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处对象可以,别往外说》 第1章 爬床现场 阴冷的屋内,姜晓穗睁开眼。 男人背对着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床上,宽肩窄腰,长腿诱人。 而她跪在地上…… 她穿越了? 额头抽痛,头脑昏沉,陌生的记忆一点点翻腾上来。 现在是1973年,前身也叫姜晓穗,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工农兵大学开除,沦为了整个溪水村的笑话。 为了挣个前程,她把主意打到了公社新上任的年轻副书记身上。 副书记来溪水村走访,前身爷爷作为大队长全程陪同,一群人在姜家吃了午饭。 然后就被前身瞧上眼了。 前身觉得自己名声虽然坏了,但样貌是十里八村拔尖的,做个书记夫人绰绰有余。 于是,就有了现在爬床这一出。 姜晓穗:……你丫爬床的时候能不能稳当点?一脑袋磕下去,让她帮忙上啊? 打工人宁可回去加班! 姜晓穗心里骂了一会儿,撑着床沿从地上起来,额头传来的刺痛感提醒她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冰冷且真实。 “晓穗,你在家吗?我来找你玩。” 姜晓穗一慌,顾不得躺在床上的男人,连忙拔腿往外走。 手刚放到门把上,又缩了回来。 “不行,就这么出去怎么跟他们解释?” 中午二爷爷欺生,灌了副书记两杯酒,副书记不胜酒力,这才被安排在姜小弟屋里歇息。 姜家的屋门全都对着一个院子,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门外说话声越来越响,姜晓穗看了眼窗户,心一横,爬了! 窗边靠墙放了张木桌,姜晓穗踩上去,桌腿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连忙往床上看去,男人仍旧一动不动地侧躺着。 幸好没醒! 姜晓穗松口气,从后窗跳进小菜地里,踩着半湿润的泥土地绕回前院,刚好看到庄小菊作势推开姜小弟的屋门。 姜大嫂急忙拦住她,一只手护着肚子,一边压低声音:“你想干啥?晓穗的屋子在那边,这是我小叔子的屋!” 庄小菊皮肤黝黑,身板粗壮,看着十分健壮,是前身的“狗腿子”,对前身言听计从。 但姜晓穗回忆了下,庄小菊明显把前身当成大傻子。 经常问前身要东西占便宜不说,干了坏事也会让前身背锅,自己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甚至还问前身借了三十块钱没还,那可是三十块钱啊! 庄小菊扯了个笑,边说边去推门:“晓穗不在自己屋里,她和晓湖感情好,指定在这屋呢。” “胡说八道啥?这屋有客人,你别伸手,离远点。得罪了副书记,回头让你爸妈收拾你。” 庄小菊闻言缩了下脖子,讪讪道:“那晓穗呢?她不可能出去。” 丢了这么大人,好意思出去? 姜大嫂翻了个白眼:“我咋知道。” 庄小菊转了转眼珠,忽然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嫂子,其实……” “有话就说。”姜大嫂不耐烦道。 “好。”庄小菊咬咬牙,“其实晓穗就在这屋呢。她早上和我说,副书记长得好看年纪又轻,想跟他睡一块。我在家想来想去,还是怕她出事,所以才过来看看。” 姜大嫂听得险些早产,声音都打颤了:“你,你说啥?” “嫂子你赶紧进去劝劝她。”庄小菊苦着脸:“晓穗不听我的,她现在是迷瞪了,非要嫁给副书记,说这样有面子。” 姜大嫂盯着门板,胸口不停起伏,双手捧着肚子,恨不得把门板盯出两个窟窿来。 小姑子不把这个家坑散了是不罢休啊? 好不容易上个工农兵大学,结果和男学生乱搞被开除了。 现在连公社副书记都敢睡,她不怕连累爷爷吗? 难怪中午非要让爷爷出门去送二爷爷! 原来是为了爬床! 她怎么敢呐? “嫂子,我们快进去,现在还来得及。”庄小菊再次伸出手,跃跃欲试地想去推门。 姜大嫂抓住她,用力地把人拉到一边,冷着脸开腔。 “小菊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晓穗对你不错,从小到大有什么吃的,你问她要,她都会给。哪怕对亲侄子,也没有这么亲。她心情不好出去了,这会儿不在家,你回去。” 庄小菊脸色微变,委屈巴巴道:“嫂子,你不信我?我证明给你看啊。” 说着,又要去推门。 姜大嫂哪能让她把门打开,真要打开这门,老姜家算是彻底完了。 可庄小菊身板粗壮,加上姜大嫂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不敢使蛮力去拉,眼看门要被她推开。 姜大嫂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小菊,你找我啊?”姜晓穗脆生生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姜大嫂和庄小菊同时回头。 “你在这儿啊?”姜大嫂大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你头上怎么了?” “没事,菜地里摔了下。刚过来就见你俩拉拉扯扯,所以看了会儿。” 姜晓穗面上从容,心里却极其不镇定。 庄小菊怎么会知道前身打算爬床的事? 她说是前身告诉她的,但事实上前身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 可从她刚才和姜大嫂说的话来看,她分明是笃定了自己在副书记床上。 这是为什么? 姜晓穗把手揣进袖子里。 南方的冬天太冷了,湿冷。 庄小菊大惊失色:“晓穗,你怎么没在屋里?” 姜晓穗笑道:“我为什么会在里面?这又不是我屋。” 庄小菊有片刻的慌乱,很快镇定下来:“早上你不是说,想那啥吗?” “我说啥了,你说清楚。”姜晓穗扭头看向姜大嫂,“嫂子,你坐下。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姜大嫂一点不领情:“你昨天还让我洗衣服呢,不洗还甩脸子。” 姜晓穗:“……” 她想起来了,前身嫌冷,把自己的衣服丢给姜大嫂洗,以前她也是这么干的。 但姜大嫂嫌她被开除丢人,这回不愿意帮她洗了。 两人就吵起来了。 姜晓穗只好道:“那你回屋,我不耐烦看见你。” 姜大嫂冷笑:“我还懒得看见你呢,当我爱管你的事。” 说着,身子一扭走到屋檐下,搬了条竹椅坐到了姜小弟屋外。 姜晓穗嘴角一抽。 她这是被防狼了? “晓穗,别和嫂子置气,她也是为你好。”庄小菊轻声道,她总觉得姜晓穗看起来怪怪的。 姜晓穗干脆拉了条长凳过来,邀请古怪的庄小菊坐下,盯着她问。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嫂子说,我早上和你说过要爬床呢?我记得很清楚,没说过这话。你是自己猜的?还是听谁说的?” 第2章 我不是特务 姜晓穗气质温婉,杏眼含波,细眉如黛,眼角微微上扬,看人时含情脉脉又有精致妩媚之感,是顶级小白花的长相。 被这样我见犹怜的女人看着,庄小菊的嫉妒几乎冒出酸水来。 “晓穗,你说啥呢?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和副书记睡一块,他就得娶你吗?” 姜大嫂翻了个白眼,满脸鄙夷。 还装呢? 一个跟人乱搞被开除的女人,装什么清高? 虽然没有被堵在床上,但她肯定小姑子绝对说过这话。 姜晓穗:“我没说过这话。而且副书记是临时决定在我家休息,你怎么一进来就知道他在晓湖屋里呢?” 庄小菊僵住:“我……” 姜大嫂突然反应过来:“对啊,你怎么知道副书记睡哪个屋?” 庄小菊心虚:“我,我猜的,刚好猜对了。” “放屁!你进来看都没看其他屋一眼,直奔晓湖这里,你一早就知道?” 姜大嫂不傻,被姜晓穗这么一提醒,立刻察觉到了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姜晓穗严肃脸:“小菊,你不会是特务?知道公社领导来我家,故意来害人的。” 姜大嫂吓得捂住肚子:“特,特务?” 这年头的人对待特务是尤其激烈的。 姜大嫂恨不得自己手里有把枪,好突突了这个卖国贼。 庄小菊吓得从长凳上跳起来,拼命挥舞双手:“不,我不是,我不是特务!” “你当然不可能承认。”姜晓穗眼神笃定,好像已经给她判了刑,“嫂子,你赶紧去二爷爷家叫人,让爷爷快点回来,咱家摸进来一个特务。” “哎!”姜大嫂站起身,快走两步停下来,怀疑地看向姜晓穗,又看看屋门:“你不会趁我出去的时候进去?” 姜晓穗:“……” 她看起来这么饥渴吗? “你放心,我得看着庄小菊呢。”姜晓穗无语,“而且你叫个人的功夫,够我干点啥?” 姜大嫂一想是这么个理:“也是,副书记看着不像时间短的。” 说完,一扭腰出门去了。 姜晓穗:“……” 他短不短你咋看出来的? “晓穗,我不是特务啊!”庄小菊吓哭了,不用逼问就倒豆子似地说了。 “是梅梅告诉我的,她说今天副书记会来溪水村走访,中午还会在你家休息,说你肯定会趁机上副书记的床。她这人可神了,之前就说对了好几件事,我怀疑她是仙女转世。” 姜晓穗:“不许宣扬封建迷信!” 庄小菊抽噎:“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晓穗心里一万个卧槽。 好家伙,怎么还有人带剧情呢? “什么梅?” “庄梅梅啊!”庄小菊边哭边说,“你是不是还生她气呢?她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回家这么久也没提过那事啊。” “庄梅梅?” 姜晓穗昏沉沉的脑子像是突然拨开迷雾,一张清秀面孔出现在记忆里。 前身被开除的时间正好赶上学校放寒假,回了家她一句话不提,家里人压根不知道她被开除了。 三天前,同村同校的庄梅梅去大队里开介绍信,遇到姜老爷子便问:“晓穗被开除了,明年是不是得下地啊?” 溪水村炸了,老姜家乱了。 姜母原本就身体不好,当天就送了卫生院,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姜晓穗圆圆的瞳仁漆黑不见底,庄小菊看得害怕,小声嘀咕:“你可不能怪梅梅啊,是你自己不争气,梅梅对你多好啊。” “庄梅梅人呢?” “和她妈去省城探亲了,你想干啥?” 庄母是知青,娘家在省城,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回去探亲。 姜晓穗知道,这是庄梅梅上了工农兵大学,庄母觉得有面子了。 不愧是女主重生,跟上辈子那窝囊废完全不一样。 天杀的,自己竟然穿进了年代文里! 女主庄梅梅上辈子眼盲心瞎错嫁渣男,不到四十就被渣男和恶婆婆磋磨而死。 一朝重生,她上大学、当干部,嫁个兵哥哥甜甜蜜蜜。 与之对照的姜大队长一家寥寥数笔带过,结局家破人亡,一个落得好下场的都没有。 庄梅梅冷眼旁观,掉了几滴同情的眼泪,愣是一声都没提醒。 要知道,她上大学的名额还是姜老爷子和姜父帮忙争取的呢。 哪怕前身自作自受,但姜家其他人是无辜的啊。 退一万步来说,姜大毛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从来没有得罪过女主。 可女主明知道他会被人贩子拐走,仍然当做不知道,心安理得地看着孩子走失。 要说她作为重生者不敢作为,那她为什么把这事当成乐趣,在庄小菊面前找存在感? 说白了,自私自利而已。 姜晓穗伸出手掌,阳光透过细嫩的皮肤,照出纤细血管。 一切都如此生动。 她已经进了这个身体,得好好活着。 老姜家的人也是。 “晓穗,你干啥呢?” 姜晓穗放下手,冷笑:“等我爷爷回来审你呗。” “我不是特务!真是梅梅告诉我的,她还让我发毒誓不能往外说呢。” 姜晓穗:“那你还说?” 庄小菊委屈:“那不是你冤枉我吗?” “我可没冤枉你,是你有这个嫌疑。为了保护公社领导的人身安全,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分子。” 姜晓穗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你放心,如果确实证明你没问题,我们也不会屈打成招的。” “屈打成招?” 庄小菊腿一软,不知想到了什么,抓住姜晓穗的裤脚就喊:“晓穗,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得救我,你要是不救我,就……就没人跟你玩了!” 姜晓穗:“……” 好严重的后果。 当她小学鸡啊? 姜晓穗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晓穗,咋回事?小菊是特务?” 打头进来的老爷子眼神明亮,声如洪钟,身上的旧棉袄洗得发白,却一点都不影响他正直威压的气度。 姜晓穗一见他就有好感。 “爷爷,事情是这样的……” 庄小菊坐在地上,看见跟在后面进来的黑脸秘书,脑子“嗡”得一下,哭了。 “我不是特务,我就在溪水村长大的,怎么可能是特务呢?姜爷爷,你们相信我啊!” 姜老爷子:“……” 他又不是老糊涂,还真会以为她是特务不成? 八成是庄梅梅来大队开介绍信那天听到他接电话了。 庄丫头年纪不大,心眼挺多,把小菊丫头忽悠得不轻。 “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以后做事用点脑子,公社领导难得来一趟,溪水村的形象都让你败光了。回头我要找你爸妈好好说一说。” 庄小菊哭得说不出话。 “还有你,晓穗。周书记难得来一趟,你们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姜晓穗:“这不没醒吗?睡得死着呢。” 话音刚落,屋门“吱呀”打开。 低沉的声音响起。 “姜队长,怎么这么热闹?” 第3章 你看上他了 男人气质坚毅,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坚定有神,眼尾处略微下垂,给人可以亲近的感觉。 但他现在面无表情,眼神寡淡地看着众人,谁也不敢和他嬉皮笑脸。 一直沉默得像个隐形人的黑脸秘书大步上前,走到男人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男人点点头,看向姜老爷子:“既然是一场误会就算了,不过农业生产要跟上,社员的思想教育也不能放松。” “哎,周书记,回头我一定让大家好好学习。”姜老爷子明显松了口气,“你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不必了。” 男人走到院门外,扭头说道:“竹编的事还要你多费心,我看姜武林不是很乐意。这关系到社队企业的发展,不能就这么算了。” “哎,你放心,我二弟那人就是头犟驴,我一定把他说服了。” 出了这样的事,不行也得行了。 万一姓周的小心眼给他记一笔,今年的先进就没了。 像公社副书记这样的职位,他不一定能帮你成什么事,但关键时候想坏你的事还是很容易的。 姜老爷子被拿捏住了七寸。 庄小菊抹着眼泪走了。 全程被男人忽视的姜晓穗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对方好像知道点什么。 余光凉飕飕的。 不过…… “爷爷,什么社队企业?” 中午吃饭她没上主桌,不知道副书记来家里聊了些啥。 姜老爷子不答反问:“打听这个干啥?我问你,你今天到底有没有进晓湖的屋子?”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更何况这还是块六十多年的老姜,想糊弄他没这么容易。 老爷子要训话,姜大嫂扶着肚子溜进了屋。 姜晓穗当然不能承认:“没有!” “哼!”姜老爷子背着手,踱进堂屋。 “晓穗啊,你心里得有杆秤,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爷爷教了你这么久,你得听啊。你现在名声不好了,再出点什么事,爷爷可保不住你。还有庄家那两个丫头,都不是好的,你离她们远远的,行不行?” 老爷子目光沉痛。 他不指望这个孙女有多大出息,只要踏踏实实、清清白白地活着就好了。 咋就教不好呢? 姜晓穗认真回道:“爷爷,您放心。从前是我不懂事,今天的事我也看出来了。庄小菊和庄梅梅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她们就是想看我笑话。我偏不如她们的意,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气死她们。” 现在是1973年,她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过几年国家恢复高考了,她就去考大学。 而且有她在,老姜家的悲剧都能避免。 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哪怕是七十年代,照样能把日子过红火。 姜老爷子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真这么想?孩子,咱们可不兴走歪路啊。” “爷爷,你想什么呢?放心,我会凭自己的勤快和知识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 都说孩子懂事就是一瞬间的事,可姜老爷子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竟然当场老泪纵横。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爷爷就放心了。不过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家里用不着你操心。” 姜老爷子抹着眼泪:“过了年,你先顶你大嫂记分员的活,正好让你嫂子歇歇。回头爷爷想办法给你另外安排个轻松的活计,不会叫你下地的。” 孙女长成这个样子,叫她下地也不放心啊。 姜晓穗笑嘻嘻道:“爷爷,我不想当记分员,您跟我说说社队企业的事呗。中午副书记来家里都说啥了?” “你想去社队企业上班?”姜老爷子取出烟斗,愁眉不展地抽了一口,“恐怕办不起来啊,周书记为人很正派,但还是年轻,不知道理论和实际是有距离的。” “他不是傅书记吗?怎么又姓周了?” “他姓周,是公社副书记。” 姜晓穗嘴快:“那咋不叫周副书记呢?” 姜老爷子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爷爷好歹是大队长,能连这点政治素养都没有?那不管是正书记还是副书记,都得叫书记。何况人家才二十三,以后前途远大着呢。” “行行,爷爷您说的都对。”姜晓穗没想到老爷子这么较劲,连忙举手投降,“那社队企业是怎么回事?” 姜老爷子见她真有那意思,便示意她坐下,慢慢絮叨起来。 “你知道东风公社一共有几家社队企业吗?” 姜晓穗摇头。 她就知道社队企业是公社和生产大队集体合办的,改革后成了乡镇企业。 “只有一家砂石厂。”姜老爷子道,“早些年社队企业的争议太大,关了好几家厂子。虽说现在国家又提倡兴办社队企业,但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了,这事麻烦啊。” 老同志长叹一声,饱含沧桑与无奈。 姜晓穗明白他的犹豫和畏惧,这个年代的人经历了太多,小心谨慎不是他们的错。 但她从现代回来,清楚地知道社队企业大有可为。 “爷爷,时代在进步,既然社队企业能很好地改善社员生活,那我认为就值得一试。社队企业姓‘社’不姓‘资’,我相信组织,也相信周书记。” 姜晓穗说话时,漂亮的杏眼泛着光,那是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姜老爷子突然愣住:“你真是晓穗?” 姜晓穗干笑:“那不然还能是谁?” 她崩人设了? 那正好,她压根懒得装。 要一直按原主的样子活着,可太难受了,她就想按自己的样子过。 好在这年头不兴封建迷信。 姜老爷子也压根想不到“借尸还魂”上面,狐疑半晌,问:“你不会是看上周书记了?” 姜晓穗无语:“您想得真多,我跟他就不是一路人。” 我顶多看上他大长腿、公狗腰,至于人——算了,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姜老爷子松口气:“那就好,他家有背景,咱高攀不上啊。” 姜晓穗:“爷爷,他想办厂吗?” “哪能一口气吃成胖子,得一步步来,先看看这生意做不做得成。咱们东风公社这边竹子多,他想寻一批老匠人,做些竹编制品去卖。” “那不是好事吗?社员也能多点收入。” 姜老爷子摇头:“没那么简单,虽说会点竹编的人不少,但要达到他那个要求的也没几个人。而且他还想卖给外国人。” “外国人?”姜晓穗灵光一闪,“广交会?” “嘿,你还知道广交会呢?” 姜老爷子惊呆了,这孙女挺有见识啊。 姜晓穗笑道:“我在省城上过大学,听老师提过。” 这不巧了么,广交会得要翻译? 她要在七十年代熠熠生辉了! 第4章 惊喜盒子 “唉,上大学多好啊。”姜老爷子叹气,想起这败家玩意儿干的蠢事,一下子没了谈兴。 “行了,这事我放心上了,你等消息。明天是小年,你妈还在卫生院躺着呢,你去看看,没大毛病就接回家来,眼看着要过年了。” 姜老爷子起身:“我去地里瞅瞅。” “哎……” 等等,小年? 姜晓穗一下子想起件事来。 原剧情里,小年那天公社粮站被人放了把火,烧光了储备公粮,直接导致来年青黄不接那段时间发不出粮来,饿死了好些人。 姜老爷子作为大队长,被队里几个超支户和五保户责怪,借着前身作风不好的事大做文章,硬是折腾没了大队长的位置。 这也是老姜家家破人亡的开始。 姜晓穗现在来看,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像是有人刻意引导针对老姜家一样。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火烧粮站的事解决了,把姜老爷子的大队长保住。 这事要是处理得好,不仅爷爷没事,连带前身留下的名声问题也能一并解决了。 姜晓穗看了眼手表。 ——这是前身上大学那会儿,作闹了好几天非让家里买的。 买完以后她自己去省城风花雪月,留下一大家子吃糠咽菜。 这些历史遗留问题,都得她这个便宜孙女来解决。 现在是下午一点十分,家里的自行车被姜晓湖骑走了,她得走路去公社,等到了差不多要两点半。 冬天黑得早,明天要办事,今晚可以在姜晓湖宿舍住一晚。 姜家一共三个孩子,大哥姜晓海,老二姜晓穗,老三姜晓湖。 姜晓穗和姜晓湖是龙凤胎,从小感情就好。 虽然前身一直不着调,但姜晓湖就是听姐姐话,指哪儿打哪儿。 姜晓穗回屋找了件厚实的旧棉袄,这是前身二叔从部队里寄回来的,暖和但臃肿。 前身长得好看,也爱打扮,经常作闹让家里买衣服。 今天为了勾引副书记,穿的是一身黑色呢子列宁装。 好看是好看,就是冻得慌。 这年代也没有羽绒马甲啥的保暖神器。 她还是老老实实穿棉袄,军绿色的,多精神啊。 姜晓穗捋了捋两条黝黑的麻花辫,戴上军帽,鲜艳的五角星放光芒。 镜子里的小姑娘咧嘴一笑,又纯又正,元气满满的样子,好看极了。 顶级小白花s军姐即视感。 换好衣服,姜晓穗背上同色小布包,打开看了眼里边的钱票,拍了拍包包走出门。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姜大嫂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姜老太出门唠嗑还没回来。 连个留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姜老爷子知道她的去处,姜晓穗想了想,便直接去了公社。 村里到公社是泥巴路,大概是平时走的人多,泥巴压得实实的,并不难走。 姜晓穗走了一个多小时,神奇地发现,前身体力惊人。 她竟然一点喘的感觉都没有。 这太不科学了! 前身虽然在村里长大,但从小到大什么活都不干,又懒又馋,根本没有锻炼机会。 大家都以为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呢。 姜晓穗回忆了下,想起前身小时候确实力大如牛,跟同村的小伙伴玩耍时,好几次把人打哭。 后来好像是庄梅梅说女孩子力气大就该下地劳作,以后还会被婆家当牛使。 一夜之间,前身弱柳扶风。 就连老姜家的人都以为是孩子大了,力气变得跟其他女孩子一样,根本不知道前身是装的。 姜晓穗乐了。 从现代回来的她可太喜欢这副好体魄了,简直就是惊喜盒子嘛。 到了公社,地面变成了柏油路,姜晓穗按照前身的记忆,来到农机站门口。 门口的保安亭里坐着个方脸大哥,探出头来看她:“你是姜晓湖的姐姐?我对你有印象,你是大学生啊。” 主要是长得太漂亮了,想不记住都难。 姜晓穗笑容灿然:“同志,你好,我找晓湖,能帮忙喊一声吗?” “不麻烦,你在这儿等会儿,我这就去。” 公社农机站规模小,保安亭没电话,找人全靠大哥两条腿。 姜晓穗等了两三分钟,听见里面传来欢快的一声: “姐姐!”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傻小子从农机站里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姐,你咋来了?” “我来看你,顺便办点事。” “嘿嘿,姐你真好。晚上住我这儿?明天农机站放假,我们一起回去。” 姜晓湖平时住宿舍,还不知道前身做的孽。不过就算知道了,这小子也只会埋怨男同学不干人事,埋怨庄梅梅不讲义气。 总之姐姐是不会有错的。 “行,我住你宿舍,你跟同事挤挤。” 姜晓湖开心地露出牙花子。 姜晓穗笑容甜美地朝门卫大哥道谢,跟着姜晓湖进了农机站。 站里只有两排屋子,因为年月太久,白墙泛着灰色。加上南方空气潮湿,墙脚长满了黑色霉菌。 姜晓穗看得头皮发麻,一路深呼吸,强迫自己融入这个环境。 进了宿舍,屋里放着一张单人床、旧衣柜还有桌子。 姜晓穗注意到脚下是水泥地,头皮发麻的感觉消失了些。 “晓湖,你先去上班。下了班我有事跟你说。” “没事,我不忙。我跟同事说你来了,他们都知道你是大学生,让我陪着你就行。” 姜晓湖欢快地倒了杯热水,捧到姜晓穗面前巴巴道:“姐,喝点水。你要跟我说啥呀?” “也没什么大事。”姜晓穗对着搪瓷杯吹了吹,“就是我被学校开除了。” “啥?!” “妈知道后,气得进了卫生院,现在还没回家。” 姜晓湖:“……” 姐姐一定是骗我的! “姐,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姜晓穗叹口气,看着面前满眼希冀的傻弟弟,残忍地告诉他来龙去脉。 “现在想想,当初还不如把上学的名额让给你,家里也不至于这么失望。” 他俩前后脚出娘胎,都是高中毕业,当初家里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因为前身是女孩子,姜老爷子和姜父姜母都希望她毕业能分配个好单位,嫁个好婆家,所以才把这个名额给了前身。 谁想到被她自己作得开除了。 姜晓穗是故意这么说的,粮站那事她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姜晓湖是最好的选择。 “姐,你说啥呢?你长得这么好看,就该是大学生!”姜晓湖生气道。 “算了,不上就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我加倍努力,一定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傻弟弟一片红心向姐姐。 姜晓穗装可怜:“晓湖,你以后还会听我的话吗?” 姜晓湖把胸大肌拍得光光响。 “姐,你放心,我指定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姜晓穗微笑:“这可是你说的。” 第5章 大棒骨子要吗 姐姐她都这样了! 姐姐她能有错吗? 全是男同学和庄梅梅的错! 唉,长得好看的人,遇到的诱惑都比他们这种普通人多啊。 姐姐太难了。 姜晓湖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姐姐。 姜晓穗:“……” 这弟弟还挺好使哈。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事要办。”姜晓穗道,“对了,这个点国营饭店开门吗?” “你饿了?”姜晓湖挠头,“我身上就一块五毛钱,工资都交给奶奶了。” “我不饿。”姜晓穗抿唇道,“我就是担心爸妈,他们应该饿了。” 这年头农村户口只能挣工分,两口子没有私房钱,出门只能饿肚子。 想到这里,姜晓穗汗颜,前身是真造孽。 在这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老姜家本来可以过得不错。 姜老爷子从部队退伍回来当了大队长,每个月55元工资。 姜晓湖作为农机站学徒工,每个月20元工资。 家里虽然只有姜父和姜晓海两个人挣满工分,但有这两份工资,全家至少不用饿肚子,还能时不时见点荤腥。 可自从前身上大学后,一家人不得不勒紧裤腰带供她花销。 姜老太爱面子,孙女上大学让她在村里老太太面前倍有面子,只要前身说没钱不上学了,老太太准能咬牙切齿地掏出钱来。 可算是把她的七寸给捏住了。 前身这一嚯嚯,姜家生活水平直接倒退五六年。 连姜晓湖的工资都从交一半变成了交全数。 姜晓湖却感动得泪眼汪汪:“姐,还是你心细,我咋就想不到呢。” 姜晓穗:“……” 你是不是忘了,你爸妈就是被“我”送进卫生院的? “国营饭店太贵了,要不咱们买点东西回来自己做?”姜晓湖自告奋勇,“我来做就行,姐你歇着。” 他姐从来不干这些粗活,他不能让姐姐累着了。 姜晓穗看了眼一览无余的宿舍:“你有锅吗?” “我同事有。”姜晓湖站起来往外走,“你等着啊,我去借来使使。” 说完不等她回话,匆匆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姜晓湖拎着一大堆东西回来。 姜晓穗吃惊:“咋这么多?” 除了蜂窝炉和小铁锅,还有汤锅、铲子和砧板菜刀。 “同事条件好,经常开小灶,这些都是必须的。” 姜晓穗摩拳擦掌。 来这里的第一顿,不能含糊了,得开个好头啊。 姜父姜母的身体也得补补。 尤其姜母,生下龙凤胎后身体一直不好。加上她是知青下乡,身体底子不如农村女人。 在前身记忆里,姜妈妈总是三天两头使不上力,因为这个姜老太很不喜欢。 姜晓穗却觉得姜母好像有心事,一年到头愁眉不展,连带着身体也恹恹的。 不过不开心嘛,吃点好吃的就开心了。 前身留给她两张大团结,在她找到工作前,这就是最大的底气了。 然而。 “咋要啥啥没有?” 姜晓穗看着柜台后面鲜红的八个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陷入了沉思。 知道七十年代物资紧缺,但真正站在供销社里,她还是被眼前这一切创飞了。 售货员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同志,不耐烦地催促:“你到底买不买?” 亲身体会了一把售货员的牛逼哄哄,姜晓穗向现实妥协:“来两斤面粉,十个鸡蛋,半斤红糖。” 想着宿舍里没油没盐,她又各称了一斤。 “一块五毛钱,加两斤粮票,油票糖票各一斤。” 真便宜。 姜晓穗从挎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又挑出对应的票给她。 “有肉吗?” 女售货员找钱,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姜晓穗:“……” 没有就没有,你牛什么? 姜晓湖拉了拉她的袖子,悄悄咬耳朵:“姐,快过年了,得有关系才能抢到肉呢。” 姜晓穗认命。 她没关系,也没有一身正气。 不吃就不吃。 她一点也不馋。 “你们是姐弟啊?”女售货眼睛瞄着姜晓湖,“我这儿还有两根骨头,要吗?” 姜晓湖:“大棒骨子?” 女售货员翘起细细的兰花指,挽了头发:“嗯。” 姜晓湖:“谁要买那玩意儿,一点肉没有,这不缺心眼吗?” 女售货员刚要舒展开的笑容瞬间消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坐回柜台后面。 姜晓穗眼睛亮了。 “同志,别理我弟,他才是缺心眼呢。大棒骨子卖我,我拿回家给我妈炖汤喝,正好她这几天累着了。” 女售货员脸色稍缓,又看了姜晓湖一眼,嗔道:“行。” 姜晓穗调侃地看向姜晓湖,姜晓湖一脸傻气。 难为这女同志了。 姜晓穗接过大棒骨,诚心诚意道:“多谢你了,同志,我们是溪水大队的。下次再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东西啊。” 至于带什么,那得看她手里有什么。 女售货员也挺高兴:“你们下次来直接找我就行,我叫杜红。” 姜晓穗仔细看了她两眼,女同志长得倒是还行,就是看着比他们大好几岁。 女大三抱金砖,也不知道她这一米九的弟弟抱不抱得动。 姜晓穗留了自己的名字。 一来这年头的人含蓄,二来她也没想直接把弟弟卖了。 这条供销社的人脉能经营起来,那就好好经营着,不行就作罢。 她可不是那种为了两口肉出卖亲弟弟的人呢。 姜晓湖毫无所觉地拎着东西跟在她屁股后头,嘴里还嚷嚷着:“大棒骨头熬汤好啊,幸好姐你想到了,咱妈确实得补补。” 姜晓穗:“……” 好一个双标弟。 真该让刚才的女同志听听。 “晓湖,我看你们宿舍后边有菜地,能摘吗?” “都是站里自己种的,少摘点不要紧。不过只有青菜、荠菜和萝卜,我都吃腻了。” “你去摘一点,晚饭我来做。” 姜晓湖取了剪子刚要出门,听见这话吓了一跳:“姐,你说啥?你会做饭?” 他姐是不是疯了? 她可是从来不干活的啊! 姜晓穗主要怕姜晓湖糟蹋了白面,她准备蒸馒头,再做点面条,傻弟弟没这个手艺。 “说啥呢?你姐什么不会?”姜晓穗瞪了他一眼,“赶紧去摘菜,回来把菜洗了切好。等等,你先去弄块老面疙瘩来,发面用的,你们食堂有?” 刚在供销社没见到酵母,姜晓穗猜测他们应该有老面,一样可以用来发面。 “有,怎么没有?”姜晓湖接受得特别快,边往外跑边喊,“姐你都放着,一会儿回来我弄,你负责下锅就好。我先去拿老面,待会儿来生炉子。” 姜晓穗:今天不把你的胃征服了,我就不是你姐! 第6章 姜爸爸的长相 趁着姜晓湖去食堂取老面,姜晓穗把两斤白面倒进盆里,发现热水瓶里剩的水不多了,便拎起水壶出门去打水。 出门不远,就见姜晓湖步履生风地走回来。 “姐,你咋还真干活呢?快放下,让我来!” 姜晓穗:“屋里没热水了,我去接水。” “我来就行,我来就行。”姜晓湖一脸急切,把老面和菜篮子往她怀里一塞,“你把东西拿回去就算干活了。” 姜晓穗:“……” 行叭。 那她先回去把面发上。 前世大学毕业后一个人留沪,她早已练就一身好厨艺,小小的面团在手底下乖巧地任她揉搓捏扁。 唉,可惜刚续的三个月房租,才住了没几天呢,亏大发了。 姜晓穗正惆怅着,姜晓湖惊叫着进来:“姐,你咋又干上了?不是说好让我来吗?” 姜晓穗吓得手一抖,大怒:“你给我闭嘴!” 弟弟委屈,但弟弟不说。 “去把炉子生上,再把菜洗了切好,再咋咋呼呼的,当心我不给你吃饭!” 姜晓湖麻溜地出去了。 姐姐好凶,他好喜欢。 两人忙活了一个小时,在姜晓湖不安、惊讶、佩服的眼神中,大白馒头蒸熟了。 胖乎乎的白面馒头看上去又香又软,姜晓穗忘记买白糖,干脆加了点红糖进去调味。 大棒骨头汤熬成奶白色,半肥半瘦的骨头肉泛着油光,萝卜片软烂入味,撒上一把葱花,一个字——香。 “姐,可以吃了吗?” 姜晓湖不受控制地吞咽口水,肚子激动地唱起了“空城计”。 姜晓穗看了眼时间:“才四点,我先把爸妈的面煮了,送过去让他们先吃,咱俩回来再煮过。” “哎~”姜晓湖艰难地把视线从白面馒头上移走。 姜晓穗看得好笑,拿了个热馒头塞给他:“吃。” 姜晓湖:“姐,我不饿,晚点再吃,这个你吃。” 昏暗的廊下,少年缩着长腿长手蹲在炉子边,目光真诚地看着她,巴巴地将食物捧到她面前。 姜晓穗莫名心头一软,轻声道:“吃,姐姐才不饿呢。今天家里来客人,我吃得可饱了。你先吃,咱们还有呢。” 姜晓湖犹豫。 啥客人啊,串门的赵五奶? “快吃,不然姐姐生气了。” “那,那我就吃一个。”姜晓湖咽口水,张大嘴咬了下去,眼睛瞬间眯成满足的月牙形,“嗯,哎,哦,好吃,还是甜的!” 姜晓穗温柔地笑了:“不着急,慢慢吃,还有呢。” 姜晓湖蹲在地上,看见姐姐的笑突然愣了下,眼眶一下子红了。 姜晓穗吓到:“怎么了?” “姐姐,你今天好奇怪,好像变了个人?” “那你喜欢今天的我吗?”姜晓穗试探道。 姜晓湖狠狠点头:“喜欢!以前的姐姐我也喜欢,但现在的姐姐,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嫂子都会喜欢的。” 他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请求:“姐姐,你别变回去了,好不好?” 姜晓穗笑了笑,隐隐低落:“不会,再也回不去了。” 眼看姜晓湖有猛男落泪的趋势,姜晓穗伤感的情绪中断:“不许哭,馒头不是白吃的,明天要帮我干活呢。” “没问题,姐你让我干啥就干啥!”姜晓湖拍着胸口道。 姜晓穗斜眼瞅他:“我让你帮我抓人,你干不干?” “行啊,抓谁?是不是哪个小子欺负你了?”姜晓湖立刻发散思维,“姐你告诉我是哪个混蛋?看我不打死他。” 姜晓湖是兼职民兵,平常还要参加公社组织的定期培训,一个打五个没问题。 姜晓穗笑眯眯道:“明天你就知道了。不过到时候别人问起来,你要说人是我抓的,知道吗?” “啊?那怎么行?一人做事一人当,姐姐,我不要你帮我背锅。” 他姜晓湖可不是那种出卖姐姐的人。 姜晓穗立刻变脸:“我说啥就是啥,你是不是不听话?” 姜晓湖连忙摆手:“我当然听话了,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明天抓到人,不管谁问你,你记住,不管任何人问你,你都要坚持说是姐姐抓的。”姜晓穗严肃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听话,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姜晓湖快哭了:“姐……” 姜晓穗拉着脸不说话。 “好,姐,我都听你的。” 唉,太难了,当个好弟弟太难了。 他姐姐还是那样不讲道理,他好喜欢。 姜晓穗把煮好的青菜面盛进饭盒里,又装了六个馒头六个鸡蛋,打了一桶骨头萝卜汤,把剩下的红糖放进挎包里。 “走,冬天凉得快,咱们骑车去。” “哎!”姜晓湖利索地封好炉子锁上门,跨上凤凰牌自行车出了农机站。 姜晓穗坐在后座,手里抱着汤桶,安静地看着街面。 十来分钟后,姜晓湖在卫生院门口停下。 “姐,外面风大。我锁车,你先进去。” “哎!” 姜晓穗轻轻松松地提起网兜,在姜晓湖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走进卫生院。 他姐力气怎么变大了? 姜晓湖挠挠头,飞快地锁好自行车,跟着跑进去。 公社卫生院规模小,这个时间点病人很少。 姜晓穗看到缴费窗口,正打算过去问问,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个沙哑卑微的声音,整个人似乎被雷击中凝固在原地。 “同志,求求你通融一下,我明天早上就回家拿钱,不会让你为难的。” “大叔,你已经欠了两天的医药费没给,我也是按规定办事。你总不能让我帮你垫?” “可我媳妇的情况,现在起不来床啊,我们不能出院。”身材高大却略显佝偻的男人哀求道,“我是溪水大队的姜忠平,这钱我一定会付给你们的。” “不行,不行,要不然你去找医生说。”护士不耐烦地驱赶他。 男人后退一步,手里的单子散落一地,他急忙弯腰去捡,却被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提前捡了去。 “你……”姜忠平抬起头,“晓穗,你怎么来了?” 姜晓穗看着这张相似的脸,眼眶和喉咙一起发酸:“爸爸,我来付。” 她转头看向窗口:“同志,多少钱?” 护士看了她一眼,嘀咕道:“都几天了,家里人还知道来啊,欠了一块二。” 姜晓穗交了钱,努力平静激动的情绪,再次看向中年男人。 男人身高一米八五,满脸疲惫,五官端正,身上的棉袄打了好几处布丁,颜色已经洗得发白。 近距离看,前身爸爸和她的爸爸真得好像。 说话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她穿进这本小说的原因吗? 第7章 愤怒的姜妈妈 姜忠平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叹口气:“你爷爷让你来的?” “带了些吃的给你们。”姜晓穗点头,“妈呢?” “在里边。”姜忠平看了眼跟进来的姜晓湖,“晓湖也来了?走,过去看看你们妈妈。” “妈咋样了?”姜晓湖接过姜晓穗手里的网兜,“我姐下午来找我,我才知道妈住院了。姐怕你们饿着,亲自做了吃的送过来。爸,你们这几天是不是没吃饱?” 姜忠平惊讶:“是晓穗做的?” 姜晓湖打开网兜拎到他面前晃了一眼,大声道:“那可不,奶奶正在气头上,能让送吃的才怪了。” 姜忠平苦笑:“那是你们奶奶。” 他妈这回可气坏了,幼姗来卫生院,她一毛钱都没给。 要不他也不至于连医药费都付不出来。 “知道。”姜晓湖咕哝,“快走,一会儿凉了。” 姜忠平看了眼女儿,姜晓穗红着眼异常沉默,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姜晓穗走在后面,注意到姜忠平的左脚有点跛。 书里不会描述这些无关人士的细节,原身记忆里,爸爸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反正她有记忆起,爸爸一直是个跛子。 三人来到宋幼姗的床位前,公社卫生院的条件很差,五六张病床随意搁在一个屋里。 宋幼姗靠墙躺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幼姗,晓穗晓湖来了。” 宋幼姗眼睛动了一下,扭过头,略过姜晓湖,盯着姜晓穗道:“你来干什么?我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你给我滚!” 充满怨气的声音深深刺痛了姜晓穗。 她怎么能顶着一张和妈妈七八分相似的脸,用和妈妈一模一样的声音叫她滚? 姜晓穗心里像被扎了下,眼泪倏然滚落。 “妈妈……” “你别叫我妈!”宋幼姗情绪异常激动,手上挂水的针头被扯掉,鲜血溅在泛黄的手背上,“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滚,滚啊!” 姜忠平连忙按住她的手臂,眉头紧皱,不忍地看向姜晓穗:“晓穗,你妈妈现在不太好,你先走。” 姜晓穗胡乱擦了擦脸,点点头,掏出五块钱塞进姜忠平的上衣口袋里。 “晓湖,你留下,等爸妈吃完了把饭盒带回来。” 说完逃似地出了病房,背着房门大口喘气。 没事的,姜晓穗,她不是你妈妈。 妈妈才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呢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寂静无声,门内的声音渐渐传出来。 “幼姗,你这样,晓穗会伤心的。”姜忠平劝道。 宋幼姗声音哽咽:“她没救了,她怎么能干这种事啊?她以后可怎么办?谁还会娶她啊?” 姜晓湖嘀咕:“不娶就不嫁呗,我养姐姐一辈子。” 宋幼姗没好气地瞪他:“胡说八道什么?你能养你姐一辈子吗?就你姐的性子,回头你娶了媳妇,你媳妇一样受不了她!都是我不好,生了你们没有好好管,让她养成了那种性子,是我害了你们一辈子。” 眼看着妻子又要哭晕过去,姜忠平连忙安抚:“晓穗好了,她知道错了,你看她还知道给我们送吃的呢。” 姜晓湖:“就是啊,这可是我姐特意去供销社买的,全都是她亲手做的呢!可好吃了,我姐好着呢!” 宋幼姗愣住了。 姜忠平打开饭盒,面条的清香扑面而来,他又依次打开骨头汤、馒头和鸡蛋。 他不敢置信地问:“晓湖,这些都是你姐做的?” 姜晓湖得意:“那可不?姐姐说你们肯定饿了好几天了,多做一些,明天还能接着吃。” 姜忠平眼角的笑纹变深:“幼姗,你看,晓穗懂事了。” 宋幼姗不为所动:“哼,我还不知道么,她哪会做饭啊?恐怕是你儿子女儿联合起来蒙我呢。” 姜晓湖有点生气。 “妈,真是我姐做的。你就说咱家谁有这手艺?至于国营饭店,我姐现在哪有那个闲钱?奶奶都恨死她了!” 宋幼姗迷惑了。 不应该啊,她那又懒又馋的女儿居然会做饭了。 而且瞧这像模像样的,不像是刚学的啊。 姜忠平已经信了一大半,把筷子塞给宋幼姗:“孩子的心意,快吃,一会儿凉了。” 姜晓湖吸溜口水:“就是啊,姐说骨头汤养人,给妈补身体好呢。” 宋幼姗接过筷子,问他:“你吃了吗?” “没呢,姐说回去再煮我们的。你别管了,赶紧吃。” 宋幼姗没再说话。 两口子总算吃了几天来第一顿饱饭,越吃越觉得不对劲。 面条劲道、汤汁浓郁,这手艺太好了! 哪是姜晓穗能做出来的? 这女儿究竟在卖什么迷魂药? 等他们吃完饭,姜晓湖把饭盒收好装进网兜里:“那我们先回去了。有事记得来农机站喊我一声,别自己硬扛。” 姜忠平突然觉得胸口那五块钱发烫。 他站起来,给宋幼姗掖了掖被角,冲姜晓湖道:“走,我送你出去。” 宋幼姗知道他这是要和女儿说两句话,转过身不理人。 姜晓穗站直身子,等在门口。 “晓穗,天黑了,赶紧跟你弟回去。我和你妈没事,别担心,也别往心里去。” 姜忠平表情苦闷:“你妈妈过得不容易,年轻时担惊受怕,年纪大了又操心你们几个。尤其是你,她总希望你能做城里人,一辈子不用受苦。否则你哪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姜忠平心里清楚得很,姜晓穗就是让宋幼姗宠坏了,一味地纵容她,让她走了歪路。 现在想要扳回来,哪有那么容易呢? 希望孩子是真得变好了,也能懂她妈妈一片苦心。 “爸,我知道,我们明天再来。”她从挎包里拿出小袋红糖,“这个给妈妈,她身体不好。” 姜忠平轻叹:“省着点花,你奶奶以后不会给你钱了。晓湖,照顾好姐姐。” 回到农机站,姜晓穗沉默地煮了面条,沉默地吃了晚饭。 姜晓湖全程忐忑。 “姐,你别难过了,妈就那脾气,过两天就好了。从小到大,她最疼就是你了。” 姜晓穗勉强笑道:“姐知道,吃完饭去刷锅,早点睡,明天还有事。” 她承认,小说里的爸妈带来的冲击力有点大。 尽管前身记忆里也有他们的模样,但真正面对面时那种直击灵魂的感觉是不同的。 她盖好被子,无声地告诉自己。 明天是火烧粮站的日子,先解决好外部矛盾,再处理内部矛盾。 第8章 抓住坏分子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刚起床,姜晓湖过来敲门。 “姐,昨晚睡得咋样,宿舍的被子比较薄,你有没有冻着?” “还行,你先生火,把昨晚的馒头热一热,再把最后俩鸡蛋煮了。” 姜晓穗一边使唤弟弟,一边用热水洗脸。 冻死她了,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姜晓湖的棉被又不暖和,她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扛过了一夜。 姜晓穗想到溪水村的被子也不暖和,现在姜老太又不待见她,恐怕得冻好长一段时间。 这日子太难了。 等挣钱了,她一定要买床新棉被! 吃过早饭,姜晓穗带着姜晓湖出门。 路过大门时,她朝保安亭看了一眼,里面有个模糊的影子。 “你们农机站今天有人值班吗?” “门卫值班。”姜晓湖解释,“我们单位冬天事少,不用特意安排同事值班,有门卫轮班就好了。” 那公社粮站呢? 姜晓穗努力回忆书中剧情,好像是大白天起火,等烧得差不多了才被人发现,而且最后也没抓到纵火犯。 因为这事,公社有一阵子严打混混。 如果粮站有人值班,应该一开始着火就有人发现,难道是小年的缘故,粮站没有安排人? 姜晓穗没让姜晓湖骑车,揣着最后三个馒头和鸡蛋在公社里满大街乱转。 “姐,咱们到底转什么呀?” 让姐姐带着,他怪不好意思的,主要腿也没地搁,只能蜷着。 姜晓穗道:“先看看,等会儿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 两人一路往偏远地带走,路边的屋子越来越稀疏,行人越发少了。 “再往前就出公社了。”姜晓湖提醒她。 姜晓穗望着前方的白墙建筑问:“那是粮站吗?” 姜晓湖看了一眼:“对呀,门口的空地是停车的,每年农忙之后,各个大队都要来这里交公粮。” 收上来的公粮一部分运到县里送进城市,一部分储存在公社,在来年青黄不接时,按情况下发给各个大队。 “嗯,你看保安亭里是不是没人?” 姜晓湖仔细看了看:“还真是,不过现在是冬天,粮站里没活,估计都放假了。” 姜晓穗环顾一圈,发现粮站后边还有很大的场地,不过和前门不同,后边一户人家都没有。 从大路上来看,要是仓库发生意外,几乎没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走,去边上看看。” 姜晓湖心中纳闷,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屁股后头。 姜晓穗大概弄明白了这里的地形,等她重新转到侧门拐角的位置时,姜晓湖忽然轻呼一声。 “怎么了?” 姜晓湖个高,轻易看到矮砖后面的男人:“那里有人,咦,他手里的是……他在放火!!” 姜晓穗激动踮脚,只见一个身穿灰棉袄头戴帽子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拎着根点燃的木条,“咻”得丢进了围墙里。 姜晓湖冲了出去。 姜晓穗往墙内看了眼,薄薄的烟雾从墙头飘出,空气中有东西燃烧的气味。 那可全是粮食! 不能真得烧没了啊! 姜晓穗扯开嗓子喊:“来人啊,有人放火烧粮站了!来人救火啦,坏分子火烧粮站啦!粮站着火啦……” 道路的另一端,两个身穿军装的男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驶来。 为首的男人容貌出色,肤色冷白,眼神寡淡犹如冬日一抹冰雪,教人移不开眼。 “你听到了吗?” 王启明:“好像是粮站那边着火了。” 周瑞华眉头轻皱,蹬着自行车加快速度:“过去看看。” 声传千里不至于,但在她的大嗓门下,总算吸引了几个路人。 这年头的人常年饿肚子,对粮食的珍视让他们瞬间红了眼睛。 “天杀的东西,造孽啊,竟然放火烧粮站!” “快点救火,这里面可全是粮食啊!” 五六个人着急忙慌地冲进了仓库。 姜晓穗这才有空去看姜晓湖的情况。 因着来帮忙的人注意力全在粮食上,一个去帮姜晓湖抓人的都没有,正好腾出机会来给她施展。 姜晓穗一点不担心,一是对方只有一个人,二是那人连一米七都不到,肯定打不过她弟弟。 然而她视线寻过去,却见傻弟弟被坏分子摁在地上,双手用力掐住脖子,眼睛都开始翻白了。 我去! 姜晓穗吓了一大跳。 原地转圈,急急捡了块石头冲过去。 男人看见过来的是个年轻小姑娘,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嘴角嘲讽一撇,侧过脑袋躲开。 ——石头砸在了手臂上。 “啊!!!” 姜晓穗听到手臂骨折的声音。 她好棒。 姜晓湖:“咳咳咳???” 坏分子吃痛松手,姜晓湖缓过气,大口大口呼吸。 姜晓穗乘胜追击,挥舞着石头准备给这男人最后一击,然后手腕被奇奇怪怪地点了几下,手上一下子脱了力。 还没等她弄清怎么回事,坏分子已经跑出几米远。 姜晓穗急了。 她的见义勇为先进分子! 别跑啊! 姜晓穗全力追赶,身上蓦地一重,整个人被重物扑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吵吵闹闹的救火声倏然一静。 枪声! 姜晓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过头,入目是一张干净利落的侧脸,光洁的下颌线没入军绿色衣领。 男人沉着脸,抱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强势地透出力量感。 是他! 副书记——啊不,周书记。 周瑞华将人压在身下,下巴贴着她隐隐作痛的额头,一手握枪,一手扶住手腕。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姜晓穗耳朵聋了。 好一会儿,她窸窸窣窣地挪动身体,小心翼翼地从腋下探出小片脑袋,扒开缝隙偷看。 坏分子中枪,黑脸秘书将人死死摁在地上。 周瑞华感觉到女人贴着自己蹭来蹭去,冷清疏离的脸一下子黑下来,想起她曾经干过的事更是咬紧了后槽牙。 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呵,恭喜你,又碰上特务了。” 姜晓穗:好毒一张嘴! 等等,这是特务? 也对哈,不是特务哪来的枪呢? 可这个副书记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也随身带枪? 姜晓穗想起来,但她这会儿手软脚软。 不能怪她,任何守法公民遇到这种事都会害怕的。 她已经很勇敢了。 姜晓穗仰起头,白皙纯欲的面容粘着几缕发丝,整个人透着劫后余生的可怜:“周书记,您能拉我一把吗?” 周瑞华打量了她两眼,心中更是笃定:“就这点胆子还敢进屋?” 姜晓穗的脸立时成了猴屁股。 他全都知道?!! 第9章 我是见义勇为 “姐,你没事?”姜晓湖跑过来扶起姜晓穗。 姜晓穗摇头,再去看周瑞华,对方已经朝粮站那边走过去。 也对,人家是副书记,这事他得负责。 啊啊啊,这尴尬又操蛋的一天。 姓周的竟然知道她要爬床,也就是说昨天中午他根本没有醉过去。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啊? 更难过的是,自己预定好的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也泡汤了! 姜晓穗想哭。 她原本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手抓纵火犯,好得个见义勇为的表彰。 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特务,还是带枪的那种,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姜晓穗无比心累,臊眉耷眼地道:“晓湖,你疼不疼?要不要上卫生院看看?” 姜晓湖摇头:“姐,我没事,你呢?摔疼了吗?” “没有。” “那就好。”姜晓湖松口气,问道,“姐,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姜晓穗往边上看了几眼,趁着没人过来,压低声音嘱咐姜晓湖。 “等会儿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咱俩刚好路过这里,正巧发现有人放火,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姜晓穗语气严肃,“明白了吗?” 姜晓湖用力点头:“我晓得分寸。” 虽然这事透着古怪,但他没有傻到把姐姐的异样告诉外人。 姜晓穗放心了。 粮站的火很快扑灭,匆匆赶来的值班人员哭丧着脸清点粮食,绝望地发现烧毁了一小部分。 “公社要求无论什么时候,各个单位都要安排人员值班。这次放火事件,你们要负全部责任。今天下午,让粮站负责人来我办公室一趟!” 周瑞华训人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冷冷淡淡地说完,便把粮站人员撇在一边。 这时,派出所的同志匆匆赶到。 “周书记,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人年纪不轻,穿着橄榄绿的警服,眼尾有深深沟壑。 周瑞华看起来对他颇为尊敬,握了握手,交流起情况。 “严所长,这么冷的天辛苦你跑一趟。只不过粮站安全直接关系到公社社员,同时这事还牵扯到了敌国特务,还要请你们好好审问。” 周瑞华话说得客气,严军却不敢倚老卖老。 “周书记这话说得我无地自容啊,公社治安本来就是派出所的职责所在,幸好今天火灭得及时,否则我就是脱了这身衣服,也难以赎罪啊。” 严军态度诚恳,向周瑞华简单了解情况后,迅速安排底下人去排查余下隐患。 “同志,你受伤了?” 女孩清脆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严军闻声看去。 一个年轻小伙僵硬地悬着一只手,手背红肿了一片:“不要紧,只是被火星燎了下,回去擦点药膏就好了。” “哪能这么马虎?”严军走过去,“你们是救火英雄,受了伤应该得到救助。这样,我让人送你去卫生院好好处理下伤口,费用由我个人出了。” 年轻小伙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一个大男人受点伤算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姜晓穗:“倒是这位女同志,面对特务毫不畏惧,一个人就冲了上去,太让人敬佩了!” 姜晓穗差点给这大哥磕了。 你是我亲大哥啊! 年轻小伙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脸红:“最开始也是她先发现粮站着火的。” 周瑞华敛眸看了小伙一眼。 严军吃惊:“哦?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姜晓穗挺直腰背,大声道:“报告领导,我是溪水大队姜晓穗,今天和弟弟路过这里,正好看到有人放火。本来是想抓住他的,没想到他居然有枪,差点给组织添麻烦。” “组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姜晓穗:“……” 爬床的是前身,又不是我,我不心虚。 “说什么傻话?今天幸好有你和你弟弟,你们两个挽回了人民群众的巨大损失啊!”严军感激道,“小同志,你这是巾帼不让须眉!” 姜晓穗抿唇,露出腼腆的微笑,等着他继续。 “那个小李,你送这位男同志去卫生院处理伤口,另外还有没有受伤的?” 严军走开。 姜晓穗:“……” 不是,警察同志,我这里已经结束了吗? 你不需要和公社副书记商量下,给我个表彰啥的? 公社副书记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开。 姜晓穗:“……” 我怀疑你在嘲笑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姜晓穗被公安带回去做了笔录,严军消失不见。 看来等是等不到了,她得主动争取。 哪怕是在公社公开表扬呢? 至少让大家知道这事有她一份功劳啊。 她决定克服羞耻,找副书记好好聊聊。 姜晓穗好不容易挨到做完笔录,周瑞华已经先一步离开。 摔啊! “姐,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就是胸口有点堵。” “晓穗啊……警察同志,我找我女儿,她今天去救火了,她在哪儿啊?” 门口传来的慌乱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姐弟俩的注意。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大冷的天,宋幼姗额头沁汗,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糟心孩子,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妈真想一巴掌打死你。”宋幼姗哭着挥出一掌。 “唉哟!” 姜晓穗疼得呲牙咧嘴。 她妈力气咋这么大?原来是遗传啊? 宋幼姗打完又心疼,揉着女儿纤细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女孩子家整天惹事,你能不能让妈省点心啊?” 她在卫生院听到别人讨论今天粮站起火,一个叫“姜晓穗”的女同志差点被枪打死的时候,真是差点没过去。 姜晓穗嘚瑟:“妈,我这是见义勇为,做好事呢!” “屁得好事!”宋幼姗举起铁砂掌,对着女儿花一样的脸蛋到底没舍得拍下去,“谁让你见义勇为了?你好好待着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得一点不深明大义。 姜晓穗怕派出所的人对她有意见,轻轻扯她衣服,便听姜晓湖惊呼一声。 “爸,我妈和我姐咋回事?力气咋都这么大?” 姜忠平警告地看了儿子一眼:“不许告诉你奶奶。” 姜晓湖:“……哦。” 姜晓穗被宋幼姗拧着耳朵带回了溪水大队。 妈妈原谅她了,嘻嘻嘻。 妈妈拧耳朵好痛,嘤嘤嘤。 第10章 姜老太的怒气 “哟,这不是晓穗吗?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听说你被学校开除了,唉哟,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宋幼姗把女儿往身后一拉,垂着眼睛,一脸窝囊样:“她婶,我刚从卫生院回来。听说娟子男人偷人被抓了,有这回事吗?” 刘婶瞳孔震惊:“你说啥?” 宋幼姗瑟缩:“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听说里面的裤头都被扒下来了。唉,娟子还怀着孩子呢,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你没骗我?”刘婶惊慌,“不行,我得赶紧去隔壁大队问问。” 宋幼姗柔弱点头:“嗯,你快去。” 姜晓穗目瞪口呆。 原来她妈是绿茶? 推开院门,姜老太意外在家。 坐在院里和姜大嫂一起清洗大白萝卜,脚边堆了满满的萝卜叶子。 姜大嫂的儿子大毛正拿萝卜叶喂鸡,听见开门声蹦起来:“小叔,你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吃的?” 姜晓湖接住小炮仗似的大侄子,哈哈笑道:“今天回来太急,小叔下次给你带。” “啊?”大毛很失望。 姜大嫂嫌弃撇嘴:“爸妈回来了?妈,你身体好点没?” “嗯。”宋幼姗轻轻应了声,期期艾艾地看向姜老太,“妈,我们回来了。” 姜老太不说话。 姜忠平道:“妈。” 姜老太一把丢开萝卜,张口骂道:“喊什么喊,丢人现眼的东西!” 姜晓穗知道,这老太太骂她呢。 姜晓湖人傻胆大,笑呵呵道:“奶,生啥气呢?今天咋不去找五奶说话,天还早呢。” 赵五奶,姜老太的老闺蜜。 换做平时,天不黑饭不好,姜老太绝不回家。 “我为啥不去?”姜老太气得胸口疼,“我有脸去吗?你姐干的那点破事,小小年纪和男人勾搭一块儿,把老姜家的脸都丢没了!我出去让人笑话我啊?我没那个脸!” 姜晓穗:“奶,您这说的啥话呀?昨天不还出去唠了吗?” 姜老太怒。 昨天那能一样吗? 公社副书记好不容易来家一趟,她不得出去吹吹,没想到被那老东西反讽一顿。 都是这不要脸的丫头闹的! 对姜老太来说,面子比天大,能让她在同村老太太面前挣足面子,那就是她心尖尖上的人。 比如曾经去城里上大学的姜晓穗。 “你给我滚!” “那不行。”姜晓穗拒绝,“我今天抓特务累着了,得回去躺躺。” “啥特务?” 姜老爷子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刚下工的大孙子姜晓海。 南方生产队冬天也不得空,地里总有些散碎活计,幸好下工比较早。 姜晓海对姜晓穗视而不见,喊了姜忠平和宋幼姗一声,抱起大毛进屋了。 大毛挣扎:“我要在院里。” 姜晓海:“回去写大字。” 姜晓穗:好惨一娃。 姜大嫂扶着肚子喊:“你洗洗再进屋。” 她想追进去,又舍不得院里的热闹,纠结一会儿,屁股诚实地坐回小竹椅上。 对于大儿子的冷淡,姜忠平只能无奈叹气。 姜晓湖搬了长凳过来,一家人坐在院里,晒着最后一点太阳。 “晓穗啊,咋又遇到特务了?” 姜老爷子取出烟斗点上,他舍不得买烟,平常都抽最便宜的烟丝。 姜老太悄悄竖起耳朵,脸上布满不情愿。 姜晓穗摆出架势,从早上出门一刻讲起,绘声绘色地还原了粮站事件全过程。 姜老太惊呼:“还有枪呢?” 姜晓穗苦恼:“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他有枪,我肯定能把人抓住。” 姜大嫂嗤笑:“奶奶,你听她吹呢,指定是编出来糊弄我们的。晓穗啊,咱做人可得清白。你这作风本来就不好,再添个谎话连篇的毛病,回头怎么嫁得出去啊?” 小姑子能有那胆,她生儿子没屁眼! 姜大嫂心里信誓旦旦。 姜老太一听这话,立刻拉下脸:“死丫头,你是不是糊弄人呢?找揍呢?” 姜晓穗微微一笑,拉下姜晓湖的衣领:“看见这手指印了吗?我能有那狠心,对我弟干这种事?” 姜大嫂一看,顿时傻眼。 小叔子脖子上好明显几道指印,看那红肿的样子,像是下了死手。 难道真是特务? 呸呸呸,她生儿子有屁眼,绝对有屁眼! 姜晓穗见她吃瘪的样子,心里一阵舒爽。 前身这个嫂子,不算坏,可也烦人。 因为前身受宠不干活,她看不惯,总要阴言怪气让前身不舒坦。 这也没什么,因为前身也没少欺负姜大嫂。 姜晓穗不满的是,姜大嫂对宋幼姗不敬,老是撺掇姜老太气自己婆婆。 你要讨好姜老太可以,但踩着宋幼姗往上爬——不行。 宋幼姗这时才想起关心儿子,满脸心疼:“晓湖,还疼不疼?” 姜晓湖摇头傻笑:“没事,不过那特务力气可真大,看着个头可小呢。” “哎哟喂!”姜老太拍着大腿,“要不说是特务呢,一般人能干特务吗?今天这事得亏有你们俩,要不粮站不得遭殃咯?那里面放的可是粮食啊。老头子,咱家是不是成公社的恩人了?” “瞎说啥呢,这不应该的么?”姜老爷子“嗒嗒”抽着烟斗,“晓穗啊,你说今天是周书记救了你?” 姜老太来劲了:“是昨天来咱家的周书记吗?” 姜晓穗点头。 姜大嫂笑:“唉哟,那可真巧了。奶奶,晓穗昨天还想进周书记那屋呢,今天咋就被他给救了。” “大嫂,话可不能乱说。”姜晓穗沉下脸,“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进屋了?别人瞎说就算了,你也跟着乱说。怎么着,我名声坏了,你能有好啊?” 姜老太虎着脸:“晓海媳妇,你去做饭。” 姜大嫂:“奶,我还怀着身子呢……” “怀着身子怎么了?我看你下午分鱼的时候,跑得比男人还快。赶紧去,我当年怀老大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 宋幼姗柔柔弱弱道:“当心身子,让晓海给你生火。” 姜老太骂:“使唤晓海干啥?大孙子忙了一天了。赶紧去,就做点玉米糊糊那么多事呢。” 姜大嫂痛失烧火工,磨磨蹭蹭进了厨房。 她都做好几天饭了,今天婆婆回来了,咋还要她做啊? 凭啥不让小姑子做? 她都干出那种事了,家里还把她当眼珠子呢。 姜大嫂想想来气,站在厨房门口故意喊:“晓穗啊,你来帮忙烧火,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姜晓穗纹丝不动:“大嫂,我汇报工作呢。我奶当年可是下地做饭洗衣服,家里家外一把抓,从没喊过不行啊。家里的女人都要向奶学习。” 第11章 记分员是我的 姜老太骄傲地抬起下巴。 “晓海媳妇,要不要我这老太婆来给你打下手啊?” 姜大嫂哪敢应啊。 “不用了,奶奶,我可以的。” 姜晓穗微笑,深藏功与名。 在姜大嫂喊她之前,她还是有点愧意的,人毕竟是个孕妇啊。 可她没动,因为她知道,只要今天站起来了,姜大嫂对使唤她这件事就来劲了。 屋里,大毛听得蠢蠢欲动,扭头怂恿父亲:“爸,你不去吗?” 姜晓海瞥了他一眼:“写你的字。” 他倒要听听,姜晓穗能胡扯到哪个地步。 姜老爷子当大队长久了,凡事想得深,边抽烟斗边把这事翻来覆去琢磨了一遍。 “爷爷,您看我能不能评个见义勇为先进分子?”姜晓穗问。 姜老爷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欣慰道,“晓穗开窍了,但这事啊,悬。” 他拧着眉,又抽了两口,似乎下定了决心。 “这样,明天爷爷陪你去公社走一趟,怎么说也得跟周书记当面道个谢。” 哪怕豁出这张老脸去,总要给孙女争个名声回来。 姜老爷子冲姜老太道:“明早装十个鸡蛋,人家是领导,送多了也不合适。” 姜老太转了转眼珠,忽然兴奋道:“老头子,你明天去公社,请周书记二十七那天来大队吃杀猪饭。” 大队杀猪,请领导吃饭不用自家粮食,溪水村还有比她更聪明的老太太吗? 姜老太心想,虽说昨天中饭周书记给了钱票,但哪能每次都收呢? 姜老爷子想了想,道:“我明天问问。” 姜老太高兴了,她似乎已经看到吃饭那天,赵五奶看着自己嫉妒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种美妙的感觉,光是想想都让她热血沸腾。 想到这里,姜老太看姜晓穗的眼神一下子温和了不少。 姜晓穗:“……” 老姜家晚饭吃的是玉米糊糊和玉米饼,炒了一盘白萝卜,还有一盘鸡蛋。 姜老太先给姜老爷子夹了两筷子,又给姜晓海夹了两筷子,其他人每人一筷子,大毛半筷子。 原本姜忠平作为挣满工分的男人应该也有两筷子鸡蛋,但他这几天没下地,所以姜老太只给了一筷子。 姜老太分食物公平,不会因为个人喜好多分或者少分,以姜家的条件,基本上能保证每个人吃个七分饱。 姜晓穗入乡随俗,艰难地啃着硬梆梆的饼子。 姜大嫂吃了几口,忽然问姜老太:“奶,明天是不是烧条鱼?今天分了好大一盆呢。” “败家玩意,吃什么吃?现在吃了,过年吃啥?”姜老太幻想出来的好心情登时消散干净,“咋?你怀个孩子要上天啊?” 姜大嫂干笑:“哪是我要吃呢?我是怕晓穗不习惯,您瞧她吃东西那样,我想着没肉也给她炖个鱼呗。” 姜老太瞪着姜晓穗:“不爱吃拉倒,当自己是城里小姐呢?以后家里有什么吃什么,敢挑剔一句就给我饿着!” 说完这话,姜老太严阵以待。 按照以往的经验,姜晓穗听完这话该闹了,又哭又吵,作到她爸她妈心疼,她弟求情,她爷松口。 姜老太暗暗决定,今天要给姜晓穗一个深刻的教训,好好给她立立规矩,谁来求情都没用! 必要时还可以上棍棒。 然而姜晓穗很淡定,点点头,继续吃饼。 姜老爷子等人松口气的同时,又露出欣慰的神色。 姜大哥则一脸见鬼的表情,他觉得姜晓穗狗改不了吃屎,这么能忍肯定有后招。 姜大嫂见她没发脾气,脸上有些失望。 “晓穗啊,嫂子也想给你弄点好吃的,这不是没办法吗?要不这样,你给我钱和票,我去供销社买点好的,给大家改善下伙食。” 用餐氛围诡异一静。 姜晓穗抬起头,朝姜大嫂看去,恰好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兴奋。 这么不安分? 姜晓穗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嫂子,我又没工作,哪来的钱票啊?” 姜大嫂笑道:“你上学拿了那么多钱,咋可能一点不剩呢?你是不是舍不得啊?那原本就是家里的钱,你现在不上学了,应该拿出来给家里花。奶奶,你说是不是?” 姜老太一下子反应过来:“没错,你把钱交出来。” 姜晓穗放下筷子,小脸皱成一团,漂亮杏眼蕴满了羞愧的神色。 “爷爷,奶奶,我知道从前是我不懂事。我向你们保证,以后再不会那样了。”她细声道,“至于钱,奶奶你是知道的,我手里根本存不住。昨天之前倒还有几块钱……” “你拿给我。” 姜晓穗怯怯地看她一眼,小声道:“我在卫生院给妈付了医药费,还给他们买了点吃的,全都花完了。” 姜老爷子突然出声:“老大媳妇看病,你没给钱?” 姜老太脸上火辣辣的:“我忘了。” 姜老爷子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是沉声道:“既然晓穗付了钱,那就算了。” 姜老太心里难受极了,强装无事的表情有些扭曲。 这对母女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晓穗啊,开春你就下地挣工分,这么大姑娘总不能一直在家待着。” 姜晓穗腼腆地笑:“奶,爷爷说了,让我暂时顶大嫂记分员的活。” “啥?”姜大嫂突然被点名,惊了,“那我呢?” 姜晓穗微笑:“大嫂,你身子重,爷爷让你提前休息,在家干干家务就好了。” 姜大嫂一下子急了。 这爷孙俩不是想趁她生孩子抢她记分员的活? 要知道记分员虽然不能挣满工分,但不用跟其他人一样下地,可算是十足轻松了。 为了这个岗位,她还特意去扫盲班认字了呢! 凭啥现在姜晓穗想要,就要把这个岗位给她啊? “爷爷,记分员是我的啊,怎么能给晓穗呢?”她捅了捅姜晓海的胳膊,示意他说话。 姜晓海作为姜家长孙,在姜老爷子面前一向是说得上话的。 他冷冷地看了眼姜晓穗,心道这个妹妹果然没安好心,竟然在这里等着。 “爷爷,桂珠记分员干得挺好,也很少出错,没必要让晓穗顶她的岗。” 姜老爷子面无表情,语调平稳:“只是暂时的,等你媳妇生完孩子再说。” 姜晓海还想说,可看见姜老爷子强硬的态度,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回肚子里。 他从小跟在老爷子身边,很清楚爷爷是什么人。 姜老爷子疼小辈,但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这事他指定另有安排。 姜大嫂还等着丈夫给自己争取呢,没想到他说了一句就没声了。 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扫盲班老师说的“孤立无援”是什么意思。 姜老爷子想笑。 他这孙女真是刁滑,竟敢借他的手来教训晓海媳妇。 不过也是晓海媳妇太没分寸,要不他也不会配合。 姜晓穗恨不得仰天大笑。 该,叫你惦记我钱! 第12章 故弄玄虚庄小菊 “晓穗,你在家吗?” 姜晓穗刚结束光盘行动,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小心试探的声音,脸上不由露出古怪的表情。 一直坚持沉默是金的姜晓海忽然道:“庄小菊。” 他朝姜晓穗看了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姜晓穗无偏差解读——看,你那坑人没商量的好姐妹来了。 她扬了扬下巴,率先从桌上下来:“爷奶慢慢吃,我去瞅瞅。” 门外庄小菊缩着脖子驼着背,毫无形象地躲在背风处焦急等候。 “找我?”姜晓穗打开半扇门,自己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 庄小菊也没想进院,发生昨天的事后,她对姜家大门还有些阴影。要不是有急事要和姜晓穗打听,她才不愿意过来呢。 “晓穗,你今天是不是刚从公社回来?” 姜晓穗挑眉:“你咋知道的?” “狗蛋瞧见你们进村了。”庄小菊稀疏杂乱的眉毛扭在一块儿,难掩急色地问,“今天公社是不是着火了?还烧了很多粮食?” “这你都知道?”姜晓穗有些意外,坦诚道,“没错,今天抓了个特务,好在烧掉的粮食不多,幸好有——” “特务?”庄小菊大声尖叫,似乎受到什么刺激,粗暴地打断她,“晓穗,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 姜晓穗不明所以,庄小菊好像有点怪怪的,看起来既愤怒又兴奋。 她丫的不会真是特务? 姜晓穗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庄小菊变脸结束,换上一副友好中透着高高在上的表情:“晓穗,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姜晓穗:“你在说什么屁话?” 庄小菊噎了一下,表情有片刻凌乱,很快恢复如常:“算了,你很快就知道了。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好朋友,我会永远倾听你的心事。” 说完,她头一甩,两条同样稀疏的干黄羊尾辫颤了颤,趟着夜色走远了。 姜晓穗:“……” “姐,你们聊啥了?”姜晓湖站在门内,朝外探出憨厚的脑袋。 “聊友谊。”姜晓穗抱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你不懂。” 姜晓湖挠了挠头,实诚道,“那你给我说说呗。” 姜晓穗破功,哈哈笑道:“有人故弄玄虚,特意来吓我呢。” “啊?庄小菊吓你?”姜晓湖出奇愤怒,“姐,庄小菊太坏了,你对她这么好,有好吃的都给她一份,她居然这么对你!她怎么能这么做?” 姜晓穗从他的愤怒中察觉到明显的嫉妒,想想前身干的那些破事,有好东西不给弟弟侄子,庄小菊拍两句马屁就大方地“施舍”出去。 还有那借出去的三十块钱! 她心虚啊。 “可能是为了pua。” “啥唉?” “就是控制我的意思。” 姜晓湖单纯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为啥要控制你?” “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呗,比如说让自己心情愉悦,通过贬低我来抬高自己,简单来说就是——变态。” 姜晓湖被说服了,并且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庄小菊离他姐远点。 这人有病啊。 “姐,今天到底咋回事啊?我咋觉得你像是提前知道有人要放火呢?” “别瞎说!我又不是神仙,我能提前知道个啥?” “可是……” “别可是了。”姜晓穗打断他,语重心长道,“晓湖啊,人要相信客观事实,莫须有的臆测是不科学的。而且你这样乱说会害死我,知道吗?” 姜晓湖有被吓到:“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谁都不说!” 姜晓穗满意点头,余光瞥到姜大嫂在暗处徘徊,似乎准备冲出来和自己大战三百回合,立刻麻溜回屋,“咣当”一下关上门。 今天累了,改日再战。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从被窝里哆哆嗦嗦地爬出来,凭着巨大的毅力穿上冰冷的衣服和鞋子。 打开门,院子地上结了一层细冰。 姜大嫂小心翼翼地绕开结冰处,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晓穗,起这么早啊。” 姜晓穗顿时警惕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桂珠同志想干啥? “嫂子,早啊,地上有冰呢,你当心点。” “哎,我知道呢,呵呵,呵呵呵……” 姑嫂二人亲切对话,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姜晓穗:“我找我妈。” 说完,麻溜地跑了。 姜大嫂:“……” 她这张破嘴啊,干啥不直接说呢? 姜大嫂昨晚和姜晓海一通诉苦,只得到了“你安分点,不许再闹”的回复。 她翻来覆去一整晚,觉得这事还是得从姜晓穗身上入手。 只要小姑子自己不想去,那记分员不还是她的吗? 姜大嫂决定和姜晓穗和好,再趁机告诉她上工有多累,让她自己闹着不去。 不过目前看来进度不大。 姜晓穗灵活地钻进厨房里,宋幼姗正在准备早饭,火光映在她消瘦的面孔上,莫名温柔慈爱。 “妈,怎么是你做饭?你才刚出院啊,累不累?” 宋幼姗含笑望着女儿,听她十分自然又真诚地关心自己,顿时感动又欣喜。 “累啥啊?不就做个饭吗,要不要再去卫生院躺几天?”姜老太撇嘴。 “妈,晓穗不是那个意思。” “哼,你现在得意了?觉得女儿懂事了。不就一句好话,还真当成宝贝了,我呸!” 宋幼姗低眉顺眼,熟练地露出逆来受顺的表情。 姜老太仰起头,得意洋洋的样子,像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 姜晓穗凑到姜老太身边,手揣在袖子里,吊儿郎当地开口:“奶,今天出去唠嗑不?” 姜老太斜她一眼:“你有事?” 她是想去跟赵五奶唠唠来着,虽然很有可能被那老太婆嘲笑,但她得为周书记赏脸吃饭那事做预热。 丢掉的面子得捡起来呀。 姜晓穗嘻嘻笑道:“没有,闲着也是闲着,我跟你一起去呗。” 姜老太正宝贝地把攒好的鸡蛋一个个数出来,再一个个放进锅里,听见这话差点没把手里的鸡蛋给掉地上。 “你说啥?你要跟我一起去?你是不是嫌我不够丢人呐?” 姜晓穗一点都不意外。 没错,姜老太就是这么势力一老太太。 昨天的好处归昨天,睡了一晚你丫还是棒槌,不上点手段是不行的。 第13章 太爷爷被民兵抓走了 “奶,你这说的啥话?我昨天还救火了呢,派出所的严所长都夸我为公社做了突出贡献,是挽回人民财产损失的巾帼。我跟你出去串门,咋就丢人了?” 姜老太问:“巾帼啥意思?” 宋幼姗细声细气地说:“女英雄。” 姜老太眼睛亮了:“大孙女,你说的是真得不?” 姜晓穗一脸高贵冷艳:“我现在能去了吗?” 姜老太老脸放光,激动地搓了搓手:“可你这事还没定呢,最好是让你爷爷把表彰的事跑下来,要不过几天奶奶再带你去?你可别误会啊,奶奶就是想着……想着……对了,你今天不得去公社吗?你没空啊!嘿嘿,瞧,奶奶正给你们煮鸡蛋呢!” 阿弥陀佛,啊呸,不准宣扬封建迷信。 感谢主席,她找到了借口。 “对啊,我怎么忘了呢?”姜晓穗伸出食指敲了敲头,遗憾道。 姜老太松了口气,老脸开花:“今天跟你爷爷去公社,一定放机灵点,你可是所长亲口表扬过的女英雄啊,这不得大广播通报啊?” 大喜事呢,她老太太的面子又要回来了! 姜晓穗微笑:“奶奶放心,指定让我爷爷把这事敲定咯。要是年前能定下来就好了,不过也没关系,好饭不怕晚嘛。” 姜老太瘪嘴。 咋不怕啊?她可急死了。 “你个丫头,你催催他们啊,这可是大事情。” “您说的也是。”姜晓穗遗憾道,“奶,那我今天陪不了你了。这样,我明天再陪你去串门,一定让你倍有面子。” 姜老太:“……” 你咋还没忘记这一出呢? “呵呵,不用不用,我明天不出门。” 姜晓穗笑得可甜了:“那就后天大后天,对了,杀猪饭那天我俩坐一桌?我得让人知道,我跟您多亲,这样表彰下来的时候您不是也跟着出风头么?” 姜老太努力上扬的嘴角终于下垂。 你都说了年前表彰下不来,那她接下来得受多少嘲笑啊? 姜老太想拒绝,可她觉得孙女脸上的笑怪吓人的。 要是不让她去,是不是表彰下来后,自己就不能跟着出风头了? 姜老太左右为难,纠结坏了,瞥见死丫头脸上的笑容,突然心梗。 这孙女怕不是块滚刀肉啊! 她上大学能让自己有面子,她被开除后能让自己没面子。 怎么不管她好不好,都能拿捏自己这个老太婆呢? 姜晓穗见火候差不多了,适时转移话题:“爷爷去哪儿了?” 姜老太把煮熟的鸡蛋捞进放凉的开水中,好让鸡蛋更好剥壳:“地里,估计快回来了。” 姜老爷子是大队长,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巡视地头,然后才回家吃饭。 一家子见怪不怪,宋幼姗把早饭端上桌,看了眼手表,心道今天公公回来得有点晚。 姜大嫂看见她腕上的手表,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个城里婆婆,平常娇生惯养不下地就算了,有好东西也不给她这个长媳。 不过想到她当初怎么也没松口没把手表给小姑子,姜大嫂的心情又美妙了些。 小姑子已经有块表了,婆婆这块以后肯定是她的,等自己这胎再生个儿子,就让姜晓海问婆婆讨要。 她可是大队记分员呢,没有手表多不方便呀。 “行了,不等了,老头子估计又和谁聊上了。”姜老太做主,“都吃饭,吃完干活。” 早饭吃的是番薯粥,一碟自家腌的咸菜,姜忠平和两个儿子每人两个玉米饼。 农机站事少,姜晓湖进入休假模式,今天也要跟着姜大哥下地挣工分,他们不吃饱没力气干活。 姜晓湖拿起饼子,顺手撕了半个放到姜晓穗面前。 姜老太脸一沉,正要骂人,就见姜晓穗飞快地夹起玉米饼放回姜晓湖碗里。 “我不饿,你快吃。”姜晓穗轻声道,“奶看着我们呢,你别害我挨骂。” 姜晓湖天性憨厚,听话是听话,但认定一件事就特别犟。 他觉得要对姐姐好,所以不自觉会越过姜老太的权威行事。 不过姜晓穗这么一说,他就不坚持了。 毕竟以姐姐的性格,如果不是真吃不下,是绝对不会把食物还给他的。 可惜现在是冬天,没办法上山弄野味,姐姐最喜欢吃他带回来的野味了。 姜老太收回杀气,没吃几口,就听门外传来狗蛋着急忙慌的声音。 “太奶,太奶,快开门呀,太爷爷让民兵抓走啦!” 全家人齐齐一愣。 姜晓湖第一个站起来,冲到门口抓住狗蛋:“你说啥?我爷咋啦?” “呼,呼。”狗蛋显然是一路飞奔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太爷爷,太爷爷让民兵抓了,这会儿还在村口呢。” “妈!”宋幼姗急急喊了一声。 姜晓穗回头,只见姜老太身子一歪,倒在宋幼姗怀里。 姜忠平一向沉默的脸上露出急色,快步走向门口,本就有些跛的左脚更加明显。 “太爷爷!”大毛个头小,一下蹿了出去。 姜晓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要跑走的狗蛋,飞快问:“来了几个民兵?用啥理由抓我爷爷?” 狗蛋对这个空有美貌的姜家姑姑印象很不好,黑着脸道:“两个,他们说爷爷家风不正,不配当大队长,都是你害的,哼!” “家门不幸啊!”姜大嫂拍了下姜晓海的胳膊,哭嚷起来,“老爷子被抓,咱们家要完了!” 宋幼姗训斥:“闭嘴。” 突然被软弱可欺的婆婆呵斥,姜大嫂愣住了,一下子止住哭声。 姜晓穗迅速镇定下来,冲进屋里拿起挎包套在身上,转身又钻进厨房。 姜晓海以为她要躲起来,心凉地冷笑一声,双拳紧握,脚步飞快地出了门。 “叮铃铃~~”姜晓穗拼命摇铃,大喊,“让让,让让。” 自行车飞驰而去,留下路边吃了一地灰尘的姜晓海。 紧接着,姜晓湖甩着大长腿从他边上跑过:“姐,你慢点,等等我!” 姜晓海:“……” 他们真得看不见他吗? 老姜家到村口不远,两分钟后姜晓穗抵达战场。 这时村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本该上工的点,社员们却几乎全部堵在了这里。 姜晓穗摇着铃铛,一路高喊,冲进了包围圈。 此刻姜老爷子正被民兵反捆住双手,推搡着往村外走。 大毛龇牙咧嘴地往民兵身上扑,被留着黑胡子的民兵推了一把摔在地上,手掌心当即破了皮。 “住手,给我住手!” 自行车车胎“滋滋”摩擦着泥土地,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急转弯车痕,挡在了民兵前面。 这年头的民兵有枪,对峙起来是真有风险。 但姜晓穗顾不得了。 第14章 我爷爷是英雄 姜老爷子的“仕途”关系着老姜家的前途。 虽然粮站那事改变后,姜老爷子不应该被抓,更不应该这个点被抓,但事情却仍然发生了。 她必须把大旗立起来。 姜晓穗从车上下来,先凭记忆锁定了“友军”,礼貌又诚恳地请求:“五奶奶,麻烦您帮我照看下大毛。” 赵五奶吃了一大惊,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一回从姜晓穗这儿得到这么尊敬的待遇。 真是经事了才长大啊。 “放心,晓穗丫头。” 姜晓穗道谢,目光坚毅地看向两个民兵。 “同志,你们凭什么抓我爷爷,我爷爷犯了什么罪了?”姜晓穗肃着小脸,温柔的杏眼充满坚毅,气势十足地质问两人。 推倒大毛的民兵眼睛放光,眼神轻佻地打量着姜晓穗,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你就是那个乱搞男女关系被学校开除的女人?”他故意拉长尾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极度不适,“哼,你爷爷身为大队长,却有这样作风不正的孙女,应该接受改造。” “改造个屁!”一路飞奔来的姜晓湖挤开人群,脖子青筋暴露,凶狠地挡在姜晓穗前面,“蒋大斌,谁让你来抓我爷爷的?” 蒋大斌讥笑:“哟,这不是民兵兄弟姜晓湖吗?谁让我来的,当然是组织了。你有意见,去找组织去啊。” 姜晓湖似乎和蒋大斌有仇,咬牙切齿地想冲上去,被随后而来的姜晓海死死拉住。 他挪动位置,把刚从姜晓湖身后露出来的姜晓穗再次挡住。 姜晓穗:“……” “兄弟,我妹妹再不是,也牵连不到我爷爷?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哈哈,我说了,这是组织的决定。你们是不服从组织安排吗?”蒋大斌眉毛一抖,小人样毕露,“别废话了,人我带走,要怪就怪你妹妹水性杨花。” 他目光往姜晓海身后探了探,只瞧见一点军绿色的衣边,心里暗叹可惜。 这么漂亮的小娘皮,要是能让他玩玩就好了,反正也不是正经女人嘛。 或者他可以和小娘皮谈谈条件,如果让他摸摸身子,就让姜老头在砂石厂改造的日子好过一点。 可惜这么多人看着…… 唉,算了,不能耽误老舅的大事。 蒋斌朝另一个小个子民兵扬了下头,举起长枪驱赶挡在前面的姜家兄弟。 姜晓海生怕姜晓湖冲动,连忙把人拉到一边。 姜晓穗露了出来。 水葱般清新妩媚的少女,裹着略显臃肿的军绿色棉袄,显得整个人甜美可爱。 蒋斌一下子愣住,长枪没收好,抵住了姜晓穗。 姜晓穗低头,身体微微颤抖。 蒋斌懵逼。 咋回事,这就被吓着了? 又没走火。 “人民给你们权利,就是让你把炮火对准老百姓的吗?”姜晓穗突兀地大喊一声,吓得蒋斌以及吃瓜群众一个激灵。 蒋斌恼羞成怒:“臭娘们,你嚷嚷啥?” 姜晓穗一脸悍不畏死:“听听,听听,满嘴糙话,这就是民兵对待老百姓的态度!我看你们不是兵,是强盗,你们是企图复辟封建主义的土匪!” 蒋斌虽然不懂“复辟”是啥意思,但不妨碍他理解整个句子。 小娘皮是要给她扣帽子啊! “你胡说八道啥?什么强盗土匪、封建主义,你不要给我乱扣帽子,我这是按规章办事。抓你爷爷是组织交代的任务,不是我一个人的行为。”蒋斌对另一人道,“你快说是不是?” 小个子民兵:“是队长叫我们来的。” 蒋斌松口气,不忘朝人群自证清白地确认:“听见了?” 溪水村人都觉得姜晓穗疯了。 虽然这民兵态度野蛮,但她也太能瞎说了。 每个字都能吓死人啊! 不过这么损的招都没能拿住对方,今天姜大队长是指定要遭殃了。 唉,溪水村咋会出这种事呢? 今年的先进集体肯定没他们份了。 有人暗暗不满,有人当场就说了。 “晓穗,你别闹了,咱们村够丢人的了。” 姜晓穗冷冷瞥了她一眼:“庄小菊,你给我闭嘴,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庄小菊一抖,顶着大家好奇打量的眼神,一脸无辜道:“不是我干的啊,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姜晓穗没理她,准备继续发疯。 姜老爷子忽然道:“晓穗,算了,你们回去。” 姜晓海和姜晓湖:“爷爷!” “回去。”姜老爷子沉下脸。 他们还要在溪水村过日子,不能把村里人得罪完了,这事不能继续闹下去。 何况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他们还有杀手锏没用。 姜晓穗提气,字正腔圆地喊: “爷爷!我不回!您是抗日英雄,上过战场、打过鬼子,还立过三等功!不仅是您,当年鬼子进村,是太爷爷带领村民躲进山里,才逃过了鬼子洗劫村庄。要不然咱们溪水村不知要死多少人!可太爷爷却为了掩护村民们,带着一队人引开追查的敌军,最后惨死在敌人的尖刀之下。难道因为这些都过去了,太爷爷就白死了吗?难道因为这些都过去了,您在战场上受的枪伤,每年冬天就不痛了吗?” 提及往事,姜老爷子老泪纵横。 不仅是他,溪水村的村民全哭了,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 当年姜老爷子的父亲是溪水村村长,要不是他带人引开鬼子,他们这些人早就死光了,更别提清清白白活下来的女人们。 “是啊,当年老村长的大恩我们不能忘,大队长带领我们生产队,一直做得很好,不能让他被带走。” “对!不准带走大队长,要想带走他,就从我这老骨头身上踩过去!” “呜呜呜,我爹当年也死了,跟着老村长走了再也没回来。” …… 蒋斌眼睁睁看着局面朝难以控制的方向飞去。 “你,你们干什么?是不是想造反啊?这是组织的决定,组织的!” 姜晓穗一把拿下他挥舞的长枪,“哐哐”敲他头,怒气冲冲地喊:“土匪!强盗!我看见你就像看见鬼子,你看女人的眼神和鬼子有什么区别?亏你还是民兵,你个败类,你个耻辱!” 感谢七十年代长枪又重又笨,要不然谁敢这么莽啊? 姜晓湖挥开大哥的手,冲上去给了他一拳:“混蛋!叫你抓我爷爷!叫你欺负女同志!” 给姜老爷子解绑的姜晓穗,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姜晓湖一眼。 欺负女同志? 这货好像就看了自己几眼,这也叫欺负? 第15章 我们去公社请罪 小个子民兵眼看事态难以控制,害怕地站在一边大喊:“住手,住手,你们住手!不许殴打民兵!” 然而没人理他。 姜晓穗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背着手笑眯眯道:“小同志,要停手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个子民兵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想干什么?” “嗐,别紧张嘛。我只要你带着蒋斌乖乖回去,不要闹事就好啦。” “闹事的是你们……”小个子民兵被她一看,不由缩小音量,“组织让我们来抓人呢。” “抓什么人?我爷爷那是英雄。”姜晓穗瞪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的,我和爷爷这就去公社承认错误。” “你,你没骗我?” “骗你有钱?”姜晓穗笑得好看,“放心,你跟我弟算半个同事,我不能欺负你。” 小个子民兵:“……” 你快别笑了,太吓人了,长得好看的女人真吓人,他以后一定得找个膀大腰粗的。 姜晓穗换上悲痛欲绝的脸,转身走向众人,拉住还要揍人的姜晓湖,把晕过去的蒋斌从他身下拖出来递给小个子民兵。 “好好照顾他。” 小个子民兵憋得满脸通红,最后朝姜晓湖说了一句:“你姐太可怕了。” 姜晓湖拳头又硬了。 “你说啥?” 小个子民兵扛着两把枪,拖着死狗一样的蒋斌匆匆离开。 此时,迟到选手姜老太风风火火赶到:“老头子,老头子你在哪儿呢?我来救你了,老头子!” 赵五奶熟练地嘲笑:“等你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大家已经把大队长救了。” 姜老太:“啊?” 观看了姜晓穗骚操作的姜忠平神色复杂,扶住喘气不匀的母亲道:“妈,暂时没事了,你身体要紧。” 姜老太摆摆手:“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对了,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快跟妈说说。” 姜忠平看了眼女儿,真不知道怎么和老母亲说。 “回去让晓海说给你听。” 姜晓海:“……” 好大一口锅,这么难启齿的事他就好说了吗? 姜晓湖兴奋搓手:“奶,我来说,我来说!” 姜老太期待又好奇地看着小孙子。 姜忠平打断他们:“今天谢谢叔伯兄弟们,要不是大家帮忙,我爸怕要遭罪。” “谢啥谢啊,打了民兵,接下来可怎么办?” 姜晓穗轻飘飘一扫,很好,又是庄小菊。 庄小菊眼神飘忽,一副心虚的模样,嘴里道:“大队长,民兵不会报复我们?今天这事可都是你家起的啊。” 姜晓穗掷地有声道:“大家放心,我和爷爷这就去公社请罪,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赵五奶不乐意:“小菊丫头你说啥呢?那民兵本来就欺负人,哪有这样当兵的,比鬼子还坏呢。我可不怕他报复,有本事来溪水村找我老太婆好了。” “就是,我们溪水村是靠团结才走到今天的,绝对不能让外人欺负我们。” 庄小菊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想到把堂姐交代的事办砸了,心里就一阵焦急。 姜老爷子等了一会儿,才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时间不早了,大家快去上工。我和晓穗得赶去公社了,今天这事不会牵连到大伙的。” “老头子,不会有事?” “不会,你忘了还有晓穗呢。”姜老爷子安慰她。 姜老太放心了些,脸上又有了点笑意。 赵五奶眼珠一转,这是有事啊? 姜晓穗跨上自行车,整了整帽子:“爷爷,快上车,我给你装了早饭,你路上吃。” 姜老爷子脸皮一抽:“你带我?” 他一个当过兵的大老粗不要面子啊? 姜晓穗轻轻松松骑车上路,边骑边说话:“爷爷,你说今天这事是谁干的?” 姜老爷子啃着大饼,慢悠悠道:“回头问问晓湖,那个叫蒋斌的在溪水大队有什么亲戚就知道了。” “我觉得指定是姓庄的干的。” “呵呵,你咋这么确定?” 姜晓穗道:“那还用说吗?庄小菊今天多明显啊,一张脸抖得根本藏不住秘密。不过刚才人太多了,不知道她同伙是谁?” “庄良伟。” “啥?”姜晓穗停下来,收紧刹车,问,“那不是庄梅梅她爹吗?” “嗯,那小子跟你爸差不多大,野心倒是不小啊。” 姜晓穗继续骑车,心里想着原书剧情。 姜老爷子被罢免后,溪水大队的新任大队长却不是庄良伟,依旧是姓姜的人。 溪水村姜是大姓,一大半人都姓姜,其次是赵姓和庄姓。 书中对新任大队长描写不多,姜晓穗只记得这个大队长也没有干太久,很快就换上了女主父亲。 看来书中所谓的时势所趋并不是天意,而是人为啊。 更或许,原剧情里,庄良伟本就想趁着姜老爷子掉马上位,只不过失败了。 一直等到后来才成功。 姜晓穗想着事,不知不觉到了公社门口。 姜老爷子打趣:“晓穗,你瞒得够深的啊。” 姜晓穗心里“咯噔”一下:“啥?” “带着爷爷骑这么远路,连口气都不用喘。” 原来是这个。 姜晓穗摸了摸脸,嘿嘿笑:“咱们进去,进去。” 姜老爷子笑着摇摇头,满腹心思地走进公社大门。 东风公社是二层建筑,领导办公室在二楼。 姜晓穗跟着姜老爷子走上阶梯,道出自己的打算:“爷爷,您去找邓书记陈情,我去找副书记求援。蒋斌说您管不好我,最好的办法是让领导知道,我是第一个发现和阻拦特务纵火烧粮站的人。只要周书记愿意出面作证,邓书记也不好咬着不放。” 姜老爷子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可依旧顾虑重重:“希望这不是邓书记亲口作出的指令。” 但他无法确定。 姜老爷子只是溪水大队的大队长,和公社“一把手”最近的距离是开大会。 彼时,邓书记坐在上面,他和其他大队的大队长坐在下面。 邓书记是什么样的性子,喜好如何,他一点也不清楚。 姜晓穗轻声安慰:“爷爷,您别担心了,我相信公社领导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况且周书记来过咱们家,您不是还夸他为人正派吗?” 姜老爷子觉得有道理,嘱咐了姜晓穗几句,两人分头行动。 姜晓穗运气不错,得知周瑞华今天没有外出,正好在办公室里。 她拎着一袋鸡蛋,按照门牌指示来到工业办公室门口,曲起手指扣门,里面传来一个清润如玉的声音。 “进来。” 第16章 你撞掉的资料 姜晓穗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办公室门。 屋内,阳光从玻璃窗斜照进来,将坐在窗边的人笼罩在一片橙光中。 男人一身熨帖的黑色列宁装,面庞白皙冷淡,眼皮微垂,骨感修长的手握着钢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周书记。”她轻喊。 周瑞华抬头,那双细长却坚定有力的眼睛望过来,视线相接,微微一怔。 “你是溪水大队的姜……姜麦穗?” “姜晓穗!” 她扬起唇角,杏眸弯弯,头略略歪了一点弧度,刻意摆出乖巧可爱的样子。 姜晓穗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挺乖的。 奈何周瑞华好似没有察觉,疏离地问:“你有事吗?” 姜晓穗莫名有点局促,努力克服这种不自在的感觉,真诚道:“我是特意来感谢您的,昨天要不是您出手相救,我就要死在特务的枪下了。” 周瑞华目光从她手上一扫而过,透出拒绝之意:“这是我应该做的,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你不用多想。东西你拿回去,我不能收。” 姜晓穗没听出他话里的防备,走进去放下袋子。 “那当然,您是公社领导,我绝对相信您的为人和作风。不过对我来说,昨天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圈。您要是不收下,我心里过意不去,何况这都是家里的东西,根本不值几个钱,请您千万不要拒绝。” “有事直说。” 好难糊弄的男人。 姜晓穗挂着的甜美微笑登时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其实……” 她用真诚又带着技巧的语言叙述了上午发生的事,最后道:“家风不正是谣言,现在只有您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周瑞华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她,似乎要看透什么。 饶是姜晓穗自诩脸皮够厚,也几乎败下阵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男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像是嘲笑她故作清白。 就在姜晓穗快要撑不下去时,周瑞华缓缓收回了视线,问道:“你那天为什么会去粮站?那附近既没有街铺,景色也一般。” 听见这话,姜晓穗后背直冒汗。 周瑞华是在怀疑她?为什么? 她竭力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瞪着眼睛,一字一句道:“周书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我目的不纯吗?” 周瑞华坦诚得令人愤怒。 “你出现的时机确实太巧了。”男人声调平稳地陈诉着,“我打听过你,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那天的事不像你会做的。” 姜晓穗被气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周瑞华盯着她生气的面庞少顷,低下头去划了两笔,语气依旧平稳:“爬床的人。” 虚荣、做作、不事生产。 姜晓穗:“!!!” 黑历史忽然攻击,她被迎面揍了一拳。 姜晓穗觉得此刻自己像极了战场上力竭的士兵,哪怕被打倒了依旧顽强地站起来继续反击。 “那又怎么样?谁没有脑子犯浑过?”她直接祭出发疯大招,“你要知道,那天我差点被特务打死了。难道我神机妙算,还能算到您刚好出现在粮站附近,时间拿捏得正正好吗?” 周瑞华皱眉,沉默下来,看上去似乎被她说服了。 伟大的领袖,请赐予我力量! 姜晓穗内心祈祷刚刚结束,就听周瑞华道:“好,我跟你去见邓书记。” “谢谢周书记!”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嘴再毒心也是善良的。 姜晓穗内心激动,回身正要先一步走出办公室,门被人推开,走进来那个黑脸书记。 “周书记,打听到朱英杰昨天来了公社,上午就要回省城。” 周瑞华脸色微变,快速起身走到门口,与姜晓穗擦肩而过时顿了顿,略带些歉意:“你等一等,我现在有急事。” “我也很急啊!”姜晓穗心急如焚,已经磨了半晌,哪肯让他这样走掉,“你先陪我去邓书记那里不行吗?很快的,说几句话就好了。” 周瑞华看向王秘书,眼神带着询问。 王秘书道:“还有十分钟,今天去县城的班车就要发车了。” “你等我回来。”周瑞华不再犹豫。 姜晓穗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委屈和愤怒,同时还有被自己努力忽略的害怕。 是,她是穿书来的,她知道剧情。 可她也没有十足的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改变命运,一定能保护好家人。 这一刻,积攒的不满和负面情绪统统化为不理智。 姜晓穗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黑瞳执拗地看着他:“不行,你不能走。” 周瑞华嫌恶皱眉,身上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声音冷冷:“放手。” 姜晓穗更加用力地拉住他:“不放。” 周瑞华耐心全无,想起那天她企图爬床的事,不由怀疑这女人的真实目的。 他微微用力,试图将手臂抽出。 察觉到男人的意图,姜晓穗杏眼微睁,圆溜溜冒着可爱,手上却很粗鲁。 你来我往。 “砰。” 姜晓穗拉空,往后撞在周瑞华的办公桌上,打翻了资料,纸张散得满地都是。 “你在干什么?”周瑞华低声怒吼,单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毕露,“你知道自己打翻了什么资料吗?你简直,简直……” 他极力压制怒气,想要说点难听的刻薄话,但终究被严苛的教养束缚。 “王秘书,你留下看着她,不准她走。” 说完,周瑞华长腿一抬,出了办公室大门。 姜晓穗揉着撞疼的腰窝,委屈得想哭。 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大女主,她只是倒霉的对照组。 撞疼会哭,被人下脸色也会哭。 王秘书望着散乱一地的资料很想说两句重话,可一看到小姑娘要哭不哭的可怜样,默默叹了口气。 “这些资料很重要,周书记费了很大功夫才拿到的,你这一撞,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 姜晓穗随便扫了几眼,没好气道:“什么麻烦?” 王秘书蹲下身,将资料一张一张捡起来,动作小心极为珍视:“这些英文资料不带页码,我们找不到英文好的人,要重新按顺序排好,很难。” 姜晓穗不说话。 她当然可以告诉他们,自己英文很好,这事根本是小菜一碟。 但她现在很不开心,不愿意告诉周瑞华的人。 第17章 小心眼的女人 王秘书没管她的反应,继续道:“西方列强对生产资料封锁严格,周书记为了拿到这些费了很大的功夫,差点被打成右派。他急着要出去,也是为了追一个英文翻译。” 姜晓穗愣了下:“资料怎么会没有页码?” “西方国家不想看着华国强大,哪怕是天价卖给我们的东西,也要耍些手段。这只是最不入流的伎俩。” 姜晓穗心里突然很难过,为了这个时代努力富强的祖国,也为了祖国富强努力付出一切的人——包括周书记。 “好,我原谅他了。”姜晓穗抽走王秘书手里的资料,在他惊奇的眼神中,自信道,“我会英文,这些是农业机械的资料,我撞掉的,我来整理。” 周瑞华骑着自行车赶到公社车站,但仍旧迟了一步,客车已经开走了。 他站在原地片刻,缓慢地点了根烟,烟雾虚笼了他的面庞,一时模糊不清。 想等的人等不来,不想等的人在等他。 其实姜晓穗不来,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关于给姜晓穗报功的事,因为心中存疑需要再行确认,所以才暂时搁置在手上。 周瑞华向来赏罚分明,更不会贪功,只要确认这个人没有问题,属于她的荣誉自然会全部归到她本人头上。 只是没想到在背调时发现她口碑这么差,加上之前爬床的事,让他有些怀疑昨天的事太过巧合。 不过这毕竟只是他的怀疑,既然没有实际证据,该给的还是要给。 回到办公室,散乱的资料已经收好,周瑞华看见他那性子沉闷的黑脸王秘书正热切地望着姜晓穗,嘴角笑得很开。 周瑞华眼里浮起探究。 “周书记,您回来了!”王秘书喊道,“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您肯定想不到,姜同志竟然会英文,不,她的翻译能力也许比朱英杰还要高。” 王启明是疯了吗? 周瑞华不动声色地想,朱英杰可是留过洋的,屋里这女人顶多上过几天大学,怎么能跟留洋人士相提并论? 但他没说话,视线定定落在姜晓穗脸上。 姜晓穗立刻感觉到不自在,同样是男人,为什么周瑞华的存在感这么强? 他一进来,自己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姜晓穗把这种感觉归咎于前身爬床留下的心虚。 “你会英文?”男人走近了问。 姜晓穗觉得自己该端着点。 虽然敬佩周瑞华的人品和奉献,但爷爷的事还没解决,而且翻译能力无疑是现阶段能和他谈条件的最佳筹码。 “嗯。”她一脸高贵冷艳,将重新排序的资料递给他,“你可以看看。唉,算了,我忘了,你看不懂。” 周瑞华知道她在讽刺自己,但是并不在意。 嘴上便宜有什么意义? 出乎姜晓穗意料,周瑞华接过资料很认真地翻阅了一遍,看上去并不是完全看不懂的样子。 “你英文水平如何?”周瑞华收回视线,轻声询问。 “一般。”姜晓穗边说边打量他的神色,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之色。 “我只是有些印象,但你整理的应该是对的,起码大部分是对的。”周瑞华缓缓道,脸上带着怀疑之色,“你的英文水平应该不错。” 王秘书插话:“对,而且你只用了十分钟就把资料全部排好了。” 周瑞华原本只是不确定,听他这么说,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 “你在生气?”他道,“我明白了,现在带你去找邓书记。” 周瑞华觉得姜晓穗的愤怒有些矫情,他临时有了更紧急的事自然要把姜大队长的事往后挪。何况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跟自己闹脾气。 这女人除了虚荣,还小心眼,果然沾不得。 姜晓穗才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急不可耐地往邓书记办公室去了。 来到办公室外,一个长相白净戴着眼镜的男同志拦住了他们:“周书记,邓书记正在会客,可能还要一点时间才能结束。” 一点时间,那就是说不上来什么时候能结束。 周瑞华轻声问:“里面是溪水大队的姜武阳吗?邓书记什么态度?” “不是溪水大队的人,是罗桑公社的梁书记。”男同志明白他们的来意,解释道,“先前姜大队长确实来了,但邓书记没空,我让他去找陈书记了。” “陈书记?”周瑞华薄唇轻抿,语气听起来并无变化,可姜晓穗却好似听出一丝不妙来。 她急急跟上周瑞华往另一端走的步子,小声追问:“陈书记是管什么的?他很难缠吗?” 一个破公社怎么这么多书记,不过听起来这也是个副书记。 周瑞华低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的敏锐:“陈书记负责农业这一块,你爷爷是生产大队的人,林秘书让他去找陈书记,其实也没错。” “我爷爷会没事?” 姜晓穗心乱起来,事情好像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周瑞华脚步不停,语调一如既往的镇定:“没事,你记得事后帮我翻译那份资料就行。” 姜晓穗心慌之余抬起头,瞥见男人光滑利落的下颌线和性感挺拔的鼻梁,走廊上光线暗淡,他步子迈得很大,却依旧难掩一身优雅与清冷。 看起来无比得从容自若。 姜晓穗突然镇定下来。 “成交。” 还未走到陈书记办公室门口,姜晓穗就听见一个毫不留情的训斥声。 “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民兵,公然抗拒组织命令,还唆使社员煽动情绪,你就是这样管理生产队的?你还有没有把组织放在眼里?你这个大队长是不是不想当了?” 周瑞华停在门口,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姜晓穗用眼神询问他。 周瑞华一言不发地走进办公室。 倒是他多虑了,以为姜晓穗会忍不住冲进去对陈伟山大声指责。 看来她还是懂分寸的。 “陈书记,怎么发这么大火?这是溪水大队的大队长?今早的事我听说了,您恐怕对他有误解,那两个民兵不知接了谁的指令,完全没有弄清客观情况。邓书记让我把他带走,这事我知道一些,我亲自带着他去和邓书记说。” 第18章 见邓书记 陈伟山被突然闯入的周瑞华一通抢白,情绪中断,头脑懵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周书记,你不是在跟我说笑?” 周瑞华弯起薄唇浅浅笑了下,眉眼微弯,颊边显出一个可爱笑涡,霎时冲淡了身上的冷清感,整个人洋溢着风雅少年气。 姜晓穗恰好捕捉到这一抹笑,心脏不听话地呆了一拍。 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并在心里大声唾骂自己。 女色狼,你有点数没,现在是看男人的好时候吗? ……可他真的好帅啊,怎么会有人把禁欲成熟和少年感三者融合得这么好。 简直引人犯罪! 幸好不用天天看着这张脸,否则看得见吃不着该有多难受啊。 周瑞华声音润了点温度:“陈书记一心为公,邓书记都明白。不过姜大队长今天行事虽然欠妥,但总体情有可原。组织是讲原则,但不是用原则来压人。” 陈伟山脸色微变,好半晌才扯出一个笑来:“既然邓书记要见人,那我和你们一起去,正好听听有什么内情。” “那恐怕会耽误您的时间。”周瑞华面色温和,“邓书记那边还要再等一会儿,我先把人带回办公室,理一理今天早上的民兵事件。” 陈伟山嘴角一抽。 好家伙,合着你自己想把人带走。 这新来的公子哥怎么突然跟溪水村的大队长扯一块儿了? 陈伟山的视线后移,落在姜晓穗白皙动人的脸上,自觉找到了真相。 “她就是那个乱搞男女关系被开除的姜……姜……” “她是姜晓穗,您很快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出了办公室,姜晓穗扶住姜老爷子,见他脸色戚戚,有些担忧地问:“爷爷,您没事?” 姜老爷子摆摆手,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老同志,被人这么训话,总有种抬不起头的羞耻感。 姜晓穗明白爷爷的心情,他为祖国为溪水大队奉献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却发生这种事,不好受是正常的。 周瑞华亲自给他倒了热水,安慰道:“您别放在心上,陈书记是公社老人,办事老派,邓书记和他不一样。” “谢谢你,周书记,我和晓穗给你添麻烦了。” 周瑞华摇了摇头,缓缓道:“不管怎么说,粮站的事多亏了姜同志,何况我也不是无偿的,您孙女答应了要替我翻译英文资料。” 姜老爷子下意识道:“啥资料啊?晓穗,你还会英文?” 姜晓穗暗骂周瑞华不是东西,当着老爷子面就敢试探她,这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掩饰对她的怀疑。 “爷爷,我自学的,水平还可以。那些资料是讲农械工具的,我都看得懂。” 周瑞华:“那些资料里有不少专业词汇,如果不是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很难翻译得出来。” 姜老爷子眼里露出疑色。 姜晓穗心里把周瑞华骂了狗血淋头,嘴上很有急智:“谁说我没看过,大学里有同学对这方面感兴趣,我刚好借来看过。爷爷,我读书也是很认真的。” 姜老爷子暗暗点头:“她从小掐尖要强,读书这方面确实比她弟强些。” 咦,他为什么要帮着孙女跟周瑞华解释? 周瑞华颔首,轻轻揭过这个问题。 “姜大队长,你有什么诉求可以现在告诉我。一会儿见了邓书记,能提的我都帮你们提一提。” 姜老爷子感动,顿时忘了孙女爱读书的事。 “周书记,今天的事对我、我家人以及溪水大队都有很深的影响,如果不能彻底正名,接下来我会很难开展工作。” 姜老爷子不会傻到提出卸任,直白道:“我们没有过分的要求,只希望公社能把晓穗参与救火的事通报一下,让大队里的人了解情况。这不仅是为我,也是为了生产队着想。” “我明白,事情刚发生不久,这件事即使您不提,我也会向邓书记汇报的。事实上,他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不清楚是您孙女。” 姜老爷子大大松了口气,面上浮出笑意:“那就好,多谢周书记,多谢你费心了。” 周瑞华看向姜晓穗,问道:“你呢,你有什么要求?” 姜晓穗原来是有要求的,但她不知道周瑞华问这个是出自真心还是走个形式,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 “我明白了。”周瑞华坐回办公桌前,提起笔把事件梳理一番,写成书面报告。 刚放下笔,王秘书推门进来:“周书记,邓书记让您带人过去。” 等待的时间比预计要久,周瑞华率先起身,“我们走。” 姜晓穗扶着姜老爷子再次前往邓书记的办公室。 刚才拦住他们的林秘书面带微笑地迎上来:“邓书记在里面,你们跟我来。” 周瑞华脚步稍顿:“民兵队长来过了吗?” 林秘书小声道:“来过了,听说蒋斌醒来后哭天喊地的,指控姜大队长胡作非为,煽动社员攻击民兵,对组织存有敌意。不过这次来的,除了民兵队长、蒋斌还有同去的另一个民兵,邓书记分别问了话。” 周瑞华点点头,不再言语。 公社“一把手”的办公室比周瑞华的办公室大一些,窗户也更明亮,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红漆办公桌上,也洒在邓书记局部白皙的头皮上。 嗯,更亮了。 姜晓穗避开眼,礼貌地将视线落在邓书记严肃的脸上。 “你是溪水大队的姜武阳?我刚刚听秘书汇报了大概情况,你再把早上的事重新说一遍。” 姜老爷子的心情是难堪不是紧张,作为一个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老兵,这种场面并不会怯场。 简单地汇报了事件全部过程,他略显忐忑地站着,等待邓书记反应。 邓书记打量了姜晓穗几眼,皱眉道:“你叫姜晓穗?怎么好端端的大学不上,要搞这些东西?” 姜晓穗声音清晰:“邓书记,我没有乱搞男女关系,只是和同学多说了几句话。我没想到学校会这么严格,当然这也是我的问题,对校纪校规没有充分了解,我应该承担被退学的后果。” ——论和男同学聊骚被抓的另一种解释。 第19章 翻译费没了 邓书记有些意外,这女娃娃挺机灵啊,怎么就被开除了? 白瞎一个名额。 邓书记见姜晓穗之前对她的印象并不好,虽然早上那事他心里自有决断,但不妨碍他不喜欢不上进的青年同志。 但真见了面,他又发现这小同志挺有灵气,眼神也清明,不像是作风败坏的人啊。 邓书记心里纳闷,看向周瑞华:“周书记,你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邓书记,粮站失火,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姜晓穗。是她喊人过来,抢救了大部分公粮,也是她以身犯险追赶纵火犯,差点被特务一枪打死。” “你说啥?”邓书记站起来,有些惊奇地看着姜晓穗,“你就是那个救火英雄。” “不敢,不敢。”姜晓穗苦笑,“不管是谁,遇到那种事都会这么做的,而且我压根不知道他手里有枪。” “哈哈,你这个小同志倒是诚实。”邓书记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不少,“那我问你,如果你提前知道那人有枪,你还会冲上去吗?” 姜晓穗认真思索了一遍才回道:“除非我知道他是特务,否则我不会追上去,我会去派出所找公安同志。” “哦?如果是特务,你就会追吗?” “那当然了,特务有可能泄露华国机密,我就算死,也不能让他跑走。”她小脸肃然,声音诚挚。 邓书记动容:“好啊,真是我们的好同志、好社员,姜大队长,你这个孙女很不错,应该在公社里公开表扬,让大家都学习她的思想觉悟。” 姜老爷子笑了,谦虚道:“这都是应该的,遇到恶势力必须斗争到底,她是女孩子,也不能例外。” “好好,说得好,不愧是上过战场的老同志。”邓书记朝周瑞华道,“这事跟县里汇报了吗?看看能不能申请个表彰下来,我看得个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嘛。” 周瑞华道:“已经写好了,今天会送上去。” 姜晓穗瞥了他一眼,心道到底写没写你心里清楚。 姜老爷子本以为能在公社里通报表扬已经很好了,没想到竟然能上到县里去,当即高兴得不行。 万一要是真得了表彰,晓穗丫头的亲事就再也不用愁了。 至于被开除那事,也能彻底翻篇了。 从邓书记的办公室出来,周瑞华送姜老爷子和姜晓穗下楼,到了院子里,姜老爷子回过身不放心地问:“周书记,我多余问一句,表彰的事啥时候能下来啊?” “文件要先送到县政府,等县领导审核通过又要几天,现在是年底,年前不一定能下来。” 周瑞华显然知道姜老爷子的顾虑:“待会儿我让王秘书去趟广播站,先在公社里通报表扬。” “好,好,多谢周书记,那我就放心了。”姜老爷子露出笑意。 “早上的民兵到底是谁叫来的?”姜晓穗冷不丁插话。 周瑞华看向她,气质严肃:“不清楚,肯定不是邓书记下的指令。这件事可能牵涉到公社内部,你不要追问。” 姜晓穗细长的黛眉微微拧起,眼里闪着生机勃勃的光,似乎有些不服。 “对对,不好问,晓穗,咱们别让周书记难做。” “哦。”姜晓穗应道,转而提起资料的事,“我什么时候来帮你翻译?” “你要是方便,每天上午过来,下午可以早点回生产队。”周瑞华道,“公社经费有限,翻译的费用由我个人补贴给你。” 还有钱拿? 姜晓穗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疯狂上扬,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这多不好意思啊。” 快说,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对啊,周书记,你咋还给钱呢?”姜老爷子喊道,“多大点事,又不用费啥力气,让晓穗帮忙做就是了。你说你今天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还正愁不知道咋谢你呢。你可千万不能提给钱的事啊,要不然我这老头子真是过意不去了。” 姜晓穗:“……” 周瑞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绝望的“小老鼠”,语带调侃:“姜同志是珍贵的人才,组织不能白嫖她的劳动能力。” “咋不能了?”朴素的姜老爷子是真没有知识付费这一观念,他就觉得今天给周书记添麻烦了,再问他要钱那还像话吗? “晓穗,你说话。” “呵呵,我爷爷说得是。周书记,你咋这么见外呢?我奶还让你二十七那天去我们生产队吃杀猪饭呢,说要好好感谢你。” 姜晓穗心疼得要吐血。 翻译费啊,她的翻译费啊。 还得请你小子吃肉,她憋屈啊。 周瑞华嘴角勾了下,转眼又是一脸严肃:“不用了,不能占老百姓便宜。姜大队长,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我就不多留了。” 姜老爷子又邀请了两遍,见他真没那个意思,这才遗憾作罢。 好领导啊,真是个好领导啊,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就连鸡蛋都没收一个。 姜晓穗:你丫白嫖我翻译,就不叫占便宜了? 然而事已至此,她明白这个钱今天是谈不下来了,只能悻悻作罢。 姜老爷子哼着红歌骑着车,高高兴兴地带着一脸悲愤的姜晓穗走了。 -- 溪水村村口老槐树下,大毛和几个孩子在地上玩泥巴。 七八个身穿旧棉袄的老太太围成一圈,边唠嗑边看着大路。 “不知道大队长咋样了?领导不会罚我们?” “怕啥啊?社会主义没有那不讲道理的兵,早上那黑胡子民兵的样你们又不是没看见,就差没把眼珠子黏在晓穗身上了。呸,不要脸。”赵五奶边缝布鞋,边耷拉着脸道。 “哎,这也不能怪人民兵?”有个尖嘴大婶阴阳怪气,“晓穗自己作风也不好,这次人家来抓大队长,不还是她害的?” “那倒也是,姜大队长多好的人呐,咋就有个这么不省心的孙女。你们说这名声坏了,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哦?” 赵五奶“呸”了一声:“嫁不嫁得出去要你们管?秋雁,都是一个村的,你说话别太难听。” 赵秋雁的丈夫杜春阳是大队会计,她在村里一向很有体面。 不过赵五奶辈分大,可管不了这些。 “咋滴,看见大队长不好,你们家春阳高兴了?” 赵秋雁脸色一变,想发火可又顾忌赵五奶辈分高,只好忍着气:“五奶奶,您可别乱说话!春阳一向敬重大队长,大队里都知道,我们怎么就高兴了?” 赵五奶冷笑:“春阳是个好的,你就不一定了。” “你!”赵秋雁气得心口疼,指着赵五奶的手还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其他人一瞧,唉哟,这可不得了,赵秋雁动真火了。 第20章 晓穗被表扬 “春阳媳妇,你和赵五奶可是本家呀,咋还吵上了?你是小辈,哪能跟长辈犟嘴呢?” 赵秋雁自打当上会计媳妇,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原本她是想忍的,可不知道为啥,别人这么一劝,她就莫名不想忍了。 “年纪大咋了,年纪大就能倚老卖老了?你也说我们是本家,你说她向着个外人图啥?难不成是看大队长比我家春阳职位高,故意讨好大队长?难怪今天早上属她最积极!” 赵五奶放下手里的布鞋。 槐花树下诡异一静,大家伙停下手头的活计,尴尬又兴奋地盯着事件中心的二人。 “滋滋滋……” 这时,大队屋顶的喇叭忽然发出细细尖锐的金属音。 旋即,属于广播站工作人员的甜美声音响亮而震撼地传遍了整个生产大队。 无论是村口老槐树下,亦或是田间地头,社员俱都默契地“嘘”着声音,竖着耳朵认真听。 越听,众人脸上的神情越精彩。 姜晓湖听见这甜美的声音先是激动,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紧接着才听清了内容,“嗷”得一声甩起锄头。 “我姐被表扬啦!” 老槐树下炸开锅,赵五奶不战而胜,甚至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她还没开战呢,这广播咋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与此同时,姜晓穗乘坐的“爷爷专车”靠近了村口。 她想通了,没钱就没钱,先混个脸熟。 毕竟才华是用不完的,周瑞华想参加广交会,没有翻译怎么行? 她先展示一下翻译能力,到时候对方不得求着她去? 姜晓穗听见热闹的讨论声,探出头,往老槐树下看去。 只见一群老人小孩挤在村口,笑容热切地盯着自己这边,讲真,有点渗人。 最渗人的姜老太摸着眼泪,撒着大脚丫冲过来。 姜老爷子纳闷:“老婆子,咋这么热闹?” 姜老太直接略过他,扑向了姜晓穗,一把将人从自行车后座拽下来。 “穗啊~奶的宝贝大孙女哟~奶就知道你是个好的。特务那是啥东西?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啊,你就不怕,跟奶一样,奶也是这样的人。奶算是把你给教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姜老太皱巴巴的大手紧紧拉住她的小手,双眼含泪,情真意切。 姜老爷子:“……” 姜晓穗:“……” 懂了,王秘书效率很高。 大毛扑过来,抱住姜晓穗的大腿,用相似的调调喊:“姑姑,您辛苦啦,您是我们的英雄。我为您感到骄傲,我以后一定跟您一样,做个不怕坏分子的英雄!” 姜晓穗:“……” 她必须要说,这小子从前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 每次见了前身都是躲,能跑多远跑多远。 当然前身也不爱搭理毛孩子。 但她还是要感叹一句:名誉动人心啊。 姜老太可太得意了,哪怕从前死丫头上大学,她都没这么得意过。 她老太太的风光又回来啦! 从今往后,她就是溪水大队老太太中的扛把子。 赵五奶撇嘴,一脸不得劲:“你哭啥哭啊?晓穗出息那是她爸妈教得好,跟你有啥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放屁!”姜老太战斗力全开,“晓穗是我一手拉拔大的,她的军功章不得有我一半?” “笑死人咯……” 两位老太太再次掐上了。 姜晓穗见怪不怪,眉眼弯弯看向其他人:“大家放心哈,我和爷爷刚从公社回来,早上那事解决了,不会有事的。” “晓穗啊,昨天粮站真着火啦?烧的粮食多不多,明年还能发出救济粮吗?” “不多,只烧了一小部分,但是发不发的我说了也不算呐。” “那是那是,我就说你这孩子不一般。从小就比其他孩子水灵,现在还成了救火英雄,真是老话讲的好,三岁看到老哇。” 人群中一片赞誉,大家仿佛都忘了之前的破事。 直到一个不合群的冷笑声响起。 “再了不起也比不上梅梅上大学,人家毕业了可是能当干部的。” 姜晓穗看过去,迅速检索记忆,认出了这个女人——赵秋雁。 对方是大队会计杜春阳的媳妇,平时见面总对前身阴阳怪气,还在背后说过她好几次坏话,但对女主庄梅梅却赞不绝口。 姜晓穗沉思,早上的事会不会跟杜春阳两口子有关? 正在吵架的姜老太撸起袖子冲过来:“春阳媳妇,你啥意思啊?看不起我家晓穗呢?不上大学咋了,村里不上大学的人多了去了。你家飞南上过大学啊?” 赵五奶捧哏:“人心气高着呢,男人当个会计可了不得了。儿子不得娶个大学生才般配,也不知道大学生看不看得上呢?” 这话可戳到了赵秋雁的痛处。 赵秋雁只有一个独子杜飞南,之前喜欢前身,但是被前身拒绝了。 而赵秋雁则喜欢温柔大方的庄梅梅,心里确实打着要娶大学生回家的美梦。 “五奶,你胡说八道啥呢,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家飞南好啊?” “见不得啥呀,一个毛头小子,我老太婆可看不上。我就是劝你看看清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别做那不切实际的美梦。” 虽然晓穗丫头之前也挺烦人,但咋滴都比那个假惺惺的庄梅梅好。也就赵秋雁这势利眼看不清,还真以为那丫头是啥好的。 姜老太也发力:“我瞅飞南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说亲了。你闲着也上上心,相看相看,别一天到晚的碎嘴,净盯着别人家里那点事。” 赵秋雁被两个老太太联手挤兑,气得整个人都发抖,眼看着要失去理智。 “好了,别吵了。”姜老爷子忽然道,“春阳呢,他在大队处吗?” 赵秋雁一下子清醒过来。 姜老爷子没出事,他还是大队长,得罪他没好处。 “他去知青点修房子了,您前几天不是说知青点的房子屋顶都烂了吗?趁着现在天气好,地里活不多,他去帮着一块儿修修。” “嗯,那我过去瞧瞧。”姜老爷子嘱咐姜晓穗把自行车推回家,自己从老太太堆里脱身。 姜晓穗看了赵秋雁一眼,笑眯眯地冲姜老太道:“奶,那我先回家了。” 姜老太嘴上舍不得:“不陪奶再待会儿啊?奶担心你一天了都。” 快走,让她一个人发挥,她必须把昨天的事分成好几天来讲,馋死这群老太太! 姜晓穗眉眼弯弯:“周书记让我明儿去公社帮忙呢,我早点回去休息。” 第21章 庄小菊的裤衩 “那是该早点回——你说啥?去公社帮忙?帮啥忙啊?”姜老太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自行车。 姜晓穗云淡风轻:“一点小忙而已,毕竟周书记都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奶,你继续唠,我先回了啊。” “哎,别啊,大孙女~你快跟奶说说到底咋回事,周书记为啥叫你去公社啊,是叫你去公社上班的意思吗?”姜老太急坏了,她直觉这又是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姜晓穗停下来,认真道:“不是。” “啊?”姜老太失望坏了。 “我今天去公社,周书记发现我会英文,就请我当几天翻译。这不是翻译人才太少了,公社里也没人会这个,要不也不能非得叫我。” 赵五奶惊呼:“哎哟喂,晓穗,你还会洋文呐?” “五奶奶,我会一点,但周书记非说我水平比城里专家还高,我自己听了也觉得意外呢。” 姜老太一拍大腿:“奶的大孙女哟,你说你咋就这么出息呢。又能打特务又能讲洋文,学习能力太强了,这一点跟奶很像啊。奶问问,翻译是很厉害的本事?” “我觉得挺容易的。不过省城的专家可难请了,咱们整个省也找不出一只手的数来。” 姜晓穗道:“奶,我是这么觉得的,虽然外面翻译的价格挺高,但毕竟是为组织为公社服务。我可不能借着自己会一点洋文,就跟组织要这要那,这正是奉献的时候。我已经跟周书记说了,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差遣就行。我姜晓穗就是要为建设祖国四个现代化奋斗终身!” “啪啪啪!” 老榕树下一片热烈的掌声,老太太们把手都拍红了。 姜老太拍得最热烈,笑容最灿烂,牙咬得最紧。 她的钱呐,好大一笔钱呐! 赵秋雁红着脸遁走了。 姜晓穗无声勾了勾唇:“各位奶奶、伯娘、婶子,我先回去了啊。你们继续忙,继续忙。” “哎,晓穗,你慢点走啊。天冷路硬,明天去公社慢点骑车。”姜老太满脸慈爱地叮嘱,转过头看向众老太,“我孙女,像我。” 赵五奶嫉妒得冒酸水:“呸,跟你有屁的关系。” “咋跟我没关系,姓赵的,你是不是挑事呢?” 新一轮的塑料老闺蜜互掐开始。 姜晓穗悠闲地推着车,低头瞥了眼,问道:“大毛,狗蛋,你俩咋不去玩?” 大毛满脸通红,小脸上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激动和崇拜:“姑姑,你太厉害了。我刚刚把你打特务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我怕他们缠着我,所以跟你一起回家。” “你怕他们缠着你?” 这是什么破理由,小屁孩还怕被小屁孩缠着? 大毛故作深沉地点头:“我现在是英雄家属了,要跟他们保持距离。” 姜晓穗:“……” 她不懂,她真得不懂。 “狗蛋,你呢?” 狗蛋是赵五奶的曾孙,大名不详,今年五岁,跟大毛是好兄弟。 “姑姑,我……”他红着脸,仰着头,表情有些别扭。 姜晓穗把车靠在院子里,解下网兜,掏出两个鸡蛋,一人分了一个。 大毛欢天喜地:“姑姑,这是给我的?” 太不可思议了,姑姑竟然给他吃的! 姜晓穗点头,看向狗蛋:“拿着呀,早上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我也不能及时赶到。” 狗蛋脸更红了,这年头好吃的不多,一个鸡蛋的吸引力实在太大。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不用了,姑姑,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赶紧收起来,我太奶说了,鸡蛋很贵的。” 姜晓穗挑眉,认真打量了下狗蛋,看起来跟大毛一样干瘦,但眼睛同款黑亮。 她蹲下身子,眉眼上扬,笑得比夏日荷花还漂亮:“长者赐不可辞,我是姑姑,我给你的东西,你接着就好了。” 狗蛋:“听不懂。” 姜晓穗忍俊不禁,觉得这娃娃太可爱了。 虽然馋,但是有教养有坚持。 她拉住狗蛋的手,把鸡蛋塞进他掌心,细长的手指轻轻将小娃娃的手指拢起。 “吃,五奶不会骂你的,我保证。要是她骂你,我帮你说话。” 狗蛋觉得右手热热的,好像着火了一样,这把火从手掌心烧到了耳后根,快把他整个人都烧坏了。 “谢谢姑姑。” 他决定了,以后要像喜欢自己亲姑姑一样喜欢晓穗姑姑。 一大两小排排坐,一边吃鸡蛋一边唠嗑。 “大毛,你妈呢?” “上工去了,她怕你抢她记分员的工作,今早不让我爸帮她记了,自己跑去大队处。” 大毛出卖亲妈毫无心理负担,咽下最后一口鸡蛋,盯着网兜问:“姑姑,剩下的你要拿给庄小菊吗?” 姜晓穗差点被鸡蛋噎死:“我凭啥给她?” 算计老姜家的事,她还没找庄小菊算账呢,给她吃鸡蛋,臭鸡蛋行不行? 大毛无辜:“可你以前有吃的都会分给她啊。” 姜晓穗:“……” 好,前身确实是脑残,但她不是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从今往后,我的东西没她份。” 大毛才四岁,还不懂大人的恩怨情仇,他以为姑姑是笑话庄小菊看知青摔了太丢人。 “看知青怎么摔的,严不严重,还能站起来吗?” 要是瘸了的话,她一定要弄点鞭炮以示庆贺! “摔了个屁股墩,好多人都看到了,大家笑死了。”狗蛋道,“她去看知青点修房子,对谢知青献殷勤,结果谢知青不理她。她追着人家跑,一不小心从田埂上摔下去,还滑破了大裤衩,连里面的裤头都掉出来了,好多人看见呢。” “她妈嫌她丢人,拎着棍子边骂边追,追了一路。”大毛露出敬意,“庄小菊跑得可真快,拎着裤子都能把她妈甩在后边。” 狗蛋同意:“一点都看不出刚摔了个屁股墩。” 姜晓穗:“……” 你们羡慕的点有些奇怪啊。 不过谢知青……姜晓穗回忆了下。 谢景川确实是这批知青里容貌气质最出众的那个,连前身见了都有想勾搭的意思。 要不是庄梅梅突然来这么一出,前身可能真得会付诸行动,毕竟南方这边来的知青不多,这批也刚来不到一个月。 姜晓穗决定前去关心下庄小菊,谁让她们是永远的“好朋友”呢。 ——顺便要个债。 第22章 今天必须还钱 庄小菊躲在屋里哭。 她一想起今天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露了裤衩,就想从村外的小河跳下去。 最令她难过的是,英俊温柔的谢知青也看见了。 她和谢知青还能产生爱情吗? 十八岁的庄小菊觉得,天塌了。 姜晓穗拨开大门,听见屋里传来号啕大哭的声音,嘴角不受控制得往上飞。 同情,注意同情。 她伸出两根手指,把嘴角拖到它本该在的位置,长腿一迈,跨进阴暗逼仄的屋里。 ——下一秒又被yue了出来。 庄小菊的屋也太臭了! 这到底是啥味儿啊? 姜晓穗试图让鼻子切断对空气的依赖,笑眯眯地开口: “哦,亲爱的朋友,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庄小菊见到她,那双红肿的大眼泡立刻射出恨意:“你来干啥?来看我笑话吗?” “你瞧你,咋还说出来了呢?咳咳,我的意思是,人生无常,谁还没有点社死的时候?保持好心态,很快就会时来运转的。” 姜晓穗边说边看,实在没勇气在她床边坐下,于是继续站着。 “就比如我,你看看我,前几天还人人唾骂呢。这一晃眼的功夫,就成了人民英雄,还被公社公开表扬。这泼天的荣耀,放到昨天你敢想吗?” 提起这一茬,庄小菊更气了。 “你昨晚为啥不告诉我,粮站的火是你救的?” 要是知道,她和二叔也不会白整这一出。 她还落个情报不及时的埋怨。 都怪姜晓穗! 姜晓穗微笑:“瞧你说的,我倒是想说啊。不是你自己听到有特务,就不听不听的嘛。搞得我没机会叨叨。” 庄小菊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当即呕得想吐血。 姜晓穗欣赏了一会儿变脸戏法,敛了笑容道: “可我没想到啊,我的好朋友、好姐妹,竟然会出卖我,跟其他人联合起来陷害我爷爷。庄小菊,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庄小菊眼神乱飞,一脸心虚样:“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啥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姜晓穗冷笑:“别装了!今早的事要和你没关系,我跟你姓。庄小菊,我平时对你不薄啊,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好,很好,我算是看清你了。从今往后,我要和你一刀两断!” 庄小菊被她的话吓到,但仔细想想,绝交后自己好像没啥损失。 于是嘲笑: “绝交就绝交呗,有啥了不起的?除了我,溪水大队还有人愿意和你玩儿吗?被表扬又咋样,就你这脾气,狗见了都受不了。” 姜晓穗:“……” 前身误我。 “你还挺横。行,既然绝交了,我们就把之前的账清一清。” “啥账啊?” 姜晓穗笑了声:“当然是你从我这儿吃吃喝喝的账了,你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要钱啊?” 庄小菊从床上跳起来:“那是你自愿给我的,凭啥给钱?” “我就料到你不会给。”姜晓穗冷哼,目光鄙夷地盯着她,“吃喝的钱你不给,那你欠我那三十块钱呢?” “我啥时候欠你钱了?”庄小菊忽然卡住,脸色诡异地难看起来,“那不是我借的。” 前身上大学那会儿,手头是真宽裕。 有一天,庄小菊忽然打电话来借钱,一开口就是三十块。 前身还真借了,连用钱的理由都没问。 “你想赖账?哼,我当时在信用社打的钱,你要是不承认,我就报公安,大家一起去信用社拉流水。” “一点小事你咋还报公安呢?”庄小菊委屈,“晓穗,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姜晓穗:“朋友,还钱,快点。” 庄小菊见她铁了心要钱,自己又是在没这个财力,期期艾艾道: “我没钱,那钱不是我花的,是庄梅梅,我帮她借的,你找她要去啊。” “呵,胡说八道。我跟庄梅梅在一个学校,她没钱干啥不直接问我借?我说小菊,做人得诚实,你咋满口谎话呢。梅梅清新脱俗得跟朵白莲花似的,能开口问我借钱吗?你竟然因为不想还钱,就把债赖在她头上,你也太不要脸了!” 庄小菊憋屈极了,头一回对庄梅梅生出不满。 凭啥好处都你得了,你手还这么干净,要自己在后边擦屁股? 姜晓穗心里仰天大笑。 这两个堂姐妹,一个毒一个蠢。 让她俩狗咬狗最合适。 “小菊啊,咱俩这么多年朋友。要不是早上这事,我也不能赶尽杀绝,要怪还得怪你自己太坏了。” 庄小菊更加后悔,抓住姜晓穗的衣服喊。 “晓穗,真是梅梅让我干的!昨天我去公社给梅梅打电话,她知道你没爬床惊讶坏了。她说粮站会着火,让我给她爸带话。我一开始也没想答应,但没想到粮站真着火了。你想想这事,是不是够吓人的?我也不敢不听啊。” 她是有苦衷的啊。 姜晓穗瞥了她一眼,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小菊,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梅梅可是你的亲堂姐啊,你咋能为了自己的名声,就往她身上泼脏水呢?” 庄小菊:“我说的真的是真的!” “你这些话说出去,有一个人信吗?人家是前途光明的大学生,你呢,是个惦记男知青从田埂上摔下去的村姑。你也配跟她比?我看你思想有很大的问题啊。” 庄小菊痛哭流涕,同时心里忍不住怀疑。 要是哪天事情败露,庄梅梅会不会让她一人顶罪,所有人都相信庄梅梅,不相信她? 光是想想那种场面,庄小菊就想一巴掌扇死庄梅梅。 凭啥欺负老实人啊! “我不管你要闹啥幺蛾子,先还钱。今天不把钱还我,我明天就去报公安。我可告诉你,这次救火,严所长亲口夸我是女英雄。相信英雄的债被赖了,严所长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庄小菊差点晕过去。 “我,我就只有五块钱,这还是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你能不能宽限我几天,等庄梅梅回来了,我一定问她要钱,然后还给你。” 明里暗里,庄小菊知道,从今往后她不能像从前一样捧着护着好堂姐了。 姜晓穗拒绝:“不行,今天必须还钱。” 庄小菊没想到她这么绝情,想来想去只能问二叔要钱了。 “行,你先回去。晚上我把钱给你送过去行不行?” 第23章 事情始末 “行,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再宽限你几个小时。今晚八点之前,来我家还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姜晓穗大方道。 庄小菊悔不当初,赶紧出门去寻她的好二叔。 姜晓穗到家时,除了意犹未尽的姜老太,其他人都已回来了。 走进厨房,宋幼姗正在准备一家子的晚饭,姜大嫂坐在灶前烧火。 “妈,晚上吃啥呀?我快饿死了!早上和爷爷去公社,没吃午饭,下午就吃了三个鸡蛋,现在肚子咕咕叫呢。” 宋幼姗浅笑:“晚上烧鱼,你奶奶特意让烧的,说是给你好好补补。” 姜晓穗高兴了,心道这便宜奶奶只要哄高兴了还是挺大方的。 姜大嫂酸死了。 “晓穗,你咋一口气吃三个鸡蛋啊?奶要是知道了,又得说你。” “不可能,我奶最疼我了。回头我挣钱了,还要给我奶买肉买面买衣服,她不能跟我小气。” “真的吗,大孙女?你要孝敬奶啊?”不知啥时候,姜老太出现在厨房门口,脸上堆满了笑。 这一下午过得可太舒心了。 回家都是用蹦的。 姜晓穗冲她露出一口白牙。 “那必须的呀。奶,你放心,我这次翻译是不挣钱啊。可也不能每次都不挣,次数多了,周书记也不好意思啊。到时候你就等着我孝敬你,我必须让我奶吃肉吃糖,嘴巴不能淡咯。” 老姜家这粗茶淡饭,她可吃不惯,必须得找机会改善伙食。 而且这一大家子都营养不良的,也要好好补补。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呢。 姜老太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完全忘记之前被姜晓穗连累得出不了门。 “大孙女,奶的宝贝大孙女哟。奶这么多孙子孙女加一起,都没有你一个人孝顺。奶真是没白疼你啊。” 姜晓穗嘿嘿笑。 便宜奶奶也挺有意思,不高兴了叫她死丫头,高兴了叫她宝贝大孙女。 女人不管到了哪个年纪,都是如此的现实啊。 她喜欢。 姜大嫂撇嘴。 小姑子要去给公社翻译资料的事她也听说了,不过这些好话蒙蒙老太太也就得了。 小姑子赚的钱本来就该交到家里嘛。 还孝顺呢,这是拿着公中的钱在孝顺啊。 不过姜大嫂觉得买肉了,自己也能跟着吃,所以没吭声。 “晓穗啊,你今天可出风头了。现在大家伙都夸你呢,再也没人提你学校里的事了。”姜大嫂笑眯眯道,“奶,我看咱们可以相看起来了。凭晓穗这样貌,可以挑个镇上的人家。” 姜老太还没说话,姜晓穗就喊道: “大嫂你说啥呢?过了年我才十八呢,还小,况且我还要在家多待几年,多挣几年钱,好好孝顺我爷爷我奶奶,你别瞎出主意啊。” 姜老太一听,更感动了。 大孙女这是心里有她啊,连嫁人都不想了。 这大姑娘哪个不想嫁啊? 姜老太心都化了。 “对,不着急。奶的孙女还小呢,咱不急啊。奶得慢慢挑,好好挑,给你挑个好的。凭我大孙女这样貌,嫁谁不行啊?还镇上,我看嫁到县里都绰绰有余。” 姜老太鸡血上头,一腔热血没人敢反驳。 姜晓穗捧场鼓掌。 “厨房一股味,走,跟奶上你爷那屋去。”姜老太拉着宝贝孙女出了厨房。 姜大嫂一脸悻悻。 她算是看明白了,姜晓穗又成了老太太的心头宝。 不,从前那糟心样可不算宝,现在又能挣面子又会说好话才是真正的宝。 她要抢记分员的工作,怕是一抢一个准啊。 姜大嫂前所未有的忐忑。 姜晓穗走进堂屋,屋里的男人们全都停下来,目光热切地看过来。 “晓穗啊,忙了一天,爷爷还没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早上机灵,爷爷怕是要遭大罪了。” 姜晓穗忙道:“爷爷您这说的啥话啊?咱们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还跟我说谢谢,是不是想折我寿呢?” 姜老太忙道:“呸呸呸,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嘴上一点把门没有。老头子,你也是,咋还跟丫头整这出呢?” 姜老爷子哈哈笑道:“是了,是了。晓穗长大了,懂事了,爷爷很欣慰。爷爷不说了啊。” 姜老太走到他边上,姜晓海懂事,站起来让出凳子往后挪。 “俩小子再往后挪挪,晓穗还站着呢,一点眼力见没有。来,大孙女,坐奶边上。” 姜晓海:“……” 姜晓湖:“哎!” “老头子,刚说啥呢?” “早上的事,春阳去查了。庄老二说动了瞿老头,让他去公社告状,说我德不配位,这才招来了民兵。” 姜老太嚷道:“黑心的庄老二他想干啥啊?还有瞿老头,他一家子超支户,亏了队里多少年。要不是你照顾他,他家早饿死人了,丧良心的家伙哦!” 姜老爷子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多半许了啥好处,也没啥稀奇的。至于那个蒋斌,听说是庄良伟的表外甥,虽然隔了两层,但走得挺近。” 姜晓穗忽然想起来问:“晓湖,你跟蒋斌有仇吗?早上打得那么狠。” 姜晓湖抬起头,眼神飘忽,耳根子发热。 “没……没啊。” “没有你瞎动手。”姜老爷子责备,“不管咋说,那个蒋斌好歹是组织派来的。你跟他动手,是想跟组织过不去吗?下次动手前好好想想,小心坏了大事。” “哦。”姜晓垂头丧气,小声嘀咕,“蒋斌不是好东西,从前还调戏女同志,他该打。” 姜晓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问老爷子:“爷爷,那这事怎么处理?公社那边咱们动不了,队里的几个要不要罚?” “他们这些小动作只是针对我个人,既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又没有触犯法律。我就是想开大会批评,也找不到理由啊。” 姜老太不高兴:“难道就这么算了?今天要不是晓穗机灵,咱家怕是要出大事。老婆子可咽不下这口气。” 姜老爷子笑得一脸得意,眼睛明亮地望着一屋孩子。 姜晓穗撒娇:“爷爷,您肯定有办法治他们。快告诉我!” 第24章 一碗米饭 姜老爷子哈哈笑道:“马上要修河渠了,公社要我们出十个人。那可不是啥好活,不仅要下力气,还又脏又臭。我看瞿老头家欠着工分不容易,让他家出三个人。再让庄老二和庄老大家各出两个人,剩下的从队里挑挑。” 姜晓穗眼睛亮了。 修河渠啊,原剧情里姜大哥被派去修河渠,还因此摔断腿终身瘫痪。 她怀疑这其中有庄良伟的手笔。 “爷爷,每年都要修河渠吗?” 她要是没记错,姜大哥应该是明年出的事。 不知道他避过这一劫,明年还会不会出现同样的事? “每年冬天都要修一修,老传统了。”姜老爷子道,“另外,这几天天气不错,我看得把大队的荷塘挖一挖。莲藕也沃得差不多,该起出来了,各家分一分,过年还能尝个鲜。就从庄家和老瞿家选人,这活女人也能干。” 姜老太等田间好手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望着姜老爷子的目光一片钦佩之意。 唯有姜晓穗一脸懵逼。 姜晓海瞧她一眼,笑了:“冬天挖藕要泡在水里,一边吹冷风一边泡冷水,比起修河渠还辛苦。” 姜晓穗跟上队伍,倒吸一口气,朝姜老爷子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名额给我‘好姐妹’小菊留一个。” “胡闹,大姑娘家下荷塘,冻坏身子咋办?”姜老爷子轻斥,“你跟小菊丫头闹掰了?” 姜晓穗撇嘴:“您知道庄良伟为啥突然要跟您作对吗?他女儿庄梅梅撺掇的。” 姜老太大惊:“那丫头不是去省城探亲了吗?” 姜晓穗继续撇嘴:“庄小菊打电话联系上的呗,电话费多贵啊,亏她舍得。” 其实姜晓穗想得明白,因为她没爬床这事让庄梅梅感到奇怪,从而加速了民兵事件发生。 事实证明,老姜家家破人亡,果然有女主的手笔。 姜老太太一拍大腿:“我就瞅那俩丫头不是好的,尤其是庄梅梅,从小到大那个装哦。跟她那个知青娘一模一样,老觉得自己是城里人。城里人了不起啊,我呸!” 姜忠平脸色微变。 姜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老太太就喜欢乡下人,乡下人最实诚,从来不会出尔反尔,一个唾沫一个钉,哼!” 姜晓穗一脸懵逼,看看大哥二哥,也是同款表情。 好端端的,骂她娘干啥? “行了,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提。”姜老爷子打断她,“孩子都大了,别说这话。让人听去了,老大一家能有啥好吗?” 姜老太面色沉沉,不吭声了。 姜晓穗直觉这中间有事,但看爷爷的意思是,不准家里人提。 这是为啥? 晚饭烧了一大盆鱼,宋幼姗厨艺优秀,切了几片薄薄的腊肉,还放了盐水豆腐,煮得鲜香入味。 一家人忍不住咽口水。 姜晓穗看着自己面前唯一一碗白米饭,感动得很。 这是前身一直来的待遇,哪怕怀孕的姜大嫂和年幼的大毛都没有。 前几天因为被开除的事中断了,现在又给她单独煮了米饭。 哪怕其他人天天玉米饼子、地瓜粥,也没有把她的米饭取消了。 宋幼姗温柔催促:“晓穗,快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晓穗突然很感动,心头泛起股酸甜滋味,坚定地看着家人。 “爷爷,奶奶,爸妈,你们放心,等我翻译挣了钱,一定给你们买好吃的。”她郑重道,“过了年,我想办法多挣钱,让你们都吃上米饭。” 大毛呲溜口水:“谢谢姑姑。” 姜大嫂翻了个白眼。 小姑子这饼画得,都焦了。 姜老爷子道:“不许要周书记的钱,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咱欠着人情呢。” 姜晓穗:“……” 姜老太笑呵呵道:“没事,大孙女,奶信你。你二叔刚打了工资回来,家里少不了你一口饭,快吃,啊!” 老太太今天出风头,心情正好,对孙女的关爱也正上头。 “对了,你们跟周书记说,让他后天来队里吃杀猪饭了吗?” 姜老太一脸期待,她准备在二十七那天再出一次风头,这样年前她的快乐就满了。 提起这个,姜老爷子满口夸赞:“说了,不来。周书记可是好领导啊,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连鸡蛋都不肯收一个。” 姜老太大失所望,她预想中的风光画面“啵啵啵”碎成了泡沫。 姜晓穗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吃完饭不久,庄小菊一脸菜色地来还钱了,仔细看,脸上还有个巴掌印。 姜晓穗好奇:“你爸打你了?” 这么大的巴掌印肯定是男人干的。 庄小菊现在彻底恨上姜晓穗了,没好气地说道:“关你啥事?” 姜晓穗语重心长:“你毕竟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啊,作为朋友,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关心你。不过算了,你也不需要,咱俩就这样。” 说完,她接过钱,转身进了院子,“咣当”关上门。 庄小菊望着紧闭的院门,心中突然一阵凄凉。 她为庄梅梅做了那么多事,现在不过是拿回本就不属于庄梅梅的钱,她那个好二叔竟然打她! 他怎么敢呐? 他凭啥这么干? 想到刚刚姜晓穗说的话,庄小菊第一次后悔。 或许姜晓穗才是真正把她当朋友的人,可惜她们已经绝交了。而且庄梅梅以后总会当干部的,自己还是得朝前看。 想到这里,庄小菊转身踏着夜色离去,背影充满决绝。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骑车去公社。 翻译是块敲门砖,她最终的目的,是进社队企业上班。 作为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周瑞华是她的主要讨好的对象。 姜晓穗整理好着装,摆正辫子,敲开办公室门。 不大的办公室里,陈设简约至极,只有一张办公桌,两张椅子,一副文件柜。 男人伏案桌前,上半身微倾,露出冷峻出色的眉眼。 “周书记,早上好。” 姜晓穗打破一室寂静,眉眼弯弯的笑模样仿佛能甜到人心里。 “嗯。”周瑞华定力堪比老僧,姿态冷漠地从办公桌前起身。 “资料在桌上,纸和笔都准备好了。公社暂时没有其他地方安置你,这几天你用我办公桌,我去外面。” 第25章 蒋斌被开除 姜晓穗打工人属性瞬间被激活。 “您要出去?嗐,那多麻烦呀。我在您桌边搭条椅子就行,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周瑞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避嫌。” 姜晓穗笑容逐渐僵硬。 矫情! 周瑞华从她身边走过,淡淡道:“中午有人带你去吃饭。” 办公室门关上,姜晓穗偷偷翻了个白眼,欢快地走到办公桌前,盯着办公木椅的眼神灵动。 “副书记的椅子,那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我是……姜书记?嘿嘿!” 姜晓穗小手一背,坐在了椅子上,男人留下的余温瞬间触达臀部。 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姜晓穗心跳如擂鼓,耳根子不受控制得发烫。 “出息,这点出息!姜晓穗,你是来工作的,镇定,保持镇定!” 不就是个男人吗,当她没见过世面啊? 型男到奶狗,她见得多了好? 门外,忘记拿杯子正想推门而入的周瑞华:“……” 其实一早上不喝水也没什么。 姜晓穗翻开面前的资料,翻译内容对她来说很简单,难的是要一笔一画手写在本子上。 要是现在手边有台电脑,这工作一两天就能完成。 可惜没有。 纯靠手写的话,姜晓穗保守估计得要八九天。 她叹口气,认命地拿起笔,十分钟后搁下笔揉手腕,接着又拿起来…… 反反复复,直到有人敲门,她才从翻译工作中回过神。 “请进。” 推门进来一个身穿蓝色棉袄的大姐,圆脸和蔼,满脸带笑:“哟,小姑娘真漂亮啊。” 姜晓穗站起身:“您好,周书记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哈哈,我不找他,我找你。”在姜晓穗疑惑的眼神下,大姐笑眯眯地解释,“我是公社会计。周书记交代我了,让我带你一块儿去吃饭。咱们快走,再晚点好菜都让人打完了。” “哦哦,好的,那麻烦您了。” 姜晓穗跟着大姐走出办公室,声音带笑:“我叫姜晓穗,溪水大队的。您怎么称呼呀?” “我姓罗,你喊我罗姐就行了。”罗姐天生一张笑脸,说话随和,“我知道你,你是救火英雄。没想到你还会英文呢,真是了不起。” “哪里哪里,我只会些皮毛。承蒙周书记看得起,能为公社办事,那是我的荣幸。”姜晓穗笑容甜美,模样姣好,说话又漂亮。 几句话下来,罗姐便一口一个“晓穗”喊着。 “晓穗,你有对象了没?” “还没,过了年我才十八呢。终身大事不着急,想趁着年轻为建设四个现代化多做贡献。这个,我家里人也很支持的。” 两人打好饭菜,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罗姐显然是“牵红线”深度爱好者,闻言劝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两者不冲突的嘛,你长得这么好看,人又本事,应该好好挑一挑。我手里有几个不错的未婚男同志,工作好,家庭成分也不错,要不要姐给你介绍介绍?” 姜晓穗心里好笑,这话要是让姜老太听见,怕是昨晚的甜言蜜语立刻能化作巴掌印糊到脸上。 公社会计介绍对象,那能差了么,赶紧给我宝贝大孙女安排上啊! 姜晓穗万呼庆幸,腼腆地笑:“不麻烦罗姐了。过几年等我有心思了,再麻烦您给我介绍,哈哈。” “太可惜了。”罗姐遗憾。 两人正聊着,一个身穿黄色棉袄面容秀丽温婉的年轻女同志走过来:“罗姐,这是你家亲戚啊?长得真好看。” 罗姐笑弯了眼睛,有些作弄道:“丹丹,你说说你,整天待在广播站,念着表扬人家的文章。可人到了跟前,竟然一点也认不出来。” 俞丹丹愣了下,接着反应过来:“你是姜晓穗?” “你好,是我。”姜晓穗莞尔一笑。 俞丹丹放下托盘在她斜对面坐下,爽朗笑道:“原来是你呀,罗姐教育得是,昨天还在广播里念到你的事迹呢。没想到今天能见到真人,我很敬佩你不惧危险,追捕特务的行为。” 俞丹丹是广播员,音质清澈甜美,态度诚恳自然,叫人很有好感。 姜晓穗故作疲惫地叹气:“嗐,我做这事可不是冲着表扬去的,你们反复提醒我,可让我太不好意思啦。” 罗姐和俞丹丹笑作一团。 俞丹丹朝边上看了眼,忽然压低声音道:“蒋斌被开除出民兵队伍了。” 姜晓穗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是公社做出的决定吗?” “昨天你们走了以后,武装部的老李被邓书记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他放纵手底下的人,滥用私权。老李却说他是被蒋斌蒙骗的,回去就把蒋斌给开了。” 姜晓穗若有所思。 公社这边的水挺深,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没资格一试深浅。 倒是要谢谢俞丹丹的提醒。 “谢什么呀?这事大家都知道。”俞丹丹笑,“我是公社宣传员,难得在公社遇到和我年纪相仿的。一会儿上我办公室去玩,对了,你一个人和周书记待着会不会紧张啊?” “不会啊。” 俞丹丹露出惊诧和钦佩之色。 姜晓穗眨眨眼:“他又不在办公室,我紧张个啥?” 罗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周书记那个冷面郎君,见了漂亮小姑娘只想躲得老远。为了让晓穗安心翻译资料,打算这几天都和王秘书挤在一块了。” “啊?周书记可真是……严肃啊。” 严肃的周书记趁着女人去吃饭,带着王秘书返回自己办公室,翻开桌上的手写的资料。 字迹工整清晰,文字顺畅,哪怕写到后面也不见潦草。 看来姜晓穗除了有能力外,对待工作的态度也很端正。 这样的人才,要是没有对自己别具用心,倒是可以放在身边用。 可惜了。 王秘书在背后看了一眼,赞道:“姜同志的字真漂亮,做事也认真。不枉费您帮她把蒋斌拉下马。” 周瑞华淡淡道:“我不是为她,我只是看不惯蒋斌这样的人。把他留在民兵队伍里,迟早会给组织惹出大麻烦。” 这个决定与她无关。 第26章 不要产生爱情 吃过饭,姜晓穗跟着俞丹丹回到宣传部,部里只有她一个光杆司令。 “这是我妈自己炒的瓜子,尝尝,千万别客气啊。”俞丹丹说话爽利,气质却很温柔。 “不跟你客气。”罗姐率先拿了把瓜子,边嗑边问,“丹丹啊,找对象没?” 俞丹丹笑骂:“罗姐,这个问题,你这个月已经问了我三遍了。” 罗姐叹气:“那还不是你们这些小年轻不着急,要不我能这么上心么?” “是是是。”俞丹丹好脾气地笑,顺着她说,“不过现阶段就不用了,回头我要想找对象,一定麻烦罗姐好好帮我挑挑。” “你啊,就知道搪塞我。”罗姐笑骂,“我跟你们说,找对象这事宜早不宜迟,晚了能耽误很多事。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公社的杨主任。” 她看向姜晓穗:“杨主任是做妇联工作的。年轻那会儿,为了当进步青年把婚事给耽误了,一直到三十岁才结婚。等生了孩子,已经三十多了。现在眼看要退休,儿子却没到退伍的年纪,以后真转业了只能等上面安排。虽说咱们公职人员跟企事业单位不同,工作不能由子女顶替。但她好不容易熬到这个位置,一旦退了,许多关系用不上,连自己儿子的前程都安排不了,你们想想有多憋屈?” “难怪她这几天连个笑脸都没有,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俞丹丹接茬。 姜晓穗吃了一中午的瓜,撑着肚子回到办公室。 一直翻译到下午三点,她合上笔记本,慵懒地伸着懒腰。 打工人累了,该下班了。 周瑞华像是掐好时间般,恰巧推门而入,手里提拎着个网兜,隐约露出纸盒一角。 姜晓穗拉伸到一半,动作别扭又尴尬,目光呆呆地看着他。 周瑞华眼里的姜晓穗杏眼蒙蒙,红唇微微嘟起,白皙的脸蛋透着股可怜的狼狈。 他目光定了片刻,缓缓收回视线,问道:“差不多了?” 姜晓穗回过神:“哪有这么快?这么多资料呢,起码得十天。今天我要下班了,等后天再过来。” 周瑞华意外:“你明天有事?” “明天大队杀猪,我身为大队一员,当然要随时听候差遣。”姜晓穗努力把吃肉这事说得高大上一些。 周瑞华想起来了,她昨天好似还邀请过自己。 这年头吃顿肉不容易,倒确实不好耽误她。 周瑞华提起手里的网兜:“这个给你。” 姜晓穗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盒巧克力。 “你要送我巧克力啊?” “哪里不妥吗?” 这是他妈从省城寄来的,周瑞华觉得腻,想到姜晓穗可能喜欢,便拿了过来。 姜晓穗仰头,男人表情很淡,望着她的眼神实在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 她忽然生出作弄之意,嘴角带了点浮夸的笑,声音娇软:“周书记,我听人家说,巧克力是送情人的。你送我这个,不会是……” 周瑞华镇定的脸色总算有些许变化,脸上闪过短短的局促,片刻恢复从容。 “抱歉,我事前不知道。你不想要的话,先还给我,下次——” “我要啊!”姜晓穗眼睛亮亮的,声音雀跃,“你送我的,我干嘛不要?” 巧克力哎,七十年代奢侈品。她今天手都要写断了,收他一盒巧克力怎么了? 周瑞华被她愉快的态度感染,嘴角不由沁出一抹笑意,等到反应过来后,登时全身一震。 她这样高兴,是不是误会了? 姜晓穗摆弄着网兜的带子,并不晓得身前的男人正在经历一番天人挣扎。 “姜同志。” “啊?” 周瑞华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染着歉意。 “我不打算在这里找对象,我家里对我的婚事已有安排。我希望我们之间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不要产生别的东西。” 姜晓穗:“……” 她随便撩一下,他已经想到结婚了? 离大谱! 被人当面否定,姜晓穗心情不太美妙:“周书记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绝不会觊觎您,这点您大可放心。” “那就好。”周瑞华面无表情地应道,心里却不似预想般松口气,反而多了些沉重的感觉。 姜晓穗拎着巧克力下班了。 虽然被人警告不要痴心妄想,但巧克力是无辜的。 而且他说了这样不客气的话,自己要是还给他,指不定被误会恼羞成怒呢。 虽然她确实有些恼怒,但姜晓穗清楚,这只是因为丢面子而已。 和感情无关。 从公社出来,姜晓穗去了供销社。 临近年关,供销社里挤满了人,问价、看货、交易的声音喧闹鼎沸。 姜晓穗踮起脚尖看了一圈,找到杜红在的柜台,角度刁钻地挤进去。 “杜姐,我又来了。咱这儿有没有适合老太太的帽子?要颜色喜庆点的,我给我奶奶买。” 人太多,姜晓穗没法慢慢攀交情,也怕杜红不耐烦,一口气把需求说明白。 杜红被突然出现的漂亮脸蛋闪了一下,立刻想起这人是谁,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多出一块硬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是巧克力。 这可是稀罕东西啊,连他们供销社都没得卖。 杜红很高兴,扯着嗓子喊道:“有呢,妹子你等等啊,我给你拿过来。呐,你看看,这种帽子在省城很流行,咱们这儿戴的人不多呢。” 姜晓穗很快拿到一顶暗红色的毛线帽,以她的眼光来看,款式当然不年轻,不过姜老太一定会喜欢的。 姜晓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姜老太嘴上不饶人,但行动上对前身和她都够好的。 单是饭桌上那碗白米饭,她就该好好孝顺便宜奶奶。 有了这顶红帽子,足可以抵消周书记不愿光临杀猪饭带来的不开心了。 “挺好看的,多少钱?” “毛线的不便宜,要两块五毛钱,不收你布票。” 后半句,杜红靠在她耳边悄声说。 姜晓穗边数钱边道:“再给我称两斤水果糖一斤鸡蛋糕,对了,还有肉吗?” 虽然明天就杀猪了,但不妨碍她今晚想吃肉。 “有腊鸡,要吗?” “要要,来两只行吗?” “行,这是今天刚来的货,你运气不错。” 姜晓穗付了钱,喊道:“杜姐,那我先走了啊。瞧你这儿忙的,下次等你空了,咱们再好好唠唠。” 杜红一方面挺高兴,一方面也喊累了,冲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卖货。 第27章 姜老太感动 姜晓穗回到家,正好赶上溪水大队下工。 社员们归还了农具,三两成群地从大队处走出来。 “晓穗,去过公社了?” 姜晓穗看着老人,满脸带笑地喊人:“去过了,二爷爷,晚上来我家吃饭呗。” 自行车把上挂着两只健硕的风干鸡来回摇晃,下工社员们的眼睛也黏在腊鸡上晃。 碰都碰上了,总不好装瞎。 何况她还有事求二爷爷呢。 姜武林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我才不去,去了你爷又要劝我。老头子才不给外国佬编东西呢,那是糟践!” 说完,小老头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 姜晓穗:“……” 看来去社队企业上班这事,任重而道远啊。 正想着,姜大嫂锁了仓库门,从大队处出来,一见姜晓穗就双眼放光。 “晓穗,这是鸡?” 说鸡不说,文明你我他。 “我确定不是鸭。” “哈哈哈!”姜大嫂捧着肚子一颤一颤地笑,吓得姜晓穗差点把自行车给扔了。 “当心点,这可是鸡啊!”姜大嫂冲过来扶住车把。 姜晓穗没好气:“是你要当心,那可是娃。” “没事儿,娃知道晚上吃鸡,高兴得在肚子里蹦哒呢。” 姜晓穗:“……” 行,以姜大嫂的身体素质,只要大哥不出事,难产而亡这事应该是不会发生了。 两人一起进了家门,姜大嫂自告奋勇要下厨,声称她做鸡手艺最好。 “拉倒你。嫁到我老姜家之前,你吃过鸡吗?”姜老太骂人。 “咋没吃过啊?我弟吃肉的时候,我跟着啃过骨头呢。”姜大嫂不服。 “放屁,那叫吃过吗?”姜老太心疼,“还没过年呢,吃啥鸡啊?明天大队里杀猪了,今晚凑合一顿得了,这鸡留着以后吃。” 姜大嫂大失所望,眼里都没有神采了。 男人们虽然想吃,但在吃什么的问题上,一向由姜老太做主,这时也不敢多说啥。 一瞬间,姜晓穗感受到了数道火辣期待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奶,明天是明天。杀了猪,各家还分肉呢,过年有的吃。这腊鸡可是我特意买的,就想好好孝顺你跟爷爷。你们俩辛苦一整年了,连只鸡都吃不上,这像话吗?” 姜大嫂:“太不像话了。” 姜晓穗嘴角一抽,继续游说:“昨晚我说了,要给爷奶吃上好的。今天特意跟周书记支了翻译费。爷你别说话,我支的是下回薪水,这回给他翻译的。周书记是好人,非得把钱都算给我,那我不能答应。可咱们也不能让他难做,人家是领导,有些事比较敏感。” 周书记不好意思了,借你名头用用,算是你今天口出无状的代价。 姜老爷子被说服了。 姜老太不冷不热的脸重新被热情和感动点燃。 “奶,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辜负啊。” “晓穗哇,奶的宝贝大孙女哟,奶真是没白疼你。好,烧,今晚烧一只。老大媳妇你去烧,晓海媳妇压根没吃过鸡,别给我糟蹋咯!” 宋幼姗细声细气地答应,拎着腊鸡进厨房去了。 姜大嫂见状,连忙捧着肚子跟进去:“妈,我来帮你。” 不会做还不会学吗? 就小姑子这出息的样,以后少不了吃鸡的时候。 还是她聪明,小姑子赚钱不交公中最好,她也能跟着吃好吃的。 她可都看见了,车上还挂着一兜糖果和鸡蛋糕呢。 好大一袋,她怀着身子吃几块不打紧? 退一万步说,哪怕她吃不到,大毛一个孩子总少不了。 嘿嘿,突然觉得小姑子退学后,自己能占到便宜了呢。 “奶,快过年了,我给你买了顶帽子。听说是省城那边流行的款式,咱公社都没几个人戴呢,好看不?” 姜老太愣了一下,眼睛登时亮起来,面颊发红,不敢置信地问:“这……这是给我买的?” “对啊。”姜晓穗给她戴上帽子,“冬天冷,早上出门别冻了耳朵。奶,这颜色衬你,你戴着好看呢。” 老太太对她挺好的,虽然有时候冷言冷语,但她对孙女舍得花钱,光这一点,十个生产队的老太太也比不上。 姜晓穗其实愿意对她好。 姜老太的眼睛一下子湿了,认真地看着姜晓穗。 “奶,你咋哭了呀?” 姜老太抹眼泪:“奶是高兴。没想到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有个孙女真把我老婆子放在心上。” “您可是老姜家的定海神针呢,谁敢不把您放心上呀?”姜晓穗笑道,“瞧瞧,这么洋气的老太太,一定羡慕死他们了。” 姜老太不好意思:“真的?” “当然是真的,可精神了,显得奶奶年轻好几岁。爷爷,你说呢?” 姜老爷子目光温和地望着她俩笑:“好看,老婆子你戴红帽子太好看了,我好像看到了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其他人也纷纷夸赞。 连最沉闷的姜忠平也笑了:“妈,这样看着年轻。” 姜老太的心都飘起来了,眼睛里透着得意,“现在几点?四点多还早,奶突然想事,出去一趟。” 姜晓穗怕她嘚瑟太晚不回家,连忙在后边喊:“奶,早点回来吃饭,晚上可有鸡啊。” 姜老太那叫一个窝心哦:“哎,奶知道啦。” “姑姑,这是鸡蛋糕不?” 姜老太一出门,大毛立刻凑上来,眼睛瞟着她手里的网兜。 “你眼睛倒亮。”姜晓穗打趣道,“给你两块。鸡蛋糕软和,留给太爷爷太奶奶,你吃糖和巧克力。” “巧克力?小豆子说他爷爷从县城里带回来一块,可甜了,比糖还好吃。” “我给你四块巧克力,你给狗蛋两块,他昨天早上来咱家报信,要好好谢谢他。” 大毛迫不及待地塞了一块进嘴里。 “哇,好好吃。我知道了,姑姑,那我吃完了你能再给我一块吗?” “看你表现。你要听话,我就再给你。” 大毛立正站好:“姑姑,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干啥我干啥,指定比我小叔还听话。” 姜晓海:“……” 他老婆孩子的思想很危险啊。 姜晓穗把剩下的鸡蛋糕,一人分了一块,余下的放进老两口屋里。 至于糖果,她直说了留她手里明天分给队里的孩子,算是谢谢大家伙帮着赶走民兵。 晚上,老姜家和和美美地吃了饭。 姜老太整晚哼着小调。 姜晓穗早早睡了。 明天庄梅梅要回来,她得养好精神,严阵以待。 第28章 糖衣炮弹 大年二十七那天,姜晓穗起了个大早,走出房门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厨房灶上热着一个米饼和一碗蛋羹。 显然是温柔的宋幼姗女士特意留下的。 姜晓穗眉开眼笑,美滋滋地享用了“小灶”,同时开始期待今天中午的杀猪饭。 大概是这副身体缺油水的缘故,姜晓穗发现自己比穿越前馋肉,而且是那种带油腥的肉。 有种身体背叛喜好的感觉。 吃完早饭,姜晓穗迈着悠闲的步伐来到大会堂。 这里是大队开会和议事的地方,今天的杀猪宴就摆在这儿。 姜晓穗来得晚,没机会送猪猪一程,空气中只余下猪猪才有的臭味和温热的血腥味。 地上洒着星星点点的猪血和飞扬脱落的猪毛,照见着战况之激烈。 姜晓穗捂着鼻子,走到人最多的木梯前面。 四头开膛破肚的年猪已倒挂在梯子上,又白又胖,喜得社员们谈兴甚高。 “矫情。” 嗯,谁敢骂她? 姜晓穗瞪过去,只见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孩子,剪着一个齐下巴的学生头,斜眼瞧人。 “小赵?” 赵芸芸脸色大变,插腰拧眉,凶巴巴地叫道:“姜晓穗,你有没有点礼貌,喊谁小赵呢?” “哟,赵老师,你还知道礼貌呢?一位教育工作者脱口成脏,你好意思当老师呢?” 姜晓穗依旧用手抵着鼻孔,闷闷地笑:“还有,你不是小赵,难道是老赵啊?我五奶不能答应啊。” 赵芸芸是赵五奶的孙女,在公社小学当老师,一向和前身不对付。 不过姜晓穗觉得这人脾气虽臭,人倒还行,起码比庄家姐妹靠谱。 “你——”小赵张牙舞爪,别有一番可乐。 “你别得意,救火英雄又咋样?溪水大队里,你就是个狗都嫌!” “你确定?”姜晓穗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转身走到孩子最多的空地边,挑了张凳子坐下,“分糖了。” 不轻不重的一声,宛如春雷炸进孩子堆。 “糖?晓穗姑姑,你要分糖吗?” 小妮子长得怪可爱的嘞。 “对呀,你们排好队,一人一颗,不许抢不许插队,拿到糖的孩子不许排两回。先到先得,发完就没了啊。” 萝卜头们欢呼一声,很快乖乖排好了队。 “谢谢晓穗姑姑。” “谢谢晓穗姐姐。” “……” 一个年轻的婶子从她面前经过,惊奇地笑道:“晓穗,你这是干啥呢?” 姜晓穗声音清脆响亮:“快过年了,给孩子们甜个嘴。” “那你这么发,得要多少糖啊?太花钱了,你别惯着他们。” “没事。”姜晓穗笑吟吟地说道,“叔伯婶子平时照顾我,我也该疼疼小的,这是传统。” 婶子听明白她的意思,笑哈哈地看了会儿,也不劝了。 姜晓穗见状塞给她一颗,婶子推脱两下收了,转头跟帮忙烧饭的女人们说起她的好话。 救火英雄是抽象的,但发糖的姜晓穗是具体的。 拿到糖的孩子跑出去通知其他孩子,大会堂里越来越热闹。 赵芸芸傻眼了。 姜晓穗太不要脸了,竟然用糖衣炮弹来收买人心。 “姑姑,给你。”狗蛋跑过来,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硬块。 赵芸芸低头一看,惊奇道:“你哪儿来的巧克力?这是稀罕东西,连供销社都没有呢。” 狗蛋腼腆地笑:“晓穗姑姑给我的,她昨天还给我吃鸡蛋呢。” 赵芸芸心梗。 完了,敌人已经打入赵家内部。 幸好还有她奶奶这个明白人,知道姜晓穗不是个好的,还得是老同志眼明心亮啊。 赵芸芸不想再看姜晓穗装好人,扭头往老太太聚集地走去,刚一靠近,就听到姜奶奶得意洋洋的声音。 “我敢说,整个大队也没有比我家晓穗更孝顺更贴心的孙女了。赵五奶,你说是不是?” 赵五奶的声音憋屈又不甘:“是又咋样?” 赵芸芸:“???”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她奶咋也开始不对劲了? 姜晓穗给最后一个孩子发完糖,重新背好挎包,站起身舒展身体。 孩子们的喜欢天真直接,得了糖大多围在她身边笑笑闹闹,男娃娃则时不时往这儿偷看一眼。 姜晓穗把最后一颗橘子味的糖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 中午吃饭,她要坐小孩那桌。 赵芸芸走回来,拉着脸道:“我奶让我带你去荷塘叫人。” “啊?为啥?”姜晓穗不懂。 赵芸芸没好气地瞪她:“大队杀猪,你光等着就行了?不得干活啊?” 往常这种时候,奶奶才不会想到姜晓穗呢,也不知道姜晓穗到底给她奶灌了啥迷魂汤。 明明对姜奶奶嫉妒到不行,咋一回头还让自己照顾姜晓穗呢? “哦~懂了。”姜晓穗笑道,“走。” 两人来到荷塘边,庄家兄弟和瞿老头三户人家的壮年男女,和几个队里壮劳力正在满是淤泥的池塘里挖藕。 寒冬腊月里,即便太阳高照,泡在池水里还是冻得不行。 姜晓穗看着三家人吃瘪的样子,心里一阵舒爽。 该! 等过完年,公社安排挖水渠了,还有得你们苦吃呢。 只是没想到庄小菊爸妈这么疼女儿,竟然没有牵连到庄小菊,让她也跟着下荷塘。 不像他们一直以来的教育方针啊。 姜晓穗望着池塘边跟在谢景川身后献殷勤的庄小菊,颇为纳闷。 谢景川几个知青刚来溪水大队,姜老爷子安排他们过来洗藕。 这活不难,只要把挖上来的糖藕泥巴尽量清洗干净就行,主要还是冻手。 庄小菊和几个女同志热心助人,帮着知青们一起清洗,面容羞怯,笑容灿然。 姜晓穗明白,这些人都是来看谢景川的。 不得不说,谢景川生得很好看。 面容白皙英俊,笑容阳光,富有感染力,身上还带着股家境优越才能培养出的优雅从容,与周围人格外不同。 鹤立鸡群,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姜晓穗莫名想到周瑞华,若他站在这里,肯定也有同样的效果,或许还更胜一筹。 不过周瑞华气质优雅更添清冷,与这位温暖的谢知青完全是两种类型。 第29章 庄梅梅回来了 赵芸芸走到荷塘边喊他们早些下工吃饭,又走回姜晓穗身边,见她一直盯着谢景川看,不由问道:“你觉得谢知青咋样?” 姜晓穗闻言,惊讶地回头:“你看上了?” “谁看上了?”赵芸芸翻了个白眼,“他不是我喜欢的型,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我也不喜欢。”姜晓穗坦诚。 谢景川能对所有女同志温柔,十有八九是个中央空调。 还不如周瑞华那个制冷机呢。 “那你还看?”赵芸芸明显不信,“谢知青刚来那天,你看到他眼睛都亮了。” 姜晓穗坦然的神情一僵。 天爷哟,前身好像真对这位男知青动过心,只是因为退学的事被说破,没来得及对谢景川下手。 吓死人了,幸好没有下手。 这位可是女主的备胎啊。 原剧情里,谢景川跟庄梅梅关系很好,还给过她帮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最后没有走在一起。 总之,这个男人不能碰。 姜晓穗朝“玩泥巴”天团走过去,打算喊他们一声就回大会堂抢凳子。 哪晓得庄小菊偏头看到自己,登时露出惊恐异常的表情。 姜晓穗:“……” 看到前任债主有这么可怕吗? 庄小菊现在觉得,姜晓穗简直是她的噩梦! 昨晚回家后,她被爸妈混合双打。刚打完,她二叔来家里告状,她爸觉得没面子又打了她一顿。 她昨晚疼得一宿没睡。 要不是今早她妈发话,她还得替她大嫂下塘挖藕。 即使这样,她也被叫来荷塘边清理淤泥。 庄小菊恨死姜晓穗了,要不是她发现粮站失火,后面根本没有那么多事。 而且她还要走了三十块钱,害得她被毒打,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庄梅梅不是好的。 姜晓穗也不是好东西。 “庄小菊同志,你快站稳了,这边地滑,小心摔了。”谢景川边往后躲边好心提醒。 庄小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用眼神求助:“我……我害怕。” “庄小菊,你怕啥呀?”边上有人看不下去,讥讽道,“怕不是想扑倒谢知青身上?” “我没有!”庄小菊脸色通红,羞恼地瞪了那姑娘一眼。 谢景川微微皱眉,好脾气地说道:“庄小菊同志,时间不早了,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先去休息。” 这姑娘好似刚挨过打,硬撑着干活,他有些看不下去。 庄小菊感动:“没事,我能干。” 姜晓穗:“……”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快十点了,大家洗洗手准备去大会堂吃杀猪饭啊,今天可以早点下工的。” 姜晓穗长得好看,她一来,干活的姑娘和小伙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瞟。 她今天穿了身军绿色棉袄,露出白色毛衣领子,显得干净又清纯。 几个知青见她收拾得比城里人还体面,心里暗暗羡慕。 庄小菊见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姜晓穗吸走,登时生出几分不乐意,身体肆无忌惮地往谢景川靠过去。 谢景川避之不及,身体后仰,一直弯到九十度。 姜晓穗嘴巴张成“哦”的形状。 腰力惊人啊,小帅伙! “啊!!!” 谢景川一声哀嚎,双脚顺着滑溜溜的淤泥往池塘坠去。 有几个姑娘已经不忍心地闭上眼,静静等待落水声。 说时迟那时快,姜晓穗一把抓住谢景川,用力一带。 一米八几的男人被重重地甩了上来。 谢景川有点头晕。 姜晓穗松开手,好心提醒:“谢知青,站稳了。” 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要由她自己来守护啊。 谢景川惊魂未定,吃惊地望着姜晓穗,愣神片刻后连连道谢:“姜同志,你力气真大!” 姜晓穗:“……” 你小子,可真会夸人啊。 谢知青被庄小菊逼入池塘,落水前最后一刻被姜晓穗所救——消息迅速传遍溪水大队。 姜晓穗继大广播表扬后,再次被大家交口称赞。 当然,她得承认,早上发出去的糖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庄小菊追着谢景川表示她不是故意的。 谢景川甩不掉她,只能面带微笑地表示没关系。 “谢知青,可真是温柔啊……”庄小菊望着谢景川的背影,小声嘀咕。 “小菊,你喜欢谢知青啊?”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猛地响起。 庄小菊迅速回头,喊道:“你回来啦?” 庄梅梅点点头,笑容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朝谢景川望了眼,又迅速收回:“大队里还好吗?我爸呢?” 按照她的计划,姜大队长现在应该在砂石厂打石子? “今天谁在主持杀猪饭,赵支书吗?真是辛苦他了,这么突然,恐怕有些手忙脚乱?我爸是不是跟在支书身边帮忙呢?” 庄梅梅面带期盼地望着大会堂里面:“晓穗来了吗?现在最可怜的就是她了,自己被学校开除,爷爷也被抓了,你有没有去看她?我们是朋友,这种时候得好好安慰她啊。” 这些天来,庄梅梅想了很多。 心里觉得实在对不起姜晓穗,可她要是心软,好不容易重来一回的生命不是浪费了吗?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生,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但她还是很愧疚,总想亲自去看看晓穗。 庄梅梅说完,许久都没等到庄小菊回话,眼中露出些许不满:“小菊?” 庄小菊的笑容有点古怪,眼睛里少了曾经的亲近:“二叔早上去挖藕了,现在和你哥嫂回家换衣服,一会儿就来了。” 庄梅梅脸色一变:“挖藕?这种天气他们怎么会下荷塘?” 那是最需要工分的人才会干的活,庄家还没到那个份上! 庄小菊心里生出点变态的满足:“因为计划失败了。大队长知道是二叔在背后捣鬼,不仅你家,连我家都受了牵连。还有啊,梅梅,你欠姜晓穗那三十块钱,人家上门要了。” 庄梅梅脸色彻底难看起来,一贯温柔恬淡的表情轻微扭曲:“什么三十块钱?” 庄小菊声音愉快:“就是你在学校里托我借的三十块钱呗。姜晓穗说信用社能查流水,抵赖也没用,要是不给就报公安呢。我也没办法,只能找二叔要了。” 眼看庄梅梅脸色发白,庄小菊犹嫌不足:“对了,你知道粮站的火是谁救的吗?是姜晓穗,她现在是救火英雄啦。” 庄梅梅大叫:“不可能!” 第30章 表彰下来了 庄梅梅回来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 她撇开庄小菊,在人群里找到姜晓穗。 她总是那么耀眼,不管在哪里都能让人一眼瞧见。 “晓穗!” 姜晓穗回头,讶异又了然地道:“庄梅梅?” 庄梅梅贝齿轻咬下唇,露出可怜又生气的表情:“晓穗,你怎么能这样?” “我咋了?”姜晓穗懵逼。 女主咋回事,一上来就骂人啊。 “你和你爷爷为什么要叫我家里人下塘?他们明明不用去,这个活一向是需要工分的人家才去的,你们凭什么滥用私权?” 庄梅梅这一喊,看热闹的人不少。 姜晓穗表情严肃起来,看着她道:“庄梅梅同志,说话要讲道理。大队长领导生产队,有权利安排社员进行劳动,社员应当积极配合。你们家下荷塘咋啦?这是大队长客观合理的安排!况且除了你们家,瞿爷爷家也去了,他们家是超支户,这不正说明我爷爷对特殊社员的照顾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庄梅梅眼眶含泪,尤其在感受到身边不赞同的眼神后,更是真实得委屈起来,“我对大队长的安排不服。” “那你上公社反映去。”姜晓穗道,“只要公社说我爷爷做得不对,我们马上改。” 庄梅梅气得不行。 这点小事公社怎么可能会管,而且说起来,她的理由也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可那是她的家人啊! 要是家里人因为这事迁怒自己怎么办? 庄梅梅又气又慌,眼泪汪汪得求助谢景川:“谢知青,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公社?我一个人不知道找谁说,也怕说不明白。” 谢景川又不傻,立刻知道这女人想让他帮忙指控姜大队长。 别说他还想继续在溪水大队混,就是不混了,他也不可能帮着这个颠倒是非的女人去陷害姜大队长啊。 那做人也太没原则了。 亏他之前还觉得这女人挺善良聪慧,跟其他农村姑娘不太一样。 现在一看,是他瞎了眼。 “抱歉,我觉得姜晓穗同志说得很对,社员应当服从大队长的安排。不仅是你家人,我们知青也参与了劳动,虽然辛苦,但我们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他一开口,其他几个知青立即附和。 “是啊,我们在城里从来没干过这么辛苦的活。可也没觉得大队长故意针对啊,干农活不都这样?” “大队长很公允,我们来的这几天,他并没有为难我们知青,相反很照顾。你这个女同志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有点钻牛角尖了。” 其实他想说庄梅梅不讲道理,但考虑到自己是知青,不敢太得罪本地人,才委婉地改口。 