家陈山河分的房子。你算老几?” “我算这个房子半个主人。”江拾月重新坐回桌边,又盛了一碗刨冰,推给赵彩凤,“骂骂咧咧半天,累不?来,吃点凉的降降火,顺便谈谈。” “哼!”赵彩凤吞了下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随即得意地笑了下,“现在知道害怕了?我跟你说晚了。我一定会让陈山河跟你离婚的。” 除了怕,赵彩凤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能让江拾月跟自己低头。 “你想多了。”江拾月不以为意,把刨冰推到离赵彩凤逼近的桌边,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想说请客吃肉的钱是我赚的。你们要安安分分回老家别折腾,我可以做主每月给你们再加二十块钱。但是……” 江拾月敛了笑,“你们要是再听阿猫阿狗挑唆就来上蹿下跳,从今以后一毛都没有!” “你赚的?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赵彩凤压根不信。 江拾月这么年轻,那手比她家地里的葱还白,手上一点儿茧子都没有,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手。 连怎么赚钱都不知道的主,一开口就说赚了几百块? 鬼都不信。 倒是陈山河这个当军官的一个月怎么也得七八十块。 刚听那说法,江拾月请吃一顿连猪带羊最起码得花陈山河大半年工资。 赵彩凤这么一想更心疼了,有这么多钱当彩礼,方圆十里地的大姑娘们还不上赶着找她当婆婆?! “我会不会闪到舌头就不劳你操心了。”江拾月放下碗,扭头看着赵彩凤,“就说这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赵彩凤想都没想就拒绝,“等山河跟你离了婚,他的钱都是我得。再加二十块,打发要饭的呢?” “要饭的一个月三十块?那我只能说你还不如要饭的。生产队一个工分也就是七八毛?一个壮劳力全年无休不吃不喝才能赚二百五十五块,平均到每个月只有二十块。实际上,半数以上的生产队员一天挣不到一个整工分,就算挣到了,还有农闲时没活的时候。真正的收入可能一个月都不到二十块。照你的标准全国得多少要饭的?你自己够要饭的标准吗? 你们确实被陈山河惯坏了,一个月二三十块都嫌少! 没关系,你要不想要钱,你去闹。出了家属院那道拱门往左走,走到头右拐第三栋楼就是陈团的办公室。” 江拾月越这样大大方方的指路,赵彩凤越不敢相信,狐疑地打量江拾月,“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蹄子,你让我去我就去?谁知道你憋什么坏呢?” 江拾月摊手一脸无奈,“我让你不去你不愿意。我让你去你也不愿意。你也忒不讲道理了!” 赵彩凤:“……” “我干什么用你教?!识相的你赶紧跟山河离婚。” “我可以跟陈山河离婚。”江拾月应得的特别痛快,“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明天就去。” 里屋的陈山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呸!胃口那么大也不怕撑死你!你想得美!”赵彩凤当然不同意。 “你要不答应,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去找团长闹!闹得越大越好。把陈山河闹到被单位除名,我立马跟他离婚。” “真的假的?”赵彩凤眯起眼,生怕江拾月又憋什么坏。 “当然是真的。我这人嫌贫爱富。你想想,他被部队除名以后就得跟你回老家种地。我就是不想种地才嫁给他。他要是回家种地我当然不会再跟他过,肯定离婚!” 赵彩凤眼睛一亮,是这个理。 “而且……”江拾月拉长了调,笑了笑,“陈山河要被开除了,你就轻松了。你想想,他要回家了肯定会自己照顾爹娘,用不着你再忙里忙外,多好?当然也有坏处。他被开除了只能回老家种地,就没工资拿,以后你再就没生活费可收了。” 赵彩凤:“……” 像被掐住了七寸的蛇。 顾不上跟江拾月斗嘴,在方桌边坐了下来,皱眉陷入沉思。 其实陈山河娶谁跟她都没关系。她正愁陈山河娶媳妇儿她怎么推脱不给彩礼不提供住处。 本来收到信说陈山河已经结婚了,她还挺高兴寻思能省下不少彩礼钱也没人跟她儿子争房子。 但一看娶了个狐狸精花光了陈山河的钱她就不高兴了。 可让陈山河跟江拾月离婚也是为了多要陈山河的钱,要真闹到陈山河被开除既不是鸡飞蛋打,谁也捞不着钱? 赵彩凤一时陷入纠结,不自觉地端起面前的冰碗,一口下去,沁心凉,不由自主又吃了几口。 江拾月也不着急,静静地坐在桌边等着她。 赵彩凤没文化,算起账来没江拾月精,需要些时间。 过了会儿,赵彩凤不情愿地放下空碗,跟江拾月商量,“你再涨十块,我就不去闹了!” 第96章 我一定会努力争取你的抚养权 江拾月摇头,“一个月就三十块,多一毛都没有。工厂里的正式工一个月就三十六块钱,给你三十块不少了。陈山河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总不能都给你?你不同意你就去闹。” “闹就闹,说不定陈山河怕被开除就跟你离婚了。”赵彩凤话说的狠,人却坐在板凳上动也没动。 “你口口声声说陈山河是你养大的。依着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为了前程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吗?” 赵彩凤不说话。 不会。 如果她真得去大院领导那儿闹,陈山河不会离婚但会选打转业报告。 半晌她咬牙,“三十就三十。你得立个字据。” “立字据可以。但是得约法三章。要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老头老太太,我就把他们接过来,你一毛钱都拿不到。照顾的好不好我说了算。” 赵彩凤心想,陈山河和江拾月一两年都不回家一次,照顾的什么样他们也看不见。 一口应下。 江拾月一眼就看穿赵彩凤的想法,不过她没揭穿。 她带团队的时候,这种阳奉阴违的员工多了去了。 想收拾有的是办法。 不着急。 江拾月起身去陈山河床边的柜子上拿纸笔。 “等等!”赵彩凤拦住江拾月,“让陈山河写。你写的我信不过。” 江拾月这小蹄子一肚子坏水,信不过她。 江拾月无语地翻个白眼。 陈山河对江拾月的提议没什么意见。 他以前每个月还得给江拾月三十块,现在江拾月不要钱了,多给家里二十块也没什么。 老太太也很高兴。 能当上兵是件多么骄傲的事。 可不能被开除。 小儿媳妇儿看着霸道不讲理,但心比大儿媳妇儿和三儿媳妇儿善良。 她这个年纪看人已经不看表面。 赵彩凤没好气地白了老太太一眼,吓得老太太垂下头不敢动才掰着手指头算她一年能得多少钱。 “一个月三十,十个月三百,还有两个月六……六十块,三百六十!” 赵彩凤眼睛亮了,嘴角向上咧。 陈山河没想到就几句话的工夫,江拾月就把他这个大难题给解决了,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唯一一个不高兴地竟然是阳阳。 阳阳除非失控,否则高不高兴看不出来。 江拾月和陈山河都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陈山河蹲在柜子旁写字据,江拾月走到跟前弯腰小声嘱咐了几句。 因为怕赵彩凤听见,江拾月几乎是贴着陈山河的耳边说话。 炙热的呼吸喷在陈山河耳侧,钻入耳朵,痒意钻进他心里。 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仿佛带着无尽诱惑包裹住他。 陈山河不由自主握紧了钢笔,喉结滚动,耳朵开始发烫,他怕江拾月看出端倪,稍稍侧了侧头,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江拾月没注意陈山河的反常,指着他刚写的东西提醒,“你这里写错了。” 陈山河:“……” 脸倏地红了,忙收敛心神。 略一犹豫还是听了江拾月的建议。 江拾月见陈山河按自己说的写了这才露出开心的笑容,随手摸阳阳的头。 然而,阳阳躲开了。 江拾月意外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阳阳。 在旁人眼里,阳阳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但,江拾月不是旁人。 她蹲下身子眼睛跟阳阳平视,双手握着阳阳的手,“你在不高兴?为什么?” 阳阳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默默把手抽了回去。 江拾月:“……” “你在生气?”江拾月纳闷地问,“为什么?陈山河惹你了?” 陈山河:“……” 笃定道:“我没有。” 他进里屋的时候阳阳在算数学题,他不会傻到去打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阳阳。 “啊?”江拾月怀疑地跟陈山河对视。 陈山河坦然回视。 江拾月:“……” 行!陈山河不是这样的人。 江拾月正过脸再看着阳阳问:“那你怎么了?因为奶奶和你在一个房间?” 阳阳偏转身体,留给江拾月一张侧脸。 江拾月:“……” 一脸不可思议地倒转食指,指着自己,“我惹得你?我怎么了?” 阳阳依旧不说话,垂头看地。 江拾月皱起眉,认真回忆,好像送他进房间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陈山河见江拾月冥思苦想还不得其解,提醒她,“你刚才说跟我离婚的时候不要他。” 江拾月:“!!!” 阳阳不是算题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怎么就听见了? 她狐疑地仰头看陈山河,充分有理由怀疑他在挑拨离间。 陈山河脸色也淡淡的,“他怕你被欺负!” 江拾月:“……” “你知道的,他是一个做一件事就全身心投入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在算题的时候分心。”陈山河补刀,“可见他多在乎你。” 江拾月隐约觉得陈山河这话里夹杂了私怨,但更多的是愧疚。 铺天盖地的愧疚包裹住江拾月,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抛弃幼儿的恶毒母亲。 她张开胳膊不顾阳阳的挣扎把他抱在怀里,“对不起!那句话不是我的真实意愿。” 阳阳安静下来,依旧侧身不肯看她。 “对不起啊阳阳,那句话是我顺口胡诌的,主要为了刺激你大伯娘。” “你看你大伯娘是不是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赵彩凤:“……”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在我们那儿不认证只认酒席。你跟陈山河没办酒席就不是我们陈家人。” 江拾月这会儿一心哄阳阳,懒得搭理赵彩凤。 “阳阳,相信我。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真跟你爸爸离婚,我一定会努力争取你的抚养权把你带走。”江拾月郑重承诺。 刚穿越过来时,阳阳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份责任,是收购对方公司必须要背负的债务。 但短短两个月过去,在血缘的加成下,阳阳已经成了她的核心资产。就算破产重组也是万万不能舍弃的部分。 在江拾月柔声劝慰中,阳阳终于伸手抱住她的脖子。 很快江拾月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脖颈上。 阳阳竟然哭了?这还是江拾月第一次感觉到阳阳有这么明显的情绪。 顿时心疼不已,紧紧地搂着阳阳,安慰:“对不起!我保证这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阳阳没说话,只是把江拾月的脖子搂得更紧,呜咽出声。 陈山河舌尖抵着上颚,喉结滚了滚,指尖微动。 这一刻,他好想张开胳膊抱抱这对母子。 第97章 刚抽人家耳光再去找人家借肉? 陈山河最终没有动。 因为江拾月的“我们”里没有他。 陈山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放在鼻尖闻了闻,但心里那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憋屈让他十分难受。 半晌,他把烟别到耳后,伸出大手在阳阳头顶揉了揉,“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 话是对着阳阳说的,眼睛却看着江拾月。 江拾月头点成鸡啄米,“对对对,不会离婚的,你放心!” 陈山河掀了掀眼皮,有点诧异江拾月会这么痛快地应下。 难道她也不想跟他离婚? 江拾月在阳阳背后朝陈山河竖起拇指,口型道:“谢谢配合!” 陈山河:“……” 是他自作多情了。 江拾月只是在努力给阳阳安全感。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咬了下后槽牙,放弃。他扭头看老太太和赵彩凤,“娘,嫂子。这会儿过饭点儿,食堂没饭了。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点儿。” 赵彩凤一听顿时来劲儿,兴冲冲地问:“肉还有吗?给我做一碗红烧肉。再卤两个猪蹄。”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巴巴地看着陈山河,明显也是想吃肉。 在78年的农村,除非特别富裕的地方,否则吃一次肉都叫奢侈。 城里人虽然每个月限额购粮,总归是能吃个七八分饱,每个月也会视家庭情况分一斤左右的肉票。 但,农村是没有这些待遇的。 偶尔生产队发点肉票或者布票,多数队员会选择把票拿到黑市上卖掉。 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能沾点儿荤腥,衣服往往是补丁摞补丁。 看得出来老太太跟赵彩凤穿的衣服已经算是压箱底的,但,还是难免会有一两个补丁。 陈山河看着母亲的目光,说不出拒绝的话也拿不出肉。 “没有肉。”江拾月见陈山河为难,替他拒绝。 在江拾月眼里,她跟陈山河现在是合作关系,在合同也就是婚姻存续期间,得互相帮助。 赵彩凤顿时恼怒地瞪江拾月,恨不得生吞了她,“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家山河还没开口呢!长辈都在你还想当家做主?我呸!” 江拾月只淡淡地瞄了赵彩凤一眼,从床边的柜子上捏起薄薄的纸页提醒道:“字据还在我手里呢!” 你!”赵彩凤见江拾月两手搭在字据边缘,生怕她一恼真把字据撕了,只能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你请那些不认识的人吃肉可以,不管自己家里人,这往哪去说也不合适?“再说……” 赵彩凤指了下老太太,“咱娘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吃几次肉?你们俩就这么不孝顺?” “这会儿是咱了?刚才不还说跟我不是一家人?”江拾月故作惊诧。 赵彩凤:“……” 陈山河跟母亲吴秀娥和赵彩凤商量,“娘,嫂子,你们将就一晚上我明天去买。” 现在别说肉铺就是黑市也早关了门。 吴秀娥点点头,只是脸上有些失落。 赵彩凤却不同意,“明天是明天的。我们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一路上没吃没喝怪辛苦的。你看娘……”她说着眼神手势示意吴秀娥张嘴,“娘的嘴里都烂了,就馋点肉。” 吴秀娥顺从地张开嘴,又抬手扯着自己得下唇拉开。 她舌尖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小白泡,下唇上两个白色大坑连在一起,看着就疼。 应该是口腔溃疡。 江拾月皱眉,这病一般情况下不严重,基本一周自愈,但真疼起来也很要命。 陈山河二话不说,拿起帽子就往外走,“我去营部食堂看看,有肉的话我先借点儿。” 其实他心里清楚,去了大概率也是空手而回。 只是不做点儿什么,心里难受。 江拾月拦住他,“你在家陪阿……”她顿了下,叫阿姨不合适,叫娘她也叫不出口,“陪阳阳奶奶和大伯娘说会儿话,我去借肉。” 陈山河狐疑地看着江拾月,跟她确认,“你要去借肉?” 就以江拾月在大院的人缘,人家只怕扔了都不给她。 江拾月点头,一脸笃定。 陈山河不好拒绝江拾月的好意,商量,“要不咱俩一起去?” 江拾月摇头,“不用。你太正直,脸皮太薄,说不出难听的话,去借肉不合适。” 陈山河:“……” 你确定是要去借肉需要说难听的话? 赵彩凤听着也不由多看了江拾月两眼。 她以为正直、脸皮薄、不说脏话是优点。 江拾月问自从刚好就一直黏在她身上的阳阳,“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阳阳对出门还是很抵触,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从江拾月身上跳下来。 江拾月拿了个空碗往外走。 陈山河追出门,“你去哪借肉?还是我陪你一起去?” 江拾月摇头拒绝,“我去张燕和张翠那儿。你不适合跟着。” 张燕本是个好事的,没第一时间出现在看热闹的现场,只能说明她白天没在家。 今天恰好是班车进城的日子,她应当是买了肉在家偷偷做肉才出来晚了。 家属院大家彼此相处还是挺友好,经常你给我一碗汤我送你一盘菜。 但张燕抠,让她送点儿菜可以,送肉她万万舍不得,所以肯定会趁大家进厨房之前做好端回家。 陈山河:“……” 管谁借肉? 赵彩凤也一脸诧异,问陈山河,“山河,下午跟我打架那两姐妹是不是就叫张燕张翠?” 陈山河点头。 赵彩凤有点金鱼眼,一瞪眼睛珠子都像要掉下来一样,指着江拾月问陈山河,“她刚才抽了人家耳光现在去找人家借肉?” 这是上门找挨揍去? “山河,你娶得这个小……”赵彩凤在陈山河不苟同的眼神中改了口,“媳妇儿,是不是脑子缺根弦?” 一般人真干不出来这种事。 第98章 小三密谋上位 江拾月当然不是一般人。 在21世纪,竞争那么激烈。 往往一个大客户有很多家公司竞争,明面上大家把手言欢你赢我赢都是赢的友好竞争,私底下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能拉拢的拉拢,能用人脉的用人脉。 实在不行,抓着小尾巴威胁一下,也不是没人干。 跟敌人借个肉跟刘备借荆州一样。 有借无还。 张翠日常住在杂货铺后面的屋子里。 江拾月直奔杂货铺。 这个点儿杂货铺还在营业,只是官兵们上晚课没什么人来买东西,门虚掩着。 江拾月刚到跟前,就听见张燕在苦口婆心地劝张翠。 “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干什么非得在陈山河这一棵树上吊死?” 张燕苦口婆心地劝,“我听你姐夫说,飞行员最好的时候就那么几年。陈山河在咱们这边一呆就是三年。这三年他训练什么的都落了不少,回去的机会微乎其微。” “姐,我就是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他能不能当回飞行员我都喜欢他。 你看江拾月那个贱样,陈山河都对她不离不弃。我要是能嫁给他,一定每天都是笑醒的。”张翠哭着道。 “那你也不能干这么糊涂的事!你把他家里人弄来不是引狼入室?你看陈山河那个大嫂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也没想到他家里人这样。”张翠一脸懊悔,“我以为让她们看见我跟江拾月的反差,他家人会让陈山河离婚娶我。谁知道他大嫂是那么个泼皮无赖,根本不讲道理。气死我了!”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傻妹妹?”张燕抬手食指轻戳张翠的额头,“现在闹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我又没事,现在大家都以为是张素芬那个没脑子的废物为了报复江拾月才把陈山河家里人接过来的。” “能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那个张素芬跟江拾月是一路的货色。咱们撒谎的话早晚传进她耳朵里,到时候能有你的好?江拾月能干出来的事,张素芬就干不出来吗?我跟你说,比不要脸,江拾月都很有可能比不过张素芬,更别说你!” “我不管!”张翠噘嘴,“我就是要嫁给陈山河!一定得嫁。以前他跟江拾月陌生人一样相处我还能好受点儿。现在他们两个眼看着越走越近,我心里比猫挠还难受。我恨不得去撕了江拾月!姐,我才是最适合陈山河的人。江拾月那个贱人配不上陈山河。” “她配不上也不代表你跟陈山河能成。对,我也知道陈山河是个好男人。可翠翠啊,你也不能这么上赶着倒贴。你就那么点儿工资,又写信打电话又给陈山河他娘他嫂子买车票,又买鸡买肉的。就她们那样,依我看,这鸡汤和肉你也别送了。咱们自己吃掉算了。” 江拾月一听,连忙想推门进去。让她们吃了她还怎么“借”? “这鸡汤和肉得送!”张翠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不,应该叫被抢。得想办法让江拾月从我们手里把肉抢走端给陈家人。” 江拾月按在门板上的手收了回来,秀眉拧起。 张翠良心发现了? 不,绝不可能。 江拾月想起了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什么意思?你要向江拾月求和?”张燕同样一脸不可思议。 “不可能!我才不要跟江拾月那个贱人和好。我只是想让她身败名裂。” “江拾月还有名声可败?” 听墙角的江拾月:“……” 似乎大概没有呢! “姐。你仔细想想就知道,江拾月平日里挺遭人厌恨,但,她并真的犯什么大错。要不然家属院的嫂子们哪个是吃素的?谁家男人不是个军官?还真治不了一个江拾月?她最大的错也就是偷了大刘家自行车,可惜还一头扎进下水沟里。要不然那次一定能赶走她。” 张燕不懂:“这跟让江拾月身败名裂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往肉里和鸡汤里加点‘料’!但凡老太太或者赵彩凤谁有个三长两短,江拾月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陈山河那么孝顺,一定容不下她提离婚。” “这……”张燕犹豫,“你要加什么?不会出人命?” “当然不会,但少不了赵彩凤跟老太太要吃点苦头!反正赵彩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老太太要万一没了岂不是更好?我可不想伺候老太婆。要老太太真死了江拾月就得把牢底坐穿,我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张翠一脸狰狞,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燕打了个寒颤,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心思这么歹毒了? 她想劝,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是想让妹妹嫁给陈山河,但即使嫁不成大院里还有其他好男人,犯不着做这么缺德的事。 半晌,委婉道:“我觉得算了?你想想江拾月一出手能买那么多肉给全营吃,怎么会来抢咱们买这一斤半斤的肉?” “她会来的。”张翠翠笃定道,“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我不停的明示暗示赵彩凤那蠢货,江拾月在这里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路上却没给她们买吃的,她们饿了一整天,这会儿就算不撕了江拾月,也得折腾着要吃肉。” “那也不一定是江拾月来啊?”张燕还是摇头,“就江拾月那人缘,谁家会借肉给她?要借也是陈山河出来借肉。你这招肯定行不通。”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所以我才我没有着急把这个……”张翠翠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加到肉里。不过,就算陈山河来我也不会心软的。我就要求他让江拾月来给我道歉。以江拾月那个性子断然不会道歉,只会明抢……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拾月早在听见张翠要加“料”就轻手轻脚开门进了屋子。 她握着趁这对姐妹不备快速抢下来的小药瓶,笑眯眯对张翠道:“你可比我那‘好姐妹’张素芬了解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怎么来了?” 张翠和张燕同时开口,两个人同是一脸惊恐。 江拾月把药瓶揣进裙子腰侧的暗口袋里,眨眨眼,“你俩不是算着我会来?干嘛这么惊讶?还有啊!下次密谋害人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小点声说话。要不然被当事人听见你们多尴尬?!” 张燕:“……” 张翠:“……”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 张燕朝江拾月扑过来。 张翠翠冲到江拾月身后把门关上。 第99章 想让我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不打行不行?”江拾月摇头,一脸苦恼,“天这么热我真不想动。” 嘴上这么说,可动作半点不慢。 女人打架惯扯头发撕衣服挠脸。 张燕扑过来伸手就去抓江拾月的脸,江拾月没着急躲,等张燕的手快够到她脸,才猛然提膝抬腿,脚重重蹬在张燕小腹上,把她踢了出去。 张翠把门关上,正想上门栓,看见姐姐吃亏了也顾不上栓门,挥舞着闩门用的粗棍子朝江拾月打过来。 “我打死你个贱女人!你怎么总坏我事?!” 棍子朝江拾月头顶落去。 江拾月眯起眼,这是真想让她死呢! 她随手在身边的货架上摸了一打棉线白手套砸向张翠的眼睛。 趁她视线受阻的一瞬间不退反进,欺身上前,一记勾拳重重掏在张翠下巴上,另外一只手攥住张翠握棍的手腕,找准位置,轻轻一捏。 “啊!” 张翠接连两声惨叫,舌尖咬破,手里的棍子也掉落在地。 江拾月趁机两手握着张翠的手腕往前拉过自己的肩,重重一个过肩摔把张翠摔倒在地。 张翠发出了第三声哀嚎。 江拾月弯腰捡起闩门用的方棍,抬脚踩在张翠的胸口居高临下看着她,“想让我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她上辈子也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又小小年纪事业有成,麻烦比现在多。 有客户老婆把她当小三的,有老男人想让她当情儿的,有客户借酒想占她便宜的,也有加班下班晚遭遇尾随的,还有半夜打车遇上不安好心的。 如果她没点自保能力,活不到穿越坟头草就得比人高。 别的女孩子从小兴趣班是唱歌跳舞弹琴,她的兴趣班是散打搏击跆拳道。 刚穿过来那会儿原主饿的的面黄肌瘦没什么力气,现在两个月下来她身体素质恢复的差不多了加上78年交通不便,人们普遍走路多,人均日一万步简直不要太轻松,身体一直锻炼着,收拾一个张翠跟玩儿一样。 张燕见妹妹吃了亏,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了看,抄起一把军用马扎朝江拾月扑过来,“江拾月你放开翠翠!” 江拾月冷笑一声,胳膊平伸手里的方棍顺势扫了出去敲在张燕的肋骨上。 张燕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麻痹,江拾月你真打?” 肋骨处肉最少,纵是江拾月没用什么力气,张燕还是疼的弯下腰。 “打架还有闹着玩的?你应该庆幸我没用力气,否则你现在应该肋骨断了!”江拾月轻飘飘道,收回来的方棍悬在张翠脸的上方,一副随时要敲下去的架势。 闩门用的棍子都挺粗,长一米多,比江拾月手腕还粗,真敲下去,张翠鼻子都得凹进去。 吓得张翠顾不上去掰江拾月的手,捂着自己的脸,尖着嗓音猛喊,“啊……江拾月,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笑话,你一个整天知三当三整天琢磨干掉正室想上位的瘪三都不怕天打雷劈我怕什么?” “你算哪门子正室?还不是讹上陈山河的?当初他都没碰你,你就说他玷污了你的清白。你比我好多少?要不是你,我才是陈山河的妻子!” 江拾月一想好像是原主先造的孽,顿时有那么一点点理不直气不壮。 但也只是一瞬间有一点儿。 她欠陈山河的又不欠张翠的。 江拾月抬起木棍警告地隔空点了点又蠢蠢欲动想凑过来的张燕,同时脚尖用力踩得张翠嗷嗷叫唤,吓得张燕重新退回原位。 江拾月这才开口,“如果的事就别说了!就算我之前嫁给陈山河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那时候陈山河单身我亦单身,就算做了点什么只要陈山河不怪我,其他人就没资格说我。 不像你,知三当三,还想弄死原配!我呸!” 张翠被江拾月左一个小三右一个小三气得拿开手想骂她,结果刚移开手又被呸了一脸。 “啊啊啊啊!江拾月我要杀了你。”张翠手脚并用却撼动不了江拾月分毫。 她心底开始生出恐惧,江拾月这么瘦弱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张燕见张翠奈何不了江拾月,一下急哭了,“江拾月嫂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妹妹!” 不单因为打不过江拾月,还因为江拾月把那瓶药拿走了,事情闹大,她妹妹名声和工作都得毁了。 说不定也会牵连她,她倒无所谓大不了回老家,可她男人怎么办? 江拾月挑眉,木棍敲了下张翠翘高想从她身后踢她的腿,才冷声道:“现在求我是不是有点晚?你们姐妹俩凑在一起密谋怎么杀人嫁祸于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我?” “姐,不用求她!她又没有证据。”张翠被江拾月踩的有点喘不过气,扬起头看着江拾月低低地笑,“江拾月,你出去说我陷害你看看有没有人信?” “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江拾月笑,“只要张淑芬信就行。你今天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推出来顶锅,你猜她知道后会不会放过你?” 张翠一僵。 大院两公害可不是浪得虚名,看眼前的江拾月就知道,不是一般的难产。 张素芬行事作风比江拾月还彪悍。 惹了江拾月,谁惹得江拾月收拾谁。 惹了张素芬,她会找惹她的人一大家子的麻烦,连小孩都不放过。 真·连坐。 重要的是张素芬的男人恰好是姐夫的顶头上司,她当众泼张素芬污水的事,要真被张素芬追究起来,恐怕会连累姐姐姐夫。 张翠心虚地移开视线,嘴硬道:“我又没胡说,本来就是她告诉我的。” “这样啊!”江拾月点头,“那走,我们去跟张素芬对质。” 张素芬那花生仁大的脑子可没这么多花花绕绕。她更像单细胞动物,有趋利避害的天性。 被江拾月收拾过一次之后,只敢骂骂咧咧但绝对不会干找揍的事。 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把陈家人叫来一定不是张素芬能想到的。 江拾月抬起脚,弯腰揪着张翠的衣领往上提。 第100章 不要都不行 一直盼着江拾月把脚拿开的张翠此刻宁愿江拾月还踩着自己也不想去跟张素芬对质,偏偏力气没有江拾月大,真被拎了起来,顿时更慌。 张燕缓过劲儿,忙从地上爬起来拦江拾月,“江拾月嫂子,有话好好说!” 江拾月压根不让张燕近身,不等她靠近,一脚把张翠踢的翻了个横在两个人之间。 “你们要用来陷害我的鸡汤和肉呢?”江拾月没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这……”张燕的抠劲儿又上来,不想拿出来。 张翠从地上坐起来,双手握成拳,披头散发朝江拾月怒目而视,“你不怕我毒死你?” “我怕你就不害我了?” 张翠:“……” 被江拾月反问噎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江拾月也不急,从口袋里掏出小瓶子。 张翠和张燕同时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 江拾月个子高,垂下眼皮扫了张燕张翠两姐妹一眼,讥讽的勾了下唇,突然扬起手扔了出去。 张燕和张翠翠齐齐朝江拾月扔的方向扑了过去。 姐妹俩撞在一起,双双跌倒在地,却顾不上疼,神色慌张的趴在地上找被江拾月扔掉的瓶子。 杂货铺不算小但摆满了商品,除了琳琅货架之外,空地并不多,姐妹俩很快找遍了地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失望。 没有! 张燕扭头看向后方江拾月的位置,想问江拾月扔在哪儿,结果一扭头看见江拾月把手里的东西抛向空中再稳稳地接住。 那东西恰好就是她们姐妹在地上找了半天的药瓶。 张燕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蹭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伸直胳膊指着江拾月,“你耍我们?” 江拾月“咦?”了声,“什么?难道我说扔药瓶了吗?” 张燕脸色铁青,“你没说,但你做了扔的动作不就是故意让我以为你扔了?” “就算我做假动作,那我让你们找了吗?还不许我活动下胳膊?你们脸皮那么厚打得我手疼,我活动下胳膊怎么了?” 张燕气急,“江拾月你别太过分!真以为我们怕了你?” “你们当然不怕,要不然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害我。那你猜猜,我怕你们不?” 张燕噎住。 杂货铺外响起了拍门声,“有人在吗?我要买东西。张翠同志,开门,我有急用。” 张燕顿时慌了,小声对张翠道:“翠翠,来人了。怎么办?” 张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时间不知道还能怎么对付江拾月。 姐妹俩绑在一起都打不过她,骂也赚不到便宜。 现在有人过来,更不好对付她。 江拾月作势要喊。 张翠忙制止:“江拾月,你不是想要鸡汤和肉吗?来,给你。” 她转身走向杂货铺后方,江拾月二话不说拔腿跟上。 不跟张翠再下药怎么办? 反正现在门外有人,她可以随时呼救。 张翠把汤装进保温桶里让江拾月提着。 五花肉是生的,大约半斤左右,用草绳系着,方便拎。 江拾月没着急接,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她在等张翠提条件。 果不其然,张翠拿着肉和鸡汤开口:“我把肉和汤给你,你得答应保密不能跟张素芬揭穿我。还得把那药瓶还我。” 江拾月摇头,“药瓶不行,保密可以。就你这一肚子坏水,把药瓶给你真让你得逞祸害人我岂不是助纣为虐?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不跟陈山河说。” “不行!”张燕第一个不答应,“就你那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嘴,指不定出了个门就把我们卖了!我信不过你。” 江拾月惊讶地挑眉,“难道你有的选?”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急促。 张燕:“……” 张翠咬牙点头,“成交。” 来日方长。 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几天。 张燕心疼地望着江拾月手里的肉和汤,“那你写个字据。” “好。”江拾月痛快应下。 “不用,你走!”张翠轰她。 门外不知道是个固执性子还是真着急买东西,张翠一直不应,他就一直在敲门,一边敲一边喊。 “这哪个急死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药店,等着救命!”张燕憋屈地骂。 张翠拉开门。 江拾月见门外站着个脸生的小战士,腿抬到一半,正伸手去挠。 可她觉得小战士原本的动作是要踢门。 那小战士目光先在屋内扫了一圈,看见江拾月似是松了口气,笑眯眯扬起手打招呼,“嫂子们好。江拾月嫂子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 江拾月侧头看了张翠一眼,“张翠同志觉得我婆婆和大嫂来了,非让我过来拿鸡汤和肉。真是太热情了,不要都不行!” 张燕:“……” 张翠:“……” 姐妹俩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江拾月守承诺还是她不要脸。 小战士挠挠后脑勺,“这样啊!那要不我给你送回去?” 他不由分说接过江拾月手里的保温桶,转身就走。 江拾月:“……” 张燕:“???” 张翠:“!!!” 她深吸一口气,扬声高喊,“你不是来买东西的吗?” 小战士笑眯眯回道:“我先把江拾月嫂子送回家,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张翠:“!!!” 去他大爷的不安全。 这特么是大院,全世界也没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张燕一口气没上来,憋得直咳嗽。 江拾月眼睛眨了眨,没拒绝。 张燕咬牙切齿地目送江拾月离开,怒声质问张翠,“你为什么不让她写字据?” 张翠轻叹一声,“姐姐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这种字据能立吗?你我都知道江拾月不可能守信用,转头肯定把咱俩卖个一干二净,然后呢?你能拿着她写的字据去找她?还是拿着字据去找大院领导评理?你敢让大院领导看见纸上写的什么吗?” “我……”张燕噎住。 不能。 即使江拾月说话不算,她也不能去跟人说“江拾月答应我不告诉别人我下毒害她,但她说话不算,你们来给我评评理。” “那怎么办?”张燕着急到不行,“就任由她胡说八道?那咱俩怎么办?你怎么办?你会被赶出大院的!说不定你姐夫也会被牵连。 翠啊!你才二十几岁,闹大了你还怎么嫁人?” 第101章 你是他媳妇儿就应该孝敬我 “姐,你先别急。”张翠狞笑,“她会胡说我们就不会吗?我们就一口咬定江拾月胡说八道诬赖我们。我本是好心为陈山河家人准备的肉,江拾月抢去邀功还倒打一耙说我要下毒。 你猜大家信咱们还是信她?” “当然是信咱们!”张燕胸有成竹道,“就江拾月那人品,狗都不信她说的话。” 远离杂货铺以后,江拾月停住脚步,“谁让你来的?” 小战士“啊?”了一声,“没人让我啊!这不是买东西正好碰见你寻思送你回家?奥,还有谢谢你之前请我们吃肉。” 江拾月笑:“小弟弟,我好歹比你多吃几年的饭,忽悠我你还嫩点儿。” 他拍门拍的那么急,好像晚一秒买东西就来不及。但看见她以后只字不提买东西的事,还要送她回来。 明显不正常。 小战士不自在的干笑两声,说了实话,“我们陈营让我来的。他不让我跟你说。”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们陈营,你回去!”江拾月接过肉和保温桶往家属院走。 留下小战士一脸凌乱。 谢他能理解,谢陈营?他们不是两口子?为什么要他代谢? 江拾月只是嘴瓢。 上辈子谈见客户,要是遇见对方代表说“我们领导让我代问江总好。”江拾月多数就回一句“谢谢,请替我谢谢你们x总。” 一句客套话而已。 江拾月到家时,一家四口正围坐在桌前聊天。 说是聊天,不过是陈彩凤在掰着手指头数为陈山河做了多少事,让他别忘本。 陈山河静静地听着,只专心给老太太剥糖块。 见江拾月回来,把糖塞给吴秀娥起身迎过来,“回来了?张翠没为难你?” “怎么会为难呢?她可热情了呢!” 别说陈山河,连赵彩凤都不信。 陈山河也没多说什么,默了会儿,说了声“谢谢!” 很郑重很诚恳。 弄得江拾月有点不自在,摆摆手,“两口子,不用这么客气。” 她的意思是合作伙伴不用这么计较,但听在陈山河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层意思。 陈山河目光微动,点了点头拿着肉去公共厨房做饭。 江拾月找出碗筷放在方桌上。 她先给吴秀娥盛了一碗鸡汤,夹了根鸡腿放进吴秀娥碗里,“张燕炖的鸡肉很烂,您试试能不能咬动?” 吴秀娥连连应声,感激地道谢后拿起筷子。 赵彩凤吞了吞口水,巴巴地看着江拾月。 江拾月盛了第二碗鸡汤,递给阳阳,又把剩余的另外一根鸡腿夹进阳阳碗里。 赵彩凤有些急,但,即使在农村,有好吃的大家也是先给老人和孩子再自己吃,江拾月做得没毛病。 她只能等着。 江拾月又盛了第三碗鸡汤,从桶里挑了几块好肉放进碗里。 赵彩凤伸出手,“谢……” 说到一半看见江拾月把碗放在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坐了下来,愣住。 江拾月凑到碗边轻闻了闻。 有一说一,张燕这鸡炖的着实到位。 而且78年的鸡普遍是走地鸡,不喂掺着激素的饲料,肉炖的软烂却不柴,鸡汤浓郁香气十足。 赵彩凤:“……”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在这时候跟江拾月计较。 山不就她,她就山。 她伸手去拿保温桶。 江拾月快她一步把保温桶提下了桌放在自己脚边。 赵彩凤顿时急眼:“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给我鸡汤?” 江拾月轻吹夹在筷子上的鸡肉,看都不看赵彩凤一眼,“鸡汤是我要来的,我凭什么给你?” “凭我是陈山河的大嫂!我是陈山河的长辈。你是他媳妇儿就应该孝敬我!” “咦?”江拾月一脸纳闷地抬起头,“你不是说在你们那儿不办酒席就不是夫妻?你还说我不是你们陈家人。既然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我凭什么给你鸡汤喝?” “我……”赵彩凤噎住。 赵彩凤自嫁到陈家起,还没受过这种气,抬手就想抽江拾月,“不给你紧紧皮子你就不知道谁是当家人!” 胳膊举到一半,听见江拾月道:“忘记下午的教训了是吗?你敢动我一手指头试试?” 赵彩凤僵住,理智回笼,她打不过江拾月。 桌上,老青幼三个人吃得心满意足,鸡汤的香味直往鼻尖里钻。赵彩凤又馋又气又急,偏还拿江拾月没办法。她跺跺脚,转身往外走,“我让陈山河来收拾你!” 江拾月充耳不闻,见老太太喝光鸡汤,从脚边把桶拎上来,又给老太太盛了一碗。 赵彩凤馋得舔了下唇。 “咦?你还不走?陈山河回来晚了可就连鸡骨头都没了。”江拾月友情提醒。 赵彩凤:“……” “我就说你不是个好东西!我死也不会还你进我们陈家门!” 赵彩凤骂骂咧咧着快步走出门。 江拾月又给阳阳碗里添满鸡汤,才把保温桶的盖子盖牢。 许久不见赵彩凤和陈山河回来,江拾月起身去厨房。 没看见赵彩凤倒是看见了张翠。 张翠抽噎着在跟陈山河告状,“山河哥,江拾月蛮横霸道跑到杂货铺来打砸抢!她还把我给阿姨准备的鸡汤和肉抢走去跟你表功。这样的女人你为什么就不能跟她离婚呢?” “山河哥,今天的事闹这么大,我名声也毁了以后没人会娶我。除了跟着你我没别的路可选了。” “江拾月又不喜欢你,她只是利用你。你娶我好不好?我保证比她对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也一定会把阳阳视为己出。” “我和你一起赡养老人。我一定把你父母当成我的亲生父母一样对待。” “山河哥,你要是不娶我就没法活了。” “……” 江拾月津津有味地看着张翠唱独角戏,听着这越来越夸张的话,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摇摇头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真得很轻一声。 一直不言语的陈山河突然往她藏身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转过头看着张翠,终于开口。 第102章 这种锅,可以背 “张翠,今晚我在。”陈山河声调幽凉。 “什么?”张翠没反应过来。 “你和你姐商量怎么毒害我娘跟我大嫂嫁祸江拾月的时候我就在杂货铺外面。” 张翠瞬间脸白如纸。 江拾月:“???” 他在? 她怎么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出面? 还打发个新兵过来? 小小的脑袋里很多大大的问号。 “江拾月她或许有诸多不好,但是她从来不会生杀人的心思。你这么毒的女人我陈山河福浅娶不起更当不起你喜欢。”陈山河语气很重,话也说得极为不客气。 张翠踉跄一步,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今天不来找我,我明天也会去找你。我们大院不能再留你这样的人。我会尽快安排新的售货员来接替你的工作。” 陈山河放下锅铲,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数出十块递给张翠,“肉和鸡汤不管是怎么到我家的,我都谢谢你。这是买肉和鸡的钱。” “不!”张翠倏地把手背到身后,不肯接,“山河哥,你听我说,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只是……我只是被张素芬撺掇的。是张素芬教我的,对,都是她给我出的主意。真不关我事,那我不是我的想法。我就是说气话。” 张翠有些语无伦次。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什么时候教你毒死人了?”张素芬突然从门外跳了进来。 江拾月诧异的瞪圆了杏眼,没想到张素芬也在。 厨房是开放式大门,她藏在大门的左侧,张素芬在右侧。 张翠骇了一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素芬狠狠扇了一耳光。 张素芬一手揪着张翠翠的衣领,一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扇张翠。 一边扇一边骂。 “我去你麻痹的!你还敢往老娘头上泼脏水?” “谁几波没管好把你漏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撺掇你下毒害人了?你个贱人!” “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我说你那天巴巴跑来朝我示好呢?原来是套我话为了害江拾月?!” “我根本就不知道陈营老家在哪儿!鬼知道你从哪打听出来陈营家的地址还往我身上推?你被江拾月那贱……被她收拾了竟然还想推我当替死鬼,我弄死你个乌龟王八蛋的小荡妇!” “……” 江拾月:“……” 肺活量真好,一口气骂这么多。 真正的出口成脏。 张翠芬嗓门也不小,这么尖着嗓子骂,很快把住在厨房附近的人家都惊动了。 大家陆续围了过来,比傍晚堵在江拾月家门口的人还多。 傍晚只是嫂子和孩子们看热闹,这会儿不值班的军官们也都在。 大多数人正在家把下午的事当消遣议论着,没想到晚上就能看续集。 有从江拾月这个方向过来的家属们还主动跟她打招呼,“拾月嫂子好。” “你好。”江拾月朝打招呼的人挥了挥手。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自从请全营吃饭以后,营里的官兵和家属都对她客气不少。 连往日里见了她喊“妖怪来了快跑!”的熊孩子们也会喊她一声阿姨。 大家都围了过来,江拾月藏不住,只得站了出来,停在厨房门口。 张素芬听见动静扭头,看见江拾月第一句话就是,“你婆婆和嫂子真不是我弄来的!” 江拾月点头,“我知道。”你没那智商。 张素芬这一分神,张翠找到机会,一把薅住张素芬的头发往后拉。 张素芬被扯疼,顾不上说话,反手去抓张翠翠的脸。 两个人很快怒骂尖叫着厮打在一起。 公共厨房其实挺大,最起码比江拾月住的那两间屋子大。 但围观的官兵嫂子孩子们,都自觉地止步于厨房前,不上前不拉架。 当然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也有几个看不下去的,想上前。 “咱们要不要去劝劝?再真打出好歹来咋办?” “这俩人现在缠在一起,你过去被误伤怎么办?没看见陈营在里面都没管吗?” “也是!再说江拾月嫂子还堵在门口呢!有她在我可不敢进去。我拉架她记恨我怎么办?” 周围的人听见也都收回了想进去的脚,停在门口。 前面不动,后面的人自然也不会动。 江拾月:“……” 她就是平躺也堵不过两米宽的门。 但,并没反驳。 这种锅,可以背。 陈山河“没空”拉架,他忙着做饭。 锅里是已经加完水的红烧肉。 正常情况下,应当是盖上锅盖小火慢熬。 但这会儿陈山河拿着铲子不停地翻着锅里的肉,像炒菜一样,压根无暇分身去管那俩女人的闲事。 江拾月没想到陈山河会有这样的一面,十分意外,忍不住起了坏心思逗他,“你不帮忙分开她们?” 陈山河:“……” 回头递给江拾月一个“你竟然拆我台?”的眼神控诉,嘴上却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张素芬嫂子和张翠同志衣衫都略有些凌乱。非礼勿视。” 江拾月:“……” 围观的大家:“……”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况且!”陈山河别有深意地看着江拾月,“婚姻只有一次!上次救人‘毁’人清白我尚能用自己的婚姻去弥补。倘若这回不小心碰到或者看见不该碰的,我可赔不起!毕竟我已婚。” 江拾月:“!!!” 竟无言以对。 很明显她就是那个“上一次”。 跟陈山河“半路”做夫妻也有两个多月,从来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小心眼,记仇! 说话刻薄噎人偏还让人无法反驳。 围观的官兵一听,纷纷垂头看地或者抬头看天。 生怕自己也看见不该看的搭上一辈子。 重点他们也跟陈山河一样,已婚。 这样一来,就更没人敢去拉架。 陈山河把手里的铲子硬塞进江拾月手里,“媳妇儿,为了我的清白着想和咱俩的夫妻关系稳定,这饭还得麻烦你做。” 说罢把铲子塞进江拾月手里,大步离开。 江拾月愣愣地拿着铲子,张口结舌。 他的清白? 夫妻关系? 这两样东西他有哪样? 第103章 都是普通百姓,人肉哪能硬过菜刀 陈山河一走,人群里的官兵们全都跟着撤走,连半大的小子都被自家爹揪着耳朵一齐拽走。 江拾月:“……” 她把锅盖盖上,拿着铲子远离灶台。 这大热天,守着锅台太热。 张翠从陈山河开口就主动投降松开了张素芬的头发,幽怨地看着陈山河。 而陈山河自始至终没看过张翠一眼。 张素芬可不是个点到即止的主儿,趁机又狠狠在张翠脸上挠了两把,“听见了?想学江拾月你都不够格!江拾月虽然讨人厌但她长得漂亮啊!你有什么?” “你脸皮比城墙还厚,噘嘴凸腮,地包天比鬼都丑,别说陈山河我都看不上你!”张素芬骂着手也没有停,抬手在张素芬胸前抓了一把,“没前没后,你要不是头发长点儿说是男的都有人信。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你也就一肚子坏水跟江拾月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东西。” “啊!”张翠刚被陈山河打击完,又被张素芬这么语言行为双重羞辱,几近崩溃。 她不像张燕,不擅长打嘴架。 就算张燕也干不出张素芬对她做的事。 简直半点脸都不要。 江拾月瞠目结舌,很想手动给张素芬点赞。 原来这才是张素芬真正的战斗力,的确有成为大院两公害的资本。 围观的嫂子们里面有刚随军不久的年轻媳妇儿,比如王红,听得脸红耳赤,陷入捂住眼睛就捂不了耳朵的两难。 偏生又想看热闹还舍不得走。 “我要杀了你!”张翠的表情已经狰狞扭曲到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冲到砧板前拿起一把菜刀挥向张素芬。 “卧槽!”张素芬骂着躲开,她再神经大条也注意到张翠的状态不太对,顿时开始害怕。 她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这会儿见张翠真发了狠敢拿刀砍人,撒腿就跑。 “救命啊!杀人了!”张素芬一边喊一边冲进围观的嫂子们中间。 论起不要脸,就算是原主也不如张素芬。 张素芬往人群里扎,张翠就握着刀往人群里砍。 嫂子们都在心里骂张素芬不是东西,也骂张翠不是玩意。 打架就打架,撕衣服扯头发挠脸不挺好的?怎么还拿上菜刀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安全最重要,嫂子们招呼着自家孩子躲避。 江拾月站在人群正前方,吃瓜御用位置,一见张素芬往这边跑就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张翠追过来看见江拾月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放弃张素芬砍向江拾月。 江拾月低低骂了一句,目光快速寻找合适的逃跑路线。 都是普通百姓,人肉哪能硬过菜刀。 嫂子们尖叫着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谁都挪不动。 平日里像一尾鱼在人群里游来游去的小孩子,在这时候也成了障碍,一不小心就要踢到或者碰倒。 厨房在家属院一角,离最近的家属房也就两米远,此刻大家都挤在胡同里这巴掌大的地方乱成一锅粥。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吵得江拾月有些头疼,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刚才吃瓜有多爽现在就有多惨。 江拾月注意到张翠眼神有点不正常,也不敢硬碰硬,躲开第一刀以后,沿着挑选的路线往外跑。 只要她跑出去,张翠就会跟着,最起码不会伤害无辜。 才跑了两步,小腿被撞了下,随即响起一道响亮的哭声。 “麻麻!呜呜,麻麻……” 江拾月低头,一个约莫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跌倒在地上,大概是摔疼了,趴在地上哭。 就这么一耽搁张翠的菜刀再次朝她砍下来,“江拾月,我要杀了你!” 江拾月犹豫了下。 她可以躲开,但她躲开身下的小女孩就躲不开,现在张翠已经是疯癫状态,不会放过孩子。 就算张翠不砍小女孩,以现在人群混乱的程度,也很容易会发生踩踏事故。 她咬牙弯腰去护小女孩,露出后背。 张翠用尽了全身力气朝江拾月砍下去。 当。 张翠手里的菜刀被凭空飞来的小石子打偏,砍空。她用的力气过大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下一秒,张翠感觉手腕一痛一麻,手里的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随即被按倒在地。 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江拾月松了口气,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 陈山河刚收回手。 制服张翠的是李铁和孙勇。 李铁是张素芬的丈夫,孙勇是张燕的男人。 这俩人刚才就到了,只是觉得女人打架不好意思上前,两个人就藏在旁边以防发生意外,正好碰见陈山河躲出来,三个人便凑到一起。 也亏得他们没走,否则这会儿只怕真出事。 一场闹剧到此结束。 神志不清的张翠被孙勇带走。 其他嫂子们议论着散开。 “张翠平时看着文文静静,跟谁说话都细声慢气,没想到这么泼辣!” “可不是!吓死我了。那菜刀还是我们家的,你说要真砍了人我们怎么办?晦气!” “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想到张翠能干出这种事!” “她也是魔怔了。她喜欢陈营咱们都知道。眼看着陈营跟拾月嫂子的日子越来越好,她没了盼头走了极端。” “可不是?但感情这事又不是买菜还能讲个先来后到。没缘分求不来。” “作孽啊!” “……” 厨房里最后只剩下了陈山河和江拾月。 “谢谢你刚救了我。”江拾月道谢。 陈山河摇摇头,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锅里炖的红烧肉,见不到火候又把盖子盖上。 “张素芬为什么会在这里?”江拾月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叫来的。” “???”江拾月脸上写满问号。 陈山河难得看到江拾月这样,轻勾了下唇,“你让张翠吃了那么大的亏,依她的性子肯定会来找我告状,刚才我来厨房的时候就顺便叫着张素芬嫂子在一旁等着了。” 江拾月:“……” 不愧是指挥官。 玩战术的心都脏。 “你刚才在杂货铺看见我被她们姐妹关在门里都不进来帮个忙?”江拾月鼓起腮帮子有点生气。 第104章 今晚我们怎么睡? 江拾月帮陈山河的忙,陈山河却见死不救。 陈山河默了会儿,问:“我进去了帮谁?” 江拾月:“???” 当然是帮她,还用问? 陈山河近乎无奈的轻叹,“你被关起来没错,但,是你在单方面殴打她们姐妹。” 他担心江拾月远远地跟过去,江拾月听墙角时他也在不远处。 本来张燕关门他想第一时间冲过去,谁知道到了跟前听见吃亏的并不是江拾月,他又在门外立了一会儿,见张燕姐妹二打一都不占便宜就没进去。 不光没进去还拦住了一个要买东西的新兵,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嘱咐了新兵几句转身离开。 好像是这样。 江拾月摸了摸鼻尖,这样说的话,那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江拾月满意了。 满意的江拾月开始得了便宜卖乖,“没想到你还会见死不救!” 陈山河淡淡睨了她一眼,走到厨房门口,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随口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又来! 江拾月:“……” 她翻个白眼,谁是蛇? 陈山河举烟盒朝江拾月示意,“介意吗?” 江拾月摇头。 陈山河点了根烟。 江拾月不反感烟味,反而会觉得抽烟的男人特别有味道。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在抽烟的时候迷人。 同样的烟,同样用食指和中指夹着。 有男人抽烟加分,有男人抽烟减分。 减分的男人,抽起烟来多数显得娘娘腔,让人看着心理上不适。 而加分的男人,不管是夹烟还是吐烟圈,都显得男人味十足,荷尔蒙爆棚! 陈山河显然属于后者。 陈山河等到江拾月同意,又从口袋里往外摸火柴,一卷纸钞掉了出来。 他弯腰捡起,递给江拾月,“下午收拾床才看见你放在我枕下的钱。” 江拾月没接,“我不缺钱。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 “你不缺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陈山河硬塞给江拾月,“一百块给了张翠十块,还剩九十。剩下的我以后每个月都发了津贴都会给你一部分。” 江拾月把手背到身后不肯接。 “我一个大老爷们,不是,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花你一个女人的钱像什么样子?那天我误会你在先,很抱歉也很感谢你,让我们也都硬气了一回。”陈山河笑了笑。 在战场上,他们可以把后背交给彼此,但是私下里,难免会有争强好胜的时候。 往往飞行员和地勤就是很矛盾的相处。 飞行员们离不开地勤的服务,却又时常眼高于顶瞧不上地勤。 当然,只是部分人这样,大部分人很正常。 可偏偏这部分人总喜欢“代表”大部分人,便弄成了对立关系。 陈山河本就是飞行员出身又来了地勤,特别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就这两队人马而言,地勤算是弱势群体。 江拾月一顿肉让弱势群体身心都得到满足。 虽然他觉得不应该为了攀比这么铺张浪费,但还是很感激江拾月。 江拾月还是摇头,“你妈和你大嫂过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你先留着!” 陈山河犹豫了下,点点头,把钱收了回去。 母亲大老远过来,总得带她吃点好的买身衣裳还有回程的车票。 “晚上……”江拾月一脸为难,“我们怎么睡?” 两间屋,一张单人床,一张双人床,要睡四个大人一个孩子。江拾月想到这事就头疼。 “她们可以住招待所,我已经打过申请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去收拾一下,让她们过去。”陈山河顿了顿,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他有些庆幸,幸好现在是第二人格的江拾月。 如果是第一人格的江拾月,跟他大嫂凑在一起……那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江拾月摇头,“你真是你大嫂……”养大的? 问到一半,又觉得两个人之间还没熟到可以八卦对方的私事便闭上嘴。 陈山河幽幽吐出烟圈,抬头看着星光璀璨的天空。 不知道是时间对了还是身边的人对了,陈山河头一次有了开口聊天的欲望。 “算是!我是老来子……” 陈山河兄弟姐妹四个,他是老幺,上面是大哥二姐三哥。 父亲陈定国健康的时候是村长,家里条件还算可以,能吃饱穿暖。大哥娶了媳妇儿,二姐嫁了人。 就是二姐嫁人当天,陈定国在酒席上突然一头栽倒,从此再没能站起来过。 那会儿陈山河才刚刚三岁还懵懂无知。 娘忙于照顾爹,也顾不上他。 偏大嫂又闹着分家。 最后是大哥为了家庭稳定伏低做小哄下大嫂并且让她当家。 不哄怎么办?娘裹着小脚不能干活,爹瘫痪在床。 大侄子和大侄女一个比他大两岁一个比他小两岁,都离不开人。 如果让大嫂走了,谁去赚钱养家? 在六十年代,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里是公婆当家,只有公婆过世后才轮到儿媳妇儿掌家。 可想而知当家对赵彩凤诱惑多大,再加上离婚在六十年代只是一个不现实的词。 自此赵彩凤在陈家开始耀武扬威,上骂老下打小。 陈家日子越来越难过。 先是三年饥荒,最穷的时候陈山河吃过观音土。 日子刚缓过点来,又赶上高中停课,上山下乡。 陈家本就在农村,没乡可下。 但,在生产队是要挣工分吃饭的。 陈家这一大家,老的老小的小,真正的壮劳力就大哥跟三哥。 三哥放牛的时候跟同生产队的姑娘好上了。 可陈家的条件哪有娶媳妇儿的钱? 何况陈家的财政大权早就落在赵彩凤手里,赵彩凤当然不会舍得给小叔子花钱。 后来三哥一咬牙去当了上门女婿。 再后来陈山河就出来当兵了。 江拾月咂摸了下,觉得陈山河最后这两句话快进的有点多。 一句后来再后来不得略过好几年? 赵彩凤那性格定然是对他不好的,可他只字未提。 不过,江拾月也不意外,陈山河要是会背后说人是非也就不是陈山河了。 “陈山河。”江拾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嗯。” “赵彩……你大嫂你去哪了?” 第105章 亲嘴这种事道歉有用吗? 陈山河不明所以,“大嫂不是在家吗?” “她很早就出来说来找你告状。”江拾月难得生出几分心虚,“因为我不给她鸡汤。” 陈山河点点头,半点不意外江拾月会这样做。 他平静地打开锅盖用筷子插红烧肉测软烂程度。 江拾月:“……” 她跟在陈山河身后探头,“你不去找她吗?” “没事,丢不了。”陈山河把红烧肉盛进白瓷碗里,转身把锅洗了,“大院也不是能随便进出的地方。人一定还在院里。” 江拾月:“……” 好像是这样。 便也放下心来。 她不喜欢赵彩凤但也不想她出什么事。 既然陈山河说没事那她就懒得管了。 陈山河把红烧肉端回家,让她们先吃着,自己外出去找赵彩凤。 赵彩凤挂在飞机壳上了。 大院里小院多,路也弯弯绕绕。 赵彩凤大半辈子没出过老家所在的公社范围,加上她不知道厨房在哪,方向感又不好,晚上视物不如白天清晰,拐出家属院那道拱门后,没多久就迷了路。 赵彩凤不傻,知道大院安全迷路了也不怕,一个人左拐右拐,走到了机关楼前。 大院中央位置有一栋机关办公的二层楼,楼前立着一架被掏空“内脏”的老式战斗机机壳。 赵彩凤没见过飞机,更不懂眼前这架飞机只是机壳。 只知道见过飞机这事回生产队都够她吹嘘一年,要是上去坐坐摸摸那这辈子都值了。 赵彩凤兴奋到连吃肉的事都忘记,眼见周围没人,手脚并用往机壳上爬。 长期干农活的赵彩凤力气大,很快爬到了飞机上方,只是乐极生悲,上得去下不来。 偏偏赵彩凤做贼心虚又不敢大声呼喊,只能骑坐在飞机上等着陈山河来找。 等陈山河找到赵彩凤时,她骑在透明罩外面,四肢并用趴在壳上,歪着头打呼噜。 大概一路奔波,累坏了。 陈山河搬来梯子,叫醒赵彩凤,本想把她直接送到安排好的招待所,赵彩凤却不肯,非闹着要回去吃肉。 陈山河想劝,被赵彩凤指责他忘恩负义帮着江拾月苛待她,并且径直骂骂咧咧往家属院走。 一路上不是骂江拾月就是骂陈山河。 陈山河默默在身后跟着。 有些话江拾月可以说,有些事江拾月可以做,但,他不能。 赵彩凤最后到底也没能吃到肉。 等陈山河把赵彩凤带回家时,江拾月跟阳阳躺在陈山河的床上,不知道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反正背对他们。 吴秀娥没在外屋。 陈山河目光往里屋门上落了落,江拾月在外屋那他娘应该在里屋睡了。 他注意到他娘洗好的裹脚布放在门边的盆里。 陈山河下意识又往大床上看了眼。 他跟江拾月夫妻快四年,真正同床共枕也就那一回。 哪怕她穿得严严实实躺在他的床上,还是让他心底生出一些异样。 赵彩凤直奔方桌过去。 桌上还剩一个碗和一个保温桶。 碗里剩两块红烧肉,还是瘦肉多,肥肉少。 缺衣少食的78年,大家更喜欢吃肥肉。 保温桶里鸡汤没剩下多少,倒是还有几块肉。 赵彩凤凑近一看差点气炸肺,保温桶里哪是鸡肉? 一个鸡头两个鸡爪两个翅尖还有两块鸡脖子。 她转身扯着陈山河的衣袖往桌前拉,另外一只手指指碗又指指保温桶,怒声指责:“看看你好媳妇儿!都给我留了些什么?!” 陈山河没说话。 事实上他认为那两块红烧肉是给他留的。 就江拾月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给赵彩凤留东西。 陈山河又往床上瞄,江拾月背对他们。 他开口:“大嫂,你最好小点声。把江拾月吵醒了这两块怕是也没有。” 赵彩凤:“……” 她二话不说把两块红烧肉都塞进嘴里,抱起保温桶直接对嘴喝汤。 陈山河皱眉,想制止已经晚了一步。 他不想抢肉,单纯觉得赵彩凤这样不卫生。 赵彩凤馋虫没下去就要骂骂咧咧,陈山河怕吵醒江拾月,承诺明天带她去城里下馆子,赵彩凤这才闭上嘴跟着他去招待所。 安顿下赵彩凤,陈山河回来把碗筷洗了收好,在桌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到床边,弯腰,伸手…… 江拾月恰好翻身。 红唇擦过他的唇。 陈山河僵住。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却让他心里像被猫挠了一把。 江拾月睫毛眨得飞快。 明显是装睡。 江拾月心里很纠结。 继续装?平白被陈山河占了便宜,心有不甘。 不继续装?现在睁开眼岂不是更不尴尬。 纠结了会儿,没听见动静以为陈山河已经走了,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借着昏黄的灯光,望进一双星眸里。 江拾月:“……” 陈山河:“……” 陈山河轻咳一声,主动解释:“我是过来关灯的。” 78年用的还是钨丝灯泡,开关不是遥控连壁控都没有。 一般都是绑一根细绳扯到关灯方便的位置。 外屋的灯绳被陈山河扯到床头,绑了块小木板压在枕头下方。 想关灯只得来床边。 江拾月点点头,指责的话不好再说出口。 “对不起,我……” 江拾月忙打断陈山河,“不好意思,未经允许征用了你的床。” 亲嘴这种事道歉有用吗? 这种时候越解释岂不是越尴尬? 就那么一丝丝的接触,可以略过。 对,可以略……个屁! 陈山河垂下眼皮看江拾月。 江拾月心虚地转过头。 不对啊!吃亏是的她好嘛? 她又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 江拾月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脸红心跳,正打算认输转头。 陈山河直突然起身子,“没事,你睡!我去营部睡。” 他在营部有办公室,办公室里有行军床。 他说完轻轻拉动绳子把灯关上,起身往外走。 “陈山河。”江拾月突然开口。 陈山河轻“嗯”了一声,回头。 他眨眨眼,快速适应了黑暗,基本能视物。 见江拾月盘腿坐在床上,望着他的方向,“明天一起去城里?去……一起带阳阳去看医生。” 她本想说让陈山河去看心理医生,怕陈山河心生抵触,改了口。 陈山河点头,“好。” 第106章 秒成万元户 不是进城的日子,得坐公交车去城里。 陈山河为了照顾吴秀娥的小脚走路不便跟一个战友借了小轿车车。 什么年代都有富人和穷人,他的战友里恰好有一个二代,是本地人。 每周都开车过来,周末再开车回城里。 老太太自不必说,赵彩凤也是一脸新奇地东摸摸西摸摸。 她感慨,“没想到这辈子我也有坐上小汽车的一天。” 陈山河目光落在副驾驶座的江拾月身上。 在陈山河的记忆里,爱慕虚荣的江拾月也没坐过私家车,有几次她想去城里还闹着让他借车他都没同意。 但,此刻的江拾月眉眼里淡淡的。 似乎开小轿车出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陈山河挑眉,虽说人格分裂症可以分裂出两个性格特征相差很大的人。 但,阅历也能变吗? 江拾月到城里后跟陈山河分开,直奔制衣厂。 厂里的人一看见江拾月活像看见财神爷,一个个老远就朝她笑成弥勒佛一样打招呼。 “江同志好!考完了?” “小江啊!你可终于回来了!” “月月姐,我都想你了。” “……” 江拾月一到陈厂长办公室立马垮下脸来,揉了揉笑到发僵的脸,按了按眼角。 这么笑,鱼尾纹都要笑出来了。 陈厂长:“……” 他好笑地给江拾月倒了一杯水,“大家是喜欢你。你凭一己之力,给我们厂卖了十万块钱,让我们起死回生。别说工人们我都想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江拾月灌了口水,摆手,“别介!可别折煞我。菩萨吃香火就够,我得要真金白银果腹。” “你这丫头倒是坦诚!”陈厂长好笑地摇头,“你放心,提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走,我陪你去财务取钱。” 去财务室的路上,陈厂长说,这段时间厂里又陆续卖出去二百多套工装。 是春夏四季的大套。 “多亏你了那个什么时装表演!现在整个银城都知道咱们制衣厂的工装与众不同,还有不少来追着咱们合作呢!不过我记着你的话,都是先预约后发货。” 现在全制衣厂都知道江拾月的话就是对的。 如果江拾月的话不对,请参照上一句。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懂感恩。 江拾月跟陈厂长到财务室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正在跟财务拍桌子。 陈厂长小声给江拾月介绍,“他叫王仁礼,是乔珍乔工的儿子,也是咱们厂里的老业务员。” 财务经理好话说尽,这会儿也没了好脸色,“王大虎,你别在这里跟我犯浑!厂里什么情况你比谁都清楚。都和你一样把全家工资一毛不剩的支走厂里现在的钱都不够支!厂需要周转需要进新的设备,这些你是知道的。已经先给大家发过两个月工资应急了,你还想怎么样?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陈厂长又小声补充解释:“王大虎是王仁礼的小名。” 人对自己的名字往往比较敏感,王大虎扭过头,看见陈厂长一个箭步蹿了过来。 江拾月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这人应该是急性子。 “陈厂长,我娘病倒也是为了厂里,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这哪的话?” 不等陈厂长开口,王仁礼身后的财务经理先反驳,“你娘那是气性大。说是为厂里好,实际上就是她自己怕丢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的设计跟不上形势。 人家江拾月同志本来可以把工装都卖二十多块一套,你娘不肯,非要跟人家打赌。结果呢?现在还有八百多套劳动布工装在那儿压着呢!厂里给她工资她嫌人家江拾月同志赚的钱不干净不肯要,怎么就赖上厂里了? 又什么时候见死不救?不是说好了去医院看病,回来拿着票报销?” 陈厂长眼神制止财务经理,和颜悦色地问王仁礼,“你别着急慢慢说!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王仁礼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大腿,道出事情始末。 他娘一直郁结在心,不肯来上班也不让家里人来领钱。 两个儿媳妇都对她意见很大,现在要闹离婚。 他娘气的更狠,现躺在床上都下不来了。 刚发那两个月的工资被他媳妇儿拿走回娘家了。 王仁礼苦着脸道:“厂长,我娘那性子咱们都知道,她就是个不听劝的。我也没办法。你看我整天在外面为咱们厂东奔西跑,顾不上家,不能让我回来没有家了?我就想预支点儿钱给我娘看病,你看财务经理百般阻挠。” “你那是预支一点儿吗?你要预支一年的工资!咱们厂哪那么多钱?”财务经理在身后喊。 陈厂长听得也有些为难,“工资之前给大家发了半个月,现在给大家又补发了一个半月的。你们家四口人领两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八个月了,怎么还要预支一年的工资?” 王仁礼刚想开口,目光注意到江拾月,改了口,“这位是?” 江拾月见他明显不想让自己这个外人听他的为难,便自觉地先过来结账。 财务经理看见江拾月表情有点复杂,喜悦中夹杂着一点肉疼得跟她大招呼:“江拾月同志,你来啦?” 她亲自从会计那儿要过账单给江拾月,“江拾月同志你看看对不对?” 江拾月接过来单子。 不管什么年代,财务的账单总是让人一目了然。 时装展览那天总共卖了五万九千三百块六十,江拾月可以提成五千九百三十六块。 还有江拾月高考期间陆续订出去的二百二十三套,一共是两万两千七百四十六块,江拾月的部分是两千二百七十四块六。 总共是八千二百十块零六毛。 江拾月十分满意按了手印,把单子递给出纳,等着领钱。 “我预支一年工资你们都不肯给!凭什么给她钱一给就是八千?”王仁礼突然大吼。 江拾月吓了一跳,拍着心口轻抚,“凭我高价卖出去了你们厂的库存积压工装,让你们厂起死回生。” 厂里现在剩下的钱,已经够厂里基本运营,按照目前的趋势,三个月能结清工人们的工资,半年就可以换新设备。 第107章 我不服,咱们再赌一次 王仁礼怒声道:“我也是厂里的业务员。我天天走南闯北千辛万苦拿的只是微薄的薪水。凭什么她就拿十个点的提成?” 王仁礼算是业务员中业绩比较出色的,一个月加上提成总工资也不超过五十块。 整个业务部的人都是风餐露宿,一年里有十个月在外面奔波,凭什么他们赚这么少江拾月却赚这么多? 财务经理大约跟王仁礼有新仇旧恨,怼道:“你倒是跟你妈挺像的。只准马拉车还不让马吃草?人家江拾月同志跟咱们厂非亲非故,不给提成凭什么帮咱们? 你妈已经闹过一次,跟江拾月同志打赌比赛卖工服,结果呢?输得现在门都不敢出。怎么?你还要再比一次?咱们制衣厂就这么输不起?” 给江拾月的提成,厂里人其实都有意见。 都觉得给江拾月的提成高,但现在谁也都说不出口。 毕竟乔珍已经证明,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江拾月这种本事。 剩下那几百件劳动布的工装就是血的教训。 “我妈是设计师。设计师能和业务员能比吗?这么不公平的比赛不算。真要比跑业务,应该跟我们业务部门的人比。”王仁礼理直气壮道。“我不服,咱们再赌一次。” 江拾月暗暗翻白眼。 你娘不是专业的业务员难道我就是? 我是干投资的好吗? 出纳点好钱递给江拾月。 江拾月顿时顾不上跟王仁礼打嘴仗,专心点钱。 目前纸钞最大面值是十元的蓝色大团结,数起钱来费了点时间。 王仁礼不依不饶。 陈厂长跟财务经理两个人都拦不住。 “你要真这么有本事,你怕什么?”王仁礼激江拾月,“怎么?你只敢跟我娘那种外行比,不敢跟我比?” 说起业务,王仁礼还是很有自信的。 江拾月轻叹一声,有些怕麻烦的无奈,“第一,你娘卖衣服是外行,设计衣服也是外行?” 王仁礼:“……” 这才想起,厂里这些改版的工装也是出自江拾月之手。 难怪他娘一病不起,相当于在江拾月这里受了两次打击。 “第二,我跟你娘比卖衣服也是你娘提出的挑战。我当时应战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现在……”江拾月举了下手中厚厚的八沓大团结,“我无须再向任何人证明。” 换言之,你不配跟我比。 王仁礼一张脸青红交加,“你是不敢跟我比?怕输?” 江拾月一脸无语,“我赢了什么好处?要说是提成这是我应得的。倒是你,有什么能输给我?” “我……”王仁礼一时语塞,沉默半晌,竟耍起了无赖,“你不比就是害怕!证明你没本事拿走这个钱。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走不出我们厂?” “王仁礼!”陈厂长气得拍了王仁礼一下,“你说得是人话吗?咱们厂求人家江同志来帮忙。给人家报酬是应该的。你瞎胡闹什么?滚回家去!你娘看病的钱不够你再来厂里借,但是预支全家一年工资不行!” “好!我可以不预支一年工资。那就跟她一样……”王仁礼指着江拾月,“以后卖了衣服也让我抽十个点。” “这……”陈厂长有些为难。 江拾月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插手制衣厂的纷争,拿了钱打算离开,把空间留给制衣厂的人让他们自己解决纷争。 岂料王仁礼犯浑,横跨一步拦在江拾月跟前,“都是跑业务的,谁还不认识几个人?!你一个漂亮姑娘自己揣着万儿八千的敢出门吗?” 如果不是他一脸凶相,江拾月都觉得这话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可惜,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摆明江拾月不答应的话,他就要带人抢她。 江拾月轻叹一声。 不管怎么年代,总有人眼红别人的成功却忽略别人的付出。 江拾月认真地尝试跟王仁礼商量,“要不,咱俩打一架?我赢了你让我走。我输了把钱给你们留下。” 陈厂长第一个反对,“不行!江拾月同志,给你这些提成是厂里的决定。领导班子都开过会表决的,他们业务部经理也是表过态的。这事谁也拦不着你!” 财务经理也帮腔,“就是!咱们堂堂国营制衣厂欺负人家一个姑娘算什么?现在反悔岂不是卸磨杀驴?传出去以后谁还跟咱们制衣厂合作?” 一直入不敷出的财务突然有了进账,转眼就要拿出这么大一笔给江拾月,她其实比谁都舍不得。 但她不是傻子,没有三分利谁起那五更黑? 王仁礼犹豫了下也坚定摇头,“不行!我不打女人!” 江拾月短促地“呵!”了声,讥讽道:“你还挺有原则!” 王仁礼不吭声,但就是坚持要跟江拾月比卖衣服,如果江拾月不同意,他就带人天天找江拾月的麻烦。 江拾月多少有些头疼。 坦白说一个王仁礼,江拾月肯定是不会害怕。 打一个王仁礼不在话下。 钱存进银行,存单藏好,她还怕什么? 她平日里住大院,等高考成绩出来,指不定就去哪上大学了又不在银城混。 她就不信王仁礼敢追到大院闹事。 但……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就是不怕有人天天找麻烦,时不时看见王仁礼也是件让人心情非常不美丽的事。 最后江拾月退了一步,“这样,咱俩也别比了。我最近事多没工夫跟你玩。你想拿多少提成跟你们厂商量。我呢?把这些钱还给你们厂。” 江拾月说着真把刚到手的八千块放回柜台上。 “江拾月同志,这是你该得的!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陈厂长气的不轻,把钱推给江拾月,回头指着王仁礼骂,“见人家赚到钱了,你们一个个眼睛比兔子还红!厂里积压在仓库里的工装都放快两年了你那么牛你怎么没卖出去?” 王仁礼不要脸道:“动力不够呗!你说给我也提十个点,你看我能不能卖出去?再说了以前的工装又土又难看卖不出去正常。现在改版的工装我觉得挺好卖的。” 第108章 工服顶账 “你!”陈厂长气得哆嗦,“行,我也给你十个点,你能卖多少算多少!你去!” 王仁礼摇头,“我王仁礼不赚嗟来之食!我就要跟她……”他抬手,食指指着江拾月,“比!我要赢了拿十个点谁也没办法反对!我要输了我肯定一个子也不多要。” 他可不是自己那古板的老娘!做业务这些年也算积累了不少人脉。 跟江拾月比赛他一定不会输的。 江拾月翻白眼,冷哼:“那可不一定!我凭本事赢了你娘,你不还是有话说?” “江拾月,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人不知道你怎么赢的你当我也不知道?你拿着公家的衣服到黑市去卖,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陈厂长一惊下意识看向江拾月。 “那你去检举我呗?反正我光棍一个。查得还是你们厂。大不了你们厂破产而已。就是不知道本来救活的厂子让你给弄没了,你们厂这些职工和家属加起来四五百口人是不是会送锦旗感谢你?” 财务部经理嘴角抽了下,这江拾月同志骂人不吐脏字,损人也是一绝。 王仁礼脸色也僵了一瞬,然后破罐子破摔道:“那又怎样?现在我们家已经快妻离子散了!我还管别人死活?我死了也得先拉你当垫背的。” 江拾月比了个请的手势:“你去举报!需要我给你指路吗?” 陈厂长不让王仁礼去,“王仁礼,你从十八岁就在厂里干活,你忍心把这个厂子祸祸没了?” “陈厂长,你别怕!我早就防着厂里会有小人拿这个说事!我们手续齐全,发票也开回来了,一切过了明路,您怕什么?” 江拾月相信乔四爷。他善后必定不会让人拿住尾巴。 陈厂长重重叹息一声,蹲在地上,“我不是怕!我就是生气。这个厂养活我们几百口人!我一直觉得这个制衣厂里的工人家属们都是一家人!大家力气都往这一处使。我以为是贫穷让大家团结,现在我才知道这是排外!真这样,散了也挺好!” 陈厂长说着红了眼,他是真得对厂里有些失望。 “江拾月同志,是我对不起你!” “陈厂长。”江拾月开口,“你们厂里什么样我一个外人确实管不着。但,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来厂里帮忙的。今天我再给你一个面子退一步。” 江拾月说出刚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钱我不要了,用没改版的工服顶账。” “什么意思?”陈厂长一脸茫然地看着江拾月。 财务经理和王仁礼也都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这位虎同志……”她纤纤玉手虚点王仁礼,“说要跟我比卖衣服。但他又拿不出让我心动的赌注。加上我最近事挺多,没空比……” “你害怕就说你害怕,少扯别的!”王仁礼打断江拾月。 “你娘虽然刻板,但好歹算个说话算话的人。怎么?难道当业务员当的教养也喂狗了?动不动就打断别人说话!想打赌还不想出赌注,不跟你赌就威胁人?”江拾月被惹得有些不耐烦,语气更冲。 “你……” 王仁礼想上前,被陈厂长拦住,“王大虎,你想干什么?要你不先弄死我?” 王仁礼这才闭上嘴。 “我这八千块提成不要了,但是给我换成等价的工装。”江拾月眯起眼看王仁礼,“我自己去卖工装,卖多少我赚多少,都砸手里也是我的事!这也算变相跟你比试了不是吗?” 离开制衣厂的江拾月只能以个人名义往外卖衣服,是赚是赔不好说。 王仁礼自己清楚跑业务有多难,更何况还是个人去卖衣服。江拾月要的还是改版前的工装一定卖不出去。 再说给库存的工装总比给八千多现金好。 “成交!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你别后悔!”王仁礼快速点头,生怕江拾月后悔。 心想,这回也算给妈报仇了,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你放心,我没你们家这种出尔反尔的习惯。”江拾月对王仁礼嗤之以鼻。 江拾月用八千块换走了当初乔珍卖剩的八百五十三套劳动布工装。 陈厂长觉得亏欠江拾月,再三道歉后表示会帮她把这些衣服送到大院。 江拾月道谢后离开制衣厂,紧接着去了银行,从自己存的四千块里取出了一千块,先把其中六百六十块给郭庆元送了过去。 郭庆元还推辞不肯要,“王大虎欺负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现在手里也不宽绰,只有一堆卖不出的工服,这钱我不能要。” 江拾月笑,“谢谢你的好意。但,你想想你们第一批工装是谁卖出去的?” “当然你是,可是……”郭庆元还是一脸担忧,“你那时候卖的是已经改好的工装,这次没改装。” “找人改就是了。”江拾月耸肩,“你放心,我是个商人。要没改版的工装虽然麻烦了些,但,我肯定会赚更多的钱才会做这个买卖。” 她又不是扶贫的,怎么可能会因为王仁礼三言两语把到手的钱送回去? 只是趁机变相进货而已,还博取了一片同情,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不可能一直给制衣厂当编外业务员。 “啊?这样吗?”郭庆元半信半疑,“那要不,等你把工装卖出去,再给我钱?” 江拾月摇头,硬把钱塞进郭庆元手里,“对你来说,这六百可以娶妻安家。对我来说,这六百不过是请客吃了一顿饭。” 郭庆元:“……”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被安慰了还是被讽刺了。 江拾月还完钱就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你们家的猪和羊都卖了,生产队会找你们麻烦吗?” 这年代比较特殊,自家养的牲畜也不能随意宰杀,就算要卖也得定点定向回收。 一个生产队大家都互相认识,好端端没了猪羊怕给郭庆元惹麻烦。 “你放心,我已经打点过队长那边。至于小队里的人,剩下的羊皮猪皮还有下水,我给大家分了分,就说是病死的。” 江拾月点点头,有些意外。 郭庆元看着憨厚没想到还是个会来事的。 江拾月还完钱从制衣厂出来,就到第一次吃饭的国营饭店跟陈山河他们会合。 远远地就听见赵彩凤那大嗓门,似乎在跟人吵架。 隐约似乎还听见她提阳阳的名字。 江拾月皱眉快步走过去。 第109章 乡巴佬 饭店门口被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 江拾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人群前方。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这家饭店生意爆火,每张桌都坐满了人。大厅里只余一张空桌正在被人争夺。 其中一方就是以赵彩凤为首的陈家人。 赵彩凤像老母鸡一样把阳阳和吴秀娥护在身后。 陈山河站在旁边,手里捏着菜单。大约也是听见动静才赶过来,明显还在状况之外。 对方应当是附近上班的工人,江拾月目测他们应该是一家三口。 正在跟赵彩凤吵得是一个穿着工装,打扮时髦的女工人,八成是坐办公室的那种,身上的工装干净板正没半点油污。 穿着同款工装的男工人领着一个比阳阳略大一点儿的男孩,站在女工人身旁,小声劝,“要不算了?咱换个地方吃也一样。” “凭什么换?”女工人白了男工人一眼,语气很凶,“是咱们家小明先占的座位凭什么让给一群乡巴佬?”说着又轻蔑地瞄了赵彩凤她们一眼,“看他们这穷酸样只怕是第一次下馆子!还不知道能花个三毛五毛用桌子都浪费!” 吴秀娥本就局促,听见被叫乡巴佬,羞红了脸把头低下,无意识地伸手去遮上衣下摆的补丁。 赵彩凤明显也被人戳到了软肋有些不自在。但她向来爱占人便宜,如今被人占了便宜,再羞窘也不能忍,叉着腰回骂:“乡下人怎么了?吃你的喝你的了?没有我们乡下人种地你吃个屁!这桌子本来就是我们家阳阳先坐在这里的! 你们城里人怎么了?城里人不照样没品?在我们乡下往晒谷场放块砖头,人家就知道这地方有人了知道让开。你们城里人倒好,孩子都坐在桌前还硬赖过来!我呸!” 围观的人群都开始谴责女工人。 “什么年代了还搞阶级对立?工农一家,这话说的可真没素质!” “就是!人家这位大姐说得对,没农民种地咱们更没粮食吃。” “不管谁对谁错,这么说话就落了下乘。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城里人都这么没教养。” “……” 江拾月鼓掌,“说得好!” 赵彩凤的性格无疑很讨人厌,但她枪口对外的时候就看着解气。 江拾月的掌声惹得所有人朝她看过来。 赵彩凤见是江拾月轻哼了声,别过头不看她。 女工人比较白,被赵彩凤挤兑红了脸,看着格外明显。 她指着阳阳道:“你说你们孩子先坐在桌前的,你问问他,只要他说是,我们就走!” 她刚才就注意到这孩子是个傻的,压根不会言语。 阳阳的世界观跟正常人不一样。 女工人指着他,他视若无睹,一双乌黑的眼睛像看透世事十分淡漠。 仿若眼前的争吵跟他没半点关系。 赵彩凤“呸!”了声,“你不就是仗着我们孩子不会言语才敢抢我们的桌子?你们孩子可是有嘴了!小小年纪就敢胡说八道,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女工人听见赵彩凤骂自己家的孩子,当然也不依不饶。 江拾月大概听明白了,走上前蹲在阳阳面前,拉着他的手跟他平视,“阳阳,是你先坐在这里的吗?” 阳阳看看江拾月,缓缓点了点头。 赵彩凤立马乐了,“你看,阳阳点头了!你赶紧滚!” 女工人一噎,随即又挺直脖子耍赖,“我说的是他亲口说。他又没开口!” “我以为我就够不要脸的。没想到城里人的脸皮比我还厚!”赵彩凤挺直腰板,刚才被叫乡巴佬的羞囧一扫而空。 江拾月没理会她们,只问阳阳,“阳阳,我是不是教过你,别人冤枉你欺负你的时候怎么办?” 阳阳看着江拾月,过了几秒,突然抬腿走到男工人搂着的孩子面前,抬手就给了那个叫小明的男孩一耳光。 所有的人先看看阳阳再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江拾月。 就连陈山河也不认同阳阳这种处理方式,皱起眉,但没说话。 人前不教子。 江拾月:“……” 想捂脸。 我真不是这么教的。 “哇!”被打的男孩一下哭了起来,“妈妈,他打我!” “窝囊废哭什么?”女工人训斥,“他打你你就打回去,他比你小,你怕他干什么?” 小男孩扬起胳膊。 阳阳一动不动。 陈山河和江拾月同时向前一步。 小男孩对上阳阳的眼睛,倏地又把举到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哭得更大声,“妈妈,我不敢!他太凶了。” 江拾月:“……” 女工人:“……” “怂样!”女工人说着自己抬手抽向阳阳。 啪! 啪! 接连两声脆响。 江拾月拉开阳阳的同时,给了女工人一巴掌。 另外一巴掌是赵彩凤打的。 赵彩凤啐了女工人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陈家人?” 江拾月:“……” 再坏的人也有优点,赵彩凤倒是个护短的。 女工人一对二落了下风,知道打不过,转头骂自己男人,“你是死人啊?!你老婆被人打了你就看着?难怪你儿子这么窝囊!都随你!” 男工人被骂得涨红了脸,小声解释:“你们女人打架……”我掺和不合适。 他不想打女人,但自己老婆挨了两耳光,他不站出来又有点不合适。 犹豫着往前一步。 陈山河挡在江拾月和阳阳前面。 男工人瘦瘦弱弱,陈山河明显是个练家子。 肉眼可见的实力悬殊。 女工人见江拾月他们这边人多,个个都不是吃亏的主,自己一家三口打不过骂不过,再斗下去只能输得更难堪,骂骂咧咧着离开。 赵彩凤一屁股坐在桌前那叫一个高兴。 江拾月扶着吴秀娥坐下,看在赵彩凤刚护着阳阳的份上,对赵彩凤多了两分纵容。 一家五口点了六个菜,都沾荤。 赵彩凤活像饿了几天没吃过东西一样,狼吞虎咽。 吃饭的习惯也不好,一双筷子在碗里挑来翻去,只挑她喜欢吃的。 江拾月顿时没了胃口,只眼疾手快给阳阳和吴秀娥抢了几块肉。 陈山河注意到江拾月没怎么吃东西,又要了一碗面放在江拾月面前。 江拾月诧异地看了陈山河一眼,说了声谢谢。 江拾月把面分成了三份,给了吴秀娥一份,阳阳一份,自己留了一份。 赵彩凤立马抗议:“我的呢?” “没有你的。桌上的菜不够你吃?”江拾月语气微冷,“你再废话,我就把你留在这里结账。” 赵彩凤:“……” 看在肉的份上,暂时忍你一次。 吃饱喝足,陈山河拉着江拾月她们去军区医院。 第110章 要么活!要么死! 银城最大最好的医院就是部队医院。 陈山河把车停在树荫下,让赵彩凤跟吴秀娥在车上休息。 老太太不适合走远路。 赵彩凤吃饱喝足也开始犯困,摆摆手让他们走自己在车上睡觉。 陈山河出示证件,挂号。 当了两个多月的“军嫂”,江拾月还是头一次享受到军属的待遇。 平时她带阳阳来,都是要规规矩矩挂号。 江拾月忍不住感慨了句“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陈山河耳朵灵,收好证件回头问她:“什么意思?” “都说军功章有军嫂一半。” 陈山河点头,“对!” “可我自己来的时候,没有这些待遇。由此可见,军功章是你的还是你的。”江拾月倒没别的意思,只是一时感慨。 毕竟她是个假冒伪劣军嫂,不像其他军嫂是货真价实的付出。 陈山河想了想,道:“现在很多制度还不完善,我相信将来都会有的。” 江拾月没说话,未来的军嫂待遇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反正很多公共场合都有“军人优先”或者“军人”的牌子,鲜少看见军属的字样。 陈山河把阳阳举起来,托到自己肩膀上。 “带你去找我战友?他在国外留学回来的,有点真东西。”陈山河开口。 江拾月想那可确实有点本事。 虽说78年已经开始跟漂亮国建交,安排人公费出去留学。 但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出国和国外有亲戚都不是什么好事。 能在那段时间出国,本身就代表了本事。 江拾月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山河敲开了一间她熟悉的门,带她见了一个她熟悉的医生。 路征。 路征见到陈山河十分开心,两个人撞了下肩算是打招呼。 “你怎么过来了?有日子没见你了。” 陈山河没着急回答,回头示意江拾月和阳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她……” “江拾月同志?你们怎么也过来了?真巧!”路征热情地打断陈山河的话。 陈山河:“……” 江拾月:“……” 一起过来的,是有点巧。 陈山河诧异:“你们认识?” “对。”路征指指阳阳,“算是我的半个患者。” “半个?” “是啊!江同志可厉害了!在治疗儿童自闭症这方面她比我还有经验!这孩子现在进步很大功劳都是她的,我也就是……”路征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你们一起来的?你们是?” 陈山河面无表情道:“阳阳是我儿子,江拾月是我爱人。” “啊!”路征惊得嘴巴张成o型,半晌感慨了一句,“这世界可真小啊!” 路征先给阳阳检测的。 检查完他表示阳阳虽然话还是少,行为跟普通孩子还有较大差异,但确实已经好了许多。 “其实这孩子现在这样,小小年纪就这么稳重老成话少,还有一部分是性格的原因。可能随你们两口子某个人。” 说着往陈山河的方向看了眼。 江拾月:“……” 那你这某个人的某用的有点多余。 江拾月突然开口:“陆医生,你不会也是陈山河的主治医师?” 路征点头,“好像是的。可惜,我没能治好他。” “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聊几句?” 路征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陈山河。 陈山河视线停在江拾月身上。 过了会儿,陈山河点点头,抱起阳阳离开办公室。 “你想问什么?” 江拾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问山河的事?” 江拾月点头。 “你知道他的情况?” 江拾月摇头,“我是前两天才知道他有心理问题,所以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过,能不能先请你跟我说下事发时的情况。” “按理说我是不能把病人信息透露给你的。不过……”路征摇头,“如果只问那场事故的话还是可以说的。因为很多人都知道。” 而且,路征觉得江拾月虽然不是心理专业,却懂很多心理方面的东西。她跟陈山河又是夫妻,指不定会提供新的思路治好陈山河。 “在那场事故之前,陈山河一直是非常优秀的飞行员。说优秀都有点过于谦虚。你知道的,飞行员这个职业跟其他职业不太一样。身体素质很重要……” 陈山河似乎就是为飞行而生。 他的身体素质是飞行员里最好的一个,各项检测数值都是顶尖的。 而且他在飞行上似乎有天赋一样,很多东西都像是无师自通。 很快,才被选拔成飞行员不久的陈山河就吸引了上头领导的注意,开始重点培养。 “姚腾飞你认识吗?”路征突然横插一句。 江拾月点头,“有过两面之缘。”还是孽缘。 “姚腾飞现在被誉为最有天赋的飞行员。”路征轻叹,“可他比巅峰时的陈山河还是差了一大截。” 江拾月:“……” 她有点不懂,她只是想问陈山河那场事故,路征东扯西拉这么多是为什么。 路征是精神科的医生,当然一眼就猜到江拾月想什么。 “我说这些,不是废话。因为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一场事故。我猜……你们虽然是夫妻,但这些你一定不知道。” 江拾月:“……” 她皮笑肉不笑道:“路大夫,你这么会猜,要不戴个墨镜举个番去医院门口算命?我觉得一定会比你现在赚钱多。” 路征:“……”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路征状似无奈地叹息,接着道:“陈山河那会儿只有十八九岁,但是少年老成,行事特别稳。短短一年时间,屡立战功,数次驱走敌方战机。 最牛的一次,他开着一架发达国家淘汰的战机打掉了一台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机。荣获一等功。” 江拾月在大院这段时间,时不时会听他们透露一点儿陈山河的过去。 尤其是姚腾飞,对陈山河又崇拜又鄙视。 江拾月猜测陈山河以前很牛。 但,没想到这么牛。 “你也知道,咱们国家就目前而言,在很多事上水平确实远远低于国际水平。包括战机的设计生产。而且,不管是飞机还是汽车轮船,生产出来总要使用。没问题才能投入生产。 汽车在平地上,轮船在水里,只要做好保护措施,其实产品有问题,也能捡回一条命。唯独飞机不行。” 要么活!要么死! 第111章 要不,咱俩一起去门口摆摊算命? 试飞,是飞行员里最牛的。 但,试飞也是离死亡最近的职业。 也许早晨起床时还说说笑笑,可能中午人就没了。 连尸体都找不到的那种。 陈山河自己申请当试飞员,可是领导们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始终下不了决心。 原因无他,以国家现有条件,培养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实在太难太难。 越是这样,飞行员越弥足珍贵,越不敢牺牲。 如果陈山河飞上天下不来,那将是国家的损失。 最后还是陈山河再三恳请,领导才答应。 陈山河说“我立志要当最好的飞行员。只有最好的飞行员才能试出最牛的战机,只有最牛的战机才能干掉对我方领空虎视眈眈,动不动就敢来我们面前转一圈的敌人。” 江拾月听得入迷,见路征停住,忍不住催促,“后来呢?” “后来陈山河说到做到,他试出了各种战机的极致。极寒极热极低极高,暴风雨……各种极限条件下极易发生的各种故障。那段时间,设计部工作突飞猛进,陈山河是最大的功臣。” 陈山河试飞后认了个师父叫马大力。 别看马大力名字土,人是实打实的厉害。 马大力是当时唯一一个既会开飞机又会设计飞机的牛人。 陈山河把马大力当成榜样,跟着他从零开始学设计飞机。 出事那天试飞的是j7。 那是j7批量生产前最后一次试飞。 j7也是我国第一次比肩国际战机的设计水平。 马大力身为设计师兼试飞员无疑是试飞的最优人选。 彼时,陈山河年轻气盛,心心念念要做生产前最后一次试飞。 “我能把j7开到极致。咱们试飞不就是试j7的极限吗?要知道这次不试明白,下一次j7出现的地方就是战场上。”陈山河再三请求。 马大力和其他管理层都认同陈山河的话,但也惜才,生怕最后一试再出事。 最后是马大力顶着压力同意的。 “我们不能因为怕牺牲就把隐藏风险留着。陈山河是难得的天才但他再天才也是个兵。保卫国家领空完整才是他最大的使命!” 试飞那天,马大力和陈山河几乎前后脚上了各自的飞机。 陈山河上了j7,马大力测试的是另外一台战机。 j7突破之前的局限,最高升空高达近三万米。 升高就是一大难题。 陈山河架着j7笔直升上高空,离地近两万米时,j7突然下坠。 所有的人都提着心看着迅速坠落的j7。 只有陈山河依旧冷静,掌心干燥无半点汗。 从监测仪器上看,他的心跳甚至都没有什么波动。 指挥台亲眼看着陈山河连续点火二十次j7都无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马大力开的飞机出了故障。 所有地面上的人员,心全部都提在嗓子眼。 那些不信鬼神的官兵们,甚至闭上眼默默求东西方各路神仙保佑。 陈山河心里也打鼓,只是他明白在那一刻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左右发动机竟然同时停止工作,燃烧引擎也无法点燃,仪表盘上所有指针归零。 陈山河清楚地意识到问题在发动机上,可他怎么都无法启动。 j7像一块笨重的铁快且狠地砸向地面。 陈山河又尝试了几次点火,均以失败告终。 他离地面仅剩两千五百米。 指挥员下达了让陈山河跳伞的命令。 但,陈山河没有听命,他又一次启动了发动机。 终于,奇迹降临,他成功打着火,挽救了j7,也救了自己。 然而陈山河落地的一瞬间,看见马大力的飞机俯冲砸在了地上。 谁都知道,试飞员没有第二次失败的机会。 “从那之后,陈山河出了问题。他看起来还跟平时无异,就是没办法开飞机了。他开模拟机都没事,只要一摸飞机,手就抖。 队里当然不希望山河出事,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医生。中医西医都看过,一直送到我这里。