溪水大队总共才五个知青,自成一个小团体,以谢景川为首,态度十分明朗。 社员们听知青这么一说,纷纷夸赞他们合群、爱劳动。 原本知青下乡是不受本地人欢迎的,毕竟干活不行还要分口粮,换谁谁能乐意。 但要是这些知青踏踏实实的不作妖,社员的接受度便高出很多。 庄梅梅骑虎难下,这时庄家人姗姗来迟。 庄母已经了解了全部经过,心里自然一万个不甘心,但她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向姜家低头。 她见女儿被人为难住,立刻用知青的身份和谢景川等人说话,好声好气地向姜晓穗道歉,又扭头批评了庄梅梅几句。 庄母是长辈,她这样通情达理又放得下架子,其他人果然不好为难。 姜晓穗一脸动容,迎合道:“婶子说的对呢,要不说知青有文化,您这思想觉悟比一般人高得多啊。我也认同是蒋斌的问题,不过好在组织已经将他开除出民兵队伍,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匹害群之马会出幺蛾子了。” 蒋斌被开除了? 庄家母女脸色大变,难看得几乎掩饰不住。 这时,赵芸芸喊了声:“晓穗,这儿有个位置。” “来啦!”姜晓穗响亮地应道,眼疾手快地冲到赵芸芸身边坐下。 小孩这桌,她喜欢。 谢景川慢了一步,和其他几个知青坐到另一桌去。 这顿杀猪饭,除了庄家人,大家都吃得很开心。 姜晓穗见识了小孩子抢肉的速度,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只手。 庄梅梅头一次觉得碗里的肉不香,她明白自己这次失误给家里人添了麻烦,可哥哥嫂子也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他们怎么不想想,要是事情顺利能得到多大的好处呢? 这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的家人,根本不值得自己为他们谋划。 想到上辈子的事,庄梅梅对家人的仅剩的关心也消失了。 幸好,自己这辈子改变了命运。 即使姜晓穗再得意,她也是被大学开除的人,以后还能越过自己去不成? 等自己毕业当了干部,看她姜晓穗还怎么得意? 庄梅梅心气顺了些,听到隔壁桌爆出欢快的惊呼声。 “呀,那人是不是周书记啊?他怎么来队里了?” “真是周书记,快去喊大队长!” 周瑞华并不想这个点来溪水大队,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拿到表彰的那一刻,立刻就想飞奔到溪水大队来。 仿佛第一时间见到姜晓穗的反应,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 周瑞华隐隐觉得这不太好,和自己做出的决定是相悖的,但他很快说服自己,姜晓穗对他很有用,适当讨好是应该的。 况且表弟来溪水大队半个月了,他还没见上一面,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 “周书记,您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快,咱们去那边坐,正好那桌还没开呢。” 周瑞华保持着一惯的优雅从容:“这个点过来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县里的表彰下来了,我想着第一时间给姜晓穗同志送过来,所以冒昧了些。” 这时,姜晓穗已经得到消息走过来,听到这话立刻蹦起来。 “我表彰下来了?咦,丹丹,你咋也来了?” 俞丹丹温柔一笑:“我是宣传员,今天这事得写成报道,大大宣传一番,所以跟着周书记一起来了。可我没想到,你们大队今天杀猪,真是不好意思,像是特意来蹭饭的。” “哈哈哈,你这说的啥话啊?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家伙不会介意。”姜晓穗笑眯眯地和王秘书也打了招呼。 周瑞华瞧了她一眼,没吭声。 姜晓穗荣获县表彰,被评委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的消息立刻传遍大会堂。 庄梅梅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听到消息差点把筷子咬断。 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好像在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第31章 我要举报 周瑞华昨天说完那番话后,心里难得有些后悔。 他这人打小在军区大院里长大,不是个温情细语的性子,对待感情向来冷漠粗暴。 这是头一次拒绝了一个人后,竟然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无关私人情爱,只是觉得自己那样做有些不妥,毕竟除了第一回见面,她也没对自己做什么过分的事。 好像有些杯弓蛇影了。 周瑞华悄悄瞄了姜晓穗一眼,见她只和俞丹丹说话,以为她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又忍不住暗搓搓地想,这女人气性好大。 他无奈地朝姜老爷子道:“年关将近,县里决定一切从简,表彰仪式不办了,由公社为姜晓穗同志发放证书。同时也让社员们看看,鼓励大家向姜晓穗同志学习,坚决与坏分子斗争到底,扞卫国家财产利益。” 大会堂里坐着密密麻麻的人,此时都静悄悄听着周瑞华讲话。 坐在后边的人没听清,交头接耳地向前面几桌的人打听。 延迟了一会儿,社员们才一声高过一声地附和:“请领导放心,一定向姜晓穗同志学习。” “姜晓穗是个好同志,今天早上还救了差点掉进荷塘的谢知青呢。” “谢知青……咦,谢知青人呢?回去了?咋这么早回去……” 周瑞华亲手将见义勇为证书颁发给姜晓穗,同时递给她一把热水壶和一个保温杯。 下边立刻爆发出惊雷般的掌声。 在一片掌声中,姜晓穗领着三位领导上桌吃饭,她爷爷、二爷爷、村支书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起作陪。 周瑞华本来在想姜晓穗生气的事,这会见到姜武林,便跟他聊起竹编和春季广交会的事。 姜武林嘻嘻哈哈地打着太极,一会儿说春耕忙,一会说手生不好做,就是不给正面答复。 周瑞华拿姜武林没办法,他是公社副书记,但不喜欢以势压人,寻找老匠人这事暂时陷入僵局。 姜晓穗边和俞丹丹说话,边注意周瑞华的动静。 见他吃瘪,心里很是高兴。 该,叫你居高临下,叫你瞧不起人。 姜晓穗同时为二爷爷的智慧惊讶,这小老头见了他爷爷那是张嘴就怼,啥难听话都往外说。 可这会对上周瑞华,却很有分寸地绕来绕去,主打一个求生欲。 姜晓穗看热闹正高兴,斜对面的男人忽然偏过头,直白地接住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突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此外还有点莫名的慌乱。 周瑞华匆匆瞧了她两眼,撇开头去,桌上这么多人再没其他人发现他的目光短暂停留。 宴到中途,庄梅梅走过来,怯生生地盯着周瑞华。 姜老爷子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他尽可能和蔼地说:“梅梅丫头,你来这边干啥?大人们说话呢,回你自己那桌去。” 庄梅梅咬着红唇,瑟缩地看了眼姜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周书记,我有话对您说。” 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由责备起这个没眼见力的丫头。 不,她不是瞧不明白,她八成是故意的。 庄家人全是坏种啊。 周瑞华放下筷子,眉眼冷清,语气还算温和:“你有什么事?” “我的事很重要,想单独对您说,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梅梅丫头,别胡闹!”桌上一位伯伯直接沉了脸。 庄梅梅此刻被勇气驱使,凛然拒绝道:“你们全都向着大队长,当然不让我说话。周书记,我是工农兵大学的学生,我有重要的事向您汇报,请您给我一分钟时间。” 伯伯气得脸色发青。 她抬出自己大学生的身份来,周瑞华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起身走到一边。 庄梅梅飞快地朝姜晓穗使了个炫耀而得意的眼神,然后转身跟上周瑞华。 姜晓穗:“……” 女主又要作什么妖? “这里说话没人听得见,你要说什么?” 庄梅梅小手摆弄着自己的辫子,神色害羞却带了点古怪的打量。 上辈子公社粮站失火后,调换了几个干部,她从没见过这位年轻英俊的周书记。 “周书记,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庄梅梅,是溪水大队的社员,也是大队里唯一的大学生。” 周瑞华没接话,目光冷淡地望着别处。 庄梅梅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往下说:“我想跟您谈一谈姜晓穗在学校的事。” “姜晓穗?”周瑞华有了反应。 庄梅梅心中暗喜,面上却装出不认同的表情,语气甚至有些为难。 “她在学校和男同学乱搞,被学生举报,学校里看不下去,已经把她开除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瑞华听到这话心里很不舒服,明明同样的话早在王秘书那里听过一次。 庄梅梅继续道:“听说她和男学生在学校里搂搂抱抱,还被人发现大清早从男生宿舍出来。我觉得这样的人,实在不配受到县里表彰。” “她挽救了粮站损失是事实,不能因为个人问题而否定整个人。”周瑞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至于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会向学校了解情况,调查这件事的真实性。” “这件事学校里很多人知道,您随便问一问就能得到答案。”庄梅梅有些急切。 周瑞华没注意她的表情,目光投向正在和俞丹丹说话的姜晓穗。 她今日也穿着一身军绿,棉袄略显臃肿,可套在她身上却显得可爱。 姜晓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被姜老爷子不耐烦地赶走。 他收回目光,缓缓道:“如果情况属实,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 庄梅梅以为他的意思是收回表彰,立刻带出笑来:“周书记需要我配合吗?我是学校的学生,很多事比较方便。” “不用。”周瑞华收回视线,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一切相关人员都要避嫌。” 相关人员? 这事跟她没有关系,周书记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难道是怀疑自己? 庄梅梅有点慌,不过很快冷静下来。 这种事除了给学校打个电话,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亲自去学校里调查? 不可能的! 先让姜晓穗风光几天,等周书记问过学校,再把她的表彰收回去,自己趁机散布点流言,看姜晓穗这回怎么活? 庄梅梅兴奋地告辞了。 吃完饭,周瑞华被几个老头子邀请到大队处指导工作。 姜晓穗作为先进分子兼名誉代表,全程陪同。 周瑞华寻了个空隙,把姜晓穗喊到边上。 “啥事啊?” 单独对上周瑞华,姜晓穗不免想起他昨天说的那番话,满脸写着“我们要避嫌”。 周瑞华看得心塞,语气却没有变化:“你在学校发生的事,到底什么情况?” 第32章 给你一个临时工 姜晓穗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庄梅梅拿这个告我状?” 周瑞华点头:“虽然这事不影响你救火的事实,但她要一直抓着不放,对你没什么好处。我看你也不笨,要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现在可以告诉我。” 姜晓穗:“!!!” 误会就是她不是前身,但这能告诉你吗? 姜晓穗调动脑细胞回忆当时发生的一切,只记得那个男同学叫徐谦,省城人,长相斯文。开学不久,男同学对前身大献殷勤,前身见他家庭条件好,就把人家当成备胎吊着。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学校里传出她和徐谦乱搞的风言风语。前身去徐谦宿舍底下找他,想让他出面解释,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竟然直接躲起来了。 没多久,学校就出面劝她退学。前身不答应,闹了一阵子,直接被开除了。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但我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 太快了? 周瑞华别有用意地看着她。 “我跟他连手都没拉,谣言猛如虎啊!”姜晓穗一脸苦大仇深,“周书记,我该咋办?” 周瑞华直接被气笑了:“姜晓穗,你惹的事,现在问我怎么办?” 姜晓穗眨眨眼,无辜道:“那我现在给您打工,您不得帮我出出主意啊?而且我都看出来了,我二爷爷根本不待见您,竹编的事说不定您还得找我帮忙呢。” “你能帮我说服你二爷爷?” “这得看您给我啥好处了。”姜晓穗腼腆地笑,“我总不能一直给您白干,咱是社会主义,不兴资本家那套哈。” 周瑞华敛了笑,眼里风云涌动:“胡说八道什么?合着我不给你好处,就是剥削你的资本家了?” 姜晓穗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开个玩笑,你这么凶……” 尾音在男人威胁的眼神下逐渐消失。 好,她承认这句玩笑有点吓人了,现在是七十年代,说话得注意。 “姜晓穗,我现在相信你被开除是有可能的了。” “啥?” 周瑞华凉凉地望着她:“就你这张嘴,惹出事很正常。” 姜晓穗:“……”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周瑞华揭过这次口误,说道,“不过连你爷爷都说服不了姜武林,你能吗?” “看不起谁呢?”姜晓穗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眼神格外灵动,“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向您讨个保证。” “你说。” “您不是要办社队企业吗?我想要个工作。” 周瑞华一听,表情登时古怪起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为什么想来社队企业?” 在周瑞华看来,社队企业还没开办,竹编工艺能发展到哪个程度不好说。 她问自己要社队企业的工作,在眼下这个大家都对社队企业缺乏信心的时间节点,实在有些奇怪。 像是……特意迎合他一样。 “我倒是想去国企,咱们公社有吗?” 周瑞华:“……” 姜晓穗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忍不住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别的不提,你想去广交会,指定需要翻译随行。单冲这点,你给我一个工作过分吗?” “原来是这样。”周瑞华没头没脑地小声道。 “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姜晓穗忽然觉得不对劲,目光探究地盯着他看。 周瑞华不自在地别开脸,清了清嗓音道:“你要想去社队企业,那就先搞定你二爷爷。虽然我现在没办法保证竹编厂一定能成立,但你确实帮了我不少忙。我可以许诺你一个临时工的位置。” 姜晓穗的笑容突然消失。 “你说啥?临时工?凭啥啊,以我的能力,一个正式工根本不过分。况且社队企业又不是国企大厂,待遇和工人没法比,正式工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还是许诺而已,八字没一撇呢,这男人怎么如此抠搜,一点格局都没有,难怪只是个副书记。 周瑞华黑了脸:“既然你看不起社队企业,那干嘛还上赶着要来。干脆另谋他就。” 姜晓穗:“……” 这人说着说着咋还生气了呢? “周书记,您别生气啊。我说的不也是实话嘛,当然啦,这是对大多数社队企业而言。您要是聘请了我,企业未来发展可就不一样了。” 她还真不是吹牛,穿越前她就在大企业做外销,为了做好自己的订单,平时经常跑工厂。 生产销售那点事,她是内行。 周瑞华明显不如伯乐,迈着大长腿不置一词地离开了。 姜晓穗:“……” 公社三人组走了以后,溪水大队的热闹却没有立即平息下去。 姜晓穗出了好大的风头,被几个德高望重的爷爷伯伯逼着发表“获奖”感言。 ——她很配合。 融入集体的感觉可真妙啊。 姜晓穗一下子感觉自己和社员们的精神状态贴近了不少。 姜老太拿着她的证书,在一群老太太面前嘚瑟。 “穗啊,这是啥字?见义勇为,哈哈哈……奶的穗哦,从小就长得格外水灵,当时我就觉得不一般呐,果然啊,这不就出息了么……” 接下来的两天,姜晓穗每天早上骑车去公社翻译资料。 大年二十九下午,一直没露面的周瑞华面无表情地出现了。 “这个给你。” “红包呀?”姜晓穗看着他递过来的红纸包,真就是用一张红纸包着,朴素到不行,也喜庆到不行。 “明天你先不用过来了,等明年年初八再来,有没有问题?” 轻薄的红包落入掌中,同时传来的还有指尖温热的触感。 周瑞华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目光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又迅速移开。 姜晓穗打开红包看了眼,登时眉开眼笑,连声音都染了笑意:“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您放心,随叫随到哈。” 小财迷。 周瑞华心道,嘴上说着:“你二爷爷那别忘了。” 姜晓穗看在红包的份上,没跟他计较临时工的事,反正等她说服了二爷爷自然有得讨价还价呢。 “放心。” 周瑞华当真放了心。 第33章 人间大孝子 姜晓穗拿了十块钱和白酒票,又去供销社买了点鸡蛋糕、糖果和瓜子花生,还买了点烟叶和白酒,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毫无意外,她再次成为老姜家团宠。 然而大过年的,总有人没事找事。 “晓穗啊,你现在可太有本事了。大嫂真羡慕你啊,将来大毛和二娃要有你一半的本事,大嫂可就放心了。” 姜晓穗嗑着瓜子,斜眼看她:“嗯,那倒是。” 姜大嫂笑容有片刻的僵硬:“……说到这个,你年后还去公社干活吗?” “怎么就说到这个了?大嫂,你到底想说啥啊?” 姜大嫂搓搓手,嘿嘿笑:“就是我那记分员的工作……” “看我心情。” 姜大嫂脸上笑容更淡:“晓穗啊,不是我说你。你现在都是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了,咋还跟我争一个记分员呢?你就不能大方点,把它让给我得了?我可跟你讲啊,村里的姑娘没一个像你这样的,不都得向着家里人嘛。那些不听话的,都被狠狠收拾咯。” “你想收拾我?”姜晓穗停下来,眼睛一个劲地打量她。 姜大嫂被她看得心虚,这个小姑子哦,咋突然从懵瓜变成人精了? “大毛!” “哎,姑,你喊我干啥?”小炮仗从屋里窜出来。 姜晓穗往后一靠,背搭在椅背上,下巴微抬,冲着姜大嫂点了点:“昨晚你妈在屋里说啥了?” 大毛看了眼亲妈,表情纠结。 姜大嫂惊恐地睁大眼:“大毛,你——” “妈,对不住了。”大毛一脸苦大仇深,小脸蛋上带着和年纪不符的沉痛,“姑,昨晚我妈在屋里念叨,等生完弟弟要把奶的手表要过来。她还说姑你现在挣钱了,以后她也能跟着一起花。” 姜晓穗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大嫂:“大嫂,你行啊。那表是我妈的念想,她连我都舍不得给,你竟然敢打手表的主意?这事我哥知道吗?” 大毛摇头:“不知道。” 姜大嫂怒吼:“姜大毛,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给你点吃的,你就六亲不认,连亲妈都出卖了?” 大毛有点害怕,此时背后贴上来一只坚定有力的手,他登时鼓足了勇气,大声叫道:“我姑是先进分子,我们全家要向她靠拢,这是组织的命令!妈,你想跟组织作对吗?” 姜大嫂吓得腿软,气得险些早产。 大毛的声音吸引了刚进院的姜晓海,他一进门就见自己老婆孩子和筛子成精的妹妹在一块鬼混,不由问道:“大毛,嚎嚎啥呢?今儿个大年三十,你们几个不干活,在这儿躲懒?” 姜晓穗一脸严肃:“大哥,我得跟你说个事儿。” 姜晓海满脸问号。 “大嫂她……” “晓穗,我错了,我真得错了!”姜大嫂扑上来,试图捂住姜晓穗的嘴,却反被她稳稳拉住,摁回凳子上。 姜大嫂:“……” 天爷哟,小姑子的力气咋变这么大了? 这小妮子从前都是装的啊! 姜晓海皱眉:“你们到底在搞啥?” 姜大嫂差点没给姜晓穗跪下:“晓穗,我错了,我就是嘴皮子痛快,真没那个心。你放过我,别说了,成不成?” 就她男人那个老实样,要是知道她打婆母手表的主意,不得打死她啊? 姜大嫂原本是想等生个男娃再提,到时候哪怕姜晓海不同意,还能在姜老太面前唠叨呢。 她知道,姜老太可烦婆母了。 可她没想到啊,屋里出了个叛徒。 想到这里,她狠狠瞪了大毛一眼。 大毛立刻接收到指令:“爸,妈想要奶奶那块表。” 姜大嫂:“!!!” 姜晓海脸色登时一黑,沉声问:“你说的是真得?” 大毛嚷道:“她都说好几遍了,等弟弟生了,就问奶奶要。到时候你们不能反对,谁让我是老姜家的大功臣呢。” 大毛边说边学他妈的样摸肚子。 姜晓穗:“……” 人间大孝子。 姜晓海看向黄桂珠,黄桂珠吓得结结巴巴:“我……我说着玩呢,不能当真啊。婆母对那表看得比晓穗还重,我哪能打它的主意。” 姜晓穗:“不许拉踩,我妈最爱我了。” 姜晓海看了她一眼:“晓穗,你和大毛回屋去。” 姑侄手牵手,悄没声地溜进屋里。 大毛扒着门缝,有些担忧地问:“姑,我妈真没事吗?” “放心,你爸啥样人你还信不过吗?”姜晓穗摸摸他的头,安慰道,“顶多冷她几天,让她知道错了。” 大毛想了想,重重点头。 为了帮助妈妈改正坏毛病,他可付出太多了。 唉,希望妈妈早点融入他们这个和谐大家庭。 大孝子的心,姜大嫂不清楚,她这会儿快委屈死了。 姜晓海这个男人,说不理她还真不理她,这都大年三十了,哪有夫妻年三十吵架的? 而且爷奶爸妈和小姑子他们都瞧着呢,他不理人,让自己在这个家多没面子啊。 一个女人在婆家的地位,不就是看男人的态度吗? 寒冬腊月,姜大嫂的心比河水还冷。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门后钻出来。 姜大嫂看见了,没好气地骂道:“叛徒,你好意思来呢?” 大毛走进屋,把手上的鸡蛋糕递给她:“妈,你吃。” 姜大嫂一看,眼泪哗哗往下流,抱着大儿子嗷嗷哭:“大毛啊,你告诉妈,是不是你姑让你这么干的?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从前老使唤我干这干那,现在是要撺掇你爸把我赶出老姜家啊,呜呜呜,我的儿哟!” 大毛听得不忍心,但还是小声提醒她:“妈,你小点声。要是太奶听见你今天在家里哭,你又得挨顿骂。” 姜大嫂的哭声戛然而止。 “还有,不是我姑撺掇的,是你思想不端正,需要接收改造。妈,我舍不得把你送去打石子,所以只能请姑姑帮我一起改造你。” 姜大嫂:“……” 大毛是被踹出东屋的,他再一次坚定了要改造妈妈的决心。 “晓湖,好了没?” “好了。”姜晓湖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拎着个褐色竹篮,“姐,有点沉呢,我帮你拎过去?” “不用。”姜晓穗接过篮子笑道,“今儿年三十,二爷爷家也忙,别给人添乱了。你留家里还能帮妈干干活。” “哎,那你慢点儿。二爷爷脾气倔,不成别上火啊,回头咱慢慢劝。”姜晓湖不放心地叮嘱,“还有,奶说了,二奶奶给你鱼丸别接着,咱自己家有。” “知道啦。”姜晓穗应了声,迈着轻盈的步伐出门。 第34章 求二爷爷帮忙 “二爷爷,糊春联呢?”姜晓穗来到姜武林家门口时,恰好看到小老头踩着木凳,歪着身子在贴春联。 她细细望了眼红纸上的墨迹,笑着道:“您这也是在谢知青那儿写的字?跟我家的一样。” “可不是嘛,晓穗来得正好,快帮二爷爷看看齐不齐?” 姜武林笑着应声,一边叫她帮忙对高度,一边珍惜地将红纸黑字贴在大门两边。 “谢知青这手字可真漂亮,今年队里的社员都爱找他写。”姜武林道从板凳上下来,说道,“不过有些人太不像话了,大过年的让人写红字也不给点东西,一个个眼皮子浅的,得让你爷爷好好说说。” 姜晓穗笑着接茬:“等明年,人家刚来,只当咱们占他一回便宜,回头让我爷爷多照顾些。要是明年还这样,咱们再指名道姓的说。不能让人以为咱们溪水大队欺负知青不是?” “是这个理。”姜武林现在看姜晓穗是真满意,感慨道,“晓穗真是长大啦,都知道琢磨事了。好哇,你妈也能少操点心。” “之前是我太不懂事了,二爷爷,我都知道错了。”她说着走进院里,和几个堂叔打完招呼,站在厨房门口冲里边喊二奶奶。 二奶奶是个身材矮小、眉眼温和的老太太,瞧着比姜老太和气。 “晓湖今早套了野鸡和兔子回来,我奶让我送一半过来。二奶奶,我放这儿了啊。” “拿给我们干啥呀?你带回去,家里几个还能多吃几口。” 姜晓穗把篮子推回去,笑道:“二奶奶,咱们是一家人,您别推来推去的。我今儿是顺便来送东西,还有事找我二爷爷呢。” “找我啥事啊?”姜武林一直跟在她身后,对她道,“到屋里坐着说。老婆子你收下,都是哥嫂的心意,有啥不能收的。” 二奶奶笑骂了声,招呼小孙子给姜晓穗倒水。 姜晓穗和这个小堂弟不太熟,从口袋里摸出块糖塞给他:“别嫌弃,拿着。” 小堂弟惊恐地睁大眼,一副意外到不行的样子。 姜武林没好气地骂:“看啥看?连个谢都不会说?” 小堂弟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堂姐。” “客气啥。”姜晓穗冲他笑了笑,扭头对姜武林道,“二爷爷,您刚不说我懂事了么。我想着以后不能上大学,想找个正经工作稳定下来。” 姜武林一听这话,立刻认真琢磨起来:“是,你个小丫头也不好下地。得好好合计合计,你爷爷有啥想法不?” 姜晓穗腼腆地笑:“有是有,但是不太容易,得求人啊……” “这有啥?”姜武林以为他大哥不愿意走动,当即有些生气,“这可是大事,咱该求人求人。我大哥到底咋想的,他要不行,就让我去。我老头子不怕丢人,这事包我身上了。” “二爷爷,还是您对我最好。”姜晓穗笑得眉眼弯弯,大拍马屁,“有您的支持,这事指定能成。” 姜武林有些飘飘然,一脸得意地道:“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干啥。快跟二爷爷说说,你们咋打算的?” “是这样的,我爷爷想把我送到社队企业里去。您知道的,现在分管工业这一块的是周书记。他那边我们也打了招呼,其他都好说,他就提了一个要求。” “周书记?”姜武林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想请您出山,带一支老匠人共同编织些竹编工艺品。只要您答应了,就让我进社队企业上班。” 姜武林老脸垮掉。 “二爷爷~” “晓穗啊……” “您不会要反悔?您刚刚说这事包您身上的。” 姜武林满脸苦涩,两条花白的眉毛皱在一起,为难道:“晓穗啊,不是二爷爷不肯帮你。主要这事,他……他涉及到外国佬,要把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给外国佬,这不像话啊。” “咱又不是白给,咱是卖给他们,赚他们钱。”姜晓穗眨巴着大眼睛,央求道,“二爷爷,办好社队企业也是为了改善社员生活。您这是做贡献,是好事呀。” 姜武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咬咬牙,狠心道:“不行,这事没商量。” 姜晓穗:“……” 她是真没想到二爷爷这么倔,还没好好商量呢,就给她说死了? “二爷爷,您不喜欢外国人我明白,毕竟历史摆在面前。可咱们得向后看啊,发展社队企业就是发展经济,经济上去了社员的生活条件才能提升。咱们得富强起来,不再给别人欺负咱们的机会。” “不行,不行,我说了不行。”姜武林站起身,快步走出屋外,“晓穗,你年纪小,没经历过当年的祸事。你太爷爷,我爹,当年死在鬼子的刀下。我这辈子最恨的是鬼子,其次是外国佬,你说的事绝对不可能。” 姜晓穗的嘴角一点点垂下来。 难怪爷爷说了这么久都没成,她还以为是爷爷没尽力,没想到二爷爷是这么想的。 “老头子,你又倔啥呢?晓穗好不容易有点事求你,你非一根脑筋走到底干啥?外国佬不好,那钱是好的呀。要不是你那点手艺还拿的出手,你看大哥和晓穗求不求你?你就不能答应一回?” 二奶奶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把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好声好气地对姜武林劝道。 姜武林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不能。” 二奶奶着急:“真不能?” “哼。” 姜晓穗只得无奈道:“二奶奶,算啦。” 她还是改天再来。 大过年的让二奶奶跟着着急上火,那是她不对。 二奶奶冲她和蔼地笑笑:“没事,晓穗你先回去,二奶奶帮你劝劝二爷爷。” “哎,多谢二奶奶。”姜晓穗又对姜武林道,“二爷爷,我先走了。” 姜武林心虚地别开眼,声如蚊蝇:“嗯。” 姜晓穗无声叹气,刚走出二爷爷家大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二爷爷大声哀嚎的声音。 “你打我也没用,我不同意,我死都不同意!” “哎哟,老婆子,你这是下死手啊!” 姜晓穗:“???” 二奶奶真猛。 希望她能帮着“劝”好二爷爷。 第35章 庄家姐妹打架 姜晓穗揣着心事往回走,走到半路,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站在田埂边,他背对着自己,后脑勺上一戳头发不听话地支棱,显得人有些傻气。 男人面前站着个身穿黄色棉袄的清秀女子,手里不知道捧着啥,递到男人眼前,轻声说着什么。 姜晓穗一眼认出二人的身份,谢知青和庄梅梅。 溪水大队里,能有如此出众气质的男人只有谢景川一个。 同样,能把一件黄色棉袄穿出知青气质的女人,也只有庄梅梅。 庄梅梅从小受知青娘的熏陶,说话不带乡音,一举一动都像个城里姑娘。 即使样貌清汤寡水,也不能否认气质文艺脱俗。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景川忽然回过头,看清她的脸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低声对庄梅梅说了什么,便大步朝她走过来。 “姜晓穗同志,你这是去哪了?” 姜晓穗微笑:“刚去我二爷爷家一趟,你写完春联了?过年咋不回家?” “全写完了,承蒙大家喜欢。”谢景川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光洁的牙齿,整个人阳光爽朗,“我表哥也在东风公社,今年我俩都不回去,我正准备去找他一块过年呢。” “啊?你表哥也是知青啊?那可太巧了,你们也能有个照应。”姜晓穗朝他身后的人打招呼,“梅梅,你咋不在家帮忙?也打算去找表哥?” 谢景川要解释的话咽回肚子里,视线转向跟过来的庄梅梅,又迅速收回。 庄梅梅脸色微变,一脸委屈道:“晓穗,我表哥被民兵队伍开除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姜晓穗微笑:“当然高兴,这种害群之马必须从组织队伍中剔除。难道你觉得组织的决定有问题?” “当然不是。”庄梅梅没想到姜晓穗会这么说,只得暗暗咬牙,眼神怯怯地望向谢景川,“谢知青,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我表哥的事和我们家没关系。” 谢景川微笑:“什么事?我这几天都在知青点待着,还不知道大队里发生了什么。” “这样啊。”庄梅梅勉强笑了声:“那没事了。谢知青,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公社,再晚路不好走。” 谢景川从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诚恳地对姜晓穗说道:“姜晓穗同志,还没正式谢谢你。昨天要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我就从田埂山摔下去了。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给你尝个鲜。” 姜晓穗一瞧,脱口道:“咋又是巧克力?” “又?”谢景川愣了下,“你吃过巧克力?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听说这里的供销社没有卖。” 庄梅梅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嫉妒,细声道:“晓穗,你怎么又骗人啊?你一个农村人,哪可能吃过巧克力?这可是奢侈品呢。难道是贾为良给你的?啊,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她忽然捂住嘴,歉意地看向谢景川:“谢知青,你别听大队的人乱说啊。晓穗跟贾为良不一定真发生了什么,学校可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谢景川睨了她一眼,敛了笑:“当然,我对姜晓穗同志了解不多,但我绝对相信她的人品。” 这女人阴阳怪气谁呢? 要不是姜晓穗救过他,他亲耳听到广播里通报表扬,亲眼见到表哥来大队里给她表彰,还真可能被庄梅梅骗去。 这么一想,庄梅梅也太可怕了,每一句话都充满导向性。 谢景川决定找表哥好好聊聊,昨天人太多,初来乍到他不想搞特殊,所以没露面。 今晚可以跟表哥一个被窝聊一晚,真期待啊。 谢景川留下巧克力,开开心心地走了。 庄梅梅盯着姜晓穗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不是姜晓穗,你是谁?” 姜晓穗把巧克力放进竹篮,闻言顿了一下,抬起头和她对视片刻,忽而勾起嘴角,压低声音道:“你说呢?庄梅梅,能预知未来的庄仙姑?” “你说谁装仙姑了?你别胡说八道!”庄梅梅吓得神色大变,惊恐地叫道,“你别以为你爷爷是大队长就能为所欲为,我可以去公社举报你的!” “咋,你没举报吗?”姜晓穗嗤笑,冷眼看着她,“你最爱干的不就是举报吗?庄梅梅,你想怎么过跟我没关系,但要是想踩着我和我家里人往上爬,那我告诉你,我会让你摔得很惨。” 庄梅梅被她冷厉的眼神盯着,内心竟然生出一股惧意。 这个人竟然是姜晓穗,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姜晓穗,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姜晓穗! 可她确实是姜晓穗啊…… 怎么会?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 想到这里,庄梅梅心底升起一股疯狂的妒意,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凭什么她出身比自己好,长得比自己好看不说,连重生这样的好事也能有份? 她凭什么啊? 姜晓穗看着逐渐扭曲成麻花的庄梅梅说道:“以为躲在庄小菊后面出主意就干净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这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想跑。” 庄梅梅猛地松了口气,被人堵住的胸口登时疏通了。 原来是庄小菊告诉她的,就说嘛,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机缘? 八成是庄小菊说漏了嘴,让她有了警惕心。 不行,她得亲自去问问庄小菊才能放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庄梅梅用她一贯清白的表情说了一句,然后匆匆跑掉。 姜晓穗赢了一局放狠话环节,优哉游哉地回了家。 刚帮着收拾完桌椅板凳,大毛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姑,姑,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姜晓穗抹布一甩,吓道:“谁打起来了?” 不会是她奶打她妈了? 总觉得姜老太对她妈很不友好,虽然没打人没虐待,但整天挂着张脸,连她从中调解都没用。 这得是多么深刻的婆媳矛盾啊。 大毛跳起来叫道:“庄梅梅和庄小菊打起来了!” “啥?”姜晓穗眼睛一亮,“打得厉害吗?谁赢了?” “庄梅梅去庄小菊家里,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庄小菊生气了,把庄梅梅按在地上撕。听说抱在一起滚来滚去,衣服都撕破了。” 姜晓穗听得满眼向往:“太精彩了。” 第36章 挣钱归自己 庄梅梅觉得自己约莫是犯太岁了,大年三十和庄小菊打架,年初一又被上门走亲戚的表姨指着脸大骂。 一个没文化的粗鄙乡下女人,骂人净是些污言秽语。 尽管庄梅梅重活一世,也听得上不来气,抹着眼泪躲进屋里。 门外庄大嫂和表姨说着好话,谈话中时不时透出对她这个妹妹的失望和埋怨。 庄梅梅委屈极了。 是蒋斌自己做事太猖狂,所以被人抓了把柄,开除出民兵队伍。 关她什么事? 还有大嫂,之前自己刚上大学那会儿,她舔着脸不知道多亲热。 现在不过犯了点小错,竟然对她埋怨起来了。 果然不是一个爹生的兄嫂不亲。 庄梅梅的父亲前头结过一次婚,年轻时生了场病走了,后来才续娶了下乡知青张婷。 这件事一度成为庄老二吹嘘的资本,毕竟他一个二婚的乡下男人能娶知青,确实在村里人面前出尽了风头。 因此,婚后庄老二一直对张婷很好。 爱屋及乌,庄梅梅这个女儿在老庄家的待遇也不错,远远超过了大房的庄小菊。 不过昨天庄梅梅上门殴打堂妹这件事,让他在大哥和老爹老娘跟前丢了脸,因此很是生气地训了她一顿。 庄梅梅想着自己的前世今生,决定再也不管家里人,这些白眼狼过得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等她毕业当了干部,看她怎么对他们。 另一边,姜晓穗过得很快乐。 正月初一,她给姜老爷子、姜老太、宋幼姗和大毛发了压岁钱。 大人一块,小孩五毛。 姜老太乐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缝,咧着嘴笑:“奶的大孙女哟,你刚上班挣点钱,都给了奶,你自己花啥呀?” 姜晓穗主打一个嘴甜:“奶,没事,我还能再挣。只要奶高兴,我咋样都行。” “奶的心肝大宝贝哟,奶真是没白疼你啊。”姜老太哎哟哟得叫着。 宋幼姗高兴地弯了弯眼睛,收好红包,打算给女儿存起来。 大毛盯着姜大嫂手里的钱,着急道:“妈,这是我的!我姑给我的压岁钱!” “小孩要那么多钱干啥?妈给你存着。”姜大嫂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满地看向姜晓穗,“晓穗,你咋还区别对待呢?大毛为啥只有五毛钱?” “五毛?呀,那我给错了。” 姜大嫂满脸期待。 “应该给一毛的,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啥。” 姜大嫂笑容僵硬。 姜老太帮腔:“就是,哪家小孩子拿五毛压岁钱的?赶紧还给晓穗,她挣点钱不容易。” 姜大嫂气不过,从昨晚开始姜晓海一直不理她,今早甚至没有主动提出陪她回娘家。 她快恨死姜晓穗了。 现在连压岁钱都要收回去,这不是欺负她吗? “奶,咋能这么说呢?那晓穗挣钱,不是本来就该交到公中吗?我跟晓海挣了工分归公中,她挣钱归自己,哪能这么算啊?” 姜晓穗意外地瞥了她一眼,还以为黄桂珠会一直装聋作哑,没想到这么快就挑破了。 真是经不起考验啊。 不过她也不担心,大不了交到公中,本来她现在吃住在家也不好揣进自己兜里。 “归自己咋了?她一个大姑娘身上还不能放点钱?” 姜老太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姜晓穗的意料:“我孙女大了,要到说亲的年纪,得好好打扮。我做主,她以后挣的钱自己收着,不必交给公中。” 姜大嫂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叫了一声:“不行,凭啥她不用交?” 姜老太冷笑着打量她:“晓海媳妇,我知道你心里咋想的。无非是觉得我这几天被晓穗哄高兴了,脑子一热才答应了呗。我告诉你,不止晓穗,当年你们小姑——我小女儿出嫁前也是这个规矩。女儿出嫁只要陪一点嫁妆,儿子留家里还得养一群小崽子。你要是不服气,也生几个女儿,到时候我也这么办。” 姜大嫂傻眼了,她没想到自己祭出杀招,不仅没伤到姜晓穗,还直接给了她名正言顺不交钱的权利。 姜晓穗简直要感激死黄桂珠了,真是她的好大嫂啊。 不过她最要感激的还是姜老太,这个老太太真是越相处越喜欢。 “奶,您放心。我以后会一直孝顺你和爷爷,挣了钱也给你们买好吃的好穿的。” “哎!真是奶的好孙女!” 大孙女有本事,跟着周书记干大事,给她脸上争光。 姜老太高兴地笑,扭头看姜老爷子:“老头子,你想啥呢?难道我说的不对?” 姜老爷子抽着烟斗,眉毛由于过度思考挤在一块,闻言吐出一口烟雾:“晓穗,你老实告诉爷爷。你是不是拿周书记钱了?” 姜晓穗:“……” 姜老太默默拣起块鸡蛋糕塞嘴里,吃完后擦擦手,冲姜晓穗道:“大孙女,陪我去你五奶家串串门。” “哎!” 姜老爷子喊:“大过年的你们去赵五奶家干啥?还有晓穗,你跑啥啊?你还没回爷爷的话呢,晓穗……” 姜晓穗麻溜出了门。 姜大嫂暗暗松了口气,攥紧手里的红包回屋去。 姜老爷子叹气。 这败家孙女,懂事倒懂事了些,可见识还不够长啊。 现在贪那三瓜俩子的有啥用,翻译这活不稳定,哪有找个稳当工作来得强。 收了周书记那点钱,再不好开口了可咋整? 姜老爷子觉得要和孙女好好分析利弊,顺便再给老婆子提个醒,别跟着瞎拱火。 快乐的假期飞速而逝,正月初八一大早,姜晓穗和姜晓湖一起去到公社。 “姐,你要有事不用来接我,我自己走回去也行。这条路我走过好多回,早走惯了。” “少啰嗦,周五我来接你一起回家,赶紧进去。” “哎,那你小心点啊,有事就来农机站喊我。” “知道啦。”姜晓穗应了声,冲保安亭的大哥打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往公社过去。 姜晓穗顺着阶梯上到二楼,刚好遇到王秘书从走廊另一头过来,便出声喊他。 王秘书见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满脸歉意地说道:“忘了你今天会过来,周书记办公室有客人,你要不先到我那儿等会儿?” 这么早就有客人?周书记挺忙啊。 姜晓穗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在哪儿都一样。” “真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误,没有提前安排好。”王秘书连声道歉。 “真没事,你们昨天刚回来吗?” “没有,周书记表示今年刚到公社上任,不方便回去。我们打算利用今年的探亲假回去看看。”王秘书边说边把人领到自己办公室里。 第37章 哪个漂亮姑娘 “大哥,这是哪个漂亮姑娘写的字?清隽飘逸啊,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的。”谢景川倚靠着办公桌,随手翻开桌上的笔记本,见到上边流利的墨迹,不由赞赏道。 周瑞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瞧见他的动作,立时伸手夺回来:“别碰。” 谢景川大感意外,叫道:“有情况?” “什么情况?”周瑞华镇定地反问。 “嘿嘿,别装了。”谢景川露出一副作怪的笑脸,凑近了盯着他道,“要不是重要的人,怎么会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周瑞华眉眼不动,无比自然地说道:“我可不是你,走到哪里都能招惹年轻姑娘。这是最重要的翻译资料,我怕你弄坏了。” “唉,年轻姑娘都是花骨朵,你这个冷面上尉当然不懂我的胸怀。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个姑娘写的?你跟她进展到哪一步了?” “你怎么肯定就是姑娘写的呢?” “那还用问吗?”谢景川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看姑娘从来没有走眼过。这字明显出自女性手笔,而你又把笔记本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显然对你很重要嘛。大哥,我是不是快要有大嫂了?她长得漂亮吗?” 周瑞华不由想起姜晓穗的脸。 论模样,她是一等一的出色。 可论人品……不知怎么评。 “漂不漂亮都跟我没关系。”周瑞华道,“只是个翻译,忙完这阵就没必要再联络了。谢景川,我警告你,你现在是下乡知青。乡下姑娘更讲究名声和婚姻,你不要乱献殷勤,万一惹出误会来,你就准备在这里待一辈子。” “哇,太狠了,竟然这样诅咒我。”谢景川夸张地乱叫,眼里却冒出一种特殊的神采,“哥,我之前也觉得乡下姑娘很麻烦。可这两天认识一位女同志,却发现她很不一样。” 周瑞华不以为意:“哪里不一样?” “她为人很正直、很勇敢,不惧人言,热情助人,还有一把好力气。”谢景川边想边说,嘴角不自觉上扬,“总之是个外形与人品都很出众的人。” 周瑞华淡淡地盯着他。 “怎么了?”谢景川本能地心虚。 “谢景川,你不会已经招惹上了?” “那倒没有。”谢景川笑起来,“对方好像对我没那个意思。你说奇不奇怪,从小到大,哪个姑娘见了我不是笑吟吟的。她虽然也笑,但眼神清明,一点见到心上人的羞涩都没有。” “哼,她倒眼明心亮。 周瑞华公正地点评,然后不自觉地想起姜晓穗。 这个春节他没有回省城,待在宿舍里的时间久了,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他把见到姜晓穗的几面仔细回想了一遍,竟然发现自己看不懂她。 这女人前后矛盾得令人捉摸不透,好像完全是两个人。 他完全不能相信姜晓穗这样伶俐的人竟然会和一个男学生做出那样的事,可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工农兵大学开除的。 周瑞华想不明白,而琢磨这件事违背他本意地占据了太多时间。 他很想知道真相,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年后的调查上。 也许,姜晓穗正是他现在看到的那样。 “大哥,竹编厂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谢景川把话题转移到新方向上。 “我一开始也没想办厂。竹编工艺品再漂亮,工艺品的属性也注定了它销量有限。我是想借助竹编打开参加广交会的通道,若是能借此积攒点本钱,那就更好了。” 谢景川大失所望:“啊?怎么这样,我还以为可以进厂办事呢。大哥,那你准备把我安排在哪里啊?” “姑姑叫我照顾你,可没说把你从地里捞出来。你一个刚下乡的知青,应该服从大队长安排,积极参加地里劳作。要是你表现好,我再考虑你的意见。” “啥?”谢景川惊得冒出乡音,“你还真要我在地里待着啊?你这儿难道一个人都安排不下了吗?哪怕临时工也行啊。” “不行,没位子了。” 谢景川心碎一地。 他倒没怀疑周瑞华懵他,毕竟这个表哥是家里最有信誉最友爱兄弟的人,十成十是公社里安排不下了。 周瑞华一派坦诚,面上毫无半点心虚。 安排完姜晓穗之后,短时间内确实不可能有位子。 公社临时工,哪怕没有正式编制,那也是要抢破头的。 何况以姜晓穗的能力,想要转正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个决定,从周瑞华许诺出口后,又反复思量了多遍。 原本想让她离自己远远的,可一旦真这么做,无时无刻总会找理由劝说自己。 周瑞华决定将人安排到宣传部去,一楼和二楼的距离,应该足以切断她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要是有翻译需要,还能随时借调上来。 谢景川待了一会儿便回大队去,他离开不久,王秘书进来告诉周瑞华,姜晓穗已经到了。 周瑞华将桌面收拾了一遍,打开窗把烟味散干净,这才喊王秘书将人带进来。 “我在这儿挺好。周书记每天要处理工作,还要接待客人,我老占着他办公室不好。”姜晓穗拒绝王秘书的提议,诚恳道,“不如以后我和你挤一挤,省得周书记麻烦。” 王秘书直觉如果自己这样回复了周瑞华,一定不会得到好脸。 他真诚地劝了劝:“周书记已经安排好,你还是去他办公室。” 姜晓穗不理解,坚持请王秘书去问周瑞华。 几分钟后,她被周瑞华亲自“请”回工业办公室。 “我是领导,无论何时何地,你应该服从命令。”周瑞华淡淡道。 姜晓穗总觉得他心情不太好,八成是前一个客人干的。 “您可以是我的领导,也可以不是。” 周瑞华听明白她的意思,深邃的眼睛打量着她,揶揄道:“你把你二爷爷劝好了?” 姜晓穗:“……那倒还没有。” “是我高估你了。”周瑞华冷嗤,“那天你那样信誓旦旦,还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没想到一个春节过去,竟然毫无进展。我确实不想有这样的下属。” 姜晓穗有点生气,立时挤出笑脸反唇相讥:“要让马儿跑,自然要让马儿吃饱草。您给的待遇太低,一个社队企业的临时工,难道还想让我尽全力吗?” 她搓了搓手,眼睛弯弯的:“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周瑞华瞥了她一眼,无情道:“没商量,临时工就是临时工。” 第38章 你弟是我的恩人 周瑞华的拒绝,令姜晓穗短暂失去了劝降二爷爷的兴致。 她此时并不晓得周瑞华的本意,只是想到说服“倔驴”仅能换得一个临时工工作,便有种被老板压榨的熟悉感觉。 她决定暂时罢工——在完成手头的资料翻译后。 一连伏案好几天,姜晓穗重新赎回自由身。 周瑞华翻阅着资料本,情绪少见的高昂:“辛苦你了,这两天先回去休息。记得再去你二爷爷家走动走动,过两天我再联系你。” 姜晓穗:“联系我?” “还有别的活。”没等她抱怨,周瑞华便深谙姜晓穗心理地表示,“不是白干。” “那行。” 周瑞华给了她两张大团结和几张布票:“结账。” 姜晓穗也不晓得这年头翻译费标准是什么,反正他给了,自己便拿着。 想到爷爷的事到底托了他帮忙,姜晓穗只收下一张大团结:“这就够了。” 周瑞华瞧了她一眼,爽快地收回钱,将布票塞给她:“拿着。” 姜晓穗怀疑他是否觉得自己喜爱漂亮衣服,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么多布票给她。 其实前身留下的衣服已经足够她穿,姜晓穗觉得可以给宋幼姗和姜忠平买身新衣服。 尤其是姜忠平,好点的衣服全改了给姜晓海和姜晓湖穿,自己一年到头都是打补丁。 从周瑞华处离开,姜晓穗往一楼宣传部走去,她在公社这十来天,和俞丹丹、罗姐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今天一走,不晓得哪天再来。人与人之间再投契,不相处不见面感情也会减淡。 她刚走到一楼大厅,便听前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姐”。 “晓湖,你咋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 姜晓湖笑得一脸傻气,迈着大长腿走过来说道:“下午农机站没事,我早点过来等你,省得你多跑一段路。姐,咱要回去了吗?” “等一下,我去和宣传部的小姐妹告个别。” “宣传部?”姜晓湖忽然激动起来,“是广播站的?” 姜晓穗点点头,不明白他激动什么,黑黝黝的脸蛋为啥突然烧成猴屁股。 “姐,那你快去,我在这儿等你。” “你脸红个啥?” “我,我没有啊,今天天太热了,哈哈,哈哈哈……” 姜晓穗看看他的棉袄,眼神充满疑惑。 “姐,真没事,你快去呗。别让她等急了。” “她又不知道我会去,咋会着急,再说离下班还早着呢。” 姜晓湖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低着眼睛,支支吾吾不知道说啥。 这时,走廊那边出现一个婀娜倩影,正是宣传部的俞丹丹。 姜晓穗一瞧,也顾不上不对劲的弟弟,连忙喊道:“丹丹。” 俞丹丹见到她,立时浮起温柔的笑:“晓穗,准备回去了吗?” 姜晓穗笑道:“是啊,我正想去找你呢。翻译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明天就不来了。” “啊,太遗憾了。那你什么时候来公社,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放心,我经常来公社,指定会来看你的。”她让出身子,将弯腰半蹲在身后的傻弟弟拖出来,“这是我弟弟姜晓湖,在农机站上班。” 俞丹丹看向姜晓湖,顿了顿,忽然叫道:“是你啊!” 姜晓穗愣了愣,也看向傻弟弟:“你认识丹丹?” 姜晓湖一米九的大个子,此时垂着脑袋,浑身散发着怯场的气息:“见,见过。” 姜晓穗见他这副模样,脑子里冒出各种猜想。 这傻子以前不会欺负过俞丹丹?咋心虚成这样? 好在俞丹丹很快为她解惑。 “原来你是晓穗的弟弟,你叫姜晓湖?那天多谢你救了我。本来应该好好谢谢你的,可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只好不了了之。” 俞丹丹望向姜晓穗,充满感激道:“晓穗,你弟弟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感谢他,要不这样,我明天请你们吃饭?” “明天?”姜晓穗一头雾水,“你们能不能发发善心说说清楚,我还糊涂着呢。” 姜晓湖忽然抬起头,央求道:“姐姐,你别问了,只是一桩小事,快别问了。” 姜晓穗:“???” 这时,俞丹丹温柔地望了他一眼,坦然自若地说道:“不要紧的,毕竟我和晓穗可是有共同的敌人。那个蒋斌,之前仗着民兵的威风调戏过我,试图对我动手动脚。还好那天你弟弟在,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原来你不是第一次打他啦!” 姜晓湖:“……” 暴露了。 “猿粪啊。”姜晓穗感慨,同时也看出来,傻弟弟怕是对人家有好感。 可俞丹丹是干部啊,咱一个农机站临时工是不是有点高攀了? 姜晓穗为弟弟的爱情发愁。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不,后天,明天是元宵节不方便。后天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一定要来啊,不来我可要生气的。” 姜晓湖涨红脑袋,看向姐姐,心里既希望姐姐答应又希望她拒绝。 然而此刻的姜晓穗,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明天是元宵? 老姜家“孝子贤孙”姜大毛被拐走的日子? 这不得全方位无死角贴身守护! “你说得对,明天确实不方便。”姜晓穗回道,“好,就这么定了,后天蹭你一顿饭。” 姜晓湖小媳妇似地表示,姐姐同意他就同意。 姜晓穗觉得俞丹丹要是能看上他,八成是近视加老花。 回去的路上,姜晓湖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整个人像要飞到天上去。 “我说后生,你差不多得了,能不能稳重些?” 姜晓湖一下子清醒过来,耳根子悄悄发热。 等车速逐渐恢复正常,姜晓穗才说起正经事:“明天元宵看灯,你带着大毛,记得一步不离地看着他,免得被拍花子带走。” “姐,用不着,大哥自己不去,不会同意大毛去看龙灯的。” “不去就算了,万一去了,你看好他。” 姜晓湖虽然觉得姐姐说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姜晓穗回想原剧情,黄大舅带着几个孩子上公社看灯,人群拥挤,大毛走散后再没找回来。 后来人们才知道,龙灯会出了拐子,和大毛一起被拐走的还有另一个孩子。 大毛被拐后,姜大嫂伤心过度动了胎气,难产而亡,原就瘫痪在床的姜晓海彻底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她一定要改变这种剧情。 第39章 大毛在哪里 姜晓穗所料不错,大毛一大早就被黄大舅接去外公家里,说好三天后再送回来。 姜大嫂这个年过得极不称心,她认为害她受罪的元凶就是小姑子,因此阴阳怪气地叫道: “那是他亲舅舅、亲外家,大毛去舅舅家怎么了?难道你们姜家还要把大毛绑在家里,不让他和外家亲近?” 这话姜晓穗不好接,她一个未出嫁的年轻姑娘,随意议论大嫂娘家总是欠妥。 姜大嫂见她不吭声,登时洋洋得意,挺着肚子,一脸趾高气昂。 “女孩子再受宠,迟早也要嫁出去的。嫁了人就要懂事,知道看人脸色,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要不然吃了亏挨了打,可没人给你出头。” “怎么没人?我姜家人难道死光了?”姜晓海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姜大嫂一激灵。 “你咋回来了?” 姜晓海冷冷地瞧着她:“我回来耽误你胡说八道了?” “我可没胡说……”姜大嫂到底怕丈夫不理她,低声辩解了一句,扭身进了屋子。 姜晓海看了姜晓穗一眼,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背对着她淡淡道:“别听你嫂子瞎说,我和晓湖还活着,不会眼睁睁瞧着你被欺负。” 姜晓穗大为惊奇,他这个大哥向来闷屁也不放一个,今天居然会主动维护她。 “我知道啊,哥,晚上我和晓湖要去看龙灯,你去不?” 姜晓穗笑盈盈地走过去,帮他舀水冲手。 “公社人多,我嫌麻烦,你和晓湖一辆车去。”姜晓海洗完手,顺便打了井水,重新把水缸填满。 姜晓穗看着大哥默默干活的样子,突然觉得姜晓海也不容易。 作为家中长子,又是大队长的孙子,姜晓海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因此养成了不苟言笑的脾性。 前身一直觉得大哥不疼她,对姜晓海的管教半个字也不听,更别提应有的尊重和亲近。 其实姜晓穗观察下来,姜晓海对弟弟妹妹的关爱都在细处。 无论是主动承担家里家外的活计,还是把好吃好穿让给他们,都体现了大哥对弟妹的爱护。 可这样的人,在原剧情里却落得妻亡子散、双腿瘫痪的下场,实在叫人难过。 姜晓穗越发坚定了要改变剧情的决心,因此吃过晚饭,便催着姜晓湖早早出发了。 “姐,我听说今年的龙灯特别长,咱们公社的生产队全都派了人去。可惜只在公社迎一次灯,要是啥时候能在溪水大队单独迎龙灯就好了,那我一定报名参加。” 迎龙灯是东风公社这边特有的习俗,元宵前后附近的社员会到公社报名,利用长板凳和纸灯笼一节一节连成长龙,沿着公社游街,图一个风调雨顺、新年安康。 “今年正月天气好,大家热情高涨,要不是公社限制名额,恐怕‘板凳龙’还会更长呢。” 可尽管有了心理准备,等姐弟俩来到公社时,仍被眼前的壮观景象惊了一惊。 人民大会堂的广场上,数不清的社员带着数不清的板凳,喜气洋洋地显摆着自己的龙灯。 巨大的龙头下,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在底下钻来钻去,想要沾一沾福气。 姜晓穗忙凑过去,认真看了一圈,却没见到大毛的身影。 “难不成还没来?”姜晓湖指着前边道,“姐,咱们大队的人在那边,要不过去问问?” 出门遇到社员总是格外亲切,姐弟俩立即上前问候,顺便问了问大毛的下落,还真有人见过大毛和他大舅。 “晓湖,我们分开找,找到后到大会堂集合。抓紧一点,等龙灯开始,找人就更不容易了。” 姜晓湖听话地去了。 姜晓穗沿着另一个方向,穿过人群、穿过板凳桥,看到马所长带人在街边维护秩序,还看到庄梅梅被人群挤没了身影。 她精神一震,立刻朝那边挤过去。 原剧情里,庄梅梅在元宵节这天,曾见到大毛和大舅被人群冲散,孤零零站在路边。 相信跟着庄梅梅,一定能找到大毛的下落。 “噼啪噼啪……” “时间到了,迎龙灯了,迎龙灯了。” 连接好的板凳桥忽然动起来,人群开始顺着一个方向涌动。 逆向而行的姜晓穗一下子被挤到街边,踉踉跄跄几下,又被人流裹挟着往反方向移动。 姜晓穗心急如焚,一边被人推着往前走,一边朝后望。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人这么多,庄梅梅肯定也只得往前走,她们俩之间最多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只要努力缩短差距就好了。 正如她所想,此刻的庄梅梅置身于五米之外的斜后方,同样被人群裹挟着前进。 而且,她也看到了姜晓穗。 庄梅梅心情十分复杂,自从省城探亲回来,她的日子越来越不顺。想了又想,这一切好像是从姜晓穗退学之后起的。 所以全怪姜晓穗。 在大会堂看到大毛那一刻,她立刻想到这个孩子上辈子被拐走的事。 庄梅梅有一瞬间的动摇,考虑是否要改变这件事。不过想到姜晓穗害自己这么惨,她就觉得应该让老姜家也出点事,于是选择袖手旁观。 当然,她相信,如果不是姜晓穗,凭她的善良,怎么可能不救大毛呢? 全怪姜晓穗。 庄梅梅暗暗期待着今晚的意外。 可刚刚看到姜晓穗的那刻,她突然清醒过来,一切都和上辈子不同了。 上辈子姜晓穗没脸出门,根本没来看花灯,自然改变不了大毛的意外,可这一辈子…… 庄梅梅一下子变得十分不是滋味,心里甚至暗暗生出些不好的诅咒。 姜晓穗正在计算自己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庄梅梅,突然听到前边传来姜晓湖的喊叫声。 “姐,我找到大毛了。” 姜晓穗立刻停下往后挤的动作,顺着人群往前加速,迅速与逆流而上的姜晓湖相遇。 “人呢?” “在他舅那边,黄大舅说我不信任他,不让大毛走呢。到底是亲戚,我也不好来硬的,要不然大嫂生气咋办?” 姜晓穗:“……” 果然是兄妹,一点都不讨喜! “在哪边,带我过去。”姜晓穗说完,龙灯正好到了一条更宽敞的道上,道路一下子变得好走起来。 第40章 大毛又丢了 找到黄大舅的路程意外顺利,姜晓穗冲黄大舅问了好,紧接着便问:“亲家舅舅,大毛呢?我哥怕他调皮不好管,特意让我跟着他。” 黄大舅是个典型的庄稼汉,身材魁梧却微微驼背,听见这话满不在乎地说:“你俩这是干啥呀?我是他亲舅舅,难道还能看不好他?” “舅舅误会了,主要是孩子大了,顽皮,怕他不听话。我看今晚咱们三个大人一块儿走得了。” 黄大舅虽然满心不以为然,但到底不好为难孩子亲叔叔和亲姑姑,有点不高兴地往后张望。 “在那儿呢,大毛!大……咦,大毛呢?别急啊,你们俩别急,指定在呢。” 姜晓穗一瞬间头皮发麻,被原剧情缠身的感觉再次出现,仿佛重新回到民兵闯入溪水大队那天早上。 宿命感,该死的宿命感。 黄大舅找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真不听话,跑了也不说一声。不过你们不用急,我儿子大根也在呢,他都十岁了,有他在丢不了。” 姜晓穗已然笑不出来,甚至连最后的礼貌都不想顾全。 她忽略黄大舅,对姜晓湖说道:“快去找人,找到了回大会堂。记住,每半个小时回去一次。” 姜晓湖连忙点点头,往四周寻出去。 “哎,你俩啥意思啊?孩子跑出去玩多正常,多大点事值得这样?”黄大舅不高兴,“公社多大点地方,指定丢不了。” 姜晓穗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大舅,你也去找找。大毛毕竟才五岁,你也不想我哥知道这件事?” 黄大舅这才有点害怕,嘴里嚷嚷着:“行,行,我去找行了?” 姜晓穗找了一段路,看见路边站着公安,连忙上前询问:“同志,你有看到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吗?这么高,眼睛很大,穿着件蓝色棉袄,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 今晚来的孩子数也数不清,要是没有最后一句话,公安同志真要头大了。 幸好这年头衣服不打补丁的孩子少见,算是一个十分明显的特点。 “没见过,同志,你孩子丢了?” “我侄子找不到了,同志,你能帮我找找吗?” 公安很热心,立刻表示可以。 姜晓穗见他匆匆忙忙地去找同事,真恨不得他手里有个对讲机。 这年头找人效率太低了啊。 科技兴国,可发展科技前提得有钱啊。 姜晓穗胡乱撇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见前边有个同样穿警服的同志过来,立刻振奋起精神。 天不绝人之路,一问之下,这公安竟然知道大毛的下落。 “啊,你说那个孩子啊?是不是叫大毛?溪水大队的?” 姜晓穗激动,眼睛黑亮地盯着他:“是,是,我是她姑姑,大毛人呢?” 年轻公安被她看得脸红,回答道:“刚被你们队里的一个女同志领走了。” “女同志?谁啊?” “她叫庄梅梅,孩子也说认识,一个大队的。” 姜晓穗简直五雷轰顶,各种阴暗的猜测在心底滋生。 她不是想要以最大恶意来揣度女主,而是认为女主本身充满了恶意。 “同志,有什么问题吗?”年长些的公安看出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很不对,公安同志,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任何一个外人,请你带我一起去把人追回来。” 年轻公安大抵意识到自己行为草率,心里一虚:“那赶紧走,他们刚离开,多半还能追上。” 确实很快赶上了,三人追出没多远,就遇到迎面而来的庄梅梅。 姜晓穗正颜厉色地问:“庄梅梅,大毛呢?” 庄梅梅被她吓了一跳,尤其在看见两个公安同志后,更是心虚、惊慌得乱了神。 “大,大毛,刚刚还在啊,他,他又丢了。” “又丢了?”姜晓穗忍不住大声喊道,“你把他丢哪儿了?” 庄梅梅疯狂摇头:“不是我丢的,他自己不见的。人太多了,一转眼就找不到了。” 年轻公安也急道:“才这么一会儿,丢在哪儿了?赶紧带我们去找。” 庄梅梅眼神乱飘,胡乱指了一通:“好像是那边,差不多应该是那边。” “分开去找,快点。”年长的公安发话。 等两个公安迅速跑出去,姜晓穗走到庄梅梅跟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逼问道:“丢在哪里,快说!” “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不是我丢的,是他自己跑掉的啊。晓穗,你为什么总欺负我?我是一片好心啊。”庄梅梅潸然泪下。 若不是怕耽误了寻找大毛的最佳时间,姜晓穗真想让她痛快哭一回。 她放开庄梅梅,飞快思考了下,立刻决定往暗处去找。 亮处已经有人在找,她得努力把躲在暗处的人贩子吓住。 尽管按照时间推算,大毛不应该转眼间就被人贩子带走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世上没那么多“不应该”。 一个昏暗的巷弄口,姜晓穗忽然听见异常沉重的脚步声,急匆匆、沉甸甸地远去。 她立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过去,不久便看到一对慌乱的男女背影,一人拉着一个孩子。 那女人手里拉着的赫然是姜大毛。 “站住!” 人贩子听到喊声,全被吓了一跳。 女人立刻扔下孩子要跑,倒是男人异常沉着冷静。 “跑啥跑?一个丫头片子,一起弄走得了。刚好凉山那边,有个老鳏夫要买媳妇,还能多挣一笔。” 女人犹豫了。 大毛得到自由,激动地喊道:“姑姑!” 姜晓穗听到声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她怕对方有刀,试图找点趁手的工具,然而树枝都没有一根。 算了,硬刚。 可也有一点麻烦,这两人手里还有另一个孩子,看着十岁左右,多半是黄大舅的孩子。 大人再糟心,孩子是无辜的。 她不能见死不救。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姜晓穗成功将男人按在地上摩擦。 女人吓坏了,趁着男人无法反抗的当口,拔腿就跑。 男人也没想到,这丫头片子力气这么大,一招就把他放倒了。 这要是卖到山里,老鳏夫不得被她打死啊? 会影响口碑的。 第41章 小孩发病 “丧良心的玩意儿,干啥不好,要当人贩子?姑奶奶锤不死你!还想把我卖到山里,你卖啊,你倒是卖啊!” 人贩子被咣咣扇了几个大鼻兜,脑瓜一下嗡嗡的,死死咬住牙不吭声。 “哟呵,不愧是干大买卖的,挺能忍啊。”姜晓穗讥讽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男孩突然“哇”得一声嚎起来,嚎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等姜晓穗出声安抚,男孩忽然发出急促的喘息声,胸口剧烈起伏的程度,好似随时都会晕过去。 姜晓穗吓了一大跳。 黄大舅的儿子咋还有哮喘呢? 可千万别这么过去了! 她下意识松了手,人贩子趁这机会,一溜烟蹿进巷子深处没了人影。 姜晓穗可抽不出身去追他,连忙抱起发病的孩子,冲同样看傻眼的大毛喊了声:“跟紧我,别跑丢了。” 大毛连连点头,撒丫子跟在姜晓穗身后。 等他们跑到灯火通明的街上,恰好瞧见龙灯的尾巴摇摇曳曳地消失,四个穿着警服的公安朝她飞奔过来。 “同志,人找到了吗?这孩子怎么回事?” 姜晓穗忙道:“公安同志,这孩子哮喘发作了,请你们快点送他去卫生院!” 先前那位年轻公安正为自己的草率行为内疚不已,当下抱过孩子道:“让我去,孩子的家人呢?” “他是小侄的表兄,你尽管去,我会通知他爸爸。” 年轻公安点点头,这才抱着孩子跑走,另一个公安赶紧跟了上去。 姜晓穗正想接着报告人贩子的事,大毛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姑姑,他不是我表哥,我不认识他。” 姜晓穗:“……那他是谁?!” “亲家小姑,人找到了吗?”正懵逼的时候,黄大舅一脸恼怒加焦急地飞奔过来。 姜晓湖跑得比他更快,几步到了跟前,看见大毛后惊喜地叫道:“谢天谢地,找到了就好,可把我们急坏了。” 黄大舅满面通红,瞄了眼大毛后,冲手里牵着的男娃骂道:“没出息的,这么大人连弟弟都看不好。幸好大毛没事,要是摔破了皮,看我抽不死你。” 男娃不服气地瞪了眼大毛,惧怕与父亲顶嘴,于是低头不吭声。 姜晓穗先前对黄大舅的迁怒多半缘于大毛走失,一时急怒交加。可眼下大毛找回来,黄大舅还说些指桑骂槐的话,着实惹毛了她。 “亲家舅舅,别骂了,孩子这么小能懂什么?这街上人山人海的,难道还指望一个孩子看着孩子,换做谁也不敢这么做。幸好今晚我去得及时,再晚一步,只怕大毛都让人贩子带跑了。” “人贩子?”几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姜晓穗没搭理变脸的黄大舅,对两位公安道:“公安同志,就在里面那条小巷……” 她把事情经过简单快速地说了一遍,末了遗憾道:“要不是那孩子突然发病,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人贩子跑了。” 两位公安听了焦灼万分,年长些的那位低头询问大毛:“小朋友,你姑姑说得是真的吗?” 大毛点点头,不解地看着他。 “得马上向严所长汇报。”年长些的公安立刻作出安排,让另一个同事去找严所长,自己往小巷子里过去,临走前请求姜晓穗。 “姜同志,要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严所长过来,可能有话要问你。” 姜晓穗点头:“我会全力配合警方工作。” 公安同志大为感动,转过身匆匆往巷子里跑。 姜晓穗看了眼姜晓湖,到底没有开口让他跟上。刚才她运气好,遇到一对战力渣渣,要是这位公安同志不小心捅到人贩子窝,谁晓得会有什么危险。 在家人和正义面前,原谅她只是个自私的人。 姜晓穗心思电转,看向问个不停地黄大舅。 “亲家舅舅要是以为我在骗你,不如等在这里看看,或者去卫生院打听打听。这回被拐的可不止我家大毛一个,难道我会编出这种谎话来骗大家,这对我有啥好处?” 黄大舅一张脸红了又白,悻悻不吭声。 “对了,庄梅梅呢?” 姜晓湖也正为人贩子的事震惊,对她道:“问她干啥?” “大毛,你怎么会跟庄梅梅走?她跟咱们家有过节,你不知道吗?” 大毛一脸懵懂地看着她:“姑,啥叫过节?” 姜晓穗:“……算了,你跟她走了以后,怎么又走丢了?” 大毛道:“她走太快了,人好多,我跟着跟着,人就不见了。” 黄大舅骂道:“这同乡咋回事?这么多人咋不牵着呢?” 姜晓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会儿倒知道了,自己怎么不牵着呢? 可惜这种行为,压根不能给庄梅梅一个罪名。 “后来有个大婶拉住我,说带我跟上去。” 姜晓穗听得心梗,防拐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等了一会儿,严所长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跑来,他身边的周瑞华目光如炬,眼眸深邃地望过来。 姜晓穗像被烫了一下,迅速避开眼。 严所长先感叹了一番和姜晓穗之间的缘分,随即切入正题,询问起关于人贩子的细节。 她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警方开展行动,接下来的事便无需姜晓穗挂心,她看了眼面容冷峻的周瑞华,主动问道: “周书记,您怎么也在?” 周瑞华望向她,眼里那股焦灼滚烫的温度已经消失,清冷疏离的模样,好似方才一瞥只是她的错觉。 “我要不来,怎么知道你这样惊心动魄,姜晓穗,你属什么的?” 姜晓穗骂人挺多,直觉这男人接下来不会有啥好话。 周瑞华不管她坑不坑声,接着道:“为什么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事故?” 姐是柯南! 你个老古董,听都没听过? 姜晓穗微笑:“鄙人不才,天生便有英雄气质,出门不震慑几个宵小,那还叫英雄吗?” “哈哈哈!周书记,原来你跟小姜同志很熟悉嘛,之前怎么还装不认识呢?”严所长走过来,恰巧听到二人的对话,揶揄道。 周瑞华淡淡地笑:“严所长误会了,我哪有机会认识什么英雄?” 第42章 姜大嫂打上门 “哎,这话可太谦虚了啊。小姜同志先是挽救了粮站损失,现在又从人贩子手里救回了两个孩子,不是英雄是什么?”严所长反驳,“更何况,你自己就是一位一级战斗英雄啊。” 姜晓穗惊奇地看过去,惹来周瑞华云淡风轻的一瞥,好似在说——一级战斗英雄算什么呐? “……” 输了! 二人正暗自较量,严所长忽然说出一句吓死人的话。 “英雄配英雄,绝配啊!周书记,你想没想过在东风公社成家?” 姜晓穗眼珠子差点凸出来,连忙看向周瑞华。 只见他正颜厉色地说道:“严所长,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严所长没料到自己竟然猜错了,分明这对男女看起来十分般配,而且对视时缠绵悱恻的。 咋可能不是一对呢? “啊,对不起,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姜晓穗同志,周书记,我向你们道歉。” 姜晓穗僵笑:“没事。” 回家的路上,姜晓湖骑车,大毛坐在杠上,姜晓穗坐在后座。 姜晓湖闷闷道:“姐,你不会真喜欢周书记?” 姜晓穗受到惊吓:“你瞎说啥呢?我跟他啥关系没有!严所长老花,你也老花啊?” 姜晓湖立刻开心起来,用力蹬着脚踏板,大声道:“嘿嘿,那就好。姐你别嫁人,嫁出去被人欺负咋办?你在家,我养你一辈子!” 大毛:“我姑才不会让人欺负呢,今晚她一招就把人贩子制服了。小叔你没瞧见,那人贩子快被我姑打成猪头啦!” “有你说话的份?今晚的事我要好好跟你爸妈说说。” 大毛哀嚎一声,似乎已经见到迎接自己的混合双打。 姜晓穗说了句公道话:“人贩子要拐孩子,恐怕没有不成功的。大毛,你最大的错误是不该离开你舅的视线范围。” 大毛感动地大喊:“姑,还是你对我最好了。我长大后一定好好孝顺你。” 姜晓穗不以为然,这种画饼的空话,只要她愿意,能不重复地连续说上一小时。 三人到家时,家里人都已歇下。 姜晓穗便道明天再说,姜晓湖直接把大毛拎回自己屋里睡下。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门板忽然被人大力敲响。 “姐,醒醒,快醒醒,出大事了!” 姜晓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呆愣几秒钟后,冲着门口大喊:“晓湖,出啥事了?” “家里知道昨晚的事,大嫂气坏了,捡了根竹子上庄家去了!” “收拾庄梅梅?” “是啊!” 姜晓穗哀叹一声,好好的赖床日就这样没了。 她飞快穿好衣服鞋子,打开屋门,骂骂咧咧:“大嫂咋想的啊?她一个大肚婆冲上门去打架,别反被庄梅梅推出毛病。爷奶、爸妈还有大哥呢?人都去哪儿了?” “爷爷上公社开会去了。奶奶和爸妈他们怕大嫂出事,已经跟着一块儿去了。不过要真打起来,奶奶和妈怕是干不过那家子的女人。” “我这就去。”姜晓穗一激动想要撸袖子,感觉有点冷,遂又作罢,“你去二奶奶家喊一声,先把人都叫过去。” “不用喊,狗蛋已经去了。” 好狗蛋,关键时刻还得是你啊。 姜晓穗来到庄家时,战况正如火如荼。 姜大嫂大喊一声:“我打死你个小娘皮。” 庄梅梅一脸苍白,满面委屈,双目垂泪,整个人摇摇欲坠,却又敏捷地躲开了姜大嫂的攻势,对边上看热闹的社员喊: “姜大嫂,我看你是个孕妇才不跟你一般计较,可你也不能这样是非不分啊。昨晚我看大毛走散才好心带着他,哪想到他会跟丢。我又没有带过孩子,哪知道孩子这么容易丢。你不能污蔑我故意丢下大毛啊。” 人群中庄家大嫂不屑地撇撇嘴,好心叫道:“桂珠啊,你别冲动,我小姑确实从来不带孩子,她想不到是正常的。我看这里面指定有误会,梅梅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干出这事啊。” 庄梅梅差点被自家大嫂气得破功。 大嫂什么意思啊,说这话是想坏她名声吗? 自从上次的事发生,大哥大嫂老是阴阳怪气,要不是有爸妈护着,她在这个家可要委屈死了。 张玲骂道:“老大媳妇真不会说话,梅梅一直是最懂事的,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晓海媳妇,我问你,梅梅是大学生,她要真干出这事学校能要她吗?” 姜晓穗瞥了她一眼,心道不愧是知青,心机比她女儿深多了。 瞧瞧,多会拉踩暗讽啊。 社员们瞧了好大一出热闹,一步也不想离开。 姜大嫂却半点不吃这一套,破口大骂:“我呸,你想说我小姑子坏话,拐弯抹角干啥?我小姑子是不上大学了,但论人品比你这个破女儿强百倍。整天装得跟城里人似的,清高个啥?还天天往那几个知青小后生前面凑,要不要脸呐?她昨晚要不是故意的,我黄桂珠生孩子没屁眼!” 庄梅梅平时往哪里去,和哪些人说了话,一个大队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 张玲和庄家人脸色微变,又察觉到社员们暗暗讥笑或赞同的眼神,顿觉脸上无光。 庄老二虽然宠爱女儿,但平素最要面子,脾气又冲,当即骂道:“不省心的,再往田边去,我打死你!” 庄梅梅脸色通红,羞愤又怨恨地瞪着姜大嫂:“我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些啥,总之大毛丢了跟我没关系。而且他又不是我儿子,丢了也怨不着我。” 姜大嫂一早听姜晓湖说了昨晚的事,整个人后怕不已,现在听见庄梅梅这样说,立刻认定对方恶意诅咒。 当即炸毛了。 “啊,你住手,再打我不客气了!”庄梅梅吃痛大喊。 庄家人虽然不待见庄梅梅,但也不可能真见她挨打,几个女人立刻上来把人隔开。 姜晓穗几个怕姜大嫂被误伤,连忙上去拉偏架。 姜老太边拉边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时不时跟庄老太你来我往几下。 宋幼姗性情柔和,只顾扶住儿媳妇,侧身挡住使坏水的手和脚,便一声不吭。 姜晓穗眼尖,瞧见庄梅梅暗暗伸出一只脚,往姜大嫂脚下撩。 “啊!!!” 第43章 姜大嫂动胎气 庄梅梅脚腕折了。 姜晓穗收回脚,深藏功与名。 “梅梅,你怎么样了?疼不疼,骨头还好使吗?”张玲一见女儿瞬间惨白的脸色,便知道她真伤着了,顿时心疼不已。 张玲搂住女儿,浑身颤抖地望向姓姜一家人,张口便要指责。 “啊!” 这时,姜大嫂忽然哀嚎一声,捧着肚子向后倒去。 姜老太大惊失色,满口喊道:“晓海媳妇,晓海媳妇,我的二孙子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丧尽天良的小娘皮,尽干些缺德带冒烟的黑心事,这是害了我大孙子不够,又要害我另一个孙子啊。” 姜晓湖:“……” 奶,你搞错辈分了,我才是你二孙子呢。 姜老太的哭声一波三折,可谓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再加上姜大嫂捧着肚子叫个不停,一下子把庄梅梅架在火上烤。 要不是场合不对,姜晓穗简直想鼓掌叫好。 我嫂子演技真棒! 事件最后以赔偿道歉了结,庄家赔偿姜大嫂五块钱外加十个鸡蛋,庄梅梅向姜家人鞠躬道歉。 姜老太拿了钱,得意洋洋地架着姜大嫂回去。 姜忠平父子三人全程围观,愣是啥用场没派上,还得靠娘子军出马。 “尤其是晓穗,你那脚踩得痛快,我看那小娘皮至少得歇上好几个月呢。哼,丧良心的玩意儿,敢故意丢我孙子。当初咋就瞎了眼,让她去上大学呢?真是狼心狗肺!” 姜老太领着全家人,骂骂咧咧进了院子,没好气道:“晓海媳妇,不用喊了,都到家了。” 姜大嫂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是,我肚子疼,真得疼。” “啥?” 一家人吓坏了。 连姜晓穗也跟着团团转,说好一起演戏,你咋还认真了呢? 姜晓海冲出门去借车,宋幼姗领着姜晓穗收拾衣服、毛巾等,姜老太抓紧时间煮几个鸡蛋给他们带着。 七活八不活,这才七个月,应该能生下来?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妈!”大毛似乎从惊吓中回过神,大哭起来,“妈,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去看灯了,对不起。呜呜……” 姜大嫂躺在门板上,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听见这话差点从门板上跳起来。 幸好这时姜晓穗从屋里出来,张口骂道:“胡说八道啥呢?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你妈就是肚子疼,送卫生院就没事了。你别瞎闹。” 姜大嫂从来没觉得小姑子的声音这样动听,她不仅救了自己的大儿子,现在还救了自己的小儿子,或许还包括她黄桂珠。 从今往后,她要唯小姑子马首是瞻! 姜大嫂被送到卫生院,除了姜晓海,姜晓湖和姜晓穗陪着一块去了。 庄家人赔了钱,原本还觉得被姜老太讹了一笔,阴阳怪气地拉着邻居诉苦,这会儿突然听到黄桂珠被送到公社卫生院去,一下子心慌得不行。 要死啊,万一这孩子生不下来,更或者一尸两命,那他们还能在溪水大队待下去吗? 庄家二房立刻夹起尾巴做人,庄梅梅更是被全家人唾骂责怪,只有张玲始终护着自己女儿。 庄梅梅恨不得现在就能毕业,等她当上干部,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病人家属在哪里?”医生打开诊间房门,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姜晓穗三人立刻围上去,姜晓海抢先喊道:“我是她男人,医生,我媳妇咋样了?” 医生愤怒地盯着他:“你是怎么搞的?孕妇情绪这么激动,对孩子非常不好。幸好送来得早,要是再晚一点,这胎就保不住了。” “我不是……算了。”姜晓海放弃解释,“那我媳妇现在没事了?是不是要生了?” “生啥生啊,才七个月能生吗?要保胎,去交住院费。”医生白了他一眼,喊他们把人拉到病房去。 姜晓海闻言狠狠松了口气,背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晓湖,晓穗,你俩在这里看着点,我去交钱。” “让晓湖去,哥,我们赶紧把嫂子推到病房里去。”姜晓穗忙道,“你别担心了,嫂子指定没事,她身体好着呢。” 姜晓海没坚持,把姜老太给的钱塞到姜晓湖手里,进去推着姜大嫂出来。 姜大嫂挂着葡萄糖,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见到他们咋咋呼呼道:“晓海,医生为啥不让生啊?还非得保胎,保啥呀?我生过一个,有经验,绝对没问题。” 姜晓海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姜晓穗多少理解他的心情,于是笑道:“嫂子,放肚子里养总比放屋子里养好哇。你只管住着养好身体,过俩月再生,对你对孩子都好。” “也是。晓穗,这回可多亏你了。昨晚要不是你,大毛指定让那杀千刀的给带走了。我真是一想起这事,就恨得不行啊。” 姜大嫂起初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又怒不可遏,被姜晓海提醒了一声不要激动,才又逐渐恢复平静。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从前嫂子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以后指定一一改正。” 凡是画饼的话,姜晓穗全部不信。 人都有劣根性,姜大嫂性子跳脱,又有些小心眼,她可不指望这位大嫂能有多贴心。 姜晓穗安抚了几句,姜晓湖交完住院费回来了。 姜晓海催着他们回家报信,好让家里人放心。 姐弟俩便推着板车回去,车是大队处借的,得还回去。等到姜大嫂出院那天,再去卫生院把人接回来。 村口老槐树下,姜老太正和一群老太太坐在一块儿,伸着脖子往道路上张望。 “呀,回来了。晓穗,晓湖,你嫂子咋样了?” 姜晓穗一见情报中心成员都在,立刻嚷道:“奶,你可没看见啊,我嫂子遭大罪啦!医生说她被气坏了,孩子生不下来,只能花钱保胎。可怜我大嫂被折腾的哟,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啊,我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所以不管花多少钱,我们也要把嫂子和孩子救回来,咱老姜家可不是那种不讲良心的人!” 姜晓穗充分展示了何为语言的魅力。 第44章 约会迟到 “我可怜滴孙子哟~~”接到姜晓穗的眼色,姜老太立刻唱起来,“你命咋这样苦哇?还没出来就遭这样大的罪,太奶奶心疼啊~~可怜滴孙媳妇啊~~” 孙媳妇她没唱下去,捂住眼睛不断抽泣,耷拉的瘦削肩膀抽动得宛如风中落叶。 社员们一瞧,登时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围上来安慰她。 “老婶子,没事啊,桂珠吉人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你踏踏实实地把心放肚子里,过俩月一定能再抱上小孙子。” 赵五奶着急:“晓穗啊,医生到底咋说?你嫂子有救没?” 姜晓穗一脸沉重:“得住院观察,我们不敢跟嫂子说实话,总之先保胎。” 她抹了把脸:“各位奶奶、婶子,我先扶我我奶回去,她年纪大了,怕她经不住。” “哎,那你小心点。老婶子别多想,放宽心啊。” 直到姜晓穗离开老槐树很远,她还能听见树底下讨伐庄梅梅的声音。 姜老太小声又得意地说:“大孙女,你这招真棒,我看春阳媳妇还能说啥?” “她也在?”姜晓穗微怔,她刚刚压根没看见赵秋雁,“她说啥了?” 两人进门,姜忠平夫妇和大毛全都围上来,紧张地询问姜大嫂的情况。 姜晓穗如实说了,三人还是不怎么放心。 姜忠平道:“我去二叔家一趟,二奶奶来问好几趟,怕晓海媳妇出事。我去说一声,让他们宽心。” “去。”姜老太道。 接着,她扯了条椅子坐下,不高兴地骂道:“赵秋雁不知让庄梅梅迷了啥?我今天刚去村口时,居然听见她和其他人说,老姜家讹庄梅梅。真是笑死人,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干啥要跟个丫头片子过不去?还不是她惹到我头上来了。” 姜晓穗皱眉:“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止她一个人,大多人只是不好说而已。毕竟庄梅梅之前装得挺好,一个大队的,孩子不丢在自己家,他们当然不肯信。” “可不是,真气死我了。晓海媳妇去卫生院这趟,我得好好诉诉苦,免得这些人背地里说咱家坏话。”姜老太越想越气不过。 “赵秋雁那小娘皮,还说姓庄的丫头片子是大学生,以后要当干部的,人品不能差了。拐弯抹角地说你不如她,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以后混不出个啥样。晓穗啊,奶现在想想,你爷爷说得还是对。咱不要周书记钱了,你好好干活,给书记留个好印象,让他给你安排个工作呗。这样你下半辈子才算踏实了,人家也不能再看你笑话。” 工作这事姜晓穗一直在争取,连声安慰姜老太别着急。 这时,院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她直起身子,欢快地望向门外:“爷爷回来了。” 果然,姜老爷子骑着自行车到了家门口,下车进门,动作一气呵成还有些匆忙。 “一进村就听说晓海媳妇不好了,晓穗,你嫂子到底咋样了?” 姜晓穗忙说问题不大,又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唉,不幸中的万幸。你们咋就打上门去了呢?”他停好车,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宋幼姗端来椅子给他,大毛安静地依偎进姜老爷子怀里。 姜老太不满:“谁叫那丫头片子干出这种事?要不是看在一个大队的,我非得亲自把她撕了不可。” “没有证据,你们就瞎胡闹。公安都说了,这事是庄梅梅疏忽大意,追究不了责任。你们倒好,直接带着晓海媳妇打上门去。这幸亏是没出大事,要真出事咋整?” 姜老太嚷道:“你咋还怪我呢?你一个大队长,让人家欺负到咱家头上来了,你好意思呢?” 姜老爷子说不过她,冷哼一声,看向姜晓穗:“今天公社开会就为了这事,晓穗,你现在可出名了。” 姜晓穗好奇。 “十个生产队大队长全都到了,邓书记开大会,要各个大队高度重视这件事,提高警惕,做好防拐宣传工作。” “放心,要是拐子敢进村,咱们社员能从头盯到尾。”姜晓穗笑道,“不过这跟我有啥关系?” 姜老爷子笑道:“邓书记专门表扬我了,说我有个好孙女,刚救了粮站,又救了孩子。号召广大社员向你学习呢。” “那是~~奶的大孙女厉害极了。”姜老太得意洋洋,眼睛满足地眯成一条缝。 姜晓穗嘿嘿笑。 “对了,你们知道人贩子是咋抓着的吗”姜老爷子忽然露出促狭的微笑。 姜老太忙问:“咋抓的?” “哈哈,亏了晓穗啊,把人打成猪头。他东躲西藏想要坐汽车离开,结果被司机和售票员认出来,公安赶来抓个正着。大家还说,要不是你下手那么狠,谁能知道他是人贩子啊?” 全家哄堂大笑。 “那,老头子,晓穗还能再评个先进不?”姜老太眼睛放光。 “那咋可能?”姜老爷子好笑地说,“先进分子又不是大白菜,哪能三天两头地往下发啊?不过这样一来,晓穗在公社领导面前算是挂上号了。另外,只要咱们大队不拖后腿,今年的先进集体也算十拿九稳。” 姜老太美滋滋的,大孙女太争气了哇,公社领导都知道她。 “对了,今早还有个事挺奇怪的。”姜老爷子道,“早上开大会的时候,邓书记提到晓穗时,周书记也跟着表扬了一通。没想到周书记会特意提一嘴,还怪让人感动的。” 姜晓穗比任何人都惊讶,同时莫名地还有些不自在。 这时,姜晓湖还了板车回来,红着脸喊她:“姐,姐……” 姜晓穗纳闷:“咋了?” 姜晓湖憋了又憋,小声道:“俞丹丹同志。” “丹丹咋了?”姜晓穗怪道,紧接着反应过来,“哎呀,瞧我这脑子!快,时间还来得及,咱们骑车过去。” “你俩去哪儿啊?”姜老太忙问。 “约了公社的朋友,奶,妈,我们不在家吃饭啊。” 说完,自行车驶出了院门。 紧赶慢赶,距离约定好的时间,仍是迟了一刻。 好在俞丹丹性情温和大方,满口道:“没事,昨晚的事我听说了,我还担心你们不能来呢,想着要不要去溪水大队看看你。” “嗐,不瞒你说,我还真得差点忘了这事。一大早闹个不停,幸亏我弟弟记着,要不让你白等了可不好意思。” 俞丹丹温柔地望了姜晓湖一眼,笑道:“来了好,你昨晚有受伤吗?我听说人贩子被抓的时候,整个脸都是肿的,应该打得挺厉害。” “嗯,他被我揍得挺惨。” 俞丹丹捂嘴偷笑:“你们姐弟俩武力值都很高呀,姜晓湖同志,我正式谢谢你对我施以援手。” 姜晓湖脸红得没法看,避开她的目光,羞羞答答道:“不,不用谢。” 第45章 庄小菊告密 姜晓穗看得眼睛疼。 瞧瞧俞丹丹这温柔又大方的模样,再看看傻弟弟羞羞答答的小媳妇劲儿。 她弟哪里配得上丹丹哇? “今天我请客,你们俩可千万别和我客气。走,咱们进店了再聊。”俞丹丹莞尔,打头先进店。 这年头的国营饭店可比后世的五星级大酒店还牛逼,尤其体现在服务员的态度上。 俞丹丹却泰然若素,落落大方地攀谈、点菜。 姜晓湖显得有些局促。 姜晓穗有点想嘴炮,她觉得这饭店的服务员比供销社售货员还牛逼,让她忍不住想怼人。 不过到底忍住了,入乡随俗。 俞丹丹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红烧鱼,一盘酸辣大白菜,一屉肉包子。 三人找了张靠门的位置坐下,姜晓穗背对着门口,习惯性拿开水烫了烫餐具。 俞丹丹见她这样做有些好奇,也跟着烫了一遍。 “姜晓湖同志,你在农机站上班?” 姜晓湖浑身僵硬,木木地点头:“嗯,我,我只是个临时工,不能跟你比。” 姜晓穗想拿棉花把耳朵塞上。 俞丹丹浅笑:“农机站算是社队企业的一部分,对农业贡献很大,是十分重要的岗位。” 姜晓湖脸又红了:“我会开拖拉机。” “那你很厉害啊,据我所知,你们单位好像只有三位农机手?” 姜晓湖用力点头。 “你去市里学的吗?” “老师傅教我的,但要去市里考试。”聊到工作,姜晓湖逐渐镇定下来。 姜晓穗插话:“不考试不能开拖拉机吗?” “当然,农机手必须通过考试才行。” “那我不当农机手就不用考试了呗。”姜晓穗笑眯眯道,“晓湖,你啥时候教我开拖拉机?我感觉挺有意思的。丹丹,你要不要一起学?” 俞丹丹惊奇道:“晓穗,拖拉机很重的,女孩子学不了。” 姜晓湖立刻骄傲地说道:“我姐力气大着呢。” 俞丹丹一想:“也对,你能把人贩子打成那样,或许真可以试试。” 姜晓穗很高兴,觉得俞丹丹真算她在这个年代遇到的惊喜了。 这么好看又温柔的女孩子,还不带偏见,真心认为她可以学开拖拉机,而不是刻板地反对。 也太值得珍藏了? “对了,晓穗,你以后真不来公社了吗?” “我也不知道。”姜晓穗想到了周瑞华,“周书记这两天忙吗?” 俞丹丹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知道为啥,他突然叫人把二楼东侧的楼梯给封了。” 东侧的楼梯距离一楼宣传部很近,封了以后要绕一大圈。虽然俞丹丹很少上二楼,但还是看不太明白这个举动。 姜晓穗则直白得多,大声嚷道:“他是不是有病?公社的楼梯他说封就封,当他自己家的啊?” 俞丹丹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背后。 姜晓穗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缓缓扭过头,看见一张英俊冷漠的脸,眼睛微微眯起,此刻正不悦地盯着她。 “嗨~周书记,好巧啊。” 周瑞华冷笑:“我有病,没在医院碰见我,你怕是很遗憾?” 姜晓穗想到自己刚刚音量之大,语气之不屑,差点给他跪下了。 “周,周书记,我的意思是,您这样操劳公务,很容易病倒的,一定要好好爱惜身体呀。当然,我后来仔细想想,以您年轻的体魄,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嘿嘿嘿……” 周瑞华冷冷地盯着她,吐出一句:“巧言令色。” 姜晓穗想把头埋进碗里。 “明天上午九点来公社找我。” “找您干啥呀?” 姜晓穗没等到回答,只好抬起头,然后瞧见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 俞丹丹生平很少遇见这样尴尬的时刻,因此也有些得体不起来,但她还是努力安慰闺蜜。 “没事,周书记虽然话少,但人挺大度。没听说他跟哪个人过不去。” 姜晓穗笑得很难看:“你可能很快就能听说了。” 俞丹丹:“……” 她好同情晓穗啊。 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浓郁的肉香伴着热气蒸腾到空气中,引得食客大快朵颐。 姜晓穗悔恨的泪水从嘴里流出来,明天一早,她就去负荆请罪。 从大荤到大素,只有一顿午饭的距离。 晚饭,姜晓穗吃得很不得劲,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新年已经过完,家里人又开始啃硬邦邦的玉米饼,唯独她还有一碗白米饭吃。 要是这样她都要挑剔,那可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而且眼下姜大嫂在卫生院保胎,每一天都要支出五毛钱,后面接回家也得好吃好喝地养着。 姜晓穗猜想,姜老太心里恐怕疼得滴血。 但她在家里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这老太太关键时刻真让人肃然起敬。 “晓穗,在家吗?” 姜晓穗听见声音,放下碗筷走出去:“庄小菊?你来干啥?” 她俩不已经绝交了吗? 庄小菊扯了扯衣摆子,昂着她黝黑又健康的脸蛋,神情里带着几分得意和兴奋:“我来看看你。” “看我干啥?我一个先进分子,先追特务再打拐子,你难道是想沾沾我英勇无畏的勇气。”姜晓穗麻溜道,“那我直接告诉你,这玩意儿没法人传人,主要还得靠个人涵养。你没有。” 庄小菊:“……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啥意思?先进分子了不起啊?你家都出事了,还这么嘚瑟,难怪大毛被拐,姜大嫂流产。” 姜晓穗黑了脸,指着她骂:“你丫不会说话就闭嘴!大毛好好在家待着呢,我大嫂只是保胎,还没流产呢。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庄小菊被她唬得往后一跳,惊慌地叫起来:“你,你别过来啊,我就是好心,你没必要这样?” 姜晓穗冷笑:“好心?你们庄家有一个好心的吗?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被人指着脸骂全家,庄小菊不乐意了:“庄梅梅干的事,关我家啥事?你骂她可以,别骂我啊。这回的事,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今天我是好心来提醒你的。” “提醒我啥?” 庄小菊扯了扯衣摆子,又露出那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庄梅梅明天要上学去了,你说你荣誉再多有啥用啊?被学校开除了,以后也当不成干部,还不是被庄梅梅压一头。” 姜晓穗:“你要没正事,我先回去睡了。” “哎,你急啥呀?”庄小菊见她真要走,立刻喊道,“庄梅梅要去公社告你!” 第46章 周瑞华隐瞒 姜晓穗果然站住了:“她要告我啥?” 她弄丢大毛这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在公安那里过了底的,难不成她还要揪着那五块钱和十个鸡蛋喊冤枉。 一个队里,有点鸡毛蒜皮的纠纷再正常不过,公社哪能管这点闲事? 庄小菊微妙地笑了笑:“你指定想不到,你二爷爷被你二奶奶打那天,庄梅梅也瞧见了。她知道你想借着竹编这事进厂,正准备给你搅黄呢。” 姜晓穗着实愣了一下,这庄梅梅耳朵挺灵啊,那天自己从二爷爷家出来,她不是刚对谢知青献完殷勤吗? 怎么回去还能听见她二爷爷二奶奶的口角,难不成庄梅梅天生是她老姜家的克星? 庄小菊笑得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庄梅梅说,姜大嫂流产这事证明你们老姜家没福气,一个个迟早要完。至于你想进厂,她绝对不能让。” “她算老几啊?她说不行就行?”姜晓穗骂,“还有你,你不是她的跟屁虫吗?怎么这么好心跑来警告我?” “哼,我是看在我俩从前的友谊上才来的。”庄小菊扯着衣摆子说,“你爱信不信。” 姜晓穗探究地盯着她瞧,目光忽然落在她的衣服上:“这不是你的衣服?” 庄老大两口子重男轻女,对庄小菊一向不怎么样,因此庄小菊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她哥和她爸改了又改的衣服,难看不说还全是补丁。 可这件衣服明显是女款,穿在庄小菊身上有些偏小,而且只在手肘处打了个配色协调的灰色补丁。 这怕不是庄梅梅的衣服? 庄小菊见她终于发现了这一点,登时眉飞色舞地说:“不错,我爷奶说了,庄梅梅最近太不懂事,要好好改造一下思想。所以做主把她的衣服给了我一件,免得她整天把心思放在不对的地方。” 姜晓穗叹为观止:“真有你的,你不怕庄梅梅以后找你算账了?” 前身傻,可姜晓穗看得明白。 庄小菊跟在庄梅梅屁股后头压根不是为了什么姐妹之情,而是瞧着庄梅梅前途无量,想等她当了干部以后拉自己一把。 毕竟是堂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总比前身一个外人靠谱。 庄小菊听见这话,脸色有些微妙,吞吞吐吐地说:“这不用你管,反正她自己也乐意。” 姜晓穗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庄小菊有些不自在,但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 看来这衣服还真是庄梅梅自愿贡献出来的,那原因恐怕只有一个——贿赂庄小菊。 好家伙,一直以为庄小菊是个单蠢的跟屁虫,没想到心眼这么多。 她是不满给庄梅梅当跟班,想让自己出手对付庄梅梅,但同时又惦记着庄梅梅许诺的“荣华富贵”啊。 开头冤枉你是敌特可算是慧眼识珠了。 送走庄小菊,姜晓穗回屋琢磨了下庄梅梅举报自己的事,决定明天找周瑞华问一问。 再怎么说,自己给他当了这么久翻译,以后还有长久的合作机会,他多少应该向着自己?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在公社门口下车。 姜晓湖因下午有事,征用自行车一天,姐弟俩约好下班一起回大队。 姜晓穗上楼梯的时候,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碰上了庄梅梅。 “你怎么在这儿?” 庄梅梅怨恨地瞧了她一眼:“晓穗,你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姜晓穗望了望路过的人,环胸抱臂,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要我在这里跟你掰扯掰扯?那我可太乐意了,来。” 庄梅梅脸色微变,声音充满了倔强的意味。 “不必了,我赶车去省城,没时间和你多说。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你硬往我身上泼的脏水,总有一天能够洗清。再见,晓穗,我去上大学了。很遗憾这次不能和你一起去,你被学校开除真是太可怜了。不过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姜晓穗:“你话真多。” 庄梅梅:“……” 姜晓穗赢了嘴炮,推开工业办公室的门问:“你知道庄梅梅来公社找谁吗?” 周瑞华看了一眼被随意推开的门,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我。” 姜晓穗问:“她找你干啥?是不是告我状?” 周瑞华弯了唇,略带些讥讽:“你倒很有自知之明。她说你们全家乱用职权,为非作歹,欺压良民,还勒索了她家五块钱和十个鸡蛋。” “胡说八道!那是他们家主动赔偿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溪水大队问问。多的是人给我们作证。”姜晓穗插腰。 “这事我自有主张。” 他遣人调查的事还没结果,等结果出来再说。 姜晓穗见他避开不谈,并未提醒自己庄梅梅不让她进厂的事,心里有些不快,于是不冷不热地问: “哦,那你叫我来干啥?又有资料要翻译?” “让你来公社拆楼梯。”周瑞华嘲讽道。 姜晓穗:“……” 这男人咋这么小心眼? 一晚上过去了还记得呢,当领导的都这样吗? 她就不一样了,生性善良又乐观,仔细想想周瑞华跟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身为公社领导,不偏不倚是应该的。 来之前,她那种莫名其妙觉得会被照顾的思想和态度才奇怪。 周瑞华不过是找她帮忙翻译,而且每次都给了钱,凭什么因为这点交情违背原则? 她太不应该了。 想到昨天中午的社死现场,姜晓穗讨好地笑道: “呵呵,封都封了,拆它干啥呀?昨晚我仔细想了想,这楼梯必须要封,东侧全是领导办公室,越安静越好,否则影响办公啊。昨天的我太无知,今天的我已经进步了,周书记,您原谅我一时口不择言。” 一会儿你,一会儿您,周瑞华被气笑了。 “算了,下次再让我听见,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周瑞华起身说,“走。” “去哪儿啊?” “砂石厂。” “我家自行车让我弟骑走了,辛苦王秘书载我。实在不行,我载他也可以。” 周瑞华和王秘书这对搭档向来形影不离,姜晓穗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周瑞华顿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说:“他不在。” 第47章 砂石厂之行 姜晓穗坐上了周瑞华的自行车,心情有一点复杂,气氛有一些尴尬。 好在周瑞华很快打破了沉默。 “几年前砂石厂的效益还算不错,但两年前开始,厂里的机器频繁出现故障,产出便大不如前了。我今天特意请了市里的技术人员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能不能维修?” “那我去干啥?” “机器是进口的,说明书全是英文,需要你帮忙翻译。” “啥?”姜晓穗叫道,“周书记,你知不知道,说明书是很专业的东西。专业词汇得要专业领域的人才能翻译,一般人哪能行啊?” 自行车一个急刹,车胎在水泥地上发出又长又刺耳的摩擦声。 姜晓穗一个猛子撞到他背上,又弹回来。 好硬。 周瑞华长腿点地撑住车子,回过半个身子,目光严肃地看她:“那你会不会?” 姜晓穗漂亮白皙的脸上充满了为难,她叹口气,语气沉重:“周书记,虽然我很想说我会,但我……” 周瑞华抿唇,觉得自己真是被她蛊惑了,怎么会下意识觉得她肯定能办到呢? 姜晓穗漂亮的脸上焕发出调皮且得意的神态,叫嚷道:“但我不是一般人,我真得会,嘿嘿。” 周瑞华:“……” 他下了车,松开手。 姜晓穗毫无防备地和自行车一起摔下去。 “啊!” 姜晓穗闭着眼睛一通乱抓,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幸运地稳住了身子,护住了脸蛋。 “放开。” 下一刻,头顶传来忍耐低沉的声音,男人灼热的气息喷在额头上,肌肤立刻感觉到一阵灼热。 “啊,抱歉。” 姜晓穗连忙放开他,眼睛盯着他胸口微微褶皱的地方,心虚道:“没事,你这衣服面料不容易皱的,你用手捋一捋就好了,就像这样。” 她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胸前抚了几下,好心地示范。 周瑞华像被烫了一下,立刻移开眼睛,低声呵斥:“你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姜晓穗没料到他这么不识好歹,心里骂他神经病。随即又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突然松开自行车导致的,登时理直气壮起来。 “要不是你突然松手,我怎么会摔下来?都怪你!” 周瑞华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还不是你故意耍我。” 姜晓穗有一点心虚,但不多,小声嘀咕了句:“你不够幽默。” 在周瑞华杀人的目光下,她嘿嘿笑道:“好啦,我们扯平了哦,走,再不走可要迟到了。” 周瑞华望着她心虚又狡猾的脸,终是无声长叹,认栽一般骑上车。 砂石厂坐落于公社郊区,依山而建,远远看去山峰像被机器不规则地切割了一整面,露出黄白色的山体。 到了近处,高高的铁栅栏围住了砂石厂,隐约可见里边人影走动。 姜晓穗探出脑袋,看见一个身材矮小、面容可亲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工厂门口。 看到他们过来,男人立刻露出亲切讨好的笑容,迎上来道:“周书记,又麻烦您跑一趟,真是太好不意思了。专家已经到了,正在里面检查机器,王秘书陪着他一起。对了,这位同志是?” “翻译。”周瑞华言简意赅,对姜晓穗介绍,“这是毛厂长。” 姜晓穗立即爽朗地笑道:“毛厂长,你好。我叫姜晓穗,是溪水大队的人。” “呀,原来是你啊,我在广播上听说过你的事迹,一直大受鼓舞。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省城来的同志呢。姜同志的气派可一点都不像乡下人啊,你还会洋文呢?” 毛厂长笑容满面,心里却不住地犯嘀咕。 这么漂亮,能行吗? 不会是周书记找来做人情的?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着急,但没说什么难听话。 “您过奖了,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希望今天能帮上贵厂的忙。” 穿书前,姜晓穗经常和底下工厂打交道,毛厂长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不过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周瑞华道:“我们进去,看看专家检查得怎么样了。” 人已经来了,毛厂长也不好把姜晓穗往外赶,何况周瑞华明显对姜晓穗十分维护,说话轻松随意,这关系怕是不一般啊。 姜晓穗第一次来这里,立刻被砂石厂的真容惊呆了。 砂石厂里面占地极广,靠近大门建着几排红砖房,靠山的一面到处都是巨石。 正月天气寒冷,里面的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几人一组,正用锤子等工具手动敲砸细石。 这些人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被砂石厂的人吆来喝去,姜晓穗猜测那大抵是号服之类的。 她一下子想起年前那桩事,两个民兵闯进溪水大队,要把爷爷带到砂石厂来敲石子。 当时她只是那么一听,并不理解具体的含义。 直到亲眼见到这一幕,才晓得爷爷要是真被带走,竟然要吃这样的苦。 早知如此,哪能这样轻易放了庄梅梅回去上大学。 姜晓穗后怕又气闷,回过神发现周瑞华与毛厂长已经走出几米远,连忙小跑着跟上。 市里来的技术人员果然很厉害,检查了机器后很快发现问题,对照姜晓穗翻译的说明书,顺利开展了维修工作。 姜晓穗忙完抬头一看,周瑞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在厂房待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市专家对这个年轻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同志印象不错,便主动叫她出去走走。 姜晓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出厂房,往办公室过去。 砂石厂的窗子很低,姜晓穗趴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往里张望。 不妨毛厂长敏锐得很,一下看见了她,出声喊道:“是姜同志吗?请进来。” 姜晓穗嘿嘿笑了下,进屋却没瞧见周瑞华,只有毛厂长和另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 这年头胖子少,她惊奇得多瞅了几眼。 大叔察觉到她的眼神,骄傲得挺了挺胸脯。 毛厂长笑容可亲地望着她,相比刚才在大门口,此时他的笑容要真切得多。 第48章 喜获工作 “姜同志,你来找周书记吗?” “是啊,他到哪里去了?” 姓周的不会撇下她,有事先走了? 要是这样,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他和厂里员工去看劳改人员的劳作情况,一会儿就回来了。厂子太大,没人带路不好找,姜同志在这里歇歇。” 姜晓穗识趣地表示:“你们谈事,我到外面等就行。” “有啥不方便的?闺女你尽管坐着。”胖大叔笑了下,扭头对毛厂长说,“老毛,我们厂是不是很快就能恢复从前的辉煌了?要是效益好,年底是不是能多发点?” 姜晓穗只好坐下来,略带些好奇地听着他们谈话。 “老沈啊,你已经胖得流油了,还惦记多出的这点效益呢。”毛厂长打趣,从他自信愉悦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对厂子效益前景很有信心。 姜晓穗心想,砂石厂规模倒是不小,可惜机器太少,又全是劳改人员这些“非正规军”,想要真正做大做强可不容易。 她原本对砂石厂并无什么兴趣,奈何这俩大哥实在太能掰扯,聊着聊着已经开始畅想年底要发多少物资。 而且从他们的谈话中,不难得知砂石厂效益好的那几年,厂里员工过得十分滋润。 可以说,比公社干部过得还舒适——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工资是低一些,可一年四季多少个节假日,砂石厂用各种名目给大家伙发福利。 姜晓穗听得心动了。 正所谓机会如流沙,抓不住就会漏光。 姜晓穗觉得该变卦时就变卦,反正竹编厂连个影都还没有,二爷爷那个脾气也劝不服。 都是临时工,竹编厂的临时工难道还比砂石厂的临时工高贵吗? 论资排辈,砂石厂才是东风公社的社队企业老大啊。 姜晓穗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凑巧的是,老沈今天来找毛厂长,就是想推荐自己侄子来厂里当会计,原先那个因为贪污公款被送进去了,厂里空出一个位子。 毛厂长一直在打太极,没有直接答应,想来对这个人选不是太满意,或者是想要点好处。 无论哪个原因,姜晓穗都能比那个侄子更有优势啊。 她快速想了想,当即决定放弃周瑞华这条路,直接讨好毛厂长。 于是等老沈聊够了出去,她立刻毛遂自荐:“毛厂长,砂石厂缺会计吗?您看我行不行?我高中毕业,还会洋文,连周书记都夸过我很多次。” 毛厂长惊讶得看着她,显然有些意外:“姜同志,你不是周书记的人吗?” 谈及人脉,姜晓穗留了个心眼:“我跟着周书记忙的也是翻译工作,可咱们东风公社这么小,哪能天天有事干呢?我这人闲不住,要是有份正经工作,那是最好不过的。原本也想跟周书记提一提来着,但这不是巧了么,刚好听见你们这缺人,我也不用和他去说了。毛厂长您放心,周书记那边有事,我会另外抽出时间,尽量不占用上班时间。” 毛厂长听后久久沉默了一番,心里把两人的关系和姜晓穗的价值翻来覆去琢磨了遍。 半晌他道:“姜同志,你的能力毋庸置疑。我只担心周书记那边不肯放人,也怕会耽误周书记的大事啊。” “嗐,不会的。”姜晓穗笑了笑,镇定自若地表示,“先前周书记还说只要我愿意,让我进竹编厂呢。反正哪边有事叫我一声就行,我年轻,就爱干实事,要像现在这样闲散还真有些不乐意。” “周书记要办竹编厂?”毛厂长意外道。 “您不知道啊?”姜晓穗笑了声,“去年冬天,他就开始走访老匠人了。好巧不巧,我二爷爷对竹编挺拿手,加上我爷是大队长,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听说他今年还打算参加广交会,我估计竹编厂准能起来。” 姜晓穗几句话,把自己的身家和价值,以及砂石厂隐隐存在的威胁都介绍了个明白。 毛厂长再也没有一点疑虑,他甚至还有些担心周书记真得不肯放人。 砂石厂是社队企业的龙头老大啊,失去这么有实力的人才,万一竹编厂以后压他一头怎么办?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把姜晓穗留下来,能怎么样更好得发展工厂,但他可以慢慢想。 退一万步来说,这女同志和周书记关系匪浅,有她做纽带,以后自己和周书记也能多多来往。 毛厂长殷切地说道:“姜同志,我十分乐意聘请你来砂石厂工作。其实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享受转正福利,不过工厂有规章制度,这一点恐怕不好破例。你放心,等工厂效益好了,我会把这一年的差额给你补上。” 社队企业不比国企,转正不等于工人。这里的转正福利,是指她可以按照每月20元工资领取,转正之前只有15元。 相当于现代的试用期和转正,只不过试用期有些长。 姜晓穗倒不太介意这一点,她觉得这位厂长脑子活,八成能听进员工的建议。 以后她有升级改造的计划,完全有可能得到支持。 只当个会计是不甘心的,姜晓穗后来想了想,去城里上大学虽然能领取津贴,但她以后还要买房,要尽早实现财富自由。 能挣的钱还得提前挣,不能等年纪大了再来拼搏奋斗。 末了,姜晓穗假装不好意思地恳求:“毛厂长,我来上班这事,能不能由我自己亲口告诉周书记?” 她故意没有解释原因,事实上也确实没必要。 毛厂长求之不得,背着周书记挖人这事,怎么想还是有些心虚啊。 小对象的事还是让小对象自己去解决。 “好的,好的,我都明白。那晓穗你明天来厂里办一下入职手续。” “好的,多谢毛厂长。”事情如此顺利,姜晓穗不免有些激动。 正好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姜晓穗下意识闭嘴,余光一扫,发现毛厂长也是一样。 两人都心虚得很。 周瑞华进屋发现气氛有些古怪,却也没多想,只以为陌生人之间谈话有些障碍而已。 他很自然地在姜晓穗身边坐下,和毛厂长聊起了砂石厂的一些情况。 聊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古怪地看了眼姜晓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奇怪。 第49章 赵芸芸拦路 姜晓穗哪里晓得这男人如此敏锐,自己不过兴奋了点、心虚了点,就被他发现了? 好在沉默是最好的拒不坦白,周瑞华自然也不可能真得追问些什么。 等到二人从砂石厂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姜晓穗抛弃的事,还是打着他的名头来行事。 姜晓穗得了工作,简直欢天喜地。 姜晓湖来接她下班,她特意拉着傻弟弟去供销社买了肉,打算回家好好庆祝。 “姐,晚上做红烧肉不?昨天在国营饭店吃了红烧肉,给我馋得上班都没心思。今天下乡差点骑到田里去。”姜晓湖嘿嘿笑着。 姜晓穗笑骂:“没出息,行,晚上就做红烧肉。妈手艺好,她铁定会做。” 姜晓湖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欢快地说:“你说咱妈一上海人,咋这么会做饭?我听谢知青说,上海人吃甜不吃辣,可咱妈甜菜辣菜都会做,你说奇不奇怪?”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姜晓穗疑惑了一下,很快问起另一个问题,“你跟谢知青很熟吗?他是上海人啊?” “啊,不算熟。我上工的时候,偶尔会跟他说几句话,知道他是省城来的,但好像挺有见识,知道这个也不稀奇。”姜晓湖道,“你上次不拉过他一把吗?他一直记在心上。姐,我觉得谢知青这人挺好的,虽然是城里人,可一点城里人的脾气都没有。” 姜晓穗哈哈笑道:“你知道城里人啥脾气啊?” “那当然。”姜晓湖不服气地说,“别的不说,你看咱大队里其他几个知青,表面上对社员笑脸相迎的,可总是特别神气。动不动就把我们省城,我们城里……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姜晓穗被他学舌的语气逗笑。 黄土小道上,冬末春初的景色一帧一帧后退,余光里忽然闯入一抹军绿色人影。 她定睛一瞧,连忙拍了拍傻弟弟的肩背:“谢知青在咱们后头呢。” “哈哈,姐,你别想骗我,哪有这么巧的事?” 姜晓穗:“没跟你闹,真在咱们后头呢。” 姜晓湖这才放慢车速,同时往后瞧了一眼:“哎,还真是谢知青啊,谢知青……” 谢景川听见声音,加速追上了他们,到了近处便大笑起来:“好巧啊,你们刚下班?” 姜晓穗有点纳闷他为啥这么激动,笑着说:“对呀,谢知青,你去哪儿了?” 谢景川控制车速,落后姜晓湖半个车身,恰好和姜晓穗并排:“我去公社找我表哥了,没想到他今天有事出门,我就多等了一会儿。晓穗,我这样叫你成吗?” 姜晓湖立即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带了些警惕。 姜晓穗愣了下,大方地表示:“当然可以,溪水大队的人都这么叫我。” “那以后我就这么叫你,我现在也是溪水大队的一份子了。”谢景川很高兴,“我刚来溪水大队,和社员们也不熟悉,平时除了上工很少出门。你是大队长的孙女,要是我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能不能请教你?”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平时要上班,你要是找不到我,可以直接找我大哥姜晓海。他虽然话不多,却是个热心肠的人。” 多个朋友多条路,虽然这人有点过分自来熟,但这年头的人都苦,知青下乡更是苦不堪言。 姜晓穗觉得能帮一把是一把,只要这人没有坏心眼就行。 “那太好了。”谢景川笑着应道,随即又问,“你在哪儿上班啊?” 姜晓穗惊奇地望了他一眼。 谢知青竟然不知道她给公社副书记当翻译的丰功伟绩? 她奶宣传不到位啊! 溪水大队竟然还留有余角! “我在砂石厂上班。” “那是社队企业?你具体做什么工作?” 谢景川话音未落,姜晓湖怪叫了一声:“姐,你啥时候到砂石厂上班了?” 姜晓穗心里骂他没出息,咋咋呼呼得把她装逼的气质都打断了。 “今天刚谈的,明天去上班。” 姜晓湖大叫一声:“真的?” 姜晓穗:“千真万确。” 姜晓湖高兴地从自行车上站起来,一米九的大个子跟参天大树一样,直起身子飞快瞪着自行车,一边欢呼一边往前冲。 谢景川被他的欢快感染,也跟着站起来猛踩脚踏板,速度上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于是,姜晓湖更讨厌他了。 别以为他没看见这小子看他姐的眼神,一准是想当他姐夫。 呸,想都别想。 两人直接在回大队的路上玩起赛车,你追我赶,姜晓穗坐的自行车一会儿骑在前面,一会儿又落在后面,平日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缩短了一半。 回到大队时,姜晓湖和谢景川全都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谢景川佩服地看着他,大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好小子,下次再找你比过。” 姜晓湖:“比,比就比。” 姜晓穗:“……” 幼稚。 两人进村,在老槐树下分开。 姜晓穗看见站在树底下的赵芸芸,她穿着一身姜黄色棉服,双颊微鼓,气呼呼地瞪着自己。 “小赵老师,你这啥意思啊?我又招你了?” 赵芸芸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立刻装作不屑一顾的模样,望了望谢景川离开的方向,目光鄙夷又了然地说:“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吗?这就同进同出了?” 姜晓穗还没说话,姜晓湖忍不住了。 “胡说啥?我姐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我姐才不喜欢他呢!” 赵芸芸瞧了眼愤怒的姜晓湖,讥笑道:“我跟你姐说话呢,有你啥事?女人说话,你非得插嘴是?一边儿去。” “怎么跟我弟说话呢,这是我弟,不是你弟。”姜晓穗护犊子,不满地说,“你不会是特意在这儿堵我,就为了给我添堵吗?小赵老师。” 赵芸芸翻了个白眼:“等你?那是我吃饱了撑的。姜晓穗,你长点心,真以为拿了个先进分子就了不起了。大队里现在都传成啥样了,你奶今天差点跟人打起来,你是一点不知道?” “啥?谁欺负我奶了?”姜晓穗大怒。 第50章 庄老太造谣 “庄老太呗。”赵芸芸又翻了个白眼,神色鄙夷,“庄梅梅这不是上学去了么,她丢了这几天脸,又给捡起来了。满大队说你不检点,没大学上,现在得意有啥用,以后给她孙女提鞋都不配。” “老调重弹啊,我奶就为这个跟她干架?” 前身被开除的消息刚传出来那会儿,队里比这难听的话多了,也没见她奶跟人打架啊。 难道是现在爱得比较深沉。 赵芸芸看了她一眼,鄙夷地说:“一看你就还不知道,大队里在传今年公社要办竹编厂,可是因为你的缘故办不成了。姜晓穗,你现在可招人恨了。” 姜晓穗瞬间窒息。 竹编厂对社员的重要性好比填饱肚子的一口饭,东风公社这边盛产竹子,会竹编这门手艺的人不少,要是工厂办起来,社员们就能利用下工时间多挣几块钱。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这好事却让姜晓穗给搅和了。 姜晓穗破口大骂:“胡说八道,我有那么大能耐左右领导决定吗?” “总有人信呗,有了竹编厂大家能多些收入,广播站天天放广东省社队企业先进,广东人有钱,大家伙早羡慕得不行了。你这样一来,可不就招人恨么。” “不是我干的!我还努力想促成这件事呢!” “也得有人信啊。” 姜晓穗咬咬牙,被庄梅梅摆的这一道堵得心塞。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这事大队里已经传开了,即使她站出来解释真相,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人们总是存在先入为主的观念。 现在唯一能解决这事的方法,就是促成竹编厂。 姜晓穗想到二爷爷的倔脾气,又想到自己今天背着周瑞华拿到了砂石厂的工作,突然觉得前路艰难。 “姓庄的太不要脸了,我去把庄家那几个小子拉出来打一顿,叫他们家老太婆乱说话。”姜晓湖愤愤不平。 “行了,别添乱。”姜晓穗面无表情道,“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谢谢你,小赵老师。” 赵芸芸别扭道:“谁等你了,哼,家里有事,走了。” 与赵芸芸分开,姜晓穗催着姜晓湖赶回家,一进门就感受到家里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姑姑,你回来啦。”蹲在鸡笼前的大毛立刻跳起来,小跑过来拉低她的身子,凑在姜晓穗耳边轻声说话,“太奶今天跟人打架了,这会儿躺在屋里哭呢。” “知道了,你奶奶呢?” “在屋里。” 姜晓穗摸摸他的头,准备进屋去劝姜老太,却被大毛拉住了。 “咋了?” 大毛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姑姑,我妈啥时候能回来啊?” 姜晓穗心里一软,笑着说:“想你妈啦?她得多住几天,养好身子。放心,你妈指定没事,姑姑明天去公社看她,这样你放心了吗?” 大毛立刻道:“我也去。” “那可不行,白天我得上班,带着你不方便。你在家里乖乖听话,姑姑周末休息了,就带你去卫生院。” 大毛得了这句话,开开心心地看鸡去了。 姜晓穗打发姜晓湖去陪宋幼姗说话,自己进了姜老太的屋子。 推门进屋,只见姜老太板着脸靠在床头,花白的头发丝有些凌乱,一张脸被气得通红。 姜晓穗立刻露出心疼和关切的表情:“奶,气坏了?” 姜老太被她一问,登时委屈起来,眼泪“哗”得又流下来: “晓穗啊,太欺负人啦,那个死老婆子满嘴喷粪啊。姓庄的心眼咋这么坏呢?平时装得那老实样,社员们都信她不信我啊,赵秋雁那个小娘皮竟敢指着我鼻子骂,我,呜呜……” 姜晓穗连忙抱住她安慰:“哎呀,奶,没事,没事啊。咱不生气,不难过啊。不就是竹编厂嘛,我瞧周书记的意思,迟早要办起来的。到时候咱再狠狠打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姜老太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你爷不让我打人。” “嗐,我这是打比方呢。奶,别哭啦,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姜晓穗用袖子给她擦干眼泪。 “啥好消息啊,现在咱家哪还有好消息啊。你哥你嫂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我要去砂石厂上班啦。” 姜老太起初没反应过来,停顿了几秒后,才张大嘴问:“砂石厂?你是说你要去砂石厂上班了?” “对呀。竹编厂算啥啊,办起来也是小作坊,砂石厂可是咱东风公社的龙头老大啊。而且今天市里专家来修了机器,照那意思,厂里的效益很快能好起来。”姜晓穗兴致勃勃地说,“我今天在砂石厂遇到厂里的老员工,长得那叫一个圆润,他还跟我唠了砂石厂几年前的风光。相信等工厂效益好转,福利指定差不到哪儿去。” “太对咯!你不知道,几年前砂石厂的工作可比公社还要吃香啊。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没想到我大孙女竟然能进砂石厂,还是你争气哦。” 姜老太拍着大腿,泪水洗过的眼睛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原本的难过和颓丧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重新充满了战斗力。 “社员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庄老太胡说八道,我就得被动挨打吗?呸,下次我见她一次撕她一次。这种人品败坏的家庭能出啥好种,我看庄梅梅那丫头迟早也得被学校开除!” 姜老太心知这事不太可能,但不妨碍她骂得痛快。 “还有那些看不起我大孙女的,等他们知道你进了砂石厂,不得惊得掉下巴啊?”姜老太越说越高兴,“哎哟,不行,我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爷爷。他下午也气坏啦,偏要做个老好人,不轻不重地说几句,就把庄老太给放了。” 提起这茬,姜老太明显很不高兴。 姜晓穗笑着安慰她:“我爷不就这个脾气,对社员没啥架子,人品又好。要不大家怎么会服他?奶你想想民兵来的那天,社员们之所以肯出头,不也是敬重爷爷的为人吗?” 姜老太被她安慰好了,眉开眼笑地从床上起来,一个扭身出门去了。 于是,姜晓穗进砂石厂的消息以风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溪水大队。 第51章 想卖手表 “大伯,大娘,吃着呢?不用,我吃过了。这不听说晓穗要进砂石厂吗?我过来坐坐。”刘婶一面拒绝姜老太,一面笑呵呵地看向姜晓穗。 “晓穗,你真进砂石厂了?”她瞅了眼姜晓穗面前的白米饭,挨着椅子坐下来问,“我怎么听说砂石厂不招人啊,你咋进去的?”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今天周书记带我去砂石厂办点事,正好厂里缺个会计。毛厂长见我能力强,文化程度也高,提出要我去厂里当会计。一开始我还真不乐意啊……” 刘婶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哈,你还不乐意?为啥呀?” 姜晓穗叹气:“周书记打算办竹编厂,这事您知道不?” 刘婶笑容有些尴尬:“呵呵,我听说了一点。” “婶子,你别瞒我了。”姜晓穗放下筷子,满脸苦大仇深,“我晓得队里社员对我有些误解,我真冤呐,我都不知道这些话是咋传出来的。婶子,我问你,要是周书记对我不满意,他能带我去砂石厂,还给我介绍这么好的工作吗?” “周书记给你介绍的?” 姜老太立刻扬起脖子,得意地说:“那可不,我家晓穗可是周书记面前的红人。这有啥奇怪的?” “哎哟,是呢!”刘婶追问,“那你到底为啥不乐意啊?” “哎,我这不是想报答周书记么?他办砂石厂,总得有信得过的人帮忙啊?但周书记非说砂石厂的发展更成熟,让我先在砂石厂待着,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姜晓穗发现自己扯大旗越来越驾轻就熟。 “周书记对你可真好!” 姜老太:“那可不,我家晓穗不是一般人。” 刘婶笑呵呵道:“大娘,今天那些话我可一点都没信。你说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周书记,他那通身的气派哪像是好赖不分的人啊?” 姜晓穗:“……” 合着还是看在周瑞华的面子上,你才相信我不是祸水? “晓穗,那你说,这竹编厂到底还办不办?” 办不办你得问周瑞华,问我二爷爷。 “这我咋知道?竹编厂能不能办起来,得看各方面条件。不过您放心就是了,我跟周书记打了这么久交道,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他是真心想为咱们公社的社员做点实事,哪怕不是竹编厂,指定也会有别的活计。你们也不用太着急。” 这话她可没编,周瑞华确实有这个心。 “咋能不急呢?”刘婶面露焦灼,对其他人望了一眼,唉声叹气道,“大伯,大娘,我家娟子那事你们也知道。嫁了那么个没良心的男人,孩子生下来才四斤多,这哪里养得活哦。她婆家又不稀罕小闺女,都得靠娟子自己啊,可不就缺钱吗?” 这番话让姜老太和宋幼姗都跟着抹起眼泪。 生过孩子的女人对孩子总是格外容易心软,姜晓穗没有太大的共鸣,但她确实也对娟子的遭遇抱有同情。 刘婶话风一转,哽咽着问:“晓穗,砂石厂还招人不?” 姜老太脸色一变,没吭声。 姜晓穗倒没露出任何不满,真诚地回道:“婶子,现在可真不缺人。您放宽心,我会帮忙留意着。还有周书记那边,要是竹编厂有了啥进展,我指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刘婶有点失望,道了声谢起身走了。 等她一走,姜老太立刻拉下脸:“厚脸皮的,上下嘴皮一碰,就想进砂石厂了。做啥美梦呢?” 姜老爷子嗒嗒抽着烟斗。 姜晓穗无所谓地笑了笑:“奶,一句客气话而已。进砂石厂哪有那么容易,刘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宋幼姗幽幽地说:“她当初还说过你坏话呢。” 姜晓穗笑:“说就说呗,我还能少块肉不成?说我坏话的人多了,我总不能把人赶出去。何况咱们现在被人造谣,可不能再把人民群众往庄家那边推了。” 姜老爷子点点头:“你说得对,晓穗啊,关于竹编厂,你觉得到底能不能成?” 姜晓穗笑起来:“爷爷,你咋也问我啊?这事不得问二爷爷吗?况且您之前不是不看好社队企业吗?” “现在形势不同了,社员们都知道了这事,要是办不起来,大家怕是都有意见。”姜老爷子琢磨道。 “爷爷,难道咱们大队里就只有二爷爷会竹编吗?”姜晓穗说,“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要二爷爷,咱不好一直钻牛角尖啊。” 想让外国人喜欢,不单单是手艺上要好,造型上也得符合异国审美。 这一点姜晓穗早在心里合计过,她和外商常年打交道,对他们的审美也有充分了解。 只要组建好一支专业的班子,她贡献出设计图,广交会上一定能让人眼前一亮。 吃过饭,姜晓穗回屋铺床,在床边摸到一个硬硬的盒子,掀开一看,发现是上次谢知青送她的巧克力。 这巧克力放了好一阵,她竟然给忘了,想到宋幼姗上次吃巧克力时流露出的怀念神色,姜晓穗拿起它走出屋子。 “手表别卖了,那是爸妈留给你的念想,我知道你舍不得。”姜忠平的声音低沉厚重,与冬日夜色十分应景。 姜晓穗一惊。 她外公外婆已经走啦?难怪前身从来没见过,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 宋幼姗细声道:“晓海媳妇保胎要不少钱,妈没说,但我知道家里没啥钱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晓穗上大学那阵花了不少,爸去公社打点也要钱。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动了爸妈的棺材本。” 宋幼姗语气里充满了对姜老太的感激,这让姜晓穗十分惊讶。 她穿来这段日子,这对婆媳鲜少说话,姜老太一向对宋幼姗爱搭不理,宋幼姗则逆来顺受。 自从知道宋幼姗不像表面上那么怯懦,这种逆来顺受就更显得奇怪了。 她之前还以为是婆媳身份上的天然压制呢,现在总算找到点原因了。 “那也不能卖,这是爸妈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了。” “我爸说的对!”姜晓穗猛地推开门,“妈,我身上有钱。之前做翻译,周书记给了我二十块,我暂时用不上,你拿去。” 两夫妻吓了一跳,宋幼姗轻声骂道:“熊孩子,咋不敲门?” “下次一定。”姜晓穗心虚,“妈,这个给你,谢知青给我的谢礼。我那还有呢,你留着慢慢吃。钱的事你也别担心,我奶虽说钱归我自己,我还真能看着家里紧张不拿出来呀?我当时上大学,你都不把表给我,咋能现在拿去卖呢?何况去黑市多危险,就我爸那腿,他能跑过谁啊?” 姜忠平:“……” 话是好话,但咋这么难听呢? 第52章 偶遇王秘书 砂石厂上班的第一天,姜晓穗熟悉了工作环境,认识了同事,跟毛厂长交接了上一任留下的账目和钱款。 “姜会计,咱们厂账面上还有362块钱,我把存折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搞错啊。”毛厂长打开抽屉,拿出小本本郑重叮嘱。 姜晓穗道:“毛厂长您放心,我会记好每一笔流水,然后每季度去公社对一次账。” “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交给你我也放心。”毛厂长笑呵呵地说,“不过每个月10号对账,可不能弄错了,罗会计有点严肃,你去晚了她要不高兴的。” 姜晓穗笑道:“您信任我,我指定不能让您失望。说来还巧呢,我跟罗会计认识,正好找她唠唠嗑。” 毛厂长放心了。 会计有单独的办公室,姜晓穗对完账目,收到两张食堂阿姨送过来的采购票据,背着小手到其他办公室转悠。 半天不到,姜晓穗就融入了新的办公环境。 砂石厂的成员全是男性,以毛厂长为首,沈、郭、刘三位老师傅为元老,率领一帮青年小伙。 姜晓穗是唯一的女同志,人又长得漂亮,自然很受欢迎。几个年轻小伙子看红了脸,从她身边走过都不好意思抬头,惹得老同志哈哈大笑。 至于姜晓穗,则被郭师傅和刘师傅围着拷问了好些问题。 这年代的人热情,对没成家的青年男女更是关心,得知她没对象,都想给她介绍。 饶是姜晓穗不算腼腆,还是有些吃不消。 下午开会时,毛厂长发言欢迎新同志加入,还请她站起来讲两句。 几个老师傅兴致勃勃地瞧着她,看那意思是想看她措手不及。 姜晓穗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声音响亮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末了表示要为砂石厂的发展建言献策。 会议室登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第一天上班很愉快,姜晓穗提早下班,去了公社卫生院。 姜大嫂情况稳定,医生说再观察两天,没问题就能回家了。 姜晓穗跟他们说了家里的情况,以及自己去砂石厂上班的事。 姜晓海没说啥,但看得出很高兴。 姜大嫂却咋咋呼呼起来:“砂石厂!是咱们公社那家砂石厂吗?” “那当然,我总不能去隔壁公社上班?” “那你不跟我抢记分员的工作了?” 姜晓穗:“……” 她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姜大嫂还记着呢。 姜大嫂松了口大气,这两天她在医院躺着,孩子没事了她就开始想东想西。 想到小姑子对自己和孩子好,又想到记分员的工作,她是真纠结啊。 让,她舍不得。 不让,又显得她不厚道。 幸好小姑子争气! “行啦,别胡思乱想,你好好养着。”姜晓穗站起来,“哥,我先回去了。住院费我补交了一些,你给嫂子买点好吃的,别舍不得。” 姜晓海应了,把人送到卫生院门口,回病房看见自己媳妇嘿嘿傻笑。 “笑啥呢?晓穗对你的好,你可得记得。还有你哥那边,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上门来道歉。” 提到这个,姜大嫂脸耷拉下来:“我哥他怕是没空?” “地里还冻着,他能有多忙?”姜晓海塞了塞被子,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孩子差点丢了,他也有责任。” “你这啥意思啊?怪我哥呗?”姜大嫂不高兴。 姜晓海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不吭声了。 姜大嫂自己不高兴了一会儿,拉拉姜晓海的胳膊说:“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点吃的。” 姜晓海没看她,站起来出去了。 姜大嫂原本还挺高兴的,这会儿又难过起来。 她哥这样她也挺生气,甚至有些恨他,可她不敢跟娘家人置气。她妈对她可凶了,要是她敢说她哥一句,没准要对她动手。 姜大嫂躺下来,背过身子,摸着肚子里咕噜来咕噜去的小家伙。 这个指定也是男娃,男娃好啊,女娃多累。 姜晓穗来供销社,买了两罐麦乳精,一袋红糖,一袋白面,又称了两斤肉。 杜红笑话她:“买这么多东西,你要结婚啊?” “结婚哪够啊?”姜晓穗笑眯眯地说,“我嫂子要生了,不养不行。” “你嫂子?哟,你家里人对儿媳妇够好的呀。”杜红有些羡慕又有些遗憾,“可惜我已经有对象了,不然嫁给你弟多好。” 姜晓穗惊讶:“你有对象了?啥时候的事啊?” 年前不还看上她弟了吗?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杜红羞红了脸,笑容妩媚地说:“一个当兵的,初三相亲,我看中了。其实你弟也挺好,就是太木头了,我想想还是放弃他得了。嘿嘿,叫你弟别伤心啊,回头姐给他介绍一个。” “他哪能不伤心啊?错过你这样的漂亮女同志,不得嗷嗷哭?” “讨厌,瞎说你。”杜红恼羞成怒地拍了她一下。 两人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姜晓穗每次来都会给她带点小东西,有时候是一块巧克力,有时候是一块糖。 杜红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对了,这几天进了批细棉布,你不说你嫂子要生了吗?你要不要买点,给你小侄子做衣服,小娃娃穿细棉舒服。” 姜晓穗问了问价格,发现自己可以承受,干脆多买了一些。 “你要给他准备几身啊,小孩子长得快,有换的就行了。”杜红帮着心疼。 这年代的人朴素,姜晓穗也没好意思说要给自己做贴身衣物,笑呵呵道:“多买一点存着,我弟痛失对象,以后能不能娶着媳妇不好说,我不得帮着攒点家底啊。” “你又瞎说!”杜红拍了一下,羞羞答答地给她装布料,末了说,“回头我办事,你和你弟来喝酒啊。” 姜晓穗扛着一堆东西,对她眨眨眼:“那必须的,我不得看看啥样的男人打败了我弟啊。” “姜晓穗!” “哎,我走了哈!” 姜晓穗跳出了供销社,骑了一段路,忽然看见迎面过来一个挺拔的黑面帅哥。 “王秘书,上哪儿啊?” 王秘书认出她,立刻笑了起来:“姜同志,好巧啊。我去车站送个人,你什么时候来公社报道啊?” “报道,报什么道?” “周书记给你安排了工作,还没跟你说啊?”王秘书发现自己提前说破了这事,有些后悔,但又觉得没太大关系,“虽然是临时工,但要进组织本来就需要流程。以你的能力,做出点成绩来,转正绝对没问题。” 第53章 外公被下放 “等等……”姜晓穗逐渐觉得不太对劲,打断滔滔不绝的王秘书,不确定地问,“你说的临时工,是指公社临时工?” 王秘书笑起来,黝黑的皮肤衬得一排牙齿白得发光:“那不然呢?好好干,最迟后年,你一定能进组织。我和周书记都对你有信心。” 姜晓穗心在滴血,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周瑞华,你丫多说俩字会死吗? 王秘书见她表情不对,有些纳闷地问:“怎么了,你不乐意啊?” “没……”姜晓穗宕机的脑子被迫运转起来,她冲王秘书坚强地笑笑,挤出话来,“其实,我对当干部没啥兴趣,恐怕要辜负周书记的美意了。” 王秘书显然很意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瞪着她片刻,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同志,没想到你的思想境界居然这么高,我要向你学习。”他一脸认真地说,“其实干出成绩了,转正只是一种肯定,你没必要拒绝。” 他用赞赏的目光望着她:“当然你要真得对这个没兴趣,到时候可以再商量。不过这么一来,咱们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到工作上来了。” 姜晓穗:“……” 真是最美的误会。 “王秘书,我对去公社上班没兴趣。不好意思了。” 王秘书惊讶得合不上嘴,姜晓穗怕说太多会暴露自己,微微一笑骑车走了。 “姐,你今天咋一句话不说?” 姜晓穗抱着富强粉,第二十多次叹气:“我掉钱了。” “啥?”姜晓湖连忙刹住车,回过神焦急地问,“掉哪儿了?掉了多少?我们赶紧回去找啊。” 姜晓穗目光忧伤地望着远方:“掉在未来。” “哈?”姜晓湖道,“姐,我听不懂。” 姜晓穗看他:“那你当没听见,赶紧骑车。” “那你到底掉没掉钱?” “没有。” 姜晓湖放心了,哼着小调重新骑上自行车。 姜晓穗被他的歌声感染,心里那种错过一个亿的肉疼少了点。 算啦,她迟早要上大学的,毕业后指定能分配个更好的单位。 何必在乎这三瓜俩枣的? 虽然进组织这事,能把庄梅梅气得够呛,还能让溪水大队的人惊掉下巴,但她毕竟还有更光明的未来啊。 五分钟后,姜晓穗把自己劝好了。 又过了五分钟,她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年头又不交社保,她凭啥不能打两份工? 她有这个能力啊! 这个主意一冒出来,姜晓穗就压不住激动,越想越觉得靠谱。 首先,砂石厂会计和公社临时工这两份工作她都能做。 其次,即使她不去公社上班,周瑞华找不到翻译,也不可能让她歇着。 最后,两份工可以领两份钱。 绝了。 她打算找周瑞华谈谈,在这之前得先和二爷爷再谈谈。他要还是冥顽不灵,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再找其他匠人准备起来。 再过俩月就是春季广交会,时间可一点也不宽裕呢。 一想到能去广州参展,姜晓穗浑身热血都沸腾起来。 回到家,老的小的都不在家,她把东西交给宋幼姗。 “嫂子过两天就能出院,售货员说细棉布适合小孩穿,我买了些。”她央求道,“妈,你再用这些布,另外帮我裁两套里衣里裤呗。” 宋幼姗用手指搓了搓棉布,脸上露出笑意:“不用给孩子做,给你做就行。” “啊?那哪行啊,这是我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傻姑娘,你是姑姑不是妈。”宋幼姗边收拾东西边小声说,“你嫂子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也不是生最后一个孩子。以前大毛穿的衣服都是细棉布的,拿了你们兄妹三个小时候的衣服改,给肚子里这个穿正好。你当姑姑的,偶尔买点零嘴就行了,别买太多东西,免得把你哥嫂的胃口养大了。” 姜晓穗笑道:“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宋幼姗欣慰地笑道:“晓海是不会,但他媳妇不好说。你呀,有钱自己存着,这麦乳精妈收好了,给你嫂子补身体,算你一片心意了。” 姜晓穗笑她:“您昨晚还为没钱发愁,想卖手表呢。咋今天又不让我花钱了?” “该花的花,该省的省。”宋幼姗道,“我今天把钱给你奶了,你奶收下十块钱,说以后宽裕了还你。这是剩下的十块,你拿回去。” 姜晓穗坚决不要:“您留着当零花钱。爸挣工分,您平时拿不到钱,手里没钱可不行。” 宋幼姗却道:“妈在家用不着花钱,你天天出门上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上用场的。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不能没有钱。” “我身上有呢。从学校回来,我身上还有点钱。妈,您别跟我推了,这钱就当您帮我存着,回头我需要了,再问您要。” 宋幼姗说不过她,这才收下。 接着母女二人谈起姜大嫂的预产期,决定把大毛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找出来洗洗。 “大毛的衣服挺多呀。”姜晓穗看着一床深深浅浅的小衣服惊讶,“妈,你说这都是我们三的衣服改的?我们那时候也能穿这么好的面料呢?” 老姜家确实挺有实力啊。 宋幼姗浅浅地笑起来,脸上浮起怀念般的神色:“大部分是你外婆托人买的,那时候家里条件好,你们兄妹三个都穿过新衣服。” 姜晓穗小心安慰她:“妈,你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们呢?” 宋幼姗愣了下,看到女儿眼里的同情和安慰,下意识问:“你都知道了?” 姜晓穗点头:“昨晚你们说话,我不是听见了吗?妈,相信外公外婆在那边会过得很好的。” 宋幼姗脸色露出痛苦的表情,拼命摇头,眼泪哗得流下来:“晓穗,你不知道下放人员的日子有多苦?他们哪里会好,你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怎么能吃那种苦啊?妈妈光是想想,都觉得难以忍受。还有你舅舅,不知道被下放到哪里,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得到一点消息……” 宋幼姗似乎忍了很久,好不容易能对女儿倾诉一番,整个人哭得停不下来。 在她的语无伦次中,姜晓穗明白了一件事。 她外公外婆不是走了,而是被下放了。 为了不牵连外嫁的女儿,他们单方面和宋幼姗断绝了关系,连被下放去那里都不得而知。 这尴尬的误会。 第54章 周瑞华来了 宋幼姗出生于上海市一个高知家庭,父母是大学教授,学识渊博,有海外留学背景。 她上面有个大五岁的哥哥,从小被家人宠爱着长大。哪怕下乡到溪水大队,也没过过几天苦日子,直到双亲与哥哥都被下放。 这是时代的伤痕,除了一些无力的语言,姜晓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轻声安慰妈妈,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抓不住重点。 这时候,院外忽然传来喊门的声音,紧接着二奶奶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来。 宋幼姗连忙回过头,用手心擦掉脸颊的泪水,挤出笑来:“二婶,你怎么来了?” 二奶奶看出她哭过,装作没发现地说:“我来看看晓穗,第一天上班怎么样,领导和同事好相处吗?” “挺好的,厂里没啥事,活很轻松,领导和同事们都很照顾我。”姜晓穗笑着说,“对了,二爷爷呢?” “我正要和你说他的事呢。”二奶奶被宋幼姗打断,请她坐在板凳上,这才接着道,“晓穗啊,我和你二爷爷给你添麻烦了。” 姜晓穗忙道:“二奶奶,咱们一家人说这干啥?何况您还是为了帮我呢,要怪也得怪那些传闲话的人。怎么能怪你们呢?” 二奶奶面带自责:“话是这么说没错啊……幸好你自己争气,进了砂石厂,说闲话的人也能少些。不过要我看啊,这竹编厂还是得办,你二爷爷现在态度也松动了,我再跟他好好说说,这事估计能成。” 姜晓穗惊喜地叫道:“真的?” 二奶奶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二奶奶,您太厉害了!” “嗐,厉害啥呀?都是我和老头子惹得祸,没给你带来大麻烦就好了。晓穗,我问问你,你二爷爷要是答应,这竹编厂能马上办起来吗?” 二奶奶不好意思地说:“不瞒你说,我这么积极,也有自己的心思。要是你二爷爷能编点竹编,家里也能多点收入不是?” 姜晓穗狠狠点头:“我看能成。这样,我明天下午跑一趟公社,当面问问周书记。” 二奶奶走了不久,家里人陆续回来,姜晓穗要帮宋幼姗做饭,被她赶了出来。 大毛知道他妈很快能回家,高兴得帮着捣鸡食去了。 姜老太见状,笑呵呵地说:“大毛懂事了。” 姜老爷子和姜忠平点点头。 “出了正月,地里又该忙起来了。这批知青我看还可以,虽然干活不利索,起码不咋偷懒。老大,你到时候和晓海一起,带着他们干活。” 姜忠平点头。 “晓湖啊……” “爷,我知道,我每天下班回来帮着一起干。”学会抢答的姜晓湖洋洋得意。 姜老爷子:“不,我是想说,你平时就别回来了。省得你姐每天跑农机站去接你,她事情多,自己一辆车方便。” 姜晓湖晴天霹雳。 “爷爷,我也想每天回家。要不这样,车给我姐,我走回来。” 姜老太插话:“回来干啥?等你回来天都黑了。地里活干不成,还得伺候你吃现成饭,麻烦。你以前不也住宿舍,闹啥呀?” 姜晓湖委屈坏了,但他一点都不嫉恨姐姐,都怪下工时间太早了。 姜晓穗忍着笑安慰他:晓湖,等姐挣钱了,给你买辆新车。” 姜晓湖感动坏了:“姐,你把旧的给我就行。” “好。” 一旁的大人们听见这话,不由笑了起来。 晚饭做了粉蒸肉,原本宋幼姗想等儿媳妇回来了再烧肉,但姜晓穗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得吃点好的,哥哥嫂子那份她可以送去卫生院,于是同意了。 宋幼姗把腌好的肉,放在切片的红薯上,上锅蒸了四十分钟,出锅撒上葱花。 姜晓穗和大毛都被馋哭了。 姜老太一边心疼一边打趣,自从孙女开窍以后,家里吃肉的次数都变多了。 第二天,姜晓穗把先前积攒的票据做好,打算周五一起报销。 工作完成后,她去找毛厂长,却发现他不在厂里。 于是自己骑车去了卫生院送饭,然后直奔公社,没成想扑了个空。 工业办公室和农业办公室挨得不远,她跟隔壁秘书打听了一下,奈何对方也不知道周瑞华的行踪,她只得打道回府。 姜晓穗回大队时才下午两点,一进村,她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原本松松散散的社员们好似突然打了鸡血,个个精神昂扬,笑容灿烂,眼里冒着勤奋快乐的光芒。 “……” 吃撑了? 没那条件啊。 姜晓穗正纳闷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稚声稚气地喊:“晓穗姑姑,公社来队里检查啦。” 姜晓穗下意识想到了周瑞华,忙问:“来的是哪个领导?” 小女孩脆生生地答:“周书记。” 姜晓穗立时笑起来,难怪找不到人,白跑一趟了不是。 问清周瑞华在哪个地方,姜晓穗立刻往地里跑去。 连日晴天,大队的路又干又实,姜晓穗跑得飞快,远远便望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褐色土地上,眉眼冷淡地与爷爷说着什么。 他边上围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好奇又敬畏地望着他。 他却浑不在意。 姜晓穗惊叹,有些人大概天生瞩目,即使在人群里也难掩风华。 这时,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倏然转过头,眸色沉沉地望着她。 姜晓穗顿了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 对方冷冷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 姜晓穗:“……” 这人是不是来大姨妈了? 周瑞华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姜老爷子汇报工作,注意力却落在了姜晓穗身上。 他想起昨天下午,王秘书从车站回来说她不来公社上班时的心情——嗤之以鼻。 人的野心即使不说出口,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她可不是个甘愿待在乡下的人,获得荣誉时也根本不像嘴里说的那样谦虚。 周瑞华没放在心上,觉得她大概是想和自己讨价还价。 临时工的位子,她不满意。 周瑞华认为不能惯着她,做人做事得有规矩,不能为任何人破例。 但想到她的能力,他出于惜才决定劝一劝。却没想到会在今天上午,得知她已经去砂石厂上班的消息。 当他看着毛厂长满头大汗地在自己面前夸奖姜晓穗,说她如何优秀,一定能在砂石厂发光发热时,心里涌起一股愤怒和急切,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更让他恼怒的是,从毛厂长的暗示中,他发现姜晓穗是通过自己获得了这份工作。 她故意让毛厂长误会他们之间有特别亲密的关系。 她简直不知羞耻! 第55章 竹编厂搁置 姜晓穗一下子踟蹰在原地,同时心里还有点闷闷的感觉。 她要是这会儿上去贴个冷屁股,自尊心受点伤倒不算什么,队里再传出点闲话可咋整? 没见赵秋雁站在那里,一双眼珠子兴奋又好奇地转个不停么。 这时候,周瑞华好像结束了谈话,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她走过来。 “姜晓穗,我要跟你谈谈。”语气有点冷淡。 姜晓穗应:“哦。” 跟在他身后的姜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自己孙女哪里惹得这位领导不高兴了,连忙打圆场:“周书记,不如去大队处?您来了这么久,坐下来喝杯热茶。” 周瑞华朝他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等着看热闹的社员们登时失望不已,赵秋雁转了转眼珠,身子一扭,跟到了大队处门口。 姜晓穗给他倒了杯茶,这时她已经调整好心态,朝门外看热闹的人群望了眼,走到他面前,客气又不失恭敬地说:“周书记,给。” 周瑞华缓缓接过杯子,手指不小心触到她微凉的指尖,险些将杯子打翻。 姜晓穗心想,这人真热乎。 姜老爷子和一贯当摆设的村支书陪坐着,给姜晓穗说了通好话,还提起她进砂石厂的事。 “周书记,真不知怎么谢谢你才好。要不是你带着她,晓穗也不能有这份工作?” 姜晓穗敏锐地察觉到周瑞华脸色微微变化,显然对这件事很不高兴,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知道了! 姜晓穗心里发毛,难道是昨天遇到王秘书说了那番话后,他去查了?亦或是,她没回来前,爷爷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总之,不管是哪种可能,她“背叛”他的事已经被揭发。 姜晓穗默默深呼吸,告诉自己,选择工作是自己的权利,她没做错。 而且她可以“雨露均沾”。 只要那天对毛厂长说的话不要传进他耳朵里就好了。 其实这事不太可能败露,周瑞华难道会吃饱了撑的去找毛厂长问话吗? 想通这一点,她放松下来,面带微笑地说:“是啊,周书记,谢谢你那天带我去砂石厂。否则我一定没有机会知道砂石厂缺人的消息。” 周瑞华这才抬眼望她,似乎在说,你竟然还敢主动提这茬? 姜晓穗继续微笑:“周书记,您不是想办竹编厂吗?我已经帮您说服二爷爷了,您要是想参加春季广交会的话,恐怕要早点准备起来。” 来,让我们聊一聊第二份工作的薪水。 云游天外的村支书短暂回了下神:“真要办厂啊,好事,好事情啊。” 周瑞华没管这位名存实亡的大队“一把手”,淡淡地说:“办厂的手续不好批,这事暂时搁置。” 姜晓穗破功:“啊,为啥啊?” “市领导不看好,不肯批这个项目。” 姜晓穗想批评市领导,但她不敢。 “呵呵,这个,这个……还能争取吗?” 周瑞华捧着搪瓷杯,摇摇头。 对于姜老爷子来说,竹编厂办不起来虽然遗憾,但能从周书记口中听到办不成的原因在于领导不同意,而不是他孙女惹的锅,那就足够了。 于是他笑呵呵地说:“那就算啦,咱们生产大队还是要以搞农业为主。不成就不成。” 姜晓穗再次体验了错过一个亿的感觉。 周瑞华提出要走,姜老爷子识趣地表示:“晓穗,你去送送周书记。” 一行人把周瑞华送到村口,周瑞华这才用质问的语气说:“你去砂石厂为什么不跟我说?” 姜晓穗尬笑:“这……社员工作问题,公社领导也管呐?” 周瑞华冷笑:“你现在找到工作了,不必再捧着我。” “……” 您这话听着可有些怪啊。 没等她琢磨透,周瑞华一个惊雷爆出来:“早上我见过毛大力了。” 姜晓穗惊恐地瞪大眼睛,脸上还带着负隅顽抗的笑容:“他跟您聊了啥?” 周瑞华盯着她,似乎觉得即将出口的话有些羞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他说你是我对象。” 姜晓穗:“……” 毛厂长怎么乱说哇?她那天说的哪句话里有这个意思啊?她只是说自己很受周瑞华青睐而已? “周书记,您听我解释,我绝对绝对没有和毛厂长说过这种话。我敢以我的人格,好,我换一个……我以我的先进分子荣誉起誓,绝对没有说过我是你的……嗯,那啥。” 母胎单身二十几年,姜晓穗能在网络上化身“风流少妇”,但回到现实,她只是个没出息的菜鸡。 此刻,她分明察觉到自己整张脸烧得厉害,连耳朵都烫得疼。 周瑞华直直地盯着她,情绪忽然平静下来,淡淡说:“你的先进分子最好有这份底气。” 狗男人,又内涵她。 她要生气了。 “行了,既然你不稀罕来公社上班,那就在砂石厂待着。”周瑞华忽然说,“我已经叮嘱毛厂长对你严格要求,上班迟到早退,工作滥竽充数这种现象决不允许。” 姜晓穗喊道:“我挖你祖坟了?你凭啥这么干?” “凭我是工业副书记,砂石厂归我管。”他笑。 姜晓穗:“……” 大意了。 竟然忘了这一出。 闹了半天,以后还得在他手底下混,地位还低了些。 姜晓穗嘟囔起来:“您之前也不说清楚,这怪谁啊?” 周瑞华知道她说的是临时工这事,冷笑一声:“我以为你能经受住考验,是我的错。” 姜晓穗:“你明白就好。” 周瑞华:“……” 从溪水大队离开,周瑞华和王秘书骑车回到公社。一路上,王秘书数次朝他张望,数次欲言又止。 周瑞华心烦:“有话直说。” “嘿嘿,那我可说了啊。瑞华哥,姜晓穗不来上班,你咋这么生气啊?” “我讨厌别人不守承诺。”他转过头,冷声问,“难道你以为我会喜……” 周瑞华及时止住脱口而出的话,改口道:“希望别人欺骗我吗?” 王秘书没注意到这个,憨笑着说:“我还以为首长马上能抱上曾孙了呢。以前我跟着首长,老听他说想要四世同堂。” 周瑞华讥讽:“我瞎了还是你瞎了,我怎么可能娶一个乡下姑娘?” 王秘书觉得有道理,遂沉默下来。 第56章 我来谢谢她 周瑞华刚回公社,就接到省城打来的电话。听完对方的汇报后,他回到办公室坐下来,面上流露出几分诧异。 姜晓穗怎么会这么蠢? 人家设个套,她就蹦蹦跶跶往里跳,好端端把大学生的身份作没了。 总觉得跟他认识的姜晓穗不是一个人。 还有那个庄梅梅,他的人查到说,那个野男人曾经和庄梅梅走得很近,尤其是姜晓穗退学后,野男人缠了庄梅梅一阵子,后来被她抛弃了。 周瑞华直觉这里面有庄梅梅的手笔,交代了那边继续调查。 现在拿到的结果,虽然能证明姜晓穗没犯错,但正如他一开始调查的那样,种种行为都说明了她是个愚蠢虚荣的女人。 性格好似被完全割裂了。 周瑞华想不明白,便把这事暂且抛到脑后,低头看了眼时间,打算下班回宿舍。 刚锁好办公室门,走廊尽头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声音的主人迈着大步走到面前,笑盈盈地说道: “周书记,你明天有空吗?” 面对同事,周瑞华多半保持温和疏离的态度,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不忙,什么事?” 武装部老李在公社的地位很尴尬,既不能和分管工农商这种实权副书记们比,手底下也没一个正规军。 民兵是由社员组成的,平时定期组织培训,民兵队长的权力和风光有限。 再加上他年前贪欲作祟,被蒋斌连累了一道,挨了邓书记一顿批,在公社里的地位越来越尴尬。 老李琢磨着得整点事表现表现,好让上面知道自己有心改过,对民兵队伍十分重视。 “那太好了,明天我准备到砂石厂检查督导民兵工作,再安排一次防暴和紧急疏散的安全演练。周书记,你是社队企业的分管领导,我想请你一起去。” 周瑞华准备好拒绝他的腹稿立刻作罢:“行,明天你喊我。” 溪水大队,姜晓穗前脚送走周瑞华,后脚就被社员们围住了。 “晓穗啊,竹编厂真不办了?能不能再商量下啊,你叔他编得可好了。” “是啊,是啊,你跟周书记关系好,你再跟他说说呗。” 赵秋雁听见这话,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好啥呀,我看周书记压根懒得搭理她。” 姜晓穗抬眼看过去,想不通这女人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敌意。 她爷爷奶奶对杜春阳可是赞赏有加啊,咋娶个媳妇这么糟心。 姜老太跳起来叫道:“赵秋雁,瞎了你的狗眼!周书记临走前,特意把我家晓穗叫到一边说话,你没瞧见吗?” “那只是……” “放你娘的屁!”姜老太打断她,指着鼻子骂道,“小娘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啥?不就是看上老庄家的大学生,一个劲捧臭脚想做婆婆,我呸!” 赵秋雁的小心思被她当中戳破,登时恼羞成怒起来:“老太婆,你胡说八道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姜老太是什么人,哪能让她一个小辈叫骂,当即袖子一撸冲了上去。 “打起来啦!” 社员们赶紧拉架,顾念姜老太辈分高、年纪大,拉得全是偏架。 两人被分开的时候,赵秋雁头发散乱,脸上抓了几道挠痕。 她一向自诩是个体面人,平时在社员面前装腔拿调的,今天这一出可把她气坏了。 “老太婆,你仗着大队长欺压社员,我要去公社告你!呜呜呜……” 姜老太半点不怵,大声喊道:“去啊,你倒是去啊。你个不敬长辈,挑拨是非,破坏大队团结的东西,应该赶出溪水大队去。也是这几年风气好了,要是换做早几年,你这种行为……” 姜晓穗连忙捂住她的嘴:“奶,消消气,消消气,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啊。” 奶哟,咱可不能啥话都往外说啊。 喊了半天无人理会的姜老爷子忍无可忍,扯着破嗓子大吼一声:“闭嘴,全都给我闭嘴!” 闹哄哄的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这时候,杜春阳从地里匆匆赶来,边跑边喊:“咋了,咋了,咋回事了?” 姜晓穗花了好大力气,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姜老爷子气得满脸通红,黑着脸冲他喊道:“赶紧把你媳妇拉回去,没大没小,像啥样子?” 赵秋雁不服气,梗着脖子喊:“凭啥只说我啊,你自己媳妇咋不说?” “闭嘴,再胡咧咧我让你去挖水渠。” 赵秋雁这才安静了,其他人也安静了。 姜老爷子觉得头好痛,朝杜春阳挥挥手:“把你媳妇带回去写检讨,下次大会上给大家念一念。” 杜春阳还不了解全部经过,狗蛋说他媳妇和姜老太打起来了,吓得他差点没把锄头砸在脚背上。 “婶子,对不住,您千万别生气啊,晚点我上家给您赔礼道歉。” 姜老太拉着脸不理他。 赵秋雁被强行拉走,一群人围着姜老太安慰她,叫她别生气。 姜老爷子黑着脸,没说她,也没看她。 这时,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 “你们好,请问姜晓穗家怎么走?” 姜晓穗回头,感受到无数目光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 那人爽朗一笑:“我叫谯红林,住在公社,元宵那天姜晓穗同志救了我儿子,今天特意赶来谢谢她。” 社员们发出恍然又羡慕的气音。 姜晓穗打量着一家三口。 男人四十出头,身穿蓝色棉袄,笑容诚恳又和蔼,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放着一罐麦乳精还有一袋红苹果。 女人比他小几岁,皮肤白皙,温柔美丽。 她手上牵着的瘦弱小男孩,正是那晚突发哮喘的孩子,瞧着脸色还有些苍白,正感激又害羞地望着自己。 姜晓穗笑起来:“我就是,孩子身体好了吗?” 谯红林被她出人意料的美貌惊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姜晓穗同志啊,好了,没事了。壮壮,快叫人。” 壮壮小声地喊:“姐姐。” 女人微笑起来:“姜同志,你救了壮壮,我们应该早点来的。可小孩子身体不好,这才拖了几天,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啥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太客气了。” 姜老太挤过来,此时她脸上已经不见一点怒气,冲着一家三口笑眯眯地说:“我是她奶奶,瞧你们客气的,走,赶紧上家里歇会儿口水。” 社员们羡慕地看着他们朝老姜家走去,有人感叹:“我咋觉得晓穗退学后,大队长家越来越好了呢。” “可不么,这一拨一拨的就没停过。” 第57章 会计兼后勤 谯红林夫妇在姜家受到了热情款待,姜老太大方地抠了一点红糖出来,给三位客人泡糖水。 夫妇二人来之前已经知道这是溪水大队的大队长家,晓得对方条件不会差,但仍有些受宠若惊。 谯红林一坐下就滔滔不绝起来。 “你们放心,我在市运输站上班,常年开长途货车,东奔西跑,去的地方可多了。叔,婶,家里要有啥缺的,不方便买的,尽管到公社找我。” 他报了一串地址,接着道:“平时我一般不在家,你们可以找我媳妇,她不用上班。” 朱彩芬是一位家庭主妇,保养良好,举止得体,有着大多妇女的柔软和顺从:“红林说得对,这回要不是晓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眼眶泛红,疼爱地看着壮壮:“不瞒你们说,壮壮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打娘胎里带了这毛病,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 姜老太问:“你们不打算再要一个?” 朱彩芬摇头:“不要了,怕生了小的疏忽了壮壮。我们家条件虽然还行,但养这么个孩子,花销也比一般人家大。养两个,壮壮的生活会变差。” 姜老太唏嘘不已。 这年代能开“方向盘”的都是大富之家,除了每月固定工资,还有看不见的外快。 可这两口子却只要这么一个娃,真让人想不明白。 姜晓穗见气氛有些冷下来,笑着问道:“谯叔,这苹果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山东那块。”谯红林自豪地说,“年前省里抽调了一批货运司机,往北方运货,我也在名单里面。我去的地方,经济虽然落后了点,但盛产苹果,又大又甜。我特意装了一些给你们家带来,你们都尝一尝,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们带。” “哎哟,哪里要那么客气哇。”姜老太叫道,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晓穗救了壮壮,那都是缘分,以后啊,咱们两家常来常往。” 为了怕对方觉得老姜家占便宜,同时抱着点跟陌生人显摆的意思,姜老太吹嘘起姜晓穗的奇闻轶事。 一家三口都听愣了。 壮壮更是被彻底洗脑,崇拜地望着这位女英雄。 大毛瞥了他一眼,不大高兴地哼了声。 坐了一会儿,谯红林婉拒姜老太留饭的邀请,起身告辞。 姜晓穗把人送出村口,刚好遇到一波“下工潮”。 “晓穗!” “谢知青?” 谢景川看见她眼睛发亮,大步朝她走过来,笑容爽朗大方:“我能问你个事吗?” “可以啊。”姜晓穗好奇。 谢景川挠了挠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听社员说,你认识周书记?” 姜晓穗下意识觉得这小子想托她办事,这不是违反原则吗? “谢知青啊,我虽然认识周书记,但我跟他的关系仅限于上下级。不熟,你明白吗?” 谢景川听完这话,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哦,那就好。” “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熟算啦。” 姜晓穗世故地点点头,瞥了他一眼,心想算你小子识相。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刚到砂石厂,就被毛厂长叫了过去。 “姜会计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如果你想说你把我来砂石厂上班的事告诉了周书记,并且想问我和周书记之间的关系,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跟他不是一对。” 姜晓穗表现出羞恼和正直的神色,眼神坚毅地看着他:“毛厂长,周书记夸我英语不错,几次找我帮他翻译。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 毛厂长昨天被拷问之后,先是心虚和不安,随即又产生怀疑。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姜晓穗给套路了。 但这会儿亲耳听到她否认,却又觉得她在隐瞒。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能真诚一点呢? 毛厂长摸摸光溜溜的大脑门,想到刚才接到的通知,忽然露出狡猾的微笑。 “嗯,那是我误会了。没关系,姜会计,你的实力我都看在眼里。对了,今天早上武装部要来砂石厂指导工作,你准备一下接待。” 砂石厂会计除了财务上的事,还要负责后勤工作。 姜晓穗:“……” 公社这些领导真辛苦,三天两头地出来指导工作。 她问了下要注意的事项,从容自若地离开了毛厂长的办公室,一出门就遇到黑脸老沈。 “呀,沈师傅您回来复工了?”她脸上堆笑,热情地问,“听说您前两天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沈师傅黑着脸,不客气地说:“我为啥不舒服,你心里没点数?” “哎,您这话怎么说的呀?”姜晓穗一脸疑惑,“您是砂石厂的老员工,是不是为砂石厂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这才累着了?我想也是,您可是咱们厂的元老,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沈师傅脸色稍缓,瞥了她一眼,高高地抬起下巴: “哼,花言巧语。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待见你。你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你自己有数。即使其他人喜欢你,我老沈也不会给你好脸色。” 姜晓穗叹气:“沈师傅,我知道您因为自己推荐的人不能来厂里上班,而生我的气。但人事任命是由毛厂长说了算的呀,您何必跟我计较呢?” 听得清清楚楚的毛厂长:“……” 他怎么觉得姜会计这人有点缺德? “沈师傅,您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会努力工作,为砂石厂发展添砖加瓦。相信到了那个时候,您对我的不满都会一扫而空的。” 回头姐带你飞,看你舔不舔? 沈师傅对这话嗤之以鼻。 姜晓穗懒得理他,直接去食堂找烧饭阿姨。 砂石厂人多,每天要吃饭的嘴就多,食堂建得很大,由两位四十来岁的阿姨负责做饭——当然,多半是厂里的关系户。 姜晓穗进去时,阿姨正在洗荠菜的泥沙,见她进来招呼道:“姜会计,厂里没早饭,你得自己家吃了再来。”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您误会了,我不是来吃饭的。今天中午公社领导要来检查,我来跟你说一声。” “嗐,领导要来啊,我晓得了。你看看这几个菜行不行……” 姜晓穗听完竖起大拇指:“阿姨,这样就很好,您可真厉害。” “嗐,我都来多少年了。你放心!”阿姨笑呵呵地说,“对了,我给你那票能报了吗?” 提起票据,姜晓穗想到一个新问题。 为什么砂石厂食堂采购不是后勤……也就是兼职会计的她本人负责? 第58章 老李的敌意 姜晓穗想了想,试探地对阿姨说:“以后采购的事,让供销社直接跟我对接就好了。” “那个本来就找你。”阿姨说,“我给你的票,是我家里摘的菜。之前汪会计在的时候,让我写个小票,他能直接做进账里。姜会计,你也能?” 姜晓穗:“……” 这阿姨到底谁家关系户? “阿姨,您贵姓?” “嗐,叫我林阿姨就好了。” “好的,林阿姨,你这个情况我要再了解下。” 采购吃回扣,阿姨做假账。 齐了。 “还要了解啥情况啊?”林阿姨急了,“姜会计,我可告诉你,砂石厂往我家买菜这事,可是从汪会计在的时候就定下的。你不能给我改了啊。” 姜晓穗笑笑:“林阿姨,我也告诉你,汪会计进去了,这事我也没法核对。而且,国家规定不允许个人买卖,你这桩事我得听听领导的意见。只要领导同意,我就同意。” “哎哟,姜会计,这么点小事你拿主意不就得了,还要劳驾领导干啥啊?”林阿姨神色微变,粗糙的大手紧紧拉住她胳膊,压低声音道,“这样,以前我给他多少,以后也给你多少,行不?” 姜晓穗原本还担心林阿姨是毛厂长或者哪位元老安排进来的,现在一听,登时明白过来。 合着这是汪会计私自决定的啊? 虽然这事放在从前和以后都没什么,但在这个年代,那就是犯法。 姜晓穗虽然拥有现代思想,但她一贯尊重规则,在规则以内可以上下蹦跶,可要是越线了,她不会去尝试。 “林阿姨,你知道你这是啥行为吗?” “啥,啥行为啊?” “投机倒把,贿赂干部。”姜晓穗严肃地看着她,“虽然我不算啥干部,但你的行为足够上外边敲石子去了。” 林阿姨吓得脸色发白,生气地大喊:“你胡说八道啥呀,我不就卖点菜吗?你不买拉倒,你说你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小气,我卖菜碍着你了?” 姜晓穗冷笑:“看来你还不肯认错。行,我们这就一起去见毛厂长,问问他怎么看待你这种行为。或者你想在公社领导面前辩一辩,正好他们今天过来,到时候我陪着你一块儿问。” 林阿姨被吓住了。 本来,她看新来的姜会计年纪小,以为很好糊弄,却没想到她这么可恶。要真见了领导,那她不是得跟汪会计一样? “嗐,姜会计,你看你咋还认真了呢?我就跟你开个玩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干这事了啊。咱们只当没发生过行不?” 姜晓穗面无表情地说:“看在你为砂石厂干了几年活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要是敢再犯,或者做啥坏事,我第一个揭发你。” 林阿姨讪讪地笑,面上瞧着还有几分怨怼。 姜晓穗想了想,说道:“那两张票是你犯事的证据,我会收好。你要是敢心怀怨气,在食堂里动点手脚,你就等着蹲大牢。” 林阿姨脸色大变,心里那点子坏心思霎时消失不见。 “不敢,不敢,我绝对不敢!” 姜晓穗训完话,又找到另一位刘阿姨敲打了一番,鼓励她们相互监督相互检举,然后才回到办公室。 九点过一刻,毛厂长、三大元老和姜晓穗在门口列队欢迎。 上午时分天气寒冷,屋外吹着小风,姜晓穗的脚趾都冻麻了。 她暗暗思忖,应该去供销社买双棉靴回来,普通棉鞋太冷了,零度以下根本扛不住。 这时,三辆自行车到了砂石厂门口。 最前头那位穿着一身黑色列宁装,身形挺拔,仪态优雅,目光直直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姜晓穗愣了。 他怎么也来了? 周瑞华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毛厂长。 “周书记,李队长,欢迎欢迎。”毛厂长满面笑容,亲切又诚恳地喊道,“这位同志是?” “毛厂长好,我是公社宣传部的俞丹丹。今天和两位领导一起过来,给这次演练活动做个宣传。”俞丹丹朝姜晓穗望了眼,笑容温柔大方。 姜晓穗见到她很高兴,调皮地眨眨眼。 毛厂长笑道:“啊,好好,太好了!周书记,李队长,俞干事,我们先进办公室喝杯茶?” 周瑞华淡淡道:“先工作。” “周书记说得是,咱们是来工作的,不着急喝茶。”老李感兴趣地看了眼俏生生的姜晓穗,好奇道,“这位是?” 毛厂长哈哈大笑,看了眼周瑞华,说道:“这是新来的姜会计,先进分子姜晓穗,您听过她的名字?” 老李面上的和气登时消失一空,望向姜晓穗的眼神带了些责难:“你就是姜晓穗?” 姜晓穗从听到武装部要来的那刻起,便猜测过这种可能。 年前她在公社帮忙,俞丹丹告诉她武装部老李被邓书记批了一顿。如果对方心胸狭隘,很有可能因为这事恨上她。 事实证明,这老登西确实没啥风度。 毛厂长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愣,不明所以地问:“李队长,怎么了?” 老李别开视线,冷冷道:“没啥。” 毛厂长和三位老师傅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看见周书记和俞干事对姜会计的态度都很友好,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寒暄环节结束,老李立刻开展工作,按照计划组织十二个民兵开展防暴演练。 活动别开生面,意义合乎主题。 这十二个民兵是队伍里唯一的“常驻军”,大多时间驻守在砂石厂,配合公社对劳改人员的劳改教育。 不过流动性也很大。 主要是这份活工资太低,大多民兵只在农闲时候过来挣几个钱。等到地里化开,老李就得考虑安排轮班的事。 演练活动顺利结束后,毛厂长和三位元老吹了一通彩虹屁,把人带到食堂。 姜晓穗盯着时间,让两位阿姨把热乎乎的菜送上来。 一群人围着半旧的原木色圆桌坐下来,毛厂长按例说了些客套话,便邀请周书记先动筷子。 周瑞华先瞧了眼桌上的菜,一盆雪菜冬笋豆腐煲,瓮里放了几片农家腊肉,一盘荠菜炒豆腐,一盘炒土豆丝,还有一盆掺着杂粮的米饭。 食物咸香的气味被汤气蒸开,引得人食欲大开。 她对这份工作很上心啊。 第59章 不能上升到爱情 毛厂长对今天中午的安排很满意,碗筷用热水烫过,饭菜温度正好,还给大家准备了现磨豆浆。 看来除了周书记那层关系,姜会计本人的能力也很让人惊喜啊。 不过,他俩到底啥关系? 老李对吃饭本身没有意见,但对准备这顿饭的人意见很大。 “姜会计,我听说过你不少事。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这么英勇无畏。你是天生这么勇敢,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如果忽略掉老登西嘲讽的语气,姜晓穗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一番讽刺。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冷凝下来,每个人都在观察她的反应。 姜晓穗莞尔一笑,声音爽朗地说:“以史为鉴,遇见困难、遇见不平,挺身而出是当年青年应尽之责,要不怎么对得住老同志老前辈们付出鲜血守住的家园呢?我认为,年轻人必须充满勇气,勇于反抗压迫,勇于斗争,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敢欺负我们。” 俞丹丹:“我很同意。” 老李没料到她是这个路子,噎了一下,才皮笑肉不笑地说:“姜会计的思想觉悟很高,怪不得能评为先进分子。” “您过誉了。” “吃饭,菜要凉了。”周瑞华夹了一片肥瘦相间的腊肉放到她碗里,轻快地说,“有话吃完再聊。” 姜晓穗敢确定不是错觉,餐桌上陡然一静,好几道惊恐又八卦的眼神同时落在他们俩身上。 她悄悄抬起头,望了眼当事人,发现他神态从容镇定。 “……” 您有病? 其实周瑞华心里压根没有表面上这么镇定,他看见老李一直难为姜晓穗,心里不舒服,于是筷子不听使唤地做了这件事。 现在要不要做点什么消除一下误会? 周瑞华自欺欺人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放弃。 好,他承认,自己对她是有点……一点点过分在意。 不过这种感情还能打住,所以不必让她知道。 他迟早要离开这里,而她不得不留在溪水大队,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 既然没有未来,又何必上升到爱情的高度。 就把这份在意,当做上级对下级的爱护。毕竟砂石厂归他管,姜会计自然也算他的人。 老李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交情匪浅,不是交情——男人替女人夹菜这事已经太明显,他得罪了领导对象! “姜会计不愧是受过表彰的人,思想觉悟果然不一样,值得大家学习啊。毛厂长,你真是慧眼识珠。” 毛厂长掩不住得意,笑得牙花子外露:“嗐,这得多谢周书记,要不是他把人带到厂里,我也抓不住这样的人才。” 老李表情更加敬畏。 姜晓穗:“……” 这世界终于疯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饭后,几位男同志去办公室聊天,姜晓穗领着俞丹丹回自己办公室。 “晓穗,你居然和周书记谈对象了!瞒得也太紧啦。”俞丹丹憋了半天,可算有机会说出口了。 姜晓穗一脸麻木:“如果我告诉你,我跟他清清白白,你信吗?” 俞丹丹捂嘴偷笑:“好啦,周书记虽然性子冷淡了点,但人品长相都不错,你挑男人的眼光不错哦。” 姜晓穗:“……”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在她真诚的眼神和努力的解释下,俞丹丹终于相信二人之间并无超越革命友谊的感情。 “你失望啥呀?” “还以为你要成书记太太了呢,这么大的新闻,罗姐知道了,得多激动呀?”她感叹。 姜晓穗惊恐万分:“丹丹姐,您可千万嘴上留情啊,这事不兴外传。” 俞丹丹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跟你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啦。我还担心你真喜欢他呢,幸好你没这个意思。”俞丹丹表情认真起来,“晓穗,周书记虽然不错,但我听说他来东风公社只是镀金的,时间一到就要调到省里去。你可别犯糊涂啊。” 姜晓穗被她的情真意切打动,倘若她此刻真对周瑞华倾心,听见这番话难免要痛苦。可她没有,所以只剩姐妹情深。 “放心,我的人生信条是——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嘿嘿,只是为了押韵啦。” 俞丹丹恍然大悟。 送走三尊大神,毛厂长把姜晓穗喊到办公室里,笑容比之前更亲切。 “晓穗啊,你准备一下,后天跟周书记一起去罗桑公社开会。” “开什么会?” 毛厂长拿起搪瓷杯啜了一口,解释起来:“罗桑公社是咱们市最有钱的公社,听说他们今年要修两条水泥路,还要建一座大桥。周书记打算去交涉一下工程所需的石子和沙子,要是能从市砂石厂抢到一杯羹,咱们厂今年的效益能翻好几倍。” 他怕姜晓穗害羞,苦口婆心道:“姜会计,我知道要你和周书记一起出去公干,可能让你有压力,但这件事关系到咱们砂石厂的未来。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咱们厂现在的生产效率虽然提上来了,但这一年来沙石的价格逐渐走低,要是光靠公社内部消耗,效益是有限的。咱们必须把沙石卖到其他地方去。” 姜晓穗狠狠同意了:“您说得对,做生意不能局限于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过我没有压力,而且我认为这趟差事没人比我更合适。您放心,周书记不会谈判,我会。” 生意场上的交涉她有经验,周瑞华只要不拖后腿,她自信能谈下这桩买卖。 毛厂长:“……” 你小小年纪,咋能这么自信? “姜会计,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不过要是遇到不会的,你多问问周书记。他毕竟主管工业,见人办事都比较方便。” “行,要是用得上他,我不会客气的。” “……” 姜晓穗身负重任,激动不已,为了完成毛厂长交给她的任务,她决定在出发前恶补下沙石相关方面的知识。 于是她找到了砂石厂先进工作者小沈,也就是老沈的儿子。 小沈跟他爸长得有点像,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为人热情又仗义,得知姜晓穗的来意后毫不犹豫地应承了。 老沈听说儿子在给姜晓穗补课,脸还笑得跟红灯笼一样,登时胖嘴都气歪了。 不孝子,你堂弟的“血海深仇”你忘了吗? 第60章 婉拒亲事 姜晓穗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双棕色棉靴,又花了一块钱买了猪肉和豆腐,忧郁地发现余额告急了。 离第一次发工资还有二十多天,除非她充分发扬艰苦朴素作风,否则很难挨过接下来的穷日子。 毕竟七毛钱连一斤肉都买不起。 不过,姜晓穗很快想到出差费的问题。 按道理她这趟公干,砂石厂可以报销车费、伙食费和住宿费,但她是跟着周瑞华一起去的,公社应该把她的费用一起报了? 如果这样,她可以多拿一笔报销费用。这个不属于违反规则,只要公社那边同意,砂石厂是不会管的。 姜晓穗决定明天问问周瑞华! 回到溪水大队时,还不到下工的点,她打了一路招呼,顺溜地骑进院子,发现家里有客来访。 进厨房放下肉,姜晓穗进了堂屋,瞧见杜春阳和一个短发黑肤的青年小伙坐在凳子上。 小伙一见她,黑溜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晓穗,你回来啦!” 姜晓穗认了出来,这是杜春阳的儿子杜飞南,貌似对前身很有好感。 “飞南哥,春阳叔。”她瞄了眼桌上陌生的旧竹筐,筐里盛着满满的鸡蛋,顿时明白二人的来意。 “哎,晓穗下班挺早啊。”杜春阳身上有几分难得的斯文气质,笑容诚恳殷切,神色羞愧得通红,可见没少受姜老太非难。 姜晓穗记得,前身小时候经常分到杜春阳给的桑葚、甜果,甚至还有一两次吃到过烤麻雀,因此对他印象很好。 再说媳妇作妖,也不能牵连到当丈夫的,那不成了迁怒吗? 姜老太见到心肝孙女,脸上登时笑成了一朵花:“晓穗呀,今天上班累不累?” “不累。”姜晓穗走上前,露出自己新买的棉靴,得意地问,“奶,好看不?” “哎呀,好看,太好看了。新买的?是该买双棉靴,你原先穿的都不暖和了。”姜老太现在宠孙女无度,要是换做从前,早就一口一个赔钱货的骂了过来。 反倒是姜老爷子开口:“晓穗啊,你又开始买衣服了?不该买的别买啊,衣服再多也不能当饭吃。” 姜晓穗观察客人的反应,发现他们全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想来买漂亮衣服这个爱好是公开的。 “爷爷,我原先穿的鞋子太薄了,今天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冻得我脚趾发麻。而且后天我要去公干呢,没双暖和鞋子咋走路嘛?” 姜老太心疼,立刻骂道:“老头子你干啥说她?我大孙女现在懂事着呢,而且她是办大事的,走不好路咋行?” 姜老爷子无语,他发觉老婆子最近有点太上头啊,宠孙女无度了都。 不过,她说得有道理。 “好啦,咋还较劲呢你?晓穗啊,你要上哪儿公干去啊,你不是会计吗?” 杜春阳也有这个疑问:“是啊,我当会计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出去公干过。砂石厂的会计咋要干这么多活呢?你不会敲石子去了?” 不怪他这么想,作为生产大队的会计,平时除了一些伏案工作,他也是一样要下地劳作的。 杜春阳推己及人,以为砂石厂也是一样。 姜老太脸上露出不快,白了他一眼,惹得杜家父子坐立不安。 姜晓穗忍俊不禁:“春阳叔,你误会啦。我平时都坐在办公室里,今天公社领导下来指导工作,这不跟毛厂长一块接待他们嘛。砂石厂在山脚下呢,风大得很,气温也低。” “哎哟,我的乖孙女哟,奶就说你懂事着呢。”她不分敌我地斜了屋里所有男人一圈,然后拉住姜晓穗的手,喊道,“棉靴是供销社买的不?奶给你钱,你多买一双换着穿。当姑娘的可不能冻着,年轻时候要是冻坏了,等嫁人了不好……” “咳咳咳。” 姜老太止住话头,一脸不快:“老头子,你咳啥呀?叫你少抽点烟。” 姜老爷子懒得理这口无遮拦的老婆子:“晓穗啊,你后天去哪儿公干?” “爷爷,我要和周书记去罗桑公社。听说他们公社今年有修路和修桥的指标,毛厂长派我去谈一谈买砂料的事。” 姜老爷子惊讶:“这是大事啊!周书记也一起去?” 姜晓穗笑道:“他是工业副书记,这事当然得负责。” 杜春阳在意的却是罗桑公社:“那可是咱们市里最有钱的公社啊,听说他们那边养蚕,还搞了农业合作社。不知道咱们公社能不能搞一搞,社员们过得太苦了。” 姜老爷子嗒嗒抽烟起斗,叮嘱姜晓穗去了多看多问,回来跟他好好细说。 “晓穗,你和周书记很熟吗?”杜飞南眼神湿漉漉地望着她,活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工作上有接触。”姜晓穗坦诚地说。 杜春阳瞧了眼自己儿子,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叔,婶,这下晓穗工作的事解决了,你们俩可以放心了。” 姜老太得意洋洋:“那是,我家晓穗能耐着呢。”姜老爷子没说话,但脸上也是一个意思。 杜春阳趁热打铁,试探地问:“二老想过晓穗的终身大事吗?” 姜老太脸色一变,忽然客气地笑起来:“我家晓穗才十八呢,人又漂亮又能干,可得好好挑一挑。再说,我和她爷爷都舍不得她,想多留两年。她爸妈就更别提了,就这一个闺女,哪舍得她这么早嫁人啊。” 姜老太一番话,把杜春阳的心思搪塞了回去。他瞧了眼儿子落寞的神色,明白两人八成是没有缘分。 送走杜家父子,姜晓穗进屋笑嘻嘻地问姜老太:“奶,你咋突然给春阳叔好脸了?” 姜老太傲娇地哼了一声:“杜春阳想得美呢,也不看他儿子是啥愣头青,就想娶我宝贝大孙女。” 姜老爷子搭腔:“飞南这孩子不错,老实,身体又好。” “老实有啥用,就那点本事了。”姜老太回他,“关键他还有那样一个妈,拎不清的小娘皮,谁家敢把女儿嫁过去?” 提到赵秋雁,姜老爷子不吭声了。 姜晓穗笑道:“那你对他那么客气干啥?” “哼,要不是为了你,我今天才不会对他笑。娶的啥糟心媳妇,敢对我吆五喝六的。”姜老太道,“不过,咱们不满意归不满意,但说话要和和气气的。不然显得泼辣没礼,以后该没人上门提亲了。” 姜晓穗听完立刻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您深明大义啊!” 第61章 开拖拉机去 “周书记,你等的人怎么还没到?一个小小的砂石厂会计竟敢让我们等这么久,太不像话了!”说话的老同志年逾五十,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训斥道。 周瑞华不紧不慢地回答:“陈书记,她家在溪水大队,一大早往公社赶是要些时间的。不如我们进去等?” 陈伟良冷哼,不满之意几乎从眼睛里喷出来:“这是出公差,不是游山玩水,我真不明白,你把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同志带上干啥?一个女人,留在家里绣绣花得了。” 周瑞华微笑:“您这话说得没理,咱们是新社会,妇女也能顶半边天,闺阁里绣花那是旧社会女性才做的事。” 陈伟良好似并不害怕说错话,嘟囔了几句,这才停止抱怨。 周瑞华眼中露出无奈,这老同志既然不耐烦,为何不进办公室等着,非要在公社门口吹冷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还有姜晓穗,说好早上七点在公社门口汇合,这都过了十分钟了,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前两天没下雨,自行车在路上应该不难走才对,难不成是有别的意外? 又过了五分钟,将将在陈伟良正要再次开腔抱怨时,昏暗的道路那头传来“突突突”的轰鸣声。 陈伟良怪道:“大清早哪来的拖拉机?这种日子农机站也有活?” 周瑞华也觉得奇怪,他往前走了几步,打起手电筒照了照,和迎面射来的拖拉机大灯打了个晃。 下一秒,前面传来姜晓穗生气十足的欢呼声:“周书记,我来啦!” 周瑞华:“???” 没等他反应过来,陈伟良三步并作两步从他身后越过,眯着眼睛往路上瞧了瞧,使劲挥舞双臂。 拖拉机转瞬开到公社门口,姜晓穗握着重重的方向盘,来了个漂亮的靠边停车。 周瑞华和陈伟良便瞧见,婀娜俏丽的小姑娘头戴红帽子,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袄,脖子上一重一重绕着围巾,围巾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地望着他们。 姜晓穗用戴着皮手套的右手拉下围巾,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久等了,早上气温太低,拖拉机发不起来。陈书记,您也去公干啊?那我该多放一把竹椅才对。周书记,您进去再拿把椅子出来呗,车斗上能放下。” 周瑞华没动,此刻他十分震撼,很难描述眼前这一幕。顿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开口问:“你要开拖拉机去?” 陈伟良同样目瞪口呆,这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同志吗? 他真是老了。 姜晓穗哈哈笑道:“咱们去谈生意,哪能空手去啊?我这不是准备了点土特产嘛,要是背着去可得累死。” 周瑞华一言难尽地望向被塑料布遮住的车斗,感叹:“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 陈伟良哈哈大笑,早先的一肚子怨气消失一空,目光赞赏地看向姜晓穗:“不愧是年轻人啊,脑子就是活。有了这塑料布,坐在后面可就暖和多了。” 从东风公社到罗桑公社没有直达车,他们三个原本应该先坐车到市里,然后转车到罗桑公社。这么一折腾,中间不知要耗去多少时间。 两个年轻人吃得消,他一个老同志可不就是受罪。 周瑞华看了眼车斗里装的东西,目光闪过赞赏之色,含着笑意问:“农机社怎么肯把拖拉机借给你的?” 姜晓穗回想起昨天和弟弟去借车的全过程,以及损失的烟钱,不答反问:“周书记,咱们这趟公干的费用能报销?” “……车费、住宿费和餐费可以报。” 姜晓穗喊道:“咱们是求人办事,怎么可能一分钱都不花!光是借车,我就花出去五毛呢。您不会是想让我自己垫?要是这样的话,我趁早把拖拉机还回去得了。” 其实姜晓穗心里想的是,要是周瑞华不给报,她可以把账算到砂石厂里,反正她自己是会计。 陈伟良皱着眉头,看了眼拖拉机,对周瑞华说:“周书记,姜会计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让她自己出钱。你要是不好走账,就把钱算到我这边。” 公社的农业和工业账目是分开来的,工业只有一家砂石厂来钱,比不得“当家大哥”农业有说话权。 周瑞华:“不用!” 姜晓穗笑成一朵花:“那就行了,周书记您去拿把椅子,咱们赶紧出发。对了,陈书记您认识路吗?” 陈伟良笑道:“那当然,我年轻的时候这附近哪条路没走过,你尽管开就是。” 这时,周瑞华取了椅子出来,听见他们的对话嘲笑道:“你连路都不认识,就敢自己开拖拉机过去?” “我早想好啦,这年头大路不多,沿着大路走准没错。要是遇到岔口呢,就问问人家。我长着一张嘴,还能迷路不成?” 陈伟良对这话表示同意,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完全打消了对姜晓穗的偏见,觉得这女同志确实很优秀。 至于姜晓穗对他,早先有点怀疑他和庄家联合起来算计爷爷,不过仔细一想,他一个农业副书记,庄家何德何能啊? 这事要么是他收了点好处,要么是底下人糊弄。 不管哪一种,不能影响他们一起工作。 姜晓穗等他们两人坐好,夹上敞开的塑料布,兴奋地把着沉重的方向盘上路。 拖拉机“突突突”了一路,上午十点便赶到了罗桑公社。 这时天光大亮,本市最富公社的面貌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三人眼前。 陈伟良嫉妒地看着脚下宽敞的道路和社员们精神饱满的面孔,抿唇不吭声。 拖拉机到了公社门口,周瑞华帮她一起把两尿素袋的春笋抬下车,无意间接触到她的手背,摸到一片冰凉。 他抬起眼,小姑娘冻得满脸通红,清涕从鼻子里淌下来,想要伸手去擦,却发现手上还戴着笨重的手套,于是不高兴地皱起了眉。 周瑞华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一边替她摘下手套,一边把手帕递给她:“擦擦。” 姜晓穗原本想直接上手,被他一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接过手帕到一边整理仪表去了。 陈伟良回过神,感叹道:“小姑娘不错,能吃苦。” 周瑞华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隐秘的得意,好似她被人称赞,他也觉得与有荣焉一般。 第62章 活像打秋风 “你们就是东风公社的?” 负责接待的秘书一出现,周瑞华和陈伟良都想上前说话,不妨姜晓穗斜着蹿出来,笑盈盈地大声道: “同志,你好,我们是东风公社的。这两位是我们公社分管农业和工业的副书记,特意来贵公社取经,请问梁书记在吗?” 周瑞华和陈伟良全都愣住了。 陈伟良有点不高兴,但没吭声。 秘书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也是位秘书,微微一笑,客气地说:“梁书记现在在开会,请你们到二楼会客室等一下,跟我来。” 姜晓穗笑道:“好的,那麻烦你了。对了,这些是我们公社的土特产,你知道的,我们东风公社别的不说,就是竹子多。这个季节正是春笋冒出来的时候,嫩着呢,拿雪菜一起炒,可下饭了。也不值什么钱,拿来给兄弟公社尝个鲜。” “你太客气了,来一趟挺麻烦的,怎么还背这么重的东西呢?”秘书的笑容登时真切许多。 姜晓穗哈哈笑道:“没事,一点也不麻烦,我开拖拉机来的,也就一上一下的功夫。要不是时间紧,我还想再挖一点呢。不过没关系,咱们是兄弟单位,有来有往,以后我再给你们送。” 秘书亲切地看着她:“那太麻烦你了,没想到你还会开拖拉机,听说方向盘可重了,你一个女同志怎么拿得起来啊?” “嗐,我们乡下人没别的,就是力气大。别说开拖拉机了,元宵那会儿我抓住一个人贩子……” 姜晓穗开始吹嘘自己的杰出事迹。 秘书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欣赏,越来越友好。 周瑞华:“……” 陈伟良:“……” 你是出来公干的,还是出来卖弄的? “姜秘书,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梁书记那边一结束,我马上跟他汇报。” “那太麻烦你了,李秘书。”姜晓穗长得好看,她要想获取某个人的好感,比周瑞华和陈伟良要容易得多。 只听她小嘴叭叭,输出一通彩虹屁,李秘书便掩不住得意地把公社最赚钱的门道炫耀了一遍。 虽说这些事他们在外边也能打听到,但刚坐下来就能了解情况,对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定然会有帮助。 李秘书被她捧得迷糊,咧着牙花子走了。 陈伟良彻底服气了,这姜会计可真是个人才啊! 他略显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罗桑公社可真有钱啊。” 姜晓穗笑道:“可不是嘛,他们是种桑公社,丝绸卖给了外国人,可不就挣钱。” 陈伟良遗憾:“可惜咱们公社不适合种桑树。” 姜晓穗眼珠一转:“陈书记,您可不能这么想啊。全国能种桑树的地方有几个,要是不能种树就得挨穷,岂不是除了罗桑公社就没有富裕地了?何况他们也不止是种桑,还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呢,社员们每年从这里面分到的钱也不少。” “不错。”陈伟良露出微笑,“我这趟来就是想跟梁书记谈谈,这个合作社能不能把我们东风公社也带上。要是这样的话,今年咱们公社也能挣一点。” 姜晓穗:“……” 她不理解,为啥光想着求人带飞,不想着自己努力呢? 人家好不容易办起来的合作社,除非有利所图,要不然哪能分你一杯羹。 不过姜晓穗没说实话,至少陈伟良有这个心,她不能打击人积极性。等他回头受挫了,再细说。 于是姜晓穗恭维了陈伟良几句。 陈伟良很高兴,不知道为啥,在见过姜晓穗恭维了罗桑公社后再来恭维自己,他觉得特别舒畅。 周瑞华看了姜晓穗一眼,心里止不住的意外。 姜晓穗到了罗桑公社,像是鱼儿入水,天然有了优势一般,整个人虎虎生风。 好似她天生就适合这种环境、这种谈话。 这是一个在溪水大队长大的社员应该有的能耐吗? 哪怕她上过几天学。 周瑞华百思不得其解,但同时又觉得这样的姜晓穗很耀眼,光彩夺目,生机勃勃。 不得不承认的是,溪水大队太小太封闭,禁锢了她的才华。 约等了半小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位身穿灰色棉服,精神饱满的中年男人。 他双眼明亮锐利,神态威严和蔼,对着三人亲切微笑:“三位久等了。陈书记、周书记,我们上次在东风公社见过面,可惜那次时间匆忙,没来得及细谈。这一次得知你们要过来,我代表罗桑公社欢迎你们。” 周瑞华和陈伟良同样对这次会晤表达了深切期待。 一番寒暄后,四人在会议室重新落座。 “姜秘书”从头至尾被忽视了。 陈伟良觉得自己是老大哥,在场三人中属他最有份量,于是头一个说道:“梁书记,罗桑公社的成绩有目共睹。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做梦也想让东风公社跟上脚步。这一次来,也是想着大家都是兄弟公社,希望罗桑公社能在农业合作社上拉我们公社一把,大家共富共强。” 姜晓穗忍不住在心里鼓掌,好一个共富共强,这先进理念快赶上21世纪了。 可惜不管他笑容多真切、语言多含蓄,都掩饰不了他们想打秋风的本质。 好在梁书记是个体面人,听见这么不要脸的请求也没有当众翻脸,始终面带微笑地说: “陈书记的期望我十分理解,其实作为兄弟公社,互帮互助是再应该不过的。只是我们罗桑公社地方小,能力有限,你们看着好像哪儿哪儿都好,其实是勉力支撑而已,能顾好自己已经不容易了。” 陈伟良脸色难看起来。 这时,梁书记话风一转:“当然了,既然东风公社开口了,我也不能当做没这回事。这样,我做主,今年春天从你们公社收五百斤春笋,就按2分钱一斤收。正好我听小李说,你们这次带了春笋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你们的心意啊。” “五百斤?” “是啊,再多我们也吃不下了。”梁书记语气无奈,“你们也知道,从公社把东西送到市里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对了,春笋得麻烦你们想办法送到这边来。” 陈伟良顿觉羞辱难堪,扯了扯嘴角,端起搪瓷缸开始喝水。 “说到修路……” 梁书记愣了下,哪就说到修路了? 第63章 兄弟公社的情谊 “梁书记,听说罗桑公社今年有两条修路和一座修桥指标,真不愧是本市最富公社,深受市领导的重视。”姜晓穗笑盈盈地说道,脸上适时露出一点羡慕神色来。 梁书记听得心花怒放,嘴角矜持地压了压,语气和蔼地问:“你是姜秘?我刚刚听小李提起过,你是见义勇为先进分子?” 原来李秘书提过啊,姜晓穗在心里笑笑。 “都是过去的成绩了,不值一提。梁书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东风公社砂石厂的会计。这次跟着两位书记一起过来,是想跟您谈一谈贵公社修路建桥购买砂料的事。” “砂石厂?”梁书记惊讶地看着他们,顿时明白过来,“你们想把砂料卖给罗桑公社?” “不错,东风砂石厂刚刚升级了碎石机,产出效率比之前翻了两番,一定能满足贵公社的用砂需求。梁书记,您从市砂石厂买也是买,不如把指标给我们。到时候咱们把这事宣扬一番,也是两个公社互帮互助的一桩美谈啊。” 梁书记挑了下眉,认真打量起姜晓穗来。 起先他还觉得李秘书言过其实。先进分子虽然优秀,但人这辈子难免会做几件好事,巧的是有人做了好事被组织放大,所以能得个表彰。 可他现在发现,姜会计脑子里确实有点东西。 要说让他看在兄弟公社的情分上,无私帮扶东风公社,那是痴人说梦。 可要是能把罗桑公社树立成典型,让全市甚至全省全国公社都知道他们的伟大精神和先进举措,大力宣扬向罗桑公社学习,梁书记做梦都能笑醒。 “姜会计不愧是年轻人啊,想法和行动都走在前列。其实不消提推广经验的事,单看在咱们两个公社的情谊上,我也不能拒绝你啊。” 陈伟良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姓梁的,你放屁!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周瑞华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面上露出几分松快,他一想到这事成了以后能获得多大的利润,心情难得不平静起来。 姜晓穗笑盈盈地望着梁书记,好似在等他提要求。 梁书记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没注意到这一点,大概算了算数量后,便自信满满地说道: “东风砂石厂的生产能力毕竟有限,我决定从你们那儿订一万吨砂石。姜会计,你觉得怎么样?” 姜晓穗笑了笑:“梁书记,请您相信我们的生产力。东风砂石厂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市砂石厂,但在产出上并不比他们落后多少。来之前我也估算了一下,两条路和一座桥,大概需要二十万吨砂石,这我没算错?” 姜晓穗了解过,如果在现代,这点砂石完全不够。可这个年代,修路建桥对人力依赖更大,很多社员自己能完成的,就不会花钱去买。 二十万吨,足够了。 梁书记没料到她胃口这么大,当即有些不快:“你是想全部拿下?姜会计,恕我直言,你们的胃口太大了些。” 陈伟良不安地看了同伴一眼,发现二人都很镇定。 确切地说,周瑞华始终一声不吭,盲目地相信姜晓穗。而姜晓穗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怕梁书记拉下脸,也不见一点忐忑。 陈伟良跟着镇定下来,心想这跟他有啥关系?他是搞农业的啊! ——其实还是有关系的。万一成了,他们公社就有钱了,他是不是可以随便买买买,花花花? 新的拖拉机,多多的肥料,最好的良种……! 姜会计,差不多得啦! 他急不可耐地冲她使眼色。 姜晓穗视而不见,仍旧笑盈盈地说:“梁书记,您误会了。二十万吨砂石,哪怕您这么要求,我们也提供不了。” 梁书记脸色稍缓。 “十万吨!两年工期,我们一定能完成。” 梁书记:“……” 他咋这么想骂人呢? 不待他说话,姜晓穗继续道:“您从市砂石厂买十万吨,从我们公社买十万吨,既不会得罪市里,又全了兄弟公社的友谊,两全其美啊。” 美你个大头鬼! 梁书记甚至不想跟她说话,眼神责备地看向周瑞华。 你带来的人,能不能管管? 周瑞华接收到信号,缓缓看向姜晓穗,眼神里充满了问号。 陈伟良快坐不住了,他很想替姜晓穗答应下来。 一万吨啊,能挣多少钱呢? 再这么不知好歹下去,这一万吨怕是要飞。 年轻人就是不知轻重! 姜晓穗明白兄弟公社间微妙的情谊——不怕兄弟过的苦,就怕兄弟开路虎。 梁书记才不乐意他们追上来呢。 “梁书记,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 梁书记不信地笑了笑:“什么诚意?” “我可以按照每吨比市砂石厂低1毛钱的价格卖给你们。” 梁书记愣了下,在心里飞快算了一遍 ,呼吸登时急促起来,声音哆嗦地问:“低多少?” 姜晓穗微笑:“每吨低1毛,十万吨便是一万块。梁书记,1万块能买多少肥料,能买多少粮种,想必您比我清楚。” 梁书记彻底不淡定了,尽管他竭力掩饰,但还是看瞧得出神色十分激动。 那可是一万块! 他先是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句:“这事你能做主吗?” 姜晓穗示意周瑞华说话。 周瑞华:“……可以。” 姜晓穗赞许地看他一眼,配合不错。 紧接着,梁书记突然站起来,在会客室里踱来踱去,一会儿走到门口一会儿走到窗边,试图平静激动的情绪。 姜晓穗十分理解他的心情,这年头打价格战的不多。尤其砂石属于国营生意,价格一向公开透明,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上面动手脚。 这时,陈伟良后知后觉地惊呼起来:“那能买多少肥料,多少粮种啊?” 姜晓穗:“……” 您反应能再快点吗? 被他这么一嚎,梁书记倒是镇定了下来。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认真地看着姜晓穗:“姜会计,我跟你交个底,你要真能把价格压下来,这事我可以同意。不过有一点我要问问,这么多砂石你要怎么从东风公社运到我们这里来?” 姜晓穗脸色一变。 糟糕,忘了这一出! 第64章 五万吨砂石 梁书记一见她如此,语气登时急迫起来:“你不会没想过?”此时已经不是姜晓穗想不想做这个生意,而是她能不能做这个生意。 梁书记诚实地想,谁会跟钱过不去呀?何况还是那么大一笔钱! 可是姜晓穗始终不吭声,拧着眉似乎在思忖什么。他按捺不住,扭头望向周瑞华:“周书记,您是分管工业的,这事您得解决啊。” 周瑞华:“……” 这叫他怎么解决?从部队派车过来吗? 那不符合规定! 他道:“让她想想。” 梁书记想骂娘,你是副书记还是她是副书记?一点担当都没有! 这时,姜晓穗终于不负众望地开口:“或许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梁书记,您这边有电话吗?我想给市运输站打个电话。” “有,有!”梁书记一听是运输站,立刻燃起希望,甚至没想过这个年轻女同志怎么会和运输站打交道。 他朝门外喊了一声,李秘书推门而入。 “你陪姜会计到隔壁打个电话。” 李秘书听到“姜会计”这个称呼愣了一下,随即道:“好的,梁书记。姜会计,请跟我来。” 姜晓穗来到隔壁办公室,盯着桌上的老式电话机琢磨了一会儿,回忆了下拨电话的方式,这才从布包里翻出小本子,准确地找到谯红林的电话号码。 拨出电话后,那头回复让她过两分钟后再拨。 她挂断电话,同李秘书闲聊了几句,解释自己其实是砂石厂的会计。 两分钟后,她重新拨号,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谯叔吗?我是姜晓穗。” 谯红林今天恰好没出车,传话的老头说是个女同志,他还以为是家里来的电话,没想到居然会是姜晓穗。 接到这通电话,谯红林很高兴:“哈哈,是晓穗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晓穗一听对方亲切的语气,便觉得这事不是很难说出口,于是用同样亲昵的口吻道出需求。 “谯叔,是这样的。我们公社要跟罗桑公社谈一笔砂料生意,到时候需要给他们公社运输砂石。我想问问,您那边有没有办法解决用车问题?您放心,价格好说话,只要能按时把货运到罗桑公社就行。” 谯红林一听是大事,连忙回道:“这个没问题。我们运输站也不是天天要出车,闲的时候可以出去帮帮忙。不过你要用车的话,得提前和我说,我才好给你组人啊。还有就是时间上,可能没办法完全配合。” 姜晓穗明白,这个年代的“方向盘”是贵重财物,能找到关系已经很不容易。要人家完全按照自己的需求来出车,那是痴人说梦。 “行,那可太好了。谯叔,谢谢您,您帮了我大忙了。回头我去市里,一定要请您吃饭。” “嗐,吃啥饭啊?要吃也得叔请你,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壮壮天天搁家里想你呢,说要去看你。” 姜晓穗笑道:“那感情好,等天气再暖和些,您可以让婶子带着壮壮到我们大队住几天。我们家别的没有,一个房间还是腾得出来。” “行,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话费太贵,不跟你说了啊,赶紧挂了。” 挂断电话,姜晓穗在李秘书敬佩的目光中回到会客室。 梁书记忙问:“怎么样?”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幸不辱命。梁书记,我已经和市运输站那边打过招呼,到时候他们会安排车子的。” 梁书记又惊又喜,看向姜晓穗的眼神除了激动还有不可思议。 “姜会计,没想到你还认识运输站的人。” 市运输站啊,比客运站还牛逼轰轰。虽然他是罗桑公社“一把手”,但也没这个能耐调动运输站的人。 “嗐,没啥。年后机缘巧合救过一个被拐的孩子,那孩子他爸刚好是运输站的职工。” 梁书记这会儿正有兴致听她的传奇轶事,非让她好好讲一讲。 姜晓穗盛情难却,只得从头讲一遍。 陈伟良:“……” 真的成了?他怎么感觉在做梦呢。 事情果然成了,姜晓穗讲完故事,又和梁书记谈了些交易细节,最终由周瑞华和姜晓穗一起代表东风砂石厂和罗桑公社签订了合同。 陈伟良嫉妒得要冒酸水,为啥他底下没有这么能耐的小兵? 如果姜晓穗是他的人,那农业合作社的事一定也能谈成。 于是他厚着脸皮,各种暗示姜晓穗把这事提一提,奈何挺机灵的小姑娘,愣是听不明白。 陈伟良心急如焚。 姜晓穗自然听懂了陈伟良的暗示,不过她觉得这要求太不要脸,丢份,所以不肯帮忙。 东风公社要想搭农业合作社的顺风车,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成立一个? 这又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经验,干就完了啊! 一老一小对这事的难度认知完全不一样。 签好合同,梁书记陪他们去食堂吃饭。 姜晓穗立刻发现,罗桑公社的接待标准比东风公社强得不是一点,果然是本市最富公社啊。 不过也能理解,哪怕在现代,一线城市的政策力度肯定比其他地方要强。 这是无法避免的。 陈伟良没有她这么客观,甚至有些愤怒,瞧瞧这干菜扣肉,油花都粘在碗口了。 什么最富公社,简直是腐败公社! 陈伟良义愤填雁地吃了两碗饭。 梁书记不无得意地炫耀:“多亏了市领导照顾,罗桑公社在政策上得到许多优惠。这两年社员们的生活大有改善,大家都觉得日子很有盼头啊。” 周瑞华和陈伟良都不想说话。 姜晓穗自在地谈笑:“那是当然,罗桑公社毕竟是典型,政策倾向是应该的。我可以预计,等到新路和新桥建好了,你们的经济发展还会更上一个台阶。” 梁书记高兴地哈哈大笑。 “姜会计,你可真会说话。年轻就是好啊,我们公社很欢迎你这样的人才,希望你多来罗桑做客。” 姜晓穗无有不应,神态真诚地吹了一通彩虹屁,把梁书记哄得十分高兴。 以至于后来他主动提出再加五万吨的砂石订单,但姜晓穗拒绝了。 “梁书记,您肯这样关照我们,我实在是感动。不过东风砂石厂的规模毕竟有限,要在两年内提供这么多砂料,还是不太实际。” 梁书记很遗憾,尤其想到损失了五千块钱,心里疼得拧毛巾。 不过他很快宽慰自己,事情不能做得太难看,否则不好向市砂石厂那边交待,于是追加订单的事便这么作罢了。 陈伟良看得目瞪口呆,竟然还能主动让梁书记加订单? 那他的农业合作社凭什么不能行? 第65章 能挣多少 一吃完饭,陈伟良便找了个借口把她叫到边上,略带些讨好地说:“姜会计,我知道你有本事。你看,你能不能和梁书记说说,让他同意在农业合作社上带上我们东风公社?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广大社员啊。我记得你爷爷还是大队长是不是,要是这事成了,他脸上也有光啊。” 姜晓穗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哎,你不要妄自菲薄啊。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何况梁书记现在这么喜欢你,你去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姜晓穗笑了起来:“陈书记,我就跟您直说。我不去说,不是因为我没有自信,而是压根不看好这个提议。我认为,咱们完全可以自己搞农业合作社,为啥非得让罗桑公社带着?难道你愿意一辈子看人家的脸色,当罗桑的小弟吗?” 陈伟良脸色僵硬,那种难堪的情绪又浮上心头,当即语气不快地说:“你懂啥?搞合作社哪有那么简单,要真是这样,为啥只有罗桑富起来了?” “因为只有他们尝试了。咱们公社有试过吗?” 陈伟良被问住了,虽然客观上承认姜晓穗说得对,但实际上心里没有一点信心。 “我都不知道农业合作社是怎么一回事,收了东西能卖到哪里去?自立自强的道理谁不明白,难道我一个老同志天生愿意赔笑脸吗?”陈伟良不高兴地说,“何况我只管地里的收成,卖出去这事属于商业,那是邓书记的事。你有本事去跟邓书记说,让他自己想办法把东西卖进城里啊?” 姜晓穗好奇:“咱们公社没有分管商业的副书记吗?” “没有。”陈伟良道,“农村重农业,咱们一个小地方,要那么多领导干啥?商业这一块,邓书记自己兼干了。” 姜晓穗眼前一亮,忽然露出隐秘的微笑:“陈书记,您说得对,这事我得直接跟邓书记去说。” 陈伟良:“……啥?” “嘿嘿,不瞒您说,农业合作社这事我真会。好了,您别再想着白……蹭了。”姜晓穗秃噜了下嘴,好在改口及时,才没有冒犯了老同志,“等回到东风公社,我亲自去找邓书记提议。” “你还懂这个?真的假的?” 姜晓穗哈哈大笑:“难道您不相信我的能力?放心,这事再容易不过。” 陈伟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要是换成早上七点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但现在不过相处半天,他对这个又能开拖拉机,又会拉关系,还谈了那么大一笔买卖的女同志已经有了十分新奇的认识。 陈伟良说:“你保证?” 姜晓穗笑道:“我保证,不过我就算不保证,也不会去和梁书记说的。” 陈伟良:“……” 好气,这要是他底下的人,不得狠狠训斥一番。 吃过饭,趁着时间还早,三人婉拒了梁书记继续陪同的好意,决定在罗桑公社四处转转。 正好姜晓穗有拖拉机,以车代步,惬意得很。 三人把罗桑公社宽敞的道路和精神饱满的社员看在眼里,直到下午一两点才启程回去。 回到公社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姜晓穗知道这两位肯定要去和邓书记汇报情况,一时也不着急去毛遂自荐。 她提醒了周瑞华一声“记得报销”,便开着拖拉机到农机站还车去了。 之后,她又抛下满腹怨念的姜晓湖,独自骑车回了溪水大队。 回到家,家里人已经下工回来,姜大嫂正坐在门廊下,抱着大毛亲香个不停。 “晓穗,你回来啦?”姜大嫂一贯嗓门大,嚎了声把堂屋里的姜老爷子引了出来。 姜晓穗礼貌地关心了下姜大嫂的身体,便和姜老爷子重新进了堂屋。 姜大嫂拍拍大毛:“玩去,妈听听你小姑和太爷爷说啥。” 好久没回来,可把她想坏了,躺在卫生院里也没点新鲜事,真是太无聊了。 大毛迟疑:“妈,你又想干啥?” 姜大嫂不高兴地骂了一句:“想啥呢?我就听听,关心关心还有错了?” 大毛被问住了,看见他妈动作敏捷地进了堂屋,想了想回屋找他爸去。 姜晓穗看见大嫂和大哥接连进来,便冲他们点点头,也没停下跟姜老爷子说话。 “生意谈成了。明天一早我去砂石厂和毛厂长汇报,指定能让他吓一跳。” 姜老爷子不了解其中的难度,便随口问道:“能挣多少啊?” 姜晓穗算了算,回道:“大概两万块钱。” “多少?!”姜大嫂蹭得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吓得声音都破了,“两,两万?” 姜晓穗:“……你可以再激动一点。” 姜晓海先是恼怒地瞪了媳妇一眼,让她老实坐着,然后问姜晓穗:“晓穗,真有两万块啊?” 姜晓穗哈哈笑道:“那还能有假?那可是两条路和一座桥啊,要致富先修路嘛。” 她把大概情况描述了一遍,隐去其中的价格战不提,毕竟有些社员愚昧,她也怕多惹是非。 只是这样,也把三人吓得结结实实。 姜老爷子摸出烟斗,他一激动就想抽口烟冷静一下。 “晓穗啊,这回你们砂石厂可挣钱啦。” 姜晓穗笑道:“这钱也不全是砂石厂的,说到底还是公社的。爷爷,我估计公社今年不会缺生产队的肥料了,您可以早点合计一下,看看溪水大队需要多少数量,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还有农具、粮种有没有要买的,或者需要修缮的工具,都可以往上面提一提。只要别太过分,我相信公社会同意的。” 姜老爷子哈哈大笑:“我沾孙女的光啦。你这趟公干,成了咱们公社的大功臣,上面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我孙女一点面子嘛。” 姜晓穗觉得这话并不是完全没道理,于是嘻嘻笑起来。 姜大嫂捧着肚子,仍在絮叨个不停:“两万块,我的天哪,两万块钱呐!那是多少钱,我怎么数不清呢?” 尽管姜晓海很想让她冷静一点,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他自己听到这个数字,也很难保持情绪镇定。 令他惊讶的是,自己妹妹似乎十分淡定,好似完全没有同样的感受。 这时,姜老太哼着欢快的小调,踩着欢快的步伐迈进了屋里。 “晓海媳妇,你哆哆啥呢?败家媳妇,刚从卫生院出来又想回去躺着是?叫你别激动,别激动,当耳旁风呢!” 第66章 马儿要吃草 “奶,两万块呐!晓穗挣了两万块钱呐!” “啥两万块?” 姜晓穗只好又跟姜老太重复了一遍,顺便把不在场的姜忠平夫妇叫进来旁听,省得她一个一个去解释。 至于大毛,那当然是要坚决地赶出去。 “大人说话小孩听啥听?” 大毛简直不敢相信。 姑姑咱俩不是一伙儿的吗,为啥你对我如此冷漠无情? 等姜晓穗说完,姜老太头一个蹦起来:“哎哟喂,老天爷哟,两万块,那可是两万块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不,听都没听过!” 姜忠平夫妇虽然表现得比较平淡,但从表情里还是瞧得出激动和骄傲。 姜晓穗等她乐完了,冷不丁说道:“奶,那是砂石厂的钱,嗯……准确来说,是公社的钱。又不是我挣了两万块,别太激动啦。” 姜老太这才想起来,两万块再多她家也占不到一分钱便宜。 姜大嫂着急地问:“你挣了这么多,他们一块都不给你啊?” “是啊,大孙女,你可是砂石厂的大功臣,领导想不到的事你得主动提一提啊。” 姜老爷子打断她们:“别吵吵了,晓穗这是为组织工作。挣了钱哪能进自己口袋,你们别跟着瞎起哄,这件事也不许往外说。” 两万块,嘿,他得好好合计下买点啥。 大孙女真棒。 “咋不能说啊?”姜老太不服气,“我孙女这么能干,可不得让大家都知道。尤其那个赵秋雁,老娘明天就去气死她!” 姜老太和赵秋雁的“血海深仇”非姜老爷子能调和,他只能不冷不热地敲打几句,便教育起姜晓穗来:“晓穗啊,别被你奶和你嫂子影响。组织面前无个人,你是先进分子,要有觉悟。” 姜晓穗微微一笑:“爷爷,您放心,我心里明白着呢。” 既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饱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去之前准备工作太多,她一时没想起来提成的事,明天去了砂石厂可得好好跟毛厂长唠一唠。 这么大一笔订单,不给她几个点的提成,多过分啊。 姜老爷子以为她听进去了,满意地不再说话。 为了庆祝姜晓穗取得的巨大成功,姜老太主动提出要烧肉,让宋幼姗从梁上取小半块腊肉和一条咸鱼下来,表示要好好慰问下宝贝大孙女。 姜晓穗吃得满口咸香,顺便跟他们提了提罗桑公社的接待标准,惹得老姜家义愤填膺——实则羡慕嫉妒。 “天杀的,同样是土里刨食,凭啥他们过得那么好?” “奶,那只是接待的饭食,寻常社员家吃不上饭的多了去。” “那也让人嫉妒啊,你说他们命咋那么好呢?等回头路和桥修好了,走在上面多体面啊。晓穗,到时候你带奶去瞧瞧呗。” 姜晓穗笑起来:“奶奶,您不用羡慕他们。咱们东风公社现在是落后了一点,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跟上脚步的,到时候您出了村口,就能踩上新马路。” “嗐,你别哄我了,就咱们这样的,我看不可能。”姜老太很有自知之明,这种谦虚的品质也出现在了每个姜家人身上。 姜晓穗笑盈盈地望着他们,没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 说一千道一万,理想再好,得落到实际行动上才能作数。 她现在有了新的方向,相信自己只要得到机会,一定能带着大家脱贫致富。 第二天是周六,七十年代只有单休,姜晓穗照样得去砂石厂上班。不过她今天有事要办,因此走得格外早。 等到了砂石厂,毛厂长还没来,倒是三位老师傅早早到了。 郭师傅和刘师傅见到她十分热情,立刻问起这趟公干的结果。 沈师傅则满脸敌意,拉着脸坐在一边不说话,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姜晓穗不打算在谈妥提成之前把结果告诉他们,于是一直在打太极。 两位师傅见状,误以为她没拿下订单,隐晦地安慰起来,话题开始围绕着罗桑公社的所见所闻打转。 沈师傅大笑一声:“果然是黄毛丫头,毛厂长也是糊涂了,居然叫你跟着一块去。现在可好,事情办砸了?” 郭师傅反驳:“老沈,你这话说得可没道理啊。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人家罗桑公社凭啥把单子交给我们呀?这跟姜会计压根没关系!要怪也得怪周书记,他是领导,得承担主要责任。” 姜晓穗立刻竖起大拇指:“您这番话在理。” 可不是么,倘若她没成功,当然是周瑞华的锅。 沈师傅被他说得愣了一下,随即气笑:“你这意思是想追究周书记的责任了?老郭我发现你现在胆子挺肥啊。”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是为打算追求责任的人提供正确方向。” 姜晓穗“啪啪啪”地鼓掌。 太精彩了,我老郭师傅真牛。 刘师傅笑呵呵地听着他们吵嘴,态度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沈师傅没再吭声,不过姜晓穗瞧他那样子,好像觉得他们俩太不要脸,实在不愿意与之为伍。 姜晓穗满不在意,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打起精神往外瞧了一眼——那个大脑门闪闪发亮的中年男人可不就是她亲爱的毛厂长么? “毛厂长!” “哎呀,姜会计,你回来啦?”毛厂长喊,“事情办成了吗?” 姜晓穗含蓄地笑了笑:“咱们要不去您办公室说?” 毛厂长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了不好的猜测,不过他也没有因此挂脸。 “行,咱们坐着聊。” 郭师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姜晓穗坦然自若地进了厂长办公室,手脚麻利地帮着倒了热水,二人才面对面坐下来谈话。 “晓穗啊,这回受挫了?”毛厂长一点弯子没绕,直截了当地说,“没事,这事没有先例,罗桑公社拒绝了也正常。你该上班上班,别把事情记在心上。”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失望的,要是能从罗桑公社分一杯羹,今年他们能好过多少啊? 可是连周瑞华都一起去了,事情没成功,也不能拿姜晓穗出气。 “毛厂长,其实我也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 “哦,那你说说?”毛厂长问,不过心里依然有一杆秤,觉得订单数量不会太大。 “不是值得骄傲的成绩。”姜晓穗轻描淡写地说,“毛厂长,其实我还发现另外一件事,也想跟您讨论一番。” “没事,你有话就说。” 第67章 奖励制度 “是这样的,我认为咱们厂的机制有些僵硬。先不说生产方面,光是销售这一环,没有专人负责,也没有奖励制度,这样很难出成绩啊。” 毛厂长品了品这话的意思,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想说这次失败,是因为厂里没有奖励制度,所以没有动力?” “我不否认如果有这样的制度,我会做得更好。而且您之前也说了,为了咱们厂的效益,必须要把砂料卖到别的地方去。也就是说,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对吗?即使到时候不是我去,也会有别的员工,有奖励制度才能更好地激励大家办事啊。” 毛厂长不愧是有气度的人,听了这话没生气,琢磨了一会儿赞同地点点头:“你提的这个奖励制度有点道理,既然不违反规定,那确实可以拿出来试试。不过,咱们怎么定比较好呢?” 姜晓穗笑道:“我觉得利润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区间。” 毛厂长乍一听觉得有点高,但仔细算了算却发现很有意思,这个标准刚好能让工厂能接受,又可以极大提高员工积极性。 想到推出这个制度后,员工可能会为了奖励努力把砂料卖出去,砂石厂的绩效也会越来越好,毛厂长的心情不由激动起来。 “嗯,你想得很周到。那就按百分之三走!”毛厂长笑眯眯地看着她,“晓穗啊,你是头一个把砂料卖到其他地方的人,这个奖励制度就由你头一个享受。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姜晓穗忙问:“什么?” “这事我同意了没用,得周书记同意才行。” 姜晓穗这才想起来,砂石厂说到底归周瑞华管,厂里的考勤制度不用他批准,但这么大的奖励制度确实得他同意了,否则不好走账啊。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于是说:“您放心,他指定会同意的。周书记是个思想觉悟很高,想法观念也走在前列的人,知道这是为了砂石厂好。” 毛厂长嘴角一抽,心想合着他要是不同意,就是老顽固,对砂石厂利弊无动于衷了? 这个姜会计,嘴太厉害了。 “好啦,我已经同意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次签了多少单了?” 姜晓穗羞涩地笑了笑:“五万吨。” 说完,她安静地看着毛厂长,很期待他的反应。 毛厂长先是毫无反应,随即眼睛突然睁大,右手打翻了搪瓷缸,滚烫的水洒在厚外套上却浑然不觉,声音颤抖地问:“你说多少?再说一遍!” 姜晓穗好心提醒:“您的衣服湿透啦。” “别说这个!”他大声喊道。 “额……五万吨,确实是五万吨,您别激动啊。” 毛厂长停了半分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发啦,发啦,五万吨呐,那可是五万吨呐!” 姜晓穗见他疯疯癫癫的实在不像话,只好叫他停下来:“毛厂长,您冷静一下,我把事情跟您详细说一遍。” “好,好,你快说。”他随手拿起衣服下摆,简单直接地把滴水拧干,笑眯眯地望着姜晓穗,“姜会计,你说呗。” 姜晓穗:“……” 等她把事情全部说完,毛厂长已经完全确信并接受了这个好消息,至于压价的事情,他完全不介意。 一来这并不违反规定,二来周瑞华都同意了,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哈哈哈,姜会计啊,你这个小滑头,我算是明白过来了,难怪你要跟我说什么奖励制度,合着是在这里等我呢?” 姜晓穗问:“您不会反悔?” “反悔?当然不会!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周书记同意了,我就同意。”他笑道,“至于怎么让周书记同意,那得看你自己的了。” 姜晓穗没有意见。 接下来她回到办公室,并谢绝任何人来访,把自己关起来做好这次订单的利润清单,然后拟了一份奖励制度。 紧接着又把这次出门的花销做了一份,打算下午拿去公社一起报了。 一直到吃过中饭又忙了一个午休的时间,她才把所有事做好。 这时,毛厂长办公室里一片热闹喧哗。 “啊呀,姜会计来啦。刚才见你在忙,我让他们都不要去打扰呢。”郭师傅一见她,立刻激动地喊道。 “您太贴心了,我忙着起草制度呢。看样子,大家已经知道啦?”姜晓穗笑盈盈地环顾了一圈。 办公室里不仅有毛厂长和三位老师傅,还有一些年轻的员工。每个人的表情不尽相同,有佩服、有羡慕还有嫉妒,不过这都对姜晓穗造不成任何影响。 沈师傅的酸言酸语更是没有一点伤害。 她把奖励制度拿到毛厂长面前:“毛厂长,请您过目,要是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盖章。等会儿我要去公社找邓书记,到时候一块把这事处理了。” “你要找邓书记,有什么事吗?”毛厂长惊讶。 姜晓穗笑盈盈道:“罗桑公社不是搞了个农业合作社吗?陈书记也想在咱们公社试行,他知道我会搞这个东西,想请我帮他一起管理。这不下午去跟邓书记讲解一下具体的模式。” 毛厂长听了这话,心里十分震惊。他算是看明白了,姜会计是条龙,他这小庙怕是关不住啊。 不过没关系,只要龙头搁在他这儿就好了。 他迅速看了一遍制度内容,又核对了一遍利润清单,发现内容详实具体,数字也没有出现错误,不禁又感慨了一番姜晓穗的能力。 毛厂长抬头望了一眼其他人,心想这些人里刚刚还有说酸水,让他不要给奖励的,压根不知道这事做起来一点都不容易。 他敢保证,这趟公干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姜会计做得好。 不过两万块的利润,光提成就有六百块,别说他们了,就是他自己也眼红啊。 毛厂长最后还是在文件上签字盖章,然后把东西递给姜晓穗:“时间不早了,你要去公社便早点去。” 姜晓穗正要道谢,这时沈师傅忽然来了一句:“毛厂长,我看你也一起去得了。起草制度毕竟是大事,你得亲自去盯着。姜会计年纪轻,她自己一个人怎么好叫大家信服?” 毛厂长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姜晓穗笑得毫无芥蒂,热忱地邀请他:“是啊,毛厂长,我年纪轻,办事难免有不稳妥的地方。您跟我一块儿去,咱们和周书记一起说,也好叫大家知道我可不是欺上瞒下的人。” 第68章 六百块提成 “姜会计,要不还是你自己去,我怕周书记会不高兴。” 姜晓穗把车推到工厂门口,笑盈盈地望了毛厂长一眼,神态诚恳地说:“哪会不高兴呢?您是砂石厂厂长,这一次能和罗桑公社谈下来,离不开您的支持啊。毛厂长,我跟您说句心里话,要不是您这么信任我,我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所以,您居功甚伟,周书记心里也指定明白着呢。” 毛厂长原本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尴尬,脑子里也开始胡思乱想,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一颗心登时热乎起来。 “哎,千万别夸我呀,我可啥也没做呢!要让周书记听见,还不得笑话我?” 姜晓穗见他从门口的棚子底下推出自行车,便晓得对方把话听进去了,心里跟着一松。 她这回出了这么大风头,又趁机提出奖励制度,拿到这么大一笔钱,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 同事这种生物,只要开始嫉妒,势必要搞些小动作。挑拨离间什么的,不过是最低级的手段。 而且,姜晓穗主动要奖励之后,心里还是担心毛厂长有意见。要是对方一直憋在心里,反而怕哪天会突然发作,像现在这样被人推一把也挺好的。 “笑话啥呀?他指定会表扬您的。”姜晓穗哈哈笑道。 等二人到了公社,陈伟良早已等得火急火燎,好不容易盼到姜晓穗来了,禁不住抱怨起来:“你怎么下午才来啊?我等你老半天了。” 姜晓穗料定他会着急,但没想到他会一直等在公社门口,当下有些不好意思。 “陈书记,抱歉啊,我得先去砂石厂汇报工作。这不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便和我们毛厂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吗?”她对毛厂长说,“这位是分管农业的陈书记。” 毛厂长立刻道:“陈书记,您好。” 陈伟良冲他点了点头,对姜晓穗说:“咱们现在去找邓书记!那个农业合作社的事你好好跟他说一说。” “哎,必须得说。不过得再等一会儿,我有点急事要找周书记。” “什么急事啊?就不能晚点再说?” “陈书记,我知道您着急,但我们真有要紧事。您放心,最多二十分钟,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时间。您看我们毛厂长也等着呢。咱们要是先去邓书记那儿,不知道要说多久。您就体谅一下。” 陈伟良气得瞪了毛厂长一眼,强忍住脾气道:“那你们快点,要是二十分钟后你不出来,我就去叫你。” 毛厂长:“……” 他做错了什么啊,他只是砂石厂勾心斗角的替罪羊而已。 “行行行,没问题。”姜晓穗满口答应,引着毛厂长一块儿进了工业办公室。 “周书记。”她脆生生地喊。 周瑞华见进来的是她,顺手把烟掐灭在陶瓷片上:“来得这么早?” 姜晓穗笑道:“陈书记还嫌我来得晚呢。” 农业合作社的事周瑞华在拖拉机上听陈伟良提过,于是轻笑着说:“我听王秘书说了,他今天一直在楼下等人。” “嘿嘿,我知道来晚啦。”姜晓穗笑嘻嘻道,“周书记,我今天和毛厂长一起来,是有事想和您商量。” 周瑞华跟毛厂长打了声招呼,顺便请他们坐下。 姜晓穗先寒暄了两句,重点夸赞毛厂长的慧眼识珠和坚定支持对这次罗桑公社之行起到的巨大作用。 周瑞华自然要客套地附和几句,当面肯定了毛厂长的功劳。 毛厂长很高兴,于是主动提起了接下来的事:“周书记,我觉得以后东风砂石厂还会越办越好。为了能够顺利打开外部销路,我在姜会计的提议下,通过了一项员工奖励制度,您看一看,这是姜会计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草案。” “奖励制度?”周瑞华头一回听到这个词,顿时觉得新鲜,仔仔细细浏览了整个方案后笑了起来,“姜会计,你挣得不少啊。” 姜晓穗有点心虚,虽然她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但面对真正的boss,难免有点打工人的卑微。 还有这家伙笑什么笑,跟笑面虎似的,能不能拿出你那高岭之花的气质来? “呵呵,我这是按制度办事。” 周瑞华勾了勾唇,一只手拿着方案,眼睛盯着上面的文字反复研究,好几分钟没有说话。 姜晓穗莫名地紧张起来,眼睛只看到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露出一点点老茧的边角,皮肤却是极白的。 “我觉得可以试试。” “真的?”姜晓穗登时露出灿烂的笑来,杏眼闪闪发光地瞧着他,好似遇见了什么值得欣喜的人。 周瑞华感到心脏不听话地急促跳动了几下,和胸腔内壁产生某种奇妙的震动,使得血液浑身逆流,涌到一贯冷静自持的大脑里。 他就那样望着她,极力克制贪婪不让它从眼睛里逃出来,低低地应:“嗯。” 姜晓穗高兴地想要原地蹦跶,发啦,发啦,她发财啦! 六百块钱呐,感谢梁书记,感谢毛厂长,感谢周书记,当然最要感谢的还是她自己! “周书记,请您在上面签字。对,就是这里,好啦,再盖个章哦。” 周瑞华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听话地签字盖章。 毛厂长:“……” 天呐,他看到什么? 这是合法的吗?这不存在违反纪律的风险吗?周书记是不是太没定力啦? 大概是他心里的声音太大了,周瑞华轻飘飘地扫了过来。 毛厂长立刻低下头。 咦,这水泥地不错。 “咚咚咚。”不待他们反应,陈伟良推门进来,“姜会计,好了吗?” “啊,好了,来啦!”她应,“毛厂长,要请您先回去了。我这边不知道要到几点钟结束。” 毛厂长亲眼见到她在两位副书记面前多吃得开,哪里还会有一点意见。而且他已经决定,这次回去要好好给厂里的员工做做思想工作。 人应该想着进步,而不是想着添堵,否则只能永远落后。 “周书记,您跟着我们干啥?”姜晓穗问。 周瑞华低头看她,白皙的小脸上染着兴奋的红晕,可爱得要命。 他移开眼,淡淡地说:“汇报工作。” 陈伟良快气死了:“你非得挑现在吗?” 第69章 姜会计是谁的人 周瑞华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迈着大长腿率先进了书记办公室。 姜晓穗头皮发麻,偷偷拿眼去瞧陈伟良,只见他满脸通红,整个人好似游走在暴怒边缘。 她连忙打圆场:“陈书记,消消气,周书记在也不妨碍什么,咱们赶紧进去。” 陈伟良得了个台阶,到底哀怨地瞧了她一眼:“看你把他惯成啥德性了?” 姜晓穗:“……” 这关她什么事啊,她只是个砂石厂小会计而已! 陈伟良冷哼一声,接着走进办公室,姜晓穗无语地跟了进去。 “姜会计来了,快坐下。林秘书,倒杯茶来。”邓书记见到他们很热情,尤其是对姜晓穗,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 姜晓穗心里坦然,面上却装出一副谦卑模样:“谢谢邓书记。” 邓书记欣慰地望着她,笑容和蔼地说: “这回公干的细节,周书记已经仔细地告诉了我。姜会计啊,我要代表东风公社全体社员向你表示感谢。有了这样的好事,咱们公社很多急难愁盼的问题,都能解决了。上一次见你,你向我展示了你的品德,这一次你又向我证明了你的能力。我要号召全体社员向你学习,尤其是社里的年轻同志们。” “不敢,不敢,邓书记您过奖了。我不过是为公社尽一点绵薄之力,况且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一直是我的奋斗目标,这是我应尽之责。” 邓书记越发满意:“年轻人不骄不躁,很好,很好。” 组织认可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但这样一来,可急坏了一等再等的陈伟良。 他再也按捺不住,急着开口道:“邓书记,姜会计可不止这点能耐。昨天我跟您提了一嘴,她还知道怎么成立和运转农业合作社。姜会计,你快跟邓书记说说。” “姜会计,你真得了解农业合作社吗?”邓书记这么问,心里有些质疑,毕竟洋文可以在省城里学会,谈判可以是天生机敏,但农业合作社可不是凭空能想明白的啊。 这时,屋里的三双眼睛全都疑惑地落在她身上。 姜晓穗露出微笑:“邓书记,我确实知道一些。” 接着她把如何成立合作社,如何从生产大队收农产品,如何把产品卖到城市里一一说了明白。 时间不多,她挑着重要的部分介绍,注重详略得当,好让邓书记尽量理解整个运转模式。 这些东西对信息不发达的七十年代来说,或许很难得,可对于一个曾经生活在电子信息大爆炸年代的人而言,随口就能扯上一扯。 姜晓穗对此,颇有些自信。 等她说完,三人的眼睛全亮了。邓书记面带欣喜的笑容,陈伟良激动不已,周瑞华则带着点疑惑的打量。 姜晓穗讨厌他这种眼神,毫不顾忌地瞪了他一眼。 周瑞华无奈又好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邓书记说:“姜会计,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了解得这么透彻。你是从哪里学到的经验?” 姜晓穗对这个问题也有所准备,于是笑盈盈地回答:“我在省城上大学时,从同学手里借到过类似的资料,也跟他们探讨过相关问题。当然,有些细节方面是我自己结合溪水大队的实际情况,仔细琢磨出来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邓书记,您知道的,我一直在溪水大队长大,没办法拿其他生产队做参照。” “我当然明白,你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邓书记说,“我看等农业合作社办起来以后,可以先在溪水大队试行,再覆盖到其他九个大队。” 姜晓穗明白,这是邓书记对她献智献策的报答,因此坦然地接受了:“那太好了,我想溪水大队的社员们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高兴。大家都会感激您,感激陈书记的。” 陈伟良笑呵呵地说:“姜会计,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事就由你负责,毕竟其他人都不懂这个。你放心,需要我出面的,我一定会支持。希望咱们能一起把合作社办起来,争取超过罗桑公社。” “啊?陈书记,您不是只让我介绍合作社的运行机制吗?具体怎么去办,应该交由商业办公室的同志去做,我毕竟是砂石厂的人啊。”姜晓穗推脱,“这不是乱套了吗?” “哪来的商业办公室啊?”陈伟良急了,“你提出来的事当然你来做啊!” 姜晓穗苦笑:“您这话说的,我是不是不该提啊?” 陈伟良见她这样,连忙询问邓书记:“邓书记,你说呢?” 邓书记略作思忖,看向沉默不语的周瑞华:“周书记,姜会计是你们工业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办?” 周瑞华稳稳地道:“我觉得应该让其他人去做,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有限啥呀?”陈伟良急眼,“她一个砂石厂会计,除了开票还有啥事。大不了我再给她开份工资不就得了?” 周瑞华毫不退缩:“现在是没事,接下来就有了。” 他看向邓书记,说道:“邓书记,您知道的,我一直有参加广交会的想法。之前困于现实原因,没办法落实。现在公社有钱了,我想带着姜会计一起去广州参照。所以接下来我们要筹办竹编工艺品的事,没有精力帮助陈书记。” 姜晓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怎么好事都凑到一块儿了? 陈伟良怒:“周书记,你怎么能这样?办事情要有先来后到,今天是我先提出了合作社的事,你的工艺品可以等明年,反正广交会年年有。” 周瑞华轻笑:“陈书记,竹编工艺品的事,我年前就提过了。你要不信,可以问姜会计。”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姜晓穗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嗯。” 陈伟良终于炸毛了:“我不管,邓书记你说话,农业合作社归商业,你是兼管领导,这事你向着谁?” 邓书记为难地摸了摸越来越亮的脑袋,为难地说:“商业归我管是没错啊,可我哪有功夫亲力亲为?要不……” 他看了看陈伟良,又看了看周瑞华,最后将目光落在姜晓穗身上,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拍了下大腿道:“姜会计,你愿不愿意到公社来上班?专门负责商业这一块。” 第70章 两万块怎么花 “邓书记,你开啥玩笑呢?”陈伟良跳起来叫道。 周瑞华皱起眉头,不太赞同地看向邓书记:“来公社上班我同意,但为什么要去商业?她原本就是我工业的人。” 邓书记嘿嘿一笑,拧成毛巾的眉头舒展开,得意地说: “周书记、邓书记,你们别急啊,听我慢慢解释。姜会计现在做的工作,再找个人也就行了。但是你们刚才说的广交会、农业合作社,目前只有她一个人能做。而且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商业这一块的工作。咱们公社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专门成立商业办公室,而我呢确实在这方面力有不逮。这个我得检讨。但是现在好了,如果姜会计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她完全能做得比我好百倍。而你们刚才提的这些事,也可以直接和她对接、交涉,根本没必要非把人抢到自己那边去。你们说对不对?” 陈伟良琢磨了半晌,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但又斗不过“一把手”的权威,只好假装没想通不吭声。 周瑞华看向姜晓穗,问她:“你自己怎么想?” 姜晓穗与他对视,总觉得这男人眼睛要吃人:“我对现在这份工作很满意也很适应。说实在的,让我贸然调动岗位,我并不太愿意。而且我和周书记一起工作这么久,对他的行事风格也比较熟悉……” 邓书记插话:“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来了商业,以后我就是你的直接领导。你有事向我汇报就行,而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约束,你有想法尽管去干就好了。当然,我没办法直接给你一个商业主任的职务,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定然能做出优异的成绩来。到了那个时候,商业主任的位置就是你的。” 工农商各有一位主任,也就是副书记,地位和周、陈两人相等,这正是姜晓穗所图谋的。 周瑞华原本听到最后一句话还暗自愉悦,可等到邓书记说完,便知道彻底留不住这个女人了。 这个小财迷哪肯放过升官发财的机会? 可是,商业副书记难道会比工业副书记好吗?等他到时候一走,位子不还是她的?她就这么急不可耐要离自己远一点? 事实证明,姜晓穗可急可急了:“谢谢邓书记,您这么信任我,要是我还不答应,那可是辜负您的信任。邓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陈书记的合作社,周书记的广交会,我都会全力配合,争取做到最好,做出成绩。” 邓书记太高兴了,哈哈大笑:“好好好啊,两位书记,你们觉得姜会计——不,姜干事的决心怎么样?” 到了这个地步,陈伟良不得不向“强权”低头,笑容勉强地说:“我很期待接下来和姜干事一起工作。” 姜晓穗笑容殷切:“陈书记,您放心。这几天我会把成立农业合作社的方案做出来,等向市里汇报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陈伟良听见这话,心里舒服了许多,面容也随之和蔼起来。 “周书记,你呢?”邓书记哈哈笑,“怎么,你不会这么小气,连个会计都不让给我?” 姜晓穗看了眼他黑漆漆的脸色,连忙抢先道:“周书记,您放心好了。砂石厂的事我可以继续兼着,等您找到真正合适的人,再把工作一点点交出去。况且罗桑公社那边和市运输站,到时候都需要我去联络。我不会就这么撂挑子不干的。” 周瑞华闻言缓和了些,轻轻“嗯”了一声。 邓书记夸道:“能者多劳,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 姜晓穗嘿嘿笑着,心想提成还没到手,就让她这么收拾东西滚蛋,想啥呢? 而且会计工作一点也不累,多拿一份工作不香吗? 这年头又没有社保,两个单位一点不冲突。 谈完这件事,陈伟良忽然问她:“姜干事,这回砂石厂能赚多少钱?” 姜晓穗看了周瑞华一眼,面不改色地回答:“纯利润大约是两万块。” “两万?”陈伟良倒吸一口冷气,尽管知道钱不少,可也不敢想有这个数啊。 “毕竟是铺路建桥的大工程,我们砂石厂要生产两年呢,这点利润不算多。” 邓书记倒是镇定许多,闻言点了点头:“这次把砂料卖到罗桑公社是个好的开头,东风砂石厂一直是咱们公社的优势,之前也是唯一的社队企业。姜干事,接下来的两年,砂石厂的生产力饱和吗?” “算上咱们内部的需求量,已经饱和了,没法再多生产一些。” “唉,还是设备不足啊。”邓书记叹气,琢磨道,“是不是应该再引进一台机器来,也好加大生产量。附近几个公社都没有砂石厂,每年不是自己捡点石头了事,就是向市砂石厂购买,这些都可以去开发嘛。” 尝到甜头后,邓书记有点上瘾。 陈伟良眼珠一转,忙道:“邓书记,今年我们农业的肥料和农具总算不会少了。我想现在有钱,能不能再添一辆拖拉机?” 周瑞华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埋怨姜晓穗了,声音沉稳地说:“邓书记,工业和农业的账目向来是分开的。之前我想去参展,奈何账上没钱,陈书记当时可是说了一样的话。” 陈伟良臊得满脸通红,心里暗恨周瑞华记仇,嘴上毫不退让。 “周书记,你不要本末倒置!”他大声嚷道,“领导说了,发展社队企业主要是为农业生产服务,为人民服务。你想从我账上划钱发展工业,本来就是路线错误!” “陈书记,领导还说,有条件时,社队企业也要为大工业、为出口服务。我发展工业,也是为了更好地扩大农业生产。” 他看向邓书记,有条不紊地说:“邓书记,两万块钱虽然多,但要购买足够的现代化农业机械还远远不够。早在一百多年前,俄国就已经拥有各种现代化农具,同时不断引入新式机器。而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的生产工具还十分落后。我认为,解决工具的问题,远比买一辆拖拉机重要。” 邓书记沉吟片刻,问:“姜干事,你怎么看?” 第71章 办公室搁哪儿 威慑的目光从一左一右射过来,姜晓穗硬着头皮说:“我觉得两位书记说得都有道理,周书记高瞻远瞩,陈书记重视民生,都值得我学习。” 周瑞华不快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个和稀泥的叛徒。 姜晓穗装傻充愣地笑笑。 啥玩意儿啊,你俩吵架带我干啥? 这两万块虽然是我挣得,但我知道我不配花。 最终还是邓书记做了决定:“发展社队企业确实要为农业生产服务,这笔钱首先以满足社员农业生产为主。不过拖拉机还是省省,农机站已经有两辆拖拉机了,平时也足够用的。” 陈伟良不满。 哪就够用了啊,平时是指农闲的时候吗?每次春耕秋收,几个生产大队不都为了抢先使用拖拉机打起来? 邓书记为啥不肯批呢? “周书记想发展社队企业是好事,公社要给与支持。正如你所说,社员现在使用的农具太过落后,浪费了一大部分生产力。要是社队企业发展得好,我们也好向市里申请引进国外的机器。” 公社使用的农具要从市里批,这些一贯是有定量的,不能超过标准。当然,如果有钱,什么都能开绿灯。 邓书记现在把很大的希望放在社队企业上,但他作为“一把手”,必须要坚定社会主义路线,有些期望不能挂在嘴上。 周瑞华对这一结果还算满意,陈伟良知道邓书记说一不二的脾气,只好暂时打消添购拖拉机的事。 姜晓穗听他们说完,心想钱还没到位呢,这三位就想着怎么花了,也真够有意思的。 结束谈话,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姜晓穗打算去人事科办理入职手续,她这是正式加入组织,有好几道手续要办。 “我带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找得到。” 周瑞华凉飕飕地扫了她一眼:“你以为没有领导陪你过去,人事科会给你办吗?还是你要麻烦人家再跑上来确认一趟?” 姜晓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笑说:“嘿嘿,有道理,有道理,那就麻烦周书记啦。” 周瑞华轻轻哼了声,看上去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满。 想到自己那六百块钱还没到手,姜晓穗说:“周书记,我虽然去了商业,但您这边的事对我来说依然是头等大事。您就放心,我以后还是和之前一样,随叫随到,有任何需求都不会推脱。毕竟,您可是我的伯乐呀。” 谁要当你的伯乐,周瑞华心想,嘴上却一声不吭,迈着大长腿引路。 二人去到人事科,向负责人事工作的杨主任道明来意。 杨主任是单位的老人,看起来四十出头,面容和蔼,听到这事后立刻喊道:“商业终于分家了,这是好事啊!姜干事,入职手续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这个其实好办,没什么复杂的。倒是有一个问题,商业办公室要放在哪里,咱们公社以前也没有这个地方?” 姜晓穗哪懂这个,转头看向周瑞华。 周瑞华想了想:“我隔壁的杂物间清理出来,放一套办公桌椅进去。工农商不分家,放在二楼比较妥当。” “那得老半天功夫啦。”杨主任笑嘻嘻地说,语气干脆道,“姜干事,你得再等等了,明天周日我不好安排。” 姜晓穗懂事地笑道:“没事,我不着急。” “行,那我慢慢给你办妥了。”杨主任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她,“填写一下干部信息。” 姜晓穗填好表,又听杨主任给她讲话,介绍了公社各部门的运转情况与当前公社发展的大致面貌,最后送了她两本领导讲话的书。 “拿回去好好学习。” 从人事科出来,时间已经不早,公社各个部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姜晓穗看向周瑞华:“周书记,耽误您这么长时间,辛苦了。今天有点晚,我先回去了。” “你的办公室还没整理好,下周一我们去溪水大队找你爷爷。” 这么急? 随后,姜晓穗想起今天已是阳历三月,而春季广交会在4月25日开始,这么一算时间确实很紧张。 “好的,但我早上要先去砂石厂一趟。十点半,十点半我在溪水大队等你。你可以到我家吃午饭。” “行。”周瑞华把她送到门口,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一张条子,他心里重重一跳,还来不及思考会发生什么,就听姜晓穗甜甜地说: “周书记,这是去罗桑公社公干的车马费,麻烦您抽空给我报销哈。谢谢啦,下周一见。” 说完,她骑上自行车,迅速骑上大道,驶离他的视线。 周瑞华:“……” 小!混!蛋! 离开公社后,姜晓穗激动的心情再也不必压抑,大声唱着红歌,一路猛踩脚踏板,骑出一半的路程才想起自己忘了把姜晓湖接上。 ……要不明天再接? 想到姜晓湖可怜巴巴的样子,姜晓穗到底于心不忍,掉头返回公社。 刚靠近农机站大门,便瞧见昏暗的天色中,一个瘦高的身影杵在大门边,浑身散发着哀怨的气息。 “姐……” “大冷天的你站门口瞎等啥啊?为啥不进去,着凉了咋办?难道我还会把你忘了?” 姜晓湖满腔委屈登时化为乌有,大声道:“当然不会啦,我知道你指定忘不了。我就是闲着没事干,干脆在外面等你。” 姜晓穗语重心长地说:“下次不准这样。” “哦。” 嘻嘻,姐姐最关心我了。 姜晓穗凭借三言两语打法了想要撒泼的姜晓湖,冷静下来想想,觉得买自行车这事刻不容缓。 好在她马上要有钱了,罗桑公社的预付款下周就能打进来,到时候她先把自己的提成划走。 有六百块钱,买自行车的事就有希望了,现在只差一张自行车票。 姜晓穗决定找人问问。 回到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姐弟俩匆匆吃了个饭,便回屋睡觉。 第二天是周日,姜晓穗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后神清气爽。 她推开后窗,明亮温暖的阳光登时倾洒进来,照在半旧的三斗柜上。 这时,前院忽然传来大毛撒泼的哭喊声:“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第72章 瞿老太的心思 “凭啥狗蛋能去我不能去?啊啊啊!不让我去我就不起来!” 姜晓穗走进院里,看见一向懂事的大毛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深蓝色的旧棉袄上沾满了尘土草屑,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正从他嘴里传出来。 “这是咋啦?” “晓穗起来了?”站在一旁的姜大嫂捧着肚子满脸铁青,咬牙切齿地瞪着大毛,“这小子年纪不大,非要跟狗蛋一起去耙田。那是五岁小娃能干的事吗?回头让牛粪淹咯,我看你咋哭!” 大毛滋溜一下爬起来,大喊:“我才不会,我现在跟大牛可好啦!昨天我还给它喂了青草,它指定能听我的话!” “哟,大毛真厉害,咱们队里那水牛脾气多犟啊,它能听你话了?”姜家小院里,七八个老太太坐在一起缝补春衣,脸上皆洋溢着看热闹的神采。 姜晓穗:“……” 村口情报中心转到她家来了? “指定能啊。”大毛听不懂大人打趣,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妈,我能去了不?” 姜大嫂忍无可忍,脱下鞋子……奈何身体笨重脱不下,她转身到屋檐底下寻了根枝条,口中喝道:“我抽不死你!” “嗷!”大毛惨叫一声,迈着灵活的小短腿转身逃出家门。 一群老太太坐在院里哈哈大笑。 姜老太嫌丢人,呸了一声,看见姜晓穗笑眯眯地问:“大孙女,咋不多睡会儿?让大毛吵醒了?” 宋幼姗也坐在人群里,眼神关切地看着她。 姜晓穗笑着说:“没事。奶,大毛怎么突然想去耙田呐?他这么点大,能行吗?” “可不就是不行么?”姜老太一边给裤子打补丁,一边回答,“队里那头牛年纪不大脾气倒犟,除了狗蛋那小子,其他人它都不喜欢哩。这不今年开春,耙田这活不就交给他了么?你侄子知道了,死活要去。” 姜晓穗仍然纳闷不已,皱着眉问:“狗蛋那个小身板能行吗?咱队里不多的是青壮年吗?咋让一孩子干这么重的活呢?” 狗蛋是个好孩子,她得替他说几句话。 老太太们停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赵五奶笑得前仰后翻:“晓穗啊,怪不得说你比知青还像城里人。你是不是忘了,队里每年开春耙田都是让小娃子去的?到时候让水牛走在前边,小娃子站在枷裆上,拿一根细细长长的乌筱丝甩它,牛才能听话勤快地犁田呐。要是换成青壮年,不得把牛累死啊?牛是宝贝,咱们可舍不得。” 姜晓穗臊得差点没从蚂蚁洞里钻进去。 可她这副害羞模样却让老太太们更加来劲,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起来,一时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姜晓穗:“……” 失策啊,她虽然有前身的记忆,但有些对前身而言比较陌生的事物,非得好好去翻找才能回忆得起来。 这就难免出现眼前这种窘况了。 好在嘲笑是一时的,等她们知道自己现在掌握了商业大权,就不会再提这茬子小事了。 姜老太自己跟着笑了一阵,然后不乐意地朝其他老太太嘘了嘘:“笑啥笑呀?我家晓穗就不是下地的命。你们知道她前几天干啥去了吗?她……” 赵五奶接话:“知道,知道,那么大单子呢,你光今天早上就说八百遍了,我们哪能不知道啊?” “知道就好。”姜老太瞅着其他人羡慕的神色,得意地说,“晓穗啊,不记得没事啊。要我说你起这么早干啥,忙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放假,得好好休息才行哇。都怪大毛,小娃娃心里没秤,屁大点事鬼哭狼嚎的。 赵五奶咯咯笑道:“我瞧大毛像你。” “呸,大毛才不像我!晓穗像我,能耐、厉害,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姜老太得意洋洋,“大孙女,去灶上吃饭。奶给你温着鸡蛋羹,还给你做了米饼呢啊。” “谢谢奶!” 姜晓穗一走,有个外形干瘦的老太太忍不住轻声道:“你家也太舍得了,咋给晓穗吃这么好啊?再能耐也不能这么糟践粮食啊?一个丫头片子,差不多得了。” 姜老太拿眼瞪她:“我孙女本事,我就爱惯着她。咋,吃你家鸡蛋了?” “那倒没有,可一个丫头……” “丫头咋了,我家丫头不知比多少人出息!瞿老太,你这是管到我家来了?” “你看你,咋还急了,我不也是为你好吗?当我没说行了?” 姜老太老大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继续手头的活计。 宋幼姗轻轻扫了瞿老太一眼。 众人只当这话过去了,不料瞿老太忽然问:“老嫂子,你家晓湖今年19了?要说对象了没?” 其他人立刻明白过来,合着这是看上他家晓湖了,那还敢说晓穗的坏话? 不知道晓湖是姐控啊? 姜老太笑容僵硬:“倒还没说呢。我家晓湖虽然长得还行,个子高,工作也说得过去。但性子还有点孩子气,我寻思再等等,让他跟着他姐多练练。” 天爷哟,这个超支户不会是瞧上她家小孙子了? 虽然小孙子没有大孙女那么可人疼,但也是自家人哇。穷就算了,瞿老太家那几个丫头片子,哪有一个生得周正哇?还是那样一家子,娶进门得有多少糟心事啊! 瞿老太,你想害老娘! “练啥呀?我瞧晓湖就很好哇。还在农机站工作呢,这马上春耕了,因为晓湖的关系,咱们队里每次都是最早用上拖拉机的,可把其他几个大队的人羡慕坏了。要我说,十里八村也找不着晓湖这么本事的后生。” “那倒是——咳咳,也就那么回事。” “姜嫂子,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你看看——” “奶,我吃完啦。”这时,姜晓穗突然从厨房里蹿出来,打断她们的对话,蹲在姜老太腿边问,“奶奶们拾掇春衣呐?” 赵五奶不屑地瞥了柳老太一眼,笑眯眯地说:“是呐,马上该换衣服啦。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咱们日子不都这么过么?”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等今年年底,相信社员们的生活水平都会上一个新的台阶。” 她看了眼满头雾水的老太太们,接着说:“奶,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第73章 宣布好消息 姜老太可爱地咧着牙,眯眼问:“啥好消息哇?” 姜晓穗平静地宣布:“东风公社要成立农业合作社啦。” “啥社?那是干啥的?”瞿老太刚被她打断有些焦急,试图把话题引回自己那里,“老嫂子,我刚跟你说的——” 宋幼姗问:“农业合作社?是跟罗桑公社一样,从社员手里收农产品吗?” 赵五奶来了兴趣,停下活计看着她:“晓穗,真是要收东西啊?给钱的那种?” “可不是嘛,当然得给钱啦。”姜晓穗看着一张张感兴趣的脸,解释起来,“前几天我不是去了罗桑公社嘛,当时咱们公社的陈书记也一块儿去了。他是个好领导啊,百般恳求想让罗桑带咱们东风公社一把。可你们说这挣钱的买卖,人家咋能乐意呢?” “是不能乐意,要我我也不乐意。”刘婶搭腔。 “然后呢?”姜老太追问。 “这不刚好我知道点这方面的经验,回来和邓书记一合计,干脆由我牵头成立属于咱们自己的东风农业合作社。邓书记还说啦,要把溪水大队作为第一个试点,东西就从咱们队里先开始收。” “哎哟喂,大孙女!你说的是真得吗?” “奶,这么大的事我敢瞎说吗?何况我啥时候骗过你啊?” 姜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是呐,奶的大孙女最棒了。我看邓书记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咱们大队当试点哩。” 看她大孙女面子就是看她老太婆面子,她姜老太可太有面子啦! 姜晓穗带来的爆炸性好消息让老太太们失去了缝补春衣的兴致,七嘴八舌地追问她细节。 “晓穗啊,那你看我们接下来准备点啥好哇?还有价格是多少?有赚头不?” “咱们大队竹子多,我看第一笔生意就从春笋开始。大家可以在下工以后,挖点春笋送到大队处,至于价格就按每斤1分钱算。不过咱们可得保证质量,笋衣剥干净咯,留那么一层保持水分就好了。另外有香椿、刺嫩芽、蘑菇之类的也一样收,价格都一样。” 瞿老太听得直了眼,她这会儿也顾不上结亲的事,赶忙问:“东西是没问题啊,可这事你能做得了主不?别回头我们把东西送过去,你又说不要了。这么大事,你爷爷咋不知道啊?” “瞿奶奶,我都说了,这个合作社是我牵头办的。邓书记给了我足够的权利,我当然能做主了。” 赵五奶惊呼:“哎哟喂,晓穗啊,那你现在得是个啥官?” 姜晓穗嘻嘻笑道:“五奶,我现在是干事啦,入组织的手续都走完啦。” “大孙女!”姜老太急急地喊了一声。 姜晓穗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奶,你咋啦?” 姜老太委屈地看着她:“这么大的事你咋不提前跟奶说呢?” 多好的事啊,就这么一句话说没啦? 应该让她来说啊! 姜晓穗听明白了,禁不住笑道:“奶,我的错。这不是昨晚回来你们都歇下了,我就没叫你么。” “那也不能就这么说出去咯。下次不管多晚,都得把奶叫醒啊。”姜老太瘪嘴。 “哎哎,一定一定。奶,我这还有件好事呢。” “啥?”姜老太先警惕地看了其他老太太一眼,得到众人羡慕嫉妒外加鄙夷的眼神——当然这种鄙夷在她眼里全是嫉妒。 姜晓穗凑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赵五奶等人只见姜老太的眼睛先是瞪圆了,随即迸射出喜悦与期待的光芒。 真真急死老太太们了! “姜家的,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们这就回去,让你一个人憋个够。” 姜老太得意地挺起胸脯,捏着绣花针,装腔作势地说:“你要回就回呗,我还不稀得跟你说呢。” 刘婶急道:“婶子,你快说。” 姜老太这才弓着背,眉飞色舞地说道:“周书记明天来大队,说是要筹办竹编厂的事啦!” “真的呀?”刘婶大喊,“哎哟喂,那咱们大队的喜事可是一桩接一桩啊。晓穗啊,这可都托了你的福啊,你说你咋这么能耐呢?婶子,我可真羡慕你啊,有个这么能干又漂亮还孝顺的孙女,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这话除了瞿老太,其他人都十分认同。 尤其现在人家都当干事了,那是公社干部啊,又管着合作社的事,以后不得讨好着点? 一时间,小院里全是对姜晓穗的吹捧夸奖。 姜晓穗实在受不住了,讨饶起来:“奶奶们,差不多得啦。不要再用甜言蜜语来腐败干部,这种考验是没有意义的。顺便说一句,咱这个合作社最早也得下周才开始收东西,具体哪一天开始,让我爷再通知你们。” 一群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多等几天有啥急的,晓穗我们就跟着你干了啊。” 又聊了片刻,众人起身告辞。 春衣啥时候补都行,她们得马上回去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 刘婶踌躇到最后,等所有人走后,她笑脸堆笑,凑近姜晓穗问:“晓穗啊,婶跟你说个事呗。” 姜老太和宋幼姗一见这架势,都以为是跟农业合作社有关,也没太往心里去。 不料刘婶语出惊人地问:“你那个砂石厂的会计是不是空出来了?婶想着你家也没别人了,不然让你娟子姐去,她也会记数,也好过让给别人不是?” 姜晓穗着实惊了一下,没想到她刘婶脑子是真活啊,一小会儿功夫就盯上她的会计岗位了。 姜老太不乐意地拉下脸:“刘家的,我家咋没人呢?她二奶奶家好几个娃呢,再不济我大儿媳妇还在这儿,人家还是知青,不比你家小学没毕业的娟子合适?” “晓海媳妇不是要生了,忠平家的哪有空啊?” “咋没空?我不能伺候啊?”姜老太不高兴地说,“老大媳妇,那会计你去干。” 宋幼姗温柔地笑笑:“妈,咱们先听听晓穗怎么说。” 姜晓穗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心想等她哪天忙不过来了,还真能让她妈接手。只是这样一来,家里的活没人干,她奶和大嫂也不能干得过来。 “奶,砂石厂会计我还兼着呢。周书记和毛厂长信不过别人,非不让我辞,这我也没办法。况且砂石厂现在处在改革中,这方面我懂一点。” “你别谦虚,除了你其他人哪会儿这个?”姜老太笃定道,“你就别惦记这个了,有了合作社,你家娟子勤快点,挣点零花钱还难吗?” 又不是亲姐妹,还想让人把饭喂你嘴里,想啥美事呢。 刘婶只得悻悻告辞。 第74章 有外公的下落 老太太们一走,姜老太便坐不住了,手脚麻利地收起针线盒,留下一句“我去瞧瞧”便出门去了。 “晓穗……” 姜晓穗正笑眯眯地盯着老太太蹦蹦跶跶的身影,听见声音低下头来,瞧见宋幼姗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忍不住一怔:“妈,咋啦?” “你说的农业合作社能挣钱吗?” “当然能啦,只要手脚勤快,挣点零花钱补贴家用不成问题。”姜晓穗关切地询问,“妈,你是不是没钱啦?回头我发工资了给你。” “不用,不用,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宋幼姗挥舞双手,不好意思地说,“妈最近想挣点钱,等回头收东西了,你头一个告诉我。” 姜晓穗来了兴致,印象中她的绿茶妈妈一直是一脸窝囊样,在家操持家务也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三天两头愁容满面的,从没对什么事产生过兴趣。 当然,她知道这主要是因为外公一家被下放,她妈担心过度所导致的。 可今天怎么突然来劲了? 钱的魅力真有这么大吗? 宋幼姗犹豫了下,朝门外望了望,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外公他们的下落了。” “啥?”姜晓穗扯着破嗓子,满脸惊诧地问,“在哪儿呢?他们好不好?” 宋幼姗朝她嘘了一声,接着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外公外婆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晓穗,妈不求你别的,也不想让他们连累你的前途。但有一点,你别把他们当做坏分子行吗?他们是好人,一辈子教书育人,从没做过一件损害国家利益的事啊……” 说到最后,宋幼姗泣不成声。 姜晓穗连忙安慰她:“妈,我知道呢。我相信他们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国家会还他们清白,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相见了。” “真有那么一天吗?” “有的,一定有,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姜晓穗知道未来的发展走向,清楚1977年开始下放人员便陆续地得到平反,只是这个过程必定是煎熬的。 女儿笃定的声音给了宋幼姗勇气,她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继续说:“他们在北大荒农场,那边条件不好,我想赚点钱给你外公外婆寄点衣物。” “那是应该的。妈,你怎么把我当外人呀?既然外公外婆有难,我帮助他们是应该的。”姜晓穗想避免母亲无谓的客套,不等她说话,便继续问,“你收到外公的来信了吗?” “不,是从前在海市的一位邻居,也是你外公外婆的同事。前几年风声太紧,他也不敢联系我,不过他一直在暗中关注你外公的下落,直到今年才敢写信告诉我。” “那可真是太感谢他啦。妈,我外公以前在哪个单位?” 宋幼姗露出微笑:“他们是复旦大学的教授,写信来的这位唐教授,以前和咱们家关系很好。要是以后有机会,应该登门道谢才是。不过现在这个情况还是算了,别给人家惹麻烦。” “复旦大学?那可是江南第一学府啊,没想到我外公外婆这么厉害。”姜晓穗说,“妈,你放心,等合作社一办起来,我头一个告诉你。对啦,你把外公的地址给我一份呗。” “你要这个干啥?”宋幼姗有些防备,“这事有危险,你小孩子家知道了没好处。” 姜晓穗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担心我去举报他们啊?” “呸呸呸,瞎说什么?”宋幼姗脸色有些尴尬,但她确实有这种担心,经历过前几年的风波,她时时处于杯弓蛇影之中,以至于下意识觉得女儿问她要地址这事有风险。 姜晓穗倒没觉得什么,她对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和下乡知青有天然的怜悯,明白他们的不易,更理解他们的恐惧,所以对宋幼姗的防备反而有些欣赏。 “妈,你是外公的女儿,直接寄东西太显眼了,不如让我来寄。” “那怎么行?万一被人发现了,是要受牵连的!”宋幼姗激动地说,“绝对不行,这事你当不知道!都怪我,我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个!” 姜晓穗眼看着母亲开始胡乱说话,忍不住心疼地抱住她,安抚地拍了拍,轻声道:“没关系的,妈妈,我是干部啦,对国家政策比你更敏锐。而且只是寄点东西就被人查,说明外公他们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是这样,咱们家早就出事了,哪还会等到现在啊?” “可是……” “还有啊,妈妈,我在公社上班,家里的情况你应该全部告诉我。否则万一有点风吹草动,我也好及时应对,像现在这样啥也不知道,才是把我推进了被动的局面呢。你想啊,要是哪天组织找我谈话,我半知半解或者一问三不知,掉进坏人的陷阱里怎么办呢?” “行行行,我告诉你!”宋幼姗被说服了。 姜晓穗拿到地址,又了解了外公一家的家庭成员。除了两位老人,宋幼姗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哥哥,下放时还没结婚。 想到穿越前看过的年代电影,姜晓穗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英俊斯文的男同志迫于生计,娶一个傻白甜村姑为妻的画面。 唉,只希望未来舅妈会讲普通话。 都是一家人,别太难沟通了。 “晓穗,晓穗……”这时,姜老爷子大步进门,急切地大喊。 “爷爷。” “晓穗啊,我听说咱们公社要成立农业合作社了?”姜老爷子这会儿有些混乱,他在外边听那些老婆子东一句西一句,一句比一句惊人,脑子都给她们叫乱了。 “对的,爷爷,邓书记让我负责商业这一块,配合陈书记成立农业合作社,再帮助周书记筹办竹编厂。” 姜晓穗伉伉而谈:“合作社这块主要是我牵头,具体收啥东西我也想跟爷爷商量商量呢。下周我打算到市里一趟,谈下采购的事,要是时间来得及,我还打算去趟省城。” “这么说这些都是真的?”姜老爷子不确信地追问。 “千真万确。” “哈哈哈,好哇,好哇!”姜老爷子笑眯了眼,掏出一把钱票,“这对社员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晓穗啊,叫你弟上供销社割点肉,明天好招待周书记。外边好多人等着我回话呢,爷爷先去忙了。” 第75章 走访知青点 姜晓穗跑出去跟姜晓湖说了一声,回家路上却经历了“千锤百问”,社员们对这两件事的兴趣远远超过预料,以致于她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到中。 好不容易吃上午饭,姜老爷子却说:“晓穗,你有空去知青点看一下,跟队里的知青好好宣传下新政策。这几个孩子态度倒还行,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可实在吃不起地里这碗饭呐。我想着他们要是能自己挣几个钱,等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至于饿肚子。” 姜晓穗有气无力地应道:“爷爷,我知道啦。” 姜老爷子忍俊不禁,愉快地说道:“你现在是干部啦,得打好群众基础,有些事宁可多做不能少做。” “对,这个你要听你爷爷的。他活老长一把年纪,人老成精,听他的没错。”姜老太搭腔。 姜老爷子瞪了老婆子一眼,无语地扒了口稀饭。 姜晓湖一边暴风吸入,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几,窝今天在公社看到谢知七了。” “把饭咽下去再说。” “咕咚~”姜晓湖清空口腔,在姜晓穗嫌弃的眼神中嘿嘿傻笑,“我在公社看到谢知青啦。” “看到又咋样?”姜晓穗不感兴趣地随口说,“他怎么老请假啊?又去找他表哥了?” 姜老爷子慢吞吞道:“他今早来请假,说有要紧事找他表哥。我看他平时干活还算卖力,就让他去了。不过他表哥到底分在哪个大队,怎么三天两头往公社跑?眼看着春耕开始,大队里的活还干不干了?” 姜晓湖解释道:“不是去镇上,是去公社,不知道他去干啥,不会是对爷爷有意见?” 他有些惊恐地猜测,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年前发生的民兵事件在姜家每个人心上都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哪怕他们俩曾经是一起撒过尿、抽过烟的好兄弟。 “我看他就不像好人!”姜大嫂听风就是雨,紧张地叫道,“他不会真去举报了?” “别吵吵,等我明天去公社问问。”姜晓穗说,“就算他去,没有证据领导也不会信,何况咱们爷爷对这些知青够好的了,他们难道还有意见不成?……算了,我现在就去送温暖,让他们感受一下组织的关怀,绝对不能走了邪路。” 说着她放下碗,匆匆忙忙赶去知青点,生怕再晚一点会遇到他们午休。 溪水大队一共有五个知青,三男两女,除了谢景川是省城人,其他全是从地级市赶下来的。 他们住的地方离社员们有点远,在村尾的位置,离这儿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五六米远。 姜晓穗看了下住宿环境,心里暗暗有些担忧。 这么偏的地方,万一发生点啥意外,呼救都不一定有人听到。男同志也就算了,女同志可不怎么安全啊。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她一边敲开了知青点的门。 这会儿正是饭点,姜晓穗到的时候,四个知青正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 “姜干事,你怎么来啦,吃了吗?”孙兴华在他们这一批中年纪较长,谢景川不在的时候,大多是他负责应付外人。 姜晓穗瞥了眼桌上的菜,一盘看不出啥东西的炒野菜,一盘玉米饼子,一锅稀得不能再稀的白粥。 察觉到她的眼神,四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孙兴华说:“我听社员说,现在的活还不算重,我们便想着省点吃,免得到了时候会吃不上饭。” 姜晓穗点头表示赞同:“你们有这样未雨绸缪的想法很好,不论环境多艰难,只要做好提前应对的准备,不放弃生活下去的勇气,一定会迎来黎明的曙光。” 她现在说这些鸡汤话很溜,而且显然效果显着,同时也十分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谢知青还没回来呢?” “还没呢,他只请了半天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孙兴华问,“姜干事,你找他有事?” 姜晓穗注意到,她问这话时那两个女知青都偷偷地用目光打量她,不过幸好没什么恶意。 她愿意帮助他们改善生活,但不想碰到恋爱脑,那会大煞风景的。不怪她多心,谢知青来这么久,他的温柔多情在老太太群体中可谓是交口称赞呐。 姜晓穗对他的道德持有一定怀疑,要不是原剧情中并没有任何关于他人品的败笔,她一定会忍不住提醒爷爷注意这个人的。 “没事,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上午有没有听说农业合作社的事?” 四人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孙兴华热情地请她坐下:“我们听说了,姜干事,这事我们也能参加吗?” “那当然,从你们下乡到溪水大队的第一天起,就算是大队的一份子了。我今天过来,是跟你们解释一下这个合作社,好让你们有点准备,同时也给你们鼓鼓劲。你们一直在城里生活,初来乍到可能有些不适应,相信时间久了,这些问题都能克服,我对你们有信心。” 姜晓穗现在是公社干部,她说这番话代表了组织慰问,知青们自然要给予反馈。 她摆摆手:“别太拘束哈,今天没有其他领导。等合作社开始后,我会找几个社员带着你们,免得你们不会处理不好上手。另外,农业生产重要,保重身体也同样要紧,做好这两者之余呢,不要忘记学习。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别等哪天机会来了,却没有能力抓住。” 孙兴华等人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他不确定地问:“我们还有机会回城吗?” “会,一定会有的,别放弃希望,保持学习,储蓄力量。”姜晓穗只能说到这里,再具体一点便不好透露了,她总不能告诉他们1977年国家会恢复高考? 四人虽然对她这番话不置可否,但对她的来访和关心还是极为高兴的,姜晓穗又趁机说了点政治正确的引导,让他们有事及时跟大队长汇报,别听信无知小人的教唆。 知青们纷纷应了,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自行车的打铃声。 那个叫做韦雯雯的瘦高女知青眼睛一亮,站起来喊道:“肯定是谢知青回来了。” 说着匆匆跑向门口,姜晓穗朝其他人看了一眼,也跟着起身过去,结果走到门外一瞧,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 第76章 乱献殷勤谢知青 俊朗挺拔的谢景川扶着自行车,春风满面地对着一个瘦小的姑娘轻声低语,不知他说了什么,小姑娘满脸羞怯,眼神怯生生地暗藏着少女心思。 这小姑娘姜晓穗认识,正是她堂妹姜丹草。 二爷爷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唤作姜丹花和姜丹草。 姜丹花便是上次她拜访二爷爷时偷偷瞪她,试图霸占她亲妈宋幼姗的泼辣小姑娘,而姜丹草的性格与姐姐完全不同,害羞内向还有些胆小。 可这么个胆小的姑娘,却被谢景川给勾走了芳心,这怎么能不叫姜晓穗大为光火? 她还是个未成年呐!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姜丹草忽然扭头望过来,露出慌乱的小表情,小声喊道:“堂姐。” 不争气的玩意儿。 姜晓穗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质问谢景川:“你怎么跟我妹在一起?” 谢景川脸上半点不见心虚,真诚大方地说:“我从公社回来的路上,看到姜丹草同志一个人走路回大队,顺便给她带回来啦。” 他的语气坦诚爽朗,还充满了助人为乐的自豪感。 姜晓穗:“……” 这也没法骂啊? 于是她看向姜丹草:“你今天去公社了?” 姜丹草点头:“爷爷叫我去供销社买点盐巴。” 好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可姜丹草才十六岁啊,咋能叫她一个人上公社去,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此时姜晓穗完全忘记自己也不过十八岁,而十七岁的她已经能够徒手制服人贩子,并将其殴打成猪头。 “下次找人陪你一起去。” 姜丹草怯怯地表示:“哦。” 也许是感受到来自堂姐的关心,小姑娘冲她露出一个又甜又羞涩的笑容,配上她那瘦瘦小小的脸蛋,直接击中了姜晓穗的心巴。 多可怜的小朋友啊,竟然已经被谢景川这个混蛋勾引了,简直罪不可赦! 她挤出一丝笑容,对姜丹草说:“快点回家吃饭去。” 姜丹草捧着盐巴听话地走了。 “韦知青,我看你还没吃好呢,赶紧先去吃饭。” 韦雯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景川,大概察觉到她笑容不善,毫无反抗地钻进门去。 谢景川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妙:“姜干事,怎么啦?” “没事,随便聊聊。”姜晓穗笑得十分开朗,眼神打量了他一圈,问道,“谢知青,听说你是省城来的?” 谢景川点点头。 “那你总想过要回城?” 谢景川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是要回去的。” 姜晓穗不知道他为什么惊讶,知青想回城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只是此时此刻,大部分知青都以为自己永远也回不去而已。 “谢知青,有些话可能比较冒昧,但我作为公社干部,既然看到了总不能置之不理。你既然打着要回城的心思,就不该胡乱把感情倾注在女同志身上。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哪天政策下来,你可以回去了,但她却依然要留在这里。到了那个时候,你叫她怎么办呢?” 谢景川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起来:“姜干事,你这些话我表哥也说过。” “哦?那说明他是个有分寸的同志,你应该听他的话。” 谢景川却严肃起来,明亮的眼睛望着她,认真道:“我从来不觉得婚姻大事可以这样玩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在这里找到想要共度余生的人,那一辈子留在这片土地上又有何不可呢?” 姜晓穗着实大吃了一惊,她下意识觉得这小子在说甜言蜜语。可他的表情那么认真,语气那么严肃,好像冒昧质疑会无端污蔑了他的人品。 顿了顿,姜晓穗终究没忍住,嘲讽道:“你怕是不知道乡下生活有多苦,这几天老庄家和老瞿家的人去挖水渠了,人人脱下一层皮来,你想试试吗?” 她以为这话足以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却没想到他哈哈大笑起来,无比笃定地说:“你不会叫我去的。” 姜晓穗:“……” 你还真他娘的有自信啊! 可他要真成了自己的堂妹夫,自己倒也确实不会叫他去干那个活,说不定还得想办法拉他一把,否则苦的还是姜丹草。 难不成,我那瘦瘦巴巴的小堂妹真把这中央空调给迷住了? 姜晓穗不是爱打哑谜的人,直接问他:“所以,你对丹草是认真的?” 谢景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惊恐地叫道:“关丹草什么事?” 姜晓穗大怒:“说了半天,你嘴里那个人根本不是丹草,那你跟我扯犊子呢?我告诉你,谢景川,没事离我堂妹远点,她年纪小没见识,你要敢欺她单纯好骗,我让你春夏秋冬都扎在地里直不起腰!” 谢景川:“……” 他苦啊。 “姜干事,你误会了,我对姜丹草同志没有任何其他心思。我心仪的,另有他人。” “那就好,我不管你心仪谁,总之下决定之前把结果想明白了,别到头来害人害己。”姜晓穗说完,把手一背,冲院里努了努嘴,“农业合作社的事我跟他们说了,有不明白的自己问。” 说完,她老大不爽地回了家。 整个下午,姜晓穗都在屋里画图——关于竹编工艺品的各种图纸。所幸她上辈子做外贸时常常要和工厂对接,绘制一些外国人喜欢的图案并没什么难度。 第二天一早,为了迎接周瑞华的到来,姜家人从上到下地忙碌起来。 二爷爷一家子早早过来帮忙,女人们帮着洗菜择菜,男人们趁着时间还早先去地里干活。 姜晓穗看着小鸟一般欢快的姜丹花和乖巧内敛的姜丹草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想好要不要找她谈谈。 早恋这种事最怕家长干预,再文静的小姑娘,在这个问题上恐怕都会生出最叛逆最尖锐的刺。 姜晓穗最终还是没敢戳破这层窗户纸,但她十八岁的少女心已经深深感受到为人母的不易。 崽子太难带了啊。 都怪谢景川不好,没事笑那么灿烂干什么,这不是乱给无知少女希望吗? 他最好别从她家门前过,否则见一次瞪一次。 姜晓穗不高兴地想着,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紧接着一群人从门外涌进来。 打头的正是风雅冷峻的周瑞华,而他身边站着的高个子,竟然是她暗暗唾骂的谢景川? 第77章 也就脸能看 “周书记,王秘书,今天日头有点晒,先在家里喝点水歇歇脚。”姜老爷子等人引着三位客人进院,在竹椅上坐下。 小院里顿时响起一片“周书记”。 周瑞华态度温和地朝众人点点头,随即望向姜晓穗:“你早上怎么没去砂石厂?” “啊?哦,昨天画图画得太晚,我想着干脆下午有空再去。” 其实是早上起不来床,干脆翘班了。 周瑞华看了看她,没说话。 王秘书忽然笑道:“姜干事,你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和周书记在砂石厂等你好久呀。” “啊?”姜晓穗有些诧异,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想到你们会去那里等我,早知道我应该赶过去的。” “没事。”周瑞华瞥了王秘书一眼,仿佛在责备他多嘴多舌。 这时,谢景川忽然笑嘻嘻地说:“表哥,我还是第一次进大队长家里呢。” 姜晓穗眼睛差点瞪圆了,这小子喊周瑞华什么? 表哥? 他表哥竟然是周瑞华? 这天杀的孽缘! 姜老太惊呼一声:“哎哟,你们是表兄弟啊,我的乖乖。谢知青,你瞒得够深的呀!” 谢景川腼腆地笑起来:“之前怕大家对我过多关照,我下乡是为了建设农村,不是来搞特殊的,所以一直没说。” 姜老太是个直肠子,当即问:“那你现在咋说了?” “这不是要办竹编厂嘛,我昨天特意去求了表哥,让他给我个锻炼的机会。” 周瑞华瞧了他一眼,嫌弃地说:“工作的时候喊职务。” “……好的,周书记。” 姜晓穗:“……” 谁来把这对表兄弟赶出去? 算了,赶是赶不走了。 姜晓穗迅速调整好心态,对周瑞华说:“周书记,你把谢知青带过来,看来是已经想好工厂要怎么办,办在哪里了?” 周瑞华对她点点头,看向姜老爷子:“姜队长,溪水大队有没有一处比较空旷的屋子?我想把工厂放在这里。虽说是工厂,其实也就是个作坊,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姜老爷子一想:“有啊,大队处就有一间仓库空着,四面通风,又亮又宽敞,要不您去看看合不合适?” “行,那我们走。” 姜老太忙道:“急啥啊,人才刚来,再喝杯茶呗。” 外面那么多人瞅着呢,让他们瞧瞧大领导在我家院子里坐了多久。 周瑞华站起身,礼貌不失温和地说:“待会儿再来叨扰您。” “叨扰,一定来叨扰。”姜老太的表情有些陶醉,姜晓穗捂着眼睛,跟在周瑞华屁股后头出门。 “姜干事,你昨天画了什么图?” 姜晓穗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圈图纸,递给他:“这是我结合外国人的喜好设计改编的,还没请二爷爷看过,不知能不能做出来呢?” 她话虽这样说,语气里却笃定得很,显然对这些图纸很有自信。 二爷爷闻言凑过来,周瑞华把图纸往他前面放,只听他“呀”的一声叫道:“哎哟,这些样子可真新鲜,好看,真好看呐。晓穗啊,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我自己想的,之前在省城看过些外国杂志,我觉得这些样子他们会喜欢的。”姜晓穗故意问周瑞华,“周书记,你觉得怎么样?” 周瑞华眼中闪过赞赏与笑意,轻笑道:“不错,我认为你做得很好。二爷爷,这些能做出来吗?” 姜武林被他一声“二爷爷”喊懵了,连带其他人也觉得意外,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便也没人对这一称呼进行纠正。 “我看行,多半能成。” 周瑞华放了心,将图纸收好,揣进自己兜里。 姜晓穗:“……还我。” 周瑞华一本正经:“我是工业副书记,我保管比较妥当。” 姜晓穗气咧了:“这我画的。” “那又如何,你还管着农业这一摊,我怕你太忙,回头忘了什么事。” “不可能,我记性老好了。” “那你今早没去砂石厂?” 姜晓穗:“……” 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姜晓穗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却惹得他更加得意,眉眼间仿佛有调皮轻快的微风拂过,格外风雅动人。 姜晓穗微微出神。 谢景川默默观察着二人间相处的形态,立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两人怎么这么腻乎? 表哥不是说,不能在这里找对象吗? 碍于人多,他没有当场提出质疑,心里却抓心挠肺得好奇和焦急。 一群人到了大队处,周瑞华亲眼查看了姜老爷子说的那间屋子,当即拍板:“可以。” 姜晓穗提出:“得好好装修下,桌椅工具必不能少,这墙壁也最好刷一刷,再做些竹编文化元素上墙,要搞就搞得像样些。” 周瑞华点头:“交给你了。” 姜晓穗:“……” 你大爷的。 除了一张脸,别无长处! “你出主意,我来动手。”他补充。 姜晓穗嘟囔:“这还差不多。” 谢景川听得不高兴,你俩当这婚房呢,一个指挥一个落实? “表哥,你那么忙,我来动手就好了。姜干事,你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我表哥平时住在公社,没我方便。” 姜晓穗看了他一眼:“也行。” 自己送上门来,我非得好好磋磨磋磨你,让你勾引我堂妹。 谢景川高兴了,满足地弯着眼睛,假装没注意到表哥冰冷的视线。 看完厂房,屋顶的铃声忽然打响。 姜老爷子说:“下工了,周书记,上我家吃饭去。正好武阳也在,可以聊一聊竹编的事,下午咱们再去竹林里转转。” “叨扰了。” 几人走了一段路,迎面遇到下工归来的大部队,见到周瑞华都显得十分热情。 饶是周瑞华不是第一次来溪水大队,也被这样火热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热。 有个婶子大声问:“周书记,陈书记咋不来啊,农业合作社的事确实是真的?” 周瑞华:“……陈书记腿受过伤,不方便到基层来。农业合作社确有其事,大家有问题直接问姜干事就好了。” “哈哈,那看来是真的啦!晓穗,你别嫌婶子多嘴啊,不问这一句,心里是真不踏实啊。” “没事,我能理解。大家伙别站着了,忙了一早上赶紧回家吃饭去。” 走出不远,姜晓穗仍能听见社员们的议论声。 “难怪陈书记不来,原来腿不行啊。周书记年轻,火气旺,多跑跑挺好的。哈哈哈……” 姜晓穗差点笑出声来。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周瑞华一眼,正好被他抓个正着。 第78章 蛇出没 姜晓穗淡定地移开眼,不一会儿就进了家门,帮着奶奶和婶子们摆放碗筷。 今天家里开了两桌席面,大桌坐了姜老爷子、二爷爷、周瑞华三人和姜忠平几个堂兄弟以及姜晓海。 姜晓穗作为干部,被安排在周瑞华的左手边。 她先扫了眼席面,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周瑞华面子挺大呀,瞧她奶整得这一桌——大碗竹笋豌豆炖腊肉,荠菜炒豆腐,笋尖炒肉丝,蒜末生菜,香椿炒鸡蛋,刺嫩芽蘸酱。 赶上一般人家结婚了。 谢景川盯着席面瞧了一会儿,突然“咦”了声,指着其中一个盘子大大咧咧地问:“这是什么?” 姜老爷子寻到他目光落脚点,笑呵呵地答道:“这是刺嫩芽,一种野菜,我们本地人爱吃。配着这酱料,吃饼还是下饭都香得很。谢知青和周书记都是省城人,没见过这个?” “没有呢,今天可有口福了,哈哈。”谢景川说,“这饭菜看着就好吃。” “哈哈哈,那就别客气,多吃点。周书记,咱们动筷。” 周瑞华道:“客随主便,您先请。” 姜老爷子没和他争这个,拿起筷子动了第一下,接着其他人也开始动筷。 姜晓穗瞄了他一眼,这桌人多,两人不可避免地挨得很近,衣裳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无法传到更远的第三人耳中,好似一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姜晓穗感受到胸腔里那颗玩意儿,不争气地快跳了几下。 丢人现眼啊,姜晓穗,一个破男人就把你迷住了吗?你是个有事业心的女人,怎么能被一个男人打动凡心,而且是一个在身份地位上对你带有藐视的男人。 她想起昨天在知青点谢景川说的那句话——我堂哥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不是在周瑞华眼中,出身溪水大队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她,不配和他结为终身伴侣? 纵使自己定然不会被这方土地困住终生,可一想到这男人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她那点稍稍加快的心跳很快又平静下来。而平静下来以后,她开始唾弃自己,唾弃自己方才为美色所迷。 不过姜晓穗是个讲道理的人,知道这件事不能过分苛责自己,毕竟哪怕在现代,她也有过好几个上头的男明星,着迷的时候能抱着手机ipad舔屏。 这能算什么呀? 她很快恢复了正常和冷静,不打算就这点小事去怨恨周瑞华。毕竟撇开个人感情而言,他的选择无可厚非,虽然傲慢但未尝不是一种负责的表现。 在谢景川对待姜丹草的事情上,她不正是这样要求的吗? 这么说来,她应该欣赏周瑞华的行为处事才对,不能被自尊心左右了理智。 周瑞华心情很愉悦,他开始向姜武林讨教竹编工艺的事:“二爷爷,除了姜干事提供的样式外,你自己有推荐的款式吗?大小和重量要适中,我们得考虑到货物出口的问题。” 姜武林既然已经妥协,这时也不再藏着掖着:“是还有几个小玩意儿,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其实这些东西溪水大队会做的人不少,不有些做得精妙,有些做得粗糙些。你放心,周书记,我老头子答应你了,指定给你好好做。” “光你一个人能做多少呢?”周瑞华说,“我希望能把产品的质量稳定在一个标准上,不要有太大的起伏。这一点还要请大队长和二爷爷把关,对其他匠人给予技术指点,也好让大家有个谋生的手艺。” “嗯……要这么说的话。”姜老爷子接话,“二弟你的责任可大了,除了做好自己的活,别人的也得帮看。还有,咱们到底要招多少匠人,做多少产品呢?周书记,还有个冒昧的问题,这工资怎么开啊?” “工资的话,请二爷爷先打个样出来,根据具体的产品再进行定价。至于数量,我不确定你们的进度如何,加上春耕在即,又不能耽误农业生产,尽力而为就好了。春季广交会在四月下旬,我们还有时间。” 姜晓穗说:“等见了外国人,看能签多少单子再按量生产。当然了,爷爷,这个工钱得跟社员们先说好,只能等拿到订单了再给。” “啥?还要欠着啊?”二爷爷不乐意地叫道。 姜晓穗笑了下,明明白白地说:“公社发展社队企业,一方面是为了服务农业生产,另一方面是为了帮助社员改善生活。同样的,我希望社员们也能体谅公社的不易,咱们可不是光光在溪水大队推行,其他九个大队也很快会传达下去。这么多人,这么多件,竹编厂加上农业合作社,我们得垫多少钱啊,这哪垫得起?” 二爷爷听得傻眼,不由说:“晓穗真是不一样了,当了干部一套一套的。” 姜晓穗笑盈盈道:“二爷爷,您这话可冤枉我了。我是商业干事,两摊事都得管,跟钱有关的当然得谨慎。有些话说出去容易,做起来可难了,回头做不到,大家可不得朝我扔臭鸡蛋啊。” “那不能,这年头哪有臭鸡蛋?”小堂叔打趣道。 众人哄笑,这事便算定了下来。 周瑞华朝她望了眼,目中蕴着欣赏之意。 吃过饭,大家稍作休息,便一起去了竹林。溪水大队这边有好几片竹林,适合用来竹编的毛竹、水竹和慈竹。 二爷爷对这方面如数家珍,周瑞华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点疑问,一行人很快来到竹林。 他想亲眼看看竹子的长势,确保竹编厂办起来后不会有原材料的问题,同时也跟姜老爷子谈到了后续发展这一点,不想为了短暂的利益损害了所有竹子。 听到这一点,姜晓穗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年代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先进的理念,这倒让她佩服起周瑞华的才华——事实上,在这之前,她并没有看出周瑞华的工作能力有多强,只看到他有一颗热忱的心而已。 如今,总算是露出一点边角来了。 进竹林前,姜忠平兄弟几个先拿着棍子在外围的竹子上大声敲打,敲了一阵往前走几步又开始敲。 姜老爷子解释:“竹林里有蛇,先赶一赶。” 不过是不是所有生物里都有聪明和迟钝两类,姜晓穗今天的运气实在不算好,刚进林子不久,她就看见一米之外的竹子上,有一条细长的小蛇慵懒地挂在距离地面半人高的地方。 第79章 周瑞华受伤 姜晓穗怕蛇,非常怕。当她看见蛇的一瞬间,先是感觉双脚被定住,然后头皮一阵阵发麻,身上爬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最后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 天可怜见,没有冻住她的嗓子。 于是她发出了惊人的叫声:“啊!!!” 她跳了起来。 事情后面是怎么发展的,其实她也不知道,因为过分恐惧导致她脑子里出现片刻空白。 总之等她回过神来时,周瑞华已经抱着她掉进了一个大坑里,两人狼狈地坐在深坑底下。 她四肢紧紧地缠住他,生怕有软软滑滑的蛇类在不远的地方注视自己,在一阵“晓穗”“晓穗”的呼喊声中,姜晓穗睁开眼,看见一张关切、担忧的脸。 她愣了一下,四目相对,他们的呼吸近得险些能纠缠在一起。 姜晓穗连忙放开他,迅速查看了下大坑的环境——很好,没蛇。然后她才仰起头,看见上边好几双惊恐担忧的眼睛。 姜忠平着急地喊:“晓穗,没事?” “没事,没事。”姜晓穗反应过来,回答他,“爸,爷爷,你们找根绳子放下来。这坑有些深呐。” “你叔已经跑回去拿绳子了,别害怕啊,爸已经把蛇赶跑了。” 二爷爷嘀咕:“晓穗咋这么怕蛇,咋乡下人哪有怕蛇的?” 姜老爷子说:“咋没有,小姑娘怕蛇多正常。我看丹草也害怕。” 二爷爷又开始纳闷:“这里啥时候有这么大一个坑了?抓兔子也用不着这么大、这么深啊?” “没准是下雨天冲出来的……”上面几个人开始讨论深坑的形成。 姜晓穗真觉得这一切都像场梦,她放弃了仰头的动作,鼓起勇气望向被自己连累的周瑞华。 男人仍旧坐在地上,面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方才的担忧和急切好似只是镜花水月。 姜晓穗感到愧疚,走过去小声地说:“周书记,对不起,您没事?” “没事,只是意外。”他反过来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姜晓穗动了动胳膊腿:“没有,你呢?你坐着干啥,地上很湿,快起来。” 周瑞华没吭声,也没动。 姜晓穗心头立刻浮现一个猜测,她紧张地问:“你受伤了?” “应该是崴了脚,没事的,别害怕。”他说这话时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但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安慰人心的温柔和力量。 姜晓穗愧疚不已,连忙走过去查看。 他的后背上沾满了泥土,但背部衣裳没有任何破损迹象,右边衣袖被岩石类的利物撕破了,泥土沾在里面的白衬衫上。 姜晓穗猜测他的胳膊也受了伤,她想看一看,但被周瑞华拒绝了。 “没事的,可能磨破点皮——真没事,你不是要哭?”他轻轻地问。 “这是愧疚的泪水。”姜晓穗强调。 “你又不是故意的,人在害怕的时候做出什么事不能受自己控制。最起码你没有把我往蛇面前推,而是选择跟我一起滚下来。”他轻声笑起来,“这说明,你不是一个利用战友挡子弹,却愿意和战友同生共死的人。” 姜晓穗惊奇地望着他。 “怎么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讲笑话!” 周瑞华弯了弯唇,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姜晓穗平复下情绪,告诉姜老爷子周瑞华受伤的事,几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逛个林子把副书记给伤了,而且还是自己人动的手,这还了得啊? 等绳子送来,姜忠平积极主动地要求下去把人背上来,尽管他自己也是个跛子。 在一番你争我抢后,王秘书守护了自己的职责:“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快让我下去!” 再晚一点,他家书记的裤子都湿透了,多丢人呐! 姜晓穗坚持要等周瑞华上去了以后再出去,于是王秘书顺着绳子身手敏捷地下了坑,背上周瑞华三下两下从坑里爬了上去。 那灵活又熟练的样子,活像演练了数百遍。 谢景川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没事啦,我表哥在军校时也要执行各种任务,比这更危险的事故也发生过无数次。而且他身体素质很好,这点小伤很快就养好了。” 周瑞华表示认同,他看向深坑,刚要说话,便听谢景川喊道:“姜干事,你上得来吗?我下来背你?” 姜晓穗拒绝。 谢景川仍不放弃:“这里边挺滑的,没点巧劲不好爬,你信我的。” 周瑞华皱了皱眉,开口附和:“景川说的有道理,别逞强,王秘书,你再下去一趟。” 王秘书听话得去了。 谢景川:“……” 姜晓穗坚持自己先尝试了一番,发现这确实不是一把蛮力就能做到的事,只好麻烦王秘书背她上去。 等她再次感受过王秘书的灵活,不由得说道:“真行啊,王秘书,不愧是练过的。” 王秘书腼腆地笑笑,黑黝黝的脸蛋在竹林掩映的婆娑光影下格外亲切。 姜老爷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多看了王秘书几眼,随后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王秘书立即察觉到两道不善的目光,其中一道很近、很锋利。 “……” 老首长家的孙子还真是不讲道理啊。 周瑞华受了伤,立刻给送回了村子里,姜忠平跑去叫来队里的赤脚医生——其实不算个医生,只是生活在村里认识几方常见的草药而已。 那人来家里一看,直说道:“应该没断,不过我建议还是上卫生院看看。” 姜老爷子几人顿时紧张起来:“你看不明白啊?” “大队长,你别为难我啊。我哪会看这个?”那人苦笑,凑近姜老爷子小声嘀咕,“万一看坏了咋整,这可是干部。” 回头治成瘸子,他担得起这个责任啊? 听得清清楚楚的姜晓穗:“……” 你可真有医德。 眼看姜家人惶恐不安,周瑞华出声道:“没事的,骨头没断,只是扭伤了。我在军校经常受伤,这点小伤我有数。” 王秘书跟着说:“是啊,大队长、姜干事,周书记不会有事的。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还是赶紧带他回公社。” 众人一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只好让二人赶紧离开。 “你的车我明天给你骑回来,医药费我给你报啊。”姜晓穗不好意思地说。 “嗯,砂石厂那边我已经跟毛厂长打过招呼,你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看就行。”周瑞华说完,自行车便从姜家门口驶离了。 第80章 不嫁城里人 周瑞华一走,谢景川也跟着离开,姜家立刻开起了批评大会。 “晓穗,你也太莽了,这就把周书记推坑里,以后给你穿小鞋咋整啊?”二爷爷说。 “确实有点过分,晓穗啊,明天你去公社看看周书记。”姜老爷子“嗒嗒”抽着烟斗,“老婆子,给晓穗准备十个鸡蛋,让她带去给周书记。” 姜老太叫道:“带那么多干啥?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自己煮咋滴,我先给他煮四个,剩下的一趟一趟带过去。咱们这一回生两回熟,多见几次,他就不好意思怪你了。大孙女,咱不怕啊。” 姜晓穗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 姜晓湖傻乎乎地插话:“对,我姐不可能故意。就她手劲那么大,要是故意害周书记,周书记今天不一定能坐着走。” “……” 闭嘴你。 “不过我瞧周书记挺讲道理的,一点也没怪我姐,还反过来安慰她呢。爷爷,你们就别怪我姐了,周书记都没怪她。” 众人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姜老爷子感叹:“周书记的人品真是没的说。” “哎,我怎么瞧着……”二爷爷忽然变了语气,古怪地打量了姜晓穗一眼,语出惊人地说,“周书记不会看上晓穗了?” 小院里霎时安静下来,几位长辈全都露出惊恐的神色,尤其以宋幼姗最为激烈。 “不行,绝对不行啊,晓穗,妈不同意!” 姜晓穗:“……妈,你们还真敢想啊。” 宋幼姗素来温和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妈是知青,最明白城乡差距,知道城里人下乡后有多难适应。即使他现在因为一时热情昏了头,愿意为你留下来,可以后呢?谁能保证他一辈子这样?” 姜老太也道:“是啊,大孙女,咱可不能跟城里人有勾搭。要是个穷小子也就算了,进了咱姜家的门,量他一辈子也耍不出花招来。可周书记不行啊,他一看就条件不错,我看那个王秘书好像是他家派来伺候他的,连谢知青也认识他哩。这样的人家,要想回去那是轻而易举,哪天他想不要你了,爷奶可留不住啊。” 二爷爷、二奶奶、两个堂叔也开始纷纷说教,一副她明天就要被周瑞华骗到民政局的担忧。 姜晓穗:“……” 就挺离谱的。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你们放心,我保证一定不会和周书记发生超过同事的感情。我和他之间是上下级、是战友,可以并肩作战,但不能同床……” “咳咳咳。”好几阵猛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地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狂言浪语。 姜晓穗只好停下来,看看尴尬别扭的大人,再看看满脸通红的两个堂妹。 呵,一生不谈性的中国人,默默生了14亿——嗯,现在还不到14。 算了,尊重。 大家见她神色坦诚而自然,很快也就相信方才的揣测只是无稽之谈,二爷爷还因此挨了个屁股墩。 不过二奶奶还是借这个机会,对两个孙女进行了一番教育,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嫁城里人。 姜丹花欢快地答应了,然而姜丹草却低着个头,小声含糊地“嗯”了一声。 二爷爷没好气地骂:“别别扭扭的干啥,都是自家人,大声点。” “嗯。”比蚊子叫响了一丝。 姜晓穗真怕她当场哭出来,小女孩的心思最敏感,谁能猜出她此刻委屈又伤心的心情呢? 她连忙打圆场:“听见了,听见了,二爷爷别骂了。” 二爷爷没好气地哼了声,又挨了二奶奶一个白眼。 这一天,姜晓穗没再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继续画图。 她今天确实害周瑞华受了无妄之灾,代他受过做不到,但可以帮忙在竹编工艺厂做点事。 姜晓穗决定尽力把装修厂房这件事完成好,给周瑞华一个惊喜。 而按照她的设想,厂房既然要同时兼顾教学功能,就没必要做成传统意义上的工厂,可以参照现代的文化倾向,布置成竹编文化中心。 在文化中心的墙上布置与竹编相关的文化元素,再将空间合理地分割成生产区、教学区、展览区等,既可以满足生产教学之用,还能以待日后领导或兄弟公社的亲临参观。 她花了一下午加一整晚的时间,把设计图画了出来,同时列好需要购买的材料,这才熄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带着姜老太煮的爱心鸡蛋,骑着周瑞华的自行车去了公社。 姜晓湖骑着她的车跟到公社门口,大声说:“姐,下班我来接你呗。” 姜晓穗回头看他,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打听自行车票的事,接下来还得跟姜晓湖共用一辆车。 “你别回去了,太不方便。” 姜晓湖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哦。” “……” 还是得尽快把自行车票的事搞定啊。 进了公社,姜晓湖把自行车锁好,上了二楼发现商业办公室已经布置好,格局和周瑞华的办公室差不多,甚至比他办公室还要大上半间,大概是因为这间是仓库改装的。 这年头对办公用房的面积要求不严格,要是换到现代,八成是不许的。 姜晓穗穿越前,爸妈都在体制内工作,因此对这些有所耳闻。 从办公室出来,她先去找了周瑞华,发现他办公室没人,便想着等会儿去卫生院看看。 这时,王秘书恰好从内勤办公室出来,见到她露出微笑:“姜干事,你来了。” 姜晓穗忙问:“周书记怎么样了,他今天怎么不来上班,是伤得很重吗?” “不,你别担心,他确实只是扭伤脚而已。医生说休息半个月就好了,要不是早上省城那边突然来了电话,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过来的。” 王秘书解释:“宿舍在二楼,他下楼时有些不方便。我现在正要回去接他呢。” “周书记太辛苦了……对了,你们昨天看了多少钱,我把医药费给你,可千万不能不要啊。” 王秘书微笑:“这算什么呀,要是去执行任务,爬也得爬到目的地。至于医药费,咱们公社的人看病不花钱,你不知道啊?” 姜晓穗傻眼,她还真不知道。 他笑了笑:“姜干事,陈书记好像在等你。” “好,那你先去接人。我晚点去看周书记。” 二人分别,姜晓穗立刻去见了陈伟良。 第81章 姜会计不会算账 “姜干事,你可算来啦。我昨天一早就等着你,结果听小高说,你和周书记去了溪水大队。这个周书记,什么事都抢在我前面。”陈伟良一见面,便大声抱怨起来,“对了,小高,小高!” 姜晓穗微怔,二楼哪来小高这一号人物啊? 这时,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七,瘦瘦高高,皮肤发黄的小女生来到办公室门口,呆呆地、小声地问:“陈书记?” “给姜干事泡茶。” 姜晓穗忙道:“哎,不用了,都是自己人,整这个干啥?” 陈伟良快言快语:“要的,要的,我们还有得聊呢。小高你愣着干啥,还不快去?” “哦。”小高呆呆地应了声,转过身走了。 姜晓穗好笑地问:“这是新来的?” “是啊,上周来的。咱们二楼这么多人,林秘书被邓书记叫走了,王秘书又只管周书记的事。我这不也一大堆事么,只能再招个临时工了。这孩子心眼实诚,就是刚来还不太适应,你多包涵啊。” 姜晓穗听懂了,这是陈伟良的关系户啊。 “小姑娘年纪轻,难免的,没关系,慢慢来就成。” 陈伟良笑着点点头,这时小高送了茶水进来,他说:“这位是姜干事,以后坐在商业办公室,你认认人。” 小高腼腆地看了眼姜晓穗,小声喊:“姜干事。” “小高多大啦?”姜晓穗笑眯眯地问。 她看了看陈伟良,轻声地答:“十九。” “……” 咋还比她大一岁呢?不过这只是跟她的身体年龄比,实际上姜晓穗的灵魂年纪已经25了。 她还是姐。 “真年轻,谢谢你啦,快去忙。” 小高迈着雀跃的小碎步走了。 “姜干事,你看咱们这个合作社要怎么开始呢?”陈伟良迫不及待地问,“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事,最近天气转暖,不论多少,东西准是能收上来一些。可咱卖给谁啊?”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卖给城里人呗。” “城里人,咋卖,你认识吗?”陈伟良期待地问。 姜晓穗哈哈笑道:“陈书记,我只在省城上过几天学,哪谈得上认识城里人啊。” “那可怎么办?”陈伟良面露忧色,他觉得这摊事可太难整了,机制看起来顺畅,可真到了落实环节,第一步就被卡住了啊。 “看着办呗。”姜晓穗说,“过两天我准备去趟市里,先把运输站那边打通了。要是时间充裕,或许还要去省里一趟。” 实际上还得从人脉入手,利用已有的人脉,发展隐藏的“人脉”——她想到了一位省城的老朋友。 陈伟良立即说:“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年轻,脑子活。” “嗐,我是商业干事,这都是应该的。陈书记,关于收上来的产品,我是这么想的。前期咱们先收散户,以社员为单位,收多少卖多少。等有了一定的销售渠道,再按大队为单位,科学地规划种植清单。你看怎么样?” 卖东西陈伟良不行,但农业上他是专家,当即说:“没问题,咱们公社下面一共有十个大队。每个大队出产什么东西,我都有数。这样,我先通知各个大队把自己生产队种植的农产品列个单子发上来,包括自留山、池塘等等,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安排。” “不愧是农业领导啊,陈书记的思路比我清楚多了。”姜晓穗竖起大拇指,陈伟良笑呵呵地摆摆手。 “陈书记,咱们之前说好先在溪水大队试行。我虽然是溪水大队的人,但同时也是公社干事,不好做那厚此薄彼的事。所以我看呢,就先从溪水大队收两次货,然后咱们就一视同仁,怎么样?” “行,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还有一个问题。”姜晓穗说,“要把东西运出去,少不了运输工具。陈书记,客运站那边得去打个招呼啊,回头要寄的东西可多了。” 东风公社只有一辆开往市里的大巴车,每天上午发车。虽然带不了多少货,但也是唯一能把东西运到市里的工具了。 “这个我跟邓书记请示一下,应该没问题。”陈伟良忍不住道,“听说罗桑公社的货都是市运输站派车来拉走的,姜干事,你不是认识运输站的人嘛,能不能去打个招呼?” 姜晓穗笑道:“陈书记,我打招呼是没问题啊。不过人情这个东西,用一次少一次。我觉得还是用在刀刃上比较好。况且罗桑那是市领导派车,不是他们自己找的关系,这个咱们不好比。” 陈伟良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到底有些遗憾,合作社想要发展起来,运输问题是其中一个大难题。 “你也不用太担心,等回头咱们挣了钱,自己买一辆货车。” 陈伟良简直吓了一跳,大声问:“你知道买辆货车要多少钱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要多少?”姜晓穗好奇地问。 “七八千呐!” “哦。”姜晓穗笑起来,“陈书记,咱们去了一趟罗桑公社,就挣了两万块。不就七八千嘛,努努力很快就能买回来了。” 陈伟良觉得姜晓穗实在太年轻,亏她还是个会计,一点账都不会算呐。 “砂石厂那是工业需求,上面拨款,钱好挣,而且那可是两年的单子。”他掰开来细说,“而这两万块,咱们还得先满足十个大队的温饱需求。到了汛期,不知要添多少物资。真算起来,还不够花呢。再说合作社,咱就算挣了钱,也就一点零花钱,刨去分给社员的钱,公社可剩不下多少呐。” 姜晓穗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这事大有希望。陈书记,你放心,我是商业干事,挣钱的事我放心上了。” 既然她执迷不悟,陈伟良也不能怎么办,反正能把东西卖出去就行,姜晓穗爱做梦就做梦去。 年轻人嘛,总得吃点亏,才知道老话说得好。 从陈伟良这里出去,姜晓穗回办公室记录了下谈话要点,然后才放下笔起身去到隔壁。 敲门进屋,周瑞华放下手里的资料,朝她望过来:“聊完了?” “是呢。”姜晓穗走近了,把手里的网兜递给他,“这我奶煮的鸡蛋,昨天的事真不好意思,白白害你受了伤。我问过王秘书,他说你要将养半个月,我明天再给你带。” 第82章 我有自行车票 周瑞华接过网兜打开一瞧:“这么多,我哪吃得下?” 他从里面拣出来两枚鸡蛋,递到她面前:“拿着。” “啊?这是给你补身体的,你给我干啥呀?” “哪有人一口气吃四个鸡蛋,两个足够了。你拿回去,放着会坏。” 姜晓穗把手背到身后,圆圆的眼睛水亮亮地瞧着他:“你还挺科学呢。吃不完给王秘书呗,他昨天也挺辛苦的。” “他不爱吃。” 姜晓穗纳闷:“这年头还有人不爱吃鸡蛋?” 周瑞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快拿着。” 姜晓穗下意识伸手,鸡蛋落入掌心,蛋壳已经全凉了:“呀,早知道我应该揣兜里的。不过你今天来得太迟,揣兜里也会凉,这不能怪我。” “不怪你。”周瑞华轻笑,“我明天早点来等你。” 姜晓穗点点头,想不到还要说点什么,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那我去忙了。” “等等。”周瑞华喊住她,低头打开抽屉,拿出几张票来,“昨天吃饭的。” 姜晓穗一看,全是粮票和肉票,她连忙避开手,喊道,“哪有请人吃饭还收钱的,你赶紧拿回去。” 周瑞华好声好气地说:“谁家都不容易,何况我昨天带了三张嘴去。我没给钱,就给了票,你收下。” “不收!”姜晓穗瞪他,想了想突然问,“你有自行车票吗?” “你想买自行车?” 姜晓穗点点头:“我家就一辆车,我和我弟一起用太不方便了。这不快有钱了嘛,嘿嘿,我想再买辆新的。” 想到她嘴里那笔钱是怎么来的,周瑞华露出无奈的笑:“我放在宿舍了,你下午来拿。” “你真有啊?”姜晓穗眼睛登时亮了起来,高兴地说,“那我明天来,下午我得去趟砂石厂,把上个月的账结一下。” “行。” “啊呀呀,不行。”在周瑞华疑惑的注视下,姜晓穗不好意思地说,“再过几天,等罗桑公社那边的钱打过来了,我再来拿票。要不我没钱给你,也没钱买车。” “不用给我钱。” “那怎么行?那可是自行车票啊!”姜晓穗坚决道。 “好。”周瑞华想了想说,“你要是着急用车,这段时间可以先把我的自行车骑走,反正我暂时用不上了。” 姜晓穗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即又觉得不妥——毕竟他的腿还是她伤的。 “行了,想笑就笑,脸都憋坏了。” “呵呵,没有,没有,我是感激,感激的微笑。” 周瑞华禁不住笑出声来,眉眼舒展,整个人散发出风雅明朗的气质。 姜晓穗:“……没事我走了。” “有事。” “啊?” 周瑞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块钱:“公干报销的钱。” 姜晓穗心里那头乱撞的小鹿立刻躺下,小脸透出财迷的气息:“这么快就下来了?” “嗯。” 她立刻从他掌心把钱抠走,笑嘻嘻地说:“嘿嘿,谢谢周书记。” 有钱啦,等下午把砂石厂那边的账也报了,又能过几天潇洒的日子啦。 周瑞华收回手,手掌虚握,手指轻轻挠了挠掌心,想把上面酥酥麻麻的感觉蹭掉:“这下没事了。” “那我走啦。”姜晓穗高兴道,接着回了自己办公室。 她这边刚走,王秘书立刻去见周瑞华:“周书记,要现在动手吗?” 周瑞华回过神,正了脸色:“证据还有不完善的地方,让那边的人再深入查一查,别冤枉了任何一个人。” 王秘书说:“知道了,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姜干事?” 周瑞华看向左边的墙壁,墙壁的另一头坐着这件事的主人公:“再等等,等尘埃落定了再告诉她。” “行。”王秘书又问,“如果确实证明庄梅梅陷害了姜干事,那姜干事会不会回去上学啊?” 周瑞华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不会,她现在得意的很,哪里舍得去上学?” 顿了顿,他又强调了一句:“应该不会。” 王秘书没再说话,退出了办公室。 当天下午,姜晓穗来到砂石厂,毛厂长早已盼得脖子都长了。 “姜干事,你终于来啦。哎呀,你要是忙于公务,其实不来也没事,我都听周书记说啦!” 姜晓穗勾了勾嘴角,心想这话你自己听着不矛盾吗? “毛厂长,不好意思啊,我现在管的事太多啦,要不昨天就该来亲自和你说一说的。” “没关系,公事为重嘛。”毛厂长请她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茶,“姜干事,你现在太了不得了,商业这块是直接受邓书记管?” 姜晓穗吹了吹茶,冲门口张望的年轻同事们挥挥手,从容自若地说:“那可不,要不是邓书记实在忙不过来,也不会非得要我来干这个事啊。” “嗐,瞧你这话说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的能力那是谁都看在眼里的。就说我,当时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了不得,能力非常强啊。这不,才过了多久啊,你都成干部啦。” 姜晓穗笑呵呵地说:“哎,都是运气。不过我确实要多谢谢毛厂长当初的提拔,要不我也没有机会去罗桑公社出差。你说光凭我和周书记的关系,他能带我去出差吗?我想应该不能?” 邓书记灿烂的菊花脸略有凝滞,很快便再次盛放:“哈哈,姜干事,你高升了可千万别忘记咱们砂石厂啊。这可是你的老东家呀,千万多关照我们。” “放心,放心,那是一定的。”她站起身,“我先去忙,过两天要进城一趟,得先把手里的活干完了。” “哎,那你快去,我不耽误你了。”邓书记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坐回椅子后,感慨地叹了口气。 时势造英雄,为啥我老毛就没有这个命呢? 姜晓穗忙了一天,把上个月的账清了,又找人问了问这几天食堂的情况,得知一如既往后便骑车回了大队。 路过大队处,她停下来,走进去说:“爷爷,帮我开张介绍信,我要去市里还有省里一趟。” 第83章 谢知青陪同 姜老爷子刚从地里回来,正和杜春阳聊春耕的事呢,忽然听见姜晓穗喊他,连忙转过身来:“你啥时候去啊?” “明天或者后天。” “是为合作社的事?” “对啊,得找几家单位谈一谈,让他们买咱们的东西啊。”姜晓穗回答。 姜老爷子说:“这确实是大事,耽误不得啊。晓穗,现在社员们对这个事可上心了,我这一天不晓得被人问了多少遍,都想知道你准备啥时候开始收呢。要不你明天就去,早去早回。” 杜春阳插话:“叔,这是大事,晓穗一个小姑娘行吗?要不让飞南陪她一块儿去?有个男的跟着,人家见了也不敢欺负。” 姜晓穗笑了:“没事,春阳叔,谁敢欺负我呀?而且我是去谈生意,又不是去打架,用不着那些人。” “正是谈生意呢,叔不是看不起你,实在外面都是这样,有男人跟着更好谈事。” 姜晓穗皱了皱眉,她知道杜春阳说得有几分他自己的道理,但这话听着就是不舒服。 这时,姜老爷子说:“你春阳叔说得也在理,要不这样,让谢知青陪你去。他不是竹编厂的顾问吗?你跑东跑西,他也该出份力,更何况他本身就是省城人。有他陪着,爷爷比较放心。” 杜春阳搭腔:“是这么个理。” 姜晓穗想起这回多半还要从市里买些竹编厂的涂料回来刷墙,一思量便也同意了。 不过就谢景川那样,还顾问呢,问啥他也不知道,说到底就一跑腿,也就他表哥徇私给了这么个头衔。 哎,腐败的周书记啊。 拿到介绍信,姜晓穗给谯红林去了个电话,便回了家。 快开饭的时候,门外传来自行车的打铃声,接着姜晓湖虎着脸推车进来:“姐,你咋回来也不说一声呢?害我瞎等一通,要不是去公社问了,还以为你今天加班呢。” 姜晓穗:“……” 她对这个弟弟是有些忽视了,上次忘记他还能半路想起来,这回快吃饭了压根没这个意思。 “我下午去了砂石厂,这不给忙忘了嘛,别生气哈。” 姜晓湖嘟着嘴,还想说话,被姜老太一顿臭骂:“忘就忘了,你姐是干大事的人,自己不知道回家啊?不对,这个点都下工了,你回来干啥?” 姜晓湖苦啊。 姜晓穗到底良心未泯,安慰他说:“行啦,以后车子归你了。我接下来先用周书记的车,等提成到账了,再买一辆新的。咱俩就不用凑活了。” “啥提成呐?”姜大嫂问。 “我没说吗?”姜晓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对了,我忘了说。这不还是罗桑公社那事,厂里给了一笔奖金,我打算拿来买自行车。” “都能买车了,这得多少钱啊?”姜大嫂眼睛放光。 姜晓穗笑盈盈地看着她:“那指定不少。不过这钱我要用,接下来我得经常去外地,身上没钱不方便。奶,可以不?” “可以啊,当然可以!”姜老太大声道,“之前就说了,咱家的女娃挣钱了都归自己。我告诉你们啊,晓穗挣的钱,问都不许问,听见了没?” 餐桌上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听见了”。 姜大嫂一脸肉疼,但努力忍住了说话的冲动。 姜晓穗没吭声,家里人有需要,她随时可以把钱拿出来。但要让她把挣的每一分钱算给他们听,把这些钱全部给他们用了,那她还确实做不到。 正如她刚才所说,接下来马上要进城,用钱的地方多着。况且家里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大队,想买点啥也不方便,还不如让她揣在兜里。 “对啦,我这次进城,你们有想要的东西吗?可以现在告诉我,我给大家带回来。”姜晓穗说,“奶,你先借我二十块钱,等我发了提成立马还你。” 姜老太道:“你别买了,挣点钱多不容易啊,都留着以后给你当嫁妆。” “那不行,我必须给你们买,尤其要给你和爷爷买,你们辛苦大半辈子了,可不得享享福嘛。”姜晓穗开始灌迷魂汤,“奶,你想要衣服鞋子还是洋点心?” 姜老太扭捏了一会儿,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那你给奶挑块布,颜色亮一点的,要咱们供销社没有的那种。” “哎,我晓得了。”姜晓穗眉眼弯弯,“我去省里找找。奶,我听说广东那边时兴料子可多了,等我四月去了广东,再给你从那边带回来。” “真哒?”姜老太激动,这会儿也不说别花钱的话了,满心开始期待自己穿上新衣服优雅地出现在其他老太太前的画面。 姜晓穗笑了笑,又看向其他人:“一人一件啊,我决定明天就出发。大家现在想,今晚告诉我。” 大毛立刻喊道:“姑姑,我要糖。” “行,没问题,给你买。” “哦,姑姑最好啦。” 姜晓穗笑笑,小孩子最好满足了,不像其他几个大人,一脸认真思索的样子活像是要去参加高考。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姜晓穗听了听,站起来跑出去:“哎,找我呢?” 谢景川站在门外,笑容明亮地往里望:“姜干事,咱们啥时候出发啊?” “你已经知道啦?” “刚刚遇到杜会计,他告诉我了。”谢景川声音雀跃,“你放心,省城我熟得很,你要找销路我也能帮忙。” 姜晓穗听了这话也挺高兴,至少谢顾问不是真得一问三不知:“那敢情好,这次要是时间充裕,你可以顺便回家看看。” 她满以为谢景川会高兴地答应,毕竟很多下乡知青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回不去,这样的探亲机会实在难得。 哪料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哎呀,不用啦,我不想回家,咱们别耽误了正事。” 姜晓穗:“……” 又是一个大孝子啊,这位看着不像有啥家庭创伤啊——应该是纯孝。 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姜晓穗送走谢景川,回到堂屋里,姜大嫂已经想好了礼物。 姜晓穗又待了一会儿,才回屋歇下。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姜晓穗便起床洗漱,穿戴整齐,拎了个时髦的行李包。这还是当初前身在省城上大学时买的,为了装东西好看。 姜晓穗出个短差,不用带太多东西,拿它装正好。 姜老太和宋幼姗忙活好早饭,盯着她吃完,一边唠叨着让她把钱和介绍信收好,一定要放进秋裤的内兜里——特意用针线缝好的那个兜。 姜晓穗耐心地听着,仔细地应着,等谢景川过来便一起骑车去了公社。 第84章 我要的是服从 这天早晨五点半,乡野小道上一片昏暗,天空下着毛毛雨。 通往公社的黄土道变得泥泞起来,姜晓穗一只手举着手电筒,让灯光始终照在前方两米处,双脚用力踩着踏板。 “姜干事,要不还是我来?”谢景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后座上的大麻袋。 “不用。” 谢景川笑声爽朗,语气宠溺地说:“我是男人,重活就该我干,快和我换辆车。” 姜晓穗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我是领导,你得听我指挥。我要的是服从,不是乱献殷勤。” 谢景川:“……您真有趣。” 是谁说姜干事乱搞男女关系被开除的,这像是对男人有丝毫兴趣的样子吗? 二人赶到公社时,公社还没开门,只有保安亭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姜晓穗把车停好交给谢景川看管,自己拉开行李袋,拣起放在最上层的毛巾,一边擦一边“哒哒”地往二楼走。 一直走到工业办公室门口,她停住脚步,把一个装着鸡蛋的网兜挂在门把上。 “今天也是凉鸡蛋,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早上要赶车呢?做人还是得信守承诺呀,不然就周瑞华那小心眼的,指定得拿这事阴阳我。” 东风公社的车分早晚班次,双号早班六点半,单号晚班十点,都在上午发车。 姜晓穗得在六点半之前赶到汽车站,放完鸡蛋刚要走人,面前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男人问:“我小心眼?” 姜晓穗:“……” 不是,你大清早的不睡觉,搁办公室里闹鬼呢? 姜晓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暗自庆幸走廊昏暗,门内的灯光也被挡了大半,让她能够及时调整好表情:“周书记,你起得好早啊!脚怎么样,好点了吗?” 周瑞华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心虚,看她做作。 姜晓穗不知道的是,周瑞华目视极好,又多次执行野外任务,在这样的光线下捕捉表情是最简单不过的。 他说:“疼得要命,尤其下雨天,又冷又痛。” 姜晓穗:“……” 咋滴,一夜之间伤势变异了?从崴脚改风湿了? 她嘿嘿地笑:“那太辛苦啦,咋不多睡会儿呢?” 说着,她又抬起手表模糊地看了眼,叫起来:“哎呀,快来不及啦!周书记,我不跟你说啦,我得去赶车呢。” 周瑞华皱了皱眉:“你要去市里?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啊,我好像跟你提过?真不能说啦,你弟还在楼下等我呢。” 周瑞华愣了下,反应过来问:“……景川?” “对啊,我们还要去省城,他认路,有他在比较方便。”姜晓穗说完等了一会儿,却见对方一声不吭,这才真有些着急起来,“我走啦。” 女人匆匆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没一会儿便拐进了楼梯里。 周瑞华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才转过身,轻轻关上门。 “姜干事,怎么这么久啊?快来不及啦。”谢景川虽然嘴上这样说,脸上却仍旧笑盈盈的。 “碰到你哥了,大清早不睡觉——咳咳,大清早这么操劳,咱们快走。”姜晓穗顺手把毛巾放回行李袋,骑上自行车走了。 谢景川下意识往二楼窗户望了眼,却只望到黑洞洞的建筑——工业办公室朝着另一个方向,他哥看不见他。 两人赶到车站,买票上车,挨过了一个半小时颠簸的车程,顺利抵达金市客运站。 姜晓穗先下车,动了动坐得发麻的腰背,余光看见背着麻袋亦步亦趋跟上来的谢景川,登时笑了起来:“谢知青,你行不行?虽说重活都该男人干,不过你要不行的话,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兜底。” 谢景川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我行。” “那我就放心了。”她背过手,抬眼往不远处望了望,举步往运输站走过去。 金市的客运站和运输站是一个单位,两个站挨在一起,从客车上下来,抬起头就能看见运输站的牌子。 二人也不用问路,溜达着走了过去。 谢景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在女同志面前这么丢脸过,尤其是在一个有好感、想要赢得她芳心的女同志面前,出发前的兴奋和幻想一下子消失殆尽。 更让他痛苦的是,这麻袋真得很重哇——姜干事是把山上的笋都给夺完了吗? 姜晓穗边走边给“谢劳力”鼓劲:“咱们这趟是求人办事,空着手哪像话?带点土特产更好拉关系,谢知青,你为咱们合作社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啊。” 谢景川苦笑:“可我好像是竹编厂的顾问啊。” “需要我和你表哥说一声吗?” “……倒也不必。” 大约八百米的距离,谢景川觉得自己快要累趴下了。 眼看运输站大厅仅剩十米之遥,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完成革命最后一程,忽觉背上一轻。 谢景川:“嗯?” “谯叔,你在这儿呢?我就说瞅着面熟。来,快拿着,这是我从队里带来的野菜,东西多着呢,有春笋、水竹笋,还有蕨菜、香椿、野葱。谯叔,你尝尝,要是好吃回头我再给你带。” 谯红林又感动又惊喜,责备道:“大老远的带东西干啥?还这么重,你一个女同志拎过来多累啊!” 谢景川:“……” 他敢肯定不是幻觉,这位大叔绝对瞪他了! 这八百米是他扛过来的! 姜晓穗良心未泯,哈哈大笑后,解释起来:“其实是我们大队的谢知青拎过来的。从车上下来这一路,可把他给累坏啦。” 谢景川双颊浮起红晕,心想你还不如不解释啊。 谯红林古怪地打量了谢景川一眼,面上露出微笑:“谢知青,你好,我是晓穗他叔。” 谢景川不愧是书中男二,他迅速平复了情绪,调整好语气,彬彬有礼地说:“谯叔,您好。” 谯红林冲他笑了笑,又和姜晓穗说起话来:“你昨天打电话来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正好我有个哥们,他舅舅是我们单位负责采购的老洪。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待会儿咱们先去找他,然后一起去后勤保障科找洪主任。” 姜晓穗眼睛一亮:“真的呀?那太好了!我还以为得在市里耽搁好几天呢,现在看来,我今晚就能坐上火车了。哈哈,谯叔,今天中午我做东,请你和你哥们一块儿吃饭。” 谯红林也知道这顿饭省不了,于是痛快地答应了。 姜晓穗提出要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求人办事不能空手过去,光送野菜可太不体面了。 谯红林便把麻袋放回办公室,然后领着两人去了趟供销社,回来后带上野菜和一包红牡丹去找了那哥们,这才一同去到后勤保障科。 第85章 会情人 谯红林的哥们身高不足一米七,但胸膛宽阔、肩背宽厚,一张国字脸神色坚毅,是几年前从部队里转业回来的老兵。 他笑声浑厚、性情开朗,去后勤科的路上,不断揶揄朋友:“老谯,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侄女。咋跟你一点也不像呢?” 谯红林笑道:“表侄女,长得像她妈。不止漂亮呢,我侄女还是公社干事,自己成立了农业合作社。老汪啊,咱俩可是兄弟,待会儿见了洪主任,你可得帮着好好说说。” “放心,你都开口了,我还能不帮忙吗?”老汪满口应承,推开木门,往里喊了一声,“大舅?”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强子,有事吗?” 老汪走进去:“我带了俩朋友过来,咱们单位最近要买野菜吗?” “要是要,不过……算了,你朋友是哪儿的人?” 老汪冲门口喊:“你们进来。” 姜晓穗三人这才走进去。 “洪主任,你好,我是东风公社的商业干事。我们公社最近成立了农业合作社,这些都是最新鲜的野菜,种类多着呢,您看看有没有兴趣?”她敞开麻袋口子。 洪主任放下手里的报纸,从座位上起来,一眼就瞧见了里边露出的红牡丹纸烟。 他嘴角浮起笑容,和蔼地说:“既然是强子的朋友,那这个季度的员工福利就从你们合作社采购。姜干事,这些菜你们准备卖什么价格?” 姜晓穗把整条香烟塞到野菜底下,露出新鲜的水竹笋和香椿,干脆地说:“不管啥菜,2分一斤,我们给送到站里。” 洪主任算了算,说:“行,那我定个三千斤。” 这么容易就拿到了订单,姜晓穗喜出望外。 三千斤呐,刨去给社员的工资和运输费用,利润不到三十块,跟砂石厂的利润比起来,实在少得可怜。 不过对于许多一年到头都挣不到一块现钱的社员来说,这也不算少了。 不过听洪主任的意思,他只打算定这么一次? 那怎么能行呢? 姜晓穗签完合同,收好六十元货款,口齿伶俐地说:“洪主任,我们公社下边有十个生产大队。现阶段主要以野菜为主,接下来会陆续出产蜂蜜、菜籽油和红糖,等时机成熟了可能还会养猪养鸭。贵单位要是有需要,可以给我们公社打电话预定。” 洪主任这才露出几分真正感兴趣的样子来:“那你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卖啊?” “牲畜今年怕是来不及了,农副产品看季节,一茬接一茬,基本没有停的时候。” “那咱们留个电话,你们要有好东西,给我这边来个电话。” 姜晓穗目的达成,留下公社电话后,把洪主任的联系方式记在本子上,从后勤科离开。 “谯叔、汪叔,中午一块儿吃饭。”从办公室出来,姜晓穗热情地邀请二人,主要是对着老汪。 老汪推辞:“哎,哪用这么客气啊?” “要的,必须得要,今天多亏了您帮忙。”姜晓穗自然不会把客气话当真,坚决道,“就这么定了啊,中午咱们上国营饭店吃。谯叔,我先去趟信用社,回过头来再找你们。” 接下来,她和谢景川先去了信用社,存好钱后又来到路边的电话亭。 “对对对,五千斤,麻烦邓书记和陈书记想想办法,一定要运到市里来。你没听错,哎哟,轻点叫,我耳朵聋咯。先这样,叫社员们拿出干劲来,过两天我再打电话回来。” 姜晓穗挂完电话,回头瞧见谢景川欲言又止的表情,便背过手,一脸高深莫测地说:“我自有用意。” 谢景川忍不住喊:“什么用意啊,姜干事?你为什么多报了两千斤?” “进了城你就明白了。”姜晓穗没有解释,回到市运输站拉上谯红林和老汪去国营饭店吃饭。 当天下午,二人坐上前往省城的火车。 与此同时,溪水大队炸开了锅。 ——大队长孙女开始收野菜啦! 几乎一瞬间,无数人影冲回家中揣上箩筐扎进了田野山林,挖菜的、折笋的……雨幕中一片热火朝天景象。 姜老爷子怒火冲天,一边吼一边冲进大队处,拿起喇叭大喊:“下工的都给我回去,不回去的大队不收你家的东西。社员们记住,农业生产永远是第一要务,要是有人本末倒置耽误春耕,合作社绝不会收他家一根野草!” 大队长的威胁效果显着,消失在田里的人很快重新出现在岗位上。 狗蛋拽着一根细长的乌筱丝,小脚丫稳稳踩在枷档上,口中发出一声清亮的“去呀”,大水牛便在田里拔开了步子。 大毛在田边高兴地鼓掌,蹦蹦跳跳地叫道:“哈,我也要去挖野菜啦,换了钱买糖吃。狗蛋,你就一个人在这儿耙田!幸好太爷爷不让我来,嘿嘿,走咯!” 不讲义气的小子一下子跑没了影,狗蛋瘪了瘪嘴,继续委屈地赶牛。 宋幼姗换上粗布补丁的外套,戴上竹帽,背着竹篓,满怀希望地出了门。 姜老太早已冲在第一线,一边折笋,一边跟附近的社员吹嘘:“你们知道这订单是谁拿下的不?我大孙女晓穗!哎呀,你们说整个大队——不,十里八村还有比我大孙女更能耐的人吗?她这是要造福乡里啊!” “老嫂子,你说得太对啦,晓穗可真厉害呀。” “我们可托晓穗的福啦!” 称赞声出奇一致,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姜老太的霉头。 赵五奶敲了敲她的脚:“让开点,踩着我笋了。” 姜老太灵活地往边上一让,插腰瞪眼,不高兴地喊:“你打我干啥?” “谁稀得打你?我忙着挣钱呢。” 姜老太一屁股蹲下来,高声嚷嚷:“我也挣钱,指定挣得比你多。” 社员们你追我赶,气氛热烈。 火车上的姜晓穗听见到站提醒,在傍晚的暴雨中踏上了江州省的火车站台。 “姜干事,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姜晓穗头盖毛巾,模样看起来滑稽又可爱,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工农兵大学,先在那儿附近找家招待所住下。” 谢景川:“……” 工农兵大学? 姜干事为什么要去那儿?她不会是来会情人的? 第86章 奇怪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从招待所的单人床上醒来,劫后余生般吐了口气。 昨晚她一直担心会有陌生人进来睡觉,于是半睡半醒,始终没法彻底睡熟过去。 在这之前,姜晓穗根本不知道七十年代的招待所竟然没有单人间! 而在她提出要用双倍价钱买下两张床的使用权后,前台女同志竟然瞬间变了脸色,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表情审视她。 姜晓穗累坏了。 “姜干事,你起来了吗?”门外是谢景川的声音。 姜晓穗有气无力地应:“等等。” 她长叹一声,又深吸一口气,借助精神力量振作起来,迅速穿好了衣服。 今日气温适宜,虽然窗外一片雾沉沉,但春天的温暖已然悄悄来临了。 姜晓穗穿了一身黑色列宁装,领口露出白衬衫方领,辫子梳成了单根的八股麻花,又用前身留下的口红涂了浅浅一层,整个人显得妩媚又干练。 打开门,谢景川并没有等得失去耐心,他扬起标志性的温柔笑脸,下一秒却僵在了脸上。 “你……” 姜晓穗歪了歪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谢景川心情复杂极了,她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私会旧情郎吗? 这叫他怎么办? 帮忙放风还是假装没看见,一个合格的下属这个时候应该做点什么? 姜晓穗闻到了面食类的香味,低下头,看见谢景川手里的白面包子,欣慰地笑起来:“你已经买好早饭了?” 谢景川勉强收起复杂的心思,把包子递给她说:“我在国营饭店买的,如果你想吃点别的,我再陪你去一趟。” “哎,这就很好了,我不难伺候。”她开玩笑说,“你吃了吗?” “吃过了。” 姜晓穗便不再问他,快速吃完了早饭,寻着记忆里的路线打算出门去见贾为良——前身的“绯闻男友”。 早在打算成立农业合作社时,她就思考过要如何开发客户,在这个人情氛围空前浓厚的年代,想要做点什么最好是从熟人入手。 市里的第一笔订单,无疑是要从运输站打入的。 而省里,她唯一有交集的只有两个人——“绯闻男友”和庄梅梅。 姜晓穗不觉得庄梅梅有这样的力量,即便她是原剧情的女主,所以只能把希望放在贾为良身上。 他是城里人,父母都是纺织厂职工,母亲还是什么科的主任,总之很有派头。 姜晓穗想到那个“诗”一样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兴奋,仿佛找到了点乐子似的。 谢景川一直在默默观察她,敏锐地发现她满心期待后,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他斟酌了下语句,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姜干事,要实在找不到人买,我可以帮忙。我家在省城,家中长辈有些交好的朋友,卖出个两千斤不成问题。” 不错,他还没忘记姜晓穗多报的那两千斤野菜,来省城的旅途中甚至为此忐忑不安。 姜晓穗笑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暂时应该用不着。我们先去见个老朋友,倘若他真得不肯帮忙,再劳烦你不迟。啊,对了,你真不准备回家看看吗?” 她贴心地多问了一句。 谢景川摇摇头:“回头再说。” 姜晓穗便不说什么了,二人走出招待所大门,天空阴沉沉一片,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招待所距离学校很近,徒步过去只需要五分钟,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学校后门。姜晓穗看着记忆中的大铁门,眼睛里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今天是周四,按照惯例,贾为良会从这里出来,然后坐公交车回家。 也许是天气不好,这个时间校门口没什么人,除了他们以外只有些年轻的学生来来往往,两人都戴着帽子,半遮住出色的容貌,倒也并不吸引人。 姜晓穗无聊地转动目光,无意中瞥见谢景川忽然目光直直盯着某个方向。她有些诧异,随之望了过去。 只见四五十米外,一棵年轻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头戴鸭舌帽的黑衣男人。 那男人看着二十来岁,气质格外坚毅,像是军伍出身。 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正想问问谢景川是不是认识,男人敏锐地扭过头,捕捉到了二人的视线。 他的目光先落在谢景川身上,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随后移落在她脸上,表情登时变得十分诧异和不解。 姜晓穗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个信息——这个男人认识她。 谢景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先是好奇地看了姜晓穗一眼,随后大步走上前去,朗声叫道:“秦哥,你怎么在这儿?” 秦松阳已经调整好表情,面带微笑地回答:“我在附近办点事。你怎么回来了,这位是?” 姜晓穗挑了下眉。 “这是我下乡那个公社的干事,姓姜。秦哥,你在这里等人吗?”谢景川问。 秦松阳镇定自如地回答:“不,只是路过。你好,姜干事。” 姜晓穗笑着说:“秦哥,你好。” 从秦松阳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来看,他对自己似乎并没有恶意,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 这可真是怪了。 姜晓穗想不通的事,被谢景川直接道破:“你见过姜干事吗?难道是我表哥叫你来的?” 秦松阳嘴角的微笑凝固了一下,说:“我怎么可能见过姜干事?我是有事来这里,具体什么事你就别问了。” 谢景川不满地撇撇嘴,似乎被他哄孩子的口气弄得很不开心。 姜晓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秦松阳始终很坦然,可见要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忽然笑了一笑,对谢景川说:“我去打个电话。” “啊,你要打给谁?” “你表哥咯。”姜晓穗看向秦松阳,调侃道,“问问他搞的什么鬼?” 秦松阳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却没说话。 他感觉到了她的怒气。 姜晓穗确实很生气,她快气炸了。因为秦松阳的出现,让她怀疑周瑞华在背后调查自己。 不,不是怀疑,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对自己疑神疑鬼。 姜晓穗怒不可遏,非得要好好骂他一顿! 第87章 给周瑞华打电话 谢景川同样很好奇,于是一点都不劝着姜晓穗,虽然他也不可能劝得了她。 二人来到附近的电话亭,秦松阳亦步亦趋地跟着。 姜晓穗拨通电话,这个点公社已经有人上班,周瑞华很快来接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愉快,半开玩笑地喊:“姜五千,找我什么事?” 姜晓穗:“……” 姜五千是什么鬼? “你一出马就拿下了五千斤的订单,现在公社里都叫你姜五千。”他笑着解释。 姜晓穗心情愉悦了一点,但是想到他在背后干的勾当,立刻又生气起来:“周瑞华,我问你个事。” 那边的呼吸声顿了一下,似乎被她的语气惊住,随即才又响起:“什么事?”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秦松阳的男人?” 电话那头呼吸声再次停顿。 电话亭这边,秦松阳的表情登时变得紧张起来,同时还有些无奈。 谢景川看了他一眼,有些得意,但心底深处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说不出……” “你遇到他了?”周瑞华打断她问,“你们遇到他了?” 姜晓穗怒不可遏:“是啊,我遇到他了。他一看见我就遮遮掩掩,显然心里有鬼。我从谢景川的话里听出,他是你的人。所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在背后调查我?行啊,周瑞华,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么三番两次地怀疑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叹,随后响起一声轻笑。 姜晓穗:“……” 她想咬人。 周瑞华温柔地说:“你能听我解释吗?” “哼,我要是不想听你解释,现在就把电话给挂了,电话费贵着呢!” “那我长话短说。”他说,“你应该还记得去年腊月你们大队杀猪那天,庄梅梅到我这里举报你?后来还有一次,她跑来公社询问对你的处罚?出于公平公正,姜干事,我是不是应该到学校调查你的表现,以及你们二人之间的旧怨呢?” 姜晓穗:“……你继续。” “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不想随便找个人问几句话。如果这么做的话,那调查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派人追查暗里的细节,想要弄清楚这么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同志是不是真得为了一个男人头脑发昏。”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中带了显而易见的嘲讽。 姜晓穗问:“然后呢,你查到了什么?” “嗯,查到你以前是个笨蛋。” “你怎么骂人啊?” 周瑞华轻笑:“你自己随随便便跳进别人织好的陷阱里,还因此被学校开除,难道不许我骂你是笨蛋吗?” 姜晓穗听见这样的结果,甚至没工夫追究周瑞华的无礼,追问道:“你说啥?” “是的,你没听错。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其实是受庄梅梅撺掇,故意来接近你。你被学校开除,只是因为你爱慕虚荣,享受被人追求,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他冷冷地说,“当然,那个男人也是蠢货。你被开除不久,他也被庄梅梅甩了,大概是怕被人说闲话。你瞧,人家多聪明。” 姜晓穗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直到电话那头的男人担心地催促了好几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用极其兴奋的声音大喊:“哈哈哈,太好了!” 周瑞华:“???” 电话亭外的两人被她吓了一跳,全都用担心的目光瞧着她,生怕她突然失心疯了。 此时谢景川也已经了解前因后果,他愤愤不平地说:“没想到庄梅梅竟然是这样的人,我看应该被开除的人是她,还有那个贾为良,他也该受到处罚。秦哥,你拿到证据了吗?” 秦松阳说:“差不多了。” 谢景川很高兴,他对这些不公平的事向来看不惯,迫不及待想要那二人付出代价。 姜晓穗兴奋得不行,此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底形成,她急不可耐地想要挂断电话:“我回去再和你说,先挂了。” “等等,等等。”周瑞华喊。 “怎么啦,有事回去说。”她不乐意地嘀咕。 周瑞华哼了一声:“你要是不想要那六百块钱了,大可以现在把电话挂断。” 姜晓穗立刻被拿捏住七寸,讨好地说:“周书记,有话您吩咐。” “刚刚喊我名字时倒很不客气。”他说,“不跟你多说,罗桑公社的第一笔工程款已经到账。我把钱给你转过去,出门在外,身上多放点钱,免得遇到什么事应付不过来。” 姜晓穗心里登时生出一股热意,想起自己刚才冲他不明不白地大吼一通,更是愧疚起来:“谢谢周书记,您太周到了。刚刚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 “不必了,你自己在外面小心些。有事尽可吩咐景川去做,对了,让松阳先跟着你,有事叫他做就好了。”周瑞华说,“挂电话,平安回来。” 姜晓穗挂断电话,奇怪的是半分钟前她还急不可耐,现在却盯着话筒恋恋不舍。 “姜干事?”秦松阳探头张望。 她回过神,笑了笑:“打完了,秦哥,谢谢你,刚刚不好意思。” 秦松阳立刻不好意思起来:“没事,我能理解。姜干事,你在省里这几天,我跟你一块儿。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好帮帮忙,你可千万别客气。” “我不会客气的。”姜晓穗说,“刚刚周书记也说了这话,要麻烦你了。” 秦松阳摇摇头,却长出了一口气。 看样子老大没生气,他应该逃过一次罚了,现在只要把姜干事照顾好就行。 谢景川探究地看着她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姜晓穗笑起来,眼睛弯成新月,长长的睫毛调皮地煽动几下:“当然是去见我的老朋友咯。” 说完,不顾两人的反应,雀跃地回到后门蹲点。 “秦哥,以你的经验,贾为良什么时候能出来?” “应该快了。” 秦松阳是个懂事的人,只管跟着她,她不开口问便一句话都不多说,姜晓穗很欣赏这样的性格。 相比之下,谢景川便浮躁多了,老是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姜晓穗被他看得心烦,随手接住飘下来的梧桐叶,盖在谢景川脸上,不料这人居然得了乐趣,哈哈大笑起来。 “……” 有病。 三人等了一会儿,那个回忆中始终穿着列宁装,带着金边眼镜的“诗”一样浪漫的男同学终于从后门走出来。 恰在这时,天空拨开灰沉沉的云雾,撒下几缕明媚的阳光。 第88章 贾为良受惊 从谢景川的眼睛看,贾为良长相一般,顶多称得上斯文。他个子较小,穿着一身灰色列宁装,斜挎一只军绿色帆布包,手里抱着本俄国散文集,五官看起来毫无特色,倒是那副神气傲慢的表情有些引人注意。 姜晓穗敛起兴奋的神态,抬脚走近他,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挥挥手,娇滴滴地喊:“嗨~” 谢景川:……这个男人他配吗? 秦松阳:……这事能向老大如实汇报吗? 贾为良被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吓了一跳,粗粗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他一向不喜欢漂亮女人,女人一旦拥有了美貌,就会失去她们的灵魂。一个精神匮乏的女人,是无法激起他的兴趣和尊重的。 可待他看清楚面前这人,眼中的嫌恶登时散去,化作浓浓的意外和慌乱。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姜晓穗捏着嗓子,故作娇俏地回答:“我来找你呀。” 贾为良大喝一声:“你找我干吗?我跟你没关系,你赶紧回乡下去!你是怎么来的,你有介绍信吗?” “有的呢。”她认真地回,接着打开帆布包,似乎要从包里掏出证明来给他看。 贾为良连忙打断她,不耐烦地说:“别找了,别找了,也别来找我。姜晓穗,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赶紧走。” 姜晓穗难过地问:“贾同学,你怎么能这样绝情?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你追求我是多么热烈啊?你还把我比作天上的太阳,说我是世界上最纯洁最美丽的花朵,你都忘了吗?” 贾为良一脸难受得吃屎的表情。 谢景川和秦松阳也快吐了,这小白脸可真够恶心的。 “行啦,行啦,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姜晓穗,你应该明白,如今你已经是农村户口,我们俩之间是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要是识趣的话,就应该把我深藏在心底,而不是跑到学校里来找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贾同学,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姜晓穗捧着胸口,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她用手指抹去并不存在的泪水,扭头对秦松阳说,“秦哥,既然他不识好歹,那就别顾念旧情了。” 秦松阳感激地看着她,心想你总算玩腻,我可真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 姜晓穗怎么是这种风格,老大他受得了吗? 贾为良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两个陌生男人,一个相貌出色,一个身材魁梧,两个看上去都不好惹。 “你们谁呀?”他警惕地看着二人,眼神在三人身上打转,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其中包含了不少恶意的揣测。 秦松阳冷着脸开腔:“贾为良,我们调查到当初姜晓穗被学校开除另有隐情,而且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贾为良神色大变,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地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姜晓穗,我告诉你,别以为你随便找两个男人就能颠倒黑白。信不信我去派出所报案,把你抓起来蹲篱笆?” 姜晓穗皱皱眉,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就在贾为良以为她害怕了的时候,女人眼睛一亮,拍拍手道: “也行啊,你要是蹲篱笆,指定很有意思。到时候你可以一边念诗,一边给篱笆里的同道们展示你高贵的精神,简直太妙了。秦哥,快把贾同学带到派出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秦松阳上前一步,贾为良吓得倒退好几步:“你,你,你们想干什么,别动我!” 姜晓穗一脸遗憾地瞧着他:“你是不是害怕了?没事的,你不是最喜欢庄梅梅了吗?为了她甚至不惜设下陷阱来诬陷我?你放心,我会把她送进去陪你。当然你们俩能不能分到同一个地方,这我也说不好,愿你好运。” 贾为良终于相信她是来真的,也毫不怀疑她掌握了切实的证据。 虽然那件事做得隐蔽,可是他和庄梅梅之间通信的纸条已经丢失很久,起初他还以为是不小心当做垃圾扔掉了,现在看来是被人偷走了——因为庄梅梅也对他说过类似的情况。 他涨着通红的脸,愤怒又害怕地盯着她:“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姜晓穗脸色一变,收了一往情深的痴态,满脸讥讽地瞧着他,冷笑说,“贾为良同志,我想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你不是一向自诩精神高尚,别的人都瞧不上吗?那我倒想知道,要是你的父母、你的邻居、纺织厂的员工全都知道你干的好事,他们会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你的父母呢?” 贾为良愤怒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讲真的,姜晓穗头一次看到一个人在遭受重大打击时脸色真得可以如此变化。 他尖着嗓子喊:“不,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晓穗,我错了,你原谅我,我求求你了。” 姜晓穗冷笑:“你现在叫得倒惨,去年我被学校开除,想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可连个面都没露。