我断定他是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种心理疾病。” 江拾月点头,“我知道。” 路征不是第一天跟江拾月打招呼,她说知道他就不再多费口舌,“我们都知道是那天试飞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但,我不觉得他是差点坠机吓到。我给他做过相关的治疗,效果都不明显。” 江拾月点点头,问:“马大力呢?” 路征垂下睫毛,“当场没了,只找到一只鞋。”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陈山河的ptsd不是来自自己,而是因为亲眼目睹他师父离开?” “不可能!”路征摇头,“别说陈山河这种心理素质好的。就算其他飞行员甚至是普通士兵,也都做好了自己或者是战友随时离开的准备。 大家都有这种觉悟!哪怕我只是个普通的军医。到了战场上我也不会因为救不活战友自责到不能再履行医生的职责。”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是一名合格的军医。 他都有这样的觉悟,何况是心理素质过硬的陈山河。 陈山河会难过,但是不应该怕。 “不是怕!”江拾月摇头,“或许是内疚呢?” “内疚?”路征有些不明白,“马大力是因为飞机故障没的。大家都知道,陈山河内疚什么?” “在陈山河眼里,本来他该上那架故障的飞机,马大力应该上j7。” 路征:“……” 默了半晌,路征再开口带了几分迟疑,“他跟你说的?” 江拾月摇头:“猜的。” 路征:“要不,咱俩一起去门口摆摊算命?” 江拾月:“……” 贫归贫,路征知道江拾月不是捕风捉影的人,问她:“你是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 江拾月把陈山河做噩梦是梦见他师父的事说了。 “可能在陈山河心里,如果不是他执拗要上j7,那天出事的是他自己。他师父说不定就能平安降落。” “这不胡扯吗?”路征想也不想就反驳,“他们俩换换,说不定陈山河能把故障机开下来,就像大家都放弃j7了,是陈山河强行把j7开下来救了j7一命。换成马大力也能吗?” 第112章 朋友妻不可欺 江拾月耸肩,“这只是我的猜测。”她顿了下,问,“j7到底为什么故障?” 路征摇头,“不清楚。我不懂飞机,隐约听说什么零件装反了,以至于升高后没氧气,后来能重新启动是因为低于三千米氧气恢复。” 江拾月心里一动:“陈山河知道这事?” “知道啊!检查出问题的时候陈山河就在一边儿,怎么了?”路征一脸不解。 江拾月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斜靠在沙发一角,双手交叉,“所以,假如马大力上了飞机,低于三千米同样都平安落地?最次的结果也是跳伞对不对?” 路征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说完也意识到问题所在,“难道陈山河的心结真是他师父?” 江拾月摊手:“这事得问你这个专业人士。” 路征:“……” 江拾月出诊室换了陈山河进来。 陈山河进来坐在路征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路征热切地要给陈山河检查。 陈山河皱眉不配合,“没用,别折腾了!” “不不不,我今天有了一个新的思路,你得让我试试。” 陈山河持以怀疑的态度。 路征把江拾月搬出来,“还是江拾月同志提醒我的。你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她吗?” 陈山河:“……” 你俩确实都很难让人相信。 一个前科累累,一个治了他两三年也没治好。 陈山河不是一个会在外人面前说妻子坏话的男人,所以他只能配合路征的检查。 “我去!”路征看着检查结果惊呼。 “怎么?” “江同志确实可以去门口摆摊算卦了!”路征一脸亢奋地搓手,“兄弟,你有救了!来,我们现在就开始治疗。先催眠试试!” 陈山河:“……” 他拒绝,“我没时间。” 配合他检查都已经很给面子。 “有什么事能比你重新回到天上更重要?” 陈山河起身,欲往外走,“我妈和我大嫂在楼下等着。” “额……”路征挥手再见,“你三年多都熬过去了确实不差这几天,改天再来!” 陈山河:“……” 虽然事是这么个事,但是从一个医生嘴里听见“改天再来”这种话还是让人挺想揍他。 陈山河没着急走,停在门口,扭头问路征,“我记得你说过人格分裂也是精神病的一种?” “对啊?怎么了?” “你觉得江……我媳妇儿是人格分裂吗?” 路征:“???” 路征:“!!!” “卧槽!陈山河你膨胀了!这么好的同志你说人家是精神病?” 陈山河:“……” “庸医!” 路征:“!!!” 路征急了,“陈山河你有事说事,不能人身攻击。要不然我……” 他挥了挥拳头,顿时泄气,他打不过陈山河,“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是庸医了?” “江拾月以前不这样。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以前好吃懒做大小姐脾气,除了臭美没什么爱好。一堆的小毛病惹得家属院的人都对她怨声载道。” 陈山河说得很慢,他不习惯背后说人不好,只是为了让路征清楚以前的江拾月和现在的江拾月到底差距有多大,努力客观地评价。 “不是?”路征不信,“我跟嫂子打交道时间不算长,也就两个多月,见了五六回。但就我观察,她跟你描述的完全不一样。说知书达理可能有点不确切,但知识渊博有教养,漂亮大气有原则,聪明,有能力!” 陈山河瞄了路征一眼,突然说了句:“你没机会了!” 路征秒懂,脸胀得通红,恼羞成怒抓起一本书朝陈山河扔了过去,“胡说八道什么呢?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我懂。” 陈山河单手抓住书,放在门口的架子上没多说什么。 都是男人,路征的心思藏得挺好,但陈山河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且十分介意。 路征瞪了陈山河半天,挫败地叹口气,“你以前又没带阳阳来给我看过。这两个多月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带孩子来,从来也不提你,我还以为她是寡妇。” 才有了别的想法。 路征学的专业在这年代并不吃香,重点是江拾月让他觉得两个人特别有共同语言,就是所谓的“志同道合”。 今天知道他们是夫妻那一瞬间非常失落,但很快释怀。 他还没卑劣到去拆散战友的婚姻。 当然,也不一定能拆动。 陈山河默。 很久以前他带阳阳看过军医,那时候路征还没来医院。 再后来阳阳被所有的人当作傻子,包括他,就没带他出过门。 “不对啊!”路征皱眉,“虽然我没见过你媳妇儿,但是我听说……” 路征说到一半闭上嘴。 他听说的那个陈山河妻子好像就是陈山河刚才自己形容的那样。 陈山河轻叹,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她就是从两个多月前变成现在这样的。那天她偷……就骑着一辆自行车出门,不小心扎进大院门口的臭水沟后就变了。不光性格行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连笔迹都天差地别。” 路征单手虎口在下巴上摩挲,从椅子上起身,皱起眉来回在房间里踱步,“你要这么说的话,是有可能。但是……就我跟她打交道这几次来看,她不像是人格分裂。” 那种感觉很微妙,近似第六感。 尽管还没任何诊断他就觉得江拾月不是神经病。 “要不,你再把她叫进来我给她检查一下?” 陈山河点头,推门出去。 江拾月一头雾水再次进了路征的诊室。 “嫂子,咱们做个小游戏?”路征笑嘻嘻道。 江拾月挑了挑眉。 路征对她的称呼变了。 江拾月没说什么,很配合地跟路征玩游戏。 玩到一半,路征把道具扔到一边,举手做投降状,“嫂子,你这是逗我呢?” “你说玩游戏的。”江拾月觉得她很配合了。 路征:“……” “嫂子,我回国从医时间不算长,也不过两年多。但,从我学医到现在小十年了,我就遇见两个让我挫败的人。一个是陈山河,一个是你。” 第113章 他是我男人 路征到飞行队之前,队里没有专业的心理医生。 他刚跟陈山河打交道时,陈山河不相信他。 所以他的测试完全无法进行。 路征心理素质过硬,受过反刑讯训练。 所以他看见的只是陈山河想让他知道的。 最气人的是,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这简直是一个心理医生的奇耻大辱。 直到后来陈山河相信他,卸下防备,他的治疗才能顺利进行,结果还是失败。 现在对着江拾月又是这种感觉。 不,不一样的感觉。 江拾月更像赌桌上赌技高超的赌徒。 她亮什么样的牌取决于对手也就是路征出什么样的牌。 也就是说,在路征试探江拾月的同时,江拾月也同样在试探路征。 路征倒是不怕试探,但没有哪个心理医生愿意像没穿衣服一样跟患者面对面聊天。 最气人的是,他压根就不知道江拾月的牌面到底是什么。 不愧是夫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拾月:“……” 就挺冤枉的。 她不是故意的。 谈判桌上那一套玩习惯了。 江拾月上辈子是职业花钱的。 金融圈的的大佬们,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成精? 就算嗷嗷待哺的创业者,为了要投资也会不择手段。 路征被两连暴击,表示今日不宜看诊,让江拾月先回去,下次跟陈山河一起来。 陈山河听见路征的答案,只回了两个字:“庸医!” 气得路征跳脚,“陈山河,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这么羞辱我!信不信下次我给你催眠成傻子?” 陈山河没说话,只淡淡勾了勾唇。 路征:“……” 生平第一次爆粗口:“滚!” 江拾月见天色还早,表示想逛街。 难得有的司机和拎包的劳力,不逛白不逛。 陈山河没反对。 老太太本就没怎么走路,休息了这半天,缓过劲来,也想逛逛。 江拾月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肘,带她到成衣柜台先置办了一身行头。 陈山河掏的钱和票。 老太太又喜欢又心疼,摸着衣服爱不释手,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太贵了!”“别买!” 赵彩凤看见也非要。 陈山河犹豫。 他手里九十块钱,中午下馆子就花了七块八毛钱。 给老太太从头到脚置办了一身行头花了十五块。 一会儿还得买点粮油米面。 家里这么多人不好在食堂吃饭,他没交娘和大嫂的口粮,临时加人其实就是分的战士们的伙食。 陈山河干不出来这种事。 再花点怕是不够买赵彩凤和老太太回去的火车票。 其实现在也不太够。 赵彩凤见陈山河不想给她买衣服,登时嗓门就高了几分,“陈山河,你不会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长嫂如母,我还称不着你一件衣裳是吗?” 陈山河不想在公共场合引来围观,妥协,掏出钱。 下一秒,旁边横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他手里把钱拿走。 陈山河侧目。 江拾月麻利地把钱收进自己衣服外侧的口袋里。 赵彩凤看见江拾月拿走钱,急眼,“江拾月你什么意思?” “他是我男人,挣来的钱交给我管岂不是应该的?哦,跟你说这你也不懂。那我简单点说,就是家里的钱怎么花给谁花我说的算!” 赵彩凤伸手去抢,被江拾月啪在手背上拍了下,“再抢今晚你还没饭吃,你信不信?” “你!”赵彩凤又气又急,转脸朝陈山河告状,“陈山河,你管管你媳妇儿!” 陈山河垂眸,“我打不过她。” 赵彩凤:“……” 她眼睛转了转就要往地上坐。 “你要敢哭我就敢把你自己丢在这里。到时候你看看是有人来劝你还是保安会把你丢出门!这是城里的百货大楼可不公社是生产队任你撒泼!”江拾月警告。 赵彩凤抬手。 江拾月不闪不避,微笑。 赵彩凤把手放下,牙齿咬得咯咯响。 “想让我给你买衣服也不是不行。”江拾月慢条斯理地开口。 “真的?”赵彩凤一听江拾月会买衣服,脸上立刻阴转晴。 “当然,但是你得先干活。” “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赵彩凤撇嘴,眼睛又在看中的衣服上面落了落,“干什么活?” “你会做针线吗?” 赵彩凤翻白眼,“在农村,哪有几个女人不会做针线?一家老小的衣服和被褥都是我做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拾月目光往赵彩凤衣服上的补丁落了落,针脚细密均匀,确实不错。 “请你帮忙改几件衣服。改一件五毛钱,你要会用缝纫机的话,改一件两毛。攒够钱你想买哪套衣服就买哪套衣服。” 赵彩凤听见让自己改衣服眉头就皱起,再一听改一件给两毛钱,顿时喜上眉梢,“真的?” “真的。” 在生产队赚钱太难,一整个劳力干一天活也就七毛。 改件衣服就有五毛,太好了! 赵彩凤连连点头,“好!”随即警惕道,“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要说话不算话,你就去陈山河的领导那儿闹。” 陈山河:“……” 什么叫飞来横祸? 但,他识相地没吭声,默认给江拾月的承诺背书。 “那……走,咱们现在回家,我给你改衣服去!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不着急。”江拾月摇头,“你们先回车上等我,我还有点事。” 老太太不适合走远路。 陈山河送老太太和赵彩凤回车上。 阳阳跟着江拾月。 这个时代的百货大楼就是时尚的风向标。 百货大楼上什么,工人们买什么。 城里流行什么,乡镇农村就模仿什么。 江拾月转到成衣柜台,看见于主任买回来的工装挂在架子上。 恰好于主任巡视,看见江拾月先笑着打招呼:“江同志,你怎么来了?” 江拾月点头致意,同样露出八颗牙齿的职业微笑:“来陪家人买点东西。好巧,在这里遇见您了。这工装……” 她一手牵着阳阳,另外一只手指了下挂在墙上的工装,“好卖吗?” 于主任摇头,“跟你我就不说虚的。暂时还一件都没卖出去。” 第114章 阳阳生日 江拾月点头,不意外于主任的答案。 制衣厂的客户们刚把工装买回去,暂时不需要买新工装。 除非单位进新人或者有人的工装不小心损坏,一件两件不值得去制衣厂会来百货大楼采买。 她道:“您别急!等一段时间,一定会卖出去的。” 于主任笑着点头,“我不急。反正我拿货便宜。一时半会儿看不见回头钱没事,主要占着我这么大一组柜台有点浪费。” 百货大楼生意红火,多的是厂商想入驻百货大楼。 一柜台难求。 这工装不摆不行,摆了一时半会儿还看不见回头钱。 偏还不能跟其他种类的成衣搭在一起卖。 这些工装款式新颖独特,普通的成衣放在一起会黯然失色。 以至于偌大的柜台只能稀稀拉拉的挂着不同种类的工装。 江拾月心中一动,有主意,“于主任,我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合作一下?” 于主任眼睛一亮,“你想怎么合作?” 前几天时装表演他就很欣赏江拾月。 只是陈厂长当时不肯引见,他以为陈厂长惜才不舍得放人。 现在听江拾月这意思,陈厂长当时说的是实话。 江拾月确实是自由身。 若能把江拾月招致麾下更好。 江拾月摇头,“我暂时只是有一个想法。等我理一下,有完整的合作方案,我再来找您细谈。” “好。”于主任一口应下,指了指楼上,“我办公室在四楼,到时候你来了直接过来就行。” 江拾月道谢后,牵着阳阳离开柜组。 没走多远看见找过来的陈山河。 “你怎么来了?”江拾月有点纳闷。 陈山河默了会儿,才开口:“找你买菜。”见江拾月眼神疑惑,补了句,“我身上没钱。” 江拾月这才想起来陈山河的钱在自己这里,掏出来还给他,“不好意思,我忘了。” 陈山河摇头,“一起去?看看你喜欢吃什么,买点儿。” 江拾月只当陈山河说得是客气话,当然,主要她现在虽然还没实现财富自由,但想吃点什么都能买得起。 买吃喝不适合在百货大楼。 陈山河托起阳阳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跟在江拾月一旁,一家三口去了百货大楼附近“商业街”。 江拾月买了一条大鲤鱼,“鱼肉软烂,蛋白质也高,适合老人。” 陈山河点头,“谢谢。” 白面和米,上次江拾月买的还有。 家里也还有猪大油。 江拾月又买了一只鸡,买了两斤猪肉。 买了些点心。 陈山河看着江拾月口袋里的票像掏不尽一样,有些目瞪口呆。 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江拾月到底赚了多少钱? 怎么赚的钱? 江拾月抬头见陈山河盯着自己,摸了摸脸,问他:“怎么了?” 陈山河摇头,指了指街上唯一一家甜品店,“去买一个蛋糕!” “买蛋糕做什么?”江拾月疑惑,“你娘生日?” 陈山河:“……” 他拉着阳阳的手举了下,“明天,阳阳的生日。” 江拾月:“……” 尴尬地看了阳阳一眼,“抱歉,我忘了。” 主要阳阳的出生日期不在原主记忆里。 阳阳依旧面无表情。 他也对生日没什么概念。 江拾月玉手一挥,“阳阳,今年给你好好庆生。” 带着补偿心理的江拾月开启真正的血拼。 出手就买了店里最奢侈的双层蛋糕。 除了蛋糕以外,还买了许多吃的喝的玩的。 阳阳喜欢的,买! 觉得阳阳喜欢的,买! 感觉阳阳可能喜欢的,买! 陈山河两手挂满网兜,拦住江拾月,“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难日。买些你喜欢的。” 就算之前,江拾月十分讨厌阳阳,每到阳阳生日,陈山河也会给她煮两个鸡蛋。 不管如何,阳阳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额……”江拾月心虚地移开视线。 生孩子的痛苦不是她经历的。 但,陈山河盛情难却,江拾月还是选了两样自己喜欢吃的水果买下来。 78年的大西北,水资源十分珍贵,纵使城里,水果也比较稀缺。 江拾月没有吃独食的习惯,买了一个大西瓜。还买了点当地特色水果。 往回走时,陈山河手里提的,肩上背的。活像个行走的货架。 街头行走的货郎都没他身上东西多。 吃喝买全,最后一站还是制衣厂。 江拾月不打算再回制衣厂,借陈山河的便车把被褥和自行车带走。 陈山河给江拾月把铺盖归置在后备箱。 江拾月去找陈厂长还钥匙。 陈厂长连连叹息,只说对不起。 他清楚,就因为厂里小部分人,一个真正能把他们厂带向未来的能人被逼走了。 当然,这是陈厂长的想法,江拾月不这么想。 在江拾月眼里,她来制衣厂只是还陈厂长的人情。 如今人情还了,她跟制衣厂的缘分也就尽了。 否则三个王仁礼绑在一起也不是江拾月的对手,更别提能逼走她。 她只是借坡下驴,省得再找借口。 而且不用再帮制衣厂卖剩下的工装,多好! 江拾月上辈子从事的职业说白了就是“钱生钱”,这辈子她的行业还没初始化。 股市也得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更别提其他相关联的行业。 在这之前,她能实现基本财务自由就行。 陈山河等江拾月上车,发动车子离开。 在大门口被人拦下。 制衣厂的工人们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自发跑过来送她。 确切地说是挽留她。 很多人都是从车间直接过来的,工装外侧的套袖还戴着。 “江同志,你别走!王仁礼那个混小子,我去给你收拾他!” “拾月姐姐,你留下!我还想跟你学做设计呢!” “江同志,你留下好不好?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们去财务给你要。” “对!留下?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们帮你出气!” “……” 工人们围着缓慢行驶的车子,一脸急色地往扒着车窗小跑。 江拾月没想到会这样,眼睛微微发酸。 都说七八十年的人淳朴,懂感恩,有道德。 原来是真的。 王仁礼这样的才是极其少数。 江拾月摇下车窗,“别送我了,咱们有缘,还会再见!” 第115章 你别怕!该你的谁也不能少你的 陈山河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从裤子外侧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江拾月。 他心里的震撼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江拾月在制衣厂他知道。 江拾月在制衣厂都做了什么他不知道。 江拾月赚了多少钱他更不知道。 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怕江拾月在大院请大家吃肉的钱来路不明。 从这些工人的反应以及说的话来看,江拾月应该为制衣厂做了很大的贡献,但,制衣厂似乎亏待江拾月,没有给她应该给的报酬?! 陈山河好不容易从工人的围堵中强行驶出制衣厂大门,一脚刹车熄火。 江拾月:“???” “好不容易出来,你停下来做什么?” “他们还欠你多少钱?”陈山河侧头。 “不欠了啊!”江拾月先是一脸莫名其妙,随即反应过来陈山河的意思,唇角扬起,笑:“怎么?你这是打算去帮我要账?” 陈山河点头,“你别怕!该你的谁也不能少你的。” 江拾月怔怔地望着陈山河,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萦绕心头。 她上辈子生活在一个人情淡薄且冷漠的时代。 很多人都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评判别人。 甚至能对生养自己二十余年的父母说“你们这么穷为什么要生我来受苦?!”这种没良心的话。 她跟制衣厂的人谈合作图利益交换,这些工人却实打实真心对她,刚才围在车窗旁说的那些话也都是情真意切。 一直被她,不是,原主拖累的男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能这么坚定地站在她这边,要为她讨回公道。 陈山河看着她,等她开口。 江拾月眨眨眼,眨去眼里的酸涩,摇摇头,“放心,我不是吃亏的主。” 陈山河犹豫。 后座的赵彩凤听见咕哝,“这倒是!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 陈山河回忆了下江拾月近期说话做事的风格,默默重新点火。 她确实不是个吃亏的主。 下午陈厂长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辆货车,把八百多套工装给江拾月送了过来。 跟陈厂长一起来的还有刘圆圆和郭庆元。 刘圆圆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月月姐,你还回制衣厂好不好?” 郭庆元在一旁猛点头。 陈厂长嘴巴几次开合,最终长长叹息一声,“江拾月同志,是我对不起你!” 江拾月哭笑不得,“你们别这样!我本来就不是制衣厂的员工。再说也没有白干活。”她抬胳膊拍了拍车上还没卸下来的工装,“这不就是我的报酬吗?” “说起这事……”陈厂长背过身,从裤腰处掏啊掏的,掏了半天掏出叠成小板砖样式,洗到发黄的手帕,转过身,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的钱递到江拾月面前。 “这是……”江拾月没接。 “既然说顶账,没有再让你吃两遍亏的道理。你上午走的急,财务没来得及算账。我们一套劳动布工装生产成本在六块三毛钱。八百五十三套工装一共是五千四百五十九块钱。你的抽成总共是八千二百一十。抵完账还剩两千七百五十一。几毛几分的我没记住到底多少,但是财务都给你算好了。喏,你点点对不对?” 江拾月摇头,“这样不合适。厂里可以按批发价给我。” 她也没想过要占厂里便宜。 “你就拿着!”刘圆圆从厂长手里把钱抢过来拍在江拾月手里,“这是你应得的。我们厂三分之二以上的员工画押通过的。你放心,王大虎不能再因为这个找你麻烦!” 郭庆元点头,“对!下午我们都已经教训过王仁礼。他以后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就是!你跟我们厂非亲非故。忙里忙外一个多月,帮我们厂清库存给我们赚了十万块钱周转。我们不能占便宜没够。收成本价就足够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把这些工装都拉回厂里给你换成现金。”陈厂长点头附和。 江拾月低头看着手里两沓半大团结摇头,缓缓开口:“谢谢你们!我要这些工装就好。” 八百多套衣服,江拾月一个人搬不回大院,只能求助陈山河。 陈山河亲自带人给她往回搬。 走到半路。 “还有个问题。”江拾月有些难以启齿,“咱们房间不大。” 睡人都困难,哪还能装下这些衣服? 八百多套衣服还是挺占地方的。 陈山河大约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背着一包袱衣服脚步不停,问江拾月,“你上次跟我闹分居强占的那套房子钥匙呢?” “???”分居? 江拾月脚步顿了下,快速翻找记忆。 好像有这么回事。 有次江拾月说冬天洗衣服手冷,非要闹着买一台洗衣机。 一台洗衣机千多块钱不说还得要券。 钱陈山河没有,券也没有,就没答应江拾月的无理要求。 但从那以后,冬天江拾月除内衣以外的衣服都是陈山河洗。 也是碰巧,两个人吵架时,恰好营里刚有个军官到了随军条件,申请了一套家属房刚批下来。 人家来找陈山河拿钥匙,江拾月一把抢走了钥匙,不肯还。 陈山河想硬抢,江拾月就往身上藏。 藏在正人君子看都不敢看的地方。 别看两个人是夫妻,陈山河也不好意思往她某些地方摸。 两个人闹得不愉快,陈山河只能重新给人家找了一套房子。 江拾月美名其曰要分居。 但她也不愿意收拾房子,一直嘴上喊着分开,实际上她一天也没去住过。 陈山河换过锁,想过把那个房子让给别人。 每次江拾月都一哭二闹三上吊,跟他闹完去闹搬进那栋房子的人。 人家打也不能打,骂又骂不过,只能搬走。 久而久之,那套房子在家属院如同鬼屋一般,让人谈之色变。 区别在于,谈鬼屋是害怕,谈江拾月占的房子是气愤。 好在家属院随军的少,空房子还不少,于是那套房子一直被江拾月霸占着当杂物间用。 江拾月被这段回忆刺激地嘴角直抽。 原主是个货真价实的极品,不掺半点水分那种。 第116章 我打算行善积德干点好事 江拾月先回家在木箱底翻出原主藏的钥匙去打开门。 陈山河把工装放在外头,自己找了把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这套房子离公厕不远,格局跟他们现在住的那一套差不多,就是一室一厅的布局。 因为中间换过几次主人,房间里不算脏,只有一层薄土。 江拾月拿了抹布擦洗桌子椅子。 “你买这么多工装做什么?”陈山河问。 “不是买的。”江拾月摇头,手里动作不停,“抵账的。” 简单把跟制衣厂的渊源说了下。 陈山河听完第一句话是“以后别去那个黑市了。”顿了下补充道:“如果非要去,叫上我。你说的那个乔四爷不是个善茬。” “你认识他?” 陈山河摇头,“不认识,但是听说过。那这么多工装你打算怎么办?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人。” 江拾月惊了,“你还认识买工装的?” “战友多。他们转业退伍后干哪行的都有。”陈山河淡淡道。 江拾月默默竖起拇指,突然想起一句话。 这世界上最铁的两种关系:一起扛过枪,一起女票过女昌。 实打实羡慕,这都是人脉啊! 无论什么年代想做生意都离不开人脉。 羡慕归羡慕,江拾月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陈山河的好意,“谢谢你!不过暂时不需要。” 开玩笑! 这是她第一桶金换来的。 哪能低价倒出去? 这些衣服在她手里不翻一倍,她都不是合格的投资人。 陈山河不懂做生意,但是知道这年头不允许个人经商。这些工装其实是烫手山芋。 只是江拾月似乎不这么认为。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陈山河追问。 江拾月纳闷地看向陈山河,“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不像陈山河风格。 陈山河抿唇不语。 江拾月自己找到答案:“噢,你怕我违纪犯规连累你?你放心,能走康庄大道谁愿意过独木桥?我一定遵纪守法。” 不包括现有的某些经济相关的规则。 陈山河张嘴。 弯腰擦桌子的江拾月没注意,接着道:“我打算行善积德干点好事。带着嫂子们赚点零花钱。” 大院地处偏僻,进出不易,来随军的嫂子们基本都是全职在家伺候老公孩子。 孩子小点的还好,个军嫂凑在一起,在院里溜溜娃,顺带聊个天,时间过得还快些。 像王红这样还没孩子,或者家里孩子长大已经不用贴身照顾的嫂子们,在家属院的日子说美也美说难熬也难熬。 美在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开心了做个饭不开心就吃食堂。偶尔有个小病小灾大院里面就有卫生室,看病拿药都。 闲着没事就串门闲聊天。 清闲的日子胜过大部分穷苦百姓。 但,家属院就这么大,固定的嫂子们就这么十几二十个。 偶尔来个探亲的嫂子立马像动物园里的稀有动物一样会引起围观。 大家都喜欢跟探亲的嫂子聊天,问外面的世界。 说坐井观天不太好听,可在家属院时间久了确实有点与世隔绝的感觉。 嫂子们每天睁开眼到闭上眼,来来回回见的都是这么几个人,说得都是一些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陈谷子烂芝麻事。 没孩子的嫂子更惨,不光聊不了孩子还聊不了男人。 她们男人的职业特殊,动辄就涉及保密,聊两句就是死局。 以前嫂子们每天最大的热闹就是看江拾月和张素芬折腾。 气归气,日子总归不无聊。 有江拾月这个“臭美大辣椒”在,最起码嫂子们能准确知道外面流行什么款式的衣服兴什么样的面料。 然而这两个多月,江拾月改到城里去折腾。 一回来就闹大的。 热闹看了,肉也吃了,但是大家也发现江拾月离她们越来越远。 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了。 就好像都是一个班里的学生,大家都讨厌一个调皮捣蛋的差生,可突然某一天,这个差生不调皮捣蛋了。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这个差生已经成了全校第一名且落第二名一百多分。 家属院只剩一个张素芬还因为张翠的事,被自家男人一顿狠批后送回老家去了。 还有张燕姐妹。 张翠被开除,遣送回乡,杂货铺换了一个残疾退伍兵。 张燕为此跟自家男人打架,生气回了娘家还没回来。 嫂子们的日子越发沉闷。 渐渐她们彼此之间的摩擦就开始多了起来。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以前有江拾月和张素芬吸引火力,大家一致对外。 如今只能内耗。 明明大院两公害一改好一回家都走了,家属院的氛围没有变和谐反而有些微妙。 嫂子们在家属院闹得不开心,见了自家男人要么迁怒要么吐苦水。 弄得干了一天活的男人也憋屈。 嫂子们彼此之间情谊淡薄,可男人都是过命交情。 不会因为她们的摩擦去找对方的男人说事。 但次数多了,天天在一起的战友也会因为媳妇闹矛盾有些尴尬。 陈山河和许如山最近正为这事发愁,听见江拾月的话,不由停下扫地的动作,当场表态:“你想怎么做?我一定支持你。” 赚不赚钱不重要,只要嫂子们有事做不在家属院折腾就行。 江拾月耸肩,“也不干什么,就请她们帮我改衣服。” 陈山河目光落在门外的几包袱衣服上,“八百多套能改多久?” “那就看她们效率了。”江拾月摊手,回头纳闷地看着陈山河,“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陈山河不至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是好端端的肯定也是别有所图。 陈山河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有些不自在地侧头避开江拾月的视线。 “说起来,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江拾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陈山河,“上次咱俩换房间,我无意间看过你的笔记本。你会画设计图?” 陈山河:“……” 他面无表情地打破江拾月的幻想,不,妄想,“我不会画服装设计图。” 江拾月摆摆手,“差不多。都是设计图。” 第117章 大嫂的毒辣计谋 陈山河:“……” 服装设计图和战机设计图差不多? 陈山河挑眉,“是不多,也就太阳到地球的差距。” 江拾月假装没听见,抹布往盆里一丢,“饿了!快点干完咱们回家吃饭。” 刚拐进回家的胡同,江拾月就闻到浓郁的香味。 她轻叹:“你大嫂这是报复我呢?还是报复猪呢?” 就这味道,估计今天买的肉都得让赵彩凤造上。 她不心疼肉,就是觉得去买肉有点麻烦。 陈山河:“……”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推开家门,香味更浓。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一道把子肉,土豆炒肉丝,茄子肉末以及糖醋鲤鱼。 汤是鸡汤。 陈家在北方,炖汤的习惯跟南方不一样。 南方讲究喝汤,一般就是清炖辅以各种滋补食材。 重点在汤不在肉。 北方喜欢吃肉,炖汤是要炝锅的。 油热煎炒清洗干净的鸡肉块,然后加水放酱油等调味料,等炖到差不多再加入切块的土豆、冬瓜或者蘑菇等一起炖。 汤和肉都有滋有味,可以一起吃。 江拾月上辈子也是北方人,喜欢这一口。 吴秀娥见江拾月进门,倏地站了起来,揪着衣服下摆,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我……我说不听你大嫂。” 江拾月一脸迷茫,不太明白吴秀娥什么意思。 陈山河把吴秀娥重新摁在板凳上坐下,“娘,没事。肉买来就是吃的。又不天天这么吃,一顿两顿不算浪费。” 江拾月这才明白为什么老太太那么惶恐。 吴秀娥听见陈山河的话点点头,但忐忑的目光还是留在江拾月脸上。 江拾月忙开口:“阿……娘,没事。我也喜欢吃肉。大嫂人品不行手艺还是不错的。” 味道不知道怎么样,但卖相不错。 听见江拾月开口,吴秀娥才松了口气,自顾自忽略江拾月对赵彩凤的评价。 江拾月刚坐下,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她。 “拾月嫂子在吗?” 江拾月诧异地望向门口,她还是第一次见许如山一家以外的人来串门。 而且点名找她。 江拾月起身迎到门口,招呼王红往里坐,“王红嫂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王红目光往饭桌上落了落,不由自主吞了下口水,但是语气坚定地拒绝,“不了,我就来跟你说句话。说完我就走。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江拾月不明所以跟着王红往外走了几步。 “怎么了?” 王红左瞧右看,见四下无人才开口:“嫂子,我刚才在厨房做饭碰见陈营大嫂了。” “昂。”江拾月点头,心想,公共厨房碰见赵彩凤不正常?这应该不值得王红破例上门找她,难道来告状的? 江拾月主动开口询问:“她欺负你了?” 王红连连摆手,“不是,没有。就是……就是……” 见王红一脸难为情,江拾月安慰道:“嫂子,你有话直说就行。” “我……我听见她做饭一直骂骂咧咧。” 江拾月点头,符合赵彩凤的性格,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见江拾月一脸不意外,王红闭眼咬牙说出口,“其中一句是,她说要在回老家的路上,找个地方把老太太丢下自己回家。” 赵彩凤的原话比这难听的多,说老不死的浪费粮食什么的,要把老太太丢在半路上能饿死在外面更好。回家就说走丢了。 反正老太太不识字,就算有人问她她也报不出家里的地址。 到时候找不到人,谁也拿赵彩凤没办法。 “我……我犹豫了好久,想来,又怕你们觉得我挑拨离间。不来,又怕万一路上阿姨真出点什么事,我良心不安。”王红一脸愁容。 “我知道。谢谢你能来跟我说这些。她说这话除了你谁还听见了?” 王红摇头,“当时厨房就她一个人。我去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 她听见了也没敢在厨房留,赶紧回了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说一声。 江拾月有点奇怪,“你为什么会找我而不是陈山河?” 按理说,陈山河人缘更好?!而且那是他娘。 王红涨红了脸,“我……我不敢,陈营太严肃。” 她跟江拾月打过一段时间交道,更熟悉一些。 江拾月连声道谢,转身回屋,把剩余的鲜肉拿出来硬塞给王红。 王红不肯收。 “嫂子,你还是收下!这是我们一点儿心意。假如我们不知道,路上真出点什么事,陈山河会悔恨一辈子的。比起你的提醒,这点猪肉太微不足道。” 王红这才收了,道谢后离开。 吴秀娥看见江拾月提着肉出去空着手回来,眼里有些心疼,但什么都没说。 陈山河刚想开口,赵彩凤端着新蒸的白面馒头进来,笑嘻嘻道:“你俩倒是会赶饭点儿。” 江拾月和陈山河都没说话。 一顿饭,一家人都吃得特别香。 江拾月吃了一个馒头还喝了一碗鸡汤。 阳阳吃了一根鸡腿还有半块馒头。 吃饱喝足后,江拾月提过蛋糕打开。 这年代的奶油不知道更纯还是劣质,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怎么融化。 江拾月往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 因为阳阳过的是三岁生日,点三根蜡烛有点诡异。 陈山河掏出火柴把蜡烛点上。 江拾月关了灯,拍着手给阳阳唱了一首生日歌。 “阳阳,过生日呢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许愿。很灵的哦!你的手这样……”江拾月拿着阳阳的手,教他双手合十,“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完你的愿望,就可以吹蜡烛啦!” 阳阳没闭眼,怔怔地看着江拾月。 过了一会儿,两行泪从阳阳的眼角流下。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别的情绪。 眼泪却越流越多。 江拾月有些心疼,不再只是单纯责任的心疼。 她张开胳膊拥住阳阳,“对不起!以前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以后我会努力做一个及格的妈妈!” “生日哭哭啼啼……”晦气! 赵彩凤没说完被陈山河警告地看了眼。 这还是头一回陈山河对她这么不客气,赵彩凤顿时心生胆怯闭上嘴。 第118章 端正乙方态度 陈山河上前,张开臂膀虚抱了下江拾月和阳阳,开口:“要不你和儿子一起许愿?!” 江拾月把阳阳抱在腿上,跟他一起闭上眼,等阳阳睁开眼,她陪着阳阳一起吹灭了蜡烛。 陈山河握着阳阳的手,切下第一块蛋糕,没有如以往那样先递给吴秀娥,而是交给阳阳,指着江拾月道:“先拿给妈妈!你的生日是妈妈最受罪的一天。” 阳阳头一次没半点犹豫,两只小手抱着蛋糕献宝一样举到江拾月面前。 “谢谢!”江拾月心里一片酸软。 在阳阳殷切的目光下,江拾月咬了一小口蛋糕,摸摸阳阳的头,笑着夸:“真甜!” 她上辈子吃过的天价蛋糕都没有这块甜。 阳阳的嘴角微微上扬。 很浅很浅的笑。 江拾月诧异地瞪圆了眼,随即笑的更开心。 陈山河也看见阳阳的笑,向来喜怒不上脸的他也忍不住扬起唇。 第二块蛋糕陈山河给了阳阳,但是阳阳递给了吴秀娥。 第三块蛋糕,阳阳给了陈山河。 第四块给了自己。 赵彩凤生气:“大白眼狼生的小白眼狼!” 最后一块蛋糕才给她。 生气归生气,赵彩凤还是接过蛋糕,大口的吃着。 活了几十年,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很软很甜。 两层蛋糕,他们几个人吃不完,也不宜存放。 江拾月建议阳阳可以把蛋糕分给他想分的朋友。 阳阳同意。 江拾月陪着阳阳去家属院其他人家送蛋糕。陈山河拿了一半送到营里让兄弟们分,顺便把吴秀娥和赵彩凤送到招待所。 等陈山河再回来,江拾月已经把碗筷洗好收了起来,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她正坐在桌边教阳阳写字。 陈山河没着急进门,站在门口。 钨丝灯泡昏黄的光打在江拾月和阳阳身上,镀了一层暖光。 娘俩头挨着头贴在一起。 “你看,一,丿,丨……” 江拾月握着阳阳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字。 她头发养得好,其中一缕不听话,她捋到耳后,头发却总是滑下来垂在一侧。 顺如上好绸缎的黑长发,显得她脸更白,侧脸线条更柔美。 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很温馨的一幕。 陈山河靠在门框上,唇角忍不住上扬。 这才是家应该有的样子?! 江拾月无意间抬头看见陈山河“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陈山河站直身子,走进屋子,坐在桌前。 江拾月示意阳阳到床上去看书,“写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明天再学习。今天该睡觉了。而且这光有些暗,对眼睛不好。” 阳阳点点头,上床去翻他的新华字典。 江拾月:“……” 所以写字对眼睛不好看字典就好了? 江拾月无语地上前拿掉阳阳的书,给他盖上薄毯。 房间里都是冰桶,不热。 “今天王红嫂子找你做什么?” “我跟你说个事。” 陈山河和江拾月同时开口。 江拾月摆手,“那咱俩说得同一个事。” 她把王红的话转达了。 陈山河皱起眉,眼里闪过一抹凌厉。 “要不,我护送她们回家?”江拾月犹豫着开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赵彩凤那德行,能干出来这么缺德的事。 她跟陈山河现在还是夫妻关系就有共同义务,陈山河这职业不自由,只能她去。 陈山河摇摇头又点点头。“咱们一起回去。” “啊?你这么自由的吗?”想走就走? 陈山河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们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的探亲假。不过需要提前申请。我这两年都没休息,明天我去递假条试试。” 他顿了一下,犹豫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实在请不了假,确实得麻烦你跑一趟……” 陈山河说到这里又停住,眉心蹙起。 江拾月生得漂亮,她自己出门安全都是个问题,护送娘和大嫂,应该更危险?! 陈山河想到这,摇摇头,“算了,如果我回不去,我再想其他办法!” 江拾月听见陈山河直接断了让她一个人护送吴秀娥和赵彩凤回老家的念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1978年和2018年的差距不只是隔了四十年,还有治安的差别。 几十年后随着扫黄打非,治安越来越好,一个女孩独自出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78年,经济像春天萌芽的种子破土而出,即将迎风生长。 同样,也会有杂草和害虫滋生。 火车站骗子小偷防不胜防,难免还会再遇见人贩子。 最让江拾月头疼的是,在78年,航空还归军方管制,普通人有钱也坐不了飞机。 别说飞机,卧铺都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得是单位里达到一定职级的人才能买卧铺。 还没有高铁,火车也没提速。 想想要在硬座的绿皮火车上晃悠两三天,江拾月头就疼。 见江拾月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陈山河好笑道:“无利不起早。你这么殷勤,有事需要我帮忙?” “陈营长果然才智过人。”江拾月挪了下坐着的长凳往陈山河身边凑了凑,“也不是什么大事。以陈营您的聪慧,不过是抬抬手而已。” 陈山河不吃江拾月这一套,屈指轻敲桌面,“直接说正事。” 明显就没拍过马屁,生硬的没法听。 江拾月端正乙方的态度,特别配合,十分谦卑,“画服装设计图。” 陈山河:“……” 不等陈山河拒绝,江拾月快速补充,“不用你画人脸!就跟你画飞机设计图那样,给几何图标注尺寸就行。” 江拾月的脸离陈山河很近。 她近乎趴在桌子上,扬起脸看他。 黑漉漉的大眼睛十分灵动,带着点让人无法拒绝的讨好。 明明已经认识江拾月快四年了,陈山河却像第一次见这张脸。 尤其是最近的江拾月像换了个人一样。 要智慧有智慧,要口才有口才。 能软言相劝也能暴起伤人。 笑语晏晏,却从来不吃亏。 明明还是一样的皮囊,以前总觉得美则美矣,一脸刻薄很难让人心生喜欢。 现在…… 第119章 我都听你的 陈山河舌尖轻顶了顶上牙床,莫名红了脸侧过头,干咳两声。 “行不行嘛?要不你教教我,我自己画?”江拾月再接再厉。 陈山河点头。 江拾月生怕陈山河反悔,连忙找出纸和笔恭恭敬敬放在陈山河面前的桌上。 又往搪瓷茶缸里泡好茶水给他递到手边。 想了想,又洗了一盘水果端过来。 陈山河:“……” 不止受宠若惊。 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看江拾月“狗腿”的忙来忙去。 江拾月又做了两碗刨冰摆在陈山河面前,花生米豆等小料堆成山尖儿。 陈山河认输,拦江拾月:“别弄了!桌子让你摆满了怎么放纸笔?” 画设计图不是阳阳写作业,往往需要很多工具和纸张,占地方挺大。 陈山河伸出手去拦,江拾月恰好往刨冰上放勺子,两个人的手在半空相遇。 两个人同时怔住。 陈山河手像被烫到般倏地收了回来,背在身后,不自觉地捻了下手指。 明明一触即分,掌心却还残留着如凝脂般的细腻触感。 江拾月纳闷地看了陈山河一眼,就不小心碰了下,至于这么大反应? 秉着乙方惯有的谦卑,江拾月快速将自己刚摆在陈山河面前的茶杯碗盘全部撤走,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 陈山河坐在桌前,拿起铅笔,“说下要求。” 江拾月忙把早准备好的工装拿过来。 她从制衣厂带回来的工装,都是没改装过的。 江拾月先拿过上衣放在身前比划,“你看,这个上衣又肥又大又土。第一种,我想把它改成短款,略修身的。第二种我想做成马甲款,就是你说的坎肩……” 陈山河:“……” 他学开飞机和设计飞机都没这么棘手过。 见陈山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江拾月把工装放在一边,自己拿过蜡笔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 陈山河:“你这不是会画?还需要我?” “我只会简单的效果图,设计图需要标注精准的数据。”江拾月解释。 她会点速写,画好大致轮廓,上点色,完事。 远看很漂亮,近看两肩不一样高,胳膊不一样粗……反正诸多细节上的小毛病,跟设计图完全两个概念。 陈山河拿过图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问她,“以前的设计图有吗?” 江拾月点头,从自己带回来的铺盖里翻出几张纸递给陈山河,“这是制衣厂的设计师画的草图。” 说是草图,能留下的是接近成品的版本,无非是铅笔画的,上面还有擦改痕迹。 陈山河扫了一眼,斜挑一侧眉梢问江拾月:“你说……不用画人物,只需要画几何线条标注数据?” 江拾月无辜地眨眨杏眼,睁眼说瞎话:“对!” 陈山河:“……” 也是他不长记性,竟然还会上她的当! 他摇摇头,近乎认命道:“说一遍你要的尺寸。” 江拾月指着刘圆圆她们的草图,“这就是衣服的三种尺码。大概就是按这个标准。” 陈山河起身。 江拾月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你去哪?身为军人半途而废是不对的!” 陈山河:“……” 他垂眸,江拾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活像只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猫。 哪怕明知道她是演的,心底依旧生出一些陌生的的情绪。 他轻咬舌尖,没好气道:“松手!我出去抽根烟。” 隔行如隔山。 他也是信了她的鬼话,才相信柔软的女性线条衣服和硬朗的飞机线条画起来差不多。 江拾月不松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根钉?” 陈山河:“……” 又好气又好笑,终归是点了点头。 江拾月这才松开手,笑得像只刚捕到猎物的小狐狸。 无疑,他就是那只猎物。 陈山河摇摇头,往门外走,走到一半扭头,“你早点洗洗睡!我第一次画这个,会很慢,不用等我。” 江拾月特别“为难”道:“那怎么行?你帮我的忙在这熬夜,我怎么能自己去睡呢?这样多不好!” 陈山河表示没关系。 江拾月立马一脸乖巧地点头,“那我听你的!” 陈山河:“……” 你可以再演一会儿的。 江拾月刚刚冲完身上的泡沫,水和电都停了。 江拾月摸索着穿好衣服,一出门看见路灯下黑影里有猩红一点明明灭灭。 哪怕明知道大院安全绝对有保障,江拾月还是难免生出几分害怕,低声质问:“谁在那儿?” “我。”陈山河应声,碾灭烟头,从灯下黑里走出来。 江拾月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过来了?” “看表发现要到停水停电的时间了,过来接你一下。” 陈山河说得极为自然,江拾月却听得心漏了一拍。 每个人择偶标准不一样。 有人喜欢嘴甜的、浪漫的。有人只看颜值就是恋爱脑。 也有人喜欢那种话少但做得多,处处体贴细致的。 他不说多爱你,但细品,他每一个举动都是对你的在乎。 江拾月就喜欢后者。 她自己是个理性的人,更喜欢用心看而不是耳朵听眼睛看。 当然,江拾月不认为陈山河是喜欢她,只是这人比较负责。 没关系,不妨碍她欣赏。 路边的花好看,也不一定必须得采一朵下来。 陈山河自然地接过江拾月端着的脸盆,落后江拾月半步,和她一起回家。 谁都没说话。 安静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却异常地和谐。 江拾月回到自己的卧室没着急睡觉,而是盘点自己的小金库以及记账。 存款有三千,工装八百五十三套,还有一堆待清点的现金。 还了郭庆元的猪羊钱以后,从银行取出来的一千块还剩三百四十元现金。 陈厂长今天送来两千七百五十一元,之前剩的钱加上卖刨冰的钱,还剩六百二十三块。 总共三千七百一十四块钱。 江拾月把这些整钱收好,放在枕头下方,打算把其中三千块去银行存上。 留下七百日常支出。 床上还散落着一堆的毛票和成分的钱,加起来也有个四五块。 江拾月整理好,塞进衣服口袋,没往账本上记。 这是私人账本,懒得记那么明白。 第120章 月入百万 江拾月起晚了。 她起床时,外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方桌上摆着一个扣着盖子的饭盒,饭盒旁是几张摆放整齐的稿纸。 江拾月先拿起稿纸。 上面画着她要改的其中一套工装的设计图。 陈山河画的图和他的为人一样,细致到无可挑剔。 