再往前一点,你和庄梅梅合伙害我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同情啊?没有,贾同学!” 贾为良被这一通话问得浑身发冷,想到当时只顾着期待爱情的自己,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后悔过,我真得后悔过。” “你的后悔分文不值。”姜晓穗一字一句地说。 贾为良白着脸,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似乎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想怎么样呢?” “当然是为自己讨回公道,首先得向学校澄清真相。” “不!”贾为良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她,苦苦哀求道,“晓穗,我会被开除的,我父母也会受到连累。我跟你不一样啊,我家就在这里。求求你不要举报我,这样,我给你钱行不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姜晓穗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语气平静地说:“你一个学生能有多少钱?我要见你父母。听说你妈是省纺织厂的车间主任,带我去见她。” 第89章 上门讨债 贾为良家里一共三口人,住在纺织厂分配的宿舍里,左邻右舍都是厂里的同事。加上筒子楼隔音不好,谁家有点事情,隔壁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去的路上,他一直小声哀求姜晓穗:“晓穗,我父母身体不好,你说得时候能不能委婉一点?” 姜晓穗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上,眼睛欣赏着江州省的街景,听见这话回道:“放心,我们一定会聊得很愉快的。” 贾为良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而且有件事他想不通,姜晓穗到底上哪里认识了这么能耐的男人? 这可是吉普车啊,只有那些军衔很高的人才能开上这种车? 姜晓穗不是回乡下了吗,怎么会跟这种人攀上关系? 如果说上车之前他还存了点侥幸心理,希冀母亲能把这伙人打发了,那么上了这辆车以后,他心里仅存的妄想已经扑灭。 姜晓穗也惊讶得不行呢,她倒是听说过周瑞华出身不错,可也没想过这么优越啊。 能在这个年代开上吉普,那得是什么家庭啊? 吉普车开进纺织厂家属院,四人下了车,往贾为良家走去。 “快吃饭了,别说你爸妈不在啊。”姜晓穗提前打预防针,“我知道你每周四中午都会回家,你爸妈指定在家里的。” 贾为良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心想姜晓穗竟然连这个都还记得,可见她当初对自己确实是十分上心的。 可惜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些糟心事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想到了庄梅梅,原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地发展出爱情呢,没想到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过这也不能怪梅梅,她是个顾虑重重的女同志,心性很高,不肯冒着闲言碎语的风险和自己在一起也是正常。 要是事情真相败露,梅梅一定会受到连累,他怎么能看着那种事发生呢? 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姜晓穗! 这会儿他又对雷厉风行的母亲寄予了厚望,从小到大母亲都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不仅在车间地位超然,而且还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母亲的规划下,他顺利进了大学,长成了现在文质彬彬、人中龙凤的样子。 纺织厂的家属院里,哪个年轻姑娘不想跟他谈对象啊,可他和他母亲一个也瞧不上。 这全都是母亲的功劳,相信这一次,她同样能把小人得势的姜晓穗处理得妥妥当当。 贾为良重新鼓起了勇气,身体也有了点力气,加快脚步钻进单元楼里。 一进楼道,光线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切菜、炒锅、说话的声音吵吵闹闹,一齐涌入姜晓穗耳中。 他们走在又挤又窄的走廊上,顶着好几道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避开小桌和厨具。 “为良回来啦?这几个是你同学吗?”有位短发阿姨问。 贾为良嘴唇哆嗦了下,顾忌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声回答:“不是。” “啊,听不清,你大声点。”阿姨扯着嗓门喊。 “不是!”贾为良憋红脸喊了一声,逃似地钻进自己家门。 阿姨嫌弃地撇撇嘴,重新把目光落回三人身上。 姜晓穗礼貌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问:“阿姨,我们是他朋友。那是他家吗?” 阿姨热情地应道:“哎,是呢,为良家是那个门。他妈刚还在呢,可能进屋去了。为良这小子居然有朋友,稀了奇了……” 最后一句嘀咕很小声,但三人全都听见了。 姜晓穗没急着走,站在那儿跟阿姨聊了几句,问了问贾家的情况和纺织厂的员工数,一直等到差不多了,才往贾家走过去。 屋门没关,她进了门,从容地打量了一圈屋子的陈设。 贾家一共两间屋子,原本的客厅被一席蓝色布帘隔开,一半作了房间,一半作了客厅。 客厅靠墙放着一张四方桌,置着三条四脚凳,另一面墙放着两人座的铁锈红沙发。 布帘后头传来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小子是不是昏了头了,竟然惹出这种祸事来,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妈,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接下来怎么办啊?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被学校开除。”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也说他们开吉普车来的,你让我怎么办,啊?他爸,你哑巴了,说句话啊!” “你让我说什么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男人的声音慢吞吞的。 “你,你们父子俩一个德性,干脆气死我算了!” 话音落下,布帘被一只手气愤地挑开,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她穿着一件蓝色棉袄,腰上系着围裙,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长相不算漂亮,但眼睛很有威严。 看见客厅里站着三个陌生人——讨债人,张爱媛脸上的表情一僵,挤出生硬的笑容说:“进来啦,来,快请坐。向东,给客人泡茶。” 姜晓穗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和气地说:“张主任,您别忙了。今天我们来是有正事,相信刚才贾同学已经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你们,不知道你们准备处理这件事呢?” 张爱媛听见她叫自己“张主任”,心里便是一凛,看来这些人已经把自家的情况都摸清楚了,这完全是在打有准备之仗啊。 贾向东从布帘后出来,垂着头给他们倒了茶,默默缩到墙角坐着,把接下来的事全部交给了妻子处理。 张爱媛到底阅历丰富,又当了多年的车间主任,惊慌过后很快镇定下来,对主事的姜晓穗说:“晓穗啊,阿姨这样叫你行吗?” “您还是叫我姜干事,毕竟我现在已经不是贾为良的同学,这么称呼比较合适。” “干事?”张爱媛诧异地问,“你在哪儿上班啊?” 姜晓穗抿嘴一笑:“我在公社干商业这一块,最近成立了一个农业合作社,这不刚跟市运输站签完单子,想到省里来碰碰运气么。” 张爱媛面上掠过一丝异样,问道:“你们合作社卖什么?” “农副产品,现在卖野菜,过阵子会有蜂蜜、红糖、菜籽油,种类多着呢。” 张爱媛笑道:“姜干事,你可真能干,小小年纪就当上干事了。” “这不是被开除了没办法,总得想办法找点事做啊。”姜晓穗说,“张主任,咱们还是谈谈贾同学的事。” 第90章 省纺织厂 张爱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扯了扯嘴角说:“姜干事,你跟为良以前……以前是同学。” 她顿了顿,压住心底的不喜:“你对他应该多少有些了解,他这个人看着体体面面,好像什么都知道,其实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我敢保证,他做出那些事,完全是被人勾引、被人迷昏了脑子,那不是他的本意。” 姜晓穗笑了笑,由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受人蒙蔽,他做下错事。老实讲,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打死他。”张爱媛说,“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幸运的是你现在过得也不错。你看,咱们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谅他的过失?” 姜晓穗说:“张主任,你可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了。这件事根本不是过失,是贾为良思考过后所做的,足以证明他道德有问题,我不觉得学校里有这样的学生是件安全的事。” “哎,你这话说的……”张爱媛嘴角拉平,忍住不快,眼睛盯住地面想了几秒,抬起头来说,“我们不是要完全推卸责任,我作为他母亲,愿意赔偿你一百块钱,你看怎么样?姜干事,说句实话,我们家为良纵使有错,那也只是从犯。你真要算账,应该去找那小狐狸精啊。” 姜晓穗轻笑一声:“我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说完这句话,旁边的布帘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客厅里的人全都停下来,往布帘看过去。 可半分钟过去,贾为良仍旧躲得好好的,没有要出来说话的意思。 姜晓穗毫不掩饰心里的鄙夷,嗤笑了一声,惹得张爱媛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诗”一般浪漫且坚贞的男人,也只敢在心里维护一下庄梅梅,真正遇到事情,连个面都不敢露。 张爱媛转头喊道:“向东,带上存折去信用社取钱,快点的。” 角落里的一家之主站起来,挪去屋里拿存折。 姜晓穗制止了他:“不用了,张主任,我不准备接受你的提议。” 张爱媛脸色微变,眼中带出习以为常的凌厉,不满地说:“姜干事,一百块可不少了。你在乡下,能挣到一百块吗?” 姜晓穗笑起来:“恐怕不能,不过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讨个公道。可惜你们好像没有什么诚意,看来这一趟我是白跑了,那就只当我没来过。” 说着,她便要站起来,谢景川和秦松阳自然是以她为首,也跟着起来。 张爱媛见她态度强硬,立刻软了口气:“哎,姜干事,你别急啊。不行咱们再谈一谈,你有什么要求不妨说出来听一听。” 姜晓穗坚持要走,直到她说尽了好话,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 “姜干事,我刚刚听你说,你来省城是为了找合作的机会?我们纺织厂有三千多人,你要是有需要,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姜晓穗倒也直接:“那就麻烦张主任了。” 张爱媛松口气,心里却跟割肉一样疼。 她在车间主任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升迁的机会,原本在所有竞争者中,她的希望最大。 可现在为了儿子的事求到后勤科吴主任那里,升迁哪还会有她的份? 要知道吴主任的儿媳妇也在这次的竞争名单里。 而她错过这次升迁,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爱媛是真舍不得啊,可她要是不妥协,儿子就可能上不了大学。而且万一这事闹得大了,让纺织厂的人知道了,自己这一家子都要被指指点点。 张爱媛下定决心,叫姜晓穗坐着等一会儿,自己出去了一趟。 等她回来时,走廊上热火朝天的做饭声已经消失。 张爱媛下意识放低声音:“我跟吴主任说好了,他想见见你,下午我带你一块儿过去?” “行,那就麻烦张主任了。”姜晓穗站起身,“瞧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你们吃饭了。你们先忙,等下午一点钟我再过来。” 张爱媛强撑着笑脸招呼:“留下吃饭?” “不用。”姜晓穗拒绝,冲着帘布里面喊,“贾同学,我们走了。” 帘布里一片安静。 姜晓穗猜想,他一定是急着躲回妈妈的怀抱。 从贾家离开,三人出去吃了碗面。下午一点,他们在张爱媛的带领下来到省纺织厂。 走进纺织厂大门,气派的水泥建筑登时扑入姜晓穗的眼帘,生产车间、操场、幼儿园、医院……这里俨然是一个设施齐全的小型生活圈。 张爱媛瞧见她脸上的惊叹之色,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轻视与得意,可一想到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村姑威胁,以致失去了难得的升迁机会,心底惊怒非常,但她到底忍住了没有发作。 一路来到后勤保障科,吴主任已经等在办公室里。 他是个保养得体、面相和蔼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神态自然,好似完全不知道四人间有些什么交易。 张爱媛见到吴主任有些尴尬,她极力掩饰心里的怨气,把姜晓穗介绍给他。 吴主任笑着说:“姜干事,我们纺织厂有三千多名员工,对菜品的需求量确实很大。你是张主任介绍来的,年纪轻轻又肯为下面公社奔走,我很敬佩你的精神。你能不能介绍一下,你们公社都有些什么产品?” 姜晓穗没料到吴主任这样和蔼,当下有些喜出望外,脆生生道:“当然了,吴主任。东风公社一共有十个生产大队,农产品的种类非常多,每个季度出产的也不一样。现在是春季,我们割了头一茬野菜,有春笋、水竹笋、香椿、蘑菇、野葱等,我这次来也给您带了些尝尝。” 她回头看了一眼,谢景川立刻把手里的尿素袋递给她——袋子由姜晓海特意洗过,洗得很干净,里边装得野菜倒不多。 吴主任打开袋子一看,满意地说:“哎,看着新鲜呢。这样的好东西,省城里可难得有啊。” 姜晓穗笑了笑:“您哄我呢,省城是好地方,要什么没有啊?不像我们乡下地方,社员们在地里劳碌一年,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不过我们物质上虽然不足,精神上却很饱满,大家勒紧裤腰带,一心想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哩。” 第91章 庄梅梅怎么办 “好,好哇,你们社员都辛苦了,这是城市人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吴主任看上去大为感动,“姜干事,我打算从东风公社购入五千斤野菜,各种菜品都要一些,具体你看着搭配。” 姜晓穗笑起来,激动地说:“那太谢谢你了,吴主任。我们给金市运输站也供了货,价格按照2分一斤,给省纺织厂也是一样,你看怎么样?” 吴主任想了想,他平时收的青菜也是这个价格,东风公社的品种更多更齐全,2分一斤是实惠的,于是说:“没问题。” 姜晓穗很高兴,同时还有点得意,没想到她随口估计的数字竟然对上了。 这下她可以等公社派人把货送过来,再和吴主任巩固一下合作关系,省纺织厂这条大鱼可一定要网在自己池塘里才行。 “吴主任,我给您留个电话。我们合作社后面还会有蜂蜜、红糖、菜籽油,等到夏天会有西瓜、黄桃之类的水果,贵单位要是有意向,可以随时洽谈。” 吴主任听见这些东西,眼睛都亮了。 糖和油属于战略物资,他们公社要能供上这些东西,他倒是要反过来笼络好姜晓穗才行。 一时间,二人相谈甚欢,仿佛忘年交一般。 谢景川都看傻了,那两千斤就这么解决了?亏他昨晚在火车上担心了一路! 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望着姜晓穗自信明媚的模样,连落在耳边的碎发都充满了生机,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想要了解她的冲动。 姜晓穗收好一百块钱货款,出了省纺织厂大门。 张爱媛神色复杂地瞧着她:“姜干事,你以后不会再追究为良了?” 姜晓穗心情愉快,很痛快地给了她准话:“放心,我和贾同学之间的恩怨过去了。你尽可以回去告诉他,以后继续上他的学、念他的诗,他是自由的。” “那庄梅梅呢?你肯定不能放过她?这样作风不正、挑拨是非的女人,怎么配当大学生?应该让学校开除她!”提到庄梅梅,张爱媛的语气有些激动。 姜晓穗想了想,苦笑起来:“我的心情倒是和你差不多。可我和她毕竟是一个大队的,要是赶尽杀绝,回头不大好看啊。张主任,你可不知道,我们乡下是一个集体。尽管她对不起我,可我要是报复得太狠,是会让人戳脊梁骨的。” “啥,那你是打算放过她了?”张爱媛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压在心底的愤怒和委屈一下子冲了上来,厉声责问她。 “姜干事,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同样做错事,那个狐狸精还是主犯,你却要放过他,只惩罚我家为良一个人。你是不是觉得他善良,所以使劲欺负他一个啊?” “哎,张主任,你别激动啊。这事我真有苦衷,虽然,我手上已经有充足的证据,只要往学校里那么一递……但……哎!” 张爱媛被气得心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要说她现在最恨谁,无疑是庄梅梅那个乡下女人。 这个村姑不仅勾引利用自己的儿子,还害自己丢掉了升迁机会,她现在恨不得大耳瓜子打死庄梅梅,哪里能容许她继续留在工农兵大学。 “你把证据给我,我来对付她。” “那怎么行?这都是一次性的,没了就没了,我得留着。” 张爱媛瞪大眼,气得不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不追究为良了吗?你是不是还打着主意,以后要害他呢?” 姜晓穗笑起来:“张主任,你这可误会我了。我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证据也不是我自己拿到的,是我这位兄弟——啊,忘了仔细介绍一下,这位秦松阳同志代表了我们公社工业副书记。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证据不在我手里,在周书记手里,在组织的手里。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原谅你儿子,可没办法做组织的主啊。” 张爱媛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当即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庄梅梅的事就算完了?你们公社愿意包庇这样的人,不给她任何处罚?” 她冷下脸,眼睛里冒着火光:“姜干事,我不是危言耸听。但你要是这样做的话,我一定要写信到东风公社投诉你。” 姜晓穗:“……” 这女人是不是气昏头,她准备投诉自己什么啊? 算了,她还是直白一些,只当看在省纺织厂的订单上。 “张主任,你要投诉,我是不怕的,毕竟我行得正坐得端。” 张爱媛一听这话,脸色难看极了,乍看上去像是完全失去了主张,这在她四十多年里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接着,她又听姜晓穗说:“不过我可以麻烦秦松阳同志陪你去学校走一趟,至于你怎么跟学校说,怎么把自己儿子摘出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那就这么办。”张爱媛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秦哥,麻烦你陪张主任去趟学校。” 秦松阳有些犹豫:“要不要我先送你回招待所?” 姜晓穗摆摆手,笑着说:“不用啦,就几步路,我和谢知青一起就好。” 秦松阳同意下来,等张爱媛回厂里去请假。 姜晓穗则带着谢景川去信用社存了钱,然后迫不及待给公社打了电话。 “喂,我是周瑞华。” 姜晓穗愣了愣:“怎么是你?”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气音,听着不大高兴:“怎么不能是我?内勤室没人,我过来接一下。” 公社这边,林秘书挑了挑眉,低头整理文件。小高则缩在工位上,一声不敢吭。 “嗐,是你就更好啦。周书记,你猜我这次又拿到了多大的单子?” 周瑞华眉眼弯弯,深邃的眼眸亮如星子:“我可猜不到,你就发发好心,直接告诉我。” 姜晓穗立刻忍不住了,炫耀地喊:“五千斤,厉不厉害?” 周瑞华着实愣了一下,电话那头小姑娘仍在叽叽喳喳。 “我可太牛逼了,天呐,我怎么会这么优秀?讲真的,我有点喜欢上这个年代了,成就感什么的可真美妙啊……我跟你讲讲事情经过,算了算了,电话费太贵。你问下溪水大队的野菜准备得怎么样了,装好了派个人送到省城来,我在这边等着。” 第92章 庄梅梅求饶 “我会派人过去的。”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气音通过电流在耳边震动,“有件事……我得先问一问你。” “什么?”姜晓穗不明所以。 “你还打算回学校去吗?”周瑞华说,“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着万一你打算回去,公社这边的摊子该由谁来接才好?一时半刻的,好像找不到合适的人。我想要是陈书记知道了,没准会埋怨我多事的。” “啊,那你放心,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姜晓穗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好。”周瑞华有些愉快地说,“虽然你不打算回学校,但我想,发生这样的过失,学校总要对你进行一些赔偿。你可以先想一想,到时候该怎么讨价还价。” “噫,周书记,你还挺鸡贼的哩。”姜晓穗笑嘻嘻地说。 “……挂了。” 挂断电话,姜晓穗从电话亭出来,对等在外面的谢景川说:“先回招待所去,有个要紧的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其实也没什么好琢磨的,学校给她什么赔偿,都不如在她这儿下个单子实在。 于是第二天校方代表赶来招待所时,姜晓穗直白地提出了要求。 校方代表也很诧异,他原以为姜晓穗会要求回到学校继续深造,没想到竟然只提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本来嘛,食堂开在那里,从哪儿买菜都是一样的。虽然更换供货渠道麻烦了一点,还有可能得罪一些人,不过这跟学校丑闻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昨天张爱媛来的时候,秦松阳同志告诉校领导,军区老首长也听说了这件事,对此十分不满。加上姜晓穗本身也是公社领导,虽然只是个小地方的干事,但也不能太不把人当回事。 来之前,校领导说了,尽一切条件满足姜晓穗同志,务必让她感受到学校的诚意与歉意。 姜晓穗十分满意,由秦松阳驱车,去了学校一趟,和负责采购的人事处老师进行了友好洽谈,拿下一千斤野菜的订单。 这回的单子虽小,签的却是长期供货合同。也就是说,接下来省工农兵大学每个月都会从东风农业合作社采购一千斤的农副产品。 姜晓穗乐得吃饭都笑出声来。 这次打电话回去,她让其他几个大队也开始挖野菜。 “秦哥,学校真要开除庄梅梅啊?”回招待所的路上,姜晓穗问起昨天二人去学校的情况。 “确实如此。张爱媛恨透庄梅梅了,她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庄梅梅身上,没等学校同意,就把这事捅了出去。庄梅梅的指导员一开始还护着她,可等舆论发酵起来,他也退缩了,张爱媛还说他们俩有一腿呢……” 说到这里,秦松阳忽然闭上嘴,不好意思地瞧了她一眼,似乎为突然冒出的粗话觉得抱歉。 姜晓穗追问:“然后呢?” “庄梅梅在校领导面前哭得很可怜,承认自己的过错,说是一时鬼迷心窍,希望学校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过有张爱媛在,她怎么哭也没用。” 姜晓穗不置一词。 “我都快相信因果报应了。她当初害你被开除,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谢景川感叹,同时有些怜悯地说,“不过她这个样子,回去以后一定会被社员议论死的。” “嗯,像我以前一样。”姜晓穗接话,“但也不一定,她这人一向运道不错,说不定还有更广阔的前途。” 毕竟是女主,总是自带气运,只要她愿意,肯定能抓到合适的机会。 谢景川对这话不大认同。 当天下午,姜晓穗散步去了信用社,发现账户上多了六百块钱,当即喜不自胜。 “我要去供销社!” 谢景川和秦松阳自然要陪同。 省供销社在市中心,位于车流密集的十字街口,是一栋砌着石砖的三层大楼。 姜晓穗头一回见到这个年代的石砖,好奇地多瞧了几眼。 谢景川便问:“你上学的时候,没来过这里吗?” 姜晓穗回答:“怀念一下。” 说着,她大步走了进去。 省供销社的商品琳琅满目,他们来得凑巧,这个时候楼里客人不多,所以可以慢慢逛一逛。 姜晓穗逛街的爱好一下子被激了出来,从这个柜台看到那个柜台,哪些东西都很好奇。 这时候,谢景川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他比任何直男都要细心,可以陪着女士慢慢地走着看着,并适时给予合适的意见。 姜晓穗感叹,“海王”在提供情绪价值这一块果然厉害啊。 三人在供销社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姜晓穗给家里人买了礼物,又给公社和砂石厂的同事买了点伴手礼,卡着人家下班的点满载而去。 吉普车停在招待所门口,姜晓穗从车上下来,正要回身拿后座上的东西,不料边上窜过来一个人影,哑着嗓子喊:“晓穗!” 姜晓穗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背靠着车门,没好气地瞪着来人:“庄梅梅,你想吓死我啊?” 庄梅梅脸色苍白,咬着下唇,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无措:“晓穗,我等你好久了。你,你怎么这样害我啊?” 谢景川起初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有些不忍,一听这话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厌恶地撇开了眼睛。 姜晓穗倒很平静,反问道:“我害你,我怎么害你了?庄梅梅,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是谁在害人你应该很清楚?我倒想问问你呢,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 庄梅梅眼帘扑闪了几下,垂下眼睛,小声啜泣起来: “我不知道。晓穗,我错了,我真得错了。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原谅我。想想看,我要是回乡下去,哪还有脸活啊?社员的唾沫星子会把我淹死的,还有我爷爷奶奶,我爸爸他们,他们都会打死我的。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她屈膝要往地上跪去。 姜晓穗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既没有要扶她起来,也没有要避开。 她只是面无表情,十足冷漠地说:“你求我或者威胁我,都没有用。庄梅梅,你要知道,你落得这个下场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全是你自找的。你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大学生,现在……全毁了。” 第93章 周瑞华来送货 庄梅梅听了这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瞪着姜晓穗,忽然愤怒地咆哮起来:“姜晓穗,你得意什么呀?你不过就是出身比我好一点,如果你爷爷不是大队长,你这样虚荣愚蠢的女人,也配上大学吗?我害过你又怎么样?难道这件事情你没有任何责任吗?” 谢景川忍不住插话:“她有什么责任,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她当然有!”庄梅梅痛苦地看了他一眼,对姜晓穗大喊,“你扪心自问,当时在学校没有喜欢过贾为良吗?他追求你的时候,你没有暗自窃喜吗?要不是你自己不检点,我怎么害得了你?” 姜晓穗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前身在被贾为良追求的过程中,有时的确表现得轻浮和随便。 “这也不是你害我的理由?因为我觉得被一个条件不错的城里人追求很荣幸,于是你利用我的自大和虚荣,漫天造谣,害我被学校开除,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利用别人本来就有的弱点来伤害她,所以你是无辜的,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秦松阳和谢景川惊奇地看着她,似乎被她刀子般自我剖析的话吓住了。 庄梅梅呆呆地看着她。 姜晓穗笑了一声:“庄梅梅,你回去。” 接下来,庄梅梅又纠缠了一阵,最后被秦松阳黑着脸赶走了。 姜晓穗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当天晚上带着谢景川换了一家招待所。 来到省城的第三天傍晚,公社那边的人抵达了火车站。 秦松阳开车带着他们去接人,姜晓穗猜测这趟来的人会是谁,不料刚进站就瞧见一个挺拔冷峻的背影。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头发比初见时要长了一些,气质显得更加温和,少了些疏离,但面容略显疲惫。 “周书记,怎么是你?” 周瑞华站在原地,看着她穿过人群走到自己面前,想起这两天秦松阳打来的汇报,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陈书记说我是省城人,让我来送最好。” 姜晓穗看了眼他的腿,担心地问:“你的脚……” “没事,已经不疼了。”他说,“我好得快。” 姜晓穗目瞪口呆,感叹说:“真够快的,那你以后能当送货员了,我们跟学校签的可是长期供货合同呢。” “想得美。”他说,“我只送这一次。” 姜晓穗傻笑了下,绕到他身后:“货呢?” “松阳带着景川去卸了。” 姜晓穗这才发现,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而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真是着了魔了。 傍晚又下起了细雨,周瑞华带着她走到出站口,并肩躲在屋檐下,看着旅客往来匆匆。 “陈书记让我告诉你,为了早点装好省城的六千斤订单,早在你没有下达指令前,他就已经通知其他九个大队一起挖菜。他让你放心,以后会尽量紧着溪水大队,当做这件事的补偿。” 当时他们约定过,要等到溪水大队收过两次货,再向其他大队开放合作社。 “事急从权,我可以理解。”姜晓穗说,“不过陈书记能说这句话,我心里倒舒服多了。” “嗯,这是应该的。陈书记年纪大,有时候做事古板,但人还是好的。” 二人又交流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主要是姜晓穗在说,她说得四平八稳,没有打电话时那股子激动和得意。 周瑞华察觉到了,眼中透出点疑惑。 姜晓穗便停住口,心里有些不明所以的烦躁,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被不知哪里来的羞涩捆住了手脚。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要不要和你弟弟回家一趟?” 周瑞华偏头看她,眼中似是带了些别的情绪,顿了顿,才轻轻点了下头:“要回去。” 二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秦松阳过来喊“卸好了”,他们连忙跑了过去。 六千斤野菜足足装了二十五只麻袋,姜晓穗见到小山高的货物,惊呆地问:“你一个人是怎么带到城里来的?” “别提了,这可不是省力的活。为了这些野菜,公社的巴士都加了两趟车,更别提从市里运上火车。要不是当时王秘书也在,我一个人还真是费劲。” 他简单地说了两句,姜晓穗却可以想象其中的艰辛,不由皱起了眉。 “好歹送到了。”周瑞华看着她说。 “那以后呢?运输问题必须得解决。”姜晓穗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不过得先回公社和邓书记商量商量。 这时天色已晚,他们和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沟通后,决定暂时把货物寄放在站里,不过得有人守在这里,免得被人顺手牵羊。 周瑞华把秦松阳留下,带着谢景川和姜晓穗回招待所。 姜晓穗不放心地问:“秦哥一个人行吗?三月里天还冷着呢。” “没事,等会儿我跟工作人员借床被子。”秦松阳说。 “你要是不放心,让景川也留下来。” 谢景川惊恐地望着周瑞华,心想这么冰冷的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他担心地看向姜晓穗。 姜晓穗:“……” 谢景川又不是她表弟,一个临时跟班,她哪好意思使唤啊? 何况这人看着,也不像秦松阳那么牢靠。 “秦哥,我怕谢知青留下来给你添乱,今晚辛苦你了。” 秦松阳挥了下手:“尽管放心,小事一桩。” 姜晓穗对军人的信任度很高,于是也不再啰嗦,跟着周瑞华上了车。 第二天早上,他们办好退房手续,开车去到火车站。 秦松阳坐在大厅里等着,一夜没睡的他,看起来依旧精神奕奕。 姜晓穗笑着打趣了几句,便说起正事:“这么多货,咱们得运多少趟啊?” 秦松阳说:“这也没办法,慢慢运。” 另两人也一副认命的样子,正要撸起袖子加油干,忽然看见姜晓穗“哒哒哒”地朝着工作人员跑过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她又欢快地小跑回来,满脸惊喜地说:“火车站愿意借给咱们一辆小货车,一次就能把货运走啦。” 谢景川惊奇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姜晓穗一本正经地说:“实话实说啊,他们知道农业合作社是有利社员的好项目,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她扯大旗、秀吉普的事能说吗?没必要啊~~ 姜晓穗开开心心地借到了车,给省纺织厂和学校送完货,还和吴主任聊了二十来分钟,气氛十分和谐。 中午还车时,姜晓穗拎着两斤鸡蛋糕敲开火车站办事处的门。 第94章 回大队 “李姐,我就猜到您在这里呢。” 姜晓穗推开门,笑盈盈地望着屋里的年轻女人,那双温婉的杏眼透着股亲昵。 李铁艳是大厅服务窗的工作人员,皮肤白皙,谈吐得体,她自己有个六岁的可爱女儿,因此很喜爱年轻姑娘。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对方开来了吉普车。 “呀,你回来啦?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啦,幸好您借车给我,省了我们不少功夫。”姜晓穗把鸡蛋糕放在她桌上,诚恳地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请您和几位同志尝尝。” 这时候,办公室里另外三位女同志全都起身围了上来。 姜晓穗说得没错,鸡蛋糕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可架不住有人请客啊。 白吃的东西哪有不香的? 姜晓穗敏锐地察觉到,大家对她的态度更亲切了一些。 “这回没有准备,等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定给大家带点我们乡下的土特产。我们东风公社山高地广,好东西多着哩。” 李铁艳便好奇地问:“你们那儿都有什么啊?昨天卸了这么多麻袋,都让纺织厂买走啦?” “还有工农兵大学呢,不过纺织厂买得多。我听他们后勤科的吴主任说,打算给厂里的职工发一季度福利呢。”姜晓穗露出羡慕的神色,“你们有单位的人可真好,省纺织厂也好,市运输站也好,每个季度都有福利发。” 屋里几个女人顿时觉得嘴里的鸡蛋糕不香了。 倒不是火车站不发福利,恰恰相反,老铁的福利待遇好着呢。 可他们后勤科都整得什么呀?不是毛巾香皂,就是杯子水壶,赶上运气好的时候,才给他们发一袋富强粉。 有个身材玲珑的女同志问:“你们那儿除了野菜,还有别的吗?” “那当然啦。乡下地方,什么东西找不着啊。其他几个大队先不说,单说我们溪水大队。接下来主要是甘蔗和油菜花,一糖一油,这都是稀罕东西。不过这些玩意儿不顶饱,尤其是油菜,肥了今年的地,明年就要改种别的了。” “你们乡下也太富裕了……”有个年轻女同志感叹。 姜晓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可真是“何不食肉糜”,光听见油和糖,就以为乡下是天堂了。 她稍微解释了下大队的苦日子,那年轻女同志才悻悻地收了向往之色。 “姜干事,你给我们留个电话呗,说不定哪天火车站还能跟你们合作社有合作呢。”李铁艳年纪最长,立刻说道。 姜晓穗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她跟李铁艳交换了电话号码,又在办事处扯了半天闲篇,直等到周瑞华三人回来了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 几个女同志把她送到门口,李铁艳热情地说:“下次来城里需要用车,直接找我啊,我要不在,你找她们也是一样的。” “对呀,晓穗,我们都认识你啦,一定得来哦。” 姜晓穗亲亲热热地道:“那可说定啦,我可不跟你们客气。姐妹们,留步。” 周瑞华三人:“……” 她和火车站的人聊了什么,两个小时就处成好姐妹了? 离开办事处,四人一齐往候车室走去,姜晓穗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在家里吃个饭呢。” “没什么事,早点回去。”周瑞华淡淡地说。 姜晓穗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神态有些别扭,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再看谢景川,却是一脸尴尬和心虚。 发生什么事了? 姜晓穗下意识地琢磨起来,走到半路,她猛地惊了神。 ——她干嘛要去想周瑞华的事,他开心或不开心,在家里受到款待还是冷遇,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 人家可是军人背景,家境优越,她去关心他做什么,简直可笑。 姜晓穗回过神,立刻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 候车室外,秦松阳停下来跟大家告别。 姜晓穗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两包烟递给他:“秦哥,这几天辛苦你跑前跑后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秦松阳连忙推拒:“哎,你这是做什么?不用的,你快拿回去。” “我拿回去干啥呀?自己抽啊?”姜晓穗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快点拿着,别看周书记了。这是我的心意,他说了不算。” 周瑞华脸上露出点无奈,朝他点点头,秦松阳这才把烟收下了。 火车下午一点发车,抵达金市后,三人转乘通往公社的大巴。 车窗外,城市的建筑、牌匾、马路逐渐远去,熟悉的青山与田野重新扑入眼帘,这趟辛苦的旅程总算结束了。 “这一路可颠死我啦!”谢景川狠狠吸了口新鲜空气,拎着姜晓穗买的大包小包喊,“哥,时间不早了,你回宿舍。我和姜干事一起回大队就行。” 周瑞华瞥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对姜晓穗说:“天黑了,路上小心点。” 姜晓穗有气无力地挥了下手:“我知道。” 周瑞华皱了皱眉,见她打开自行车锁,懒懒地留下一句“走了”,便如一尾鱼儿游入夜色,再也看不见踪迹。 回到大队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大队里几乎见不到一点灯光。 姜晓穗目送谢景川回去,推开院门,惊讶地发现堂屋还亮着一盏灯。 没等她把车停好,姜忠平踩着草鞋走出来:“晓穗,是你吗?” 姜晓穗连忙从暗处走出来,回道:“爸,是我,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还不睡啊?” 农村没有娱乐活动,姜家人一般在八点前熄灯睡觉,没想到今天八点一刻了大家还在屋里坐着。 这时候,姜老爷子等人也披着衣裳走到院子里,安静的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姜晓穗望着一张张熟悉带笑的面孔,心头涌起一股亲切、踏实的感觉,旅途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大孙女,你可算回来咯,奶想死你啦!”姜老太冲过来,一把抱住姜晓穗,热情地叫道。 姜晓穗把车交给一旁的姜晓海,反身抱住老太太,嚷道:“奶,我也想死你啦。家里好不好?我在外边一直惦记着呢。” “好好好,大家都好。别说家里人,现在溪水大队的社员们托你的福,有哪个不好啊?”姜老太一脸骄傲。 姜老爷子打断她们:“说这个干啥?晓穗,爷爷问你,合作社啥时候发钱呐?” 第95章 发礼物 一家人全都竖起了耳朵,炯炯有光地瞧着她。 姜晓穗忍俊不禁:“爷爷呀,你们好歹让我进屋喝口水哇。坐了一天车,可把我累坏啦。” “哎哟,可不是说嘛。老头子,你着啥急啊?”姜老太瞪了姜老爷子一眼,拉着宝贝大孙女进了堂屋。 姜老爷子:“……” 嘿,老婆子自己也急得很,现在倒来骂他了? 进了屋,一家子殷切得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姜大嫂挺着个大肚子在她跟前晃,一张水肿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姜晓穗受不了她这个劲,放下茶碗说:“嫂子,你快坐着,别回头把我侄子给哆嗦出来。” 姜大嫂咯咯笑道:“哎呀,那感情好哇,你小侄子急着见你哩。” 姜晓穗:“……” 姜老太撇撇嘴,懒得理她,迫不及待地问:“大孙女,野菜的钱啥时候发啊?” 姜老爷子冷哼一声,心想你不是不急吗? 姜晓穗亲切地扫了一圈,笑着说:“就这两天啦。等明天我去跟邓书记汇报完工作,估计就能发下来。你们放心,钱都结清啦,会发的啊。” “这两天就能发呀?”姜老太喜出望外,其他人也是一脸欣喜。 “爷爷,这几天队里咋样啊?” “春耕开始啦,收野菜的消息下来后啊,好多人上工的时候跑去挖菜,后来又给叫回来——” 姜老爷子刚说了开头,就被姜老太打断。 “大孙女喂,你可是没瞧见哇。那三天大队里那个热闹的景哟,田埂边上、竹林里边,全都是人哇。起初两天还下雨,大家伙可顾不上这个,有蓑衣的穿蓑衣,没有蓑衣的顶着个竹帽就出去了。” 说到这个,姜老太哈哈笑了起来:“幸好咱们这里竹子多,家家户户都有两个竹帽,要不然可要淋成秃头啦。社员们为了挣钱,摸黑也在山上挖呢。赵秋雁那个小娘皮,当初还瞧不上你,一个劲说你坏话,结果挣钱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头天晚上偷摸上村子后边,也就是知青点后边那块地,天黑不隆咚的,摔了个大跟头。哈哈哈……” 姜晓穗想到那个画面,也禁不住笑出声来:“那后来呢,她没摔坏?” “嘿,一个大屁股蹲,没啥大事,躺了两天就起来了。”姜老太眉飞色舞地说,“不过她错过了挖野菜的机会,气得吃不下饭呢。” “行啦,老幸灾乐祸的干啥?”姜老爷子批评她,得到姜老太的一枚大白眼,“赵秋雁这种行为太无知了,我已经在队里通报批评。知青点后边坑洼不平,杂草还多。咱们队里的人轻易不往那边去,就连几个知青我也特意吩咐过,不要上那个地方。没想到春阳媳妇拎不清,居然想着没人去那儿,偷摸挖菜去了。” 姜晓穗乐道:“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您说得对呢,社员想挣钱没错,可一定得注意安全才好。对了,爷爷,知青点那边这么荒凉,咱们队里没有其他屋子了吗?我想着男知青也就算了,可女知青总不大合适,万一出点事那就是大事了。” “你想给他们换个地儿?”姜老爷子沉思起来,“倒还有个地方,是上一辈留下来的。当年鬼子闹了一通,咱们村少了好些人,还烧了不少屋子。现在住的房子大多是后来起的,我说的那屋呀,是当时留下来的。可就是太破了,没法住人啊。” “是没钱修缮?” 姜老爷子点点头,看着她说:“除非你能说动公社领导,让他拨点钱下来。” “嘿,哪那么麻烦啊?”姜大嫂插话,“咱村里这么多人,找一天砍点竹子把屋顶盖上不就得了。” 姜晓海立马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说的倒轻巧,竹子盖的屋顶会烂,还会漏水,等到了七八月份,一准让雨水淹了。” “只怕连七八月都等不到,南边多雨水,春天也下不少雨呢。”姜老爷子补充。 姜晓穗听明白了:“行,这事我知道了,改天我跟邓书记提一提。” 姜大嫂刚被骂了一句,心里有些不服气,急着讨好姜晓穗说:“晓穗给咱们公社挣了这么多钱,修个房子又花不了多少,邓书记指定能同意。” “哎,这话说得对。”姜老太附和。 姜大嫂立马显出得意的神色。 事实上,姜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他这个大孙女可是领导跟前的大红人咯。 “不能随便提,挣的钱要买大家伙呢。” “啥大家伙啊?”姜老太问。 “嗯……这个先保密。”姜晓穗笑嘻嘻地说。 姜老太立刻难受得抓心挠肺,埋怨道:“大孙女哇,你不说干嘛要提啊?” 姜晓穗哈哈大笑:“奶,回头消息确定啦,我第一个告诉你。现在,我们先来发礼物!” “礼物?”姜大嫂眼睛一亮,期待地问,“雪花膏带回来了吗?” “带啦,带啦,每个人都有。”姜晓穗打开行李包和几个网兜,一样一样地往外拿,“爷爷,这是你的烟草。” 姜老爷子看直了眼:“哎,你买点烟草就得了,咋还买纸烟呢?还是五角一包的红牡丹,这一条不得五块钱呐?” “嗐,这不想着给您换换口味么。您要是不喜欢,扔了就得。”姜晓穗眨眨眼道。 “可舍不得。”姜老爷子心疼得呲牙咧嘴。 他哪是不爱抽纸烟呐,那是舍不得,家里这么多人吃穿嚼用呢,一贯只是买点烟草解解馋。 大孙女还没出嫁,他这就抽上纸烟了,大队里哪个老头子有他这个福气哇? “奶奶,这是您的衣裳。花衬衫配灰裤子,细棉布的,透气着呢,我看省城老太太都喜欢这个花色。” “哎哟喂,多好看呐。你咋不买布回来做,这多浪费钱啊?”姜老太有些心疼地问。 “那多麻烦,您就穿这身省城买的衣服不好吗?” “好是好,可奶穿合适吗?”姜老太不好意思地问。 “咋不合适啊,太合适了。”姜晓穗说,抬头问其他人,“你们说呢?” 屋里响起一连串的“合适”“好看”。 姜老太喜不自胜地把衣服捧在怀里,一口一个“大孙女”“奶的心肝”。 “爸、哥,这是你们的解放鞋,晓湖也是一样,等他回来了再给他。” “妈、嫂子,这是你们的雪花膏。” “大毛的让他明天来我这里拿,礼物要发到自己手上。”她对姜大嫂说。 姜大嫂这会儿哪有空管大毛那口吃的,捧着雪花膏就想回屋香香去了。 姜晓穗也累得很,姜家人这才全部歇下。 第96章 电犁机坏了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神清气爽地从床上起来,打开门,脚边滚进来一个小毛孩。 “姑姑,你起啦?”大毛背靠屋门蹲着,不防摔了跟斗,但他立刻跳了起来,欢喜地叫道,“我的礼物呢?” 姜晓穗笑盈盈地看着他:“等多久了?” “不久,不久,才一个小时。”大毛兴奋地回答。 姜晓穗乐得哈哈大笑,转身进屋:“进来。” 大毛立刻跨过门槛,跟进了姜晓穗的屋子,眼巴巴地瞧着她从五斗柜里拿出一袋花花绿绿的糖果。 “给你。” “哦~~谢谢姑姑!”大毛欢快地叫起来,接过糖果,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出去。 姜晓穗哈哈笑了声,走出屋去:“妈,大家都下工去了?” 宋幼姗正在院里剁鸡食,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说:“是啊,你奶出去唠嗑啦,晓海媳妇也出门了。你今天要上班吗?” “那当然。”姜晓穗一本正经地问,“我哪天不上班?” 宋幼姗放下盆,温柔地笑起来:“十点钟了,原来你还知道要上班呀?” “我坐车累嘛~”姜晓穗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脑袋歪在母亲肩膀上,撒娇地磨蹭,“妈妈,我还给你买了新衣服,其他人都没有哦。我孝不孝顺?” 宋幼姗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干嘛浪费那个钱?何况我穿了新衣服,谁看不出来啊?” “哦,也对哦,那只能让他们羡慕啦。”姜晓穗满不在乎地说。 “好啦,快去吃饭,饿坏了?”宋幼姗窝心得很,“你今天顺便去趟农机站,叫你弟早点回来。” 姜晓穗直起身子,不解地问:“有啥事吗?” 宋幼姗笑盈盈地说:“没事,妈找他干点活。” “行,不过春耕了,他有没有空哇?” 宋幼姗明显迟疑了一下,嘀咕道:“我咋把这事给忘了?” 这几天挖野菜太开心,忘记春耕时候农机站是最忙的,她那小儿子恐怕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呢。 “那不用了,你管自己的就行。”宋幼姗说完,催着姜晓穗吃饭去了。 姜晓穗吃过饭,从家里推着自行车出来,迎面遇见几个社员,不约而同地打听起合作社发钱的事。 “快啦,快啦,大家放心。有我在,这钱指定少不了。” “是呢,晓穗,我们可指着你了啊。” “叫啥晓穗呢,得叫姜干事!” 社员们笑成一气,姜晓穗也笑了,正准备骑车走呢,姜老爷子从地头那边跑过来,边跑边喊:“晓穗,等会儿,等爷爷一块去公社。” 姜晓穗连忙迎上去,关切地问:“出啥事啦,咋这么急呢?” 姜老爷子喘着大气,苦着脸说:“唉,正干活呢,电犁机坏了。你说愁不愁人?我得赶紧上公社去,这机器不修好,多耽误春耕啊。”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露出急色。 田地可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春耕干不好,来年就得挨饿。 “大队长,那你快去。大家伙先用锄头铁锹,能干多少干多少,不能落下啊。” 姜晓穗听了这事,也不再耽搁,带上姜老爷子就从队里出发了。 到了公社,他们先去了趟农机站,公社没有专门的电机修理站,农具坏了也是农机站的人来修。 “姜大队长,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啊。现在站里哪有人呢,全都开着拖拉机下乡去了。晓湖也出去了,他说后天要回溪水大队呢。”留守的值班同志说。 “是啊,是啊,我没忘呢。可是电犁机坏了,地里进度赶不上啊,我家晓湖也不会修这个,要不哪怕不睡觉也得让他修好啊。同志,你们能不能派个人过来?社员们都等着用呐。” 对方为难道:“姜大队长,你是晓湖爷爷,我也不瞒你了。整个农机站里,只有傅老会修电犁机,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恐怕没这么快过去。” “那,那咋办啊?同志,你跟傅老说一说,我们真得很着急。” 农机站的同志苦笑一声:“行,那您先回去等着,我会转告傅老的。” 姜晓穗听完这话,就知道希望不大。可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人家,毕竟十个大队都要春耕,农机站真是忙得天昏地暗。 她之前听说,有一年春耕,姜晓湖出去干活,却被一个安排在后边的大队拦在路上,压着耕完几百亩地才让离开。 姜老爷子也知道这个道理,递了一根自己都舍不得抽的牡丹香烟,好话说尽了才跟姜晓穗一起离开农机站。 姜晓穗安慰他:“爷爷,您别着急了。过两天晓湖不是要来队里耕地吗?到时候让他跟傅老说一说,他们是同事,有事好商量。实在不行,咱们给人家送点东西。” 姜老爷子叹口气:“哪那么好说啊?何况晓湖还得两天才能来呢,这得耽误多少活?晓穗,咱们去公社。我跟周书记反应一下,这可是农耕大事,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 “他一个城里娃能想啥办法啊?人生地不熟的,求人办事还没您老道呢。” “嗐,瞎胡说啥?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领导啊。” 二人说着话来到了公社,姜老爷子找到周瑞华,说了电犁机的事。 从早上开始,周瑞华一直留意着隔壁办公室的动静,这会儿见姜晓穗和她爷爷一起进来有些诧异,直到听老爷子说完,才明白这件事的紧迫性。 他立刻站起来:“我会修电犁机,咱们这就去溪水大队。” 姜晓穗大吃一惊:“你会修电犁机?你学过啊?” 周瑞华解释:“以前在军校,我学习过电机修理,大部分农机都能修理。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是工业副书记?” 姜晓穗:“……” 当然是以为你走后门哇。 姜老爷子喜出望外地叫道:“太好了,周书记,那咱们快走。” 周瑞华点点头,看向姜晓穗说:“你忙完了去人事科一趟,杨主任有事找你。” “杨主任?”姜晓穗问,“他找我干嘛?算了,算了,你们快去,我一会儿去找他。爷爷,电犁机修好以后,你去看下谢知青的进度。我们从城里买了墙漆回来,要给竹编厂刷墙呢。” “行,行,我记下了。”姜老爷子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第97章 分宿舍 姜晓穗回到办公室不久,内勤室的小高站在门口,小声喊她:“姜干事,陈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 “哦,好的。”姜晓穗回答,冲她招了招手。 小高愣了一下,慢腾腾地挪进来,局促地问:“姜干事?” 姜晓穗笑起来,从抽屉里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给她:“我从省城带回来的,给你尝尝。” “啊,谢谢姜干事。”小高登时露出羞涩的表情,收下奶糖,声音轻得更加几不可闻,“那我走啦。” “去忙。” 小高“蹬蹬”地跑了。 姜晓穗起身来到农业办公室,推开门问:“陈书记,您找我啊?” “姜干事,你来啦?唉哟,这几天可真是辛苦你了。咱们合作社刚开始就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全都是你的功劳啊。来,快坐。”陈伟良冲门外大喊,“小高,倒杯茶进来。” “不用,不用,陈书记你别忙了。咱们先聊正事,聊完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整理汇报资料呢。”姜晓穗冲走到门口的小高摆摆手,小高局促地飘走了。 “那个不急,邓书记早上有事出去了。晚上六点开会,你在这之前准备好就行。”陈伟良笑容可掬地说。 “啊,是这样?”姜晓穗想了想问,“什么会议,咋没人告诉我一声呢?” “集中学习,学习伟大领袖语录和最近的会议精神。一般都周一开,这周特殊情况。”陈伟良笑眯眯地解释,“不过像你这种家住得远的同志,不参加也没事,组织会理解的。姜干事,你累了这么多天,为了咱们合作社东奔西跑的,实在够辛苦了。晚上的汇报我来就行,你下午早点回去休息。” 姜晓穗看向他,老登西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可惜不安好心——你丫抢功劳挺熟练啊,你汇报,你汇报个头。 她心里大骂陈伟良不要脸,自己却笑得比他更灿烂:“不用,我年轻,应该多做事。陈书记,你放心,晚上的会我一定参加。毕竟合作社大头还是商业负责,我们部门就我一个人,不管啥事我都不能走啊。” 陈伟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姜干事年纪不大,人还挺不好糊弄啊。 “呵呵,行,你愿意参加那是最好的。” 两人又胡扯了一通,姜晓穗找了个借口告辞,顺手拉上农业办公室的门,脚步轻快地来到内勤室。 办公室里只有王秘书和小高两个人,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小高跟前。 “邓书记出去了吗?” 小高呆呆地点点头:“早上和林哥一起出门了。”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高摇摇头:“不知道。” “晚上要开会吗?” “林哥说要开。” 姜晓穗笑起来,亲切随和地说:“好,我知道了。唉,我差点就去砂石厂了,你下次早点告诉我啊。” 小高涨红脸,紧张地说:“对不起,我忘了。” 瞧这样子倒不像是故意的,姜晓穗心想,安抚地说了句:“不要紧,你忙。” 她朝王秘书点了点头,走出内勤室。 小高松了口气,拿起笔,在林秘书叫她裁出来的便签纸上写下:会议通知到姜干事。 姜晓穗重新回到办公室,整理好晚上要用的汇报资料。做完以后,她想起周瑞华临走前说的话,起身来到一楼人事科。 “杨主任,您在呢,听周书记说您有事找我。”姜晓穗走进去,从口袋里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上次辛苦您帮我整理办公室,这是省城带回来的,请您尝个味儿。” 杨主任一瞧,登时笑了起来:“姜干事,您太客气了,那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嘛。这大白兔奶糖可精贵着呢,我今天可占你大便宜啦。” “嗐,看您说的,不就几颗糖,不值什么钱。”姜晓穗笑着说,“对了,您找我什么事啊?” “想问你需不需要宿舍?”杨主任从抽屉里抽出一册小本子,翻开来说,“咱们公社住宿条件一般,不过周书记说你家住在溪水大队,要是加个班什么的太不方便。正好宿舍里还有两间房空着,我想你要是愿意,可以住进去。” 姜晓穗眼睛一亮,连忙应道:“愿意,我可太愿意了。杨主任,您可不知道哇,我负责商业这一块,以后没少要往外边跑。要是公社能有个地方住,那可省了我许多功夫。” “哈哈,你这话说的,怎么跟周书记一模一样?行,那你来看看,这两间房,你想要住哪一间?” 姜晓穗凑近了一看,杨主任拿出来的赫然是公社用房的图纸,这年代的图纸很简单,她看了好几眼也没看明白。 “杨主任,这两间房有啥不一样的吗?” “面积是一样的,不过一间在一楼,一间在二楼……” “那就二楼这间。”姜晓穗果断道。 杨主任欲言又止地瞧了瞧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隔了几秒才说:“行,那就这间。” 姜晓穗心想,八成自己是挑了好一点的那间,要不然杨主任不至于这般不痛快。可挑到好的宿舍,傻子才会往外推呢,于是她便当做没看见。 直等她和杨主任一起到了宿舍楼,才知道杨主任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 “你说隔壁住的是谁?” “周书记啊。”杨主任说,“我起初也觉得不大好,但仔细想想,咱们这儿又不分男女宿舍楼。以前住的那位也是女同志,虽然年纪大点。” 他压低声音:“一楼太潮湿,一到回南天呐,那可真没法住人。你现在这间房,还是妇联的杨主任退休以后让出来的,要不是她前两天刚搬走还没人知道,可轮不上你呢。” 姜晓穗明白了,当下不再犹豫:“谢谢杨主任,我看这间房挺好。正好晚上要开会,我今天就能搬进来。” 杨主任听她这么说,高兴道:“行,那你看看屋子里需要添置点什么?要是有需要的,咱们去公社库房看看,能不花钱就不花钱。” 姜晓穗又是一通感谢,然后走进屋里打量起来。 这间屋子坐北朝南,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书桌上,桌子底下有一把木椅,书桌旁边放了一张单人床,另一面墙放着衣柜和五斗柜。 “杨主任,有脸盆架吗?” “呀,这个还真没有,恐怕你得自己定做一个。” 姜晓穗倒没太失望,能白得一间宿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行,那我回头从大队里带一个。” 杨主任点点头:“既然这样,你拿好钥匙,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人换一把。赶紧回去,今天是‘三八’妇女节,你恐怕还没领东西呢。” “妇女节?” 第98章 泥人周瑞华 姜晓穗回到办公室时,小高刚好拿着东西进来,笑容羞怯地说:“姜干事,这是公社发的‘三八’福利,我给您拿上来了。” “啊,谢谢你小高,正好省得我下去领了。”姜晓穗热情地招呼她,“放这里就好,让我看看都发了什么?” 她说着站了起来,看清小高手里捧着一块毛巾和一块香皂。 “呀,不错嘛。” 小高看起来挺高兴,小声雀跃地说:“是啊,听说公社每个节日都会发福利呢。” 姜晓穗亲切地望着她,打趣道:“那以后我的东西,都要麻烦你帮我一块儿拿上来了,毕竟二楼只有咱们两个女同志呀。” 小高很高兴,踩着小碎步跑走了。 姜晓穗顺手把东西放进抽屉里,打算晚点一块儿拿到宿舍,接着拿起装着大白兔奶糖的网兜,晃晃悠悠去了一楼。 “罗姐。” “哟,什么风把我们公社的大忙人吹来啦?”罗姐正在核对“三八”福利名单,见她进来登时笑了起来,“你的福利已经让小高一起拿上去了,你看见了?” “看见啦,我可不是来管你要东西的。”姜晓穗笑嘻嘻地说,从网兜里抓了两把奶糖,“呐,回乡货,别嫌少哈。” “哎哟,大白兔奶糖,这可是时兴货呀。”罗姐眉开眼笑地接过奶糖,看得出来很高兴,“我要带回去给我闺女尝尝。” 姜晓穗一听,立刻又掏了一把塞给她:“晓穗阿姨给的,你给我外甥女带回去。” 罗姐哈哈大笑:“太客气啦,你才比我女儿大七岁,叫你姐姐还差不多呢。 “嘿,我喊您作姐姐呢,咱可不兴乱辈分啊。”姜晓穗冲她眨眨眼,露出一副调皮神态,“行啦,姐姐,我先去丹丹那儿串串门,等会儿食堂见。” 罗姐赶忙看了眼手表,轻呼起来:“呀,快吃饭啦。那我不忙了,下午再说。咱们一块儿去找丹丹。” 说着,她把花名册一收,站起来挽着姜晓穗的胳膊往外走。 姜晓穗哭笑不得,到了俞丹丹的办公室,分了奶糖后,三人一字排开晃悠晃悠地来到食堂打饭。 “晓穗,你这回可成咱们公社的红人了啊。刚拿下罗桑公社的大单子,合作社又开了这么好的头,你这是要起飞啊。回头当了大领导,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 姜晓穗一边吃饭,一边说:“罗姐,你这是要笑话死我。我再怎么飞,也越不过您去啊。您可是咱们公社的会计——钱袋子是也,我那砂石厂的账还得找您报一报,免得跟前头那位一样,不清不楚的。” “得啦,得啦,我还能信不过你嘛。等你回头有空,再拿来我瞧瞧就行。我全面配合你的工作哈。” 姜晓穗哈哈大笑,又问俞丹丹最近在忙什么。 “我哪有什么可忙的呀,最近春耕,写几篇宣传稿应付任务罢了。”俞丹丹叹了口气,不无羡慕地说,“咱们公社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那我就可以下乡去拍社员劳动的照片,那多有意义呀。” “嘶,俞丹丹同志,你还真敢想呐?”罗姐惊呼一声,紧接着又看向姜晓穗,“不过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现在公社有了晓穗,咱们已经今非昔比了。” 二人热切地盯住了姜晓穗。 “……您二位可行行好,别逮着我一人薅了。”姜晓穗求饶,“我要有闲钱,指定先买货车,那玩意儿才真有用,能创造更多经济价值呢。” “啥,货车?”罗姐叫道,“晓穗,看来还是你最敢想。” 俞丹丹也说:“做梦这方面我也输了,难怪我不如你。” 姜晓穗:“……” 这两人不懂她的宏图大志。 罗姐以为她在开玩笑,便没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转而提起自己最感兴趣的事。 “晓穗,你现在发展得这么好,考虑找对象吗?” 姜晓穗:“……” 咱们要不还是谈谈货车的事? 俞丹丹悄悄地把头埋进餐盘里,试图避开这个话题,然而还是难以幸免。 “丹丹,你呢?我认识不少优秀的男同志,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不用了。”二人异口同声。 罗姐愤怒:“你俩没劲透了。” 姜晓穗和俞丹丹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笑意和无奈。 过了一会儿,俞丹丹突然问:“晓穗,你弟最近挺忙的?” 姜晓穗的雷达瞬间启动,假装平静地回答:“是啊,春耕嘛,他是农机站的,当然忙啦。” “哦。”俞丹丹垂着眼,隔了几秒又道,“他是不是好久没参加民兵训练了,老李有没有难为他?” 姜晓穗愣了一下,实话实说:“这我倒不清楚,你们知道的,我比较忙,我弟的事我很少过问。不过老李我也见过,他那人……” 想起上次在砂石厂见面的情景,姜晓穗说:“他现在应该不会为难我弟。” 罗姐嗤笑一声:“何止不会啊,他怕是要拍你马屁才对。老李这人可会捧高踩低了,你现在可是公社红人,他得罪谁也不会得罪你。” “嗐,也是老李大气。”姜晓穗咯咯笑道。 俞丹丹笑了笑:“那倒也是。” 姜晓穗见她没再继续问下去,也不好追问,心里却难免有点好奇。 俞丹丹这个女孩子她很喜欢,要是她真和姜晓湖在一起,那是傻弟弟高攀了,她作为大姑姐当然开心。 吃过饭,姜晓穗向俞丹丹借自行车回了溪水大队。 她自己的车被姜晓湖骑走,早上还是骑周瑞华的自行车来的,实在麻烦的很,看来还是得尽快买一辆才是。 回到大队时,正是中午下工不久,社员们大多吃完午饭在家里休息。 姜晓穗进了家门,看见院子里的景象登时傻住了。 小院里,周瑞华穿着一件灰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袖口和裤腿挽到最上面,浑身上下沾满了灰褐色的泥土,与地里干活的社员没有两样。 他一向冷白的面庞此刻红得惊人,眼睫上犹挂汗珠,瞳孔乌黑明亮,头顶好似有热气蒸腾,不顾形象地懒坐在小板凳上,叉着腿、光着脚,旁若无人地啃着甘蔗。 在他旁边,还有好几个地里回来啃甘蔗的男人,却都不及他这样令人惊讶。 这时候,周瑞华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眼中闪过明显的尴尬:“你怎么回来了?” 第99章 干部不能脱产 “周书记,您可真够落地的。”姜晓穗足足打量了他半分钟,才不怀好意地说道。 周瑞华表情有些不大自在,把露在外面的脚丫子往凳子下面收了收,若无其事地说:“你来得倒巧。” 二爷爷听见这番打趣,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哈哈哈,周书记可不就是接地气嘛,跟咱们社员一块儿劳动,干得还不差哩!” 姜晓穗终于收回了略显无礼的目光,由衷地点点头,一脸进步青年的模样:“是呢,我也要向周书记学习才行。” 姜老爷子打着蒲扇,褐色面孔上扬起笑纹,悠闲地说:“晓穗现在也是干部啦,干部不能脱产,也得下地呢。没事,到时候让你大哥带着你,可不能瞎干,咱们社员都看着哩。” 姜晓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干部要下地?! “呵。”周瑞华好似终于逮到了机会,毫不留情地嗤笑起来。 姜晓穗气愤极了,不客气地瞪了过去。 周瑞华毫无惧色,不紧不慢地解释:“市领导下了任务,公社干部不能脱产工作,每个月要完成36小时农业劳动,和社员们干在一起。” 姜晓穗:……我干啊! 到底没逃过下地的命运。 “大队长,姜干事体力惊人,连开拖拉机都不在话下,相信在田间地头也会有出色的表现。”周瑞华说。 姜老爷子眼睛一亮,嘴角拼命上扬,表情期待又骄傲地看着大孙女。 姜晓穗:“……” 她敢打赌,这绝对是她今年听到最恶毒的夸奖。 “周书记,鞋刷好啦!”这时候,姜老太从后方菜地绕到前院来,咧着嘴笑,“鞋垫也干啦,你快穿上。” 周瑞华起身接过黑色皮鞋,诚恳地说:“谢谢您。” “哎哟,谢啥呀?你说你,来帮忙修电犁机的,咋还跟着一块儿下地呢?好好的鞋给踩泥里了。我们晓海的鞋不好,没扎着脚?” 姜晓海:“……” 他鞋怎么了?那是他妹刚从省城带回来的解放鞋,他还一次没穿呢,就让这破书记穿泥里了! 还扎脚,就他脚白,就他脚嫩呗? 要不是看在电犁机修好了的份上,他指定不能同意! 周瑞华面上露出歉疚之色:“姜晓海同志,对不起,你的新鞋让我穿脏了——” “嗐,脏了有啥?我已经给洗干净了,便宜他媳妇了。”姜老太打断他,大声嚷道。 姜晓穗再也听不下去了,在她背后用力咳了两声。 姜老太不乐意地扭过头,惊讶地叫道:“大孙女,你啥时候回来的?” “大概是您刷鞋的时候,当然也可能是您晒鞋的时候,谁知道呢?”姜晓穗微笑着说。 “嘿。”姜老太嗔怪地笑了,“你回来干啥呀,这么早下班了?公社没你要不要紧?” “不要紧,一点也不要紧。”姜晓穗不敢再拿乔,赶忙打断她,“奶,我今天分到一间宿舍,现在回来取被子。晚上公社要组织学习,我得加班哩。” “宿舍?你们单位分房啦?”姜老太眼睛一亮,喜不自胜地看着她。 “不是啦,只是暂时给我住。”姜晓穗哭笑不得,“回头我不干了,得要还回去呢。” “嗐,你好端端当着干部,咋会不干呢?”姜老太不听她的,自顾自地开心道,“你就是分房啦!” 姜晓穗:“……” 过几年她考大学的时候,姜老太不会哭死在宿舍门口? “行啦,奶帮你一块儿收拾。不加班的时候就回家住,听见没?”姜老太絮絮叨叨地进屋。 “听见啦,听见啦。” 虽说要搬家,但其实没什么好拿的,老姜家的棉被一向紧凑得很,唯一多的这床,还是姜晓穗从工农兵大学带回来的。 眼看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虽说被子薄了点,但也不打紧。 姜晓穗又收拾了一身衣裳,拿出得先进分子时得到的热水壶和保温杯,一股脑地装进行李袋里。 “奶,你帮我去村头赵二叔家说一声,让他给我抽空打一个脸盆架,我放宿舍里用。” “哎,放心,奶指定给你办妥咯。” 姜晓穗抱着被子往自行车上绑,奈何她手艺不行,被子绑得松松散散。 姜晓海连忙接过手,让她走到一边去,自己拿着绳子捆好了棉被,接着扭头去拿脸盆,想要一块儿绑到车上,却发现脸盆不见了。 “……周书记,您这是干啥?” 周瑞华淡淡地说:“我也该回去了,姜干事一辆车不方便,我搭把手。” 姜老太拍手道:“哎呀,那就麻烦周书记啦。你们一个单位的,是方便呢。” 姜晓海不明所以地瞧了他一会儿,总觉得这人热心得有些过头,可真要细说起来,帮人拿点东西又好像确实没什么。 嗐,八成是他想多了。 姜晓穗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装上行李,随即从姜家出发。 到了公社,姜晓穗布置好宿舍,转头看向洗完澡换了衣服杵在门口的周瑞华:“周书记,你那张自行车票呢?” 周瑞华从衬衣胸前的兜里掏出来,一声不吭地递给她。 姜晓穗接过来看了看,欣喜地道:“趁时间还早,我现在就去供销社买车。你这票150块钱给我成吗?” “50就行,放我这里也用不上。” “谢谢周书记,不过我可不能占你便宜呀。”姜晓穗莞尔一笑,从布包里点了15张大团结出来,递给他说,“快拿着,你不拿我不好收你的票。” 周瑞华瞧着她漂亮的面庞上满是认真和不容拒绝,他抿了抿唇,接过大团结,点了5张出来还给她:“一张票只能卖100块,你要不信,可以找其他人打听打听。” 姜晓穗听出他有点不高兴,却也只当没发现,心里想他们俩算什么关系呢,白拿一个男同志的自行车票又算什么? 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欠下周瑞华人情。 “你屋子收拾好了?” “好了啊,对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替我争取宿舍。”姜晓穗说,“杨主任说,是你和他提起这事的。” “你今天说的谢谢已经够多了。”周瑞华扭过头,抬脚往楼下走,“走,我陪你一块儿去买车。” 姜晓穗一愣,连忙追了上去:“不用啦,我自己去就成。” 周瑞华充耳不闻,于是二人一起到了供销社。 第100章 开腔被抓 七十年代的自行车款式单一,姜晓穗几乎没有挑选余地,很快选定了一辆红色自行车。 付钱的时候,她趁周瑞华没注意,悄悄问杜红自行车票的事。 “要死哇,一张票少说也要一百三以上,你要是去黑市,指不定能卖更高呢。”杜红心惊胆战地回答,“你个当干部的,问这个干啥呀?” 姜晓穗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怕啥?我这是朋友让给我的票,想知道自己究竟欠多大人情,可不得问清楚么?” 杜红也知道姜晓穗说的一定不是实话,不过私下里票据转卖,还算不上违反纪律,便也默契地当做不知道。 “你这朋友还挺有门路的,工业票可不好找啊,尤其咱们这种小县城,那可就更少了。” 姜晓穗点了点头,迅速岔开话题:“你啥时候办喜事啊?” “哎唷,你讨不讨厌,怎么问人家这个?”杜红一下子羞红了脸,拍拍打打地落在她肩上。 “咋滴,又不嫁了?我弟还单着呢,你要吗?”姜晓穗揉了揉肩膀,作怪地说。 “胡咧咧啥呢?我都快结婚了,过俩月办事。”杜红瞪了她一眼,扭捏地说,“还不是我对象不方便,他在部队里呢,请假得审批。我们想着干脆等五月再办,到时候他可以连探亲假一起休了,还能多在家待一阵。” 姜晓穗嘿嘿笑道:“呀,那不得可劲造人了哇?” “小娘皮,你取笑谁呢?”杜红急眼,脸蛋红得跟猴屁股似得,气急败坏地嚷道,“亏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你……” 姜晓穗可太喜欢调戏女孩子了,一脸猥琐地盯住杜红,继续瞎扯淡:“我啥呀我,我又没说错。回头你家那口子休假回来,两个人没事干,可不就剩这一回事了吗?你别以为我没结婚,就啥也不懂,嘿嘿,瞒不了我呢。嗯?你这啥表情——” 杜红把脸埋在柜台玻璃上,两只耳朵红得快滴血,声音急切:“姜晓穗,你快滚。” 姜晓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转过头一看,差点当场窒息。 不是,周瑞华,你咋又偷听人说话呢? “……周书记!”她大叫,“你站这儿多久了?” 周瑞华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刚来。自行车我检查过了,没问题,走。” 刚来你会是这副表情吗?你骗鬼呢,周瑞华! 姜晓穗此刻虽然尴尬得想要钻进地缝里,但她坚信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于是强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周瑞华一前一后骑车回到公社。 二人在公社车棚锁了车,上了二楼,回到各自的办公室。 刚关上门,姜晓穗就一头埋进胳膊弯里。 周瑞华刚刚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已经跌破三观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作风不正啊? 姜晓穗猛地抬起头,捏着拳头,愤愤地砸在桌面上。 开玩笑,她可是很有原则的好伐? 不可爱的女人她从来不调戏,出现在手机屏幕外面的男人从来不调戏,像她这样有节操的人已经不多了哇。 姜晓穗安慰了自己好长时间,到晚上开会的时候总算勉强恢复正常了。 “姜干事,开会啦。”小高可能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特意跑过来小声提醒她。 姜晓穗走出门,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谢谢啦。” 小高眼睛发光,羞涩地应:“姜干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两道开门声同时从一左一右响起,周瑞华和陈伟良走出来,探究地看着她们。 周瑞华淡淡地瞧了眼姜晓穗,拉上门,径直往会议室走过去。 陈伟良则毫不迟疑地走到二人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问道:“小高,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高回答:“我来通知姜干事开会,林哥说的对,姜干事是我们公社的大忙人。很多事情她可能会遗漏,需要人专门提醒她、通知她。” 年轻女同志说话时神情坦诚、眼神坚定,脸颊红彤彤的,似乎还有些激动,总之陈伟良没看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反应慢一拍的小高到底知不知道,是谁把她安排进公社,是谁让她进来帮忙打杂的? ——是他陈伟良! 这层楼到底还有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啊,啊? 姜干事笑得春风满面,连下午发生的不愉快都一扫而光,笑容可掬地对陈伟良说:“陈书记,还得是您慧眼识珠啊。小高真是个好同志,以后也一定能帮我做好后勤工作。谢谢您啦。小高,咱们走。” “哎~~”小高应声,对陈伟良的不快毫无所觉,高兴地跟着姜晓穗走了。 陈伟良:“……” 东风公社的会议室能容下四五十个人,但开会的人只有半数。 姜晓穗进了会议室,在俞丹丹和罗姐的热情暗示下,坐到二楼中间。 小高幽怨地瞧了她一眼,默默在角落里落座。 姜晓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点什么,却听罗姐哈哈笑道:“你们二楼这个新来的小姑娘是不是傻?晚上开会她留下来做啥呀,又没她啥事情。” “……她不用加班?” “临时工加什么班,一共没几块工资。”俞丹丹说。 姜晓穗:“……” 趁现在人还没到齐,真正的大领导没来,姜晓穗连忙冲人招招手。 小高眼睛一亮,“哒哒”得跑过来问:“姜干事,您叫我?” “我听她们说,你晚上不用加班呀。” 小高一愣:“陈书记说,我要做二楼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他不发话我不能走。” 姜晓穗暗骂,这什么老登西,欺负人家姑娘脑子不快呢,就这好意思说是关系户? 这一刻,她回想起自己穿越前被迫加班的苦日子,深深共情了小高。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回去。” 罗姐和俞丹丹佩服地看着她,默契地竖起一根大拇指。 小高还真信了,什么也没问,傻乎乎地笑了笑,拿着本子和笔溜出了会议室。 在小高看来,一个会议室的干部,就她一个临时工跟着开会,说不出有多别扭呢,还是姜干事最好啦。 等人走后,姜晓穗泰然自若地看向铁青着脸的陈伟良,并冲对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陈伟良:“¥……” 罗姐和俞丹丹遮住眼睛,纷纷在桌子底下竖起第二根大拇指。 围观全程的周瑞华,禁不住弯了弯唇,又迅速拉直嘴角。 第101章 我想买卡车 等到开会的人几乎全到齐了,邓书记才迈着轻盈的脚步笑着走进来。他今天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衣,不甚茂密的灰白头发往后梳理得油光水滑,精神奕奕地大声说道:“今天太热了,林秘书,把窗子开大一点,透透风。” 林秘书应了一声,走到窗边,把已经打开的玻璃窗推到最远。 这时候,邓书记在长方形会议桌的最前端坐下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大家。 “同志们,今天我们照例学习伟大领袖语录,学习上级传达的会议讲话精神。当然在这之前,我们要先欢迎一位好同志。” 姜晓穗精神一振,身板下意识挺直了。 果然,邓书记笑盈盈的目光转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姜干事,这是你头一次参加集中学习。虽然你的事例已经被大家所知晓,但还有少部分同志或许没见过你的样子。你站起来,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 这大概是近代以来华人社交中难以避免的一环。 姜晓穗站起来,表情激动而自信,简单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从容地坐回椅子上。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惊雷般的掌声,邓书记表扬了她几句,同事们也表现得十分友好,入职介绍这个环节便算结束了。 接下来,由邓书记领读,全体干部跟读,一句接一句,开始具有七十年代特色的思想学习。 姜晓穗偷偷瞄了其他人一眼,大家都表现得十分虔诚、激动,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她只好表现得更加虔诚、激动。 等到夜学结束,她不幸地察觉到喉咙出现些许不适,但红扑扑的脸蛋证明了她对党的忠贞不二。 姜晓穗满意极了,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集体。 “今晚会议的主题除了学习,还有近期各线工作。同志们都知道,最近咱们公社好事不断,不仅砂石厂和洛桑公社有了大合作,更是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和竹编厂。社队企业的欣欣向荣,给咱们的经济发展带来极大助力。这一切都跟一位同志的努力离不开关系,姜干事,你来谈一谈近期的工作成果。” 掌声如雷。 姜晓穗微笑着朝众人点点头,清了清喉咙说:“好的,邓书记。竹编厂正在筹备中,这一次去省城,我们带回来一些装修涂料,打算将工厂设计改造成为文化中心,能够集展览、教学、生产等功能于一体。具体的,等工厂完成以后,再向邓书记汇报。” 邓书记点点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听着。 “农业合作社这边,已经初步和市运输站、省工农兵大学、省纺织厂达成供销关系,下一步是丰富产品、扩大销售渠道、稳定客户关系。” 她望向邓书记:“接下来我说一说这三笔订单带来的收益,我们总共卖出去9000斤野菜,单价2分一斤,除去付给社员的薪酬和运输费等各项成本,净利润大概是150元。” 说到这里,她停住话头,让大家有充足的时间反应。 “150?”老李瞪大眼睛,喊道,“你才出去一趟就挣了150?这钱也太好挣了?” 陈伟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些是卖野菜得来的,几个大队的野菜都给薅光了。今天刚把市运输站的三千斤运走,接下来要等一等才能长出新的一茬来。” 老李说:“那不还有几个大队的没摘嘛。” 姜晓穗解释:“合作社跟学校签的是长期供货合同,除了第一次,以后每个月给他们提供一千斤的农副产品。野菜毕竟不值钱,吃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咱们还得想办法开发新产品才行。” 邓书记说:“嗯,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和陈书记去办。” 陈伟良和姜晓穗只能答应下来。 姜晓穗问:“邓书记,给社员的钱咱们是不是尽快发下去?” 邓书记笑了起来:“是不是溪水大队的社员问你了?” 姜晓穗也笑着说:“是呢,您知道的,我住在溪水大队。这不早上一出门,差点被社员给围住了。我认为,咱们合作社要长久得发展下去,一定得让社员保持希望和热情,这钱能早点发到社员手里就早点发下去。一来显得咱们说话算话,二来也能让社员们吃颗‘定心丸’。” “嗯,你说得对。罗会计,那你和姜干事合计一下,尽早把这事办了。” “好的,邓书记。”罗姐应道。 “说完挣钱的事,接下来说一说合作社遇到的困难。”姜晓穗道,“通过这三笔订单,我们发现最大的困难不在于社员,不在于农产品的质量,而是运输问题。上一次有周书记鼎力相助,运到省城的货物才能及时送到,可是中间依然出现各种麻烦。以后我们再往省城送货,没有人在那边接应,送货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众人一听,纷纷摇起了头。 老李更是直言:“姜干事,你这个问题怕是没法解决啊。咱们公社只有一辆巴士,最远只能到市里,每天还要兼顾运输旅客的任务,没办法在运货上起到更好的作用。” 陈伟良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依然不满地瞪了老李一眼。 农业合作社现在是他的宝贝,谁也不许说合作社一句不好,半句都不行。 老李:“……” 他在公社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吗?陈老头老瞪他干啥? 这时,邓书记忽然问道:“姜干事,你有什么主意吗?” 姜晓穗露出微笑,腼腆地说:“邓书记,我年纪轻,没啥好主意。要是说错话了,您可不能见怪哈。” 邓书记哈哈笑道:“嗐,你怕啥呀?你现在可是咱们公社的大功臣,我可不能骂你。何况你是为了公社好,这我心里明白。你有啥想法,尽管说。” 姜晓穗羞涩一笑,说道:“那我想买辆卡车。” 邓书记:“……” 会议室里诡异得安静下来,紧接着响起几声椅子腿拖地的声音,好似有谁坐不住了。 陈伟良叫道:“姜干事,你说啥?卡车?你知道一辆卡车要多少钱吗?” 姜晓穗朝他笑了笑,:“您告诉过我,七八千呗,咱现在买得起呀。邓书记、陈书记,你们想想,咱们要是有自己的卡车,什么东西卖不出去哇?据我所知,罗桑公社就有一辆自己的卡车呢。” 第102章 东风合作社真多余 “罗桑公社那是啥条件哟?咱们哪能跟他们比。”老李轻蔑地说。 邓书记扭头瞪了他一眼,老大不高兴地说:“咋不能比?他们有合作社,咱们现在也有,而且干得挺好。作为兄弟公社,咱们就要比一比、拼一拼,争取超过罗桑。” 老李:“……” 得,他还是闭嘴得了。 “啪啪啪。”姜晓穗热情地鼓掌,“邓书记,您说得太好了,咱们东风公社总有一天会超过罗桑,成为金市第一公社!” 由她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鼓掌、喝彩。 邓书记一开始还有些得意,直到姜晓穗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问:“那买车的事,咱们就这么定了?” “……” 这是骑虎难下了啊。 姜干事,咋跟滚刀肉一样呢? 邓书记轻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买车是大事,待会儿咱们再商量。现在各支线先汇报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尤其是需要用钱的地方,正好都合计合计。” 提到这个,陈伟良可来劲了。 “邓书记,十个生产大队今年都想申请一批杂交水稻的种子,我想着咱们现在有钱,干脆就同意了。另外,肥料、农具的钱我已经算好了,您一块儿看看。” ——单子还是他自己算的,也不知道小高在干什么? 邓书记淡定地瞅了一眼,脸皮禁不住一抖。 好家伙,老陈头,你这是翻了一倍哇? 他看了一眼陈伟良,对方笑得一脸讨好,仿佛一只大型老金毛。 邓书记深吸一口气,咬牙说:“农业生产是大头,该花的都得花。” “谢谢邓书记。”陈伟良笑眯了眼睛,按捺不住兴奋道,“对了,邓书记,我还想申请再买一辆拖拉机。” “不是说好不买了吗?”邓书记差点没骂娘。 “哪就说好了呀。”陈伟良搓搓手,有点委屈又有点猥琐地道,“这几天春耕,好几个大队来跟我抱怨,说拖拉机不够用。排到前头的还好,那排在后边的生产队,意见可大了去了。我怕再这样下去,底下要翻天的。” 他特意看了眼姜晓穗,说:“姜干事,你弟弟不也是农机站的吗?这种情况,你指定也了解对不对?” 姜晓穗一本正经地回答:“有李队长在,谁敢翻天?” 陈伟良嫌弃地瞥了老李一眼——就你有啥用哦? 老李:“……” 不是,现在他不说话都不行了? 邓书记交叉着双手放在本子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买拖拉机的事情回头再议,请几个生产队再坚持坚持。咱们要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精神,不能因为现在条件好了一点,就忘记之前的苦日子。” 陈伟良和姜晓穗感觉有被内涵到。 “周书记,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涂料都买了,应该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了? 周瑞华淡淡地开口:“邓书记,工业这一块,暂时没有要支出的地方。何况我们社队企业永远只管挣钱,挣了钱给别的线花。” 邓书记:“……” 陈伟良:“……” 这小子是不是不会说话? 姜晓穗憋住嘴,差点没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喷了。 “不过……既然您问我了,那我也说一说。”周瑞华语气一转,“我想从生产队和公社农机站里挑几个年轻同志送到市农机站去学习维修技术。一来可以提高东风农机站的水平,二来万一再遇到今天早上生产队电犁机损坏的情况,不会耽误社员们干活。” 陈伟良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附和说:“这个我同意。” 凡是有利于农业生产的,他全都同意。 邓书记想了想,说道:“可以,周书记,这件事由你负责。” 反正花不了几个钱,能提高社员的农技水平,他作为书记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姜晓穗暗骂邓书记不要脸。 虽说送到市里学习不要多少钱,但怎么跟市里联系、怎么打通这层关系,那就得靠个人本事了。他这是完全交给周瑞华去头疼了,可真有他的。 不过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姜晓穗便只当不知道。 “姜干事之前已经发过言,应该没事了,那——”邓书记看了她一眼,匆匆说道。 “我有事啊,邓书记。”姜晓穗迅速打断他,在老书记幽怨的眼神中,装傻充愣地说,“邓书记,我认为咱们现在有钱了,应该先把生产大队的危房修缮好。南方汛期开始得早,万一倒塌了,会给社员们带来危险,做好兜底保障工作刻不容缓。” 邓书记脸色一怔,没料到她会说这件事,面上有些动容:“姜干事说的很对,咱们下面的生产队里,还有很多社员住的是老旧危房。一旦遇上大风大雨,房子都会支撑不住。之前由于经费紧张,一直都没有好好修缮。既然这一次提出来了,那就把这项工作完成好。” 他笑眯眯地看着姜晓穗:“姜干事,等春耕结束,你来联系十个生产队,排摸一下队里的危房数量,再统计一个费用出来。咱们尽早动工,争取在汛期到来之前,让社员们都住上安全的房子。” 姜晓穗脸上笑眯眯,内心p。 真是谁提议谁干活! 不过想到自己现在和其他九个生产队还不熟悉,她便没有推辞,正好借这个机会熟络下关系。 “行啦,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邓书记说,“陈书记、周书记、姜干事,你们三个留一下,其他人先散会。”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椅子拖地的声音,罗姐和俞丹丹一左一右朝她竖了竖大拇指,踮着脚走了出去。 等人全部离开,邓书记稍稍放松了坐姿,抱怨了一声天真热,然后又开始说起买卡车的事。 “姜干事,你想买车为公社图谋更好的发展,这是好事。不过社队企业本身在政策上不太明朗,罗桑那是有市里帮扶,所以才大张旗鼓。咱们要是想搞,只靠现在的成绩,一来市领导不会同意,二来拿不到买车定量。” “您的意思是,得等合作社做大了以后才能买?” 邓书记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咱们市里已经有罗桑公社这样一个特例,农业合作社发展得再好,市领导也不会帮扶了。除非能在工业上做出成绩,让上面看到价值,否则是不可能有政策倾斜的。” 姜晓穗恍然大悟。 市里其实跟公社一样,既想发展,又怕出事,他们东风农业合作社多余着哩。 第103章 知青点塌了 会议结束后,姜晓穗回到宿舍,用冷水洗了脸,换上宽松舒适的衣服躺到床上。 这会儿她低落的情绪已经稍稍振作起来,说真的,得知自己努力经营的事业是这样一个真相,姜晓穗很难不觉得沮丧。 她费尽心思想把农业合作社办起来,一方面是想在七十年代找份工作,另一方面也是真心实意地想为这里的社员们做点好事,尽自己所能改善他们的生活。 当梦想遭遇挫折,人难免会失望。 好在姜晓穗一贯是个乐观的人,这会儿躺在床上,呼吸着七十年代才有的新鲜空气,心里那点不甘与沮丧渐渐消失。 她开始琢磨下一步该做什么。 农业合作社肯定不能这么关门,毕竟东风公社十个生产大队,多少社员指着合作社买衣买粮呢。 说句难听的话,即使要社员们靠手和脚把货物搬到市里,再运上火车,那也是必须干下去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要想让东风公社真正发展起来,获得政策上的倾斜,打通阻碍发展的路,必须把工业这一块提上来。 现在公社已经有两家工业性质的社队企业——砂石厂和竹编厂。 究竟是把原来的厂子做大做强,还是探索华国空白的市场前景呢? 姜晓穗反复思量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屋内一片冷意,大风吹打玻璃发出可怕的声音,宿舍楼里不断响起“停电了”“妖风啊”“不会出事”这样的话。 姜晓穗连忙摸黑去拉灯绳,室内果然依旧是一片漆黑。她心里一凉,连忙摸起放在床头的衣服,快速把睡衣换了下来。 急急忙忙地穿戴整齐后,她小心地走到窗边,玻璃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碎成几块,到那时大风会从空洞洞的木框吹进屋里,整个世界除了黑暗和风声什么也没有。 幸好没有下雨,姜晓穗侥幸地想着,心里却难免担心起来。 三月的天真够变态的,可千万别下大雨冰雹,老百姓们可遭不起这样的灾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姜晓穗刚这么想,雨滴宛如石子一般砸落在玻璃上。 她心里一惊,顿时着急起来。 这时候,门外响起隔壁清晰的开门声,似乎是周瑞华的房间开了门。 姜晓穗连忙把门打开,喊道:“周书记,是你吗?”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下大雨,你赶紧回屋去。”周瑞华不知是怎么走到她面前的,速度很快,仿佛黑暗对他没有什么影响,“这是蜡烛和火柴,你拿回去,在屋里待着别出来,我要到生产队去。” 姜晓穗手里被塞进来两样东西,她摸出来那是蜡烛和火柴,但此刻心情急切,竟没注意到自己拉住了他的手:“你疯了?大风大雨你根本出不去,连自行车都骑不动,会出事的。” 这年代又没有自行车,周瑞华要靠什么抵达生产队? “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你照顾好自己。”他抽出手,转身下了楼梯。 姜晓穗想追上去,却被大雨挡了回来,只能急得原地跺脚。她站在廊下房前,听见狂风骤雨敲打万物的声音,在这片嘈杂的声音中,她竟然听见了车棚里自行车的开锁声,这一刻姜晓穗简直为自己惊人的听力感到诧异。 大风大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雨势减缓,急风停歇,姜晓穗原本独自坐在宿舍里,望着蜡烛点燃的火光出神。 察觉到雨势的变化,她忽然站起来,匆匆下楼打开自行车锁,冒雨回了大队。 这时还不到凌晨四点,外面一片漆黑,好在她从家里带了手电筒,借着手电照出来的微弱灯光,她磕磕绊绊地回到队里。 刚一进村,就听见大队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姜晓穗心中一凛,加快速度往家里赶去。 “爸,妈,爷爷,奶奶……” 宋幼姗听见动静,屋里响起声音:“晓穗,是你吗?你怎么回来了?” 姜晓穗回答:“我怕大队出事,赶回来看看。家里还好吗?” 宋幼姗点着蜡烛走到外边来,对披着衣服出门的姜老太说:“妈,天冷,您先回屋睡。” “我不困,现在哪还睡得着哇?”姜老太拉住浑身湿透的大孙女,心疼地叫,“哎哟,奶的宝贝哦,怎么淋成这个样子?老大媳妇,你赶紧去倒点热水,给晓穗擦擦身子,别回头感冒了呀。你说你,这么大雨回来干啥?大队有你爷爷呢,出不了事的。” 姜晓穗着急,拉住她问:“爷爷去哪儿了,是不是知青点?知青点没事?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去啥去啊,好歹换身衣服先。”姜老太拉住她不让走,大声道,“不急这么一会儿,赶紧换衣服去。” 姜晓穗拗不过她,匆匆忙忙擦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披着蓑衣出门去了。 知青点在村尾的地方,平时除了知青,很少有社员往这边过来。可她今天还没到,就听到那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当即心里一紧,连忙小跑着过去。 “爷爷,有没有人受伤?”她挤过去,在零星光束的黑暗中打着手电问。 姜老爷子惊讶地问:“晓穗,你也咋回来了?” 姜晓穗没注意听他的话,手电筒的光在面前坍塌了一半的屋子上扫过,心惊胆颤地问:“有没有人受伤?” “韦知青被掉下来的竹板刮了一下,打到了肩膀,好在没啥大事。今晚这风可太邪门了,又是在后半夜,大家伙一点防备都没有。要不是屋顶最先被吹走,把知青们全吵醒了,今晚非得出人命不可。”姜老爷子心有余悸地说。 姜晓穗听到这话,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人没事就好,韦知青呢?要不要送去卫生院?” “不用,送赤脚大夫家去了。”姜老爷子说,“你去大队处看看,队里塌了房子的社员今晚全都挤在那里,你过去给他们鼓鼓劲。越是困难的时候,咱们越是要鼓起劲来。” 姜晓穗一听,连忙往大队处去了。 第104章 一生要强的根叔 大队处一共有两间平房,一间用来给大队干部们办公,一间即将被改造成竹编文化中心。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改造工程尚未结束,屋子里堆满了涂料、竹子之类的装修材料。七八十个人闹哄哄得挤在一块儿,哭泣声、惊叫声、哀怨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姜晓穗一走进屋里,立刻借着两点晕红烛光,找到正在熬药汤的姜丹草。 “丹草。” “堂姐,你怎么来啦?”姜丹草听声抬头,惊喜地喊了起来。 姜晓穗便问她:“大家怎么样,除了韦知青,还有没有人受伤,伤得严不严重?” 姜丹草虽然内向,但脑子灵清、口条清楚,当下答道:“有四个社员受了伤,被刮下来的东西砸了一下,蹭破点皮。不过根叔头上有个口子,看着还是挺吓人的。” 姜晓穗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姜西根正被一堆人围在中央,问东问西,闹哄哄的。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整个大队都排查过了吗?谁在负责这件事?” “刚刚全部查完了。”姜丹草露出惊奇的神色,“堂姐不知道吗?是周书记亲自来查的啊,他带着大队的几个男社员,挨家挨户查看了一遍。就在你进来的十分钟前才从这里出去的,说是要去下一个生产队。” 姜晓穗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胀胀的、酸酸的,混着屋子里不大好闻的气味和嘈杂的声音,使得整个人头脑发昏。 姜丹草还在继续说话:“队里一共有三户人家塌了房子,情况跟知青点差不多,你是刚从知青点过来?”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七户漏雨很厉害,没办法待在家里,全都搬到大队处来了。” 正说着话,姜丹花从另一边过来,惊呼起来:“堂姐,你啥时候来的?” “刚来。”姜晓穗瞧了她一眼,捡起地上的木棍和锅盖,“铿铿铿”得敲出巨响。 闹哄哄的屋子登时安静下来,姜晓穗走到蜡烛旁边,好让所有人看清她的脸。 “同志们,今晚突发大风雨,我知道大家这会儿都很慌乱。但是请镇定下来,暴风雨即将结束,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把受伤的社员照顾好,把倒塌的房子修缮好。今晚受伤的人,看病支出的费用和修缮房子的费用,全部由公社负担,请大家放心。” “晓穗,你说真的?公社会给我们出钱修房子吗?” “叫啥晓穗,叫干事!姜干事,公社真给修房子啊?” 姜晓穗笑了笑,声音镇定有力:“千真万确,原本今年汛期来临之前,公社就有修缮危房的计划。可是没想到今晚会突发暴风雨,提前让社员们遭了难。” “可不是哩,白天多热呀,咱们下地干活的人连衣服都脱光啦。这三月的天,真比小娃娃变得还快哩!” 姜晓穗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下来,能动的人都动起来。大孩子照顾小孩子,妇女照顾病人、熬煮汤药,有力气的成年男社员再去挨家挨户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被困家中行动不便的社员。” 也许是她冷静从容的态度感染了大家,惊慌失措的社员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按她所说的分头去办。 姜晓穗先走到受伤最严重的姜西根面前,蹲下来问:“根叔,你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这是几?” 她比了个“二”的手势。 姜西根笑起来:“晓穗丫头,你当叔傻啦?放心,叔好着呢,不就一道口子,叔现在能出去帮忙,你信不信?” 说着,一生要强的根叔挣扎着要从席子上爬起来。 姜晓穗连忙按住他:“信,我信。叔,你快坐下。赵二伯,根叔到底咋样,要不要送去卫生院看看?” 赵二伯就是村里的赤脚大夫,上次不敢给周瑞华看脚的那位。 此刻他面容愁苦,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祸事,嘟囔着说:“送送送,头上破了口子,我咋会看呐?说了多少遍,我就会些小病,你们干部也太考验人了,这不是给我上任务嘛。” 姜晓穗:“……” “咋跟姜干事说话呢?赵二,你推三阻四的干啥,一个大队的,看不好我能找你麻烦咋滴?”姜西根的媳妇骂道,“每次有人找你,你都跟死了爹似的,干啥呀?” “我爹可不就死了么?”赵二伯继续负面输出,手上的活却一点没有耽误,小心地往姜西根头上撒药粉,“只能这样了,止个血,再多我也不会了。” “赵二伯,回头我看看公社有没有安排,把你送到卫生院进修去,学好了能更好地服务社员。” “啥叫进修啊?”赵二伯问。 “就是跟着有执照的医生学,学好了,本事都是你自己的。” 赵二伯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说:“嘿,那敢情好哇。姜干事,你跟公社领导说说,让我去学呗。我这点本事真不行哇,每次社员出点厉害事,我都慌呐。你看我这手抖的?” 他伸出鸡爪疯似的手。 姜西根哈哈大笑:“赵二给人看病,手就没有不抖的时候。” 赵二伯呲了他一脸口水,骂道:“我这叫谨慎,当大夫的不能不懂装懂,你知道不?” 社员们哄堂大笑。 姜晓穗也跟着笑起来。她知道,赵二伯这是不自信,主要还是因为才疏学浅。 等回头有机会了,可以把人送去学学,免得社员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不方便。 这么一闹腾,社员们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大风雨带来的恐惧似乎也在笑声中逐渐消散。 “我不喝,你别管我!”突然,一个尖利的哭叫声打断了他们,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姜晓穗定睛一瞧,原来是韦雯雯摔了装汤药的碗,正冲姜丹草大发脾气。 “韦知青!”孙兴华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询问姜丹草,“姜丹草同志,你没烫着?” 姜丹草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摇摇头,神色关切地看着韦雯雯。 韦雯雯仍旧穿着湿透的衣服,抱腿蜷缩在地上,神态崩溃,嘴里哭喊着:“妈妈,我要回家。妈妈,我要回家。” 姜晓穗涌到胸口的怒气蓦然消散,无奈叹了口气,走过去说:“孙知青,你把韦知青和梁知青的东西拿到隔壁办公室,然后点上蜡烛。丹草,你准备一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拿到隔壁去。梁知青,你和韦知青先住隔壁。” 第105章 你这女流氓 梁知青是大队另一位女知青,大方得体、性格稳定,很能配合姜晓穗工作。 她冲孙兴华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背起行李去了隔壁。 接着,她又蹲下来,细声细气地对韦雯雯说:“韦知青,咱们去隔壁洗漱一下。穿上干净衣服,你会舒服点的。” 平时这一套很管用,奈何今晚韦雯雯遭了大罪,人都快被吓疯了。听见梁知青这么说,她手臂乱挥一通,嘴里喊着:“不去,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回家,我要回家,不让我回家,我就去死!” 梁知青脸色难看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姜晓穗,解释说:“韦知青平时很好沟通,可能是吓坏了,她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我能理解。”姜晓穗冲她安抚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我背她过去。” 梁知青:“啊?” 姜晓穗弯腰把人拽了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把韦雯雯拎到隔壁。 梁知青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了上去。 姜丹花屁颠颠地跟在她们屁股后头,热情地喊:“姐,你要帮忙不?让我来呗,我力气也大。” 姜晓穗瞥了她一眼,心想我力气大遗传我妈,有你啥事啊? “得啦,那你来给韦知青擦下身子,换身衣服。” 姜丹花兴高采烈地喊:“好嘞!” 此时,孙兴华已经快速布置好办公室,把两张桌子推到墙边,腾出放席子被褥的地,又点好蜡烛放在桌上,他听见姜晓穗的狂言浪语,立刻满脸通红地跑出屋子。 姜晓穗哈哈大笑,把门反锁,插着小腰问韦雯雯:“你是自己换,还是我们帮你换?” 韦雯雯嘴唇哆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睛仿佛在说——你这女流氓! “嗐,还是我来,为人民服务是我应该做的。”姜晓穗撸起袖子就要干。 “你你你,你别过来!”韦雯雯吓得退了好几步,紧张地抓着领口,一副受到调戏的凌乱神态。 她试图回头寻求帮助,却见梁知青坐在火光映不到的暗处,背对着她们开始洗漱。 “……” 你看不到这里有两个流氓吗?还是一对姐妹! 姜丹花兴奋地喊:“姐,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姜晓穗一脸严肃:“我是干部,我先上!” “你别过来啊!”韦雯雯尖着嗓子喊,早把回家的事忘到九霄云外,“我自己来,自己来,全部退后!” 姜丹花看起来有些遗憾:“你行吗?” “咋不行啊,我又没断腿断手!”韦雯雯羞愤地瞪着她。 “那你快点,水要凉了。”一旁的姜丹草温温柔柔地提醒。 韦雯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手臂上挂着衣服,端起脸盆躲到暗处。 “别偷看啊!” 姜晓穗背对着她们,嗤笑道:“谁要看你,大家都是女人,我比你好看多了。” 姜丹花:“姐,虽然你从前挺讨人厌的,但有一点没说错,你比所有女人都好看。” 姜晓穗赞赏地看向她:“妹,虽然你很多时候都不大礼貌,但你的眼光倒很正常。” 韦雯雯:“……” 姜家就没有正常女人了吗? “呐,换好衣服了,我们来聊聊心。”姜晓穗转过来,指挥双胞胎姐妹帮忙铺被褥,自己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韦知青,你今晚受了惊吓,情绪失控,我可以理解。但知青下乡是国家规定的,你要有办法从正规途径回城,我绝对不会阻拦。” 韦雯雯面如菜色,低声说:“我回不去了。” 姜晓穗看了她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难免有些担心。 知青下乡太苦了,熬不过去的大有人在,哪怕他们来的时间凑巧,还没赶上生产队最忙的时候,可对城里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和从前有着天差地别。 人活着,必须得有希望,一旦希望破灭,便容易走了极端。 姜晓穗软下声音来:“你也别太沮丧,政策会不会变,谁也说不好。说实话,你下乡到溪水大队,已经比大部分知青要走运得多。你有没有从前的邻居、同学,他们中有没有跟你一样下乡的?他们过得和你比怎么样,大队长刁不刁钻,公社干部落不落地,地方经济怎么样,这些你都可以去打听打听。” 韦雯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沉默了好半晌,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姜晓穗的眼睛说:“姜干事,知青能去社队企业上班吗?” “你想去社队企业?”姜晓穗愣了一下,回答说,“知青上山下乡是为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按规定,是不能去社队企业的。” 她忽然住口,因为想起谢景川这么一个例外,在任何年代,有关系和没关系的人永远不在同一个规则里。 姜晓穗说:“而且社队企业招人也不由我说了算,上面有工业办公室,再往上还有公社书记。韦知青,我只能说,如果公社开放态度,允许知青进入社队企业,我一定会推荐你和梁知青的。” 姜晓穗是进砂石厂之后,才知道社队企业招人不是厂长说了算。当时她能糊弄毛厂长把自己招进去,完全是他以为自己跟周瑞华搞对象,加上那时候砂石厂效益一般,进厂的事才那么顺利。 知青不易,女知青更是如此。相比那些为了一个名额,不得不出卖身体的女知青而言,姜晓穗的承诺无疑是友善而充满力量的。 梁知青心里一松,忙道:“谢谢姜干事。” 她摇摇头,笑着说:“不过你们也应该明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公社指定要从平时表现上来选人。所以你们俩自己也要争气,向先进看齐,当然也别傻干,身体永远是最重要的。” 韦雯雯眼含热泪,猛地站起来,冲她鞠了一躬:“姜干事,谢谢你,我会努力融入大队,努力劳动,争取有一个好的表现。” 姜晓穗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提了一嘴:“其实要是有天国家恢复高考,你们就可以通过考试名正言顺地回到城里了。” “高考?”两位知青面面相觑,纷纷露出苦色,“那怎么可能呢?还没有进社队企业的希望大。” 姜晓穗无奈,既然两人都不对这事抱有任何希望,她怎么说也不会让她们相信的。 做完心理疏导,姜晓穗从椅子上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 她听见姜丹花欢快地跟上来,姜丹草却被韦雯雯叫住了,好像在向她道歉。 姜晓穗看了眼天色,风雨已停,东边露出一抹亮,大队四处热闹起来。 第106章 姜晓湖出事 “丹花,我去外面瞧瞧,看看队里的情况。”姜晓穗回头冲姜丹花说了一句,便要跋涉浑浊的泥土地,往村子中央过去。 “哎,不用了,他们回来啦!”姜丹花指着前边,高兴地喊了声。 姜晓穗定睛一看,昏暗的晨色中,果然走过来一群熟悉的人影,打头那人正是姜老爷子。 “爷爷!” “哎!”姜老爷子听见声音,加快脚步走到她前面来,关切地问,“没出乱子?我听谢知青说,你一来就把大家镇住了,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啊。你到底年纪小啊,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是不是累坏了?” 姜晓穗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地说:“不累,我精神着呢。大队处这边挺好的,其他社员都还好吗?” “后半夜没再出事。”二人边说边往里走,“我已经让你奶奶带着女人们一起生火做饭,这几天社员们要吃大锅饭了。晓穗啊,我听谢知青说,公社会出钱给咱们修房子,有这事吗?” 姜晓穗回头看了眼谢景川,对方冲她笑了笑,却是一脸疲态。她点了点头,又转回去跟姜老爷子说话。 “有的,昨天晚上我在会上提出来,邓书记同意了,让我负责这项工作呢。”姜晓穗说,“没想到当晚就下了大雨,也是不走运。” 姜老爷子检查了几位社员的伤势,不顾姜西根反抗,安排他儿子和侄子强行送去了公社卫生院。 之后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和姜晓穗一起坐下来仔细说话。 “大爷爷,堂姐,喝点水。”姜丹草走过来,温温柔柔地说。 “哎,丹草丫头忙了一晚上,累坏了?”姜老爷子接过碗,慈祥地说,“和你姐回去歇息,晚点再过来。” 姜丹草摇摇头,一脸倔强:“我不累,要在这里帮忙。” 她怕姜老爷子继续说她,连碗也不要,便匆匆跑到一边去了。 姜晓穗望过去,见她又重新倒了碗热茶,端到谢景川跟前,满脸羞怯地说着话。 “……” 算了,现在没空管小妹妹的少女心思。 “爷爷,咱们大队有多少人会修房子?天亮之后,先找人把需要修缮的房子登记下来,我再安排买材料的事。” 姜老爷子端着茶碗,压低声音说:“修房子这事男人都会一点,公社已经出了钱,这就足够了。至于石头,让大队的孩子去捡,再买点白灰和水泥,这两样是没法省的。” 这年头盖房子都是土胚土墙,了不起刷点水泥和白灰,想要砖瓦那得自己出钱。 姜晓穗听明白爷爷的意思,公社给社员修房子,要是往好了修,一来公社没钱,二来没轮上的社员要有意见。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没毛病的房子也要整出些毛病来,这次修缮只有一个标准——能住人,满足基本的住房需求就行了。 “行,爷爷,我知道啦。” 姜老爷子到底是大队长,在溪水村积威甚重,天一亮他就雷厉风行地安排下去,让人去检查登记需要修缮的房子。 姜晓穗走到田里去,发现水田里灌满了雨水,社员们卷起裤腿,正用手挖开口子,让蓄满的雨水慢慢流出去。 “幸亏没到插秧的时候,否则一棵苗都活不下来。”姜晓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走到她身边说话。 姜晓穗问他:“地里有啥损失吗?” “油菜花打掉了一大半,甘蔗也被吹倒了,不过这没什么,反正也该起出来了。”姜晓海解释,“其他的没啥,就是些吃的菜。” “油菜花少了?”姜晓穗登时心疼得不行,“那得少多少菜籽油哇?” 姜晓海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天灾人祸,都没法躲的。” 姜晓穗不高兴地耷拉着嘴唇,这时,村子里忽然响起一阵不安分的动静。她下意识地悬了心,竖起耳朵去听。 “哎呀,连人带车翻到地里去了。大队长呢,快找人去把晓湖拉回来呀。” ——姜晓湖?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变了脸色,拔腿就往村里跑。 “晓穗、晓海来啦,快,快,晓湖出事啦,就在村口不远的地方。”刘婶快嘴快舌地喊,“芸芸一大早从公社赶回来,在村口看到他连人带车躺在地里呢。她现在跑去叫你爷爷了,你们俩赶紧去。” “啥?!” 姜晓穗心里一惊,失声大喊,随即和姜晓海全速往村子外边跑去。 约莫跑出两百米,姜晓穗瞧见一辆侧翻的拖拉机倒在路边,被砸出的泥坑里姜晓湖躺在里面,四仰八叉得仰躺着,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晓湖!”姜晓穗大喊一声。 姜晓海跑得比她快,一下跳进泥坑,弯腰蹲在弟弟跟前,着急地喊着:“晓湖,晓湖,快醒醒,伤哪儿了?快醒醒!” 姜晓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几张熟悉的人脸扑入眼帘,嗓音沙哑地问:“姐,哥,你们来啦?” 姜晓穗急切地看着他:“你咋样了?伤着哪儿了,还站得起来吗?” “没事。”姜晓湖吃力得喘了口气,被姜晓海扶着,支起上半身。 刘婶着急地问:“你这孩子,要不是芸芸一大早往回赶,谁知道啥时候能发现你呢。” 姜晓湖苦笑:“昨晚下暴风雨,我怕队里出事,从其他大队收工后,连夜赶回来的。结果地面太滑,不小心连人带拖拉机摔进地里了。” “你急啥呀,干嘛非得抹黑赶回来?”姜晓穗连带着几个社员一起训斥他,接着又关切地问,“到底伤没伤着,姐送你去卫生院看看。” 姜晓湖委屈巴巴地说:“姐,我手好疼,从车里掉出来的时候压了一下,可能骨折了。” 姜晓穗简直要冒火:“你不早说!哥,你回大队去拉板车,我们送晓湖去卫生院。” 这时候姜老爷子和姜忠平匆匆赶到,听见她的话后喊:“板车让西根拉走了,早上他也去了卫生院。晓海,去叫几个小伙子过来,帮忙把晓湖背到公社。” 大队没有板车,伤员只能靠人背去镇上。一个大队的社员无论平时有什么纠葛,这种时候都是十分热心的,争先恐后地赶来帮忙。 姜晓湖说:“我手断了,脚还能使哩,用不着你们背。” “行啦,傻小子别犯倔。”姜老爷子骂他,“晓海,带你弟去卫生院。” 姜晓海点点头,背上姜晓湖和其他几个“脚夫”往公社走。 “哎,等等。”姜晓湖喊,扭过头对姜老爷子说,“爷爷,我手伤啦,这两天轮到咱们大队耕地呢,这可咋整啊?农机站里可抽不出人来啦。” 第107章 我来照顾你弟 姜晓湖被人轮流背到了公社卫生院,一进里面,姜晓穗立刻被眼前人满为患的景象惊住了。 乡下人生病要是没有大毛病,一向是忍一忍便过去了,了不起的找赤脚大夫开点药,像现在这样排队看医生的可鲜少能看见。 可见昨晚那场风雨,给东风公社的社员们伤得不轻。 姜晓穗对姜晓海说了一声,便穿过人群,朝那个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医生挤过去。 其中使出多少牛劲按下不提,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后,姜晓湖总算躺到了走廊的病床上。 “姐,让他们回去,你在这里陪我就行。”姜晓湖两只手臂打着石膏,傻笑着说。 姜晓海沉下脸:“晓穗忙着呢,她半夜就过来了,后头还有好多事等着,哪有功夫在这儿伺候你?我们回去让丹竹过来,他年纪小干不了啥,扶你上个茅厕倒还行。” 姜丹竹是二爷爷的小孙子,今年十二岁,半大小子干不了农活,正好派来照顾姜晓湖。 姜晓湖不乐意极了:“丹竹话太密了,我怕被他唠叨死。” ——姜丹竹从小就是个话痨,嘴上功夫堪比村口情报组。 “那也忍着,谁叫你半夜跑回来,我们还得回去伺候庄稼,给大伙修房子呢。”姜晓海毫不留情地说,“晓穗,我在这儿看着,你和其他人先回大队,我等丹竹一来就回。” 姜晓穗点点头,得知姜晓湖双臂骨折,她悬了一路的心倒放下了。骨折虽然麻烦,但在七十年也不算不治之症,顶多休养些日子。 “让他们先走,我去趟农机站,拖拉机翻了总得跟农机站领导汇报一声。之后我还得回公社看看。” 事情安排好,姜晓穗撇下泪眼汪汪的姜晓湖往外走。 这时,走廊另一头,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医院嘈杂的声响传进她耳朵里:“晓穗,你怎么在这儿?” 姜晓穗见到俞丹丹愣了一愣:“我弟摔断手了,那你咋来了呢?” 俞丹丹头发有点乱,面上略显疲态,无奈地笑了笑: “还不是昨晚那场雨闹的,下面生产队伤了好多社员,全都送到卫生院来了。之前整个公社停电,卫生院的发电机也停摆了,县电力局派来的工作人员全都出去抢修电缆。邓书记只能让人去乡下叫回了周书记,两个小时前才修好呢。这里伤员太多,我和一个临时工在这儿看着。” “周书记回公社了?” “估计又去生产队了,周书记是行动派啊。”俞丹丹往她身后张望,“你弟呢,他伤得重吗?” “一级骨折,养养就好了。我得赶紧先去趟农机站,然后回去叫我堂弟过来看着。丹丹,我先走了啊。” “哎,等等,你弟没人照顾吗?” 姜晓穗看了她一眼,不大确定地说:“我哥临时照看呢,等我弟来接手,他也得回大队。现在大队一堆事,人手哪够用哇。” 俞丹丹笑了,有点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啊?既然没人照顾,我来就好了,反正我也得留守卫生院嘛。何况你弟还救过我,你忘啦?” 姜晓穗不好意思地回道:“嗐,那多不好意思啊。” “有啥不好意思啊?”俞丹丹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快说,你弟在哪一床,我自己去找他,你忙你的事。” 姜晓穗看了看其他人,说:“哥,要不你们等会儿?我带我同事过去,把我哥叫出来,你们一块儿回大队。” “行,你去呗。” “丹丹,那我不跟你客气了。我弟俩小时后估计能到,你先帮我照顾照顾。” “嗐,没事,你放心去忙。” 姜晓穗又带着俞丹丹返回病床前,其实她根本没走多少步,两人很快就到了姜晓湖跟前。 “哥,这是我单位同事,晓湖也认识。刚好她在医院留守,能顺便照看下晓湖,你跟其他哥哥先回去。” 姜晓海怀疑地看了看俞丹丹,又问姜晓穗:“这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可这男女之间发展爱情总得有机会,傻弟弟好不容易摔断手,要是错过了,不知要等到啥时候。 “合适,丹丹是我最好的朋友。”姜晓穗厚着脸皮说,“你快走,晓湖,你自己懂事点啊。丹竹没来之前,给我憋着。” 姜晓穗恶狠狠地冲他眨眨眼。 姜晓湖:“……” 他现在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整张脸都是烫的,他敢使唤俞丹丹吗? 姜晓海站起来:“那我走了,这位同志,麻烦你了。我弟有啥事,你都不用管,只要伤势别严重起来就行。” 姜晓穗认可地点点头。 俞丹丹看了眼兔子似的姜晓湖,抿唇一笑,温温柔柔地说:“放心,哥,晓穗,你们快走。” 姜晓湖:“……” 哥,姐,你们别走哇! 快回来啊,哥,我不嫌弃你,我再也不嫌弃你了! 姜晓湖的心声大哥和二姐自然听不到,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乎,两人小跑着离开了卫生院。 姜晓穗径直去了农机站,托昨晚那场风雨的福,今天留守在站里的人很多。她找到农机站领导,告诉他姜晓湖的意外。 这人虽然是农机站领导,但其实和姜晓湖一样,也是编外人员,见到姜晓穗也要称一声“领导”。 “姜干事,没事,晓湖没事就好啊。”领导咬着牙,笑容狰狞,“少个人有啥大不了的,我们扛得住,放心。” 傻叉姜晓湖,把拖拉机开沟里,他怎么不把屁股搁头上啊? 有个当干部的姐姐,了不起是不是? ——好,是了不起。 好气哦,农耕让他气虚无力。 姜晓穗:“……您要是有啥困难就提出来,我会尽量帮忙的。” “真的吗?”领导眼睛一亮,面容瞬间和蔼起来,“姜干事,我记得您会开拖拉机啊。” “会是会……” “太好了!溪水大队的地,能麻烦您自己耕了吗?我们实在抽不出人了,最迟大后天,拖拉机我们要开走。” 姜晓穗:“……我其实也挺忙的。” 领导叹口气,背着手,四十五度望天:“是是是,我明白。公社现在忙着呢,原本这种小事,我不该求到领导这里来。可农机站实在没人了呀,大家伙连轴转了好几天,总不能叫人连吃喝拉撒的时间都没有哇。你可不知道哇……” 眼看他有滔滔不绝的架势,姜晓穗只得咬牙应道:“行,我来耕。” “谢谢领导!” 第108章 当干部了不起啊 姜晓穗被迫“扶弟”,心情郁闷地回了公社,发现来上班的人寥寥无几。 她径直来到内勤室:“小高,人呢?” “姜干事,你来啦?”小高抬起头,声音比平常快了一些,“大家都去生产队啦。邓书记下了任务,两人一组下到各个生产队,帮助社员恢复生活和生产。姜干事,你分在溪水大队。邓书记还让你抓紧落实修缮危房的事,有困难及时向组织汇报。” 屎拉在裤子上,你知道急了。 “行,那你继续留守。要是其他人有事找我,让他们来溪水大队。” 姜晓穗当即骑车回了大队,快到村口时,天空下起小雨,她想起那辆翻倒在路边的拖拉机有些着急。 早上被姜晓湖急坏了,忘记还有拖拉机的事,不知道拖拉机有没有摔坏?万一坏了,还得请农机站的人来修。她想起农机站领导那副晚娘嘴脸,登时一阵头疼。 老天爷啊,至少别坏得太过分,要是修不好,她老姜家岂不是刚要富就变负? 姜晓穗怀着忐忑的心情,赶到了事发地点,定睛一瞧,却只发现一个被砸烂的泥坑。 “拖拉机呢?难不成让社员们扛回大队了?” 姜晓穗想到拖拉机在这个年代的贵重性,便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于是蹬着自行车飞快进了村子。 “丹花,丹草!”刚到大队处,姜晓穗还没停好车,便急不可耐地冲“避难所”里大喊——因为她并没有看见门口停着那辆拖拉机。 谁知姜丹花和姜丹草一个也没出来,倒是隔壁办公室走出来梁知青,解答了她的困惑。 “姜干事,你回来啦?社员们转移去了大会堂,大队长让人把那儿收拾出来了,说地方更宽敞。” “啊,原来是这样。”姜晓穗问她,“你知道村口的拖拉机去哪儿了吗?” 梁知青有些激动地说:“开到大会堂去了,你走了以后,大队长让人把拖拉机抬了上来,可是没人会开呀。这个时候,周书记来了大队,帮忙把拖拉机开进来了。” “……周瑞华会开拖拉机?”姜晓穗难以置信地问,他既然会开,那天去罗桑公社还装得什么也不会! “等等,车子没坏吗?” 梁知青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那可是拖拉机呀,哪那么容易坏呢。” 姜晓穗冲她点了点头,心想这七十年代的家伙倒比现代车耐撞耐摔多了,难怪以前老爸老妈总抱怨东西质量越来越差。 计划经济也有比市场经济强的地方嘛。 “哎,姜干事,你现在要去大会堂吗?”梁知青见她要走,连忙问道。 “是啊,你有啥事?” 梁知青走出门外,不好意思地说:“我正好也要去那儿,您能带我一程吗?” 姜晓穗笑了:“多大点事,你上来呗。” “谢谢姜干事。”梁知青高兴地喊道。 大队处离大会堂很近,骑自行车用不了半分钟,车子转个弯就到了。 姜晓穗在门口锁车,梁知青站在她身后,羡慕地看着自行车问:“姜干事,你这车是刚买的?” “是啊。”姜晓穗头也不抬地回答。 “真厉害,自行车票可难找了,哪怕在城里也很难找到一张呢。您可真有本事。”她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羡慕之意。 姜晓穗禁不住笑道:“我知道挺难找的,但真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 梁知青以为她在吹嘘,微妙地笑了笑说:“当然啦,我家到现在都没有一辆。我爸妈可是双职工,打年轻就在厂里上班,可一样搞不到。” 姜晓穗有些意外,她当然知道自行车票贵重,可没想到这么夸张,那自己岂不是欠了周瑞华大人情? 要不要上黑市买一张还他? “姜干事,雨越来越大了,咱们快进去。”梁知青喊了一声,姜晓穗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跑进大会堂。 大会堂里人更多了,比大队处的人多,女人们聚成好几堆,忙着准备大锅饭。 “晓穗回来啦?”刘婶眼睛最亮,一眼看到了她,扯着嗓门问,“晓湖还好吗?快跟婶子说说,婶可是吓坏了啊。” “还行,双臂骨折,得休养一段时间。”姜晓穗回答,“婶子,我哥他们没回来吗?” “回来啦,又出去了,都没顾上多说两句话。”刘婶不满地嚷嚷,“下着雨呢,上地里干活去了。你说周书记也是,拖拉机都搁咱们大队了,多用两天能咋样啊?你现在可是公社干部,照顾自己大队不都应该的?就他有原则……” 姜晓穗反应了一下,惊讶地问:“周书记开拖拉机耕地去了?” 她的活有人干啦?太妙了!简直解了她燃眉之急哇! “是呀,我都劝他别着急,等不下雨了再去,他不听啊。” 这时候,姜老太得知大孙女回来,走过来说:“周书记还能听你的?你算老几啊?人家领导做啥事都讲究格局,要有大局观,都跟你似的只顾自己啊?再说我家晓穗是好干部,徇私枉法的事她不能干!对不,晓穗?” 姜晓穗笑眯眯地点头,冲姜老太竖起大拇指:“奶,您说的太对啦,您还知道大局观呢,真是了不起。” “哼,奶知道的多着呢。”姜老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刘婶怕姜老太这张嘴,于是悻悻地说:“那我不也是为了大队好嘛……行行行,我不说了,大娘你忙着啊。” 姜老太斜了她一眼,听见她在背后小声嘀咕“当干部了不起啊”,登时撸起袖子要干架。 姜晓穗连忙拦住她,劝道:“奶,算啦,刘婶就那么一说。早上晓湖出事,她也跟着急呢,没坏心思啊。” 姜老太气呼呼地骂道:“老娘皮头发长见识短,眼红咱们家日子好,你比她家娟子过得强了。也不看看你啥能力,人跟人那是能比的吗?” 姜晓穗忍不住笑:“行啦,她要抱怨就抱怨两句呗,咱总不能捂着她嘴呀。” “背后也不能说,再有下次我撕烂她嘴!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大孙女当了干部以后,跑前跑后,给社员们争取了多大福利啊?真是喂不熟!” 姜老太气呼呼地喊,旁人听见了,无论出于什么心思也都跟着附和两声再劝上几句,她这才没那么生气了。 “晓穗,你哥回来都说啦,丹竹已经上公社去了,你好好忙自己的事。来,这是你妈做的米饼,你赶紧垫垫肚子。”姜老太压低声音说,“吃完了抓紧时间眯一眯,别把身体熬坏了,知道不?” 姜晓穗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米饼的香味差点没落泪:“奶,还是家里人对我最好。” 吃完饭,姜晓穗还是没闲着,拿着姜老爷子送来的危房清单,冒雨赶去了砂石厂。 第109章 买水泥得要条子 “姜干事,你怎么来啦?今天不忙吗?”毛厂长正在处理日常工作,瞧见姜晓穗走进来,登时喜出望外,“来来来,快坐!姜干事,你可好久没来了啊。是不是把我们砂石厂给忘啦?” 姜晓穗拦住他说:“别忙啦,毛厂长,砂石厂是我的娘家,我咋可能把这儿忘了。不过,我今天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毛厂长麻利地泡好了茶,笑容可掬地递给她:“啥事啊,再急也不差这一口茶的功夫呀。” 姜晓穗坐下来问:“昨晚砂石厂有事没?” “没呢,昨天那阵风确实够呛,不过咱们砂石厂是专门生产砂石的地,房子比公社的还结实。加上又是半夜下雨,劳改人员全睡下了,个个都好着呢,一点不耽误今天上工。”毛厂长说得挺得意,“底下生产队应该遭殃了?” “塌了不少房子,还有好些人伤着了。”姜晓穗一笔带过,直接问他,“我记得以前郭师傅提过,咱们砂石厂的库房里有水泥堆着?毛厂长,我不跟你绕弯子,今天过来是想要买点白灰和水泥,给十个生产队修缮危房。” “水泥?早就没啦。”毛厂长叫道,“咱们厂里的水泥都是建厂的时候余下来的,去年没保存好,全部硬化啦。” “那不坏了吗?”姜晓穗皱着眉,“咋这么不巧呢。毛厂长,你知道还有哪里能买到这些东西吗?” “得去县里啊,不过你要是买的量大,得有上面特批的条子。人家那是国营企业,跟咱们这种社办的不一样。”毛厂长语气微酸。 姜晓穗皱眉说:“我上哪儿搞条子去啊?唉,失算了,接活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个事。” 毛厂长听她“推心置腹”地一说,心里倒挺热乎,觉得姜晓穗不拿他当外人,越发亲近起来。 “哎,我想起来了!”他突然灵光一闪,高兴地说,“老沈他小姨子嫁去了东山大队,那是咱们公社最远的一个生产队了,得撑船过去呢。不过东山大队靠近宁县,宁县水泥厂比咱们阳县大多了,东山大队也挺厉害,居然想办法搞起了小作坊。你要是到那里买,指不定还能便宜些。” “真的?”姜晓穗高兴得跳起来,“那我现在就带人去买!” “哎,等等。”毛厂长连忙叫住她,“别着急啊,我得告诉你,越偏僻的地方,社员越不开化。你要是去东山大队,最好得找熟人带路,要不哪怕你是公社干部也要吃挂落。” 姜晓穗有点同意这话,于是站住了,试探地问:“你是说老沈?” “老沈媳妇跟她妹妹关系咋样我倒不清楚,不过我听小沈提过,他小姨嫁的是支书儿子。”毛厂长意味深长地说。 姜晓穗当即明白了:“我去找老沈。” 毛厂长:“我跟你一块儿去。” ——免得你俩掐起来。 姜晓穗来到三大元老的办公室,笑盈盈地喊:“沈师傅、郭师傅、刘师傅,好久不见哇,大家最近还好吗?” 郭师傅和刘师傅见到她,立刻露出笑脸:“哎哟,这是谁呀?不是咱们砂石厂飞出去的姜干事吗?哪阵风把您给吹回来了?” “嗐,师傅们别笑话我啊,我脸皮薄,可要脸红的。” “嘿,老刘你听见没,姜干事竟然会脸红呢。”郭师傅打趣。 姜晓穗半点不惧,一脸关切地问:“那当然会了,郭师傅,您屁股还疼吗?” 郭师傅老脸一红:“你这小姑娘问我大男人屁股干啥?老刘你还笑,要不是你嘴快,她能知道我长痔疮?” “哈哈,你自己要不往外说,我也不能知道啊。”刘师傅哈哈大笑,扭头问姜晓穗,“今天来干啥呀?” “有点事想找沈师傅帮忙呢。”姜晓穗笑盈盈地看向全程冷漠的老沈,“沈师傅,我听说您有个小姨子嫁去了东山大队?” 老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嗐,这不公社想给生产队修缮危房嘛。我想请你牵个线,让你小姨子带我们去买点水泥。” 郭师傅一听,叫了起来:“哟,这可是大好事哇。老沈,你得有大局观啊,这事必须得帮忙。” 毛厂长跟着搭腔:“是啊,老沈,你小姨子她公爹可是大队支书,说话有分量。” 刘师傅也一起劝他。 老沈脸色稍稍缓和,称得上友善地瞥了眼姜晓穗:“姜干事,我小姨子确实嫁到了东山大队。不过因为通讯不方便,我们好多年没联系了。你这事,我得回去和我媳妇商量商量。” “那要麻烦您了。”姜晓穗笑容满面地说,“要不说您是老同志呢,关键时刻还得您出马,否则咱们公社危房还修不好了。昨晚那场雨多厉害啊,塌了不少房子呢,人也砸坏了不老少。” “太危险啦,必须得修。”郭师傅捧哏。 老沈露出微笑:“我年纪大啦,没啥能力,说话也没以前好使。你是后生可畏,现在是年轻人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姜晓穗:“……” 这老东西不就想说她抢了他亲戚名额进厂的事呗,都这么久了,还阴阳怪气的干啥?现在是讲私人恩怨的时候吗? 尽管心里脏话一大堆,姜晓穗还是舔着脸赔笑:“正因为我年轻,才需要您这样的老前辈帮扶啊,实现四个现代化,您还是走在第一梯队啊。” 老沈呵呵笑起来:“哎,毛厂长、老郭、老刘,你们听听,姜干事可真会说话呀。把我捧得这么高,话听着可舒服,难怪能当上干部。了不起啊,年轻人真了不起。” 毛厂长瞥了眼姜晓穗的脸色,斥道:“胡说八道啥呀,姜干事当上干部,那是靠自己的能力。别的不说,咱们砂石厂的两台机器就没停过呢。” “是没停过,快冒火花啦。”老沈瞥了眼姜晓穗,假意道,“姜干事,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 “呵呵,没事。”姜晓穗在心里翻白眼,“那咱们现在去找你媳妇?” “咋这么急啊,我才刚歇下来呢。唉,行,那走呗。” 第110章 晓穗猛如虎 老沈家住在合堂大队,从砂石厂骑车过去,只要二十分钟。 姜晓穗来到大队后,发现这里的情况跟溪水大队差不多,社员们也在准备吃大锅饭。 “沈师傅,你家那口子在哪儿呢?”毛厂长陪同二人一起过来,热心地问。 “急啥呀?”老沈斜了他一眼,挺着胸、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大会堂里进去,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来到一个妇人面前停住。 那妇人体态微壮,面相和蔼,瞧着不似难以相处的人。 毛厂长在她身边轻声安慰:“忍一忍啊,老沈这人没过过苦日子,年轻靠爹妈,老了靠媳妇,儿子又孝顺,所以心眼小、气性大。但他没啥坏心思,就是嘴贱,烦人的很。” 姜晓穗笑了笑,语气轻盈地说:“毛厂长,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毛厂长松了口气,边应边点头:“哎,那就好。” 这时,老沈独自一人走回来,严肃道:“她这会儿没空,再等等,你俩要不在门口坐坐?” 姜晓穗低头看看门口一滩水,狐疑地看着他,十分怀疑他有没有把话传达到位。 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但也不可能一对夫妻全是脑梗子?看小沈懂事能干的样子,爸妈总得有一个明事理的啊? 老沈面色镇定,双臂抱胸,眼睛望着远处山峰。 姜晓穗和毛厂长对视一眼——有古怪。 毛厂长笑起来:“来都来了,我还没见过弟妹呢,我去跟她打个招呼。” “哎,你别捣乱。”老沈急忙拦住他,把人拽到一边,气愤地说,“老毛,你干啥呀?你帮她还是帮我,上次岗位那事我没跟你计较,这回你要不让我出气,以后你再不是我铁哥们了。” 毛厂长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说:“得了,你个小心眼,跟人一个小姑娘计较来计较去,老太婆都比你敞亮。” “啥小姑娘,她是小姑娘吗?那山上的老虎都没姜晓穗厉害,谁家要是娶了她,男人要倒八辈子大霉了。” “缺德你,人好着呢,又漂亮又能干。何况人家又不嫁你儿子,有你啥事啊?老沈,我可告诉你,姜干事这回办的是大事,为的是受苦的社员。你可不能没心肝知道不?” “我哪就没心肝了?我又不是真要拦她,我就让她吃点苦头先,有分寸着呢。” 姜晓穗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个中年男人勾肩搭背、窃窃私语,摇摇头,走进了大会堂。 “婶子你好,你是老沈他媳妇?” 李翠花扭过头,眼睛一亮,爽利地喊起来,“哟,你是哪家闺女啊,咋这么水灵呢?我是老沈那口子,你找他有事啊?他刚好回来了,我叫他啊——” “不用了。”姜晓穗笑盈盈地拦住她,“我跟他一起来的。” “啥,那你是?”李翠花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眼神充满探究。 “我姓姜,原本是砂石厂会计,现在是公社商业干事。” “呀,是你呀!”李翠花打断她,“我知道,你是姜干事,农业合作社就是你办的呗。我们大队也分到500斤野菜的指标啦,姜干事,你可太有本事啦,好领导哩。” 听到这里,姜晓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你听说过我?不怕婶子笑话,我和沈师傅有点纠葛,我还以为他在家不会说我好话呢。” “他是没说你好——额,婶子不是那意思啊。”李翠花不好意思地说,“我男人就那个德行,当初我公爹打断两根棍子也改不过来。他要是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别搭理他就行。我儿子就不像他呀,我是从我儿子嘴里知道你的事。对了,姜干事,咱们合作社还收野菜吗?” 姜晓穗笑道:“要收的,到时候会通知你们大队长。婶子,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啥事啊,你尽管说。” 姜晓穗把买水泥的事告诉她,李翠花立刻道:“没问题,要我跟你们一块儿去不?我跟我小妹关系最好了,她从小就是我带大的。说起来,自从她嫁去东山大队,我都没见过她几回。姜干事,你真是好干部呀,给我们修房子,这事我一定得帮忙。” 这时,勾肩搭背的两个人终于说完话,老沈转过头,一脸桀骜地看向姜晓穗。 “……咦,人呢?” 毛厂长指着大会堂,笑眯眯地说:“跟你媳妇聊着呢,聊挺好,你瞧见没?老沈,你咋了,脸怎么白了?” 姜晓穗不是记仇的人,因为能报的仇她一般当场就报了。 李翠花听她告状,立刻冲了出来:“混球,老糊涂,你个不分轻重的东西!敢在我身上造谣,看我不打死你!” 老沈夺路而逃:“老娘皮,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我不敢还手吗?有本事,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我呸!谁都敢得罪,什么话都敢说,我今天不揍你,就不是你媳妇!” 老沈恨呐! 继他儿子之后,他媳妇也跳进了姜晓穗的坑。 东风公社有一女,名晓穗,猛如虎。 “啊——!!” 从前他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直到他媳妇来了。 有热闹瞧,大会堂里的人都跑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围观起来。 姜晓穗也挺高兴,余光却闯进来两张熟悉的人脸,皆一脸懵呆地看着眼前这家庭剧场。 “邓书记、陈书记,你们咋来了?” 陈伟良沉下脸:“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打闹闹的,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李翠花收了功夫有些紧张地低下头,老沈则撇撇嘴,蔫头耷脑地站在一边。 姜晓穗走过去,笑盈盈地说:“邓书记、陈书记,别误会,他们俩是夫妻,闹着玩儿的。” 李翠花感激地看她一眼,生怕姜晓穗说点对他男人不好的话,这下可放心了。 “那也不能打打闹闹,尤其女人打男人,这是要反了天了!”陈伟良一脸严肃地说。 李翠花脸色一白,越发缩了缩头。 姜晓穗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同样严肃地说:“陈书记,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啊。啥叫女人打男人反了天了?男女平等,妇女早就解放了。当然我不是支持家庭暴力,但我坚决反对任何隐晦的性别歧视。” “你——”陈伟良脸色铁青,围观的社员们大气都不敢喘。 天爷啊,这个漂亮女同志就是搞合作社的姜干事,她咋这么能耐呢?陈书记都快气过去了。 第111章 嫁在家门口 “行了,陈书记,你说话要讲科学。妇女解放都多少年了,领袖也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在咱们公社,没有男尊女卑那一套。男女都是平等的。”邓书记面无表情地开口。 陈伟良着急地解释:“邓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坚决认为男女平等啊。只是生产队里刚遭了难,这两个社员就打打闹闹的,实在败坏士气。我觉得要批评一下。” 姜晓穗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这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管不着。你要不信,问问这位沈师傅,他乐不乐意被媳妇管着。” 陈伟良不悦地瞧了姜晓穗一眼,看向老沈,面带威严地问:“你姓沈?那你说说,你媳妇是不是经常这么不讲道理地打骂你?你不要隐瞒,欺骗领导是不对的,有什么情况老实说出来。” 这种时候但凡换个人,可能都要被陈伟良吓住,言不由衷地说出些模棱两可、容易被人抓住攻击的话。然而老沈是个混不吝,连他老子都镇不住,更何况是陈伟良。 越是压迫,他越是要反抗——媳妇除外。 “不是,我乱说话,媳妇教育我呢。领导,我媳妇最讲道理了,平时我做错事都得她管着,不然可遭人嫌了。不信你问大家伙,看他们是向着我还是向着我媳妇?” 陈伟良简直要被他气过去,你是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自己遭人嫌的?你作为一个男人,都不觉得丢人吗? 几个胆大的社员当即出声附和。 “是,我作证,老沈这东西可遭人恨了。嘴巴子那个贱呀,看人还老斜眼,有时候真想扇他。” “当初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打断好几根棍子呐。他妈现在还说呢,要是当年鬼子进村遇见这小子,指定能被他一张嘴气死。” 老沈立刻恼羞成怒:“去去去,这是能说的吗?” “嘿,又不是我说的,你妈说的呀。” 眼看二人又有吵架的趋势,邓书记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行啦,行啦,这件事到此为止。社员之间相处要和睦,夫妻之间也是一样。陈书记,这事别再提啦。” 陈伟良乖觉地应了声,但脸色不太好看。 “姜干事,你也是,你虽然年轻有本事,但在沟通问题上还要注意态度。”邓书记一人一大板,把这事揭过了。 合堂大队的大队长冒出来:“几位领导,咱们进大会堂坐着说话。” “不用了,我还要去下一个大队看看情况。”邓书记看向姜晓穗问,“姜干事,你来合堂做什么,溪水大队情况怎么样?” “报告邓书记,溪水大队有周书记盯着,社员们共同努力,正在恢复生活和生产。”姜晓穗回答,“我来这里,是为了修缮危房买材料的事。” 她快言快语地把话一说,隐去老沈那副“死相”,指着李翠花说:“这位同志很热心,主动提出来要陪我们去东山大队。” “东山大队啊?”邓书记想起来,“啊,是有点远,得撑船呢。既然你要去,那我就不过去了,你顺便看一看东山的受灾情况。要是需要组织帮扶,再打电话回来。” 姜晓穗:“……是。” 这啥破领导啊?一下给我多少活了,一件两件三件的,这是把她当牛使了? 姜晓穗不爽地看了看陈伟良,心想她必须给自己弄几个帮手,小高那孩子帮忙领个东西可以,真要跑前跑后出点力,那是啥也指望不上。 她可不像某些老同志,可以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 姜晓穗和李翠花约定好明天一早出发,又跟合堂大队的大队长聊了聊合堂的危房情况,接着赶回了溪水大队。 “大孙女,你可算回来啦。来,坐奶这儿,马上开饭了啊。” 姜晓穗回来时,正好赶上大队开饭。她不是头一次吃大锅饭,对抢饭这件事颇有经验,心里哀嚎运气太差,没坐在小孩那桌。 这时,姜老爷子在前边喊:“晓穗,坐这边。” 姜晓穗一抬眼,看见周瑞华穿着军绿色衬衣,头发湿润,眼眸深深地望了过来。 她顿了下,自然地朝几位老太太客套了一句,便举步走到主桌去。 “爷爷,周书记。” “哎,快坐下吃饭,饿坏了?”姜老爷子问,“事情都办完了吗?砂石厂那边怎么说?” 姜晓穗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对周瑞华道:“周书记,既然咱们分在一组,耕地这事就交给你了啊。我跟农机站说好了,多给咱们一天时间,你在后天晚上前耕完就好了。完事以后,把拖拉机开回农机站。” “你要去东山?”周瑞华眉头微皱,不乐意地问,“去多久?” “这我哪知道,听说一来一回就得一天时间,怎么说也得要两天?”姜晓穗回答。 “哎,两天哪够?”二爷爷插话,“你们知道在哪儿上船吗?得先骑自行车到盘山口,再撑船去东山河滩,然后走上二里路。这一路远着哩,要不怎么说嫁闺女千万不能嫁到东山去呐?晓穗,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东山的社员问你谈对象没,可千万要当心啊。” 姜晓穗下意识看了周瑞华一眼,发现对方正不爽地看着她。 “……呵呵,二爷爷,您放心。我指定不能嫁到东山,离家太远了,我得找个家门口的嫁了。” 家门口? 周瑞华收回目光,一声不吭地吃饭,听他们商量要带哪些人一起去。 吃过饭,姜晓穗去大队处给其他生产队打电话,统计危房数量。 周瑞华叫上姜晓海等人,一起去了地里。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背上斜挎包,打开房门准备出发,隔壁姜晓湖的屋子里传来姜老爷子的说话声——周瑞华昨晚歇在了姜晓湖屋里。 “周书记,你昨天教晓海他们开拖拉机,已经有两个后生学会啦。今天让他们轮流耕地,你带着晓穗去东山就行。老实说,有你一起去,我也能放心点。” 姜晓穗:“???” 周瑞华什么时候教人开拖拉机了? 这时候,院外走进来一个青年,短发黑肤,笑起来很板正:“晓穗起床啦,今天我陪你一块儿去东山,你准备好了吗?” 姜晓穗:“……你也要去?” 隔壁姜老爷子听见动静走出来:“我安排的,本来打算让飞南和你哥陪你一块儿去。既然晓海会开拖拉机了,就让他留下来,周书记和你们一起去。” 周瑞华站在廊下,目光打量着杜飞南——这是她要嫁的“家门口”? 第112章 东山大队 吃过早饭,姜晓穗他们先到合堂大队接李翠花。今天的老沈已经失去了桀骜不驯的气质,面对姜晓穗时表现得十分温顺,整个人被驯得服服帖帖,一度让姜晓穗叹为观止。 “姜干事,来得真早哇。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呀……”老沈笑容灿烂。 “李婶,您可真是驭夫有道。”姜晓穗旁若无人地对李翠花竖起大拇指。 李翠花笑得满脸通红,骄傲地说:“我家这口子是死脑筋,不过有一点好,那就是听话。婶子跟你说啊,对男人不能手软,该揍就得揍……” 说到这里,她警惕地瞅了眼周瑞华。 姜晓穗哈哈笑道:“别怕,周书记是自己人。” 周瑞华一脸无语,别开脸,一副不理俗世的样子。 杜飞南害羞地笑笑,偷偷看了一眼姜晓穗说:“婶子说的是呢,我爸说,男人就得听媳妇的话。” 姜晓穗惊恐地吸了口气,心想难怪你爸过得这么憋屈,可不就拿你妈没办法么,你妈那是啥样的人哇。 杜飞南这小子勤快憨厚,在同龄人当中属于拔尖的,可在有些问题上比较糊涂,比如他永远看不明白他妈是一个多么难相处的婆婆。 姜晓穗心想,光是这一点,你要想找个可心的女同志就不是件容易事。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在心里想想也便算了。 “周书记,李婶不会骑自行车,你带——”姜晓穗未尽之言被周瑞华骇人的目光刹住,她希冀地看向杜飞南,“咱俩轮流带李婶。” “嗐,哪用你一个小姑娘带我,这后生结棍着哩。”李翠花不清楚姜晓穗的实力,相当开朗地跳上了杜飞南的自行车后座,晃得杜飞南差点没扶住车手把。 老沈嫌弃地说:“小后生,你行不行啊,别把我媳妇摔咯!” 杜飞南:“……” 接下来的路程颇为坎坷艰难,在七十年代出远门,尤其是连公交车都没有的路线,委实不是件愉快的事。 省去一路艰辛不提,姜晓穗等人总算抵达河滩渡口,将自行车寄存在十分简陋的过路站里,向驻守此处的工作人员租借了一艘木船。 这艘船很有些年头,常年受阳光和雨水的光顾,已经变得有些松散。姜晓穗一脚踩上去,就听见船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把脚缩回来,扭头问皮肤黝黑的工作人员,对方是个身材瘦干的男人,瞧着四十出头的年纪:“同志,你这船不会散架?” “你个小娃娃不懂,这船结实耐用着哩,‘咯吱咯吱’响的船才好划,灵活着呢。”男人凶巴巴地说,“租么又要租,问么又要问,啰里嗦。你们到底租不租,不租走啦。” 姜晓穗冷笑一声,指着周瑞华,气势汹汹道:“知道这是谁吗?公社周书记,我们去东山大队公干,你这艘船要是出了问题,我看你负不负得起这个责任?” 男人登时傻了眼,他负责看管船只十多年了,一向目中无人,并从中享受工作的快乐,没想到今天踢到铁板了。 他倒没怀疑这人是不是真领导,毕竟哪有人敢冒充领导哇? “哎哟,周书记好,这船真没问题哇,你们放心好啦。”男人态度三百八十度大转弯,殷切地笑,“您要是不放心,我撑船送你们过去。您提前说一声,啥时候回来,我到时候去接您。” 周瑞华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姜晓穗,一口拒绝:“不用了,我们返程的时间未定。你继续工作,平时注意工作态度,要记得为人民服务。” “哎,哎,您说的是,我都记下啦。我一定改,一定改。”男人连声保证。 姜晓穗舒爽极了,早点解释清楚不就得了,问一句话非得整得像欠一百万似的,没事找事。 周瑞华弯了弯唇,说:“姜干事,上船了。” “啊?哦。”姜晓穗第一个上船,然后扶住李翠花,两个女人很自觉地在船中间坐好,等他们俩上来撑船。 工作人员:“……” 乖乖哩,这个女娃娃也是干部?天杀的,看来真不能狗眼看人低了,现在的干部太会伪装了,哪天着了他们的道都不晓得。 周瑞华和杜飞南学习了一会儿如何使用竹篙,船只才缓缓往河中央驶去。两人轮流撑船,大概过了二十五分钟,船只在东山大队靠岸。 “是这里,上次来还是我妹妹生大娃那年,这一晃都十来年了,河滩也没啥变化。”李翠花感慨地说。 姜晓穗问她:“婶子还记得支书家怎么走吗?” “记得哩。”李翠花指着前方说,“顺着那条道走上二里路,我妹妹家就到了。” 周瑞华和杜飞南把船只拖上岸,姜晓穗估算了一下船到河水的距离,不放心地说:“再往上抬一点,别回头让水冲走了。” 杜飞南哈哈大笑:“这是河,不会涨潮。要是真被冲进河里,我跳进去拉回来。晓穗,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经常一块儿去溪里游泳,我游得可好啦。” 姜晓穗:“……不记得。” 那又不是我,你别这么深情不悔的行么? 周瑞华盯了她一眼,弯腰拉住船头,用力往上拖了一把,船只在河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走。”他说。 “哎,你们当领导的都这么小心吗?”杜飞南小声问姜晓穗。 姜晓穗瞪了他一眼,没回答,脚步飞快地跟上了周瑞华。 四人顺着羊肠小道来到东山大队,很快见到了李翠花的小妹。 李小妹长得跟李翠花有几分相似,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红晕,满脸带笑,看起来过得挺顺心。 “周书记、姜干事,真没想到你们会亲自来大队。我们这儿太远啦,外人都不爱来。前天晚上是下了场雨,不过雨势不大,没想到其他几个大队受这么大影响啊。”李小妹快语连珠地说。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东山远也有远的好处,你看这一回就你们大队没遭灾。要说早些年,你们离得远,大队也最穷。但现在大队有了水泥作坊,日子该比从前好过多了?” “嗐,就是个小作坊呀,小打小闹的不景气。”李小妹嘴上不以为然,眼神却透出股得意。 早些年东山多苦啊,家家户户都吃不饱,每年要饿死多少人。这两年不光年景好了,地里粮食变多,连作坊都开了起来,这可是东风公社唯一一家队办企业呢。 李小妹年轻那会嫁来东山,没有一天不后悔,现在面对公社领导,敬畏之余也有些炫耀的心理。 这时,村支书和李小妹的丈夫闻讯赶回家来。 第113章 怕不是靠关系上去的 “爸,这两位就是公社领导。这是周书记,这是——” “你就是姜干事?”村支书打断儿媳妇的话,激动地看着姜晓穗,“农村合作社是你负责吗?我听其他大队说了,姜干事,公社上次收野菜,咋没有我们东山的份呢?我们也是东风公社的一部分啊。” 姜晓穗被这迎面而来的怨念呛了一下,面皮略显羞赧,更难以启齿的是,从省城回来至今,她并未向陈书记打听过那九千斤野菜的任务究竟是如何分配的——说到底她只关心溪水大队致富和怎么卖出去的问题。 眼下被东山支书突然质问,姜晓穗有点心虚,难以避免地语塞片刻,才回答说:“支书,公社对十个生产队一视同仁,没有亲疏远近。虽说东山大队确实路途遥远,但……” 大脑飞快旋转,她转了口风:“但我们有别的安排。听说你们大队办了水泥厂?” 支书与儿子面面相觑,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探究地问:“是小作坊,一年到头开工的机会不多,挣得钱也不够分的。姜干事,你问这个干啥?” 姜晓穗松了口气,转眼拿定说辞,露出笑来:“你能带我们先去看看吗?我想这一回你们的作坊要忙碌起来了。” 支书喜上眉梢,连声应好,又吩咐儿媳妇准备晚饭。 李小妹转了转眼珠,好奇地目送他们出门,扭头问起自己大姐:“姐,这姜干事到底啥人啊?我公爹咋对她这么客气呢?” 李翠花骄傲地笑起来:“这可是咱们公社的财神爷呐——我可不是宣扬封建迷信啊。” “行啦,我还能举报你咋滴?”李小妹笑话她,拉着大姐往厨房走,“辛苦你给我烧个火,咱们边干活边说。” 这年头到人家里做客,女人都会主动帮忙干灶上的活,显得亲近又能干。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妹子,李翠花二话不说撸起袖子。 “咱这位姜干事呀,本事可大着哩……”李翠花把知道的丰功伟绩全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这么有本事的干部,还是女的,昨天当着大家伙的面顶了陈书记一嘴,可给咱们女人挣脸了。现在合堂大队的妇女都成她的拥护者,知道我跟她一起来公干,那可都羡慕坏了。” 李小妹听着姐姐得意的话,有些怀疑地问:“真的假的呀,她一个女的能有那么厉害?别不是靠关系爬上去的?我瞧她边上那个周书记倒蛮有派头的,人长得俊,个子又高,看起来家庭很不错。” 李翠花听自己妹妹这么一说,当即不乐意了,挂着脸道:“你这话咋说的?一点事实根据都没有,谣言就是让你这样捏造出来的。” “哎呀,我就随口一说,瞧我这张嘴,哈哈。”李小妹被大姐斥责,脸上露出讪讪的微笑,心里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最优秀的女人要么下地挣八个工分,要么跟她一样嫁个好男人,再生几个儿子。 不过虽然对姜晓穗的口碑有怀疑,但不妨碍她从中抓住一些紧要的信息,比如公社有钱了——都要给十个大队修房子了,能不有钱吗?这姜晓穗也是,刚刚跟她公爹说的那话,倒像是特意关照他们大队似的,明明是没办法求上门来的嘛。 李小妹心里暗暗思忖着这事,打算等会儿自家男人回来后,找个机会说一说。 姜晓穗这边,亲眼参观了东山大队的队办企业——水泥作坊。这座作坊规模不大,只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男社员在工作,旁边放着一台掉漆的原材料破碎机。 队办企业和社办企业不同,社员拿的依然是工分,等年底分红了,换成口粮抬回家。这样一来,东山大队的社员和其他大队是一样的,都没机会见到现钱——这也是为什么支书会对姜晓穗这么热情的缘故。 早知这样,倒不用折腾老沈这层关系了,姜晓穗心里想着,脚下不停地又到田间地头转了一圈,参观指导了一番劳动生产情况,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赢得雷鸣般的掌声和炉火似的目光。 临近下工的时间,一行人才回到支书家里。 李小妹笑盈盈地端了凉茶上来,叫她男人回屋去换身衣裳,自己又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姜干事,你之前说公社有别的安排,到底啥意思啊?”刚坐定,支书便迫不及待地问。 姜晓穗笑了笑:“公社想给十个生产队修缮危房,其他九个生产队在我来之前已经把数量统计好报上来,现在只差你们东山大队。我想着今天要过来,就省了这通电话。支书,咱们公社条件一般,修缮危房也只能往最低标准修,要点水泥和白灰涂一涂墙和屋顶便再好不过了。虽说如此,也得买上一万斤水泥和五千斤白灰。恰好你们大队有作坊,你说巧不巧?” 支书大喜过望,禁不住从座位上跳起来,喜上眉梢地问:“真的?公社要买这么多水泥白灰呢?” 姜晓穗不答反问:“你得先告诉我,水泥和白灰的价格是多少?公社有这个心,可还得看看具体实力呀。” “哈哈,那是当然的。”支书眉开眼笑,“姜干事,你放心好啦。咱们是一个公社的,我指定按最低价格给你呀。这样,水泥每袋一百斤,一袋15元,白灰便宜点,一袋10元,每袋的重量跟水泥是一样的。” 姜晓穗飞快心算了一遍,总共要两千块。嘶,合作社目前才盈利150,这还得倒贴1850,难怪都说钱不够花啊,还得抓紧时间挣钱才行。 支书见她不答,紧张地问:“姜干事,行不行啊?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我们卖给别人可没这么好的价格。” 姜晓穗看了他一眼,笑道:“行,这事我做主同意了,也是组织对你们的关照。” “真的?谢谢,谢谢!太好了,这可是好事情啊,好事情。”支书高兴极了,站起来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直走到门口停住。 姜晓穗成竹在胸,施施然地喝了口凉茶,有滋有味地“哈”了一声,周瑞华乐得挑起眉头。 然后她便瞧见支书从屋里走出去了。 这是干啥去了?太激动出去跳圈了? 支书没去跳圈,过了一会儿,面色沉稳地回来了,进屋第一句话就是:“姜干事,这水泥和白灰,我们怕是做不出来啊。” 姜晓穗:“???” 第114 机器哪里来的 支书的话让姜晓穗震惊之余又摸不着头脑,她想不明白对方出去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转眼间变换了态度和说辞——做不出来,明显是借口。 “支书,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她和周瑞华对视一眼后,对支书说道。 支书沉着脸,仿佛刚刚经历过什么打击似的,恹恹道:“姜干事、周书记,东山大队地处偏远,一向不得组织重视,这点打我当上支书以来就知道了。前些年大队日子苦,为了让队里少饿死几个人,我和大队长想破了法子,最后才开了一个水泥作坊出来。” 他诉苦的时间很短,看来不像面上那样稳得住。 “为了保证按时按量完成上级交代的劳动生产任务,我们在作坊上不敢花太多时间,大队的劳动力仍旧集中在田地里。” 姜晓穗笑盈盈地接话:“这很符合政策,你们做得没错。” 支书噎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正因如此,公社这次要这么多水泥,东山大队怕是抽不出人来,否则要耽误地里的活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姜晓穗问。 在支书的设想中,公社领导听见自己的话后应该愤怒、失望或者鼓励、安慰,可姜晓穗为什么这么平静?这种平静让他进门时的底气一下漏了大半,连坐在自家的凳子上,都觉得像被刺扎得慌。 不过想到儿子儿媳妇的提议,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说:“我想跟公社申请一辆拖拉机,每逢春耕秋收,东山大队因为要走水路的缘故,公社都不派拖拉机过来,光靠我们自己,真把大家伙累得够呛。” 姜晓穗沉默下来,按她自己来说,支书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公社能不能配拖拉机,还得看邓书记的态度,另外就是工业办公室的态度。 她望向周瑞华。 周瑞华面无表情,并未因支书前后不同的态度所影响,淡淡地说:“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支书原以为这事要拉扯上好一阵子,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同意了,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您,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不管啥要求都答应。” 姜晓穗也挺感兴趣,好奇地看着他。 周瑞华却有些无礼地说:“杜飞南同志,请你先出去一下。” 杜飞南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有些羞愤和不自在,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往外面走去。 姜晓穗尴尬地瞅了瞅周瑞华,却接到对方淡定的眼神。 “……” 等杜飞南出去了,周瑞华才严肃地看向支书:“你要拖拉机,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一个请求。” 支书被他的态度唬住,忐忑不安地问:“啥请求啊?” “水泥作坊里的原材料破碎机你们是怎么搞到的?我想要这条人脉。” “吱——”板凳腿在硬实的土面上划出粗糙沉重的声响,支书站起来,脸色漆黑,眼神防备地盯着二人,“你想干啥?” 姜晓穗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飞快思索着支书激动的原因。 周瑞华解开了她的疑惑:“你不用紧张,社队企业不在国家计划之列,没有国家供应的物资,你们靠自己的途径得到破碎机无可厚非,是有能力、有本事的表现。公社不会阻拦,当然,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也不能表彰。不过,我对这个能人很感兴趣。” 姜晓穗听明白了,她看了看支书惶恐不安的样子,立刻安抚道:“支书,你别紧张。老实告诉你,咱们公社现在也在支持发展社队企业呢。要不然我成立农业合作社干啥,周书记开办竹编厂干啥?还不是想给社员们多条致富路。周书记是分管工业的,他向你打听这个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通过你牵上买机械的那条线,好进一步释放社员的生产力,提高生产效率。”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语气轻盈,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难道你还担心他一个工业副书记自掘坟墓,自己把自己埋了不成?想多了不是。” 听她半开玩笑地说话,支书紧绷的情绪慢慢松弛下来,他狐疑地打量着周瑞华,发现对方只是脸冷,并不是像某些部门一样凶狠霸道,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这周书记真是倒霉催的,好话不知道好好说,要不是今天有姜干事帮着解释,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叫人把这冷冰冰的小子给扣下。 当然支书这种危险的想法周瑞华二人是不会知道的。 他冷静下来,仔细考虑起周瑞华的要求,片刻后说:“行,只要你能给我拖拉机,我就把人介绍给你。但你想要的东西人家有没有,我可不能保证啊。” “没有我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周瑞华语气温和了些,眉眼间染上些如获至宝的喜色。 支书见他如此,这才真正放了心。 晚间吃了饭,四人在支书家里住下。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从东山大队离开。 周瑞华和姜晓穗商定,后续修缮危房的事交由他处理,包括如何联系各个生产队提供马和驴到东山拉水泥、如何开展修缮工作等。 姜晓穗觉得这毕竟也算工业范畴,便没有拒绝。 回程的路上,她向李翠花套了套话,发现昨天是李小妹从李翠花这里得了消息才使了绊子。 姜晓穗登时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原本找的说客竟然差点成为绊脚石。 李翠花见她面色古怪,有些担心地问:“姜干事,我是不是说错了啥?” 姜晓穗安慰她没事,眼睛看向闷闷不乐的杜飞南,笑着靠了过去。 “飞南,怎么了?来的路上叽叽喳喳,回去怎么一声不吭,是不是累着了?” 杜飞南瞥了前边的周瑞华一眼,摇摇头说:“没事。” 姜晓穗心下暗笑,看来不管哪个年代,年轻人的自尊心总是最易碎的。杜飞南昨天被周瑞华叫出屋去,怕是现在还不太舒坦呢。 其实要是换做她,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伙伴当了干部,她却连谈话都不能听,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得劲。 可这事也不至于怪罪周瑞华,毕竟他问的事有些敏感。 姜晓穗便跟杜飞南聊了些别的,请他回大队后帮忙修缮危房的事,杜飞南的情绪又慢慢飞扬起来。 周瑞华望向道路两侧的风景,一声不吭,仿佛压根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当晚姜晓穗回到大队,得知拖拉机已经开回农机站,她放心地躺到了床上。快睡着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食言了。 ——前天就该给大家伙发钱了啊。 第115章 发钱啦 “春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广大社员们,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风雨,许多社员暂时失去了赖以居住的房屋。但是没关系!公社不会放弃你们,组织不会抛弃你们,新的屋子正在修缮进程中。” 一大早,姜晓穗来到大队处“发癫”。 她激情昂扬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溪水大队每一个角落:“现在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请送过野菜的家庭,每家派一个代表到大队处领钱。重复一遍……” “发钱啦?” “哎呀,合作社发钱啦!快,快去瞧瞧!” 五分钟后,大队处挤满了人头,屋里闹哄哄,屋外黑压压。 “安静,安静!”姜老爷子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气急败坏地朝社员们大吼,“让你们每家派一个代表,不是让你们每个人都过来,地里的活还干不干了?赶紧给我回去,再不回去,我扣你们工分!” 工分警告之下,屋里屋外的人少了一大半,剩下的社员个个喜气洋洋、合不拢嘴,看上去比过年还高兴。 “晓穗丫头,我家送了两百斤,你要给我两块钱哩。”挤在前面的瞿老太咧着牙,笑嘻嘻地说道。 姜晓穗瞥了她一眼,心想叫谁丫头呢?要么叫晓穗,要么称职务,搁这儿跟她排大小呢? 不过这话她不好说,显得不随和,姜晓穗看了眼姜丹花。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拍着桌子,大声喊道:“对着姜干事吵啥吵?少不了你们的钱。送过野菜的都有登记,一个个全部排好队,在丹草这儿核对数目,领了钱按一个手印,敢乱来的全给你们叉出去!” “哟,这姜家三姐妹绝了,个个都这么霸道。”有人半开玩笑地说。 瞿老太小声嘀咕:“女人太凶,小心嫁不出去。” 老姜家条件是好,不过小姑子太霸道,还得找个厉害的人家才能镇得住。相比之下,姜晓湖那小子人傻敦厚,家里有女儿的把人嫁过去可是享福了。 瞿老太拿着两块钱,和姜家攀儿女亲事的心思一下子达到巅峰。她踮起脚看了下全场最热闹的中心,凭着干瘦但灵活的身手挤到姜老太边上,一脸讨好地笑:“老嫂子,你家晓湖好点没?” 姜老太正在享受众星捧月,听见瞿老太这么问也不以为意,随口说:“就那样,小子不争气,开个拖拉机都能翻地里。昨天被卫生院赶回家来了,说是床位紧张,现在搁家养着呢。” “哎哟,那可得仔细照料哇。伤筋动骨一百天,养不好以后可要落下毛病的。” 瞿老太脸皮上的褶皱笑得很深,语气亲昵地说:“我家大丫照顾人可有一套了,她跟晓湖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这几天听说晓湖伤着了,可担心得饭都吃不下哩。我等会儿回去跟大丫说说,让她拿俩鸡蛋,拎去你家看看晓湖。” 姜老太吓得眼皮一抖,老天爷哩,这老太婆咋还惦记着我家晓湖呢?还担心得吃不下饭呢,你家超支户吃得起饭吗?要不是靠我孙女给大家谋福利,溪水大队有几户人家能吃饱饭啊?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姜老太笑容勉强,生平头一次觉得风头太盛也有缺点,主要她以前没经历过这样的高光时刻,不晓得人发达了原来是这种盛景,一不小心就黏上牛皮糖了。 “咋不用啊?”瞿老太语气坚决,“老嫂子,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只要能让晓湖好,别说俩鸡蛋了,就是两斤肉,我也……我主要是没肉票啊,要不我指定舍得。” 姜老太吓得脑瓜子嗡嗡的,差点插腰骂街,不过瞧见三个孙女搁那儿办正事呢,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瞿老太痴心妄想,没完没了,倒是给了其他人灵感。 对哇,老姜家可有一儿一女没婚嫁呢。退一步说,即使没能跟大房攀上亲,二房还有三个孩子,可一个都没结婚呢。 姜老太发现社员的态度空前热情起来,那不是对她这个老太太享福的羡慕和吹捧,倒像是老苍狼盯上猎物似的,随时想要扑上来咬一口。 她清了清喉咙说:“都不用,都不用啊,我家还有事,先回去了。” 赵五奶幸灾乐祸,笑得前仰后翻,领了钱就往外追。 姜晓穗目送塑料姐妹花出去,便想跟着一块儿走,她今天可不止这一件事,砂石厂那边也该发工资啦。 正巧这当口,杜飞南撸着袖子挤到前边来,嬉皮笑脸地说:“晓穗,你帮我看看我家多少钱呗。我正修房子呢,我妈死活不肯来,非得让我过来一趟。” 他抬起手,给姜晓穗展示他沾满泥土木屑的双掌:“没工夫洗手,还得赶紧回去,你给我揣兜里。” 瞿老太正要走,听见这话赶忙挤了过来:“你妈那是臊得,没脸过来。你家拢共没几斤,着啥急呀?” 杜飞南挠挠头,倒没生气:“我也是这么说呢。不过我妈喊了,就过来一趟。” 这时,姜晓穗已经核对了杜家的数目,确实不多,总共四十斤。她问姜丹草要了四毛钱,指着本子对他说:“你家四毛钱,在这里按手印。大家伙别介意啊,杜飞南帮忙修缮危房,我才给他插个队。” “嗐,没事,乡里乡亲的,让他先呗。”有些人看出杜飞南的心思,打趣地看着他,但碍于姜晓穗的威严,没敢跟平常一样嘴皮花花。 杜飞南看了看本子,右手食指在衣服上蹭了蹭,沾上印泥在本子上捺印。 捺完印,他看着“干净”的纸币有些为难:“晓穗,你能不能……” “能不能啥呀?”瞿老太一把捡起四毛钱给他塞进上衣口袋里,“姜干事忙着呢,你不也忙着,赶紧走。” 她要跟老姜家做亲家,绝对不允许杜飞南跟姜晓穗在一块儿! 就杜飞南那个厉害妈,要是让他家娶了姜晓穗,以后老姜家的钱不都得流到杜家口袋里? 那她老瞿家靠啥摘掉超支户的帽子? 姜晓穗倒没想这么多,乐呵呵地送走了杜飞南,自己回家骑上自行车,到砂石厂发工资去了。 第116章 庄梅梅成盲流 给别人发工资,给自己发工资,姜晓穗今天注定要拥有两份收入——砂石厂加上公社,二十块加二十七块五毛,以及票据若干。 因为她给砂石厂拉来大订单,原先说的试用期工资直接按转正发。 姜晓穗揣着钱,笑容从嘴边流出来。 发财了哇,买肉买菜,今天加菜。 周瑞华下午也回了公社,看见姜晓穗坐在办公室里笑得跟二傻子似得,默默地从她办公室门口飘过。 恰好这时王秘书在内勤室喊他:“周书记,您的电话。” “来了。”周瑞华应了一声,目光与姜晓穗匆匆相接,转眼消失在门口。 姜晓穗:“……” 这个男人刚刚是不是在鄙视她,她把大团结一张一张放在桌上数怎么了?丢你家大脸了?神经! 周瑞华接过电话,声音低沉地问:“爷爷,什么事?” 那头传来声如洪钟的声音,带着点不容违逆的坏脾气:“臭小子,上次回来跟你说的事,想明白没有?回了东风公社一个电话也没有,还要我亲自打电话来问,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哼!” “爷爷,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相亲。”周瑞华无奈道。 “你说了不算!”周老爷子一口否决道,“我告诉你,老马可是我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他的孙女无论是人品还是长相都没得挑,配你小子那是绰绰有余。而且人家姑娘和我说了,她不嫌弃你在乡下工作,可以耐心等你调回省城。你抽个时间,这周末回趟家,和马丫头见见。” “不见。” “你——臭小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周老爷子愤怒地咆哮,“你连马丫头都瞧不上,难道想娶天仙不成?我可告诉你,这么好的姑娘,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我不管你有没有空,总之这周末你必须给我回省城!” “爷爷,我忙着呢,没其他事就挂了。” 周老爷子向他发出一连串亲切的问候。 周瑞华冷静地挂了电话,对王秘书说:“下次这种电话别叫我接。” 王秘书欲哭无泪。 拜托,他就一打工仔勤务兵,你们家老的小的,哪个是他得罪的起的?能不能不要欺负他一个外人? 省城周家,周老爷子对着电话筒输出一串国骂,心虚地眨眨眼,挤出“和蔼”的笑容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同志:“小马啊,要不算啦?我家这小子,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还臭,你跟他谈对象肯定要受委屈的。” 马燕捂嘴偷笑,神态调皮地说:“没事呀,周爷爷。我跟瑞华哥又不是没见过,以前在大院他是我们的偶像,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嘛。” “哈哈,那是,那是,我这个孙子是最有本事的,这点像我。”周老爷子哈哈笑道,随即浮出怒意,“但他也是最不听话的那个!” 马燕说:“周爷爷,他不肯回来,那我去东风公社找他好了。相信我们见过面,互相了解之后,他会对我改观的。” “啊,这样你太辛苦了?” “没事,为了瑞华哥,让我去乡下也没关系。”马燕温温柔柔地说。 “既然这样,我就不拦你了。” 马燕见他没提让自己坐吉普车去的话,心里有些不高兴。 老头子嘴上对自己疼爱万分,却连破例让她坐吉普车都不肯,可见这些好都是放在嘴上说说的。 算了,等她成了周家的少夫人,那周家的东西不就是她的东西,她想用自然就可以用咯。 姜晓穗对周瑞华的烦恼一无所知,她从供销社买了五花肉和猪蹄,哼着小调唱着歌,高高兴兴地回了大队。刚进村,就看见村口老槐树下围坐了一群老太太。 她发誓,除了姜老爷子差点让民兵抓走那一天,她还从来没在树下见过这么多人。那唾沫横飞、满脸通红的样子,快把几位老太太激动坏了。 姜晓穗纳闷,不就早上发了点钱,至不至于啊? 没等她骑到树下,瞿老太眼尖瞧见她,大声喊了起来:“晓穗回来啦!哎哟喂,你在公社有没有听说庄丫头的事啊?” 姜晓穗刹住车,惊讶地问:“庄梅梅?她终于回来了?” 大家伙都没注意她的话,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说着热闹,姜晓穗从他们颠三倒四、翻来覆去的话中弄明白了真相。 庄梅梅被学校开除后,被人举报,让公安当做盲流给抓啦! 姜晓穗敢打赌,这一定是贾为良他妈干的,毕竟省城除了她也没人这么恨庄梅梅了。 ——也不一定,毕竟庄梅梅是女主,女主招惹是非的能力是一流的嘛。 她听到大家热情激昂地讨论。原来庄梅梅被省城公安当盲流抓了以后,那边给大队处来过电话,当时是庄大嫂接的。结果庄大嫂嫌丢人,也怕保释花钱,连说都没跟庄梅梅爸妈说一声。 现在不仅庄梅梅吃尽了苦头,老庄家也闹得不可开交。 姜晓穗啧啧惊叹,心想这女主的命运就是坎坷,一般人没这个命啊。 “那庄梅梅现在咋样了?” “她爸妈和你爷爷一块儿上公社派出所接人去了。”瞿老太呸了一声,“啥东西啊,晓穗,你知道庄梅梅为啥被开除不?” 姜晓穗之前一直在等庄梅梅回来,可中间发生了一场暴风雨,不知不觉就给忙忘了。没想到对方会赖在省城当盲流,倒让她吃了一惊。 现在瞿老太问起庄梅梅被开除的原因,她当然不会替女主隐瞒,当初女主可也没帮她隐瞒啊。 “唉,这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姜晓穗四十五度望天,略显悲伤地说道。 “你知道?”老太太们一下子兴奋起来。 由于回家喝水导致姗姗来迟的姜老太奋力挤进人群,大声问,“晓穗啊,到底啥原因呐,你快跟大家说说。” 姜晓穗面带同情,一脸严肃地说了前因后果,最后总结: “虽然庄梅梅同志的思想有很大问题,但她既然回来了,便是我们大队的一份子。从现在开始,大队里每个人都有帮她改造的义务和责任,希望大家伙能共同监督好她,让她在思想教育的熏陶下,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同志。” 全村老少都别给我闲着,女主回来了,瞪大你们的眼睛给我盯死咯! 第117章 狗咬狗一嘴毛 “我呸!死丫头片子,等她回了大队,看我撕不撕她!”姜老太才知道姜晓穗被退学的真相,登时怒不可遏。 “黑心肝的东西,当初她上学的名额,还是我家老头子给帮忙跑下来的。没想到培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像这种人,哪怕日后当了领导干部,也只会是组织里的蛀虫!”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太不要脸了。庄丫头咋是这种人呢,真看不出来。” “咋看不出来啊?我看那庄老二和他后娶的媳妇就不是好东西,他们生出这样的女儿来不稀奇。” 庄梅梅的口碑一落千丈,姜晓穗毫无愧疚,这本就是对方应有的报应。当初因为对方的故意陷害,原身阴差阳错地殒命,结结实实是一条人命。 让她比较奇怪的是,盲流不是会被抓起来蹲篱笆吗?庄梅梅咋还被送回东风公社来了? 社员们表示不知道,但她们会努力搞清楚真相。 姜晓穗放心了,她来到大队处,问了问双胞胎姐妹发钱的进度,二人表示钱已经全部发完。 “姐,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姜丹草把本子递给她。 姜晓穗翻了翻,满意地说:“没问题,下次还让你俩帮忙。呐,一人一块钱,拿着。” “不用,不用。”两人连忙拒绝,“这点事要啥钱啊?姐,我们不要,你自己收着。” 她俩怕姜晓穗硬塞,收起东西跑远了。 夜色初上,姜老爷子带着庄梅梅赶回了大队。 不多时,老庄家彻底热闹了起来,院里院外站满了赶来劝架的老乡亲。 姜晓穗心痒难耐、抓耳挠腮,女主的第一手现场,她也想看哇!但她现在是公社干部,得注意形象,看热闹的嘴脸不能太丑陋。 除非……有人邀请。 大毛:“姑,走呗,咱也去瞧瞧。” 姜晓穗:“你怕天黑路滑是?行,我带你去。” 大毛:“???” 溪水大队的路上有几块石头,石头嵌在哪个地方他都知道,他怕黑?姑姑是不是生病说胡话啦? “大毛,快点。” “哦,来啦!” 姜晓穗来的时候,里外站着的人委实不少,她仗着自己身材苗条,加上刷脸之便,侥幸获得一个二等观光位。 庄家院子里映着屋内透出来的灯光,长长地打在庄家人和社员们的脸上。屋里哭声阵阵、叫苦喋喋,那是庄大嫂自白和喊冤的声音。 院子里,庄梅梅身形瘦削,满脸惊恐和不安,乍看上去可怜极了。 哪怕社员们已经从姜晓穗口中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此刻也难免不会同情这个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丫头。更有甚者,如杜飞南之流,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惋惜和同情。 不过姜晓穗知道,能当女主的人,心肠必定比普通人要狠辣和坚毅。瞧瞧那大眼珠子偶尔闪过的怨恨,谁敢保证她恨的不是庄大嫂、不是庄家人、不是社员们,更不是她姜晓穗呢? 至于张玲则一脸苍白地抱住自己女儿,为母的坚韧在她身上纤毫毕露。她紧紧地拥着庄梅梅,神色凄惨且可怜地望着丈夫:“二哥,梅梅知道错了。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你别再打她,别再骂她了,你疼疼我们的女儿。” 老阿姨撒娇自有一套,庄老二很吃这一套。他脸上的羞愤消失,露出明显的心疼,显然对这个后娶的媳妇十分喜爱。 姜晓穗简直叹为观止,难怪都说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看庄老二的样子,是被张玲迷昏头了。 难不成是老夫少妻的缘故?姜晓穗思维发散。 也是啊,张玲作为城里来的知青,年轻又漂亮,拿捏这么个老鳏夫,还不是手到擒来? 嘻嘻,当年庄老二娶张玲的时候,张玲应该才十七八?这眼看着庄梅梅都十八了,老夫少妻感情还这般深厚哩。 姜晓穗笑着笑着,突然嘴角僵住了,随即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 庄梅梅十八,她也十八,出生于1957年。 知青下乡最早是哪一年?1956年! 那1950年生的姜晓海是怎么出来的?难道她爸妈也是二婚?! 姜晓穗凌乱了。 不对啊,她哥和晓湖虽然差着七岁,但明显是同父同母所出,身上既有父亲的样子,也有母亲的眉眼。而且宋幼姗和姜晓海之间的相处,只能是亲生母子才有的自然和亲昵。 那一个在城里生活的知青,到底是怎么和一个瘸了脚的乡下小子扯上关系,还一城一乡地生下了一个儿子? 姜晓穗被这意外发现给整懵了,原以为她家就是普通家庭,没想到隐藏着这么多沟沟道道。一家人平常相处的时候还特别自然,像是压根没有秘密一样。 不对,她奶对她妈特别冷漠呢。虽说婆媳关系是天敌,但前身那副德性,姜老太不也对她挺好么?怎么可能是那种故意苛待儿媳妇的人呢? 姜晓穗沉浸在新发现里,被几声惊呼拉回神来。她定睛一瞧,原来是庄小菊和庄梅梅打起来了。 这是干啥?狗咬狗一嘴毛? 庄小菊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她把全部希望都压在庄梅梅身上了啊! 为了庄梅梅,她不惜得罪姜晓穗,结果姜晓穗越来越好,现在还成了干部,办了个农业合作社。用戏文里的话讲,那合作社就是日进斗金。 倘若她现在依然是姜晓穗最好且唯一的朋友,她不得弄个啥官当当?结果呢,官没了,庄梅梅也废了,庄小菊的希望跟着破灭了。 她现在仿佛一个投资失败的赌徒,想要拉着庄梅梅一块儿去死。 庄梅梅憎恨这里的所有人,为什么她重生回来,日子却越过越差? 上辈子虽然没有上大学,可在嫁人之前,她一直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孩子。哪怕是在大队里,名声也是同龄女孩子里最好的。 结果现在,她成了陷害姜晓穗被开除的坏分子,想要留在城里却被当成盲流给抓了。要不是指导员心疼她,把她保释出来,她现在已经被送去蹲篱笆了。 庄梅梅好恨好恨,恨贾为良、恨学校、恨家里人,但最恨的却是姜晓穗。 “姜晓穗,原来你在这里,我打死你!”她红了眼,披头散发地冲向人群后的姜晓穗。 第118章 姜干事胸襟宽广 疯子有多大的能量,普通人绝对不能低估。当然……也高估不得。 庄梅梅没碰到姜晓穗一根汗毛,就被誓死保卫姜干事的社员们拉住了。 “庄丫头,你干啥呢?搁这儿寻仇呢?刚刚还有点可怜你,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恶毒。要真让你伤了姜干事,老太婆跟你拼命!” “就是,敢伤害姜干事,我管你是不是个女的,大耳光子扇死你。” 庄梅梅愣住:“什么姜干事?”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不愿意听到接下来的话。 然而庄小菊最知道怎么踩她的痛点,快语连珠地说:“姜晓穗现在是公社干部啦,邓书记和两位副书记可信任她,她还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带着社员们卖野菜、挣大钱。哦,对了,现在大队处还开了一个竹编厂,也是姜干事办的。” 她不无痛快地说。 当干部?姜晓穗怎么可能当干部?!难怪……难怪指导员说救不了她,难怪她怎么求他都没有用! 庄梅梅死死地盯着姜晓穗,猛地打了个寒颤,疯狂大喊:“不,你不是姜晓穗。你是谁?你不是姜晓穗!那个虚荣懒惰的女人,才没这样的本事。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姜晓穗微微皱眉,责备似地看向庄老二:“你家咋还搞封建迷信呢?” 庄老二一个大男人,被她这么一瞧,顿时打了个哆嗦。他抬手给了庄梅梅一个耳光,骂道:“胡说八道啥?你是不是想把家里人害死?” “梅梅!”张玲心疼万分,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死死压制住心里的仇恨。 庄梅梅却好似浑然不知疼一般,仍旧疯魔般地盯着姜晓穗,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过得这么好。你应该家破人亡,被人卖去香港当娼女。你爷爷会被民兵抓走,丢掉大队长的位子,你大哥修水渠摔断了腿,你小侄子被人拐走,你嫂子——” “啪啪啪!”庄老二一连扇了好几巴掌,浑身哆嗦,惊恐地瞪着庄梅梅,气愤地喊,“闭嘴,你个不孝不仁的东西,你给我闭嘴!” 庄梅梅捂住脸,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这一回,再也没人同情她,实在是她刚才说的话太过分,太让人愤怒了。 姜老太气得上前踹了她一脚,抹着眼泪骂: “庄丫头,你心咋这么毒啊?竟然这么诅咒我老姜家,我们是做了啥对不起你的事了?你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说了些啥你不记得了?你口口声声说,我家老头子愿意帮你,你把他当亲爷爷一样孝顺、尊敬。结果呢,原来心里是这么想的,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心肠歹毒的人啊!” 张玲抱着女儿哭:“婶子,你要打就打我。梅梅是在外面吓坏了,遭了大罪,她不是故意的。她从小到大啥样人,大家不都见过吗?她真的只是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你要出气就往我身上招呼。” “放屁,张玲!”姜老太破口大骂,“别以为你是知青有点文化,就能颠倒黑白了。是非公道都在社员们心里,今天这事你可以说她昏了头,那她对我大孙女做的事呢?也是昏了头了?” 张玲看向姜晓穗,直起腰,跪在地上:“晓穗啊,婶子求你了,你原谅梅梅。我知道她对不起你,可她也是一时糊涂。你就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行不行?” 姜晓穗避开她下跪的方向,语重心长地说:“张知青,你赶紧起来。现在是新社会,不兴下跪这一套。你是知青,是文化人的代表,更要以身作则。” 张玲心里痛骂死丫头诡计多端,不过也不敢接着跪了,但仍然泪眼婆娑地让她原谅庄梅梅。 姜晓穗同情地看着她们母女,叹口气: “行啦,张知青。我理解你作为母亲,舐犊情深。不过庄梅梅的思想品德确实有很大问题,需要进行改造。你放心,我作为姜晓穗个人,愿意现在就原谅庄梅梅。不过作为公社干部,我得对全体社员负责。让这么个思想品德败坏的人生活在集体里,对大家来说都有危险。” 她看向姜老爷子,公事公办地说:“爷爷,你作为大队长。接下来要重点关注庄梅梅,让她接受劳动的改造、思想的熏陶、群众的监督,争取早日成为一个好同志,重新回到我们的集体中来。” 姜老爷子:“好的,姜干事。” 姜晓穗又看向其他人:“社员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对庄梅梅意见很大。觉得她思想败坏,不配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劳动在一块。但她毕竟是我们溪水大队出去的,要是连我们都不愿意接纳她,还有谁会收留这样一个人呢?到那时候,她只能去劳改场了。所以我恳请大家,再给庄梅梅一个机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晓穗,你说的对,庄梅梅是我们的一份子。虽然她实在是太坏了,但我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你放心,我会好好帮助她改过自新的。” 姜晓穗看着一脸激动的杜飞南:“……” 傻叉。 “嗯,杜飞南同志,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人群后的赵秋雁听见儿子这话,脸比天色还黑。她儿子要帮庄梅梅?那怎么行!现在庄梅梅这个口碑,不得离得远远的,靠都别靠近一点吗?飞南咋还往上凑呢? 赵秋雁简直要急死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儿子拎回家耳提面命,可惜人实在太多,她怎么也挤不到前边去。 姜晓穗的大度和明事理与庄梅梅的自私缺德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这之前,社员们信赖姜晓穗,认为跟着她能挣钱。可今晚之后,大家开始爱戴她,毕竟有这样一个胸襟宽广的领导,实在是溪水大队之福啊。谁不想在落难之后,拥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姜晓穗也没想到,庄梅梅的回归,把她推上了溪水大队第一话事人的位子。 夜越来越深,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姜晓穗也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不过临睡前,她爸妈错综复杂的婚姻关系依旧盘旋在她心头,勾得她浮想联翩。 明天一定得把这事弄明白! 第119章 咱爸妈离过婚 “妈,我问你个事——” 姜晓穗的话尚未出口,便被宋幼姗打断了:“晓穗,快点吃饭,吃完带妈一块儿去公社。” “您去公社干嘛呀?” 宋幼姗笑得一脸欢喜:“我给你外公他们准备了些东西,今天拿到公社寄过去。” 姜晓穗诧异地问:“您啥时候准备的,我咋不知道?” “昨天下午。”宋幼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那么忙,妈哪能让你分心。我自己就能搞定了,快吃饭,咱们早点出发。寄完东西我自己回来。” 姜晓穗心里略不是滋味,是不是天底下的父母都像宋幼姗这样不愿意给子女添麻烦?还是她觉得外公一家被下放,不愿意自己牵扯得太深? 原本想问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姜晓穗吃完饭,带着宋幼姗去公社寄了东西,不顾她的反对,又往包裹里塞了二十块钱。 宋幼姗埋怨说:“我已经放了钱,数目跟信上说的对不上,你外公他们会害怕的。” 姜晓穗笑了,干脆从包裹里掏出那封信,在信纸末尾添上一行小字——随信附外孙女姜晓穗零用二十,愿外公、外婆与舅舅身体安康。 她轻快地把信纸封回去,余光看见宋幼姗偷偷抹泪,便当自己没有发现,与邮局里的人核办寄送手续。 从邮局里出来,宋幼姗先回大队,姜晓穗去到公社上班。 一日晃过,她下班回到家中,发现庄大嫂脸色黑沉地坐在廊下。 姜晓穗好奇地问姜老太:“我嫂子咋了?” 姜老太其实压根没注意庄大嫂,不过宝贝大孙女问她了,她能说不知道么?于是机灵的姜老太笃定说:“指定也是让庄梅梅那小蹄子给气的,你想啊,小娘皮诅咒大毛被人贩子拐走,那当妈的能乐意吗?” 姜晓穗觉得有道理,于是没再多想,可到了晚间,大毛却鬼鬼祟祟地找到她,报了大料。 “姑,我跟你说,今天我大舅来找我妈了。” “啥,你舅来了,他来干啥?” 大毛脸上浮出大人才有的轻蔑表情:“还能干啥?看咱家日子好过了,看姑姑你当干部有本事了,想让你拉他一把呗。” 姜晓穗被他逗乐:“哟,你小小年纪,眼力颇深啊。那你告诉姑姑,你妈是啥态度啊?” “我妈说……这个家不是我做主,你想跟着晓穗办事,你自己去跟她说。”大毛学得惟妙惟肖。 姜晓穗哈哈大笑,心想这黄桂珠倒还不是无可救药。她要是真求到自己面前来,那可就窝囊透顶了——甭管有意无意,黄大舅差点把大毛弄丢,事后也没有任何道歉补偿是真的。 如今黄桂珠自己能拎得清,倒少费了她一番口舌。 姜晓穗给了大毛一把糖,让他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大队里每天都有庄梅梅的新消息,正如当时前身被退学的事传开来一样,庄梅梅饱受着舆论的折磨。 同时也难逃劳动的命运。 当然,姜晓穗不是土生土长的年代人,姜老爷子也不是那等激进分子,并不会让一个十八岁的女同志做那些她身体无法承受的重活。 可即便如此,对于从未下过地的庄梅梅来讲,这几天干的活简直是她这辈子以来最辛苦的活计。 每当入夜躺在床上,家人的冷漠与前世的凄惨总是交替盘旋在她脑海里。不行,绝对不能这么下去,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过这种苦日子。她要改变,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又过了两天,姜晓穗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她在当天晚饭后,找到蹲在门口啃甘蔗的姜晓海,问:“大哥,你……” 姜晓海古怪地看她一眼:“你想说啥?” “咱就是说啊,你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算啦,我憋不住啦,我直接问你。大哥,你比我大七岁,咱妈到底咋生的你啊?” 姜晓海乍然听见这话,觉得妹子骂得挺脏的,但他仔细那么一品,登时脸色大变。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晓穗怕他逃跑,立刻把人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自己发现不对劲的,你快老实告诉我,我发誓不告诉晓湖。你要不告诉我,我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姜晓海无奈地看她一眼,回答说:“也没啥不能说的,反正是自家人,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 姜晓穗眼睛放着光,用一种看恩人的眼神看着他:“我想知道。” 姜晓海啃了一口甘蔗,慢吞吞地嚼了几口,把甘蔗渣吐在泥土地上:“咱爸咱妈离过一次婚。” “啥?”姜晓穗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小点声,你想让爸妈听见啊?”姜晓海没好气地瞪她。 姜晓穗连忙蹲下来,用手嘘了一声:“你说,你说。” “华国成立那年,咱爸作为溪水村最优秀、最有前途的青年,在爷爷的安排下,前往首都看升旗。与此同时,海市出身的咱妈,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赶往首都。不过咱妈那时候太单纯太善良,被一个怀孕的女人骗到拐子窝点,险些被卖到外地。凑巧咱爸路过,救了咱妈,不过在和人贩子搏斗过程中,咱爸伤了一条腿,成了瘸子。” 姜晓穗突然一拍大腿,惊呼:“难怪奶奶一直看妈不顺眼,原来是这个缘故!我可算理解了,当妈的指定舍不得儿子受伤,更何况是那么优秀的儿子呢。” “你还听不听?” “听,听……嘿嘿,您继续。” “外公外婆是文化人,知书达理,得知这件事后,立刻把咱爸接到了上海,请了当时海市最有名的外科医生,可惜还是治不好。那个时候,爸已经被部队选中,特招入伍,可以说前途无量。外公外婆愧疚万分,于是劝咱妈嫁给了咱爸。” 姜晓穗张大嘴,憋出一句:“那咱妈也挺可怜啊。” “当时人口流动管得不像现在这么严,外公拜托一个学生,把爸以工作的名义留在了海市。他俩结婚第二年生了我,然后咱妈觉得报完恩了,要跟爸离婚。咱爸答应了,办了离婚手续,带着两个月大的我回了溪水村。” 姜晓穗瞠目结舌,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牛逼”来形容。 “那后来呢?” 第120章 姜丹竹告密 “后来咱妈后悔了呗,爸说,她是想我想的。但我觉得妈应该还是喜欢爸,否则不会知青下乡的政策一出来,就让外公把她放到溪水大队。”姜晓海平淡地叙述,“妈下乡后,很快和爸复婚了,第二年生下你和晓湖。” 姜晓穗感觉自己听了个离奇的故事,可瞧了瞧姜晓海看不出表情的脸,又觉得这事对大哥来讲并不是真的那么平静。 毕竟对于大哥来说,经历了六年没有妈妈的生活。在乡下,在流言蜚语满天飞的乡下,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不知要受多少闲言碎语。 可这些闲言碎语,为何只字也未传入前身耳中? 姜晓海解释:“爸妈离婚的事,社员们不清楚。当时他带我回队里,对外称海市的工作没保住,他没办法只能回乡下。大家只以为他们俩长期分隔两地。” 这政策可算让我爸玩出新花样了。 “行了,这事你知道就好,别在爸妈面前露出来。免得妈和奶愧疚的愧疚,伤心的伤心,全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姜晓海叮嘱说。 姜晓穗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嘴巴最严了。” 姜晓海瞥了她一眼,没言语。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小子清亮的声音:“大爷爷、大奶奶、大伯、大娘、晓海哥、晓湖哥、大嫂、晓穗姐、大毛,你们在家吗?” 能一口气把家里所有成员都喊一遍的,整个溪水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 “丹竹,你咋来了?”姜晓穗问。 姜丹竹走进来,少年干瘦干瘦,脑袋浑圆,一双葡萄眼乌黑明亮,盛满了天真热情的光。 “呀,晓穗姐,晓湖哥,你们在呢。我家买了点绿豆,发了豆芽,我送过来给你们尝尝,记得把碗还我啊。”他一连气地说。 姜晓穗好笑地说:“我还能贪你一个碗啊?等着,我马上给你拿出来。” 她接过水葱色的豆芽,进厨房换了碗,又往空碗里放了一半红焖猪蹄,这才走回院子里。 “晓湖哥咋样了,好点没?”姜丹竹脑袋往屋里探,眼睛向姜晓海瞄。 “已经不咋疼了,得再养一阵。” “可不是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嘛。哎,现在是春耕,晓湖哥这么一摔,农机站那边可咋办呀?他们领导不能答应?”姜丹竹鬼头鬼脑地问。 姜晓海看着他这副样子,禁不住笑道:“咋了,你也想学开拖拉机?” 自从姜晓湖摔断手,自从周瑞华教了他们开拖拉机,大队里的后生一个个心思活跃得很,都想去顶姜晓湖的班。 农机站的工资虽然低,可大部分时间还是挺清闲的,不用在地里日头晒、雨水淋,而且说出去也有面子。 倘若姜晓海不用顾忌少个人干活,工分不够,全家可能吃不饱饭,这名额必然要让他顶上。 姜丹竹扬着下巴,抬起自己还算紧实的手臂:“你瞧,我行着呢。晓海哥,你就教我,我指定能学会。等回头晓湖哥的手好了,我就把工作还给他,要是换成其他人,不肯还咋办?” 姜晓穗走出来,把碗递给他说:“丹竹,就你这身板,哪里吃得消开拖拉机啊?你可不要觉得开拖拉机是件容易的事,可需要一把子力气呢。而且得要从早开到晚,一点也不轻松。” “我能干,我真能干。哥哥姐姐,你们就给我这个机会。大不了,我真不行,你们再把我换下来不就得了?” 姜晓海斥道:“胡闹,那是跟田地打交道的要紧事,能让你随便试吗?万一耽误了春耕咋办?” 姜晓穗也觉得不妥,虽说小堂弟个子比同龄人高一些,但瘦是真瘦,还没长成身材魁梧的男人呢。 姜丹竹见央求没用,立刻改了计策,主攻姜晓穗——这小子脑子机灵,知道在这件事上,姜晓穗能说上话的地方比姜晓海多 “姐,只要你让我开拖拉机,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晓穗和姜晓海对视一眼,笑道:“你一个小孩子还有秘密呢,我才不信。” “这可是个大秘密,我自己发现的。”姜丹竹有点急,转了转眼珠子说,“关于你那个同事俞姐姐和我哥的秘密。” “俞姐姐……俞丹丹?”姜晓穗吃了一惊,大胆揣测,“他俩好上了?” 姜丹竹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年头的人含蓄,尤其他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比不得姜晓穗知识渊博:“你,你可别胡说啊。回头坏了人家名声咋整?” 姜晓穗连忙打自己嘴巴子:“啊,对对对,我的错。那他俩要是没好上,你能说点啥?” 姜丹竹憋屈地看着她,咬住条件不松口:“你咋不按套路来呢?除非你让我开拖拉机,否则我不告诉你。” 姜晓海骂他:“臭小子心眼还挺多,敢拿捏你晓穗姐了。” “那你别告诉我,我这就进去问晓湖。他要是不说,我就说你告诉我他和丹丹谈对象了,你看他会不会说实话?”姜晓穗坏笑。 姜丹竹惊恐地看着她,哀嚎:“姐,你是个干部,说话办事要客观。咋还造谣呢?” “弟,你是个男人——好,半个男人,但说话办事也要有男子气概,别跟村口的老太婆一样,整天道人八卦。”姜晓穗理直气壮地说教,“你看我,从来就不会好奇别人的秘密,也就不能被你拿捏住咯。” 姜晓海颇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 姜晓穗:“……” 好,她承认,她对八卦还是很感兴趣的,不知道爸妈的婚史之前甚至抓心挠肺睡不着觉。 但那又怎么样?姜丹竹又不知道,她得保持当姐姐的威严。 机灵的姜丹竹宛若霜打的茄子一般,他没想到自己的同胞、他目前最敬重的姐姐竟然这么不讲武德,于是只能把在卫生院观察到的事从实招来。 “晓湖哥喜欢丹丹姐。” “这我知道。”姜晓穗说,还对一脸懵呆的姜晓海笑了笑。 “我感觉丹丹姐可能也喜欢晓湖哥,因为她照顾晓湖哥的时候可仔细了,问他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下床活动。”姜丹竹说起八卦,眼睛里闪出灵动的光,“哥,姐,你们说她要是不喜欢我晓湖哥,能这样……贤惠吗?” 姜晓海若有所思。 姜晓穗给了他一个弹脑瓜崩:“普信男,快醒醒。人家那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能把一个做事认真负责的干部,幻想成你晓湖哥的仰慕者。那可太不要脸了。” 甭管俞丹丹有没有那个意思,他们都得当人家没有意思。感情的事,不插手最好。 第121章 陈伟良急了 姜丹竹吃痛,捂住脑门,不服气地喊:“不可能,我这双眼睛从没有看错过秘密。他俩迟早在一块儿!” 姜晓穗又给了他一个弹脑瓜崩,不过这回姜丹竹严防死守,只弹到了他手背上。 “咋的,你的眼睛是尺啊?还从来没看错过。拿着碗赶紧回去,再晚点菜都凉了。” 姜丹竹低下头,这才发现碗里竟然有红焖猪蹄。 该死,说八卦太入迷,竟然连端着肉都不知道,简直是对猪蹄的侮辱。 “姐,这太贵重了,还是留着你们自己吃。”姜丹竹口是心非地说。 姜晓穗笑起来:“口水都流出来了,还不忘说客套话呢。赶紧拿回家去,反正是你自家的碗,不用再往回送一趟。” “哎!”姜丹竹露出微笑,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去了。 老姜家开始吃饭。 姜晓穗在饭桌上聊起顶替姜晓湖去农机站的事。 姜老爷子也正为这事发愁:“这人选得好好想,要是选到不合适的,晓湖要再回去上班,那可就难了。要不是丹竹年纪太小,这事还真就他最合适。” 姜晓穗吐出一块骨头,说:“我看要实在不行,让大哥去得了。大队这么多人呢,难道少我大哥一个,还干不过来吗?” “那不行。”姜老爷子知道这事她想不明白,就细细地掰碎了说给她听,“咱家现在下地挣工分的,只有你爸和你大哥两个人。你大嫂怀着身子,记分员的活让丹草顶着,工分自然算丹草的。这样一来,咱家九个人吃饭,只靠着两个人的工分。要是连你大哥都走了,工分可就不够了。” 姜晓穗还从来没算过这事,一听“二”和“九”两个数,顿时惊了。 可仔细一想,姜晓湖虽然在农机站工作,可每个月只发钱,票少得可怜,跟国企大厂的职工压根没法比。 再说她和姜老爷子,虽说都有粮本,可真要细分到每个人身上,那还真不够吃,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吃饱。 更别说姜大嫂肚子里还有一个马上要出来的小娃。 她咬了口猪蹄,细细地嚼咽进肚子里:“我还寻思咱家挺有钱呢,没想到还是吃不起饭。”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受伤,哪怕伤的不是手呢,也不用让人顶替我去。”姜晓湖自责地说。 姜大嫂安慰他:“小叔子,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你那天着急赶回来,还不是担心家里人嘛。” 姜晓穗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她这大嫂改性了?都会心疼家里人了? 姜大嫂心虚地想,有班不上的人多了一个,显得自己没那么显眼。 宋幼姗出声道:“爸,要不明天开始,我也下地。能挣几个工分是几个,好歹给家里人添口饭。” 姜晓穗心里一堵,登时不乐意了,她可舍不得妈妈下地去,尽管宋幼姗力气挺大。可刚刚知道爸妈爱情以后,她又不敢贸贸然开口,生怕戳中了姜老太的痛处,反而误了宋幼姗。 幸好,姜老爷子否决了这个提议。 “用不着,家里家外的活也不少,你和你妈干好这些事就够了。”他说,“再说晓湖也就这两个月的事,自从晓穗不去城里上学,他也没必要干领钱。现在每个月20块钱,他自己拿5块,剩下的交到大队里,年底了和大家一起分红分口粮。” 姜晓穗听得都心疼了。 早前她没上学,姜晓湖能拿一半工资。后来她上学了,姜晓湖一分钱都拿不到手。现在好不容易她有工资了,傻弟弟拿的还没最早时候多。 这经济发展的趋势,她咋看不明白呢? 姜晓湖倒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在家吃饭的时候多,钱交到大队里也是应该的。 “爷爷,以后我的工资全部交到大队里,多点工分,能多分点粮食。” 姜老爷子瞥他一眼:“15块就够多了,不能开这个头,回头竹编厂办起来,大家都要用工资来换工分,倘若年景不好,粮食会不够分。” 姜晓湖这才作罢。 老姜家讨论了一顿饭的功夫,最后选定了赵五奶的孙子赵解放去顶班,他就是另一个已经学会开拖拉机的后生。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带着赵解放去了农机站,把人交给农机站领导后,自己去了公社。 前段时间天天忙得起飞,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喘口气,于是就在办公室里喝喝茶,或者去跟俞丹丹、罗姐扯扯淡。 陈伟良最近心情很不好,自从姜晓穗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他面子后,他就决定给这个不敬前辈的年轻人一点脸色瞧瞧。所以这阵子,他都没有主动和姜晓穗说话,更没有和她聊起过农业合作社的事。 他以为姜晓穗一定会着急的,毕竟她为合作社付了多少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她怎么可能对合作社没感情呢? 可是他等啊等,等到各个大队的钱全都发下去了,等到生产队的大队长们接二连三地来问他下一步收什么,姜晓穗却开始喝茶聊天了。 这他娘的不是尸位素餐吗? 陈伟良好气好气。 其实姜晓穗并非不知道下面的人着急,可现在毕竟是春耕时节,哪怕她有心想要改善社员们的条件,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过分恣意妄为。 姜晓穗敬畏规则,她不敢仗着有穿书的优势,就在规则上随意蹦迪。万一惹来革命委员会和“文攻武卫指挥部”,她该上哪儿哭去啊? 所以按她的计划,合作社完全可以等春耕过去了,再开始下一茬。 要是运气好,没准还能拉点手工活回来。 当然这期间她也不会干坐着啥也不干,该联络的关系得联络起来,要是能再认识些新人脉,那是最好不过的。 但此时此刻,她只想摆烂。 但陈伟良坐不住了,他深深地注视着一楼大院里飘扬的红旗,深吸一口气,敲开了商业办公室的门。 彼时,姜晓穗正瘫坐在椅子上,大长腿架着桌子边,嘴里哼着:“前进,前进,前进进~~” “姜干事,唱得不错呀,唱出了歌词里宏伟磅礴的气势。”陈伟良进来,扯着面皮做作地笑。 姜晓穗一见他,连忙把腿搁回地上,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呀,陈书记,你怎么来啦?嘿嘿,刚忙完工作,我放松放松呢。你找我有事?” 自从上次在合堂大队一别,她跟陈伟良已经好一阵没说上话,大家都忙得很。 陈伟良心想,还忙工作呢,你丫净喝茶了! 不行,虽然姜干事不敬前辈、没大没小,有点成绩就翘尾巴,但她毕竟是有能力的人,对于这种人他可以给予更多的耐心和宽容。 这一刻,陈伟良觉得自己太伟大了。 第122章 周瑞华相亲 “小高,给陈书记倒杯茶。”姜晓穗熟练地往门外喊。 “来啦。”小高应声回答,很快端了杯白开水过来,放在陈伟良面前,“陈书记,您喝茶。” 陈伟良一言难尽地看着小高,他现在啥都不想多说了,只要姜晓穗能把心思重新放回合作社上来,她想抢人就抢,哪怕她要自己给她倒茶都行。 没错,他就是这么伟大,一切为了合作社。 姜晓穗这人一向对事不对人,那天在合堂大队发生的不愉快她早已忘在脑后,这会儿对陈伟良一如既往的尊敬——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陈伟良徐徐道明来意,用词十分委婉,劝诫十分温和。 “哎呀,怪我,怪我,没跟您通个气。”姜晓穗拍了下脑袋,“最近不是春耕吗?我想着不能耽误社员们干活,所以暂时没给大家拉单子。加上农业这块您才是老大,对底下各个生产队的情况更是一清二楚。我哪好越俎代庖啊?只要您提前告诉我一声,咱们公社有了什么农副产品,我立马进城里找销路去。这也符合我商业干事的定位,您看咋样?” 其实这并不是姜晓穗一开始的打算,不过自打修缮危房那事后,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光靠她两只手两条腿地亲力亲为,非得累瘫了不可。 有些能让其他人代劳的,没必要非掺和一脚,这才是正确的领导方式。 陈伟良倒是很高兴,他觉得姜晓穗是尊敬他、信任他,没有瞎干蛮干,脸上便露出诚挚的微笑来: “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不推辞了。你说的也对,现在是春耕,咱们可以稍微放一放。不过也不能全放下啊,我看可以组织女人们,先把去年冬天的甘蔗制成红糖。糖是精贵东西,指定好卖。” “您说的太对了,咱们公社要是出了红糖,那就不是咱求着人家,而是人家求着咱们。”姜晓穗笑盈盈地说,“要不还得是老同志呢,思路就是清晰。不过我还想问一句,这样不会耽误地里的活?毕竟现在大家伙还要忙着修房子呢。” “哎,怕啥呀?”陈伟良不以为然地说,“上回收野菜的时候,我算是瞧明白了。社员们的种地积极性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啊,我看有了合作社,他们得到实惠,下工的干劲都能一块儿提上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那可是好事情哇。”姜晓穗假装惊讶地说,实则心里想,可不就是这样嘛。 从商业办公室离开,陈伟良心情愉悦地想:看来姜干事心里还是敬重我的,只是年纪小,有点桀骜不驯。算了,我是老同志,不跟她一般计较。 第二天是星期六,姜晓穗准备像星期五一样虚度光阴。 没想到刚上二楼,就看见陈伟良、林秘书等人古古怪怪地站在内勤室门口。 这几人也不进去,脖子扭来扭去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她来了登时露出兴奋的友善表情。王秘书看到她却是一脸惶恐,整个人像是生了虱子似的难受不安。 “……” 有古怪。 姜晓穗刚走过去,陈伟良便兴奋地扬着笑脸,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姜干事,你快瞧,周书记的相亲对象来了?” 姜晓穗的心仿佛被重锤擂了一下,发出嗡嗡的、朦胧的回声,她往斜对门望去。 周瑞华的办公室门大敞着,一个身材窈窕,穿着黄色布拉吉,外套军绿色风衣的年轻女人站在他桌前娇笑。女人算不上十足美丽,但皮肤细腻,头发乌黑柔顺,看得出家庭条件不错。 姜晓穗听见那女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对周瑞华说:“瑞华哥,我好久没见你啦,这一次能见到你,真得很开心。” 周瑞华:“嗯。” 姜晓穗转头问王秘书:“他俩认识?” 王秘书垂着头,不敢看姜晓穗的眼睛,小声说:“一个大院的,周书记的爷爷喜欢这个女同志,但周书记自己不喜欢,他已经在电话里拒绝了这次相亲。” 拒绝了?那这女的还赶过来? 不过瞧屋里这热烈的气氛,青梅竹马的情谊怕是很快要被勾起来了。 妈的,她粉的男明星谈恋爱了!爱豆塌房了!女朋友不是她喜欢的那个! 姜晓穗心里难受,不愿再看,只想回办公室坐着去。 然而,这时周瑞华瞧见了她,立刻喊道:“姜干事,进来一下。” 进去看你相亲啊?狗男人!算了,进就进,我怕你啊! 姜晓穗心中百转千肠,但面上毫无异样,露出一抹体面的、略显不自然的微笑,抬头挺胸地走进去。 “周书记,有事啊?” 桌前的女人望过来,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艳之色,接着便是深深的警惕与故意为之的轻蔑:“瑞华哥,这是你们公社的干事啊?” 周瑞华“嗯”了一声,没说多余的话。 女人却咯咯笑着:“瑞华哥还真是的,从小到大都不爱说话,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干实事的真男人。” 我就喜欢你这样干实事的真男人~~~ 妈的,谁来把这个女人叉出去?! 周瑞华紧张地看着她:“姜干事,这是大院里的邻居,叫马燕。” 还跟她介绍?要她好好打招呼是?行——! “马同志,你好。”姜晓穗笑容甜美,一字一顿地说。 马燕嘴角微微扭曲,这姓姜的为什么要叫她马同志,而不是马燕同志? 马同志,马同志,听起来怎么这么像骂人? 就是骂你的,怎么了? 姜晓穗狞笑着问周瑞华:“周书记,你找我到底啥事?” 马燕:咦,真是乡下女人,口音够重的。自己可真是多担心了,瑞华哥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满口乡音的女人? 周瑞华只是下意识把她叫进来,并没想好要跟她说什么,只好随便问道:“竹编厂怎么样了?” “装修得差不多了,你有空自己问问谢知青。我还忙着呢——”姜晓穗控制好语气,笑眯眯地说,“我先去忙啦,你们继续哦,祝你们成功呀。” 马燕脸色缓和,心想这乡下女人土归土,嘴还挺巧,于是也客客气气地说:“谢谢,我们当然会了。” 我们当然会了~~~会你大爷啊会! 姜晓穗心里骂骂咧咧,彻底化身愤怒的小鸟,不过小鸟没有飞向僵尸,而是翘班飞回了溪水大队。 第123章 爱情好像老母鸡 沿着熟悉的泥土路回家,道路两侧青草与枯草杂生,是春天与冬天的较量。 春天总会赢的,她必输无疑。 姜晓穗有些颓丧地想,干脆停下自行车,在一处河道上坐下来,沮丧地盯着远方。 其实她倒不是对周瑞华情根深种,毕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娶一个农村户口的女人,甚至心里对乡下女人敬而远之,一心奔赴远大前程。 可是——! 周瑞华他毕竟是一个极品,他拥有出色的长相、清冷的气质、挺拔的身材,他那宽厚的肩膀、性感的窄腰、挺翘的臀部、紧实的大腿……无一不在悄悄勾引老色胚姜晓穗。 她是个审美正常、身体健康、性向合群的年轻女人,对一个英俊多金——能随手拿出一张自行车票当然是多金,这样一个男人放在她面前,她动心不是很正常吗? 她不过是上了全天下女人都会上的当罢了! 现在一切要回归现实,堪配周瑞华的女人出现了。虽然在姜晓穗看来,那个女人不过是户籍和出身上能与他相配,但说到底这也是周瑞华认可的选择,她有什么资格反对? 她才不会反对呢! 难道她要因为邻居家有一只肥美多情的老母鸡,每天翻墙跑到她家来勾引她,用它那紧实的大腿撩拨她,就认为这只老母鸡可以进她肚子里吗? 当然不行! 这不仅不道德,还会触犯法律——至少邻居知道了,一定会跟她拼命的,这年头老母鸡可太值钱了。 姜晓穗这么想着,很快想通了这件事,心里的郁气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干劲。 没错,姜晓穗,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一个男人算什么?他只会耽误你赚钱的速度,回头考上大学,买上几十套房子,当个开心的房东,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快活的事吗? 再也没有了! 这么一想,失去周瑞华的事似乎一下子微不足道起来。 姜晓穗重新骑上自行车,哼着小调唱着歌,回到了溪水大队。 刚到家,吊着绷带的姜晓湖走出屋来,脸上荡漾着这几天常常流露出的笑容,娇声娇气地喊:“姐,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姜晓穗受不了这个嗲劲,尤其这个嗲里嗲气的人还是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 “好好说话,没事别发春。” 姜晓湖不依,跺了跺脚:“姐,你又胡说八道。我,我才没有呢……怪羞人的。” “你还知道羞!我再警告你一次,给我好好说话,要不然我大耳瓜子抽你。” “……好。”姜晓湖勉强收了一身风骚,凑近了问,“姐,今天丹丹咋样,有没有问起我啊?” 姜晓穗看了他一眼,冷笑:“没有。” “我不信。” “不信你问个屁。” 姜晓穗认为,既然他们俩是龙凤胎姐弟,那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失恋一起承担。 她男人跑了,凭啥这小子能享受美好的爱情? 陪姐一起单着! 姜晓湖压根没想到自己亲姐会这么狗,心里还纳闷呢,前几天姐姐不还支持他追求美好的爱情吗?怎么突然就换了一副嘴脸? 哦……他知道了。 一定是姐姐工作太忙、任务太重,所以才脾气暴躁。 姜晓湖作为最关心姐姐的弟弟,立刻表示:“姐,你歇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别倒,不喝。”姜晓穗往外走,“我找爷爷有事,你自己待着。” 姜晓湖:……哎?他好不容易重新掌握倒水的技能呢! 姜晓穗找到姜老爷子,跟他说要准备一些蜂蜜、年糕之类的礼品,好让她下周带到城里去走关系。 等到八十年代,有一个成功的乡镇企业家会说,没有歪门邪道就没有乡镇企业。 作为乡镇企业的前身,社队企业想要生存和发展,只有走“歪门邪道”——请客送礼。 市里和城里的关系不能丢,平时要注重维系,经常吃吃饭聊聊天,加深感情,否则等到用人的时候,人家凭什么理你? 与此同时,周瑞华把马燕送上巴士,明确地表达了对这次相亲的态度:“马燕,我们不合适,请你另择良缘。” 马燕难过地望着他,趴在车窗上不死心地问:“瑞华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那人是谁,总不可能是这里的乡下女人?”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妩媚可爱的面孔,语气变得轻蔑刻薄起来。 周瑞华沉下脸,冷声回道:“这与你无关,希望你回去以后,能把我的态度转达给双方家长。” “你!”马燕羞愤不已,低吼道,“周瑞华,你做梦!我从小就喜欢你,做梦都想嫁给你,想让我放弃,你别痴人说梦了!你等着,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让你改观的。你一定会爱上我!” 周瑞华:“……” 她有病! 十点一到,巴士准时发车,带走了执拗的马燕。她望着周瑞华头也不回地走掉,心里的不甘心达到了顶峰。 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当晚回到省城,马燕在爷爷马进步的陪伴下来到周家。 “哎呀,马丫头回来啦?怎么样,瑞华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周老爷子问。 “哪里会啊?”马燕羞涩地说,“瑞华哥性子冷,但内心是个很正直、很热情的人。我们聊了聊对未来的打算,已经决定在一起了。” “真的?”周老爷子惊讶极了,“那小子竟然同意了,你们俩谈对象了?” 他那个骨头比石头还硬的大孙子被女人酿的醋泡软了? 一时间,周老爷子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马燕的消息实在让他太意外了! “周爷爷,难道我还会骗你呀?要不然,你现在给瑞华哥打电话问问。”马燕撒娇地说。 马进步哈哈笑道:“老周啊老周,你这个老顽固,没想到,最后咱俩还是成了亲家。” 周老爷子惊讶过后,也大笑起来:“信,爷爷信你。老马呀,这就是缘分啊呐,我还得做你老哥哥。马丫头,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本来嘛,瑞华得在镇上待三年,既然你们在一块儿了,要不要爷爷提前把他调回来?” 按周老爷子的意思,他是不赞成这么做的。男人嘛,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应该以事业为重,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骄奢淫逸”呢? 马燕心里一紧,连忙道:“不用了,周爷爷,就让瑞华哥在公社待着。这事我们商量过,不用着急回来。” “啊,那最好不过了。”周老爷子松口气,对两人谈对象的事欣喜起来,自然没有注意到马燕的慌张。 第124章 进城送节礼 谷雨的前一天。 这天是周四,老天已经连着下了大半月的雨,上午终于放晴了。 从家里出去,可以望见群山连着深空,翠绿与碧蓝相接,好一派晴朗。 姜晓穗带着谢景川和姜丹花坐上了十点的晚班车,去往金市。 “姐,我还是头一次离开公社呢。金市漂亮吗?路上是不是有很多自行车?”姜丹花眼里闪着兴奋的神光,激动地嚷嚷着。 “很多,很多。”姜晓穗敷衍地说,“再过两个小时,你就知道了。” 谢景川坐在过道相隔的位子,笑盈盈地搭腔:“不仅有自行车,还有公交车呢。你要是想试试,等到了市里,咱们可以去坐坐。” 姜丹花明明一脸神往,却硬装出不屑的样子,瞥了眼谢景川,冷哼说:“不去。” 谢景川:“……” 这姐妹俩是真不讲道理啊,整天防狼一样防着他,非说他勾引姜丹草。可明明是姜丹草自己跟上来的,他总不能黑着脸把人赶走? 那也太不礼貌了,对女孩子哪能这么没礼貌? 姜晓穗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想着这一趟的任务。先去三个单位问一问上次供货的反馈,然后吃顿饭联络下感情,最后看看能不能交到一些新朋友。 之所以带姜丹花去,是因为她性格开朗爽利,办事仔细认真,相比较姜丹草而言,更适合做业务员。 两个堂妹只有初中学历,让她们回去读高中也不肯,只能带着往别的方向发展发展,总比在村里种一辈子地强。 汽车驶进金市客运站,姜晓穗吸取上次的经验,先找到工作台寄存了剩下的东西,带着三份“礼包”来到隔壁运输站。 “谯叔,我又来打扰你了。”她推开谯红林的办公室,十分亲切地喊道。 谯红林正和汪强吹牛逼,看见姜晓穗突然进来,惊喜地问:“晓穗,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万一我不在不是白跑一趟?谢知青,你也来啦?这女同志是谁呀,也是知青?” 汪强同样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心里却不住嘀咕——老谯的侄女不会又要卖野菜?人情哪有这么用的,他舅不得骂死他呀?唉,早知她要来,他就不来找老谯了。 “这我妹,带来长长见识。”姜晓穗声音带笑,热情爽利地说,“谯叔不在,我放下东西就走了呗。不过汪叔,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呢,正好省得我多跑一趟。” 汪强呵呵笑着,心想:完了,完了,她来了。 “这不马上清明了吗?我代表东风公社来给洪主任送节礼。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啊,鱼干是我们大队自己养的鱼,蜂蜜也是我们自己养的蜂,还有这番薯粉、糯米粉都是自己地里种的。啊,对了,这些青艾是早上刚摘下来的。这不是清明快到了,想着咱们这边有做艾团的风俗,怕你们城里不好找,我也给一并带来了。”姜晓穗笑盈盈地说,“谯叔、汪叔,你们俩别跟我客气,我一人带了一份。要是不收下,岂不是要叫我大老远背回去?” 谯红林和汪强一听这话,俱都一脸喜色,显然是高兴的。 “晓穗,你咋还这么客气呢?论理,应该我给你送才是。”谯红林不好意思地说。他当然知道姜晓穗为啥给他送东西,可他那是报恩,怎么还能收东西呢? 姜晓穗假装不高兴地说:“谯叔,您这话说得可没道理啊。咱们俩是啥关系,那是比亲叔侄还亲!我给洪主任送,给汪叔送,难道还单单撇下你?快别说这话,要不然我可要不高兴了。” 谯红林心里热乎,心说能认识姜晓穗,他真是走运了。 汪强也挺不好意思,同时还有点顾虑:“晓穗啊,你给我舅送就送呗。我又没帮上你啥忙,给我带这些干什么?这不谢知青也跟着,你把我这一篓带回去。” “带啥带?”姜晓穗不高兴地说,“汪叔,你是不是怕我求你办事呢?放心,我这次啥也不求,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妥妥贴贴的。” 被她这么一说,汪强真有些臊得慌,连忙讨饶:“行行行,算我怕了你。老谯,你这个侄女,可真是一张厉害嘴啊。” 谯红林骄傲地说:“可不止嘴巴厉害,我侄女有大本事呢。” “是是是,那以后也算我半个侄女了。”汪强说。 姜晓穗便笑起来:“那行,我半个汪叔,还得劳烦你陪我上洪主任那一趟。” “行,咱们这就去。” 见了洪主任,姜晓穗表明来意。 “你们公社有心了,上次的野菜很好,我们职工拿到手都很高兴,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能得到您的认可,那我就不虚此行啦。”姜晓穗指着竹筐最下面一层说,“洪主任,您这只筐子跟我汪叔和谯叔的不大一样,下面还放着一个密封的竹盒呢。我用清水养了些田螺给您带过来,老话说‘清明螺赛过鹅’,这时候的田螺香着呢。我也带来给您尝尝。” 洪主任眼睛一亮,笑起来:“哟,田螺可是好东西,难为你还特意带到市里来。不瞒你说,我最近正想这一口呢,可惜市里不大好买。这玩意下酒那叫一个香啊。” 汪强也笑了:“晓穗,你不知道哇,我舅人送外号‘嗦螺魔’。你这一盒田螺,他配酒吃,一晚就能嗦没了。” 姜晓穗哈哈笑道:“那我带少了,早知道应该给您背一箩筐上来。等下回,再晚一些,稻田里的小龙虾也该肥了,我给您一起送来。” 洪主任听得挺高兴,心想这姜晓穗不愧是当干部的,年纪轻轻会办事,甩了同龄的毛头后生几条街,倒是值得结交。 他嘴上笑骂:“别听强子瞎说,我可不会吃独食啊。姜干事,中午上我家吃饭去,正好尝尝我爱人的手艺,她烧田螺可香了。” “舅舅,我也要去!” “行,你上家来。”洪主任假装无奈地瞪他,又对谯红林说,“红林,你也一块儿。别推辞,人多热闹。” 谯红林挺不好意思地答应了。 姜晓穗对他们说自己还有点事,到时候直接去洪主任家。 第125章 东风公社了不起 姜晓穗到市供销社买了一刀肉和炒螺蛳要用的香料,在买酒的柜台前犹豫住了。 普通白酒6~8毛钱一瓶,档次不够。茅台7块一瓶,得要批条。 姜晓穗为难地站在柜台前边。 谢景川见状,小声问:“你是想买茅台吗?” 要是换做一般乡下人,他定然不会有这么离谱的问题,毕竟7块钱的茅台那可算得上天价了。可他们姜干事,一向财大气粗,尤其在“送礼”这方面既讲实用又要档次,总之不嫌贵。 姜晓穗问他:“你有条吗?” “有的。”谢景川直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来正是盖着印章的手写批条,“给。” 姜晓穗犹豫了下,接过来说:“欠你一瓶茅台。” 批条她是还不起了,顶多还他一瓶酒。 谢景川笑着说:“不用,都是为了工作。” 她肯定不知道批条有多难拿,没有批条就买不到茅台酒,难不成她要去黑市给自己买一瓶回来? 谢景川为自己这种可怕的想法摇头,姜晓穗可是干部,怎么会做这种事? 姜晓穗买齐了东西,带着二人坐公交车去运输公司的家属院。 家属院离运输公司不远,是由一条小巷改造而成的,每间院子住着两户人家。洪主任家在巷口,靠近公共厕所和水龙头,地理位置优越。 姜晓穗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女人的应门声,不一会儿门被打开,出来一个五十多岁、气质优雅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碎花衬衫,下着一条笔挺的西裤,套了件墨绿色的针织毛衣,笑容和蔼、气质卓雅。 “你们是老洪的朋友,你是姜干事?”她笑盈盈地问。 “我是姜晓穗,您是洪主任的爱人?这是我们公社的谢知青和我堂妹姜丹花。今天给您添麻烦了,这是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女人冲屋里喊了一声:“老洪,来客人了。” 她回过头,随意看了眼,顿时惊住:“咋买这么东西呢?还有茅台,茅台可不便宜啊!我家老洪用不着喝这么好的酒,你等会儿拿回去。” 这时,洪主任走到门口来,听见妻子的话,好笑地问:“怎么,难道我不配喝好酒?” 女人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说:“你不配喝茅台。” 洪主任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对姜晓穗说:“姜干事啊,你听见了。我也想喝你这好酒,奈何我爱人不同意。” 姜晓穗便笑起来:“您两位搁这儿劝退我呢?放心,这酒虽然不好买,可也没有那么难。洪主任不是喜欢一边嗦螺一边喝点吗?况且,中午除了洪主任,还有我两个叔叔呢。逢年过节的,我单纯孝敬叔叔一瓶酒,那有什么呀?您可是我长辈的长辈,就更不用多虑了。” 洪主任被她说笑了,听明白她没事相求,便也答应下来:“行,那我老洪就占点便宜,尝一尝这难得的好酒。” 姜晓穗笑说:“这不就对了嘛。” 洪主任虽然没想答应她什么事,但也是真心想结交这个年轻的朋友,于是介绍说:“这是我爱人蒋秀云,在畜牧局工作,负责良种蓄禽的引进、培育和推广,是个技术人才。蒋工啊,这位年轻朋友可是公社干部,你平常也经常跟下面公社打交道,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年轻有为的?” 蒋秀云轻笑起来:“确实头一回见,还是个女同志,难得啊。那我先去厨房做饭,你陪他们三位先聊聊天。” 姜丹花早得了堂姐指示,闻言立刻说:“蒋工,我跟你一起去。我做饭也好吃呢,正好跟您切磋切磋。” 姜晓穗便笑骂了一句:“没大没小,蒋工是老同志,也是你能切磋的?你顶多跟她请教请教。” 蒋秀云眼里带上了笑意:“行,那就麻烦小姑娘了。来,咱们一块儿去。” 姜丹花喜滋滋地跟着蒋秀云进了厨房,一进去就发现这间屋子特别窄。虽说砌的石砖值钱,可对乡下长大的姜丹花来说,真有些转身都嫌挤。 但她没表现出来,一直笑容灿烂地抢着干活,先帮着把田螺剪了尾巴,用盐水和香油清洗干净泥沙,然后自告奋勇地要炒田螺。 蒋秀云倒是脾气好,见她用香油洗泥沙也不见一点心疼,反而好奇地问:“这是你们乡下的土法子吗?这么洗,田螺真能吐干净泥沙?” 姜丹花一边麻利地切姜蒜,一边笑着回答:“这是姐教我的,她说省城那边的人都这么洗的,吃起来特别干净。还有这炒田螺的法子,也是她教的。您让我试试,保管满意。” 蒋秀云哪里会不同意,人家连香料都自己带来了,可见是有备而来,便东拉西扯地聊了聊市里哪些地方好玩、什么时候供销社会来好东西之类的。 客厅里,汪强和谯红林刚到,一屋人天南海北地扯淡。 洪主任问:“谢知青,你是省城人,下乡后能适应吗?” 谢景川笑了笑,回答说:“地里的活没那么麻利,还得学。不过前阵子一直忙着装修竹编厂,倒不怎么下地了。” “竹编厂?”洪主任好奇地问,“你们公社还要做竹编工艺品?卖到哪里啊?” 国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哪有人会花钱买这个? 姜晓穗接过话:“下个月我们要去参加广交会哩,马上要开始做样品了。” “广交会!”洪主任着实惊讶了,“你们公社竟然还有这样的打算,这可真是走在前列了。”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竹编工艺品只是我们打开广交会大门的‘先锋’罢了,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经历,可以为后续出口产品提供经验。说实话,我们现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心里不大有底。” 洪主任却是一脸敬佩:“你们有这样的计划,已经领先其他公社一大步。相信广交会之行,一定会给东风公社带来不一样的机遇。” 东风公社了不起,洪主任心里真正有些尊重姜晓穗等人了。 这年头,有勇气、有能力挣外汇的,真不多。 不多时,蒋秀云领着姜丹花做好了午饭,一大盆香味扑鼻的辣炒田螺被端上桌来。 第126章 建议养长毛兔 “咦,今天中午不是你炒的呀?”洪主任惊奇地盯住大盆田螺,右手拿起筷子,被香辣扑鼻的气味馋得食欲大动。 蒋秀云笑着说道:“这可是姜干事的方子,她妹妹丹花动手炒的。老洪啊,你今天可有口福了,刚才我在锅台旁边闻着,好几次差点没流口水。你们这对姐妹啊,可真厉害。” 姜晓穗摆摆手,谦虚地笑:“蒋工,您可别笑话我。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方子,多放点大料而已,算不得我们本事。您也快坐,别再忙活啦。” 所有人坐定,洪主任拿出自己珍藏的酒杯套装,欲给大家斟酒。 姜晓穗虚拦了一下,说:“洪主任,我妹一个小孩子,就不要喝酒了。我陪蒋工喝一杯,不过蒋工,我酒量可不行,再多可要醉倒在你家里啦。” 蒋秀云哈哈笑道:“那敢情好,你们在金市多住几天,我领你们上街上转转,四处玩玩。” “可使不得。”姜晓穗说,“晚点我们还得去省城,这趟出来不能待太久。下回,等下回我给你们送田螺和龙虾来。对了,那时候我们大队的红糖也熬出来了,我给您送一些来。” “红糖?”蒋秀云眼睛一亮,“那可是好东西啊。” 她女儿没坐好月子,落下手脚寒凉的毛病,吃点红糖能暖暖肚子。可惜她和老洪虽然在单位上班,拿到的糖票却是有限的,即使跟人家换,人家也不会乐意。 “姜干事,我不要你送,你老送我们东西怎么行?我跟你买,我女儿手脚凉,我给她买点红糖。” “嗐,一点子红糖,您跟我这么客气干啥?”姜晓穗痛快地说,“我到时候给您送来就是,别提买不买的。” 蒋秀云蹙眉,有些为难地看向丈夫。 洪主任接话:“姜干事啊,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老让你贴钱算怎么回事?这必须得算我们买的。对了,个人不能买卖……这样,我以运输公司的名义,从你们公社采购300斤红糖。” 姜晓穗假装埋怨地说:“您说说您,这样一来,倒像是我特意来卖东西似的。” 洪主任哈哈大笑:“行啦,你是个讲礼数的实在人,我不会误会的。下次啊,还欢迎你来家里吃饭。” 蒋秀云也笑起来:“是啊,晓穗……我这样叫你行吗?” “当然!您和洪主任一直叫我姜干事,那可太见外了。您俩直接叫我名字就得。” “行,晓穗啊。我和老洪随时欢迎你来,还有丹花和谢知青,你们来家里做客,千万别带东西了。陪我聊聊天,我就高兴得很。”蒋秀云和和气气地说。 姜晓穗便笑道:“聊天我可最喜欢了。正好我想跟您咨询个事……” “你说。” “我们大队,也打算发展畜牧业,但不是对内供销,而是对外出口。依您看,我们养点什么好?” “出口?你们要和外国人做生意?”蒋秀云吃惊道。 汪强在嗦螺的百忙之中抽出一丝闲暇,解释说:“舅妈,你可不知道呢。我这侄女,下个月要去广交会,他们公社要挣外汇呢。” “真的?”蒋秀云脸色正经起来,认真地想了想,建议说,“那我觉得你们可以养殖长毛兔,也就是安哥拉兔。这种兔子是1723年由英国海员带到法国,再传到世界的。兔子一年繁殖两季,饲养和兔场温度控制好,养起来不难。现在国外对兔毛需求量很大,你们要是能把兔子养起来,可是能成为摇钱树的。最起码也能赚个十几二十几年。” 姜晓穗听得心里一动,她想起来后来华国成为了兔毛出口最大的国家,其主要养殖地在广东一带。直到她穿来的前几年,兔毛出口才因为价格低廉等问题遭遇下滑。 这个钱不挣,她睡不着觉啊! “蒋工,您能跟我详细说说养殖长毛兔需要注意什么吗?” “这长毛兔啊……”蒋秀云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说起专业问题来滔滔不绝。 男人那边已经喝了二轮酒,她还没停下话,当然姜晓穗也听得十分认真,把能记的全都记在脑子里。 说到最后,洪主任先不耐烦了:“好啦,好啦,菜都凉啦,你叫晓穗还吃不吃啊?” 蒋秀云反应过来,羞赧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这毛病。说起养兔子啊,那可停都停不下来。” 洪主任打趣:“可不是嘛,平时都没人听你唠叨。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人,可让你说了个过瘾。” 姜晓穗忙说:“能听蒋工亲自说这些,那可是难得的机会,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蒋秀云笑盈盈地说:“你啊,也不用着急。春繁的时间已经过去,小兔子都下得差不多了。夏季温度高,不适合饲养。你可以等到秋天,气候适宜,再着手这件事。” “行,我听您的。到时候还得到您那儿买良种呢,请您多指点指点我。” “那没问题。上面有文件下来,要求我们大力支持想要发展畜牧业的人民公社。你只管等到秋天,然后来找我就是了。”蒋秀云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姜晓穗吃了颗“定心丸”,心情大快。 文件归文件,可要是没人认识,到时候选兔苗、拿多少,全是学问。 这年头就是这样,有人有钱好办事。不是她想走“歪门邪道”,而是没有其他道能让她一个农民走。 姜丹花听见大队要养兔子,很是兴奋,前往省城的火车上,一直念叨个不停。 “姐,到时候让我当饲养员。我做事仔细了,一定能把小兔子们照顾好。” “你就这点出息。”姜晓穗瞥了她一眼,问,“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问清楚啦。蒋工有一儿一女,都在国企单位上班。儿子和女儿都结婚了,没有跟蒋工夫妻俩住在一起。”姜丹花不明所以地问,“姐,你让我问这些干啥?” 姜晓穗笑笑:“确实没啥用,但是能打开话题。咱们跟人相处,靠的是情义,你先从最简单的开始聊,把心聊开了,才能接触到更深一层。” 姜丹花还是不大明白:“姐,你给他们送那么多东西,万一人家光拿东西不办事咋办?这几筐东西可要不少钱啊!更别提你还买了那么贵的酒。” “情义不是一种等价交换,可讲究的人知道礼尚往来。如果他们这一次收下了,却连一丝一毫都不还给我,那我们下次也就没必要再送。”姜晓穗拍拍她的头,“这里面学问大着呢,你多看多想,说不定哪天就醍醐灌顶了。” 两姐妹在火车上对走“歪门邪道”开展讨论,谢景川在旁边听得一头黑线。 这是正经干部能干出的事吗? 第127章 逛校图书馆 到了省城,姜晓穗三人先去了省纺织厂拜访后勤保障科吴主任。 吴主任见到他们很高兴,连声说上次收到的野菜很地道、很新鲜,送货时间之快也令他大吃一惊。 姜晓穗谦虚了几句,把准备好的节礼送给他,吴主任这份和谯红林他们的一样,没有特意准备田螺。 一是她来得临时,没有多余时间准备这个。二是那能够盛水的密封竹盒不好做,得要一两天工夫。 她顶着二爷爷骂骂咧咧的声,又许诺给他带一包城里烟尝尝,这才得了一个。 不过吴主任并不知道自己被区别对待,依然高兴得很。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这年头的人尤其爱面子,姜晓穗特意送来这么一箩筐东西,不仅代表了她的心意,更说明吴主任是个值得被人这样奉承和维系的人。 因此,他很愉快。 “姜干事,难为你还这样惦记我。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咱们到国营饭店点几个菜。” 姜晓穗笑着回答:“吃饭行,但要让我来请,否则我可不能答应。” “哎?那怎么好哇?” 两人拉扯了一阵,最后还是姜晓穗赢了。 姜丹花看得一脸钦佩,对姜晓穗的佩服和敬重瞬间达到了顶峰——这就是她姐,她努力的目标! 谢景川:“……” 姜干事真牛逼,比他家里那些长辈还能忽悠,她这么小的年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难道真有人天生就会打交道? 四人一块儿去国营饭店,姜晓穗没提让吴主任买东西的事,反而天南海北地瞎扯。 吴主任在姜晓穗的劝说下,由谢景川陪着,喝了点小酒,话风逐渐开始不受控制。 “姜干事,你跟张爱媛家是亲戚吗?” 贾为良他妈? 姜晓穗笑了:“我跟他儿子以前是同学,他家欠我点人情,不过现在已经还清了。” 吴主任喝了几杯酒,一下子没想明白姜晓穗一个乡下人怎么会跟贾为良是同学,但他这会儿满脸通红,兴奋地有点不受控制:“是?我跟你讲个笑话!贾为良那小子前阵子被个年轻女同志找上门来,说是两人搞对象呢。现在女同志在城里待不下去,要贾为良娶她呢。” 姜晓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水汪汪的双眸闪耀着八卦之光,连带着谢景川和姜丹花也是同款表情。 他们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果然,吴主任眯着眼睛嘬了口小酒,说:“听说那人叫什么梅?我爱人见过她,说是长得还行,性子柔柔弱弱的,可惜贾为良他妈不喜欢。还说她儿子跟这个女同学根本不认识,说她是胡乱造谣。但我们大院里的人瞧得明白呢,为良看那女同志的眼神心疼着呢,明显是认识。” 姜晓穗嚼了颗花生米,追问:“然后呢?” “嗐,这小子还是不敢违逆他妈呗。这也难怪,他从小就是个妈宝。他妈说一,他不敢说二。我们大院里的未婚女同志生怕和他扯上一点关系呢,要是有他这么个丈夫,再加上张爱媛那么个婆婆,下半辈子算是泡在苦水里了。”吴主任酒精上头,毫无负担地道人长短。 姜晓穗便问:“那什么梅走了吗?” “哪肯走哇?”吴主任似乎想起了当日大院里的热闹,脸上露出嫌弃和愤懑的表情,“她要死要活,非要贾为良给她一个交代。结果张爱媛一不做二不休,把派出所叫来了,直接举报她是盲流。唉,也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回家了。”姜晓穗没解释她和庄梅梅的关系,颇有些感慨地说,“没想到还真是张爱媛干的,挺厉害呀。” 不过庄梅梅也不愧是女主,被当成盲流抓走了,还能返送回溪水大队。这要换成其他人,不得蹲几个月篱笆? 谢景川又陪着吴主任喝了一会儿,姜晓穗买了单,三人跟吴主任告别。 来到学校,姜晓穗找到上次洽谈过的人事处老师。其实东风公社和学校签的是长期供货合同,姜晓穗这趟节礼送不送都不影响后续合作,不过她想着来都来了,便不好省了这一家。 找到人事处的徐老师,对方得知她的来意很感动。 “姜干事,你太客气了。你们的野菜很好,解决了学校的供菜问题。我悄悄告诉你,现在我们收到的菜啊,比之前的供货商新鲜多了,种类还更多。” 姜晓穗笑着说:“那就好,不过野菜是有季节性的。等到了夏天,我们再商量换什么农副产品。” 徐老师直点头,提出要带他们逛逛学校。 姜晓穗欣然应允。 七十年代的校园跟现代当然没法比,无论是布局、风景还是硬件都远远跟不上,但走在学校里面,翻找比对着前身的记忆,也是件有趣又好气的事——主要还是前身太蠢,带入她现在的视角,仿佛那些事都是她自己干的,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好在他们很快来到一处前身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校图书馆。 省工农兵大学的图书馆藏书有限,与现代大学的汗牛充栋全然不是一个景象,哪怕他们是不同时空的同一所大学。 姜晓穗猜测也许是前些年,学校里师生闹得太厉害,许多珍贵的书籍都被嚯嚯没了,一时心疼难忍。 但她面上很平淡,表现得宛如一个七十年代不崇尚知识文化的青年同志一样。 姜丹花更是兴致缺缺,眼睛直往窗户上瞧——噫,省城的玻璃窗可真大呀。 徐老师见她们这副反应,也不觉得奇怪,走马观花似地走了一圈,来到出口。 “咦,这是库房吗?”姜晓穗语气好奇。 徐老师停下来,随口解释说:“杂货间,有些废书和初高中的文化课本堆在这里。清理也不好清理,放着却占地方。” 姜晓穗眼睛一亮,假装随意地问:“有小人书吗?” 徐老师笑了:“这我可不知道,你要是感兴趣,就进去看看。翻到你喜欢的,尽管带走就是,这里面的书都没有登记在册。” 姜晓穗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差点一蹦三跳地冲进库房里,她努力表现得淡定,走进库房翻找起来。 第128章 老铁,还得是你 这里面的书实在太多了,大多数是缺少页码和破损的工具书,还有几本介绍计算机的珍贵资料,全部被当成垃圾丢在这里。 姜晓穗强忍住心中的遗憾,略过那几本旧书,在角落底下翻到了一套高中的习题册。 初高中的文化课本前身都有,毕业后一度想要把书当做柴火烧掉,奈何被温温柔柔的宋幼姗坚决拦住,甚至施以暴力警告,书本才被保留下来。 不过这样完整的习题册却是不多见的,姜晓穗又找了一本散文和一本笑话集。 徐老师见她拿了习题册,有些奇怪地问:“你现在还做题?” 姜晓穗便笑说:“我家还有弟弟和侄子,他们可以用。” 徐老师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谢景川和姜丹花对书没兴趣。 姜丹花甚至嚷嚷着:“姐,太脏了,你别直接放进包里。我擦一擦。” 姜晓穗无奈,把书递给她说:“要不要这么讲究?” “我看是你不讲究。”姜丹花嘀咕了一句,突然觉得有些古怪,“你平常可爱干净了,今——” 姜晓穗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打断她:“行啦,要擦快擦,咱们还得赶火车呢。出门在外,得抓紧时间呀。” “哦!”姜丹花不再说什么,拿着自己用卖野菜的钱买的手绢,快速麻利地擦了一遍,然后塞进姜晓穗的挎包里。 姜晓穗瞥了眼徐老师,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怪她惊弓之鸟,实在是有些人太可怕,她对徐老师根本不了解,谁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坦荡亲切的人,有没有在近些年的热潮中做过可怕的事? 在高考恢复前,她再怎样小心谨慎也不为过的。 离开学校,三人来到火车站,姜晓穗找到办事处。 “李姐,我又来打扰你们啦。” 李铁艳见到姜晓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是你,那个公社干事!你又来省城啦?这回来卖什么?” 姜晓穗笑盈盈地说:“这回不卖东西,我们来送节礼,这不是清明节快到了嘛,感谢下老客户。呐,上次说了要给你们带点土特产,这里有些野菜,是带给几位姐姐的。” 她给火车站准备的东西比较便宜,野菜和蜂蜜,蜂蜜只有小半罐,不过对李铁艳等人来说也挺稀罕了。 “哎呀,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女同志们都站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你太客气啦,这让我们怎么好意思?” 姜晓穗笑眯眯地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姐姐们就不用跟我客气了。我们公社马上要出红糖,到时候我请大家尝一尝。先这样啊,我得赶火车回去,不能和你们多聊啦。”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她竟然这样匆忙地走了。 姜晓穗不顾她们的盛情挽留,带着谢景川和姜丹花去了候车室。刚坐了没一会儿,李铁艳和一位肚子浑圆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 李铁艳满脸笑容,对她说:“姜干事,我就知道你还没上车!这是我们采购科的王科长,想从你们公社买点野菜。” 姜晓穗连忙站起来,笑容诚恳地说:“王科长,你好。我叫姜晓穗,请问你们想要什么野菜,需要多少量呢?” 王科长五短身材,长相也不甚好看。他没想到姜晓穗这么年轻漂亮,一时看傻了眼,在李铁艳的连声提醒下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快地说:“我们去休息室聊,这里人太多了。” 姜晓穗点点头,很痛快地跟上他们。 李铁艳在她身边小声解释:“王科长有些不苟言笑,你多担待。” 姜晓穗笑说没关系,心里却想,这怕不是严肃,而是架子太大?不过只要愿意买他们的东西,那就是客户,凡是客户都应该好好维系。 她冲谢景川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懂事地抽出一根红牡丹来递过去。 王科长瞟了眼谢景川,抻了他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来。 “你们看着不像乡下人啊。”走进休息室,王科长在椅子上坐下,点上烟,漫不经心地说。 姜晓穗笑笑:“我在省城上过大学,谢知青是省城人,我妹妹年轻。” 王科长:“……” 年轻是什么鬼,谁没年轻过?更何况他根本没把这个小丫头看在眼里。 姜晓穗问:“王科长刚刚是看了我们带给李姐的野菜,说真的,吃野菜最好是乡下现摘现送来。要是换成其他单位,他们不一定能吃上最新鲜的,可贵单位就不同了,那是火车直达啊。放眼全国,也没有比你们速度更快的单位了。” 一通马屁下来,王科长的脸色微缓。 “说实话,野菜从哪里买,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们火车站想要买什么东西买不到,不过李姐她们几个三番两次来说这件事,你又挺会做人,我想着干脆从你们公社下一单。也省得底下人说来说去,像是我这个采购没做好,福利落后省纺织厂一大截。” 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姜丹花听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满是气愤。 谢景川皱了眉,显然也颇为不快。 姜晓穗却哈哈大笑:“王科长说的是,怪我,我这人就是过分热情。有时候啊,没掌握好分寸,反而让她们误会了王科长。这样,今天我们也不回公社了。王科长你赏个脸,由我做东,请你上国营饭店吃个饭,只当给你赔礼道歉了。” 王科长心情大大的愉快,他就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尤其被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干部捧着,他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当然再过分一点的事他可不敢想,能当上公社干部的人,肯定也不是软柿子,真要惹急了那就是自找麻烦。 王科长板着脸拒绝说:“不用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火车站。吃了你的饭,倒像是我给自己要好处似的。” 姜晓穗便说:“您怎么能这么曲解自己呢?王科长!我请您吃饭,是为了赔礼道歉,您是为了原谅我、给我面子,才吃这顿饭的。别人要是误会你,那可是不识好人心了。” 王科长听得十分畅快,面上微微有了笑意,但仍然拒绝了姜晓穗的再三邀请。 最后姜晓穗拿到了两万斤的野菜订单,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她欣喜地感慨:“老铁,还得是你哇。” 第129章 你这个月脱产了 姜丹花仍旧愤愤不平:“姐,你高兴啥啊?那个王科长,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狗眼看人低,他凭啥对你吆五喝六的啊?” “小点声!”姜晓穗往不远处看了眼,说,“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小心让人传了话去。还有,这有啥不能高兴的啊?人跟人之间的区别,本来就比人跟……咳咳,算了,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我换个角度。这两万斤野菜,社员们能分到多少钱,你知道吗?” 姜丹花并不清楚公社的售价,刚刚签合同的时候,她因为生气,借口去看火车发车时间先走一步了。不过社员的收购价,她倒是知道的。 “一分钱一斤,那就是两百块咯。” “是啊,两百块!这难道还不够我高兴的吗?虽说每个人发到手里就没多少了,但也能换几斤粮食,吃几顿肉了。社员们得了实惠,公社有了进账,别说王科长只是态度傲了点,他就是再阴阳怪气,我也能捧着他。” 谢景川插话说:“那也太没尊严了。” 姜晓穗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问:“尊严是什么,大少爷,要不你告诉我?” 谢景川脸色一变,紧张地低斥:“你胡说啥?我可不是少爷!” 姜晓穗轻嗤一声,轻蔑道:“那就闭嘴。你们想学可以学,不想学或者不认同也无所谓,下次我带别人来就是了。” 姜丹花登时急了,连声道:“不不不,带我来,下次还带我。姐,你说得对!咱们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只要王科长给咱们单子,他要怎么样我都随他。” 谢景川捏着鼻子尴尬地笑:“我,我也这么觉着呢。” “那也不行,做人的基本底线还是要守住的。”姜晓穗凑在姜丹花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通,直把她说得面庞飞红霞,麻利的小嘴再也说不出一句伶俐话。 姜丹花:叹为观止,我姐真乃神人也! 谢景川一脸狐疑地望着她们,好奇地问:“你俩说啥悄悄话呢?” “问啥问,你一个知青,当个文化人得了。”姜晓穗说。 谢景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姜干事,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我这趟跟你出来,陪着人喝了多少酒?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叫我来陪酒的。” 姜晓穗笑起来,问:“你不乐意啊?能公费喝酒,这可是多好的差事?我随便到外头问一句,信不信能有八百人排着队抢着要来?” 姜丹花好奇:“为啥是八百人?” “顺口。”姜晓穗瞅了她一眼,又对谢景川说,“谢知青,我发现你现在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啊。你上回来的时候,可全程笑盈盈的,斯文绅士的很。这回竟然学会诉苦了,露出真面目了?再也不装了?” 谢景川汗颜,心想他可不是露出真面目了,他是找不到任何角度把她当普通女人了。他对普通女人能做到温柔多情,可对一只上蹿下跳的刺猬,温柔触摸只会被扎。 “开个玩笑,我对这趟公差十分感恩。倘若您再有差遣,必定随叫随到。” “那就得了。”姜晓穗说,“不过接下来我也用不着你,你伺候好你表哥就行。竹编厂那边开工了,广交会在即,你先帮着周书记把这件事做好。” 谢景川答应,心里还有些不得劲。仿佛喝了好几天白酒,突然顿顿白开水,一点味道也没有。 回到公社的第二周,溪水大队的竹编厂坐进了一批老匠人,中间的长木桌上铺着一张张图纸,上面的花纹全是社员们见都没见过的样式,厂里一度成为溪水大队最神秘、最时髦的地方。 姜晓穗没管这事,她正忙着安排野菜任务。这一次她考虑到东山大队的情况,特意和陈伟良商量,下发了2000斤野菜给他们。等时候差不多了,又要征集马、驴到河滩边去拉。 工程浩大,姜晓穗虽然只管对接,可也忙得团团转。此外,她还得应付那些献殷勤的生产队大队长,可以说是公务缠身。 好不容易歇下来,时间已到了清明前夕。 姜晓穗赶着去了趟谯红林在公社的家,给他爱人和孩子送了点青艾和糯米粉,东西不多,略表心意。 之后她赶回公社,打定主意要在摸鱼中度过,然后总有人不肯放过她。 周瑞华:“姜干事,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他们已经有十多天不曾说话,两人都被公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加上姜晓穗在消解自己心里不该有的心思,刻意避开了,因而这一次算是上次他相亲后,二人头一回停下来说话。 姜晓穗心里悔恨不已——摸鱼应该直接回家去,为什么还要来公社等下班?这下倒好,被他抓个正着! 她挤出笑,友善地问:“周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当。”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这个月的劳动生产时间还没有达标。” 姜晓穗一愣,随即惊叫起来:“哎呀呀,挖槽,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还以为拖拉机是我自己开的呢!” 周瑞华无情地补刀:“是我开的。” 姜晓穗:“……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他靠在门口,两条大长腿包裹在笔挺的黑裤子里,随意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眉眼微扬,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姜晓穗收回打量的目光,盯着墙壁回答:“尽快,怎么,公社连这个都有要求?” “理论上是有的。不过看在姜干事身兼多职、公务繁忙的份上,可以多宽限几日。”周瑞华略带些调侃地说,“有个事我要提前告诉你一声。” “又有什么事?”她没回头。 “你弟弟的手差不多能动了,只是干不了重活。我打算把他和另外两个人送去市农机站进修。” “啊?”姜晓穗忍不住了,回过头来看他,“你已经联系好了?” “市里那边同意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十个生产队里挑了三个人出来,都是有基础的人,进修时间一共是六十天。” “这么久啊?”姜晓穗说,“行,我知道了。那我得去农机站一趟,把这事跟赵解放说一声。” “赵解放是谁?” “顶替我弟上班的人。” “哦。”周瑞华走了,临走前让她快点想好哪天开始劳动生产,嘲讽地表示整个公社就差她一个没完成了。 姜晓穗:“……” 她才不信! 就陈伟良那副身子骨,他能亲自完成?一准是底下人代劳的!不过人家是老同志,有资格摆烂,她还年轻,这事没法逃。 苦哟~~~ 第130章 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快进村时,姜晓穗习惯性地放慢车速,瞧见葱葱如盖的老槐树下走来一个身姿娉婷的倩影。她定睛一瞧,这人竟是应该在地里挥洒汗水的庄梅梅。 她用力蹬了蹬踏板,自行车骑到庄梅梅前面:“庄梅梅,你上哪儿去?” 庄梅梅见到她不是很高兴,抿了抿唇,委屈地问:“我去趟公社都不行吗?大队长都同意了,难道你作为公社干部,就可以无理由地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 姜晓穗:“谁要限制你的自由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那你现在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庄梅梅微扬着下巴,一副饱受屈辱的模样。 姜晓穗:“……” 孽缘啊,自己注定是她重生后最大的绊脚石了。 庄梅梅倔强地抿着唇,小脸苍白,神色坚毅,一步一步沿着大队外的黄土道走。 不知道为什么,姜晓穗总觉得她要作妖。 天杀的,她不会又要去公社举报自己?这回她又要举报自己什么?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姜晓穗脑子里冒出一堆奇葩的理由,最后决定,明天上班问问保安亭的安师傅。 这趟回公社,她已经用省城带回来的糖果糕点“血洗”了公社上下。虽说不能保证每个部门都她的耳目,但安师傅绝对是她的心腹。 姜晓穗把事记在心里,骑车回了家中。 “奶,我饿啦!” “大孙女,你又翘班啦?奶没煮白米饭呢,你等会儿,让你妈现在煮上。” 姜晓穗摆摆手,拦住宋幼姗:“不用啦,妈妈。你们吃啥,我就吃啥。” 她看了眼桌上的红薯稀饭,说:“我吃这个就行,给我一小碗,我不饿呢。” 姜老太大呼心疼,絮絮叨叨地说:“那怎么行呐?奶去给你炒个鸡蛋,你等着啊。” “奶,真不用。”姜晓穗一把拉住她说,“我有事要说呢,您坐下来听。” 姜老太眼睛放光,一屁股坐下来,还不忘扭头使唤儿媳妇:“老大媳妇,你去炒个鸡蛋。” 宋幼姗步履矫健地出了堂屋。 姜晓穗:“……” “大孙女,你快说,到底啥事啊?公社又要办新厂啦?”姜老太催促。 “不是啦,奶。”姜晓穗哭笑不得,“是晓湖的事。” “晓湖有啥事?”姜老爷子问。 其他人也放慢了吃饭的节奏,纷纷露出好奇的眼神。 姜晓穗扬起大大的微笑,说:“等我妈来了再说。” “……” 姜老太:“大孙女,你咋这么刁呢?是不是要急死奶啊?你先告诉我们,回头你妈来了,再跟她说一遍不就得了?” 姜晓穗接过姜晓湖递来的半碗稀饭,笑嘻嘻地说:“奶,咱们是一家人。好消息当然要一起听啦。你要知道这事啊,指定会高兴的。” 姜老太撇撇嘴,知道大孙女这是向着她妈,心里有些不得劲。但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抓心挠肺的,干脆站起来朝厨房喊了一声:“老大媳妇,你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宋幼姗回答,很快端着一盘金黄的炒鸡蛋上来。 大毛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炒鸡蛋。 姜大嫂也馋,她快生了,每天都很饿,闻了炒鸡蛋的味道更受不了。 “大孙女,你现在可以说了?” 姜晓穗禁不住大笑:“奶奶,我现在就告诉你。晓湖被公社选中,要送到市农机站去进修啦!” 说完,她站起来,给家里人一人夹了一筷子鸡蛋,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姜老太大喜:“去市里进修?哎哟喂,咱家可真是福星高照啦。小孙子,奶的心肝宝贝哟,你去市里一定要好好学,知道不?” 姜晓穗:“???” 她不是家里唯一的心肝宝吗? 姜晓海:“……” 她奶从来没有用这么肉麻的语气喊过他“大孙子”。 姜晓湖傻愣愣地挠了挠头:“姐,他们是不是看你的关系呀?要不然,公社咋能想到我呢?春耕期间,我还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会不会说话?”姜晓穗骂,“你那是因工受伤,啥叫犯错误?而且这事我之前并不知道,估计是领导们觉得你合适。” 她要是早知道的话,肯定也要去走走关系。不过周瑞华会推荐姜晓湖,八成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这点毋庸置疑。 姜晓湖信了:“嘿嘿,没想到我这么优秀。” 姜老爷子简直没眼看,干脆不理他:“晓穗啊,啥时候请周书记来家吃个饭。” 姜晓穗点头:“我知道了。” 除了姜晓湖和姜大毛,大家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这时,姜大嫂突然语出惊人地说:“我咋觉得不对劲呢,晓穗,周书记怎么对咱家这么好?上次刮风下雨,他摸黑来大队。晓湖摔了以后,还教社员们开拖拉机。你说他是不是特意为了陪你去东山大队,才这么干的。他不会是看上你了?” 桌上的人脸色齐变,宋幼姗登时如遭大敌,斥道:“胡说八道!人家周书记是出于公事才这么干,跟晓穗有啥关系?晓穗啊,听妈的,别胡思乱想,咱跟周书记不是一路人。” 姜老太先是惊喜,随即满脸纠结,最后同意了宋幼姗的话:“听你妈的,咱不嫁城里人。凭我大孙女的才貌,啥对象找不着啊?城里人都是陈世美,千万嫁不得。” 姜晓穗:“……” 奶,您骂得挺直白呀,我妈脸都黑了,还能说是因为我黑的。 “奶、妈、嫂子,你们就别瞎想了。人家周书记有对象,也是省城的,听说从小一个大院里长大,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上周那女同志还到公社来找他,长得也挺漂亮,我估摸着没多久就该办喜事了。” 宋幼姗紧绷的脸色顿时露出笑意:“那就好,回头他结婚了,记得包两块钱。周书记是好人,帮了咱家不少忙呢。” 姜晓穗:“……” 您变得可真快,一点也不知道你女儿说他们要结婚时,那种想要骂遍评论区的冲动。 算啦,算啦,我的目标是当上包租婆,男人跑了就跑了。 第131章 告状到家里 姜晓穗去找了二爷爷,求他帮忙做两个密封竹盒。 “嘿,晓穗呀。你说二爷爷厉不厉害?我早就猜到你还会问我要,提前就给做好了呢。”二爷爷一边灵活地劈着竹线,一边得意洋洋地说,“就放在家里呢,你上家拿就行。” 姜晓穗冲他竖起大拇指:“二爷爷,不愧是你啊。下次我去城里,还给您带烟回来。” “哎,不用啦。那红牡丹蓝牡丹的可贵呢,二爷爷尝了尝,也没啥神仙味道嘛。”二爷爷摆摆手,对她说,“你要是记得二爷爷,给我带包大红鹰就成。” 大红鹰1角3分,红蓝牡丹5角,上次他正喜滋滋地抽着红牡丹呢,被老婆子从背后一顿好打。骂他猪油糊了心,敢跟小辈伸手要烟,还敢抽这么贵的烟,当初怎么舔着脸拒绝做竹编的事全忘啦? 不得不说,老夫老妻一辈子,男人昏了头,就得靠女人来打醒。 二爷爷后来想想,自己咋能占晓穗这么大便宜呢?早些年家里吃不上饭,可全靠忠平媳妇找关系买粮接济他们,一家人这才没被饿死。 他真是忘恩负义呐! 姜晓穗哪知道二爷爷自我批评这么深刻,农村里长辈省下好吃的给晚辈,晚辈挣了钱孝敬长辈,全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何况她一人拿两份工资,之前还得了这么大一笔提成,一点烟钱真不算什么。 “啊,对了,早上我碰到赵二家的了,他说你奶托他打的脸盆架做好了。让有空去拿回,你记得跟你奶说一声啊。” “我的脸盆架!”姜晓穗跳起来,“我现在去瞧瞧,二爷爷,我走啦。” 姜晓穗欢脱地跑走了,先去村头赵二叔那里拿了脸盆架,受到好一番款待,坚辞不受后,又跑到二奶奶家里拿了竹盒。 “晓湖,你去市里,给洪主任和谯叔、汪叔各带一盒田螺去。我已经跟爷爷说了这事,让他帮忙准备好。再给洪主任带句话,就说红糖快做好了,马上给他发过去。另外,我会打电话托谯红林照顾你,你在市里遇上什么麻烦,就到运输站找他。” 姜晓湖泪眼汪汪:“姐,还是你对我最好。我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离开家,要不我不去了?” 姜晓穗给了他一顿爆锤,等他在家过完清明,立刻把人送走。 清明刚过第三天。 临近中午,周瑞华和谢景川拎着一块五花肉,来了姜家。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周瑞华。 姜老爷子骂:“咋说话的?我刚在竹编厂遇到周书记,请他来家吃饭呢。没想到人家这么客气,还非得买了肉来。晓穗,你陪周书记、谢知青聊聊,我让你奶再去添俩菜。” 添啥菜啊,都快中午了,上公社买也来不及了。何况哪有人下乡还拎着肉的?这男人分明是心怀歹意、蓄意为之,要不然怎么那么巧,你叫他来吃饭,他就能拿出一块肉来。 姜晓穗忽略这些边边角角的信息,笑脸迎人:“周书记、谢知青,请坐。我正在修剪螺蛳,中午请你们吃辣炒田螺。” 谢景川一屁股坐下来,亲昵地对她说:“呀,又吃田螺啦?上次咱们去洪主任家,那个味道可把我想坏了。” “那你待会儿多吃点。大毛和狗蛋他们天天去捡,这些都是养了好几天的,泥沙都吐干净了。我奶他们舍不得用油,我不回来,他们不会炒,大毛都跟我抱怨好几回了。” 谢景川眉眼染笑,声音爽朗地说:“那我下次买一板猪油来,要不然不好意思吃。” 姜晓穗哈哈笑道:“不用啦,用猪油炒太浪费,味道也不正。田螺要用菜籽油炒才好吃呢,东风公社几个大队的油菜花也快长好了。可惜没有好一点的机器,出油率太低。” “那是呢,下乡这么久,我也感觉到咱们这里对人力的依赖还是太大了。” 二人聊得挺高兴,姜老爷子从屋里出来,瞧见了问:“晓穗,你咋让周书记干活呢?自己不会剪呐?” 姜晓穗转头一看,周瑞华竟然悄没声地坐在旁边剪完了大半盆螺蛳。 “呀,说忘了。” 嘴聊太嗨,手没跟上。 她状似埋怨地说:“周书记,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嘛,今天为啥一句话都没有?” 周瑞华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一声,对姜老爷子说:“大队长,姜干事这个月脱产了。她公务繁忙,你作为大队长,得适当提醒。” 姜老爷子立刻问道:“啥,晓穗,你竟然脱产啦?哎哟,怪我,怪我,竟然没想起这件事!太丢人啦,我作为大队长,孙女竟然脱产,简直不应该啊!周书记,谢谢你的提醒,你放心,我一定会亲自监督晓穗完成劳动生产,让她超质超量地完成!” 姜晓穗:“……” 妈的,你狗不狗!敢不敢换一招对付我? 周瑞华得意洋洋地咔嚓着小剪刀。 哼,叫你故意孤立我,我让你玩孤立啊? 接下来,姜晓穗被姜老爷子抓走,紧急教育了二十分钟。中心思想是劳动生产是一件多么光荣多么重要的事,她作为公社干部一定要以身作则,带好头,并且给了她好几个劳动时间以供选择。 “……” 她好恨!她诅咒周瑞华嗦螺被辣椒呛死! “咳咳咳……” “周书记,你没事?来,来,赶紧喝点水。你是不是不习惯吃辣,省城吃得清淡?实在不行,咱就别吃了,你吃肉。”姜老太关心地说。 “没事,刚刚不小心呛到了。”周瑞华硬着头皮说,瞥了眼红光满面的姜晓穗,不服气道,“我已经学会了,这个很简单。” “哎,那就好,那咱慢点吸啊,吸不出来沾点汤汁。”姜老太说。 “好。” 一顿饭,在周瑞华滑稽的努力和姜家人惊恐的目光中结束。 临走前,周瑞华说:“大队长,明后天该插秧了?到时候我和俞丹丹一块儿来队里,让姜干事下田劳动,回头再写个宣传。” 姜老爷子眼睛一下子亮了:“好,这个好哇!晓穗啊,你准备一下,明天插秧打个先手,可千万不要给爷爷丢脸哩,队里的老少乡亲们都看着你呐。” 姜晓穗:“……” 妈的,压力好大,她种歪了咋办? “那就这么定了!”周瑞华弯了弯唇,对她说,“姜干事,放轻松,你这么能干,相信明天一定会取得亮眼的成绩。回头让俞丹丹把宣传稿往上面投一投,没准还能上到省里的报刊。” 放什么厥词,照片都没有一张,还想上省报? 第132章 她去借相机了 周瑞华一走,姜老爷子立刻拉着姜晓穗开小灶。 “晓穗啊,明天你和周书记一起插秧,代表的是公社干部。其实这种事不是没有先例,每年清明前后,底下生产队要插秧时,公社里总会派干部下来,当着广大社员的面领插。这可是莫大的荣誉呀,你又是溪水大队土生土长的,大家伙全都看着呐,所以你明天一定得好好干,不能让人家看笑话。知道不?” 接下来,姜老爷子把关于插秧的毕生所学仔细传授给她,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拎到田里先插个两三行。 姜晓穗苦大仇深地盯着地面。 每个月劳动生产时间不少于36小时,上个月没干,这个月得干够72小时。按一天8小时来算,她得在地里干9天……干啊! 她干脆告老还乡算啦! 孙女的痛苦,爷爷不懂。姜老爷子鲜少这样兴奋,上次这么高兴,还是姜晓穗当干部那次。 对姜晓穗来说,明天只是简简单单在社员们面前露脸或丢脸的一天。可对姜老爷子乃至整个老姜家而言,都是祖坟冒青烟的具体化代表——瞧,田里那带头干部,我孙女,我老姜家的,哎,也就这点出息。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在全家人的伺候下,怏怏不乐地戴上草帽。刚一出门,便被门口笑盈盈的亲切面孔们吓了一跳。 “哎呀,大家怎么来这么早哇?也还没到上工的点呢,晓穗这就去田里了。”姜老太挤开家里人,站在人群最中央,得意地大声喊叫。 对于早上来了这么多人,她感到十分满意,可见自己昨晚在大队里做的预热很有效果。 姜晓穗:“……” 她努力地露出自信、亲切的笑容,说:“大家伙吃了吗?没吃饭的先回去,上工时间还没到呢。何况今天不止我一个,还有周书记呢,他从公社往回赶,希望上工前能赶到。” 赵秋雁端着饭碗,阴阳怪气地嚷道:“人周书记早来了,现在正在竹编厂忙活呢,比你勤快多了。” 靠! 杜飞南他妈怎么又出来了,上次的屁股墩摔得还不够丢人吗? 赵秋雁表示那算什么呀,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况大队里现在有比她更丢人的庄梅梅,她有啥不好意思出门的? 可恨的是,那个不要脸的坏女人,竟然装可怜勾引她儿子。儿子还不听自己话,庄梅梅哭一哭、求一求,就帮着她干活,简直要把自己气死了! 倘若庄梅梅现在还是大学生,赵秋雁自然没有意见,可她现在不是,而且名声还坏透了! 谁家愿意娶这么个儿媳妇! 赵秋雁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勉强接受姜晓穗进门,只要对方答应带上丰厚的嫁妆,她就能忍气吞声地让一步。 姜老太瞅了她一眼,嘴角一撇,心说大清早的不跟蠢货老娘皮一般见识,没得坏了她姜家的好事。 “哎呀,周书记来得可真早哇。不过说到竹编厂,那还是我家晓穗一起帮忙开起来的呢。不过她现在手里的事太多了,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大家伙见谅啊。” 赵五奶撇撇嘴,心说这老婆子居然能把官腔打得如此圆滑,简直令人嫉妒。不过今天是晓穗丫头的好日子,先不跟老婆子一般计较,回头再扯她面皮子。 姜晓穗被一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往田里走。等到了今天的“行刑场”,周瑞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今日戴了一顶淡黄色的草帽,完全遮住了额前的碎发,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深邃。上衣是件灰色衬衫,袖子挽到上臂,下穿一条同色冲锋裤,挽到了膝盖处,脚上穿了双解放鞋。 姜晓穗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 他不怕水蛭吗?田里可有水蛭啊,好可怕好可怕的那种水蛭啊。 姜老爷子乐呵呵地跟周瑞华打了招呼,瞧着时间差不多,便对姜晓穗说:“行啦,脱鞋下去。今天日头大,冷不着。” 姜晓穗:“脱……鞋?” “不脱鞋你咋下地?穿着胶鞋要陷进泥里出不来的。”姜老爷子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压低声音道,“快点的,这么多人看着呢,别磨蹭。爷爷昨天跟你说的全忘了?” 姜晓穗委屈地瘪瘪嘴,不情不愿地嘟囔:“以后我再也不敢忘了,上地里浇粪,也好过下田里插秧。” “行,我明儿就安排你去浇粪。” 姜晓穗:“……你还是我亲爷爷吗?” “别啰嗦啦。上工的铃声都打完啦,再磨蹭下去,社员要看出你心虚了。”姜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 姜晓穗往人群中一望,果然瞧见田埂上社员们露出不解的神色,庄梅梅、赵秋雁等人更是面带鄙夷,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 她顿时来气:“我脱!” ……等等,周瑞华怎么脱那么快? 周瑞华光着脚,为难地望着她——他是不是让她难堪了? 姜晓穗瞪了他一眼:“丹丹呢,她怎么没来?” 姜老爷子也想问呢,但他又不好问得太直接,显得他家多想上报似的,幸好孙女自己问了。 周瑞华解释:“我让她去县里借相机,她明天过来。” 姜老爷子眼睛一亮,激动地问:“相机,是那个能把人拍下来的机器吗?” “对。”周瑞华说,“我想了想,要上报纸,没照片可不行。再说这也是姜干事头一回插秧,怎么也得留张纪念。” 离得近的社员们全都听见了这话,田埂上登时热闹起来。 拍照片,明天有人来给姜晓穗拍照片,他们也想拍啊! 姜老太在众老太婆的怂恿下,谄媚地问:“周书记,能不能给大家伙也照一张?” “那就再拍一张集体照。” “真的?太好了!”社员们一阵欢呼雀跃。 庄梅梅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凭啥姜晓穗这么风光,她一个好吃懒做的虚荣女人凭什么?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应该是自己的! 姜老爷子乐得快找不着北了,好在他没完全失去理智,回过神来问:“晓穗,你咋还没脱呢?等啥好菜呀,快点下去练习练习,明天能插得更好看。” 姜晓穗:“……” 什么噩耗啊,拍照片,那不就是说她明天还得接着下田?还得继续和水蛭玩捉迷藏? 她不干啦! “再不脱,我让你奶来帮你。” “我自己来!咳咳,爷爷,不如咱们先读领袖讲话,读完我再脱。” 姜老爷子鄙视地看她一眼:“就你事多。” 第133章 插秧的一天 生产队里,社员在耕作前要先读几段伟大领袖语录或者“老三篇”,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在姜老爷子的示意下,姜晓穗背着手,站在阳光下,面朝水田,声情并茂地领读,队员们高声跟读。 读完后,姜晓穗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大声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啦,我现在就要下去插它三亩秧!” 姜老爷子:“……” 这回,姜晓穗没让他催,果断脱了胶鞋和袜子,雪白的脚丫子宛如冲锋陷阵的士兵,气势汹汹地踩进水田里,一下陷进湿湿滑滑的泥里面。 冰冷、软滑……脚感还不错哩。 既来之则安之,姜晓穗努力忽视水里边可能有的不明生物,走到木柴插着的地方,摆好了架势。 这时,社员们口中齐齐发出一声吆喝,嘹亮清透,刹那间仿佛直上了九霄。姜晓穗的心情随之雀跃起来,这时候她似乎真正鼓起了勇气。 四位庄稼老手和姜晓穗、周瑞华一起在水田里站好,等“吉时”一到,姜晓穗左手拿秧右手插。 她耳边响起姜老爷子的话:“秧苗一定要直着下去,不能斜着一点,不然可就长歪了……” 姜晓穗很认真地插秧,心里沸腾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慢慢地觉出些门道,这是理论与实践的生动结合呀! 瞧,这一米秧苗插得多好看呐,又直又均匀,全然看不出一点新手的样子。 她得意地弯起嘴角,抬头去看其他人,笑容消失。 四位老手已经离她老远,他们身后四条整齐划一的青绿色秧苗在微风荡漾的水波中可爱摇摆。 她站直身子,往四周望去,原先站在田埂山看热闹的社员们已经纷纷下了田,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娴熟无比地插起秧苗了。 姜晓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米线”。 “……” 耳边响起泥腿跋涉溅起的水花声,姜晓穗回头看去。周瑞华正弯腰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面前是一米和自己水平相当的秧苗。 咦~~亏他还是按月完成劳动生产的干部哩,水平跟自己差不多嘛。 姜晓穗眼珠一转,俯下身,加快插秧的速度——嘿嘿,找好垫底的啦。 周瑞华轻轻挑了下眉,目不斜视地重复着动作。 日头渐高,气温逐渐攀升,姜晓穗感到背部开始灼热,重复性的劳动很快使她浑身冒汗。但她却从重复的劳动中,感到了一些不同却又似曾相识的乐趣。 ——正如沉浸式收纳、沉浸式打扫、沉浸式运动带来的乐趣。 她沉浸式插秧了一上午,不仅驱散了开始前的焦虑,心情还变得明媚飞扬起来。 “该吃饭啦!晓穗,回家吃饭。”姜老爷子喊道,“周书记,上我家吃饭去。” 周瑞华点点头,看向沉迷插秧的姜晓穗,提醒说:“该休息了,中午不休息好,你下午会坚持不住。” 姜晓穗坚持插完手里的秧苗,才直起腰,发出轻轻的一声:“嗷,我的老腰哦。” “回去让你妈用油推一推,我带了药油。” 姜晓穗摆摆手:“不用,吃了饭躺会儿就好。快走,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啦。” 劳动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带来前所未有的饥饿感。姜晓穗在田边冲干净手上和脚上的泥,因不想弄湿胶鞋,便打算赤脚走回家去。 周瑞华皱皱眉,刚要说话,便听姜晓海大声说:“晓穗,把鞋穿上。光着脚丫子,像啥样子?” 大队里那些狗东西全盯着他妹妹看,一个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姜晓穗不是很乐意:“会弄脏鞋的。” 姜晓海把布鞋脱下来给她:“穿我的。” “好。”姜晓穗顺从地穿上姜晓海的鞋子,“踢踏踢踏”地往家走。 周瑞华惊奇地想,这女人竟也有这样乖巧的时候? 刚到家门口,姜晓穗闻到一阵扑鼻的饭香,顿时如燕子般轻巧地冲进院里,两脚一飞,鞋子呈“八”字形飞走。 姜晓海面无表情地跟在后头捡鞋子,拿到一边去擦了擦。 周瑞华:“……” “奶,我饿死啦。我要吃饭,吃两碗饭!” 屋里传来姜老太心疼的声音:“哎哟,奶的宝贝孙女哟。吃饭啊,奶给你蒸了饭,今天还蒸了馒头呢,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啊。” “奶,你对我最好啦。” 一声刚歇,一声又起。 “妈,猪蹄好香啊,我好饿好饿……” 姜晓穗花蝴蝶似得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赢得想要的心疼和关爱后,骄傲地走出厨房,一脸得意,眉眼飞扬。 周瑞华弯了弯唇,眼中也染上同样快乐的神采。 中午老姜家的菜色好极了,红焖猪蹄、炒五花肉、凉拌笋子、雪菜炖豆腐,还有一屉白面馒头。 “周书记,别再让王秘书送吃的来了,家里会买的。知道你不想占我们便宜,可你这也买太多了。” 姜老太插话:“是呀,都是自己人,你每次来都拿东西,让我们多不好意思?还有这富强粉,王秘书说是给我们的伙食费,这不是臊我们呢吗?” 周瑞华笑着说:“我知道了,就这一次。” 姜晓穗埋着头,已经吃上了。她真的好饿,没功夫说话。 吃完饭,她回屋躺下,一秒入睡。 下午又是在插秧中度过,姜晓穗感慨农民不易,真应了那首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下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她和周瑞华休息的时候,庄梅梅跑过来告状。 “姜干事,你口口声声说不会抛弃我,要给我机会。那为什么不收我的野菜?” 姜晓穗:“……” 她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周瑞华最近一直待在溪水大队,对大队里的情况有些了解,便问:“收野菜的时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姜晓穗笑了笑:“哪是结束啊?省城那边早都收到了。庄梅梅,你平时不长耳朵啊,大队广播听不见啊?” 庄梅梅一脸受辱的样子,泫然欲泣地望着周瑞华:“周书记,我一个普通女同志,回大队后被人孤立这么久,即使漏听了也没人会提醒我,大家只会看我的笑话。” 姜晓穗伸手把她的脸掰过来,眼睛看向自己:“你太可怜啦。那我跟你奶说一声,让她下次单独知会你。” 庄梅梅瞪她,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滚落:“不敢劳烦姜干事,下次我自己会听。” 说完,便一只手被捂着嘴,身姿优美地跑掉了。 姜晓穗:“……” 你有病! 傍晚,周瑞华吃过饭回公社,临走前表示明天再来。 姜晓穗现在看他非常顺眼,因为没有他的衬托,自己就会成为速度最慢的插秧手,因此十分热情地邀请他再来。 你可一定要来哟~! 第134章 姜大嫂被打 第二天一早,俞丹丹来到姜家,神神秘秘地问姜晓穗:“周书记今天来不了啦。你猜他干什么去了?” 姜晓穗心凉了半截,隐隐还有些愤怒,假装不在意地问:“干什么呀?” “结婚去啦!”俞丹丹脸上全是八卦的兴奋神态,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我听同事说,他昨晚接到家里的电话。那边催得急,好像是相亲对象等不及了。他今早坐了早班车,赶回省城去了!” 俞丹丹的声音不轻,院子里的人全听见了。宋幼珊松了口气,心情愉快地问:“真的呀,那可是好事。周书记人这么年轻,又有出息,早点结婚也能早点定下来。” 姜老太也是一脸吃瓜相,忽然瞅见孙女脸色不大好看,便问:“晓穗,你咋啦,不舒服啊?” 姜晓穗强笑着:“没有,只是想到周书记不来,我就得倒数第一了。” “嗐,傻孩子。这有啥?你是干部,又不是泥腿子,比不过就比不过呗。”姜老太笑话她。 “对哈,有啥关系呢?不来就不来,我们走。” 姜家人和俞丹丹一起到了田边,俞丹丹受到广大社员们的热情欢迎。 欢乐掩盖了悲伤,姜晓穗勤劳的身影被相机定格下来,留下珍贵的纪念。 以姜老太为首的老太婆们,热情地围着俞丹丹打转,对拍照的好奇和喜爱冲淡了他们对周边事物的关注。 “晓穗姑姑,不好啦,你嫂子让人打啦!”一阵欢声笑语中,狗蛋急切的声音突兀插入。 姜晓穗从沉浸式劳作中回神,三两步上了岸,急声问:“怎么回事,人在哪儿呢?” “被她娘家人打了,还在你家院里躺着呢。”狗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话音刚落,姜晓海风一样冲了出去。 姜晓穗留下问了事情经过,得知是黄大舅和黄母上门攀关系,想让自己给黄大舅谋个差事,姜大嫂拒绝后,黄母竟然追着大肚子的女儿满院捶打。 姜大嫂被打得动了胎气,要生了。 姜晓穗怒不可遏,毫不在意这家丑被人听了去,心里希望传得越远越好。 黄家这门亲,早就不能要了。 姜家。 姜大嫂捧着肚子倒在地上,口中哀呼,眼神畏惧。大毛蹲在旁边,紧紧抱住母亲,恶狠狠地瞪着一男一女。 男人皮肤黝黑,庄稼人长相,正是姜晓穗见过一面的黄大舅。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脸刻薄相,虚张声势地喊着:“桂珠,你别装啊。我知道你没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生过孩子,你想蒙我,忘了我是你妈?” “桂珠!”姜晓海冲进院里,愤怒地看着丈母娘和大舅子,厉声质问,“你们敢打我媳妇?” 女人瑟缩了一下,扯着嗓子喊:“谁打她了?我就轻轻搡了她一把,她自己就倒下了。姜晓海,你跟谁大小声呢?没大没小,不知道我是长辈啊,你们姜家人就是这么个规矩是?” “我们姜家的规矩,用不着跟你们黄家说。”姜晓穗走进来,努力压住火气,对姜晓海说,“哥,堂叔套车去了,奶奶和妈马上回家来。你先送嫂子去卫生院,这儿有我呢。” 姜晓海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地觉着,妹妹长大了。 他点点头,看都不看黄家人一眼,抱起黄桂珠说:“忍着点,我们去卫生院。” 黄母见到姜晓穗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巴结的笑,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她轻飘飘的一眼吓了回去。 她说:“等着,待会儿找你们算账。” 黄桂珠掐住了男人的手臂,整个人疼得汗如雨下,喘着气喊:“不行了,不行了,来不及啦。去叫赵二婶,我要生啦。” 姜晓海傻眼:“这么快?你上次生了一天呢。” 姜晓穗简直没眼看,急声道:“头胎跟二胎能一样吗?这点常识都没有,亏你还是当爸爸的。狗蛋!” “晓穗姑姑!”狗蛋冲进门。 “赶紧去喊赵二婶,就说我嫂子要生了,请她来接生。” “哎!”狗蛋冲了出去。 “哥,快把大嫂抱进屋。得用干净的布铺到床上,不然容易感染?” 天爷啊,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懂怎么生孩子呐? 妈妈,你快回来! 宋幼姗赶回了家。 接下来的一切,便不用姜晓穗再操心,生孩子已有专业人士负责。 她和姜老爷子一左一右盯住了黄家母子。 “亲家母、大毛舅舅,你们今天来是想做啥?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这亲戚可没得做!”姜老爷子沉着脸,不客气地说。 黄母看见姜家人这么兴师动众,这会儿心里也有点害怕了。 “哎哟,亲家公,你这是说啥话呢?桂珠那是我亲女儿,我今天就是想她了,特意过来看看她。谁知道刚好赶上她生孩子,你说巧不巧?要不这样呢,我既然来了,也在这儿伺候桂珠几天?” “我大嫂是被你们俩打早产的,差点一尸两命,你现在空口白牙就想抵赖?”姜晓穗不客气地说道。 “谁打她了?”黄大舅差点跳起来,虎着脸说,“我娘就推了一下,谁让她自己站不稳。” 黄母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笑着说:“那都不算推,我手刚挨到她,她就倒下了。估计是早就站不住了。话又说回来,亲家公啊,不是我说你。我家桂珠都这么大肚子了,你们是不是还整天让她干重活啊?要不然她身体这么虚,想当年我把她嫁过来的时候,她可是能下地挣八个工分啊。那都跟男人差不多了。” 姜晓穗嗤笑:“那要照你这么说,还是我们家苛待她了。你不妨出去打听打听,整个溪水大队,有没有人家比我们家对儿媳妇更好的?别说干活,我嫂子连洗脸水都是我妈给她端进屋的。” “那我咋知道真假?”黄母听得瞠目结舌,心里大骂宋幼珊没出息,竟然让儿媳妇跑到头上拉屎,“你就是晓穗?从前那么不听话一个丫头,现在都当干部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过你当了干部,也不能不认亲戚啊。” “你们这回是来找我的?”姜晓穗说。 第135章 大胖闺女 黄母一噎,歪着嘴,不痛快地嘀咕:“这话咋说的?我是来看我女儿的。” “那就别提干部的事。” “妈,你看?我在家就说了,人家可看不上我们。”黄大舅阴阳怪气地叫起来,“这门亲戚有还不如没有?” 姜晓穗冷笑一声,看向他:“黄大舅,既然你说没有这门亲戚,我今天可要去派出所告你。” 黄大舅涨红脸,气愤地盯着她:“你告我啥?小娘皮,别以为你当了干部就了不起。这门亲戚你不想处就拉倒,我老黄家还不稀罕。但你别想以权谋私,陷害良民。” “良民?”姜晓穗冷笑起来,“你们一个伙同人贩子,拐卖我侄子。一个私闯民宅,撞倒我临盆在即的大嫂。你们这要是良民,劳改场都能改成猪圈了。” “谁是人贩子了?”黄大舅尖叫着站起来,气愤地盯着她,仿佛随时要冲上来打人似的。 姜老爷子皱了皱眉,示意姜晓穗温和一些。 姜晓穗全然不理,慢条斯理地说:“那谁知道?要不然怎么元宵节那天,大毛差点让你带丢了?我和晓湖去接,你还死活不肯把大毛交出来。你敢说这事你一点都不亏心?” 她就是胡说八道怎么的?谁让他们不讲道理在先,颠倒黑白在后,反正造谣又不要什么本钱。 黄大舅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手指着姜晓穗,不干不净地骂:“你个小娘皮,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那人贩子要拐大毛,我能拦得住?又不是我把他卖了,我亏心啥?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揍你?” 姜晓穗轻蔑地盯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揍啊。” “小娘皮!”黄大舅用力踹了脚桌子,桌腿晃动,带得姜老爷子撑在桌上的手臂一动,身体往后歪去。 他勃然大怒,呵斥道:“够了,黄大舅,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再给我动一次手试试,我让你有来无回!” 黄大舅红着脸,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愤懑,却只敢低头不吭声。 姜晓穗嗤笑:“……” 她可真是长见识了,老黄家重男轻女不是一般得厉害啊。敢对女干部骂骂咧咧,却不敢对一个老头子吭一句半句,真他娘的窝囊透了! 这时候,隔壁姜老太烧好水,把不锈钢脸盆交给二奶奶,健步如飞地冲进堂屋来。 “姓黄的,小鳖孙,到我家来逞威风,还敢骂我宝贝孙女。老太婆今天打死你,你个坏种!” 姜老太骂骂咧咧,一掌一掌往黄大舅头上扇。黄大舅边躲边骂:“住手,老太婆,你给我住手!再不住手我不客气啦,啊——!” 姜晓穗早在姜老太动手的第一时间便跳了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战局,生怕她奶奶吃一点亏。这时瞧见姜老太在黄大舅脸上抓了一道血痕,还来不及高兴,就一个箭步上前,把姜老太往外扯开。 姜老太倒十分机灵,顺势往地上一躺,满地撒泼,骂骂咧咧:“哎哟喂啊,来人啊,不得了啦,黄家杀人啦!这两个姓黄的跑到我溪水大队来欺负人啊,把我孙媳妇打到早产,踢我可怜的大孙女,现在还对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动手啊!苍天啊,大地啊,伟大的领袖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丧良心的大舅啊!丢了大外甥还不够,连肚子里的小外甥都不放过,这哪是大舅啊,这是杀人犯啊!” 姜老太骂人,有条有理,一气呵成,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更何况黄家母子敢跑到他们溪水大队的地盘来打人,还打他们大队长家的人,这是要跟整个溪水大队作对吗? 血性十足的汉子们顿时忍不下去了,一个两个围上去,把黄大舅拖到院子里一顿好打。 “你们怎么能打人?打人犯法的,你们这些刁民,我要叫公安来把你们抓走!住手,给我住手,别打啦,求求你们别打啦。”黄母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哀求,可惜始终没能打动后生们的心。 姜老爷子坐在堂屋里,一边抽烟一边顺着气——他娘的,太欠揍了。 “亲家公,不能再打了啊,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姜老爷子瞥了她一眼,心想他当了这么多年大队长,会不会出人命他能不知道?就让那小子吃点皮肉之苦,好好长长记性,竟敢欺负到他家里来。 这时候,产房里传出姜大嫂一声哀嚎,紧接着婴儿的哭声忽然响起。这啼哭起初有些沙哑,像是喉咙里被羊水呛了声,逐渐变得清亮放肆起来——好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幼崽。 二奶奶走出来,喜滋滋地报信:“生啦,生啦,晓海媳妇生了个大胖闺女。我抱了下,应有七斤重呢。” 姜老爷子大步走出来,叫社员们住手,随即喜上眉梢地问:“孩子咋样?壮实不?晓海媳妇呢?” “都好,都好。小孙女白白胖胖,像晓海——不,像晓穗小时候。哈哈,七斤重的娃,当然壮实啦。晓海媳妇累着呢,让她休息会儿。” 姜老爷子高兴极了,家里添人是大喜事,他忙对姜老太说:“快去给晓海媳妇煮碗面,指定饿坏了。” 姜老太从地上爬起来,嫌弃地撇撇嘴,小声嘀咕:“吃个赔钱货,吃啥吃啊?” 话虽这样说,姜晓穗却见她脚步飞快地钻进了厨房,显然也是高兴得很。 社员们道了喜,留下自家人,其他人纷纷回到田里去。 姜晓穗踮着脚,伸长脖子在外面看——小侄女像我吗?不信除非给我亲香亲香。 姜晓海呆呆地杵在廊下,眼神呆滞,满脸不可置信。 他有闺女了?软乎乎的小闺女?哈哈哈,像她姑好哇,她姑漂亮又有福气。不过小时候那副死样子还是别像了,跟她姑现在一样就行。 黄母趁姜家人在忙,没人注意自己,一个闪身钻进了产房里。 姜大嫂正温柔地瞧着小闺女,虽说她心心念念想要再生个儿子,甚至这会儿也觉得儿子比闺女好,可瞧见这么软乎可爱的小胖囡,心里满满都是喜欢。 “桂珠!”黄母沉着脸喊。 二奶奶正在收拾沾了血的床褥子,一见她进来,立刻骂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我有话跟我闺女说。桂珠,妈要跟你说句话,说完就走。” 黄大嫂脸色难看,眼中闪过畏惧,声如蚊蝇地对二奶奶说:“二奶奶,你先出去。” 第136章 一口唾沫 二奶奶恨铁不成钢地盯了眼姜大嫂,抱起血褥子气呼呼地出去了。 “你瞧瞧,到底不是亲生的,连个隔房的亲戚都敢对你使脸色。”黄母一屁股坐在床边,看都不看小婴儿一眼,对着姜大嫂说,“桂珠啊,妈知道今天你生我的气了。不过你要知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再怎么说我都是你亲妈,我跟你哥还能害你不成?你说说你,今天要是生个儿子还好,偏偏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我冷眼瞧着,你婆家的人可不大高兴呐。” “不可能!”姜大嫂反驳,“我刚听二奶奶说了,孩子太爷爷欢喜得很。老姜家不偏心,我小姑子多受宠啊,他们一样会喜欢我闺女的。” “切。”黄母忍不住嗤笑,“你还真信了那老虔婆的话?刚刚是社员们看着呢,你男人爷爷是大队长,不好做得难看,才装得高高兴兴的。可等人一走,他嘴角就挂下来了。还有你男人,从你生了到现在,他问过你一句没有?” 姜大嫂满满的自信逐渐不足,她往门外张望了一眼,想看看男人在不在那儿,却只瞥见姜晓穗徘徊的身影。 难道姜晓海真不喜欢闺女?这天杀的汉子哟!乖囡囡,你命咋这么苦哇?呜呜…… 黄母见她信了,趁机说:“所以啊,说一千道一万,你还得靠娘家。今天这事,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要是你早点答应下来,帮你哥在那小娘皮面前说说情,让他跟着当个啥干部,不就皆大欢喜了。你非说不敢去,你可是大嫂啊,要拿出点厉害来,让她知道长嫂如母。她再是干部又咋样,难道还敢不敬她妈?结果现在事情没说成,还害得你哥被人打了一顿。” 说到这里,黄母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你哥被打得那个惨啊。桂珠,你可不能不管你哥知道不?他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他好了,你在婆家才能有底气。” 黄桂珠小声说:“又不是我打的,你让我咋管啊?” “贱皮子,你还装傻?”黄母生气地骂道,“你哥挨了打,你不得拿钱出来给他看看?万一落下啥内伤咋整?我看先拿个十几二十块,你要没有,就问你小姑子要。她是干部,她有钱。” “我,我不敢去……她现在可厉害了,我可说不过她。”黄桂珠缩着脖子,嗫嚅道。 “没用的东西,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黄母大骂,“我不管啊,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二十块钱,要不然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以后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妈,你非要这么样吗?我真没钱。” “没钱就去要。”黄母板着脸坐在床边,一双倒三角的眼睛里满是刻薄,“快点,生完孩子这么久,早该下床了。我生你那会儿,前脚生后脚就下地,哪像你个千金小姐。还真以为嫁了人,能享福了?我告诉你啊,桂珠,做人要讲良心。你几个兄弟还没有享福呢,没到你歇的时候。” 姜大嫂被她一声一声催着,疲惫乏力的身体好像有啥子熟悉的东西在鼓动,鼓动着她支起身子,跑到地下去。 可黄母犹嫌不足,一把掀开被子,拧她的大腿肉,恶狠狠道:“磨磨蹭蹭的,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姜大嫂吃痛得“啊”了一声,小婴儿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哭起来。 “哭啥哭?赔钱货,扔进茅坑里淹死得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黄母不喜地盯了婴儿一眼,“呸”得一口唾沫吐在婴儿脸上。 姜大嫂先是一愣,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妈,你这是干啥呀?她还是个小娃呢!” 黄母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先是有些害怕,随即勃然大怒:“你嚎啥嚎?不就一个赔钱货,你还真当成宝了是?我吐她一脸咋了,我是她亲外婆,这是她的荣幸!” “荣幸你老母!”这当口,姜晓穗听见动静冲进屋来,一把将黄母推到边上,低头打量小侄女。 姜大嫂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擦拭女儿的面庞,小娃娃被她粗糙的布料磨蹭得发红,哇哇大哭,哭声直震屋顶。 “姑的崽,别怕别怕哦,姑给你报仇!”姜晓穗气得发抖,瞪着害怕的黄母,骂道,“老虔婆,给脸不要脸了。老娘一忍再忍,你丫的蹬鼻子上脸了是?” 黄母梗着脖子说:“我跟我女儿说几句话咋了?难道她嫁到你家来,连话都不让娘家人说了?” “放你娘的狗屁!你要跟黄桂珠说话就说话,吐我乖乖侄女干啥?你丫的唾沫恶臭,比茅坑还臭一千遍一万遍,你是想毁我小侄女的盛世美颜吗?” ——虽然小侄女现在看起来跟没长毛的耗子一样,根本一点都不好看,也看不出和自己哪里像,但这些都不重要。 “小娘皮,你,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拿来你!”姜晓穗冲上去,直接拿下她,用力吸溜一口,然后“呸”得一声吐在她脸上,“咋样?爽不爽,开不开心?妈的,让你吐我侄女唾沫,我今天非让你好好长长教训不可!跟我出去!” “啊,小娘皮,疯婆子,你放开我!放开我!”黄母一边挣扎一边朝姜大嫂喊,“桂珠,桂珠,你要看着你妈被人这样羞辱吗?你还不快说句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姜晓穗故意放缓了拖人的速度,想看看黄桂珠的态度。 姜大嫂哄不住孩子,已经旁若无人地解开衣服奶上了娃,她低着头,轻声抽泣:“妈,你打我不要紧,但不能欺负我的孩子。你既然不疼我这个闺女,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以前她没有闺女,总觉得她妈说的是对的,儿子是宝,闺女是草。可等她自己生了闺女才发现,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心头宝。 黄母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大嫂,完全不能相信她从小教到大的女儿会说出这种话,以至于一时愣神,毫无反抗地被姜晓穗拖出屋外。 “哥,哥!” 姜老太匆匆走出来:“哎哟,别叫啦,你哥上河里捞鱼去了,鱼汤下奶。你这是干啥呢?” 姜晓穗大声控诉:“奶,这老虔婆吐我侄女唾沫!” “啥?”姜老太登时急眼了,撸着袖子冲上去拧她肉,一边拧一边骂,“你个老不死的,连我曾孙女都敢欺负,真当我老姜家死绝了是?” “啊,啊,啊,老姜家打人啦!干部打人啦,快来人呐!”黄母扯着嗓子喊。 黄大舅瞪眼站在角落里,满脸愤懑,想要冲上来。 姜晓穗一声高呼:“奶奶,把家里人都叫来,一人还她一口唾沫!” 第137章 姜七斤 姜晓穗发誓,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干过这么恶心的事——妙龄少女伙同家人往一五旬老太脸上吐唾沫。 虽然恶心,但很爽。 黄家母子最后是掩着脸,哭哭啼啼走的,并且声称要跟黄桂珠断绝母子关系,这辈子再也不踏进溪水大队一步。 姜晓穗见他们这么懂事,便打消了赶尽杀绝的心思。她原本可以做得更绝,让他们在大队里受到排挤,甚至拒收他们卖给合作社的东西。 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这样做。 黄桂珠是土生土长的年代人,从小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教育下长大,今天能为了保护女儿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让人刮目相看了。真要让她看着自己娘家被整个大队孤立,她心里恐怕也会不安,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等孩子大了,生活条件再好一些,世界上日新月异的变化,会把局限于一亩三分地的女人目光吸引向更精彩的风景,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姜晓海从河里捞了两条不大不小的鲫鱼,兴冲冲地奔回家,一进门便听说自己闺女被黄母吐了一口唾沫,登时怒发竖起,嚷嚷着要追上去打人。 家里几个连忙拉住他,姜老太骂:“蠢东西,那贼母子都跑出溪水大队了,你现在追上去,岂不是寻衅滋事?” 姜晓海愤怒地捏紧拳头,好不容易忍下来,忙进屋看闺女去了。 “他爸,你回来啦?”姜大嫂奶完孩子,正靠在床头吃肉汤面,瞧见男人进来,脸上露出欢快的笑。 姜晓海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地说:“瞧你娘家人干的好事,大毛那回便算了,我只当你哥粗心大意。可我闺女呢,她才刚落地,你那重男轻女的好母亲,竟然往她脸上吐唾沫,她怎么干得出来?” 姜大嫂满心的欢喜变做一团酸涩,眼泪流下来,抽噎说:“我妈啥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敢说她一句,你现在只会怪我,刚刚又上哪里去了?姜晓海,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生了闺女?” “放屁!”姜晓海怒目而视,红着脸,可见气愤极了,“小闺女是我的心头肉,你不许胡咧咧,也不许偏心。你问我干啥去了,我给你捞鱼去了我!” 姜大嫂听见这话,抽噎停住了,沉默下来看他,片刻后拿手推他:“你抱抱闺女。” “我不抱。” “咋,姜晓海,你刚刚说的都是屁话?” 姜晓海脸红烧脖子,闷声说:“又胡咧咧,小娃软着呢,我粗手粗脚的,伤着了咋办?” 姜大嫂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消得干净,放声大笑起来,却被男人气呼呼地瞪了一眼。 “轻点,吵到我闺女了。” 姜大嫂:“……” 老姜家添人,全家都欢喜得不行。两个奶奶领着家里的女人们忙活,打算在家吃顿好饭,男人们和姜晓穗则继续下地挣工分。 “吃饭啦,晓海,恭喜你啊,又当爹啦。”二爷爷端起白酒杯,咧嘴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送祝福。 姜晓海满脸通红,今天他的脸像是染了色,特别得红。他压抑着喜悦,含蓄地说:“谢谢,谢谢。爷爷,是不是该给小娃取名字了?” 姜老爷子点头:“嗯,大毛的名字是姜瑜光,小娃娃也得按‘瑜’字辈来取……就叫姜瑜甜!晓海,你看行吗?” “姜瑜甜……姜瑜甜!好听!”姜晓海笑着说,“那小名呢?” 姜晓穗抢声说:“姜七斤!这名最合适!” 二奶奶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行,小娃出生就有七斤,可是个好养活的孩子呢。七斤,人家一听就知道啥意思。” 大家也纷纷附和,觉得这小名响亮,于是姜七斤正式在老姜家崭露头角。 姜晓海放下筷子,跑进屋里跟妻子说了名字。 姜大嫂下午吃了点心还不饿,这会儿正靠在床上喝麦乳精。她想到下午婆婆进屋来,把麦乳精和两匹细棉布交给自己,说是小姑子去年冬天便准备好的。接着又想起今天姜晓穗为自己和孩子出头的事,心里涌起许多愧疚和感动。 她发誓,她以后一定要唯小姑子马首是瞻——尽管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发誓,但她相信自己会做得越来越好。 “七斤是晓穗取的呀?好听,真好听,不愧是当干部的,她姑就是不一样哈!” 姜晓海瞥了眼她碗里的麦乳精和床头的布料,登时心知肚明,不过他没说什么,兄妹和睦、家人康健,应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吃过饭不久,姜晓穗去看了眼小侄女,然后回屋躺下。 今天也是疲惫的一天,她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睡着,可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周瑞华,伤心和气闷再度涌上来,缠住了她的情绪。 不过她实在太累了,没过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与此同时,周瑞华正在家里开大会。 省城周家,今晚回到家中的,有周老爷子、周母、周瑞华,还有马老和马燕。 周老爷子发问:“瑞华,你把大家叫到一起到底想说什么啊?昨晚叫你回来,你不肯回来。今天却又突然跑回来了,真搞不懂你这小子在做什么?马丫头,你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马燕白着脸,眼神闪避,试图离开这个地方:“周爷爷,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我改天再来拜访您?” 周瑞华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那一眼中饱含了质疑与鄙夷。 马燕脸色涨红,委屈又愤怒地抿着嘴。 “可瑞华难得回来一次。”周老爷子对她的话感到吃惊,他质问周瑞华,“臭小子,是不是你欺负马丫头了?要不然她怎么突然要走?” 周瑞华淡淡地说:“爷爷,昨晚接到您的电话,我实在是惊奇。你竟然以为我和马燕在谈对象?这样的误会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为了解开这个误会,我不得不放下公务,立刻赶回省城来。至于马燕同志,这件事关乎我们的名声,还请你稍稍忍耐身体的不适,与我一起澄清这件事,再回家中去。” “啥?你跟马丫头不是处上了吗?”周老爷子惊得眼珠子都要弹出来,“这可是马丫头亲口告诉我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38章 周瑞华质问马燕 客厅里的人全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马燕。 事件的女主人公神情羞愤,恼怒地瞪着周瑞华,眼含热泪,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瑞华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当时在东风公社,是你提出来要和我交往,还吻了我。你现在怎么突然这么说?为什么啊?难道是你变心了,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所以才这样颠倒黑白、出尔反尔?” 马老闻言脸色大变,气愤地说:“周瑞华,你要给我孙女一个交代。要不然哪怕你是老周的孙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周母温温柔柔地安抚道:“马叔,您别急着生气。听听瑞华怎么说,他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周老爷子黑着脸,盯着周瑞华:“说。” 周瑞华面不改色,从容地道:“那天马燕同志到东风公社来找我,我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我和她是不可能的,请她另寻良缘。爷爷,请您想一想,如果我真和马燕同志交往了,她又是您好友的亲孙女,难道我会一个电话都没有,不亲口告诉您这件事吗?” 周老爷子听到这里,登时反应过来。 对啊,他孙子虽然脾气臭,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但做事一向是靠谱的。他俩要是谈对象了,臭小子怎么也会打个电话来的。这么说来,这件事是马丫头在撒谎骗人? 周老爷子看了眼马燕,尽管她装得很委屈很愤怒,可周老爷子阅人无数,冷静下来仔细一瞧,立刻瞧出了不少破绽。 要死,这小丫头玩得太缺德了,你这是把我和你爷爷的兄弟情分放在火上烤啊。 周老爷子踌躇着开口:“老马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马老自然偏向自己孙女:“老周,这事不能凭你孙子一面之词,除非他拿出证据来,否则我马大德的孙女不能由他平白欺负了去?” 周母轻轻皱了皱眉,掩住眼底的不快。 周老爷子愁秃了,询问似地望向周瑞华。 “证据自然是有的。”周瑞华眼神镇定地看向马家爷孙,问,“不过马爷爷,目前为止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不多。您要是想要证据,难免要牵涉到外人,您真想要让别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马老一个老将,被他冷如冰、沉如铁的眼神瞧得心里一凛,竟然动摇起来,难道真是自己孙女在骗人? “燕子,你自己说,要不要叫他拿出证据来?” 马燕却想,那天他们俩单独在办公室说的话,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周瑞华上哪里去找证据? 她咬咬牙,笃定地说:“叫他拿出来。” 马老一听,相信了她,冷笑着看向周瑞华:“你小子,有点能耐。不过别在我面前耍这一套,吓不住老子。你有什么证据,只管拿出来就是了。” 周瑞华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怜悯:“马燕,你不会以为那天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就没人能为这件事作证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就此打住?” 马燕对周瑞华的人品很有信心,听他这样说,原先坚定的想法便有些动摇起来,可她也不能这样收住,要不然自己在大院里的名声都丢尽了。 于是,她想了想说:“瑞华哥,既然你拿不出证据,我也不勉强你。这件事就此作罢,我们俩分手,以后就当没这回事好了。我只当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爷爷,你也不要为这件事和周爷爷不痛快,这都是我和瑞华哥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我们走!” 马老气得脸色铁青,站起来吼道:“好,我们走,这周家地太稀罕,我们马家人来不起!” “哎,老马——” 周瑞华见马燕如此执迷不悟,到了这个地步还想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便不再顾及旧情,出声说:“听听证人怎么说的再走。” 马燕脸色一紧,大喊:“我不听,谁知道你为了今天这场戏请了多少人来,我不想看你演戏来羞辱我的感情。” “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周瑞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马老说,“马爷爷,我敬重您,也希望您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证人就在门外候着,要请她进来吗?” 马老一愣,说:“叫进来。” 周瑞华便站起身,亲自到外面把人领进来。 “咦,这位女同志是?”周母瞧见进来的姑娘眉清目秀,戴着军帽,两条麻花辫又粗又亮,惊奇又拘谨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不由出声询问。 马燕盯住这女人细看一通,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悬着的心立刻放下。她嗤笑了一声,得意地问:“瑞华哥,这人谁啊?我可从未见过。你为了洗白自己的名声,还真是不择手段,竟然随便找个人来当证人。” 周老爷子有些听不下去,这马家爷孙有完没完,从头到尾都在质疑臭小子。臭小子还一句话没说呢,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扣帽子了。以前没出事的时候看不出他们是这种人,看来以后不能再和老马一起玩了。 周瑞华嘲讽地盯了她一眼,解释说:“这位是东风公社开往金市的公交售票员。” 马燕得意的脸色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周母忍耐多时的怒气一下消了干净,她亲切又温柔地看向女售票员,仔细问了她的名字和单位,接着问起那天发生的事。 女售票员说:“那天我坐在车上,清楚地听见周书记对这位女同志说他们不合适,请这位女同志另择良缘。这女同志恼羞成怒,问周书记是不是有心上人,是不是看上乡下女人了?周书记叫她嘴巴放干净点……最后这女同志说她不会放弃的,一定会让周书记爱上她。” “你放屁,你胡说八道,你是周瑞华请来演戏的!”马燕声嘶力竭地大喊。 女售票员不服气地说:“谁乱说了?我是售票员,公社领导来坐车,都会特别关注。况且你们那天的话,又不止我一个人听到。你要是不服气,我还可以给你叫来好几个乘客,都是我们公社的。” 马燕血色尽失。 周老爷子听完,心里又畅快又生气,对马老说:“老马,你先带马丫头回去,她不是不舒服吗?” 马老整个人都呆滞了,他没想到自己孙女竟然真是在撒谎,又想到刚刚自己对待周瑞华的态度,恨不得当场钻到地下去。 他又羞又愧地喊:“老周……燕子,燕子也是太喜欢瑞华了,嗐。” “算啦,你快点走。” 马老带着马燕走了,周母安排人送售票员去旅馆住下。 周老爷子叫住了周瑞华。 第139章 我不走了 “瑞华啊,马丫头的事,你看在老马和爷爷的交情上睁只眼闭只眼。”周老爷子声音沉沉地说。 周瑞华:“爷爷,我本来就没想和她计较。倘若她见好就收,我不会叫那售票员进来的。” 周老爷子点点头,望着孙子的眼神漆黑明亮,眼中藏着深深的骄傲。 孙子不仅上进好学能吃苦,还拥有难得的好人品,马丫头动了歪心思也不稀奇。 只可惜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算啦,也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跟爷爷说说你在公社的情况。” “是。”周瑞华细细地说起来,聊到社员下地劳作的辛苦、公社设施的简陋以及年后兴办起来的农业合作社、竹编厂等等。 “这么说,你们那个姜干事很有本事啊。”周老爷子听得新奇,感兴趣地问。 周瑞华眼中淌过一丝温柔的暖意,回答说:“她是很优秀。” “哈哈,好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身边有这样的好同志,爷爷也就放心了。”周老爷子开怀大笑。 周瑞华便说:“爷爷,我不打算回城了。” 周老爷子一愣:“这是为什么?” “我对东风公社的土地和人民很有感情,认为留在那里可以得到更好的锻炼。况且,伟大领袖也说,年轻人应该到最艰难的地方去,为祖国排忧解难,为祖国发光发热。生产队的贫困与落后是我亲眼所见,我想尽我的努力帮助他们。公社需要我,正如我也需要公社一般。” “你的意思是,要一辈子待在那里?”周老爷子挺直的身板往前倾,询问道,“一辈子当个公社领导,不打算往上爬了?” 这当口,周母端着两碗江州省特色甜粥进来,一人一盅放在爷孙面前,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 周瑞华瞧了瞧母亲的脸色,明白她此时的心情并不如面上这样平静,心里有些淡淡的愧疚,可与此同时,一种更迫切、更坚定的感情驱使他与家人摊牌。 “爷爷,暂时是这样。不过东风公社发展得好,我也不一定会一直留在那里。” 以她的能力,几乎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公社的,到时候会去哪里,他一个人又怎么说得清呢?况且,感情的事须得两厢情愿,他还没有问过姜晓穗的意愿,现在谈未来太早了一些。 周母紧张地望着周老爷子,担心他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周老爷子却只是皱眉思索了片刻,便轻易地答应了。 “好。瑞华,你从小主意大,长到现在为止,却都是听照家里的安排去做,因为你知道家里的安排对你是最有利的。既然你现在有了自己的想法,那我也很期待,你会做成什么样子。爷爷可以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您说。” 周老爷子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不准娶乡下女人。” “爷爷,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了。” “哼,那是外头的事。在咱们周家,你只能娶门当户对的女人。”周老爷子冷哼。 周瑞华不急不躁地说:“我只能答应您,不会娶农村户口的女人回家。” “行,那就好。”周老爷子大声说,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看,“记住你的话,以后可别后悔。我去书房了,你们母子说话。” 周老爷子走后,周瑞华望着母亲,温声说:“妈,你别担心。” “我哪能不担心啊?”涂静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柔的笑意,目光包容地瞧着儿子,“瑞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公社有了喜欢的人?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呢,家里已经为你铺好了路,只等三年又三年,便能在那个位子坐稳了。你从小到大都不是个糊涂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周瑞华轻轻笑了笑,握住母亲的手:“妈,爷爷刚刚试探了一次,现在轮到你了。” “别给我打岔,你说实话。妈妈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倘若你真得喜欢那个女人,非她不可的话,家里可以给她在城里安排一份工作,把她的户口调到省里来。” 周瑞华想到了姜晓穗,忽然好奇她对自己失约有什么反应,是愤怒不平还是无所谓,是像麻木的老牛还是像跳脚的小狗,一时竟想入了神。 “瑞华?” 周瑞华回过神,笑了笑:“如果我真谈了对象,一定会打电话告诉你。” 涂静见他这样说,只能安慰自己想多了,也许儿子真是热血上头,一股脑地想要搞建设而已。尽管心里并不赞成他的打算,但公公已经首肯,她也只能同意。 周瑞华解决了后顾之忧,在家里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踏上了回程的火车。 今天是姜晓穗参加劳动的第三天,她给自己安排了砍甘蔗和运甘蔗的活。 公社的糖坊放在粮站边上,最近这段时间,塘坊里的灶炕一直烧得很旺,从早到晚都没有熄过火。 熬糖是当前的二等大事——一等永远是务农。 陈书记为了激励社员,给了参与制糖的社员们很高的工分,社员们干劲十足,眼瞅着快要完成任务。 姜晓穗和十几个妇女一起到了甘蔗地,手拿砍柴刀,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动作十分流利。 女人们干活,当然得要聊天。 她被大家簇拥在中间,听她们讲生产队的八卦和庄梅梅最近的表现。 “姜干事,庄梅梅真是死性不改,自己干活不认真,还老是勾搭男人帮她干活。你可得管管啊。” 姜晓穗笑:“下次你见到这事,第一时间举报,咱决不能姑息养奸。” 另一个女人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昨天你嫂子生娃的时候,她在地头咒你们呢。说你嫂子这回指定得难产死了,你嫂子本来就不该活,你说这人坏不坏?我当场就上去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女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和旁人热切讨论的声音在耳边炸起,姜晓穗却在想,七斤平安生产,大嫂安然无恙,庄梅梅这回该死心了? 书是书,现实是现实,她老姜家合盖枝繁叶茂、百年昌盛。 甘蔗送到塘坊后,姜晓穗询问了装糖进度,组长林小萍——大堂叔姜忠军的妻子告诉她,可以给市运输站发货了。 姜晓穗便和几个妇女一起把车拉到车站去,随车运到目的地。 “哎,姜干事!你怎么在这儿呀?” 姜晓穗刚把红糖装上车,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打扮得鲜亮喜庆的杜红和一个浓眉大眼、身材板正的军装男青年。 第140章 男主出现 “红姐?”姜晓穗惊喜地大喊,“你今天怎么不上班?我来车站发货呢,这是你对象?” 杜红面颊绯红,右手不断绞着麻花辫,羞羞答答地小声应道:“嗯,他刚从部队里回来。我们今天要去县里买衣服,下个月办喜酒,你到时候记得来啊。” “一定,一定。”姜晓穗在供销社得过不少便利,和杜红关系不错。 杜红含羞带臊地望了眼自己对象,介绍说:“王大哥,这是咱们公社的姜干事。你别看她年纪轻,可能干啦。社里的农业合作社和竹编厂全是她办的,咱们公社里几乎没人不认识她哩。” 姜晓穗哈哈大笑起来:“王同志,你别听红姐瞎说,我可没那么家喻户晓。” 男人炯炯明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似不善似怀疑地盯了她一眼,语气古怪地问:“你就是姜晓穗?” 两个女人都是一愣,纳闷地看了看他。 姜晓穗嘴角的弧度微敛,笑着回答:“是我。” 对方沉默片刻,眉头紧皱,似乎在忍耐什么:“你好,我叫王楚明。欢迎你来参加我和杜红的婚礼。杜红,我们走,快发车了。” 公社的巴士开往市里,途径县城,确实也到了发车时间。杜红对王楚明的表现有些不满意,面颊滚烫,抱歉地看了看姜晓穗,随着男人坐上车。 姜晓穗却如遭雷劈般站在原地,耳边似有魔音环绕,不断重复着“王楚明”三个字。 妈妈呀,原男主怎么出来了?他怎么会是杜红的未婚夫啊?庄梅梅怎么办? ——啊呸,庄梅梅嫁给谁她不关心。但是天定的良缘那么容易散吗? 按照原剧情,庄梅梅很早就认识了男主,那时候男主好像有婚约在身。但他不可自控地爱上了庄梅梅,爱得如痴如狂,所以坚决地和未婚妻解除了婚约,并立刻与暧昧不清的庄梅梅正式确定了关系。 至于未婚妻,那必然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反面角色,谁会在乎她的死活啊? 姜晓穗咂了一下狗血的剧情,想到刚刚男主那不够善良的一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对狗男女不会已经好上了? 杜红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抿唇问:“姜干事是我朋友,你刚刚咋那副态度?” 王楚明皱了皱眉,不大高兴地回答:“你朋友人品不好,少跟她来往。” “你胡说八道啥呢?”杜红转头瞧他,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刻满了冷漠和不耐,她心里发凉,攥着拳头问,“你又不认识人家,就一通瞎说。你不尊重我的朋友,就是不尊重我。” 王楚明这才侧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不耐烦地说:“你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跟我闹吗?杜红,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我们这婚也就没必要结了。” 杜红心头一滞,泪水泛上眼眶,撑得眼睛酸痛难忍:“你混蛋!” 王楚明“啧”了一声,转头望向过道另一边的车窗外。 连绵起伏的山林与广阔无边的田野把车窗装点得色彩鲜明,春天的气息乘着暖风送进窗内。他又想起那天从部队回来,刚到公社,就遇到一个柔弱美丽的姑娘摔倒在路边,泥土弄脏了她的杏色的衣服,却把她的眼睛和心灵衬得更加洁净。 他们四目相对,仿佛有电流淌过灵魂,心脏如擂鼓疾跳。他立刻爱上了这个姑娘,从她的眼睛里,他知道她也爱他。 可他已经有了婚约,为什么他要有婚约? 把人送到卫生院后,姑娘告诉了他名字——庄梅梅,这名字与她相配,美好却不艳俗。 从梅梅无法抑制的倾诉中,他得知了她的遭遇。那一刻,王楚明的心仿佛被一团铁丝拧紧,疼得滴出血来。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她失去了前途、失去了家人的爱护,还要做着比男人更粗重的活!这里的每一天,她到底是怎么扛下来的啊? 王楚明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来,不忍再去细想。他又想到姜晓穗,这个女人的名字从他回公社第一天,便不断听人提起。 哼,不过是有些小诡计,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的女人罢了。 今天亲眼所见,果然是个蛇蝎美人。这样的人应该发配去农场劳改,而不是坐在公社干部的位子上兴风作浪。 王楚明的眉头越夹越紧,根本听不见未婚妻在身旁哭泣。 “安师傅,最近有没有一个长得挺漂亮,一看就受了大冤屈的年轻女人来过公社?” 安师傅眨巴了下他那双尺一般的火眼金睛,然后坚定地摇摇头:“没有。” “你再想想,真没有吗?” “哎,你是不信我还是咋滴?” “那倒不是。”姜晓穗掏出一块红糖给他,“这是咱们塘坊自己做的,你拿着尝尝。” 安师傅接过糖,新奇地笑起来:“咦,这糖挺有意思?咋做成硬糖了呢?还挺洋气的哩。不过姜干事,你说的人,我真没见过。我这双眼睛你知道的,只要见过绝对不会忘咯。” 姜晓穗已经确信庄梅梅那天请假离开,不是为了来举报自己,那么她是去和王楚明约会? “姜干事,你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最近老不见你来上班,连周书记都回家去了。咱们公社好冷清哇。” 姜晓穗被忽然刺了一箭,胸口隐隐作疼。 周瑞华领证后,是不是要回省城去了?他家家境显赫,要回城恐怕轻而易举,那他走了以后,公社工业这一块谁来管? 自己可还兼任着砂石厂会计,每个月领二十块工资呢! 万一来个比陈伟良还拧的老同志……不行! 姜晓穗心里一惊,顾不上男人不男人的,赶紧往公社里面走。 周瑞华可以走,但砂石厂的工作必须给她留下! 与其指望别人,不如自己上位,反正从前商业没人时,不也是邓书记兼着? 不好意思了,周瑞华,得不到你没关系,但我必须得到你办公室里那把椅子! 姜晓穗找到邓书记,热情地汇报了工作、展望了未来,把邓书记哄得头皮发亮。 “哈哈哈,好哇,好哇……姜干事,你在工业转化经济这块的设想很有可行性。这样,等周书记回来,咱们好好聊一聊。” 姜晓穗忧伤地想,前书记怕是回不来啦。 第141章 收买庄小菊 回大队后,姜晓穗骑着自行车沿田埂地头走了一圈。今年的甘蔗已经收得差不多,下一批红糖原料得抓紧时间从其他大队收上来才行。幸亏红糖这东西容易储存,一次性熬制好了放在地窖里,即使天再热一些,变软了也能吃。 她正琢磨着,余光瞧见光秃秃的甘蔗地里走出来一个身材健壮的女人,小麦色的脸蛋被阳光晒得发亮,眼睛里却黯淡无光。 “庄……小菊?” 庄小菊起先以为是幻听,姜晓穗咋可能用这样亲切、这样友好的声音呼唤她呢?不可能了,自从她俩绝交以后,姜晓穗再没理过她。 虽然“好朋友”当上公社干部后,她试图用昔日的友情唤起对方的情谊,但是每每来不及说点啥,就被姜晓穗那双陌生又威严的眼睛吓退回来。 庄小菊实在想不通,为啥姜晓穗会有那么可怕、那么气势的眼睛,好像被她黑黑的眼珠子一瞧,便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难道是当干部都有的神通吗? 姜晓穗:“……” 这黑妞是不是干活干懵了?长着耳朵当摆设? “小菊!”她又喊了一声。 庄小菊这下反应过来了,原来姜晓穗真得在喊她,而且是用这么熟悉又友好的声音。 她那黑黝黝的脸蛋登时充满了惊喜的表情,细长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可怜又激动地盯住姜晓穗:“晓穗,你,你叫我?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吗?” 姜晓穗嘴角一弯,露出可爱的笑容:“小菊,这么热的天,干活记得喝水,不然要中了暑气。” 庄小菊夸张地甩掉手里的甘蔗头,迫不及待地确认:“晓穗,你是不是原谅我啦?” “唉,这几天一直在队里干活,每天跟你们劳动在一起,让我重新思考了很多事。”姜晓穗故作深沉地叹口气,“小菊,你之前背叛我,我真正是伤心啊。不过我现在想想,连庄梅梅那样的人都有悔改的机会,为啥你没有?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们的友情或许还有弥补的机会。” “咋弥补?你说,让我干啥都行!”庄小菊沾满甘蔗汁水和泥土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别紧张,这活很轻松。咱们大队不有好几个劳动管制人员?虽说平时有社员们共同监督,但我认为,出于改造的有效性,有必要安排专人监督。正好你家有个庄梅梅在接受管制,你就负责她。” 庄小菊眯缝眼里的黑珠子一转,神色兴奋:“晓穗,我懂了。你放心,以后不管是上工还是下工,我一定死死地盯住了她。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立刻向你汇报!对了,我现在就有事情要向你举报!” “你说。”姜晓穗背着手,一脸严肃。 “庄梅梅瞧中杜飞南了!”庄小菊微微弓背,看动作似乎想要压低声音,实则嗓门依然很大。 姜晓穗被音浪击退半步,无语地说:“这不可能。” 庄梅梅根本看不上杜飞南,如果王楚明没有出现,他或许会作为备胎成为庄梅梅托底的选择。但现在男女主多半已经相识,爱情的火花在二人灵台间电闪雷鸣,即将劈死那个不幸的杜红。 “真的!”庄小菊见姜晓穗不相信,有些着急,连忙表起忠心,“她平常勾搭的男人不少,但对杜飞南最特别,还帮他擦汗呢。我瞧杜飞南那傻子,也挺喜欢她的,嘴上说是为了响应你的号召,其实被那小妖精撩得发浪呢。” 乡下人说话糙,姜晓穗来这么久,更粗俗的话也听过,倒没什么不适。 “庄梅梅的手段,你知我知,这有啥好奇怪的?顶多只能说明杜飞南动心了,但庄梅梅未必瞧得上他。” “那倒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庄小菊比姜晓穗更了解这个堂姐,对她勾搭男人的手段既鄙夷又羡慕,她感叹着说,“不过这一次瞧着有点像是动真格了,我看她下工以后,竟然一个人躲着痴痴地笑,浪得很哩。” “你确定是痴痴地笑?” 庄小菊郑重地点点头:“绝对是想男人想的。” “你知道她前几天请假去公社干啥吗?” “这我不清楚,不过她在路上摔了一跤,衣服上全是泥水,我奶骂得挺凶。” 姜晓穗大概能确定庄梅梅见过王楚明,但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轻举妄动。而且她也不知道杜红对感情的态度怎么样,万一人家觉得这事根本没啥,她贸贸然去告状反而吃力不讨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皱皱眉。 “啧,麻烦。” “晓穗,你别急。我继续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跟你汇报。” 姜晓穗不怕庄小菊胡思乱想,只要她能当好卧底就成。 “嗯,很好,有人的时候记得称呼我姜干事。”姜晓穗露出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糖,“补充点糖分,干活不累。” 庄小菊激动地撑开眯缝眼,摊开手掌,庄重地从她手里接过,仿佛在进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姜晓穗在大队里干了三天活,她打算再干一天就回公社上班,并且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脱产了,补作业真得好累呀。 这天早上,她刚起床吃过饭,套上解放鞋、戴上竹编帽,院门口忽然响起姜老太惊喜的声音。 “哎呀,周书记,你咋这么快就回来啦?这些东西是给我们的,你咋知道晓海媳妇生了?听单位门卫说的?哈哈哈……太客气啦,太客气啦,我们怎么好意思收哇!来来,快进来坐……晓穗,晓穗……” 姜晓穗着装完毕,一只手搭在帽檐上,倔强又冷漠地瞧着进门的男人:“你咋又回来了?哦……回来办手续?” 姜老太拎着麦乳精和红糖,满脸喜滋滋地撞了撞乖孙女的胳膊,悄声说:“客气点。” 姜晓穗撅了噘嘴,心说这么点东西就被收买了,亏你还是干部的奶奶! 周瑞华目中闪过了然,好脾气地说:“那天实在有急事,事情办完,我就早点回来,这边也耽误不得。姜干事,你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趟东山大队?” “没空,忙着呐。”姜晓穗抱胸,傲娇地回答。 这当口,宋幼姗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笑盈盈地说:“周书记,恭喜你啊,证领了?祝你新婚愉快!” 周瑞华:“???” 第142章 那就拉出去毙了吧 周瑞华狭长的眼睛微微瞪大,不可思议地瞧了瞧宋幼姗,又望了望姜晓穗:“我没有结婚,连对象都没有,要和谁结婚?” 后半句话颇有些怨念,但姜晓穗的注意力不在上面,她惊讶地叫起来:“哎,你不是回去领证了吗,跟上次来公社那个女同志?” 周瑞华脸色漆黑,再也撑不住半点风度,咬牙问:“谁造的谣?” 姜晓穗:“……” 她也不能出卖俞丹丹哇。 不过他真没对象? 怎么办,她心里居然有点可耻的喜悦,哪怕知道他现在不走,以后还是一样会走的。 妈妈,我粉的男明星微博澄清啦。 宋幼姗别提多失望了,问道:“啊,你没对象啊?你们单位那……那谁都说你回去领证呢。” 周瑞华:“谁?” 姜晓穗连忙拉住宋幼姗,笑容灿烂地说:“没谁,没谁,纯属误会。嘿嘿,周书记,那你这匆匆忙忙地回去干啥呀?是不是不想下地,故意把我一个人丢在地里?” 回去干什么?他眼眸深深地望着姜晓穗,喉头翻滚,似乎压抑着什么难言的情绪,即将宣泄而出。 姜晓穗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仰面回望他,眼睫微颤,表情呆愣。 宋幼姗心一慌,想要打破这糖浆般粘稠的气氛,却听周瑞华说:“我回去交代一下,以后也不走了,留下来建设东风公社。” 比啵啵啵…… 耳边仿佛有花开的声音、豆荚爆裂的响动,与心脏跳动合拍,好似爱情的韵律——好,没那么夸张,姜晓穗扭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狗蛋,不妙地问:“你……又来报信?” 狗蛋一只手撑住门框,门栓“比啵啵啵”作响,呼哧呼哧地点着头:“周,周书记,你在就太好啦。谢,谢知青调戏瞿小草,被瞿老太当场抓住,喊他耍流氓啦!” “啥?”姜老太从屋里冲出来,叫喊道,“小草那寒碜的连我家晓湖都瞧不上,谢知青能调戏她?周书记,你别担心,指定是瞿老太胡咧咧呢,我这就去救谢知青!” 说完,她撸着袖子,拉着狗蛋就跑了。 周瑞华黑着脸,说不清是因为表弟被人举报耍流氓,还是打算表露心意却被人搅和了。 姜晓穗眼睛一眯,单手整了整竹编帽,果断往外走。竟然有人敢在她劳动期间作妖,简直没把她这个干部当干粮! “周书记,快走,谢知青有难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真对小草耍流氓,我可不会因为他是你表弟而姑息养奸。” “我亲手崩了他。” 姜晓穗:“……” 这哥真狠。 事实上,没人会相信谢景川对瞿小草耍流氓,嘴上关怀几句倒是有可能。 谢景川这人,天生的中央空调,自打下乡后,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小娃,就没有他不送殷勤的。虽说分寸拿捏得尚可,也从不对人动手动脚、言语暧昧,可女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啊。 尤其是对这些长期被大老粗包围的女人而言,谢景川的一句关怀,抵得过夏日上工后的一碗甜水。 被人惦记上,谢景川不冤。姜丹草不就是这么被他蛊惑的吗? 姜晓穗赶到的时候,谢景川正屈膝蹲坐在地上,身上沾满草屑,一只袖子被撕烂,浑身说不清的狼狈。 女主人公瞿小草趴在瞿老太怀里掩面哭泣,两条麻花辫散开来,抽抽噎噎,看上去真有几分伤心模样。 “姜干事来啦,周书记来啦。” 姜晓穗一身下地装,却丝毫不减威严,她看了眼谢景川,问边上围着的男社员:“你们打他了?” “没有,没有。”男社员们纷纷摆手,七嘴八舌地解释,“我们来的时候,小草扯着衣服又跳又叫,喊谢知青耍流氓。谢知青那会儿已经倒在地上,我们啥也没瞧见呢。” 瞿老太张口骂道:“你想瞧见啥呀?臭流氓!” “注意素质,不许诋毁我们的社员。”姜晓穗斥道。 瞿老太是个老泼皮,撒泼叫道:“哎哟喂,干部骂人啦。干部袒护干部亲属啊,我可怜滴小草哟,奶把你养这么大,又能干又能生,白白便宜了这个禽兽哇。伟大的领袖啊,溪水大队来了一匹狼啦!呜呜呜,姜晓穗和周书记官官相护,要袒护流氓啦!” 姜晓穗听得心如止水,来之前她就猜到这老泼皮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因此一点情绪都没有。 但她不生气,姜老太可气坏了,当下跳起来大骂:“瞿老太,你个不要脸的老娘皮,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呐?就你们家小草那个熊样,谢知青眼睛瞎了能看上她?别不是你们想要嫁给知青,故意想出这一招来陷害他!” “你才胡说八道!知青了不起吗?知青就能随便耍流氓了?况且我们小草标致着哩,你们家晓湖想娶还娶不着!” “我们家晓湖才不想娶,也不知道是谁,捧着个鸡蛋天天想往我家晓湖屋里钻,还非得争着抢着给我家晓湖洗衣裳?哦,我家晓湖瞧不上,现在又盯上人谢知青了呗。谢知青,你快说,到底咋回事?” 谢景川这才抬起头来,一脸苦相:“姜奶奶,社员们,我今天在这边翻地。结果小……瞿小草同志突然冲过来,说要帮我一起,我说不用,她跑上来抢我的锄头。我怕伤着她,退后松了下手,让锄头给砸中脚摔地上了。还没等我起来呢,我就听见瞿小草同志喊‘耍流氓’,自己把自己的辫子和衣裳解开了。” “瞿小草,你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这么陷害谢知青?你上次除草摔了,还是谢知青安慰你的呢。”韦雯雯大声斥责,满脸不忿。 姜晓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叫你随便安慰人,知道女人不能轻易招惹了? 瞿小草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全程趴在瞿老太怀里,任凭其他人怎么说都不抬头。或许她心里打定主意,只要她咬定谢景川耍流氓,其他人又没有证据,那谢景川必须负起责任,因为这年头对流氓罪的惩罚十分严格,是要吃花生米的。 谢景川一脸绝望,还有些被陷害后的恍惚和意外,指望他自己想办法澄清怕是不行了。 姜晓穗听着几方人马又争执了好几轮,周瑞华作为亲属不便发言,最终只能独自挑起大梁。 “行,小草,我最后问你一遍,谢知青有没有对你耍流氓?” 瞿小草声音委屈:“嗯。” “谢知青,你愿不愿意和小草结婚?” 谢景川一脸麻木:“不愿意。” 瞿老太脸色铁青:“这还由得了你?我告诉你啊,我家小草你不娶也得娶!” 姜晓穗打断她:“闭嘴,这事我自有明断,不要胡咧咧。谢知青,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拉去毙了。” 第143章 地主崽子 周瑞华眉头一跳,没说话。 “啊,毙……毙了?这,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瞿老太显然没料到姜晓穗这么果断,登时结结巴巴起来。 瞿小草挣脱瞿老太的怀抱,直直地看着姜晓穗,大叫:“不行,不能枪毙他!” “眼睛也不红,敢情哭半天是号丧呢。”韦雯雯见缝插针。 瞿小草瘪瘪嘴,说:“姜干事,不能枪毙谢知青。你,你让他娶我就行。” 姜晓穗背着手,一脸严肃:“那不行,我叫不动,他自己说不娶的。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命该如此,想死就死。” 浑浑噩噩的谢景川听见这话,眼中忽然迸出坚毅的光芒,热切地盯住姜晓穗:“姜干事,你说得对,士可杀不可辱。我被枪毙无话可说,但我是清白的,我对瞿小草以及任何其他女同志都没有做过不轨之事。姜干事,谢谢你相信我、支持我,把我送去派出所,我无怨无悔,有你这样一个知己,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谢知青!”其他几个泪点浅的女同志已经哽咽起来,她们和他都有坚贞不屈的友情啊。 姜晓穗:“……” 谁他娘的和你是知己了,晦气。 周瑞华:“……” 糟心。 瞿小草心软了,她害怕谢景川真就这么被枪毙,那自己这罪孽可就深重了:“姜干事,我……” “让他死!”瞿老太打断她的话,把瞿小草拉到一边,悄声骂了一通。 姜晓穗那丫头片子当干部以后可狡诈了,啥阴招都使得出来,骗骗年轻小娘皮还行,想骗她老太婆,那不可能。凭谢景川是周瑞华的表弟,这两人就不会干看着他去死,只要她们坚持住不松口,谢景川必须得娶瞿小草。 瞿小草回过神来,也觉得奶奶说得有道理,暗骂姜晓穗太阴险,自己差点被骗了。 “我无话可说。”她冷着脸,眼睛看着别处。 姜晓穗也是真没想到,这俩女人如此狠心,竟然真能看着谢景川去死,看来非得想别的办法才行。 “今天种隔壁那块地的人是谁?”姜晓穗突然指着一旁的土地问。 有社员反应过来,喊道:“啊,我想起来了,那边是吴佣负责的。” 提到这个人,社员们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和不自然。 姜晓穗回忆了一下,登时反应过来——吴家是解放初期打地主分土地的倒霉蛋,地主死了,留下一妻一妾。妾改嫁后翻身做主人,吴氏带着儿子吴佣在草棚里过活,平时被大队里的人边缘化,前几年革命更是吃了不少苦头。 “吴佣呢?” 社员们面面相觑。 这时,姜丹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凑近了在她耳边低语:“姐,吴佣平时要干两份活,他妈身体不好,他都是先帮他妈干完活再过来。” 姜晓穗皱眉:“这么说,今天这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来?” 姜丹花神色不太自然,低着头说:“应该没来。” 姜晓穗瞅了她一会儿,问:“丹花,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找个人,去把吴佣喊过来。” 姜丹花急了,差点没跳起来,扯住她胳膊低声喊:“姐,你别喊他,他怪可怜的。” “我就问他几句,又不会把他怎么着,你这么紧张干啥?”姜晓穗觉得姜丹花实在莫名其妙。 姜丹花急得小脸通红,心想你们这些当干部的随随便便问一句,他和他妈就得担惊受怕大半个月,说不定接下来还会被人欺负,怎么会没关系呢? 可这些话,她又不能直接说出来。要是说了,只怕她姐、她爷爷奶奶都不会放过自己。 出乎意料,吴佣竟然躲在人群后头,被人一喊,很快不情不愿地低着头走上来。 姜晓穗先打量了他一番,吴佣个子不高,大概是营养跟不上,整个人格外清瘦,五官倒还不错,算不上十分俊朗,但比较耐看。虽说吃着苦头长大的,但眼睛里戾气有限,比姜晓穗预料的样子阳光一些。 “你是吴佣?” “是。”他应该是习惯了低头,说话声音也很轻。 姜晓穗放缓语气:“我之前见过你,这些年来,你和你母亲在大队里的改造成果很不错。虽然现在你们成分不太好,但只要坚持改造下去,相信再过几年,你们和社员之间的差距会越拉越小,组织也会记住你们的表现。” 吴佣没料到姜晓穗会这样说,他习惯了别人冷漠以待,以为会被她劈头盖脸地批斗一顿,却没想到是这样温和的话,一时被冲击得呆愣在原地。 姜晓穗没在意他的沉默,继续说:“吴佣,你今天是啥时候来地里的,有没有看到谢知青对瞿小草耍流氓?” 吴佣沉默片刻,首次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她。 “别怕,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姜晓穗鼓励他,“你是证人,这件事不管最后怎么处理,都跟你没关系。不过你也是大队一员,我希望你能试着参与到大队里边来。” 围观的人都没说话,安静地看着、等待着,这里面有些人欺负过吴佣母子,有些人咒骂过吴佣母子,也有些人受过吴家的恩,大家都有些好奇。 瞿老太斜眼他:“吴佣,你可要实话实说,别忘了你成分不好,你这样的人说谎更要受到批斗!” 吴佣低下头。 姜晓穗不快地看向瞿老太:“不管是谁,敢说谎陷害社员,都要受到惩罚。知青也好,普通社员也罢,既然敢做,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瞿老太闭上嘴,脸色不太好看。 “我看到了。”吴佣说。 瞿老太叫起来:“你听到了,他说他看到了,他看到谢知青调戏我家小草了。” “我看到瞿小草冲到谢知青的地里要抱他,谢知青不从,她就喊‘耍流氓’,衣服和头发都是她自己散开的。” “咦,我就说呢,谢知青咋可能看得上小草?” “就是,八成是瞿老太想的主意哦,小草平时看着也老实哩。” 真相大白,社员们总算能够畅抒己见,毫不留情地诋毁起瞿家两个女人。 瞿老太恼羞成怒,指着吴佣鼻子骂:“好你个地主崽子,竟敢胡说八道,污蔑我家小草。我要向上举报,让组织派人来批斗你!” “一口一个批斗,自己的德行尚不过关,我看最应该批斗的人是你。”姜晓穗骂道,“瞿老太,你别仗着自己是超支户就有理了。今天你们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必须要严肃处理。” “处理啥呀?他一个地主崽子说的话能信吗?” 吴佣说:“我有证据。” 第144章 吴佣智辩瞿家女 姜晓穗眼睛一亮,对他说:“吴佣,你有啥证据,尽管说出来。” 瞿老太耷拉着老脸,那满是皱纹的面颊死死盯住吴佣,一副要跟鬼子同归于尽的模样。 “刚才瞿小草过来的时候,踩了我家的地,我昨天刚翻整好的土地,沟壑齐整着呢,现在留下了她的脚印,拿鞋一比就知道了。” 有热心社员立刻跑到吴佣的地里,趴着腰瞅了一通,直起身来大喊:“哎,真的哩,上面真有鞋印呐。看这尺码,不像是男人的。” 社员们爱惜土地,谁也不会没事路过踩两脚。 “小草,快把你鞋子脱下来,给哥比比。” “去你的,臭流氓,信不信我抽你啊?”瞿老太黑着脸大叫。 瞿小草面皮发红,垂着头,不理会社员们的取笑。 瞿老太尤不死心,追着那嘴贱的后生骂了一通,又叉腰咧嘴地和吴佣对峙起来:“地主崽子,我家小草踩你地又咋了?这不能证明,谢知青没有非礼小草。” “哟,瞿老太婆,你还知道非礼呐,戏文没少听呀?”赵五奶站在人群里,高声取笑。 “去你们的。”瞿老太不愿意跟这些老东西掰扯,只盯着吴佣一个人,毕竟全场最好欺负的就是他,“吴佣,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你为啥要帮着谢知青污蔑我家小草,你是不是收了他啥好处?” 姜晓穗担忧地瞧着吴佣,此人身份特殊,把他拉出来真是有些为难了。 吴佣虽然低着头,气势却没有减弱,反而问:“那照你们的意思,瞿小草只是踩了我的地,没有上赶着帮谢知青干活,我后边看见的都是编出来的?” “编的,全是编的!”瞿老太大声说,“你这地主崽子道德败坏,果然是坏种,跟你爹一样,骨子里流着剥削奴役人民群众的血!” “说话就说话,不许上纲上线。”姜晓穗说道,“现在是讨论真相,不是比谁成分好成分坏。瞿老太,我告诉你,组织是讲成分,但不是唯成分论。你别以为吴佣是地主阶级出身,他说的就一定错,你就一定对。在我这里,只有事实怎么样,真相怎么样?少给我戴帽子,要戴我比你擅长,你信不信我给你戴十个八个,让你脖子都支不起来?” 瞿老太被她一吓唬,有些害怕,缩着脖子,讪讪地笑:“摆事实、讲道理,我知道,我都知道。” 姜晓穗瞪了她一眼,看向瞿小草,问:“你怎么说?那脚印是你的吗?谁让你踩上去的,那是集体的土地,今天你踩一脚明天别人踩一脚,踩坏了谁来赔?大家还要不要种地了?” 瞿小草攥着手,怯怯地说:“我,我那是着急的,一下子没注意。姜干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哼,你急啥呀?你不还说人家对你耍流氓,你上赶着去?” “那我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啊。”瞿小草扭捏地说,“我刚靠近谢知青,他就冲过来扯我衣裳。要不是我喊得响,这会儿都得逞了。” “谁是第一个跑来救你的?” “我奶。”瞿小草立刻说,“哦,还有他们几个,跟我奶一起来的。” 姜晓穗头疼,这年头为啥没有监控呢,多大点事搁这儿瞎扯半天,还扯不清楚。这吴佣也是,不是说有证据吗?一个鞋印能证明啥啊? 吴佣问:“你的意思是谢知青是被他们阻止,才没得逞的?” “是啊,咋了?” “你在说谎。”吴佣笃定地说,“姜干事,当时我看见她从我的地里踩过去,直奔谢知青。和谢知青抢了一会儿锄头,锄头砸了谢知青的脚,谢知青再没站起来,多半是砸伤了。也就是说,谢知青其实压根没有作案能力。” “啥?” 众人这才发现,谢景川一直蹲坐在地上。起初还以为他是自暴自弃,没想到这家伙伤了脚压根站不起来。 周瑞华走过去检查了一番,冷静地说:“断了。” “啊,不能?”瞿老太傻眼,不愿相信地问。 姜晓穗扭头吩咐:“叫赵二伯过来瞧瞧。” 狗蛋飞速而去,飞速而回,后面跟着颠颠跑来的赵二伯。 “咋又伤着了?哎哟,断啦,接不回去啦,赶紧去公社,不然瘸了。” 瞿小草傻眼:“赵二伯,你会不会看啊?不就被锄头砸了一下,哪有那么严重?你是不是瞎说呐?” “我瞎说?那你们叫我来干啥?”赵二伯生气地喊,“我早说了,我医术有限,有事没事都别来叫我。还有你,姜干事,上次你不说送我去卫生院实习吗?咋还不安排呢?” 姜晓穗早忘了这回事,现下被赵二伯一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您这事咱们下回再议,今天忙着呢。来几个人,去把牛车拉来,赶紧把谢知青送到卫生院去。” 众人一阵忙活,终于把重获清白的谢景川搬上了车。 瞿小草一声嚎哭,扑到牛车边上:“谢知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瘸啊,你瘸了我可咋办啊?” 以姜老太为首的赵五奶等人冲出来,指着瞿小草骂:“你个不要脸的小娘皮,还有脸哭呢?谢知青要是瘸了,全是你害的,你个害人精!” 瞿老太有点害怕,紧张地看了眼满头冷汗的谢景川,嘟囔说:“大不了,他真瘸了,我还让小草嫁给他。” “我呸!”姜老太一口唾沫喷在她脸上,破口大骂,“你个超支户还想找城里女婿,想得美呢。谢知青哪怕瘸了,也看不上你家小草。是不是,谢知青?” 谢景川忍着疼,满脸苦笑,对着关心他的社员们说:“今天麻烦大家伙了。我对小草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即使我真得瘸了,也不需要她嫁给我。至于今天的事……” “咳咳!”姜晓穗紧急咳了两声,瞪了他一眼,严肃地说,“今天的事我会处理,你该治脚治脚去,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谢景川感受到威胁,硬拖着在场唯一的亲人——周瑞华,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公社。 “大孙女,咱们大队竟然出了瞿老太和瞿小草这样的人,必须要严肃处理。否则大家有样学样,溪水大队的风气都要坏啦。”姜老太拍着大腿说。 姜晓穗深以为然:“一个集体要向好发展,必须有奖有罚。做得好的,咱们要给与嘉奖。做得不好,则要进行惩罚。” 瞿老太和瞿小草被罚去掏粪,并且要求在下次大会上进行公开检讨——要不是他家实在太穷,连根草都赔不出来,谢景川多少要拿点营养费。 “姐,你说咱们要有奖有罚。那你准备怎么奖励吴佣呀?”姜丹花忽然问。 第145章 卫生院治不了 姜晓穗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心说这个堂妹平时倒挺泼辣伶清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上赶着替人出头? 她又仔细瞧了瞧吴佣,男人二十二三左右,乍一眼看去没什么特别的魅力,身上萎靡低沉的气质却十分招眼,难道小辣椒被这种气质吸引了? 姜晓穗有些头疼,这双胞胎姐妹的口味一个比一个重啊。原本以为姜丹草已经够让人头疼的,没想到她姐姐更叫人发愁。 不管啦,各人有各人的业,感情的事她不好插太多手,让她们自己造去。 “吴佣,你想要什么奖赏?” 吴佣稍稍抬起头来,眼神探究,似乎想要确定她所言非虚。 “说说看,能答应的,我全都答应你。” 姜丹花见他不吭声,有些着急起来,插嘴说:“姐,你给他妈换——” “闭嘴,你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二奶奶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面沉似水地呵斥道,“越大越没规矩,尽给你姐添麻烦。以后不准你再跟着晓穗,给我回家干活去!” “奶……”姜丹花央求。 二奶奶一言不发,阴沉沉地盯着她。 姜丹花消了声,垂头丧气地跟着二奶奶到后边去。 姜晓穗这才笑了笑,说:“二奶奶,没事。丹花还小,让她慢慢学,您别着急上火的。” 二奶奶缓了脸色,有些疲惫地说:“给你添麻烦了,她啊,已经不小了,十六岁,很快可以说人家了。你忙,二奶奶也干活去了。” 同为妯娌,二奶奶与姜老太习性爱好大为不同,平时总是默默干活,或许这也跟二爷爷与姜老爷子对家庭的付出有关。 姜晓穗尊敬她,说:“您慢走。” 二奶奶点点头,眼神复杂地扫了眼吴佣,领着姜丹花慢慢家去。 从头至尾,吴佣始终是那副孤立于人群之外的模样,不曾多看姜丹花一眼,好似并不晓得自己惹了谁的眼。 姜晓穗勉强保持公正的态度,问他:“你想好了吗?” 吴佣回答:“姜干事,我能不能……往合作社卖菜?” “就这个?”姜晓穗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吴佣会借这个机会改善自己和母亲的处境,争取换份省力些的活,至少换个舒服点的屋子,没想到他只跟她提了这个。 可偏偏因他小心谨慎,姜晓穗心中的愧疚更深,她叹口气说:“当然可以,农业合作社面向东风公社十个生产队的所有社员。无论是谁,都能加入,下次广播通知了,你尽管往合作社送来就好。” 社员们脸色如常,并未因此有任何意见。 沉默许久的姜老爷子这才说:“行啦,大家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今天的活还没干,尽看热闹了。瞿老头,你家欠着大队不少粮食呢,要再这样折腾下去,信不信年底我不分你口粮?” 瞿老头脸色一变,登时跳起来喊冤:“大队长,这都是老娘们自作主张,跟我没关系啊。我要知道这事,指定不能让她们陷害谢知青呐。你放心,今天回去我就收拾她!” 有人嘲笑:“瞿老头,就你这小身板,还不知道谁被谁收拾呢。” 众人一阵嘻嘻哈哈,姜老爷子骂了几句,上工的队伍才陆续散开。 “晓穗,你赶紧去卫生院瞧瞧,谢知青没事还好,他要真出点事,今天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姜老爷子忧心忡忡地说。 姜晓穗不解:“有这么严重吗?不就被锄头砸了一下,上次周书记掉坑里,也才崴个脚呢,没两天就能走了。” 姜老爷子无语地瞧了她一眼:“那能一样吗?周书记那回,咱还能混说成工伤。可谢景川是知青,知青下乡是响应领袖号召,结果在下乡期间被社员恶意伤害,还是为那么个缘故。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大队的名声算是完了。到时候别说爷爷,连你也得跟着吃挂落。” 姜晓穗差点跳起来:“要不要这么夸张?那我赶紧去瞧瞧,送点温暖。” “你赶紧去,医药费算在大队头上。”姜老爷子背着头,不高兴地说,“瞿家这笔账越欠越多,旧的还没还上,又添上新的了。” “那下回合作社发钱的时候,把他们欠的扣下。不能助长了欠债不还的风气,等他们把欠的还清了,再发钱。” 姜老爷子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行了,这里的事别管了,快去卫生院。你多说说好话,千万别让他闹到知青办去。虽说他是周书记的表弟,可人家也有亲爹亲妈呐,回头知道这事,不一定能善罢甘休。” 姜晓穗一听这话,心里也着急起来:“行,那我走啦。” 匆匆来到卫生院,谢景川已经被两位医生轮着检查了几遍,最后得出结论——送县医院。 “啥,要送县医院?医生,有这么严重吗?”姜晓穗追问。 那医生并不晓得她是公社干事,听见这话很不满意:“愚昧无知,他脚背的骨头都砸断了,脚踝也扭断了筋,还拖了这么久才送来。你们生产队的干部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把社员的安全放在心上?” 姜晓穗冷汗直冒,心里大呼后悔,谁知道谢景川伤得那么重,他之前咋一直忍着不说呢? 周瑞华在旁边解释:“景川从小痛觉神经比较迟钝,打针也不怕疼,今天的事他自己也没发现。” 谢景川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笑着说:“是啊,姜干事,这不能怪你们。我去县医院就好了,你别着急。” 姜晓穗从来没发现谢景川的笑容如此善解人意,哪怕自己伤得这么重,也不忘记安慰别人,她现在深深理解了溪水大队全体妇女的感受。 “谢知青,你不会有事的。” 谢景川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嗯,我肯定没事。姜干事,谢谢你今天一直维护我,还帮我澄清了真相。”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知青,你放心,这回你治病的钱大队全掏了,你好好养着就行。”姜晓穗回头问医生,“咱们去县医院只能坐巴士吗?” 医生听见她是公社干部,态度立刻好了不少,回答说:“只能坐巴士去,而且今天的巴士已经发车了,你们最好想想别的办法。” 第146章 谢景川的心思 姜晓穗到农机站借来了拖拉机,和周瑞华一起,载着谢景川去了县医院。 去之前,周瑞华给县医院打了电话,那边说不一定能治好谢景川,要亲眼见过患者的情况才能给出答复。考虑到拖拉机开不到市里,两人一合计,决定先去县医院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再想办法送到市医院去。 拖拉机“突突突”得行驶在黄土路上,姜晓穗头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七十年代医疗条件和交通条件的落后。就这么个看脚的事,要让两个公社干部和一辆拖拉机出动,还不一定能得到治疗。 再次感叹贫穷的局限。 千辛万苦赶到了县医院,周瑞华背着谢景川进去,医生早已等在诊室里,一番检查下来,总算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能治。 “得动手术,先住院,十天能出院。” “要这么久?”周瑞华皱眉。 谢景川倒是乖巧,此时他已经挂上葡萄糖,靠在单人病房的病床上,笑容可掬地看着周瑞华:“哥,你有事先回去好了,有姜干事在这里陪我就行。” 姜晓穗:“……” 你小子,我不忙吗?我也是干部好不好,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胡闹,姜干事公务缠身。十个生产队多少社员等着她回去,哪能为了你一个人留下来?”周瑞华说,“我打个电话回去,让王秘书来医院照顾你。” 谢景川笑容消失:“啊,王秘书?” 他眼巴巴地看着姜晓穗,问:“姜干事,真不行吗?” 姜晓穗笑容温暖地瞧着他:“谢知青,从我个人来讲,我是很愿意留下来陪你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身上不知有多少事呢。为了完成劳动生产的任务,更是许多天没回公社去了。要不,我叫知青点的知青来陪你?你们平时就住一起,生活上互相照料,相处会比较愉快。” “谢谢你,姜干事,你想得永远那么周到。不过王秘书也行,我无所谓。”谢景川露出微笑,笑容却不那么明媚,带着一点点哀伤的意思。 “晓穗……我能这么叫你吗?” “你想叫就叫。” 