整体图、局部图、细节图。 江拾月感觉有这些图,她这个外行都能做衣服。 最上面一张纸,陈山河用铅笔给江拾月留了言。 大意说江拾月这几天又高考又忙制衣厂应该很累,让她好好休息,饭在桌上,他带阳阳和家人去食堂吃饭,然后会去参观大院。 江拾月吹一声口哨。 静音那种。 吃过早饭,江拾月洗好饭盒也给陈山河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去城里一趟,晚点回来。 江拾月先骑着自行车到天门山公社,再坐车到银城。 又换公交车去银行,把上次的三千和陈厂长送回来的三千存在了一起。 银行的柜员一个劲儿的看她。 似乎很不理解,一个年纪这么轻的姑娘,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一开始存了四千,取走一千,一转手又是三千。 难不成她的一千块还会生崽? 江拾月只淡淡微笑。 这也就是78年,储户一律平等。若换到四五十年后她就是妥妥的大客户。 在78年的七千元,按照四十年后,金融界给出的1:220的比例换算,相当于一百五十四万。 也就是说,相当于江拾月目前月入百万。 月入百万对江拾月上辈子所从事的行业来说,也妥妥的是行业翘楚。 不过江拾月没觉得自己多牛,毕竟活两辈子相当于多了“预知”的金手指。 江拾月存的是活期,她只是想找个“保险箱”。 钱流通着才不会贬值。 从银行出来,江拾月先坐公交到制衣厂,找陈厂长要漂洗衣服的配方。 江拾月在制衣厂呆了一个多月,也跟着学过漂洗,但是没有精确的配方。 陈厂长他们几经调试,已经最完美的把藏蓝劳动布漂洗成了江拾月想要的样子。 陈厂长热情地接待江拾月,并且痛快给了她配方。 “小江啊!”陈厂长语气赞赏,眼神复杂,“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同志。我有预感,如果你一直留在我们制衣厂,将来我们厂一定会全国留名。可惜……” 摇摇头,没说后面的话。 江拾月很清楚陈厂长想说什么,但只能当不知道,谢过陈厂长后,表示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合作。 江拾月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但她知道在商场话不能说绝。 不管以后还会不会合作,得留有余地。 陈厂长望着江拾月的背影,对秘书感慨:“小江同志如果是个男同志,一定会在商界留名。” 秘书点头,随即摇头,“我觉得江拾月同志巾帼不让须眉。纵使是女同志将来也会在商界有很大的名气。” 陈厂长一怔,苦笑,“你说的对,我真老了!越活越回去喽!什么年代了还拿性别看人。是该退休回家带孙子了。” 江拾月买齐漂洗的材料,顺道去填了下高考志愿。 78年高考在分数出来之前就要填报,一共三张表,本科志愿,专科志愿以及中专志愿。 考上任何一个,将来都是要包分配的。 江拾月对将来会分配的工作不感兴趣,刚穿过来的时候图大学免学费和住宿费以及发放生活费补助。 但她现在已经有了第一桶金,大学上与不上对她而言区别不大。 甚至江拾月落笔时都不知道自己该选什么专业。 负责填志愿的工作人员大约已经习惯来报志愿的人都像江拾月这样一脸懵,见她是个姑娘,好心提点了一句,“小姑娘报个医生啊教师啊蛮好的,以后不累。” 江拾月听见医生突然就想起了路征。 确切地说是想起了路征跟她说的话,红唇微抿,眸光坚定地弯腰落笔。 江拾月忙完这些,去给阳阳买了些零食,直接坐车回天门山公社。 到大院时又到了傍晚饭点。 远远地就看见家属院的厨房炊烟袅袅。 江拾月进家门时,陈山河没在,阳阳盘腿坐在床上,吴秀娥和赵彩凤坐在桌前择韭菜。 韭菜看起来很新鲜,像是地里刚割下来的。 江拾月刚想问韭菜哪来的,差点被绊倒,一低头发现各种水果蔬菜堆满了不大的角落,一个甜瓜滚到门口挡了路。 江拾月弯腰把甜瓜捡回去,顺口问:“这么多水果蔬菜都哪来的?” 赵彩凤哼了一声,不搭理她。 吴秀娥忙道:“家属院的军嫂们给送来的。” 江拾月以为是嫂子们看在陈山河的面上送过来给老太太的,也没多想。 阳阳突然抬头看着她说了句“给你的。” 江拾月:“???” 阳阳又低下头明显没打算给她解释。 江拾月琢磨了下,很不自信地问阳阳,“你是说这些瓜果蔬菜是嫂子们送来给我的?” 阳阳点头,“谢,蛋糕。” 这回江拾月反应比较快,一下子明白阳阳的意思。 她昨晚跟阳阳把剩下的蛋糕给家属院里有孩子或者老人的家里都分了分。 今天这些嫂子们投桃报李,摘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给她送了过来。 家属院没有专门的菜园,想种菜的嫂子们都是贴着自家墙根开一小垄地,种点瓜果蔬菜。 地方有限,种得也不多。 往往你家种葱我家种蒜,等到收获的季节互相换着吃。 原主肯定是不会种菜的,人缘差成那德行,也没人会送菜给她。 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江拾月享受到街坊邻居应该有的互动。 这辈子是原主作孽,但上辈子纯属人变得淡漠。 邻里之间除非特别熟悉否则就算互送东西也不会是食品。 就像做好事之前,第一反应是看周围有无监控或者打开手机录像。 江拾月扬唇笑了笑。 嫂子们从最初见了就骂她,到在班车上不站队,到现在跟她礼尚往来。 陈山河恰好进门,先跟吴秀娥和赵彩凤打了招呼,问江拾月,“什么事这么开心?” “扭亏为盈了。” “???什么?”陈山河没听懂。 江拾月摇头,“没事。” 陈山河也不纠结,脱了外套,洗净手坐在桌边跟着一起忙活,“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的休假申请已经批准了。咱们收拾一下,这两天就能买票回家。” 第121章 亲情绑架还是道德绑架 赵彩凤跟吴秀娥对视一眼,明显都很高兴。 赵彩凤撇撇嘴,“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出来这一趟我可够够的。” 都怪那个叫张翠的小蹄子,撺掇着她来。 还以为来了能有点什么好处拿。 就每个月涨了十块钱,跟着吃了点好的。 想起好吃的,赵彩凤舔着唇看了江拾月一眼。心道,回老家是她的地盘可由不得江拾月再跟她嘚瑟。 看她怎么收拾江拾月这个小蹄子,从她手里把陈山河的钱要回来。 这几天顿顿有肉,吃的是白面馒头,可见陈山河不少挣。 凭什么他们在老家吃糠咽菜,一个跟陈家没什么关系的人却能挥霍陈家的钱? 不行! 想到这里,赵彩凤咬牙:小蹄子你给我等着! 江拾月注意到赵彩凤的眼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人心不足蛇吞象! 本事不大想要的不少! 吴秀娥激动到不知道说什么,连连点头。 “城里人管咱们叫乡巴佬,嫌弃咱们!咱们的根就在农村,脚踩在庄稼地里才踏实!他们懂个屁!”赵彩凤碎碎念,“再说这也不是城里。这地方鸟不拉屎比我们生产队还偏。” 吴秀娥看着陈山河巴巴地问:“山河,咱啥时候能走?我不放心你爹。” 她本就不是自愿来的。 被赵彩凤硬拖出来的,每天都想回家。 “我得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去城里给你们买点路上吃的喝的。主要是看车票好不好买,好买的话,咱后天走!” 吴秀娥连连点头,整个人明显轻快了许多。 赵彩凤做人不行,做菜真心不错。 水饺包的皮薄馅多,咬一口满嘴汁水。 刚刚割下来的韭菜配上手工剁制的肉馅,又鲜又香。 江拾月自打穿过来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水饺,忍不住多了吃了几个,撑到坐在板凳上完全不想动。 赵彩凤头一次吃饭没跟江拾月斗嘴,一吃完拉着吴秀娥回招待所去收拾东西。 江拾月没帮忙包水饺,自觉地负责收碗洗碗。 她忙完从公共厨房回来,见陈山河在床前打包自己跟阳阳的衣服。 陈山河这种男人可能做什么事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叠衣服是件多少带点柔气的工作,陈山河一个大男人叠阳阳那么小的衣服却不显半点女气。 他叠衣服的动作很快,但叠出来的衣服棱角分明,线条硬朗。 明明尺寸不一样的衣服,在他手里转一圈,重新摆在一起时,像用刀切割过一样,大小一致,整齐划一。 不多时后,父子俩的衣服就被陈山河用包袱包好。 陈山河无意间回头看见江拾月两手托腮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没摸到诸如韭菜叶之类的,眉梢微扬,问江拾月,“你不去收拾东西?”看我做什么? 江拾月放下托腮的手,莫名其妙道:“我收拾什么?” “不是说,等买好票就一起回老家?” 江拾月:“……” 你跟谁说好的? 难道不是你们陈家人自己回去? “不想去?”陈山河见江拾月不开口,眉心蹙起面露为难。 以前的江拾月下乡就讨厌农村生活,没想到第二人格的江拾月也一样。 他不意外,只是…… 陈山河低头看了看阳阳,跟江拾月商量,“这次,怕是得麻烦你一起去。阳阳现在离不开你。” 他不想为难江拾月,只是他一个人照顾一老一少还有一个不省心的赵彩凤,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疏忽,阳阳又自己跑回来找江拾月。 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到时候谁后悔都来不及。 江拾月:“……” 她目光移向阳阳,阳阳也正好看向她。 母子俩视线相对。 江拾月在阳阳眼里看见了期待。 这算道德绑架还是亲情绑架? 江拾月一边想一边快速点头,“好,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但是得给我两天时间。” 不知道是血缘关系还是这段时间培养的感情。 跟阳阳分开久了,她也会想阳阳。 第二天,江拾月搭陈山河的便车进城。 陈山河去机关开买卧铺票的证明,江拾月去采购回村必需品。 她第一件事是找票贩子买了一百块钱的全国通用的票,主要以副食票为主。 78年用的粮票布票等都是有地域划分的。 比如银城专用,某省专用以及全国通用。 同样的一市斤粮票,全国通用的最贵,省用次之,市、县、乡镇再依次递减。 她收好票以后,又去银行取出了一千块打算入乡随俗缝在贴身衣服上。 都说穷家富路。 钱才能让江拾月有安全感。 但是78年异地存款不只收费高而且流程也比较烦琐,还是随身携带比较安全。 取完钱,江拾月买了些做冰块的材料。有点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运送到跟陈山河约定好的地点。 陈山河比江拾月到的早,远远看见她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摆手示意江拾月在原地等。 江拾月不会在这种时候犯倔,老老实实原地等着陈山河到跟前。 陈山河单手轻松拎起江拾月两手都几乎抱不动的原材料,问她:“还有要买的吗?” 江拾月正在心里感慨男女天生在体力上悬殊,闻言立马点头。 陈山河:“……” 他只是句客套话。 倒不是想拦江拾月买东西,千里迢迢带太多东西出门不方便。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想买什么?”放好东西的陈山河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江拾月。 江拾月皱眉思索良久报了几样东西。 托上辈子职业的福,江拾月对很多行业都有涉猎,只是没内行人那么精。 她点的这几样东西是做太阳能板和风力发电用的。 江拾月上辈子负责过一家新能源公司的投资项目,亲自到厂里去做过调查,也因为项目了解过很多关于新能源的内容。 她知道生产队是没有电的,想着自己做个太阳能板发电。 重点是她真会做。 说起来还跟桃花有关。 那个新能源公司算是一家创业公司,创始人是个特别帅的小伙,但是很腼腆,一说话就脸红。 第122章 是敌人得杀,是媳妇儿得哄 江拾月有点颜控,喜欢逗创始人。 听着他结结巴巴解释一些明明他很擅长的东西。 diy太阳能板也是跟那个创始人学的。 可惜那点暧昧的小火花很快在项目结束后熄灭了。 江拾月不确定78年能不能凑齐这些材料。 如果不能找到平替品也行。 陈山河很意外,“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江拾月眼睛亮了,“你知道这些材料?” 转念一想也不奇怪。 陈山河学设计飞机的,一些在78年特别先进的材料他都接触过。 “那个……你知道哪能买到吗?” 陈山河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你要这些材料做什么?” 江拾月把太阳能发电和风力发电的原理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 说完看着陈山河。 陈山河快速瞥了江拾月一眼,问她:“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江拾月:“……” 这是重点吗? 难道他不应该先表示惊讶或者觉得不现实? 陈山河确实很惊讶。 前几年对部分外国文化内容管控很严格,但就设计战机来说,我国的水平远远落后西方很多国家。想学习他们在所难免。 当然,核心技术属于保密内容,即使想学习也学不到。 陈山河他们会看大量的相关类论文、杂志等,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灵感或者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 有一次他在报纸上看见过相关的报道。 说单靠太阳能发电就已经能实现一个座小岛的日常用电供应。 当时陈山河还想,如果自己国家也有这么强大的技术,那么在战时就不怕被切断电源。 还有很多海岛,明明是我们国家的领土,却因为诸多原因顾不上,被很多国家强占。 如果所有的海岛能脱离大陆直接供电生活,那么就可以移民上岛,到时候除了保障国家领土领海还能让附近渔民有个安身立命的住处。 只是这个太阳能和风能不在陈山河研究领域,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这事江拾月能不能办成他不知道,问题江拾月怎么知道的? “善意的谎言”在商场无处不在。 江拾月眨眨眼就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有次跟阳阳去买书,不小心把书掉书架和墙之间。我伸胳膊进摸,结果先掏出来的是跟新能源有关的书。” “新能源?” “嗯。是指不依靠像石油、煤炭这种短时间内不可再生资源来进行平替的某些资源。也叫“非常规能源”,限于当前技术、经济水平还无法广泛推广的能源。像是太阳能、地热能、风能、海洋能、核聚变能这些都算新能源。 这些都是我在那本书上看见的。想着老家应该没有电,想自制试试。” 陈山河一脚刹车踩到底。 江拾月没防备,因为惯性额头碰到前挡风玻璃上。“哎呦!”一声,先抬头看路况,见没有意外,转头怒视陈山河,“你干嘛?想谋杀亲妇好继承我的百万财产吗?” 七千块,约等于一百五十万,不少! 陈山河只当江拾月谴责她的话是胡说八道,自动略过,问她:“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江拾月!” 这话江拾月不是头一次听陈山河质问她,却第一回见陈山河这么严肃。 平日里的陈山河话少,但总得来说算是个好脾气的男人,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纵容原主。 但。 这一刻,他目光如刀直直劈向江拾月。 江拾月忍不住开始起鸡皮疙瘩。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瞬间一层薄汗,掌心却发凉。 这个原主作天作地都能包容的男人,在这一秒,只要她说错一个字,他虚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会毫不犹豫掐向她的脖子。 并且不会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怕。 很怕。 江拾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山河现在的态度应该是怀疑她。 怀疑她什么会是这种态度呢? 他明显把她当敌人。 江拾月快速把两个人刚才的对话又回忆了一遍。 似乎没什么问题。 不对。 有问题。 江拾月懊恼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刚穿过来的时候还知道稍微小心一点儿。 新能源不是原主这种大小姐随便看一眼书就懂的东西。 重点是两年前,对市面上出现的教材各种书籍都管控特别严。 现在才刚刚恢复高考,像太阳能和风力发电这种新科技类的书不应该出现在偏僻的西北小城。 看陈山河此刻的态度,说不定疑心她是个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冒充了原主的间谍。 想明白这其中关键,江拾月心里稍微松缓了一部分。 陈山河怀疑她很多次,甚至因为没有证据还给她按了个人格分裂的解释。 诸多念头其实不过眨眼间。 江拾月抬手在陈山河肩膀上拍了一下,怒声道:“我不是江拾月我是谁?好你个陈山河,不想帮我买东西直接说就是!我不是江拾月难道你是吗?” 说完开车门下车一气呵成。 陈山河:“……” 江拾月胳膊刚动还没抬起来,陈山河握在方向盘上的指尖轻动,随即目光动了动,指尖落回去,一动不动挨了江拾月一巴掌。 他这个姿势这个角度恰好透看见江拾月锁骨下方,乳白色皮肤上一颗小痣。 两个人到底同房过,他记得那颗痣。 江拾月是如假包换的江拾月。 陈山河目光落在江拾月气鼓鼓往前走的背影上,摸摸鼻尖,推门下车。 是敌人得杀,是媳妇儿得哄。 江拾月放慢脚步,在心里骂。 死直男! 破木头! 倒是来哄她啊? 难不成他没看见自己露的点? 不会? 别人或许不会注意,但陈山河的视力一定能看见自己想让他看的。 正想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快而轻的脚步声。 江拾月立马一脸怒相加快步伐。 陈山河:“……” 他长腿迈开,几步追过江拾月,拦在她前方,转过身跟她面对面。 见江拾月鼓着腮帮子像只小河豚忍不住笑了下。 江拾月生气撒泼他见过很多次,说也奇怪,以前只觉得头疼,还是第一次觉得她生气有点可爱。 江拾月停住脚步,杏眼圆睁瞪着陈山河。 生气了! 这回是真的。 陈山河这种直男癌晚期不配有媳妇儿。 第123章 哄媳妇儿 本来只是等陈山河开口就可以借坡下驴的江拾月有点假气真生,伸手用力推陈山河,“你让开!” 陈山河纹丝不动。 江拾月更气,放弃无用功,从陈山河身侧擦着他的肩膀大步走过去。 把“生气”两个字有肢体语言表达的淋漓尽致。 陈山河望着江拾月的背影陷入短暂的迷茫。 女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陈山河皱眉回忆以前出任务时,跟兄弟们在一起吹牛闲聊天。 似乎有一次的话题就是媳妇儿生气了要怎么哄。 有人说被窝里哄。两口子被窝里一滚,什么气都散了,只会佯怒叫他死鬼。 陈山河有些为难。 他跟江拾月是假夫妻,滚被窝显然不成。 真要敢,怕江拾月能提刀砍了他。 还有兄弟说老婆气狠了,扯块布做衣裳,她也会开心。 陈山河觉得这个办法也不行。 前两天才刚亲眼看见制衣厂的厂长给江拾月送过四位数的钞票。 不管是衣服还是票子江拾月都不缺。 也有人说可以送吃的。买点点心零食或者下个馆子都可以。 陈山河觉得这个也行不通。 江拾月都能买得起。 思量半天,陈山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以前人人喊打的江拾月,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从一个连孩子都厌恶的坏女人变成了如今这个有钱有才有貌的女人。 一直清楚江拾月跟以前不一样,却没想过她这么优秀。 也难怪自己起了疑心。 陈山河轻叹一声,江拾月还是江拾月,她反常的事只能再慢慢研究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办么? 陈山河目光四扫。 路边坐着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女孩不知道在哪采了几朵野花,正忙着往头上插花;花瓣撕开贴在耳朵上。 江拾月走了半天不见陈山河来哄自己,气消了只剩尴尬。 没有台阶怎么下? 东西还在陈山河车上,难不成还得自己哄自己? 本来只是想洗清嫌疑。 现在倒好骑虎难下。 江拾月轻叹一声,忍不住半侧头余光往后瞄。 却意外发现刚才还不远不近跟着自己陈山河不见了。 不见了?? 江拾月倏地转过身,视线里确实没有陈山河的身影。 江拾月:“……” 忍不住低骂一声。 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这种男人? 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江拾月气的足足在原地站了五分钟,直到日头越来越毒,怕被晒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回走。 她咬牙切齿地想,她要毁约,不跟陈山河回老家了。 大不了她把阳阳留下来自己带着。 边走边想的江拾月,眼前突然凭空出现异物 江拾月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重新站稳后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束野花。 五颜六色的野花凌乱地被陈山河攥在手里。 大概只能夸一句凌乱美。 “送你,别生气了!”陈山河又把花往江拾月面前举了举。 江拾月挑眉,有些诧异。 陈山河指尖残留着泥污,额上滚落细密的汗珠。 送花给她是道歉哄她吗? 江拾月有点不确定,挑了个安全点的问题:“这花哪来的?” 陈山河指了指右后方,“刚才开车过来时,注意到路边有不少野花。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多了采了几样。” 江拾月:“……” 那片野花她也注意到,但是那个地方得横穿一个村子? 按照他消失和回来的时间,大约用跑的? 见江拾月迟迟不接,陈山河纳闷道:“不喜欢?” 那他怎么办? 这是刚才看见那个玩花的女孩想起来,很久以前,一个战友说,有次去田里干活,回家时顺手采了几朵野花回家送给老婆。 她老婆开心地亲了他一口,还小心翼翼把那农田里四处可见的野花,用瓶子装上清水养着。 枯萎的时候还难过了很久。 战友说女人都喜欢花,更喜欢自家男人送的花。 陈山河困惑,江拾月似乎并不喜欢花? 他用空着的手,摸了下后脑勺,有些不自在,“对不起!大约当兵的关系,有些时候可能有些过于紧张。我职业特殊,你最近又有些反常,我忍不住想多了,抱歉!” 江拾月摇头,“没事,可以理解。” 她伸手接过花,“谢谢你!花很漂亮。” 两个人并肩走回停车的地方。 陈山河发动车子后,出于弥补心理,主动开口:“你想要的材料我知道哪能弄到。带你去。” 江拾月眼睛一亮顿时开心,“真的?那太感谢了!” 看着江拾月真诚的笑脸,陈山河:“……” 早知道不费劲跑回去摘花了,直接带她去弄材料。 江拾月的喜悦维持到看见路征。 今天路征休息,陈山河带着江拾月直接到路征家里。 看见路征时,双方异口同声表示自己地惊讶。 “路大夫?” “江同志?”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陈山河:“……” 我是不是有点多余? 路征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坐。” 路征自己住一套两居室,不大,但收拾的挺干净。 趁路征去倒水,江拾月抬手轻戳了下陈山河,“不是说带我买材料,怎么跑来找路医生?” “他有你要的材料。”陈山河淡声开口。 江拾月莫名其妙地看了陈山河一眼。 他好像在不高兴? 陈山河跟阳阳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但她久跟阳阳相处,稍微会点“专属”察言观色。 他把自己带来的,不高兴什么? 正好路征把茶碗放在他们面前,江拾月就没问。 “你怎么突然带着嫂子过来了?”路征明显也好奇。 “找你要点东西。”陈山河把江拾月要的材料又对着路征念了一遍。 江拾月:“……” 记性真好,她只说过一次。 陈山河一字不差。 “你要这些干什么?” 陈山河下巴微抬,示意江拾月,“我媳妇儿想弄点玩玩。” 他在“我媳妇儿”四个字上加重了音。 但。 明显江拾月和路征关注点都不在他的重音上。 江拾月一脸无语。 玩玩? 路征更惊讶,“嫂子爱好这么独特吗?” 女人不应该喜欢花啊衣服啊什么的? 第124章 求人办事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陈山河抬脚往路征屁股上踢,“废什么话?你就说能不能弄到?” 路征躲。 但是没躲开。 双手捂着被踢的屁股瞪陈山河。 “嫂子在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老子今年二十三了还被人踢屁股,不要自尊? 陈山河淡淡瞥了路征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拾月一眼,才漫不经心道:“我媳妇儿又不是你媳妇儿!要什么面子?” 江拾月:“……” 路征:“……” “这是谁媳妇儿的问题吗?这是……欸?”路征说到一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也不管屁股尊严的事了,左手托着下巴,右胳膊横在身前手托着左胳膊肘,围着陈山河转圈。 一边转一边啧啧有声。 陈山河个子高,立在原地垂眼扫路征。 路征啧了会儿才一脸幸灾乐祸道:“陈营,你不对劲!你一再强调江拾月嫂子是你媳妇儿干什么?结婚三四年终于发现拾月嫂子的好了?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陈山河!吃醋都这么与众不同!” 陈山河:“……” “嘴巴不会说话就缝上。” 但也没否认。 江拾月先是一怔,随即目光移向陈山河。 陈山河看着依旧那副浑不在意的冷淡脸,只是耳廓上是江拾月熟悉的薄红。 他是在害羞? 吃醋? “不是……”路征继续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嫂子,为什么……” 陈山河屈膝。 路征一手捂屁股一手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拾月:“……” 陈山河喜欢自己? 路征是不是眼神不好? 从哪看出来的? 陈山河转移话题,问路征:“东西什么时候能弄到?” “你什么时候要?” “我后天晚上的火车。” “这么急?”路征放下手,皱眉思索。 江拾月看看路征再看看陈山河,咽下满肚子疑问,安静地当个看客。 陈山河注意到江拾月的目光,“想问什么?” 江拾月犹豫了下还是败在好奇心下,“路征不是个精神科的医生?” 直白讲就是跟精神病打交道的,为什么会有太阳能电池板的原材料? 陈山河掀起眼皮目光在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在房间里转圈的路征身上停留了两秒,“这个庸医是半路和尚。其实他主业是收破烂的。” 路征立马跳脚,掐着腰瞪着陈山河抗议,“你才庸医!你才收破烂!”转脸对着江拾月换成一脸骄傲,“我是从事国际贸易的。” “国际贸易?”江拾月诧异地瞪圆了眼,“允许吗? 这个78年是她知道的78年吗? 竟然允许大陆人做跨国生意? 陈山河只一眼就猜到江拾月的想法,解释:“路征的户籍不在大陆,而且他收破烂是官方特别允许的。” 江拾月啧了声。 路征户籍不在大陆却能在医院干军医,这得家里什么背景? “都说我不是收破烂的!”路征气的把陈山河面前的搪瓷茶杯撤走,“我看你不用喝水。口水多得胡说八道。” 江拾月:“……” 就有点错乱。 平时的陈山河寡言,看着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糙汉子,特别靠谱。 而路征白大衣一穿,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很儒雅,给人一种很亲切很值得信任的感觉。 而此刻,寡言的陈山河对着路征一顿毒言毒语的输出,句句如刀,字字见血。 路征退化成小学生,打不过说不过,偏非要跟陈山河较劲。 难道这才是好兄弟之间正确的相处方式? “嫂子,我跟你说我……”路征拉过一把马扎,坐在茶几对面,跟江拾月解释,“我只是整合废旧的武器装备,有用的拆下来,不用的卖掉……” 陈山河嗤笑一声,“说破天你也是收破烂的。” 江拾月越听心越惊。 世界各国都会有报废的武器装备需要处理,报废之前经过层层检查,确保出手时只是一堆废钢废铁。路征有三国国籍,也就是说家里在三国都有一定的势力。 这三国都是大国。 路征家的产业说起来确实是收破烂行业,只是人家做的大。 他们一心为国,最开始是无意间捡到废弃装备上可能因为疏忽没拆卸干净,对我国有用的零件。 后来会刻意疏通关系,让检查的人稍微马虎一点儿,这样他们能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 自打十几岁的路征接手家族生意后,收“破烂”的范围已经从武器装备到日常用品。 比如洗衣机,从外国收来旧的,拆零件回国组装。 其中也不乏当前时代的高科技商品。 “陈山河!”路征咬牙切齿指着陈山河,“你别太过分!求人办事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转脸对着江拾月就一脸春风,“嫂子,你放心,后天你们上火车前我一定把东西给你们送到车站。不过,你报的东西有几样我没听过。你一会儿跟我说下用途,我看能不能给你找到替换品。” 江拾月点头,这真是意外惊喜! 她热切地望着路征:“路大夫,你还缺助理吗?” 路征:“……” 陈山河:“……” 陈山河眉心拧成川字。 路征下意识看了陈山河一眼,缩了缩脖子,“嫂子,你认真的吗?” 江拾月点头,黑溜溜的大眼写满真诚。 这大腿太粗,她想抱。 路征连连摇头,“这不行!我怕明天陈营把我房子点了。你看他那眼神,跟刀似的恨不能剐了我。” 江拾月:“……” 她转脸看陈山河。 陈山河低头喝水,没说任何辩解的话。 江拾月习惯性去看他耳尖,依旧泛着淡粉色。 下一秒,江拾月反应过来,提醒陈山河,“陈山河,你喝得是我的水杯?!” 陈山河:“……” 路征爆笑出声,“哈哈哈哈!陈山河原来你也会害羞啊!哈哈哈哈哈!” 陈山河背往沙发上一靠,等路征笑够才开口,“反正,你这种老光棍是不会懂的。” 路征:“……” 江拾月:“……” 这俩人加起来三岁,不能再多了。 贫归贫,正事一样不落。 江拾月在写她要的各种材料以及用途。 路征把陈山河叫到卧室,说给陈山河催眠。 第125章 小孩子不会撒谎 从城里回到大院是四点多。 江拾月略一休息,招呼阳阳出门,“阳阳,带你串门去好不好?” 阳阳一言不发合上字典,转过身趴在床上肚子卡在床沿,腿朝下慢慢顺着床溜下来。 七八十年代的床大都偏高,再铺上层层褥子,对刚满三岁的阳阳来说,略有些高。 江拾月乐得托腮看戏也不帮他。 阳阳太年少老成,难得能看见这么萌的一面。 套衣服拿帽子准备去营部的陈山河闻言瞄了江拾月一眼。 串门? 这词从江拾月嘴里出现挺新鲜。 以前江拾月出现在家属院的胡同口,这条胡同里的人家全都会关门落锁,生怕她靠近自己家半步。 最近性格大变以后,江拾月也就主动去过王莹莹和王红家。 还是为了改衣服。 除此之外,几乎不会主动和家属院的嫂子们打交道。 江拾月切了一盘西瓜端着,另外一只手牵着阳阳,跟陈山河擦肩而过时还嘱咐他出门时记得带上门。 陈山河“嗯”了声答应,在江拾月出门后,也迅速带上门不远不近地跟着。 站在胡同口看见江拾月进了萌萌家门。 陈山河挑了下眉梢,转身离开。 萌萌跟阳阳关系好,大约去送水果。 还以为江拾月真有闲心串门。 江拾月当然不是真心串门,但也不只是为了送西瓜。 “请我帮忙?”萌萌妈把刚倒的白糖水推到江拾月面前,隔着方桌坐在江拾月对面,惊讶写在脸上。 江拾月点头,半真半假道:“确切地说是有偿帮忙。我前几天帮制衣厂卖衣服,厂里给了我几百套工装当谢礼。我需要嫂子们帮我修改这批工装。” 萌萌妈准确捕捉到关键词,“嫂子们?还有谁?” 江拾月摊手,“那得看你能帮忙请到谁。” “什么意思?” 江拾月摸摸鼻尖多少有些无奈,“你知道的我人缘不太好。我自己去的话可能没几个嫂子愿意帮忙。你是咱们家属院公认的好人缘,说话好使。嫂子们在家属院都没什么事情做,闲着也是闲着。帮我改衣服,我会按件支付给大家报酬,不会白让大家帮忙。” “这……”萌萌妈有些犹豫,“我自己给你帮忙没问题,不要钱。都在家属院住哪能要你钱。但是其他嫂子那里我不确定怎么样。王莹莹嫂子和王红嫂子你都打过交道。” “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嫂子们都淳朴实诚,觉得大家都在一个家属院住着帮忙收钱不合适。但,我这些工装修好也是还要卖出去的。属于商业行为,你们收钱应该的。就像之前我请王莹莹和王红嫂子帮忙一样,付劳动报酬应该的。” 萌萌妈连连摆手,“不一样的。以前主要是……大家不信任你。王红嫂子那会儿收钱也有一部分因为她家自行车被你弄坏想刁难你。 现在你变化挺大的。嫂子们都开始认可你。 前几天我们在一起聊天,王红嫂子还说你都还了一辆新自行车给他们家,再要你衣服钱不合适,想把钱退给你。但是你比较忙很难看见在家属院看见你。” 江拾月微怔,随即笑了,“谢谢嫂子。坦白说,这一次我只是想试试,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可能会带更多的活回来给嫂子们做。一来给嫂子们解闷,二来也是让嫂子们多少有些收入。所以,义务帮忙真不行。” “那敢情好!”萌萌妈眼睛都亮了几分,“前几天我们这些‘闲才’凑在一起聊天还说羡慕你。你现在那么能赚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果你带我们赚钱当然是求之不得。你要几个人?我去给你叫。” “什么带不带的?我们是合作共赢。几个人你看着安排。我得把这个事托付给你。我婆婆和嫂子来了,明天我和陈山河得回老家送她们顺带休个假。”江拾月见萌萌妈答应多少松了口气。 她是有私心的。 78年夏天,银城这边个人做生意其实管得越来越松,闹市区晚上也有人偷偷摆摊。 但,雇佣工人这件事很容易引起麻烦。 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资本”的帽子。 江拾月记得80年代前后有个政策叫“七上八下”。 意思就是一家私营企业最多只能雇佣七个人,到了八个人就是资本行为,被查到会很严重。 跟嫂子们合作,一来方便自己,二来给嫂子们创收,第三“立场”绝对没问题。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萌萌妈拍着胸膛打包票。 江拾月把工装褪色的教程和配方都写在本子上,还有放工装的屋子钥匙一起递给萌萌妈,“嫂子,明天早晨咱俩一起去仓库,我现场教你怎么褪色。” 工装褪色这一步太重要。 卡其色工装还好说,稍微上个颜色就行。主要是藏蓝色工装,颜色太深不好看,需要用特殊材料漂洗褪色。 其实褪色完也不是常见牛仔的颜色,但,总归比藏蓝色好看。 江拾月又讲了部分细节,跟萌萌妈闲聊了会儿,才带着阳阳回家。 萌萌依依不舍非要跟着阳阳一起到江拾月家睡。 萌萌妈恨铁不成钢地瞪萌萌,“闺女啊!你是女孩子,咱们能不能矜持点儿?” 江拾月笑,在阳阳脑袋上摸了摸,对萌萌道:“不好意思呀!小萌萌,我们家床不够大,睡不开,明天早晨你们再一起玩好不好?” “为什么睡不开?”萌萌不满中透着迷茫,“我们家和你们家都是两张床。我和爸爸妈妈睡一张床,还剩下一张小床。你们家也是三个人。你跟陈叔叔睡一张大床,我可以和阳阳睡一张小床。” 江拾月:“……” 小姑娘安排的不错!下次还是不要安排了。 萌萌妈又羞又囧,低声警告:“萌萌别胡说!” 全家属院都知道陈山河跟江拾月分居。 萌萌嘟着嘴很委屈,“我没胡说。” 她说的都是事实。 萌萌妈十分尴尬,一边朝江拾月道歉,“不好意思,孩子小不懂事。”一边捂着萌萌的嘴往自己家拖。 一直安静到仿若木头人的阳阳突然动了。 他伸手牵住萌萌的手,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拖。 第126章 是你这个麻麻 萌萌妈:“……” 萌萌妈知道阳阳跟普通孩子不一样,不敢硬拽,松开手,放任他牵着萌萌离开。 江拾月:“……” 江拾月快走两步追上阳阳,揪住他的衣领,“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 阳阳面无表情看着江拾月道:“萌萌说想跟我睡。” 江拾月:“……” “我听见了。” “咱们家有两张床。” 江拾月嘴角抽了抽,“所以呢?” “你和我爸睡,我和萌萌睡。” 萌萌妈嘴巴几次开开合合都没说出话来。 她也算看着阳阳长大的,和大院其他人一样一直以为阳阳是哑巴。 之前萌萌就说阳阳会说话,但她没听过一直不太信。 今天头一回听见,有点反应不过来。 江拾月知道阳阳会说话同样没反应过来。她皱眉望着阳阳和萌萌的背影,陷入纠结。 阳阳头一回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愿,要不要配合他? 配合的话,今晚就得跟陈山河睡在一起。 不配合的话,万一挫伤阳阳主动表达的积极性怎么办? 阳阳和萌萌两个小朋友个子不高,速度却不慢。 眼看着两个人四条小腿倒腾着就走到了胡同头拐弯消失。 江拾月:“……” 得,纠结没用了。 晚上点完名,陈山河回家时,江拾月正在跟两个小鬼讨价还价。 “你们两个小朋友睡大床安全,不容易滚下来。”江拾月苦口婆心地劝,“里屋的单人床睡你们两个掉下来怎么办?” 主要,阳阳跟萌萌睡大床的话,她就能睡小床,然后就能光明正大把陈山河轰去营部睡。 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 萌萌看看江拾月再侧头看看阳阳,眨巴着大眼道:“我听阳阳的!” 江拾月:“……” 忍不住教育萌萌,“小姑娘你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能什么事都听男人……孩的。” “我的主意就是听阳阳的啊!”萌萌歪着头,有些不解。 这不就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江拾月:“……” 她放弃教育三岁的女娃,转脸问阳阳,“你怎么说?” 阳阳不为所动,言简意赅道:“能睡开。” 江拾月磨牙,挺想打人的。 小孩子可以打的? “怎么了?”陈山河站在门口,摘下帽子挂在进门的衣架上。 江拾月没半点大人风度先告状,“你儿子小小年纪就非要带姑娘来家里过夜!你赶紧管管!” 陈山河解外套扣子的手顿了下,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眉梢微扬,默了会儿,才开口:“他们才三岁。” 阳阳刚过三岁生日,萌萌都还没过三岁生日。 家属院的大人们爱说孩子的虚岁。 江拾月一本正经道:“三岁的孩子也该有男女之防。” 陈山河要笑不笑地看着江拾月,“就算男女之防也是七岁起。另外……” 陈山河说到一半闭上嘴。 江拾月追问:“另外什么?” 陈山河轻笑摇头,“没什么。” 说话间外套已经脱下,同样挂在衣架上,端起脸盆招呼阳阳,“走,洗澡去。” 江拾月:“……” 说话说一半什么的最讨人厌了。 忍不住朝陈山河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憋死你!” 陈山河耳力好不说,门窗玻璃上还能看见江拾月在他背后的表情和动作。 外面黑,屋里亮,玻璃像镜子一样。 不知道是这几天朝夕相处让陈山河觉得跟江拾月熟稔了不少还是这会儿江拾月的表情取悦了他。 陈山河回头,对江拾月道:“另外,我以为你在男欢女爱的事情上会比较开明。原来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说完转身牵着阳阳去洗澡。 留下一头黑线的江拾月。 江拾月:“???” 陈山河这是什么意思? 等陈山河走出好远,江拾月才反应过来陈山河是在说她当年强了他的事。 笑话她自己霸王硬上弓,却不让三岁的儿子跟萌萌睡一张床。 不对,是原主强了他。 江拾月扶额。 替原主背了那么多锅,唯独这个锅是真心不想背。 被阴阳怪气内涵了还不能还嘴的滋味很不好。 “阿姨……” 江拾月低头,萌萌怯生生地望着她,“我很乖,一定不会吵你。” 江拾月蹲下身子,跟萌萌平视,“萌萌,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跟阳阳在一起睡呀?” 明明两家离得这么近,除了睡觉都可以一起玩儿。 两个小孩子又不是第一天做朋友。 萌萌咬唇,小脸皱成一团。 “别怕!我不会打人。我只是好奇。”江拾月摸了摸萌萌的头安抚她,“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萌萌垂下头,两只小手搓着自己的裙摆,小声道:“阳阳教我的。他说只要我来住,你就能跟陈叔叔就能和好,成为像我们家一样的一家三口。” 江拾月怔住。 “阿姨。”萌萌望着江拾月,黑葡萄似的大眼透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清澈,“阳阳真的不傻,他可聪明了,比所有人都聪明!比我爸爸还聪明一百倍!” 以前在萌萌心里,她爸爸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现在被阳阳超过了。 江拾月点头,“我知道。” “真的吗?”萌萌眼睛又亮了几分,“得寸进尺”道:“那,阿姨你能不能再对阳阳好一点儿?他可喜欢你了,你不要丢下他好不好?” 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是喜欢你这个麻麻,不是以前那个麻麻。” “好。”江拾月郑重承诺,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有些酸疼。 “真的吗?那我们拉钩?”萌萌伸出小尾指,明摆不太相信江拾月。 江拾月配合的跟萌萌小尾指勾在一起,大拇指还摁了个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萌萌喊完特别开心地冲出门。 江拾月追了两步,“你去哪儿?” “我去告诉阳阳。” 江拾月:“……” 孩子的世界有时候直白的让大人哭笑不得。 江拾月只得追上去,跟萌萌一起等在公共浴室外……喂蚊子。 好在陈山河不光自己洗澡速度快,给阳阳洗也不慢,没几分钟两个人从浴室里出来。 陈山河看见江拾月跟萌萌,怔了下,“你们怎么来了?” 第127章 做真夫妻 还没等江拾月开口,萌萌就扑过去抱住阳阳,“阳阳,你麻麻跟我拉钩了!她说不会丢下你。” 江拾月:“……” 陈山河挑眉,眼神询问。 阳阳又开启了静音模式,任萌萌抱着他左摇右晃,自己却不动如山。 江拾月摊手,一脸无辜:“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刚穿过来时,她也没打算丢下阳阳,只是当时把阳阳当成必须要偿还的债务或者说应尽的义务。 最后江拾月和陈山河都默契地选择了配合阳阳。 陈山河不提去营部里睡,江拾月也假装不知道还有第三个选项。 阳阳好不容易愿意敞开心扉试图融入正常生活,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都愿意积极配合。 这是江拾月第二次跟陈山河同床共枕。 上一次还是因为下雨,在制衣厂的招待所。 一米五宽的双人床是这个年代的主流,让江拾月觉得异常拥挤。 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窄。 两个人身材都不错,占地方并不大。 江拾月贴着墙平躺,跟靠着床边的陈山河中间放两碗水都没有问题。 但,黑夜里除了眼睛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极其敏锐。 能闻到淡淡的烟味,不能说好闻但也不刺鼻,裹着男性的荷尔蒙气息,让她觉得异常危险。 能听到陈山河平稳的呼吸,十分规律,可江拾月知道他没睡着。 江拾月相信陈山河的人品,即使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会有危险。但,依旧无法避免跟异性同床的忐忑。 入睡变成一件痛苦且煎熬的事。 江拾月平躺、侧躺、趴着都觉得异常难受,似乎空间极为逼仄。 她头一次开始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 刚穿来时,原主留下一地鸡毛,人憎狗厌,负债累累。 别人穿越初始化也很憋屈,但立马就能开启打脸虐渣赚钱的爽文模式。 江拾月不一样,她是那个渣极品,总不能自己打自己。 被人数落还嘴都理不直气不壮。 只能憋屈地慢慢养号,同时期待着万一有一天能再穿回去呢? 马上三个月了,穿回去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如果一直留在这边,事业的话不用考虑,以她的能力和“预知未来”的金手指肯定活得特别滋润。 只是感情这事,她可没办法“未卜先知。” 江拾月侧头,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能隐约看清陈山河。 难道真要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这个念头刚动,江拾月怔住。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排斥这个念头。 “睡不着?”陈山河突然出声。 江拾月吓了一跳,忙正过脑袋,脸有些烫,像做坏事被大人抓包的小孩子。 陈山河坐起身,背挺得笔直,“聊聊?” “啊?”江拾月疑惑,“聊什么?” 陈山河下意识想摸烟,手摸到前胸口袋的位置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一件白色贴身汗衫,又把手放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 “还想跟我离婚吗?” 江拾月沉默。 听陈山河提起,她才意识到,最近这段时间她没再想过离婚这两个字。 当然,她也没把陈山河当成真正的丈夫。 还离婚吗? 江拾月问自己。 更茫然。 刚来那会儿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婚。 但,现在有些不确定。 自从在路征那里听过一部分陈山河的故事后,江拾月对陈山河多了一种自己也说明白的感觉。 陈山河等了会儿不见江拾月回话,略一犹豫,开口:“如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愿不愿意试试跟我当真正的夫妻?” 江拾月倏地坐了起来,语调怪异,“真夫妻?” 陈山河:“……” “别误会,我不会强迫你有夫妻之实。我只是想说能不能改变一下我们的相处模式,像正常的夫妻一样生活。”陈山河顿了顿,补充,“如果将来我们都能接受彼此,再……再也不晚。” 最后这句话,陈山河说得有些卡顿。 江拾月为自己想太多把气氛弄得有些尴尬而懊恼,她抬手把鬓边的头发捋到背后,问陈山河,“为什么突然又想跟我重新开始?” “不算突然。”陈山河侧头,眼睛直视江拾月,“是你的话,我很愿意。” 江拾月心猛跳了几下,追问:“你总说我现在是人格分裂。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你,之前的‘我’再回来你怎么办?” 陈山河想也不想坚定道:“离婚。” 江拾月错愕,“为什么?” 陈山河摇头不语。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见过现在这么好的江拾月,怕是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将就。 “你好好想想,不用着急回答。”陈山河边说边穿鞋。 “你去哪儿?” “去给你画设计图。你早点休息,回老家的路有些远,会很累。” 其实,只是陈山河的心被江拾月的问题问得有点乱。 江拾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光大亮。 枕边放着一沓服装设计图。 江拾月趴在床上翻着图纸,忍不住扬起唇角。 陈山河确实很聪明。 都说隔行如隔山,在陈山河身上却完全看不出来。 他画服装设计图上手很快,越来越熟练。 江拾月伸出食指沿着图纸上的线条轻轻描绘。 不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她竟然在这些线条中感觉到了一丝宠溺。 陈山河独特的宠溺方式。 江拾月刚起床,赵彩凤和吴秀娥正好进门。 赵彩凤撇撇嘴,“就你这样的懒婆娘,在我们生产队会被男人打死的!” “是吗?”江拾月边倒洗脸水边反击,“那你怎么还能活着到这里的?只能说明陈家大哥太善良。” 赵彩凤没文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拾月这是讥讽她更欠揍,咬牙切齿指着江拾月骂,“等回老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收拾谁不好说,但,你再冲我这态度,我保证下个月开始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赵彩凤急眼,“你敢!你可是黑字白纸写过字据的。现在就想反悔?” “我又不欠你的。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对金主……”江拾月倒转手,指了指自己,“我,最好客气一点儿!” 想跟甲方嚣张? 第128章 没有对比没有讽刺 大不了换个乙方。 江拾月洗干净脸,拿出雪花膏对着贴在墙上的旧方镜往脸上抹,在镜子中看着朝她背后龇牙咧嘴的赵彩凤,“我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想着等到回了生产队,我举目无亲你就好拿捏我?” 被说中心事的赵彩凤,先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随即挺直腰板,“本来我就是你长辈。” 教育晚辈应该的。 江拾月摇摇头,懒得跟没有脑子的人浪费没有意义的口舌,扣上雪花膏瓶的盖子,走回里屋。 一个大嫂而已,充其量是平辈,还长辈?! 在生产队跋扈久了,不知道外面的天多大。 还妄想收拾她? 阳阳和萌萌不在房间。 江拾月拿着图纸往萌萌家走。 远远地就听见萌萌家十分热闹。 走到跟前看见很多眼熟的嫂子在萌萌家,不过江拾月能把名字跟脸对上的还是那么几个。 王莹莹站在门口,第一个发现江拾月,主动打招呼,“拾月嫂子,你来了?” 王莹莹一开口,屋里或坐或站的嫂子们都纷纷朝门口看过来。 “小江嫂子,快进来坐!”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嫂子起身让座。 “就是,快进来!外面怪热的。” “拾月嫂子,你身上这件裙子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真好看。我都没见过这样的款式。” “别说!我也没见过,拾月嫂子真是人美心也善。” “……” 江拾月嘴角抽了抽,垂下眼敛去眼中的情绪。 三个月前,同样是这些人,指着她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集体要去找首长告状非要驱逐她离开大院。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讽刺。 当然,不是嫂子们欺软怕硬,主要是原主不做人。 萌萌妈从人群后方挤出来,笑着制止众嫂子,“嫂子们,你们不用这样。江拾月嫂子没咱们想的那么小气。正常说话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江拾月点头,“吕嫂子说的对。” 萌萌妈的名字好像是吕香慧。 萌萌妈往江拾月手里看了眼,“嫂子,是来给我们送图纸的?” “嗯。对,顺便想跟你说说褪色的事。” “嫂子,你这褪色一件衣服给多少钱?改一件衣服多少钱?”大壮妈抢问。 她性子直,藏不住话,也不太会看人脸色更难掌握说话的时机。 紧挨着大壮妈的豆豆妈,悄悄用手指戳了戳大壮妈,示意她别乱开口。 大壮妈没明白豆豆妈的意思,以为豆豆妈嫌挤,往一边挪了挪。 豆豆妈“……” “漂染的话,很简单,一毛钱一件。改衣服和之前请王红和王莹莹嫂子帮忙一样,一件衣服五毛钱。” 诸位嫂子互相对视一眼,都很满意。 倒是王红开口:“拾月嫂子不用给这么多。”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从层层叠叠的手绢里拿出十块钱递给江拾月,“嫂子,之前是因为生气,也不相信你真会给钱,才会收这么多。都住在一个家属院里,不能让你贴这么多!在我们老家生产队,壮劳力挣一整个工才七毛钱。哪能一件修件衣服就给五毛钱?!使不得。” 王莹莹也走出来,跟王红一样,掏出五块钱递给江拾月,“就是!嫂子,你现在不计较过去的事,愿意带着我们一起做事,我们都很感激。万万不能让你干亏本的事。” 江拾月心情有点复杂。 家属院这些嫂子,真正有文化的其实很少,处理起事情来难免会有些短视和肤浅。 可她们大多数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本分、实诚。 你帮我一分,我还你十分。 江拾月摇摇头,两手同时推在王红和王莹莹的手上用力,“嫂子,这些钱是你们凭自己的劳动在我这里赚取的,没道理再推给我。另外,你们也说了,我想和大家一起做事情。 咱们这么多嫂子,很多人我还叫不上名字也是第一次合作,但是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亲兄弟还明算账,要是嫂子们再这么客气,以后我可不好意思再麻烦大家了。” 王红跟王莹莹生怕以后江拾月真不带她们,这才收回钱。 江拾月带着嫂子们到被“她”强占的房间,看她要改的工装,以及褪色用的东西。 “褪色的大缸,晚点陈山河会送过来。”江拾月道,陈山河答应帮她找几个废旧的大缸用来褪色或者染色。 “不过,修改工装的活,只能是有缝纫机的用缝纫机,没有缝纫机的用手缝。本来我是想买几台缝纫机的,只是时间有限我来不及弄那么多缝纫机票。”江拾月解释。 她真问过票贩子,想着先买五台缝纫机,连票和钱大概一千五百块。 可惜,票贩子那就剩一张票。 另外,最早放开的个体经济主要就是服务行业,缝缝补补、维修这样的活计。 没有缝纫机其实更安全。 大壮妈第一个道:“没事!我们用手缝就行!你说改什么样我们就改什么样。” “那我先谢谢大家。”江拾月微微弯腰,“不过,丑话我先说到前头,以免以后弄得不愉快。我这些工装改好了都是要二次售卖的。如果大家的针线活干得实在看不过眼,我不光不付钱,还要追究赔偿弄坏的工装!” 嫂子们一听弄坏要赔,有几个立刻想打退堂鼓。 王莹莹跟王红站在最前头,两个人跟江拾月合作过,熟悉江拾月的要求率先点头,“好!” 吕香慧见王红跟王莹莹表态,知道问题不大,笑着尽一个中间人的职责,先对江拾月道:“嫂子,你放心!今天站在这里的嫂子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嫂子们女红一个赛一个的好。你放心,绝对没问题。” 又转脸安抚现场的嫂子们,“江拾月嫂子不是要刁难大家,只是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只要好好干,我相信咱们做的针线活不会差!” 王红点头附和:“对!江拾月嫂子的要求并不苛刻,就是需要咱们仔细点儿。” 诸位嫂子这才松了口气。 江拾月用房间里的缸给大家演示了一遍褪色流程。 教完大家又把图纸给了吕香慧,让她保管。 “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回老家一段时间。所以活不急,大家慢慢做。”江拾月笑。 她以为回陈山河的老家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差点把小命交代在半路。 第129章 拜访师娘 回老家的火车是傍晚。 一行人上午到银城后,陈山河在他们单位机关招待所要了一间房,让赵彩凤和吴秀娥先休息。 江拾月:“……” 抗议,“我的房间呢?” “还得麻烦你跟我去个地方。”陈山河看着江拾月开口。 “去哪儿?” 陈山河垂下眼,“去看看我师母。” 江拾月心想关我什么事?我都不认识。 但转念一想,两个人是夫妻,共同登门拜访长辈是应该,略一犹豫点点头,“好。” 很快,江拾月发现,陈山河叫他一起去看师母不只是为了礼貌,而是他“近乡情怯”。 自从陈山河的师父出事以后,陈山河总觉得没有脸见师母,这三年都是礼到人不到。 是知道陈山河真正病因后的路征劝陈山河来看看师母,说不定对他有益处。 一家三口买了些礼物,到银城某个工厂的家属院。 江拾月纳闷道:“你师娘不是应该住在大院里?” 陈山河站在单元门口,望着楼上某扇窗,摇头,“这是师娘随军前的单位,她住的是单位分给她的房子。我师父走之后,她又回来工作了。” 江拾月猜测着,这位师娘是怕在大院睹物思念呢?还是想让自己忙起来不乱想呢? 江拾月等了会儿,陈山河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想抬脚的意图。 江拾月:“???” 看望师娘就这么看的? 她刚想开口催促,目光在陈山河紧握的拳头上扫过,突然明白过来。 他不敢。 原来,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个号称近年来最有天赋的飞行员,心结真的是他师父。 大约真应了那句平日里越看起来无坚不摧的人,示弱时就越让人觉得心疼。 江拾月心里一软,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换了一只手牵阳阳,空出来的手主动覆上陈山河的拳头,“走!” 她坚定地向前迈上台阶。 陈山河没动,微微仰望江拾月。 江拾月站得高,略略高出陈山河一点点。 江拾月什么也没说,就安静地回望陈山河,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眼神鼓励。 大约过了一分钟,陈山河又抬头往楼上看了看,用力回握江拾月,牵着她和阳阳进了单元门。 师母家在三楼,整个过程里,陈山河都没松手。 到了门口,陈山河又停住脚步,缓缓松开江拾月的手。 江拾月见他又想掉头,一把抓着他的手,用脚轻踢房门。 她没手敲门。 陈山河:“……” “谁呀?”师母的声音响起。 陈山河想走。 江拾月笑眯眯道:“陈山河!” 陈山河:“……” 师母:“……” 大约怕骗子,师母只开了一小条门缝。 门前就四四方方一块平台,江拾月站在里侧,陈山河站外侧。 师母看见的确实是陈山河,这才拉开门,一脸惊讶,“山河,你怎么来了?” 江拾月注意到师母只有惊讶没有不满。 “快进来!”师母招呼两个人进门,“你们先坐,热?我给你们切西瓜。” 不等江拾月跟陈山河拒绝,师母已经进了厨房。 师母是个干净人,不大的房间里收拾的板板正正干干净净。 江拾月牵着浑身紧绷的陈山河坐在沙发上。 师母很快出来,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在茶几上,瞄了江拾月一眼,笑着道:“你是拾月?长得真好看!山河眼光就是好!” 江拾月:“……” 师娘,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更不错。 她不信师娘不知道她跟陈山河是怎么结婚的。 师母这年纪,怎么会看不懂江拾月写在脸上的疑问,目光往两个人牵着的手上落了落,笑:“怎么在一起的不重要。怎么一直在一起才重要!” 江拾月想给师娘点赞。 没想到师娘这么通透。 不过江拾月也不算太意外。 不光师娘,包括大院里的嫂子们也一样。 她们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都很通透豁达。 比如时刻做好当寡妇的准备。 撇开原主这种极品不谈,就算是张素芬,在大义上也绝对不含糊。 只是那些嫂子们在男女感情的事上可没师娘这么开明。 江拾月不知道怎么回,干脆低下头做娇羞状。 师母夸完江拾月,目光又转向阳阳,“这是你们的孩子?像山河多些。看着也是个聪明的。” 江拾月侧头看阳阳,阳阳已经被路征证实是个小天才。但一般人看见阳阳会联想到聪明这个词吗? 师母注意到江拾月的目光,轻摇头,解释:“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看人不能看表。阳阳这孩子年纪不大,心里装事不少。是个很聪明很稳重的孩子,跟山河很像。只是……” 师母目光在陈山河脸上落了落,“有时候慧极必伤,心思细腻的人难免想的过多,容易累也容易伤。” 江拾月微怔。 没想到师母不只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她是真的通透。 这番话夸了阳阳,也在宽慰陈山河。 “师娘!”陈山河艰难地开口。 师母摆摆手,“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一直在等着你。这三年你不登门,你结婚生子我知道但是从未出现。 不是因为我还怪你,而是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走出困住自己的心魔。” 陈山河低下头。 江拾月注意到地面上很快有几处颜色变得深。 阳阳突然起身。 江拾月只好把目光转向阳阳。 阳阳笔直走向书柜。 客厅一面墙上立着一个书柜,书柜大约七层,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类书籍还有笔记本。 阳阳目标明确,在低层抽出了其中一本开始看。 江拾月视力好,认出那本书就是《孙子兵法》。 忙起身想去制止阳阳。 阳阳不通世俗,但做父母的不能放任他在别人家翻东西。 师母拦住江拾月,“孩子喜欢看书是好事。书柜上的书没有不能看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小竟然看这么深的书。” 师母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 江拾月第一次理解,为什么父母总爱鸡娃,得承认像这种时候很能满足一个母亲的虚荣心以及骄傲。 师母的目光停留在阳阳身上,轻声开口:“你师父也喜欢《孙子兵法》!” 第130章 护我领空 陈山河啜泣出声。 师母目光从阳阳身上移到两手遮住脸的陈山河身上,“从老马走,你不来看我我就猜到你这孩子准是想多了把老马的死怪在自己身上。山河,那天的事你们大队的人跟我仔细说了。 我可以笃定地跟你说,你师父不会怪你。” 老马就是陈山河的师父马大力。 “师娘……”陈山河哽咽。 江拾月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塞进陈山河手里。 师娘轻叹一声,两手撑着膝盖慢慢起身。 江拾月看见师母眼角也是湿润的。 她走回卧室,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封信,停在陈山河面前,空着的手先摸了摸陈山河的头,才把信封递给他,“这是你师父给你的……信,算是信?!” 陈山河松开手,用江拾月给的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再抬起脸,神色如常,只一双眼睛通红。 他从师母手里接过信,打开。 眼角慢慢又重新开始湿润。 没有人能未卜先知,师父也不能。 但是所有的飞行员,尤其是试飞员,都知道,自己哪天上去了就会下不来。 遗书是日常必备。 师母给陈山河的这封信也可以说是遗书。 男人之间不会婆婆妈妈说什么舍不得,只是一直嘱咐陈山河,如果他没了希望陈山河能继续飞继续设计。 设计世界上最牛的飞机,试出最顶尖的战机,护我领空,击退所有来犯者。 师母等陈山河看完,才轻声道:“山河,你师父的死我不怪你,老马也不会怪你。但是,三年了,你始终不能再回飞行大队,老马知道怕是会不高兴。” 师母语气很淡,甚至谈不上责怪。 可是,江拾月却觉得这句话对陈山河来说很重。 “师娘!”陈山河扑通一声跪在师母面前,“我错了!” “我说了,你不用道歉。你师父的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如果每次事故都要追究责任,那还有谁肯试飞?还有谁肯再设计飞机?这三年我知道你自责,一直不知道你回不去飞行大队是因为老马。我还以为……” 师母说着看了江拾月一眼,没继续,换了话题,“知道前天,小路来找我,我才知道你的心病不是因为试飞出事故吓到而是因为老马。 本想着,等你从老家回来,我再找你谈谈,没想到你今天过来了。” 江拾月:“……” 她猜师母未说完的那话应该跟她有关。 比如,“我还以为你娶了个不省心的媳妇儿没法去飞行大队。”或者“比如我还以为你为了家庭不愿意再飞向天空。” …… 江拾月他们一家三口,一共在师母家待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师母做了一顿饭,有老马爱吃的也有陈山河爱吃的。 吃饭时,师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 都是以前师徒两个人怎样“臭味相投”的趣话。 一直到他们一家三口离开,师母没再提一句飞行的事。 江拾月从单元门里走出来,学着陈山河的样子,扬起头。 看着那扇窗。 心情很复杂。 78年银城的火车站,其实并不老破旧。 只是在江拾月眼里,火车站又小又落伍。 没有网络票,所有人只能规规矩矩的排队买票。 在78年打工潮还未兴起,没有那么多离乡和返乡的农民工,火车站里不算拥挤。 江拾月好奇地张望着、对比着。 同样好奇地还有吴秀娥和赵彩凤。 对吴秀娥来说,她日常出过最远的门也就是自己家的院门,她是小脚,行动不便。 赵彩凤要好一些,逢年过节置办东西,偶尔还去县城。 最淡定的两个人是陈山河和阳阳。 陈山河去找电话打给路征,阳阳坐在路边石上,看《孙子兵法》看得浑然忘我。 那本新华字典阳阳已经翻完,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加上江拾月教会他拼音,可以说他是这整个火车站里认字最多的人。 孙子兵法是阳阳在陈山河给他的。 江拾月摇头,一个三岁孩子的课外读物竟然是《孙子兵法》。 过了会儿陈山河回来,招呼大家进站。 江拾月:“???” “路征还没来。” 她的材料。 “外面热没地方坐。咱们进去等他。” “他没买票也能进站?”江拾月挑眉。 陈山河点头,“买月台票就行。” 江拾月这才想起,在78年,送亲朋好友坐车可以买站台票,一路能把人送到火车门口。 路征气喘吁吁赶来时,离火车开动只有不到十五分钟。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人扛一大麻袋。 “嫂子,不好意思,过检查费了点时间。还好没耽误。”路征抹着额上的汗。 江拾月摇头,“麻烦你了。” “为嫂子服务!”路征挺直了腰板。 惹得陈山河斜眼看他。 路征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有点扭捏地开口:“嫂子,你要是真能做出来你说的东西,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江拾月摇头。 路征怔了下,摸摸后脑勺,有点尴尬。 “千里迢迢背过来背过去有点麻烦。”江拾月道,“如果我真做出来,还得麻烦你再准备一份材料,我可以回来再做!” “好!好!可以!”路征比着ok的手势,十分兴奋。 陈山河舌尖轻抵上牙床,疑惑地目光落在江拾月脸上。 这几天他已经非常确定江拾月还是如假包换的江拾月,没有易容,不是假扮。 性格南辕北辙可以说人格分裂。 但,凭空多出来的知识和阅历呢? 他很愿意跟现在的江拾月相处,也必须跟她相处。 尽管很不愿意,职业本能还是让他会提防江拾月。 感觉很矛盾。 江拾月没注意陈山河的表情,笑眯眯地跟路征挥手说再见。 三国国籍。 做起生意来多方便? 江拾月想,自己那批工装应该有下家了。 陈山河和路征把麻袋扛上火车。 路征刚跳下车,火车就开动了。 一家五口,几乎占满了一小间卧铺车厢。 此刻,没有人知道这是趟死亡号列车。 第131章 换个老婆 吴秀娥跟阳阳一人一张下铺床。 赵彩凤选了一张上铺。 江拾月选择跟阳阳挤在一起。 陈山河坐在了床边的座位上。 吴秀娥摸摸床,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没想到火车上还能有床。”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你还没想到你儿子结婚了呢!”赵彩凤一离开大院,又恢复了被江拾月收拾前的嚣张跋扈。 吴秀娥对赵彩凤的惧怕深入骨髓,闻言瑟缩了下,不敢再出声。 江拾月轻哼,抬头看着赵彩凤,语气很冷,“赵彩凤,你要知道一件事,从银城到你们家两千四百公里,至少要转两次火车才能到。据我所知你不识字,你猜你哪次去上厕所的时候我们会不会突然下车‘忘记’等你?” 赵彩凤从床上探出头瞪江拾月:“小蹄子,你敢!你要真敢丢了我,陈山林不会放过你!” 陈山林是陈山河的大哥。 “是吗?”江拾月侧着身轻拍阳阳的背,讥讽的看着赵彩凤,“你哪来的自信?凭你长得像六十岁的脸?凭你在赵家作威作福对赵家人喊打喊骂?还是凭你虐待公婆?抑或是霸占陈山河的津贴来给儿子攒聘礼?” 赵彩凤倏地坐起身,脑袋撞在车顶上“哎呦”一声,捂着头又重新坐了回去,脸扭曲地恨不得撕了江拾月,“你再胡说一句,我跟你拼了。” 江拾月斜睨赵彩凤,笑着道:“你说我能拿出六百块钱请一个营的官兵吃饭,能不能再拿出六百块给陈山林娶个老婆?”她转脸问陈山河,“唔,六百块钱的话,在老家应该能娶个年轻一点儿的媳妇儿?就算不年轻对公婆好点儿应该不难?” 陈山河看江拾月,眼里多少带点不认同,但,还是点了头。 江拾月很满意陈山河的态度,如果陈山河想和稀泥,她下一站就下车。 吴秀娥张了张嘴,终归什么都没说。 赵彩凤瞬间石化。 半晌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气,红着眼眶退回床铺上,再没出声。 六百块,在公社确实能选个好媳妇儿。 有六百块,一吵架就嚷嚷着要离婚的陈山林怕是真的会跟她离婚再娶。 有六百块的江拾月她惹不起,除非,六百块是她赵彩凤的。 想归想,出门在外,大字不识一个的赵彩凤只能咬牙忍下的同时在心里盘算回老家后怎么收拾江拾月。 江拾月见赵彩凤不再挑事也就懒得搭理她,注意力都放在阳阳身上。 坐在窗边的陈山河目光也是时不时就会观察阳阳。 陈山河跟江拾月出门前最担心的就是阳阳。 路征也不确定刚刚好转的阳阳持续在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会发生什么。 也许会适应,也许会更排斥。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阳阳一直在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 在师娘家状态还好,来到火车上,阳阳似乎有些焦躁。 不过江拾月陪在阳阳身边,他就会平静很多。 出门的第一天总算平安无事。 第二天早晨,到了省城,江拾月和陈山河一家换了第一次车。 这一次能从银城所在的省城到陈山河老家所在的省城,路上大概还要三天两夜。 江拾月头一次觉得,没白带赵彩凤。 江拾月买的东西本就不少,路征又送来两大包材料,下火车的时候就成了麻烦事。 陈山河一个人两只手,江拾月一只手得牵着阳阳,一只手只能提些轻便行李。吴秀娥年迈又是小脚能照顾好自己就是给陈山河和江拾月减负。 不知道赵彩凤是不是真怕江拾月丢下她,特别自觉地帮着拿行李。跟陈山河一样,同时扛了两个麻袋。 那么多行李,竟然一次就运下了火车,换到了新的火车上。 赵彩凤时不时还是会找吴秀娥的麻烦,江拾月依旧会怼赵彩凤。 赵彩凤每次都是被刺那个,回回被怼得哑口无言,下次接着找事。 某种程度来说,心理素质不错,俗称厚脸皮。 赵彩凤在心里骂江拾月,暗暗下决心等回老家把江拾月卖掉。 江拾月见赵彩凤怎么敲打都没用,也是暗暗下决心等回老家收拾她。 经过一天多的磨合,各怀心思的一家人,总算维持在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阳阳状态还算可以,白天看书时依旧浑然忘我,安静乖巧。 江拾月想,在对儿童包容心越来越低的未来,带阳阳这种小朋友出门倒是省心。 绝对不会发生吵闹引起别人不满。 但是每当把书从阳阳手中抽走,他就会有其他的反应。 略显焦躁而且极度黏江拾月。 江拾月走到哪他跟着去哪像只小尾巴。 包括去厕所。 于是,每次江拾月去厕所,阳阳要跟着,陈山河不放心就陪着他们母子。 同车厢睡在隔壁的中年妇女坐在窗边,注意到这一幕,夸江拾月:“同志,你真有福气!上个厕所还有两个保镖。” 江拾月含笑道谢。 另外一个隔断间里,一个中年男人从下铺探出头,“咱们家三个男人呢!你不也很幸福?难道还非得陪着上厕所才叫幸福?” 中年妇女哼了一声同时朝男人翻白眼,“男人多跟幸福有什么关系?人家年轻人,小两口恩爱,寸步不离。小朋友懂事,保护妈妈,乖巧懂事。这才幸福得让人羡慕!就你们爷仨?……呵呵!” 中年男人:“……” 见中年妇女一副要算账的架势重新缩回卧铺。 江拾月:“……” 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只能装聋作哑。 中年妇女性格好,只说了那么两句话,似是把江拾月当成了朋友,还跟她分享自己带的食物。 江拾月不好白吃白拿,也把自己带的吃食给妇女。 穿衣打扮其实看不太出什么,但是在物资极其珍贵的年月,能在火车上带一些水果饼干零食的最起码得中产以上。 坐卧铺出门本身就代表最起码是“铁饭碗”。 由此可见,这妇女和中年男人应该还得是自家单位的干部。 妇女虽然热情,但是特别有分寸感,不说自己的事也不问江拾月的来历,只是闲聊。 江拾月隐约猜到,这两口子大约是当初被迫下乡的人,现在官复原职要回城了。 时间一晃又到了晚上。 江拾月跟阳阳睡在狭窄的床上,不太舒服,半睡半醒,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中,突然听见一阵刺耳的声音。 随即整个车厢猛烈晃动。 第132章 地震脱轨 江拾月瞬间清醒过来,抱着阳阳往下一滚进入床底。 陈山河似乎早江拾月一步醒来,只是车厢甩出去的巨大惯性让陈山河的动作慢了一秒。 飞行员出身的陈山河都会被这种程度的摇晃影响,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陈山河胳膊张开,一手伸向江拾月一手伸向吴秀娥。 他的手刚碰到江拾月的衣服,她已经滚进床底,一手把阳阳护在怀里,另外一只手牢牢抓着床脚。 陈山河十分诧异江拾月的反应速度,但也没时间多想,把吴秀娥护在怀里同样滚进床底。 这一切发生在电石火花间。 尖锐的火车制动和摇晃,惊醒了整个车厢的人。 轰! 车厢脱轨,重重甩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从床上直接掀进走廊。 赵彩凤也是其中一个,连滚几圈才停下。 江拾月多少算有准备也被甩了出来,用力握着床脚的胳膊被重重拉扯,疼得江拾月龇牙咧嘴。 刚稳住身子恰好看见白天跟她聊天的那对夫妻。 中年妇女当时说话的态度,让江拾月以为夫妻感情不好。 事发时,虽然他们没反应过来。 但是甩出床铺的一瞬间,中年男人在空中时不是去护自己的头,而是张开胳膊接住了砸过来的中年妇女,抱着她甩了出去。 自始至终,中年男人都没松开手,哪怕他的自己背狠狠撞上不知道哪飞来的马扎。 在一片哀嚎声中,车厢终于翻到在地。 陈山河比所有人反应都要快,第一时间破窗,把吴秀娥递了出去,又把江拾月跟阳阳一起送了出去。同时嘱咐江拾月,“应该是地震,去找开阔地带待着。” 江拾月点头,二话不说就走。 “磨蹭什么呢?还有我!快拉我一把!”额角上鲜血淋漓的赵彩凤朝陈山河伸出手。 陈山河目光越过赵彩凤快速在硬卧车厢里扫了一圈,确定有伤无亡,原地一蹿从他弄破的洞里钻了出去。 赵彩凤:“……” 随即破口大骂。 “陈山河你个白眼狼!老娘管你吃管你喝,大难临头,你只管老婆孩子不管……” 车厢里其他乘客压根没反应过来。 伤得伤,晕的晕。 先爬起来的乘客纷纷呼喊自家亲人的名字。 车厢里乱成一团。 只有被中年男人护在怀里的中年妇女注意到陈山河丢下一车上带着老婆孩子离开,目光露出困惑和诧异。 但,随即就被中年男人背后的血吓住。 “老林!你受伤了?” 江拾月从火车里出来后,背着吴秀娥,牵着阳阳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大约凌晨三四点,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更可怕的是,江拾月发现自己无路可逃。 这里是山区,四周都是山,每座山都受到了地震影响,山顶还在不停的掉落石块。 江拾月随身携带着一把小铝皮手电筒,打开照向四周,没发现有合适的逃生路线。 她扭头看火车。 火车头刚要进隧道,但隧道口被巨大的落石堵住。 看样子,隧道应该也有塌陷。 还好火车还没进隧道,否则她们这一列车人怕是得被活埋。 火车不比汽车,刹车没那么及时,车头以及前头的车厢撞到巨石后因为惯性砸到一边的山体上,严重变形。 餐车、软卧、硬卧以及部分硬座车厢全部脱轨,左倒右歪。 从车厢里逃出来的旅客越来越多,死伤暂时无法统计。 旅客的哭嚎声划破天际。 赵彩凤也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却始终不见陈山河。 陈山河从车厢出来后,只请求江拾月带着吴秀娥一起,自己却逆向跑向火车头。 江拾月知道陈山河的职业和性格注定他不会独自求生,能让他暂时舍弃救一车厢人,就意味着还有更大的危险。 江拾月犹豫再三,找了个视野范围内最安全的地方,把阳阳跟吴秀娥安顿好。 “阳阳,现在我们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一不小心大家都会没有命。你这么聪明能理解我说的对不对?” 阳阳点头。 “现在,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奶奶,尽量不要走动,留在这里等我,我得回去看看。”江拾月拍拍阳阳的小肩膀。 “放心,这里有我。”吴秀娥表态。 在阳阳点头后,江拾月奔向火车头的方向。 她不是好奇,只是心头直跳,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相反,直觉告诉她真正的灾难还在后方。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江拾月刚走两步,地面传来震动,她两腿一软,跌倒在地。 同一时间,其他奔逃的旅客也都纷纷倒地。 江拾月终于知道那些落石怎么来的。 跟陈山河猜测的一样,是地震。 还是特大地震! 短短几十米,江拾月跌倒数次。 终于在靠近车头的位置,找到了陈山河。 陈山河一脸血污,刚刚把一个重伤的人从扭曲变形的车头里拖了出来。 江拾月见状连忙朝旅客大喊:“有医护人员吗?” 好在七八十年代,大多数人还很淳朴,没那么重的防备心,很热情,有几个人很快从人群里出来,围过来。 陈山河皱眉看了江拾月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说,重新返回去救人。 不多时后又背了个昏迷的人出来。 江拾月见大家都忙着,咬牙用自己学过的紧急医疗中的心肺复苏给这个人急救。 不知道江拾月的救治有效还是这人本就伤得不重,很快轻咳了几声醒过来。 醒来就要往列车的方向跑,但是刚走两步就跌倒。 江拾月拦他:“你受伤了,不能过去。” 伤者一脸焦急,“必须得去!要不然大家都得死!两台内燃机的油箱都被震碎了!撞击这么严重很容易起火。” 他话音刚落,机车方向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完了!”刚刚被江拾月救的男人跌坐在地上,“机箱里还有近十吨油啊!这起火万一爆……” 江拾月忙伸手捂着男人的嘴,制止他说下去。 这人多少有点乌鸦嘴属性,刚才说起火就起火,他要说爆炸万一真爆炸,这辆列车上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第133章 火不灭,谁都活不了 江拾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却无计可施。 附近没河没水,最近的河百米开外。 天空中下的这点雨对熊熊烈火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陈山河恰好又重新返回,这次他背上没有人,证明已经没有能救的人。 江拾月把油箱碎裂起火的事跟陈山河说了。 陈山河只沉默了三秒,从脖子上掏出一只哨子,有节奏的吹了起来。 江拾月皱眉,这时候吹哨? 难道他的哨声能传百公里召唤他们营的战士不成? 江拾月心头的疑问刚起,不同方向的旅客群里,有大约二十来名汉子向这个方向奔过来。 他们到跟前,陈山河立正敬礼,自我介绍:“西北军区,9378部队,空军现役陈山河。” “东北军区,3497部队,陆军现役隋昌林。” “西北军区,退役军人,游鸿。” “西北军区,现役,陆军李福景。” “……” 江拾月听得瞠目结舌。 这二十六个汉子,年龄最小约莫也就刚成年,年龄最大的都白了大半头发。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军人。 现在或者曾经。 陈山河目光在白头发的老人身上落了落,“您……” 白发老人摆摆手,“我穿过这身绿衣裳,多大年纪也得站在百姓前头。” 陈山河点点头,没再多劝,直接道:“现在有个特别危急的情况。” 他抬手指了下燃火的方向,“机车油箱还有九吨多燃油,已经发生泄漏起火……” 二十六个现在或者曾经的战士都齐齐变了脸色。 有几个出于好奇围过来的人中,一个年轻男人主动站出来,“我虽然没当过兵,但是我也想出一份力。” “还有我!” “我也是!” 陆续又有几个人出列参与到救火队中。 陈山河召集起人手,却发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附近没有水源。 只几个小坑里多少存了点雨水。 雨不大,雾蒙蒙的,对火势没有半点威胁。 陈山河二话不说,弯腰用手从坑里捧着水往火上浇。 其他人有样学样。 人人都知道,这是近似傻气的动作。 火势越来越大,几十号人用手捧水浇算什么? 一捧水泼上去,连个滋啦声都听不见,如同泥牛入海。 江拾月拿着手电筒照了一圈,指着其中一节歪倒的车厢,“那好像是餐车!餐车里有锅碗瓢盆。” 陈山河几乎在江拾月开口的瞬间就冲了出去。 江拾月微怔,一时间不知道是两个人心有灵犀还是陈山河反应快。 很快,餐车上能用的锅碗瓢盆都大家被找了出来。有人挖泥水灭火有人从远处往这边提水。 后面硬座车厢里的旅客多数都没受伤,很多人自发跑过来帮忙。 大家把车厢里所有的公用水都拿了出来往火上浇。 数百人拼尽全力,火势却依旧越来越猛。 刚刚从重伤中苏醒的列车长急得挣扎着要坐起来,“这样不行!” 燃油的燃点非常高,大家这么做根本没任何用处。 最可怕的是,竟然起风了。 火舌眼看着迅速吞向旅客车厢。 还有很多人困在车厢里。 这样会被活活烧死,就算不被烧死也一样被炸死。 陈山河扔掉手中的盆,钻进车厢扯了几条棉被出来,扔进泥坑浸湿,用盆装满湿泥沙,披上棉被直接冲进火海。 路过江时月时,低声快速说了一句话。 “疏散乘客。” 江拾月收回试图去拦陈山河的手,当机立断,从地上拽起一个看起来像是列车上的干部,去组织还能动的列车员疏散旅客。 老弱妇幼伤能送多远算多远。 剩下的人接力,从百米外的河边一直排到火车跟前。 女人在近河边,男人近火车,接力运水。 除了行动不便的老人孩子,能动的大人孩子全都加入到了队伍里。 五六百人排四条百米长龙。 源源不断的水从河边传过来,空桶空盆空碗传回河边。 第一个进到火场的陈山河,冒死靠近起火点,把一整盆泥沙扣进了机车油箱。 虽然危险,但是陈山河这样灭火无疑直接且有效。 那个白发老兵见状二话不说学着陈山河把棉被打湿冲进火场。 那些现役或者退役官兵,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端着泥盆,裹着湿棉被冲进火场。 一些没伤在要害的伤员们,自动分成两组。 一组去车厢找出棉被来泼水打湿。另外一组负责接应从火场里冲出来的官兵。 陈山河出来的一瞬间,江拾月就端起一盆水兜头浇了上去,给他降温的同时灭掉棉被上沾的燃烧的火油。 陈山河略一休息重新返回火海。 江拾月把自己上辈子学过的急救知识现场教学,教给了一部分年轻勇敢热心的姑娘们。 一旦有官兵从火海里冲出来,被高温灼伤或者体力不支,这些姑娘们就立刻把人搀扶到一边,进行简单的治疗或者帮助官兵降温。 不知道是这年代的人普遍淳朴,还是生死关头人们更容易齐心。 总之列车上大部分乘客都加入到灭火救人的队伍里,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明明是青壮年,却不肯出力。 比如赵彩凤。 赵彩凤其实不算年轻,但她一直在田地里劳作,身体健康,在这种时刻就算壮年。 可赵彩凤捂着额头上的一点破皮躲在吴秀娥身后“哎呦哎呦”的叫唤。 即使身体素质过硬的陈山河,往返四趟,也终于扛不住晕了过去。 江拾月和几个姑娘把陈山河抬到一旁。 陈山河脸被烤的通红,浑身发烫。 本就没多长的头发,被燎的贴着头皮。 手上都是烫起来的泡。 江拾月要来一个黑色细u型发卡,掰直了在石头上磨尖,略微烧了下尖端权当消毒,就开始给陈山河挑水泡。 他醒来还有得忙。 结果江拾月刚挑破两个水泡,陈山河就醒了过来,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往火场冲。 江拾月拉了陈山河一把,“现在火势已经小很多了,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陈山河摇头,握着江拾月的手腕往外扯,用被烟火熏哑的嗓子道:“这趟列车,有一千余人。火不灭,谁都活不了。” 第134章 劫后余生 天色渐亮。 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大火终于被扑灭。 大家情不自禁地欢呼,鼓掌。 江拾月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是湿的,衣服是湿的,很难受。可心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就没力气。 这才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陈山河唇色发白,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找,看见江拾月后松了口气,走过来朝她伸出手,“不能坐地上,去换件衣服再出来。” 地上湿凉,对女人不好。 江拾月看见陈山河伸向自己的指尖都是颤抖的,知道他是累到脱力。 她虚借陈山河的力起身,爬进之前的车厢,换了身行动方便的衣服,又找了半天,翻出放干粮点心的布包,取出一个面包和军用水壶递给陈山河。 她自己也拿了一个面包,刚咬了一口,抬起头,见周围所有的人都巴巴地看着自己。 江拾月感觉自己活像误入狼群的羊。 江拾月略一犹豫,留下两个面包,站起来把包裹里自带的干粮、点心、水果都分给了众人。 江拾月先分给重伤员,然后是刚才冲进火场灭火的官兵。 其余人,没了。 人太多,吃食根本不够分。 江拾月连自己手里的面包都分了一半给别人。 陈山河也一样,他只掰掉了自己咬过的地方,其余送了人。 江拾月手里剩余的两个面包给了阳阳和吴秀娥。 刚刚脱困的赵彩凤一看见江拾月拿着两个面包没有自己的份顿时又气炸,从地上蹦起来指着江拾月骂。 “江拾月你个丧良心的!你宁愿把吃食给不相干的陌生人都不给我?你可别忘了!那里面也有我的口粮。” 江拾月斜眼看着赵彩凤:“你还有力气骂人,证明不饿!” “你……” 江拾月累得不轻,脾气没平时好,一巴掌拍掉赵彩凤的手,“我什么我?数百人围着救火,你好意思坐在这儿看着?你有手有脚却什么忙都不肯帮,这会儿倒说干粮里有你的一份了?刚才怎么不说救人也有你一份儿? 你要知道,没有大家齐心协力救火,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既然不想出力你就饿着肚子!” 赵彩凤还想说什么,吴秀娥帮掰了一半面包给赵彩凤,“彩凤,你少说两句?火车都坏了,咱们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家,你别跟拾月吵。” 赵彩凤还想说什么,江拾月作势去抢吴秀娥手里的面包,赵彩凤忙一把抢过面包塞进自己嘴里狼吞虎咽。 火车站卖的面包跟几十年后那种软软的面包不一样,也就比火烧松软一些,挺噎人。 江拾月皱眉,不太喜欢吴秀娥这种息事宁人的老好人态度。 吴秀娥垂下头,不安地绞着衣摆,小声解释:“你忙活半天,没力气打架,吃亏。” 江拾月顿住。 吴秀娥是怕她吃亏所以才迁就赵彩凤?! 眼前突然一只举着大半块面包的小手。 江拾月低头。 不言不语地阳阳,高高地举着小手。 他身上套着吴秀娥的褂子,衣袖因为举着胳膊堆叠在肩膀处。 吴秀娥注意到江拾月的视线,小声道:“出门刚穿的,不脏。” 江拾月领情,叫不出妈,笑了笑,道谢:“谢谢您!” 也只有吴秀娥这种上了年纪的才会在这种天气穿外套。 刚刚立秋,早中晚温差过大。 从火车里逃出来那会儿,天很凉。 吴秀娥就把自己的外套脱给阳阳穿上。 江拾月说话的同时,把阳阳的小手摁了回去,“我刚刚吃了半个面包,暂时不饿。一会儿我们脱困就可以吃了。” 阳阳依旧执拗地举着手。 江拾月只好拿过他另外一只手里的小半块面包,“阳阳,我刚刚吃过一块面包,现在不饿,所以我吃一半好不好?” 阳阳这才收回手,咬面包。 江拾月咬了一小口面包,目光搜寻陈山河。 最后在火车出事的山顶上看见了陈山河的背影。 陈山河两手撑在膝盖上背对众人,看着远方。 江拾月皱起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陈山河的背影透着一种无力的悲凉。 江拾月拔腿朝山上跑,阳阳跟在她身后。 也有其他人爬上不同的山头,但是久久没有人下来。 江拾月跑到半路,雨渐停,但是风越来越大。 上山的路坑坑洼洼本就不好走,下过雨还有些湿滑。 江拾月刚想背起阳阳,旁边伸过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抱起阳阳。 江拾月抬头,看见陈山河。 “回去?”陈山河问,语气却偏肯定,明显听见动静特意过来拦江拾月的。 “我想看看。”江拾月仰望陈山河,杏眼里满是坚定。 陈山河没再说什么,他一手抱着阳阳,一手牵着江拾月,一步步,逆风爬上山顶。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 生平头一次,江拾月不希望自己看这么远。 满目疮痍。 视线范围内看不见一栋超过两层楼的建筑。 似乎一整个城市都被夷为平地。 即使看不到真正的灾区现场,也能猜到大致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隐约有哀嚎声随风传来。 江拾月长长叹息一声,闭了闭眼,“咱们回去!” 她现在也算受灾群众,连自救都难,更别提救人。 陈山河没说什么,跟着她转过身。 江拾月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回头见陈山河还立在原地看着前方,纳闷地问他:“怎么了?” 陈山河指了指山下,“有人过来了。” 江拾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不近视眼,但依旧什么都没看见。 不由怀疑地看着陈山河。 陈山河眉心拧起,“应该是附近逃难的百姓。” 江拾月再转过头,仔细地看向山脚下偏远的方向。 又过了一会儿,视野里才出现一群人。 目测人数还不少。 江拾月:“……” 好奇,陈山河的视力是多少? 竟然能看这么远。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到了山脚下。 江拾月肯定了陈山河的猜测。 男女老幼都有,大约二三百人,一个个衣衫不整,有些脸上身上还挂了彩,狼狈不堪。 第135章 食物危机 人群里出来两个人率先爬上山来。 这两个代表分别是两个村子的村长,他们原本住在附近的山脚下,现在房子都塌了,出来避难。 “我们逃出来的匆忙,能不能麻烦你们给我们点食物和水?”其中一个村长舔着干裂的唇开口。 江拾月跟陈山河对视一眼,都很为难。 他们的食物刚刚已经分掉。 陈山河和江拾月只好带着两位村长去找列车长。 长途列车上往往备有食物。 列车长听完也是一脸为难,“我们77次列车是一辆长途列车,全程一千多公里。车上确实存有一部分食物。但是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多。按照正常计划,我们一个半小时后会到南城站,本打算在那边补食物的。但是现在……” 他摇摇头,没继续说。 在场的人都知道但是后面发生了什么。 两位村长,确切地说,是两位生产队的大队长互相对视一眼,神情有些急。 其中一个开口:“吃的给不了没关系,能不能给点水?” 人三天不吃饿不死,但是三天不喝水真的会死。 列车长更为难了,“车上的水大部分都用来救火了。” 当时全车人一心想着灭火,列车上的锅碗瓢盆,旅客自带的茶缸水壶全部都拿过来灭火了。 “旅客车厢应该还存着一些水。”江拾月开口,“餐车的水被取来灭火,但是那些翻倒的车厢里还有水。最后面的硬座车厢也还有水。” 列车长还是犹豫:“现在车上通讯设备全部被毁,我们根本联系不上站台。这么大地震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来救咱们。我得对列车上这一千来人负责。” 江拾月听懂列车长的意思,车上的水要优先保证列车乘客饮水。 两位生产队的队长都十分失望。 陈山河开口:“先救人要紧。山下两个生产大队三百多号人。咱们不能看着他们死在咱们面前。实在不行,附近河里的水烧开也能喝。” 最起码他的职业不允许他眼睁睁地看着发生这样的事。 经过一番短暂的交涉后。 列车长让没受伤的副列车长组织列车员挨个车厢去动员,号召大家把食物和水拿出来再分配。 两位生产队的队长去把自己队的队员们都带过来,跟乘客们待在一起。 江拾月带着阳阳去找吴秀娥她们。 陈山河去找出路。 火车其实有两个车头,随时能改变前后方向。 77次列车的后半截还在列轨上,理论上换个方向就能开。 可也只是理论上。 轨道部分损坏,塔台失联,油箱破损,现在里面都是泥沙。 也就是说,谁都别想走。 不想死只能想办法自救。 风越来越大。 好在四面都是山,略微遮挡一些风。 后半段硬座车厢除了原本的乘客,还安排了一些老幼妇孺坐了上去。 吴秀娥带着阳阳上了车。 像江拾月她们这些车厢损毁的乘客只能在外面找避风处。 江拾月没去找避风处,她在列车长这边等着。 过了会儿几个列车员面带愁容地回来跟列车长报告。 “列车长,我们从歪倒的餐车里找到半袋大米,大概有四五十斤。” 别说列车长,江拾月听完脸色都不太好看。 四五十斤大米,近一千五百人分。 根本分不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去动员乘客拿自带干粮出来的列车员也回来报告。 “咱们77次列车上大部分乘客觉悟都很高,愿意把自己带的食物都拿出来。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长途旅客。有一部分旅客只坐个小时就要下车的,他们没带什么干粮。有些坐一天的也就带一丁点吃食。 其余的人带的口粮都有限,全部拿出来,也解决不了咱们这么多人吃喝。” 江拾月皱起眉。 不太意外会是这个结果。 78年,虽然大多数人都摆脱了挨饿受冻的窘境,但衣食住行还是限量供应。 不管是农村的生产队队员还是城里的工人们,分到手的粮票勉强够吃,即使出门也不会富裕到买很多吃食带在路上吃。 江拾月略一沉思,问生产队的队长,“你们生产队离这里远吗?” 其中姓宋的大队长回道:“我们生产队离倒是不远。但是我们生产队的房子全部塌了,随时会有余震,也不能回去去找粮食。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 生产队的人都是匆匆忙忙逃出来的,有些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不是光着背,就是裹个床单或者被子之类的。 很多人现在还光着脚,身上没有半点吃食。 走这么一段路,有人脚底全是血。 “不回生产队,去你们的田里看看有什么吃的。”江拾月道。 这个季节在这一个城市能吃的大约有玉米,还有自留地里一些时令蔬菜。 李大队长摇头,“你说的我们也想到了。但是田地里也受灾严重,作物毁得差不多。怕是找不到什么。” 江拾月叹息,“总归得去看看,能找多少找多少。” 宋队长点头,“那我组织人去找。不过,找到吃的我们也没办法点火。” 最起码他们附近这些居民都没带洋火柴出来。 “火柴我们有。”列车长道,“不过我们没有炊具。” 列车上的炊具都是固定的。 “先去找到吃的,我们再想办法解决怎么吃的问题。”江拾月提议。 宋李两位队长,从各自的生产队里挑了一部分穿着鞋的队员,翻过山去田地里找吃的。 列车长让人去车里找能做饭用的东西。 江拾月眉心一直锁着。 生火容易,做饭难。 下过雨,山上的树木都湿透了,就算不湿,他们没工具也掰不断那么粗的树。 她垂下头,目光恰好落在枕木上,眼睛亮了。 大部分枕木都在车厢下方,几乎没淋到。 铁轨损坏的部分,枕木很容易就能拆出来。 列车长听完江拾月的建议,无语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让人去拆枕木。 他半辈子都在火车上工作,日日夜夜行走在枕木上。 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要拆火车行走必要的枕木。 江拾月掐着腰多少松了一口气。 过了会儿陈山河回来。 知道他去找出路的几个人都巴巴地看着他。 江拾月开口:“怎么样?” 第136章 又逢绝境 陈山河摇头。 铁轨大部分都在郊外,就算进站停靠,往往火车站也都建在市区偏远地方。 他们出事的这一段恰好是荒山野岭。 附近村庄稀少不说,还全部遭难。 也就是说,等着别人救援或者徒步离开都不太容易,只能想办法自救。 办法暂时也没有,乘客里老弱妇孺不在少数,想要徒步到最近的城市救援最起码也得走一天。 今天大家都太累了,休息一下再说。 陈山河组织了一部分水性好的旅客到稍远的河里去抓鱼。 还有一部分青年在当地难民的带领下去山上抓野味。 江拾月本来还很开心,以为中午有大餐可以吃。 谁知道所有外出搜寻食物的人回来时,虽然不说两手空空,但也绝对跟丰盛两个字不搭边。 江拾月仔细一想也不能算意外。 这么高级别的地震,怎么可能完整的保留耕地,如果是能保留那两个生产队也不至于会逃难过来。 陈山河他们一共抓了大约有五六斤鱼还品种繁杂,有得适合蒸有得适合炖。 去山上打猎的人,拎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回来,还一只比一只瘦。 这山上的野味早被附近村民打了又打,能找到这些也是因为动物们被地震吓到,宁愿被抓也不愿回洞里。 好在怎么煮的问题能解决。 列车上一口煮沥青的备用大锅被找了出来,可以用来煮粥。 百米粥。 有大米、小米、玉米、小麦米、粟米、高粱米、玉米等等。 这些米混在一起倒进锅里煮。 鸡和兔子处理干净后,在餐车上找了些调料塞进腹腔,用泥巴裹起来埋在地下才生火煮粥的。 鱼清理干净,用餐车的小锅做成了鲜鱼汤,分给列车上的孕妇、婴幼儿。 粥熬好,每家派一个代表出来排队领粥。 这么多种类的米熬成的粥也不过每个人分了半碗。 烧好的鸡和兔子,主要紧着重伤病号还有孕妇和哺乳期的妇女。 赵彩凤不再吱吱歪歪。 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单纯的车祸,她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老家。 江拾月和陈山河并肩坐在车厢过道上。 风越来越大,车厢外无法待人,大家只能到还完好的车厢里挤一挤。 陈山河突然开口:“列车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吗?” 江拾月点头又摇摇头,“我看见有人跟列车长汇报了,但是列车长没说。” 但她听见了。 死了三个,轻重伤加起来一百余人。 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陈山河刚想开口,忽然支起耳朵。 江拾月知道陈山河耳力和视力都比常人好,问他:“怎么了?” “有飞机。”陈山河言简意赅道,匆匆扒完碗里的粥,出了车厢。 江拾月眼睛一亮也跟了出去。 有飞机就意味着能获救。 然而很快江拾月就意识到,有飞机也不一定能获救。 他们在车厢外站了一小会儿,江拾月才听见直升机特有的轰鸣声。 她扬起头,看见一架飞机高高低低的在上空盘旋。 陈山河忽然侧头问江拾月:“你是不是有件红裙子?” 江拾月点头。 “借我用用。” 江拾月:“……” 她都不知道自己行李被甩到哪里去了。 陈山河爬进他们原先所在的车厢,出来时递给江拾月一个包袱,还有一条红领巾。 江拾月:“???” 包袱是她的,但红领巾哪来的。 “地上捡的,借用下。”陈山河把包袱递给江拾月,自己爬上山顶。 江拾月看见站在山顶的陈山河左右开弓,一手红裙子一手红领巾同时有规律的挥动。 难道是旗语? 出于好奇,江拾月跟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架盘旋的运输机停在陈山河的头顶,很快上面放下一段绳梯。 上面下来一个人,吊在绳梯下方,看穿着是军人。 江拾月安静地听着来人跟陈山河谈话。 这架运输机确实是军方的。 他们驻地就在灾区。 他们今天有飞行训练,谁知道刚升空就发生地震。 大院也受到地震影响,除了直升机其他飞机都无法起飞参与救援。 就他们这一架运输机在空中还跟塔台无法建立联系。 下来的这个人是带新兵的教练飞行员杨奇。 杨奇长叹一声:“现在飞机上燃油见底,我们需要降落。” 他们四处寻找能停飞机的地方,可是这次地震实在太严重,四处受灾,他们不敢贸然下降这才飞到这边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野外空地充当临时停机坪。 然而,地图因为地震原因不再有参考意义,因为原来宽阔平整可以停飞机的地方,现在不一定还能停。 这里大大小小的山头太密,实在没有足够的地方让他们安全降落。 再这么下去,他们只能被迫降落。 杨奇叹息一声,“陈营长,这架运输机上除了我还有二十七名飞行员。他们还是新兵没学过高空跳伞。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忙找一个地方,让我把飞机开低一点儿让新兵们跳下去。 