只要不去知青办投诉,你叫我小姜,哪怕小生姜都行。 “经历过今天这样的事,我总算醒悟了。我明白这件事情其实不能全怪瞿小草,我自己也有错。如果我平时能注意保持和女社员之间的距离,也不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姜晓穗动容地说:“你能这样想,证明你思想觉悟很高。周书记,你弟弟真不错,很优秀哇。” 周瑞华神情古怪,眉头皱到了一块,紧紧地盯住了谢景川,眼神里甚至有一丝丝不善。 嗯,这是怎么回事? 谢景川笑起来,眉眼弯弯,清俊夺目,勾住了姜晓穗的目光。 “晓穗,从前的不足,我全都会一一改正。有件事我要跟你郑重解释一遍,我对丹草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当然,以后也会和她保持距离。你可不可以不要防狼一样防着我?” “额……我没有防着你呀。”姜晓穗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你害得我妹白相思一场,现在又要玩清冷路线,我可怜的丹草哇。 “那就好。”谢景川笑容明媚,眼睛亮亮的,“那我可以正式追求你吗?” 姜晓穗:“??!” 你小子,别太离谱啊。 谢景川穷追不舍:“我知道我现在这番话有些冒昧,你肯定会觉得突然。但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让你明白我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骚扰你的,也不会让你为难,在你同意和我交往之前,会和你保持适当的距离。其实,我也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容忍,你怕我去知青办投诉对吗?” 姜晓穗的笑容彻底僵硬:“呵呵,你说什么呢?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可不一定哦。”谢景川哈哈笑起来,等她完全黑了脸,才讨好地说,“你放心,哪怕我真得瘸了,也不会去投诉的。来之前我就说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何况这事我自己也有责任。” 姜晓穗放下心来,同时又有点愧疚。 妈的,她的心地为什么如此柔软?否则又何必在这里受一个颠公骚扰? 虽然你小子身材不错,长得还行,家里又有钱,但你不是我喜欢的款啊。 “谢知青啊……” “你先不用回答我。”谢景川打断她,“我不是要你现在和我交往,只是把我的爱慕告诉你,我是认真的。请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姜晓穗:“……” 你丫的叫我怎么做到没有心理负担? “晓穗,我想跟我哥单独说几句话。” 求之不得,姜晓穗麻溜地逃走了。 单人病房里,只剩下周瑞华和谢景川一站一躺,兄弟相对,二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哥,你原谅我。我知道你也喜欢她,但我要和你公平竞争。我知道,从小到大我都不如你。论能力我差你一大截,论人品我也不及你端正,谁比得上周瑞华呢?”谢景川嘲讽地笑笑,目光深深地瞧着他,“但我不会把她拱手让给你的。” 周瑞华单手插兜,一只手随意垂落,淡淡地问:“公平竞争,你这叫公平?” 谢景川脸一红,知道他在说自己抢先表白,横施压力的事。 “这是一种追求手段。”他辩解。 周瑞华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说:“等会儿做手术了,我问过医生,难度不大。你好好养着。” “周瑞华!”谢景川忽然被他的态度激怒,红着脸,像一个抢不到玩具的孩子,“我在跟你说正事。从前你警告我,不要招惹乡下姑娘,怕我一辈子留在农村回不去。那你自己呢,你为什么要喜欢她?要是外公知道,你居然喜欢上一个乡下姑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景川,家里的事,不要扯到她。何况这次我回去,已经和爷爷说了,暂时不打算回城。”周瑞华无视他惊讶的神色,继续说,“你可以喜欢她,我也可以喜欢她,但这都是我们的事。她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非在我们之间选个高下。先做好自己的事,别让她为难。你准备一下,我去叫医生。” 第147章 你挣钱给我花 谢景川手术顺利,姜晓穗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她在县医院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买了早饭去县医院时,王秘书已经来了。 “姜干事。” “王秘书,你来得这么早?” 王秘书黝黑的面庞上露出诚挚的笑容,声嗓带笑:“今天发的早班车,昨天下午得知谢知青出事,我担心了一晚上,早上很早就起来了。” 姜晓穗有些惊奇:“你们关系很好吗?” “以前我跟在老首长身边时,经常和谢知青见面,关系还可以。”他坦诚地说。 姜晓穗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对了,姜干事,刚才我碰到谢知青的主刀医生,他说县医院最近要组织下乡,到生产队里给社员们宣讲急救法。周书记现在去和医生谈,想请他们到东风公社去呢。” “有这样的好事?”姜晓穗眼睛一亮,顾不上进去看谢景川的情况,把早饭往王秘书手里一塞,便急匆匆地往医生办公室走。 推门而入,周瑞华正和昨天主刀的金医生相对而谈,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笑盈盈地说:“金医生早,我听王秘书提起你们打算下乡宣讲急救法的事,顾不得冒昧,便跑过来了。周书记,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金医生愿意去东风公社,不过他们这一次时间有限,最多只能去两个生产队。等我们回去了,再开会讨论安排在哪两个生产队。”周瑞华淡淡地说。 姜晓穗心思电转,打定主意要给溪水大队争取一个名额,不过这事不能直接提,否则不好看。 “那可太好啦。县级医务工作者能下到生产队,对社员们进行面对面宣讲,必然可以达到极为明显的成效。金医生,我代表社员们谢谢你们。” 金医生露出微笑:“姜干事,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金医生,不知道咱们医院对底下公社和生产队的医务工作者培训,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来这么久怎么没听说啊?” “哦,这个啊。之前一直是有的,但最近半年,我们医院的医生也到市里、省里去进修了。再过一阵,我们会通知公社安排人上来的。” 姜晓穗得了准信,又对着金医生一顿猛夸,直把县医院夸成了白求恩的战壕。 临走时,金医生一口一个“小姜干事”,态度十分亲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姜晓穗又特意跑去供销社买了两袋鸡蛋糕,请医生和护士们吃,名义上是请他们照顾谢景川。 谢景川原本正郁闷姜晓穗没来看他,忽然感受到医务工作者春天般的温暖,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还是王秘书偷偷告诉他姜晓穗的壮举,于是他又自动解读成姜晓穗对他好。 王秘书:“……” 姜晓穗走的时候,跟医院后勤科的负责人扯了一通,拿了五百斤野菜和一百斤红糖的订单。 市运输站收到红糖后,老洪特意给她来了电话,说这批红糖非常好,还想再订五百斤,被她委婉拒绝了。 这年头,红糖属于战略物资,要是全给老洪垄断了,她这边的生意还怎么做?所以自打那通电话后,她就订了一个数量,每个客户限购一百斤。 拿了订单,交了朋友,姜晓穗和周瑞华坐上了回公社的巴士。 “周书记,你昨天说,以后要留在东风公社是什么意思?” 周瑞华坐在过道边的位子上,闻言转过头瞧了她一眼,说:“原本打算要调走的,现在不打算走了。” “为什么?” “东风公社的发展大有可为,我想留下来。” 姜晓穗瞥了他一眼,心想东风公社有了我这个穿书者,自然有所为,至于能发展到哪一步,还得靠集体共同努力才行。 但不管怎么说,周瑞华眼力不错,换个角度,他是觉得自己这个商业干事做得很不错? 姜晓穗得意地微笑起来,一时心情大畅。 看在这小子眼光毒辣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害自己错失工业副书记宝座的憾事了。 继续共事愉快,周书记。 “明天陪我去趟东山,我要去买机器。” “没问题!”姜晓穗痛快地答应,喊完了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登时惊了一惊,“你打算找……那个人?” 周瑞华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说:“嗯,邓书记那里我已经说好了,他同意拨款。” 姜晓穗快酸死了。 凭什么呀?这些钱全是我挣的! 周瑞华似乎看出了她的怨念,轻笑一声:“砂石厂由我分管,那是我的业绩。” 姜晓穗:“!!!” 妈的,忘了这事。 那她之前一直在为周瑞华做嫁衣裳?她糊涂啊! “别生气了,你是商业干事,既不要买农械,又不要买机床。挣了钱,不就是给我和老陈花?你虽然不能花钱,但你可以给我们花钱,你可是咱们公社最重要的人了。” 姜晓穗:“……” 更气了! 进公社大门的时候,姜晓穗仍然臭着张脸,不防被热情似火的陈伟良扑了个正着。 好在清白将失之际,周瑞华伸出友谊的援手,将老头子拦在铁臂之外。 “陈书记,注意影响。” 陈伟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周书记,你不是我,不懂我对姜干事的感情有多么深刻。姜干事啊,你以后再也不要去种地了。公社没你可不行啊!我已经向邓书记申请,免除你每个月的农业劳动时间,你以后不用下生产队了。” 姜晓穗两边的嘴角差点飞到眼角去,幸好努力克制住了,而且还没忘记谦虚:“陈书记,那怎么行啊?我是干部,应该带头劳动,怎么能脱产呢?这万万不行!” “哎呀,姜干事,你就不要谦虚啦!人才应该放在合适的地方,诚然你在地里也能发光发热,但远远比不上坐在商业办公室里发挥的价值更大嘛。”陈伟良只差没有唱出来,“姜干事,你就体谅体谅十个生产队的广大社员们,体谅体谅我这个农业副书记的急切的心!” “陈书记,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担当不起哇。”姜晓穗露出深受感动的样子,“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安排。不过等到时间允许,我还是要到田间地头去,和社员们劳动在一块!” “好好好,姜干事的精神觉悟果然很高哇。”陈伟良一通猛夸,接着说,“对了,省火车站那边来了电话,想要跟咱们洽谈合作,一直等着你给人回电话呢。” 姜晓穗:……金主来电话了?你丫不早说! 第148章 姜丹花的请求 姜晓穗立刻飞奔内勤室,给省火车站的王科长回了电话,语气之殷勤、言辞之谄媚,此处省略不提。 等她打完电话,内勤室的王秘书抬了抬眼镜,笑容可掬地说:“姜干事,还得是你,前几天我们接到火车站的电话,跟对方洽谈了好几次,对面都不买账。你一出面,订单马上就拿下了。陈书记为了这事着急上火,天天守着电话,盼星星盼月亮似地期望王科长松口呢。” “前几天来的电话,那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 王科长笑了笑:“陈书记说他能搞定,你那么忙,叫我们不要立刻催你回来。对了,邓书记找我有事,我先过去一下。” 姜晓穗:“!!!” 老登西,趁我不在撬我客户,亏我刚刚还为你的深情厚谊感动了零点零一秒。就你个经年老干部,又拿腔又拿调,还能讨好得了眼高于顶的王科长?别自不量力了! 等林秘书从邓书记的办公室回来,姜晓穗朝他感激地点点头,自己进去汇报工作了。 谢景川作为知青,在下乡期间被社员恶意伤害一事必须及时向邓书记汇报。邓书记听完后,严肃地批评了一通,要求所有生产队引以为戒,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姜晓穗聆听完邓书记的批评教育,直接骑车回了溪水大队。 苦苦等待回复的陈伟良:“……” 不是,火车站到底下没下单呐? “晓穗,谢知青咋样了,要不要紧呐?”姜老爷子愁了一晚,生怕谢景川治不好,落下点终身残疾。 姜晓穗接过宋幼姗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坐下来说:“动了手术,医生说养养就行。爷爷,回家之前我去了趟公社,跟邓书记汇报了这件事。他要咱们严肃教育瞿老太和瞿小草两个人,让她们在大会上做出检讨。同时还让其他九个生产队引以为戒,我估计你下次去公社开会有得罪受。” “唉,我是无所谓啦,挨批就挨批。咱们大队最近太松散了,自从你办了合作社,社员们跟着赚了点钱,心思也跟着浮躁起来。我看干脆趁这次机会,给大家好好紧一紧皮。晓穗啊,到时候你作为公社干部,给大家讲几句话。” “我就不讲了,明天我要去东山大队办点事,接下来大部分时间也要在公社待着。爷爷,这事你看着办。” “你不下地啦?” “邓书记怪我天天在乡下待着耽误正事哩,我得忙我那摊子事呀。”姜晓穗说。 姜老爷子有些遗憾:“唉,那也行。” 姜晓穗笑笑,没说话。 快吃饭的时候,姜丹花和姜丹草一起到访。 姜丹草在堂屋里磨蹭,姜丹花追着姜晓穗到院子里,别别扭扭地说:“姐……我想求你个事。” 姜晓穗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问:“跟吴佣有关?” “你……你咋知道?” “你都写脸上了。”姜晓穗沉着脸,冷声说,“丹花,不是姐说你,可你表现得也太明显了。他家成分不好,家里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把心思收一收。” 姜丹花跺脚,焦急地解释:“姐,他是好人,他和他妈……” “丹花,我知道他不坏。”姜晓穗打断她,无情地陈述事实,“可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人好就能改变的,我们要承认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你想和他在一起,想过以后怎么办,想过家里人会受影响吗?” 姜丹花眼圈泛红,咬着唇,倔强地说:“我也不是非得跟他在一块儿,我……我就想帮帮他。” 姜晓穗看着她的样子,叹口气问:“那你想怎么办?” “咱们大队不是有个竹编厂嘛,吴佣也会竹编,而且手艺很不错的。姐,你能不能让他去竹编厂上班?”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让地主崽子去社队企业上班,亏她想得出来! “姐……吴家是地主,可解放前,他们还赈济过灾民呢。他们……” “丹花,你回去,这事我不会同意。” “姐!” “再不回去,我告诉二奶奶。” 姜丹花含泪望着她,见她始终不为所动,这才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跑远了。 姜晓穗见她走了,忍不住叹气:“造孽啊。” “姐……” 姜晓穗回头,瞧见怯生生站在那里的同一张脸,无奈地说:“他没事,放心。” 姜丹草立时露出笑脸,兴冲冲地应了一声,跑回家去。 吃过晚饭,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姜晓穗找到姜老爷子打听起吴佣的情况。 “吴佣啊?这小子能干、能忍,要是换作其他时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他出身不好,注定是翻不了身的。”姜老爷子说,“吴家以前是地主,咱们大队里有不少人在他家种过地,真正受过欺压的倒没有。前几年闹革命的时候,他和他妈遭了不少苦头。吴佣一开始的名字不叫这个,他是‘庸俗’的‘庸’,大家批斗他的时候,说他应该是社会主义的‘佣人’,所以给他改了名字。别说他了,你爷爷我不也被批斗过一阵子嘛。” 那段时间人心太浮躁,现任支书之所以默默无闻不管事,也跟历史遗留问题有关。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起。 “爷爷,听说吴佣会竹编?他家就剩他和他妈两个人,这是谁教他的?” 姜老爷子瞅了她一眼,问:“你咋知道他会竹编?” 姜晓穗笑了笑:“丹花说的。” “这丫头。”姜老爷子皱皱眉,“他小时候被人欺负,你二爷爷心善,背地里帮过几次。他竹编的手艺,也是你二爷爷手把手教的。” 姜晓穗悟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伪师兄妹的关系啊,难怪心动成那样。 其实姜晓穗倒也不是特别头疼,要是姜丹花真得非吴佣不嫁,那就熬过眼下这几年。她现在才十六岁,等到改革开放也才二十,之后吴佣就能渐渐融入这个社会,他们自己的幸福就让他们自己去奋斗。 “爷爷,你明天跟社员们说一下。有手艺好的,可以下工后自己做了竹编,拿到竹编厂去。等回头卖了钱,厂里再把钱发给社员们。具体做啥样式和标准,你让大家问二爷爷。” 姜老爷子看了她一眼,问:“你要帮他?” 姜晓穗笑起来:“我是公社干事,带领社员致富是我的本职工作。” 姜老爷子笑起来,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和周瑞华出发前往东山大队。 第149章 中间人阿井 再次经历那段曲折路程,姜晓穗和周瑞华抵达河滩,向工作人员借了船,前往坐落在群山彼岸的东山大队。 那个肤色黝黑的瘦干中年男人咧着嘴,笑得无比亲切:“周书记、姜干事,你们放心去哈,自行车我指定给你们看好咯。我在这边等着你们凯旋归来呀!” 凯旋归来?他们又不是去打仗。 进了东山大队,提前接到电话的支书满脸带笑地迎出来,发表了好一通感激与怀念,可见上次那笔生意让他们吃得不错。 “周书记,我等你们等了好久,咱们大队想要拖拉机都想疯啦。是不是这次把人介绍给你,你就能把拖拉机给我们送来呀?” 周瑞华淡淡地回答:“十天内我会把拖拉机送过来,到时候你们大队放一艘宽大的船到对岸,把拖拉机运回去。” “哎,好好好!”支书高兴得合不拢嘴,一面迎他们进去,一面又絮絮叨叨,“我们东山就是地方偏,山货可不少呢,纯天然的,听说城里人喜欢。姜干事,你那合作社收不收干货呀?要是收的话,我让社员们闲时去摘些回来,也好赚几毛钱贴补贴补,给娃吃个甜啊。” “收的,山货是好东西,不过要保证质量。”姜晓穗说,“只要你的东西够好,合作社都收。正好下一步我们打算屯点放得住的农副产品,你说的这个山货不错,可以让社员们准备起来。注意晒干一些,等月底去广州我可以带点过去。” 支书脸上的笑褶子更深,眼睛眯成两条缝,大嘴一咧,露出两排黄牙:“好呀,好呀,我马上让社员们准备。姜干事,你放心,我们不会以次充好的。你上次打电话说的长……长期发展,我们都理解哩。唉,可惜我们大队太偏啦,只能走水路,要是有座桥就好了。” 支书说着,用一对小眼睛瞥了瞥两人。 姜晓穗和周瑞华都不接茬。 支书你还挺敢想,东风公社刚开始发展,你就想建桥了,当自己是罗桑公社的啊? 不过咱也不能说他白日做梦,至多十年,跨河桥梁会有,盘山公路也会有的。 到了支书家里,李小妹出来招待客人。姜晓穗见到她,不免想起上次被她背刺的事,虽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可这么一来,她也失了跟人套近乎的心思。 “支书,人怎么还不来?”一直等了十多分钟,那人还没有出现,周瑞华禁不住问。 “来了,来了!”恰在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出现在屋里。 这是一个上穿半旧红背心,外罩条纹衬衫,下穿蓝色工装裤的瘦高男青年,瞧着二十岁出头,浓眉小眼,模样不太好看。 男青年拍了拍胸脯,大声说:“支书,我来啦。这两位就是公社干部?你们好,我叫田良井,一口好井的井,你们叫我阿井就行了。” 相貌不佳,人倒爽利。 支书呵斥:“阿井,庄重点,这回叫你办的是大事。” 阿井摆摆手,一副大气模样:“哎,叔,你别说啦,我都懂的。我阿井能交到那些朋友,还没被抓进去吃牢饭,靠得是谨慎、是智慧,只要两位不是来抓我的,这一次差事,我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姜晓穗和周瑞华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阿井是吗?你放心,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不会来抓你。” “那就行了!”阿井大笑起来,目光犀利地盯着她,“你就是姜干事?女干部怎么出来跑业务了?真是稀奇,哈哈……对了,我听过你的名字,从第一次广播表彰你为先进分子的时候就听过了。你太厉害了,姜干事,你需要不需要助手?我阿井别的不行,跑个腿还是很麻利的——” “阿井!”支书打断他,瞧了瞧周瑞华黑沉沉的脸色,暗暗使眼色说,“姜干事忙着呢,别给干部添乱。” “哦。”阿井挠了挠鼻子,不情不愿地收了话题。 姜晓穗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这中间人年纪会比较大,没想到竟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这样的人是怎么搞到计划外物资的? “嗐,机缘巧合罢了,有一天我上隔壁宁县去玩,在路上碰到一个朋友,一见如故,然后就认识了。” 姜晓穗弯了弯唇,仔细瞧了他几眼。这小子从进门开始一直很热情,但眼底有警惕之色不散,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此行目的地在隔壁宁县,三人即刻出发。 “周书记,你当过兵?我一看你的气质就像部队里出来的。瞧瞧你这身材,真让人羡慕。不瞒你说,我最佩服当兵的人了。这样,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阿井拍拍胸脯,兴致昂扬地说。 周瑞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答:“不敢当。” “嗐,哪里就不敢当了?你可别跟我客气啊,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一个小社员不配跟你称兄道弟是?那你可小瞧我了,我阿井认识的人脉可不少呢……” 他停在这里,眼珠子滴溜溜转,好似要引周瑞华追问,奈何周瑞华面不改色,仿佛丝毫不感兴趣。 人大概都是犯贱的,姜晓穗客客气气地与他说话,他反倒应付了事。周瑞华爱搭不理,阿井倒是越发来劲。 姜晓穗:“……” 在周瑞华爱搭不理的回应下,三人抵达宁县,阿井那副油滑的面孔上露出几分绝望。 他对姜晓穗说:“这人这么难搭话吗?天底下竟然有我阿井搭不上话的人?” 姜晓穗瞧了他一眼,冷笑:“活该。” “哎,别呀,姜干事,要不我给你当助手?姜干事……” 吵吵嚷嚷中,到了约见中间人的时候,阿井收了油腔滑调的作态,脸上露出严肃和谨慎之色:“两位领导,我信任你们,把你们当做东山大队的父母官才带你们来这里。你们等会儿,不会过河拆桥?” 周瑞华简单直接地回答:“不会。” 姜晓穗笑了声:“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能脱得了干系?” 阿井露出笑脸,伸手指了指二人:“嘿,我还真有点喜欢你们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回头买机器的事情暴露出去,我可不会承认是自己牵的线。” 姜晓穗冷笑:“那你也记得,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你家里人还得在东风公社混下去。” “哎?你这女干部……算了,算了。”阿井摆摆手,转过头去,“跟我来,就在前面了。” 第150章 喝咖啡 姜晓穗冷冷地瞪着他,吐出一句:“你吓唬不了我,人在哪里,别再废话了。” 阿井见她面不改色,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余光扫见周瑞华冷锋似的眼神,心头一惊,脱口道:“在前边,走,走。” 天爷老大哥啊,这姓周的什么路子,当过兵的都这么狠吗?要不我也当兵去得了? 不行,不行,当兵能挣几个钱,井哥我还是想办法挣大钱娶媳妇的好。 三人沿着小巷走了几百米,转过两个弯,来到一片民居前。 “左边第一栋,他家住三楼,走。”阿井带头往前走。 到了人家门口,阿井甩开膀子哐哐敲门,扯开嗓子大喊:“熊哥,你在家吗?我阿井啊,我来看你了。” 大约停顿了两到三声,门内传来鞋子拖地的声音,一个雄厚的男音传来:“你小子怎么又来了?这回又没开介绍信?” 话音落下,门打开来,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体格健硕的络腮胡男性走出来,瞧见门外三人后,松缓的脸色登时一变,他恶狠狠地瞪了阿井一眼,怒道:“谁让你带人过来的,滚!” 说完,便要把门甩上。 阿井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动作极快地将门抵住,一边往里推一边讨好地喊:“熊哥,熊哥,给个面子。这我朋友,找你买点东西,不是坏人。” 熊哥恶狠狠地瞪他,气笑了:“他俩这通身的领导气派,你当我瞎啊?你小子别给我找麻烦啊,哪来的给我回哪儿去,再磨蹭小心我揍你。” “哎,熊哥,熊哥!”阿井人瘦弱,很快被满身肌肉的熊哥推出门外,恰在屋门重新关闭之际,一只白皙细嫩的女人的手抵在门上,撑住了门内传来的力量。 熊哥一怔,大脑袋挨在门框上,毛乎乎的脸透过门缝往外瞧,不可思议地问阿井:“你小子哪找来的女特种兵?力气够大的。” 阿井也差点没看傻,熊哥的力气他是清楚的,一般人别说女性,连两个成年男性都比不过他。这女干部吃啥长大的,怎么力气这么大?刚在巷子里,他没忍住说了她一句,这女人不会记仇? 姜晓穗手上用力,将门连带着熊哥推开一人宽的距离,脸上露出亲切可爱的笑容:“熊哥,你好,我们是阿井的朋友,特意来找你帮忙。你放心,不是敌人。” 熊哥仔仔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番,皱皱眉,嘟囔说:“先进来。” 阿井灵活地闪进门内,姜晓穗谢了一声,举步欲进,被周瑞华拉了一把:“我先进去。” 姜晓穗微怔,男人已经从她背后绕到屋内,单薄的衬衫布料摩擦过她上臂的衣袖,发出轻微的声响。 熊哥不屑地撇撇嘴,对二人谨慎的态度极为不屑,不过他原本的警惕倒是消失了大半。 “两位坐,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熊哥穿着一身蓝色工装,上衣打开,露出与阿井同款的红色背心,胸前写着“为人民服务”。 姜晓穗环视了一圈,熊哥的房子虽是老式筒子楼,有筒子楼不可避免的缺陷,但被他布置得十分温馨。客厅里一尘不染,一套棕皮油光沙发,一张同色茶几,茶几上铺了一条白色蕾丝布,情趣雅致。 “你家有咖啡?” 阿井大喇喇地在沙发上坐下,背部完全埋进柔软的沙发里,大声说:“哎,你看不起我们熊哥是不是?我们熊哥那可是这个——” 他比了根大拇指:“要什么没有啊?是不是,熊哥?” 熊哥背对着他们在餐边柜上忙碌,回道:“你要是少说两句,兴许我还能多自由两年。” “哎,你怎么还信不过我呢?我考察过了,这两个同志根正苗红,思想觉悟出奇得高,不会抓我们的。” 熊哥现在只想把他打一顿,因此并不理会,做好咖啡后,把杯子递到两人面前:“两位尝尝。” 姜晓穗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好像才穿越不久,可又像过了很久很久,她已经完全熟悉了、融入了七十年代的环境。今天能重新品尝到咖啡,她由衷地感到惊喜。 “谢谢。” 熊哥见她真心喜欢,紧绷的情绪也松缓下来,笑着说:“咱们这边喜欢咖啡的人不多,都说味道苦,跟中药差不多。你尝尝看,要是喜欢,我给你带点咖啡豆回去。” 阿井插话:“熊哥,她又没有研磨机,把豆子带回去有什么用?还有,我的呢,我怎么没有?” “自己倒杯水去。” “哦……”阿井知道今天惹了熊哥生气,不敢作得太过分,起身拿杯子倒水去了。 姜晓穗笑着说:“不用研磨机,随便什么东西,能磨成粉就好了。要是有纱布,就装到纱布里煮,没有的话,直接放壶里煮也是一样的。嗯,很香!” “天呐,竟然真有人喜欢喝这种苦玩意儿。你们当领导的人是不是特别能吃苦啊?”阿井拿着水杯,皱眉瞧着她,原本就丑的脸更丑了,“看,周书记多正常,咱们俩才是中华好汉。” 熊哥倒很高兴:“没想到你真能喝咖啡啊,难得碰到同道中人,我给你装点豆子,你带回去慢慢喝。” 周瑞华看她小口品尝的样子,内心充满不理解,低头逼自己又尝了一口——还是不理解。 姜晓穗笑容可掬地说:“不用啦,咖啡不便宜,我喝这一杯就好了。熊哥,今天我们来找你,是有别的事相求。你已经看破了我们的身份,阿井也没有听吩咐隐瞒,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阿井摸摸鼻子,眼神飘忽。 熊哥坐下来,问:“你们先说说看。” 姜晓穗低头喝咖啡,周瑞华说:“我们想买一些机器,无论是农械还是机床,都可以。” “这些东西可不好弄,你们要干嘛呀?” “公社要发展,光靠社员们在地里使劲可不行,社队企业不在国家计划经济之列,我们只能另找出路。”周瑞华坦诚地表示。 熊哥拧眉想了一会儿,阿井在边上不停地敲边鼓:“熊哥,帮帮忙啊,我们大队能不能分到拖拉机,可全靠你啦。我知道你可以的,你门路最多了,熊哥。” “别吵。”熊哥瞪他一眼,看向周瑞华,“下午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你们自己看想要什么东西。但是这些东西价格可都不便宜,你们有钱?” 第151章 有人跟踪 “这你放心。”周瑞华面上浮出清浅的笑意,人也温和不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熊哥点点头:“行,那下午一点,你们再来找我。” 姜晓穗放下杯子,笑盈盈地说:“熊哥,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代表东风公社的社员谢谢你。中午一起吃个饭?”、 熊哥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们是阿井带来的,我相信你们。不过从我这里买东西,一没有票,二没有记录,这个规矩你们知道?” “当然,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姜晓穗回答。 社队企业买计划外物资不是单他们这么干,明面上虽然不许,可要想活下去就得想办法找出路。有些自找麻烦的东西,没有是最好的。 临走时,熊哥果真拿了一小袋咖啡豆给她,坚持说:“拿着,人啊,想要点喜欢的东西不容易,何必推辞?” 姜晓穗笑了笑,接过咖啡豆,郑重谢过他。 三人下楼,周瑞华问:“茅台你留下了吗?” “放沙发上了,他等会儿就能看见。” 阿井瞪大眼睛,失声问:“你们给熊哥送了茅台?” 姜晓穗笑道:“难道白让人家帮忙啊?” “我还以为你们不懂这个呢……”阿井挠挠头,突然心痛万分,“茅台,那可是茅台啊!哎呀呀,早知道我应该留下来蹭饭的。” 姜晓穗不搭理他,跟周瑞华走在前边。 - “梅梅,你在看什么?” 若是此时姜晓穗回头看一眼,必然会大吃一惊。那个原本应该在大队里翻垦土地的庄梅梅,竟然穿着一身蓝白碎花连衣裙,在宁县和王楚明幽会。 庄梅梅凝神望着三人的背影,纳闷地问:“他们俩怎么会在这儿?另一个人又是谁?” “谁?”王楚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出乎预料的,他竟然一眼认出了姜晓穗的背影。毕竟那样姿容窈窕、身姿曼妙的女青年,在大街上并不是随处可见。 “姜晓穗?” 庄梅梅吃了一惊:“楚明哥,你怎么会认识她?” 王楚明连忙解释:“上次在公社坐车,杜红和她打招呼,我见过一面。” “哦。”庄梅梅眼神闪了闪,问他,“你说她和周书记来宁县做什么?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难道是来公干的?” 王楚明想了想,摇头回答:“不清楚。梅梅,不要管他们了,要是让他们看见你,又要惹出一桩风波。” 万一姜晓穗跑去告诉杜红,自己回去还要解释一通,想想就麻烦。 “嗯,你说的也是。”庄梅梅点头,正打算和王楚明离开,那个陌生男人忽然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又丑又白的脸。 她登时愣在那里,脑海里噼里啪啦响起火花的声音,闪过电视上曾经播放过的一些片段——“田良井先生,您年纪轻轻,就积累下如此雄厚的身家,能不能谈谈您的成功秘诀呢?” 是那个人!他的脸太有特色,让人瞧一眼根本就忘不了。他怎么会和姜晓穗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干什么? 此时此刻,种种情绪从庄梅梅心头闪过,有疑惑、不甘、嫉妒…… 姜晓穗凭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和未来福布斯榜上的富豪结识?她跟他认识有什么用啊,她又不知道他将来会有什么出息? 各种想法在庄梅梅心里滋生,她忽然拉住王楚明,露出撒娇恳切的表情:“楚明哥,我认识那个丑小子,他跟我有点关系。我们能不能跟上去看看,我想知道他和姜晓穗在一起做什么。” 王楚明刚才也看见了那张脸,有些不满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庄梅梅知道他误会了,脸颊绯红,眼睛湿漉漉地瞪着他:“你讨不讨厌,我们是远房亲戚,很远的那种。我怕他出事啊。难道你以为我跟他……那怎么可能啊?他长得那么丑。而且你明明知道……知道我……” 王楚明见她脸上露出娇羞的神色,登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可惜现在是在大街上。于是只能牵住她的手揉了揉,哄道:“是我说错话了,你想看,那我们就跟上去看看。不过别被他们发现了,免得惹来麻烦。” 庄梅梅也是这么想的,她在暗,姜晓穗在明,这样他们才有优势。 下午一点,姜晓穗三人找到熊哥,一起去县机械厂的厂房和城外一处仓库转了转。 不知熊哥是怎么办到的,总之淘汰下来的机器有好几台,虽然不是新的,但并不妨碍使用。周瑞华跟他谈好价格,最终定下一台榨油机,两台旧机床。 “行啦,不用再谢了。”熊哥把他们当做朋友,爽快地说,“下次来宁县,欢迎到我家来喝咖啡。还有谢谢你们的茅台,这酒精贵着呢,我打算哪天等你们来了,请你们在家吃饭一起喝。” 阿井迫不及待地喊:“我要喝,我要喝,熊哥,我一定来。” 熊哥笑道:“喝茅台是没问题啊,不过咱们是不是先把尾巴解决掉?” 周瑞华弯了弯唇,眼底泛着冷光,轻声说:“人在机械厂那边,走。” 从他们在国营饭店吃饭起,他就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周瑞华执行过多次任务,要是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早已丧命荒野。 周瑞华和熊哥商议后,由对方遣人,半藏半露,带着那两人在机械厂附近转悠了一下午。 “庄梅梅,王楚明?怎么是你们?”姜晓穗看着二人,一脸的吃瓜相。 王楚明恼怒非常,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行踪竟然败露了,这怎么可能? “姜干事,你干什么?我今天是请假来宁县的,我身上有介绍信,你凭什么抓我?”庄梅梅一脸愤怒不屈的神色,美得与众不同,楚楚可怜地望着阿井。 阿井夸张地捂住胸口,兴致勃勃地问:“这是你们大队的?” 姜晓穗瞧了他一眼,冷笑:“收起你的眼珠子,这可不是你能降得住的主。” 庄梅梅垂下眼睛,面颊绯红,惹人疼爱。 王楚明喊道:“放开我们,你们想非法禁锢我的人身自由吗?我是j人,放开我!” “放开,确实不能限制人家的自由。”姜晓穗示意周瑞华放开,笑眯眯地说,“每一个公民应当享有人身自由、恋爱自由以及婚姻自由,你说对不对,王楚明同志?” 第152章 不怕举报 王楚明简直愤怒到了极点,自他入伍后,还从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此刻他选择性忽略了姜晓穗干部的身份,或者打从内心深处,他便觉得女人不配高自己一头。 “你威胁我?姜晓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来宁县干什么?一个下午鬼鬼祟祟,转来转去,指定没好事!” 姜晓穗噗嗤笑道:“我不干好事,那你有证据吗?你倒是说说,我转来转去,哪条腿违反规则,哪条腿触犯法律了?” 王楚明英俊的脸庞涨得通红,他现在反应过来,整个下午自己都被人遛着玩。一想到这个,他高傲的自尊心立刻感到受伤,因此也更加愤怒。 姜晓穗怎么敢? 梅梅说得不错,这小娘皮十足阴险! 姜晓穗心中大呼庆幸,幸好周瑞华比警犬还厉害,要不然这一回可是阴沟里翻船了。 庄梅梅柔柔弱弱地说:“晓穗,你不用抵赖了,我知道你们肯定上宁县找生意门路来的。虽然我们拿不出证据,但我想,这两位男同志应该经不起查?” 熊哥和阿井同时变了脸色,熊哥尤其不善地盯着她。 庄梅梅一脸害怕:“你们不要紧张,我不会去举报的。我知道两位领导是为了公社好,想要带领社员们多挣钱。” 姜晓穗没吭声,她可不觉得女主有这么懂事。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庄梅梅见姜晓穗并不接茬,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能不能让我去砂石厂上班?反正你忙得打转,也没工夫兼顾厂里的工作。不管怎么说,我的学历还是挺合适的。” 姜晓穗微微睁大眼睛,显然没料到庄梅梅会有这样的心思,要知道砂石厂会计一个月二十块钱呢! “你想得美!” 庄梅梅温柔地笑笑,十分讲礼的模样: “晓穗,我知道你恨我,认为你被退学是我害的。但是你自己仔细想想,这件事难道你一点错都没有吗?如果不是你轻信了贾为良,轻易交出自己的信任和感情,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而且你也算因祸得福,不说你当上干部的事,工农兵大学的订单难道不是我牺牲自己换来的吗?” “你牺牲自己?你牺牲啥了?”姜晓穗对她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晓穗,你就行行好。地里的活,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她伸出自己布满茧子晒得发黑的双手,泫然欲泣,“哪怕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上,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啊。” “放屁,小菊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井心疼地说:“姜干事,要不你应了她?她也怪可怜的,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手都糙成这样了。不管你们有什么仇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啊。” 姜晓穗狠狠瞪了他一眼,问:“每月二十块钱,你补给我啊?” 阿井闭嘴,心虚望天。 妈的,最恨这种慷他人之慨的,感情不是从他兜里掏钱呗? 王楚明轻蔑地瞧着她:“我就说你不是好东西,还公社干部呢,这么贪财。梅梅说的对,你们来宁县肯定有鬼,回去我就举报你们,让上面好好查查。有本事,你们就把我绑起来埋了,不让我回去啊?” “生石灰多少钱一斤?” 周瑞华露出不解的神色:“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晓穗一本正经的说:“经常杀人的朋友应该知道,埋尸的时候撒上石灰不容易发臭。” 周瑞华:“……” 阿井:“你……你个女干部,经验挺丰富啊。” “别闹。”周瑞华说,“庄梅梅,我们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如果你想举报,那就尽管去。我们到宁县来,经过上级审批,心中无畏,不怕追查。倒是你,屡次三番请假离开生产队,这是否是一个劳动管制人员能够拥有的权利,我看还有待商议。” “回去我就跟爷爷说说,别老把你放出门。都退学回家了,老实种地不行吗?” 庄梅梅脸色微微扭曲,复又露出那副委屈的表情:“你们这是公报私仇吗?” “什么公报私仇,我跟社员能有什么仇?只不过我得提醒你,劳动管制人员本来就不能随便离开生产队。之前是我爷爷太心软,才让你到处乱跑,还跟某些有妇之夫走得太近。庄梅梅呀,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在大队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要是这事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做人啊?” 庄梅梅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白了又红,面皮抖动,一番努力后才压下了脱口成脏的冲动。 “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离开生产队。” 姜晓穗微妙地瞧了她一眼,心说不愧是女主,果然能屈能伸。 庄梅梅受得了委屈,但她的男人受不了。 王楚明咆哮:“你们有事冲我来,不准伤害梅梅!” 姜晓穗和周瑞华默契地忽略了他的话,颠公的无能狂怒而已,不重要。 阿井看着庄梅梅隐忍的可怜模样,心疼极了。 庄梅梅怯怯地望了他一眼,柔柔弱弱地垂下头,露出一抹雪白脖颈,与小麦色的脸蛋对比鲜明。 阿井看得眼睛都直了。 熊哥冷笑一声,满脸鄙夷,只是鄙夷的对象有些模糊。 姜晓穗:“……” 这么丑的脸,庄梅梅到底是怎么看上眼的?难道她施展魅力都不在乎对象吗? 哎,等等,庄梅梅是重生的,可她对阿井好像格外在意啊…… 难道这丑小子未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姜晓穗若有所思。 “你们这些混蛋、暴徒,你们这么对待梅梅,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王楚明继续咆哮。 熊哥皱皱眉:“当兵的可不好惹。” 他不想惹事,早知道这两人这么难缠,应该早点处理掉。 姜晓穗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这次借了熊哥的人脉,要是因为一个王楚明把这条关系给断了,那可划不来。 “没事,不用担心。对付出轨男嘛,把他交给他丈母娘就行,回头再给部队写封举报信,有他受的。” 这年头对道德要求极高,王楚明这样的人,要是被领导知道,他的仕途算是到头了,说不定连转业都难。 王楚明脸色大变,想到自己下半年就要转业,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举报,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你,你敢?” 第153章 她一定喜欢我 姜晓穗乐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背着未婚妻出来幽会别的女人,难道还怕别人说吗?王楚明同志,你要不就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先把家里的婚事解除,再和别的女同志交往。别跟个畜牲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渣到掉粉了。” 可怜王楚明从未听过这么难听的话,人被气得发抖,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却硬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庄梅梅晶莹的泪水决堤而出:“不许你侮辱楚明哥,我们是清白的,我们的友谊比水晶还要纯洁。楚明哥是顶天立地的好男人,你只管伤害我,不要伤害他!” 王楚明深深地望着她,眼底深情涌动,一股不可抑制的震颤从灵魂深处窜上来。 梅梅啊,你可真是我的知己! 我王楚明有生之年,绝不负你! 短短一分钟,王楚明心里便做出了无比重要的决定。他冷静下来,镇定地与他们谈判:“今天我们来宁县,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有遇到任何人。周书记、姜干事,我知道你们有底气,不怕举报,但你们也不想要节外生枝?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今天就当大家没有遇见过。” 周瑞华侧头,用眼神询问姜晓穗。 姜晓穗余光瞧见熊哥松了口气,眼眸微抬,看见王楚明那副笃定又神气的自信神态。 不知为何,胃里竟有些翻江倒海。 出于本心,她不愿意让男女主的奸情自由发展下去,但从实际情况出发,王楚明的提议无疑是有利的。 而且这样一来,双方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至少短期内,大家都是安全的。 可杜红那边……算了,真出了事,她和周瑞华有公社顶着不打紧,但熊哥就麻烦了。 双方谈妥后,立即分开。 姜晓穗向熊哥表示歉意与安慰,随即和周瑞华、阿井去县汽车站坐车。 巧的是,庄梅梅和王楚明也坐了同一班车,双方目光相接,然后当做不认识,各自找位子坐下来。 姜晓穗注意到阿井频频与庄梅梅暗送秋波,心里有些厌恶,还有些担心。不管这小子未来怎么样,现阶段却是个不定时炸弹,绝对不能让他和庄梅梅走得太近,免得坏了他们的大事。 汽车到了阳县,他们转乘回公社的巴士,辗转回到公社后,这才真正与那二人分开。 “楚明,我们真要这么算了吗?我觉得他们绝对有问题。” 王楚明爱怜地抚摸着女人的脸蛋,神情款款地说:“梅梅,别管他们了。我下半年就要转业回来,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问题。你再忍一忍,等我转业的单位确定下来,马上和杜红解除婚约,到时候你就不用在溪水大队受苦。” 庄梅梅眼睛一亮,雀跃地问:“真的吗?楚明哥,你真得决定好了吗?” 王楚明露出温柔的笑意,手指揉着她的嘴唇,凑近了说:“傻姑娘,这还有假?梅梅,我爱你,你是我王楚明的女人,我不会叫你受一点委屈。最后半年了,等到十月份,我的转业结果就能确定下来。为了我,再忍半年好吗?” 庄梅梅乖巧地点头,接着又问:“那杜红怎么办,下个月的订婚宴你们还要办吗?” 王楚明脸上露出一抹厌恶,皱了皱眉,回答说:“总要哄哄她,我想转到好一点的单位,少不得要那老丈人帮帮忙。你放心,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碰都不会碰她一下。我的心和我的身体,只属于你一个人。” “楚明哥……”庄梅梅感动地依偎进他怀里,垂下眼睛,遮住眼底复杂的心思。 算了,这男人好歹当个备胎。有机会还得在田良井那边做做功夫,要是嫁给那个男人,下半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个基层干部,要是没有田良井作比较,也不是不能将就,可她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姜干事,你们溪水大队是不是风水特别好,怎么一个两个女同志都长得这么漂亮?”阿井骑着自行车,兴奋地问道。 公社到河滩的路上需要骑自行车,姜晓穗和周瑞华共骑一辆,把另一辆让给阿井,她坐在周瑞华身后,慢悠悠地说:“庄梅梅不是你能把持得住的女人,我劝你收收心。” “哎,瞧不起人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啊,姜干事,这女人喜欢男人看得可不是长相,而是能力。”阿井大着嗓门喊,“你别看我长得其貌不扬,可我们大队里,适龄女社员那就没有一个不喜欢我的,都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哩!” “你们大队的女社员口味够重的,是不是思想教育没到位,回头我得跟支书好好说说。” “嘿,你咋还埋汰人呢?”阿井不乐意了,“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个庄梅梅对我有意思吗?” 姜晓穗瞧了他一眼:“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背人不道长短,她的事我不跟你多说,但你要知道,我是认真地劝你。” “嗐,我知道。你这女领导,能力强、力气大、性子野,熊哥和王楚明都吓不住你。我阿井难得佩服女人,你算一个。不过姜干事,你相信我,那庄梅梅对我真有意思,她八成被我的魅力征服了。” 姜晓穗:“……” 得,说了白说,还是另外采取阻拦手段更合适。 “姜干事,咱们都是朋友了。我能不能去你们大队找你啊?我想看看你们那个竹编厂长啥样?” 只怕看厂是假,看人才是真?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是不是过河拆桥,是不是看不起我?” 姜晓穗微笑:“怎么会,随时欢迎你到溪水大队来玩。” 阿井高兴极了,双手放开自行车,拍着胸脯大喊:“哦,太好咯!” 周瑞华:“小心点,别摔了我的车。” 阿井:“……” 回到东山大队,周瑞华和支书聊了一会儿,确定了送拖拉机过来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姜晓穗偷偷对支书说:“支书,有件事我必须要批评你啊。阿井三番五次在没有介绍信的情况下,跑到宁县去,你知不知道?” 支书吓了一大跳:“啥,他偷跑去宁县?我不知道啊,没有介绍信他是怎么去的?” “这不得问你?”姜晓穗严肃地看着他,“这种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你要是看不住,那就多找几个人一起看着。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大队的先进集体就不要想了。” 支书点头哈腰,对天起誓,表示绝对不会让阿井离开东山大队半步。 姜晓穗满意地点点头:“嗯,另外,他在个人作风上也有很大的问题。这趟出去,他又看上了公社一个女同志,要是他以到溪水大队访友的名义向你批介绍信,不要批给他。” “你放心,姜干事,我一定看得死死的!” 第154章 我契约精神很强 河风微凉,周瑞华站在船头,熟练地用竹篙驾驭小船,他们头顶上方有一半的天空被夕阳映照成火红色。 “晚霞行千里,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他回过头来,冷欲风雅的面孔被夕阳渲染得通红,眼睛格外明亮,柔和地望着她。 姜晓穗半趴在船板上,一只手撑住下巴,眼睛依旧望着东山大队的方向。 “嗯,好天气。” 周瑞华:“……别看了,他就算这会儿发现你在支书那儿使坏,也追不上来的。” 姜晓穗猛地回过头,望见一片红光中修长的身影,心头忽然一动,但很快恢复神志——同一张脸看多了,她已多少免疫。 “你怎么知道的?” 周瑞华弯了弯唇,眼中笑意流淌:“我在门口听见的。” “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呢?”姜晓穗生气。 “你干坏事,不需要人把风啊?” 姜晓穗:“……算了,原谅你一次。下次再干这种事,我可要不客气啦!” 长得再帅也不行!万一她说点周瑞华的坏话呢? 天杀的,难怪她每次说坏话都能被他听见,这货属老鼠的? 周瑞华低头浅笑,眼睛一直望着她,望得她四肢笨拙。 “你怎么会认识王楚明?” 有话可聊,姜晓穗的四肢逐渐自然,叽叽喳喳地说起杜红的事。 周瑞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王楚明作风竟然这样差,那你准备怎么帮杜红?” “可不敢瞎说,我们做了交易的好?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往外说。”姜晓穗滴溜着眼珠子道。 周瑞华讥讽地瞧她:“别装了,你能忍住才有鬼。” 姜晓穗:“……” 瞧不起谁呢,她契约精神很强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王楚明出轨的事该怎么透露给杜红知道好呢…… 与此同时,阿井兴冲冲跑到支书家里:“支书,吃了吗?我这次表现得咋样,没让你失望?我就说嘛,有我阿井在,天底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支书点头,神情微妙:“干得不错,等拖拉机来了,你负责开。” 阿井兴奋不已:“说到这个,我是不是得上公社学开拖拉机去?支书,你给我开张介绍信,我明天就去。” “不用了。”支书摆摆手,“周书记说了,来送拖拉机的人,会手把手教社员怎么开,不用跑到公社去。” “哦,姓周的还挺周到,难怪他姓周呢。”阿井哈哈大笑,“不过你还是得给我开张介绍信,我打算去溪水大队参观竹编厂。姜干事特意邀请我去,我觉得她应该看出了我的能力,我不能让她没面子呀。” 支书背着手,嫌弃地看着他:“阿井啊,你是有点小聪明,但这说大话的毛病真得改改。而且我听说,你经常在没有介绍信的情况下,偷跑到宁县去。你知道万一让人抓住,是要被当成盲流的吗?你做事情怎么这么莽撞?幸好姜干事私下告诉我了,要不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有这种行为。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实待在生产队,一步也别想离开!” “啥?”阿井尖叫,“姜晓穗咋还告状呢?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我就知道天底下的女人都一个样,小肚鸡肠!亏我还高看她一眼呢,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害我!支书,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给我禁足啊……” “想都别想。”支书冷酷无情地拒绝。 阿井:姜晓穗,我恨你! 回到公社已是深夜,宿舍太久没人住,屋里透着股没有人气的凉劲儿。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周瑞华在门外轻喊,“热水瓶放你门口了,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姜晓穗打开门,男人已经进了隔壁房间,她只好把热水瓶拎进屋。 这男人,面冷心热。 安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隔壁已经没人了。 姜晓穗去楼下开水房接了水,把热水瓶放在他窗台上,这才慢悠悠去到公社。 “哎哟喂,姜干事,你总算回来啦!”刚进办公室,陈伟良便紧随而至,“姜干事,你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跟周书记去东山了呀?咱们合作社这边怎么办,火车站给单子了吗?你跟王科长聊得怎么样了?” “哎呀呀,陈书记早。”姜晓穗同样热情地回应,“火车站?火车站的订单拿下了呀,您不知道吗?哎哟哟,怪我,我给忙忘了。主要我是商业干事,谈生意我行,后面跟生产队打交道非我本职,老是记不起来呢。您看您来得正好,我这儿有县医院和省火车站的单子,一起交代给您得了。” 陈伟良笑得比哭还难看,姜晓穗又点他呢。 “呵呵,姜干事,瞧你说的。你年轻,是咱们公社最有能力的干部,能者多劳嘛,多管管才好啊。我就不一样了,跟那些国企单位打交道是真不行啊,而且我也不乐意。我就爱跟农民打交道,还是咱农民好哇,朴实无华。” 姜晓穗抻够了他,见他服软也就不再拿乔,痛快地把订单交给他去处理。 陈伟良彻底服了,他再也不敢插手姜晓穗的事。王科长那是什么人呐,连个基层干部都不是,竟敢跟他一个农业副书记大呼小叫,他老陈不爱伺候。 商业的世界太复杂,跟姜干事一样难搞,以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干好自己的工作。 “对了,陈书记,咱们公社马上要买新的榨油机,出油率杠杠的。您看什么时候通知底下生产队收割油菜,这玩意儿精贵,得计划好了再卖。” 陈伟良憋屈的脸登时舒展开来:“新的榨油机?那可太好了,咱们原先用的那台都不知道转了多少手,早该换了。呵呵,姜干事,你看你多厉害,一出手就办了这么重要的事。” “嗐,您可别捧我了,这全是周书记的功劳。”姜晓穗笑眯眯地说,“那后面的事您负责,准备榨油了再告诉我一声。” “哎,没问题!” 菜籽油虽然有一股味儿,但也是实打实的油,销路还是很不错的。往年他们都卖给供销社,今年姜晓穗打算划一部分出来养人脉。 “对了,还有件事。”姜晓穗想起来,“我跟东山大队的支书提了,让他们晒点山货,回头等我去广州了一块儿带去。这个事也劳您惦记着。” 陈伟良:“……” 娘的,合着我沾你客户是僭越,你掺和一脚就合情合理了? “行……” 第155章 周书记的心在哪 “晓穗,周书记把那两台机床拉回来做什么呢?咱们公社是不是要有大动作了?”办公室里,罗姐一边嗑瓜子一边问,“你跟他关系好,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 姜晓穗坐在她对面,回答说:“我问过了,他说保密,我估计是要发展工业这一块。听秦松阳说,周书记在军校的时候深造了机械这一块,具体的我也不懂。” “说到这个——”罗姐面上流露出八卦的神采,刚要进一步询问,俞丹丹从门外进来。 “我就猜到你在罗姐这里。”她笑盈盈地递过来两张照片,“呐,上次拍的照片洗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姜晓穗来了兴趣,这可是七十年代的照片呢,一般人哪有这个机会哇? 罗姐也趴过来瞧,她先看了姜晓穗插秧的那一张,大喊:“呀,瞧瞧,把你拍得多精神呐。这张也好看,可惜有好多社员的眼睛没睁开。” 俞丹丹面色绯红:“我技术不好,也不敢多拍,毕竟是借来的相机。” 这技术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天怒人怨。瞧瞧这呆滞的眼神、僵硬的身体和做作的侧影,这是集冰雪聪慧和貌美如花于一身的她吗? 简直是个土里土气的傻婆娘嘛! 姜晓穗默默盖住自己的头像,心想要是她前世那些闺蜜敢把她拍成这个鬼样子,非得跟她绝交不可。 但罗姐却很羡慕,恨不得自己钻到照片里代替她,俞丹丹对这次拍照体验也感到十分得意。 姜晓穗:“……回头我把集合照挂到竹编厂。” “可惜没能上省报,一定是我的文章写得太差了。”俞丹丹遗憾极了,“晓穗,不好意思啊。” 姜晓穗心中大呼庆幸,嘴上宽慰:“没事,咱们一个小小的生产队,还是不要占用公共资源了。” 谁敢让她社死,她就真得去死。 欣赏完照片,罗姐继续方才的话题:“晓穗,那个秦松阳是什么来路?他跟周书记很熟啊,结婚了没有,有对象吗?” 姜晓穗:“……不知道哇。” 俞丹丹察觉到危险,试图先走一步,然而罗姐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丹丹,你感觉这小伙子怎么样?要不我去周书记那儿问问?” 俞丹丹求饶:“罗姐,放过我,我真不想谈对象。” 罗姐冷哼:“可不是我多管闲事啊,上次我碰见你妈妈,她让我多上心,给你介绍个好对象呢。” 俞丹丹:“……” 接下来,罗姐从专业角度分析了秦松阳,认为从各方面来说,这后生都是不错的丈夫人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方是省城人,有没有可能调到公社来呢? 姜晓穗惊呆:“罗姐,你疯啦?真敢想呐!” 罗姐说:“怎么就不可能了?周书记不也留下来了吗?男人啊,只要心在哪里,人就会在哪里。” 姜晓穗请教她:“那周书记的心在哪里?” “……这谁知道。”罗姐假咳了一声,“没你什么事,你还小,好好工作,我现在要先解决丹丹的个人问题。” 姜晓穗:“……” 以前给人家介绍对象,说她不小了。现在不给她介绍,就说她还小。 咋我小不小,都你说了算呗。 俞丹丹被罗姐抓住好一顿轰炸,最后还是有人进来办事,才侥幸逃过一劫。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相视一笑,皆是无奈。 俞丹丹踌躇片刻,问道:“晓穗,你弟弟在县里还好吗?” 姜晓穗的雷达立刻启动,“滴滴滴”得伸出敏锐的触角,努力抓住比蛛丝还细的情报——姜晓湖毕竟是她老姜家的男娃啊,虽然不值钱,但姐姐疼你哩。 “应该挺好,我家不是添了小侄女嘛,我哥给他打过报喜电话。晓湖在电话里说一切挺好的,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也没有旁的事。” “那他身体好点没有?” “好多了。年轻人体质好,基本上不影响生活,我估计等他回来就能开拖拉机了。”姜晓穗余光瞥了她一眼,体贴地说,“我问过周书记,这批学习的人要等五月下旬才能回来。” “怎么这么久?”俞丹丹感到意外,“之前不是说一个月吗?” “这不是拉回来两台机床,周书记又安排他们几个学习了一些技术,咱们公社要发展工业,必须得培养一批技术人才。”姜晓穗笑起来,“我弟弟也是傻人有傻福,赶上这么个好机会,要是工业这一块发展得好,以后也能跟着起来。” 俞丹丹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一转眼到了谢景川出院的那天,周瑞华在百忙之中赶去县医院把人接回溪水大队,又给家里报了平安口信。 谢景川回大队那天,瞿小草哭着跑过来道歉。 “谢知青,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担心你哇。呜呜呜……对不起,那天都是我鬼迷心窍,我有罪啊。前几天的社员大会上,我已经真诚地批评了自己,并深深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谢知青,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谢景川坐在竹编厂门口,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瞿小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你以后别这样就行。” 瞿小草欣喜地望着他:“真的,你原谅我了?太好了!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现在腿还没好全,我来知青点照顾你!” 说话的同时,瞿小草往谢景川面前凑。 谢景川简直吓坏了,抓住王秘书的肩膀往后退,嘴里嚷着:“你别过来,退后,退后!王哥,拦着她,快拦着她!” 王秘书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对瞿小草说:“这位同志,你不要再上前了。” 瞿小草之所以敢装疯卖傻,无非是仗着谢景川素来温和好说话,可要对上黑脸王秘书,胆子立刻缩成了芝麻大小。 她期期艾艾地喊:“谢知青……” 谢景川没想到她这么疯,差点当场心梗了,英俊的面庞憋得通红,吐出一句:“你快走,行不行?” 瞿小草当然不愿意,她丢了那么大人,家里又是超支户,再想嫁个体面的男人可就难了。但王秘书寸步不让,公事公办地问:“再不走,我让大队长来教育你。” 瞿小草只得离开。 这时,一声讥笑从旁斜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啥模样?” 第156章 她脖子上有印 瞿小草慌乱地往旁边看去,看清那人的脸后,面上的心虚立刻化为愤怒:“庄梅梅,你个不要脸的小娘皮,胡咧咧啥呢?再给我胡扯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倘若姜晓穗在这里,必然会大感惊奇。 那个看似怯懦的瞿小草,竟然也会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大概这就是看人下菜碟。 要是换做从前,瞿小草哪里敢对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说这种话,可庄梅梅如今在大队的处境比她还差,这样一个人居然敢出言嘲讽自己,简直把瞿小草给气坏了。 正好她被谢知青拒绝,心里哀伤不已,就拿庄梅梅出出气。 庄梅梅也不是好惹的女人,她最近深受王楚明疼爱,心情愉快,连地里的活都有家里人帮着一起做,一颗心免不了有点飘。 所以刚刚见到这一幕,她才忍不住讥讽瞿小草——一个超支户家的丑女儿,倒贴都没人要,竟然敢肖像连她都搞不定的知青,简直不知所谓。 谢景川都快傻眼了,怎么两句话的功夫,这两个女人就在自己面前打起来了,满地打滚,互相扯头发、扯衣裳。 “王,王哥,你快把她们拉开啊!” 王秘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一个男的,不方便。” “那怎么办?” “你自己行不行?我去喊人。” “行,行,你快去!” 王秘书还是把人先弄进门内,生怕等他喊人回来,谢景川已经被迫加入战局。 竹编厂里做工的社员听到消息,连忙放下活跑出来,一见两个小姑娘挠得满脸花,忍不住大叫:“哎哟喂,这俩丫头是疯啦?快把她们拉开,狗蛋,你去喊大队长!”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狗蛋,狗蛋来去一阵风,带回了姜老爷子。 姜老爷子差点没气死,这两个丫头都是大队里会作妖的,一个在劳动管制,一个刚开大会批评,竟然上工时间就扭打在一块,这是要翻天呐! “住手,都给我住手!”姜老爷子大怒,“你们两个,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都给我挖池塘去!” 庄梅梅和瞿小草全都露出害怕的神色,缩了手,垂头站在一边。 相比较沉得住气的庄梅梅,瞿小草的心机要浅一些,抢先告状说:“大队长,庄梅梅骂我是癞蛤蟆,我才忍不住打她的!她上工时间不上工,应该严肃处理!” 庄梅梅脸色微变,敛了狰狞作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大队长,我奶让我回家拿水,我刚刚经过竹编厂,看见小草骚扰谢知青,还差点把他吓得摔在地上。我想她前几天刚做过检讨,担心谢知青受到伤害,所以才忍不住嘲讽了两句。我承认,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好,说完也就后悔了。可她不等我道歉,立刻上手打我。” 姜老爷子铁青着脸问:“瞿小草,你又骚扰谢知青?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瞿小草吓得跳脚:“不,不是的,我是来跟谢知青道歉,不是来骚扰他的。大队长,我之前做错了事,我都知道,我真得没有骚扰谢知青!” “谢知青,瞿小草有没有骚扰你?”姜老爷子询问门边的谢景川。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谢景川,他为难地皱了皱眉。 瞿小草生怕他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眼珠子一转,忽然大喊起来:“大队长,我要举报,庄梅梅乱搞男女关系!” 庄梅梅瞳孔紧缩,整个人差点站不稳:“胡说八道,大队长,她坏我清白!” 姜老爷子一个脑袋两个大,脑瓜子嗡嗡的,他盯着瞿小草,严肃地说:“瞿小草,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瞿小草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同时还带着点兴奋和激动,手指着庄梅梅大喊:“她脖子上有红印子,胸口也有,刚刚我扯她衣裳全看见了。一定是被男人啃的,这女人绝对跟男人钻过草垛了!” 看热闹的社员们立刻把眼睛投向庄梅梅,跟大探灯似的,恨不得在她身上照个窟窿出来。 “你,你放屁,我这是过敏!”庄梅梅捂住衣襟,脸蛋通红,眼泪簌簌往下掉,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样子,“我天天在地里干活,被太阳晒,草屑沾到身上,皮肤过敏了,我妈都知道。瞿小草,刚刚我嘲笑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故意败坏我名声啊。大队长,今天一定要让瞿小草给我道歉,否则我就从河里跳下去。” 这年代,名声是要吃人的。 姜老爷子也很重视,立刻把双方大人都喊了过来。 姜晓穗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庄家人和瞿家人对峙。 张玲含着眼泪,身体微微颤抖,满脸屈辱,但神色依然坚毅,抱住女儿痛斥对方: “瞿婶,梅梅今天骂小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我代表梅梅给小草道歉。但是小草竟然污蔑我梅梅跟男人钻草垛,这是要逼她去死吗?是,她之前是做错了事,但她已经在改了。大队派的劳动任务,每天都在努力完成,难道非要把她逼到死路上,你们才罢休吗?” 瞿小草:为啥她们娘俩都要重复这句话,是故意的吗? 瞿老太本来还挺高兴,得知庄梅梅可能跟男人钻草垛,整个人都兴奋了,可现在一瞧这母女俩的反应,明摆着是小草搞错了啊。 侮辱庄梅梅不要紧,要是因为这件事,连累他们家在大队长面前碍眼,可就麻烦了。本来嘛,因为谢知青那件事,大队长已经很不高兴了,再这么下去,年底了一颗粮食也分不到。 想到这里,瞿老太抬起手,狠狠给了瞿小草一巴掌,骂道:“嘴贱的东西,看把梅梅气的,快跟你婶子和梅梅道歉。” 瞿小草捂着脸,嘤嘤地哭:“奶,我真没看错,那明明就是——” “是什么呀?我家梅梅过敏,我还去卫生院开了过敏药,就放在家里呢。要不要我现在回家去拿来?”张玲打断她问。 庄家其他人也都表现得十分愤怒,庄老二差点上手揍瞿小草,被其他人拉住了。 “小草丫头,做人要留口德,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啊。”有看不过去的社员出声道。 声援庄梅梅的社员越来越多,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平时喜欢看人笑话,但故意逼死人的事谁也不会干。 瞿小草消了气焰,垂头耷脑地向庄梅梅道歉。 庄梅梅临走前飞快瞥了姜晓穗一眼,避开她好奇的注视,匆匆逃回家里。 姜晓穗:“……” 男女主都滚上了? 第157章 求姐什么事 男女主的亲密行为并未使姜晓穗感到意外,她意外的是,庄家其他人竟然如此爱护庄梅梅,这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骨肉相连、血脉至亲无法割舍,姜晓穗觉得很牵强,毕竟前段时间庄梅梅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庄家也是一日三闹、鸡飞狗跳。 可今天庄梅梅出事时,庄老二、庄老太等人的愤怒太真实了,全都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天,姜晓穗知道了真相。 “晓穗,你可不知道,庄梅梅攀上有钱有势的男人啦。”庄小菊一脸忿忿不平,显然对庄梅梅能有如此艳遇感到十分羡慕,“这下她可真要翻身啦,我二叔家最近过得可好了,三不五时就有肉吃。连带着我奶和我爷也跟着沾光,听说那男人来头可大,庄梅梅以后要当干部夫人哩!” “原来是这样,渣男还挺舍得。”姜晓穗嘀咕。 “你知道那男人是谁?” “一个软饭男,不过也说不好谁更吃亏。”姜晓穗皱皱眉。 这对狗男女感情如此深厚,杜红却半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好呢? “你是说他根本没钱?”庄小菊有些怀疑,“可他还送了庄梅梅一块手表哩,镶金的!” 姜晓穗觉得好笑:“一块手表也不算什么。行了,你别打听这事,回去继续盯着,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庄小菊磨蹭着不肯走。 姜晓穗摸出一块巧克力给她:“进口货,尝尝?” 庄小菊眼睛放光:“你放心,我一定盯住她了!” 庄小菊走了,姜晓穗琢磨着怎么跟杜红示警,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说,只好先去竹编厂干正事。 “姜干事,你怎么来了?”谢景川虽然伤了脚,但身残志坚,始终坚守在竹编厂里。他一见姜晓穗,就跟花蝴蝶一样蹦过来,跟在她屁股后头问东问西,令姜晓穗不胜其扰。 “我来挂照片,你上一边去,别烦我。” 谢景川委屈地问:“我一回来你就不理我了,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姜晓穗看了他一眼:“是啊。” 谢景川:“……” 小样,跟姐玩绿茶,不知道我是绿茶的女儿啊? 姜晓穗选定位子,在正对门口的墙壁中央仔细贴好社员合照,干活的匠人们被照片吸引,纷纷围拢过来。 “呀,姜干事,这照片都洗出来啦?” “嘿,这不是我吗?瞧瞧,我这大鼻梁,多精神!” 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地看着照片。 姜晓穗回头看向话痨的谢景川,无奈打断他:“别絮叨了,一边干活去。” “我伤了脚,最近没事干,你别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有病? 姜晓穗连忙逃到竹编成品区,把谢景川甩到身后。 “哎,晓穗——”谢景川拖着不大好使劲的脚,想要追上去,面前忽然被人拦住,“丹草?” 姜丹草望着他,瞳孔里光影浮动,闪烁着细碎的光,此刻她那张瘦削乖巧的脸上带着晴天霹雳般震惊的表情:“谢知青,你是不是喜欢我堂姐?” 谢景川被她决绝的模样吓了一跳,心头猛地一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温柔地回答:“丹草,你看出来啦?你堂姐很优秀,我正在追求她。以后要是我成了你姐夫,我们的关系还会更近一步呢。” 青葱年华的姜丹草没有读过诗歌,不知道失恋在浪漫的诗里被形容得如何凄美,此时此刻她只感到一颗心被撕扯般得疼,但碍于谢景川喜欢的人太特殊,她忍住了啼哭和怨愤的冲动,没有情绪地说:“哦,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从竹编厂跑出去,同时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往这边过来。 谢景川看着她冲出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难过,想要冲上去安慰她。不过他很快告诉自己,这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丹草是晓穗的堂妹,绝对不能让她误会。 他想继续往成品区走,可是走了两步却觉得索然无味,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姜丹草失恋,痛不欲生。与此同时,她的双胞胎姐姐姜丹花却欣喜异常。 “吴佣,你手艺不错啊,这些都是你做的?”姜晓穗摆弄着双层旋转坚果盒,惊喜地问。 吴佣低着头,小声回答:“嗯,我按照您画的图纸做出来的。” 原本他要做的是木笔筒,那是姜武林手把手教他的,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但姜武林让他试一试图纸上的产品,说是姜晓穗画的。吴佣认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便在下工后仔细研究了一番,竟然真得成功了。 姜晓穗大喜,竹编厂又得一员干将啊。 “你好好做,组织不会亏待你的。” 吴佣忍住欣喜,回答:“好的,姜干事。” 姜晓穗又检查了其他产品,带去参加广交会的样品已经全部完成制作。算算时间,还有一周他们就要出发,这几天周瑞华去市里参加展前培训,等他回来后,他们便可以出发去广州了。 姜晓穗前世参加过几次广交会,对展会流程很熟悉,不过她那个年代很多规则都跟现在不一样,不能照搬照抄,只能当做借鉴。 而且她要是没记错,1974年的广交会应该刚搬到流花路,在新展馆举办,地方也和后来不同。 姜晓穗耐心等待着周瑞华回来,期间陈伟良收上来两千斤晒干的山货,分出一部分来让她带去广州寻找商机。 这段时间,杜红的事始终让姜晓穗忧愁不已。因为对方的婚事定在五月,等她从广交会回来后,两人便打算办酒了。 正当她忍不下去,想要直接向杜红透露此事时,赵芸芸竟然帮了她大忙。 这天,姜晓穗正在公社熟悉广交会资料,赵芸芸忽然到访。 “姜干事,没打扰你?”赵芸芸进门,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说,“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你奶让我来的。” 姜晓穗:“……你就算不提我奶,我还能无动于衷不成?说说,小赵,啥事要求姐啊?” 第158章 恋爱脑晚期 赵芸芸咬牙切齿,眼里腾起小火苗,好似随时要扑上来将她一顿挠。 被祖传挑衅基因驱使的姜晓穗:……爽! 赵芸芸忍气吞声:“听说你要去广州?帮我带个收音机回来,我有用。” “哟,干啥用啊?难道你要嫁人了?”姜晓穗夸张地上下打量她,“哪位英雄竟有献身精神?” “姜晓穗!” “轻点,耳朵聋了。”她掏了掏耳朵,笑眯眯地说,“行啦,看在我奶的份上,这个忙我一定帮。有收音机票吗?” 赵芸芸不情不愿地回答:“废话,要不是本地供销社没货,鬼才来求你。” 姜晓穗迅速反驳:“注意你的态度,小赵,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赵芸芸气得跳脚,当即站起身往外走:“老娘不买了!” “哎,别生气啊——”见人真得恼了,姜晓穗连忙起身去拦,嘿嘿笑道,“好啦,好啦,算我说错话。不就一台收音机嘛,我指定给你……办妥了。” 赵芸芸看着莫名其妙大笑起来的女人,皱眉道:“嗯?” 姜晓穗简直要为自己的智慧折服,买收音机嘛,不一定非得从广州带。本地供销社没有,那就托供销社的工作人员进货好了,杜红不就是售货员? “姐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你这忙我帮定了!”她捞起窗边的斜挎包往身上一挂,喊道,“走,我们去供销社,姐给你介绍个人。” 赵芸芸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走出公社大门:“你要给我介绍谁啊,供销社我去过了,那儿没货。” “嗐,没货可以进嘛。等我从广州回来都不知道啥时候了,你不急吗?”姜晓穗说,“我刚好认识供销社的售货员,咱们去问问她。” 赵芸芸不置可否,只要能买到收音机,哪里的渠道并不重要。 “小赵,你有点能耐啊,收音机票可不好搞,你怎么弄到的?” 赵芸芸傲娇地哼了一声,捋了捋学生头:“咋滴,就兴你有,不许我买啊?” “嗐,瞧你这话说的,一点老师的气度都没有。你说你这小肚鸡肠的,教出来的学生能好到哪里去啊?” “土包子,现在谁还认真上学啊,应付一下就得了。”赵芸芸吐槽,“学生高兴,老师才安全呢。” 姜晓穗也不知道说啥,局限如此,非她一人所能改变,只好转变话题:“那你到底为啥买收音机?” 赵芸芸脸上浮出一抹微妙的笑:“我们学校的郑老师,一表人才、品德高尚,宽肩窄腰、体态优雅,他说他想用收音机欣赏高雅音乐,奈何囊中羞涩。” 姜晓穗惊了:“赵老师,花痴要不得,倒贴更掉价啊!” 赵芸芸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懂什么?我只是想让郑老师开心罢了,他开心我也开心,那这台收音机就买得值。” 恋爱脑要不得啊! 姜晓穗心痛万分,她一直以为赵芸芸是女人中的清流,没想到在感情问题中竟然也跟这个年代的其他女人一样不理智,简直让她大失所望。 “我要回家告诉你奶!” “告状精,你还会不会点别的?”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我怕你恋爱脑上头,回头哭都别没地方哭。咱们女人还是要自私一点,否则容易人财两失。” 赵芸芸对她的忠告不屑一顾:“你这个人太物质、太俗气,感情是多么珍贵的精神食粮。郑老师对待同事友好、对待学生宽容、对待感情诚挚,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以后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我告诉你,我对感情是很认真的,我本人是纯情的,认定一个人就不会回头。你不用多劝,我心意已决。” 姜晓穗:“……” 确诊了,恋爱脑晚期。 “那郑老师喜欢你吗?” “还没有,所以我打算用收音机来钓他。” 姜晓穗嘀咕:“你当钓鱼呢?” 赵芸芸说:“少废话,你帮我买收音机就行,我好不容易弄到这张票,非买不可。” 姜晓穗一时竟不知道借买收音机的事来见杜红,对是不对,为什么她身边的女人看男人的眼光都这么差? 难道不是她们有问题,是自己有毛病? 姜晓穗害怕极了。 来到供销社,此时正值午后一点,店内没什么客人。 姜晓穗径直走到杜红的柜台前,熟稔地问:“红姐,不忙啊?” “晓穗,你怎么来啦?今天又买肉?” “呵呵,不买不买。”姜晓穗摸了摸鼻子,指着身旁的赵芸芸说,“这是我朋友,在公社中学教书,她想买台收音机,找你帮帮忙。” 杜红看向赵芸芸,笑道:“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要?” 赵芸芸对陌生人态度友好,礼貌地回答:“越快越好,麻烦你了。” “嗐,不麻烦,你是晓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叫杜红,你怎么称呼?” “赵芸芸,你叫我芸芸就好。” “芸芸,晚上我跟我爸说一声,五天后你来拿。” 赵芸芸喜出望外,感激地谢过她。 姜晓穗等她们谈完正事,假装无意地问:“红姐,你对象挺帅啊。他家也是公社的吗?” 杜红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一些,回答说:“他是合堂大队的,不过下半年要转业回来。” “那挺好呀,到时候你们俩就能天天在一块了。”姜晓穗挤眉弄眼地说,“说实话,他这次回来,是不是特别黏你?我听说男人在部队待久了,母猪也能赛貂蝉呢。别打,别打……我可没有说你是猪的意思,这是比喻啊。” 杜红满脸通红,可仔细看,眼里却藏着落寞:“他呀,是个冷性子。回来到现在,我们也没见过几面,每次来也跟我爸聊得比较多。” 赵芸芸安慰她:“也许是害羞,不知道怎么哄人。男人嘛,慢慢调教就好,别着急。” 姜晓穗笑着说:“听赵老师的,她调教人有经验。不过要我说,男人这种生物,别对他们太好,回头惯得跟大爷似的。就说送东西这件事,别回头他收了东西,再跟你说‘我们只是朋友’,那多恶心人?” 赵芸芸知道她在点自己,闻言冷笑:“他要这么说,我自然把东西收回来,难道还白送他用,做啥春秋大梦呢。” 姜晓穗竖起大拇指:“我们赵老师没有昏头,我可算是放心了。” 赵芸芸斜她一眼,表示懒得理她。 杜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159章 你注意作风 杜红的反应令姜晓穗大为惊喜,看来王楚明戏演得很差啊。 那是不是多聊几次,就能在她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了? 要是种子不发芽,那就只好人工催熟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姜晓穗接到周瑞华的来电,要求她立即赶往市里,参加展会培训的后半程,之后一起前往广州。 事关广交会,姜晓穗顾不得别的,只好放下手里的事,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打算去汽车站乘车。 “小赵,你咋又来了?” 姜晓穗怎么也没料到,临出门前赵芸芸会再来找她,“郑老师又想欣赏点啥?” 赵芸芸看她要出远门,便道:“看来我来得不巧。没事,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昨天我回去后,郑老师向我吐露了爱意。” 姜晓穗:“……在你说了收音机的事以后?” 赵芸芸点点头,表情骄傲:“我说要考察考察。” 姜晓穗:“……” 好家伙,合着小赵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其实不是恋爱脑对? 那你有本事倒让郑老师拒绝你给他花钱啊? 赵芸芸轻咳两声,做作地说:“算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聊。一路顺风。” 说着,她便打算往楼梯口走。 “姜干事,你准备好了吗?咱们该出发了。”王秘书从内勤室走出来,昨天他特意从市里赶回来,替周瑞华处理这边的工作,今早要和姜晓穗一起去金市。 “好了,可以走了。”姜晓穗回答,扭头瞧见赵芸芸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望着王秘书。 姜晓穗发誓自己没有夸张,如果空气有味道,那她办公室门口一定飘满了爱情的芬芳。 小赵老师,你能不能把眼睛里的狼光收一收啊? 还有……你觉得自己这叫纯情吗? 姜晓穗为昨天担忧过赵芸芸的自己感到羞耻,她真是太单纯了。小赵老师不是清流,是泥石流啊。 王秘书被赵芸芸看得浑身发麻:“……这位是?” “不重要——” “我叫赵芸芸,在公社中学当老师。你们要去坐车吗?赶紧去,千万别耽误正事啊。”赵芸芸笑得温婉可人,柔柔地对姜晓穗说:“晓穗,路上小心哦。出门在外记得喝水吃饭,别生病了。” 姜晓穗:“!!!” 谁来治疗一下泥石流? 王秘书尴尬地笑笑:“你好,我叫王启明。姜干事……” “走走走,快点走。”姜晓穗提着行李包往楼下冲,一句话也不想跟赵芸芸多说。 可怜的郑老师,你怕是欣赏不了高雅音乐了。 巴士一路到了市里,姜晓穗和王秘书直奔外经贸委指定培训点。这一次金市获得参展资格的所有工厂企业全部在这里培训,吃住也在这里。 姜晓穗赶到时,周瑞华已经等在楼底。 “周书记!” “来了。”周瑞华清冷的眉眼染上暖意,主动介绍起培训的情况,“培训已经差不多结束,外经贸委的胡处长临时决定让所有参展方一起出发。时间就定在明天早上,到广州后,我们要先想办法跟外商搭建联系。” 姜晓穗表示明白,提起公社的事:“我已经跟陈书记说好,让他直接把商品发往广州火车站。对了,邓书记把农机站更名为农机修理站了,这是你的意思吗?” “是,两台机床总要派上用场。”周瑞华说,“你英文好,到了展会上,看看有没有合作机会。” 姜晓穗答应下来。 金市的培训只剩最后一场,姜晓穗跟着周瑞华走进培训厅,作为新成立的竹编厂,又是不起眼的社队企业,他们的位子在大厅最后一排。 而同样是社队企业的罗桑公社,竟然坐在第二排。 罗桑公社的梁书记瞧见他们进来,远远地、慈祥地、居高临下地对他们挥挥手。 姜晓穗:……妈的,输了。 金市参展的老大是本市纺织厂,他们这次是去卖布的,纺织厂的人下巴都比旁人高5个度,一个个牛逼轰轰。 姜晓穗不屑一顾,老娘还认识省纺织厂的人呢。 “明年争取往前挪一挪。”周瑞华坐下来后,轻声说道。 “放心,有我在,这事能成。”姜晓穗颇为自信。 周瑞华轻笑:“好,那我就交给你了。” 姜晓穗转而问道:“咱们竹编厂能参展,你费了不少功夫?” “确实折腾了很久。”周瑞华淡淡地回答。 这当口,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大厅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提包的男秘书,男人剑眉星目,面色温和。 “这是胡处长。”周瑞华介绍。 “同志们,关于广交会的注意事项我已经讲得差不多。今天下午,主要是为大家答疑解惑,大家伙有什么疑惑,尽可以随意提问。”胡处长高声道,“广交会是中国市场与国际市场的桥梁,咱们金市虽然只是地级市,但也有为国家挣外汇的决心。在座各位都是本市的行业代表,希望能在本次广交会上取得亮眼成绩,为自己、为金市、为祖国作出贡献。” 一通慷慨激昂的发言后,底下人开始踊跃提问。 姜晓穗一开始只是听,听到的问题大多数也很无聊。 “胡处长,外商要是不识货怎么办?” “胡处长,外商把价格压得很低怎么办?” “……” 胡处长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不会想吗?让你们提前去广州结交外商,听不明白意思,还是品不出来含义? 算了,反正金市一直是陪跑。哪怕是最大的金市纺织厂,只要有省纺织厂龙头在前,哪有他们什么事? 意思一下得了。 姜晓穗提问:“胡处长,是不是只要把东西卖出去就行?怎么卖,我自己能说了算吗?” 胡处长觉得这问题很怪,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大毛病,便回答:“行。” 姜晓穗露出微笑。 周瑞华本能觉得不妙:“你要干啥?” “没什么呀。”姜晓穗一脸无辜,“周书记,你口音出来了耶。” 周瑞华:“……别扯开话题,你别乱来啊,外商跟华人不一样,他们的地位很特殊。” 提到这个问题,周瑞华眉头皱得死紧,神色隐隐不忿。 “放心,顾客就是上帝,我会好好伺候上帝的。”姜晓穗眨眨眼,鬼迷心窍地捋了捋他的眉心,调皮道,“他们会喜欢我的。” 周瑞华脑袋染成番茄色,声音沙哑地呵斥:“注意作风。” 其实姜晓穗做完这个动作就后悔了,但他这么大呼小叫,她就很不高兴了。 “凶什么凶,知道了!” 周瑞华:“……” 他是让她跟外商保持距离,别把喜欢挂在嘴上,外国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胡处长:走关系就是走关系,素质太低。要不是为了解决住宿问题,他才不搭理这对倒数第一呢! 第160章 偷学英文 4月20日早,金市参展小组从市火车站出发,坐上前往广州站的绿皮车,火车吭哧吭哧,乘客叽叽喳喳。 姜晓穗、周瑞华、王秘书三人挤在最后一排位子上,眼巴巴望着罗桑公社的梁书记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不知道你家有没有穷人乍富的势力亲戚?两者应当差不多。 梁书记显然已经忘记年初的友谊,一心奔赴更远大的前程,除了偶尔施舍过来的眼神,全程把他们当做陌生人。 老梁,你势利眼啊。 姜晓穗痛心疾首。 梁书记心里的感受远比姜晓穗以为的复杂,一开始他确实挺喜欢这个能干的姜会计,东风公社那十万吨砂石也确实让他们大赚了一笔,更别提后面让他春风得意的全市报道了。 可是东风公社竟然也搞上了合作社?还是姜会计牵头成立的,对了,她现在已经是姜干事,听说是借了他家那笔订单的东风,一下有了官身。 这顶多让他感到滑稽,毕竟农业合作社可不好搞,梁书记暗地里期待着东风公社关门呢。 谁曾想,东风合作社竟然越做越好,生意还挺不错的,连省纺织厂那边都有了关系。这就让梁书记不高兴了,你一个后来的凭啥超过我呀? 梁书记自认不是那小气人,气愤了一会儿,便决定跟东风公社较个高下。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听到了东风公社要参加广交会的消息。 广交会那是什么地方,能是你们一个穷巴巴的公社能参加的?他们最富公社还是因为卖蚕丝和春茧,才有资格参展呢。 你们东风公社凭什么参加啊,这不是拉低广交会的档次吗? 他当时便叫人去打听东风公社的参展产品,得知是竹编工艺品后,差点没笑掉大牙。 啥破工艺品啊,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真当那些外国佬钱多了没处花啊? 梁书记一面为东风公社感到羞耻,一面又怕别人把罗桑公社和东风公社放在一起比较,那种比较可不会让他高兴,只会让他感受到羞辱而已。 因此,梁书记决定全程不跟东风公社搭话,保持距离,拉开格调。 姜晓穗在后排看了半天,对周瑞华二人说:“我去跟梁书记叙叙旧。” 周瑞华忙伸出手想拉住她,又克制地缩回来,喊道:“别闹,胡处长在那儿呢。” 姜晓穗不解:“在就在呗,我顺便跟他打个招呼。” 说完这话,她便像一条鱼儿灵活地滑到本节车厢的c位。 “梁书记,好久不见呐。” 梁书记眉心一跳,心说这姜干事咋一点眼色也没有,没看出来自己不想搭理他们吗? 这时,左边座位上一个穿着蓝衬衫的中分头男人笑着问:“咦,这不是东风公社的人吗?梁书记,你们认识啊?哎,也难怪,你们都是底下公社的,相互之间应该很熟悉。” 梁书记咬咬牙,心说你才底下,你才和倒数第一很熟呢。你不就嫉妒胡处长待我亲切,压了你市纺织厂的风头吗? 一个小小的纺织厂,款式又老,生产力又一般,要不是市里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厂子,哪轮得到你们当老大,趁早倒闭得了。 回头再把机器转给我们罗桑,我们就可以自己开始织布啦,卖丝绸可比卖生丝值钱多啦。 梁书记心里这么想,面上笑呵呵地问候:“姜干事啊,昨天就看见你了,不过我们一直在交流广交会的情况,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姜晓穗哈哈笑道,爽快地摆摆手:“嗐,没事,我坐的位子太远了,干脆过来听听你们怎么说。哎哟,这位是胡处长,你好,我叫姜晓穗,是东风公社的商业干事。” 梁书记悄悄松口气,心说姜晓穗还是挺识时务的,没有逮着他套近乎。 实则姜晓穗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小小公社的书记,哪有胡处长的权力大?她不讨好胡处长反而讨好公社书记,又不是脑子有坑。 胡处长的打扮在车厢内十分耀眼,他穿了一身灰色西装,或许是车厢内有点热,此时脱了外套搁在双腿上,露出熨得板正的白衬衫。 “我知道你,姜干事。” 姜晓穗笑得合不拢嘴,白皙的肌肤在车窗投影进来的动态光影下仿佛在发光,整个人生气十足,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不愧是胡处长,对咱们这次参展信息了如指掌哇。胡处长,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在哪儿做的?你是不是特别了解外国文化啊,外经贸委的同志都这么厉害吗?” 胡处长面带微笑,气质儒雅,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会一点英文,但并不精通,至于外国文化,单位里倒是组织培训过几次。对了,这次参照的信息上,你们公社竟然有两个人会说英文,真是了不起啊。” “两个?”姜晓穗愣住,“还有谁?” 胡处长面露诧异,望向后排的周瑞华:“你不知道吗?周书记为了准备广交会,特意学习了一些常用语。哈哈,看来他瞒得够紧的啊。” 姜晓穗惊呆了。 小老弟,你够可以的啊,为了广交会都开始学英文了。 周瑞华仿佛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原本盯着这边的目光默默垂下去,只余那对远峰眉露在椅背上。 姜晓穗:“哈哈哈……” “学英文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啊。”市纺织厂的顾厂长不服气,讨好地对胡处长说,“胡处长,你听听我的口音。哈鲁,窝滴朋友……” 胡处长:“……” 姜晓穗:“哈哈哈……” 由于姜晓穗笑点太低,她被顾厂长针对了。她承认嘲笑别人的短处是有点没品,于是灰溜溜地跑回座位上。 周瑞华安慰她:“喝点热水?” 姜晓穗眨眨眼,神态调皮:“ok,窝滴朋友。周书记,你口音咋样?” 周瑞华:“……” 没品的女人,他就不该安慰她。 经过漫长枯燥的旅程,火车缓缓驶进广州站,姜晓穗踩上站台,伸了伸懒腰,跟上金市人员的步伐。 胡处长发话:“先到军区招待所休息,我们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车。” 临近广交会,火车站里到处都是人,哪怕这会儿已是晚上八点,大厅内外仍旧乌泱泱一片。 “有些找不到招待所的人,就直接睡在火车站了。”顾厂长听见别人聊天,回过头来对他们说。 梁书记咂舌:“那火车站不得挤满了?” 胡处长解释:“火车站不会同意的,这些人全部要离开这里。走,我们先到外面去。” 金市参展的样品要过两天才寄到,他们今天先把人安顿好就行。 然而,广州的用车情况实在让人失望,姜晓穗等人一直等到十点,都没有任何车辆可以把他们送往招待所。 几人也不敢抱怨,只用巴巴的眼睛看着胡处长。 第161章 她会德语 胡处长隐晦地看了眼周瑞华,见对方同样巴巴地望着自己,只好说:“要不我们走过去?” 这年代的人能吃苦,加上大家行李不多,一个个都激动地应和起来。 顾厂长尤其来劲:“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咱们当年连长征都不怕,更别说广州渔村这点路了。胡处长,咱们跟着你,走路去!” 其他几人也纷纷响应,胡处长一时间颇为动容,儒雅的面庞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姜晓穗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得问:“那个……你们认识路吗?” “……” 口号biu一下消音了。 顾厂长不高兴地瞪着她:“那你说怎么办?” 姜晓穗摸摸鼻子:“我咋知道,我又不是广州人。” 正当愁眉不展之际,大厅里忽然响起一个十足愤怒的咆哮声,把四周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去。 姜晓穗等人闲着没事,全跑过去凑热闹。 “舒马赫先生说,这是你们的失误,必须要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然后立刻把他送到宾馆,否则他要投诉你们。”一个西装革履的四眼仔面无表情地翻译着。 顾厂长耳朵灵,听了一会儿,很快弄清来龙去脉,眉飞色舞地说给他们听。 原来舒马赫先生因为贪恋旅途,没有及时乘坐本该返回广州的列车,导致整个行程延误,负责接送他的大巴车已经提前返回宾馆,因为车上还有其他旅途疲惫的外商。 但是舒马赫生气了,认为这是政府和火车站服务不周,让他大半夜滞留在火车站,无法按时返回酒店。 顾厂长感叹:“连外国人都没车用,我心理平衡了。” “车子已经在调度,请舒马赫先生耐心等待片刻。”那个四眼仔翻译听完工作人员的话,忐忑地转达给舒马赫。 舒马赫摇头晃脑,继续咆哮,英文里夹杂着德文:“这不是我的问题!” 姜晓穗:“……” 这德国人面子挺大啊,大晚上的这么多人陪着哄着,连两条杠和三条杠都出来了。 咱现在的日子过得是挺小心哈。 像顾厂长和姜晓穗这样的乐天派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华国人看见这样一幕,面上都流露出不忿之色。 周瑞华身板挺直,面沉似水地盯着舒马赫,好像要冲上去把人揍一顿。 胡处长不复儒雅,紧咬牙帮,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其他人也是暗自嘀咕,隐忍不发,对大胡子傲慢无礼的态度气愤至极。 姜晓穗:“……” 她这样太不合群了,不行! “太过分了,德国人了不起啊?自己玩过头没车,竟然敢对着我们工作人员发脾气。”姜晓穗指着那两身不一样的衣服问,“胡处长,那是干部?” 胡处长点点头:“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级别比较高,应该是正科和副处。” 姜晓穗乌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得转。 正科级……权力一定很大? 周瑞华刚意识到不对劲,姜晓穗已经一头扎进事件中心。 金市所有人:“!!!” 胡处长大惊失色:“姜干事,你干什么,快点回来!” 姜晓穗双手搭在小腹上,身姿笔挺,笑容端正优雅,对他说:“放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她看向三条杠,落落大方地问:“同志,你好,我会一点德文,不如让我来和舒马赫先生聊一聊?” 那四眼仔是中英文翻译,跟了舒马赫多天,早已叫苦不迭,此时姜晓穗的声音于他而言,仿佛天籁。 三条杠本是个严肃的老同志,听见这话,眼睛登时一亮,喜出望外地喊:“你会德文?太好了,那你快试试!” 姜晓穗露出八颗牙齿,望向舒马赫,用流利的德语跟他打招呼:“舒马赫先生,您好,欢迎来到华国。今天坐了一天的列车,您应该很疲惫?请先休息片刻,我们正在努力调拨车辆,很快会把您送到宾馆。” “这不是我的问题。”舒马赫脱口而出,说完却愣住了,诧异地问,“你居然会说德语?” “我叫姜晓穗,你可以叫我姜。”姜晓穗展颜笑道,“我从金市来参加广交会,也刚到不久。因为没有车,正打算和我家乡的老家伙们徒步去招待所呢。你瞧,他们一个个多么……” 姜晓穗的笑容有片刻僵硬,实在是金市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样子太滑稽,但她面上仍旧笑盈盈的,自然地把话往下带。 “嗯,他们现在看起来很惊讶,但刚才可兴奋了。因为我们的前辈曾经走过两万五的长征路,为我们的战争赢得胜利,是我们的骄傲。所以我们本打算徒步去招待所,感受前辈的精神。听说你们德国发展得很好,这样的精神应该过去很远了?” “谁说的?”舒马赫不服,“我们是战斗民族,完全不怕吃苦!” “哇,看来取得胜利的关键都是一样的。舒马赫先生,你累不累,我有点累了,不如我们坐下来说?” 舒马赫一方面为了面子,一方面出于好奇,竟然听话地在大厅连排椅上坐下。 但他目光挑衅地瞧着姜晓穗,仿佛在告诉她——你要是不把我哄高兴,我还会闹哦。 姜晓穗浑然不在意,与他闲话家常起来:“舒马赫先生是头一回来华国吗?你的家人有一起来吗?” 提到家人,大胡子的表情和缓下来,回答说:“这是我第二次来华国,我的妻子本来也想一起来的,但她在去年冬天怀上了我们第二个孩子,不得不留在家里。” 姜晓穗注意到,舒马赫提到孩子时,神色明显软化下来,便接着说道:“哇,那你就拥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了。老大是男孩还是女孩,到上学的年纪了吗?” “哦,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孩子。我们为她请了家庭教师,你知道吗?家庭教师告诉我们,她从来没见过像小老鼠这么聪明的孩子……” 舒马赫滔滔不绝,兴奋极了,完全不见半点疲态。 三条扛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着姜晓穗。 连日来,这些外商可把他折腾吐了。今天要不是这个会说德文的女同志帮忙,只怕舒马赫会把火车站闹翻天。 胡处长等人:“!!!” 姜晓穗居然会德语,她会的不是英语吗?而且她这个“会”和他们想象中的“会”不太一样啊…… 胡处长惊喜坏了,激动地问周瑞华:“周书记,不够意思了啊,姜干事的情况你怎么不如实上报呢?咱们是一个集体,你怎么还遮遮掩掩呢?” 周瑞华表情复杂,心想他能说自己也不知道吗? “行商如打仗,怎么能轻易亮底牌?” 他刚学会讲英文啊!!! 第162章 蹭顺风车 地方调拨的车辆在半小时后抵达火车站门口,姜晓穗看见那是一辆中巴车,司机对三条杠说,现在没有合适的小车,他临时从别的地方被调来这里,送完德国客商后,马上要去下一站。 三条杠同司机道了声辛苦,便对姜晓穗说:“姜干事,你们要去军区招待所?东方宾馆离招待所很近,不如就坐中巴车一块儿过去?” 司机听见这话,面上露出不乐意的表情,张嘴便要拒绝。 姜晓穗识相,抢先喊道:“那就麻烦司机同志了,您放心,我们不耽误您的时间,到了东方宾馆和舒马赫先生一块儿下车,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过去就成。” 司机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再推脱,反正中巴车能坐得下他们,别耽误他正事就行。 三条杠说:“姜干事,你们的样品在哪里,需不需要我派车送过去?火车站虽然派不出空闲的汽车,但小三轮还能抽出一辆。” 胡处长几个全都眼睛一亮,巴巴地望着姜晓穗,但谁也没有抢声回答。 “谢谢领导,不过我们的样品要在两天后才寄到,我到时候再来麻烦你可以吗?” 三条杠笑道:“当然可以,我姓简,你到了以后跟工作人员说,是简处长交代的就可以了。” 姜晓穗高兴极了,认识简处长,那不就等于在广州火车站有熟人了吗? “谢谢简处长。” “嗐,应该是我谢谢你。自从广交会将近,我每天被这些外商折腾得够呛,是你帮了我大忙。”简处长其实很想问问姜晓穗跟舒马赫聊了什么,但是碍于时间不早,怕舒马赫突然发飙,只得催着他们赶紧离开。 姜晓穗带着飘飘然的金市小队上了中巴,坐在舒马赫身边继续扯淡。 “哦,姜,你不跟我住一个宾馆吗?”舒马赫遗憾地问。 “舒马赫先生,东方宾馆是我们招待外商的地方,要是宾馆愿意,我们倒很高兴在宾馆走廊上搭几张帆布船。”姜晓穗咯咯笑道。 舒马赫也笑起来:“啊,我知道这事。去年我来广交会,那些来得晚的非洲人,便睡在了走廊上。啊,感谢上帝,幸好我来得够早,要不然我就得跟不认识的朋友们睡在走廊上了。” 两人聊了一路,在东方宾馆门口下车分别。 舒马赫恋恋不舍:“姜,你明天一定要来找我,我介绍其他的外国朋友给你认识。” “好的,我一定来,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姜晓穗目送他进去,望了会儿气派的宾馆大门,转头对其他人说:“走,开始长征。” 胡处长露出微笑,和蔼道:“这儿离军区招待所只有半里路,走几步就到了,可算不上长征。” “是吗?”姜晓穗问,“那可太遗憾啦,少了个锻炼机会呢。” “哎,姜干事,广交会才是咱们真正的战场,现在先省点体力呀。”梁书记挤到前面来,笑容亲切友好,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姜干事,上次你来罗桑公社谈合作,我就看出你能力突出。果然啊,你连德语都会,那个舒马赫先生起先多暴躁啊,没想到你跟他一聊,他立刻变成大绵羊了。这就是能力啊,姜干事,咱们可是老朋友了,回头到了展会上,你可得帮帮忙啊。” 姜晓穗佩服地看着他,心说不愧是一手打造本市最富公社的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 老梁,你是不是忘记白天的自己有多势利眼了? 梁书记:有吗?他没印象啊! 顾厂长个子不高,身材敦厚壮实,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把梁书记挤到一边,霸占了姜晓穗左手边的位置。 “姜干事,你和德国大胡子都聊了什么呀?” 这个问题其他人也想知道,因此梁书记按捺住怒气,好奇地聆听起来。 “聊聊家常,他说他老婆快生二胎了,大女儿格外聪明,连家庭教师都赞不绝口。不过当爹妈的,对孩子都有滤镜,这也难免。” “你们聊这个干什么?”顾厂长非常失望,用一个老者教训黄毛丫头的口吻对她说,“姜干事,你说说你,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问问大胡子想买点什么呢?万一他刚好想买布呢,那不就能把我们厂的产品推荐给他了吗?” 胡处长微微皱眉,脸上流露出差不多的意思。 姜晓穗笑起来:“首先,舒马赫先生有名有姓,不叫大胡子。” 梁书记是个能人,他知道自己之前态度欠佳,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只能拼命弥补。因此听见姜晓穗说这话后,立刻逢迎道:“就是,大胡子大胡子的,一点礼貌都没有。我们对待外商要热情友好,不兴背后给人取外号啊。是不是,胡处长?” 胡处长点点头:“嗯,别这么喊,回头喊习惯了,当面给人叫出去可麻烦。你们也看见了,人家身边有翻译,有些细节咱们私底下就要做好。” 顾厂长悻悻地表示明白,瞪了眼梁书记,心说这老二想要篡位之心越发昭昭了。 姜晓穗听他们说完,接着说道:“其次,谁说我没跟舒马赫先生谈生意的事了?” 胡处长眼睛一亮,问:“哦,他想买什么呀?” 姜晓穗微笑着看了眼顾厂长,回答说:“顾厂长,恭喜你啊,舒马赫先生想买的正是家用纺织品。” “真哒?”顾厂长高兴得蹦跶起来,圆脸盘盯着姜晓穗问,“瞧瞧我这运气,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谢谢你,姜干事,舒马赫先生打算买多少啊,我好尽快准备起来。” 姜晓穗面带微笑:“他没说要向你买啊。” “什么?你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他这点面子都不给?” “哦,我没跟他推荐过。”姜晓穗如实回答。 顾厂长险些背过气去,指着姜晓穗责备道:“你,你,你为什么不跟他推荐?不推荐你还恭喜我。” 姜晓穗插腰,理直气壮地说:“我凭什么要帮你推荐啊?我一不是你纺织厂的人,二你不给我开工资,我凭啥要帮你?” 老登西,昨天你对姐爱搭不理,今天姐让你高攀不起。 顾厂长很生气,非常生气,但他没法和姜晓穗争,因为对方确实没有义务帮助他。 尤其这女人刁的很,立刻对胡处长说:“舒马赫先生说他对款式有要求,那些卡通图像单一,颜色红配绿的家纺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胡处长,昨天我看过咱们金市的产品册,坦诚地说,纺织厂的产品是不是应该升级了啊?” 第163章 我真懂事 顾厂长双目喷火,唾沫横飞:“你懂什么?纺织厂的生产任务是国家规定的,我们织布不是为了迎合外国人,是为了社会主义织布。姜干事,你不要搞错路线!” 姜晓穗嘴角微勾,讽笑说:“顾厂长要是这么想,不如明天一早就回金市去,老老实实织你那红配绿,反正你也不稀罕跟外国人做生意。” “你——”顾厂长一张胖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 “好了。”胡处长打断他们,语气不快,“纺织厂的任务量虽然有要求,但在款式上确实应该多花点心思。顾厂长,等广交会结束了,我再和你具体商量。姜干事,你外文能力强,广交会上,能不能充当其他厂的翻译?” 姜晓穗作为本次广交会的黑马,在展会尚未开始前,便发挥出喜人的优势,这是胡处长万万没想到的。别说她的话没错,即便有问题,胡处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姜晓穗不痛快。 顾厂长怕是当厂长太久,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姜晓穗心里脏话井喷,这胡处长脸皮挺厚啊,平白无故叫她帮忙翻译,凭什么,凭你是处长吗?那她还是干事呢,身为商业干事,应当把为公社创收当做第一要务。 她笑了笑,委婉地说:“胡处长,按理说大家都是金市来的,您提的这点小要求我不该推脱才是。不过我还不知道广交会开始后,现场是怎么样的情况,万一我们自己这边忙不过来,怕会耽误其他同志的正事啊。” 胡处长回答:“没事,展会有培训好的业务员,会主动为咱们提供翻译服务。不过毕竟人多粥少,自己人会外文,关键时候能帮上大忙。” “那就行。”姜晓穗模棱两可地表示,“您放心,咱们是一个集体,在我有余力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吝啬帮忙的。” 至于有没有余力,那得她自己说了算。 胡处长满意地点头,虽说金市这些人是一个集体,但集体内部也有微妙的竞争关系。姜晓穗能这么说,他已经很满意了。 众人说着话,很快来到军区招待所。这家招待所比姜晓穗在省城住过的招待所还要宽敞明亮,走廊一侧打了连排地铺,走在过道上必须要小心脚下,否则很容易踩醒陌生人。 胡处长与前台核办入住登记的当口,周瑞华悄悄问她:“你什么时候学的德文?” 姜晓穗眯眼看他,心说这位的疑心病又犯了,这么多疑,他是四大爷投胎吗? “周书记,请你尊重别人的隐私,不该问的别问。” 周瑞华皱皱眉,盯着她看了半晌,轻声嘀咕:“你不是姜晓穗?” 姜晓穗眉头一跳,巴掌当场就硬了,低声恶狠狠地道:“我不是,你是啊?周瑞华,你别太过分啊,克制一下你的好奇心。我会德文怎么了?这很难学吗,我学得很容易啊。难道你怀疑我是特务,还是借尸还魂的女鬼?得了,建国后不许成精,我懂法。” 招待所前台的昏黄灯光下,姜晓穗的头发微微凌乱,每一个表情都鲜活无比。 周瑞华瞧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她在生一种很假的气。 “算了。”他轻声说。 “什么算了?”姜晓穗插腰瞪他。 周瑞华轻笑一声:“女鬼也没办法了,这么不好惹的女鬼,只怕钟馗再世也要被你骂一通,轰走了事。” 胡处长喊道:“周书记。” “来了。”周瑞华应声,对她笑了笑,往前台走过去。 姜晓穗:“……不许宣扬封建迷信!” 梁书记探头过来问:“姜干事,谁在宣扬封建迷信?” 姜晓穗斜了他一眼:“……没谁,你听错了。” “嘿嘿,姜干事,咱们可是老朋友啦。回头广交会上,你一定得帮帮忙啊,我们公社的蚕丝好着哩。” “呵呵,看情况,看情况啊。”姜晓穗敷衍了几句,周瑞华走回来,递给她一把钥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你将就下。” 姜晓穗明白,这种时候想独占一间房是痴人说梦:“知道啦。” 周瑞华道:“其他人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去睡,时间不早了。” 姜晓穗跟大家客气了几句,便拎着行李包进了房间。 招待所的房间有两张床,分别靠在两面墙上,其中一张床上睡了人,姜晓穗便在另一张床上放下行李,无声地收拾好后,迅速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醒来时,屋里已经没人了。想来广交会在即,大家都在各显神通。 四月下旬,广州天气炎热。姜晓穗穿了一条蓝色布拉格,油光发亮的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身后,仔细涂抹好口红,背上斜挎包,锁好门来到前台。 周瑞华已经等在那里。他今日穿着一条绿色军装裤,上身依然是件白色衬衫,头发许久没理,略略长了些许,整个人显得慵懒闲适。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周瑞华忽然回过头,四目相对,暖风托着花香送入大厅,让人的心情轻易地明媚雀跃起来。 好似触电一般,周瑞华垂下目光,旋即又抬起头来,克制又贪婪地望着她,这样与众不同、充满生气的她,仿佛天生就该被最芬芳的花香环绕。 “周书记,你起得好早呀,吃饭了没?”姜晓穗眉眼弯弯,笑得妩媚可爱。 军区招待所提供早饭吗?不会又得上国营饭店吃去? 周瑞华注意到她眼珠子往一边飘,人在走神与不走神之间徘徊,机灵顽皮得不知又在琢磨什么坏事,无奈地叹了一声笑。 “吃过了,我给你买了馄饨,王秘书买了肠粉,你想吃什么?” “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全部给我拿上来。”姜晓穗迅速找到一张小圆桌,拉过椅子欢快地坐下来,巴巴地看着他,“馄饨和肠粉呢,王秘书去哪儿了?” “来啦。”人到了广州,连王秘书也变得轻快起来,左手端着馄饨,右手揣着肠粉小跑过来,“姜干事,你一直没起来,周书记都让我热两遍了。” 感不感动,是不是恨不得以身相许? 姜晓穗苦着脸:“啊,那还能吃吗?” 王秘书:“……” 瑞华哥,我真帮不了你。 姜晓穗觉得自己相当懂事,即使这两样东西都很难吃,她还是逼着自己吃完了,眼角甚至还泛起了感动的泪花。 周瑞华皱眉:“有那么难吃吗?” 姜晓穗眼含热泪:“求求啦,下次别买那么早,馄饨皮都化成……呕。” 周瑞华愧疚得不行。 “让一下,这桌椅我们要用。” 第164章 赴约 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眉眼清秀,打扮得体,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轻蔑地看着她。 姜晓穗不乐意地问:“这上面写你名字了?” 女人一边用不屑的眼神打量她,一边讥讽道:“军区招待所叫我们来整理仪容,难道让我们站着剪头发?你让不让,不让我叫负责人过来跟你说。” 这几句,让姜晓穗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广交会业务员,华国和外商的桥梁,难怪这么牛逼。 前台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连忙过来调解。 姜晓穗念在工作人员态度尚佳,加上这件事她占不到什么理,便打不算跟女人计较。 谁知女人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冷哼了声:“乡巴佬。” 姜晓穗还没来得及生气,便听周瑞华声音冷冽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广交会的业务员态度这么差,怎么服务好会展客商?我要向负责人投诉你。” 女人被他的语气唬了一跳,羞愤地瞪着他们,大概是怕周瑞华真去举报她,撇撇嘴,一声不吭地拉着椅子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打扮相似的男青年过来,瞧了他们一眼,默默地把桌子扛走。 “两位同志,真不好意思。今天招待所要给业务员剪头发、修指甲,桌椅都被挪用了。”前台一再道歉。 姜晓穗笑了笑:“没事,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刚才的女同志态度实在恶劣,所以才要争一争。” 前台回到工作岗位上,顾厂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人得势般喊着:“姜干事,一大早就见你跟业务员起冲突。不是我说你,你作为金市集体的一部分,出门在外要注意言行,不要做有损我们金市形象的事。” 姜晓穗笑眯眯地看着他,面上露出赞同之色:“你说的太对了,顾厂长,为了咱们金市的形象,麻烦你先把牙齿上的菜叶剔干净呗。” 顾厂长惊惶万分,捂着嘴跑回房间。 周瑞华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禁不住弯了弯唇。 顾厂长很快跑回来,怒气冲冲地喊:“你胡说八道,我牙齿上根本没有菜叶!” “啊,难道是我看错了?”姜晓穗夸张地捂着嘴,无比诚恳地说,“对不起啊,顾厂长,我也是为了咱们金市的形象着想。你放心,我这人脸皮厚,越挫越勇,下次看见还会提醒你的,我不怕出错哟。” 顾厂长:“……” 这女人惹不得,根本惹不得啊。 “我们今天有集体活动吗?”姜晓穗见胡处长没出现,便转过身问周瑞华。 “胡处长一大早出去了,外经贸部的徐部长要给他们开会。等他回来后,我们要去弄些展会需要的桌椅板凳和纸板回来。”周瑞华说,“早上估计没什么事,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难得来广州一趟,她肯定闲不住。 “啊,还真有集体活动啊?”姜晓穗惨叫,眼珠子滴溜溜转,“能不参加吗?” 周瑞华盯了她一眼,神色难辨:“你有事?” “我要去东方宾馆啊,昨天和舒马赫约好了,今天去找他玩,顺便跟其他外商聊聊。”姜晓穗期待地说。 周瑞华的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听起来倒是正事……” “当然是正事!”姜晓穗一本正经道,“咱们提前来广州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跟外国人打好关系吗?我作为小队里唯一一个能够流利地使用外语的人,如此关键时刻,必须挺身而出了。” 周瑞华:“其实……我现在的英文水平也能正常交流了。” 姜晓穗踮脚,拍拍他的肩,面上露出宽和的笑。 “周书记,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但我觉得胡处长离不开你。不是我吹牛,纵观整个小队,除了我,也就你靠谱点。所以,你还是留下帮胡处长,要不然他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太可怜了。” 王秘书:“……” 怎么,我不是人吗?你早上吃的肠粉还是我买的呢! 周瑞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就是不想让我去。” 姜晓穗对对手指,嘿嘿笑道:“哎呀,东方宾馆那种地方,人家不邀请你,你进不去的呀。周书记,别让我为难哈。” 周瑞华黑了脸,背过身去:“那你一个人去。” 姜晓穗皱眉,愧疚地看了看他,然后转过身,大步走出招待所。 “姜干事,我们俩都代表东风公社,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抛下我自己去东方宾馆这种事。”周瑞华冷声说,“我和陈书记不一样,难道你认为我会和你抢客户吗?” 王秘书尴尬地看着他,小声提醒:“瑞华哥,姜干事已经走了。” 周瑞华猛地转过身:“!!!” 姜晓穗怀着愧疚的心情来到东方宾馆,向前台表明来意后,很快被带到二楼会客厅。 这里的会客厅类似舞厅,楼层挑高,天花板上垂挂着不知水晶还是玻璃材质的吊灯,三面墙边放着一张张拼接好的木桌,桌上摆满了美酒和美食。 自打穿书后,姜晓穗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震撼的一幕,组织为了创外汇真是费尽苦心哇。 她不客气地拿了块蛋糕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有人从背后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嘿,姜,你终于来了!”舒马赫眼睛放光,喜出望外地看着她,“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起来就在期待你过来呢。” 姜晓穗从容地把蛋糕吃完,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说道:“我今天起得有点晚,舒马赫先生,你昨晚睡得好吗?东方宾馆的服务,你还满意吗?” “哦,满意极了,你们华国真是太好客了。”舒马赫哈哈大笑,“这么多美食和美酒给我们享用,我再也没遇到过比你们更好客的国家了。” 姜晓穗心想,广交会外商所需的日用品、食品和交通工具都是由组织统一调拨的,为了伺候好你们这些二大爷,全国上下都勒紧裤腰带,能不好客吗? 再过十年你且看看,吃下去的钱迟早叫你们全部吐出来。 “好了,姜,你来了就太好了。我们今天要开party呢,你也一起来好吗?你会跳舞吗?这里有很多英国商人,他们很喜欢跳舞,舞会也是他们提出来的。”舒马赫神秘兮兮地说,“虽然我觉得那些英国人很虚伪,总是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但他们在舞池里可真像样。哦,那些苏联人也不错。总之,你要不要一起来?” 第165章 舞池里的生意经 “当然!”姜晓穗期待极了,舞会上一定有很多外商,不,那不是外商,是美元! 舞会开始得非常快,舞厅是现成的,工作人员调好灯光,播放cd,悠扬的钢琴曲从典雅的cd机里流淌出来,西装革履的外国人翩然而至。 “哦,姜,让我来为你介绍几位朋友。”舒马赫热情地把她带到几位外商面前,大肆赞美她的品味和性情。 这些外商们在华人面前一向高高在上,听见舒马赫这样称赞她,不由露出惊奇的表情。 有个黄发卷毛青年兴许想要试试她的能耐,便作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美丽的小姐,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华尔兹?” 姜晓穗展颜笑道:“当然。” 她伸出手搭在青年的肩上,伴着音乐,身姿优雅地踏入舞池。 “哦,舒马赫,姜好像一尾美人鱼,瞧瞧她有多灵活啊!” “我早就说了,她什么都会,这只是小意思罢了。”舒马赫骄傲地表示。 舞池中央,姜晓穗接受了青年惊奇的赞美,亲切地问:“英俊的先生,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贝克,我来自英国,这是我第一次来广交会。我的朋友菲尔德告诉我,华国的广交会上有很多好东西,价格便宜,拿回去卖给英国那些穷人,绝对能让我大赚一笔,所以我来了。”贝克显然是个热情外放的人,嘴上也不把门。 姜晓穗最喜欢这样的人:“你朋友真是友善,那你打算买点什么呢,或许我可以给你帮帮忙。别误会,我可不是要挣朋友的钱,在我们华国有句谚语——略尽地主之谊,你可以理解为主人要招待客人。贝克,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当然了,我的姜,哦,你跟我见过的华人完全不一样。你热情、开朗、优雅,你的舞跳得比很多英国女人还好,你简直就是为舞会而生的。我简直不能相信,华国土地上能养出你这样的女人。哦,对不起,我没有要侮辱你们的意思。” 姜晓穗莞尔笑道:“华国女人自有华国女人的优雅,她们只是缺少跳舞的机会。贝克,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华国想要买点什么?” “哦,对了,瞧我这可怜的记性,简直比金鱼还糟糕。”贝克哈哈笑道,“我想买一批耐磨的棉布,这样的布匹很适合卖到英国农村,他们干农活的时候穿正好。姜,你认识卖棉布的人吗,如果有可以介绍给我。” 怎么又是买布的? 你们外国人是不会织布吗? “当然,我认识好几个工厂,但凡你有需要,我立刻叫他们拿样品来见你。” “哦,那真是太好了。姜,你真是我的福星。”贝克高兴地说,“那你准备卖什么呢?快点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合适的家伙。” 话到此处,华尔兹的音乐结束,换上节奏明快的探戈。 二人不再谈话,兴高采烈地跳完一支舞。 “姜,你可真是迷人,我太喜欢你了。”第二支舞结束,贝克痴迷地看着她。 “喂,贝克,你差不多得了。姜是我们大家的,我还没跟她跳过舞呢,第三支舞是我的。”一个红头发的外商走上来说。 贝克不高兴地皱皱眉:“我跟姜正聊得愉快呢,卡特,你不能去找别人吗?瞧,伊丽莎白在那边看着你呢。” “哦,天呐,你饶过我。那是个黑寡妇,她的面部肌肉肯定失去功能了,我打赌,从她丈夫死了以后,她再也没有笑过。” 姜晓穗顺着贝克的目光瞄了一眼,那个身穿黑色绸衣的伊丽莎白独自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喝着酒,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可她偏偏又出现在了酒会上。 对姜晓穗来说,舞会上的外国人等于合作机会,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她的客人。 她收回目光,对贝克笑了笑:“亲爱的贝克,我有一批竹编工艺品要出售,你要是有心,就帮我问问其他人。现在,请让我跟这位卡特先生跳一支舞,我们华国还有一句话——雨露均沾,意思是对待所有朋友都要一样友好。” 贝克无奈,放开她说:“好,姜。虽然你对我如此绝情,但我太喜欢你这个朋友了,我的朋友菲尔德生意做得很大,上一年他在广交会上付了200万美金,我去问问他需不需要竹编工艺品。” 卡特扶住她的手,愉快地往舞池里带:“来,我的朋友,我跳得可不比贝克差。” 姜晓穗:“……” 不是,谁管你跳得怎么样,我要见两百万,带我一起去见菲尔德啊! 贝克找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菲尔德,他正在和苏联商人聊天。 “嘿,伙计,你一定想象不到,我遇见了一个天使。” 菲尔德往舞池里瞄了一眼,问:“你说的是那个华国女人?贝克,你的品味真令人担忧。” “哦,菲尔德,我不许你这么说姜,她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女人。”贝克气愤地喊,“我敢打赌,她如果是英国人,我已经向她求婚了。” 菲尔德皱皱眉,瞧了瞧自己的朋友,提醒道:“贝克,记住你的身份,你是英国人。” “我知道。”贝克变得垂头丧气起来,想到姜晓穗的请求,连忙问,“对了,菲尔德,你要买竹编工艺品吗?姜有一批工艺品,花样姝丽,你要不要买?” “你在诓我?华国产品只有便宜这一个优点,品味是他们最欠缺的东西。贝克,你中美人计了?” 贝克大喊:“谁说的,姜那么美好,她卖的东西一定也不差。我已经决定了,要是你不买,我自己买下来。” 菲尔德见他这么较真,想了想道:“好,等我见过那些东西再说。只要还算过得去,我就买下来。” “哦,太好了。”贝克喊,“我这就去告诉姜这个好消息。菲尔德,你要不要一起来?我敢打赌,只要你见过她,一定会爱上她的。” “切,我看你是被迷昏头了。”菲尔德不屑地嘲讽,眼睛往舞池里又瞄了一眼。 他一个英国绅士,怎么可能爱上华国女人,他又不是疯了! 第166章 她回来了吗 “姜,我跟菲尔德说好了,他愿意买你的工艺品。”等到一曲结束,贝克迫不及待地上前邀功,“你下午,不不不,明天,下午别走。明天你能不能把样品拿过来给菲尔德看看,老实讲,那个家伙有些傲慢,跟我们绝大多数的英国男人不太一样。” 姜晓穗简直喜出望外:“真的吗?太好了!不过样品要后天才到,等它寄到广州了,我马上拿过来如何?” “当然可以。”贝克高兴极了,“快中午了,我们一起去二楼用餐。那些日本人也会出来吃饭,我知道你们华国人不太喜欢他们,但我想你是不是还是想见见呢?” “哦,贝克,你真是太贴心了。我想见见他们,我们走。” 姜晓穗来到宾馆二楼,这一层是餐厅,窗户明亮,餐桌干净。她跟贝克、卡特、舒马赫坐在一桌,眼睛观察着四周的外商们。 “女士优先。”贝克接过餐厅工作人员递来的菜单,送到姜晓穗面前说,“姜,我建议你试一试牛排。他们的厨师不错,牛肉鲜嫩可口,你可以尝尝。” “谢谢,那我就试试。”姜晓穗笑盈盈地望向服务生,“我要一份牛排,一杯红酒,这就够了。” 虽然她很想把菜单上的食物全部点一遍,但姜晓穗牢记,自己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打秋风的。 服务生问:“好的,女士,牛排要几成熟?” “十成。” 服务生脸色微变,露出点轻蔑之色:“牛排要生一点才好吃,你确定要全熟吗?” 乡巴佬,连牛排都不会吃,简直给华人丢脸。 姜晓穗笑了,抬眸看了他一眼:“全熟犯法吗?贝克,你们英国有规定,牛排不能吃全熟吗?” “哦,当然可以了,这是你的爱好。”贝克耸耸肩,一副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问的表情。 “你能听懂吗?”姜晓穗问服务生,“英国法律没有规定,华国也没有,要不要我再问问德国来的舒马赫先生?” “不用了。”服务生涨红脸,忍耐着屈辱回答。 姜晓穗等他难堪过后,才笑着说:“别见怪,我是华人呀,口味上当然偏向华国。” 要不是怕你往牛排里吐口水,这台阶打死我也不给你下。 服务生听她安慰的话语,脸色缓和下来,应道:“我知道了。那三位先生,需要点什么呢?” 用餐的时候,姜晓穗很安静。她一边应付着三个外国人有关旅游的话题,一边观察着日本人和伊丽莎白。 日本人吃的是泡饭和寿司,当然也有吃牛排和中餐的,但这个时候外商们多数以自己国家的饮食为傲,并不怎么推崇中华美食。 姜晓穗观察了一阵,觉得日本人条条框框太多,决定下午有机会时再跟他们浅谈几句——当然得用英语。 虽然姜晓穗的日语也能够交流,但她已经暴露了自己会英语和德语的事,再会日语就很难解释了,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的好。 伊丽莎白吃饭时仍是独自一人,好似格外享受独来独往,但姜晓穗总觉得不是这样。当然,这位女士之所以这么吸引她的注意,全是因为对方戴了一串正阳绿的翡翠珠帘。 这绝对是位有钱的主,很有可能生意也做得大。 下午的宴会跟上午差不多,仍然是跳舞、聊天、道人八卦,别以为外国人就不八卦了,人类的本性都是一样的。 姜晓穗跟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外国人之间,打听他们来广交会的倾向,她还和伊丽莎白聊了几句,碍于对方并不热络,只能礼貌地告辞。 当然,两百万——也就是菲尔德先生,比伊丽莎白还要冷漠。姜晓穗数次想要跟这位金主搭讪,都被对方无礼劝退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钟,姜晓穗应多人邀请,欣然应允明日再来东方宾馆。 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前,周瑞华第十次询问王秘书:“她还没回来?” 王秘书小声回答:“没……我去宾馆打听过了,舞会要开到凌晨。听工作人员说,那些外商都很喜欢姜干事,嚷嚷着不肯让她走呢。” 周瑞华黑着脸:“不让走?我去看看。” 王秘书连忙跟上。 东方宾馆距离军区招待所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路程,两人来到宾馆,找到前台:“同志,我同事姜晓穗在这里参加舞会,麻烦你帮我通知她一声,请她尽快结束。” 经过今天的舞会,姜晓穗这个名字,东方宾馆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工作人员打量了周瑞华两眼,回答说:“很抱歉,还不知道舞会什么时候结束,等舞会结束后,姜女士自然会出来的。” 周瑞华皱眉:“你不能上去喊她一声吗?我姓周,你跟她说一声,她会出来的。” 工作人员微笑说:“不太方便,外商们都很喜欢姜女士,我去了会扫兴的。” 王秘书:“……” 神他妈扫兴,你们倒是尽兴了,我瑞华哥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周瑞华冷然道:“姜晓穗只是普通华人,她在你们宾馆待了一天,我必须要确认她的安全。同志,我现在就要见她。如果你不肯上去,那就让我自己去。” 要是换做普通人,他这样的气势自然能吓倒一片,奈何东方宾馆的工作人员成天和外国人打交道,早已养成高人一等的习性,这会儿也并不怎么害怕。 “同志,华人非邀请不得入内。广交会期间,我们宾馆是有警力援助的,你要是再闹事,我要喊人了。” 王秘书一听这话,连忙拉了拉周瑞华的胳膊,小声说:“瑞华哥,我们在楼下等会儿,闹大了不好看啊。” 万一传到老首长耳朵里,那得多丢人呐。 周瑞华到底是军人出身,骨子里刻着讲规矩的脾性,沉默片刻问:“我想知道,姜晓穗现在是否安全?” 工作人员轻蔑地笑了笑:“当然,她可是外商的座上宾,东方宾馆自然会保障她的安全。” 周瑞华听见这话,一声不吭地出了宾馆大门,王秘书连忙追上去。 “瑞华哥,你别担心,姜干事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听说外国人就爱开提……提怕,就是爱玩,一会儿就出来了。” 周瑞华看了他一眼,纠正道:“是party。” 王秘书:“……” 刚学会英文,你还拽上了是? 王秘书眼睛盯着宾馆大门,不知盯了多久,忽然看见大门内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干事出来了!咦,怎么还有个外国人?” 第167章 原来你会跳舞 “姜,今天太晚了。要我说,你干脆住在这里,宾馆说了,可以给你腾一间房出来。”贝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姜晓穗笑道:“我要是真得住下,他们明天就会后悔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愉快。谢谢你贝克,认识你很高兴。” “哦,我也是。”贝克说,“既然你非要回去,那我送你,顺便瞧瞧你住在哪儿。” 姜晓穗刚要拒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转过身一瞧,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周瑞华没回答,目光打量着贝克。 王秘书笑眯眯地说:“太晚了,周书记担心你出事,非要过来接你。” 姜晓穗心头一暖,脸上泛起笑容,回头对贝克说:“我朋友来接我了,贝克,你早点回去休息。” 贝克看了看周瑞华,问:“这是你朋友吗?他看着很精神。” “是的,他曾经是一位军人。” “哦,你好,这位朋友。”贝克热情地说,“我们今天过得很愉快,舞会还要开好几天,你明天要不要一起来?” 姜晓穗正打算翻译,听见周瑞华用英文回答:“这是我的荣幸。” 咦,这家伙口语发音不错呀? 贝克惊奇地喊:“哦,你也会说英文,太好了,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一定也会喜欢舞会的。” 姜晓穗接话:“好的,我们一定会去。贝克,那我先回去了。” 贝克张开双臂,作出一个拥抱的请求。 姜晓穗大方地拥抱他:“晚安。” 王秘书:“!!!” 眼睛瞎了,姜干事跟外国人好上了吗?那他瑞华哥怎么办啊? 周瑞华的脸几乎黑成锅底,姜晓穗却没有发现,等贝克进了宾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回去,时间不早了。” “你还知道时间不早了。”身后男人的声音阴沉沉的。 姜晓穗愣了愣,回过头看了看他,不解地问:“你这是闹什么呢?我又不是为了玩,这是正事。” “跟黄毛拥抱也是正事吗?”周瑞华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酸,表情有多幽怨。 “是外交礼仪。”姜晓穗大感惊奇,仔仔细细地盯着周瑞华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你在吃醋啊?” 刹那间,周瑞华的心仿佛被重鼓敲打,发出嗡嗡的眩晕声,好似站也站不住了。他张了张嘴,感到喉头干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秘书:“……” 他应该隐身。 姜晓穗问出口也觉得有些冒昧,不过大概是今天喝了不少酒,脑袋发昏,竟然没有及时递了台阶给他,反而执拗地盯着,想要一个答案。 正当周瑞华打算豁出去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打断了他们。 “姜干事、周书记,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大家等好久了。” “胡处长,你们怎么来了?”姜晓穗回头,看见胡处长和梁书记、顾厂长等人站在不远处。 周瑞华抿唇,分不清这一刻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我们在招待所等了一晚上,你都没有回来。周书记过来找你,结果也一去不回,我放心不下,所以带人过来看看。” 姜晓穗确实感动了:“谢谢胡处长,让大家跟着着急了。我刚从宾馆里出来,咱们先回去。” “好好好。”胡处长笑着说,带着众人往回走,“姜干事,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认识新的外商?” “我今天认识了不少人,大家都很友善,邀请我明天再去。对了,胡处长,我认识了一个外商,他打算买我的竹编工艺品呢。等后天样品到了,我提前拿过去给他看看。” 胡处长喜出望外:“真的,那可太好了!姜干事,你真厉害,能在广交会开始前把东西卖出去,这可给大家开了个好头啊。” 姜晓穗谦虚地回答:“嗐,我也是仗着语言便利。” 梁书记听得心神向往,试探地问:“姜干事,我也会几句英文,我明天能跟你一起去吗?” “这恐怕不行,得有外国人邀请才能进去。”姜晓穗笑着说,“刚刚周书记也受到了邀请,他明天要跟我一起去舞会呢。” “真的?”众人惊奇地看着周瑞华。 周瑞华一晚上心情大起大落,此时很颓丧,闻言点点头:“嗯。” “哈哈,周书记,你不要怯场。姜干事可以,你也一定可以的。争取多跟外商打打交道,给咱们金市多挣外汇。” 胡处长喜笑颜开,今天开会他可受了好多气,其他地级市的外经贸委有意无意地鄙视他,让他大为不爽。 原本他把这次广交会的信心押在罗桑公社身上,但现在看来,东风公社才是他的千里马啊。 周瑞华:“……” 谁怯场了,打仗他都不怕,还怕跟外国人打交道? “对了,周书记,你会跳舞吗?”姜晓穗突然问。 顾厂长叽叽喳喳地跳出来:“还要跳舞,是男的跟女的一起跳吗?” 姜晓穗问:“不然呢?” 顾厂长面带嫌弃:“男男女女的,不健康,作风败坏。” 胡处长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这是社交礼仪,你不懂不要瞎说。周书记,你要是不会跳舞,回去让姜干事教你,不然去了舞会只能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太浪费了。” 为啥不邀请他呢,他也会跳啊。不行,明天晚上他要早点来等姜晓穗,这样说不定能得到邀请。 周瑞华垂眼,小声回答:“不会。” 王秘书:“???” 他要是没记错,军校里好像经常有联谊会啊,这不是必备技能吗? 周瑞华望向姜晓穗,眼眸深幽:“你教我。” “没问题。” 回到宾馆,时间虽然已经不早,但姜晓穗还是承担起教学工作。 周瑞华看着群魔乱舞的人群,神色不快:“他们为什么也在?” 梁书记羞涩地笑:“周书记,我们也要为舞会做准备呀,万一明天外商邀请我了呢?” 顾厂长一脸桀骜不驯:“我来学习外交礼仪。” 周瑞华:“……” 外商是饿了吗,会邀请你们这群老男人? 姜晓穗走到他面前,灯光在细腻的面部肌肤上投下一层昏黄的光,女人笑靥如花:“周书记,来。” 周瑞华呼吸一滞,僵硬地把手搭在她背上,轻薄的布料下女人体温温热,他忽然感到头晕脑胀。 音乐响起,他和她翩翩起舞,像一对飞舞的蝴蝶。周瑞华心跳如擂鼓,一个转音,他对上她的目光——调侃的、了然的目光。 “原来你会跳舞啊。” 暴……暴露了! 第168章 周瑞华打直球 姜晓穗起床后,隔壁床已经人去床空。她换了一条黄色布拉格,长长的头发挽成低低的发髻,擦了口红,咔哒咔哒走出房门。 “同志,有报纸吗?” “有的。”前台翻出今天的报纸递给她,笑着说,“今天不理发,您可以随便坐。” “谢谢。”姜晓穗展颜回答。 她坐下来翻看报纸,报纸上写的大多是有关春季广交会的内容,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油墨味。 “姜干事,早上好。”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阅读。 姜晓穗抬起头,周瑞华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和熨烫平整的灰色西装裤,显得格外清新雅致:“人靠衣装啊,周书记。虽然你天生丽质,但今天看起来格外迷人。” 周瑞华飞快瞥了眼看热闹的前台,不自在地拉了拉衬衫袖口,清了清喉咙问:“喝咖啡吗?” 姜晓穗原本以为老古董要抓狂,没想到他这么淡定,有些好奇起来:“喝啊。” 他面色镇定地朝走廊那边招了招手:“拿过来。” 王秘书快步穿过走廊,一手放下搪瓷缸里的热咖啡,一手放下造型狂野的烤面包:“姜会计,快尝尝,这是周书记特意做的,还热乎乎的呢。” “你做的?”姜晓穗简直难以置信。 周书记中邪了? 周瑞华表情有些不大自在,瞪了王秘书一眼,眼神瞟向别处:“你不是爱喝咖啡,刚好招待所里有,我问他们要了点。” “那面包呢?”姜晓穗问,“你连这都会?招待所的人没把你从后厨轰出来?” “我跟这里的人认识。别问这么多了,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等回了公社,他打算在宿舍楼下砌一个面包窑。 姜晓穗不知道周瑞华的打算,看着桌上的西式早餐,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不过周瑞华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思,他当时不是说,不要上升到爱情吗? 周瑞华等她咬了口面包,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嗯,松软香甜。”姜晓穗弯着眉眼,笑盈盈地说,“周书记,你真厉害,连烤面包都会。” 培养好男人第一步——夸他,让他做家务。 周瑞华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睛放光,语气轻快:“你喜欢就好,再尝尝咖啡,跟你自己泡的有什么不同?” 姜晓穗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然后夸张地表示:“哇,周书记你怎么泡的呀,比我泡的还好喝。” 虽然有点做作,但周瑞华在厨艺上的天赋确实惊艳。姜晓穗觉得,哪怕他以后不是自己的丈夫,也可以成为一个顾家好男人。 周瑞华却道:“你不用知道,想喝的时候告诉我,我给你泡。” 姜晓穗笑眯眯地问:“那你要是不在怎么办?” 周瑞华:“我把王秘书教会了,让他给你泡。” 王秘书:“……” 我是你们py的一环吗? 姜晓穗笑而不语,今天的周瑞华好似很不一样啊,怎么突然开始打直球了? 这让居心不良的她很忐忑呐…… 周瑞华满意地看了眼王秘书,心说启明还是有点智慧的,追求女同志果然应该热情主动,委婉是扯不了结婚证的。 幸亏自己及时改变战术,否则像黄毛外商那样的无耻之徒会越来越多。姜晓穗不喜欢他也就罢了,万一要是喜欢他,却因为自己没有开口喜欢上了别人,那岂不是后悔莫及? “周书记……”姜晓穗欲言又止。 恰在这时,顾厂长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顶着短寸头,贱兮兮地喊:“哟,这不是姜干事吗?大清早的,又是咖啡又是面包,你当这儿是东方宾馆呢?” 姜晓穗放下搪瓷缸,无语地看向他。 找虐? “哟,这不是顾厂长吗?一大清早,上哪儿剃的头,把你厂长的气质都剃没了。” 顾厂长跳脚:“这是招待所的同志给我剃的,不好看吗?” 姜晓穗叹口气,同情地看着他:“好看。” 顾厂长:“……” 好看你为什么要叹气,叹得他都不自信了。 午后,姜晓穗和周瑞华步行前往东方宾馆。 “周书记,你今天好帅啊,那些外国女人见了你,一定很期待和你跳舞。” 周瑞华听了前半句还挺高兴,听了后半句却没了笑脸:“我不跳。” 他可不想跟其他女人跳舞。 “哎,不许耍性子啊。你今天是有任务的。” “任务?”周瑞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任务?” 姜晓穗一脸讨好的笑:“是这样的,昨天我在舞会上认识了一位英国女士,虽然丧夫但是巨有钱。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请她跳几支舞……” “姜晓穗。”周瑞华停住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了钱,要让我陪其他女人跳舞?” “哎,怎么说话呢?不是其他女人,是女客户。周书记,不是我说你,你作为公社副书记,为公社牺牲怎么了?别说跳个舞,哪怕让你对伊丽莎白前倨后恭,你不也该迎难而上吗?”姜晓穗为了让他接受这件差事,努力给他做心理疏导,“我昨天不也努力哄那些外商开心?” 谁知,周瑞华听见这话,脸却彻底黑了下来:“姜!晓!穗!你想都别想,我回去了!” 见鬼的咖啡,见鬼的面包,通通滚到一边去。 “哎,别走,别走呀。”姜晓穗连忙拉住他,换上一副笑脸,“周书记,我也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可咱们金市这么些人,也就你还有几分姿色。要是换了别人,这事肯定是办不成的。我有预感,伊丽莎白一定会成为我们潜在的大客户。周书记,你帮帮忙,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姜晓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有种把他看化的气势。 周瑞华的心情复杂极了,按理说他应该感到屈辱和愤怒,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屈辱和愤怒之外,他竟然还有一丝丝愉悦。 他是疯了吗? 姜晓穗拉着半推半就的周瑞华来到东方宾馆,受到外商们热情友好的接待。 周瑞华冷眼瞧着她像花蝴蝶一样飞入外商群中,一颗心比数九寒冬的井还要冷。 “哦,你叫周?”伊丽莎白靠着沙发,对他露出微妙的笑容。 第169章 告白和挖墙脚 周瑞华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侧脸对着伊丽莎白,死板地回:“嗯。” “哦,你真英俊。周,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华国男人。” 周瑞华额头青筋直跳,呆板地回:“pardon?” 伊丽莎白:“……” 接下来,无论伊丽莎白说什么,周瑞华都表示自己听不懂,请她再说一遍。 伊丽莎白大失所望,她原以为这个华国男人会给自己带来爱情的惊喜,虽然她不可能答应嫁给他,但露水情缘还是可以发生的。谁知道这人英文这么差,姜怎么会把这种男人带到东方宾馆来? 语言上无法沟通的男人,怎么能给她快乐? 姜晓穗从旁观察了一阵,发现周瑞华缺德带冒烟后,也有些着急,亲自跑到伊丽莎白面前,想充当二人的翻译。 奈何伊丽莎白已经对周瑞华失去兴趣,谢绝了姜晓穗的好意。 不过经此一遭,倒是打开了伊丽莎白的倾诉欲,跟姜晓穗聊了聊自己的家乡,以及丈夫过世后她经营了什么生意。 姜晓穗得知她在贩卖丝绸,登时眼睛一亮,大力推荐了罗桑公社的生丝。 “生丝的价格便宜,如果你想要布匹,我们也可以为你加工。”姜晓穗说,“至于价格和品质,你可以和广交会的其他卖家进行比较。” 伊丽莎白听她这么说,便提出要看看样品再考虑。 姜晓穗欣然应允:“等我们的样品一到,我立刻拿过来给你过目。对了,伊丽莎白,你需要兔毛吗?我们公社养了许多安哥拉兔,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便能得到一大批质量优等的兔毛。或许你可以把它们制成坎肩、围脖或者外套,当然还是那句话,我们也能代为提供这项服务。” “哦,听起来不错。”伊丽莎白笑着说,“老实讲,我没有经营过兔毛制品。不过要是价格合适,品质优良,我想希望还是很大的。” 对方没有说死,姜晓穗已经很高兴了:“你放心,我们中国人讲究诚信经营,反正广交会要开好几天,我到时候把兔毛样品拿来给你瞧瞧。我们今年带了一部分过来,不过大批量的供货要等到明年。” 无中生毛,姜晓穗表示很淡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伊丽莎白谈完,表示自己有些疲惫,想要回房间休息。 送走伊丽莎白,姜晓穗回头看向周瑞华,对方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唉,逼良为娼的手艺还是差了点啊。 周瑞华问:“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一开始他是装不懂,后来是真听不懂,两个女人口音太重了,跟他学的不一样。 姜晓穗眼神微闪:“周书记,你管这叫会英文啊?” 周瑞华面不改色,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要回你回,我不回。”她今天还没跟两百万搭上话,才不想这么早回去呢。 不过菲尔德似乎打定主意不理她,直到夜幕降临,姜晓穗也没找到跟他深入交流的机会。 姜晓穗只得悻悻告辞。 回去的路上,周瑞华见她垂头丧气,忍不住讥讽:“怎么,菲尔德把你的魂勾走了?” 姜晓穗瞄了他一眼,冷哼道:“周书记,你今天消极怠工的表现,我还没批评你呢。等回了公社,我一定要向邓书记汇报这件事。” 周瑞华气得牙痒痒:“让我以色侍人,你还有理了?姜晓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这当口,迎面走来胡处长一群人,惊讶又失望地喊:“你们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我还以为要到九点呢。” 周瑞华:“……” 你们是掐好点来的吗?每次都来得这么巧? 周瑞华咬咬牙,立刻作出决定:“胡处长,我有点私事要跟姜干事说,能不能给我们五分钟时间?” 胡处长等人看了看两人之间的氛围,识趣地表示回去再说,然后就齐刷刷地小跑走了。 姜晓穗瞪他:“……你还想接着吵?” 周瑞华眼睛锁住她,眸色如水,沉默片刻说:“姜晓穗,你愿不愿意和我处对象?” 姜晓穗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顷刻后,呆呆地回:“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暧昧,其实一直是有的,何况她为他苦恼过一阵,自然不可能什么也察觉不到。 周瑞华不知是气笑的,还是无奈的:“原本我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至少要等东风公社的事业有了起色再说。但现在看来,要是不说的话,你不知道还会让我干什么奇怪的事。” 姜晓穗想了想,回道:“其实你说了,我今天还是会让你去的。” 毕竟伊丽莎白真得很有钱。 周瑞华咬牙切齿:“我,知,道。算了,我不配合就好了。” 姜晓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人家表白了,她总得有点反应才对,何况这个男人她其实也很喜欢。 “我……” “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好好想一想,过几天再告诉我也不迟。”周瑞华打断她,说,“我以后会留在东风公社,即使回城,也会带你一起离开。我有这个能力,你也有,我知道。” 姜晓穗被最后一句话戳中了。 男人喜欢你和男人欣赏你,她好像更倾向后者,因为这证明了她的能力。 “那我考虑考虑。”姜晓穗傲娇地表示。 要是周瑞华知道,她原本打算今晚就答应他,却被他自己延后了肯定的回复,会不会懊悔得捶胸顿足呢? 姜晓穗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心情畅快无虞。 回到招待所,姜晓穗告诉胡处长等人今天发生的事,至于丝绸和兔毛,她没提。 兔毛是空头支票,要是现在让胡处长知道,他肯定会让她放弃的。 至于丝绸,梁书记那个势利眼,姜晓穗才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坐享其成呢。 “好了,金市的货明天就到了。姜干事,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火车站?我估计得用三轮车才拉得回来。” 姜晓穗同意,她当然得去火车站,除了借车,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呢。 时间不早,众人陆续散去。 胡处长喊:“姜干事,你留一下。” 周瑞华也跟着停下来。 胡处长哭笑不得:“周书记,你去休息,我要单独跟姜干事聊一聊。” 周瑞华没动。 姜晓穗开口:“你快走,我和胡处长聊完了,也好早点休息。” 周瑞华这才点点头离开。 等人走后,胡处长问她:“你想不想来外经贸委工作?” 第170章 上道的顾厂长 “外经贸委?”姜晓穗惊讶道,“胡处长,你这是……” 背人挖墙脚? 胡处长却很镇定,表情中带着一丝隐秘的复杂:“姜干事,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确信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不仅仅表现在外语上,还有你跟外商的沟通能力,也值得我们外经贸委的同志学习。” 姜晓穗惭愧,胡处长不明真相,但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仗着后来环境宽容,混了一点优势罢了。 真要细论起来,还是沾了这些前辈的光。现在前辈反过来羡慕她,不免令她感到心酸。 “胡处长,我——” “你听我说完。”胡处长笑容宽和,摆摆手打断她,问了个令她意外的问题,“你跟周书记是不是在谈对象?” 姜晓穗傻眼:“您怎么知道的?” 连她本人,都是刚知道的呢。 胡处长笑起来:“你们俩在金市培训时那个热乎劲,我要是看不出来,那不成瞎子了?没事,别害羞,这都是正常的。结婚是大事,组织也支持。” 姜晓穗本来不害羞,被他这么一说,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姜干事,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现实的问题?” 姜晓穗纳闷:“您指的是……” 胡处长笑了笑:“你们俩在一个公社上班,他现在已经是副职,你是不打算进步了吗?” 姜晓穗如遭雷劈,恍然发现自己竟然遗漏了这样大的问题。 按规定,商业副书记和工业副书记,不能是两口子吗? 姜晓穗记不清条条框框,但她大概也晓得,这应该是不允许的。 那她情愿为周瑞华止步吗? ——当然不! 胡处长从她脸上看出她的选择,游说道:“你要是来外经贸委上班,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而且以你的能力,其实很适合来外经贸委。我们单位的晋升渠道很畅通,你想升到副职,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可能性很大? 不是姜晓穗吹牛,她要是留在公社,别说副职,正职也是指日可待。 ——当然,她不是要篡邓书记的位。 “胡处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在公社挑了担子,要是这么撒手不干,那就太对不起信任我的邓书记和社员们了。很抱歉,我恐怕不能去外经贸委。” 胡处长对她的选择大感意外,毕竟他已经明确说了利弊,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了家庭退居二线的人,怎么还想留在公社呢? 姜晓穗说:“我还小,不着急谈婚论嫁。但社员们苦够了,公社也穷够了,现在正是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的时候,我自己提出要办合作社,就这么走了太不负责任。至于成家,我现在不着急。” 至于副职、正职,其实她并不是很在意。说到底,现阶段的工作只是过渡,她的重心还是放在高考上。 不过胡处长的话还是提醒了她,至少姜晓穗发现,现在不是跟周瑞华明牌恋爱的好时候。 不能升职只是一方面,关键公社上下都瞧着,开展什么工作也好,取得什么成绩也好,人家都会说三道四的。 人言可畏,姜晓穗怂得很。 胡处长感到失望,同时又感慨她的责任心。 “好,既然你这么选择,那我也不好勉强。不过你以后要是改了主意,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晓穗感激道:“谢谢胡处长。” 第二天,金市的样品运到火车站。 “姜干事,咖啡好喝吗?” 姜晓穗放下搪瓷缸,看了眼满脸笑容的顾厂长,说:“有话直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厂长这老妖精,平时见面不怼她两句就浑身刺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顾厂长笑呵呵道:“哎呀,被你看出来了,是有那么一点小事。” 姜晓穗挑眉:“有多小?” 顾厂长看了眼认真看报纸的周瑞华,说:“周书记,我有事想跟姜干事商量,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周瑞华瞥了他一眼。 为什么是个人都有事找她,你们自己不能解决吗? 姜晓穗倒很好奇他想说什么,总不能又是上来找茬的? “周书记,你先回避一下呗。” 周瑞华放下报纸,看向顾厂长:“两分钟够不够?” 顾厂长:“……不够。” “那就三分钟。”周瑞华说完,不容拒绝地走出招待所。 顾厂长看着他冷漠无情的背影,气结道:“这种小气的男人,你是怎么看上的?” 姜晓穗笑眯眯地回答:“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周书记魅力大着呢。不过顾厂长,你可别乱说,我和周书记清清白白,是纯洁的战友和同事关系。” 顾厂长一脸见鬼的表情:“我不管那么多了,讲讲我的事。” 姜晓穗做了个请的姿势。 “姜干事,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对你多有得罪,真不好意思啊。”顾厂长搓搓手,腆着脸笑,“你看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把这事翻篇了?” “顾厂长,瞧您说的,你是老同志,说话直接一点没什么。我哪能为这点小事跟您计较,那岂不是太不懂事了?”姜晓穗粗略地数了数兜里的大团结,好家伙,大概有十张左右,这老顾挺上道啊。 “那就好,那就好。”顾厂长哈哈笑道,“关于我们厂的布,你看能不能和那个德国外商再说一说。不是我吹牛,我们布匹的质量,比省纺织厂都不差,这一点我敢保证。” 姜晓穗拍了拍口袋,点头道:“我相信顾厂长,咱们金市的纺织厂曾经是金市老大,虽然现在罗桑公社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但公社毕竟是公社,哪能跟市纺织厂比?” 顾厂长听得浑身畅快,心说姜晓穗难怪受外商欢迎,这话讲得多么动听啊,他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么实诚的话了。 “顾厂长,你放心。咱们厂的布花样是质朴了点,但质量耐磨结实,哪怕舒马赫先生不钟意,也会有其他外商抢着要的。” 顾厂长得了准话,眉开眼笑起来:“哈哈,那就麻烦姜干事了,我的事就交给你了啊。” 只要能把布卖出去,这一百块钱就没白花。 姜晓穗露出微笑,心说没看出来顾厂长这么能屈能伸,她对老顾是有点意见,但对大团结没意见,这个忙她帮定了。 拐角处,暗中观察的梁书记:“……” 好你个老顾,说一套做一套,是谁说打死都不会给姜晓穗一个好脸色的? 要不是自己今天来得巧,差点让这个老小子独占便宜! 第171章 卖给火车站 顾厂长的一百块,给姜晓穗打开了财源之门。 继他之后,姜晓穗又收到五六个人的表示,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多钱,也有那不富裕的给了二三十块的。 姜晓穗来者不拒,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统统表示愿意效劳。 这其中,属梁书记出手最为大方,一口气给了两百块。姜晓穗想想也难怪,年初那笔砂石订单,罗桑公社多挣一万块呢,出手能不大方吗? “梁书记,看在咱俩是老朋友的份上,你这个忙我一定帮。”姜晓穗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等会儿去火车站提了货,你把生丝的样品给我,我去东方宾馆的时候,顺便问问有没有外商感兴趣。” 梁书记喜出望外,心想还得是两百块啊,顾厂长那个抠门老货,指定没他出价高。 看看,这不就一分钱一分货了吗? 一行人艰难地挤上公交车,又艰难地从公交车上下来,来到火车站时,人人都好似脱了一层皮。 “这趟罪受的,要是连人带货,根本挤不上车。”顾厂长大声抱怨。 姜晓穗深以为然,所以今天必须要找三条杠帮帮忙。 其他人也指望她借车呢,虽说是三轮,但好歹有轱辘不是吗?总比他们一趟一趟扛回去强。 胡处长带着大家提了货,姜晓穗迅速清点完毕,重新打包好竹编产品,把两千斤干货单独放到一边。 “姜干事,你怎么带这么些东西?资料上没填啊。”胡处长看见地上这一堆东西,忍不住说,“干蘑菇、干木耳……东西倒是好东西,不过外商不喜欢,从来没见他们买过。你要是准备干货,应该备一点榛子、核桃之类的。” 再不济你弄点野兔肉、野鸡肉啥的,那玩意儿起码是荤的,人家还愿意尝个鲜。 胡处长面露同情,似乎已经想象到她要怎么把这一堆东西背回去。 “呀,外商不要吗?”姜晓穗愁眉苦脸,“这可糟糕了,只能想办法卖给广州单位了。哎,幸好要去找简处长,怎么也算求人办事,顺便带一点。” 众人:“……” 两千斤的山货,你说卖就卖,脸怎么那么大呢? 胡处长也觉得她十分离谱,但想到小姑娘脸皮薄,便没说什么难听话。 姜晓穗没解释,把其他人留下看货,自己带了一部分山货去找简处长。 广交会期间,简处长24小时留守火车站,根本不愁找不到人。 “简处长,我来麻烦你了。”姜晓穗见人三分笑,亲昵地打招呼。 “是你啊,姜晓穗同志。”简处长第一眼认出她来,笑盈盈地说,“你今天是来提货的?三轮车我让人留出来了,这就叫人带你过去。” “那可太麻烦您了。说真的,广州的公交车真让人望而止步,要不是您帮忙,我们今天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姜晓穗说,“这是一点山货,不值钱,我从东风公社带来的。简处长,您收下尝个鲜,千万别推辞啊,就是一点心意。您说您一个大领导,每天在火车站站岗,就为了助力广交会,我一个小同志敬佩得很呢。” “这……这哪里好意思?”简处长惊愕道,“不行,不行,你快收回去。” 推辞归推辞,简处长心里大为熨帖,心说他每天站在大厅里苦熬,群众们还是看在眼里的嘛。 “收啥呀?”姜晓穗故作生气,“简处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啊?还是怕犯错误?没事啊,这都是我们社员自己摘的。我们公社年初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往城里卖点野菜、干货什么的,虽然便宜,但都是好东西。江州省的火车站就跟我们有长期合作呢。” 简处长:“……” 他要是听不懂姜晓穗的话,那这把年纪就算白活了。 好家伙,这小姑娘咋这么伶俐呢,竟然把东西卖到广州火车站来? 可偏偏他还不好意思拒绝…… 姜晓穗笑得讨喜,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简处长,从我们市里发往江州省的火车每天都有,交通直达,方便着哩。” 听懂了,听懂了,金市到广州也是直达,也很方便。 简处长哭笑不得,回头问同事:“那咱们火车站也买一点?” 那同事也是个妙人,当即道:“行啊,就当劳动节的福利发了,我看行。” 简处长摇摇头,笑道:“得,那你带姜干事去后勤科一趟,把这事敲定了。” 姜晓穗激动不已,雀跃地喊:“谢谢简处长,那我不耽误您执勤了,回头有机会,我再来拜访您。” 说着,她把东西塞到简处长手里,招呼着那同事去后勤科。 后勤科之行十分顺利,对方得知是简处长介绍来的人,态度格外热情,爽快地把两千斤干货买了下来。 姜晓穗顺便提了一嘴公社限量出售糖和油的消息,经过一番拉扯,匀了广州市火车站各八百斤。作为交换,广州火车站跟她签订了每月供货两千斤的合同。 一口气舍出去八百斤糖和八百斤油,姜晓穗心疼得不行。虽说对方付了高价,但这不是钱的事。 糖和油属于战略物资,代表了体面和人情。 不过想到以后每个月能往广州卖两千斤货,运费还不用自己出,那点子心疼也就消失了。 从后勤科离开,姜晓穗麻烦那同事带她去取三轮车。 同事人都麻了,他刚刚全程旁观了姜晓穗如何跟后勤科主任套近乎、扯简处长大旗、讨价还价,这女同志哪是人啊,根本就是个鬼精。 难怪那天把德国客商聊得服服帖帖,根本就不是会外语的事。 同事佩服至极,欣然带着她过去,心想要是换成一般人,得了这么大买卖,怕是不好意思提车的事了。 偏偏姜晓穗十分坦然,完全没一点局促,果然是天生做生意的料。 也就现在计划经济,要是哪天放开了…… 同事表示不敢想,再想违反规定了。 拿到车,姜晓穗从斜挎包里掏了一把糖递给对方,又说了一通感谢的话,然后跟他一起去找金市人员。 “同志,那山货我交给你啦,我先跟他们把样品拉回招待所。” “哎,你放心,后勤科一会儿就来。我替你看会儿,你赶紧忙去。”同事笑容灿然。 胡处长:“……” 众人:“……” 你这是送完了,还是卖掉了? 第172章 不能带样品进去 “唉,多亏胡处长提醒,我才知道原来外商不好这一口。没办法,只能把山货卖给广州火车站了。”姜晓穗感叹,“你们知道吗?简处长也是跟胡处长一样的大好人呐,得知我的困难后,非要帮我这个忙,后勤科也全是好同志。嗐,这回出门,可真是遍地遇贵人了。” 胡处长:“……” 我究竟哪里好,让你要这样指名道姓?难道就因为我也是处长?我不配! 众人:“……” 我们不知道,你居然中外通吃! “姜干事,三轮车借到了吗?”胡处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他还是更关心车的事。 “在外面呢。”姜晓穗指着大厅外边那辆被路人垂涎、被大爷把牢的自行车说。 胡处长眉开眼笑,夸了她几句,开始安排运货的事。 这事自然轮不到姜晓穗出力,她已经在借车上出了大力,加上刚刚出了那么大风头,没人不识相地让她不痛快。 姜晓穗眼瞅着大家排好班,突然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么多货分批运回去起码得一天,那她今天不是去不了东方宾馆了? 她登时一个激灵。 不行,今天必须得把样品拿给外商看看,可自己要怎么回去呢? “姜干事,后勤科把山货提走了,那我也回去了啊。” 姜晓穗缓缓转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狡猾的微笑:“同志,你贵姓?” 带路大哥:“……” 我以为我这部分都过去了,你怎么还突然想起问名字了? “免贵姓汪。” “汪同志。”姜晓穗郑重其事地说,“我突然想起,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东方宾馆。外商约了我,可公交车太难挤了,你能不能把自行车借我一天?下班前我一定给你还回来。” “外商约你?”汪同志面带怀疑。 “是啊,我其实也不愿意天天去,但那些外商太热情了,嘴里喊着上帝请我去。唉,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广交会,我倒愿意在招待所里躺着睡觉。”姜晓穗摇头叹气,“你要不信,问问我们简处长是不是有这回事?” 汪同志心里已经相信她的话,但自行车毕竟是贵重物品,出于谨慎,他还是向胡处长打听了几句。没想到结果,却大大震惊了他的三观。 “你说外商?对啊,从我们到的第二天起,姜干事就天天去东方宾馆赴约。早上九点去,晚上九点回。东方宾馆为了让她留在那里招待外商,还特别腾了一间房出来,想让她住在那里。”胡处长有些得意地说,“不过姜干事拒绝了,她还是更愿意和我们这些金市人住在一起。毕竟我们才是一个集体,互相有个照应嘛。” 汪同志:“!!!” 她到底是怎么搞定那些外国人的?能不能教教他?他要是有这样的本事,何愁升不到正科啊? “姜干事,我那自行车太旧了。不过我大舅新买了一辆,轮子结实着呢,我带你去拿车。”汪同志热情似火。 姜晓穗客套了几句,万分惭愧地接受了。 周瑞华:“我跟你一起去。” 姜晓穗回头,似乎才注意到他:“啊,你也要去?没必要?我想昨天以后,伊丽莎白应该不想再见到你了。” 周瑞华:“……” 他也不愿意见那个白人女人,好吗?要不是怕那些黄毛、红毛缠着她不放,他宁可留下来搬货。 姜晓穗拧着眉,深思熟虑后说:“周书记,你还是留下。咱们公社的货也在这里呢,我带一部分样品回去给外商看看。样品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咱们俩不好同时离开。” 周瑞华微微蹙眉。 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拒人千里之外了。 不是她的话有问题,而是态度上,似乎过于公事公办。 难道她……害羞了? 周瑞华觉得好笑:“有王秘书呢。” 姜晓穗:“出了事他能负责吗?” 王秘书:“……” 需要的时候,谢景川的手术同意书他都能签字。不需要的时候,搬个货都觉得他不配是? 周瑞华被说服了,含蓄地让她注意安全,然后约好时间去东方宾馆接她。 姜晓穗:“不用,估计我回招待所的时候,你们还没好呢。” 周瑞华浅浅地笑了笑:“好。” 姜晓穗悄悄找到梁书记,问他要了点生丝样品,带着一堆竹编工艺品,骑着自行车去了东方宾馆。 “对不起,姜女士,你人可以进去,但这些东西要先寄放在前台。” “为什么?”姜晓穗傻眼。 前台面带微笑,礼貌又客套:“这几天陆续有华人带着产品来骚扰外商,令外商不胜其扰。上面规定,不准任何访客带产品进入宾馆。” 姜晓穗不可置信地问:“包括我吗?可我跟贝克、伊丽莎白他们说好了,等样品到了第一时间拿过来给他们看。你这不是耽误我挣外汇吗?耽误我不要紧,耽误国家挣外汇,你担当得起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前台纹丝不动,笑容仿佛焊在脸上。 “对不起,姜女士,上面有规定,我不能放你进去。” 姜晓穗:“……” 天杀的,临门一脚,结果门被水泥封上了。这不是耽误她挣钱吗? 姜晓穗看前台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知想从这人身上入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现在能做的,要么是等人换班,从别的宾馆工作人员身上做文章,要么…… 姜晓穗背着样品出了宾馆大门,绕到了宾馆另一边,仰头估算了下墙的高度。 为了钱、为了外汇,拼了! 好在汪同志借给她的自行车上有一条麻绳,姜晓穗把麻绳一头捆在产品上,另一头系在腰上,想象着武林高手凌空一跃,翻越高墙的画面。 那一刻,她感到双腿充满力量,仿佛一匹骏马,后脚蹬地,绷紧的身体起飞,整个人离地05米,想象着手掌像青蛙一样生出了蹼吸在墙上…… 滑……滑下来了!!! “啊!!!痛痛痛!”姜晓穗手掌刺痛,鲜血直流,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杀千刀的,为什么电视剧里翻个墙那么容易? 姜晓穗恨啊! 墙内,菲尔德坐在鲜花环绕的园子里,享受着春天的美好时光。 突然间,他仿佛听到哪里传来惨叫,叫骂着他听不懂的华语,但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第173章 她是我的荣耀 经过多次尝试,姜晓穗得出血泪教训,终于成功翻上围墙。此时,她已经对这堵墙充满敬畏,瞄都不敢往四周瞄一眼。她双腿骑跨在墙头,两只手抓住绳子,把墙外的样品缓缓提溜上来。 样品的重量不算什么,她很轻松地把东西提到墙头,又匀速地放到宾馆墙内。 “嘿,成功啦。”姜晓穗露出大大的笑容。 下一秒,底下传来男人的抽气声:“哦,上帝啊,我都看见了什么?华国淑女都是这样的吗?” 姜晓穗猛地低头,只见身材高大的菲尔德拿着报纸,一脸见鬼地站在底下瞧着她。 “……” 第一秒:大型社死现场。 第二秒:客户在下面等我耶。 姜晓穗永远乐观,很快把尴尬和羞耻抛到一边,双手抓住墙头,身体缓缓地放进墙内。 但在菲尔德眼里,她好像下不来了。 “哦,你需要帮忙吗?你等一下,我去叫人过来。” “不不不,站住,菲尔德先生,我可以的。”姜晓穗连忙喊住他,“你知道,宾馆不让带东西进来,我不想看到他们。” 菲尔德:“……那你还带进来。” 姜晓穗跳下来,脚踩在地上,松了口气说:“你知道吗?绅士,在我们华国有句话,叫做一诺千金。我答应过你,等样品寄到广州,第一时间拿过来给你看。除了你,我还答应了伊丽莎白,我可不能食言。” 菲尔德看着她皱巴巴的衣服上沾满污渍,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脸上却绽放着那样灿烂的笑容。 他感到这是一个奇迹。 “你的手受伤了?”他忽然看见指尖垂下血滴。 “啊,没事,墙壁做得很严实,大家的安全很有保障呢。”姜晓穗哈哈笑道。 菲尔德:“可你还是爬进来了。” “……在我们华国,还有句话,叫做有志者事竟成。”姜晓穗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脆问,“菲尔德先生,我给你看看我们的样品?” 菲尔德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说:“去我的房间看。” “那可不行!”姜晓穗跳起来叫道,“路上有工作人员,会被发现的,就在这里看。” 菲尔德忍俊不禁:“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哎?” 没等姜晓穗回答,菲尔德匆匆跑走了。 该死,这家伙不会跑去告密?英国绅士没这么不绅士?在线等,挺急的。 菲尔德很快回来,手里拎着个小皮箱。他把小皮箱放在地上,对姜晓穗说:“坐下来,把手给我。” 姜晓穗看见他从皮箱里拿出药水和纱布,心头震撼:“菲尔德先生……” “如果你还想跟我聊聊生意的事,那就闭嘴。”菲尔德头也不抬地说。 姜晓穗立刻安静如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好像自己背着周瑞华干了啥坏事。 自己还是太拘束了,哪怕受了十多年的教育,骨子里依然带有保守的观念。要是让菲尔德知道,他恐怕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冒犯了他? 姜晓穗在心里深深检讨了自己,等菲尔德包扎好,立刻起身冲他鞠躬:“谢谢你,菲尔德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不客气。”菲尔德放好小皮箱,欧洲人立体的五官清晰得放大在她眼前,两人并排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气氛有些尴尬。 菲尔德说:“姜,我听过你,你在这里的商人口中,名气很大。我原先觉得你名不符实,今天却觉得,他们或许是对的。” 被她爬墙的姿势震撼了吗? 姜晓穗尴尬地笑:“菲尔德先生,让我们忘记刚刚的不愉快。” 她弯下腰,打开捆扎的绳子:“快来看看这些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菲尔德站起身,他想说,只要东西过得去,他已经打算买下它们。可等他的眼睛落到那些竹编工艺品上,嘴里却不受控制地发出惊叹声:“哦,天呐,真漂亮。姜,这些是你们工厂做的?花样是谁设计的?” 姜晓穗得意起来:“是我,菲尔德先生。我想你们应该会欣赏这样的图案。” “当然,你真是令我意外。”菲尔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我要为之前的偏见向你道歉。我知道,你前两天一直在找我。” 姜晓穗有些承受不住,她能很自如地应付客套的人,却不知该怎么对待真诚的人——总怕自己不够真诚,刺伤了人。 “菲尔德先生,这没什么。” 菲尔德笑起来,蓝色的眼珠子仿佛两颗璀璨明亮的宝石:“你打算怎么卖?” 姜晓穗从斜挎包里掏出报价单递给他:“您看看这个。” 菲尔德扫了一眼,上面是不同数量对应的不同单价:“我真是越来越好奇,华国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慧的女人?你不该被困在这方土地上。诚然我知道,这样说你的祖国,或许会令你感到不快。可我觉得她对你的限制太大了,不能让你尽情施展才华和魅力。我真为你感到惋惜。” 姜晓穗笑起来,神情却十分认真:“菲尔德先生,你误会了她。她刚刚经过一番战乱,需要时间疗养。她迟早会长得像巨人那样高大,为我们遮风挡雨,让我们自由自在。我已经生在和平年代,心中已然充满感激,而且还拥有受教育的机会。凡是能为她做的,我都会充满荣耀地去做。是的,她是我的荣耀。” 菲尔德似乎被她的话震撼住,站在那里望着她,久久没有出声。 直到—— “谁在那里?地上这些是什么?” 糟糕! “哈哈哈,误会,误会,我们已经聊完啦。”姜晓穗对安保人员讨好地笑,“别冲动哈,再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就走。” 伊丽莎白那里只能等下一次了。 安保人员凶神恶煞,完全不同意再给她一分钟时间,大喊着要把她抓起来。最后还是菲尔德看不过去,提出要跟姜晓穗确定订单的最后环节,宾馆人员才松口答应。 不过看他在边上那虎视眈眈的架势,姜晓穗这回怕是在劫难逃。 菲尔德看着她悻悻的模样,失笑说:“你知道吗?宾馆为了落实新规定,制定了一项激励制度。凡是带产品进入宾馆的人,罚款五十,抓到入内者,奖励二十。” 好家伙,难怪这安保人员一副六亲不认,要把她就地正法的样子。 第174章 罚站一小时 “我打算购买五万件,平均单价差不多是043美金,总价是215万美金。”菲尔德看了她一眼,说,“或许你还有别的产品想卖,我也可以考虑看看。” “哦,菲尔德先生,你真是太好了。”姜晓穗高兴得想要跳起来,“其实我们公社还养了安哥拉兔,明年春天我们可以提供一批质量优良的兔毛。菲尔德先生,你需要兔毛或者兔毛制品吗?” “我有在经营这方面的生意,如果你现在就有样品,或许我可以马上拿主意。”卸下防备的菲尔德变得无比友善。 姜晓穗强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她不是见识少,实在是公社现在连一根兔毛都没有,可她却要签下订单了。 这叫她怎么不得意啊? “好的,菲尔德先生,不如等到广交会开始以后,我再来拜访你。”姜晓穗指了指安保人员,调皮地说,“我想东方宾馆应该不会再欢迎我了。” 菲尔德笑了,眼睛闪闪发光:“好,姜,那么后天见。” 后天就是广交会,他们一定会见面的。 姜晓穗原以为这回五十块钱赔定了,虽说刚刚签了一笔2万多美金的订单,而且竹编工艺品没什么成本,公社几乎是净赚。但她还是心痛啊! 保安人员把她带走,拷问她翻墙的全过程,这件事轰动了宾馆上层和外经贸委。 经过一个多少小时的拉扯,宾馆经理告诉她:“姜干事,看在菲尔德先生为你求情的份上,罚款免了。但你必须在宾馆门口罚站一小时,要不然以后人人都跟你一样爬墙进来,我们宾馆还怎么管理?” 罚站?那也太没面子了? 不过跟罚款比起来,姜晓穗还是觉得罚站更能接受。 “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知道自己给你们添麻烦了,带我走。”姜晓穗雄赳赳气昂昂地说。 宾馆经理:“……” 看你这样子,不像是要去罚站,倒像是要去领奖。 姜晓穗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谁签完订单都是这种状态,她已经努力平静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签订单这件事宾馆的人比她更不平静,甚至是激动、惊讶,包括恰好来东方宾馆视察的徐部长。 “那个女同志真跟外商签了订单?卖什么东西?” “听说是竹编工艺品,样品还放在前台,要不要我让人去拿上来给你瞧瞧?” 徐部长摇摇头:“那倒不用,工艺品再漂亮,这件事起作用的还是她本身。想不到啊,地方公社出来的小干事竟然有这样的能力,真是卧虎藏龙。她是金市的?瑞华是不是也在东风公社?” “是,他们俩在一个单位。我已经通知带队的胡处长,金市那些人马上就会得到消息。” “等人到了,让胡处长过来见我。” 胡处长忙得热火朝天,突然有人跑过来跟他说,姜晓穗被扣在了东方宾馆。他吓得心肝一抖,顾不上搬货的事,连忙赶往东方宾馆。 周瑞华速度比他更快,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好的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事。 两人都没想到,赶到宾馆后,等待他们的是这样一件滑稽的事情。 周瑞华一张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看着姜晓穗兴高采烈的样子,胸口仿佛涨了一团又酸又软的棉花,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书记,你猜,我跟菲尔德签了多少钱的?”姜晓穗眉飞色舞,“215万美金,现在的汇率是184,也就是将近四万人民币。竹编也算工业,我是不是能买大卡车了?周书记,你怎么不说话,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累着了?” 周瑞华咬牙道:“你可真够虎的,爬墙,万一人家跟你动真格呢?” 姜晓穗摆摆手:“嗐,不会的,我有数。他们就是吓唬吓唬人。” 爬墙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后来改革开放不久,来参加广交会的华人越来越多,有个乡镇企业的厂长背着千斤顶翻墙被抓,那人既被罚了钱又被罚了站。 自己比他有面子多了。 周瑞华所有的担忧,此刻全部化成无奈,他发现自己其实压根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让她以后按规矩办事吗,可他喜欢的,不就是她身上这股生气勃勃、充满朝气的鲜活劲吗? 要是真变得一板一眼,那她还是姜晓穗吗? “好了,听说徐部长也在这里,我去请罪。”周瑞华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快到了,你等会儿进去大厅坐着,别再乱走,知道吗?” “你要去见徐部长?别去啦,人家是部长,怎么会见你一个公社副书记。”姜晓穗安慰他,“咱们别自找没趣啊。” “他是我爸的朋友,来广州之前,我爸让我去拜访他。”周瑞华忍不住说,“托你的福,都不用约时间了。” 姜晓穗:“……” 你牛逼,你去呗。 