咱们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不能都不明不白折在这里。 只要他们下去,实在不行,我就飞去海边。” 江拾月错愕地张开嘴,又闭上。 十分好奇,初次见面的杨奇是怎么这么快知道陈山河姓名职务的。 然而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 杨奇这是做好了的最坏的准备,跟飞机一起坠落。 风很大,杨奇吊在绳梯上被吹的东倒西歪,话都有些散。 江拾月却觉得挂在半空中的这道身影,像脚下的山一样巍峨。 陈山河张了张嘴又闭上。 江拾月扯了扯陈山河的衣袖,小声问他:“你是不是能把飞机开下来?” 陈山河点点头又摇摇头,“理论上来说,这块空地……”他指了指从河边到靠近火车的地方,“面积是能停开这架飞机的。但是对技术要求特别高。” 江拾月懂了,就跟那种犄角旮旯里的停车位一样,大小正好放一辆车,但是四周都是障碍物,明明有车位,却很少人能停进去。 但,陈山河既然这么说,证明他可以。 陈山河读懂江拾月的表情,默了会儿,开口:“我三年没开过飞机。” 第137章 我相信你!你师父也相信你! 如果运输机在地面上,陈山河可以试试。 反正开不走,不会影响什么。 如今运输机在空中,他如果突破不了心理障碍就机得毁人亡。 他不怕死,但怕连累飞机上的战士们。 开飞机没有试错的机会。 跳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距离过高,新兵不敢跳,没有地图,落下来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 距离过低,降落伞根本打不开。 这也是为什么杨奇一直在盘旋却始终无法下降最大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风。 挂在绳梯上杨奇像空中一片树叶,随着绳梯大幅度摆动。 一般人挂在绳梯上怕是早就被晃下来,这对体力和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好在杨奇是一名飞行员,他们在空中远比正常人厉害。 江拾月突然抓住陈山河的手,认真地看着他,“陈山河,我相信你!你师父也相信你!” 陈山河瞳孔倏地一缩,薄唇绷起,看着江拾月。 江拾月眼神坚定,面带鼓励。 陈山河缓缓点了点头,迟疑着开口:“就算我可以。他们下不来,我也难上去。” 江拾月先是一怔,接着抬头看向挂在半空中的杨奇。 杨奇大约已经坚持不住,放弃跟地面继续沟通,正在慢慢往机舱爬行。 是啊!飞机上的人下不来,地面上的人又怎么上去呢? 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陈山河跟江拾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接绳梯。” 陈山河挥着红裙和红领巾示意飞机调转方向,让飞行技术最好的杨奇尽可能低飞。 江拾月冲到山脚下,号召妇女们,把卧铺车厢里的床单被套全部拆下来绑在一起。 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在此刻发挥到极致。 一组人负责拆床单,另一组人负责把床单绑在一起打成牢固的死结。 江拾月站到高处,大声求援:“有没有哪位同志力气特别大?能把很重的东西扔很远。” 游客和附近难民中站出来几个人。 “我是抡大锤的。” “我就是普通农民,但力气天生比别人大。” “我天天砍柴,拿斧子习惯了,右胳膊力气比较大。” “……” 大家都纷纷自曝职业和特长。 江拾月注意到有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默默站了出来,他没说话。 但,江拾月记得刚才陈山河召集人手时,他也在。 那会儿他说他是个现役军人。 江拾月先指了指大家刚接好的床单绳,又指了指摇摇晃晃在空中盘旋的飞机上飘着的一段绳梯,告诉“大力士”们,“这架飞机燃油所剩无几,需要紧急降落。我爱人需要一段绳梯爬上飞机。他是一名特别优秀的飞行员,想尽量试试保住这架飞机……” 一听事关人命,这些“大力士”们,纷纷冲上山顶,借着顺风抡圆了胳膊,把刚接好的床单绳梯扔向半空。 由于长度问题,床单做的绳梯比想象中还重,一连几个大力士都失败,扔出的高度离飞机上的绳梯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江拾月当机立断又带着人把绳梯拆开,留下一条床单绳。 这样的做的效果立竿见影,大力士们扔得明显更高更远。 但,飞机上的绳梯非静止,又有风,根本瞄不准。 即使有人高度达到了,准头也有还是无法精准的挂到绳梯上。 几轮过后,越来越多的大力士体能消耗过度再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扔床单绳。 陈山河自己也试了几次,他力气也够大,但是每每床单拧的绳子总会擦着绳梯过去。 这时飞机上下来一个人,挂在绳梯尾端,冒着生命危险去抓大力士们扔上去的床单绳。 然而还是一次次失败。 眼看飞机燃油越来越少。 杨奇越来越急,再耗下去,剩余的燃油支持不到飞机飞到海边。 到时不光飞机上的官兵们要死,底下的乘客也要被牵连。 他朝陈山河发出放弃的信号。 陈山河沉默。 这时,一个青年突然站了出来,“让我试一试?” 江拾月侧目,是那个没有自我介绍的青年。 江拾月注意过他,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失败了很多次,依旧接着扔。 这个青年第一次失败后,就皱着眉站到一边,只观察没再动手,时不时还会用脚尖点地划拉些什么。 正打算试最后一次的陈山河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床单递给了青年。 青年右手握着大绳结下方,闭上眼。 其他人见他迟迟不动,纷纷催促。 “兄弟,你快一点儿!没时间了。” “就是!你行不行?不行换下一个。” “对啊!飞机上得人还等着救命呢!你……” 陈山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闭嘴。 江拾月没说话。 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青年这些的人,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是真有点本事在身。 她期待是后者。 时间一秒秒过去。 青年终于出手。 胳膊抡了两圈把手中的床单扔了出去。 “完了!”有人喊,“明显偏了!” 然而那人话音刚落,半空中摇摆的绳梯,神奇地出现在了床单附近。 绳梯上的士兵一把抓住绳头绑在绳梯上。 江拾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山顶的众人自发的鼓起了掌。 陈山河没鼓掌,他扯了一块床单布绑在手上,猛地一窜抓住床单绳。 大力士们像拔河一样,拽着拖在地上的绳子,尽量减轻绳子的摇晃。 江拾月忐忑地扬起头,看着艰难向上的陈山河,心里莫名涌上难以言说地恐惧。 只一条布绳、大风、摇晃的飞机、几十米的距离。 每一样都是致命的危险。 只要陈山河有一丝疏忽,就会没命。 这一刻,江拾月发现,她会害怕。 怕陈山河出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明明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但,江拾月没有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情绪和这种情绪的由来。 她的心就像这条空中的绳子一样,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越来越多的男同志从山下赶上来,大家把绳子接长,加入到“拔河”大军中,试图“牵动”空中的飞机。 爬到一半时,陈山河不知道没了力气还是不小心,整个身子离开了绳子。 第138章 他是我们的神 “小心!”江拾月情不自禁喊出声。 哪怕明知道陈山河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喊。 陈山河反应很快,双手迅速抓住了晃荡的绳子,身体吊在半空中。 上方挂在绳梯上的战士和下方的男人们都拼命试图稳住绳子,减少陈山河的压力。 陈山河在空中顿了下,借着荡起力度,双腿重新勾住绳子艰难地继续往上爬。 江拾月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心依旧没落到实处。 陈山河只要不上飞机,每靠近绳梯一米,就远离地面一米,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没有任何保护装置,徒手爬高度几十米的高楼。 不,比爬高楼还危险。 高楼最起码不会随着风摇摆。 山顶和山下的人们,都自发站了起来,仰头看着越来越渺小的陈山河。 江拾月忍不住双手合十,暗暗祈祷。 所有的人心都跟陈山河一样悬在半空。 明明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但大家都觉得度秒如年。 期间,陈山河又掉下绳子两次,最险的一次,只剩单手抓着绳子。 江拾月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手心全是汗,却手脚冰凉。 好在,陈山河终于搭上了绳梯,被那一名一直等着他的战士拉着胳膊往上提。 很快,两个人消失在舱门后。 过了大约一分钟,飞机奇迹般稳在半空。 按理说这么大的风这么低的高度,飞机不可能稳成这样。 江拾月松了一口气。 是陈山河。 这就是王牌飞行员的实力。 他做到了! 又过了几秒钟,舱门口有人顺着未收回的绳梯往下爬,然后抓着床单绳往下滑。 刚刚放松的众人,又忙重新拉起绳子,好方便绳子的人安全且准确地滑落到山顶上。 滑下来比爬上去快太多。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十几名官兵全部平安落地。 飞机能飞行的时间仅剩五分钟。 飞机上只剩下陈山河自己。 江拾月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只剩一个念头,祈祷陈山河平安着落。 一个年轻的飞行员焦急地开口:“燃油已经报警,没有时间没有空间,陈营真能平安下来吗?” 杨奇仰起头看着依旧盘旋的飞机,沉声道:“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把这架飞机开下来,只能是他。你们当飞行员不久,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他是我们这些老兵心中的神。如果他都做不到就没人能做到。” 这也是杨奇看见陈山河的旗语后,决定下来求助的原因。 江拾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她冷静没有用。 这种情况下让飞机降落和把汽车开进逼仄的停车位不一样。 车能秒停,飞机落地后还需要滑翔一段距离。 像那个年轻飞行员说的,山里这段位置远远不够。 杨奇没闲着,把陈山河扔在地上的红裙子撕成一条条,带着飞行员下山去布置“飞机跑道”。 一架运输机,硬生生被陈山河开的像直升机一样平稳。 但,运输机到底不是直升机。 有几次险些撞上山顶。 在万众瞩目中,运输机终于降落。 可是最危险的事就是降落后的滑翔。 运输机快速向前冲。 江拾月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紧张到都忘了呼吸。 眼看飞机失控般冲向那条刚被大家用来灭火的小河。 “小心!” 人群中很多人情不自禁喊出声。 江拾月甚至不受控制地往前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飞机一头扎进河里,速度减缓很多。 驾驶舱里的陈山河眉心皱起。跟他预想的有点区别。 这条河他刚来抓过鱼,河面不算宽,大约四五米,河底泥土松软,有很厚的淤泥。 在山顶上,陈山河就盘算着要借这条河卸去一部分飞机的冲力。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飞机像汽车一样陷在淤泥里。 陈山河没想到小河对体型庞大的运输机而言,无异于下过雨后的小水坑。 阻力比陈山河预计的还小一些,只能全力踩下刹车,笔直地朝着前面的山撞去。 运气好的话,可能捡一条命。 魂飞魄散的江拾月不由自主干了一件“傻”事。 她抓起那条一直没收起的床单绳子拼命往后拉,试图把飞机拉回来。 但凡江拾月还残存着一丝理智都不会做这种蚍蜉撼树的无脑举动。 可她已经没有理智。 眼睛酸涩,脸上一片凉意,视线模糊。 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飞机停下。 一个怕江拾月被飞机拖倒想上前拦住她的男同志,看见江拾月一脸悲怆的眼泪,半空中的手顿住,一咬牙,跟在江拾月身后,拉起了地上的床单绳。 巨大的拖力一下子拽倒两个人。 但是第三个人迅速拉住绳子。 第四个第五个…… 不一会儿几乎旅客和难民里所有的青壮年全部站在绳子旁,大家像拔河一样,想赢过向前冲的飞机。 床单接成的绳子绷成一条直线。 所有人都一脸为难。 不用力怕飞机撞山。 用力怕绳子断了。 就像两个人抢一张纸,纸断时,用力大的会因为反作用力向后倒。 几百个人的力气不容小觑,就算运输机也会受影响。万一床单绳子断了,运输机反而会加速撞向前方的山。 之前扔床单的青年突然扬声高喊:“大家松了力气,抓牢绳子。” 江拾月瞬间明白了青年的意思。用几百人的体重去减慢运输机的速度。 这样即使绳子绷断,也不会让运输机加速。 她第一个配合地趴在地上。 又有几个人反应过来迅速抱着绳子趴倒。 剩余的人有样学样。 趴在地上攥住绳子任由飞机拖着走。 就算平均体重一百斤,也几万斤,大约二十吨重。 飞机盲区太大,陈山河看不见江拾月他们做了什么。 只知道运输机的速度降得略有些快。 他看不见,但猜得到一定是江拾月在后面做了什么。 江拾月此刻浑身疼。 手心磨得生疼。 身体擦过地上的石子、枯枝等等。 被硌被扎被划,全身火辣辣得疼。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高高扬起脸。 对女人来说,脸比命重要,命可以没,但死的时候脸也不能毁容。 不光江拾月,托在绳子上的大家都一样。 都饱受拖拽的痛苦,却没有一个人松开手。 江拾月闭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双重痛苦。 第139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拾月睁开眼望入一双温柔的眼睛。 “你醒了?”女人一脸喜悦。 江拾月眨眨眼,认出这个女人是地震前车厢里那个中年大姐。 她点点头,想喊人,嗓子发干轻咳两声。 大姐忙端着一个搪瓷缸递到江拾月嘴边。 江拾月想伸手接,刚一动,掌心刺痛,她嘶了一声。 “我喂你,你手受伤了。”大姐轻挡江拾月的手,再次把水送到江拾月嘴边。 江拾月没矫情,喝了两口水,道谢:“谢谢您!” 她说话的同时坐了起来,目光四扫。 大姐放下水杯,坐在江拾月身边,“别找了!你男人不在。他跟着救援队走了。” 江拾月点点头,心落到实处。 陈山河没事就好。 她站在队伍前头,被拖拽时受伤要严重些。 从上火车开始就没休息好,后来又跟着救火,不停地上山下山,体力透支,又受到惊吓。飞机停下来的瞬间,江拾月心里那根绷着的弦一松,就晕了过去。 大姐一脸钦佩,“你真得很勇敢。我刚刚跟着去看过,机头最前端差一拳头的距离就碰到山体上。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 大姐指了指附近东倒西歪的人。 都是刚才一起被飞机生生拖着走的人,大家都或多或少受了伤。 江拾月静静地听着,身上软绵绵地没力气,也不想说话。 “你男人从飞机上爬出来第一件事不是看飞机是找你。也是他把你抱到这里来的。本来是想抱你去车厢那边找你家里人。但是咱们列车着大火久久不灭不下风口临市的消防官兵惊动了过来查看。 然后他们嘀咕了一阵儿就走了。临走你男人拜托我先照顾你。” 江拾月再一次道谢:“谢谢。” “不客气。”大姐摇头,再次感慨:“你们小两口真恩爱!孩子都那么大了感情还这么好……” 江拾月:“……” 之前打过交道,江拾月知道这个大姐一把年纪心里还住着个浪漫的小姑娘,就喜欢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动辄就透过爱情的滤镜去看人。 江拾月便只轻扯了下唇,没当回事。 然而大姐并不接受江拾月这么敷衍的态度,“小江啊,你别不信。我到底比你多吃几碗米饭,看人比你准。你男人不爱说话,但人是一顶一的靠谱。他或许不会把喜欢你挂在嘴上,但是眼神骗不了人。 你男人看你那眼神跟做糖人似的会拉丝。我跟你说这种不喜欢说的男人,真把人放在心上时,比那些平时嘴上抹了蜜的男人强太多了。就像我家老林……” 江拾月听着大姐絮絮叨叨,心头莫名跳了一下。 陈山河喜不喜欢她,江拾月不知道。 但是江拾月意识到自己对陈山河的感情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皱眉陷入沉思。 为什么会对相处并不久的陈山河生出情愫? 是像小鸡仔一样,把第一眼看见的人当“母亲”了吗? 她穿越过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陈山河。 大约原主残留记忆的关系,在一开始陈山河就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也或许就因为翻过原主太多的记忆,才更欣赏陈山河的好。 他有责任心有担当能文能武。 在家属院,江拾月被千夫所指,陈山河站在她身边表示她的债,他会还。 在制衣厂,江拾月被人质疑,陈山河义无反顾地表示无条件相信她,保护她。 在医院,江拾月在路征那儿听了一部分陈山河的故事,心疼他佩服他。 …… 陈山河是一个越了解越容易让人沦陷的男人。 江拾月视线落在那架几乎占满了山间空地的飞机上。 她不知道什么是爱。 只知道陈山河在空中时,她几度忘了呼吸。 只知道那架飞机冲着山体冲过去时,她宁愿用命换飞机停下。 大姐见江拾月迟迟不吭声,凑到跟前问她:“你是不是还很疼啊?咱们列车上的绷带和药物都用光了。不过你男人在山上找了些草药给你抹在伤处。哦,他还说让你等他回来。” 江拾月错愕低头。 她掌心还残留着揉碎的草药叶子。 若有若无的凉意顺着掌心细碎的伤口萦绕。 “你家孩子看见你受伤,闹得厉害,也被你男人带走了。”大姐一脸艳羡,“你们一家真得很幸福。” 江拾月忍不住轻扬唇,不是因为大姐夸她,而是因为大姐总说她家庭和睦幸福恩爱。 也不知道从哪能看出来他们这貌合神离的一家幸福。 “我跟你说,小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是旁观者当然比你清楚呀! 话说回来,火车刚出事那会儿,你男人突然丢下大家往外蹿,我还奇怪,他怎么看都不是个自私的人,撇下大家自己跑。 等我们爬出车厢才知道,原来他忙更重要的事了。说起来,看人这事,还是我家老林更准。” 大姐面带惭愧,她当时很生气,以为自己又看走眼,江拾月跟陈山河只顾自己跑。 老林不认同,非说陈山河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当时大姐不服气问老林凭什么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大难临头,自己跑说到底没错。 老林说“那小子估摸是个当兵的。当兵的怎么可能把百姓丢下自己跑?他跑出去只能说咱们暂时没危险,但是外面就不一定了。” 大姐爬出车厢看见陈山河带着人灭火,才相信了老林的话。 想起老林,大姐一拍脑门,“既然你没事了,我去看看我家老林。你说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非得跟你们一起拖飞机……” 江拾月休息了会儿,恢复了些力气,起身走到飞机前。 78年,连卧铺都不能随便坐更别说飞机了。 很多人出于好奇都围着飞机转。 杨奇命令人守在飞机附近不允许人靠近。 但,就是站在不远处看看,等回去了也有足够的吹嘘资本。 陈山河回来时太阳早就落山。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跟杨奇在消防官兵的帮助下采买了燃油、食物、清水运过来。 说采买都有点不恰当,确切地说是赊账。 杨奇签字画押的。 还在临市借调了车辆来接旅客和难民们离开。 陈山河背着阳阳目光四扫,看见江拾月后大步流星迈过来。 第140章 钱等于废纸 阳阳老远就朝江拾月举着小胳膊晃啊晃的。 等陈山河父子到了跟前,江拾月才看清,阳阳手里拿的是消炎和止疼药。 只有寥寥几颗。 陈山河放下阳阳,从腰上解下水壶递给江拾月,解释:“灾情当前,各种物资包括药品都很短缺。” 江拾月点头,从阳阳手里拿过药用水送进嘴里后,问陈山河,“你要去灾区?” 疑问句,肯定的语气。 陈山河点头,“我们沿途打听过,这次地震特别严重,高达八级。” 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这座城市几乎夷为平地,两个地区同时地震。周边省市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咱们所在的这座城市目前断电断水断粮,急需支援。” 陈山河顿了下,“所以,得麻烦你帮忙把我娘和大嫂送回老家。” 救援抗灾,他义不容辞。 江拾月低头不语。 陈山河再道:“我知道我大嫂那人不讨喜,你不愿意。但,不管怎么说我得给我大哥一个交代。我也知道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走远路……这事我思前想后只能拜托你。” 别人带不了阳阳。 江拾月不答反问:“是不是所有的大院里都有招待所或者家属楼?” 陈山河不明所以,还是点头,“一般来说,是这样。” 也有极个别的没有。 “那能不能先把你娘和大嫂安排在招待所?我想跟你一起去救援。” 陈山河皱眉,“你一个姑娘家……很危险。” 江拾月短促地“呵”了声,“现在男女平等。我想为支援灾区尽一份力怎么了?再说救援危险,送赵彩凤就没危险?她可是口口声声喊着要把我卖了!” 陈山河:“……” 两个人进行了一场持续三分钟的辩论。 不善言辞的陈山河完败。 陈山河拜托人把母亲和赵彩凤送到临时搭建的避难帐篷暂时安顿。 陈山河和江拾月一同奔赴灾区,到震中后分开行动。 陈山河亮出证件,获得临时权限,把一般飞行员开不出来的直升机全部开到空旷地。 这样其他飞行员就能迅速载人载物抵达现场。 78年,所有的飞机都归军方管制。 刚刚发生地震的灾区需要时间清理供救援队伍进入的路线,最快能抵达的只有直升机。 陈山河每开出来一架直升机就意味着有一队解放军战士能在第一时间抵达救援现场。 黄金七十二小时,每一秒都重于千金。 江拾月把阳阳安顿在临时帐篷,塞给他一本书之后,出了帐篷。 阳阳手中的书已经从《孙子兵法》变成了《神农百草经》。 之所以看中药书籍是因为半路上的书店里只买到了这个。 这是阳阳自己要求的。 他难得会主动提要求,再艰难陈山河和江拾月也想满足他。 对大人来说,只有三岁的阳阳,只要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待在帐篷就已经帮了很大的忙。 阳阳要求很低,只要江拾月时不时出现在他视线里就行。 江拾月来灾区不是冲动也不是添乱,她有两个计划。 江拾月随身携带的钱加起来有一千七百多块,这笔钱换成粮油米面或者应急药品能救活不少人。 可来灾区的一路上,江拾月才明白一件事。 在绝对的自然灾害面前,钞票约等于废纸。 整个城市粮油米面都极其短缺。 火车、汽车都不通的情况下,她手里的钱无法兑换任何物资。 另外一个计划是想充当临时护士。 上辈子江拾月身边有太多因为劳累过度猝死的年轻人。 她大手一挥给团队报了个急救班,只为万一同事有个三长两短,好歹能多争取点抢救时间。 江拾月自己学得尤其认真,跟专业的护士比不了,但是比一般的人强很多。 处理简单的伤口,包扎甚至是打点滴都没问题。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灾区所能调动的全部医疗资源都用在命悬一线的重伤患者身上。 轻伤患者的伤口不但得不到及时的处理,还得在一线救人。 江拾月傻眼,没想到自己竟然什么忙都帮不上。 另外一个念头是,药物这么稀缺,非重症不能用,自己吃的那几粒药陈山河是怎么拿到的? 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萌芽,我们的重工业还十分落后。 上辈子在电视里会看见灾区上空盘旋着飞机,一卡车一卡车的救援物资运进灾区,各种推车、叉车、铲车、吊车都在现场作业。 可江拾月眼前,主要的救援主力是人。 在自行车都稀罕的年代,一辆十万元起步的小轿车相当于四九城十套四合院。 造价更高的卡车也不可能满大街都是。 其实这座灾城还算是重工业城市,可,整个城市都几乎夷为平地,还能动的机械也十分珍贵。 于是,救援主力只能是人。 笨重的房梁,要人抬。砖块要人搬。伤员需要人救。 就连食物和水也是人去找。 一二三的号子声,有节奏的响彻整个灾区上空。 江拾月茫然地站在帐篷门口,比刚重生那一天还无力。 她能为灾区的人们做些什么呢? 重生时她最起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现在只剩茫然无措和满心悲怆。 在灾区现场跟电视上看见的完全是两种概念。 只让人觉得无能为力以及生命的珍贵。 “一、二、三,起!” 近在咫尺的口号声把江拾月的思绪拉回现实。 离她不远的的塌方处,有一组人正试图拉起半堵坍塌的砖墙。 旁边站着几个抬担架的医护人员。 江拾月立马明白过来,塌房下面埋着人。 可砖墙太重,十来个男女老少组成的临时救援队根本抬不动。 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要不咱们砸开?” “墙下面压着人,万一砸伤人怎么办?” “那实在搬不动啊?要不,你再去喊几个人?” “大家都在忙着救人,实在没有闲着的人手……欸?同志,你过来搭把手?”那人抬头看见站在帐篷门口的江拾月朝她招手。 江拾月没第一时间过去,左右看了看,在地上拖了一根木柱子才走向众人。 第141章 太阳能发电 到了跟前,江拾月发现断墙比自己预估的更大更重。 “这么重的墙,加上我也抬不起来。”江拾月开口,扔掉了自己拿来想充当撬棍的木头。 喊江拾月那人没反驳,只略有一些失望。 这女同志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恐怕站在这里都碍事,刚想开口让江拾月离开,听见她开口。 “不过,我有个办法。”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江拾月。 “很简单,首先我们需要一些足够结实的绳子或者铁锁链再找一个能承受这堵墙两倍重量的高处……”江拾月简单的介绍了下杠杆原理。 这些拼命救人的大多都是本地的普通老百姓,没什么文化,更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对江拾月的话半信半疑。 “咱们这么多人都抬不起来,弄几根绳子绕个远就能起来?”有人不信。 “这位同志,谢谢你的建议,平时没事可以试试,但人命关天没时间浪费,还是回去再喊点人!” “哪还有闲人?要不咱们试试她的意见?” “……” 经过简单的讨论,大家最终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江拾月的提出的办法。 还好灾区不缺麻绳。 大家找了几根手腕粗的麻绳捆在塌墙上方的位置,从旁边没有坍塌的墙上扯过去,以这堵墙为支点。 救援的人分成了两组。 一组站在坚固的高墙后负责拉绳子。 另外一组留在原地,以防江拾月的主意不靠谱给伤员造成二次坍塌。 江拾月负责站在一旁协调两个组;喊口号。 “一……二……三……起!” 麻绳在众人的拉动下迅速绷紧。 终于,塌墙动了,像慢慢张开的蚌壳。 留在原地的人惊喜欢呼:“动了!动了!再往上拉!” 有几个人按捺不住跑到墙后去帮忙。 医护人员一看缝隙足够拖出伤员,立马上前。 其中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检查了下患者,道:“快,送去清创,看看腿还能不能保住。” 医生临走看了江拾月一眼,目露赞赏,“同志,如果他的腿能保住,你是最大功臣,为他争取了时间。” 江拾月:“……” 刚才拉墙的几个人围过来,看江拾月的眼神,从嫌弃换成了崇拜。 “小同志,你真厉害!之前咱们这么多人都抬不动墙,多加了两根绳子竟然就可以。” “同志,你是读书人?还是有文化好。以后也送我娃去读书。” “……” 江拾月在一片夸奖声中走了神。 医生不应该也是有文化的人?为什么他也像第一次听见杠杆原理。 后来休息时,江拾月在陈山河这里找到了答案。 陈山河说不是所有的医生都是科班就业,很多是祖传,也有些是自学成材。 救灾期间,能用上的人力都用上了,是不是有医生执照不那么重要。 能救人就行。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眼下的江拾月因为用杠杆原理帮了人,重试自己不是废人的信心,四处去帮忙。 江拾月帮了几次小忙,有些算雪中送炭的行为有些不说画蛇添足但多少有点鸡肋。 总结出经验的江拾月决定扬长避短,不在体力活上浪费时间转而去做自己擅长的事。 灾区断电,白天还好,晚上救援是最大的难题。 铝皮手电也是要有电池才能照明。 物资这么紧缺,电池暂时也还不能无限量供应。 事实上整个灾区,在黄金七十二小时内什么都缺。 往往等最佳救援时机到尾声或者过去,各种衣食住行用的物品才能送达。 江拾月借了辆自行车骑到火车坍塌的地方,从歪倒的车厢里翻出来路征给自己找的两麻袋材料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再骑回灾区。 她把材料倒在帐篷里,这是飞行员临时休息的帐篷,他们都外出救援,此刻只剩江拾月和阳阳母子显得帐篷里空间很大。 江拾月根据记忆尝试组装太阳能板和led灯泡。 先做的是led灯泡。 led灯比钨丝灯亮很多,在户外更合适。 led灯的核心原材料是发光二极管。基本结构就是一块通电发光的半导体材料芯片。 用磷、氮等化合物制成发光二极管,然后把做好的芯片用胶固定在灯盘上。然后连接芯片和电路板,再用环氧树脂密封后,把外壳安装上。 led的抗震性比钨丝灯泡好太多,用在救援上挺合适。 只是做led灯珠要求无尘环境,江拾月这里显然达不到要求。 连临时手术的帐篷都不敢保证无尘无菌。 能用一会儿算一会儿。 江拾月又开始组装太阳能板。 一直在翻中药书的阳阳在江拾月拖着麻袋进帐篷时难得分心看她。 后来见江拾月捣鼓的东西奇奇怪怪,便放下手中的书围了过来。 江拾月一向信奉实践教学,一边动手,一边给阳阳讲led灯和太阳能发电的原理。 讲完还把工具递给阳阳,让他试,“来,你要不要做一个?” 阳阳没接,抬头看江拾月。 江拾月眼神鼓励,唇角带笑,“做错也没关系的。当然,我们家阳阳这么厉害,看一遍就会,肯定能做得很好!” 阳阳这才从江拾月手里接过材料动手尝试。 很快,江拾月一脸复杂。 她上辈子在专业人士的带领下,正儿八经练过几次才学会做这些。 现在,阳阳,一个三岁的孩子,只看过她组装了一遍听她讲了一遍,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漂亮的led灯珠。 比她做的还好。 江拾月骄傲的同时,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都说众生平等。 然而初始值就分配不均。 母子俩很快装好一个太阳能板一个风力发电用的小风机还有一个led灯。 但,江拾月遇到了新的麻烦。 不管是太阳能电池板还是风车存在的意义是把收集到的太阳能和风能转化成电能。 这个过程中还要用到能储存电的蓄电池。 江拾月正抓耳挠腮,陈山河掀开门帘进来。 他看着满满一帐篷乱七八糟错愕地扬眉,再低头就看见乱七八糟中间还蹲着一对大眼对小眼的母子。 第142章 拥抱接吻 江拾月朝着阳阳比比划划嘴里叽里咕噜说些陈山河听不太懂的话。 阳阳还是面无表情,但,陈山河知道他在认真地听。 江拾月说到口干舌燥,舔了下唇,想站起来喝水,没承想蹲太久,整条腿发麻,站不稳身子一歪摔向一边。 旁边都是些造型各异的金属物件。有些还比较锋利,不止会疼还有被割伤的危险。 江拾月第一反应是伸出双手捂住脸。 陈山河:“……” 这时候不护头先护脸? 是觉得看不见就不会发生还是为了保护脸不受伤? 陈山河觉得是后者,他长腿一跨,同时胳膊伸直揽住江拾月的腰。 江拾月只觉得腰上被一股大力箍住,还没等反应过来,人朝反方向飞了过去。 脚离地的那种。 刚想惊呼,闻见了熟悉的烟草味,下一秒落入坚实的怀抱。 江拾月咽回尖叫,松开手,同时习惯性抬头。 陈山河比她高一大截,平时她都仰头看他。 陈山河恰好低头想看江拾月是否划伤。 四目相对且唇贴着唇。 江拾月还被陈山河搂在怀里。 两个人同时怔住。 时间停滞。 “陈……”杨奇掀开帐篷,张大嘴忘了说剩下的话,随即反应过来,退出帐篷。 半晌抬手轻轻给自己一巴掌,“人家小两口亲嘴,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咕哝着离开。 帐篷里,阳阳抬起小手捂住脸。 只是小手张开的缝隙都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睛。 也能看见他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 江拾月红着脸推开陈山河,小声道谢:“谢谢!” 陈山河没动。 不敢动。 温香软玉在怀,他在血气方刚的年纪。 还好,裤子肥大,只要不动,看不出什么。 江拾月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忙转移话题,“陈山河,你懂不懂电?” 陈山河配合地点头,“懂一点儿。” 然后江拾月就发现这个“一点儿”大约是相对飞机而言。 他实在是太谦虚。 江拾月只简单地说了下想法和要求,陈山河就在一堆材料中扒拉出来平替零件组装了一块蓄电池给她。 江拾月望着成品有些无语。 可能由于技术原因,也或许是平替零件的原因。 做好的蓄电池像一个木箱那么大。 她搬不动。 陈山河看懂江拾月的为难,开口:“你想按在哪?我帮你。” “你不忙吗?”江拾月不太好意思麻烦他。 “不差这会儿。” 事实上,陈山河是回来休息的。 从火车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 他们从凌晨忙到晚上,只稍微休息了两个小时就过来救援。 这一忙又大半天过去。 飞行员是高危职业,不允许体力透支的情况下继续驾驶飞机。 陈山河已经是超负荷运转,被强行赶回来休息。 陈山河没说原因江拾月也能猜到大概,连司机都不允许疲劳驾驶何况是飞行员。 为了节约时间,她也不矫情,指挥着陈山河把太阳能板挂在一根歪倒且停止正常工作的电线杆上。 即使歪倒,这根电线杆也是附近最高的“建筑”。 太阳能板下面是风力发电用的小风车。 蓄电池被放在了电线杆下方,一个不影响行人的位置。 江拾月看着挂在正空的太阳,祈祷晚上能有电用。 否则她折腾这许久无异于浪费救援的黄金时间。 江拾月轰着陈山河去睡觉,自己收拾好剩余材料,拿着空出来的麻袋出门。 没走几步一回头,见阳阳小跑跟在她身后。 江拾月蹲下身子问阳阳,“你要跟着我?我想去山上……”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去摘些草药。你还要跟着?” 阳阳点头。 “爬山很辛苦的。” 阳阳不言语,就坚定地看着江拾月。 江拾月摸摸阳阳的小脑袋,牵着他往山上走。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惩罚她上辈子话太多话太密,这辈子给她配了两个家人,一个比一个话少。 陈山河好歹还能正常交流,阳阳真正秉行沉默是金,要不也不能一度被人当成是小哑巴。 江拾月认识的中药材有限,就知道蒲公英和蒲黄。 一个消炎一个止血,恰好是灾区伤员最需要的两种药。 灾区西药的储备量严重不足,现在轻伤员根本得不到救治。 伤口得不到处理还要频繁接触泥污和铁锈,很容易感染。 所以江拾月才想着看看能不能找一些新鲜的中草药来试试。 蒲黄一般生在水边,这个季节恰好是出蒲棒槌的季节。 不过江拾月到水边时发现蒲黄已经被人采走。 看采摘痕迹还很新鲜,大约有人先她一步想到。 江拾月又带着阳阳去爬山,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蒲公英,有些泄气。 阳阳突然松开江拾月的手。 江拾月低头看他。 阳阳弯腰拔了一棵植物递给江拾月。 江拾月茫然地看着植物大大的根纳闷道:“这是什么?” “菘蓝。”阳阳回答。 江拾月:“???” 有点不太好意思追问一个三岁的孩子菘蓝是什么。 阳阳明显也没有主动回答的习惯,拔下一株菘蓝递给江拾月后,又继续往前走,看见想要的植物就拔下来递给江拾月。 他拔不动的还会让江拾月帮忙。 江拾月:“……”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问阳阳,“这些都是中药材?” 阳阳点头。 “你刚看那本书上的?” 阳阳再点头。 江拾月:“……” 上天还是公平的?! 母子俩装满半麻袋药草打道回府。 都是新鲜的中药材,比较重,再多,江拾月的小身板扛不动。 江拾月回到临时落脚点,就拖着麻袋找到医护人员的帐篷,请他们帮忙辨认。 但现场大部分医护都是西医对中药材了解的不多。 好在其中一个本地的医生能摇人,很快叫来了一个伤了腿拄着拐杖的老先生。 老先生是个中医,看见这么多中药材愣了下。 不是中药材的数量多而是种类多。 他让人把麻袋搬到桌子上,一边分类一边报名。 “这个是菘蓝。说菘蓝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是它的根叫板蓝根,它的叶叫大青叶。” 第143章 道德绑架不好使 板蓝根和大青叶江拾月熟,都是消炎药。 “这个是金银花,也是消炎的。” “这个是白及。止血用。” “这是侧柏叶,止血用。” “……” 老大夫越报越兴奋,两眼发光。 这些药材都是消炎、止血、镇痛、退烧的药材。 平日里大家用不到很少有人注意。 就算是老中医自己,平时医馆里也都是可以直接入药的干药材,不会像电视剧里一样自己种药晒药捣药。 如今医馆成了废墟,药材掉落的四处是,很难凑一副完整的药方。 老大夫心急如焚想为受伤的父老乡亲做点什么,可是没有药材,单论护理他都没人家小护士专业。 一时间竟然忘了可以上山采中药这回事。 野生的中药材数量有限,同一种药也就两三人份的用量。 还好,江拾月跟阳阳带回来的药材种类很多,大约够几十人份。 老中医以为是江拾月采的,和蔼地问:“小同志,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中药?” 江拾月摇摇头,一脸骄傲地把阳阳推到前面,“不是我,是我们家小孩。” 老中医:“……” 错愕地瞪大了眼,看看江拾月再看看阳阳,笑了,“小同志你真幽默。” 一个一米高的孩子能认识这么多中药? 其他几个医护人员也都一脸古怪,跟老中医一样不相信江拾月的话。 阳阳明显就是个两三岁的孩子,还会尿炕的年纪怎么可能认识这么多种中药? 半麻袋中药材足足二三十种。 自己名字都不一定认识的小孩子能这么精准的在一堆杂草中挑出目前最需要的药材? 而且很多药材根本不会长在一起,有些在山下有些在山顶有些在半山腰。 在场的人都对阳阳投以怀疑的目光。 阳阳依旧面无表情,三岁稚嫩小脸淡定地仿佛看遍世间冷暖后通透的长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阳阳不在乎别人的质疑,身为孩子的母亲,江拾月却不愿意阳阳受这种委屈,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轻哼一声,“我不是幽默,我说的是实话。你们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有些人活一辈子依旧平庸,有些人小小年纪就成就非凡。人跟人终究不一样。” 老中医年纪大,见过的世面多,被江拾月挤兑也不生气,何况他知道江拾月回答的是他,但话不止是说给他听,平和道:“你说的对!是我们眼皮子浅。这样,既然小朋友认识这么多中药,能不能麻烦他带着大家再去附近多找点药草?这些……”他指着地上的药材,“还远远不够。” 在天灾面前,人命与蝼蚁无异。 一座城市盱眙之间就成了一座坟墓,活埋了大部分人。 除了少数人逃过一劫,大多数人都没躲过地震。幸存者只有部分幸运儿才完好无伤,多数幸存者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很多人在睡梦中就没了性命。 活着已经是幸运。 还有很多人如今依旧被埋在废墟下生死未卜。 但,江拾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有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脸上顿时不好,“为什么不行?还是你在撒谎?你儿子根本不认识这么多中药,你才不敢让他去?” 江拾月轻嗤:“有些人,长得干干净净心却是脏的所以看什么都脏。这是救灾不是表演,我撒谎有实际意义?人命关天,那么多人等着救呢!撒谎又不能救人。 说是我儿子找的就是我儿子找的。何况就算我说是我找的你就信吗? 儿子是我的,当然我心疼。他这么小,已经跟着我在山上跑了几个小时他不喊累不代表不累。就算是干活的牲口是不是也得给点草料歇歇脚? 还是说,你们做人双标准。认药草的时候觉得我儿子小不靠谱,领着人找草药我儿子就突然长大不知道累?” 被江拾月抢白的护士脸通红一片,“你……” 她身边的医生眼神制止她再说,对江拾月和颜悦色道:“不好意思!同志,小慧没有恶意,只是眼前这情况你也知道,耽误一分钟就有可能少救一条命!是我们考虑少了。你看这样行不行,还是得麻烦小朋友一起上山,但是我全程背着他行吗?” “不行。”江拾月还是拒绝,“别道德绑架,也不是什么时候一句没有恶意就能平息口出恶言。孩子小,需要休息。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让他休息好了,才能集中精力找更多的药草。” 江拾月说罢不管众人脸色,牵着阳阳回了自己落脚的帐篷。 她把阳阳抱到床上,脱下他的鞋袜。 白皙稚嫩的小脚心磨起好几个水泡。 江拾月轻轻吹了吹,怜惜地问他:“疼不疼?” 阳阳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江拾月:“……” 正常人应该是先点头后摇头? 她明白阳阳是怕自己离开,失笑摇头,柔声道:“放心,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江拾月在火车站借来的针还别在衣服上没还回去,主要没机会还。 正好拿过来在火上烧了烧,一手握着阳阳的小脚一手给他把水泡挑破。 挑水泡的时候,明知道没实际意义,江拾月还是不自觉地给阳阳轻吹。 “呼……” 阳阳全程一动不动,只在江拾月凑到他脚边轻吹的时候,会把眼神落在江拾月的头顶,干净清澈的眼神浮起一层温暖的涟漪。 江拾月处理好阳阳脚底的水泡,把身上留的几株药草上的叶子摘下来揉碎轻轻给阳阳敷在脚底,让他躺下,“好好睡一觉。醒了,还得辛苦你带着大家去找草药。人命关天,能救咱们还是得救!” 阳阳执拗的目光望着她。 江拾月承诺:“我不走,陪着你。” 阳阳这才闭上眼睛。 江拾月找了块薄木板当扇子给阳阳扇风。 目光复杂。 江拾月何尝不知道,在黄金七十二小时中,每耽搁一秒就可能会有一条命陨落。 可她也是一个母亲,总归有私心。 阳阳再不善言辞,再天才懂事,终归也只是个三岁的奶娃娃。 第144章 他掌心的宝 一连在坑洼不平的山上跑了几个小时,江拾月一个大人都吃不消,何况是只有三岁的阳阳? 就算所有的人骂她自私,她也得让孩子休息一会儿。 等阳阳睡着,江拾月才脱下自己的鞋袜。 江拾月这具身体一直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没受过什么苦,这两天折腾惨了。 她把鞋袜放在一边,搬起右脚放在左边膝盖上往脚心里看。 这两天走了太多路,她脚上不光有水泡还有血泡。 四下无人,江拾月也不用立独立女姓的人设望着惨不忍睹的脚心无声地龇牙咧嘴。 火柴和蜡烛刚刚用完被江拾月随手放在了床边,这会儿坐在板凳上伸手还有点够不到。 江拾月刚想起身去拿,一只大手横伸过来,先她一步拿走火柴,同时头顶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我来?!” 救援休息用的帐篷有点像临时的宿舍,摆着几张简易的上下铺床,不分男女,谁累了谁回来眯一会儿,醒了接着走。 所有的人都在拼命争分夺秒救人,但人毕竟不是机器,需要休息。 陈山河就睡在阳阳对面的床上,睁开眼恰好看见江拾月疼得龇牙咧嘴。心莫名像被人捏了一把,软中带疼,瞬间清醒过来,翻身下床。 江拾月转头。 陈山河拿着火柴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脚心,眉心蹙起,“知道让孩子休息,自己还逞能!” 江拾月莫名有点委屈,嘟着嘴胡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前半生错事做太多,我想为自己积善行德。” 陈山河失笑,“你才多大还前半生?” 说话间他动作麻利的点上蜡烛,仔细烤了烤针尖,又细心地擦拭试温。 “年纪小不代表阅历浅,没准我比你多活一辈子呢!”江拾月半真半假道。 陈山河明显不信她,但也没再说什么,像刚才江拾月对阳阳那样,小心地一一挑破江拾月脚心的泡,把里面的液体挤出来。 江拾月本来闭着眼,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过了会儿没感觉到疼,只觉得脚心被陈山河掌心的厚茧磨过有些痒,想往回缩脚。 “别动!”陈山河轻声制止,手稍用力,握着她的脚裸。 江拾月忍不住睁开眼。 恰好望进陈山河怜惜的目光中。 江拾月一怔,眨眼,以为自己看错。 陈山河没给她第二次机会,重新低下头,轻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江拾月心里刚才因为他没怜香惜玉的轻斥生出的那丝不满迅速散去。 这才是陈山河,世界万般喜怒哀乐,都喜欢藏在心底的男人。 一句“委屈”已经是他能表达出来最大的关切。 而真正的怜惜藏在他温柔的动作中。 他挑泡的动作很快,握着她脚的手很稳,挤出液体的手很轻,上药的时候更是怕弄疼她一样,会忍不住在她脚心轻轻吹气。 动作轻柔地像她是他掌心的宝。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偌大的帐篷里,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感觉在两个人之间萦绕。 明明很日常的一幕,江拾月知道,陈山河清楚,有什么在这一刻变得不一样。 小孩子大约恢复地比大人快。 就像上辈子有个家喻户晓的广告说的那样,充电五分钟,活力两个小时。 阳阳也就睡了一个来小时,就爬了起来。 江拾月重新给他穿好鞋袜,皱眉问他:“还疼吗?” 阳阳摇头,目光落在隔着过道的空床上。 江拾月解释,“你爸爸去救人了。” 阳阳收回目光。 两个小时,是救援的人在帐篷里停留的最长时长。 没有规定,是大家自觉。 江拾月背着阳阳找到老中医,让他组织人去附近的山上采药。 他们这里不盛产草药,野生的草药数量有限,且都是些寻常药材,只能靠种类取胜。 老中医叫了几个熟悉附近山路的人跟着江拾月和阳阳一起。 其中就有说背阳阳那个男医生。 江拾月没让他去,“你的职责是留在这里救死扶伤。你背孩子上山是浪费资源。再说,我家孩子认生,不喜欢让陌生人背。” 青年医生:“……” 谢谢两个字在嘴边绕了两圈才说出口。 望着江拾月的背影,半晌摇头。 这姑娘可真记仇。 好好的话非得刺着说。 无非就因为他之前帮了同事一句“没有恶意”。 真上山了,阳阳反而不肯让江拾月背。 江拾月皱眉。 阳阳低头说了三个字。 “麻麻累。” 江拾月顿时心里一暖,说不出话。 好在找药草本来就不需要速度。 一群人翻了一座又一座山。 阳阳始终一声没吭,也没掉队,牵着江拾月的手,走在队伍前方。 等太阳下山,视线受阻,大家下山时,几乎每个人都背了不少药草。 江拾月自己留了一小把消炎止痛的药草,剩下的都交给了老中医去分配救人。 这么热的天,伤口一旦处理不及时,特别容易感染。 所以哪怕心疼到不行,也没多劝阳阳回来休息。 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把阳阳抱到床上,心疼地在他脸上摸了摸,“今天我们阳阳真棒!你辛苦了,现在好好休息。” 附近的山都被他们搜罗了一遍,阳阳是最大的功臣。 明天,外面的救援队应该就能进来,物资药品也许就没现在这么紧缺。 江拾月和之前一样,给阳阳挑破了脚底的血泡,给他敷上止痛的药,把书给他,出去给他找吃的。 救援处支了一口大锅,锅里有粥,旁边放着几个大大的簸箕。簸箕里有杂粮窝头。 江拾月排队打了一碗粥领了一个窝头回帐篷跟阳阳分食。 坦白说,吃惯白面馒头以后,再吃这种窝头实在觉得难以下咽,但人饿到极致后也不会挑食。 娘俩刚开始吃饭,陈山河掀开门帘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另外一只手里是油纸包。 江拾月闻见了肉香。 陈山河把白面馒头递给江拾月,又把油纸打开放在凳子上推到床前。 上面是半只烧鸡。 “哪来的?”江拾月纳闷。 “战友给的。”陈山河一语带过。 江拾月挑眉。 陈山河拿过江拾月手中的碗和剩余的大半个窝头。 “欸!”江拾月下意识伸手出拦。 陈山河吃的是她咬过的地方。 第145章 线接反了 陈山河停住动作,眼神疑问。 江拾月:“……” 他咬都咬了,现在说也来不及,说了两个人都尴尬,摇摇头表示,“没事。” 只是脸颊不受控的有些发烫。 江拾月想起来一个词。 间接接吻。 吃过晚饭,累坏的小阳阳在帐篷睡觉,江拾月拖着陈山河来看她白天的劳动成果。 不用到跟前,就知道实验失败。 led灯压根没如江拾月想象的那样照亮周围一片。 依旧漆黑一片。 江拾月围着倾斜的电线杆转了两圈,皱眉咕哝:“为什么灯不亮呢?” 晒了半天的太阳,再加上小风车,存的电就算再打折扣,也能照明几个小时才对。 陈山河把灯笼递给江拾月,自原地一跳,手脚并用往电线杆上爬。 他们救援的这片地区受灾程度很严重,自从地震开始一直持续救援,手电筒能用的电池昨天已经消耗干净。 好在在一个倒塌的供销社里又翻出来一批蜡烛,可以用来照明。 外面有风,大家拿玻璃纸和木板把点燃的蜡烛罩起来,就成了简易灯笼。 亮度不如手电筒,但总比没有光好。 江拾月努力举高灯笼给陈山河照明。 “请问谁还有能亮的手电筒?或者电池也行。” 一道焦急的声音透过老式扩音器传到这边。 江拾月扭头。 其实看不见什么。 断垣残壁中烛光点点如萤火虫,能看见亮,光照范围却有限。 “大家谁还有能用的手电筒麻烦送到手术帐篷。急用!” “重复一遍,谁手里有手电筒或者手电桶用电池的请送到手术帐篷。” 江拾月下意识抬头。 陈山河恰好低头,两个人在微弱的烛光中四目相对。 陈山河开口:“如果你这个……”他指了指从来没有见过的led灯问江拾月,“灯亮起来的话,能有手术的灯亮吗?” 江拾月摇头,“不一样。手术用的灯不只要亮度还得要无影。这个led灯会有影子,不知道能不能用。而且……” 江拾月轻叹,“我到底是外行,没研究明白,这不实验失败了,灯没亮嘛。” 扩声器还在持续地喊,证明情况确实很急。 但,78年各方面条件都有限,又是史诗级灾难。 从江拾月到这的第一秒开始,每一秒都会有遗憾。 往往晚一秒,就会失去一条鲜活的人命。 江拾月弄这些材料是为了跟陈山河回老家打发时间的同时解决用电问题,谁承想半路被地震截和。 她记得上辈子她做的是两千瓦的太阳能电池板,太阳好的情况下一天能收集十度电。 但,那要归功于蓄电池技术足够先进。 蓄电池就是能把化学能转化为电能,也能把电能转化成化学能的装置。 在江拾月上辈子,储能用的蓄电池已经有很多种,常见的是磷酸锂铁蓄电池、聚合物锂电池、三元离子电池以及蓄电池的鼻祖铅酸蓄电池等。 现在是78年,受科技发展的限制,路征给江拾月准备的蓄电池材料是做铅酸蓄电池用的。 一个单格铅酸蓄电池标准电压是两伏,能充二点四伏的电,放一点五伏电。 十二伏的电就是六个单格铅酸蓄电池串联在一起,依次类推还有二十四伏三十六伏等。 铅酸蓄电池造价不高,加上路征大约怕江拾月失败,给了足足六十个单格蓄电池的材料。 江拾月今天用了十八个单格蓄电池的材料,也就三十六伏电。 太阳能电池板用了一平方米的单晶硅,大约一百二十瓦,今天也就六个小时正常发电,总共也就收集了零点七二度电。 不到一度电。 除了太阳能板还有个小型风力发电机,说小型都有点牵强可以算微型。 江拾月做的这个风力发电机容量比较小,也就一百瓦。 跟太阳能发电不一样,风力发电机还要受风力大小的影响。 按照今天的风力,最起码一个小时也零点二度电。 加起来足够能照明一晚上。 前提是,江拾月diy的太阳能、风力发电机、以及led灯能正常运行。 现在,显然不能。 江拾月仰着头看着在电线杆顶端忙活的陈山河。 今晚能不能照明就看陈山河能不能修好。 陈山河捣鼓了一会儿,顺着电线杆溜下来,在蓄电池上又捣鼓了一会儿,起身,拍了拍手,“好了。” 话音刚落,顶端的led灯亮起。 78年还是钨丝灯泡主打,突然这么亮的白光照下来,江拾月眼睛有些不适应,抬手遮在眼睛上方,一脸惊喜:“你怎么修好的?你也懂发电?” 陈山河摇头,脸色多少有点复杂,“我不懂发电,但是我懂点电路。你有一根从灯泡到这个……” 他指着蓄电池,“大箱子的线接反了。” 江拾月:“……” 突如其来的灯光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陈山河指着电线杆上挂着的led灯,“这个能拆下来拿着走吗?还是必须得挂在这里?” 要只能挂在这里,难道还得把手术帐篷搬过来? “能拿走,不用全部拆,你只拆蓄电池和led灯就行。” 陈山河点点头关了电源,重新爬上树。 “欸?怎么灭了?”气喘吁吁地疑惑声在不远处响起。 江拾月提着灯笼照向声源。 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两手撑着膝盖,仰头看着电线杆顶端,迷茫的脸上透着绝望。 只是被朦胧的烛光一照,视觉很受冲击。 江拾月明知对方是人,还是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手中的灯笼差点掉在地上。 汉子忙背过身,“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我着急没顾上洗脸。” 江拾月摇头,摇到一半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忙道:“没事。同志,你这么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汉子闻言又转过身来,满脸焦急地抬头看着陈山河在电线杆上忙活,“我刚才看见这边亮跑过来的。我老婆现在等着手术,可是手术帐篷那里的发电机突然坏了不能发电了。” 一米八的北方汉子说着哽咽起来。 “我老婆……她被救出来的时候就不行了,但是她还怀着孕。找到她的时候,她是弓着腰趴着的,脊椎骨都被压碎了,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没事。”他摸了把眼,“大夫说,现在手术孩子还有救。” 第146章 月月,危险! 大汉说着扑通跪在江拾月面前,“刚才看见这里有灯光。求求你们帮帮忙把灯借给我救孩子。我老婆用命护下的孩子,我不能……” 他泣不成声。 江拾月很清楚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那是他妻子用命保护下来的孩子,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这么没了。 孩子是他的孩子也是她妻子留给他的陪伴。 江拾月忙上前搀扶他,“你先起来。如果能用的话我们一定会帮你。” 大汉力气大,江拾月没扶不动,硬生生被他弯腰给磕了一个头。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大好人。” 江拾月:“……” 虽然能理解大汉的心情,但是也不能只听自己想听到的? 她愿意帮和她能帮是两回事。 犹豫再三,江拾月还是没忍心把事实说出来。 她这套太阳能发电灯是试验品,就算现在能成功,也不能保证白天收集的电能够撑一整场手术。 陈山河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少,动作麻利地把拆卸下需要东西,把拿不过来的箱子往汉子手里一塞,“走!” 江拾月:“……” 江拾月犹豫了下没跟着过去。 随时会有余震,她不放心阳阳一个人在帐篷。 陈山河和那个大汉都是人高马大,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江拾月先回帐篷去看了看已经睡熟的阳阳,重新换了下床边的冰盆。 条件艰苦,江拾月不能像在大院那样奢侈地摆满冰盆,但也不愿太委屈阳阳,多少带了些硝石过来制冰,让阳阳睡觉时可以不那么热。 江拾月再出来时,手术帐篷方向亮起了灯。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暗暗祈祷,她做的灯能坚持到手术结束。。 不要辜负一个母亲的牺牲。 江拾月回到帐篷,见还没有其他人回来休息,便合衣躺在阳阳身边。 奔波一天,她也累到不行。 迷迷糊糊中,又感觉到剧烈的晃动。 这两天经历过大大小小余震的江拾月秒清醒,搂着阳阳往地上一滚。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铁架床散开,上铺的床板和床的架子都以极快的速度和不友好的角度砸向他们母子。 同时整个帐篷坍塌。 江拾月条件反射般把阳阳死死搂进怀里,躬起身子,任由床板和铁架砸在背上。 床板上横着的木方砸在脊骨上,火辣辣的疼。最重要的是背上似乎被尖锐的东西扎到,疼得江拾月倒吸一口气。 江拾月要紧牙关,硬生生挨着不肯躲,生怕压到怀里的阳阳。 一瞬间,江拾月想到的是手术室那个脊骨碎掉已经没了生命的母亲。 母爱的伟大,从古至今,从人到动物,都一次次地被认证被赞叹。 即使是个半路母亲,江拾月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阳阳的命。 不知道手术顺不顺利?那个被妈妈用生命护着的小生命能不能平安来到这个世界?! “麻麻。”阳阳突然开口。 他声音一向清冷淡,此刻突然多了一丝惊慌。 江拾月以为阳阳害怕,伸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头,摸了摸,安抚道:“别怕!我在呢!” 阳阳没吭声,小手环上她的背用力去推她身上的床板。 江拾月这才明白过来,阳阳那一声是担心她。 “我没事。你别乱动……”江拾月说到一半吸了吸鼻子,“怎么有股焦味?” 确切地说是烟熏火燎的焦味。 江拾月顾不上疼,一手把阳阳拨到一边,一手扶着床板往后推。 母子俩身上除了床板和床架还有掉落的帐篷布。 江拾月艰难地推开床板,反手拔下插在后背上的尖锐物品,拨开帐篷布。 这个过程里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坐在火炉边。 浓烟呛得江拾月和阳阳直咳嗖。 坏了!失火了。江拾月心道,手里的动作加快。 果不其然,帐篷布才刚刚推开,江拾月就看见了火光。 应该是桌上的蜡烛在地震时掉落在地,但是因为速度太快,蜡烛还没来得及熄灭就碰到塌下来的帐篷布。 帐篷布防水不防火。 江拾月被呛得泪眼婆娑,先拖着阳阳到了空旷地,再扭头想找东西灭火。 好在这些帐篷都在开阔地带,大家都爬了出来,有人看见这边着火忙过来救火。 江拾月往前跑了两步,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似乎又没完全失去意识。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却又能隐约听见周遭的声音。 她听见有人喊救命。 也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鼻尖闻见熟悉的烟草味。 江拾月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陈山河回来,就有人照顾阳阳了。 江拾月做梦了。 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梦里的世界是黑白的。 江拾月和妈妈在一家照相馆门口。 江拾月十分口渴闹着要吃公路对面的西瓜。 妈妈被她哭得没办法,只得横穿马路,去给她买西瓜。 这时,突然来了一辆蓝色卡车。 刺耳的刹车声中,妈妈被撞飞了。 妈妈白色上衣染上了一抹红。 江拾月心急如焚却动不了分毫。 她哭着喊“妈妈”用尽全力挣扎。 一道白光闪过。 江拾月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妈妈不见了。 入目是简陋的病房帐篷。 她睡在一张明显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 陈山河和阳阳一人一边守在床前。 陈山河应该一直没睡,倏地站了起来。 阳阳本来趴在床边,听见动静揉着眼坐了起来,看向江拾月。 江拾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点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怔怔地坐在床边。 “做噩梦了?”陈山河扶着江拾月的肩膀让她侧躺下,端了杯水喂到她嘴边。 江拾月机械地就着陈山河的手喝了两口水。 脑子里还在回忆刚才梦见的画面。 梦里大约是八十年代,可那个妈妈是她上辈子的妈妈。 她被撞飞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嘴里吐着血还对江拾月说:“月月,危险!别过来!” 江拾月心口疼得发闷。 过了会儿,江拾月发现不是因为梦,而是她真得疼。 她低头看向自己心口。 厚厚的纱布从左肩绕到右边腰下又绕了回去。 江拾月疑惑地抬头看着陈山河:“我这是怎么了?” 第147章 我看见爸爸偷亲你 江拾月话音刚落,阳阳突然扑过来要抱她。 江拾月下意识张开胳膊。 陈山河单手撑在床上,另外一只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阳阳的衣领。 他姿势别扭,单手,确切地说单指勾着阳阳的衣领,轻轻松松,阳阳却半点动弹不得。 阳阳挂在陈山河的手里略挣扎了两下放弃,抬头看陈山河。 小脸上难得带了些鲜明的情绪。 生气以及疑惑。 陈山河这才开口:“妈妈身上有伤,你跟小坦克似的这么冲,她会疼。” 阳阳第一反应是去看江拾月身前的纱布。 江拾月则疑惑地看向陈山河。 陈山河低头垂眸,“阳阳说地震时,你护着他被床板砸到了?” 江拾月点头,但床板拍的是后背,不至于前头裹成这样?! 阳阳犹豫了下,还是张开胳膊小心翼翼抱了抱江拾月。 “床板应该是把一根铁丝或者其他锋利坚硬的东西从你的背上拍了进去,本来扎的地方就很危险,几乎贴着心脏穿透,你自己还硬生生拔了出来……” 大约察觉到自己的语气生硬像是责怪,陈山河顿了下,语气软和了几分,“才晕倒的。伤处暂时处理好了,但是因为不知道你被什么东西扎的加上这边医疗条件实在有限。等天亮得转到隔壁市医院去看看。” 江拾月点头,轻叹,“那我点儿够背的。在开阔地带睡帐篷还能被重伤。” 陈山河有些疑惑,“咱们歇脚的帐篷,是我帮着搭起来的,里面我也检查过,没留什么尖锐锋利的东西。” 职业素养会让他尽可能排除潜在危险。 在余震随时会发生的地段,除了帐篷要搭在空旷处,帐篷里面也尽可能的少放东西,以免地震来的时候,影响逃生或者发生意外。 江拾月:“……” 她不确定扎自己的是什么,当时确实是没机会查看,拔的时候感觉那东西大约两厘米宽,很薄,把手位置很细,另一端很尖,平面上有凸起的点。 但江拾月知道扎自己的东西哪里来的。 她折腾做太阳能电池板、发电的小风车还有led,用了很多工具和材料,有时候会随手把剩余或者用不着的工具、材料随手放在一边。 比如上铺的床板上。 也就是说,自作孽不可活。 她怕陈山河说教,心虚地沉默。 阳阳无声地流泪。 江拾月忙抬手去给他擦,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温柔地安抚阳阳,“别哭,我没事!” 陈山河目光闪动,满是怜惜。 江拾月觉得陈山河这样的目光有些烫人,让她浑身发热,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下唇。 陈山河伸手过来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眉心紧蹙,语气有些担忧:“你在发烧。” 他扭头往帐篷外看了眼,太阳还没出来,但是已经能清晰视物,当机立断道:“我们现在走,去临市!” 江拾月掌心忍不住盖在陈山河刚摸过的额头上。 他手掌有些凉,最起码对现在的江拾月来说凉丝丝的,很舒服,她有点意犹未尽地低头看向陈山河收回去的手。 心想,要是强行拽过来放在自己脸上,会不会让陈山河觉得自己是女流氓? 正走神,听见陈山河的话,抬起脸,“去哪儿?” “隔壁医院,医生说你发烧可能是因为发炎也可能是因为感染。”陈山河眉心皱成川字,给江拾月喂了几口水以后,放下杯子,转身去收拾一家三口还能找到的东西。 江拾月则怔怔地望着那个白色搪瓷缸摸上唇。 失去意识那段时间,江拾月不停地做梦。 就像喝醉酒断片的人,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 那是另外一个梦里的场景。 江拾月一个人走在荒芜的沙漠中。 太阳很毒,晒得她浑身难受。 在沙漠里最缺的是水。 江拾月很渴,但是水壶里却一滴水都没有。 濒死时,唇上多了一抹冰凉温润的触感和淡淡的湿意。 细细的水流进了自己嘴里,但很快就没了。 凉意也同时消失。 江拾月还是渴而且很热,着急地寻找水和凉。 很快又一股水流在唇上感觉到温凉后流进了嘴里。 对江拾月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她急到伸出手去抓,同时仰起头主动伸出舌尖,想索取更多的水和凉意。 一次。 两次。 三次。 江拾月喝够水后,再次陷入黑暗。 现在想来,除了沙漠是假的,其他可能都是真的。 江拾月不自觉地代入电视剧里经典的桥段。 女主昏迷时,男主以唇渡药或者水。 想到这里,江拾月手落在唇上,食指轻轻擦过。 梦里那抹带着凉意的温润触感会不会是陈山河的唇? “你……你有没有看见爸爸在我昏迷的的时候喂我喝水?”江拾月斟酌着说辞问阳阳。 阳阳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看见爸爸偷亲你,他说是喂你喝水。” 江拾月:“……” 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阳阳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字还是该羞于陈山河竟然真的以吻渡水。 刚一脚踏进帐篷的陈山河顿住。 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江拾月注意到门口多出一只绿色胶鞋,忙闭上眼,假装休息。 往日里话几近无声的阳阳突然变得爱说话起来,歪头喊停在帐篷门口的陈山河,“爸爸,麻麻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亲过她?” 陈山河:“……” 江拾月:“……” 什么叫社死? 这应该就是。 江拾月死死地闭着眼装死。 阳阳是个固执的孩子,得不到答案就一直望着陈山河。 眼看着阳阳又要张口询问,陈山河只得点头。 他走到床边停住脚步,低头。 江拾月长长的睫毛乱颤,薄薄的眼皮根本遮不住眼睛的慌乱,能清晰地看见眼珠飞速转动。 半晌,陈山河开口:“我会对你负责的。” 话显然是对着江拾月说的。 江拾月:“……” 就不能配合下当她真睡? 她睁开眼,有点迁怒地反问陈山河:“那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两个人已经结婚,夫妻之间亲吻,还能怎么负责? 第148章 江拾月,我们结婚吧? 陈山河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于是,沉默。 小阳阳今天却异常活跃而且爱说话。 举起小手,“我知道。” 江拾月和陈山河双双望向阳阳。 阳阳依旧冷着一张小脸,极为认真道:“书上说,得以身相许。” 江拾月:“……” 哪本书这么误人子弟? 陈山河默了三秒,大掌在阳阳头上揉了一把,“以后少去营部找他们要书看。” 阳阳自打跟江拾月学会拼音又看完一整本《新华字典》以后,就喜欢上了看书。 他认识字也懂每个字的意思。 但,阳阳毕竟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纸上谈兵也谈不明白。 营部官兵们,文盲多,偶尔有几个认字的,看书肯定也是看些乡村寡妇之类的。 阳阳看得一知半解。 江拾月捂脸,岔开话题,仰头问陈山河,“你要跟我一起走?你不留在这里救援?” 陈山河摇头,“刚才收到消息,路障已经清除,铁路也修复,救援大部队马上就抵达。我在这帮不了什么。” 江拾月也知道等救援大部队到达,就会展开有组织有秩序的营救工作,普通百姓夹在其中,有时候反而会碍手碍脚。 但,陈山河不是普通群众。 他离开,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 最终江拾月点点头,道谢:“谢谢。” “两口子,说这些见外。”陈山河说着弯腰,一手穿过江拾月腋下,一手穿过她膝窝,轻轻松松抱起她。 标准的公主抱。 江拾月红了脸,犹豫了下,还是抬胳膊圈住陈山河脖子。 阳阳自动迈开小腿跟在陈山河身后。 帐篷外停着一辆拖拉机。 江拾月看见一家三口的包袱、太阳能装置以及剩余材料都在拖拉机斗里。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见他们一家三口出来,忙跳下拖拉机头,小跑过来给他们打开拖拉机斗。 拖拉机上铺了厚厚的软草,上面还有一床棉被。 陈山河把江拾月举到拖拉机斗里,又把阳阳抱上去,接着自己也跳上拖拉机,坐在江拾月身后扶着她,避免她磕碰到伤处。 江拾月坐起来,那男人正好把拖拉机斗后面的挡板合上。 江拾月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陈山河注意到江拾月的视线,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这是昨晚那个孕妇的丈夫。” 江拾月这才恍然。 昨晚那会儿天很黑,这汉子又满脸血污,不怪江拾月没认出来。 她开口:“你……” 想问你的孩子怎么样了? 又怕不好的结果再次戳痛男人,只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 男人猜到江拾月要问什么,挠了下头,感激地朝江拾月鞠躬,“正想跟你道谢。托你的福,我闺女成功被救了。我岳母说跟我媳妇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大夫说幸亏有你们那个很亮的灯,否则……” 他摇摇头,抬手抹了把眼泪。 否则什么不言而喻 江拾月松了一口气。 陈山河补了一句,“这拖拉机是李大哥给咱们借的,他非要开拖拉机把咱们送出这片地方。” 江拾月仰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陈山河刚毅的下巴,“他走了那孩子怎么办?” 刚出生的孩子离不开人。 “我问过,他说他在这里也没用。孩子姥姥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谁也不让抱。” 江拾月点头。 很理解。 外孙是女儿用命换来的。 一半喜,一半伤。 江拾月又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自从穿越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梦见妈妈。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大概在灾区这两天,见了太多生离死别才做这样光怪陆离的梦。 话说回来,这具身体的妈妈呢? 江拾月刚穿过来时,经常想家。 她想着自己跟原主长得一模一样,那是不是原主的妈妈跟自己的妈妈也一模一样? 结果翻遍原主的物品,也没找到一张江家人的相片。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的关系,原主回忆里,妈妈的脸已经很模糊。 她轻叹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关系,突然有些脆弱,很想家,想妈妈。 灾区的道路是加急清理出来的,坑洼不平。 拖拉机颠簸的厉害。 陈山河坐在江拾月身后,稳稳地扶着她。 见她脸色不好,开口:“很疼?” 江拾月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不疼? 但,江拾月没向人示弱的习惯。 “对不起。” 江拾月头往后仰,试图看清陈山河的表情,“好端端的你道歉做什么?” “我没保护好你。” 江拾月:“……” 很想调侃一句“哥们儿,负责任是好事。但过于负责任就有点傻了。” 但,她跟陈山河还没熟到可以随便玩笑的地步,况且这话也有些不识好歹,江拾月到底没说出口,只摇头道:“跟你没关系。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照顾好我自己是我的责任。” 陈山河正色道:“你嫁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 江拾月:“……” 算了,跟犟种讲道理没用。 但凡陈山河没这么负责,早跟原主离婚了。 “江拾月。” 江拾月“嗯”了一声,尽量端正坐姿看向突然严肃脸的陈山河。 阳阳也收回打量野外的目光看向陈山河。 陈山河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半垂,黑眸里满是认真,语气也很严肃,“我们结婚?” 江拾月:“???” “咱俩不已经是夫妻?” 陈山河小麦肤色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红,“我的意思是,我们办一次结婚的仪式和酒席。” 江拾月更纳闷了,“结婚的时候不是办过了?” 陈山河摇头。 “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刚调到修理营,认识的人不多。就摆了一桌酒,请了一两个领导和许如山。” 没说的是,那会儿他的领导包括他在内都对江拾月意见挺大,没人祝福他们。 “我大嫂那人嘴上没把拦门,但是有一件事她没骗你。在我们公社,老百姓们不认结婚证,就认婚礼。只有八抬大轿迎过门,拜过天地,办过酒才是真正的夫妻。” 第149章 我喜欢你 江拾月知道陈山河说的是实话。 像陈山河这种职业,比较特殊,结婚需要打报告,必须领结婚证。 但,很多老百姓根本不会去领结婚证。 不要说78年,就算是三十年后也差不多。 结婚证的意思是法律认可婚姻。 办酒席是民间认可也是通知亲朋好友他们结婚的喜讯。 沉默了会儿,江拾月垂下眼,轻声问:“为什么?” 陈山河这一问,不单单是补一个仪式,而是求婚。 像无数情侣之间那样真正的求婚。 轮到陈山河沉默,或者说词穷。 夏天衣服薄,江拾月能清晰的感受到陈山河掌心的温度。 这会儿隐约有些潮湿感。 江拾月后知后觉意识到,陈山河是在紧张吗? 她重新侧过脸半仰头看陈山河。 陈山河避开江拾月的视线,朗声开口:“我喜欢你。” 江拾月和阳阳同时睁圆了眼。 大约职业的关系,陈山河说话声音掷地有声,声音洪亮且有力量。 拖拉机的声音很大,依旧能听清楚他的话。 开拖拉机的李大哥不知道惊得还是吓得,拖拉机都开成s型,嘴上却喊:“是爷们!” 最难的话说出口,剩下的话就容易出口。 陈山河真诚地看着江拾月,扶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不是因为阳阳。不是因为责任。单纯想跟你成为真正的夫妻。” 原本他还有顾虑,一天不弄清楚江拾月为什么性格大变,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但,昨晚看见江拾月在自己眼前倒下的一瞬间,陈山河忽然想通了。 不管江拾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跟他喜欢她没有关系,最多跟他的职业有关系。 那他就把职业跟生活分开。 他暂时找不到她行为性格大变的原因,却能分清现在的江拾月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聪明、理智、负责、爱国、有担当。 可能偶尔有点睚眦必报,有点得理不饶人,偶尔还是有点娇气,但大是大非上从来不含糊。 拿这次救灾来说,换以前的江拾月,大概会跟赵彩凤一样,缩在一边等着被救,指不定还嫌弃自己的衣物被弄脏。 江拾月不一样。 她努力想去救所有的人,也包括他。 他从飞机上下来,很多人都夸他娶了个好媳妇儿,夸他们感情好,说江拾月为了他如何如何。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他不善言辞,不会表达。 阳阳视线移向江拾月。 江拾月眼神有些远,过了会儿开口:“让我考虑下。” 陈山河以为她还在犹豫,点点头。 江拾月确实还在犹豫,但不是犹豫要不要嫁给陈山河,而是在想两辈子头一次结婚,婚礼要不要将就? 她没在这个年代生活过,但是看过年代文和年代电视剧。 知道这个年代结婚仪式很简单,确切地说是简陋。 可哪个女孩心里不期待一场完美的婚礼? 李大哥把江拾月一家三口一路送到火车站。 江拾月掏出十块钱给他。 李大哥不肯要,连连推辞。 “这钱是给孩子买奶粉的。”江拾月硬塞给李大哥。 李大哥犹豫了下,这才接下。 家都没了,身上确实也没几个钱,孩子出生就没有妈妈得喝奶粉。 跟李大哥挥手告别后,江拾月有点后悔:“我是不是给少了?” 陈山河摇头,“你要给一百他也不会要。” 江拾月怕这样才特意少给。 以李大哥的人品他接受这十块也是怕孩子受委屈。 但再多,怕真得不会要。 江拾月他们之前坐得火车,在铁轨修好后,拖到这边火车站修理。 他们还有部分行李在这边。 陈山河取了行李,又去吴秀娥和赵彩凤落脚的招待所接上她们。 恰好碰见杨奇,杨奇跟单位借了车,直接把他们送到最近的能正常运营的军区医院。 仔细检查过后,医生给江拾月清理了伤口。 不是外面,是里面。 相当于做了个小手术。 江拾月被推出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陈山河按照大夫开的单子去拿药。 赵彩凤撇嘴,“指甲盖大小的伤口至于住院?娇气包!” 江拾月脸色蜡黄,嘴唇也发白,声音虚弱,“你不娇气,那我捅你一刀你试试?” 赵彩凤没想到江拾月都这样了还战斗力不减,噎了下,随即单手掐腰往床边挪了两步,“江拾月,这种时候你还敢跟我犟嘴?你信不信我大嘴巴抽你?” 说着手就伸出去,想掐江拾月。 吴秀娥急了,顾不上害怕,扑过来拦在床前。 阳阳吃力地举起床边的板凳,大有赵彩凤敢动手,就砸她的架势。 江拾月目光在阳阳和吴秀娥身上扫了下,示意阳阳,“放下凳子。你还小,举那么重的凳子晃着胳膊怎么办?”又转脸对着吴秀娥道,“您腿脚不好,在一边看着就行。万一她推倒您,再摔个好歹更麻烦” 最后才看着赵彩凤道:“你动我一下试试?赵彩凤,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废话,这是医院。” “所以啊!你猜你当众殴打军嫂,会怎么样?” 赵彩凤:“……” 下意识左右看了看。 “被轰出去都是轻的。这里虽然是医院,可出了医院你又知道这是哪里吗?你要敢乘人之危,我一定会给阳阳换个大伯娘。哦,还会让你儿子身败名裂。至于你,一个人被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不会被挖眼割肾或者骗进山沟沟?” “毒妇,你敢?!”赵彩凤手又扬起来。 “要不,你试试?”江拾月面上气定神闲,心里多少有些慌。 她现在龙游浅滩,动弹都费劲。 阳阳才三岁,再凶也是奶凶,一只手就能拎到一边。 吴秀娥年龄大,还裹着小脚,平时自己走路都摇摇晃晃,被推一下能摔骨折。 赵彩凤犹豫。 跟江拾月打交道这几天,深知江拾月不是个善茬,说得出做得到。 还有上次江拾月吓唬她要卖了她的话也在心里扎着根。 但,赵彩凤也不傻,只打江拾月一两巴掌,陈山河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何况这是军区医院,被丢下也不用怕。 倒是江拾月躺着任由她打骂的机会不多,赵彩凤不想白白错过报仇的机会。 第150章 鲜花插到牛粪上 赵彩凤仗着年龄优势,快速绕到床另外一侧,一巴掌狠狠朝江拾月抽下来,嘴里骂着:“小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阳阳咬牙扔出手里的凳子。 吴秀娥着急忙慌扶着床尾要去拦。 然而阳阳错估了自己的力气。 医院里的木凳是那种立体长方形的,对三岁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重。 阳阳是个天才却不是个大力士,凳子飞到一半就向下降落,眼看要砸在江拾月身上。 赵彩凤的巴掌也落了下来。 吴秀娥颤颤巍巍,才到床尾根本够不着江拾月。 江拾月疼得几近虚脱也没什么力气,咬着牙抬起胳膊挡在自己脸前。 疼痛迟迟未来。 江拾月把胳膊挪开。 以为又是陈山河在最关键的一秒赶到,却意外看见一个女医生。 女医生留着利落的短发,绿军装外套着白大褂,一手抓着阳阳砸下的板凳随手递给身后的实习医生。夫,另外一只手捏着赵彩凤的手腕。 大约被捏到了某个穴位,赵彩凤疼得一张黑脸有些扭曲,却挣脱不了,“疼疼疼,松手!松手!” 女医生没松手,直接没搭理赵彩凤,转脸对身后跟着的实习医生吩咐:“这哪里来的疯婆娘?把她轰出去!这里是医院,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患者伤得这么严重,被她打到谁负责?” “你才是疯婆娘!我教训弟妹关你什么事?松手!赶紧给我松手。”赵彩凤嗷嗷叫唤。 实习医生没动,小声提醒,“李医生,这样不好?咱们白大褂下面可还有一身绿。” 不能对普通百姓动手动脚。 赵彩凤下意识往李医生裤腿上看了一眼,顿时有了底气,,声音又大了几分,“我警告你赶紧给我松手!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去你们领导那儿告你欺压无辜百姓。看你到时候会不会被开除!” 李医生先是瞪了“猪队友”一眼,另外一只手指着病房门口,“去告!需要我告诉你领导办公室怎么走吗?” “你!”赵彩凤没想到李医生完全不害怕,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闹。 李医生松开赵彩凤的手重重一甩。 一百多斤的赵彩凤被甩了个趔趄撞到床腿上,疼得抱着脚单腿转圈。 江拾月看得想吹口哨。 真爽! 可惜她不会。 李医生双手环胸,看着赵彩凤一脸嫌弃:“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嫁进陈家的?” 江拾月错愕。 这个李医生认识他们? 李医生一只手捏着身上的白大褂,“看清楚,我最外面这一层是白大褂。穿上这身大褂,治病救人才是我的主责。对于妄想迫害病患的的人,在我眼里都是坏人,我为什么要客气?” 赵彩凤明显被李医生这套说辞唬住,信以为真。 她素来欺软怕硬,见李医生这么强硬,目光游移。 陈山河恰好在此时进门。 他个子高,看见众人围在江拾月床前,再看看心虚躲闪的赵彩凤,便知道赵彩凤肯定又犯了众怒。 陈山河从后方绕到江拾月床边,见江拾月兴致盎然地看热闹便知道她应当没吃亏,悬着的心落到实处,问了句“怎么回事?” 江拾月抬了抬下巴示意赵彩凤,“你大嫂要打死我。” 陈山河目光扫向赵彩凤。 赵彩凤第一次见陈山河用这种目光看自己,有些发憷,“我……我……” 我不出个所以然。 “大嫂。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陈山河你什么意思?别忘了我可是你大嫂!你敢把我丢在这里,家栋不会放过你!你大哥也不会放过你。”赵彩凤的表情和声音远没有她说出来的话这么硬气。 她常常把养大陈山河挂在嘴边虽然不算真话,但总归能算看着陈山河长大。 赵彩凤知道陈山河向来话少,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铁板钉钉。 何况,陈山河的语气是通知她不是跟她商量。 顿时有些慌。 “陈山河,你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不是大嫂。你真要为了这个坏女人丢下我?”赵彩凤说着吓哭了。 陈山河没再搭理赵彩凤,转头问李医生,“大夫,我爱人什么时候能出院?” 江拾月:“……” 江拾月:“???” 竟然不认识吗? “呀?你就是陈山河啊?”李医生不答反问,抱着胳膊围着陈山河转了一圈,又看看江拾月,啧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江拾月:“……” 陈山河:“……” 李医生半点没有惹到人的自觉,继续道:“好奇,你是怎么喜欢上一个这么木头的男人的?” 江拾月:“……” 陈山河:“……” 李医生虽然在问话,却没等着她回答,直接换了话题,“话说,你跟传闻中特别不一样。” 她指了指赵彩凤,“倒是她更像传闻中的你。” 江拾月:“……” 陈山河皱眉警告:“大夫!” “你也可以喊我李春天。”李医生示意自己戴着的工牌。 陈山河:“……” 江拾月笑了,“李医生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也这么认为。咱俩名字真有缘分,你是年月我是四季都是时间。”李春天往床前走了两步,细细观察江拾月,“你皮肤好白!” “谢谢。李医生,闲扯够了的话,说下你来的目的?” “咦?我没说吗?”李春天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不对,都怪她!” 李春天瞪了赵彩凤一眼,“是路征让我来的。” 江拾月:“……” 江拾月看陈山河。 她想知道,为什么路征会知道她住院。 陈山河表情有点不自然,小声解释,“我去火车站拿行李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 顺带问了一句路征这个医院有没有认识的熟人,最好医术好点儿的。 但是…… 陈山河看着年轻的李春天,咽回所有的话。 李春天撇撇嘴,“我是年轻,但我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我有这能力。” 她指了指身后看着比她还大一些的实习医生,“我都能带徒弟了。” 两个实习生:“……” 陈山河不知道想起什么,问她:“你从小跟着家里学医?” 第151章 原来陈山河会说情话 李春天一脸纳闷:“你怎么知道?会相面?” “路征说他未婚妻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中医,后来出师了跑去学西医。还说你很有天赋。”陈山河干巴巴地夸奖。 事实上路征在陈山河面前就没说过李春天的好话。 是陈山河自己从路征每次跟李春天见面后的怒骂中总结出来的。 李春天翻个白眼,“你一看就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说这些很为难?路征能说我的好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肯定会骂我不男不女,说我假小子,从小舞针弄刀什么的。” 陈山河沉默。 猜的一字不差。 江拾月:“……” 轻叹一声,转移话题,要不然就冷场了。 “李医生是特意来看我的?” 李春天点头,“对!路征是我的死对头,从小跟我不对付。今天竟然主动打电话到医院拜托我来看看。哇!我去看过了天上没下红雨,所以我立马就赶过来了。了不得!路征跟我低头呢!” 江拾月:“…… 有点说不清什么感觉。 好听点儿是有种当红娘牵线小情侣的感觉。 难听点儿就是炮灰为男女主走感情线起推动作用。 好在李春天的医术是真没得说。 在被李春天重新检查上药后,江拾月发现自己疼痛缓解了很多。 “听说你们要回老家,路上少不了颠簸和出汗。我给你开点儿止痛消炎的药,回家洗澡的时候避开伤口……” 李春天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后,抬手指着赵彩凤,“鉴于这位精神状况不太好,你们还是不要一起走为好。” “放你的大臭屁!”赵彩凤一听立马跳脚,“你说不一起就不一起走?我不跟他们走你送我回家啊?” “行啊!咱们明天走,我一会儿去找主任批假。”李春天痛快应下。 赵彩凤:“……” 陈山河:“……” 江拾月:“……” 姑娘你都这么随性的吗?说走就走? 赵彩凤更不干,“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李春天白眼翻得比赵彩凤更大,一脸嫌弃:“卖了你?卖给谁?又老又丑还是个泼妇。倒贴都不见得有人要。” “你!”赵彩凤气得又想打人,习惯性得扬起手。 李春天随手扯过江拾月刚输完液拔掉的针管,举起针朝赵彩凤的眼睛比划了下。 赵彩凤立马后退三步。 江拾月:“……” 虽然但是,还是很想提醒李春天一句,你身上穿得是白大褂里头套的是军装。 陈山河开口:“也是路征求你的?” “那倒不是,我临时起意的。”李春天笑眯眯道:“我还没去过农村,一直想去看看。” 陈山河点头:“那麻烦了。” 李春天摆摆手,“我会把人情记在路征的账上。” 等李春天离开,江拾月才问出心中疑惑,“你不放心我自己带着阿姨回去,怎么就放心李春天自己带着赵彩凤回去?” 陈山河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路征说,他打不过李春天。” 江拾月:“……” 漂亮! 春天同学简直是新时代女性的楷模呢! 江拾月当出院的,她伤口其实不大,就是深,需要时间养。 出院还是偷偷摸摸的。 江拾月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陈山河叫醒。 陈山河背上背着个大包袱,阳阳挎着个小包袱站在她床边。 “我们走。” 江拾月刚睁开眼,还不太清醒,下意识问:“去哪?” “火车站,回家。” 一听火车站江拾月顿时清醒过来,左右看了看,纳闷道:“赵彩凤和你娘呢?” “李医生找人先把我娘送到火车站等咱们,她自己把大嫂骗走了。” 江拾月:“……” 敢情还是偷溜出院? 更让江拾月意外的是:“你真放心让李春天带着你大嫂?” 不是担心赵彩凤,是不放心李春天,另外江拾月也觉得这事做得不符合陈山河的性格。 陈山河弯腰抄起江拾月抱在怀里往外走,同时解释:“我刚才给路征打过电话,他说会过来和李春天一起。” 江拾月“嚯!”了声,“那你这人情欠大发了。 这一送得两千公里呢! 况且两个人都要请假。 “能换你平安顺遂,就不亏。” 江拾月倏地红了脸。 这是情话? 陈山河竟然对她说情话? 原来陈山河会说情话?! 出院后,一家三口直奔火车站跟吴秀娥会合。 这回一路平安。 两天一夜后,终于到了渤海公社所在的省城。 从省城到公社还有差不多四百公里。 先是坐大巴到市里,又坐公交到县城,最后一站是县城到公社。 吴秀娥年纪大了,到公社时明显累得不轻,有点奄奄一息的感觉。 江拾月稍稍好一点儿。 她的伤口是被锉捅的,扁平伤口但是很深,而且锉这东西,前段尖如针后面越来越宽像三角形,表面很多凸起。 李春天说,江拾月外伤不严重,严重的是里面。 幸运的是没戳到什么内脏神经大血管。 没到需要手术的地步,就是需要静养。 一路颠簸,吃不好休息不好,脸色白如纸,下车时几乎站不住。 好在到了公社后,家里人提前在生产队借了牛车来接。 陈山林来的。 两兄弟都不善言辞,许久不见也只是互相点点头算打招呼。 他们公社一共十二个生产大队,一百零八个生产队。 陈山河家属于南天公社后安生产大队第九队。 家里住的是土坯房,有五间正房,陈山林一家三口住着东边三间,吴秀娥夫妻俩住着西边两间。 其实在老百姓家,东为上西为下。多数是老人住在正房的东边,儿女住西边。 是赵彩凤鸠占鹊巢,把吴秀娥两口子轰到西边住的。 陈山林把走路都晃悠的吴秀娥抱上牛车,陈山河则把江拾月和阳阳抱上车。 “这是弟妹和侄子?”陈山林开口。 陈山河点头,“江拾月,阳阳。”又指着陈山林对江拾月道:“我大哥,陈山林。” 江拾月乖巧地喊了一声“大哥”。 “阳阳,叫大伯。” 阳阳看看陈山河又看看陈山林,不言语。 江拾月摸摸阳阳的头,眼神鼓励。 阳阳慢吞吞开口:“大伯好。” “好!好!”陈山林目光四扫,问陈山河:“你大嫂呢?” 第152章 我只是想教你大嫂重新做人 “她晚两天到家。我朋友送她。”陈山河语气平静道。 陈山林跟赵彩凤多年夫妻,一下子就明白了陈山河的意思,长叹一声,在陈山河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嫂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疑问句确是肯定的语气。 陈山河摇摇头,“还好。” 陈山林就没再提赵彩凤,他了解自家婆娘什么性格也知道弟弟什么性格。 他抬手指着两间东厢房,“房间,我给你收拾好了。你……” 本想说“你先去休息会儿。”话说到一半看见江拾月和阳阳皱起眉。 陈山河的电话打到大队,传话的人只说陈山河会回来,哪天到,但是没告诉陈山林几个人。 陈山林以为和之前一样是陈山河一个人。 阳阳和江拾月一个赛一个的白,脸都跟能掐出水来一样,这娇滴滴的长相绝对是没受过苦的。 东厢房说到底就是偏房,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还是单人床。 其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各种绳子工具,角落里甚至还有灶台。 恐怕江拾月和阳阳住不惯。 吴秀娥忙道:“把你爹挪到东厢房,我们老俩住。你们一家三口住我们的房间。” 不等陈山河开口,吴秀娥就摆手制止,“我跟你爹,脖子埋土的人了,住哪儿都行。你们一家三口睡小床不习惯。” 陈山河跟江拾月都不同意。 尤其是江拾月,她不愿意吃苦是真同样也不喜欢鸠占鹊巢。 最后躺在炕上的老爷子陈定国拍板,换了房间。 江拾月有些感慨,不愧是孔孟之乡。 一个瘫痪在床的老爷子,一句话,两个一米八高的儿子言听计从。 两间堂屋一内一外。 外屋很大,有灶台,桌椅,一些工具。 里屋其实不算小,但是一张炕就占据了大半间房。 火炕直接从东墙到西墙,陈定国和吴秀娥只睡了半张炕,余下半张放干净的被褥和两个木箱。 江拾月坐在新换了褥子和洗干净的炕单上,感慨:“看来你娘把你爹照顾的挺好。” “怎么说?”陈山河蹲在地上,把提纯的硝石放进桶里给江拾月制冰。 “一个瘫痪在床这么多年的人睡过的炕没有半点异味。四处干干净净。你爹面色红润,声如洪钟……足以说明你爹被照顾的挺好。” “嗯。”陈山河点头,“我娘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一向把我爹当成天,后来我爹出事以后,我娘是最慌的一个,但也是最坚定的一个。她一直坚信我爹早晚还能站起来。也是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到现在。你别看她不认字,现在按摩可是一把好手。都是为了我爹学的。” 陈山河把准备好的冰盆,推到炕边上,甩着手上的水起身。 江拾月不意外,像吴秀娥这个年纪还裹小脚的,以前一般家世还不错,受一些封建思想荼毒也比较严重。 出嫁从夫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 她轻叹,“赵彩凤可真不做人!逼着你娘离开你爹这么久!不光身累心也累。” 陈山河嘴唇动了动,但是没说话。 性格原因他不能像江拾月说话这么肆意。 最起码不能在背后说大嫂的是非。 娘的遭遇他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江拾月一眼就明白陈山河的纠结,往前爬了两下,趴在炕沿边上,“陈山河,重孝道讲义气本身没毛病。但,这不该是纵容坏人作恶的原因。赵彩凤在陈家这么嚣张跋扈就是你们惯的。” 陈山河警惕地看着江拾月,“你又要做什么?这是生产队,你别乱来。” “怎么会乱来呢?”江拾月两手扒着炕沿,仰起头看着陈山河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教你大嫂重新做人。我是个生意人,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你大嫂想拿我每月的二十块钱,肯定得先达到我的要求。” 不刁难人的甲方还是甲方吗? 陈山河:“……” “一直没机会说,很谢谢你帮我。给我大嫂的二十块我来出。” 江拾月眨眼,“原来你想娶我是假的?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陈山河:“……” 笨拙的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 他是个大老爷们,赚钱养家是他该做的事。 他的津贴其实不低,放到江拾月面前却不够看。 最后五指张开罩在自己后脑勺上,一脸为难。 江拾月乐不可支。 可真是个木头! 陈山河刚想开口,目光移向窗外。 江拾月也听见动静,伸长脖子,往外看,“外面怎么鸡飞狗跳的?” 她这角度看不见,着急地坐起身,扯动伤口,疼得哀号。 “别动!”陈山河按住江拾月的肩。 江拾月嘟嘴,“我想看热闹。” “不是热闹,就是我大哥和我娘在争杀谁的鸡。” “啊?你们不是一家人?”江拾月有点没听懂。 “以前生产队是“大锅饭”,所有的一切资源都属于集体,大家平均分配。现在变了不少,地还是集体的,大家凭工分按劳分配。每家还能分一小块自留地,家里也能养点鸡鸭猪之类的家禽。 不过都是限量的,而且也不能随意买卖。 像我们普通人家,一般也就养个鸡鸭留着下蛋。我大嫂那人你见过,有些霸道,不让我娘拿鸡蛋给我爹吃。后来干脆就分家了。 虽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但不在一起吃饭,家里的东西也是分开的。” 说是分家,不过是赵彩凤嫌弃陈定国,不想在一个锅里摸勺子。 吴秀娥两口子明显没有劳动能力,也挣不到工分,都是陈山林和陈山河供养。 赵彩凤从中克扣,但也不敢真得太过分。 78年的老百姓普遍淳朴且乐善好施,如果赵彩凤做得太过,生产队里的干部们就会出面干涉。 江拾月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大哥和你娘在争用谁家的鸡炖了给我接风洗尘?” 陈山河笑,“你怎么就知道是给你炖的?” “我这么漂亮,人见人爱。而且,我还是个病号呢!” 一番争执后,吴秀娥养的母鸡进了锅。 她一共就养了两只鸡。 第153章 他们两兄弟到底做了什么孽 陈山河点头,“我娘确实很喜欢你。” 江拾月闻着锅里传来的肉香,直咽口水。无意识点头。 陈山河失笑,目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阳阳盘腿坐在一边看书,小大人似的轻叹摇头。 他手里的书又从中药材换成了《孙子兵法》。 陈山河拿了把蒲扇递给阳阳,“给你妈扇风去。” 阳阳第一反应先去看江拾月,江拾月额心一层薄汗。 医生说过,出汗容易引起伤口感染。 阳阳接过陈山河的蒲扇,到江拾月身边,双手握着扇柄卖力地给江拾月扇风。 陈山河自己也没闲着,翻出之前在灾区做的太阳能灯重新组装好,爬上房顶架了一根杆子,放置好风力发电机和太阳能电池板,再把电线顺下来,接好蓄电池。 陈山河拿着led灯板进屋,问江拾月:“你想把灯按在哪?” 江拾月摆摆手,“别按灯了。全村……生产队都没有灯,就咱们这亮着光的话,怕是会引起围观。再说,那么亮的灯不光吸引人还吸引蚊子呢!” 陈山河“嗯”了声表示认同,把led灯收在角落。 江拾月注意到陈山河身上的汗衫都湿透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陈山河犹豫了下,立在原地,“我身上脏。” 他爬上爬下沾了不少灰。 炕单跟床单不一样,太大,洗起来特别麻烦。 江拾月目光同样在大到离谱的炕单上落了落,没勉强,托着腮问陈山河:“你会不会做电风扇?” 陈山河:“……” “你想要?我去公社给你买一台。” “你有钱吗?”江拾月笑眯眯地问,“或者有票吗?” 陈山河:“……” 有钱没票。 他抬手,食指在鼻尖上蹭了蹭。 江拾月笑眯眯道:“所以,还是得做一个。风扇里最好做的就是吊扇,一个电机三片叶子。” 陈山河目光往角落的麻袋上落了落,“难怪你找路征要电机。不过吊扇用的电机要比你要的那个大不少。” 东西都是陈山河收拾的,里面的东西他都见过。 电机这种东西他一个修理营的营长总不能不认识。 路征找来的小电机不知道在哪拆卸来的,跟核桃差不多大,怎么可能带动那么重的铁扇翅。 “对,我特意让他在国外寻来的。我不知道太阳能电池板能发多少电,弄个大电机扇不了一晚上多尴尬?用小电机,扇翅也用小的,材质也不局限于铁片,可以换成薄塑料或者纸板啊之类的。” “那能凉快?” “咱们一家三口在炕上用的话,应该能。而且小电机很省电,能做两个,给你爸妈也按一个。你爸腿脚不便,夏天容易生褥疮。” 陈山河没再说话,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门。 江拾月知道他定是去找材料,自己闲着教阳阳英语。 78年的高考英语分值按比例折算,有点像附加题。 但是之后比例会越来越高,直到成为三门主科之一。 在生产队,大家晚饭都吃的比较早。 往往赶在上蚊子之前,这样在院子里吃晚饭,能凉快些。 陈山林搬了张膝盖高的小方桌摆在院子当中。 陈山河把江拾月抱到桌前想把她放在板凳上。 他刚弯腰准备松手,板凳突然被人抽走。 要不是陈山河臂力腰力了得,两个人都得摔在地上。 两个人目光同时移向罪魁祸首。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相跟陈山河林有三分像,大约刚出工回来,脖子上挂着毛巾,手上还沾着泥土,坐在江拾月原本要坐的板凳上望着放在一边的锅,吸鼻子,“好香!爹,今天什么日子,你怎么舍得炖鸡?也不怕我娘回来挠你!还是我小叔面子大。” “陈家栋!”陈山林怒不可遏,“你做什么?”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叔。”