周瑞华去见徐部长的时候,胡处长还在里面挨训。严格说起来,也不像是挨训。胡处长此时的心情,既激动又生气。 姜晓穗的胆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连翻墙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真让她不虚此行。 其实这里的人谁也没有真生气,毕竟姜晓穗做这些,全是为了挣外汇,他们甚至有些动容。 “好了,你回去跟她说说。小姑娘,脸皮薄,该骂骂,该哄哄。”徐部长点拨。 胡处长:“……” 明白了,挨骂的是我,挨完骂还得哄那个宝贝疙瘩。 胡处长出门遇到周瑞华,对方冲他点点头,进了徐部长的休息室。 “徐叔叔。” “瑞华,你来了?”徐部长见到他,神情变得慈爱亲切,“哈哈,你也是为姜晓穗来的?她是你们公社的人,你确实应该替她来做检讨。” 周瑞华笑笑:“徐叔叔,晓穗其实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她做事看似莽撞,实则胸有丘壑,绝对不会触犯底线。所以我今天来,只是受我父亲所托,来见见您而已。” “哈哈,那这么说来,你对这个女同志很熟悉啊?怎么,你喜欢她?”徐部长打趣道。 他也算看着周瑞华长大,自然知道周老爷子对他的婚事着急上火,所以故意这么一说。 可没想到,周瑞华竟然点了点头。 这可把徐部长惊讶坏了:“你是认真的?” “再认真不过。”周瑞华笑着说,“徐叔叔,我想跟她结婚。” “难怪你爸说你突然放弃升迁的机会,原来是为了这个女同志。”徐部长连连惊叹,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然后突然想到上次好友没提这一茬,便问,“你家里人是不是还不知道啊?” “我没说。”周瑞华道,“徐叔叔,这件事请你帮我保密。等到时机成熟,我再向家里人坦白。” 徐部长:“……” 过分了啊,告诉人家秘密,还不让他外传。 这是要憋死他吗? 第175章 地下恋情 “徐叔叔,时间差不多了,我不耽误您办公,先走一步。” “这么快?”徐部长有些坐不住,老大不乐意地说,“你还真就是来看看我的……对了,小姑娘罚站得差不多了,把她叫上来我看看。” 助理立刻去办,被周瑞华阻止。 “徐叔叔,我们的关系还没确定下来,您这样会吓到她的。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带她来拜访您和阿姨。” 什么机会,你俩结婚的时候吗? 徐部长心里腹诽,但是瞧见周瑞华这副护犊子的样子,又禁不住欣慰地笑了。 孩子大了,知道拱白菜了。 “行,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就晚一点再见她。”徐部长打趣道。 周瑞华面不改色地告辞,来到宾馆一楼大堂,姜晓穗正坐在前台的位子上喝咖啡、吃橘子,胡处长一脸正色地杵在她旁边,看起来像是训话。 他快走两步,靠近二人,听见胡处长说:“罚也罚了,人也丢了,这事就别再往心里去。说到底,咱们签了单子,丢点脸不算什么。其他人要是知道,恐怕上赶着要来爬墙。不过接下来,东方宾馆的墙应该没这么好爬了。” 周瑞华:“……” 敢情你还挺遗憾的,有你这么当处长的吗? 姜晓穗安慰他:“没事,明天正好歇一天,后天广交会上见真章。” 胡处长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回到招待所,姜晓穗作为“受刑”人员,回房间躺下压惊。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打开,有人推门进来,惊醒了睡觉的姜晓穗。 室友是个年轻女同志,穿着广交会业务员的衣服,大概没料到这个点屋里有人,对方表情有些意外。 姜晓穗比她更意外:“是你?” 那个抢她桌椅,骂她乡巴佬的女人。 姜晓穗表情有点臭,这是什么孽缘啊,竟然跟她分到一个房间里? 对方脸色也难看,嘴里嘀咕:“大白天睡觉,也不知道来广州干什么,真是乡巴佬,烂泥扶不上墙。” 姜晓穗平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回:“见人就怼,你属鹅的?” “你说什么?”女人生气道。 姜晓穗坐起来,黑亮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眯眼勾唇,挑衅地笑:“我说你斜眼看人,追着叨人,跟村里的大鹅一个样。” “你,你……”女人胸口剧烈起伏,大声道,“你信不信我让你们一个业务员也找不到?” “哇,你好厉害哦。”姜晓穗歪歪头,持续挑衅,“我要去举报你,一个业务员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联合其他人,广交会你家开的?” “你胡说八道!”女人满脸气愤,“你这样的素质根本不配来参加广交会,我敢打赌,你们一笔订单也接不到!” “哟,不搞孤立了?”姜晓穗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举报你。如果我没接到订单,肯定是你们业务员故意的。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你故意联合其他业务员,让我们金市和外商搭不上话。你这是不把组织挣外汇的事放在心上啊。” “疯婆子,神经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懒得理你!”女人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姜晓穗看着房门关上,惬意地躺下来。 经此一役,不知道业务员们会不会特别关照金市人员,她指的是真正的关照。至少为了让金市出单,室友小公主前期肯定得使点力,要不然她这个疯婆子真去举报怎么办? 在城里人眼里,她这个乡巴佬肯定毫无底线啊。 有便宜可占,姜晓穗充满期待。 第二天上午,参展人员陆续进入展会中心,提前熟悉展馆和摊位。姜晓穗等人来到流花路的新馆,展馆气派庞大,正面镶有郭沫若先生手书的“中国商品交易会”。 竹编工艺品的位子在展馆最里面,地理位置极差,姜晓穗倒不在意,布置好摊位后,在展馆内部转了转,记下感兴趣的摊位号。 当天下午,他们去了最近的供销社,随着广交会将近,广州的供销社人满为患。 姜晓穗等人挤了一个多小时,才挤到柜台前面匆忙选购。 买完东西,一群人慢悠悠地走回招待所。 路上,姜晓穗感受到周瑞华期待的眼神,心知有些答案不能再拖。 当晚,周瑞华接到了来自心上人的赏月邀请。 “今晚的月色真美。”他想。 “咱俩搞对象的事,还是别——”她叹气,他满脸失落。 “还是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周瑞华:“……” 说话大喘气会吓死人的,知道吗?不过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姜晓穗分析了他俩谈对象后,可能带来的影响,表示:“在一起可以,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周瑞华皱眉:“你家里人呢?” “做戏做全套,当然不能。我奶嘴巴可大了,我要是告诉她我俩处对象,第二天大队里就能传出咱们领证的消息。” 周瑞华无奈又好笑,但悬了两天的心总算踏实了。 “好,我同意。姜晓穗同志,希望我们共同努力,早日步入婚姻的殿堂。” 工业这块得抓紧发展起来,这样才有机会和她一起调到市里去。 姜晓穗:“……” 一下子恐婚了。 这年代的男人都这么不解风情吗? 要不是你肩宽窄腰屁股翘,我这会儿指定翻脸不认人。 “你要告诉家里人吗?”姜晓穗说,“我是很民主的,既然我没有说,那你也可以不说。” 周瑞华琢磨了下这话的意思,问:“那你是希望我说,还是不说?” “你猜。” “……” 姜晓穗眯眼笑了笑,停在路边,负手望着他:“周书记,既然咱们要处对象,还是奔着结婚去的,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坦白你的家庭情况呢?毕竟我家有几口人,老鼠洞在哪里,你都门清。” 别跟她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这根本就是两个家庭的事。姜晓穗可不想等到感情深厚的时候,周瑞华家出点幺蛾子,非要把他俩分开。 周瑞华:“……” 老鼠洞他倒没注意过。 不过姜晓穗虽然笑盈盈的,眼睛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思。周瑞华明白,如果他在这时候遮掩,二人的关系便会回到一分钟前,甚至不如一分钟前。 “我家在省城军区大院。我爷爷是退休老首长,个性强势。父亲在部队,母亲文工团干部,两个叔叔都在政府工作。以上是我的家人情况。” 姜晓穗迅速过滤了一遍他的信息,问:“你爷爷同意你在公社找对象吗?” 周瑞华心肝直跳,她未免也太敏锐了些? 第176章 直男发言 “我答应过我爷爷,不会娶农村户口的女人回家。”周瑞华到底选择了坦白相告。 姜晓穗挑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喜:“你都答应你爷爷了,还来招惹我干吗?” 周瑞华着急道:“我对我们的未来有规划,只要社队企业发展得好,你一定能调到市里去。姜晓穗同志,我是真诚的。” “哦,你还挺有信心。那万一发展得不好,我这一辈子都要扎根在公社呢?”姜晓穗嘲弄地笑了笑,“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可我又怎么确定,你现在的承诺不过是热血上头,随口所说。等到感情淡了,你要是后悔了,拍拍屁股走人,我拿你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瑞华皱皱眉,惊奇地望着她。他发现自己好像掉入了某个陷阱,应该要告诉她,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他永远会像今天一样爱她吗? 可这是不主观的。 况且在周瑞华看来,姜晓穗提出的问题,是对他人品的不信任。诚然,她有权利这样质疑他,但他心里并不高兴。 “姜晓穗同志,我不能保证永远爱你……”周瑞华瞧见她脸色变化,连忙解释,“你听我说完,爱情不是由思想控制,是由心来掌握。我……我喜欢你,不是我想要喜欢你。” 姜晓穗点头,体贴地补充:“理解,一开始的时候,你就对我避如蛇蝎。千方百计地,不想和我产生爱情。” 周瑞华:“……” 这女人怎么还翻旧账呢?况且避如蛇蝎是这么用的吗?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爱情,但是可以控制我的道德。”周瑞华有些无奈地继续解释,“不管以后你能不能改变户口,我都不会因为这个放弃你。” 姜晓穗弯起嘴角,钢铁直男的发言虽然不浪漫,但很实诚,听到现在她还是满意的。 但她还是要找茬:“那你还答应你爷爷?” “我只答应他不会娶农村户口的女人回家,又没说我一定要回家。” 姜晓穗:“……” 孝子贤孙,真有你的。 但她的嘴角可耻得疯狂上扬怎么办?难怪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听不得甜言蜜语,这是真上头啊。 “姜晓穗同志,我们的关系定了?”周瑞华见状,小心翼翼地问。 姜晓穗负手而立,老干部似地点点头:“嗯,周瑞华同志,恭喜你通过我的前期考验,进入交往观察期。” “交往观察期?”周瑞华不懂,“这是什么?” “就是先交往着观察观察,不合适咱就散。到时候你回你的省城,我待我的公社。” 周瑞华黑脸:“这不是耍流氓吗?” “胡说八道,这怎么叫耍流氓呢?”姜晓穗一脸认真,“耍流氓可是要挨枪子的,但你不用,我舍不得你受一点苦。” 周瑞华:“……” 够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姜晓穗谈恋爱啦,心情愉快,喜上眉梢,除了隐隐担心跟周老爷子的“婆媳”矛盾,一切都很美好。 爱情让风变得温柔,让月色更加皎洁,让男人的胸肌更加…… “你躲啥?咱俩处对象呢!” 周瑞华退后,防备地看着她:“注意影响,会被抓起来的。” 姜晓穗气结:“我还没动嘴呢,谁敢抓我?” 你还想动嘴?周瑞华害怕极了:“不能这样,要等结婚以后。晓穗……你,你注意点。” 姜晓穗:“!!!” 摸都不让摸,这个恋爱还不如不谈! 摔啊! 周瑞华却很开心,走回招待所的路上,一直在跟姜晓穗报告他从前的事。 “你说得对,我们处对象了,应该彼此坦诚。我要把我经历过的人生,一点点毫无保留地讲给你听。” 姜晓穗:“……” 谢谢啊,我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的胸肌手感咋样,还有腹肌,还有……不能再想了,再想耍流氓了。 回到招待所,梁书记正在前台等她。 姜晓穗有些意外:“您找我有事?” 梁书记搓搓手,看了眼粉面桃花的周瑞华,好奇地问:“周书记,你脸咋了?” 周瑞华未语先笑,却被姜晓穗抢先解释。 “没事,他花粉过敏。周书记,早点回屋歇着,一个大男人竟然对花粉过敏,说出去有人信?” 爱情的小火花它滋滋消失啦。 周瑞华黑脸,不快地看了眼梁书记,又委屈地瞄了眼姜晓穗,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瞪我干啥?”梁书记问姜晓穗。 “可能是花粉过敏引起的风度流失。”姜晓穗笑眯眯地解释,“好了,梁书记,别管这些。你找我到底有啥事?” “哦哦,我今天回来得晚,刚听说你下午在东方宾馆发生的事。” 姜晓穗叹气,四十五度角望天:“不用安慰我,我也是为了公社,丢脸就丢脸。” “不是……”梁书记被她整得挺不好意思,但还是问,“我想知道,我那生丝样品,外商看了吗?” “原来是为这个呀,你早说嘛。”姜晓穗笑,“把我当外人了不是?” 他说的还不够早吗?梁书记自我怀疑。 “还没看,我翻过墙就遇到菲尔德,单子没签呢,就被安保人员抓个正着。”姜晓穗压低声音道,“放心,收钱办事,我最妥帖了。明天广交会开始,我就去找伊丽莎白聊生丝的买卖。丝绸是华国传统出口大户,不愁卖不出去啊。” 梁书记喜笑颜开:“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主要是罗桑公社规模小,只能卖生丝,竞争优势比不上那些卖丝绸成品的。姜干事,明天你多费费心,要是卖得好,我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姜晓穗眼睛一亮,登时乐了,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咱们的最富公社,出手大气,比顾厂长强多了!” 梁书记嘿嘿笑,谦虚了几句,也就受用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这回能这么大手笔,也是托姜晓穗的福。要不是她年初来罗桑卖公社,他手里也没这么多闲钱。这下不正好用上了吗? 4月26日,天还未亮,招待所里已经闹哄哄的。 姜晓穗穿戴好轻薄的列宁套装,背上斜挎包,精神奕奕地出门。 “啊,对了,那啥业务员。”她退回半步,对公主室友笑了笑,“别忘了孤立我们哈,举报你的稿子我都写好了,会场见。” 室友:“……” 第177章 边角摊位 展会上使用的样品昨天早上已经运到展馆里,姜晓穗等人排队入内,各自分开。 她和周瑞华、王秘书三人深入展馆内部,抵达视野最差的边角摊位,开始准备今日要用到的广告牌。 “要不是亲身经历,真不敢相信,广交会上还有这么偏的摊位。”姜晓穗背着手,在自家摊位前面踱来踱去,“周书记,这不会是临时给咱们加的?我都能看见外边的车棚了。” 周瑞华::“……” 他会说实话吗?他不要面子的吗? 王秘书救场如救火,笑着说:“姜干事,你看看这样行吗?我按你说的写好了。” 姜晓穗走过去一瞧,半米长的木板上用白纸覆盖,粗粗的墨笔写着他们今日要卖的产品名称。 “难看,王秘书,有空多练练字。” 王秘书正等着她夸自己心灵手巧,没想到会惨遭羞辱,登时不乐意了:“我勤务兵出身,会写字就不错了……” “哎,人不可妄自菲薄。”姜晓穗开始起范,瞄了眼周瑞华,拿起放在一边的劣质毛笔,在纸板上龙飞蛇舞。 浓黑的墨汁在中文字底下,书写下一行漂亮的英文,之后是一行潇洒的德文——姜晓穗是这么想象的,但她没想到毛笔分叉得厉害,纸板还有点凹凸,以至于字迹变得歪歪扭扭、丑陋至极。 王秘书笑了:“姜干事,你写的比我还丑。” 姜晓穗稍感没脸,但很快一本正经地说:“王秘书,你看事情太表面,这样是很难进步的。像我,通过亲手写完这两行广告词,马上就明白,你刚才写的不是你的真实水平,而是条件有限。多学学你。” 王秘书:“……” 从他出场到现在,一直是兢兢业业、踏实可靠的形象,怎么突然开始挑他的刺了? “瑞华哥,你觉没觉得姜干事最近有点飘?” “没觉得。”周瑞华鄙视地看他一眼,“她就是博学多才,多学学你。” 王秘书:“……” 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姜晓穗心情愉快,平生最讨厌男人不讲道理,平生最喜欢男人为她不讲道理。 会前小插曲结束,展馆里越来越热闹,不同国家的语言在立体空间里充斥环绕。 然而,热闹始终是别人的,东风公社什么都没有。 眼瞅着又一个小时过去,王秘书坐不住了。 “姜干事,咱们是不是出去拉拉客?虽说你昨天签了一笔不小的订单,但来都来了,这五天不能这么干坐着。” 姜晓穗懒洋洋地回:“这才刚开始,大早上的抢客户,太没素质了,等下午再说。” 王秘书无法,只能着急地等到下午。 还别说,只要他们不出去,还真没几个外商主动往他们这边来。 隔壁摊位卖的是珍珠饰品,大概是珍珠等级和成品质量一般,也被安排到这个边边角角过来。不过虽说如此,人家好歹也接待了几波询价的外商。 珍珠哥立马飘了:“几根不值钱的毛竹子也好意思拿到这里来卖,真把广交会当成你们村头集市了。” 周瑞华黑了脸,王秘书红了脸。 姜晓穗精神抖擞,真诚发问:“你们村还有集市?现在不都计划经济吗?不怕抓啊?” 珍珠哥:“……” 娘嘞,碰到神经病了。 姜晓穗闲了一上午,也挺想找人聊聊天的。 “哎,我说,你们家珍珠哪产的?看着个头不大啊,颜色也一般,怎么拿到广交会名额的?是不是你们省不行,拿你们凑人头啊?” 凑人头珍珠哥:“……” 太过分了,一个卖竹子的穷酸货,竟然敢看不起他们卖珍珠的! 他正准备火力全开,前边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哦,上帝啊。” 珍珠哥听懂这句话,后面叽里呱啦的他没明白,但这都不重要。 放眼方圆四五个摊位,还有比他家珍珠更吸引外商眼球的吗?这绝对又是来询价的啊,努力努力,争取拿下开门红! 珍珠哥满脸带笑,讨好地看向外商们,一边“哈喽”个不停,一边对那个业务员挤眉弄眼:“帮帮忙啊,女同志,我家珍珠最好了。个头小,全是精华。” 那女同志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跟着外商路过珍珠摊位,停在姜晓穗的摊位前面。 “哦,姜,你果然在这里。”卡特一句话,同时惊呆了女同志和珍珠哥。 姜晓穗冲女同志眨眨眼:“嘿,公主室友,好巧啊,你咋跟着卡特来了呢?” 室友面容微微扭曲,让人忍不住想要关心她身体哪里不适。 “姜,你们认识?” 姜晓穗哈哈笑道:“我们住在一个招待所,我见过她。卡特,我真希望你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快点告诉我,你今天买了什么好东西?” 卡特顶着那头招摇的红头发,面色红润,激动地说:“哦,确实不少呢,姜。你们华国真是太有诚意了,东西这么便宜,我回去准能大赚一笔。” “这是我今天早上听见最好的消息。”姜晓穗指着自己摊位上的竹编工艺品,“来看看我设计的产品,花样怎么样?你觉得外商会不会喜欢?给点意见,卡特。” 卡特低头一看,惊呼起来:“哦,多漂亮的艺术品啊。姜,你说这是你自己设计的?天呐,你的审美比英国最时尚的画家还要超前,你是个艺术家。” “你再这么夸下去,我可要戴上面纱了。卡特,有你这句话,我就有信心了。”姜晓穗耸耸肩,“你瞧瞧我这摊位,一个上午也没有几个人过来。要不是你鼓励我,我真怕自己空手回去。” 卡特哈哈大笑:“姜,你这句话说得像极了华人,太谦虚啦。别以为我不知道,菲尔德已经跟你签订了2万多美金的订单,爬墙仙女,哈哈。不过我的朋友,我真被你的才华打动了,我很喜欢这些工艺品,也想跟你做这笔生意。” 姜晓穗意外极了,她之前打听过,卡特并没有经营工艺品的打算,这是临时起意? “卡特,谢谢你的信任,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这件事。” “哦,我的天使,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当然不是,我是认真的。”卡特说,“老实讲,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关于样品册,你留了一本给菲尔德不是吗?我凑巧在他那里见过,这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都写好了。” 第178章 收获满满 姜晓穗接过单子一看,惊讶道:“一万美金?卡特,你真是深藏不露。” “哈哈,人嘛,总要跟上变化。”卡特得意地说,“姜,我相信你的设计,下半年我可能不会来广交会了,希望明年春天还能再见到你。” “当然,卡特,我的朋友,认识你真是愉快。”姜晓穗麻利地准备好合同,请对方过目,迅速敲定了买卖。 其利落之势,不仅惊呆了珍珠哥、周瑞华、王秘书,还让公主室友心有余悸。 她居然就是那个爬墙被罚站,提前拿到外商订单的狂人? 她外语溜得很! 室友异常愤怒,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特意找了几个好朋友,让他们关照下金市来的参展方,别让他们空手而回。 现在看来,全部是笑话! 姜晓穗跟卡特聊了好一会儿,才把人送走,她倚在自家摊位前面,对着脸色难看的珍珠哥笑。 “你说外商朋友咋这么热情呢?非得给我下订单。不过一万美金太少了,根本上不了台面。还好竹编费不了啥成本,几根没用的竹子能换来一万美金,也挺划算。同志,你开单没有?不行出去转转,拉点人回来。你跟我不一样,光坐着哪行啊,卖不出去的。” 珍珠哥咬着后槽牙,眯眯眼愤愤地盯着她,到底不敢扑上来咬人。 姜晓穗坐回摊位后边,在王秘书敬畏的眼神中,接过周瑞华递过来的保温杯,打开嘬了一口:“香,手艺越发好啦,周书记。” 周瑞华满面春风:“你喜欢就好。” 该叫家里多寄点咖啡豆过来。 姜晓穗弯着嘴角,眼睛里跳跃着调皮的光亮,放肆似地打量周瑞华。 周瑞华默默扣紧了第一颗纽扣,不自在地看向别处,耳根子悄悄发红。 王秘书:“……” 我还在这儿呢。 中午简单用过干粮,姜晓穗歇息片刻,舒展懒腰,对二人留下一句“好好看家”,便背着手优哉游哉地步入人群。 展馆里陈列着各种富有年代特色的产品,姜晓穗看见一些非洲朋友围着一个华国工人,听他讲解小型农机的使用方法。 原来这个时候,华国就已经对外出口农机了吗? 姜晓穗惊讶之余,心里盈满了骄傲和自豪。 她又来到机床展馆,看着一台台闪着银光冷气的机床陈列在世界面前,听那工作人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机床的作用。 竟然能做汽车配件,这可是妥妥的先进技术啊。 姜晓穗瞪大眼,绕着机床仔仔细细看了好几圈,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又细细看了看那工作人员的面孔,把这张脸记下来,慢腾腾地走开了。 终于,她来到纺织馆,对比了几家卖兔毛的摊位,选了一家品质卖相上佳的挤过去,趁人不备,薅了一把兔毛揣进袖子里。 姜晓穗头一回干偷鸡摸狗之事,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好在展馆里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她干了什么。 “嘿,伊丽莎白,我终于找到你了。” “姜,你来了。你的摊位在哪儿呢?我转了一大圈,也没看见你。”伊丽莎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一个神秘的角落,我打赌没有人带路,你这辈子也找不到。”姜晓穗笑道,“伊丽莎白,你看看这兔毛,觉得品质如何?” 伊丽莎白接过一小撮白色柔软的兔子毛发,指腹揉拧后,回答:“我觉得不错,如果都是这样的品质,我想我们应该会合作愉快的。” “那可太好了。”姜晓穗笑起来,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 “你今年能有多少产量?”伊丽莎白看起来挺心动,问道,“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货?” “抱歉,伊丽莎白。我想要等到明年秋天了,我们的兔毛太紧俏,今年的兔毛已经全部销售一空。”姜晓穗见她露出失望之色,解释道,“好朋友,放心,明年这个时候我一定会优先给你供货。我希望你明年秋天还会来华国,我还考虑生产一批新款式的兔毛成品出来,我想姑娘们会喜欢的。” 伊丽莎白微笑:“但愿如此,我明年秋天还会来的。” 至于姜晓穗说的兔毛成品,她并不抱太大希望,华国的审美落后英国一大截,英国姑娘们挑剔得很,她还是带回国后再找人加工。 姜晓穗感到高兴,问道:“你买生丝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之后如果你还有别的意向,我也可以陪着你。” 伊丽莎白求之不得,虽说广交会上有专门的业务员提供翻译服务,但没有人比得上姜晓穗口语流利,而且她还算半个自己人,有她陪着事半功倍。 姜晓穗带着伊丽莎白去到丝绸馆,这个展馆面积比一般展馆要大上许多,摊位上的样品也是琳琅满目、珍贵至极。 “我们先问问别人的,我再带你去我认识的那家。”姜晓穗抱着真诚的态度,带着伊丽莎白问了几次价格,最后来到罗桑公社的摊位前。 “姜干事,你终于来啦!”梁书记见到她,几乎要跳起来,“这位外国朋友要生丝吗?我们这里还有春茧,如果她想要,我们可以便宜点卖给她。” 姜晓穗充作翻译,如实转达给伊丽莎白。 “哦,我暂时不需要春茧,只要生丝就好。姜,你帮我问问价格,我看他们的品质不错,不比其他家差。如果价格合适,我就买了。” 梁书记听完,笑容灿烂地说:“当然,当然,你跟姜是朋友,我不会宰你的。就这个价格……” 伊丽莎白听完报价,满意地点头,同时对姜晓穗抱了感激之意:“谢谢你,姜,我觉得可以。那我们就签合同。” 伊丽莎白一口气买了五万美金的生丝,梁书记简直乐坏了,合不拢嘴地说:“姜干事,你帮我问问她,需不需要丝绸布匹。我们可以提供纺织服务,只要一点点服务费就好了。” 伊丽莎白露出微妙的笑容,摇摇头表示拒绝。 梁书记也不感到失望,麻利地签好合同,悄悄对姜晓穗说:“谢了,姜干事,如果你还能给我拉来客户,我给你这个数。” 他比了个数字,姜晓穗说:“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尽力试试。” 之后,姜晓穗陪着伊丽莎白在展馆里转悠,帮她翻译、砍价,买了不少好东西。 “哦,姜,原来你一直陪着伊丽莎白。”贝克和菲尔德不知从哪个馆里出来,迎面撞上她们,贝克立即嚷嚷起来。 姜晓穗冲两人笑了笑,回头对伊丽莎白说:“刚好你打算回去休息,那就让我陪着两位绅士。” 贝克喜出望外,菲尔德挑了挑眉,两人全都充满了期待。 伊丽莎白亲切地说:“好,姜,今天辛苦你了。这是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她递过来一团钞票,肉眼可见是十张大团结。 第179章 十万美金 “伊丽莎白,你这是做什么?”姜晓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伊丽莎白坚持让她收下,她推脱了几句,便收下了。 她这算不算两头吃,还有,这算不算开拓新业务了? 姜晓穗送走伊丽莎白,笑着看向两个英国男人,二人神色如常,可见并没觉得刚才的事有何不妥。 潜在小费+2 忽然更加活力满满了呢。 “菲尔德先生,看看我的兔毛怎么样?”姜晓穗拿出顺来的样品,递到菲尔德面前。 “两百万”显然也很满意兔毛的质量,得知要明年秋天才能拿到兔毛后,同样略感失望。但他比伊丽莎白更果断,直接下了十万美金的订单,还预付了两万定金。 姜晓穗:“……” 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心慌啊。 万一明年秋天拿不出来怎么办? 违约金好像是合同的百分之二十,她要是拿不出兔毛,是不是得赔两万美金啊? “怎么了,姜,是不是太高兴了?”菲尔德打趣。 “高兴,当然高兴。”姜晓穗努力撑起笑脸,咬咬牙,决定赌一把,“菲尔德先生,谢谢你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菲尔德笑容友善,眼睛温柔地望着她:“我当然相信你。” 姜晓穗鬼迷心窍地签完了订单,落笔盖章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到了美金的蛊惑。 东风公社现在一根兔毛没有,真养死了,以后该拿什么赔啊? 她头秃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晓穗食不下咽。 胡处长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我让人去国营饭店打个菜回来。” “不用了,胡处长。”姜晓穗忙道,面带羞愧,“您可千万别这样,我过意不去。” 胡处长笑起来:“哎,你可是咱们金市的功臣。别说你帮着大家拉了这么多单子,光是说动那些业务员,让他们照顾咱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公主室友深感面上无光,干脆把关照他们的事,说成是姜晓穗恳求的,自觉拉回来一点面子。 姜晓穗苦笑着吃完这顿饭。 等晚饭结束,她叫上周瑞华,找到胡处长:“胡处长,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必须当面向您坦白。” 胡处长面色一紧:“你又爬墙了?” 姜晓穗:“……” “不是爬墙。”她看了看其他人,说,“事关重大,咱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胡处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样满头雾水的周瑞华,这才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立刻带着二人来到外边。 “这里没人,有人过来也能看见,你说,到底什么事?” 姜晓穗深吸一口气,低头道:“我今天跟菲尔德签了十万美金的订单。” “多少?”胡处长以为自己听错了,提高嗓门问,“你再说一遍。” 姜晓穗同情地看着他:“十万美金。” 四十出头就聋了,真可怜。 胡处长顿时呼吸急促起来,盯住她说:“十万美金,十万美金,咱们金市去年加起来还不到十万呢。姜干事,你真是太能干啦!” 他看着姜晓穗苦瓜一样的脸,哈哈大笑:“你呀你,故意寻我开心不是?你说的可是大好事呀,跟犯错误一毛钱关系没有。” 周瑞华惊讶,同时还有点与有荣焉。 晓穗就是调皮,这是逗胡处长玩呢? “这十万买的不是竹编工艺品,是兔毛。”姜晓穗闭上眼睛,一气道。 “兔毛?”胡处长愣住了,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周书记,你们公社有兔厂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瑞华此刻的心情复杂无比,他瞪了眼缩头缩脑的姜晓穗,默默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她面前,镇定回答:“没有,我们公社一根兔毛都没有,有也在山里躲着。” 胡处长的眼睛缓缓睁大,大到无法再撑开的程度,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恐不安:“你……你……你……” 姜晓穗着急:“您喘口气啊,千万别背过去。我还指着您给我出谋划策呢。” 唯一能担责的人晕了,她不得首当其冲? 胡处长差点气笑:“好你个姜晓穗,我说你怎么突然一副心虚的样子,原来是干了这种事情。你胆子是磨盘做的吗?啊?竟然敢欺骗外商!出谋划策,我没那本事!我这处长的位子让给你坐得了!” 姜晓穗小声嘟囔:“说了不去外经贸委,我做不了这个处长。” 周瑞华:“???” 他怎么觉得这话里有别的含义呢? 胡处长:“……” 好想掐死她啊! 事已至此,一番愤怒咆哮和失控指责后,胡处长冷静下来细想。 虽说姜晓穗胆大包天、无中生毛,但这毕竟是十万美金的订单啊,放在全省也是不容忽视的分量。 不就是兔毛嘛,东风公社没有,其他市、其他省难道没有?总不能送到嘴里的肉还吐出去…… 姜晓穗说完这件事后,心虚和愧疚消失,拨开挡在前面的周瑞华,对胡处长说:“养兔子的事我早有准备,上次已经跟市畜牧站的人说好了。胡处长,你放心,只要组织全力支持东风公社,我一定会漂漂亮亮地完成这笔订单。” 胡处长瞥了她一眼,说:“十万美金的兔毛,你当是东风公社能养出来的?” “胡处长,你这是啥意思?”姜晓穗敏锐地挺直身板,掷地有声地说,“我们东风公社地大物博,养几只兔子算啥难事吗?十万美金兔毛是不少,但我另有想法,打算制一批兔毛成品出来,价格自然就上去了。胡处长,我尊重您,所以及时把这事跟您汇报了。您要是把我的订单分出去,那我可不知道会做出啥事来啊。” 胡处长气结,指着她说:“你闯下这么大祸,还有脸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我是提前告知。”姜晓穗不卑不亢,“况且除了菲尔德,我还联系了其他外商。你放心,我是有集体意识的,如果到时候单子太多,会分给兄弟姐妹们一点。前提是,你们得尊重我,按我的想法来。” 胡处长无言以对,他那点心思还没说出来,就被姜晓穗戳穿了。而这人性子乖张,真把她惹急,保不齐把这些订单搅黄了也不好说。 第180章 建兔场的指示 胡处长很快发现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姜晓穗给他的回报实在太惊人了。 广交会第二天,今年春季广交会成交额便超过了去年春季。而等到第三天,东风公社竟然拿下了14万美金的累计成交额。他相信,如果不是竹编工艺品单价低、消耗量不大,凭姜晓穗的本事,绝对能再创奇迹。 姜晓穗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作为此次广交会的金市领头人,胡处长也努力发挥作用。他先是向上面汇报了姜晓穗的“壮举”,挨完好几顿批,又拉扯了两天后,上面终于松口同意全力支持东风公社建设养兔场。 这一消息传回公社时,邓书记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咋就突然要养兔了?领袖说的不是“大养其猪”吗?难道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林秘书,把架子上的文件拿下来我看看。”邓书记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纳闷地嘀咕,“是猪啊,咋突然让我们养兔呢?林秘书,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林秘书笑着回:“邓书记,不如给广州招待所去个电话。会不会是姜干事那边做了什么?” “嗯,有道理。你去打个电话,让前台转告他们一声,晚上给咱们来电话。” 林秘书应声去了,心里同样好奇得很。 姜晓穗不知道自己即将承受邓书记的“疾风暴雨”,这会儿她正百无聊赖地扒拉着合同,一边和周瑞华说:“周书记,4万美金的竹编工艺品要做多久,应该差不多了?” 周瑞华一向冷清,此时却难掩激动:“够大家伙忙上大半年的,晓穗,你太厉害了。社员们要是知道你给他们创造了这么大的利润,一定会高兴疯的。” “嗐,一般般啦。”姜晓穗谦虚地摆摆手,其实得意得快飘起来,“好啦,广交会还有两天,竹编这边差不多啦,我去接点别的活。” 她站起来,搓搓手,一脸兴奋神态。 “你又要出去?”周瑞华叫住她,小声道,“这几天你挣得够多了,差不多得了,要是让人举报……” 他面露忧色。 姜晓穗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没事啦,又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干。组织默许的,何况他们又不知道我拿多少。” 华国卧虎藏龙,姜晓穗不是广交会上唯一会外文的“编外”人士,另有能人跟她一样,干起拉客户、当翻译的兼职,挣点可观的“小费”。 姜晓穗作为外商的朋友,为人真诚、体贴周详,最受他们欢迎。 这几天她“两头吃”,赚了一千多块。乍看之下,身价不菲,可要放到房市里却换不来几个平方,可不得抓紧机会变现。 再加上她现在是干部身份,再想从订单里拿提成,已经不可能了。那砂石厂的会计,也不过每个月给她二十多块的死工资而已。 姜晓穗考虑过几次,如果价钱合适,她打算把这个工作卖,当一个干干净净的干事。 毕竟这次广交会上,她拿下这么可观的成交额,邓书记该考虑提拔自己了? “姜干事,渴不渴,喝点甘蔗汁?广州这边的甘蔗可甜了。”梁书记满脸堆笑,见到姜晓穗比见到亲妈还高兴。 “哎,不用啦。快点签合同,签完了我还要带外商去下一家。”姜晓穗摆摆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急这一会儿啊,姜干事,来,喝一杯。”梁书记十分热情,一边签合同一边对她说,“晚上咱们上国营饭店吃去?来好几天了,瞧你忙的,都瘦了,这么下去怎么吃得消啊?” “哎,不用不用,梁书记,你别忙啊。我还有事呢,回头有生意再来找你。”姜晓穗拒绝他的款待,带着外商走了。 梁书记殷切地目送她,第一百次感叹,为啥姜晓穗不是他罗桑公社的呢?就东风公社那个穷乡僻壤,用得着这么好的干事吗? 太他娘的嫉妒了! 姜晓穗的受欢迎远不止在梁书记这里,连一向针对她的顾厂长也恨不得把人捧起来,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啊。 遗憾的是,顾厂长虽然拿了几笔订单,但累计成交额并不怎么好看,主要还是因为款式太老,外商瞧不上眼。卖出去的那几笔,单价也被压得很低。他也是这个时候,才认真考虑起姜晓穗升级产品的提议。 尤其是在他亲眼见到不远处的省纺织厂拿下二十万美金的订单后,更是嫉妒到眼红。 他要升级,他要更新,他要美金! 姜晓穗仿佛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展馆里转来转去,跟许多华国厂家建立了亲切友好的情谊。 当天傍晚,她跟往常一样回到军区招待所。前台女同志笑容甜美地喊住她:“姜干事,有你的电话。” 姜晓穗走过去问:“哪里的电话?” “东风公社林秘书来电话,让您和周书记回来后,尽快与他联系。” 姜晓穗侧头望了眼跟上来的周瑞华,眼里闪过心虚。 周瑞华忍不住笑:“你还知道害怕呢?快打,邓书记怕是急坏了。” 姜晓穗硬着头皮拨出电话号码,那边很快被人接起来:“喂……” “姜干事。”林秘书一口打断她,“请稍等,我去喊邓书记。” 姜晓穗换了一只手,倚着电话台,放下来的手抠着桌上翘起来的木屑,一副心虚到不行的样子。 周瑞华感到好笑,事已至此,邓书记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喂,姜干事。”邓书记试了试声音,问她,“市里说要给咱们建养兔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晓穗惊讶:“您还不知道呢?” 她转了转眼珠,下意识想扯个谎,却听周瑞华说:“实话告诉他。” 姜晓穗用“你真无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捂着话筒,朝前台看了眼,对方懂事地走到一边。她这才把十万美金的事说了一通。 邓书记:“!!!” 他都听见了什么? 姜晓穗说完后,等了半天,那边也没有反应。她有点心慌:“邓书记,邓书记,你还好吗?邓书记……” 第181章 汽车配件 “别叫我邓书记,我不配。”电话那边传来老头阴阳怪气的声音,气息急促,显然是压抑着怒火,“姜干事,你做事到底有没有分寸?” 姜晓穗拿开话筒,等对方的声音逐渐弱下来,才把电话拿近了,讨好地说: “邓书记,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养好兔子了。这可不是兔子,是财神爷啊。你想想,要是兔场建得好,以后咱们就不愁外汇了。而且市里这么重视,之前你不还说走农业走不通嘛,你瞧瞧,现在他们不是不得不重视了?” 邓书记觉得这话有道理,但他还是心塞:“你说的倒好听。万一养不好呢?明年的兔毛从哪里来?” “嗐,怕啥呀?市里都知道了,咱们华国难道还找不出十万美金的兔毛吗?”姜晓穗有理有据地分析,“邓书记,别生气了,咱们东风公社要起来了,你不高兴吗?对了,我卖了4万美金的竹编工艺品,高不高兴?” “真哒?”邓书记惊喜地喊。 “当然是真的。有我在,您就放心。这事看着鲁莽,其实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姜晓穗信心满满,“还有两天广交会就要结束了,我和周书记打算在工业这块再努努力,咱们公社那两台机床也好派上用场。目标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您就等着咱们公社全面开花,只管安排好给我升职的事就行啦。” 邓书记被她忽悠得晕头转向,等挂完电话才反应过来:“呸,小丫头片子,臭不要脸,闯了这么大祸,还想着升职呢?” 林秘书凑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笑着说:“姜干事才来不到半年,业绩拔尖,能力突出,我提前把她的资料整理出来。等明年升职的时候,也不会忙乱。” 邓书记瞥了他一眼,嘴硬道:“瞎忙什么,到时候再弄来得及。”说完,背着手回了办公室。 林秘书笑弯了眼睛。 广交会第四天,姜晓穗抓了个空暇,趁着机床展馆的工作人员休息,上前搭讪。 对方显然也认识她这个“红人”,态度十分友善。 “同志,你们厂平时生产汽车配件吗?” “那当然也要了。”对方笑容可掬地回,“我们生产的配件种类非常多,质量属于一级,为了完成任务经常要加班加点呢。” 姜晓穗眨巴眨巴眼睛,凑近了问:“我听说,你们这种厂,会把忙不过来的小零件外包给街道生产,有这回事吗?” 对方的眼神登时微妙起来,打量了她几眼,不置可否地说:“我只管销售,生产方面的事,我不清楚。” “嗐,你哄我呢?”姜晓穗坐下来,背对着摊位外边,把一包华子塞进他衣服口袋里,“我不跟你来虚的,实话跟你说,我们公社有两台旧机床,能够生产些简单的零件。您那边能不能给个合作机会,只管放心啊,要是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不符合标准,我们一分钱不要。” 那人不吭声,但也没把华子还给她。 姜晓穗再接再厉,腆着脸笑:“同志,有啥顾虑,只管说出来。” 对方拧着眉:“姜干事,我们是不跟小公社合作的。” “嗐,啥事都有例外嘛。我们公社虽然小,但能量大啊。你看看我,满馆子给大家拉了多少生意,加加起来都有上百万了?”姜晓穗说,“我也不是为难您,要不您给我个机会,拿个汽配样品给我,我们拿回去做了。要是能做出来,咱们再考虑这件事咋样?” 对方打量了她一会儿,笑了:“行,姜干事,这两天承你帮了不少忙。这两个配件你拿着,要是能照样子做出来,我们再讨论合作的事。” 姜晓穗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谢你,同志。咱们都是江州省的,那回头我再去拜访您啊。” 对方虽然心里觉得一个小公社压根做不出同等质量的汽车配件,但他看出姜晓穗的能力,想和她交这个朋友,话便说得客气:“行,等你来省城,我请你吃饭。” “应该我请才对。”姜晓穗客套了几句,如获至宝般捧着汽配零件回去了。 周瑞华见她拿了零件回来,吃惊地问:“不是说好一起去吗?你怎么自己就过去了?” 姜晓穗把零件塞给他,笑容得意:“周书记,你是个技术咖,谈买卖这事还是交给我。回头冷着张脸,把人吓得不高兴了,岂不是给我上难度吗?” 王秘书瞥了眼周瑞华,心说这姜干事也够实诚的,咋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说呢,让他瑞华哥多没面子? 岂料周瑞华笑容满面,宠溺地看着她说:“嗯,所以才显得我们默契。” 王秘书:“……” 酸掉牙了,这对奸夫……啊呸,郎才女貌的,早点扯证你们!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王秘书肯定这两人处上对象了。 那么问题来了,回头老首长问起来,他要不要说实话呢?那毕竟是待他如亲孙的老首长啊! “启明。”周瑞华冷不丁喊了他一声,把王秘书吓得够呛。 他抬起眼,看到周瑞华眼神冰冷,仿佛已经看穿他的心思,随时准备把他按在练兵场上揍成泥。 “……” 王启明乖巧地扬起微笑,黝黑的脸上满是真诚。 老首长,孙子对不住你啊。 广交会结束当晚,姜晓穗受到外商邀请,前往东方宾馆参加舞会。 周瑞华想要陪同,却被宾馆前台拦在楼下。 “对不起,这位先生,外商们只邀请了姜女士一个人。”前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瑞华:“……” 自从来到广州,他屡屡受到轻视,大部分是来自外国人。这让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发展工业,要是以后有机会,能去学习更顶尖的技术报效祖国就好了。 到时候,这破宾馆请他来都不来。 姜晓穗进入舞会,和每一个朋友亲切问候,在舞池里旋转,踏着音乐的节拍,为此次广交会画上完美的句号。 “嘿,菲尔德先生,我怎么觉得你心不在焉?”姜晓穗眨眨眼,调侃道,“是不是分别在即,离愁占据了你的全部思绪,让你这样魂不守舍?” 菲尔德面露无奈,漂亮得如同宝石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姜,希望明年还会见到你。” “当然,一定会的,我的朋友。我已经想象到下一个春暖花开,我再次见到你们的情景,那该有多美好啊。” 菲尔德望着欢快的姑娘,终究将心底的情愫按下,等待下一次花开。 第182章 社员着急上火 5月2日下午,姜晓穗回到东风公社,完美错开劳动节。这个年代,劳动节只放一天,姜晓穗连轴转了这么久,人已疲惫不堪。 邓书记见到她,先是吹胡子瞪眼地批评了一通,之后给她特批了两天假,让她好好休息。至于公社这边,则着手准备建兔场和生产竹编的事——竹编订单签得大,光溪水大队那几个人已经无法满足订单需要,必须扩大至其他大队。 东风公社上下,人人都忙成狗。 姜晓穗偷了两天假,乐乐呵呵地回到家,刚巧赶上要出门的姜老爷子。 “爷爷,你上哪儿去啊?” 姜老爷子一见她回来,立刻笑成一朵花:“晓穗回来啦?老婆子,老大媳妇,快出来,晓穗回来啦!” 老姜家登时热闹起来,连襁褓里的姜七斤都被抱出来迎接出门归来的姑姑,姜晓穗笑弯了眼睛,心里淌过一股暖流,旅途疲惫已然消失大半。 “晓穗,广州咋样啊?你拿订单没?咱们竹编厂还接着干不?”一群社员从村口跟到老姜家,站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问。 姜老太冲过来,小小的个子挡在姜晓穗前面,冲他们嚷:“吵吵啥?我孙女刚回家,连气儿都没喘匀呢,就问问问。赶紧回去干活,别一天天瞎管闲事。” “哎,这咋算闲事呢?”赵秋雁歪着嘴,阴阳怪气地反驳,“我说婶子,别是晓穗一件都没卖出去,你搁这儿瞒着呢?要我说,这竹编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干点其他的多好。你这叫啥呀,叫……叫形式主义!” 社员们这几日原本就心浮气躁,听赵秋雁一挑拨,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姜干事,真没卖出去呀?那咱们这竹编厂还干不干啦?” 姜晓穗此时已经放下行李,接过母亲递来的水碗一饮而尽,笑着看向赵秋雁:“赵婶子,你还知道形式主义呢?了不得啊,看来文件没白学。” 赵秋雁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是。” 这小娘皮不服管教的样子,看了就烦,回头跟飞南结婚了,非得好好给她立立规矩不可。 “学以致用,不过咱也不能乱用。”姜晓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大家说,“放心,这次广交会咱们公社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光是竹编这一块,就卖出去4万多美金,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7万多。” “多……多少?七万!”人群里顿时炸锅,社员们念着这个数,甚至不知道后面有几个零。 “姜干事,那我们每个人能挣多少啊?”有人巴巴地问,语气敬畏至极。 “得看公社的意思,而且这么大的单子,咱们大队可吃不下。总要十个大队一起分了才是,另外,公社还要准备建养兔场,这要是建好了,才是真正的摇钱树呐。” “养兔场?难怪公社让大队长去开会,说有重要的指示。”姜老爷子人还把着自行车手把,要不是这么多人为难他孙女,老早出发了。 “是啊,爷爷,您快去。等您回来了,再跟大家好好说说。”姜晓穗在姜大嫂的殷勤伺候下,擦了脸,看向社员,“行啦,该干啥干啥去,别一天天瞎猜,听风就是雨的。咱们公社越来越好了,大家伙好好干,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哎,姜干事真是越来越能干啦,我看十里八村没一个人比得上哩!” 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直把姜晓穗夸上天。 等人走了,姜晓穗推了推姜老太,好奇地问:“奶,你杵着干啥呢,咋不说话?” “哎哟!”姜老太猛地回过神,一脸做梦的表情,“大孙女啊,你刚刚说竹编卖出去多少?” 姜晓穗懂了,这是受刺激了:“奶,7万不多,你想想十个生产队呢,划到每个人头上没几块钱。您别太当回事啊。” “咋能不当回事呢?”姜老太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激动地抓着她说,“宝贝大孙女哟,你咋这么厉害呢!要不说,你去广州这几天,奶天天晚上梦见你。梦里啊,你就跟神仙似的,身上都是五彩霞云呐。” “嘘,奶,封建迷信了啊。” “哦,嘘嘘嘘。”姜老太捂住嘴,下一刻老脸笑得跟朵花似的,“不行,我得出去转转。你干了这样大的事,奶得让大家记你的好。要不然像赵秋雁这种人,抓到点机会就得说你的不是。” 老太太说着便要出门,姜晓穗连忙抓住她:“奶,等等再去,我给大家伙带了礼物呢。” “礼物?”姜老太和姜大嫂的眼睛全亮了。 “是呀,还有我们小七斤,每个人都有。”姜晓穗走进屋,“来,爸和哥的等他们晚上回来再给,咱们几个先分了。” 姜老太立刻拉着孙女往堂屋走,她太着急啦,等拿了宝贝大孙女从广州带回来的礼物再出门,那讲起来才有面子哩。 姜晓穗给家里女人,一人一件的确良花衬衫,还有一个纯手工银质发夹。发夹是银打的,中间黏了一颗色彩鲜艳的塑料珠子,看起来并不值钱。不过这年代的审美就这样,屋里的三个女人都很开心。 接着她把带给男人的衣服和家里人一起吃的麦乳精、老饼干、绿豆糕之类的拿出来,交给姜老太统一管理。 姜老太感动得掉了几滴泪,抱着她喊:“宝贝大孙女,奶这辈子的后福全在你身上了。你爸、你二叔、你哥、你弟,没一个比得上你啊。生儿子真不如生块叉烧。” 姜大嫂若有所思,看着怀里的七斤,满是温情。 姜晓穗哈哈大笑,心里却不怎么相信。这年代重男轻女得厉害,要是老姜家只有一个男丁,姜老太指不定疼成啥样呢? 不过一个老太太能对前身诸多包容,她便用最大的孝敬回报她。 “还有二爷爷、二奶奶一家的,我挑着买了点,奶奶您去送。”姜晓穗做作地喊,“呀,怎么多了一个发夹?看起来跟您这个是姐妹装啊,要不给五奶得了?” “老东西,便宜不死她?”姜老太横了大孙女一眼,嘴里唱着小调,换上新衣服,戴上发夹,神采飞扬地出了门。 第183章 避一避那贼人 “五奶,吃了吗?”姜老太奔到赵五奶家,喜滋滋地问。 赵五奶瞧着她做作的姿态,心里警铃大作:“还没下工呢,吃啥吃啊?我听说晓穗回来了,你咋不在家待着呢?” “嗐,没啥,晓穗累着了,歇会儿呢。”姜老太扯了扯身上的花衬衫,摸了摸头上的发夹,捏着嗓子说,“哎,你说这的确良衬衫咋这么凉快呢?难怪年轻人喜欢,我说我年纪大了,穿这个不合适,我家晓穗非不答应,说我年轻着呢。你说说我这个孙女,咋这么孝顺呢?” 姜老太咯咯笑起来,走到赵五奶边上:“你摸摸,这布料可舒服了。” 赵五奶撇撇嘴,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嘴里说:“也一般,我看不咋透气。” “嗐,要透气干啥,你这身补丁倒透气,穿得出门吗?”姜老太不屑,“我说五奶,你见识太少了,这样可不行。你再瞧瞧我这发夹,好看?城里人可喜欢啦。” 赵五奶盯着姜老太头上那颗橘红色的塑料珠子,眼睛嫉妒得要喷火。 同样有孙女,为啥这老货命这么好,凭啥呀? 正打算出门的赵芸芸:“……” 她好像感觉到了杀气,是错觉吗? 姜老太得意够了,从兜里掏出一只同款发夹塞给她:“拿着,老妹妹,晓穗孝顺,记着你对她好呐,这是她孝敬你的。” 赵五奶看着手里的发夹,呆愣片刻,忽然“嗷”得一声:“晓穗啊,奶的心肝孙女哦,你咋这么可人疼呢?老姐姐,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样戴着好看吗?” 贴墙走的赵芸芸:“……” 姜晓穗是心肝?那她是什么,狗肺吗? 奶啊,一个发夹就把你收买了,你可真是我亲奶。 赵芸芸心中凄凉,贴着墙根溜出了门。她今天和杜红约好了,自从上次买收音机认识后,两人就处成了闺蜜。 出门不远,赵芸芸看见一群社员站在路边,叽里呱啦地讨论广交会的事。从他们的谈话中,赵芸芸才知道姜晓穗出了多大风头。 难怪今天姜奶奶那么嘚瑟。 算了,先避一避那贼人。 正想着,庄梅梅穿着一件碎花的确良从面前走过,姿态骄傲,目不斜视,纤纤手腕上露出一只极其精致的女士金表。 赵芸芸:“……” 怎么回事,现在谁都能穿的确良了吗? 与此同时,姜晓穗和宋幼姗在房间里收拾广州带回来的行李。 “晓穗,你别每次出门都往家里买这么多东西,买点点心意思下就得了。”宋幼姗一边叠衣服,一边说,“家里这么多人,回回买得多少钱啊?你把钱存着,以后要是有机会转成城市户口,那花销才大呢。” 宋幼姗出生于海市,眼界比乡下人高一些,自然看得出自己女儿能力出众,被提拔是迟早的事。 她衷心希望女儿能够脱离农村,吃上城里粮。 “妈,我知道,你放心,我存着钱呢。” 姜晓穗是真存了一笔钱,整整1800块“不动产”呢,等回头上大学了,她再干点别的挣外快。都说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起飞。她要是这样都发不了财,那可连猪都不如了。 “对了,外公回信了吗?” 提到这个,宋幼姗表情有些落寞:“没有,按理说地址不该有错,可我去公社问了很多次,都没有他们的来信。会不会是信没寄到?我打算再写一封试试。” 姜晓穗不了解外公外婆的处境,也猜不出会是什么原因,只能支撑宋幼姗再写信过去。 姜老爷子开会到很晚才回来,姜忠平不放心,骑着自行车到镇上去接,结果半路遇上了父亲,两人便一起赶回家。 “老头子,咋这么晚呐?”姜老太听见动静,朝院子里喊。 姜老爷子应了一声,锁好车,走进屋来,屋内橘色的灯光把他那张染满风霜的老脸照得红彤彤的,眼睛格外明亮。 姜老太心里一动:“有好事啊?” “哈哈,可不是好事嘛,今天邓书记当着其他九个生产队的面夸我啦。”姜老爷子坐下来,宋幼姗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他边吃边说,“晓穗真是能干呀,邓书记一夸再夸,大家伙都羡慕我哩。” 以前他去公社开会,都是最不起眼那个。一来年纪大,二来在公社没啥人脉,从来没被领导当面表扬过,姜老爷子回来的路上,骑车都是飘的。 “嗐,这有啥呀?瞧你这点出息。”姜老太不屑一顾,她今天被大队的人争着讨好,她飘了吗?她镇定得很。 “老头子,你定力太差了。” “是是是。”姜老爷子懒得跟她争,看向逗娃的姜晓穗,“晓穗,邓书记说了竹编和建兔场的事,竹编厂建在咱们这儿,由咱们大队负责管理,把关质量。其他生产队把会这活的人挑好了送来,咱们教会了,再让人回去。兔场要建在三个大队,市里会派专家下来指导,到时候让你和陈书记负责。” “这个邓书记,我还休假呢,就给我派活了。” “咋说话呢?那是领导器重你,不许消极怠工,有负面情绪啊。” 姜晓穗便笑了:“行,我知道了,指定积极。” 姜老爷子也跟着笑:“明天下工,召集大伙开大会,把这事说一说。回头兔场建好了,哪些人负责喂养,都得仔细选呢。” 姜老太附和:“那些偷奸耍滑的不能要,这兔子可是宝贝哇。不过晓穗啊,我还是不明白,咱们公社咋突然要建兔场呢?” 姜老爷子:“问那么多干啥?领导有啥指示,咱们服从就行。不过晓穗,你知道这是为啥吗?” 姜晓穗:“……” 她能说实话吗?说实话不得挨揍吗? “嗯……外商对兔毛的需求量比较大,咱们公社抓住机遇,建立兔场,也是为了多挣外汇。总之销路已经解决了,咱们只要把兔子养好了,那都是钱啊。” 其他人一听,顿觉希望满满。 姜大嫂转了转眼珠,问:“晓穗啊,听你这么说,这些兔子都是宝贝啊。光有人干活还不行,得要专门的人看着他们干活,你看嫂子行不行?再怎么样,也比外人强啊。” 姜晓穗刚要说话,便听姜老太拍着大腿,嚷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外人信不过,必须得咱们自己人!” 姜大嫂喜上眉梢,心想这老太太总算有一次向着她了。 “晓穗,让奶去,奶眼睛毒着呢。谁敢对兔子不好,奶骂不死他!” 姜晓穗:“……” 姜大嫂:“……” 第184章 她勾引我姐夫 “晓穗,这真的是给我的吗?”庄小菊看着手里的发夹,眼眶含泪,不可置信地问。 姜晓穗瞥了眼“买七送一”的劣质发夹,微笑着点点头:“当然,你毕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去一趟广州,怎么能忘记给你带礼物呢?” 卖发夹的女同志说,这发夹做坏了,看她买得多干脆送给她当添头。 虽然庄小菊连添头都不配得到,但她毕竟还肩负着盯梢庄梅梅的重任,姜晓穗认为偶尔还是要给庄小菊一点好处,尤其王楚明和杜红婚期将近。 “晓穗,你对我太好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呜呜呜……” “好朋友谈什么回报,你只要……别哭啦!” 声太大,讲话那个费劲哟。 庄小菊一吸鼻涕,止住了,双目含情地望着她。 “你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算对我最大的回报了。”姜晓穗问,“最近庄梅梅咋样,有没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有啊!”庄小菊立刻道,“晓穗,我跟你讲,这小蹄子越来越不对劲了,她指定是处对象了。没事笑得跟春天的猫一样,那个浪哟……而且我发现,她脖子和胸口真有印,红印子,不像是过敏的。” 姜晓穗挑眉:“你有见到过陌生男人来大队找她吗?” 庄小菊摇头:“没有。” “那她最近有没有请假离开过大队?” “她倒是想请。”庄小菊一脸不屑,“大队长没批呢。” 爷爷,你真棒。 “行,我知道了,那你继续监督,有情况第一时间来汇报。”姜晓穗说完就走。 庄小菊喊住她:“晓穗……” “啥事,有话就说。” 庄小菊捏着衣角,别别扭扭地问:“那个,养兔场建好了,我能不能去那儿干活啊?” 养兔场的事一传开,大家都想去里面干活,兔子这种小东西,跟猪没法比,活肯定轻松。 “凡是到兔场工作的社员,都要经过严格培训,通过的都能去。到时候你自己去报名,我会跟爷爷打个招呼。”姜晓穗皮笑肉不笑,“但你要是学不会,也不能让我为难啊。” 庄小菊恨不得指天发誓:“你放心,我指定好好学,一定能学会!” “那就行。”姜晓穗点点头。 庄小菊干活利索,平时能干满八个工分,她去兔场没问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当天傍晚,溪水大队全体社员在大会堂召开集体会议。 “春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广大社员们,今晚开会的目的,大家已经知道了。不错,在公社姜晓穗干事的不懈努力下,东风公社竹编厂取得了41万美金订单的优异成绩,为姜晓穗干事鼓掌……” 姜老爷子极富感染力地说完,大会堂里掌声如鸣。 坐在嘉宾席的姜晓穗站起来,做作地朝大家鞠躬,然后重新落座。 “接下来,我传达下公社的指示……”姜老爷子直入主题,把两件大事摊开来讲。 大会堂里气氛和谐热烈,社员们踊跃发言,时有兴奋的喊叫声响起。 忽然,几个来势汹汹的声音闯入,打断了社员大会。 “庄梅梅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滚出来,小贱人,敢勾引有妇之夫,抓起来浸猪笼!” 社员们先是一阵诧异,随即交头接耳地问:“谁呀,这么凶?找梅梅干啥?” 庄梅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不解地看向门外,心里腾起不安的情绪。 姜老爷子正慷慨激昂呢,被这吵闹声打断,心情很是不快,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门外:“谁在那里吵闹?” 姜晓穗和一众社员紧跟其后,看清来人是十几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和四个妇人,他们面色愤怒,簇拥着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同志。 “红姐,怎么是你?” 杜红脸色惨白,看了眼姜晓穗,没有吭声。 姜晓穗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所明悟,难道是男女主的奸情被杜红发现了? 跟着走出来的赵芸芸一瞧这架势,登时一个哆嗦:“哎哟,妈呀,这么快就来了?” 旁人没听清她的叫声,赵五奶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眼珠一转,把孙女挡在后边,又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晓穗,你认识他们?”姜老爷子见他们来势汹汹,正打算发难,没想到孙女认识这女同志,这倒有点为难了。 “爷爷,这位是供销社的同志。”姜晓穗看了姜老爷子一眼,说,“我先问问是啥事,咱们公社正在快速发展的关键期,这个节骨眼出点啥事,邓书记指定会不高兴的。” 她把这话说得响亮,既是说给溪水大队的社员听,也是说给杜红带来的人听。 果然,对方一听这话,脸上的冲动淡下来。 “诸位好,我是公社干事姜晓穗,跟红姐也是朋友。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啊?要是有误会,咱们说开了就好。” “啥误会啊,你们大队这只狐狸精,把我姐害得好惨啊。”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娃娃脸少年气呼呼地嚷,眼睛还在人群里不停搜寻。 “闭嘴。”人群里年纪最长的中年男人呵斥,他剃着板寸头,两鬓花白,目光锐利地盯着姜晓穗,“你就是姜干事?久仰大名。” 姜晓穗笑起来,态度和气:“嗐,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您就别取笑我了。老同志,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么晚过来是为什么?” 许是见她说话和气,这些人的态度也缓和下来,男人叹口气道:“姜干事,我们不是故意来找事,实在是这事太让人气愤啊。” 先前那娃娃脸抢话喊:“你们大队是不是有个叫庄梅梅的,她勾引我姐夫!” “啥?”溪水大队的社员们一片哗然,纷纷看向躲在后边的庄梅梅和庄家人。 庄小菊早和父母说了,第一时间跟二房拉开距离,她摸了摸头顶的发夹,心想还好自己迷途知返,要不然不得被庄梅梅连累死? 还以为她找了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呢,没想到是有妇之夫,这简直是道德败坏啊! 张玲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愤怒反击:“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女儿?你有证据吗?” 男人瞪了娃娃脸少年一眼,少年毫无所觉,仍旧梗着脖子大叫:“我当然有了!” 第185章 我不知道他有婚约 姜晓穗看见庄梅梅无辜的表情有一瞬间破碎,但很快又弥补成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 不愧是女主,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保持镇定,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免不了替她着急啊。 当然,她不是向着庄梅梅。只是她一个公社干部,又是溪水大队土生土长的社员,这件事要是处理得不好,难免会落人口角,失了威严。 姜晓穗擦擦汗,不曾料想自己一个事件之外的人,竟然也被卷进这场风波里。 不过杜红是怎么发现端倪的,又为什么突然发难呢? “浑小子,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那为首的男人呵斥,转过头来看向社员们,表情凝重,强忍悲伤,“诸位乡亲,我叫杜新革,家住公社,这是我女儿杜红。大晚上来队里打扰大家,实在抱歉。不过我们刚刚得知一件事,让我们全家愤怒不堪,必须要过来和庄梅梅当面对质,还请大家见谅。” 无论是土改前,还是土改后,农村的抱团意识都很强。社员们对这几个突然闯入的外人原本意见很大,但见他态度诚恳,看上去也确实遭了大事的模样,便纷纷说着“不打紧”“你有啥事说出来”之类的客套话。 杜新革稳住了社员们的情绪,看向姜老爷子问:“您是大队长?” 姜老爷子面上不显,回答:“是我。” “大队长啊,我这次来是要求一个公道。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女儿的未婚夫见异思迁,看上了你们大队的女同志。后生喜新厌旧便罢了,坦诚相告了,我女儿绝对不会缠着他。可他一边和你们大队的庄梅梅搅和在一起,一边又要跟我女儿结婚,婚期就定在下周日。大家伙说说,这件事我老杜家要不要讨个明白?” 社员们一听是大瓜,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望向庄梅梅。 庄梅梅咬着唇,不停摇头,神情可怜至极:“不,我没有……” 杜家人一见她这副作态,纷纷倒了胃口,嫌恶愤恨地瞪着她,恨不得立刻把这小娘皮打倒在地。 张玲护在女儿身前,还是那句话:“证据呢,你们空口说白话,就想污蔑我女儿的清白?这是溪水大队,由不得你们胡乱欺负人。” 杜新革冷笑:“你们不用否认,证据我自然是有的。”他信手一点,指了指庄梅梅左手手腕上露出来的金表说:“那是我从省城买回来的金表,特意给我女婿走关系。他马上要从部队转业回来,想找个好单位,这表是给人家的厚礼。” 原本走后门这种事不该讲出来,但现在王楚明已经不可能再当杜家的女婿,也就无畏旁人知晓了。 “啥?拿你们家钱给狐狸精花?这不是陈世美吗?”瞿老太嚷起来,发黄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突然推开面前的后生,挤到庄梅梅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端详起来,“哎呀,这金表可真亮,这得不少钱呢?” “140块,我特意从省城买的。”杜新革道。 社员们抽气,看向庄梅梅的眼神登时充满责备。这啥人啊,怎么能拿人家这么贵的东西?那个“陈世美”也是,一边不要人家女同志,一边还花人家钱,关键还用这钱讨好第三个女人,这简直是不要脸。 大队里的女人一听就受不了,想起庄梅梅不久前闹出来的“红印子”说法,更加鄙夷起来。 庄梅梅挣扎着缩回手,回头望了望跟从前无数次一样,遇事躲起来的庄家人,心中一片冰凉。 这些畜生,王楚明买回来的肉和糕点,他们一样没少吃。吃的时候说得好听,现在一出事,立刻要跟自己划清界限。 只有母亲还知道护着自己,可她一个外来知青,能顶什么用呢? 必须要想想办法…… “表有相似,你凭什么说这表是你的?” 张玲也说:“是啊,你肯定是搞错了,供销社卖的表都差不多,怎么能说是你的呢?” 瞿老太笑话道:“庄老二有几个钱啊?你们家买得起这么贵的表?蒙谁呢这是?” 赵秋雁也附和:“就是,庄老二好吃懒做,你们家天天苞米糊糊。140块钱,还要一张手表票,天上掉下来的啊?” 庄老二满脸通红,敢怒不敢言。 庄梅梅委屈地咬着下唇,嗫嚅道:“这跟你们没关系,反正不是偷的。” 杜新革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我买表的时候,不小心在柜台上嗑了一下,表带内侧第三节的位置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凹痕。你现在摘下来,给大家瞧一瞧。只要上面没有,我们全家向你鞠躬赔礼道歉,立刻离开溪水大队。你敢不敢?” 庄梅梅脸色一白,眼睛缓缓睁大,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像珍珠似得一颗颗崩在面颊上。 姜晓穗痛心疾首。 完犊子啦,百口莫辩了这是。谅你是女主,也没法在铁证之下翻身啊。 那王楚明也是,吃软饭就吃软饭,手表居然还是岳丈买的。拿杜红家的东西讨好庄梅梅,这是要点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这种人也配当男主? “你……你们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王楚明?” 杜家人眼神更加阴沉,全都阴森森地盯着她,杜新革问:“你承认了?” 庄梅梅“啊”得一声,泪珠崩盘,双手捂面,悲痛至极,倒把杜家人给哭懵了。 “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对不起,我该死,我该死啊……”她噗通一声跪下来,爬到杜红身前,扯着她裤子恸哭,“同志,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他是……不不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你打死我!” 杜红原本伤心过度,郁闷失声,这会儿却被她吓了一跳,大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没告诉你我和他有婚约?” 张玲反应极快,立刻跟着跪下,眼泪横流:“小同志,都是我不好,我这个当妈的没有管教好,让她被男人蒙蔽。我们梅梅再任性,也不至于跟有家室的男人混在一起啊,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们要怪就怪我,我愿意替我女儿接受一切惩罚,请你们原谅她的无心之过!” 母女俩这一顿痛哭,不仅把杜家人哭懵了,还把社员们的心给哭软了。 姜晓穗:“……” 怪她一言九鼎,只能独自享受知道真相的寂寞。 第186章 赵芸芸挨批 庄梅梅楚楚可怜地望着杜红:“同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活该。这表还给你,既然他……算了,这表确实不该给我,请你收回去。” 杜红呆愣地接过手表,仍旧不可置信:“你真不知道他有婚约?” 庄梅梅哭得厉害,几乎晕厥在张玲怀里。 为母则刚,张玲抹着泪,可怜又可悲:“同志,你这话问得诛心啊。你瞧瞧我们梅梅的模样,她要是处对象,何必非找个有婚事的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庄梅梅虚弱地睁开眼睛,朝姜晓穗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淡定地收回来。 姜晓穗:“……” 杜红抿了抿唇,问:“上个月,你是不是和他去过宁县?” 庄梅梅这下能说话了,点点头:“我去帮我妈买药,他陪我去的。” 介绍信做不了假,这事否认也无用。 杜红想到王楚明骗自己的话,心中悲愤不已。但要怎么对待庄梅梅,她一时又没有想好,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呢? 杜新革接到女儿求助的眼神,对姜老爷子说:“今晚事出突然,贸然打扰大家,实在抱歉。既然庄梅梅说自己是被蒙骗的,那我们也不好怎么样。明天我们会和王楚明当面对质,如果事实确实和庄梅梅所说一致,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他也不提道歉的事,毕竟在杜家人看来,庄梅梅并不值得原谅。 庄梅梅自己心虚,也不敢提让他们道歉的话。 双方达成一致,姜老爷子开会被搅了兴致,心情也不大好。 “不论结果怎么样,请你们到溪水大队来告诉一声,庄梅梅毕竟是我们大队的社员。” 杜新革答应,领着一家人走了。 社员们看着哭成一团的庄梅梅和张玲,关系好的安慰几句,关系一般的悄悄讨论这桩热闹。 姜西根直直地看着二人,忽然一拍脑袋,后知后觉地说:“哎呀,我的娘嘞,合着那晚我没看错呀?” “看错啥啊?西根,你看见啥了?”有人问。 “没……没啥。” 他还是别说了,这事要说出来,庄丫头还能活啊? 姜老爷子顽强地开完下半场会,这才放社员们回去。 大会一结束,赵五奶立刻拉着赵芸芸回家。 “说,刚才在大会堂,你为啥心虚?” 赵芸芸低着头,眼神飘忽:“我没心虚呀,奶,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赵五奶冷笑,“要不要我把你说的话再说一遍?小丫头片子,你要是不说实话,以后别叫我奶奶。” “奶……”赵芸芸焦急,连忙讨饶,“好了,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赵五奶冷脸瞧着她。 “其实也没啥,就是杜红知道她未婚夫出轨的事,是我说的。” “啥?”赵五奶愣了,“你认识那个丫头?那你又是咋知道的?” 赵芸芸便把自己买收音机找上姜晓穗,姜晓穗又介绍她和杜红认识的事说了一遍。 “我跟杜红投缘,昨天去找她玩,说起咱们大队的笑话。后来说到庄梅梅,我说她手上有个金表,跟她形容了一下子,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然后死活要跟我来大队看看庄梅梅,我俩就悄悄地看了一下子……” “那他们大晚上的到队里来闹,这事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赵芸芸叫苦,“我要知道,晚上能那么诧异吗?” “那倒也是。”赵五奶来气,“你说说你,干的都是啥事?幸好其他人不知道,要是知道是你把人招来的,我看你招不招人待见?” “这有啥呀?”赵芸芸不屑一顾,“庄梅梅自己干出那种事,还不让人说了?我看她指定知道王楚明跟杜红有婚约呢,故意装不知道。咱们社员们明理着呢,不会向着她的。” 赵五奶冷笑:“向不向着庄家丫头,跟待不待见你是两回事。咱们大队是一个集体,有人闹事就得一致对外。你忘了去年民兵要抓大队长那事了,要不是一个大队的,晓穗哭死了也没人听。梅梅这丫头做得再不好,她也是咱溪水大队的一份子,咱们自己欺负人可以,但外人闯到队里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你把外人招进大队,不是叛徒是啥?” 赵芸芸听得目瞪口呆:“奶,你们讲不讲道理啊?” “我看你是在公社教书教得太久,教昏头了。这点道理都琢磨不明白,你看看晓穗,晚上说了几句话?她当干部,比你更为难,人家就知道啥时候该说话,啥时候不该说。你好好跟她学学。” 赵芸芸撇嘴,往赵五奶头上瞄了眼,说:“我看你是被她收买了。” “我被收买了?”赵五奶冷笑,“那你也给我买个项链手镯啥的,再买件漂亮衣裳,你看看我会不会一样说你?” 赵芸芸嘀咕:“我钱都上交了。” 赵五奶翻了个白眼,开始不耐烦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猪之间都大,你要有晓穗三分聪明,我也不至于在这儿浪费口水。得了,得了,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去,一边睡一边琢磨。” 赵芸芸:“……” 晓穗晓穗,她是你亲孙女呗?还有,我睡着了要咋琢磨呀? 姜晓穗这边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杜红是怎么发现男女主之间的事,难道是王楚明自己暴露的? 不应该啊,这年代也没有手机啊。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真难受啊。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吃完饭,拿了十块钱给宋幼姗:“妈,求您个事。” 宋幼姗笑了:“什么事啊,还用求,你直说就行。” 姜晓穗嘿嘿笑:“我这有两张腌泡菜的方子,您帮我按方子试试,等学会了,去买几个新坛子回来。再过一个月就是端午,我要进城走客户。” 宋幼姗欣慰地看着女儿,神情骄傲:“有计划才能做好事,放心,泡菜的事妈帮你。” “谢谢妈妈。” 这两张泡菜方子,是前世姜晓穗在网上学的,偏四川口味,比金市这边做得要鲜美有滋味。 “大早上的,你去哪儿?”宋幼姗见她出门,扬声问道。 “我去找芸芸。” 第187章 王秘书快跑 “姜晓穗,你找我干啥?”赵芸芸晨起洗衣,惊见贼人姜晓穗拐进自家院子,笑容张扬,一脸坏水,登时嚷嚷起来。 “晓穗来啦?”堂屋里响起赵五奶惊喜慈爱的声音。下一秒,老太太从屋里飞奔而出,步履矫健,仿佛一只老燕,抓着姜晓穗稀罕个没完,“晓穗哦,咋这么早就来了?吃饭了没,在五奶家吃两口?” 姜晓穗受宠若惊,急忙婉拒:“不用啦,五奶奶,我吃过来的。您咋不去遛弯呢,我奶一早出门啦。” 那老货大早上的上哪儿唠嗑去了?好想去瞧瞧…… 姜晓穗看出她意动,笑着说:“您不用招待我,我来找芸芸呢。大毛说山脚下长了许多红泡,我来喊她一块儿去摘点。” “谁要跟你一块儿了?”赵芸芸撇嘴,傲娇道。 赵五奶反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弯曲她富有力量的手掌,手指微勾,狠狠敲在赵芸芸脑瓜上,发出犹如栗子爆开的脆响。 “嗷!”赵芸芸疼得眼眶泛泪,捂着额头嚷嚷,“奶,你干啥打我?” “怎么跟晓穗说话呢啊?晓穗喊你,那是给你面子,别好赖不知,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用竹条抽你?” 这点眼力见还好意思当老师呢,不是耽误人吗?赵五奶惆怅地想。 姜晓穗跟着捂住了头,牙根发软。 妈呀,五奶太狠啦。不过赵芸芸也是,咋光挨打不躲呢?连前身挨爆栗的时候,都知道要躲呢。 赵芸芸无辜地表示:谁知道她那慈爱的、以她为傲的奶奶,会突然性情大变啊?真是见了鬼了,难道性情大变也会传染? 在亲奶奶的威胁下,赵芸芸挎上小竹篮,不情不愿地跟着姜晓穗出了门。 二人来到山脚下,弯腰摘红泡的孩子们立刻散开,叽叽喳喳地嚷着要给姜晓穗腾地方。在他们眼中,姜晓穗是能让他们多吃一口饭的厉害人,别说给她腾地方,帮她一起采红泡都跟被大人物赏识了一样兴奋,而且回家以后说给爸妈听,一定会被夸奖有眼力见的。 被肯定,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滋味啊。奈何大人物拒绝了他们,白白错失一个炫耀的机会。 姜晓穗望着眼前这片天然无污染、茂盛丰硕的红泡,由衷地感到欢喜,在后世想要找到这么一片摘红泡的绝佳好地,那必须得往人烟稀少的荒凉地去找,哪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走几步就能发现。 红泡是一种红色浆果,汁水饱满,甜而不腻,内里空心,故被这一带的人称为红色的“泡”。不过南方有一种奇景,十里地方言各不相同,所以这种浆果也有别的叫法。 姜晓穗狠狠尝了几个,香甜的果汁爆满口腔,她简直爱死了这个滋味。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周瑞华来,可怜的周书记生在省城,一定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便让他占一次对象的便宜,带些给他。 “小赵,你和杜红是怎么发现王楚明出轨的?” “呀!”赵芸芸一个不留神,被浆果丛里的刺扎了手,但她顾不上疼,只睁大眼睛看着姜晓穗问,“你咋知道是我说的?” 暴露了不是? 姜晓穗笑得神秘:“推理得知,除了我,杜红只认识你一个溪水大队的社员。庄梅梅天天戴着那金表晃悠,瞎子都让她照复明了,一定是你说给杜红听了,她才发现其中端倪的?” 这一点,也是姜晓穗翻来覆去琢磨许久才想透的。 赵芸芸倒没隐瞒,只是不大高兴:“是我说的,我奶为这事还训了我一顿。说我把外人招进大队里,是个叛徒。” “五奶也是怕你被人不待见。”姜晓穗想了想便道,“行了,这事就咱们三个知道,别再往外说。” 赵芸芸还以为她要借这事拿捏自己,让她答应一些丧权辱国的条约,没想到姜晓穗就这样翻篇了,一时有些意外。 这人当了干部,还真高风亮节起来了? 姜晓穗只想求一个真相,要不然老挂在心里堵得难受,现在心情畅快了,便开始打趣:“你那一表人才的郑老师呢,好上没有?” “你别瞎说哦,我和郑老师只是纯洁的同事情!” 姜晓穗:“???” “那收音机呢,你买了吗?” “买了呀。”赵芸芸愤愤不平地说,“让我奶收走了,以后每个月的工资也得上交。” 凭啥呀,她自己的钱不能买收音机吗?干啥说她浪费虚荣,那奶自己天天用收音机听广播,叫一群老太太回家来听,不虚荣吗? 姜晓穗差点笑出声,这叫啥啊,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不过她还没笑完,赵芸芸便问:“哎,上次在你办公室碰到那个男的,是你们公社同事啊?他叫啥,家住哪儿呢?” 姜晓穗:“……” 姐,你换目标的速度是真快啊。 不过姜晓穗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她介绍了王秘书的背景,反正对方不是东风公社的人,以赵芸芸现实的样,指定不会来真的。 没想到赵芸芸对王秘书倒真有几分兴趣,听完后神秘地笑了笑:“外来的也不要紧,反正户籍落在东风公社,以后就是咱公社的人了。何况他本身也是乡下来的,在哪个乡下待着不是一样,等结了婚,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赵啊,三思啊。” 王秘书多黑啊,会遗传的。 “嗯,我思着呢。”赵芸芸眨巴眨巴眼,突然笑起来,“晓穗,你上班忙不忙?要不要我去给你帮帮忙啊,不用给我钱,咱们是……” 她努力地忍耐恶心,继续微笑:“是好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你上次还帮我买收音机来着。” 虽然最后收音机也没在她手里。 好朋友?姜晓穗面无表情道:“你看上王秘书了?” “讨厌啦。”赵芸芸娇羞地笑,左手做作地挽起耳边的碎发,“人家现在只是欣赏。咯咯,就这么说定啦,你明天上班吗?我去找你啊。” 姜晓穗:“……” 王秘书,蜘蛛精来了,快跑啊! 好不容易甩掉死缠烂打的赵芸芸,姜晓穗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来到大队竹编厂。 一进门,就被眼前的热闹呛着了。 第188章 做贼心虚 “姜干事,你来啦?”社员见她咳得厉害,慌张地解释,“大队长让咱们把这墙通开,灰太大了,您要不上外边去?” “咳咳咳……不用,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姜晓穗坚强地表示。 社员挠挠头,担心地看着她。 因着其他九个生产队的“能工巧匠”要来竹编厂学艺,姜老爷子发愁竹编厂地方太小,决定把厂房和大队处中间的墙凿开,好让竹编厂大些。 至于大队处,则搬去了大会堂。那两个暂住在大队处的女知青,也急匆匆地搬进了新建好的知青点。 “姜干事,你来了啊。”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 姜晓穗回过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后,顿时一惊:“谢知青,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谢景川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双眼无光地望着她:“没事,最近太累了。” “累什么?”姜晓穗不解。 谢景川表情纠结,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不能说吗?” “那倒不是。”谢景川道,“我只是有点失眠。” “嗐,多大点事。”姜晓穗松了口气,“不行上卫生院配点药。” “卫生院?”谢景川脸色微微变化,表情古怪地问,“你知道丹草去县医院进修的事吗?” “丹草去县医院进修了?”姜晓穗一愣,“没人告诉我这事啊,她怎么去的?” “你们去广州的时候,县医院下来给社员普及急救知识,丹草表现得好,被医生挑走了。大队长说,等她回来,就是咱们大队的卫生员了。” “真的?”姜晓穗喜出望外,拍手称赞,“太好了,卫生员好呀,多有出息。丹草性子文静,很适合当医生。” 谢景川委委屈屈地说:“可她临走前,竟然连招呼都没跟我打。晓穗,你说她是不是恨我?” 姜晓穗眼皮一抽。 一会儿姜干事,一会儿晓穗的,你小子仗着自己是小叔子随便乱叫是? “她恨你干啥?” 谢景川深吸一口气,面色羞愧:“我告诉她,我追求你的事了。她肯定是生气了。” 姜晓穗听完这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冷笑起来:“活该。” “啊?”谢景川不明白她为什么骂自己,茫然地张大嘴。 “没事。”姜晓穗微笑,好声好气地安慰他,“丹草最大气了,她绝对不会恨你的。谢知青,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跟丹草又没有特殊关系,她临走前没必要跟你告别啊。你这是钻进死胡同里了。” 人家当初笑脸相对,你爱理不理。现在追求远大前途去了,你开始立追妻人设是? 贱人。 姜晓穗不打算管这些感情上的事,不管丹草以后跟不跟谢景川在一起,那都是他们的事。 “好了,过几天就没事了。你要实在睡不着,我让爷爷多给你派点活。治疗失眠最好的办法是流汗。” 谢景川:“……” 哭,他怎么会喜欢这种魔鬼? 当晚吃饭的时候,姜老爷子带回杜家捎来的消息——王楚明承认自己隐瞒了婚事,庄梅梅是无辜的。 姜晓穗差点没让白米饭噎死,女主好大的福气啊。 王楚明是纯爱战神吗?连这种锅都背?还是自己太小心眼,把人想得太坏了? “那杜红跟王楚明的婚事取消了?” “取消了。”姜老爷子点头,遗憾地说,“听说杜新革很有人脉,那小子在退伍的节骨眼上闹出这样的事,再想找个好单位可难了。杜家不会放过他的。” 姜老太一脸八卦:“那‘陈世美’骗人的事,就这么算了?” “庄老二是软骨头,连气都不敢吭一声,你指望他去给庄丫头讨公道?”姜老爷子冷笑,“至于杜家,我猜后面肯定有招呢。今天去合堂大队,把王楚明一顿好打,要不是人大队长拦着,王楚明非得被打残不可。” “活该,‘陈世美’就该打。”姜老太恨恨地说。 王楚明挨打,杜红指定也被这事伤透了心。姜晓穗心里琢磨,得抽个时间去看望下杜红,好歹认识一场。 休假结束,姜晓穗恢复上班状态。 出门前,她去井里捞昨晚挂在里边的竹篮子,里面有她给周瑞华准备的红泡。 “哎,冷藏效果真不错,跟新鲜的一模一样啊。”姜晓穗拿起篮子一瞧,异常惊喜道。 宋幼姗抱着七斤探出头来,笑话她:“傻姑娘,那是你哥和大毛早上给你摘回来的,昨天那些拿去喂鸡了。” 姜晓穗心疼得抽气:“那么好的浆果咋喂鸡了?” “嗐,这个月红泡多得摘也摘不完。晓穗,你喜欢吃,我天天给你摘回来。”姜大嫂穿戴整齐,也走出屋来说。 “那不用了,我就是觉得昨天摘的那些还能吃。”姜晓穗回,“替我谢谢大哥和大毛,我上班去了。” “哎呀,谢啥谢啊,都一家人。”姜大嫂乐呵呵地说,“那你路上慢点啊。” 姜晓穗应了声,对姜大嫂的热情很适应,人的脾性是生定的,既然成了一家人,只能互相习惯了。 来到公社,姜晓穗拎着竹篮子来到工业办公室。 敲开门,周瑞华俊朗的脸闪现,二人同时扬起笑意,还未出声,却听斜对面传来陈伟良夸张的叫声。 “姜干事,你来啦?哎呀呀,好久不见哇。你在广交会上的英勇战绩已经传遍公社上下,大家都对十分敬佩啊。姜干事,这是什么呀?红?哎哟喂,大清早去摘的,这是要给——” 姜晓穗做贼心虚,立刻打断他说:“起得晚了,摘了一点带过来给大家尝尝,我正想等会儿也给您送点过去呢。” 陈伟良老脸笑得像朵花,喜滋滋地说:“嗐,那多不好意思。嗯,真甜,还是咱们公社的风水好哇,不仅养人还养物。周书记,你城里长大的,没吃过这种野果?周书记,你脸咋这么黑?” 周瑞华咬牙说:“……没事。” “嘿,为汽车配件的事忙坏了?”陈伟良体贴地说,“别急啊,发展社队企业究其根本还是为了服务好农业生产。你们两位已经够努力了,我代表社员们谢谢你们,不过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姜晓穗:“……” 这老货,贱兮兮的,又找存在感呢? 第189章 看望杜红 上班第一件事——开会。大会开完开小会,姜晓穗昏昏欲睡。 陈伟良积极汇报支线工作:“油菜已经开花了,月底就能着手榨油,到时咱们检验看看周书记新买回来的榨油机效率如何。” 周瑞华面无表情,犹如老僧坐定。 “好啊。”邓书记笑着点点头,看着陈伟良问,“今年的油菜开得好,蜂蜜产出这一块也要盯牢,要努力把一切资源变现。” 下次县里开会,他一定要坐到罗桑公社身边! 陈伟良满口答应。 “周书记,你这边的汽车配件能做出来吗?”邓书记对这一块抓得很牢,跟农业变现比起来,他更想在工业上取得成绩。 “这两天一直在研究,应该有五成希望。” 五成?那不就是一半一半? 邓书记瞅了他一眼,心说这新来的后生也学会耍花腔了?但汽车配件毕竟属于高尖技术,至少邓书记觉得太顶级了,多花点时间钻研也是正常的。 他放过周瑞华,锁定眯眯眼的姜晓穗,笑着问:“姜干事,你这边呢?” “啊?”姜晓穗清醒过来,十分自然地进入开会状态,犹如曾经应对过千百遍那样熟练,看得另外三人目瞪口呆。 “邓书记,我就想问问,咱们啥时候买卡车啊?” 邓书记:“……”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买车的事? “这个嘛……之前咱们不是开会讨论过,等工业这块有了起色,才好向上面提吗?” 姜晓穗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情况可不同了。市里全力支持咱们建养兔场,正是政策、资金大力倾斜的好时候,趁这个机会申报下买车的事,我看八成能批下来。” 邓书记犹豫不决。 陈伟良和周瑞华沉默不语,面上却都有些意动。 姜晓穗再接再励:“而且买车是咱们自己出钱,又不要上面贴。光兔毛的定金,就打进来2万美金呢。” 邓书记眼皮一抽,骂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定金,那单子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 陈伟良身子前倾:“怎么来的?” 邓书记没理他,自顾自地说:“这事虽然上面遮掩过去了,但要是提买车的事,难保领导不会觉得咱们好高骛远。我看还是再等等。” 姜晓穗再次败北。 她想不通,为啥邓书记在发展社队企业这个问题上如此开明,但在买卡车这事上这么纠结呢? 太分裂了! 不过领导的心思你别猜,领导的决定由不得你安排。 姜晓穗乖巧地闭嘴了。 恢复工作节奏没几天,赵芸芸不请自来。 “王秘书,我听晓穗说你们喜欢吃红泡,早上特意摘了些送过来。”她把一篮子满满的红泡放在王秘书的办公桌上,笑盈盈地说,“这个是专门给你的,另一篮我给晓穗。” 王秘书受宠若惊,面红耳赤地说:“不,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林秘书和小高直直地看着这边,眼睛瞪得溜圆。 他俩是空气吗?那么一篮子,王秘书一个人吃得下? “哎,别跟我客气呀。晓穗是我最好的朋友,平时多亏你照顾她了。就这样,我先走了啊。” 我照顾姜干事? 我照顾了吗?嗯……好像照顾了,虽然是听命行事,但也确实照顾了啊。 那这篮子红泡我能吃吗? 能啊,咋不能呢?多热情的女同志,太会关心人了。 “咳咳。”林秘书清了清喉咙。 王秘书听声解意,连忙招呼二人:“来来来,赵同志给咱们送的红泡,快吃,一会儿不新鲜了。” 林秘书和小高露出微妙的笑容。 “启明,这是赵同志特意送给你的,我和小高哪好意思吃啊?” 王秘书立刻红了脸,奈何他肤色黑,瞧不出来害臊:“哪能呢,这是给咱们办公室的,快吃啊。” 林秘书笑了笑,揭过这一茬。 另一边,姜晓穗正在接受赵芸芸狂风暴雨般的疼爱。 “快吃,老娘用一块糖换来两篮子红泡,队里的崽子们手脚还真利索。” 姜晓穗好奇:“一块糖,你还真够持家的,那么多孩子怎么分啊?” “咋不能分?”赵芸芸坐在她办公桌上,笑嘻嘻地说,“一人咬一口呗,咱们小时候不都这样。你当初那么别扭一个人,吃糖的时候也没见你推让啊。” 姜晓穗脸色难看:“……” 那不是她,是前身,她从来不吃人口水! “明天有空吗?我想去看看杜红。”姜晓穗说。 赵芸芸脸色有些不自在,别扭地问:“我去合适吗?” “咋,王楚明是你勾引的?” “放屁!”赵芸芸抬腿要给她一脚,姜晓穗迅速闪开,“再胡咧咧,我撕你嘴啊。王楚明那种渣男,老娘才看不上眼呢。” “明白,明白,你喜欢黑炭。”姜晓穗笑嘻嘻地说。 赵芸芸一扭脸,傲娇地说:“那叫男人。” “行,行,你说是就是。”姜晓穗说,“既然王楚明出轨不是你让的,你有啥不好意思去的?要我说,杜红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嘴贱说破了这事,真等结婚以后再发现,才有得罪受呢。” “我也这么觉得。”赵芸芸逐渐抬起下巴,瞬间自信了,“这两天都让我奶整不自信了,看来以后不能经常回家了。” 姜晓穗:“……” 第二天,姜晓穗和赵芸芸各拎了十个鸡蛋去杜家。她俩提前打听过,杜红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去供销社上班,据说是病了。 找到杜红家,二人进了家门,杜红妈妈十分激动。 “你们帮阿姨劝劝阿红,她已经在屋里关了好几天,饭也不肯吃,这样下去人怎么吃得消啊?”杜妈妈抹着眼泪说。 “阿姨,红姐就是一时想不开,我们劝劝她。”姜晓穗安慰了几句,等杜妈妈把门敲开,二人才进了屋。 “哟,红姐,你这屋不错呀。这五斗柜的漆真好看,你在哪儿刷的?”姜晓穗一进门,便东摸西摸,大声嚷嚷着。 杜红一脸麻木,半句声都不吭。 赵芸芸额头青筋直跳,压低声音吼:“姜晓穗,干啥呢?咱们来看杜红的,你摸啥摸?一个干部,别整得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第190章 快请我们吃饭 赵芸芸朝姜晓穗抛了一眼——快来劝她。 姜晓穗清了清喉咙:“你来,早上吃泡菜太咸,齁着了。” 奶也是,知道妈帮她做泡菜,非要插一脚,偷摸着多加了一次盐,差点没把她齁坏咯。 赵芸芸嫌弃地瞪她一眼,望向杜红,目光殷切,语气诚挚:“红姐,你干啥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啊?王楚明喜新厌旧,是个铁打的‘陈世美’,该受唾弃、该受惩罚的人是他,你是受害者啊,你不能伤心啊。” 杜红头颅微垂,目光定在薄薄的春被上,脸色憔悴,嘴唇干裂,一言不发。 赵芸芸心疼坏了,但任她花言巧语、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通又一通,杜红依旧是那副样子。 杜红无奈,只得再次求助姜晓穗。 姜晓穗叹口气,拉拉凳子,靠杜红更近一些:“红姐,别丧了。大喜的日子,天又那么好,赶紧起来请我们吃饭去。要不是我和小赵,你这会儿已经被王楚明蒙蔽,戴上红盖头入洞房了。好不容易从魔窟中脱身,必须得请顿好的。” 赵芸芸:“……” 让你安慰,没让你蹭饭,公社少你吃的了? “快点的,别磨蹭啊,信不信我出去说你小气?” 赵芸芸绝望地捂住耳朵。 “你这人咋这样呢?”杜红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哭哭啼啼。 “我咋样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姜晓穗脸色严肃,“你差不多得了啊,矫情也得有个度,都多少天没上班了?再不去工作都得丢了!你丢工作不要紧,问题是你不在供销社,以后我找谁给方便啊?” 杜红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所以直接被干沉默了。 赵芸芸绝望地闭上眼。 姜晓穗啊姜晓穗,你出门光带嘴了是吗? “姜晓穗,你太不是人了!” “我咋不是人啊?这么多人劝你想开点,也就只有我还记着你工作的事。”姜晓穗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女人不能光想着情情爱爱,事业才是最重要的。领袖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不是我说你啊,红,你想想看,你要不是供销社售货员,王楚明能看上你吗?珍惜最能让你发光发亮的工作岗位。” 杜红直接被安慰哭了。 姜晓穗冲门外喊:“红姐,哭,哭出来就好了。心里的眼泪流出来,以后就再也不会难过了。” 杜妈妈喜极而泣。 阿红交了好朋友啊,总算把她劝好了。 杜红:“……” 她想骂人。 “行啦,哭也哭完了,出去吃饭,我好久没去国营饭店了。”姜晓穗催促。赵芸芸表情凌乱,她实在不知道说啥好。 杜红擦干眼泪,撇嘴说:“我不去,街里街坊的指定笑话我呢,这时候出去,不是让他们看笑话吗?” “红啊,越是这样,你越得出门。”姜晓穗说,“你得让他们看看,咱们好着呢,丢人的是王楚明和庄梅梅,跟你有啥关系!” 杜红被她说得意动,想了想说:“行。” 大不了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何况姜晓穗说的对,她总得回去上班。 杜红穿戴好,三人出门,遇到满脸关切的杜妈妈。 “阿红,你们要去哪儿啊?” “妈……”杜红见母亲这样担忧,心里有些愧疚,“我跟她们出去吃饭。” “吃饭好,吃饭好。”杜妈妈高兴得直掉泪,摸了摸裤腰带,点了五块钱出来给她,“拿着,请朋友们吃顿好的。姜干事,小姑娘,谢谢你们,有空一定要来家里玩啊,阿姨下次给你们做好吃的。” 赵芸芸面色微红,摆摆手说:“不用了,阿姨,您别忙活。” 姜晓穗便不要脸得多:“好嘞,我们指定来。” 杜红冷哼:“妈,她脸皮厚,您别随口答应,到时候她天天来家蹭饭。” 姜晓穗笑嘻嘻地说:“还是红姐知道我。” 杜妈妈脸上满是笑意:“那还不好,阿姨喜欢你们两个,一定要来啊。” 姜晓穗拉着抬不起头的赵芸芸出了杜家门,喊住贼眉鼠眼的杜红:“红姐,你往哪儿走呢?抬起头来,撞到树了。” “嘘,小点声!”杜红紧张地回头瞪她,“隔壁听见了,咱们悄悄地走。” “为啥要悄悄走啊?何况我上那家有事呢。” 杜红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愣了愣:“谯叔家,你认识啊?” “昂,我救过壮壮,广播还宣传过,你忘啦?”姜晓穗脑袋一仰,信步往谯红林家走,“谯叔在市里工作,我经常过来看望谯婶,今天才知道你们两家住得这么近。” 杜红眼瞅着她往谯红林家走,跺了跺脚,快步跟上去。 朱彩芬听见有人叫门,打开一看,登时笑起来:“晓穗来了?哎,阿红,你怎么也来了?” 姜晓穗替她回答:“我跟红姐认识,今天来找她,顺便过来看看壮壮。”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但白净的男孩子从屋里跑出来,眼睛闪亮,满脸孺慕之情:“晓穗姐姐,我在这儿呢!” 姜晓穗笑起来,打量了他的身高,说:“壮壮好像长高了。” 朱彩芬温柔地笑:“今年春天长高了一些,他最近情况稳定,吃得也比之前多了。” “那就好。芬姨,最近队里挺热闹,你们要不要上我家住几天?乡下孩子多,也让壮壮跟其他孩子多玩玩?” 壮壮意动,一脸期待地看着母亲。 朱彩芬明显犹豫,想了想还是道:“算了,壮壮的身体……要不等他大一点再说。” 壮壮一脸失望,却懂事地没有纠缠。 “也好。”姜晓穗笑了笑,摸摸壮壮的头说,“今天姐姐来得匆忙,下次给你带好吃的。你在家乖乖学习,听你妈妈的话。” 壮壮用力点头,不舍地问:“姐姐,你要走了吗?” 姜晓穗真是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却因为病症不能随便出门。 赵芸芸和杜红的心比她还软,全都同情地看着壮壮。 杜红与谯家认识,便说:“谯婶,我们要去国营饭店吃饭。你要是放心,就让壮壮跟我们一块儿去,吃完饭,我再给他送回来。” 壮壮眼睛亮起来,摇了摇母亲的手,无声乞求。 朱彩芬哪里硬得下心肠,松口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伸手去摸钱和票,被姜晓穗制止:“行啦,壮壮那份我出。咱们两家的关系,还要算这个吗?何况我又不是没钱。” 朱彩芬坚持了两次没成功,便不好意思地放他们走了。 出了门,杜红心情平静了许多,感慨道:“我还以为大家都在笑话我呢,刚刚看谯婶的样子,倒是让我自在多了。” 姜晓穗刚要笑话她,就听壮壮声音稚嫩且认真地说:“阿红姐姐,你放心,你不会嫁不出去的。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第191章 昏君奸臣其乐融融 杜红对壮壮的心疼刹那间烟消云散,她现在只想把这倒霉孩子送回家关着。 但孩子看不懂大人脸色,仍在那海誓山盟:“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比那个王大明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叫王楚明!”杜红瞪了幸灾乐祸的两个损友一眼,看着壮壮说,“不用了,你红红姐喜欢长得好看的,你个豆芽菜,我才看不上呢。” 壮壮不服,捏着拳头,满是认真地说:“我现在还小呢,等我多吃点饭,一定会长得又高又大。” 杜红:“……” “红姐,我认同你的话。找男人一定要找好看的,丑的太影响心情了。尤其同样发生出轨这种事,你被王楚明骗,跟被那位仁兄骗,你选哪个?” 姜晓穗随手往街上一指。 杜红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绝望地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本姑娘绝不找丑男。” 关于男人要好看这一点,三个女人的意见是一致的,她们只是在好看的标准上有一些分歧,但影响不了彼此的关系。 壮壮直到进了国营饭店,还在强调自己以后会长得很帅的事情。 姜晓穗怕他着魔,打断了问:“你们最近去过市里吗?” 壮壮立刻忘记长相的事,回答:“前几天刚去过,啊,对了!我们这次碰到了晓湖哥哥,他来找爸爸吃饭,晓湖哥哥说他这周就要回来了。” “啥?他要回来了?”姜晓穗吃惊,“我咋不知道,这混小子怎么不打个电话回家呢?” “估计是为了省电话费。”赵芸芸贴心地解答,“晓湖从小就小气。” “你才小气。”姜晓穗瞪她,“我弟大气着呢,有一块钱恨不得给我两块花。” 赵芸芸笑了:“他也就对你大气,对其他人可舍不得。我估计他以后找对象都难。” 姜晓穗一向被姜晓湖全心对待,还从来不知道他有抠门的特点,一时有些懵逼。 男人可以不帅,但绝对不能抠门啊,抠门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不过杜红现在听见她弟怎么没反应了? 真被王楚明伤着了啊? 杜红大概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冷笑说:“姐现在的要求不同了,我必须要找个顶顶好的男人,胜过王楚明几百倍。让那个渣男睁大眼看看,本姑娘高贵着呢,不是他一个贱男人可以耍着玩的备胎!” 姜晓穗竖起大拇指,连声夸道:“好志气哇,我支持你红姐!凭你的相貌和出身,啥男人找不着啊,配王楚明简直是做慈善了。” “就是,王楚明配庄梅梅倒还行,跟你站一起,踮脚都够不着。红姐,你之前真是屈着了。”赵芸芸附和。 在姜晓穗和赵芸芸毫无底线的吹捧下,杜红自信心高涨,有一种嫁给市长儿子都低了的错觉。 吃完饭,三人把壮壮送回家。姜晓穗和赵芸芸回了溪水大队。 到家后,姜晓穗把姜晓湖要回来的事告诉家里人,大家都很高兴。 与此同时,赵芸芸家也知道了姜晓湖即将回来的消息。 姜晓湖要回来,那暂时顶替他工作的赵解放咋办,放下拖拉机重新回地里干活吗? 赵家两口子想着儿子的前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天一亮就找到赵五奶说:“妈,您跟姜婶关系好,您跟她说说呗,能不能让解放继续待在农机站?他现在干得不是挺好的?” 赵五奶眼睛一瞪:“你们两个心肝不伶清的,那工作本来就是晓湖的,解放干了一个月,你们就想霸占成自己的了?有能耐,重新给解放找个好的,别搞这种歪门邪道!” 老母亲一通训,赵父倒收了心思,臊眉耷眼地上工去了。 赵母却不服气,偷偷找到女儿嘀咕:“你奶真是敌我不分,她是赵家的,又不是姜家的,咋一颗心还偏到姜晓湖身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晓湖才是她亲孙子呢!” “姜晓湖不是,姜晓穗才是。”赵芸芸合情合理地反驳。 赵母气结,点了点女儿的脑袋,恨恨说:“你最近跟姜晓穗那丫头关系不是挺好的?你去跟她说说,让她给你弟安排个好工作。” 赵芸芸直接气笑了:“妈,你可真敢想?人家凭啥这么干啊?她自己有亲哥哥,还有堂弟堂妹等着,为啥要帮解放?” 赵母不服气:“那你弟这一个月就白干了?” “咋白干啊?不领着工资吗?晓湖一分没扣,全给他了。”赵芸芸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母亲的行为,当然她略微能理解,但绝对不能赞同。 赵母找不到援军,便在家里长吁短叹,埋怨这个埋怨那个,最后被赵五奶一通威胁。 “你大可以继续闹腾,让左邻右舍都听见,再把咱家和姜家的交情都消磨干净了。回头再有好事,你看看还轮不轮得到赵家?我一个老太婆没几年就入土了,有啥所谓,反正吃亏的是他们几个小的。” 赵母听了这话,终于不再吱声,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这事。 姜晓湖回来的前一天,九个生产队派出的“工匠”代表抵达溪水大队。每个大队五人,一共四十五个。 姜老爷子提前得到消息,安排好了住宿和吃饭的事,但他没想到的是,九个大队长也会跟着一起来。 “姜干事,好久没见了,见到您真是亲切啊。您在广交会上取得的成绩,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啦!”东山大队来的是支书,神情格外激动。 其他几个大队长一瞧,不对劲啊,这穷沟沟里的支书咋跟姜晓穗这么熟,他配吗? 于是姜家院子里,彩虹屁齐飞,直把姜晓穗夸得合不拢嘴,腮帮子都笑疼了。 姜老爷子:“……” 这个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晓穗是你们孙女呢? 姜晓穗努力保持清醒,心说难怪当干部的容易迷失,这迷魂阵有几个人能挺得过来啊? “客气啦,客气啦!大伙儿辛苦来一趟,都坐下歇歇。奶,让刘婶炒几个好菜,好好招待几位大队长。”姜晓穗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几位年纪都比我大,按理都是我的前辈,千万别这么夸我。说起来合作社办了这么久,我只跟大家通过电话,大部分都没见过面,正好趁这次机会一起聊聊。” 九人纷纷应是,一副她下达了什么重要指令的模样。 周瑞华进门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昏君奸臣其乐融融”的画面。 第192章 阿井威胁 “咦,你怎么来啦?”姜晓穗跳起来,眼睛明亮地望着来人。 周瑞华近来为了汽车配件的事忙得晕头转向,上次买回来的两台机床从早转到晚,直到昨天下午才堪堪找到感觉。 平心而论,齿轮算是汽车配件里工艺相对简单的一种,但不管如何简单,对于从来没有涉足过该业务的他而言,也几乎等于摸石头过河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想起好几天没看到姜晓穗,今早特意来溪水大队看她,没想到会赶上其他生产队的人过来。 “厂里来了这么多人,我来看看。”他面不改色地说。 姜晓穗弯了眼睛,作怪地笑:“周书记真是敬业呐,农机站那边已经把你忙团团转,竟然还记得竹编厂这边。真不愧是我最敬佩的领导!” 她竖起大拇指摇啊摇,雪白的拇指指腹上,一圈圈淡粉色纹路在他眼前瞎晃。 周瑞华无端觉得心痒,想把她的手指掰下来——当然不是掰断的那种。 他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笑意便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姜干事一战成名,才是我们公社的楷模。” 两人互相吹捧,这些大队长和支书们也不是死的,纷纷夸赞起来。 宋幼姗取了挂在廊下的熏肉,表情古怪,总觉得今天宝贝女儿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大会堂那边可以开饭了,晓穗,请大家过去。” 姜晓穗招呼众人往大会堂走,理所当然地坐了主桌。 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好哇,姜干事,我总算见到你啦!”男青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她一回头,便瞧见那张机灵丑陋的脸。 “阿井!你怎么来了?” 阿井委屈,大声控诉:“我来学竹编啊!姜干事,你害得我好苦啊。你怎么能骗我呢?你——” 姜晓穗立刻想起这小子的隐患,余光扫了眼桌上几张看热闹的脸,当机立断地打断他:“好了,吃完饭再说,你先回你那桌。” 谁料阿井是个混不吝,眼睛盯着他们桌上的大菜,委屈着:“你又赶我走,我算是彻底看清了……” 姜晓穗冷汗直流,怒气冲冲地瞪了眼缩脖子的支书,从他躲闪的目光中,她大概明白一件事——这小子难打发得很。 “加条凳子,挤一挤。”周瑞华忽然出声。 阿井借坡下驴,立刻从旁边那桌抽了一条木凳过来。他倒也乖觉,知道这桌人多,竖着将木凳插进来,长腿一跨,捧着碗高兴地坐下了。 姜晓穗愤愤地盯了那碗筷一眼——混小子,竟然连碗筷都带来了,合着一开始就是奔着蹭饭来的。她要是不妥协,他就准备让自己“身败名裂”是? 阿井是不要脸,这种人最难对付。但他身后还有个支书,立刻成为姜晓穗的“出气筒”。 “韩支书,东山大队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她这一句责难,可把支书吓得不轻。想起半夜出发时,阿井小子趁着天黑,混在队伍里偷偷上了船,支书顿觉六月飘雪。 可这会儿当着其他大队的面,他又不能说出真相,否则他连自己大队的队员都管不住,岂不是成了其他人的笑话? 韩支书憋屈至极,只得狠狠瞪了一眼啃猪蹄的阿井。奈何阿井打定主意要当个没心没肺的人,任他是支书也好、干事也罢,哪怕天王老子来,也休想让他从这主桌上下来。 “呵呵,不敢,不敢。”韩支书讪讪陪笑。 姜晓穗还想说点什么,碗里突然多了一块瘦肉。周瑞华说:“先吃饭。” 行,先吃饭。 阿井轻蔑地耸耸肩,心想你们这对狗男女,这回再想坑老子,老子才不干呢! 午饭过后,姜晓穗朝阿井看了一眼。丑小子挑眉,嘻嘻哈哈,吊儿郎当地跟在她身后。 周瑞华随两人一起出去。 四下无人,姜晓穗双臂环胸,冷着脸说:“介绍信呢?” 阿井嗤笑一声,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来,不客气地说:“我就知道你要来这套,早在船上的时候,就让我韩叔补好了。姜晓穗,你上次坑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竟然又想给我下套,你们当干部的都这样不讲义气吗?上回要不是我,你们俩能买到机床吗?居然跟韩叔告小状,你……你简直忘恩负义!” 姜晓穗面不改色地看了眼介绍信,丢还给他:“我要真忘恩负义,当初就该把你送到派出所。田良井,今天中午你打算坑我的事便算了。你想在溪水大队学竹编也可以,但你要是借机生事,勾搭我队里的女同志。那就准备好挨枪子!” 阿井愤愤:“你把我当啥人了?我阿井虽然招女人喜欢,但不是什么女人都看得上眼的!早上我在你们大队逛了一圈,没几个好看的。要么太老,要么太小,不是我阿井的菜。至于你嘛……” 周瑞华眼神含冰,冷声问:“你找死?” 阿井打了个哆嗦:“行啦,两位!我对你俩没兴趣,我发誓会乖乖的,绝不惹事。这样可以了吗?” 姜晓穗翻了个白眼:“看你表现。别以为韩支书制不住你,你就无法无天了。韩支书要是管不住,那就换李支书、何支书,相信总有一款适合你。” 阿井:“……” 这女人真毒啊! 恰好这当口,韩支书因为担心阿井没分寸追了过来,听见姜晓穗的话,登时叫道:“姜干事,别啊,我一定会看好这小子的。实在不行,我这就让人把他送回东山行不行?” 阿井惊恐万状:“你们……你们当官的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姜晓穗见他如此,心里那口气散得差不多了,又想溪水大队是她的地盘,谅阿井和庄梅梅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更何况,阿井以后要真是个厉害角色,现在把他得罪太死,也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说:“先让他留下,不过你要看好了,别让他生事。” 韩支书松口气,连声说:“您放心,我一定不错眼地盯着他,绝对不让他犯浑。” 阿井抓了抓下巴,没吭声。 咦,上次那个叫梅花的漂亮女同志在哪儿呢? 第193章 外公来信 姜晓湖回来了,他的胳膊好全了,他现在是一位懂机械修理知识的技术咖了。 “姐,我今天又抓了一只野兔,等会儿给你烤了吃。”傻小子穿着半旧的蓝背心,傻乎乎地笑。 春天万物生长,野物活动频繁起来,这是姜晓湖最喜欢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能凭自己出色的套猎物手艺,给姐姐找来许多好吃的。 于是自打他回家,姜晓穗便过上了隔三差五就有野鸡野兔吃的幸福生活。 “运气不错嘛,撒点孜然和辣椒粉。对了,还是留着明天烤,明天周日,你们领导也来。”姜晓穗停好自行车,笑道。 “周哥吗?”姜晓湖问,见她点头便兴奋起来,“那我夜里再去捞几条鱼。周哥太厉害了!姐,你知道吗?他今天把齿轮做出来啦!” 这次学成归来,姜晓湖就被周瑞华带在身边教导,因此在农机站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起来。 周瑞华对机械的研究比姜晓湖更深入,通过这段时间的共事,姜晓湖彻底成了他的迷弟,天天把“周哥”挂在嘴边。 姜晓穗倒是乐见其成。 “真的?”姜晓穗好几天没见到周瑞华,自然不知道这个消息,当即也喜上眉梢,“跟样品一样吗?” “当然啦。周哥说过两天打算去省机械厂一趟呢。”姜晓湖挠挠头,乐呵呵地说,“周哥说下周先把我教会,再让我教其他人。姐,要不我再去公社割点肉?” “行,每次都让周书记往咱家拿东西,我都不好意思了。”姜晓穗说,“等会儿我给你钱,明早你去买,顺便去公社说一声,让他不准带东西。” 姜晓湖为难:“那他要不听咋办?我可说不动他。”在他看来,周瑞华能力突出,说一不二,没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姜晓穗笑起来,不乏得意地道:“你就说是我说的,他一定会听。” 姜晓湖不懂为什么姐姐说的周哥就会听,他甚至没有产生这个疑问。但宋幼姗不同,作为女人,她的心思要敏锐得多。 于是趁女儿回屋,她立刻跟了上去。 姜晓穗没想到母亲竟然拥有一对火眼金睛,当即心里一虚,但好在她心理素质十分强大,立刻使出死不承认的大招,让宋幼姗怎么怀疑也没用。 不过宋幼姗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女人,加上对子女关心爱护之深,这样的人想让她把注意力移开,是件十分困难的事。 姜晓穗正担心自己跟周瑞华的地下恋情可能瞒不住时,素未谋面的外公救了她。 “真是北大荒寄来的信!”宋幼姗抢过姜晓湖带回来的信,心情激荡,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屋子,直把姜晓湖看得目瞪口呆。 “姐,妈咋了?” 姜晓穗左右张望,心想还好这会儿姜老太串门去了,姜大嫂回记分员岗位去了。要不然外公来信这事,家里其他人很快便会知道。 她看了眼一头雾水的姜晓湖,叮嘱道:“别问这么多,今天这事不准告诉任何人。爷奶也不行,记住了吗?” 姜晓湖乖巧地点头:“哦。” 姜晓穗走进母亲屋里,见她坐在窗边读信,神情激动,微黄的面庞上流满了泪水。 “妈妈,外公他们怎么样?” 宋幼姗看完信,把信纸递给她,自己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姜晓穗接过信纸,薄薄的纸张上有一处被眼泪晕开了,像是宋幼姗不小心滴上去,但她应该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整封信上只有这一处晕痕。 外公的字迹飘逸有力,扑面而来的书香透过纸张、穿过时光,清晰得展露在她眼前,仿佛透过这些字,能瞧见那位气质儒雅、面容和蔼的老人。 “妈妈,外公可真傻。他竟然觉得回信会给咱们添麻烦,要不是你第二次去信,他怕咱们没完没了得寄钱寄东西,恐怕还不会来这封信呢。” 宋幼姗笑道:“你外公想得多,怕牵连我们。却不想想,他要是一直不回信,我会有多担心。” 姜晓穗抱住她,安慰道:“没事啦,妈妈。外公说他们在那边挺好,已经习惯了农场的生活。我听说北大荒那边粮食多,加上你之前寄的钱,他们一定能撑下去的。” 宋幼姗一脸愁容:“你外公报喜不报忧,我只怕他和你外婆身体不好。” 姜晓穗便笑:“信上说,舅舅娶了当地的女社员,女方家对他们多有照顾。我想外公外婆有事,舅妈不会不管的。” 提起这个,宋幼姗更加发愁:“你舅舅那样一个人,当初海市多少姑娘追他,他都看不上眼。现在却娶了一个乡下女人,他一定是为了外公外婆过得好些,才妥协的。可这对你舅舅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姜晓穗眨眨眼,赞同说:“那倒是,舅舅结婚八成是因为这个。但是妈妈,舅舅可是去劳改的,舅妈却是普通社员。哪怕舅妈再其貌不扬,好……我猜舅妈长得应该挺不好看的……好,外公说舅妈是二婚。但不管怎么样,舅舅成分不好,舅妈肯嫁给他已经很好了。咱们得认清现实。” 宋幼姗满脸心疼:“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对你舅妈有意见。相反,我很感激她能帮忙照顾你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可我这心里,总是为你舅舅难过。” 这一点,姜晓穗能够理解。至亲血肉,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不讲道理的。 姜晓穗把空间留给宋幼姗,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后来宋幼姗又痛哭了几场,便接受了这件事,欢欢喜喜地给父亲回信。写完信后,又想着要给他们寄点什么,彻底把姜晓穗的事抛在脑后。 姜晓穗:感谢外公大恩。 “今天很听话哦,这样才对嘛。”姜晓穗看着进门的周瑞华,笑盈盈地说,“恭喜周书记成功做出了汽车配件,东风公社农机站马上起飞啦,鼓掌!” 她和姜晓湖两个,热烈地鼓掌。 周瑞华哭笑不得:“别耍宝了,只是做出了齿轮,第一笔订单还没接回来,算什么起飞?” 姜晓湖忙说:“拉业务的事交给我姐,我姐厉害得很。” 姜晓穗傲娇地抬起下巴:“有眼光,放心,我跟你一起去省城,一定把这事谈下来。” 周瑞华眉眼弯弯:“那便有劳了。” 姜晓穗摩拳擦掌——大卡车,我来了。 第194章 进城谈合作 “周哥,哎呀,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阿井左手拎着鱼,右手倒提着一只鸡,鸡翅膀仍在扑棱个不停,“你瞧瞧,我特意买了鱼和鸡,打算跟你们一块儿吃。” 姜晓穗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是你买的?” 不怪姜晓穗这么问,实在阿井是个惯犯。 他脸皮比铁皮更厚,一来就跟在姜晓湖身后上山下河。刚开始社员们当他是客人,不好说什么。可这小子真不知什么叫收敛,每天都去抓,社员们哪里愿意,简直要犯众怒了。 姜老爷子这才不得不出面劝阻,希望他老老实实学手艺,回自己大队再嚯嚯。 阿井一口一个自己不懂事,态度诚恳,认错深刻,很快取得了社员的原谅。 但姜晓穗总觉得他没有这么听话。 “那还能有假?”阿井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说,“我天不亮去买的,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撒谎。” 姜晓穗不看他,心想既然没有被社员抓到,那她也懒得说什么。 姜老太倒挺喜欢阿井这小子,主要是他嘴甜,精力又旺盛,干完厂里的活,就串东串西帮这家那家搭把手,跟很多人都混得挺熟。 同样是获取女人芳心,阿井的路数和谢景川的路数完全不同。 前者靠嘴和干,后者靠笑和脸。 “哎哟,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啊?下回不许带了,不然老太婆要生气啦。” “哎哟,我的亲奶奶,我这是孝敬您呢。空手上门,我阿井还要不要脸啦?奶,这桌子腿咋晃悠呢,我帮你钉钉牢。” “咯咯,还是你细心。这桌子腿啊,我说了好多遍了,家里这些男人就是听不见,耳朵当摆设了。我这就去拿家伙什,等会啊。”姜老太说着,小跑着走了。 周瑞华、姜晓湖:“……” 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影射他们呢,还是想把他们比下去? 阿井表示自己就是这么受女人欢迎,不管是八十老太,还是八个月小娃,没有女人能无视他的魅力。 姜晓穗:“……” 午饭十分丰盛,人多热闹,免不了又要谈一谈未来事业,不知不觉聊到要去省城的事。 阿井一听,立刻嚷道:“去省城?什么时候?我也要去!” 姜晓穗白他一眼:“你去干什么?你一不是公社干部,二不是农机站的人,去蹭饭啊?” 阿井不服气:“我机灵啊,上次去宁县那回,不还是我帮你们搞定的机床?” “没看出来你有特殊的作用。”姜晓穗回,“你死了这颗心,别忘了自己来溪水大队干什么的。再学一阵子,你们这些人也好回去了。” 竹编厂成为热门岗位后,社员们闲话多得很,人人都想进厂工作。姜晓穗在溪水大队长大,按辈分谁都能当她大爷,为之头疼不已。只希望其他大队的人早点回去,也好让社员们的嫉妒心稍微淡一淡。 阿井失望之极,人却十足难缠,得知要去省城后,没完没了地纠缠姜晓穗。 至于为什么不缠着周瑞华,这不废话,周瑞华肯定听她的啊。 姜晓穗不胜其扰,最后还是姜老爷子说:“你们支书早回去了,你就是想去省城,也没有介绍信。” 阿井萎靡了。 萎靡的阿井,有温柔的庄梅梅安慰。 自从王楚明的事翻车后,庄梅梅一直很安分,怕大家想起她来,干活也默不作声。 阿井来大队上蹿下跳,她当然听说了。更何况,阿井本来也在找她,于是两个人便浪漫地“重逢”了。 原本庄梅梅的动静特别引人注意,但社员们觉得阿井是个分外热情的人,看见谁干活不方便都会搭把手,所以阿井帮助庄梅梅并没有让人觉得不对劲。 当然,还是有好事者把庄梅梅的事告诉了阿井。谁知阿井却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只是热心助人,是不是劳动管制人员,是不是插足婚事的第三者都跟他没关系。 这番言论,倒让大家更欣赏这个丑小子。 姜晓穗:“……” 她要不是认识阿井,还真他娘得信了。 如果阿井的本分让姜晓穗勉强满意,那庄梅梅就是完全不能接受。 梅花?谁叫梅花呢,她叫庄梅梅! 这个丑八怪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他居然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呢? 异性缘特别自信的庄梅梅完全不能接受,但看在丑八怪以后会非常有钱的份上,她压下了心底那点不满和嫌弃,使出浑身解数来勾起阿井的怜惜。 但是这个又丑又刁男人啊!她这样放下身段,对方竟然不上钩! 庄梅梅差点气坏了。 两人间的拉扯,姜晓穗没看出来。 一眨眼到了出发省城的日子,姜晓穗和周瑞华带着厚重的礼物坐上了大巴车。 这回带的东西委实有点多,两人先到了市里,重点拜访洪主任和他妻子——当然,主要是他妻子。 姜晓穗把公社要建养兔场的事告诉了蒋秀云,请她帮忙留意一下优良的兔苗。 谁知蒋秀云却说:“你们公社建兔场的事我早知道了,上面有指示,让我们单位全力配合。哪怕你不提,这事我也会办好的。” “感谢组织,有组织大力支持,我们的信心就更足啦!” 蒋秀云笑起来,用他们带来的菜籽油炒了龙虾和田螺,留他们吃了饭,又仔细讲了养兔子需要提前准备的工作。 姜晓穗受益匪浅。 从市里离开,两人直奔省城,先去老客户那里送节礼,然后去到省机械厂。 “孔科长,总算见到您了。来之前还担心您不在呢,端午节将近,我和周书记代表公社来给您送节礼。” 孔兵乍见两人,着实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姜干事,你们怎么来了?” 还给他送节礼,他们很熟吗? 姜晓穗嗔怪:“瞧您这话说的,咱们马上就是合作关系。您可是我们的大客户,送点节礼,表表心意,不是应该的吗?” 合作?客户?孔兵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姜晓穗不指望他自己想起来,何况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反悔也是有可能的,不如直接把话敲死。 “不负您所托啊,这齿轮我们总算是做出来啦,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来,是想着提前把底下人都教会了。免得大家伙手艺生疏,耽误了您的大事。”姜晓穗笑,“孔科长,您看看这齿轮咋样?” 第195章 手工活 孔科长目光下移,落在那几个泛着银光的齿轮上:“咦,这不是……不对,这是你们做的?” 姜晓穗自信地点头。 他面色惊奇,拿起几个齿轮仔细端详、依次比较,赞道:“不错,不错,你们做的这几个算得上一级了。你们公社有机床吗?什么型号的?” 小公社了不得啊,竟然能搞到计划外的机器。 周瑞华说:“有两台淘汰下来的机床,但稳定性不错,移动灵活,走刀平稳。” 孔科长目光晶亮,但很快却露出犹豫之色。 姜晓穗问:“孔科长,有问题吗?” 孔科长掩饰地别开眼,轻咳两声:“姜干事啊,你们做的齿轮确实没问题,不过嘛,我们厂里这一季度的生产指标已经完成,暂时不需要外包了。” 周瑞华轻轻皱眉。 姜晓穗却笑起来,大声说:“啊,明白,明白。孔科长,咱们先不聊这个,我们难得到省城来一趟,这样,您给个面子,中午我做东,请您吃顿便饭可好?” 孔科长心虚,他昨天刚收了街道那边的好处,齿轮加工的活已经包出去了,哪好意思吃姜晓穗这顿饭。 但姜晓穗是何人,她真要磨人,这些尚未经受市场考验的甲方乙方,没有一个经受得住。 于是三人来到了国营饭店。 “姜干事,够了够了,太破费了,三个人吃不完。”孔科长心虚,还有些动摇。 “嗐,这才几个菜啊?服务员,再来一瓶酒。”姜晓穗笑着说,“您可别跟我说您不会啊,我不信你的。” 孔科长更加坐立不安,天杀的,他可是个酒腻子啊,姜晓穗这是要给他上迷魂汤? “您放心,我不给您灌迷魂汤。”姜晓笑眯眯地说,眼睛明亮,仿佛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我知道您为难,毕竟轻易变换加工方,是有风险的,这一点我们都懂。” 孔科长连连点头:“哎,主要是你们来得不巧啊。这样,等下个季度,有活了我一定考虑你们。” 你早来一天多好,他也不至于拿人家东西。 姜晓穗又笑:“孔科长,您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做出来的齿轮质量和他们做的比怎么样?” “那当然是你们的好,好多了。”孔科长说着,心里却想,齿轮这种东西能用就行,质量稍微差一点也不要紧,反正之前都是这么来的。 “感谢您对我们的肯定。不瞒您说,为了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我们周书记带领技术工人没日没夜得钻研、尝试。我还跟他说,能做出来就行、能用就行,但周书记不同意,说既然省机械厂给了机会,我们一定要把齿轮做到最好,绝对不能糊弄你们,让你们失望。” 姜晓穗一边说,一边睨着孔科长的脸色:“我跟您说这些,不是要给您压力。而是想告诉您,我们很认真地对待这次机会。本来嘛,我们还想着,齿轮质量上去了,您跟厂里也有个交代,毕竟全国那么多机械厂,如果能在小零件的质量上拉开距离,也是咱们的优势对不对?没想到竟然差在时间上,哎,也真是不巧。” 孔科长心里一动,想了想说:“姜干事,你们来一趟不容易。要不这样,下午我去和厂里商量商量,再给你们答复?” 她说的也对,齿轮虽然不起眼,但要是每一个齿轮都能做到一级,也能成为省机械厂的优势。 姜晓穗感激道:“真的?那可太谢谢您了,不管结果咋样,我都记您这份情。” 说着,她把准备好的东西压在干净的盘子底下推过去。 孔科长一瞧,顿时眼皮一跳,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干啥,快收起来!” “一点心意,成与不成,您都收下。”姜晓穗说了几句,孔科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他完全是被姜晓穗的“优势论”说服了,并不是因为一张工业票。本来嘛,街道加工的齿轮质量粗糙,主任都嫌弃好几回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换掉他们。 姜晓穗用一张收音机票搞定了孔科长,接下来要解决的是如何把原材料运回家的问题。 “之前街道都是自己派车来拉的。”孔科长好心说道,“姜干事,你要不等两天?等厂里的车空下来了,我让他们帮你运到火车站。” 姜晓穗想了想,说:“我问问纺织厂那边有没有空车,您能把电话借我使使吗?” 孔科长惊讶,姜晓穗还认识省纺织厂的人呢? “没问题,我带你去。” 姜晓穗先往省纺织厂打了电话,问吴主任借了辆车,接着又给省火车站打了电话,问王科长借了辆车——王科长虽然傲慢,但他毕竟刚收了姜晓穗的节礼,这点面子还是愿意给的。 孔科长见她竟然能从纺织厂和火车站借到车,眼神登时就不一样了。 这是能人啊! 哎,也是他昏了头,凭姜晓穗在广交会上的表现,有这样的人脉不是很正常吗? 姜晓穗敏锐地察觉到,孔科长对自己的态度热情起来。她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依然保持原来的态度。 “孔科长,我刚刚约了纺织厂的吴主任一块儿吃饭。麻烦您赏个脸,晚上和我们一起,人多热闹,大家都是朋友对不对?” “好好好,只是又要让你破费了。这样,晚上我来请。” “您骂我呢?”姜晓穗故作生气,“让您请,我成什么人啦?” 孔科长笑道:“我说不过你,向你认错,行了?” 姜晓穗随即喜笑颜开,三人一起去了国营饭店。 吴主任和孔科长都是爱酒之人,周瑞华作为唯一的男性,陪着一起喝了点。姜晓穗心想,哪怕她并不赞同酒桌文化,也不能否认,这确实是最能拉近距离的方式。 “姜……姜干事,我那儿有一批手工活。你……你带回去给社员们做,上手很简单,能挣几个是几个。”酒过三巡,吴主任有些喝高了,捋着大舌头说。 “手工活,这我可有兴趣,您跟我好好说说。”姜晓穗眼睛一亮,立刻给他满上酒杯,殷切地说。 趁他醉,要他单。 第196章 好烫啊 “嗝,一批手工娃娃,用胶水粘上就好了。你……你明天来厂里,我让人做给你看。等你学会了,就带回公社去,让社员们做。”吴主任慈祥的面颊上染着两坨红晕,眼神迷离且善良。 孔科长拍着桌子:“啊啊啊,周书记,周兄弟,你放心。等你们把齿轮做熟了,我再给你们利润更大的零件,周啊,姜,别让哥失望,听见没?!” 姜晓穗和周瑞华对视一眼,齐声道:“听见了!” 真是一顿美味的晚餐。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精神抖擞地来到吴主任办公室。吴主任正一脸懊恼地坐在椅子上,见他们进来,立刻换上笑脸:“来得挺早啊。” 姜晓穗关心地问:“吴主任,大清早的怎么啦?” 难不成是后悔了,一点手工活,不至于? 吴主任倒不是后悔给姜晓穗手工活,他只是反思酒桌谈生意太危险,哪天把自己主任的位子卖了都不知道。 下次一定不许这样了! “没事。”吴主任站起来说,“来,我带你们去车间看看。那批手工你要是不接,我本来打算给街道的。” ——我可不是酒喝多了乱给哟,本来就不值钱。 姜晓穗笑得像朵花:“哎,真要感谢吴主任,这样的好事也记着我。要不说我跟您投缘呢,第一次见您就觉得像我舅。” 吴主任也笑了:“我跟你舅像吗?小姜干事,嘴里一句实话没有,指定哄我呢。” “哪能呀,我舅也跟您这么亲切,对我可好了。” 吴主任哈哈大笑:“那是,外甥和舅舅是最亲的,你们感情指定好。到地方了,来,咱们进去。” “哎!” 亲不亲的谁知道呢,我舅正伺候东北舅妈呢,一面也没见过。 吴主任进车间跟人打了招呼,把姜晓穗和周瑞华交给他们,便先走一步。 七十年代的手工娃娃审美粗暴,五官写意,做法也很简单,姜晓穗学了一遍就会了。 她和周瑞华把手工活配件一起搬上车,由驾驶员带着去往省机械厂。 “师傅,咱们开车要证吗?”姜晓穗坐在副驾驶,递了根烟给他。 驾驶员见她上道,便说:“要证啊,得考两门呢,一门理论一门操作。考驾驶员可不容易,我当时在厂里练了很久,等了大半年,才轮上去考的。” “要先报名吗?”姜晓穗好奇地问。 周瑞华瞧了她一眼,总觉得她问得没这么简单。 驾驶员笑道:“要啊,得先领学习执照,等半年后才能参加考试。这都得是有单位的人才能学,要不然有了执照,也没地方学去,你说是不是?” 他倒没想过这个女同志要学开车,毕竟这年头的司机无一例外是男人。 姜晓穗眼珠子咕噜噜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公社迟早要买卡车,与其等到买车后,再送人去学,不如她提早把证拿了。至于练车,她随便找个机会开上两圈也就是了。 省纺织厂的车和省火车站的车在机械厂碰头,载上原材料,缓缓驶向火车站。 姜晓穗坐在火车站大厅里,等周瑞华把装车的事办好。一直等到晚上六点,所有的原材料才全部装上火车。 周瑞华走回来问:“等久了?饿不饿?火车还要两小时才到,咱们先去吃饭?” “我吃过啦。”姜晓穗掏了四个肉包子出来,邀功似地喊,“铛铛铛,这个给你,国营饭店关门了,你将就下。” 周瑞华弯唇,接过包子说:“我吃什么都行。之前在野外出任务,一天吃不上饭也是有的。你坐,我站着。” 这时候车厅里人很多,能坐的位子不多。周瑞华习惯了站着,不愿意跟人抢座位。 姜晓穗皱皱眉:“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呀,累一天了,先坐会儿。” 周瑞华只笑着看她,却不依从。 姜晓穗冷了脸,站起来说:“你不坐的话,我的位子被人抢走了哦。” 周瑞华:“……” 姜晓穗见他乖乖坐下,满意地笑起来:“这才对嘛,喝点水,应该温了,现在喝正好。” 四个肉包,多腻啊。姜晓穗本来打算买馒头,但想想周瑞华干体力活,肯定需要油水,还是决定买包子。 周瑞华没有任何反应,斯文又快速地吃完包子,喝了点水,把杯子放好。 姜晓穗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他一愣,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这都难为情? 姜晓穗无奈又好笑:“那用你自己的,实在不行,用衣服擦擦。”她正要收回来,帕子被人抽走了。 周瑞华垂着眼,一本正经地擦嘴,说:“我没带,回头买块新的还你。” 姜晓穗挑了下眉,眼神火热地盯着他耳朵瞧:“哦……” 周瑞华哪里招架得住,他感觉整个候车厅的人都在看他们,连忙跟屁股着火似得跳起来,伸手把姜晓穗按在位子上,随即又慌张地缩回来。 姜晓穗无辜地瞧着他,望了望边上,声音轻轻地说:“好烫哦。” “什么好烫?”周瑞华不解。 “屁股好烫,你坐得太热了。” “轰。”周瑞华脑袋涨红,倒退几步,慌不择路地往外边逃,“我……我出去下。” 姜晓穗看着他夺路而逃,恶趣味地眯着眼睛,嘴角弯弯。 嘻,调戏小后生最有意思了。 “马燕,你看什么呢?” 不远处,一个姿容姣好的年轻女人望着姜晓穗,眼神愤怒,压抑情绪道:“没什么,走。” 同伴不明所以,快步跟上。 周瑞华,你竟然宁可喜欢乡下女人,也不喜欢我! 既然你自甘堕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要让周家成为大院的笑话! 一直等火车到站前半小时,周瑞华才从外边进来。他神色如常,脸上却透着股刻意的镇定:“去站台,后半夜得歇在市火车站了。货比人晚一小时,明天早上一起运回公社。” 姜晓穗猛点头,谈起正事,也没了调戏他的心情:“得快点买卡车才行。总是麻烦人家,也不方便。” “嗯,这次回去就买。”周瑞华说,“邓书记会同意的,不过……你是不是想学开车?” 姜晓穗微笑:“我写在脸上了吗?” 周瑞华无奈:“差不多。” “那我不能学吗?女人不能开车?”她问。 周瑞华感受到她隐隐的怒气,立刻道:“我从没这么想,等买了车,我教你开。” 第197章 周老爷子来电 “你会开车?”姜晓穗眼睛一亮,不等他回话,立刻自顾自地接下去,“对了,你军校毕业,会开飞机吗?” 周瑞华目露无奈:“飞机我可不会,我只会开坦克。” 姜晓穗:“……你凡尔赛了啊。” “什么赛?” “说你装。” 周瑞华:“……” 姜晓穗突然想起来:“王秘书是不是也会开车?” 周瑞华想到什么,不太高兴地问:“你不会是想让他教你?” “想什么呐?”姜晓穗瞪他,“我要你教我。” 再趁机摸摸小手,摸摸胸肌……呸,她是去学开车的,不是去“开车”的。 “王秘书要是会开车,下次咱们从外地回来,可以让他来市里接。”姜晓穗解释,“毕竟这年头,路上歹徒太多,自己开长途太危险了。” 想到那些拦路打劫的故事,姜晓穗不寒而栗。 周瑞华也听过类似的情况,便道:“嗯,在市里开开就好。启明会开车,以前他就是给我爷爷开车的。” 姜晓穗突然想起来:“你来省城怎么不回家呀?” 周瑞华面无波澜地说:“我来出差,怎么能每次都回家,工作要紧。” 同一时间,周老爷子端着一脸假笑对马燕说:“臭小子要工作,正事要紧,不回家也没关系。” 马燕温婉得笑:“周爷爷说的对,这么晚了,我本来不想过来打扰您。可是今晚在火车站看到瑞华哥,有件事不亲自跟您说,我总觉得不好。” 周老爷子八风不动,问:“什么事啊?” “瑞华哥好像处对象了,那女人……我上次去东风公社见过,好像是乡下的。”马燕温温柔柔地说,瞥了眼周老爷子难看的脸色,心中一阵畅快。 老不死的,你孙子只配娶乡下女人,明天我就把这事告诉左邻右舍,让你颜面扫地! 周老爷子确实大受震惊,臭小子居然处了个乡下女人,他答应过自己的话呢?他恨不得现在就给周瑞华去电话,但也知道这会儿他已经在火车上,打了也没用。 “马丫头啊……” “周爷爷。”马燕应。 周老爷子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马丫头当初是他看上的,一开始觉得好,可上次撒谎的事发生后,让他很不喜欢。 如果让他选,在人品和出身上,他倒情愿选择人品好的,但这并不代表周瑞华能娶个乡下女人! 周老爷子胡思乱想,觉得还是先把马燕打发掉。 “你看清楚了吗?瑞华真和那个女的处上了?” “这还有假?我看见瑞华哥和那个女人可亲密了。” “他们拉手了?”周老爷子身体前倾。 “那倒没有。”马燕仔细回想了下,发现二人竟然一点身体接触都没有,可那副神态分明是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 “爷爷,瑞华哥指定喜欢那个女的,我没看错。” 周老爷子笑了:“马丫头啊,这没有证据的事不好乱说。我估计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省城出差的。同事之间,熟悉点很正常。你啊,刚从首都回来,应该累坏了,赶紧回家休息。这事可不许外传啊,要不然爷爷可对你不客气。” 马燕脸色僵硬,她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这么不要脸,直接不承认。不承认就算了,还威胁她不许讲出去,哪怕他说这话时笑眯眯的,也不能否认威胁的事实啊。 “周爷爷,看您说的,我又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哈哈,那就好,爷爷错怪你啦。”周老爷子慈爱地看着她,“不过这事就咱们两个人知道,爷爷肯定不会往外说的,所以你也要守住秘密才好。” 马燕:“……” 她恨! 第二天上午,姜晓穗和周瑞华在谯红林的帮助下,千辛万苦地把所有材料运回公社。这自然又免不了散烟请饭,慰劳几位货车司机。 邓书记感受到两人的辛苦,终于同意向组织申请购买卡车——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们这回接到了两万元的齿轮业务。 “哈哈哈,市领导得知消息后,对咱们公社大加赞赏啊。”小会上,邓书记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稀疏的头顶越发蹭光,“周书记,姜干事,你们了不起,为社队企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还有那手工活,前阵子我还听陈主任提起,说进不了竹编厂的社员们意见很大。这下好啦,大家都有事情做,谁也不用羡慕谁。” 姜晓穗目光移至陈伟良面上。 陈伟良:“……” 邓书记,你咋啥都往外说呢?虽然他当时语气是有一点酸,但他也是为了社员们好哇。 姜晓穗笑着附和:“邓书记过誉啦,咱们发展社队企业,也是为了服务农业生产。我看下半年可以购入一批新农机,提高农业效率,给社员们减负。” 邓书记点头:“是,是要买新农机。不过农机多了,维修的事就少不了。周书记,我看不如把农机站更名为农机维修站,这也比较符合实际。” “我赞同。既然要加工齿轮,也相当于小型机械厂的雏形了,要是以后有别的发展,还可以再改。” “好,更名的事交给林秘书去办。工业这块你继续抓,要是营收不错,我打算把十个生产队通电的事办了。” 陈伟良瞪大眼:“周书记,咱们自己通电啊?” 邓书记摆摆手:“等组织拨款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组织也困难,咱们不能总靠等。” “就是!”姜晓穗附和,“坚决拒绝‘等靠要’思想,邓书记,您太有先见之明了。” 陈伟良:“……” 那他农业分到的钱不就少了,说好是服务农业呢? “陈主任,马上要榨油了?合作社这块也不能落下,你自己多抓抓紧啊,毕竟赚了钱大部分还是花在你身上了。”姜晓穗不阴不阳地说。 陈伟良:“……” 什么叫花在他身上,他多拿一毛钱了吗? 开完会,四人鱼贯而出。 王秘书候在门边,对周瑞华说:“周书记,老爷子来电话了。” “爷爷?” “臭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跟乡下女人好上了?” 周瑞华看向王秘书:你告的密? 王秘书疯狂摇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说的,他就去死。 第198章 大孙子不可能骗我 “爷爷……这谁跟你说的?” “你别管是不是马丫头说的。”周老爷子怒火燃烧,“听你这意思,你真处上对象了?好你个小子,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马燕:“……” 你们周家清高,你们周家了不起,行了? 周瑞华挑了挑眉,从容回道:“我答应过您,不会娶农村户口的女人回家。” 周老爷子质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周瑞华,我命令你,立刻跟那个女人分手,要不然我就把你强行调回省城。” 周瑞华眼神微微一沉,突然笑起来:“爷爷,您在说什么呢?我没有出尔反尔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突然,周老爷子更加暴跳如雷的声音传过来:“难道你小子只打算玩玩?周瑞华,我们周家的门风都被你败光了!你是不是想当陈世美?啊?要是这样,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周瑞华:“……” 老爷子的想象力为什么这么好? “瑞华啊,听爷爷的劝。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跟人家分手,给她一点补偿。别耽误人家的青春,你们不合适,啊。”周老爷子苦口婆心,“我给你半个月时间,省城的单位你想进哪个,爷爷帮你留意着。” 周瑞华急了,老爷子这是来真的啊? “爷爷,您真误会了。马燕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呀?” 周老爷子把马燕告状的话一溜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周瑞华笑起来,声音坦荡,“那是我同事,姓姜,我们一起去省机械厂谈合作。爷爷,我们只是同事关系,您可千万别误会。” 周老爷子听他如此坦诚和镇定的口吻,也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他不能冒这个风险,况且瑞华这小子打小城府就深,蒙过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如此,我看你还是回省城的好。” 周瑞华淡淡地说:“我答应爷爷的话并没有不作数,那爷爷答应我的呢?要出尔反尔吗?” 周老爷子:……可恶!臭小子,被你拿捏住了。 周瑞华继续说:“我真没有,要不你问问启明?他可是你带出来的,总不会骗你啊。” 说着,他把电话递给王秘书,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给我好好说。 顺便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首长……” “启明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你跟瑞华去公社。”周老爷子威胁,“你老实告诉我,瑞华有没有谈对象?你可不要骗我,要不然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王秘书眼含热泪,不是激动的,是吓的。 你们这些姓周的不是人! “老首长,瑞华哥没有处对象。他忙着呢,前段时间没日没夜地泡在农机站,哪有功夫处对象啊?”王秘书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瑞华哥确实没跟姜干事在一块儿啊,他俩只是眉来眼去,而且只在他面前眉来眼去,有人在的时候还是很收敛的。 可恶!这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 “老首长,我说的都是真的!”王秘书瞬间自信了。 周老爷子信了七分,心想大概是马丫头小题大做,害得他白白担心了一晚。 周瑞华接过电话,十分淡定地说:“爷爷,你要是不放心,就来公社看看。” 周老爷子:大孙子不可能骗我! “等爷爷有空,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 挂完电话,周瑞华笑眯眯地看着王秘书,夸道:“启明,你今天做得很好。” 王秘书一脸苦笑:“瑞华哥,你怎么还让老首长来呢,万一他真来了怎么办?” “来就来,晾他也看不出什么。在我和晓穗的事定下之前,这件事不能说出去。” “也好,也好,反正我也不算撒谎——”王秘书起初连连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睁大眼睛,“你们……你们真在一块了?!” 周瑞华一脸无辜:“我没跟你说过吗?” “你说过吗?!” 周瑞华摊手:“好,我可能忘了。” 王秘书两行热泪挂在面颊上,一个大男人哭得跟小孩子似的:“我死定了。” 周瑞华高兴地笑:“不会,爷爷年纪大了,脾气也温柔许多。” “你管那叫温柔?” 这时,姜晓穗办完事,走进来问:“还没打完呢?咦,王秘书,你哭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事!” 姜晓穗狐疑地看着两人,不过想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王秘书八成是到了伤心处。她一个外人,还是别问了。 “我回家咯,明天让各个大队来运手工活,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周瑞华送她下楼,二人分开。 手工活进大队,女社员们反响热烈。 合作社虽然收野菜,可是野菜越来越少,总有过季的时候。手工活就不一样了,一年四季都能在家做。虽说做一个只有两厘钱,但积少成多,还是能挣点零用出来。 姜晓穗定了时间,让十个生产队派妇女代表来公社,统一教学,再让生产队自己把材料拉走。为了怕社员们浪费材料,她还定了规矩,毁坏材料的照价赔偿。如果是材料本身有损坏,可以原样拿回来换。 大家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会故意损坏。大队长们也看得牢,怕一些眼皮子浅的做出点蠢事,得罪了姜晓穗,断了赚钱的路子。 与此同时,农机维修站顺利更名,两台机床没日没夜地开了起来。 周瑞华带着农机站的人开始加工齿轮,不过考虑到农业生产不能耽误,怕农忙时拖拉机手抽不出空,他打算另外招一些人从头培养。 社员们不知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纷纷求到姜晓穗头上来。 姜晓穗:“……” 说了多少遍,我跟他不熟,为啥就是没人信?难道我看他的眼神那么不清白吗? “哎呀,阿井被人打了!”闹哄哄的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一声,当即更加吵闹起来。 姜晓穗眼皮一跳。 又怎么了? 一群人来到事发现场,只见一男两女被社员们围在中间,指指点点,大声讨论。 “红姐?”姜晓穗惊道,“怎么是你?” 杜红回头,神情羞愤,眼睛红彤彤的,见到她像是见到了靠山:“晓穗,这小子轻薄我!” 姜晓穗扭头看向捂着脸委屈巴巴的阿井:“啊?” 第199章 大卡车 “谁调戏你了?”阿井怒,两条细黑的眉毛拧成一块,活像两条滑稽的小虫子。 社员们认出杜红,表情登时微妙起来,八卦之下饱含同情。 只不过这位女同志怎么跟阿井闹起来了? 姜晓穗问:“到底怎么回事,红姐,你来说。” “凭什么她先说?”阿井不服气,手还捂着右脸,大声嚷嚷道。 小娘皮,手劲也忒大了,老子这张英俊的脸不会被她打坏了? 杜红愤怒地瞪他一眼,声调极高:“呸,你个挨枪子的臭流氓,你没有说话的权利!晓穗,不,姜干事!我刚来你们大队,这个丑陋又猥琐的男人就冲上来问我是不是没人要?要不要跟他处对象得了?你说他这算不算耍流氓?” “谁让你先欺负人的?”阿井也不是省油的灯,跳起来喊道,“兄弟姐妹,叔伯爷们,你们评评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坏女人,一进大队就欺负梅梅。那我能不挺身而出吗?我怎么能让外村人欺负咱们溪水大队的社员呢?” 阿井愤愤又得意地盯了杜红一眼。 小娘皮,你死定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你只是个小女人,今天老子非要报这一掌之仇不可! 然而出乎他意料,社员们听了这番话,却是面色古怪,有几人甚至流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阿井:“???” 这时,杜红冷笑:“我欺负你了吗?你急什么呀?难道你跟这位女同志也有一腿?”她在这个“也”字上重重地顿了一顿。 庄梅梅脸色“唰”得由红转白,目光怯怯,神情羞愤:“杜红同志,请你不要胡说,我跟阿井哥只是纯洁的同志友谊。” 阿井梗着脖子,气愤地看着杜红:“小娘皮,你什么来路啊?当着我的面欺负人,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杜红轻蔑地冷睨他一眼,嗤笑:“我管你是谁,丑八怪。” “哎?!”阿井怒,撸起袖子,指着她喊,“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了。有本事你再喊一遍,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够了!”姜晓穗喊道,“这件事到此结束,赶紧去上工,都搁这儿看什么呢?杜红、田良井,你们两个跟我来。” “那我呢?”庄梅梅咬唇,轻声问。 姜晓穗皱眉,回头看她:“干活去。” 今天这事她已听得明白,无非是杜红来溪水大队,遇见旧情敌庄梅梅,出言讥讽。然后和护花使者、正义化身阿井吵了起来。 姜晓穗一人给了一棒,批评完阿井,就让他滚:“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你们这些人就好回自己大队去了。” 杜红嘲讽:“原来他不是你们大队的,那刚才这么激动干什么?”无非是奸情。 “小娘皮,你别仗着和姜晓穗关系好,就对老子阴阳怪气,你当我听不懂呢?” 杜红冷嗤,别开眼,表示自己懒得搭理他。 阿井握紧拳头,说:“我不走,我要去公社维修站上班,你帮我跟周瑞华说一声。” 姜晓穗冷漠脸:“我早说过了,这事我管不着,想去的人自己向周书记报名。” 阿井一顿只哇乱叫,嘴里喊着“绝情”“翻脸不认人”之类的话出去了。 “红姐,你对庄梅梅说啥了?” “还没说什么,只说了两句,丑八怪就冲上来骂我,晦气。”杜红一脸不高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去钓小龙虾。” 两人带上竹竿、水桶和饵料,兴冲冲地赶到水塘边,只用一小时就钓上来一大桶。 姜晓穗发现,她们钓龙虾的时候,有社员不停地打量杜红。 杜红表现得很镇定,在察觉到姜晓穗关切的目光后,笑了笑说:“他们想看就看,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姜晓穗也跟着笑起来:“红姐厉害。” 二人抓了龙虾,又去摘了一篮子野桑葚,骑车去了公社。 晚饭是杜妈妈掌勺,味道鲜美,配上特制的低度数青梅酒,惬意极了。 竹编厂培训圆满结束,四十四位能工巧匠回到各自生产队。 “你怎么把他招进维修站了?”姜晓穗看着阿井问。 周瑞华:“吵归吵,干活还挺利索。” 姜晓穗点点头,不大在意。 阿井听见他们说话,凑过来不高兴地嘟囔:“姜晓穗——姜干事,你昨天太不够意思了,原来杜红就是那个被男人抛弃的怨妇,难怪跟梅梅过不去呢。你咋不提醒我呢?” “骂谁怨妇呢?嘴巴放干净点,杜红又没怎么你,昨天你欺负她干啥?” “我哪儿欺负她了,她骂我丑八怪呢!”阿井怒,“还打我,我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两边脸都不对称了,不信你看。” “本来就不对称。”姜晓穗说,“杜红是我朋友,昨天的事就算了,以后你要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啊。” 阿井伤心地看着她说:“她是你朋友,那我是什么?” “朋友的下属。” 阿井:“……” 他恨! 都怪杜红,他非得给这小娘皮一点颜色瞧瞧。不是嫌他丑吗?好!他要把这个小娘皮娶回家,再让她生一窝小崽子,哼! “嗐,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我阿井最仗义了。对了,那个女同志是公社人,在哪儿上班,听说是在供销社?” 姜晓穗盯他一眼,说:“关你屁事。” 女人的事少打听! 阿井:“……” 油菜籽晒干,榨成了一壶壶橙黄色的菜油,和一罐罐蜂蜜源源不断地运进城里。 东风合作社红红火火,李子、桃子、西瓜等应季水果也跟着进城,一直大受欢迎。 期间,周瑞华带着阿井去了趟宁县,向熊哥请教机床保养的事宜。姜晓穗因为忙于建设兔场,没有一同前往。 建兔场是个苦差事,省去一系列辛酸苦辣不提,溪水兔场、荷塘兔场、范勾兔场于1974年9月1日顺利竣工。 姜晓穗站在兔场外边,顶着一张被晒黑两个度的脸蛋,露出激动的笑容。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响亮阔气的马达声和轮胎碾过泥土地的声音,四周抽气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她扭头望去,只见一辆军绿色卡车从道路尽头缓缓驶来。姜晓湖坐在副驾驶舱里,探出半个身体,冲她不停地摇晃手臂。 “姐!” 第200章 姜晓穗开车 “大卡车!” “哎呀,好家伙,真气派呐!” “晓湖咋坐上去了?开车的那是……” “周书记。”姜晓穗大步上前,等车子停好,周瑞华从驾驶舱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军装,气质挺拔坚毅,眉眼愈发俊朗,竟还向她行了个军礼:“姜干事,解放ca10b已到公社,载重45吨,时速65公里,请指示。” 姜晓穗敬礼:“收到,闪开!” 周瑞华:“……你小心点。” “我知道。”姜晓穗健康红润的面庞盈着一抹堪称猥琐的笑,但此刻没人注意这一点,大家的注意力全在这大家伙上。 她踩住踏板,轻轻一跳,人坐进驾驶舱里,低头问:“哪个油门,哪个刹车,哎,离合怎么踩来着?” 这几个月公社全面开花,合作社、竹编厂、维修站业务兴荣。姜晓穗工作之余,也没忘记学习。此时她已经把驾考理论部分学完,只等卡车一到,开上几圈,就能参加考试了。 当然理论和实操还是存在区别,七十年代的车和现代车构造也不大相同,况且她连现代的卡车也没开过,这会儿有些懵逼。 周瑞华抓住门窗,用商量的口吻说:“你先坐副驾驶舱,看我开两圈行吗?” “不用,你直接告诉我就行。”老司机自信道。 “晓穗……”他压低声音,小声哀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姜晓穗抬眸扫了眼看热闹的社员,心想万一要是开进沟里,也确实丢脸:“行叭,我给你面子哦。” 周瑞华松口气,笑着说:“明白。” 姜晓穗爬到右边坐好,周瑞华坐进她的位子。 “周哥,姐,你们带上我,我也想坐!”姜晓湖趴在门窗上,巴巴地瞧着两人。 “别闹,我学开车呢。等学会了,姐亲自带你。” 姜晓湖:“???” 他姐说啥? 发动机响,玻璃窗微微震动,姜晓湖下意识松了手,退到一边。他呆呆地看着卡车转了两圈,车子停下,又启动。 车子掉头,前窗里周瑞华和姜晓穗已经调换位置。 “啊!!!”社员们吓坏了,纷纷闪到一旁,生怕被新手司机撞飞。 “哎哟喂,姜干事咋这么莽呐,万一翻了咋办哟?方向盘是女人能摸的吗?”刘婶忧心忡忡,又略带不满地说。 这当口,姜老太和赵五奶等人闻讯赶来,听见这话便喷道:“胡咧咧啥,我家晓穗啥都会,凭啥不能开车?大孙女,好好开,学会了带奶一块儿坐!” 姜老太眯着眼,老脸笑成一朵花,露出粉红的牙床子。 嘿,这可真是她生平最威风的一天啦! 周瑞华起初既惊且忧,但很快镇定下来:“你开得很好,我教过许多人,你是上手最快,开得最平稳的一个。” 开车嘛,不论大车小车,只要会开了、熟悉了,其实都是一样的。 姜晓穗渐渐摸到手感,悠然自得地冲他眨眨眼说:“还是周书记教得好。” 周瑞华弯唇。 卡车绕着溪水大队开了一整圈,社员们紧跟其后,车屁股后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姜晓穗把车停在晒谷场,下车对大家说:“这是公社新买的,大家看过就好,该干活干活去,不要围拢在这里。” “姜干事,开车这么简单呐,你咋上去就会开了,能不能让我试试?”有年轻的男社员眼馋地问。 姜晓穗笑着解释:“没这么简单,我提前看了理论书。你们可不要以为开车很容易,学车需要时间,驾驶安全很重要,不能掉以轻心的。” “就是,我大孙女会开,是我大孙女厉害。”姜老太赶上来,把那后生往边上一挤,拉着姜晓穗先是一通宝贝心肝得叫唤,然后问,“大孙女,让奶上去坐坐行不?” 她要坐车,她要成为溪水大队第一个坐汽车的老太婆! 姜晓穗深谙奶奶的心理,想着车子要开回公社上,把老太太带上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这么多社员看着,她要是只带姜老太,回头话传起来,也不好听。 “行啊,您坐副驾驶。大家伙还有想坐车的吗?都可以坐上来!但前边坐不下,只能坐后面,等到公社了,得自己走路回来啊。” 社员们一听,立刻兴奋了。 “我去,我去。”响成一片。 姜老爷子问:“你们还上不上工了?” “嗐,费不了多少功夫,回来再上呗。”姜老太眼珠子滴溜溜转,干部家属当久了,她也明白大孙女的顾虑,干脆对老头子说,“你坐后边,大孙女第一次开车带我们呐,你不想去?” 姜老爷子冷哼,迈步往前边走:“我凭啥坐后边?我要坐前边。” “哎,你个死老头,你等会儿,让我先上!” 姜晓穗扭头对周瑞华说:“你去我家,把我的自行车骑上,等会儿我好骑回来。” 周瑞华不放心地看着她:“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姜晓穗摆摆手:“用不着,况且,你觉得你上得去吗?” 周瑞华看着你争我抢,跟猪崽子打架似的社员,无奈地勾了勾唇。 “那你小心点。” “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姜晓穗自信道,等车上再也挤不下一个人,她才坐进驾驶舱,点火发车。 卡车轰隆隆上路,社员们兴奋地吆喝起来。 他们溪水大队社员,是第一批也许还是唯一一批坐上公社卡车的人啦,太爽太有面子啦! 姜老太不悦地盯着姜老爷子:“死老头子,你坐前边干啥?影响我跟大孙女说话。” “我影响啥了?这么宽敞的位子,坐两个人尽够了,你就是想一个人出风头。” “我想一个人出风头咋了,你不是不爱出风头吗?那你上后边去!”姜老太嚷嚷,“大孙女停车,让你爷爷坐后边。” 姜晓穗笑道:“奶奶,爷爷是大队长,当然得坐前边。而你呢,是我最敬爱的奶奶,也得坐前边。前边视野好,你们瞧瞧窗户外边,稻子开花啦,多漂亮呀。” 姜老爷子望向窗外稻田,欣慰地说:“是呀,再过一个月要双抢了,今年家家户户手里都有点钱,这次抢收应该比往年好过。晓穗,这都多亏了你呀。” “嗐,咱自家人说这个干啥?”姜晓穗笑,“不过这个月,得把兔苗买回来。爷爷,安排到兔场工作的社员您挑好了吗?入职培训可要跟上。” 姜老爷子欲言又止:“挑是挑好了,不过有一个人,我还在犹豫……” “谁啊?”姜晓穗想了想,“庄小菊吗?没事,这我知道,让她去。” 姜老爷子摇摇头:“地主吴氏。” 第201章 车我开走了 吴氏是溪水村大地主之妻,出身商贾,性格柔弱,丈夫被打死后,艰难地拉扯独子吴佣长大。 她这些年吃的苦,比黄莲酿的水还甚。 姜晓穗笑了笑:“这有啥可考虑的,她一个女人,还能搞复辟不成?爷爷,让她来兔场工作。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回竹编厂培训,吴佣表现积极,应该给他们家一个名额。好让大家知道,组织奖罚分明。”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她来。” 姜老爷子心里也是偏向让吴氏来的,但他作为大队长,还要考虑其他社员的反应,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相比起来,只当了半年多干部的大孙女却要果断、勇敢许多。 姜老爷子无声叹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是真得老啦。 卡车仅用五分钟开到了公社,姜晓穗停好车,社员们叽叽喳喳地从车斗上下来,一个个激动不已。 姜晓穗高声道:“车也坐了,大家伙赶紧回去上工。” 社员笑嘻嘻地喊:“放心哩,姜干事!今天哪怕摸黑干活,咱们也把落下的工时补上!” “是啊,姜干事,坐车太有意思了,啥时候能带我们再坐一回啊?” “一定会有机会的,指不定哪天汽车满街跑呢。到那时候,我请你坐这敞篷卡车,你还不乐意呢。” 社员们一阵哄笑,纷纷夸她幽默。 姜晓穗:“……” 说真话没人信啊。 送走社员,姜晓穗进了公社,来找邓书记汇报工作。 “啥,你开回来的?你都会开车了?”邓书记睁大眼睛,显然充满怀疑。 “等年底我打算去考个驾照,在这之前,邓书记,这车能不能借给我开?我得多多练习。” 邓书记:“……” 合着你想公车私用呗! “没事的时候,你开去也行……” “多谢邓书记,您真是一位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邓书记:“……” 要不是看在你为公社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你瞅我借不借!我还没有私人座驾呢! 姜晓穗笑嘻嘻地说:“邓书记,农机修理站生意红火,省机械厂那边放出话来,要给咱们新的零件样品呢。依我看,咱们公社发展的速度已经超过罗桑,成为本县第一……没准还是全市第一。作为最富公社的领导人,我认为您可以申请一辆轿车作为出行工具。” 每天开卡车多笨重,要是能有辆小轿车就好了,姜晓穗琢磨。 邓书记眉头一跳,一颗心砰砰直跳,喉咙有些干痒。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吐掉茶叶渣子问:“这不太合适?我只是个公社干部……” “哪儿不合适呀?照目前这趋势,咱年底的报表一定十分漂亮,您就等着年终大会坐头排!” 邓书记缓缓拉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偏要强行矜持:“呵呵,未必,未必,咱要低调啊。戒骄戒躁,力争上游,姜干事,你抓紧时间把兔苗的事落实了,至于轿车嘛……我其实也不需要。”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已经明显意动。 姜晓穗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说:“您放心,我明天就去办。” 从公社出来,姜晓穗开着卡车回大队,路上遇见徒步回村的大部队,于是停下来招呼:“咋还没到呐,咱们大队有这么远吗?赶紧上来,我带你们回去。” 于是,社员们又被装上车,一脚油门运进地头里。 “大孙女,你咋又把车开回来了?”姜老太摸着车玻璃,继续稀罕。 “嗐,邓书记说了,车放着不使浪费,让我开回来多练练。你说这公家的车我哪好意思开回家,当时就严词拒绝了。谁晓得邓书记让我明天就去买兔苗,那我必须得有车啊,只能先开回家了呗。” 姜老太眼睛一亮,喜滋滋地喊:“这么说,这车归咱家了?” “哎,公家的车咋能归咱家呢?这是借给我开。”姜晓穗严肃地纠正。 姜老爷子附和:“就是,老婆子你注意点,别让人抓住把柄。” 姜老太打了下嘴巴,压低声音道:“奶说错话了,奶该打。” 姜晓穗冲她笑:“没事,他们听不见。” 姜老爷子有些意动,问:“那回头买肥料,能开这车去吗?” 姜晓穗:“如果我顺路的话。” 姜老爷子乐了。 一家人还能不顺路? 车子开回溪水大队,社员们闹哄哄地散开,姜晓穗把车停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手支着车身,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啥。 与此同时,吭哧吭哧赶到公社的周瑞华:“……” 刚刚砂石厂毛厂长找他有事,两人在外面聊了一会儿,耽搁了点时间。 周瑞华跑回办公室,生怕姜晓穗等久了,结果发现这女人已经自己回家了。 王秘书解释:“开着大卡车,威风凛凛地走了。” 周瑞华:“……” “姐,你找我有事?”姜丹草正在卫生所整理病历,看见姜晓穗进来,忙站起来问。 一个月前,姜丹草从县医院培训回来,姜老爷子给她在大队处开辟一间卫生所,给社员们看病打针。 年仅16岁的姜丹草,成了队里受人尊敬的医务人员。 “丹草,明天跟我去趟市里。我要去买兔苗,你帮着看看兔子的情况。尤其是一些饲养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疾病,你好好听,以后出现问题好对症解决。” 这年头,大队里可不分医人还是医畜牲,有两把刷子都得上。 姜丹草答应:“哎,我知道啦!” 吃晚饭时,有不速之客上门。 “呀,她婶,你咋来了?吃了吗?”宋幼姗放下碗筷,起身招呼。 刘婶连忙按按手:“别忙,我吃过来的,你快坐下,我来找晓穗。” 宋幼姗给她搬了条凳子,扫了眼自家人尴尬的表情,温婉地笑笑:“您有事慢慢说。” 姜老太道:“对,慢慢说。” 天可怜见的,娟子还那么年轻,居然离婚了,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这年代有人离婚是大新闻,姜晓穗几乎天天回家,这事自然知道。 她心里猜测,刘婶多半是为了兔场的工作来。 果然,刘婶开口:“晓穗啊,你娟子姐的事你知道了?” 姜晓穗点头,笑着说:“不算大事,跟娟子姐说,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那种人我看离了也好。” 刘婶表情苦涩:“谁说不是呢,可我娟子命苦啊,离婚带个孩子,我外孙女身体还不好,没个生计可怎么活呢?” 姜晓穗想,其实只要娟子人干净勤快,让她进兔场也没什么。 却没想到,姜老爷子突然放下碗,沉声开口:“你家娟子想进兔场,恐怕不行。” 第202章 卖工作 “为啥呀?大队长,你开开恩,我家娟子不容易,您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啊!”刘婶一扯嗓子,眼泪哗哗淌下来,把屋里另外两个妈也惹哭了。 姜老太张嘴想劝,被姜老爷子一个眼神止住。 “刘家的,娟子是我看大的不假。但她嫁到柳叶大队以后,就是柳叶大队的人了。她要离婚,我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接收了她的户口。但你要想想,让一个外嫁女进兔场,其他社员能没有意见?我不能只考虑你一家。” 刘婶捂着脸,哭声悲怆。 姜晓穗皱眉看着她,心里不是不同情,但穿进七十年代后,她逐渐意识到这个年代有很多局限不是她有先知便能打破的。 譬如娟子这件事,理论上好像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娟子进兔场,给她们娘俩一个生活保障。但要真这么干,社员们必定反对,民怨沸腾。 虽然她现在连芝麻小官也算不上,但行事也要讲究公平公正——不是法律上的丝毫不差,而是要让社员认同认服,尽量一碗水端平,这样办起事来才能顺畅。 刘婶哭了一通,断断续续地哀求,姜老爷子始终不为所动。 姜晓穗替娟子琢磨出路,想着想着倒记起件事来,她看了眼哭得正伤心的刘婶,起身附在姜老爷子耳边低语。 “你确定?”姜老爷子讶异地看着孙女。 姜晓穗点点头。 姜老爷子叹口气,神色却变得轻松起来,叫道:“行啦,别哭了,这里还有一个工作机会,你看看娟子要不要?” 刘婶抹着泪,狐疑地问:“啥工作啊?” “砂石厂会计。” “啥?”姜老太一听这话,猛地站起来,目光射向姜晓穗,“大孙女,会计不是你兼着吗?那可是周书记让你干的,你不能偷懒啊。” 娟子再可怜,那也是外人。好好的工作,哪能给别人呢,咱自己家又不是没人! “咋咋呼呼的干啥?”姜老爷子斜了她一眼,继续说,“刘家的,我跟你直说,晓穗可怜你家娟子不容易,打算把工作卖给她。按照外边的规矩,你们得给她两年工资,也就是480块。当然,你们娟子去了,头一年只发实习工资,一个月15块。但这跟晓穗没关系,她少了这份工作,一年少240块钱。你们家要想买,就把钱准备好。” 刘婶不哭了,她都听愣了:“4……480块?我家哪有那么多钱啊!” 姜老太跳起来,急声道:“那就别买了。我看你家娟子也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孩子吃不了多少,熬一熬日子就过去了。赶紧回去,我家要睡了。” 刘婶心里怦怦直跳,要说她不心动,那是假话。一年能挣240块钱的工作,虽说要花钱买,可那是下蛋的鸡,多养几年不就回本了? 不成,她得赶紧回家跟男人商量商量。 “行,婶子,那我先走啦。晓穗,等我回家商量好了,再来找你。” 姜晓穗笑着说:“不着急,刘婶,但我这个工作只卖给娟子姐,你可不要临时换人。你要知道,我如果放开了卖,只会卖的更高。” 刘婶赔笑:“那是,那是,你放心,我对外一个字都不说。” 姜晓穗满意,把人送到门口。 折回堂屋,只见姜老太耷拉着脸,神色阴沉地坐在那里:“你们爷孙咋回事?下蛋的金鸡往外卖,十里八村有这样滑稽的事吗?咱自己家这么多人,哪个不能干啊?那可是240块一年的‘金饭碗’呐!” 姜老太发怒,无人敢触及霉头。 姜老爷子抽出一根烟,“斯哈斯哈”得忙活起来。 姜忠平和姜晓海、姜晓湖三人犹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地旁观。 宋幼姗缩在角落里,抱着姜七斤喂米糊。 姜大嫂则一脸不解,面上带着几分不服气——为啥不把工作给她,当会计比当记分员挣得多多了。 姜晓穗似乎没察觉到屋里压抑的气氛,走到姜老太身边,抓着她的手,笑笑说:“奶奶,咱家要是有一个合适的,这工作我早让出来了。砂石厂会计至少得是初中学历,我嫂子刚脱盲不久。我妈学历高,但她要照顾七斤,忙里忙外,哪有功夫上班?刘娟好歹是初中学历,干这个正勉强。” 其实她还考虑过姜丹花,但是兔场这边也要可靠的人盯着,姜丹花便脱不开身了。 姜老太脸色微缓,她刚刚一时气愤,忘记还有学历这一茬。 “那你自己干着不行吗?我看你一个月也不见得去几回,工资不一样照发,这钱比天上掉的还容易捡呐。”她心痛道。 姜晓穗笑了:“我的奶哟,您也说是天上掉钱了。我一个干部,天天捡钱合适吗?您也知道我现在名气越来越大,万一有人想对付我,说我变相敛财可就麻烦了。之前毛厂长都找周书记暗示好几回了,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这事也是我对不起他,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那边。” 姜老太这才明白过来,连声道:“还有这样危险的事呢,那你咋不早说呢?你要不说,奶这个眼皮子浅的压根想不到啊。你刚刚说的这话,奶想想都害怕,前些年……哎,太吓人了,大孙女,那工作咱不要了啊。咱就清清白白当个干部,我看你现在往家拿的东西也不少,咱家日子够好了,那会计谁爱干谁干!” 姜老爷子抽完一根烟,把烟头丢在压实的泥地上,用解放牌布鞋碾了下,笑话道:“现在知道啦?刚刚拉着张脸,瞪我那样可凶啊。” “呸,死老头子,有话藏肚子里不说,害我胡思乱想,差点冤枉我亲亲大孙女。”姜老太骂,又想起刘婶家的情况,不大确定地问,“你说刘家的会不会买?” 姜老爷子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悠悠地说:“他家条件不算困难,还有个舅舅在县里工作,借点钱不难。” 第二天,姜晓穗开着卡车,载着姜晓海、姜丹草和赶来的荷塘大队长李根庆、范勾大队长范大彪前往金市。 卡车时速能达65公里,比公社的客车还快。加上这年代路上车少,姜晓穗一脚油门轰到底,一个小时就到了。 这就是速度,是飞翔的感觉~~ “呕——”姜晓海、李根庆和范大彪从车斗上下来就吐了。 “……”姜晓穗心虚地挠挠下巴。 呀,忘记车斗上还有人了! 姜丹草虽然同样脸色难看,但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感受到的颠簸比车斗要少,这会儿还能勉强撑住。 等三人缓了缓,喝了点水,姜晓穗领着他们进了畜牧局。 第203章 三万只兔苗 “蒋工,这趟来要麻烦你了。现在天气凉快下来,我们打算把兔子领回去。”姜晓穗这回来没带礼物,只让姜晓海帮着给其他人散了一圈烟。 蒋秀云见到她很亲切,笑着说:“前阵子接到你的电话,得知你们在建兔场,我就猜到要来领兔苗了。批条是上面直接送到我这里的,一共三万只安哥拉兔,我们按1只公兔配4~6只母兔配给你。” “感谢蒋工,感谢畜牧局的同志,有你们在,这次养兔任务可说是事半功倍啊。”姜晓穗说。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兔苗。”蒋秀云带路,边走边说,“晓穗,你上次说要两成灰毛兔。我必须要告诉你,现在出口国外卖的比较好的是白毛,灰毛不大受外国人喜欢。” 这时,有个畜牧局的同志在旁边说:“别说外国人,咱们华人不也一样,总觉得纯白色才是最好看的。” 姜晓穗笑着道:“这一点您上次提过,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我还是决定要两成灰色安哥拉兔,至于怎么卖,我心里已经有想法。” 听她这么说,蒋秀云便不再坚持,说到底这是东风公社自己的事。 旁边那同志见她如此顽固,不由同情地摇了摇头。每年都有那么多不听劝告的社员,最终只能自食苦果。 一群人来到放兔苗的地方,浓郁的动物粪便气息扑鼻而来。姜晓穗忍不住,用手捂了下口鼻,后觉不妥,又放下来。 蒋秀云笑道:“没事,第一次闻是不习惯,慢慢就好了。听说其中一个兔场建在你们大队,我估计你会更快地习惯这个味道。” 姜晓穗眼皮一抖,农村的味道已经够丰富了,还要再来这么些小家伙,以后自己的鼻子还能用吗? 范勾大队的范大彪闻言笑道:“姜干事,没事的,咱们乡下地方大,风一吹,味道就淡了。” 姜晓穗深觉有理,但还要营造自己接地气的形象,便说:“味冲也不要紧,这些都是能为公社赚钱、让社员们吃饱穿暖的宝贝。别说只是味道熏了点,哪怕让我天天给它们铲屎铲尿我也乐意。何况粪便是好东西,咱们大队有了兔场,肥料也就多了。” 两个大队长和畜牧局的人听得满脸动容,纷纷对她赞不绝口。 只有姜晓海一脸麻木。 要不是好几次看见姜晓穗在院子里踩到鸡屎后,尖叫连连、惶恐万分,还憋着嘴指使大毛给她刷鞋底,他就信了。 办好手续,蒋秀云问:“这三万只兔苗你们怎么运回去?” “我开了一辆卡车来,载重肯定是够的,不过这么多兔子,总不能一车挤回去,那得死多少啊?” 蒋秀云惊讶:“你开车来的,你会开车?” “刚学不久。”姜晓穗嘿嘿笑了声,“蒋工,你们畜牧局有车吗,能不能借一辆给我?我付车资。” “不用你付,为了支持底下公社发展畜牧业,我们本来也要提供运输服务。不过即使我们出一辆车,这么多兔苗你恐怕也运不回去。” “那我就再来一趟。”姜晓穗说,“蒋工,先麻烦你同事帮我们装车。我把我堂妹留下来,您能不能安排个人,跟她说说兔子饲养中会出现的疾病和应对方法?” “没问题,丹草这孩子文静。刚刚我还以为是丹花呢,后来才发现不对。”蒋秀云乐了。 兔苗装车花了大半天时间,姜晓穗安排好姜丹草住宿的事,和畜牧站的司机一人一车载着两万只兔苗先回公社。 两万只兔苗分别运进荷塘兔场和范勾兔场,姜晓海招呼司机吃了饭、递了眼,把人送走。 姜晓穗则指挥社员们把兔苗放入早已准备好的兔笼中,两个大队热火朝天,一直忙到后半夜。 养兔子事关重大,邓书记知道他们回来,带着陈书记、周书记一起赶来。 姜晓穗顾不上他们,把兔苗安排好,交代好要紧的事项后,回公社宿舍补了五个小时的睡眠,第二天又开往金市。 姜晓湖昨晚歇在周瑞华的房间,早上和她一起去市里接剩下的一万只兔苗。 兔苗装上车,姜丹草恶补了兽医知识,捧着蒋秀云送的养兔宝典,三人一起回到溪水大队。 溪水大队的社员们早已望穿秋水,昨天得知消息,荷塘、范勾大队的兔苗已经到位,只差他们溪水兔场还空空如也,一个个焦心得连上工的心情都没有。 姜老爷子:“……” 我瞅你们本来也没心思上工! 卡车轰隆隆驶进大队,老槐树下站着一圈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 “来了,来了,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可急死我了!” 姜晓穗放慢车速,一路开至兔场,在兔场外边停下来。 “晓穗,兔子买回来了?”姜老爷子冲上来问,神情难掩激动。虽然养兔子的事早已铁板钉钉,可兔子一天不到,他就一天放不下心呐。 “咱们大队的一万只都在车斗上呢。”姜晓穗冲爷爷说,“让社员们帮忙卸下来,大家动作小心点,别颠坏了小家伙们。昨天范勾和荷塘两个大队,大晚上的卸兔子,摔坏好几只,差点没把我心疼坏了。” “是是是,大家伙都听见了,动作轻点,但要利索,明白不?”姜老爷子高声问。 社员们扬声应答,信誓旦旦的同时还不忘踩荷塘、范勾大队一脚——那些手长在脚上的家伙,也配跟我们溪水大队的人比? 兔子你们多养一晚上,但兔毛我们一定要养得毛光水滑,努力成为东风公社第一兔场! 八千只白兔和两千只灰兔卸下来,精神状态有些不佳,好在死得不多,一共三只。 但这也把大家心疼坏了,大毛和狗蛋几个孩子领着三只兔子尸体到兔场边上,给它们立了一个坟茔,让这三只死兔子保佑剩下的活兔子。 几个大人见了,纷纷夸道:“这些孩子真懂事。” 大毛等人越发来劲,当即要回家拿纸钱拿香烛,被姜大嫂踹了一屁股,拧着耳朵一顿臭骂。 说了多少次,不许搞封建迷信! 到底有没有点干部家属的自觉啊?! 第204章 刘娟的请求 兔苗到位,姜老爷子精心挑选的十位养兔工正式上岗。这些人全部穿着统一裁制的蓝色工服,胸前绣着溪水兔场的红字,神情庄重,眼神骄傲。 姜老爷子发表了好一通感言,核心思想无非是让她们好好照顾兔苗,把兔崽子们当成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去照顾。 兔场建成这样的大事,公社原本是打算要开现场会的,借此机会好好宣扬一番,好使公社的名声再上一层。 但邓书记想到姜晓穗撒下的弥天大谎,生怕明年秋天“乌纱帽”不保,驳回了开现场会的请求。 “我们要实干、巧干、脚踏实地地干,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等做出成绩,别人自然会知道东风公社的威名!” 十个大队长深以为然,十分动容,把这番话当做金玉良言,说给社员们听。 社员们激情昂扬、士气高涨。 知道真相的姜晓穗:“……” 这十个养兔工分成两组,半个月值白班,半个月值夜班,确保兔子没有任何闪失。 现在正值初秋,气候凉爽,上半年种下的麦、豆早已入仓。养兔工们严格按照姜晓穗带回来的配方制作饲料,一丝不苟地喂养。 姜晓穗观察了两天,在三个兔场间来回巡视,暂时放下了心。 “姜干事,你有空吗?” “娟子姐?”姜晓穗望着眼前突然拦住去路的女人,心中有所猜测,温和地笑了笑,说,“你考虑好了吗?” 刘娟今年二十五岁,清秀的五官刻满愁苦,她怀里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安静地靠在胸口。 “姜干事,你那个工作,能不能再便宜点?”她看见姜晓穗脸色微变,忙不迭地说,“480块真得太多了,我实在凑不出来。我从柳叶大队回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晓穗,哪怕看在一个大队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姜晓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孩子无辜的脸蛋上,轻轻叹口气:“400块,娟子姐,不能再低了。正常来说,一个工作没有500块是下不来的。砂石厂虽然不是国企,但厂里效益好,你到手福利不会差。再少,我可为难了。” 刘娟咬了咬唇,眼神变化了一会儿,片刻道:“好,你再等我几天,我去凑钱!” 姜晓穗点头同意。 原本以为这工作刘娟买不起,她能延后处理,没想到当晚老姜家来了另一位买主。 “晓穗啊,你可是奶看着长大的。有这好事,咋不跟奶说一声呢?要不是你奶奶今天告诉我,我家解放不是白白错失一个机会?”赵五奶半是埋怨半是激动地说。 姜晓穗默默看向姜老太。 姜老太:“……” 额,她说漏嘴了呀! 赵五奶说:“况且刘娟那丫头是离婚归家的,身上能有几个钱?你别看刘家的疼她,但真要出钱,她儿子儿媳妇指定不同意。刘娟拿不出钱来。” 姜晓穗忍不住说:“她不有个舅舅吗?” “嗐,都不姓刘,哪能借她这么大一笔钱呢?”赵五奶说,“晓穗啊,这工作给我家解放。480块钱,奶一分不少地给你。说实话,这里边有一部分是芸芸的钱,等解放开工资了,再让他还给芸芸。” 赵五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晓穗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无论从钱还是情分上看,卖给赵解放都是更好的选择。 可刘娟和她女儿…… 姜晓穗叹口气,说:“五奶啊,不瞒您说,白天我已经把这工作许给娟子姐了。一个大队的,我不好出尔反尔啊。” “她凑到钱了?” “她说过几天给我。” “嗐,那就是没买成呢,你再卖给我咋不行了?”赵五奶耷拉着脸说,“晓穗啊,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姜晓穗看着老太太不讲道理的诨样,真有些汗流浃背。 奶,你说你咋给我惹这么大一尊佛回来呢? 姜老太低头看地,咦,咱家的地真干净呐。 姜晓穗思忖片刻,说:“五奶啊,这砂石厂的工作,我想着还是给刘娟。