陈山河同时开口,声音有些冷。 陈家栋第一眼看得是陈山河。 江拾月挑眉,陈家栋不怕亲爹倒怕这个不常见的小叔? 陈家栋瑟缩了下,随即挺起脖子左瞧右看,“我娘呢?” 江拾月乐了,难怪有恃无恐。 她笑眯眯地开口,“别看了,你娘被我卖了。” 陈家栋:“……” 陈山林:“……” 看陈山河。 陈山河:“……” 目光不认同。 陈家栋皱眉,质问江拾月:“你就是那个迷得我小叔不往家交钱的狐狸精?” “陈家栋!你礼貌喂狗了吗?”陈山林怒斥。 陈山河没说话,把江拾月放在板凳上,直接走到陈家栋跟前,拎着他的后衣领往上提。 “小叔,你干什么?我娘呢!娘,我小叔打我!” 陈山林叹息一声,歉意地对江拾月点头,“弟妹,不好意思。是我没管好儿子,让你见笑了。” “没事。”江拾月很理解。 赵彩凤在陈家嚣张跋扈横着走,整天对自己的男人呼来喝去。 一个没家庭地位的爹管儿子同样没话语权。 “但是……”江拾月话锋一转,“大哥,在这个家里,也许大家都看在血缘关系的情分上,对陈家栋容忍再三。可路不平有人踩,出了这个门谁还会惯着他?你们管不好,早晚就有人替你们管。也许是你们惹不起的流氓混混,也许是执法部门,也许……” 江拾月拇指倒转指了下自己,“是我。” 陈山林一怔。 陈家栋听见江拾月这话,顿时恼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管我?你……” 江拾月抬手就是一巴掌,随即捂着心口脸一白,埋怨,“你们母子脸皮都这么厚,扯到我伤口了!” “你敢打我?”陈家栋捂着脸就要掀桌。 陈山河当机立断把陈家栋拎着离开了桌子,眼睛看着江拾月,语气不赞同:“你还有伤,别乱动手。有我呢!” 江拾月很满意陈山河的态度,被陈家栋挑起来的火气散了几分。 陈山林多少有点不快,他不是不知道陈家栋被赵彩凤溺爱的很混,确实欠揍。 只是江拾月第一次进陈家门,就敢打二十岁的侄子,态度比当年的赵彩凤还蛮横。 这样下去可还了得? 好歹他还有底线有原则,这个弟弟被迷得江拾月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两兄弟到底做了什么孽? 怎么竟娶这样的泼妇?! 第154章 惯子如杀子 陈山林皱眉,“弟妹,家栋虽说是你侄子,但并不比你小,你动手打人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子不教父之过。”江拾月摇头,“你也不无辜。怕老婆不是毛病,但纵容老婆横行霸道,惯的儿子无法无天,自己不教育还不让别人教育那就不对了。 他叫我一声婶娘,我就有义务管教他。当然,他不叫我,那我更有理由揍他。 你要不想他被人揍,那就自己管好他。这世界上除了你,别人都不是他爹,没理由惯着他。” 陈山林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想反驳又觉得江拾月句句在理。想附和,又怕家里多一个赵彩凤。 当初赵彩凤刚入门的时候还贤惠了一段时间,对自己言听计从。 可山河…… 陈山林侧头望着强行把陈家栋拎出大门外的陈山河。 对新娶儿的这媳妇儿是不是太过听话了点儿? 这么下去还了得。 陈山林想到这儿,想端起大伯哥的架子好好说教一下江拾月。 刚张开嘴。 “说得好!” 陈山林和江拾月同时看向东厢房。 说话的是陈定国。 因为陈定国行动不便,吴秀娥往往会把饭端进房间里喂他。 院子不大,也不隔音。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地传进东厢房。 “山河眼光不错,娶了个明白人儿。”陈定国夸。 “老爷子您也不错!生了个好儿子。”江拾月回头朝着东厢房喊。 “哈哈哈……”陈定国笑得差点呛到,“你这个姑娘,是半点儿亏都不吃。” “老爷子,在房间里闷不?能坐不?” “怎么?” “要不要出来喝个酒?”江拾月盛情邀请。 “江拾月!你过分了。”陈山林气得不轻,压低声音警告江拾月。 他爹都躺床上多少年了?怎么能喝酒。 “我怎么了?”江拾月一脸无辜,“医生说瘫痪的病人不能喝酒吗?” 陈山林:“……” 没有。 “老爷子自己要忌酒?” 陈山林:“……” 也没有。 “可……”陈山林反驳,“我爹从瘫痪后再没提过喝酒。” “所以说,脑子是好东西。只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江拾月没好气道。 一个要脸面的汉子,有朝一日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靠人照顾。 说服自己接受现状都很困难,更别说主动开口要吃要喝。 “什么意思?”陈山林瞟了眼东厢房,强压自己的火气,“你怎么还骂人呢?” “我没有骂人。”江拾月摇头,“我只是说实话而已。而实话往往刺耳。我猜,老爷子瘫痪至今,不止没再喝过酒,应该也没抽过烟。事实上,只要你们不主动给,他应该没主动开口要过衣食住行中任何东西。” 陈山林怔住。 好像是这样。 “所以说,脑子是好东西。你平日里觉得自己够孝顺,甚至觉得为了瘫痪在床的爹和行动不便的娘委屈自己忍受赵彩凤这样的泼妇都是在尽孝道。实际上呢?爹娘真需要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天天惯着赵彩凤,你猜老爷子看见你们两口子的相处,听着你在赵彩凤面前跟孙子一样他心里能好受? 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就一个孙子。还被你们养得快废了。惯子如杀子!” 陈山林手中的筷子一下掉在地上。 却一脸呆滞不知道捡。 “唉!”陈定国叹息,“你这小姑娘看着温婉,说话倒真不客气。山林,来,搭把手,扶我下。” 陈山河跟陈家栋一前一后走回院里。 陈山河听见陈定国的话,脚下一转直接掀门帘进了东厢房。 江拾月饶有兴趣得打量垂头丧气的陈家栋。 陈家栋被看恼了,抬头冲着江拾月呲牙瞪眼。 江拾月喊:“陈山河!” 陈家栋倏地低下头。 江拾月乐不可支。 陈山河背着陈定国,陈山林搬着轮椅,吴秀娥拿着碗筷。 “怎么了?”陈山河问。 江拾月摇头,“没事。想问问你,家里有酒吗?” 陈山林忙点头,“有的。我去拿。” 他干活累了会喝点酒。家里多少备着一些。 因为陈定国要坐轮椅,小方桌换成了一米高的大方桌。 自从瘫痪在床,他还是第一次跟大家一起吃饭,心里多少有些感触。 他瘫痪在床第一年,还换好新衣服,想着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谁知道赵彩凤跟陈山林半夜就打了起来。 赵彩凤嫌陈定国长时间卧床,身上偶有褥疮,有腥味,很脏,不愿意跟他一桌。 陈山林觉得一年就这么一回,对赵彩凤好言相劝,让她忍一忍。 陈定国听不下去,让吴秀娥传话说自己身体不适,就不一起过年了。 从那以后陈定国再没一起吃过饭。 陈定国目光从大儿子悲愤交加的脸上掠过,再看看陈山河一家三口,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最后目光停在大孙子的脸上,长长叹息一声。 陈山河先拿起酒壶倒了三杯酒。 陈家栋习惯性地伸手去拿。 陈山河屈指在他手背上弹了下,“不长教训?长辈都还没喝酒有你的份?” 陈家栋摸着手背委屈的撇撇嘴,却不敢多说什么。 小声嘀咕:“看我娘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你还没断奶?”江拾月一脸“好奇”,“这么大的人来开口你娘闭口你娘。” “你!”陈家栋伸手指江拾月,手刚抬起看见陈山河警告的眼神,倏地又把手收了回来。 “老爷子,初次见面,容许我先以水代酒敬你一杯!”江拾月端起面前的茶碗。 陈山河也端起自己的酒杯,“我们一起。” “好!好!”陈定国很开心,端起酒杯,跟江拾月和陈山河碰了碰,一饮而尽,笑中带泪,“我今天也喝上小儿子和小儿媳敬的酒了。” 他指了指阳阳对吴秀娥道:“还有小孙子了。子女都成家,我能闭上眼了。” 一向很怯懦的吴秀娥,大声反驳:“呸呸呸!儿女成家立业,该我们享福的时候,说什么胡话?!” “老爷子,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跟您说,我可是福星惯会给人带来好运。遇见我,说不定您的腿还能重新站起来走呢!” 第155章 小树不修不直溜,小孩不打不成器 陈定国顿时转悲为喜,哈哈大笑,“那老汉我可就等着沾你的光了!” 江拾月半点不把这当客气话,“您擎等着儿!” 陈山河手顿了下,侧目看江拾月。 三年,不,四年前,他可以接受江拾月栽赃他,却不能不做背调就跟江拾月结婚。 调查结果显示,江拾月是南方人。 怎么会京腔儿? 不过,江拾月身上的反常不差这一桩,陈山河多少有点习以为常,只暗暗记在心里,什么都没说。 陈家栋气鼓鼓地伸手去夹盆里的鸡腿。 以前他就是这个家的中心,人人都围着他转。 今天小叔带回来个狐狸精,还揍他。 以前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的奶奶一声不吭,向来懦弱的爹更是一言不发。 但为什么总对他很严厉的瘫爷爷也喜欢这个狐狸精? 气死他了! 得吃两根大鸡腿补补。 啪! 陈家栋“哎呦!”一声,收回被筷子抽疼的手背,怒视江拾月:“狐狸精,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江拾月开口,又转脸对着陈山河告状,“小叔,你可看清楚了,这回可不是我惹她!是她莫名其妙就打我。” “莫名其妙打你?”江拾月筷子在盛鸡汤的碗边轻敲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挨打,证明打的还少。一只母鸡这么瘦弱不过两斤,你想夹的鸡腿比你脸还大。这么多长辈看着你吃的下去?这么自私自利,目无尊长,不打你打谁?小树不修不直溜,小孩不打不成器。” 北方煮汤跟南方不一样。 说是炖鸡,鸡要先加调料炒过,再加水,像炒鸡和卤鸡的合体版,肉咸香,汤也能喝。 一般炒鸡时要先把鸡剁成小块。 陈家栋刚才要夹的鸡腿是鸡小腿加鸡大腿连同鸡脯那块最好的肉。 这年头物资紧缺,养鸡都是散养,全凭野菜和虫子,和这时代的人一样,都偏瘦弱。 两根鸡腿剁下来,一只鸡相当于没了大半,其余的最多算鸡架。 “我从小就是这么吃的!这个大鸡腿本来就是我的!”陈家栋理直气壮地反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单纯觉得江拾月找茬。 陈山河垂头。 陈山林张了张口又闭上。 陈家这些年一直不富裕,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回鸡。 每次都是这样把鸡腿剁下来,陈家栋姐弟俩一人一只。 后来陈家燕长大嫁了人,两根鸡腿就都成了陈家栋自己的,他一顿吃不完就给他留到下顿吃。 如他所说,从小到大一直这样。 陈家所有的人都习以为常。 连陈定国都蒙了下,看着江拾月,有些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吴秀娥忙夹起另外一只鸡腿往阳阳碗里放,“这个给阳阳,我特意留出来的。” 江拾月见陈家人都这样,摇摇头,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还好,陈山河入伍早,受得是根正苗红的教育。 她抬手指着碗里的巨型鸡腿,看着陈山河道:“你给我把这两根鸡腿切成一块块儿的。” 见大家都望着她,特别矫情的笑了笑,捏着嗓子撒娇,“我不好咬。” 陈家人全体石化。 陈山河沉默了三秒钟,起身端起阳阳的碗,顺便把另外一只大鸡腿也夹进阳阳的碗中,走向菜板。 吴秀娥最近跟江拾月混熟了,不那么怕她,小声道:“月月,我知道你伤口疼。炖鸡就是给你补的。但,阳阳还小正长身体。” 言下之意,“你吃一根鸡腿,给阳阳留一根。” 江拾月笑眯眯道:“阿姨,大哥和陈山河你们怎么养的我不知道。但是陈家栋想必是你们一起惯起来的。我就问你们,你们吃的穿的用的都委屈自己迁就他,他现在品行如何?孝顺吗?勤快吗?在外面人缘好吗?这么大年纪了还说不上亲仅仅因为家里穷吗?” 吴秀娥被问住看向陈定国。 陈定国闭上眼叹息一声。 陈山林身为陈家栋的亲爹,当然很了解儿子。 只是今天之前一直把陈家栋的混不吝都怪在赵彩凤身上。 他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是“慈母多败儿。” 陈山河动作很快,再回来时,两根大鸡腿成了满满一碗小块的鸡腿肉。 他把碗放在江拾月面前。 江拾月:“……” 幽怨地瞪了陈山河一眼,可真是没默契! 她巴巴一顿教育陈家人,自己吃独食?! 刚那么说是为了故意气陈家栋。 木头! 江拾月把碗推到阳阳面前,“阳阳,我教过你的还记得?” 阳阳歪头想了想,从板凳上跳下来。 他先把碗抱到陈定国跟前。踮起脚,他个子矮要不然够不到。 阳阳人小,不会拿筷子,用勺子也不利索。舀了一块鸡腿肉颤颤悠悠送进陈定国碗里。 接着是第二块。 他不喜说话,冲着陈定国点了点头,接着挪到吴秀娥身边,重复同样的动作。 陈定国望着碗里的两块鸡腿肉,连喊了两声好,哽咽住。 忙别过脸用手背抹了把脸。 吴秀娥知道阳阳很懂事,不算太意外,倒是陈定国的举动让她更吃惊。 陈定国除了刚瘫痪那段时间,这么多年没掉过一滴泪,日日受病痛折磨,却从来没喊过一声,实打实的硬汉。 今天竟然为了一小块鸡肉落了泪。 阳阳又端着碗把肉分给了陈山河、江拾月,路过陈山林时,犹豫了下还是给了陈山林一块肉。 他是大伯应该给。他说麻麻,不想给。 所以,给一块扣一块。 分完,阳阳碗里也就还三四块肉。 陈山林怔怔地低头看着眼里的鸡腿也是半晌说不出话。 他养的儿子二十出头了,还没给他夹过一块肉。 不,其实家栋小时候也会说“爹,你干活累你先吃。” 他总回答“爹爹不累,小家栋吃爹就高兴。” 一次两次三次……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好吃好喝的,都理所当然是陈家栋的。 而陈家栋再没问过他们想不想吃。 江拾月说的对,陈家栋会变成今天这样,他们都有责任。 陈山林的眼眶也渐渐湿润。 唯独陈家栋,恼怒地看着阳阳分了一圈,愣是一块肉都不给自己。把碗伸到阳阳面前,“小鬼,我的呢?” 阳阳淡淡地瞥了陈家栋一眼,“麻麻说,要尊老爱幼。爷爷奶奶、大伯、爸爸麻麻是长辈,要孝敬他们。你是哥哥,比我大,你要照顾我。你应该把自己碗里的鸡肉让给我吃。” 陈家栋:“……” 自从他从有记忆起,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偏这一桌人都向着江拾月这个狐狸精。 陈家栋“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起身,撩下一句“不吃了!等我娘回来看你们还这么嚣张不?!”气冲冲地回屋。 第156章 自制风扇 以往每当陈家栋发脾气使性子时,赵彩凤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好言相劝。 “好儿子,别生气!” “孩儿啊,你不吃饭,娘心疼” “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好不好?” “行,娘都答应你,你过来吃饭好不好?” “……” 这一次,他推门进屋都没有一个人喊他。 陈家栋更生气,重重把堂屋大门关上。 饭桌上,众人表情各异。 就连陈山河盯着碗里的鸡肉都目光闪动。 这也是他第一次收到阳阳的分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前的阳阳不会这样。 鸡肉的数量必须是单数。 可这次他连数都没数。 以前阳阳也不会跟任何人分享。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江拾月。 陈山河侧目,夕阳的余晖给江拾月镀上了一层暖光,她摸着阳阳的小脑袋,低声夸奖他。 是了,以前的江拾月是个比赵彩凤还让人头疼的女人。 如果真是人格分裂,陈山河希望江拾月能永远是现在的人格。 陈山河目光渐暖,唇角弯起。 吴秀娥感动地直抹眼泪。 这个家已经多少年不曾这样热热闹闹吃一顿饭。 陈定国也多年不曾这么笑过。 一家人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 赌气进了房间的陈家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听着门外的热闹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在队里干了一天活,回来饥肠辘辘,这会儿闻着肉香很失落也很懊恼。 早知道不赌气。 没想到除了他娘都没人管他死活。 但,心底又隐约有点惭愧。 如果江拾月和陈山河硬抢他的鸡腿,他说不定真敢掀桌子。 可阳阳,一个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先把碗里的鸡腿给长辈。 而他,独食一吃这么多年。 闹?没脸。 不闹?憋屈。 吃过饭,陈山林帮着吴秀娥收拾干净桌子。 吴秀娥端着一碗特意留出来的鸡肉递给洗碗的陈山林,“你端去给家栋?这孩子干一天活还没吃饭呢!” 换以前陈山林必定点头,可这次只略一犹豫就摇头,“让他饿着!弟妹说得对!他跟咱们没大没小,吃独食都是咱们惯的。 在生产队上干活时,他偷奸耍滑混日子。还有点欺软怕硬。 他还这么年轻,这些坏习惯不改的话,结婚了怎么办?咱们不能跟他一辈子。” 吴秀娥轻叹,“拾月是个好姑娘!但依我这几天跟她相处发现她并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也不会轻易开口得罪人。这是山河媳妇儿把咱们当成家人才会说这些。有些话有点刺耳,你别往心里去。” 陈山林点头,“娘,我知道好歹。” 没帮着洗碗刷锅的陈山河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他找了个废弃的蓝色塑料桶,用刀割开,在上面取了六片大小相等的扇翅,加热掰直,固定在小电机上通电测试。 风扇很小,风力也不大。 不过,如江拾月所说,用竹竿挂在炕正上方不高的位置,足够凉快。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新奇的点子?”陈山河感慨。 江拾月的想法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众所周知一台风扇就一百多块钱,如果没有票就要三百多块。 结果一个收破烂收来的电机,几块废塑料就解决了三百块钱的难题。 “穷人的智慧,你想象不到。”江拾月翘着二郎腿,靠在被褥上,一脸嘚瑟。 现在的风扇用料实在,几十年不坏,难免会贵。可几十年后,十几二十块适合穷学生、民工、出租屋用的风扇比比皆是。 陈山河:“……” 似乎他才是穷的那个?! 陈山河做第二个风扇的速度快了不少,很快做好风扇,把线扯进东厢房,给陈定国按在上方。 还搬了两盆冰进东厢房。 吴秀娥很开心,仰头看着风扇,“他爹,你看跟着儿子沾光了?这回可不用怕热了。” 每到夏天吴秀娥最是头疼,陈定国容易长褥疮。 他受罪还有味,惹得苍蝇乱飞,人难受。 陈定国点头,脸上也高兴,“是跟儿媳妇儿沾光!这个儿媳妇可不一般。” 吴秀娥乐呵呵附和:“你说的对!是儿媳妇儿厉害。” 陈山河弯唇收拾好工具。 “山河。”陈定国喊住要出门的陈山河。 “嗯。” “拾月同志是个好姑娘。” 陈山河点头,“嗯。” “你们俩还不是夫妻?” 陈山河:“……” 沉默。 倒是吴秀娥纳闷道:“老头子,你咋这么问?他们同吃同住孩子都有了,怎么会不是夫妻?” 陈定国摇头,“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结婚。但,绝对不是咱们这样的夫妻。你没发现他们之间过于客气?” 吴秀娥点头,在大院她就察觉了。 “江拾月是什么样的姑娘我不清楚,但,陈山河是咱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他不告诉咱们,要么这婚事不是他愿意的。要么就是媳妇儿拿不出手。再说,你没看拾月姑娘管咱们叫阿姨叫老爷子吗?” 陈山河:“……” 他只道:“是我的错。” 陈定国摆手,“你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们的事我也管不着。不过你能把人带回来,最起码你是认头的。人家姑娘不愿意?” 陈山河犹豫了下,开口:“我们回来办婚礼的……我” “真的?”吴秀娥很开心,“好事!好事!” “对!好好置办,别委屈人家姑娘。” 陈山河只得把江拾月还没答应的话咽了回去,不想扫父母的兴。 回到北屋,见江拾月皱眉躺在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呆滞。 陈山河伸手在江拾月脸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想改造房子的事。” “嗯?改造房子?什么意思?” 江拾月侧过身,用胳膊撑着炕坐起来,手在空中虚拢了下,“就是把这房子重新拾掇一下,比如墙壁刷成白色,吊个顶遮住房梁,弄个大阳台什么的。” 陈山河摇头,“这是土墙,不平整,刷不了涂料。” 没听过给土墙刷漆的。 “事在人为。”江拾月坚持,“你想想老爷子整天躺在这里看着草屋顶,入目灰突突一片多影响心情?” 第157章 你是我哥,亲的 陈山河抿唇不语。 “阿姨腿脚不好,冬天倒尿壶,上厕所也容易摔倒。在房间里加个卫生间,两个人多方便……”江拾月一一细数改造房子的好处。 当然,她也有私心。 上辈子工作生活节奏都特别快,每次刷某音某手看见回农村买个小院一点点改造成理想状态的博主,江拾月就觉得特别羡慕。 江拾月还想着等自己再多攒点钱,也去城郊农村买个院子。 结果现在弯道超车,不用财富自由就有个小院,怎么可能不手痒。 陈山河眉心蹙起,似在思考什么 江拾月伸手在陈山河脸前晃了晃,“哈喽?你在听我说话吗?” 陈山河握住江拾月的手,顺势在炕沿上坐下来。 江拾月一脸纳闷地看着陈山河,不过说改造下老屋这么严肃做什么? 说严肃好像也不太确定,似乎还夹着深情。 “月月,谢谢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后还愿意嫁给我。” 江拾月:“?!” 茫然地看着陈山河,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是在说改造老屋的事? 怎么就同意嫁给他了? 不是,嫁倒是已经嫁过了。 最多只能算补个婚礼或者说娶她的“第二人格”。 “不是。”江拾月抽回手,“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陈山河垂头,看着空了的手心,“你不是想布置咱们得婚房?” 江拾月:“……” 敢情当她说这么多大实话是变着法的让他装修婚房? 江拾月无力吐槽,默默朝陈山河竖起拇指,“你是我哥!亲的!” 陈山河皱眉,“别胡说!我可没妹妹。” 重点,近亲不能结婚。 江拾月翻个白眼,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的木头! 真心不知道自己看上他什么。 江拾月躺回炕上,有冰块和风扇,躺在这里多舒服?!为什么要跟钢铁直男讨论浪漫? 她换了话题,“你联系路征的时候没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也得给路征他们准备房间,要么在公社找个小旅馆,要么还得把西偏房也收拾出来。 陈山河起身,在五斗橱抽屉里翻找什么,随口道:“问了。说得晚我们一周左右到。” “啊?怎么这么晚?” “他们得跟单位请假,走流程需要时间。另外……”陈山河找出支铅笔随手指了下风扇,“我看你这个太阳能发电挺好的,让他再找些材料给我。” 时间短任务重,路征没少骂娘。 江拾月点点头,“也行。我看老爷子天天自己在家怪无聊的,可以考虑弄个电视机或者收音机给他。” 陈山河摇头,“整个生产大队都没有电,买来电视机也没天线用,收不到台。” 他当飞行员津贴高,早在结婚前就想过给自家爹买个解闷的。 一来生产大队没通电,二来,真要买回来,依着赵彩凤那跋扈性子也会抢走。 自己又不能时时刻刻在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整个电动轮椅让老爷子自己驱着轮椅出入也行。我看他现在那个轮椅特别笨重,自己驱动困难。村里又是土路,全是沟沟坎坎,自己出行困难。”江拾月又想出一个主意。 “电动轮椅?”陈山河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啊!就是在老爷子的轮椅上按个电动装置,一按按钮或者拧动把手就能自己走。电池就用蓄电池,当然不用做这么大。没电了就回来充电。” 陈山河想了想还是摇头,“这要出门没电了怎么办?再说,我爹平时很少出门还有一个原因是上厕所不方便。” 陈定国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在人前大小便失禁?! “对哦!还有这个问题。”江拾月轻咬红唇,轻叹,“要是有尿不湿就好了?” “什么是尿不湿?”陈山河一边掏出烟盒,把外包装剥下来,一边奇怪地看了江拾月一眼。 江拾月虽然跟以前比性格大变,但在大院的时候好歹举止算正常,跟着自己回老家后一路上竟奇思怪想。 又是电动轮椅又是尿不湿的。 小孩都没她这么异想天开。 江拾月大致比划了下,“反正就是吸水性特别好的一种东西,穿在身上完全不影响行动,方便之后也不会觉得难受。当然,量太大了也不行。” 陈山河失笑摇头,“哪有这么好的东西?别说大人,小孩子都还用尿布。一次一洗很麻烦不说。在农村冬天特别冷,尿湿衣服或者被褥简直是遭罪。要真有这个尿不湿,我爹得少受多少罪?” “真的有。现在国内还没有,但是国外一定有。”江拾月认真道,“就是有点小贵。” 身为一个合格的投资人,不说懂三百六十行,最起码也得略懂三百行。 每天上门找投资的创业者或者公司负责人干哪行的都有。 其中也不乏尿不湿品牌。 江拾月最后没投但也做过尽调,知道尿不湿早就被发明出来了。其中最主要的吸水材料还是一位我们国家的航天科学家发明的。 在国外,尿不湿早就投入生产,用于普通家庭。 但是进口的话,肯定要贵而且不太好买,得要外汇券,那个比电视机票还难弄呢! “真有的话,再贵也得买。”陈山河捏着展开的烟盒外包装纸坐在炕边儿上,把包装纸铺在大腿上,大致画了个轮廓,“你再说一遍,这房子你想怎么改?” 江拾月:“……” 她正色道:“嫁给你的事我还没考虑好呢!” “嗯。你慢慢考虑着。刚听你说的那些,这房子没十天半月也改不完。” 江拾月:“……” 也是。 她探头,用手在纸上轻点,“首先要把这两间屋的布局重新改下。我看这屋子蛮大的,后面隔出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绰绰有余。” 陈山河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江拾月葱白的指尖上。 耳尖又开始发烫。 江拾月指尖上的温度和力道透过薄薄的纸张清晰地落在他的腿上。 有点痒,有点酥。 全身血液不受控制的涌向某一处。 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第158章 不懂浪漫又如何 江拾月对陈山河的煎熬一无所觉,还在继续描绘她心里农村小院的模样。 “从门口往院子里搭个一米半左右的阳台,铺上干净的红砖,摆几盆绿植,再放把躺椅配个小茶几。冬天晒晒太阳,别提多美?!” “还有这个土炕。平时就两个老人睡没必要弄这么大个炕,拆掉一半都够。要担心被褥没地方放,可以打两组衣柜。” “……” “客厅里的家具要能换一下就好了。欸,陈山河,你会不会打家具?我们做一套沙发茶几好不好?” 江拾月说到兴奋处,抬头去看陈山河想征求他的认同。 不知道是不是烛光映的,陈山河脸似乎有点过于红。 最重要的是,陈山河走神走的十分明显,明显没在听自己说话。 江拾月:“……” 敢情白说了! 江拾月有些生气,把笔一丢,重重“哼”了一声,躺回去。 陈山河这才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张开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拿着纸和笔站了起来,顺带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过了会儿,轻声开口:“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江拾月倏地坐起身,又扯到伤口,疼出一头汗,还不忘指着陈山河控诉,“你撒谎!你明明就没听我说话。” “你别激动!”陈山河掏出帕子给江拾月擦额头上的汗,同时复述了江拾月刚才那段话的意思。 江拾月:“……” 竟然能一心二用?! 出于好奇,还是问陈山河,“你刚才在想什么?” 陈山河脸更烫,当然不能告诉江拾月实话,轻描淡写一句“没什么!”带过去。 转身往外走,“我去打水给你洗脚。” 落荒而逃。 江拾月要自己洗。 “你还有伤。”陈山河坚持帮江拾月洗脚。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刚刚平息的燥热,在握着江拾月洁白如藕的脚时,又有升温的趋势。 江拾月也不好受。 陈山河掌心粗糙,磨的她脚心有些痒还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一时间两个人各自忍耐都不说话,反而平添几分暧昧。 都才二十来岁的年纪,谁都清楚这样的暧昧意味着什么。 陈山河仰头,看了眼一无所觉专心看书的阳阳。 头一次觉得这小子有点碍事。 早晨江拾月起床,陈山林和陈家栋已经走了。 队员们每天要先去大队部开会,分配当天的工作。 陈定国和吴秀娥等着江拾月一起开饭。 早晨和晚上一样,都是在院里吃饭。 陈山河把陈定国背出来放在轮椅上。 江拾月和阳阳洗完脸坐在桌前。 早餐是煮玉米和玉米糊。 在这边用方言叫棒子和粘粥。 配的是腌白萝卜条。 陈山河拿起一个玉米剥掉外面的叶子递给江拾月,“这是糯玉米,自家种的,尝尝?” “谢谢。”江拾月接过玉米,咬了一口,一嘴软糯清香,连连点头,“好吃!” 陈山河笑着又剥了一个递给阳阳。 吴秀娥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大院的几天,天天大鱼大肉,她还害怕江拾月吃不惯农村这粗茶淡饭。 没想到江拾月半点没嫌弃的意思,看着还吃的挺香。 吃过饭,陈山河洗完碗,让江拾月在炕上躺着养伤,表示自己要出门一趟。 “你去哪儿啊?”江拾月好奇道。 “去打问买木材、沙子、水泥的事。” 江拾月:“这就要改造房子?” 陈山河点头。 江拾月:“……” 可真是个行动派。 陈山河解释:“我只有一个月的假期,碰上地震耽误了几天。要改造房子还要办婚礼,时间紧任务重。” 江拾月:“??” 她什么时候答应办婚礼了?! 然而陈山河没给她说话的时间,话音一落,拿着绳子和斧头就出了门。 江拾月默了半晌,轻笑着摇头,算了,矫情什么? 按照穿越定律,她这辈子大概率得跟这个男人过。 有时间纠结这些小事,不如想想怎么把日子过好。 婚礼寒酸还是隆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嫁的人是否会把她放在心尖儿上。 晌午,陈山河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跟陈山林一起用不知道哪里借来的板车拉着两棵大树。 很新鲜的大树,枝丫还是绿的。 据说这树是看防护林的老大爷送的,要给他当贺礼。 午饭在东偏房吃的。 吃过饭,江拾月母子在炕上午睡。陈山河把西厢房收拾了下。 等江拾月母子醒了,陈山河卸下正房的两扇门板临时在西厢房搭出一张床供一家三口临时落脚。 江拾月看看西厢房的陈设叹息一声。 这西厢房就是杂物间,跟电视剧里演的柴房长得差不多,还有股子霉味。 本来房间就不大,再硬搭上这张“双人床”,房间里满满当当几乎是进门就是床。 阳阳似也不喜新房间,难得又露出些焦躁。 江拾月想了想跟阳阳商量,“要不咱们去露营?” 阳阳疑惑地望着江拾月,显然不明白什么叫露营。 “露营就是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陈山河正好推门进来,大掌在江拾月头上揉了一把对阳阳道:“麻麻说的是住帐篷。” 江拾月:“……” 果然,钢铁直男这种生物一辈子跟浪漫绝缘。 阳阳显然也不喜欢帐篷,小脸上难得有了明显的情绪,不开心。 江拾月想了想哄他,“睡帐篷挺好的,我们可以把帐篷顶换成透明塑料布,这样睡觉就能看星星了啊!还没有蚊子。睡觉前,咱们可以先吃个烧烤……” 说起烧烤,江拾月还真有些馋肉。 从大院出门至今都一周过去了,只在昨晚吃过一顿肉。 这么多人分食一只鸡,一个人也分不了几块肉。 想到这儿,江拾月朝弯腰忙活的陈山河喊:“陈山河,附近哪有卖肉的地方?” “公社有。一会儿我去买。”陈山河自然也听见了江拾月的话。 放弃在这房间按蚊帐的想法,转头往外走,去搭江拾月说的“露天”帐篷。 江拾月通过窗户看见陈山河在烈日下忙碌。 看着树荫下渐渐成形的帐篷,突然弯唇笑了。 不懂浪漫又如何? 这男人从头到尾没说过爱她,没说过情话,没承诺过对她多好。 可她的话,他听进耳里放在心上付诸行动。 这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第159章 争房子 院子里还有两棵树,陈山河顺手在两棵树中间绑了个吊床。 阳阳很喜欢,抱着本书在上面呆着。 陈山河很快买回来些肉。 多数是猪肉,一点羊肉,没有牛肉。 他们这边不允许卖牛肉,怕老百姓打耕牛的主意。 吴秀娥帮着把肉切成小块,江拾月用陈山河采回来的红柳枝把腌制好的肉块串成串。 陈山河搭好简易的烧烤架。 没多久,陈山林和陈家栋收工回来。 还没等进门,陈家栋就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 正好邻居王大海一家也走到门口,打趣道:“你们家山河回来就是不一样,这肉香在院外就能闻见。” 陈山林摇头,“山河年年都回来,什么时候铺张浪费过?咱老百姓家里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可能买肉?” 尤其是昨晚刚杀了一只鸡。 家里啥条件接连两天吃肉?! 王大海一想也是这个理,点头,“大花家小孙子满十二日,许是她家飘过来的味道。” 陈山林笑笑,等王大海回自家院子后,警告地瞪了陈家栋一眼,“你今晚吃饭再惹你小婶婶生气,看我不拿鞭子抽你!” 陈家栋气呼呼地哼了声,“明明是她欺负我!” “她哪句话说错了吗?我跟你说你不要跟你娘学眼皮子浅。跟你小叔小婶打好关系,没坏处。”陈山林说着推开院门。 陈家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但,他很清楚他娘没在家,大家都会帮着这个新冒出来的小婶婶,他横竖都会吃亏。 陈山林进了院子发现肉的焦香味越发浓郁,再仔细一瞧,陈山河坐在院子下风口,拿着把蒲扇坐在两块摞起的砖上,守着一张烤网,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把穿好的肉串时不时翻动一下。 还真是他们家做肉。 这是什么吃法? 陈山林皱眉,吃肉吃的就是油水,这么烤岂不是把肉烤干了? “好香!”随后进来的陈家栋两眼冒光蹿到烤架跟前,“小叔,这就是烧烤吗?” 他没吃过,但是听王倩提过。 王倩是赵彩凤娘家生产队里的,也是他娘想给他说的对象。 江拾月坐在院子中央,隔着桌子跟陈定国聊天,看见他们父子进来,笑眯眯地扬手跟陈山林打招呼,“大哥,回来了?辛苦啦!洗洗手吃肉。” 陈山林犹豫了下,笑着点头,“好,借你们的光了。” 这回陈家栋学精了,不再主动挑衅,乖乖洗干净手坐在桌边等着吃肉。 陈山河手艺不错,烤的肉串外焦里嫩,油而不腻。 陈家栋一边吃一边听着江拾月跟陈定国聊天,听着听着急眼,“你要改造爷爷奶奶的房间?不行!我不答应。” 江拾月纳闷地看了一眼,“又不是你的房间,你管得着吗?” 陈定国都没反对。 “我娘说,这两间屋要留给我结婚用。你不许乱动!”陈家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祸从口出。 江拾月反应倒不大,毕竟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陈山林跟陈山河齐齐变了脸。 陈定国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声道:“我还没咽气呢!这个家还姓陈轮不到姓赵的指手画脚。” 陈家栋低下头。 陈山林回头就给了陈家栋一巴掌,“混账东西!” 江拾月眼睛转了转,安慰陈定国,“老爷子,别生气!气出好歹来岂不是更遂了……他人愿。” 他人是谁不言而喻。 陈家栋捂着脸又羞又恼,不敢冲陈山林和陈定国发作,就迁怒江拾月,“都怪你!我娘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狐狸精。搅的我们家不得安宁!” “嗤!”江拾月不客气地嘲笑陈家栋,“我搅的你们家不得安宁?你没发现你娘不在除了你都挺安宁的?不安宁是因为太贪。听说你们这地方的人最重孝道。你们家这孝道挺特别。爹还活着,儿子就得占房间。儿子占不完的孙子接着占。” 一句话不只打了陈家栋的脸,连陈山林脸上都挂不住。 陈山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忽然站起来就给了陈家栋一脚。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恰好踢在陈家栋膝盖窝上,踢得陈家栋跪倒在地。 陈家栋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越发羞恼,开始口不择言,“占个房间怎么了?要不是爷爷瘫痪,我们家会这么穷吗?我说亲会这么难吗?人家一听咱们家的条件就不愿意跟。要再没两间正房,我岂不是得一直打光棍?” 陈定国顿时没了胃口,扔下手里的肉串,冷笑,“这也是你娘说的?陈家栋,你可真是我的好孙子!我自从瘫痪后,生怕拖累你们。不打针不吃药,怕花钱。都是你奶奶出去跟中医学点按摩的手法过来帮我……扯这些挺没意思。就说你娶媳妇儿的事。 陈家栋,你摸着良心说,你娶不上媳妇儿是因为我拖累你还是因为你娘想攀高枝?” 陈家栋闭口不语。 “你不说,我替你说。”陈定国失望地摇摇头,“赵彩凤相中她娘家生产队一户王姓人家的姑娘是?” 陈山林一怔,“爹,你怎么知道?” “呵!我怎么知道?我不出门不代表我聋了哑了。你们一心巴结这姓王的人家,不就因为王磊在公社是干部,还把妹妹王倩弄到供销社上班吗?” 陈山林点头,“爹,这桩婚事,属实是咱们高攀。但要真成了咱们家能沾不少光。说不定王磊也能给家栋安排个体面工作。” 他就是这一点,才不阻拦赵彩凤折腾的。 陈定国气得拿起一根红柳条抽陈山林,“你还没老怎么也这么糊涂?咱们这里高嫁的不少,你看谁家高娶?要脸不要?再说你们巴巴上赶着舔人家姓王的人家。却不知姓王的人家拿你们当个笑话。整天说咱们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老街坊笑话到我脸上,我都替你们臊的慌! 你们说人家家有钱有官的,能看上咱们家什么?我跟你奶奶那两间破屋?!我把话撂这里,你要真能让王倩答应嫁过来,那两间房我让给你们!” 第160章 俩儿媳没一个省油的灯 “那可不行!” 陈家人齐刷刷看向出声反对的江拾月。 江拾月慢条斯理地从红柳枝上咬下一块肉,还嫌热用另外一只手在嘴边扇风,一派悠闲,好像刚才那话不是出自她口一样。 陈家栋看见江拾月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声质问,“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反对?” “当然是因为,这两间屋是我的呀!” 陈家人齐齐沉默,似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陈山河皱眉,提醒江拾月,“我们只是暂住。” 他们要这屋何用?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就算他退伍了回老家来也不会委屈江拾月跟大嫂住一个院里,会重新盖一个院子。 陈定国侧头,明显也很意外,“你想要这两间屋当婚房?” 江拾月点头,“老爷子,你可肯割爱?” 陈定国爽朗地大笑,“给!为什么不给!五间屋,给山林三间,给你们两间,说起来还让你们吃亏了呢!” “吃亏是福!”江拾月特别“大度”道,“看在大侄子都这么大的份上,我就不争那多出的一间了!” 吴秀娥见陈定国跟江拾月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的老屋的归属易主,顿时有些急,“孩他爹,你是酒喝多了犯糊涂不成?你把正房都给儿子们咱老俩咋办?” 陈定国昂起下巴虚指东厢房,“这偏房住着不也挺好的?” 吴秀娥气得拍陈定国的肩膀,“哪好了?冬冷夏热不说,就这么一间屋子,咱老俩日常吃喝拉撒转不开。我腿脚不利索你知道的,这屋子台阶高,我上下不方便。还有那老鼠,昨晚都是在咱们身上爬过去的。咱们将就几晚没事。你动弹不了,这天长日久,要是被老鼠咬了怎么办?” 说着泣不成声。 都说养儿防老,这大半辈子罪受完,先看见的竟然是两个儿媳轮流想霸占他们的老屋。 陈山林也不同意,“娘说的对!这万万不行!咱俩兄弟俩都占了主屋。以后还不让生产队的人戳断脊梁骨,骂咱们不孝?” “大哥说的是。”江拾月深以为然,“既然这样,不若大哥先搬到偏房,让老爷子他们先住在正屋?” 陈山林噎住。 他真不在乎自己住哪儿。 可赵彩凤肯定不会答应。 陈家栋气得哆嗦,骂江拾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为什么你不让房间要让我们让?” “当初老爷子把房间让给你家是因为什么?”江拾月不答反问。 “当然是因为我爸妈结婚需要新……”房。陈家栋反应过来闭上嘴。 如今陈山河跟江拾月也是要房子来做新房。 “是的呢!”江拾月笑容灿烂,很满意陈家栋的答案,“现在我跟陈山河要结婚,需要两间房做婚房不过分?” “那我结婚住哪儿?”陈家栋不甘心地反问。 “关我什么事?你有爹有娘,婚房应该轮不到我一个做婶婶的置办?再说,我听老爷子刚才的话,你眼光这么高看上的人家大概也不愿意嫁到这里跟你吃亏,要不然,你去当上门女婿?说不定还能混个楼房住一住,最不济应该也能有个砖瓦房住?” “你……”陈家栋伸手指着江拾月就要骂。 “我什么我?我还没说完呢!乱打断别人的话很没礼貌,懂吗?你刚才说陈家很穷,老爷子又瘫痪在床不但没有收入还需要人伺候供养。你一个孙子都会因此娶不到媳妇儿,那陈山河作为亲生儿子岂不是更讨不到老婆?” 江拾月说着笑吟吟地看向陈山河,明显寻求认同。 陈山河:“……” 不能反驳但也无法认同。 只是不明白江拾月的用意也不好贸然开口。 “难道我这么聪明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得?”江拾月看着陈山河追问,不许他装聋作哑。 陈山河只得点头,“你说的对!” 陈家栋很想骂江拾月脸皮厚,但是江拾月的漂亮实在毋庸置疑。 陈定国拍板,“行了!都别吵了。这两间正屋就给山河和拾月当婚房。这点主我还能做。” “爷爷!”陈家栋不甘心地跺脚。 “谢谢老爷子。”江拾月笑着道谢,“不过,老爷子,你也看见了,你这不孝孙子老惦记你这两间屋,为了避免日后麻烦,不若这样,明天咱们请生产队里有头有脸的人过来做个见证,顺道立个字据。” “弟妹,你过了!”陈山林忍不住开口。 他们一家三口占了三间主屋,街坊邻居都有说闲话的。 倘若真让江拾月喊村里干部过来立字据,他们陈家还有脸在生产队混吗?” 陈山河皱眉,一时间有点看不透江拾月到底想做什么。 江拾月明显还没回到第一人格。 第一人格的江拾月压根看不上他们家这几间破土屋。 事实上第二人格的江拾月应该也看不上。 可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抢两间屋子要做什么? 果真,女人心海底针。 江拾月转脸问陈定国,“老爷子,我过分吗?” 陈定国摇头叹息,“还是你想的周到。” 一顿明明有酒有肉的晚饭,吃到不欢而散。 唯一一个开心的江拾月特别大气的把剩余的肉串热了热,连同酒壶一起送到老爷子房间。 吴秀娥强笑着接过,等江拾月一走,就重重关上门,气呼呼道:“我还寻思碰上个好媳妇儿。没想到跟赵彩凤一样,就惦记咱那两间老屋。” 老爷子示意吴秀娥扶自己起来,“把肉串和酒给我拿过来。你没吃饱?来,咱俩边吃边说。” “我没你心这么大,我可吃不下。”吴秀娥抱怨着给陈定国在背后塞了一个枕头,又把陈定国平日里吃饭用的小炕桌搬过来放在他身前,再把肉串和酒壶拿过来,还给他倒了一杯酒。 “吃一顿少一顿,你想那么多做什么?”陈定国抿了一口白酒,辣得龇牙咧嘴。 “是吃一顿少一顿。可再少这也不是眼睛一闭就睁不开的事。五间正房儿子都抢了把咱放在这偏房里。赶明儿孙子结婚呢?是不是把咱俩轰到街边去饿死?” 第161章 当不孝子,被人数落什么滋味 “哪就饿死了?”陈定国硬往吴秀娥手里塞了一串肉,“这不是有肉吃?” 吴秀娥没躲开,被喂了一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老婆子,咱们自己养大的儿子还信不过?山河不能坑咱。” 吴秀娥哼唧,“那可不一定。山林也是咱们养大的。他不坑咱不是还有儿媳妇儿坑?” “你不信儿子,总该信我。相信我,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陈定国又美滋滋地咬了一口肉。 一家三口躺在帐篷里临时搭起的矮床上,看着头顶,皎皎白月和漫天繁星。 江拾月轻叹:“还是这种夜空最美。” 在78年,也许经济落后有些不便,但空气还没被污染,很新鲜。 农村平房低矮不会像高楼大厦那样把天空切成支离破碎的小块。 上辈子,江拾月偶尔加班到半夜从办公楼里出来,一抬头就会感觉自己坐井的青蛙,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天空。 很压抑。 帐篷系严实,不会有蚊子。 帐篷里有冰盆和风扇,十分凉爽惬意。 阳阳明显也很喜欢这片星空,睁着溜圆的眼望来看去。 只陈山河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你真打算要这两间老屋?” “当然。”江拾月想也不想就点头。 陈山河:“……” “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农村?” 江拾月“咦?”了声,一脸纳闷地看着陈山河,“跟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住一天就不能据为己有?我不是一向就这么嚣张跋扈?” 陈山河:“……” 很想提醒江拾月嚣张跋扈是贬义词。 怎么能用夸自己的语气说出来? 就这文化水平也能考上大学?! 想起这事,陈山河顿时顾不上追问江拾月抢老屋的事,告诉她,“我今天去公社买肉的时候又给路征打了个电话。他说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江拾月打了个呵欠,点头:“哦!” 陈山河:“!!!” 坐起身,低头看着江拾月重申,“我说你考上大学了,你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大院,我让路征给你带过来了。” “我听见了啊!你这么急做什么?难道路征还要快递费?不然,他来了我请他吃顿饭?” 陈山河:“……” 朦胧的月光下,其实看不太真切江拾月的表情,但陈山河完全可以想象江拾月说这些话时有多理所当然。 事实上,以前的江拾月也是这样,总把高考挂在嘴上,好像她去考就能考上一样。 现在也确实考上了。 但陈山河很清楚,这个“江拾月”能考上,不代表以前的江拾月能考上。 陈山河也不知道自己听见江拾月考上大学的时候为什么高兴的像个二傻子,特意多买了一斤肉,想着给她庆祝一下。 结果晚饭的时候为两间老屋吵起来,一时间把江拾月考上大学的喜事给忘了。 更没想到江拾月对于自己能考上这件事平静地跟卖衣服赚了三百块一样。 说不定还没赚三百块钱那么开心。 陈山河怔怔地看了江拾月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笑得江拾月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啊?” “你知道考上大学意味着什么吗?”陈山河反问。 “傻子都知道。考上大学国家分配工作,以后就是铁饭碗啊?!不管到什么单位基本都是干部起步。有点类似你们里面的军官大多数都是从排长做起。大学四年免学费住宿费,还发生活补助……”江拾月掰着手指头细数这年头考上大学的好处。 再想想几十年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等毕业了一找工作发现什么都不是。 想考公上岸那是难上加难,动辄成百上千的人争夺一个岗位。 凡事有利也有弊,这时代也有这时代的好。 江拾月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纳闷地问陈山河,“这些你都知道啊?!还问这个做什么。” “主要没想通你为什么坚持要我们家这两间老屋。你以前就不喜欢农村,现在也没看出来多喜欢。要说你贪财?你手里的钱在我们这儿能盖好几套砖瓦房。你前途光明又不会留在这里。” “所以呢?” “你夺屋是想帮我爹娘?” 江拾月“呵!”了声,没承认也没否认,翻身侧对陈山河,“别把我想的这么好,说不定我单纯就想吞你家这两间屋呢?!” 陈山河笑。 落在江拾月身上的目光缠绵温柔。 陈定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第二天果真叫了生产大队正副队长以及九队的正副队长还有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人过来当见证,把两间老屋过给了陈山河和江拾月。 公社相当于镇,生产大队相当于村。生产大队下面往往还会分一些小队,每个小队大约十几户人家。 周围邻居们听见消息也都围过来看热闹。 “老陈头年轻的时候多厉害?还是咱们村最年轻的村长呢!后来也是第一届生产大队的队长。谁承想躺下就起不来了!现在倒好,先被大儿子撵到西屋,又被小儿子撵到偏房。人啊!真是有啥别有病。” “是啊!大儿子好歹等到有儿有女了借口住不开再轰人。这小儿子可真不是东西,才刚回来就把爹娘轰到偏房里去。” “山河不是不孝顺的孩子。听说他领媳妇儿回来了。说不定是这媳妇儿的主意。” “唉!老陈家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孽?娶的儿媳妇儿一个比一个厉害。临老临老,竟受起这罪!”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陈两口子太可怜了。” “……” 不管街坊邻居们怎么议论,陈定国和江拾月还是在众人的见证下按下了手印。 江拾月笑眯眯地给来见证的干部们一人送了一盒喜饼,并且附上手工请柬,请人家十日后来参加婚礼。 生产大队的干部们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姑娘,忍不住都愣了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他们心里怎么为陈定国打抱不平,面上只能笑着表示一定会来喝喜酒。 江拾月跟陈山河把人送出门,仰头略带一丝幸灾乐祸的问陈山河,“当不孝子,被人数落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