她一个离婚的女人,还带着体弱的孩子,生活不容易。不比解放,解放年轻,还是个男人,以后机会多得是。” “哪有啥机会啊?修理站招人,他不就没被选上吗?”赵五奶急了,“晓穗,你再考虑考虑,解放也大了,不能一直在地里混着啊。” 姜晓穗安抚她:“哎,您别急呀,机会嘛,总是有的。比如……” 她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一件事,登时笑道:“五奶,让解放跟着我开车怎么样?等他学会了,就在公社当司机。” “真的?”赵五奶由于生气眯成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满脸喜色地问,“解放真能去公社开车?” 这年头方向盘可值钱咯! “这还能有假?”姜晓穗笑道,“大毛,去把姑姑屋里那两本书拿来。五奶,您把理论书带回去,让解放好好看,平时跟着我学怎么开。等年底了,再去把证考出来。” “哎哟!那可太好啦,晓穗啊,奶谢谢你,你可真是奶的福星呐!”赵五奶喜得不行,拉住一旁的姜老太嚷道,“老姐姐哦,你真是有个好孙女啊,人漂亮又有本事,你是有后福的啊。” 姜老太原本心里挺不是滋味,但听她这么一说,又得意起来:“那是!也不看看像谁?!” 赵五奶乐得合不拢嘴,接过大毛取来的理论书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啥宝贝。 姜老太想起自己两个大孙子还不会开车,心里那点不乐意又钻了出来:“晓穗啊,司机这么要紧的职位,你是不是得先跟邓书记商量商量?虽说他器重你,但咱也不能不识好歹啊。” “嗐,没事儿,又不在编制内,这点面子邓书记一定会给我的。” 赵五奶欢天喜地地走了。 留下姜老太拉下长脸,不高兴地说:“晓穗,咋便宜赵解放了?你哥你弟也能开啊,让他俩给你当司机啊。” 姜晓穗忍俊不禁:“晓湖忙得脱不开身,至于我哥,我之前想让他顶晓湖的工作,你们不是说不行?” “也是。”姜老太也知道这么回事,就是心里不舒服,感觉亏了一百块。 姜晓穗安慰她:“奶,没事的,学车这事又不是非得当司机才能学。我打算让我哥和晓湖也学着开,年底了大家一起去考。以后要是有别的机会,也不至于没这条件。” 过几年改革开放,华国大变样,她可不打算让姜晓海继续种地。目前只是没办法,政策把他们绑在这里,只能让大哥多辛苦几年了。 第205章 经受考验 不消两日,刘娟凑够了钱,成了东风砂石厂新任会计。 姜晓穗和她一起去厂里交接工作,碰到等在那里的顾厂长。他一身夏季工装,神情有些尴尬,见了她便迎上来说:“姜干事,您过来啦?这位就是刘会计?昨天周书记把事情告诉我,让我好一顿伤心呐!姜干事,您怎么突然不干了呢?” 姜晓穗笑眯眯地盯着他,说:“嗐,我一个兼职的,老占着砂石厂的位子算什么?这半年来,好几次麻烦您亲自做账,替我扫尾,我心里都记着呢,实在过意不去。” “哎哟,您这说的什么话?您为了公社发展,整天忙得脚不着地,我都怕您累坏身体啊。能帮您干点活,那是我的荣幸。姜干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就是骂我呢。” 姜晓穗笑了笑,指着一旁略显局促的刘娟说:“顾厂长,这位同志就是刘娟,以后由她担任咱们砂石厂的会计。她是初中毕业,跟我一个大队的,以后烦请你多多照顾。” “哎,没问题!”顾厂长和善地看了眼刘娟,又怕姜晓穗还在生自己的气,极尽殷勤地说,“姜干事,中午我让阿姨做几个好菜,您在这儿吃饭?” “行,我先跟刘会计交接工作,把三位师傅也叫上。” 顾厂长高兴地“哎”了一声,还肯吃饭就好,说明姜晓穗没生大气。 其实姜晓穗根本没往心里去,说到底顾厂长是她的老东家,待她不薄,告状那事他也是无可奈何,砂石厂里的后勤没人搞,一堆老少爷们吃得粗糙。 她哪好意思生他的气。 姜晓穗和刘娟交接好工作,跟老同事们吃了散伙饭,一身轻松地去看她的兔宝贝。 临走前,顾厂长偷偷塞给她一个纸信封,姜晓穗不用摸也知道,里面指定装着钱或票,当即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受贿这种事只有一次和一百次,她可不愿意拿自己的自由去赌。 兔宝贝们在女工的精心照料下,逐渐适应兔场环境。社员们过了新鲜劲,除了队里的孩子,不再每天往兔场跑,他们开始忙着准备今年秋收。 每年秋收都是对全体社员的一次考验,考验社员的体力、集体的协调力,往往能让人脱掉一层皮。 今年队里有钱,姜老爷子让姜晓穗帮忙,提前买了一头猪,给秋收的社员们改善伙食。 在紧张忙碌的气氛中,姜晓穗受顾厂长多次邀请,终于松口答应,前往市纺织厂参观指导工作。 “姜干事!”一见面,顾厂长便小碎步跑过来,笑容殷切地喊,“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顾厂长,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啊?”姜晓穗久不见这个对头,一时竟然也感到亲切,于是打趣道,“难道是想把我挖到纺织厂?” “你要是愿意来,我让你当副厂长都行!”顾厂长信誓旦旦地说。 “不要玩笑啦。顾厂长,我人也到了,有什么事你这下总好说了?” “这不是广交会要到了,我心里没底啊。姜干事,你见多识广又经验丰富,能不能跟我们业务员说说怎么拉客户啊?” “啊,这个啊,当然没问题。”姜晓穗痛快道,随即又说,“但据我了解,你们厂最根本的问题不在这儿,而在于产品本身?你们这回展示的布匹,升级了吗?” 顾厂长骄傲地表示:“当然!姜干事,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这次的样品,绝对让你惊艳。” 姜晓穗有些好奇:“好啊。” 市纺织厂的规模不如省纺织厂,姜晓穗随意打量了几眼,便收回目光,跟着顾厂长来到车间。 车间里几台机器“轰隆隆”作响,纺织工人们精神饱满、干劲十足。 “顾厂长。”工人喊。 顾厂长指挥他:“把这次广交会的样品拿出来。” 工人应声,又招呼了一人,动作麻利地取出十几匹布来。 顾厂长背着手,仰着头颅,骄傲的样子仿佛一只战斗胜利的大公鸡:“怎么样,姜干事,我这些布不错?” 别以为他是个傻子,上次去广交会,他偷偷跑到别的摊位上,把人家卖得好的样式全部记下来啦。 嘿嘿,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姜晓穗望着这些熟悉中带着“创新”的布匹,也忍不住称赞顾厂长一声“鬼才”。 ——你抄袭就抄袭,为啥不先把人家的布买回来再抄呢?瞧这改得四不像的样子,至少有一半是错的。 仿佛lv和的区别。 顾厂长以为她在夸自己,兴奋道:“我这人没什么,就是记性不错。不是我吹牛,只要我看上那么一眼,好几个月都忘不了。” 姜晓穗:……山寨行家。 你才是生错了时代啊。 “我觉得……能卖。” 但价格指定高不到哪里去,抄袭人家的款式,肯定会被外商压价的,那些外国人一个个也鸡贼的很。 姜晓穗懒得多说,况且顾厂长这性格,你说了他也不一定听,还是让他自己去撞个头破血流。 顾厂长觉得她认同自己,自己果然有才。 “姜干事,上次一别,我经常想念你。你说你也是,怎么不来金市呢?中午我请你吃饭,下午再带你好好转转。” 姜晓穗拒绝:“不用了,我一个月总要来几趟,只是事情多,没顾得上拜访您,还请您原谅。” 顾厂长:“……” 合着咱俩关系不够铁是? 姜晓穗:你自己觉得呢? 顾厂长觉得她肯来这一趟,还是把他这个老哥哥放在心上的,因此依然很热情。 “姜干事,你要是愿意来市里工作就好了,市里机会多啊,还能‘农转非’,医疗条件也好,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啦,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这人粗糙,习惯了跟乡下人打交道,不习惯城里生活。” 顾厂长:……我瞅你跟外国人玩得挺嗨,再没有比你更洋气的华人了。 “不管怎么说,纺织厂的位子我给你留着。你哪天要是改主意了,只管给我来电话。”顾厂长信誓旦旦。 姜晓穗对这些动不动想挖她墙角的老同志也是很无奈,接下来两天,她面对面传授了拉客户方法,听得那些业务员连连惊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临走前,顾厂长万分不舍:“姜干事,再留几天?怎么这么急呢?我还想着带你一起去广交会呢。” 你在想屁吃?姜晓穗微笑:“不了,公社离不开我。” 顾厂长又问:“那你能不能当我们厂的顾问?一个月来两趟,我给你开工资,每月一百块。” 姜晓穗眉头一跳,心说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连市纺织厂都能给出这样的高薪。 “不了,我事情也挺多,恐怕顾不上这边,请你另聘高明。” 一百块啊一百块,我为啥要当干部?这商业干事误我良多啊! 第206章 老赵家的笑话 顾厂长大失所望,但是见姜晓穗态度坚决,只能收起这个想法,把提过的培训费塞给她。 姜晓穗回公社后,打开信封一瞧,里面装着20张大团结,登时叹了口气。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到底多收了一百块。 不过这笔钱属于培训费,且是偶尔一次,现在也没有明确规定禁止公务人员兼职,拿了也就拿了。 姜晓穗把钱收好,浅浅琢磨了下市纺织厂的生产力,觉得以后未必没有合作的机会。 这回她决定去市纺织厂,并不是完全看在和顾厂长的交情上,主要还是为了兔毛纺织的事。 十二月份就能剪兔毛了,第一批兔毛怎么处理,她心中有好几种想法,最合适的还是制成后世流行的兔毛围脖、手套、披肩之类的产品。 毕竟物以稀为贵,现在市面上没有的东西,才能卖得好嘛。 但公社没有纺织机器,他们必须和纺织厂合作。省纺织厂庙太大,一来达成合作意向太费劲,二来容易在合作过程中失去话语权。 姜晓穗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市纺织厂是不错的选择。而且这回顾厂长抄袭的产品拿去广交会,必然会吃个小亏,正好杀杀这家伙的傲气,为兔毛合作做铺垫。 商场如战场,对不起了,顾老头。 秋收在汗水中结束,赵解放替姜晓湖开了几天拖拉机,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妈心疼儿子,又在家里抱怨起来:“他们老姜家自己的活,凭啥叫我解放去干?看看我儿子都累成啥样了?丧良心的,这是要把人往死里奴役啊!” “放你的狗屁!”赵五奶听得恼火,抄起一只鞋子丢过去。 赵母躲避不及,脸被鞋子丢个正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得哭嚎起来:“老天爷啊,我不活啦。儿子被人欺负,我还不能说啦?婆婆虐待儿媳妇,让我死了算啦!” 赵五奶活了一大把年纪,哪能被儿媳妇拿捏住,当即冷笑一声,说:“行啊,你现在就去死,死了我马上给你男人再娶一个回来。死之前你先在大队里跑一圈,让大家知道,你儿子怎么受的欺负。到时候他就能跟他爸一块儿下地,踏踏实实当个地里刨食的。” 赵母不哭了,大喊:“我儿子是公社司机,开大卡车的,凭啥下地啊?” “你还知道你儿子给公社当司机呢?那他这工作咋来的,你忘了?”赵五奶鄙夷地看着她,“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狗叼块骨头还知道感恩,给你好处转眼就忘了,我看晓穗听到你这话以后,还教不教解放开车?” 赵五奶心累,都说婆媳天生有仇,她觉得自己也挺讲道理的,怎么娶个儿媳妇眼皮子这么浅呢? 赵母到底有所顾忌,悻悻地爬起来,嘴里嘀咕:“都一个大队的,她照顾解放不应该的么……” 赵五奶冷笑,她懒得说,怕说下去会被这蠢儿媳妇气死,但想想几个老姐妹跟自己耳边嘀咕的话,又不得不敲打一番。 “你平时少跟庄梅梅那丫头说话,四十几岁的人,心眼子还玩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你再这么下去,你儿子非得被你害了。” 赵母不服气:“梅梅不是那样的人,懂礼数、能干活,也从来没挑拨过啥,只会心疼我累着。” 赵五奶嗤笑:“还心疼你儿子累?” “那不是明眼人瞧着的吗?”赵母理直气壮地说。 赵五奶动了真火,抄起竹条想给这蠢货一点教训。这时,一扇屋门忽然被打开,赵解放沉着脸走出来。 “妈,你吵吵嚷嚷的干啥呢?把我都吵醒了。” 赵母一听,立刻心疼道:“哎呀,都是妈不好,妈不吵了啊,你回去接着睡。” 赵解放看着她,不高兴地说:“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是自愿帮晓湖哥干活的。他忙着维修站的工作,没空来乡下,这才让我帮忙。而且我也不是白帮,他给我钱了。妈,晓穗姐和晓湖哥都是好人,教我开车还给我工作。你以后少听人胡咧咧,要是他们知道了,还以为我不识好歹、狼心狗肺呢。” 赵母被儿子教训,顿觉委屈:“妈还不是心疼你……” “你可别心疼我了。”赵解放想起妈妈这几天离谱的行径,忍不住在赵五奶面前说破,“庄梅梅那样的我看不上,大队里正常点的男人都不会娶她,你可别把我往她前面推。” 赵母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偷看婆婆。 果然,赵五奶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瞪着眼睛质问道:“你敢把那糟心的小娘皮介绍给我孙子?噢哟,你个搅家精,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妈,我……我只是随便想想,这不是没成功吗?”赵母见她动了大怒,这才感到害怕。 “放屁,要是成功了,我老赵家都要被她搅和败咯!”赵母抽起竹条要打人。 赵母边跑边喊:“解放,快救救妈,快救救妈呀。” 赵解放抿抿唇,到底心疼母亲,对赵五奶劝道:“奶……您别打了,我妈知道错了,她下次指定不敢了。” 赵母:“是啊,妈,我再也不敢了!” “我信你个大头鬼!”赵五奶年纪虽大,跑起来气息却稳,还能边跑边喊,“我今天非得让你好好长长记性!赵解放,退开,你要敢拦着我连你一块儿抽。哼,你不怕挨揍,可你总有出门的时候,我今天要不揍她,接下来一个星期,我每天都要抽她一顿,我看你拦不拦得住?” 赵解放:“……” 奶,您真有点智慧啊。 赵母吓裂了,飞一样从门口逃出去,赵五奶踩着大脚丫,追在屁股后头吆喝。 今日溪水大队的笑话,由老赵家倾情奉献。 夜里,赵母压着声低低地哭,她不敢哭出声来让婆婆听见,只能一个劲儿地埋怨男人。 赵父被她哭烦了,猛地坐起身,披上衣裳去儿子屋里睡。 赵母见他这样绝情,更加悲中从来、伤心不已,但也不敢继续作妖了。 其实她误会了赵父,他并不是绝情,只是怕自己管不住嘴。 今天老赵家闹笑话,姜西根怕他们两口子脑子不灵清,偷偷找到他说点事,直把他说得一句一个“卧槽”。 “儿子,爸悄悄告诉你,你别说出去啊。你知道不,庄梅梅那丫头,以前跟王楚明钻过草垛子啦……哎哟嚯,可激烈了,你西根叔亲眼瞧见的呐……儿子,你咋不说话,儿子,你睡了吗?” 赵解放无语望天花板。 他只想简简单单上个班,他招谁惹谁了啊?! 第207章 没见过处对象啊 “解放,大清早的不开心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姜晓穗把着方向盘,嘴角带着一种别有深意的微笑,往右瞧了一眼。 赵解放紧抿双唇,目视前方,完全无视她八卦揶揄的目光。 “咳咳,年轻人,谁家没点破事,过两天大家就忘了,别往心里去啊。” 赵解放年纪尚轻,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听她这么一说,越发觉得难堪,半点没有被安慰到。 姜晓穗见状,也唯恐把这小后生惹毛了,于是转开话题问:“理论书看得怎么样了?” 赵解放略微放松下来,回答:“全背下来了。” “全背下来了?”姜晓穗讶异,“你背得挺快呀。” “姜干事,我能试着开了吗?”赵解放对方向盘的热爱,使他暂时忘却被嘲笑的耻辱,他之所以这么用功背书,也是为了早点上手学开车。 姜晓穗抽问了他几道理论题,卡车这时驶进了公社农机维修站大院。 “掌握得不错,今天你就在这里练车。” 赵解放激动:“真的?” “难道还有假?早点学会,公社运货的事就交给你了。”姜晓穗推开门,从驾驶舱跳下来,指挥赵解放上车点火。 教人开车是件容易情绪失控的差事,好在姜晓穗教了没多久,王秘书就来了。 “救星啊,来,你教他,我去看看周书记。”姜晓穗把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王秘书:“……” 我只是经过啊! “周书记。”姜晓穗走进厂房时,焦躁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绕过轰轰作响的机床,找到那个汗流浃背的男人。 周瑞华穿着一条黑色工装裤,上身套了件黑色背心,露在背心外的胳膊白皙,但不失力量。他大概是热坏了,背心下摆往上卷,露出线条分明的腹肌。 “天凉了,小心感冒啊。”姜晓穗眼睛黏在他小腹上,满脸关切地说,“我妈说了,肚挤眼不能受凉。” 周瑞华:“……阿姨说的对。” 他默默放下衣服,扯过一旁的工服套上,转回身问:“今天怎么来了?” “你都不想我吗?”姜晓穗埋怨。 可恶,多看一眼会拉肚子吗? 周瑞华飞快瞥了眼边上的人,大家正在埋头工作,机床太吵,掩盖了姜晓穗的声音。 “早上送来一桶黄鳝,中午我给你做鳝丝面。”省城人喜欢吃鳝丝面,这也是周瑞华为数不多的拿手菜。 姜晓穗眯起眼睛,好似一只撒娇的小猫:“好哦。” 做饭的地点放在姜晓湖的宿舍,锅碗炉子是周瑞华准备的。 “怎么不跟同事借,你们平时也开伙吗?”姜晓穗记得她上次在这里做饭,是姜晓湖问同事借了工具。 周瑞华正把洗干净的鳝丝切断,闻言头也不回地说:“借了东西,就得请人家吃饭。” 姜晓穗坐在桌前,一手托腮看他:“哦,原来瑞华哥不想要人打扰啊?” 菜刀一顿,周瑞华抬头望过来,声音很沉却透着无奈:“剥蒜。” “哦……”姜晓穗站起来走过去,拿起砧板上的蒜剥了,边剥边问,“我拿给你的泡菜呢?我中午想吃泡蒜。” “嗯。”男人切好姜丝,抬头又看了她一眼,说,“看来还是得请一个,总不能让人白跑腿。” 王秘书压根不知道这顿饭原来没有自己的份,甩开赵解放,高兴地跑回公社宿舍去拿。 正宗的鳝丝面要用到猪骨汤,但眼下条件简陋,周瑞华做了个简易版。 热油锅,姜丝爆香加鳝丝煸炒,加入少许料酒。加入三碗水煮沸后,放入焯好水的生菜和豆芽。面条煮好,把鳝丝扣在面上,加入汤汁。 姜晓穗倚在门口,认真地看着他煮面。 王秘书回来得很快,手里捧着一个深棕色的罐子,笑着说:“姜干事,你家做的泡菜太香了,我和周书记都快吃完了。” “吃完了再给你们拿。”姜晓穗接过罐子说,“家里种的菜,成本低,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卖泡菜呢。” “卖啊,为啥不卖?”王秘书接过周瑞华端来的面碗,抽空谢了一句,对姜晓穗说,“其他地方不知道,但省城一定好卖。省城人口味淡,喜欢吃面喝粥,配这个正好。” 姜晓穗点头:“回头我跟陈书记提一下。” 两人面前都放了一碗面,等周瑞华把自己的面端上来,三人坐好了,才同时动筷。 周瑞华替她夹了一头泡蒜出来,提醒道:“空腹刺激,先吃口面垫一垫。” 私下的时候,周瑞华总是很细心,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和王秘书——没错,还有王秘书。 虽然周瑞华的职级比王秘书高,王秘书的主要工作也是配合周瑞华,但在生活上,很多时候反而是周瑞华在照顾王秘书。 姜晓穗刚开始发现这一点时,十分惊讶,后来慢慢熟悉了,心里倒觉得很温暖。 这至少证明,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不是吗? 姜晓穗用筷子拨开那头蒜,夹了一半给他,甜甜地笑:“你也吃。” 周瑞华的嘴角便不受控制得上扬,眼睛亮如星子。 王秘书:“……” 我干脆蹲门口去吃好不好?罐子里是没有蒜了吗?要你们俩这么酸我? 或者我其实是你们py的一环? 王秘书恨恨地想,自己给自己夹了两头蒜。 三人正吃得酣畅淋漓,半掩的屋门忽然被人推开,姜晓湖跨步进来,大声问:“我那份呢?” 姜晓穗:“……我们没请你啊。” 姜晓湖快哭了:“你可是我亲姐。” 这还是我的屋! 这跟亲不亲有啥关系,一开始我们打算二人世界,为了吃瓣蒜,勉强邀请了王秘书。说到底,我们根本没想请任何人! 周瑞华站起来,含笑说:“面有多,我去煮了。” “谢谢周哥。”姜晓湖立刻转哭为笑。 姜晓穗:“……” 这个弟弟怎么突然这么碍眼? 姜晓湖浑然不觉,坐下来乐呵呵地说:“鳝丝面呀,我最喜欢了,难得尝尝周哥的手艺,嘿嘿。” 王秘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哎,只有一个人知道秘密的感觉太寂寞了。 周瑞华把面端回来,放在姜晓湖面前。 姜晓穗见他汗流到下巴上,挂在那里要滴不滴,难受极了,于是伸手帮他拭去汗珠。 周瑞华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姜晓湖,姜晓湖大张着嘴,惊恐地盯着姜晓穗的魔爪。 ——我姐又犯病了?! 姜晓穗瞪他一眼,凶巴巴地问:“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处对象?” “处处处处……处对象?!” 王秘书:你怎么自爆啊? 第208章 活该你发财 姜晓湖睁着一双大眼,握着筷子的手抖动不止,舌头跟打了结似得艰难:“姐,你你你……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怎么可能跟周哥在一块,他可是周哥啊!” 姜晓穗皱眉,不悦地瞧着他。 你个姐控怎么回事,虽然这是我男朋友,但也不允许你拜他踩我,崩人设了好不好? 姜晓湖诡异地沉默着,嘴唇无声张合,几次想要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当姜晓穗怀疑他受刺激太过时,姜晓湖突然暴起,一双筷子投飞出去,溅在地上,其中一根反弹起来打在姜晓穗的鞋面上。 “周瑞华,我跟你拼了!” 姜晓穗:“……” 误会了,你还是我的好弟弟。 周瑞华纹丝不动地坐着,面色温和镇定,甚至带着几丝恋爱曝光的喜悦。 王秘书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姜晓湖说:“冷静,冷静,他们是自由恋爱,你无权反对啊!” “不行,我不同意!”姜晓湖嘶吼。 这时,周瑞华开口:“晓湖,我喜欢你姐姐,我们的感情是真诚的、严肃的,经得起考验的。” “我不同意!” 姜晓穗眼见弟弟内心精神崩溃,不得不出出面安抚,好声好气地“请”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姜晓湖抱头:“嗷,你竟然还让我替你保密?这究竟是为啥呀?”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姜晓穗理直气壮地表示,“妈最怕我嫁给城里人,她要是知道了,会发疯的。” 姜晓湖控诉:“那你偷偷处对象?” 周瑞华不曾打断他们,只拿一双眼睛望着姜晓穗,一副完全信赖她的模样。 “可妈也最渴望我“农转非”啊。”姜晓穗摊手,无奈地问,“你说她这样矛盾,我该听哪句才好?” 姜晓湖嘟哝:“那你也不能随便处对象啊……” 姜晓穗瞪他,凶巴巴地问:“难不成,你还真打算把我留在家里一辈子?以后你结婚了,带着我和你媳妇一块过日子?” 傻弟弟:“也不是不行啊。” “……” 姜晓穗深吸一口气,冷笑说:“那我该问问丹丹,介不介意跟大姑姐住一辈子?” “你你你……你说什么呐?”姜晓湖郁闷的脸瞬间通红起来,眼神慌乱,结结巴巴道,“别乱说,我跟丹丹是纯洁的友谊。” 王秘书偷偷瞧了他一眼,心说这高个子憨憨的,眼光倒挺毒,竟然看上他们公社的宣传员了,也不知道俞丹丹是什么态度? 哎,突然很好奇啊。 周瑞华不关心小舅子的心上人是谁,他看得出来,姜晓湖已经自乱了阵脚。 跟她的聪慧比起来,他们仿佛不是亲生姐弟,大概娘胎里的时候,养分都被姐姐吸收了。 可怜的小舅子,周瑞华暗想。 提到俞丹丹,姜晓湖自顾不暇,捡起丢在地上的筷子,拿到门口冲洗干净,甩干水渍,埋头大口吃面。 不管咋说,鳝丝面是无辜的。 领导变姐夫,叫他以后怎么面对周瑞华啊? 别人会不会觉得他是走后门进来的?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屋门再一次被人推开,阿井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吃饭怎么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我哪次请客没喊你们啊?我也要吃面。” 周瑞华又去煮了一碗面来。 阿井见他这样痛快,有些害怕地问三人:“他怎么了,中邪了?” 姜晓穗“啧”了一声,不快地骂道:“你才中邪呢,会不会说话?” 姜晓湖动作粗鲁地塞了一嘴泡蒜,“咔擦咔擦”咬成碎碎,眼泪鼻涕从眼睛和鼻子里喷出来。 阿井吓了一跳,忙问:“晓湖,你没事,吃蒜别用命啊!” 姜晓湖不理他,抹了把眼泪继续吃面。 “晓湖出什么事了?” 姜晓穗认真道:“饿了。” 阿井:“……” 他很好骗吗? “王秘书……” “我不知道啊。” 阿井:“……” 他是不是不该来蹭饭? 再不该,来都来了,面也煮好了,阿井搓了搓筷子,恭维了周瑞华几句,便开始大快朵颐。 这小子话多,吃饭也不安静,有他在场,桌上便没掉过声。 “姜干事,球头销我们研究得差不多了,这是一次新的技术攻关,之后我们就能生产技术难度更高、利润更大的汽配零件了。” “恭喜,恭喜,我们周书记就是厉害。”姜晓穗朝周瑞华眨眨眼。 周瑞华克制着表情,但看得出来十分愉快。 阿井冷哼,心里骂了一声贼公贼婆,嘴上继续:“要我说,以我们现在的能力,生产自行车简单得很,无非是一根链条两个轮子,难道还能比汽车更难?外面自行车票一票难求,咱们自己要是能生产,不得卖疯了?” 周瑞华皱眉:“自行车厂不好批,咱们是社队企业,原材料供应不在国家计划之内,上哪儿去买足够的钢铁、橡胶?” 阿井嘿嘿一笑,眼珠子滴溜溜转,贼头贼脑地说:“咱们可以少做几辆,或者订做,专门卖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啊。” 王秘书惊道:“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怎么能叫投机倒把呢?”阿井否认,“我们这是特殊……特殊定制,对,按需服务。”他压低声音:“不瞒你们,我知道自行车去哪里卖最合适……” 周瑞华冷冷道:“还是投机倒把,你小子,心思用在正道上,别搞这些歪门邪道,否则哪天进去了都不知道。” 姜晓穗分外惊讶地瞧了眼阿井,这小子不靠谱归不靠谱,脑子倒确实灵光,“特殊定制”“按需服务”什么的,可是现代才有的销售理念啊。 难怪庄梅梅看中他,这小子发财是有道理的。 阿井心中愤愤,影响老子发财,总有一天,老子要开一家很大很大的自行车厂,赚很多很多的钱! 姜晓穗笑了笑:“先把球头销做好,前几天你们不是还要买机床吗?打听得怎么样了?” “找熊哥呗,老路子了。”阿井嘟囔,对这个话题明显不感兴趣。 吃完面,他擦擦嘴,又高兴起来:“过两天周日,我去大队玩,上次答应帮兔场的人干活,我可不能食言。” 姜晓穗嘲弄地说:“你怕不是要回去帮庄梅梅干活?我说阿井,你要是真喜欢她,娶就娶了。” 反正也不是她弟弟,不会娶回她家。 阿井平静地表示:“我们只是朋友。” 姜晓穗:“渣男。” “嗐,你啥时候看我追求过她?实话告诉你,我有目标,不是庄梅梅。”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跟那种女人搅和在一块儿?之前对她多加照顾,不过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迷妹,一个劲儿地崇拜他,他实在于心不忍。 但这不代表,他会牺牲自己的幸福,跟庄梅梅结婚! 姜晓穗问:“你的目标是……” 第209章 姜二叔要回乡 阿井扬眉,露出一贯得意的神态:“杜红这个女人,总有一天,老子要把她娶回家。” 姜晓穗笑了,不乏讥讽地说:“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杜红是什么人? 连真爱之神王楚明都要牺牲爱情来巴结的对象,哪是阿井这样一个维修站小工人能高攀的?即便不论家世,阿井长得也无法让杜红接受啊,那可是条实打实的颜狗! 阿井听出她在唱衰自己,不以为意地自顾自畅快。姜晓穗这个女人,一向心眼小、脾气差,她哪里会懂“烈女怕缠郎”的道理? 凡是女人该有的温顺、柔和,这个把笑焊在脸上的女人一点都没有。 话不投机,阿井转身跟姜晓湖聊起周日打野货的事。最近站里忙,他们这些人好久没有休息,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姜晓穗起身告辞,先回公社处理文件,之后便按照惯例到范勾、荷塘巡视兔场情况,然后开车回家。 老姜家的院子里,聚满了溪水大队的老太太们。不过这场景并不稀奇,凡是队里有新鲜事发生,大家总会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从前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后来改到了老姜家。 “五奶咋不来啊?” “不好意思呗,我要有这么一个儿媳妇,趁早休回家得了。” “哟,你还当这是解放前呢?男女平等,啥休不休的?”有个思想先进的老太太大喊,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解放他妈到底咋想的,怎么看上梅梅了呢?咱们大队里,但凡家里有儿子的,哪个不避着她呀?” “可能是被五奶拿捏久了,想娶个好欺负的回来,尝尝当婆婆的瘾?”瞿老太合情合理地猜测。 院里一阵哄笑,人人脸上都露出微妙而满足的笑意。 这时,姜老太忽然神神秘秘地问:“哎,你们听说没?庄老二分家了。” 瞿老太笑:“这算啥新鲜事,他们家不早分了吗?两个老的跟着大儿子过,你难道才听说啊?” 姜老太撇嘴,面上因为被瞿老太抢白而显得不大高兴,语气稍稍矜持起来:“要是这么简单,我还跟你们提啊?我要说的是,庄老二家分家了。” “啥?庄老二家分家了?” 小院里,因为这一爆炸性消息,气氛再次高涨起来。 “他终于受不了那倒霉丫头,把梅梅分出去过了?”瞿老太兴奋得声音发抖,“太不是人了,他一个当爹的,女儿还没嫁人,咋能这么狠心呢?” 其他老太太也露出同情的神色,似乎对庄老二的行为十分不赞同。 谁知姜老太笑了一声,说道:“啥呀,他跟他儿子分家,张玲和梅梅还跟着他过呢。” 这下,小院里更加喧哗。 “跟儿子分家?他可就一个儿子啊,哪有分家不跟着儿子过的?” 姜老太捏着语速,不紧不慢地说:“他儿子嫌梅梅丢人,加上不是一个妈生的,自己在院里砌了墙,单独开伙了,庄老二能咋办?” “哎哟喂。”一个老太太叫唤,“真是不孝哇,庄老二命苦哟,摊上这样的儿子闺女,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呀?” 院子里人人都在批判庄老二的儿子儿媳,仿佛他们做了什么叛国通敌的大罪,下一刻就该押赴刑场。 “行了,行了。”姜老太打断他们,轻蔑地吐了口唾沫,“咱们这些老太婆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人家庄老二高兴着呢。天天往山里跑,一去天,说要给他老婆闺女弄好吃的。哼,连上工也不去了,我家老头子打算找他聊聊呢。” “哎哟,这可不像话啊……” 姜晓穗听得津津有味,住在乡下就这点好处,人与人间紧密相连,彼此坦诚得几乎没有秘密。 “都快七点了,老头子咋还不回来?”堂屋里,姜老太坐立不安,眼睛不住地盯着门外,“晓海,你去外边看看,别是遇上啥事了。” 姜晓海把小闺女交给媳妇,“哎”了一声,站起来往外走。正是这当口,外面传来沉重稳健的脚步声,紧接着姜老爷子高大的身影步入堂屋。 “你咋才回来啊,这都几点了?”姜老太松了口气,不高兴地嚷嚷起来,可一见他目光如星、嘴唇抖动,心里又感到奇怪。 不等她问,姜老爷子便说道:“老二要回来了,他要转业回咱们公社派出所。” 姜老太仿佛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傻愣了一会儿,忽然叫起来:“老二要回来了?老二要回来了?!” 姜老爷子深知她牵挂幺儿的心,紧紧握住老婆子的手,重重地说:“是,忠全要回来了!不是探亲,是转业回乡,以后咱家就齐了!” 姜老太“嗷”得一声,痛哭起来,把全家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安慰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平复下来,整个人精神焕发:“老二啥时候回来,他要去派出所?哎哟喂,咱家真是祖坟冒青烟呐,这一不留神又出个干部。哈哈哈……晓穗啊,你二叔以后也是干部呢,你们可以互相照顾啦。” 姜晓穗笑容明亮,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激动和期待,实则心里惊涛骇浪。 姜二叔回乡? 原剧情没写这件事啊,虽说老姜家的惨事只是一笔带过,但她清楚地记得,直到改革开放,姜二叔都没有转业回乡。 怎么现在突然回来了?难道是她穿书,导致命运的小翅膀胡乱扑腾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姜二叔是个好人。单从他数年如一日地往家里寄钱,孝敬父母、帮扶兄弟便能看得出来。 对姜二叔归家,姜晓穗打心底欢迎。 姜忠平感慨:“几年不见,晓麦和晓河也长大了。” 宋幼姗柔和地接话:“晓麦比晓穗大五个月,晓河么……今年应该有十四了。” 姜晓穗比对着前身的记忆,点点头。 “奶,二叔他们回来住哪儿?要不让晓麦姐跟我一块儿睡?” 虽然她不喜欢跟人挤一间房,但想到前些年花了二叔不少钱,这点不喜可以克服。 姜老太却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让晓麦单独住一间,晓河跟晓湖挤挤就成,男孩子用不着精细。” 老姜家刚好还剩两间房,一间是姜忠全的婚房,一间是杂货间,改一改正好给姜晓麦住。 姜晓穗笑了笑,没再说话。 姜老太突然想起来,问:“老二媳妇的工作安排好了吗?” 第210章 咱家不穷吗 姜忠全的妻子苏月芳是苏州人,在部队医务站工作,二人自由恋爱,生下一女一儿。 记忆里,这位二婶并不怎么好相处。不是她脾气火爆,而是生活习惯相差太大,每次回溪水,总是惹得姜老太不满。 以至于后来姜二叔回乡探亲,只带着姜晓麦和姜晓河回来。 果然,姜老爷子听见这一问,脸色古怪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瞥了姜老太一眼,尽量温和地说:“老二媳妇要晚点回来,忠全说……她的工作不好安排。” 姜老太急了,追问道:“那要等到啥时候啊?夫妻两个哪能分开呢?” “不会太久,老二说能解决,组织会想办法的。”他尽量平静地说出这件事。 姜老太却不好糊弄,略想了想,便怀疑起来:“是不是老二媳妇嫌咱们家穷,不肯回来?老头子,你别骗我,那个千金大小姐!她要是看不上咱家,当初为啥跟忠全结婚呢?这不耽误人吗?” 姜老爷子拍拍她的手,安抚道:“行啦,行啦,你少说两句。都说了,不是这么回事,老二媳妇好歹也是当婶子的,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哼,她敢做我凭啥不能说?就她是城里人,就她最精贵?老大媳妇还是海市的呢,这么多年我也没瞧她不习惯!” 姜晓穗惊掉了下巴。 果然人跟人是对比出来的,姜老太竟然都开始夸她妈了,我滴二婶,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一家人吃完饭,姜老爷子道:“这几天把老二和晓麦的屋子收拾一下,再去买两床新棉被。老二原来那床在咱们屋了。” 姜老太气呼呼地说:“知道了。” 生气归生气,老太太办事倒利落。 第二天一早,她坐上姜晓穗的车去到公社,一气买了三床新棉被和生活用品,见天地盼着小儿子归家。 等啊等,盼啊盼,十一月底,姜二叔总算携着儿女归乡了。 “老二,老二哟。妈的幺儿,妈想得你好苦哇。”姜老太老泪纵横,扑在小儿子怀里哇哇大哭。 姜老爷子也是满脸动容,含泪瞧着姜忠阳,怎么看怎么不够。 姜忠平拍拍弟弟的肩膀,不停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爸、妈、哥、嫂子,我回来啦!”姜忠阳长相粗犷,五官和姜忠平有三四分相似,身材粗壮,个头比姜忠平矮一些,但身板笔直,瞧上去威严十足。 “唉呀妈呀,要不是马所长病退,这个机会可轮不着我。听说原本是给另一个想要转业的同乡,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就给我了。我这是捡了个大便宜。” 姜忠阳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晓海、晓湖、晓穗都这么大啦。哎哟,这闺女长得真俊,布噜噜……我是你二叔公啊。哈哈……晓麦、晓河,愣着干啥,还不快叫人?” 姜晓穗目瞪口呆:我二叔不是在南边服役吗?咋一口一句东北话呢? 姜老太听着也不大习惯,问小儿子咋回事。 姜忠阳解释:“我们宿舍里有个东北来的战友,处着处着,口音就被带偏了。没事儿,过一阵子就改回来了。” 这时,姜晓麦和姜晓河开始认人,姜老太自然又抱着一通“心肝宝贝”地喊。 姜晓麦个头比姜晓穗矮一些,面容清秀靓丽,性子颇为内向,戴着一副红框眼镜,无人关注的时候一直盯着地面。 姜晓河与她相反,下巴微抬,神情桀骜,虽然他试图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但姜晓穗看得出来,这小子打心底看不上姜家人。 嗯……这对堂姐堂弟,突然有趣起来呢。 “奶,我饿了。”姜晓河笑容讨巧,对着姜老太撒娇。 “哎哟喂,我的宝贝小孙子哟。吃饭,赶紧吃饭,奶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姜老太拉着姜晓河的手往里走。 姜晓河眼中闪过嫌弃。 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为了哄两个老家伙高兴,他才不吃呢! “小孙子咋啦,别愣着,坐奶边上,奶给你一个大鸡腿。”姜老太扯下鸡腿放进姜晓河碗里,乐呵呵地催促,“吃,吃完还有。” 接着她又撕下另一个腿放进姜晓麦碗里:“孙女,吃,在自己家呢,别拘着咯。” 姐弟俩傻住了,咋回事,老家不是很穷吗,每个月还要靠爸爸救济才能过日子?那这红烧鱼、红烧肉、老鸡炖蘑菇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把一年的好菜全端上来了? 姜忠全直道:“妈,你整这些菜干啥?随便对付点得了,又不是客人,别惯着孩子!” 俺滴亲娘哟,这一顿下去,得啃几个月窝窝头啊?啊不对,家里都是喝野菜糊糊。 姜老太嗔道:“小气劲儿,孩子回家来,我这当奶奶的不整点好吃的像话吗?要是没条件就算了,现在公社办起了合作社,奶也跟着挣几个钱,可不能亏着你们。” 姜忠全表情复杂,心痛地想:妈也开始编了,合作社的事他在电话里听爸说了,但他压根没信。爸妈啥性子他还不知道,指定是怕他压力大,不想让他往家里寄钱呢。 他看了俩孩子一眼,点点头。 吃,吃,反正现在他回来了,以后工资也不用留一半,全给家里就行了。 姜晓麦望了眼姜晓穗,见她冲自己笑笑,便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 姜晓河转了转眼珠,冲姜老太笑得乖巧:“奶,您这么大年纪还下地挣钱呢,千万别累坏了身子,要不我们可得心疼了。” 姜老太被他哄得合不拢嘴,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哦哟,小孙子呀,奶可不下地,奶是在合作社挣钱。做点手工玩具啥的……就是你晓穗姐办的合作社,你爸告诉过你?” 姜晓河面露疑惑,看了眼淡定的姜晓穗,问:“没啊……我爸啥也不没说。” 这下轮到姜老太等人奇怪,姜老爷子问道:“老二,你没跟孩子说啊?晓麦和晓河也不小了,瞒着他们干啥?” “那不是爸哄我的吗?合作社真挣钱呐?”姜忠全忽然意识到不对。 咱家不穷吗? “嗐,合着你压根没信啊?”姜老爷子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解释说,“我电话里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晓穗现在是商业干事,带着大家伙挣了不少钱呢!上半年还去过广交会,市领导都知道她呢!” 第211章 我不读书 “晓穗,你爷爷说的都是真的?”姜忠全仍旧不信,眼睛盯着大侄女问。 姜晓穗笑着说:“年初我担任了东风公社商业干事,牵头成立合作社,之后又和负责工业的周书记,创办了竹编厂,升级了维修站。公社现在跟县、市、省三级单位都有合作,哦,对了,还有广州火车站。上半年开广交会,我顺便去谈了笔合作。二叔,你不是要去派出所吗?你们派出所发福利,可是要我们单位出钱啊。” 姜忠全目瞪口呆。 大侄女这么厉害吗? “爸……你咋不早说呢?” 早说他媳妇说不定就跟他一块儿回来了。 姜老爷子瞪他,没好气地道:“我哪次打电话没跟你说啊?叫你别往家里寄钱了,你非不听。” 姜忠全登时觉得嘴里的鸡肉不香了,不过转念又想,月芳是因为受不了农村的环境才不想回来,跟家里条件好不好没啥关系。 这么一想,他又平静下来,埋头干饭。 嗯,离婚的男人最坚强! 姜晓麦看了眼爸爸,嘴角耷拉,不高兴地哼了声。姜老太忙问:“小孙子,咋了,是不是不习惯呀?” 姜晓河笑着说:“没有,奶奶,您厨艺真好,做得太香啦。” 姜老太咯咯直笑。 姜晓河看了眼安静吃饭的姜晓穗,心想这堂姐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当然,具体是不是像她说的这样,他还得出去打听打听才知道。 “晓穗姐,你吃鸡腿。”姜晓河夹起自己碗里的鸡腿,乖巧殷勤地说。 姜晓穗眯眼微笑:“不用了,弟弟,你吃。” “姐,你辛苦,你吃。” “弟,你难得回来,你吃。” “还是你吃。” “不,你吃。” 姜老太被感动得直哭:“瞧瞧这堂姐弟,感情多好哇。咱们老姜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的,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姜老爷子深以为然,骄傲地点点头:“说的不错,晓河,鸡腿你自己吃。你姐不爱吃腿。” 姜老太眼疾手快地扯了两个鸡翅膀放到姜晓穗碗里,笑着说:“她爱吃这个,小孙子,你吃鸡腿。” 姜晓河:“……” 怎么回事,突然觉得碗里的鸡腿不香了。 姜晓穗轻笑,夹起其中一个翅膀给姜老太,哄道:“奶也吃一个。” “奶不爱吃骨头,你自己吃,碗里还有呢。”姜老太眯眯笑,只觉今天这样畅快的心情几乎比得上头一回坐卡车那天了。 姜晓河飞快地看了眼姜晓穗,暗暗撇嘴,装什么装,学人精。 饭桌上,姜忠全又问了姜晓穗不少问题,她都一一答了。 令姜晓穗意外的是,姜忠全这次转业,竟然提干了副所长。虽然只是基层派出所副职,但这次机会原本是属于另一个同乡的,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掉给他了。 老姜家在这一点上,意见十分统一——感谢老乡厚爱。 “二叔,你们回来,晓麦姐和晓河有什么安排吗?” 姜忠全为难地挠挠头,看了儿女一眼:“爸,队里有没有轻松点的活,给晓麦安排一个。至于晓河……” 姜晓河才十四,上工早了点,撒丫子玩年纪又太大。 但这个年代的人信奉一条真理——劳动最光荣。 哪怕年幼如大毛,每天也要出门打点猪草,捡点柴火回来。让姜晓河跟着大毛一起去,似乎有些侮辱姜晓河了。 “二叔,晓河不上学吗?他这个年纪应该上初中了?” 姜晓河眉心一跳,插话说:“读书没用,我不去读。” 姜忠全一脸无奈,看向姜晓穗说:“他从小就不爱读书,心思野,之前在部队只顾着玩,我想着过两年等他再大一点,看看能不能安排进派出所。” 姜晓穗笑着说:“您安排得不错。” 姜老爷子却皱了皱眉,说:“大半小子不读书、不上工怎么行,晓湖和晓穗这么大那会儿,都是去上学的。忠全,我看还是得让晓河去上学,读不读得好是一回事,读不读又是另一回事。” “对啊,小孙子。奶知道你爱玩,孩子爱玩不稀奇呢。但你以后想要个好工作、好出路,有学历才好安排啊。你看看你晓穗姐、晓湖哥,现在一个是干部,一个是维修站工人,前途远大着呢。你得跟他们学。”姜老太半哄半劝地说。 家里的孩子,除了姜晓海那时迫于无奈,到年纪不得不下地外,其他几个孩子老两口都是奉行“读书才有出路”——虽然这道理和眼下流行的观念不同,但他们始终不曾改变。 姜晓海回想憾事,也跟着劝了几句。 谁料,姜晓河笑嘻嘻地回:“大哥,你是你。可我爸是副所长,以后我随随便便就能进派出所,不用读书。” 这话一出,堂屋里的大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姜晓河,你胡咧咧啥?!”姜忠全黑了脸,怒目瞪着儿子,气势真有几分可怕。 “本来就是嘛,难道我说错了吗?”姜晓河撇撇嘴,“你都当上副所长了,还要我这个儿子努力,那你也太没用了。”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刚刚夸奖的“好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败家论”来。 这哪是老姜家的孩子,这怕不是地主家的孩子? 姜忠全脸上火辣,觉得里子面子都被儿子丢光了,当即要使出“棍棒底下出孝子”大法。 姜晓河却仿佛故意挑衅似的,大声嚷嚷:“读书没用,我不读书!什么工作,什么出路,你参军转业也没想留在城里,一样要回乡下。可见我这辈子注定要待在东风公社,跟我走哪条路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忠全涨红的脸“唰”得变白,眼睛瞪着姜晓河,眼里浮现哀伤,忽然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老二!”姜老太担忧地大喊。 姜忠全摆摆手,冲母亲苦笑:“妈,算啦。爸,随他去,他怨我呢,哎……随他去。” 姜晓河的话似乎触到了什么开关,原先欢快的气氛沉重下来,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姜晓穗看向沉默的少女,问:“晓麦姐,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第212章 姜晓河单挑全家 姜老太捂着胸口,眼睛看着新来的大孙女,实在害怕极了,但又不得不听。 姜晓麦感觉到大家火热的视线,不自在地皱了皱眉,这一动作,更让大家觉得她不是善茬。 天爷哟,老二这么孝顺的儿子,咋会生出这样两块反骨啊? 姜老太眼睛含泪,只差一个刺激点,便要呼天抢地了。 “我……没有想法。”姜晓麦盯着地面,小声地说。她听见众人松了口气,抬头看到弟弟轻蔑鄙夷的眼神,自顾自地补充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上工。” “哎哟,我的天呐!”姜老太憋不住了,眼泪夺眶,悲痛欲绝。 姜晓穗忙安慰她:“奶,你哭啥呢?这有啥好哭的,不想上工多正常啊,我当干部前也不想上工啊。你先别哭了,咱们先问问晓麦姐喜欢啥,她一个女孩子,本来也不适合下地。眼下队里又没有合适的岗位,在家做点手工活、帮着洗洗衣服做做饭得了。” 姜晓麦抬头看了眼姜晓穗,似乎有些意外。 姜老太慢慢平复下来,其实她是被姜晓河刺激的,总觉得姐弟俩一个德性,现在听姜晓穗安慰,她才回过神来。 要是姜晓麦的话,哪怕她懒点、馋点也不要紧,只要道德作风没问题就行——老姜家对女孩子的低标准还多亏了前身,姜小姑还在家那会儿,标准还是紧抓家务活。 “晓麦姐,我们不会让你下地的。上工也是做些轻松的活,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在家做点手工活,挣了钱也是你自己的。”姜晓穗笑盈盈地说,“咱们老姜家的规矩,女孩子挣的钱自己存着,以后当嫁妆。” 姜晓河叫道:“啥,那你挣了钱也不往家里交?” 姜晓穗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这位“大哥”,心说这是来了位爹啊。 “是,从不上交。”事实上,她经常往家里买东西,补贴不少,但她不想让姜晓河舒服。 姜晓河不服气地质问姜老太:“奶,那我爸的工资凭啥要交回家里?太不公平了!你这是偏心!” 姜忠全见他对老母亲大声吼叫,条件反射地要动手,被姜忠平一把拦住:“好好说话,别打孩子。” “哥,你看他——” 姜忠平回:“像你小时候,慢慢教,咱家的孩子差不了。” 姜忠全觉得大哥在侮辱他,他小时候多乖多懂事一小伙,跟这屁东西哪里像了? 姜晓河瞪了眼爸爸,故意大声哼哼,余光瞥见大伯在打量自己,莫名一抖,缩回目光。 该死,被这瘸子看一眼,他怎么这么害怕,好像腿都软了。 姜晓河不服气,故意又看了眼姜忠平,捏着拳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努力做出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态。 姜忠平慈爱地笑了:“跟阿全真像,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看我。” 姜忠全:“!!!” 快闭嘴你,现在是讲黑色笑话的时候吗?他小时候才没有这么傻叉,而且每次傻叉的时候,都被你拉出去“讲道理”了。 姜晓河:“……” 这个大伯惹不得,算了,一个瘸子,不理他就行。 “我爸从军的时候,我跟我姐什么也不用做。为什么一回家,就要做这个做那个,还非逼我们上学挣钱?我不要回家了,我要去苏州!” 姜老太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就是来替他妈打抱不平的,老太太心里发酸:“你那会儿小,啥也不干也没人说你。但你马上长大了,以后要娶媳妇,要是立不起来,哪个好姑娘会嫁你啊?” “我爸是副所长,想嫁我的人多了。”姜晓河冷笑。 姜晓穗夸道:“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姜晓河问:“你嘲笑我?” “嗯呐。”姜晓穗点头,面带微笑,“我礼貌地问你,要是二叔不回公社,他还会是副所长吗?” 姜晓河卡壳了,他年纪虽小,脑子却灵光。以他家在部队的关系,他爹再等几年也轮不到好的转业机会,这一次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他妈虽然一直想回苏州,但外公外婆那边也没个助力,纯属白日做梦。 “我再问你,以前你们在部队,你爸你妈忙工作,你和你姐啥都不干,家里活谁干啊?”姜晓穗笑眯眯地问,“不会是等你妈下班回来干活,人间大孝子?” 姜晓河被羞红了脸,生气地喊:“你胡说啥,我姐能干着呢。我妈说她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屁,也就干活利索点。” 姜忠全忍无可忍,趁着大哥没反应过来,一脚把臭小子踹翻在地:“怎么说你姐呢?没大没小的东西,我打死你!” 姜晓河冷不防摔了个狗吃屎,哇哇大哭起来。姜老太惊呼一声,连忙去扶。 屋里一阵忙乱,姜老太坚持要脱姜晓河裤子,看看踹伤了没。姜晓河死死拽着裤头,绝望地想——他们为什么要回来,一辈子不转业不行吗? 兵荒马乱之后,姜晓河被送进了姜晓湖的屋子。 听见姜晓麦有独立的房间,他又不高兴了:“为啥我没有自己的房间?” 姜忠全形象败坏,已经完全失去当慈父的耐心,在门外冷笑说:“你从前有自己的屋子吗?” 姜晓河:“……你再这样对我,信不信我告诉奶那件事?”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人走了。 姜晓河嗤笑,随即伤心涌上来。他趴在床上,开始复盘今天的事。 原本他是打算先取得老两口的欢心,为自己和姐姐争取地位,一开始进展很顺利。后来不知道谁提到了读书的事,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该死,事情全办砸了。 姜晓河长吁短叹,过了一会儿又想,不管怎么说,自己坚持住了不读书的底线,而且也没人真得让他下地干活——等等,不对啊,他们好像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和姐姐下地,怎么跟妈说的不一样呢? 姜晓河挠挠头,难道妈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隔壁的隔壁,姜晓穗陪同姜晓麦进了房间,她朝后面挥挥手,大家做作地分散开。 “姐,这是你的屋子。自从知道你们要回来,奶布置了很久呢。被子、毛巾、脸盆这些都是新的,雪花膏是我从广州带回来的,你用完了我再给你买。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说,咱们是一家人。” 第213章 我爸妈离婚了 屋子不大,墙壁洁白,好似刚用白灰刷过不久。小床上铺着崭新的碎花床品,衣柜、书桌、五斗柜虽然半旧,但都保养得很好,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姜晓麦的目光落在脸盆架上,架子的红漆格外显眼,上面放了一罐雪花膏。这东西不便宜,除非冬天,妈妈不会给她买。雪花膏边上有一个褐色小泥罐,罐子里插着几朵黄白相间的野菊花,恣意盎然。 “很好,很好,谢谢你们,我很喜欢。”姜晓麦抬了抬镜框,小声地说。 她有点怕见生人,虽然心中欢喜,但更多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还有点担心堂妹会误会。 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肌肤白皙细腻,神态顽皮:“姐姐,你在害羞啊?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社恐。” 姜晓麦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强自镇定:“什……什么是社恐?” “社交恐惧。你害怕跟人说话对不对?” 姜晓麦羞愧地低下头,想到爸爸妈妈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难过地沉默下来。 “很多人都这样,蛮可爱的。”姜晓穗笑着说。 “可爱?”姜晓麦惊讶地抬起头,“你不觉得这样很没用吗?” “怎么会没用呢?性格不同而已啊,没有规定,人就要热情外向啊?”姜晓穗发现她竟然被性格内向这一点困扰住了,禁不住笑,“你又没有义务讨好别人,自己舒服就好啦。” 姜晓麦头一回听人这么说,心里有些特别的滋味,欢喜又雀跃:“谢谢。” “不客气。”姜晓穗在屋里坐下,坦白地表示,“呐,我跟你相反,性格外向。所以,你不要怪我擅自坐了你的凳子哦。” 姜晓麦摇摇头,露出温和的笑:“不会,你是我妹妹。” “嗯!”姜晓穗用力点头,问,“姐姐,刚刚姜晓河太闹了,我都没问清楚,你回乡下,自己想做点什么?想怎么样都不要紧,哪怕你告诉我,你只想躺在床上混日子也不要紧。你知道吗?以前我也很不成器的,这都没什么。” 姜晓麦顿了顿,说:“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能在家里做点事最好了。我会洗衣服做饭,手工活也能做……赚了钱真得归自己吗?” 姜晓穗笑起来:“当然啦。我存了好多钱,你有想买的东西,尽管告诉我哦。” “你是我妹妹,我哪能花你的钱。”姜晓麦温柔地笑,“其实我今天很意外,爷爷奶奶很好……我现在放松了一点。” “那就好,慢慢适应,不着急。”姜晓穗说,“如果你有什么事不好意思跟他们说,尽管来找我就好了。” 姜晓麦很感激堂妹的理解,见她要走,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你不问我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吗?” 姜晓穗一愣,问:“她还是会来的?” 这年代勇于抛夫弃子的女人不多,虽然她能够理解二婶不愿牺牲自己的心情,但没有母亲会舍得孩子——正如当年的宋幼姗一样。 嗯……怎么感觉老姜家像不良窝点? “不知道。”姜晓麦眼神黯淡下来。突然间,她抬起头,好像下定了决心,语出惊人地说:“我爸妈离婚了。” 姜晓穗:“!!!” 一分钟后,三堂会审。 “是她要离婚。”姜忠全说,“她不愿意下公社,我非要转业,谈不拢也没办法。” “我的天呐,这都是啥事啊?”姜老太悲从中来,听到这噩耗后,不由想起当年大儿子的遭遇,更加止不住泪,“啊啊……我苦命的儿啊!” “妈,你别哭了。离就离,我带着晓河晓麦一样过。”姜忠全嗡声道。 “你过,你咋过啊?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晓河又不懂事,哪能少了妈?”姜老太哭哭骂骂,骂骂哭哭,情绪降到谷底。 姜忠全回家后,很快上岗。派出所事情多,他经常值班,在家的时间少,两个孩子的教养问题就落到了姜老太身上。 诚然宋幼姗也很合适,但她毕竟只是大伯娘,教养姜晓麦没问题,刺头姜晓河却实在没办法。 这一天,姜晓河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来到公社邮电所,给仍在部队里的妈妈打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来电话?妈不是跟你说,到了以后马上告诉我一声吗?姜晓河,你耳朵长到哪里去了?算了算了,你跟你姐现在怎么样,你爷爷奶奶有没有难为你们?”苏月芳紧紧抓着电话,关心地问,“现在每天都在干什么,他们有逼你下地干活吗?” “妈,你就放心。你儿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姜晓河宽慰她,“我来的那天,爷爷就逼我去读书,呵,我当然不同意了。现在他们也管不了我,我每天什么也不干,光玩就行了。” 苏月芳担心了大半个月,生怕一双儿女遭到虐待,现在听小儿子这么一说,心里那股劲不知该散还是不该散。 “你爷爷让你去读书?” “对啊,老头子说姜晓穗和姜晓湖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要读书的。”姜晓河冷笑,“他想做我的主,想得倒美。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任他摆布。” 苏月芳:“……” “啊,对了。妈,你知道吗?姜晓穗,就是我大伯的女儿,竟然是公社商业干事!而且我打听了,她还干得挺好,是公社书记的红人呢。东风公社上下就没有人不知道她的,我们公社还建了三个兔场,也是她办起来的。这个姐……还真有点厉害,成天跟个笑面虎似的。还好我来的第一天就大闹了一场,虽然这跟我一开始打算好的不一样,不过现在没人敢管我啦,嘿嘿。咦,妈你怎么不说话?” 苏月芳:“妈被你气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呵呵,妈你开玩笑呢。我是你宝贝儿子呀,你放心,就算你跟我爸离婚了,你也永远是我亲妈。”姜晓河主打一个坦诚,“啊,对了,我爷爷奶奶知道你跟爸离婚的事了,我姐第一天就跟姜晓穗说了。这个叛徒啊,收了姜晓穗的好处,啥都往外说……这个姜晓穗也是,给我姐买这买那,我问她要钱买包烟,她竟然劈头盖脸嘲讽了我一顿。哼,小气鬼!” 苏月芳:“不是……不是……不是……” “妈,你到底想说啥?”姜晓河体贴地表示,“不着急,慢慢说。不过最好还是快点,毕竟电话费挺贵的。” 第214章 也会一点拳脚功夫 苏月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闹离婚的事怎么说出去了?她只是拿拿架子,威胁威胁姜忠全,故意晚一些回去,好让公公婆婆急一急,给自己提条件创造些优势而已。 怎么忽然一下子被动起来了? 晓麦平时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屁,话少得可怜,一定是大房那丫头哄骗的! 苏月芳太生气,以至于连儿子抽烟这事都没听清楚:“叫你爸给我打电话,我有事跟他说。” 姜晓河:“我爸都好几天没回家了,天天加班,我奶想给他介绍人都没机会呢。” 苏月芳:“……” 该死的老虔婆,她还没离呢,就想着找下家了?老姜家有没有一个心不黑的? “妈,没事挂了啊。下回有钱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等等。”苏月芳叫住他,问,“你爸不给你钱吗?你电话费哪来的?” “我问奶要的零花钱,爸说要把工资全交回家里,奶让他留了一点,平常花销用。”姜晓河诚实地说。 “哼,我就知道你奶不是好的。你堂姐都这么厉害了,还问你爸要钱,偏心眼,丧良心!” “妈,你别这么说奶。”姜晓河皱皱眉,辩解道,“我跟姐都在家里吃饭,大伯和大堂哥下地干活,工分才能换粮食,爸交工资是应该的。至于姜晓穗,她的钱没有交回家里,奶说女孩子挣钱了自己拿着就行。我姐现在跟着做手工,挣了钱也没交出来。” 苏月芳再一次被气到了:“这都是你奶偏心眼,故意说的,我就不信你小姑当年没出嫁前,钱也捏在自己手里。” 姜晓河哈哈笑道:“妈,你不了解公社?乡下人挣工分,姜晓穗当干事前,社员们哪有机会挣现钱啊?我小姑没钱是正常的,不过我现在还没见过她,等哪天有机会见着了,我一定亲口问问。” 刚来头一天,他不了解乡下是这么个过法,所以发了一通脾气,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他不懂的了。 “……”苏月芳,“你去了半个月,知道的还挺多啊?” “那是,我多受欢迎啊。妈,你可不知道,我才来半个月,队里那些跟我一般大的全成了我跟班。嘿,我现在每天过得可开心了,队里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姜晓河看了眼时间,吓了一跳,忙说,“哎呀,不说啦,我挂了啊。” 说完,不等苏月芳回话,便把电话挂断了。 那头:“……” 姜晓河打完电话,完成了任务,压根没想起要给爸爸带个口信。他现在要去供销社买包烟,然后回去找他的小弟们。 前两天当着小弟的面,吹牛自己抽过烟,还答应让他们试试,他可不能言而无信。 于是这天下班回家,姜晓穗在路边看到一群半大少年躲在树丛后边,嘻嘻哈哈,鬼鬼祟祟,还有白烟冒出来。 赵解放惊呼:“不会是着火了?” “停车,下去看看。”姜晓穗道。 赵解放拉起手刹,两人下车往树丛后边去,看到姜晓河被一群不良少年围在中间,手指夹烟,姿态装逼,桀骜地抬着头。 不过这股桀骜在接触到姜晓穗的目光后,立刻变成了慌张。 “姜晓河。”她笑了声,平静地喊。 不知道为什么,姜晓河突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姜干事,解放哥。”其他少年纷纷喊人。 赵解放沉着脸,训斥说:“小小年纪抽啥烟,是不是活不够,要不要我回去告诉你们家里?” 这个年代的少年,还没有受港片古惑仔的影响,虽然青春的躁动让他们想要拼命干坏事,但面对比自己大的赵解放,面对全公社都要尊敬的姜晓穗,他们怂得很彻底。 瞿小狗转了转眼珠,讨好地说:“解放哥,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回去。” 赵解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良少年们作鸟兽散。 等人走了,姜晓穗冷笑一声:“姜晓河,你还挺厉害。” 姜晓河原本挺怕她发难,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忽然又不害怕了:“切,要你管,你是谁啊?” 姜晓穗微笑:“鄙人不才,公社干部。我得坦白告诉你,我虽然负责商业这一块,但给人做思想工作也是我的拿手好戏。当然了,换成别人,工作做不通,我也不能来硬的。但换成你……呵呵,那我还会点拳脚功夫。” 姜晓河眉头一跳,震惊地盯着她:“你……你要打我?” “哎,晓河弟弟,怎么说话呢,姐姐这是代为管教。” “你敢动我一个试试?”姜晓河生气极了,“你又不是我亲姐,你凭什么打我?我要告诉奶奶!” 姜晓穗嘲弄地笑笑:“来了这么久,你不会还不知道这个家里最受宠的是谁?” 姜晓河诡异地沉默了,难道……他今天注定逃不了这顿毒打? ……等等,不对啊,她一个女的能有多大力气,自己怕她干啥? 想到这里,姜晓河仰天大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武林高手的强大自信:“哼,姜晓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发誓,今天的事不许告诉家里人!” 要是她挨了打,回家诉苦,爸爸一定会揍死他的。 姜晓穗微笑:“好啊,我发誓,今天的事不向家里透露一个字。” 姜晓河见她上当,兴奋得想滋尿:“哈哈哈,我也发誓,今天的事不向家里透露一个字。”他很有心眼地看向赵解放:“你跟她是一伙的,你也要发誓。” 赵解放看了眼幼稚的小伙子,表情充满同情:“我发誓,不管谁问我,都不会说一个字。” 姜晓河大喊:“姜晓穗,你今天死定了。让你阴阳怪气,让你看不起我,我今天就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着,他冲了上去,一双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然后被姜晓穗一脚踹翻在地上。 “嗷!!” 姜晓穗一只脚踩在他背上,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弯下腰来问:“服不服?” 姜晓河尚显稚嫩的脸充满惊慌,但随即而来的是愤怒,滔天的愤怒:“我不服!” 混蛋,混蛋,混蛋,为什么她力气这么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215章 有人偷兔子 姜晓穗是讲道理的人,既然姜晓河不服,那就只能打到他服。 “嗷,嗷,你再打我,我回家告诉奶!” “你刚刚发誓了,不会告诉家里人。当然,你说了,我也不怕。” 这一刻,姜晓河感到了绝望。 痛苦让人清醒,他捂着头——事实上他也不用捂着,因为姜晓穗很有分寸,没有朝他的要害下脚,但他总得护着点什么…… “哎哟,你差不多得了。我就抽了两根烟,你要把我往死里打吗?” 姜晓穗冷笑:“我打的是你脑子不清醒,你还真以为自己多有人格魅力,让那些小子俯首称臣是?过把瘾得了,你还真嘚瑟起来了。人家为什么捧着你,是你公鸭嗓好听,还是你胡茬子吸引人?我告诉你,因为你姐我当干部、能让他们挣钱,因为你爸是副所长,要不然谁成天围着你一个没正事的小子乱转?” 姜晓河强烈的自尊心仿佛被人剥开,丢在地上,狠狠碾碎,他恶狠狠地喊:“那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得跟我玩,对我赔笑脸!你管那么多,有本事让爷爷奶奶把我赶出去啊!” 姜晓穗停住脚,姜晓河抽着鼻涕,以为她被自己吓住了,心情既悲伤又得意。 “我不会把你赶出去的。”她说,“赶出去我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打你了。” 姜晓河:“……” 你他娘的是人吗?! 赵解放劝她:“姜干事,别打了,这么下去会打坏的。” “我知道,收着力呢。”姜晓穗说,“我要是来真的,这小子不得踹晕过去。姜晓河,我告诉你,给我夹起尾巴当孙子。再搞这些不三不四的套路,我见一次打一次。” 姜晓河正待反驳,又听她说:“你别不信,这个家我说了算。” 赵解放帮忙解释:“不仅是家里,其实大队里,也是姜干事说了算。” 姜晓河悲从中来,哇哇大哭。 妈妈,我要回部队,农村太黑暗了! 姜晓穗果然说话算话,后来见到姜晓河偷摸别人家鸡蛋,调戏队里女同志,都遵守诺言暴揍了一顿,而且一次比一次揍得狠。 最后一次,姜晓河脸上都带了伤,姜老太一眼瞧出来了。 他正想跟老太太撒撒娇,告一告姜晓穗的状,姜老太却一脸心疼地对他说:“孩子,听你姐的话,别惹她啊。你姐打你指定是为你好,你晓湖哥也挨过她的打。” 一边吃蒜的姜晓湖:“???” 姐姐打过他吗?好像没有啊,他那么乖。 姜晓河明白这个家没有王法后,彻底收了放浪不羁的心,开始隔三差五跟着姜晓湖去公社玩,搞得姜晓湖一度不敢回乡下。 但是聪明如姜晓河,已经学会自己骑车去找他。虽然那个叫周瑞华的很凶、很难相处,但那个叫阿井的还挺有意思。与其每天在乡下待着,不如陪阿井一块儿上班,等他休息了,还能带着自己到处玩。 姜晓穗见状也不拦着,缠着阿井,总好过跟其他小子瞎混。青春期的孩子不管教,走了邪路后悔也来不及。 时间到了十二月底,东风公社迎来一件大事——给兔子剪毛。 姜晓穗特意挑了个好日子,请来市畜牧局的专家,指导女工们如何剪毛。为了给后期做宣传,她还通过周瑞华的关系,向县报社借了相机,拍摄下珍贵的剪毛照片。 兔毛剪下来,女工们趁着天气好,忙碌地清洗、晒干兔毛。 这当口,吴氏突然找到她,满脸忧愁地说:“姜干事,最近兔场少了好几只兔子,我起初以为是躲在哪个洞里,可怎么找也没找到。” 姜晓穗感到奇怪,问她:“少了几只?” “二十七只,剪毛以后不见的。”吴氏吞吞吐吐地说,“我怀疑是不是让人偷了。” “这么多?”姜晓穗心都痛了,立刻说:“你先回去,这件事当做不知道,我来查。” 吴氏松了口气,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是地主成分,向姜晓穗汇报这事,其实隐形地得罪了偷兔子的社员。不过姜晓穗对她有恩,她想了两天,还是决定偷偷来告诉她。 幸好,姜晓穗顾念她情况特殊,让她继续当做不知道。 吴氏心存感激,暗暗决定以后要更加努力地干活。 等吴氏走后,姜晓穗找到其他女工,随口问了问,最后找到庄小菊。 “小菊,兔子都好吗?有没有啥异常情况?” 庄小菊可以说是姜晓穗的一号狗腿,自从来兔场工作后,她待遇提高了,连带着家里人对她的态度都明显好转,因此她现在是真心感激姜晓穗。 “挺好呀,丹草隔两天来检查一次,也没有兔子生病。” 姜晓穗有些纳闷,难道兔子没让人偷走,只是躲在哪里不知道? “咱们这里的兔子,喜欢打洞吗?” “兔子当然爱打洞了,不过多少洞我们都有数。而且兔舍卫生好,兔子们还是喜欢回兔舍睡觉。” 姜晓穗犹豫不决,想了想说:“快年底了,公社要清点兔子存量。你通知其他人,把兔子数一遍。” 庄小菊没多问,立刻去办了。 姜晓穗连忙骑车去了荷塘和范勾大队,通知两个兔场也开始清点数量。 结果数量统计好以后,兔子存量却让姜晓穗大吃一惊。 ——除掉生病死掉的那些,三个兔场加起来,竟然少了116只兔子。 溪水大队的兔子最少,居然没了66只,这可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姜晓穗当着社员们发了好大一通火。 为什么不只当着女工的面发,因为很显然,兔子不是自己逃走的,而是被社员们偷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 “这一年,家家户户都挣了钱。我想不到,竟然会有社员思想觉悟这么低,偷抓集体的兔子吃。我们养兔子是为什么?是为了让所有人填饱肚子、穿暖衣服,邓书记还告诉我,明年兔毛生意好,要给家家户户通上电!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邓书记的期盼,这么辜负我的信任吗?!” “太过分了,到底是谁偷了兔子?” “丧良心啊,那是可是咱们公社的宝贝,摇钱树啊,竟然偷兔子,这个集体的叛徒!” “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 结果自然没有人会承认,姜晓穗干脆利落,立即报警。 第216章 我就偷了一只 周瑞华从宁县回来,发现姜晓穗正在为偷兔子一案着急上火,连忙来溪水大队劝她。 “你们回来了?买机床还顺利吗?”姜晓穗心不在焉地问。 前几天周瑞华带着赵解放一起去了宁县,东风公社的农机维修站现在已经小有名气,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多,原材料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运进来。 这两个月,维修站里又盖了两间厂房,新招了七八个年轻人。赵解放拿到驾驶证,已经可以独立运输货物,不再天天跟在姜晓穗身边。 而姜晓河突然想去维修站上班,天天磨着姜晓穗让她去说情。要不是突然碰到兔子被盗的事,她这两天也打算给这小子立立规矩,再跟周瑞华说来着。 “买了两台大型车床,一台刨床、一台磨床。”周瑞华回答,“我最近在跟海市那边联系,已经有汽配厂透露出合作意向,明年维修站会更上一层楼的。” “那太好了,恭喜你啊,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姜晓穗听到这消息,也为他感到高兴。 周瑞华瞧着她,说:“一百多只兔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明年春繁做得好,兔子数量还能往上翻。你别太着急。” 姜晓穗突然委屈:“我不是急这个,我是生气。大家都知道养兔子是为了什么,也一直把兔场当成骄傲,怎么会有人为了口腹之欲,去偷兔子吃呢?” 周瑞华笑了:“你一直聪慧,现在怎么魔怔了?人有百样,哪能要求人人都思想高尚呢?如果这样的话,又哪里需要法律约束?” “哎,道理是这样没错……”姜晓穗叹口气,“可我还是忍不住生气。” 周瑞华知道她是因为对兔场付出了太多,每天不管刮风下雨,都要亲自巡视,可见寄托了多大的希望。 “可能是大姨妈要来了……” 周瑞华:“……” 他已经知道“大姨妈”是何物,对她偶尔的不羁之言也十分习惯,但还是有些尴尬:“喝点红糖水。” “晓河想去维修站上班,你带带他,省得他一天天不着四六的,哪天又学坏了。” 说起来也怪,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十分喜欢周瑞华,恨不得天天跟他在一起——当然,是在发现他和自己姐姐的恋情之前。 另一个畏他如虎,见到人都要往后躲,一副生物链天敌的样子。 “嗯,交给我。” 偷兔子一案调查起来有些麻烦,涉及人员太广,作为本案主办民警姜忠全,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姜老太心疼:“这些个丧良心的,气我孙女,又累我儿子,我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 姜忠全乐呵呵地说:“妈,没事儿。单位里又来了个新人,等他熟悉了,我也能轻松点。” 姜老太不高兴,坚持要对偷兔子的人施以最恶毒的诅咒。但她很快就改口了,请求神佛不要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因为——偷兔子的人是她小孙子。 姜忠全快气疯了,他实在没料到,案子查到最后,会牵扯出自己儿子。 “姜晓河,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偷鸡摸狗的事,你都敢干,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虽然姜老太一直拦着,但姜忠全还是狠狠打了姜晓河一顿,差点把竹条抽断了。 姜晓穗也无语了,合着她前面三顿打都太轻了,没让这小子往心里去是? 姜晓河见爸爸发这么大火,也害怕了,哭哭啼啼地喊:“我偷兔子都好久了,我姐第一次打我以后,我生她气才偷了一次。打那以后,我再也没偷过。” “你还撒谎,你偷一次,要66只那么多?你一个人不怕吃撑了?” 姜晓河哭喊:“我就偷了一只,跟瞿小狗一起偷的。后来他想去抓,还是我拦住的呢。” “瞿小狗?好哇,姓瞿的小子,敢带坏我孙子,我这就去找他算账!”姜老太舍不得动自己孙子,立刻把气撒在了瞿小狗头上。 姜晓穗冷眼瞧他:“真得只偷了一只?” “我对天发誓,如果我撒谎,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一辈子当怂货。”姜晓河真害怕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回乡两个月,竟然挨了这么多顿打。 要命的是,他还不想回去。 姜晓穗缓了脸色,冷声嘲讽:“活该,叫你不学好。敢动我的兔子,要不是二叔抽了你一顿,我非得亲手教训教训你不可。” 姜忠全铁青着脸:“晓穗,别管二叔,再打他一顿。” 姜晓河突然委屈:“你还是我亲爸吗?我就刚来那阵子坏了一会儿,马上就改好了,你自己平时不管我,现在却来教训我。你不配当我爸爸!” 这话多少有些重了,姜忠全听了扎心,但他咬着牙道:“我不是你爸爸,我是人民警察。你偷鸡摸狗,我就要教训你。” 姜忠和打圆场:“行了,教训过就得了,我看晓河也知道错了。咱们家孩子皮归皮,本性差不了。” 姜晓河哼哼唧唧:“就是,后来瞿小狗还说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没去。” “啥地方?”姜晓穗问。 “我又不去,问他干啥?”姜晓河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宋幼姗和姜大嫂扶着气喘吁吁的姜老太回来。 姜晓穗问:“奶奶,没吃亏?” “没有,我亲眼盯着瞿老头打了瞿小狗一顿。哼,坏小子,敢带坏我孙子,老太婆我饶不了他。” 姜晓穗对这番护犊子举动没表示任何意见,反正农村老太都这样,讲理不讲理的也说不清了,说到底瞿小狗也值得这顿打。 姜晓河偷了兔子,姜忠全出面赔了钱,当着大伙的面交给姜晓穗。 虽然这举动看起来有些多余,但至少是一个态度。瞿家迫于无奈,也只能跟着赔钱。 案子到这里并没有结束,两个孩子只偷了一只兔子,那剩下的65只呢? 案件线索似乎又断了,姜忠全更加忙得脚不着地,因为这案件结果一下子跟自己儿子扯上关系了。 虽说姜晓河说自己只偷了一只,但大家未必全都相信,还得把真相调查清楚才行。 正当他着急上火的时候,瞿小狗忽然站出来举报,说他知道是谁偷了剩下的兔子。 第217章 派出所遇王楚明 瞿小狗被派出所带走问话,直到晚上也没回来,瞿老太担心不已,连夜跑到老姜家敲门。 姜老爷子披上衣裳,隔着门问了几句,回头叫醒了姜晓穗。 “晓穗,赶紧起来。你开车带爷爷去趟派出所,小狗这孩子到现在都没回来。” 姜晓穗已经睡下,听见声音连忙起来穿好衣服,十二月的气温已经很低,夜晚的凉意冻得人直打哆嗦。 “爷爷,把帽子戴上,咱这就走。” 瞿老太小跑过来:“姜干事,姜干事,带我一块儿去,我也想去。” 姜晓穗随口说:“那就上车。” 夜里十一点,卡车从溪水大队出发,抵达公社派出所。这个时候,派出所里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 姜晓穗停车的当口,姜老爷子和瞿老太已经急不可耐地冲进所里。她慢了一步,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脚步一顿。 “瞿小狗是重要证人,所里怕他出事,暂时保护起来。你们回去,等确定危险解除,他就可以回去了。” 瞿老太吓坏了:“啥危险啊,小狗到底出啥事了?” 男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公事公办地回答:“无可奉告。” 姜晓穗推开门,走进屋里,一室昏黄灯光从顶上泄下,清楚照亮了王楚明的脸。 “王……警官?” 王楚明穿着一身公安制服,面色冷然,见她进来眯了眯眼。 “姜干事。” 姜晓穗诧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楚明顿了顿,回答:“这几天。” 二人陷入沉默,不过这也难怪,真要说起来他们有些敌对关系,能平静得打个招呼已是难得。 但姜晓穗实在好奇,男主怎么也转业回派出所了,杜红她爸知道吗? 这些问题自然不好当面询问,不过她二叔也在派出所工作,等哪天见着二叔了,她再好好问问。 “王警官,我二叔在吗?” 王楚明的表情有些微妙:“姜所长出任务去了。” “姜干事,你快帮我问问,小狗咋样了,我能见见他吗?”瞿老太央求道。 姜晓穗看向王楚明,对方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太方便,你们要实在不放心,回头问问姜所长。他的话,你们总信的。” 姜晓穗微笑:“哪儿的话,王警官也是人民公安,你说的话我们自然相信。瞿奶奶,既然王警官说小狗没事,咱们就回去,别耽误他们办事了。” “就这么回去了?”瞿老太问。 三人带不回瞿小狗,只能先回溪水大队。 姜晓穗在路上劝她,等天亮以后,再来派出所看看姜忠全回来没有,打听打听瞿小狗的情况。 “只要小狗不犯事,组织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瞿老太眼皮一跳,她现在最怕的是,这孩子真干了啥破事,那可怎么办啊? 第二天,姜晓穗果然去了派出所,可是姜忠全依然没有回来。今天接待她的是另一个警察,得知她是姜忠全的侄女,倒好心透露了几句。 “现在所里在查一个大案子,跟兔子被偷有关,瞿小狗被牵涉其中。目前看来他没犯什么事,但他作为重要证人,存在被灭口的风险,我们只能先秘密保护起来。” 姜晓穗心中震惊,实在好奇兔子被偷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但她也知道自己不方便继续询问下去。于是谢过对方,连忙回去告诉瞿老太,让她耐心等待。 其实这是一句安慰的空话,瞿家得不到准信,全家急得屁股着火。 与此同时,因为瞿小狗一去不回,队里逐渐出现风言风语,大概是怀疑他干了啥坏事。 这当口,王楚明穿着一身警服,来到了溪水大队。 “梅梅……” 庄梅梅这几天精神恍惚,突然看到有个穿警服的人找上门来,狠狠吓了一跳。待她看清王楚明的脸,心中滋味复杂不可言说。 “楚明哥……你瘦了。” 王楚明目露感动,这半年来他吃了不少苦头,确实消瘦许多。 “我已经转业回来,现在在派出所上班。你还好吗?” 庄梅梅眼眶泛起泪花,笑容坚强:“嗯,我很好。楚明哥呢,你现在已经是公安啦,以后前途无量呢。” 王楚明自嘲道:“哪里就前途无量,只是混日子而已。要不是……算了。梅梅,你身体还好吗?没落下什么毛病?” 庄梅梅意识到他在问什么,脸色登时发白。 “当时部队里催得急,我被迫归队,留你一个人处理我们的孩子。梅梅,我对不起你。” “不不,你别说了。”庄梅梅紧咬下唇,害怕地摇摇头,“楚明哥,事情都过去了,那件事别再提了。” 王楚明见她情绪激动,忙道:“好,我不说,我不说。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庄梅梅柔弱地笑:“就这样,我已经慢慢习惯了。” 王楚明哀痛地看着她,想起当时情事曝光,杜家发疯,梅梅却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孩子,一切糟糕得让他害怕。 “梅梅,我今天是来告诉你,要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帮你的。”他说,“当初要不是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我也没有心力去应对后来的事。” “楚明哥,别说了。”庄梅梅痛苦地哀求,“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而且你为了保护我,没有告诉大家,我知道你和杜红有婚事,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了。” 王楚明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似乎闪过许多情绪,最后喟叹一声:“有事来所里找我,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说完这话,他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庄梅梅:“……” 唯一的事?王楚明不是来娶她的吗?这半年来一直搞不定阿井,她刚刚都开始犹豫了,可王楚明竟然不打算娶她?! 要知道,他们可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庄梅梅脸色阴沉。 “哟,梅梅,那不是那谁吗?他都当上公安啦,是不是回来娶你的?”有阿婆瞧见王楚明离开,凑过来八卦地问。 庄梅梅笑笑,好脾气地说:“您误会了,他是来道歉的。当初要不是他,我的名声也不会坏……唉,算了,这都是我的命。” “呵呵,是啊,是啊。”阿婆撇撇嘴走开。 小娘皮没点数,你名声是那时候坏的吗?更早一点就坏透了好! 第218章 他结婚了 作为“陈世美”代言人,王楚明的出现无疑是瞩目的、有趣的,一下子压过了社员对瞿小狗的讨论。 姜晓穗听说这个消息后,也深沉地感叹——啊,这该死的甜蜜的命运的安排~~ 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八卦分享给杜红。 杜红鄙夷:“渣男,渣得掉粉了。” “哎,红姐,我这可要批评你了啊。虽说这两个人的道德确实有问题,但他们之间还不算真爱吗?我们大队里好几个老太太口风都变了,说王楚明敢作敢当,是男人典范呢。”姜晓穗依在柜台前,嘻嘻笑着,“你得客观地看待这段关系。” 杜红轻蔑地勾了勾唇,斜了她一眼,说:“是哦,好一个世纪大情圣。那你可知,你们口中这位男人典范,已经成家了?” 姜晓穗胳膊肘滑了一下,好险抠住柜台的木边,瞠目结舌地问:“你说啥?他结婚了?” 杜红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你以为他这个派出所民警是怎么当上的?要不是靠裙带关系,就他家三代贫农,能顶得住我爸的打压?笑话!” 姜晓穗简直惊呆了,妈妈,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等等! “三代贫农怎么了?我家也三代贫农,我穷我骄傲,我是真正的无产主义!” 杜红撇嘴,嫌弃道:“别嚎了,店里又没人,就你还无产呢?当然我不是说三代贫农不好……贫农出身当然没问题,但想要在转业这种事情上给点助力嘛……哼!” 姜晓穗叹气,满脸哀伤。 我没粉过的cp提前be了。 “王楚明太不要脸了,都结婚了,还去招惹庄梅梅。” 虽然庄梅梅也不是啥纯情战士,但那可是男主,万一恋爱脑上头干出点什么蠢事来…… 姜晓穗突然笑不出来。 快年底了,今年大队的先进集体还没评呢,可不要被这小娘皮给作没了? 那她爷爷得疯! “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一趟。” 说完,她骑上自行车飞快赶回溪水大队,借巡视兔场的理由,把庄小菊叫到旁边一通耳语…… “爷爷,二叔还没回来吗?”回到家,姜晓穗问道。 “托人带了话回来,说最近忙,不回家了。唉,也不知道要查到啥时候?眼看着要过年了……”姜老爷子嘀咕,扫了眼吃饭唧香的大孙女和小孙子,心里记挂着他们母亲。 姜晓河边吃饭边说:“他不在家正好,他一在家空气都充满了挨打的味道。” 姜老太紧张道:“小孩子不准乱说,不吉利的,快呸呸呸,呸出来!” 姜晓河哈哈大笑,听话地呸了三声,这才让姜老太放心了。 姜晓穗说:“我明天要去市里一趟,说不好几天回来,家里有没有啥要带的?” 姜晓河眼睛一亮:“带我一起去,我还没去过市里呢!” 姜晓穗嗤笑:“你不得上班吗?” “我跟周书记说一声,请几天假呗。姐,你就带我一起去。” 姜晓穗边吃饭,边看他恶心地撒娇,笑容温暖:“不带。” “姜晓穗!你别太过分!” 姜晓穗冷冷盯过去,姜晓河立即认怂:“我的意思是……你带我去又怎么了?我又不会给你添乱。” “说不带就不带,我去谈合作,带个小屁孩干什么?”姜晓穗冷酷无情地拒绝。 姜晓河哀声抱怨,试图在桌上寻找外援。 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娘、大哥、大嫂、姐……算了,他姐还不如七斤,七斤起码还会嚎两声。 姜老太等姐弟俩吵完了,才笑眯眯地开口:“家里啥也不缺,你别买啦,大老远得带来带去多麻烦。” 姜晓穗笑:“那我自己看着办。” 毕竟是姜晓麦和姜晓河回来后,她第一次出远门,不带点伴手礼说不过去。 第二天,姜晓穗去到市纺织厂,又是顾厂长亲自出来迎接。 “姜干事,你在电话里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啊?”顾厂长自从接到她的电话,一颗心忽上忽下,实在闹不明白。 代加工是什么意思? 用他们的机器做公社要的产品,然后付给他们一点加工费? 这不是欺负他们吗? 顾厂长表示,他虽然能力不足,但傲骨还是有的。这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他坚决不肯干。上次罗桑公社过来谈一样的事,被他好一顿冷嘲热讽,哼哼。 姜晓穗接过茶,坐在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笑眯眯地说:“顾厂长放轻松,我又不是那种会让合作伙伴吃亏的人,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顾厂长心里表示,这很难说。 “我这里有一些自己设计的图纸,专供外销的款式,我打算找一家纺织厂帮我加工。公社第一批兔毛已经收好了,咱们舍得喂好料,精心养护的,毛发光亮细腻,指定能卖个好价钱。” 姜晓穗自顾自地说,见顾厂长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她笑了笑说:“先不提这些,你看看我带来的图,看完咱们再商量。” 顾厂长见她从斜挎包里掏出一册用针线装订的白纸,忍不住讥讽:“姜干事,你好歹也给公社挣了这么多钱,怎么还这么朴素呢?你们公社就没想过给你提高待遇吗?” 姜晓穗认真地表示:“俭朴是美德,能不花钱的事,咱就不花钱。” 又不是给客户看的,花那冤枉钱干啥,公社的钱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不都得一分一分赚回来? 顾厂长不知是不是从简陋的画册上找到了存在感,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兴致,接过册子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他起初看得漫不经心,但很快变得郑重起来,翻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小心。 “这……这些都是你画的?太漂亮了!”顾厂长惊喜地大叫,他自己是做纺织的,自然能瞧出这些设计图的价值,“姜干事……哎,再给我看看呗,哎,怎么收起来了?” 姜晓穗不好意思地笑笑:“装订太粗糙,我怕翻坏了。顾厂长,你说。” 顾厂长:“……” 你可以再记仇一点。 老天不公,姜晓穗为什么不是他纺织厂的人?这等天赋,多适合搞纺织啊? “顾厂长,说实话,我认识的纺织厂也挺多的。看在咱俩同是金市人,又一起参加过广交会的份上,我才第一个来找你。要不然,哪怕是代加工,我相信也会有其他工厂愿意合作的。” 顾厂长笑容僵硬:“是是是……” 一下子被动了。 第219章 庄老二投机倒把 “姜干事,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开门见山。”顾厂长放低姿态,问,“你想怎么合作?正如你说的,咱俩是老交情了,你不能叫我们白干活?” 姜晓穗笑而不语。 七十年代的工厂属于国有产业,自视甚高,改革开放后代加工只是一项正常业务,放到现在却有一种被辱没的滑稽感。 姜晓穗之所以选择市纺织厂,也是因为他们业务不行,好商量、好欺负。 “顾厂长,我这些图的价值你是看得到的。回头拿到广交会上,一定能大赚一笔,连带我们公社养兔场也要跟着扩大。这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什么,我想相信顾厂长自然想得到。你跟着我们一起干,不也能顺带提升口碑,扭转市纺织厂当前的困境吗?市领导知道了,难道不得夸你一句?更何况,我找你加工,又不是不给钱。” 顾厂长纠结啊,她说的都对,但他没有占到大便宜,心里不舒服。 姜晓穗笑了笑:“当然,以您过目不忘的能力,刚刚这些款式图,或许您已经记住了,完全可以自己生产。这样一来,我倒很被动啊。” 顾厂长怀疑她在嘲讽自己,难道他在冬季广交会上吃的败仗,已经传到姜晓穗耳朵里了? 不能…… 顾厂长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喉咙说:“姜干事这是什么话,你来找我就是信任我,我怎么会干这种背刺你的事情呢?你说的这个代加工,也不是不能合作……只是我们纺织厂庙小,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很紧张了……” 姜晓穗笑道:“这样的话,确实很为难。你不要因为咱们是朋友,就不好意思拒绝。这样,今天只当我没来过,我去省纺织厂走一趟。” 省纺织厂?顾厂长差点跳起来,要让姜晓穗跟省纺织厂合作,那还有他们市纺织厂什么事啊? 顾厂长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是上门的好买卖,往外推不成傻子了吗? 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了,他还要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干什么?况且想从姜晓穗里讨便宜,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至少她也没叫自己吃亏啊。 顾厂长五秒钟想通了这件事,拦住姜晓穗说:“哎,姜干事,你别急嘛。我刚刚是在想怎么安排这项工作好,你说你还误会了呢?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不能叫你白跑一趟,这活我们接了,你只管放心,一定给你好好做。” 另一方面来说,有了这些图,他们自己也可以照着生产嘛。明年广交会,再也不用被胡处长骂朽木不可雕了,嘿嘿。 姜晓穗似笑非笑地说:“顾厂长,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丑话我说在前头,我给你这些图,两年内你不能私自使用——别着急,我还没说完。我要保证我的产品有竞争性,所以这一点要写进合同里。别着急呀,我还没说完呢!一开始我就说了,不会让你吃亏的。你虽然不能使用我这些图,但我们既然合作了,我可以给你提供家纺的图案。相信你也知道,我对外商的喜好有些了解,至少比你瞎抄人家的款式强。” “真哒?”顾厂长激动得破音,他都已经放弃得到更多好处,没想到峰回路转,姜晓穗竟然做人了! “在我们合作期间,每个季度,我给你提供三张图纸。”姜晓穗明白地说,“合作结束后,就不再提供了。” 顾厂长虽然觉得三张有点少,但想想也不能要求更多,毕竟人家本来可以一张都不给的。 “姜干事,合作愉快。” 姜晓穗微笑:“合作愉快。” 接下来,二人细谈了生产要求、打样时间和交货日期,一直到五天后,姜晓穗才启程回去。 她回来的这一天很凑巧,姜忠全正好在溪水大队,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两个公安一起,闯进庄老二家,在社员们的眼皮子底下,把庄老二拖出来带走。 “庄老二犯啥事了?” “你们凭啥抓我儿子,放开,放开!” “二哥……二哥……” 庄梅梅抱着哭成泪人的张玲,缩成一团。 “忠全,庄老二这是咋啦?”姜老爷子张嘴问出了社员们的疑惑。 姜忠全黑脸沉沉,声如洪钟地宣布:“庄老二涉嫌投机倒把,不是一次,是多次,情节十分恶劣,组织要严肃处理。” 社员们倒抽一口冷气,惊骇地盯着庄老二。 “他在哪里投机倒把啊,没听说去过公社啊?” “他不是成天往山上跑吗……” 姜忠全沉声道:“前阵子兔场丢失大量兔子,派出所深入调查后发现,在咱们公社和罗桑公社中间,有一个隐藏的山林黑市。规模大、涉案人员众多,庄老二就是走山路去了黑市,据重要证人透露,他已经在黑市活动半年之久。” 庄老太冲上来叫骂:“姜老二,你有证据吗?” 这时,随行的两名公安从屋里走出来,大喊:“姜所,发现涉案财物了。” 社员们循声望去,只见那名个子瘦小的公安捧着个饼干盒出来,盒身沾满泥土。他走到姜忠全跟前,把盖子打开,人群登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好家伙,满满一盒钞票,估摸着应有近千块之多。 庄家人脸色死白,庄老太吓得跌在地上。 姜晓穗拎着手提包,站在人群外驻足观看,突然想明白一件事,跑进去问:“我的兔子是不是让他抓走,卖到黑市里了?” 姜忠全看了眼侄女,沉痛地点点头。 “我的兔子!”姜晓穗瞪了眼庄老二,想到他这次在劫难逃,也不好做什么过激行为。毕竟投机倒把在这个年代,处罚是很重的,挨枪子都有可能。 她不愿意再想,这不是她该深想的。 人证物证俱在,庄老二这回想翻身都难。看热闹的瞿老太也明白了,但她现在就担心小狗干了些什么。 “姜所长,我家小狗没事?” “没事。”姜忠全瞥了眼庄老二说,“他受庄老二蛊惑,知道有那么个地方,但没有涉案。现在人都抓回来了,他明天就能回家。” “感谢老天……啊,不,感谢组织。”瞿老太喜极而泣,忽然反应过来庄老二差点害了自己宝贝孙子,扑上去拳打脚踢,“畜生,让你害小狗,我打死你,打死你!” 两个公安立刻把她拉开,严肃地喝道:“不许打人!” 瞿老太先是赔了一通笑脸,然后指着庄老二破口大骂,言辞污秽,不堪入耳。 张玲突然冲上来,抱住庄老二,大哭:“二哥,二哥,你们不要打他,不要抓他。有什么事冲我来,把我带走,打死我!” 庄老二满脸动容:“玲子……” 第220章 山林黑市 姜忠全扫了眼在场的庄家人,声音洪亮:“派出所要把庄家的人带回去问话,爸,你找几个社员,帮我把人一起带到公社。” 这年头警力不足,加上这回办的又是大案子,所里根本忙不过来,只能依靠生产队力量了。 幸好他爸就是大队长,姜忠全感受到了幸福。 姜老爷子立刻照办,点了几个身健体壮的年轻社员,把庄家人全部送到派出所。 庄老大不答应,大声问道:“我跟老二都分家了,这跟我有啥关系啊,把老二家的带走就行了呗?” 庄老头缩头缩脑地嘀咕:“是啊,咱们都分家了。” 一老婆子听见这话,扭头冲他脸上呸出一口唾沫:“姓庄的,那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当老子的?” “亲儿子又咋了,他犯了事,跟我有啥关系?”庄老头嘟囔,“何况他挣了那么多钱,也没孝敬过我啥。咋一出事,就把我算上了呢?” 庄老大一家也这么想呢,挣了这么一盒子钞票,平时也没见你分我们一个鸡蛋呐。咋现在罪行暴露了,你记起咱们是一家人了? 姜忠全说:“先去派出所,要是你们没参与,自然会放你们回来。” 庄老大一家不情愿,但也由不得他们。 庄小菊害怕极了,求助地看向姜晓穗,不停嚷着“姜干事、姜干事……”。 姜晓穗安抚道:“没事,你没做过,我二叔定会还你清白。是不是,二叔?” 姜忠全点头:“那是当然,组织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庄老大一家稍微冷静了些,但毕竟是去派出所,哪怕没犯事,也不可能跟逛供销社一样愉快。 从今天起,这一家子算彻底恨上庄老二了,连带二房的其他成员一块儿不待见起来。 姜忠全带着庄家所有人走了,姜晓穗回了家。 “发礼物咯!” 大毛兴奋地冲过来:“姑,这回给我带了啥?我想吃巧克力!” “没问题,拿着。”姜晓穗把巧克力分给他,笑眯眯地看向……空气,“其他人呢?” 大毛捧着巧克力盒子说:“估计在狗蛋家,这两天大家都喜欢去他家。” 大队里的八卦中心一处一处轮转,今天正好轮到赵五奶家里,姜晓穗也不意外,问:“我妈和晓麦呢?” “奶奶去公社寄信,晓麦姐在屋里呢。” “……好。” 真是一次毫无存在感的发礼物仪式。 山林黑市这样的存在实在太具有趣味性,以至于这两天社员们见面聊起的都是这个话题,庄老大家一下子成为众人追问的对象。 当天被姜忠全带走后,庄老头、庄老太以及庄家大房被轮番问话,确定不知情后就被放了回来。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瞿小狗。 社员们打听不到案件进展,便围着庄老大家和瞿小狗问个不停。 庄老大家也很配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事实上具体的细节他们也不清楚。 于是社员们又围着瞿小狗问那山林黑市的情况:“人多吗?”“都卖什么?”“便不便宜?” 瞿小狗起初还有点害怕,但被人问多了以后,人也开始飘飘然起来,简直把这事当成炫耀的资本。 直到姜老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当时想带我们晓河去的好地方,不会就是山林黑市?” 瞿小狗简直要被吓破胆,当时庄老二叫他带上姜晓河,跟他一起去山林黑市。要不是姜晓河拒绝,他这次也要跟着蹲篱笆了。可这件事他死死得瞒了好久,连姜忠全审问他的时候都没说,竟然被姜老太给猜出来了。 “没……没有,我自己都不去,怎么会带晓河去?” 瞿老太眼皮一跳,护犊子地喊:“对啊,你可别乱说,我们小狗可是有功之人,不要污蔑他。” “有啥功呀?配合公安机关办事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早就问过我大……宝贝孙女了。”姜老太不屑地表示。 自从姜晓麦回来以后,姜老太为了区分两个孙女,便一个喊“大孙女”,一个喊“宝贝孙女”,既亲切,又能显出她最爱的还是姜晓穗。 “啥?应尽的义务?”瞿老太失望至极,她原本还以为,这次小狗能混个啥奖励回来呢。 她所期盼的,正是姜老太所担心的,因此一早就问过姜晓穗了。 姜老太绝不允许有任何老太太比她更出风头。 在社员们的等待中,山林黑市一案于两日后水落石出,正式结案。 庄老二因情节恶劣,被判蹲篱笆三十年,但姜晓穗知道,改革开放以后他就会被放出来。 张玲和庄梅梅以及庄老二的儿子、儿媳、孙子等人,因为不知情无罪释放。 其实此事依然存在疑点,比如庄老二是怎么一个人做那么多点心,拿到黑市上去卖的? 但他坚持自己一个人干了所有事,家里人都不知情,警方找不到有力证据,庄老二又确实会做点心,只能这样结案。 庄梅梅走出派出所的时候,脸色白得难看,眼睛仿佛失去了光彩。 为什么,为什么她重来一世,上大学不行,干买卖也不行? 难道她就只配在地里干一辈子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想到昨天王楚明偷偷来见自己,给自己送了饭菜,庄梅梅冰冷的心勉强有所安慰。 也许有些人是她靠不上的,哪怕知道阿井以后会飞黄腾达又怎么样呢,现在她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啊。 虽然爸爸一个人认下了所有事情,没有告诉警方是她提供了黑市的地址,但自己一家在溪水大队是真过不下去了。 爷爷奶奶厌弃、大伯痛恨、大哥漠视,她和妈妈两个女人怎么撑得下去? 离改革开放还有那么多年! 考大学吗?别开玩笑了,那条路不是她能走的。 王楚明就王楚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庄梅梅终于下定决心。 “老二,慢点吃,瞧你都饿成啥样了?知道的你是在办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蹲篱笆呢。” 姜忠全放下碗筷,摸了摸浑圆的肚子,抱怨道:“妈,今天新年,说啥呢?亏您还是个讲究人……” 姜老太乐得露出牙床,傲娇地表示:“想说你妈我迷信呢?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忌讳那玩意儿。” 姜晓河捡了块炸年糕塞进嘴里,意有所指地呸了三声,嚷嚷道:“当然,奶,您不可能迷信!” 姜老太脸红,拍了下他,骂道:“臭小子,埋汰奶奶呢……” 这欢快的元旦气氛中,姜老爷子冷不丁叹了口气,说:“老二啊,眼看着要过年了,你媳妇真不回来啊?” 正在理毛线的姜晓穗和姜晓麦对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离婚当事人。 姜忠全:“……” 第221章 我来加班 “爸,好好的提这个干啥?”姜忠全垂着头,瓮声瓮气地说。 “老二啊,离婚可是大事,这十里八村的,有哪家两口子没点口舌啊,哪能闹到离婚这一步呢?”姜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你给你媳妇打个电话,赔个不是,哪怕为了孩子,这日子也得往下过啊。” “爸,我俩那是……”姜忠全叹口气,“还是算了,她不喜欢农村,我干啥逼她来?我不想那么干。” 姜老太挂着脸,一声不吭地剥着花生米。 一时间,屋里只剩“咔咔”的破壳声响。 在这清脆的声响中,一个叮叮当的碗碟碎地的声音突兀响起。 “哎哟喂,怎么把碗摔地上了?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姜老太忙完,“小孙子,你没伤着?快让奶看看!” 姜晓河连连摇头,眼神乱飘,坐立难安,一脸心虚之色掩也掩不住。 姜忠全怒道:“你小子又犯啥事了?” 屋里的视线一下子全都落在姜晓河身上,他心里来气,叫道:“谁犯事了?你怎么尽往坏处想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姜忠全冷笑:“偷鸡摸狗,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是没犯事,至于心虚成这样?” 姜晓河原本确实挺心虚,但他天生反骨,姜忠全越打压他,他越是不服气,越是要反抗! ——当然,实在到了一定程度,他还是会认怂的。这跟胆量无关,只关乎审时度势的智慧。 “我不过是忘了告诉你,我妈让我跟你说,给她回个电话而已,根本没做坏事!”姜晓河说着说着,有点委屈起来,“你就知道污蔑我!” 姜忠全压根没管他后面那句,接着下巴问:“啥时候的事?” 姜晓河回答:“大概半个月前。也可能是二十多天?记不清了,反正是我们刚回来不久那阵。” 屋里所有人:“……” 姜老太:“小孙子,你有时候是真欠揍。” 姜晓河愤怒:“奶,你咋也向着你儿子?!” “好了,好了,晓河忘了就忘了。老二,你赶紧去大队处,给你媳妇去个电话。”姜老爷子催促,人也期待起来。 姜忠全“哎”了一声站起来,快走两步忽然停止,接着又退回来坐下。 姜晓穗等人全都傻眼了。 “你坐下干啥?” “爸,我真是糊涂了,她找我无非是谈离婚手续的事。都要离婚了,我那么听话干啥?让她再等等。” 姜晓穗:“……” 其他人:“……” 半天,姜老爷子才说:“我算是知道晓河像谁了。” 姜忠平忍俊不禁。 姜忠全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咬牙说:“爸,你放心。离婚的日子没那么难过,我大哥以前也离过,让他给我传授点经验。” 姜忠平笑容消失,偷偷看了眼媳妇,宋幼姗尴尬地想揍小叔子。 姜大嫂、姜晓湖、姜晓麦、姜晓河:“!!!” 他们听到了什么??? 姜晓穗等知情人:“……” 二叔是不是缺心眼? 姜忠全:“……” 我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不过脑子?都怪苏月芳这个女人,太可恨,太气人了!把他都气糊涂了啊…… “大哥……我,我不是那意思……大嫂……” 姜忠平冷冷道:“闭嘴。” “哦。”姜忠全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句,大脑袋垂下来,露出几分可怜样。 但不管家里人怎么劝,他都坚决地表示——打死也不给苏月芳回电话。 姜晓穗天真无邪地问:“二叔,你是不是还喜欢二婶,所以不敢给她打电话,怕她逼你离婚啊?” “胡咧咧啥呢?啥喜欢不喜欢的?二叔这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姜忠全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大毛,跳起脚来喊,“小孩子家家别乱说啊,听见了让人笑话!” 姜晓穗懂事地表示:“哦……” 哦啥哦呀,大侄女说话咋这么糟心呢? 姜忠全死犟,姜老爷子拿他没办法。小孩子姜晓穗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识相地出去了,把堂屋留给大人。 姜晓湖等人追上来,一脸复杂且懵呆的样子:“姐,咱爸离过婚?跟谁啊?我咋不知道?” 姜晓河大笑,不知道在兴奋什么:“哎哟喂,想不到我大伯居然还是个新潮人,这下好了,咱家有两位离婚男士了。” “谁跟你两位了?我爸妈好着呢。”姜晓穗翻了个白眼,“二叔啥也不知道,就搁那儿瞎说,你们也真信?嫂子,大冷天的快把七斤抱回去,吃瓜也不要这么积极。” “吃瓜?这个天气哪有瓜啊?”姜大嫂挤眉弄眼,“晓穗,你就别瞒我了,咱爸到底咋回事啊?” 不知道为什么,三人都觉得姜晓穗应该知情。 “哥——” “嗐,别拿你哥吓唬我。”姜大嫂不屑,“你这招用太多了,我才不上当呢。” “桂珠,回来。” 姜大嫂眼皮一抖,喊道:“哦,来了!” 打发掉一个,姜晓穗看着两个弟弟,笑容可亲:“让开,不然揍你们哦。” 弟弟们:“……” 1975年元旦,公社放假一天。 姜晓穗在家里装了一盒炸年糕和鱼丸子,骑车来到公社。 “姜干事,今天也来加班啊?”门卫大爷从保安亭里探出头,熟络地招呼。 “是呀,年底总结还没写,不加班完不成啊。”姜晓穗笑盈盈地回答,一边往楼梯口走。 门卫大爷佩服地点点头,心说怪不得大家私底下都说,姜干事要变姜书记了,瞧瞧人家这干劲,几个人比得上哟?! 姜晓穗上了二楼,推开工业办公室的门走进去,语气轻快:“我来看你啦。” 周瑞华放下笔,笑着问:“天这么冷,你怎么过来的?” “骑车呗。”姜晓穗放下网兜,伸手抓住围巾。 “我来。”周瑞华走到她身边,替她摘下帽子、围巾、手套,动作小心专注,好似在为一件珍宝擦拭尘埃。 姜晓穗愉悦地眯起眼睛,仰头笑道:“我带了炸年糕和炸鱼丸给你,还是热的,你快吃。” 周瑞华捂住她冻凉的耳朵,直到微微有了热度才松开手,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暖暖手。” 姜晓穗在他的椅子上坐下,踢掉靴子,盘起腿来,把脚丫子压在大腿底下。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不像你妈做的。”周瑞华补充,“你妈做的也好吃。” 姜晓穗哈哈笑道:“是我做的。” 周瑞华也笑起来,继续吃年糕。他吃东西很快,但不粗鲁,一口接一口,仿佛有人在追他。 每到这时候,姜晓穗总要喊:“慢点吃,吃太快肠胃不好。” 周瑞华会听话得放慢速度,但一不注意又会快起来,一盒炸年糕和鱼丸很快见底。 “你今年要回家过年吗?” 第222章 来我家过年 “今年去省城出差时,已经回过几次,春节就不回去了。”周瑞华说话的同时,拿眼睛瞧着姜晓穗,仿佛在希冀什么。 姜晓穗倒很干脆,诚恳地邀请道:“那你不如来我家过年,一个人在宿舍太冷清了。还有王秘书,他也不回去?都来我家好了,我家今年一定很热闹。” 周瑞华把饭盒用热水冲了一遍,拿布擦干,低头说:“你是本地人,想必过年去你家拜年的人不少。让大家看见我也在,会不会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姜晓穗不以为意,“我不过是个干事,人家还懒得巴结,要是知道你也在我家里,我家的门槛才要踩塌了呢……咦,你……” 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歪头打量他的脸,莞尔一笑:“你是怕被别人看穿咱们的关系?没事啦,人家的想象力哪有那么强。外地知青也不是每次都能回家过年,有跟社员处得融洽的,也会被请到家里的。你是我同事,又是我领导,我请你再正常不过了。” 周瑞华看着她得意洋洋又通情达理的脸,一时说不上愉悦多一些还是心塞多一些。 “姜干事,你太过奖了。恐怕过完年不久,我们就是平级了。” 提干一事,姜晓穗自己自然也听说了。外人提起这事时,她口风一向很紧,满嘴客套,但现在是周瑞华提起来。 “哎呀,客气客气。瑞华啊,我再提干,也越不过你去嘛。你还是我的老领导,我依然会像现在一样尊重你滴。” 周瑞华不说话,拿眼瞧着她占住自己办公桌,懒懒散散、春风得意的样子,指控之意震耳欲聋。 姜晓穗:“……咳咳,就这么说好了,来我家过年哦。这可是我们俩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以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无数个新年,都希望和你一起过。” 周瑞华神情蓦地软下来,眸色深深地望着她,忽然问:“所以,姜书记,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呢?” 姜晓穗腿动转椅子的动作一滞,乖巧得看着他,眨眨眼,又眨眨眼。 周瑞华挑眉,轻轻地:“嗯?” “这个嘛……”姜晓穗抓耳挠腮,心说男人都这么得寸进尺吗?处对象之前,不都答应她搞地下恋了吗?现在又开始追着要名分了? 呵,男人,你的名字叫贪婪。 不过姜晓穗也明白,要是这时候拿那些话来搪塞他,难免会伤感情。 感情是要好好经营的,口出恶言只会伤害自己所爱之人。何况她的周书记大部分时候都很乖呢,偶尔任性一次应当好好哄他嘛。 “报告周书记,我掐指一算,也许还要两三年。”姜晓穗抱住他的胳膊,幻想自己是一只小猫咪,在他健硕的胸肌上蹭啊蹭,“瑞华哥,人家还小呢。过了年,我才十九耶,你会等我长大的?” 女孩如瀑的乌发散发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得钻进男人鼻间。要是她现在仰起头,一定能看见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藏着骇人的感情。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半晌,周瑞华轻轻叹息。 姜晓穗在心里比了个“耶”,她就知道,这招一定有用。 “但是——小朋友,你的手能不能别乱摸?”周瑞华捏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仿佛怕捏疼了她,语气却嘲讽有力,“哪家小朋友像你这样,我说了多少次了,嗯?” 姜晓穗气鼓鼓地瞪他:“我摸我对象咋了?这是我对象的腰,这是我对象的背,我想摸就摸!” “轻点,小心让人听见。”周瑞华头疼地低斥。 “怕什么?进来前我看过了,整个二楼除了我们俩,一个鬼影也没有。连王秘书都不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周瑞华没说,是他让王秘书不用来了,因为知道她今天会来公社。 “那也轻点,万一呢,你名声不要了?” 姜晓穗突然露出狡猾的笑,眼中精光闪烁,挑了挑眉说:“好,我保证很轻。” 周瑞华:“什么?嗯……你做什么?手往哪儿放!” “轻点呀,周书记,会被人听到的。”姜晓穗把他推倒在椅子上,半个身子压住他,双手为所欲为,满脸放肆嬉笑。 周瑞华想不到她胆子这么大,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若是用力推开,只怕她腰会撞到桌子,撞疼了怎么办? 可她……她也太大胆了些,没完没了,她是不是真得以为他什么感觉也不会有啊! “够了!”周瑞华擒住她一只手,反折在她腰后,另一只手抓住她用力一带,将她整个人拎起来,离开他的身体。 “哎?”姜晓穗看看二人之间的距离,不高兴地撇嘴。 相爱的人怎么能有距离? 她用力往下沉,试图一屁股坐回他腿上,然而这男人手劲惊人,以她的力气竟然坐不下去。 这可真是……又遗憾又兴奋。 遗憾在哪里,显而易见。兴奋的是,周瑞华力气不比自己小,以后玩起来一定很带劲。 “早点回去,现在天黑得早,路上小心点。” 姜晓穗不满地嘟囔:“你是怕我耍流氓?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迟早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 周瑞华无奈地扶额。 姜晓穗走了,出门的时候还跟门卫大爷抱怨:总结太难写了,明天再来。 门卫大爷好一通宽慰和理解,深深觉得姜干事不容易。 回家后,姜晓穗跟爷爷奶奶说了周瑞华和王秘书要来家里过年的事。 二老表示热烈欢迎,但有个问题是——他们住哪儿? 姜晓河没心没肺地说:“公社又不远,让他们晚上回去住呗?是不是,二哥?” 天杀的,好不容易春节放假,居然要跟大领导在一个屋檐下,搁谁谁愿意啊? 他试图寻找姜晓湖这个同盟。 果然,姜晓湖一脸吃屎的难受表情,憋红了脸,一声不吭。 跟他比,姜晓河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还强一些,虽说过年要和周瑞华一起,但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至于把自己憋死? 姜晓湖瞥了眼姐姐,正好瞧见姜晓穗似笑非笑的一眼,充满了暴力性的警告。 “……”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怜的弟弟吗? 姜老爷子说:“那怎么行?既然邀请人家来家里过年,就要招待好了。这样,晚上你和晓湖去你们二爷爷家睡,让周书记和王秘书睡你们屋。” “凭什么呀?我不要,我不爱睡别人家!”姜晓河头一个反对,姜晓湖也不肯答应。 姜老爷子头疼,跟两个儿子商量一通,最后决定——盖房子。 第223章 盖两间新房 “盖房子?”屋里响起异口同声的疑问。 姜老爷子拿下烟,瞧了瞧小七斤,又夹回耳朵上,笑眯眯地说:“嗯,家里是该盖房子了。现在晓湖和晓河睡一间,等晓湖娶媳妇了,屋子就不够睡了。” 姜晓湖红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我还早呢。” 几个大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 姜老太喜滋滋地说:“过了年十九了,有好姑娘就可以相看起来。咱家现在条件越来越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打听过晓湖的婚事。” 姜晓河人小鬼大,半个身子趴在桌上问:“都是什么样的姑娘,好看吗?不好看不要啊。” 姜老太嗔怪:“又不是给你娶媳妇,你倒说得上嘴?” “嘿,那娶回家,以后不就是我嫂子了。脾气差点倒不要紧,反正咱家就没几个脾气好的,可要是长得不好看,那多磕碜人呐。”姜晓河振振有词,说完不忘问姜晓湖,“是不是,二哥?” 姜晓湖红着脸骂他:“闭嘴你。” 大人们又是一阵哄笑,姜晓穗也忍俊不禁。但她还好奇一件事:“奶,我跟晓湖一般大,还比他早几分钟,怎么没人打听我?” 姜老太“哎哟”一声叫唤起来:“我的宝贝孙女哦,哪会没人打听你啊?那可太多了,这些个不要脸的东西,也不看自己家的配不配,也敢到我面前来说!哼,奶早就想好了,要是生产队的,至少得是大队长或者支书家里,那才勉强够得着。要是公社上的,先看看他家啥门路。” 姜晓湖趁机问:“那城里的呢?” “城里不行。”姜老太一口回答,“城里人不安分,咱不要。” 姜晓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看了眼姜晓穗,发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心说不愧是他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姜老太接着说:“你姐的婚事不急,过了年她才十九,等几年再说。” 姜晓湖:“……” 合着他十九就大了,他姐十九就还小是,这个家庭的残酷他算是彻底看清了。 姜晓河也嘟囔“偏心眼”,被姜老太瞪了一眼,不说话了。 回来这么久,他已经把家里人的脾气摸透了。其他人先不谈,奶奶这个人,心软又护犊子,不管家里孩子干了什么,她都觉得自家孩子最好。 当然了,这些孩子中她最偏爱的永远是姜晓穗,别看他平时耍宝奶也配合,但和姜晓穗放在一起,他就是摊泥。 幸好,享受“泥”待遇的不止他一个。 姜老爷子拍板盖房子,老姜家风风火火地动工了。 所谓的盖房子,不过是在后边多加两间屋子,工程量不大,加上冬天地里活少,施工进度条走得很快。 姜老太一边招待来帮忙的二房堂侄子,一边和宋幼姗着手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 今年不同以往,一下子多了五个人,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哩。 宋幼姗问:“妈,谢知青是周书记的表弟,咱们请了周书记,要不要把谢知青也请了?” “哎哟,幸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真把这人给忘了。”姜老太一拍大腿,道,“你说这谢知青也是,刚来那阵子多风光、多活跃一后生?被瞿小草那丫头一闹,整个人都萎靡下去了。这半年他是不是一直在竹编厂干活呢?” 宋幼姗点头,细细柔柔地回话:“是呢,二叔说,谢知青现在的竹编手艺都赶得上老匠人了。从前那么开朗的一个人,现在沉默寡言的,也不往咱们家来了。” 不是宋幼姗疑心,有一阵子谢景川看她家晓穗的目光实在火热,看得她牙痒痒。 可那件事以后,他就跟看破红尘似得,整天蹲在竹编厂,哪儿也不去。除了每周去看看兔场的笼舍有没有坏,几乎不跟人来往的。 “怪可怜的哟,叫他来,老大媳妇,你去叫……算啦,还是我去。”姜老太念叨着,瞪了眼怯怯的儿媳妇,不满地嘀咕,“叫你去一趟,跟要命似的,一个两个全是祖宗。” 宋幼姗识趣地垂下头,任婆婆骂着,也不还嘴。 姜老太出门后,姜晓麦从屋里出来,小声地问:“大娘,要我做点什么吗?” 宋幼姗一改懦弱的模样,温温柔柔地看着她:“来帮大娘揉面。” “嗯。”姜晓麦点头,进厨房帮忙去了。 这边姜老太找到谢知青一通劝,起初她还以为谢景川这么消沉,得花上不少功夫磨他。 谁知谢景川听完后,稍微考虑了几秒钟,立刻就答应了。 姜老太觉得现在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了。 姜晓穗忙着写年终总结,今年东风公社取得了亮眼的成绩,她要跟邓书记一起去县里汇报。 作为商业干事,她还得在全县大会上发言,谈一谈公社发展经验。 考虑到这关系到自己能否顺利提干,姜晓穗花了好几天时间写报告,修修改改,总算完成了漂亮的发言。 这篇发言稿在七十年代属于亮眼之作,惊艳了与会众人,让坐在前排的邓书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嗯,主要是坐在罗桑公社前面的缘故,嘿嘿。 1975年初,姜晓穗在全县大会上初次崭露头角。 年终大会结束,家里的两间屋子也盖完了,屋里散发着刺鼻的白灰气味。 姜晓穗担忧道:“这怎么住人啊?” 姜老爷子笑着说:“没事,开着通通风就好了。” 姜晓穗无奈,这年代不讲究那么多,什么甲醛不甲醛的,说出来也没人理会。 幸好没有合成涂料或油漆,只住几天的话,影响不大。 姜晓穗想了想,从厨房里挖了两箩筐黑炭出来,铺在地上。 姜老太惊叫:“哎哟,宝贝哦,你这是干啥呀?” “奶,这叫吸附剂,黑炭能吸附异味。” 姜老太欲言又止,觉得孙女在瞎折腾,但是为了一点黑炭,没必要让孙女不高兴,于是随便她去了。 大年二十七,大队吃杀猪饭。 姜晓穗坐在主桌,推杯换盏间,忍不住感慨:去年这个时候,她才刚来没几天,还是个一身作风债的小村姑。短短一年,变化可真大啊…… 庄梅梅坐在角落里,同样忍不住回忆,去年这时她从省城探亲回来,以为前途光明,却没想到会落到了这步田地。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杀猪宴正酣,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大队长,大队长!你家老二媳妇回来了!” 第224章 二婶回来了 群英荟萃,全家开会。 姜家二老坐在上首,一双眼睛欣慰,一双眼睛挑剔,盯着下首的苏月芳。 苏月芳正被姜晓麦和姜晓河一左一右环住,无限亲昵地依偎着,诉说思念之情。 “老二媳妇,你想明白了?”姜老太发问。 苏月芳推开撒娇的儿子,站起身来回:“妈,我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公社卫生院。” 这是决定留下来了。 虽然姜老太对小儿媳妇诸多不满,但也不能真见着小儿子打光棍,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离婚的事轻轻揭过。 姜晓穗猜测,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爸妈曾经真得离过婚,奶奶的接受阈值被大大提高了。 姜老爷子很高兴,对苏月芳说了一通安抚宽慰的话,又提到姜晓河忘记带话给姜忠全的事,消去她和老二之间的误会。 果然,苏月芳一听这话,对上姜忠全的脸便柔和下来,不像一开始那样硬邦邦、冷冰冰的。 接下来,是常见的认亲环节。 轮到姜晓穗时,苏月芳表情有些古怪,格外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有些复杂。 “二婶怎么这么看我?” 苏月芳尴尬地笑了笑:“听晓河在电话里提过你,说你是公社干部,真是了不起呀。” 姜晓穗便笑了:“二婶过奖了。” 苏月芳生了一张圆脸,眉毛弯弯,面相亲和,身材玲珑,是典型的南方水城养出来的娇软女人,说话时尾音总带着一个“呀”。 与她比起来,宋幼姗说话倒没什么海市口音。 姜晓穗察觉自己的思绪偏了,好笑地摇摇头,让到一边。但她很快发现,这位二婶似乎过分关注自己,时不时扫过来一眼,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论如何,苏月芳的回来了解了二老的一桩心事。 “妈,我不等你了,上班要迟到了,你跟奶他们一块儿走路。” 第二天一早,姜晓河在苏月芳屋外喊了一声,不等回话便和姜晓湖一起骑车去了维修站。 屋里传来苏月芳急急的一声:“……哎?” 姜老太一边给七斤喂米糊糊,一边嘀咕:“孩子都起了还不起,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没规矩。” 姜晓穗坐在她旁边,拿手工拨浪鼓逗弄小七斤,笑着说:“二婶昨天刚到家,指定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咱还要去供销社呢!”姜老太不高兴地嘟囔,“她自己听见了非要去,这会儿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再晚连鸡屁股都买不着。” 每到年节,供销社里客人多如潮流,货物供不应求。为了抢货,许多人天不亮就带着小板凳在供销社门外排队。 姜晓穗拍拍姜老太的手,安抚说:“我跟杜红说了,让她给咱们留东西。待会儿我把要的东西写到纸上,交给杜红,让她给配好了再拿回来。” “那行。”姜老太嘟囔,仍然不大高兴。 这年头没个集市,购物的快乐少一半,但姜老太还是充满期待,提前几天就盼望起来,并且约了赵五奶一块儿去。 结果今天早上苏月芳一直不起来,赵五奶一家等不及,先出发了,这让一向要强的姜老太很不高兴。 真想跟大毛一样,赖着别人家的队伍出发…… 过了一会儿,苏月芳的屋门打开。姜晓穗听见她和宋幼姗说话,让宋幼姗帮她打热水,嘴里还抱怨姜晓河不等她。 又过了十来分钟,姜家女人总算出发了。 “晓河真是的,这点时间都等不住。今天不是去帮忙吗?又不是正常上班,这么着急做什么呀?”苏月芳一想到要和婆婆、大嫂走路去公社,心里叫苦连天,嘴上就忍不住抱怨。 姜老太忍了一早上,这时忍不住了:“老二媳妇,晓河是做正经事的。站里领导让他去帮忙,他还能拖着不去吗?你要嫌累不想走,不会早点起床啊?全家等你一个,你还好意思说。” 苏月芳一愣,铺天盖地的委屈袭来。 她一个人在部队,等天等地等不到丈夫一个电话,最后抛弃自尊、抛弃理想、抛弃舒适的生活,来到这穷乡僻壤扎根,婆婆就是这么对她的吗? 凭什么呀? 她苏月芳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她是新时代女性,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不是那种任婆婆磋磨的小媳妇! “妈,又不是我让你们等我的。我明明是让晓河等我,您对我生什么气呀?” 除了咿咿呀呀的姜七斤,其他人集体沉默了。姜晓麦面露急色,拉了拉母亲的袖子,被她一把扯开。 姜晓穗佩服地看着苏月芳,心说:好家伙,刚来第二天就敢跟老太太对上,这是来了位女英雄啊,以后家里可有热闹瞧了。 姜老太黑了脸,薄薄的嘴唇紧抿,一反常态的安静,可这种安静却让其他几个熟悉她的人格外害怕。 宋幼姗怕她气出个好歹,安抚道:“妈……弟妹刚来不习惯,过阵子就好了。弟妹,咱们乡下人起得早,你要起不来,下次我们自己来。” 苏月芳瞧了她一眼,心说这大嫂看起来不声不响,没想到竟然是条会咬人的狗,当面给她上眼药。 “呵呵,大嫂说的是,我刚从部队回来,确实不习惯乡下生活。不过也用不着习惯,等过完年去卫生院,时间上还是和从前差不多。不过家里这边,要劳烦大嫂继续操持了。” 这话一出口,先不提其他人的反应,姜晓穗先怒了。 当着她的面欺负她妈,当她死的? “二婶想分家啊?你跟二叔要住公社是?宿舍分好了吗?够不够晓麦和晓河一起住的?” 姜老太呵斥:“瞎说啥呢?啥分家不分家的,父母在不分家,我和你爷还活着,这个家就不许分!” 姜大嫂用看好汉的眼神看姜晓穗,心里倒不急,反正她是大房的,分不分都跟着小妹过。 宋幼姗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姜晓穗笑了笑,继续说:“这不二婶说的吗?她都安排好了,她和二叔去上班,晓河也是,哦,晓河的工作还是我安排的。她这意思是,让我妈伺候他一家子呗。奶,从前我妈伺候一大家,那是没法子,谁让咱们是血肉至亲,上孝父母下养儿女,再苦再累也得撑着。但现在家里多这么些人,洗衣做饭哪个不累,没道理我妈一个人干活啊。连洗脸水都要我妈端,这是成佣人了?” “晓穗,你说这半天,是怨我早上让你妈给我打水呀?”苏月芳怪声怪气地叫,“她自己愿意的,你怪我?一个女孩子伶牙俐齿,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呀!。” 第225章 打水事件 “你闭嘴!”姜老太冲苏月芳吼道,眼睛似乎在喷火,她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姜晓穗,心头大大不快。 这个孙女自从开窍以来,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成了人精。可不管在社员眼里,还是在家人面前,姜晓穗一直大方明朗、善良正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仿佛吃了炸药似的。 姜老太瞥了眼满脸担忧的宋幼姗,大概明白原因所在。 她不禁怀疑,自己平时针对宋幼姗时,姜晓穗也在心里这样痛骂她吗?一想到这个,姜老太的心情就好不了。 “老二媳妇,别老使唤你大嫂干活。公社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们几个去就行。” 苏月芳脸色发白,弯弯的眉毛紧蹙,倔强地不肯退让。 姜晓穗心里冷笑,奶奶平时再疼她,涉及到家庭和睦问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愿意把二婶得罪死,只想让她妈辛苦一下。 “奶,话还没说完呢。” 姜老太眉头一跳,明白她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沉默片刻,终于松口道:“晓麦在家,平时让她帮你妈一起干活。二房的衣服归二房自己洗,这样总行了?” “……行。”姜晓穗想了想,回道。 “晓麦哪能在家干活呢?”苏月芳不同意,叫嚷起来,“过完年她都二十了,不找个好工作,以后怎么找对象?妈,不是我说,晓河才十四,你们就让他出去工作,晓麦都十九了,咋还闲在家里呢?” “那你想怎么样?让晓河回来?行,晚上你自己和你儿子商量。儿大不由娘,以后你们大房二房的事,我都不管了,也不想管了。”姜老太埋头往前走,“我不欠你们的。” 老太太生了气,几个小的只得跟在屁股后头认错。 姜晓穗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丝毫没有悔意。人善被人欺,有些人你对她好,她觉得理所当然,非要给点颜色瞧瞧,才能学会尊重你。 “奶,我把单子给红姐了,晚点我们过来拿东西。您不是想去维修站看看,咱们走?” 姜老太拉着脸,有心想要耍耍脾气说不去了,没成想遇到赵五奶一家从供销社出来,头发乱飞,一副挤得惊天动地的样子。 “哎哟,老姐姐,你咋才来啊?东西买好了吗?瞧你这样子,是还没进去?”赵五奶火力全开,“嘿,我可告诉你,现在进去也来不及啦,好东西全卖完啦。哈哈哈……你说说你,让你跟我一起来,非要等等等……这是忠全媳妇?不愧是城里人,睡得真踏实。老姐姐,我们买好了,准备回去啦。” 姜老太瞪圆了眼睛,双手叉腰,回敬道:“我孙女认识供销社的,用不着去挤,一会儿直接来拿就成。” 赵五奶得意的神情一僵,悻悻道:“孙女好了不起啊,你就仗着有个好孙女,哼。” 姜老太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地叫道:“嘿,我小孙子在维修站上班,你知道?我们打算去维修站看看,听说里面有好多机器呢。晓穗啊,咱们走。” “机器?我也要去看机器!”大毛从人群后面冲出来,和狗蛋手牵手,狗蛋一脸向往地看着他们。 姜晓穗笑道:“狗蛋,你要不要一起去?下午姑姑开车送你们回去。五奶,要不您跟我奶一块儿,解放差不多该回来了,我跟邓书记打个招呼,开车送你们。” 赵五奶眼睛一亮,连连叫道:“好呀,好呀。”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儿媳妇怀里一塞,跑过来挽住姜老太的胳膊,高兴道:“你们先回去,我跟狗蛋晚点回来。” 赵家人:“……” 怎么不顺便邀请我们呢? 姜晓穗表示不想包这么多人的午饭。 公社农机维修站大年二十五便放假了,昨天突然来了个加急单,周瑞华通知姜晓湖过来加班,姜晓河纯属自己跟来凑数。 事实上,因为姜晓河年纪小,很多重活干不动,目前只能以学徒的身份待在维修站里。 姜晓穗等人到了维修站门口,跟门卫打了声招呼,便浩浩荡荡地走了进去。 乡下观光团打卡维修站生产车间,笑话有,兴致也有。 姜晓穗一眼找到周瑞华,大冷天,他脱了军外套,正在操作一台机床。细碎的额发稍稍遮住眼帘,在眼前垂来晃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拨开头发,半湿半干地贴在头皮上。 “年前能做完吗?”姜晓穗走过去问。 “今天就能结束,晚点发走。”周瑞华回道,转而问她,“明天放假,我什么时候去你家合适?” “明天下午怎么样?下午开完会,咱们一起走。” “正合我意。”周瑞华弯了弯唇。 正说着,门卫匆匆跑进来,对姜晓穗说了几句话。她脸色一变,连忙道:“解放叫人带话回来,说车没油了,停在公社五里外,我得去接应他。” “你一个人行吗?” “没问题,我骑车去。”姜晓穗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立刻拒绝,“你留在维修站,这边离不开你。不说了,我把奶她们安排一下,然后赶过去。” 周瑞华确实离不开,只能点头:“路上小心,别着急。” “知道啦。”姜晓穗摆摆手,出去和姜老太他们说了这事,两个老太太一顿“哎哟喂”。 “奶,我先带你们去国营饭店点了菜,你们慢慢吃,我再赶过去。” 姜老太便说:“哎哟,去啥国营饭店啊?我们带干粮啦,随便应付点得了。” “难得来一趟,我请客,咱快走。”姜晓穗不由分说地带着他们去了饭店。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认出她,态度殷勤,姜晓穗习以为常地点了几个大菜,问了每个人的忌口,给两位老太太额外多点了一份鲜虾蛋羹。这季节不是吃虾的时候,这道菜足足要七毛钱,直把姜老太看得心痛。 赵五奶羡慕坏了:“老姐姐,我跟你换孙女,反正你也不喜欢。” 姜老太破口大骂:“你放屁,我宝贝孙女我会不喜欢?你想都不要想!” 她刚刚只是小声抱怨一下,不是不喜欢!她现在想通了,宝贝孙女天下第一好,错全是老二媳妇的,这个搅家精,一回来就把她宝贝孙女气得够呛! 晓穗多疼她啊,晓穗真是我的宝。 第226章 闹分家(1) 点餐的时候,出现一个小插曲。 苏月芳忽然说:“晓河还没吃呢,点碗肉,待会儿给他送去。” 姜晓穗没说话,她倒不是舍不得这点钱,只是心里不舒坦。 “吃吃吃,吃啥吃?你要送不会自己掏钱,搁这儿说啥说?” 苏月芳没想到婆婆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驳自己面子,顿感委屈:“妈,都是一家人,晓穗又是姐姐,给晓河买点吃的怎么了?” “那你还是他妈,给自己儿子买点吃的怎么了?” 苏月芳打掉女儿不断扯自己衣袖的手,不客气地说:“妈,你要这么说,那我倒想问问。我和忠全这么多年,往家里寄了这么多钱,接济大伯一家。原本咱们是一家人,我不该说这个,可我看大哥他们也没把我当自己人,连吃个饭都要另外算钱。那我之前寄回来的钱,能让大哥还我吗?” 姜老太一听这话,猛地意识到苏月芳的真正目的,原来是想要钱——不,恐怕是想撺掇老二不交工资呢,那不就是分家吗? 老太太心头怒火燃烧,好啊好啊,早上那会儿她还以为分家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老二家的真有这个心思,这可真是心大了。 虽然怒不可遏,但姜老太没当场发作,而是冷冷地说:“等晚上回家,我和你们两口子好好算算。” 苏月芳瞧着她的样子,心里有点害怕,但为了自己这个小家,她不能退缩。至于丈夫那里,昨晚他说过对不住自己,会一辈子对自己好,那这件事上必须要他让步。 姜晓穗匆匆扒了几口饭,给赵解放带了俩包子,往公社去了。 王秘书准备好了油桶,结结实实得困在自行车上,问道:“姜干事,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姜晓穗摆摆手:“不用,你留下来帮周书记。”说完,她往赵解放“搁浅”的地方赶。 幸好今年冬天虽然阳光不足,倒也不怎么下雨,路面坚硬适合骑行。姜晓穗骑车赶到时,赵解放正站在路边和一个穿军装的男人说话。 在公社卡车的不远处,停着一辆绿色吉普。姜晓穗乍一看,觉得这俩车挺眼熟,但随即一想,这年代吉普都长一个样,眼熟也正常。 她没多想,骑到卡车前面停下来。 “姜干事。”赵解放走过来,那军装男人跟在他身后。 姜晓穗把油桶递给他,看向陌生男人,用眼神询问这是谁? “这位是李同志,从省城来探亲的,但他们的车坏在了路上。”赵解放说。 姜晓穗明白了,主动道:“行,我看看。” 李同志让开身,惊讶道:“您会修?” 赵解放骄傲地说:“那当然,年前我和姜干事去考驾照,姜干事可是满分通过。” 这年头考驾照还要学维修技能,姜晓穗表示技多不压身,学得很认真。 她走到车边上,隐约瞧见车里坐着一个人,朝对方点头示意,毫不啰嗦地检查起车辆故障情况。 没过多久,车子就修好了。 李同志惊喜道:“太厉害了,同志,谢谢你。” 姜晓穗摆摆手,笑着说:“小事,别客气。” 这时,吉普车的车窗摇下来,一个神情严肃、气质坚毅的老人坐在后座,对她说:“辛苦你了,小同志。” 姜晓穗瞧见老人身边还坐着一个气质典雅的中年女人,诧异地多瞧了一眼,但她很快收回目光,庄重地回答:“举手之劳,您太客气了。” 老人脸上露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浅笑,点点头,没再说话。 姜晓穗心知这些人来头不小,但家中事忙,没空跟人套近乎,便带着赵解放利落地告辞了。 回到公社,她先和邓书记报备了一声——临近过年,车辆使用权归邓书记所有,林秘书已经在下半年学会了开车。 邓书记同意后,她才去供销社找姜老太等人,下午供销社依然人山人海,姜晓穗挤进店里拿了杜红准备好的东西,再从里面挤出来。 “奶,买好啦,咱们走。” 姜老太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买东西的过程,但她很享受检查战利品的喜悦,非要当街把东西点一遍再回家。 姜晓穗自然随她,悄悄问宋幼姗:“二婶和晓麦呢?” 宋幼姗表情古怪,小声道:“去你二叔那了。” “派出所?她去干吗?” 宋幼姗摇摇头,握着女儿的手说:“不知道,刚刚大家在这儿等你,她忽然说要去找老二。” 姜晓穗点头:“随她。” 其实用不着宋幼姗解释,她也明白,多半是苏月芳觉得自己被孤立,找二叔诉苦去了。 不知道二叔会是什么态度? 姜晓穗并没有很在意,在她看来,实在不行就分家——把二房分出去得了。 开着大卡车回队里,路上姜老太高高兴兴,没看出哪里不痛快。但她一回家,就打发大毛去把姜老爷子喊回来,可见是要商量什么事情。 姜晓穗等人很乖觉地当做不知道,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到了晚上,姜忠全带着媳妇女儿回来,瞧着夫妻两个有些别扭。 姜老爷子嗅着烟,没点燃,沉沉地叹口气:“老二,你媳妇的心思我们知道了。前些年家里紧张,你往家里寄钱,确实帮了很大的忙……” 姜忠全打断他,粗声粗气地说:“爸,您别说了,今天的事我全知道了。这几年我往家里寄钱,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责任。月芳不懂事,跟妈说啥还不还的,我代她向大哥大嫂道歉。” “姜忠全!”苏月芳叫嚷起来,怒气冲冲地喊,“你什么意思?你眼里只有你家里人,那我和孩子们呢?” 姜忠全看着她,目光沉痛:“月芳,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欠大哥大嫂一条命,当年闹饥荒,要不是大嫂娘家接济,我和几个堂弟早饿死了。这些年我往家里寄的钱并不多,也没有让你们三个饿着肚子。我想不通,你为啥非要闹?” “你们是一家人,互相接济是应该的,但这些年你往家里寄的钱足够还债了。难道你要一辈子这样补贴下去吗?你侄女是干部,有能力养家,但家里偏偏要你出钱,这是凭什么?”苏月芳痛苦地说,“你们全都要我忍,要我吃亏,我不干!” 第227章 闹分家(2) 猛然听到大饥荒时的事,姜晓穗略感惊奇,瞧了眼姜忠平和宋幼姗,二人神情惆怅带些忧色。 苏月芳仍在继续:“姜忠全,为了成全你的孝心,我跟你来到东风公社。但你要想欺负我们娘三个,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浑像一只护犊子的发威母老虎。 姜晓穗感到莫名其妙,他们欺负苏月芳了吗? 姜晓河汗颜道:“妈,没这么严重……” “闭嘴,你懂什么?”苏月芳瞪他一眼,呵斥道,“你爸一颗心都是偏的,妈要是不争,以后吃亏的是你们。” 姜晓河要是听话就不叫姜晓河了。 “那我们到底争啥啊?”他真诚地请教母亲。 是啊,闹这半天,到底要争什么——这也是其他人疑惑不解的地方,毕竟今天这一架吵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大家都有些懵逼。 苏月芳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爸妈,以后家用大哥大嫂交多少,我们就交多少。” 屋里安静了一瞬,众人面面相觑。 大房和二房的职业完全不同,一家挣工分,一家挣工资,这要怎么一样? 沉默一晚的姜老太突然冷笑:“老二媳妇,既然你提到钱的事,那我好好跟你算算。老二入伍二十一年,每月往家里寄五块钱,一年六十块。他现在一个月工资也有五六十块了,难道我把他养到这么大,五块钱都不能拿吗?” 苏月芳分辩道:“妈,您把忠全养大,他再怎么孝敬您也是应该的。别说五块钱,五十块钱又怎么样?但亲兄弟明算账,您不能只让忠全出钱,大伯也是您的儿子,难道他不用出吗?” 姜老太气笑了,拿手指了指姜忠全:“老二,这不会也是你的意思?” 姜忠全喉头一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妈!” “妈,老二不是这样的人。”姜忠平劝道。 姜老太也是气急了,摆摆手,不去看小儿子,对苏月芳说:“老二媳妇,你是城里人,看不上我们乡下人。对我们农民来讲,工分比命还重要,老大一年到头挣工分,晴天日头晒、雨天两脚泥,养活这一家子,在你眼里没挣回钱,就一文不值是不是?你再看看你大侄子晓湖,他为了让他爷爷、他爸爸轻快些,不到十八就下地了,好好的小伙子干得背也直不起来……” 老太太气狠了,又心疼姜晓湖累死累活,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对姜老太来说,曾经的姜忠平是她最大的希望和骄傲,后来大儿子瘸腿,真比挖了她心肝还难受。 而姜晓湖打小就像姜忠平,沉稳持重,是个好苗子。可他犯倔,到了年纪不愿入伍,非要留在队里下工。姜老太知道他孝顺,可心里哪能不痛啊? “奶,没事,没事,我背直着呢。”姜晓湖吓得手足无措,揽着老太太安抚道。 苏月芳脸色发白,偷看丈夫的脸色,却被他决绝的目光惊了一惊。 姜老太拍拍大孙子的手,继续说道:“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晓穗出息啦,当了公社干部,带着社员们挣了钱。你以为你儿子小小年纪,凭啥能去维修站?那可是公社最吃香的单位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轮得到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吗?” 姜晓河:“……” 谁说我没长齐? “那是因为晓穗说了情,所以人家才要的晓河。老二媳妇,我问你,晓穗连晓河都能安排工作,为啥不给晓湖安排?” 苏月芳愣住,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知道儿子去维修站上班后,她只担心儿子年纪小累着,其他的一概没有操心过。毕竟堂姐有能耐,帮堂弟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因为家里离不开晓湖,离不开挣满工分的男人。晓湖要是走了,家里就吃不饱饭。要不然去维修站这事轮得到你儿子?给公社开车轮得到他赵解放吗?晓穗自己没有亲兄弟吗?!”姜老太连连逼问,“老二媳妇,你现在拿工资说事,那我告诉你,老大一家不用出一分钱,因为他们挣得是工分。你要是惦记晓穗那点工资,我告诉你,老姜家的规矩,姑娘嫁人前自己挣的不用上交。晓穗这样,晓麦也是这样。” 苏月芳脸色发白,其实这里面有些事她并不是不清楚,但她总觉得自己和丈夫单位好,挣钱交家用吃亏了。可是让婆婆这么一算,倒像是他们占了便宜,毕竟大伯一家挣了工分一分也留不下。 “我原本是想,你和老二孩子少,住家里确实吃亏,只让你们交一半就好。不过我看你心思多,恐怕心里还会埋怨我,恨你大伯一家。”姜老太望了姜老爷子一眼,见他点点头,便说,“老二媳妇,你和老二分出去住。” “妈!” “奶!” 屋里人全都惊了,包括姜晓穗也是。虽然她心里不喜欢二婶,巴不得她分出去,可也没想过爷爷奶奶真这么干啊。 对老人家来说,这不跟坟头动土差不多吗?以后老太太出门,不得被人笑话? 姜忠全喊道:“妈,我不分。您打死我,我也不分。” 姜老太到底还是疼小儿子,好声好气地说:“老二,分出去了你也是我儿子。妈总想你们过得好,不过老话说的不错,树大分丫人大分家。一家子住一块儿,要是不分,以后少不了磕磕绊绊。老二媳妇,虽然你和老二分出去了,但老二该有的孝敬不能少。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还按之前的,每月五块钱,怎么样?” 之前姜忠全每月往家里寄的正是这个数,姜忠平挣得工分换算成工资自然不止这个数,但他要养家糊口,少不得老两口补贴一点。但反过来说,老两口跟着大房过,以后也是要他们养老的,更不必提生活上的照料。其实自打姜晓穗上班后,给姜老爷子买烟买酒,给姜老太买衣裳零食也花得不少。老两口全心全意照顾小的,他们也用自己的方式孝敬着。 苏月芳脸色一红,臊得慌:“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姜忠全忽然站起来,愤怒地喊,“妈,我不分家,我和我哥嫂好着呢,我就要伺候你和爸到老。离婚,苏月芳,我们离婚!” 第228章 婆婆来了 “胡闹!”姜老爷子勃然大怒,指着姜忠全骂,“你把媳妇当成啥了?想结就结,想离就离?孩子都这么大了,别让他们看笑话!” “爸,你别劝我,我已经想好了,我跟她过不到一块儿去。当年我们结婚就是个错误,一个城里人和一个乡下人,哪能在一块儿过一辈子呢?” 苏月芳掩面痛哭起来,姜晓麦抱住她不知所措。 姜晓河蹲在一边,皱着眉,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别说气话,月芳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也不容易。你们去公社住,逢年过节了回来走走,我和你妈也高兴。老二,爸知道你孝顺,但你是个男人,自己的小家要自己撑起来。” 姜忠全要是这么听话,他就生不出姜晓河。 闻言,他抹了把脸,留下一句:“不想留下的自己走,反正我不走,这是我家。”说完,他回屋关上门,自顾自地躺下了。 姜晓穗:“……” 二叔咋是这种性格? 姜老太头疼:“哎,老二这性子,这么多年了也不改改。老二媳妇,你也别哭了,自己男人自己回去劝。我们毕竟是两个屋,话说多了也不好。回去,回去……” 姜晓麦扶着苏月芳回屋,自己忐忑不安地退出来,躲回了自己屋里。 姜老太后悔不已,早知道分家不顺,应该年后再来提这件事,闹得现在人人都不痛快,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呀。 为了让她开心,大家决定多做一些红梅果——用糯米包豆沙,外面染一层红色,过年时本地人家会做一些摆着。 农历二十九,姜老太带着宋幼姗、姜大嫂和姜晓麦做红梅果。姜晓穗去公社上班。 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她把自行车放车斗上,把卡车开到公社大院里,刚一上楼,就察觉气氛不对。 工业办公室门大开,邓书记的办公室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大年二十九了,居然还有客人来访? 姜晓穗走到内勤室一瞧,发现只有林秘书和小高在,于是问:“林秘书,谁来了?” 林秘书扶了扶镜框,从容回道:“周书记的爷爷,邓书记正在接待他。” 姜晓穗撑住门框的手臂一滑,惹得林秘书和小高齐刷刷地看她,她连忙站直了,清了清喉咙说:“啊,老首长来了,难怪难怪……” “婆婆”咋来了,这不要命吗? 林秘书却好奇地看她:“姜干事怎么知道周老爷子以前是首长?是周书记告诉您的吗?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姜晓穗干笑两声,走回自己办公室。 冷静,冷静,“婆婆”来了又怎么样,他又不知道我和周瑞华有一腿! 可要是王秘书说出去呢…… 不会的,他还要继续在东风公社待下去呢,怎么敢说出去? 姜晓穗抖着手把辫子重新扎了一遍,捋平衣服上的褶皱,擦掉出门前擦的口红——好一个精神百倍素面朝天的好同志。 “姜干事,邓书记请你去他办公室。” “来了。”姜晓穗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走进邓书记办公室里。不到二十平的办公室,此时坐满了人。 眼熟的有邓书记、陈书记、周书记、王秘书。眼生的有坐吉普的大爷、坐吉普的阿姨、开吉普的大哥……开吉普?嗯? “怎么是你们?” 开吉普的大哥笑盈盈地说:“没想到真是你,姜干事,好巧啊。” 周瑞华脸色微变,诧异地瞧了眼姜晓穗。 姜晓穗立刻解答:“昨天我去给解放送油桶,遇到他们的吉普车坏在半路,顺手修好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那辆吉普车眼熟,原来是周老爷子的车! 不记车牌害死人呐!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哈哈,老首长,这位姜干事可是我们公社最有能力的年轻人了。”邓书记像以往见客一样,把姜晓穗拉出来一顿夸。 凭着姜晓穗取得的成绩,每次都能把其他单位和其他公社的领导干部亮瞎眼,这是邓书记的惯用招数。 周老爷子目光如炬,满面红光,看起来保养得很不错。他冲姜晓穗点点头,声音洪亮:“你好,姜干事,来之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 我名头竟有这么大,已经传到省城去了?尽管姜晓穗自信非凡,但也不敢打肿脸充这个胖子,下意识望向了周瑞华。 不会是你说的?难道你家里已经知道咱俩的关系了? 周瑞华看了眼爷爷,无奈地说:“爷爷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你的。” 姜晓穗果断松了口气:“呵呵,老首长见笑了,您是参加革命的老前辈,有机会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哪里,是我这个老头子要谢谢你。听说你和瑞华关系不错,还打算请他去你家过年是不是?” 连这个都知道了?姜晓穗再一次偷看周瑞华,见他小幅度地摇头,便明白这事不是他说出去的。 那到底是哪个憨货啊?! “看来马丫头没说错,你和瑞华的关系确实亲近。”周老爷子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姜晓穗汗流浃背,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男方家长满不满意,而是她唾手可得的商业副书记会不会飞走? 尽管她内心深处算不得官迷,可升职加薪是她应得的回报,加上后续开展工作需要的便利,眼下并不是恋情曝光的好时候。 “周书记沉稳友善,耐心机敏,配合度很高。之前听说他不回省城过年,我便大胆邀请他和王秘书到家里做客。周老爷子别见怪,我这人天生好客,周书记和王秘书不仅是我工作上的同志,更是我的朋友,所以大言不惭地想请他们过个好年。”姜晓穗明显冷静下来,说起话来一套接一套,“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周书记和王秘书倒用不上我安排了。” 周瑞华听她沉着有力的声音,心里说不上轻松还是失望,那种进来找地洞的状态消失了。此刻她冷静得可怕。 周老爷子沉默得瞧了她一会儿,语气缓和下来:“你肯照顾瑞华他们,是他们运气好。听说你家在大队?” “姜干事是溪水大队的。”邓书记帮忙解答。 周老爷子点点头,问:“我和瑞华母亲只是过来看看他,明天就走,年底恐怕还要你费心照顾。” 原来漂亮阿姨是真婆婆!姜晓穗有些诧异,搞不懂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这边当然没问题……” 周老爷子嘴角上翘:“不知道方不方便,去你家坐坐?也好让我亲自感谢你和你的家人。” 姜晓穗:“……” 第229章 去你家看看 姜晓穗平静下来的心又不平静了。 不方便,绝对不方便! 一来老头子你不怀好意,二来我家正在闹分家,乱着呢。 不过能当上首长的人,显然不好糊弄。饶是姜晓穗委婉拒绝多次,仍然没有成功。 “我坐坐就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老头子这样说了,姜晓穗再拒绝也不像话,只好捏着鼻子带人回家。 “那我骑车,周书记认识路,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 周老爷子指了指大孙子:“瑞华,你去骑,让姜干事坐到车上来。” 周瑞华听话得走过去。姜晓穗在心里疯狂呐喊:“啊啊啊啊,我才不要跟糟老头子一辆车呢!” 周瑞华同情地瞧了她一会儿,姜晓穗败下阵来。 好好好,非要跟姐单聊是,行,姐奉陪! “启明,你也骑车过去。” 王秘书仿佛一条没有灵魂的毛毛虫,呲溜一下从座位上滑下去,爬到车棚里。 姜晓穗看看前座的漂亮阿姨,又看看后座的糟老头子,硬着头皮坐到周老爷子身边。 漂亮阿姨回头一笑:“你好,我是瑞华的母亲。” “阿姨好,阿姨好,您真漂亮,看得出来周书记遗传了您的良好基因。” 涂静掩嘴轻笑:“你也很漂亮。” 姜晓穗见她态度和善,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小婆婆比大婆婆好伺候。 “姜干事,你跟瑞华认识多久了?” “不多不少,一年。” “你跟瑞华经常一起工作吗?” “他管工业,我管商业,交叉的部分需要一起工作。” “瑞华没给你添麻烦?” “哪里,哪里,周书记能力强,一直是他照顾我。” “你觉得瑞华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同事,好领导。” 丝滑的问答突兀安静下来,周老爷子突然问:“你知道瑞华有未婚妻吗?” 姜晓穗心肝一跳,口齿不清起来:“未未未……未婚妻?” “是啊。”周老爷子侧头看她,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那姑娘姓马,和瑞华青梅竹马,我打算年后给他们办婚礼。姜干事,你和瑞华关系这么好,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马燕吗?” “你认识她?” 姜晓穗哈哈大笑:“认识,认识,我见过她。那也是个漂亮姑娘,和周书记般配得很。恭喜老首长,相信您很快就能抱太孙了。” 周老爷子被她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甚至怀疑自己搞错了。 吉普车驶入村口,引起好一阵轰动。 “那是啥呀?” “四个轮子一个盖子,车呗,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 “谁不知道那是车,可这车是哪来的呀?” “指定是大领导来了。” “……” “社员淳朴,老首长别见怪,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姜晓穗说。 周老爷子点点头。 姜晓穗降下车窗,喊道:“根叔,你干啥呢?赶紧把手拿开,连车轱辘都敢摸,手不要了是?” “哎呀,咋是晓穗啊?你咋换车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公社给你配新车了!” “姜干事值得!” 凭姜晓穗在溪水大队的威望,这样离谱的猜测并不难得。但她平时都是一笑置之,不入耳不入心,生平第一次为这种玩笑面红耳赤了。 “去去去,别在这儿瞎闹。这是一一” 身后传来周老爷子不轻不重的声音:“别透露我的身份。” 姜晓穗话到嘴边急转个弯:“是……客人的车,好了,快让开。” 她发话还是管用,社员们呼啦啦闪到两边,让开一条宽阔车道。吉普车缓缓前行。 周老爷子笑:“姜干事很有威信啊。” “呵呵,乡亲们给面子。”姜晓穗打哈哈,“不过老首长,等会儿到了我家,我该怎么介绍您?” “说我是瑞华的爷爷就好啦,不用提职务。” 姜晓穗瞅了瞅吉普车身,意思很明显——您看这好骗吗? 周老爷子笑而不语,威严的眼睛定定地瞧着她。 姜晓穗败下阵来,认命地说:“我知道了。” 婆媳果然是天敌,这老头子真难搞。 到了家门口,已经有跑得快的报信小童通知姜老爷子等人。姜老爷子和两个儿子等在门口,望着车子停下来,局促又不解地看向姜晓穗。 姜晓穗安抚道:“爷爷,周书记的爷爷来公社看望他,提出想来乡下转转,我便带他们家来了。” 姜老爷子得知这是周瑞华的家人,又见对方出场派头这么大,不敢轻慢:“哦哦,这是贵客,快到家里坐坐。老婆子,来客人啦,把茶叶拿出来泡上。” 这茶叶是之前姜晓穗从省城供销社带回来的,姜老爷子轻易舍不得拿出来品尝,真正只有招待贵客才会用。 周老爷子此时倒表现得平易近人,对姜老爷子说:“姜老弟,你好。冒昧来访,给你添麻烦了。” 姜老爷子见他这么客气,哪里会不高兴,连声说道:“您太见外了,我们平时多受周书记照拂。您是他爷爷,就是我家的贵客了。这两位是?” “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还要蹭那臭小子的面子。”周老爷子玩笑似得说了一句,介绍道,“这是我儿媳妇,姓涂,瑞华父亲公务繁忙,这次不能一起过来。这位是我的勤务兵,李开元。” 涂静礼貌矜持地点点头。 姜晓穗看了眼李司机,心说好大的名字,你爸妈也不怕你压不住。 李开元感受到她的目光,友善地笑了笑。 周老爷子到来,全家最兴奋的当属姜老太。虽然对方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但这年头能开吉普车,又带勤务兵的,那不是得天大的领导哇? 哈哈哈,老太婆可是亲自招待过大领导的人啦!回头又能坐c位啦! 姜晓穗原本担心家庭气氛会影响此次会客,没想到周老爷子一来,二叔二婶倒表现得跟无事发生一般。 姜二叔热切地招待客人,姜二婶跟着宋幼姗和姜老太忙里忙外,仿佛昨天的闹剧只是她的一场梦。 “老弟,别拘束,我们都是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人,不谈贵不贵的。何况我还要谢谢你们全家,一直照料瑞华。不瞒你说,来之前这边的事情,我已有所了解。” 姜老爷子挺激动,他大概琢磨出这是位英雄前辈。 姜晓穗却如坠冰窟。连她爷爷当过兵都知道,糟老头子是把她的家庭背景摸清楚了?这是有备而来啊! 第230章 你搁这儿下聘呢 这当口,周瑞华和王秘书终于姗姗来迟。 姜晓穗冲出去,低声喊:“怎么才来?你爷爷都同意在我家吃饭了!” 周瑞华停好车,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说:“料到了,老爷子有备而来,咱们的事恐怕瞒不住了。” 姜晓穗惊恐地睁大眼:“那怎么办?” 周瑞华看着她,试探道:“要不公开?” 姜晓穗立刻道:“不行,我下个月就提干了!” 周瑞华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一种安定人心的表情:“放心,没事的。” 听见周老爷子唤他,周瑞华抬脚往里走,走了两步却停下来,回过身问:“如果我先回城里,你会等我?” 姜晓穗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周瑞华低声且笃定地回答:“一定会的。”然后就见他大步走了进去。 “姜干事,不是我,真不是我啊。”王秘书哆哆嗦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晓穗歪了歪头,问:“刚刚瑞华是什么意思?” 王秘书脸上写满坦诚:“老首长要是知道你们俩处对象了,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把瑞华哥调回省城的。姜干事,我先进去了啊。” 姜晓穗沉重地点点头,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走回堂屋。 屋里氛围极好,姜老爷子对周老爷子十分推崇,一口一个老哥哥。 姜晓穗跨过门槛时,正好听见姜老爷子热情洪亮地说:“老哥哥要是有时间,不如在我家多住几天。乡下生活虽然苦,但别有一番趣味,跟你们城里大不相同呢。” 留他过年,爷爷,你可真敢想啊。姜晓穗心中暗叹。 却听周老爷子问:“这会不会太打扰了?瑞华和启明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会,哪里会?你要是愿意,我们全家欢迎还来不及呢。”姜老爷子好一通邀请,姜老太和其他人从旁助力,充分发挥了农村人的热情好客。 姜晓穗突然有种离谱的预感。 “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叨扰了。”周老爷子一副不好意思却又很高兴的样子,对李开元说,“小李,赶紧把车上的礼物拿下来。老弟,我来得匆忙,准备不足,一点心意,你可千万不能拒绝啊。” “啊,咋还带东西呢?太客气了,我们不能收啊……”姜老爷子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着,到底推不过周老狐狸一片心意,万分难为情地收下了。 可因此一出,周老爷子三人在姜家过年这事算是无可更改。 周瑞华垂死挣扎:“爷爷,姜队长家里住不开这么多人,晚上我带你们回公社招待所。” 姜老爷子立刻说道:“哎,住的开,住的开!周书记你不知道,年前我家新盖了两间房,东西都准备齐啦。晓穗还特意给屋子去了味儿,一定能住下的。” 几乎没经过商讨,房间分配方案便定了下来——姜晓穗和姜晓麦睡一屋,她的屋子让给涂静睡。周老爷子和周瑞华睡一屋,王秘书和李开元睡一屋。 周瑞华:“爸一个人在家行吗?” 涂静微笑着回:“没事,你爸加班,今年回不来。” 姜晓穗感叹:“真忙啊。” 涂静掩嘴轻笑,朝她招招手,温柔地说:“占了你的屋子,实在不好意思。这是一点心意,你收下。”说话间,她从腕上褪下一个正阳绿的翡翠镯子。 姜晓穗从前有个同事很喜欢翡翠,每天听她嘀咕翡翠的种类和价值,多少有点了解。眼下一见这手镯,立刻晓得价值不菲,再过几年,这玩意儿怕是能买几套房。 就这还见面礼,你怕不是在下聘? “不行,不行,太贵重了!”姜晓穗连连拒绝,哪好意思收下,同时忍不住怀疑,小婆婆是不是拿帝王绿钓她呢?只要她收下镯子,立刻把她和周瑞华的恋情打成现实,然后捉拿周瑞华回省城。 想到这里,她对手镯更是畏之如虎,恨不得亲自动手把它塞回小婆婆的衣兜里。 涂静原本是想送她见面礼,没想到这姑娘打死都不肯要,一副吓得要逃走的样子,不禁有些傻眼。 难道她和儿子还不到那份上?可刚刚在办公室里,两人眉来眼去,分明入情已深啊。 姜晓穗不肯要,涂静也没办法,打算晚点悄悄问一问儿子。 “姜干事,市里的包裹到了,我估计你急着检查,就给你带回来了。”赵解放知道姜家来客人,也不多废话,留下包裹就走。 姜晓穗顶着大家好奇的视线,看了眼发件地址。 “咦?” “怎么了?”周瑞华走近了问。 “市纺织厂来的,应该是改版的样品。”自从姜晓穗和顾厂长签订合同后,对方按照图纸打样,然而总是稍差点感觉,这已经是第三次寄样品来了。 涉及到兔毛产品,姜晓穗也顾不得大婆婆小婆婆,当即拆开包裹来看。 “这是你们要出口的产品吗?好漂亮,是谁设计的?我在省城没见过这样的物件。”涂静惊叹道。 姜晓穗仔细瞧了每一件产品,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是我年后带去广交会的产品。” 周瑞华骄傲地说:“姜干事自己设计的。” “我姐可厉害了。”姜晓湖“姐”吹。 涂静温和的眼睛放光,眼中充满欣赏之意:“你真厉害,这些产品一定会卖得很好。” 哪怕直男如周老爷子,也不得不承认姜晓穗的眼光和能力——这小脑瓜到底是怎么长的,难怪能把自己孙子勾走。 姜晓穗拿起其中一条雪白柔软的披肩递给涂静说:“阿姨,这个给您。” “这……这哪里好?”涂静推拒,“你年纪轻,留着自己用。” 姜晓穗笑道:“这是样品,我想要的话,还有很多。您难得来一趟,请收下。” 周瑞华搭腔:“妈,收着。” 涂静无奈地看了眼儿子,心说你会不会太明显了?你爷爷还在后边看着呢。 接下来,姜晓穗把帽子、围脖、围巾分给姜老太、宋幼姗和姜晓麦,最后不好意思地看向苏月芳:“二婶,样品不够,下次补给你。” 苏月芳干笑:“没事,不用。” 小丫头片子,真小气,在客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不知道家丑不外扬吗? 周老爷子和涂静还真没觉得不对劲,毕竟姜晓穗自己都没有不是吗?况且好东西当然是先紧着最亲的人啊,难道还隔着亲妈不给,送给婶婶?那才奇怪哩。 第231章 死不承认 人一多,吃饭格外热闹。快到饭点的时候,谢景川兴匆匆上门。 哦,这人跟老头子是亲戚。姜晓穗淡漠地想。 “谢知青,来就来呗,咋还带礼物啊?你们家的人礼数太全,老太婆真是不好意思啊。”还没过年,姜老太就欢喜得像过大年。 谢景川一边着急地往里看,一边对姜老太说:“这是应该的,我本来想托孙知青帮忙买点肉菜回来,可是供销社里人太多,只能买这些了。” 姜老太“哎哟哟”得叫道:“麦乳精还不好哇?你别太客气了,快进屋,周老哥在里边呢。” 谢景川再不多言,重重一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 姜晓穗靠门坐着,麻木地看着谢景川跑进来,激动得喊:“外公,舅妈!” 周老爷子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欢喜,笑眯眯地说:“景川来啦,一年多没见,黑了,也壮实了。” “外公,我太想你了。您身体好吗?” “好好好,要是不好,接到你的电话也不会过来啊。” “您怎么就亲自来了呢?太突然了……” 姜晓穗眼珠一动,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告密的家伙是谢景川吗?他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当众承认这件事! 谢景川满脸欢喜,扭头对周瑞华喋喋不休:“瑞华哥,要不是我跟外公说,今年咱们要在姜干事家过年,外公和舅妈肯定不会来的。怎么样,你是不是很惊喜?感谢我!” 他一脸邀功的表情。 周瑞华:“……” 惊喜没有,全是惊吓,我真是谢谢你全家啊。 谢景川还不知道自己办了什么蠢事,一个劲在周老爷子面前耍宝,看起来“抑郁症”是好得差不多了。 大年二十九这顿晚饭,姜老太带着两个儿媳妇大展身手,操办得十分丰富。姜晓穗应姜老太要求,做了一道松花鱼,把周老爷子唬得一愣。 晚饭过后,大队里有放映员下来放电影。 姜晓穗故意和周瑞华保持距离,扛着板凳往大会堂走。周老爷子和姜老爷子一块儿,晃晃悠悠得跟着过去看热闹,一派悠哉的样子。 这年头看电影没有选择余地,清一色的革命戏,大家图一个热闹。 姜晓穗把板凳放在第二排,刚放下,周瑞华就在板凳上坐下来。 “你怎么坐这儿?快起来!” 周瑞华无辜地问:“我不能坐吗?” “让你爷爷看见不好,你坐晓湖边上去。” 周瑞华却道:“没事,咱们尽量自然一点。现在避嫌,反而明显。” “是吗?”姜晓穗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便半信半疑地坐下来。 “嗑瓜子吗?”周瑞华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瓜子递给她,“从你家拿的。” 姜晓穗无语,就着他掌心挖了一小把,小声嘀咕:“一点神仙气都没了。” “你说什么?”大会堂里越来越热闹,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听不清。 姜晓穗连连摆手,指了指大屏幕,示意他专心看电影。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推了她一下,力道很重,差点把她从凳子上推下去。 姜晓穗回头一看,竟然是庄梅梅。 没等她说话,庄梅梅哭嚷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姜干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明明四周很吵,但她偏偏能叫得其他人都看过来。 姜晓穗对这一招已经免疫,好脾气地笑笑:“没事,你只是推了我一把,我屁股还在板凳上呢,不会怪你的,你总不可能故意使坏对不对?” 庄梅梅哭泣的表情一凝:“……当然不会。” “那就行了。飞南,你也别站着了,赶紧坐呗。”姜晓穗冲一边的杜飞南喊道。 杜飞南表情尴尬,这条板凳是他家的,但梅梅开口说想坐,他也不好意思拒绝。没想到会这么不小心碰到晓穗,还让大家看了热闹。今天回家,怕是又要被妈说一顿。 “飞南……”庄梅梅看出他的不快,咬了咬唇说,“对不起,我还是不看了。” 杜飞南连忙拉住她:“哎,来都来了,咋不看呢?快坐下,电影要开始了。” 庄梅梅似乎被他拉得踉跄一下,倒在他怀里,娇俏得惊呼一声,立刻站直身子,别开脸,一副羞得要死的样子。 杜飞南的脸瞬间红透了,他能够感觉到其他人兴奋的目光,下意识去看姜晓穗的反应,却发现她早已把头转回去,正和周瑞华贴近了,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一刻,心里的悸动消失无影。 “听我指挥,不要自作主张,我来对付你爷爷。” “他是老革命,侦查拷问这一套用得惯熟,你顶不住的。” “顶不住也得顶,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抓回家里结婚?” 周瑞华向左看:“什么结婚?” 姜晓穗向右看:“你爷爷说你要和马燕结婚了。” “……他可以再胡说八道一点。”周瑞华紧张地问,“你不会信了?” 姜晓穗狡猾得笑道:“我祝他早点抱上曾孙,他一路都没说话。” 周瑞华又气又好笑,最后无奈地说:“他可能被你气到了。” “活该。”姜晓穗嘟囔,“他怎么比你妈还像我婆婆?” 周瑞华眉眼弯弯,禁不住笑道:“爷爷是有名的老顽固,认定的事很难改变。但他要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谁要他喜欢?要不是看在他是你爷爷的份上,你看我理不理他?” 周瑞华真诚地说:“辛苦你了。” 姜晓穗拍拍胸口,大义凛然道:“让考验来得再猛烈一点。放心,打死我都不会招的!他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一句真话!” 周瑞华:“……”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接下来几天,姜晓穗经受了周老爷子的“严刑拷问”。不得不说,老登西有两把刷子,竟然拿会心理战术那一套。两个人聊天气氛正温和的时候,他会突然问一个和周瑞华有关的问题,看你有没有自乱阵脚。 姜晓穗心里痛骂他卑鄙无耻,脸上还要笑眯眯的,显得一点没有生气。 这几天,她还陪着周老爷子参观了兔场、竹编厂,聊了聊广交会的故事,老头子在工作上倒很肯定,没有一句阴阳怪气。 愈发让人觉得精神割裂。 “晓穗丫头,你觉得瑞华怎么样?今早瑞华母亲告诉我,她挺喜欢你的,想让你做她儿媳妇。” 姜晓穗心里哂笑,又来了。 第232章 你吊我孙子呢 “周爷爷,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跟周书记是纯洁的同事情谊、战友情谊,不掺杂一丝一毫男女情爱,你这样问我,是玷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周老爷子看起来像是被她无语到了,噎了噎,不死心地问:“难道你对瑞华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小子究竟是哪里不好,你跟我说,我叫他改。” “那倒不是,周书记完美得不像普通人,是我配不上他。”姜晓穗笑眯眯地说,“不过周爷爷,你是不是糊涂了?周书记已经有未婚妻了,还等着他回家结婚呢。” 周老爷子:“……” 糟糕,忘记这一茬了。 “额,这个嘛……” 姜晓穗叹气,好声好气地说:“周爷爷,我年纪还小,心里只有工作。你不知道,过完年我大概率要提干了,处对象这种事我暂时不考虑。” 周老爷子挑了下眉,像是明白了什么,低声问道:“小丫头,你是不是故意吊着我家瑞华呢?” 姜晓穗露出惊悚的表情,骇然道:“天大的冤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为什么你不肯给他一个名分?一定是你为了提干,故意不跟他好!”周老爷子愤愤得说。 姜晓穗心中冷笑,你个糟老头子装得还挺像,但凡我心智弱一点,就跟你坦白交代了。 “绝对没有,我发誓!”姜晓穗举起三根手指,“如果我有一句空话,就叫我仕途三年止步,怎么样,够狠?” 周老爷子一言难尽得望着她,问:“你看上的都是什么混球?” 姜晓穗:“……嗯?” 转过头,周瑞华表情复杂得杵在后边,像是被她发誓的内容镇住了。 哦,原来不是问她。 姜晓穗双臂抱胸,不忘总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跟周书记是清白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拿这些话试探我了。” 周老爷子背着手,认真得点点头:“你很好。”说完,便转身出门去了。 姜晓穗见他走远了,得意地转过身,冲周瑞华眨眨眼:“怎么样,我就说他拿我没办法?” 周瑞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叹口气:“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万一应验了呢?” “你说我刚刚发的誓啊?哈哈,没事,不许封建迷信啊。”姜晓穗不以为意地笑,见他仍是一副严肃的模样,才严肃起来,“应验了也不要紧,大不了我不当干部就好了。” 周瑞华皱眉:“可你那么喜欢这份工作。” “我喜欢的可多了。”姜晓穗望着他,神情愉悦,“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做更多有意思的事。瑞华,如果我不当干部,你会觉得不好吗?” “当然不会。”周瑞华回答,“可是……”其实他也不知道可是什么。 姜晓穗莞尔一笑,坦然道:“那就好啦,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只要现在你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周瑞华眸光微动,长长的睫羽垂下来,半遮住眼睛,在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是为了我吗?” 姜晓穗:“……虽然我很想说是,但其实并不是啊。” 男朋友脑补帝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周瑞华笑起来,黑亮的眸子透出温柔细碎的光,无可奈何地瞧着她。 或许是周老爷子试探太多次,以至于姜家人也开始怀疑两人有问题,其中尤其以宋幼姗最为紧张。每当二人独处,宋幼姗都要冲出来搞破坏。姜晓穗甚至怀疑,若非顾忌来者是客,妈妈都要赶人了。 不过宋幼姗这种紧张的情绪在大年初三早上突然消失,一早起来,姜晓穗发现母亲格外放松,揉面的时候竟然还哼着小曲。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晓穗背着手走进去,大喇喇地问:“妈,你捡钱啦?” 宋幼姗嗔了她一眼,笑骂:“胡说八道。” “那你这么开心?”姜晓穗问,见她笑而不语,故意在灶台前边晃悠,“你今天没有大道理跟我讲吗?” “去给你周爷爷泡茶,早上吃面疙瘩,你问问他行不行?” 姜晓穗:“……” 她妈疯啦?连教训的话都不说了,不怕她跟周瑞华跑了? “妈,你这样我很担心啊。” 宋幼姗无语:“有啥好担心的?妈就是想通了。” “想通啥了?” “还是你涂阿姨来劝我,我才想明白。你现在是干部,政绩好,迟早能调到城里,到时候就是城里人了。”宋幼姗一脸幸福地说。 后面的话,不必她说,姜晓穗全明白了。 涂阿姨还真是体贴入微啊……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干事,我来拜年啦!”门外传来一个响亮欢快的声音。 姜晓穗迎出去时,阿井正拎着一只活的母鸡进来,笑着喊:“新年快乐,万事大吉啊。” “谢谢,你也是,新年发财。” 阿井嘿嘿一笑:“这话我爱听,可惜大家都不愿说。” 这年头还不流行说“恭喜发财”,显得思想不正确。 阿井一来,屋里登时吵吵闹闹,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好似要把屋顶掀开来般。 周老爷子头痛欲裂。姜晓穗注意到他不停地揉按太阳穴,便提议说:“我们出去转转。” 大家自然同意,姜晓穗便带着家里所有的年轻人出去了。五分钟后,他们和庄梅梅在前往兔场的小道上狭路相逢。 “阿井,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阿井左手叉腰,右手风骚地梳了梳头:“诸位,等我片刻。”说完,就朝庄梅梅走过去。 庄梅梅带着阿井走到一边。 姜晓穗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觉得无趣:“要不咱们先走?反正阿井又不是不认识路。” “我同意。” “同意。” “……” 几人刚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阿井鬼哭狼嚎的声音:“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啊!咱俩不合适,你再找找其他人!” 姜晓穗等人齐刷刷回头去看,只见阿井上蹿下跳得往他们这边跑,边跑边喊,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庄梅梅则一脸羞愤,难堪又委屈地望着他。 “梅梅,我真不行啊。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胡说,她是谁?” “她她她……她!”阿井伸手一指。 杜红跳下自行车,喜气洋洋地问:“好巧啊,我正要去你家拜年呢。哎?你们看我干嘛?丑八怪,你指谁呢?再指把你手剁下来!” 第233章 混球玩意儿 “阿井,你在开玩笑,怎么会是她?你明知道我和她有过节,你……你……”庄梅梅泪如雨下,头晕目眩,似乎站也站不住了。 阿井急得跳脚:“梅梅,你别这样。我知道我英俊温柔又能干稳重,但我毕竟只能娶一个老婆。你是个好姑娘,我觉得你真是个好姑娘,至少眼光很好。可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呀……” 杜红原本一头雾水,越听越觉得不对,突然脸色一变,大骂:“丑八怪,你敢败坏我名声?!” 阿井作揖,连连哀求:“姐,求你了,先别说话行吗?” “凭什么?”杜红气得脸跟衣裳一个色,目光怀疑得扫着这对男女,尖刻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勾当,别扯上我!” 庄梅梅一贯柔弱,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突破人设,犀利地说:“你名声早坏了,阿井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装什么?” 此话一出,别说杜红,连姜晓穗等人都倒吸冷气。 妈妈呀,这是光天化日便要引战啊。 姜晓河搓着手,兴奋地嘀咕:“乡下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分什么家,谁爱分谁分,反正我不分。” 姜晓穗:“……” “放你娘的屁!”杜红怒骂,言辞粗鲁令人侧目,“你个贱人,勾引王楚明还不够,竟然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老娘没真找你算账,你还嘚瑟起来了?信不信我揍你?!” 庄梅梅眼里含着泪水,倔强不屈地反击:“那件事早过去了,我也是受害者。何况这跟楚明哥也没关系,你少翻旧账。” 杜红气势虽足,到底嘴笨,“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话来。可恨现在四周无人,没办法叫其他人看清这贱人的真面目。 姜晓穗怕她真气得撅过去,忙把人扶住,好声安慰:“好了,好了,别气着自己。干吗跟她过不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杜红一边喘气,一边点头,感叹:“还是便宜了王楚明,转头娶了别人,把这么个祸害放在外面到处咬人。” “可不是嘛……”姜晓穗随口应道,余光扫到庄梅梅瞠目结舌得呆立住了。 “你说什么?楚明哥结婚了?!”庄梅梅忽然反应过来,疯了似得冲到杜红面前,神色狰狞,满是不可置信。 阿井:“哎,你喜欢的不是我吗?关姓王的什么事?” 庄梅梅充耳不闻,眼睛死死盯住杜红,仿佛她再不开口就要把她的嘴掰开来。 杜红被她疯魔的眼神看得一凛,心里竟有些害怕,皱皱眉不情不愿地回答:“他刚回东风公社就结婚了,要不然这派出所民警怎么当上的?” 看着庄梅梅眼里瞬间熄灭的光,杜红虽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并没有那么开心。 “他结婚了,他结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庄梅梅默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神情癫狂。 姜晓穗等人吓了一跳,缩成一堆,看着她踉踉跄跄得走远。 阿井:“她到底啥意思?我拒绝得太狠了?” 所有人朝他飞了一个白眼。 阿井不服气:“那她刚刚确实叫我娶她来着。” 姜晓穗冷笑,好心地解释:“大过年的,她出来打个渔,你还当真了?” “打渔?什么打渔?”阿井追上她,不停地问,“你说清楚,她喜欢的真不是我?我跟王楚明谁比较帅?” “丑八怪,我让你胡说八道!”缓过神来的杜红大叫一声,扑上去抓住阿井的头发。 姜晓河热情助人,帮忙按住阿井,嚷嚷道:“晓湖哥,他要挣脱了,快按住他!” 阿井怒吼:“姜晓河,你这个叛徒!” 一群人打打闹闹,从山下到山上,从家外到家里。 “小赵,你怎么又来了?” 赵芸芸拧眉,鼻子哼了声:“我又不来找你。周爷爷,您看我今天泡的茶怎么样?” 周老爷子眯起眼睛,做作地评价:“嗯,比昨天好多了。芸芸丫头啊,你很有天赋。” “哦呵呵,谢谢周爷爷夸奖,我还有得学呢。哎呀,王秘书回来啦?你累不累,渴不渴……” “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啊?”姜晓穗大声道。 “你——”赵芸芸臊了一下,喝道,“闭嘴你。” 姜晓穗看向王秘书,同情地感叹:“同事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真实的小赵老师,比现在这个样子更为凶猛。” “姜晓穗!” 王秘书已是面红耳赤,虽然他肤色太黑看不出来,但任谁都瞧得出来他有多害羞。 “没……没事。” “啊?”姜晓穗失望地问,“难道你已经接受了?” 阿井和姜晓河在身后“哟哟哟”得起哄。 王秘书招架不住,干脆道:“哎呀,我先回屋了。” “啧啧啧,王秘书抱头鼠窜咯。小赵,你不去安慰安慰?” 赵芸芸瞪了她一眼,放出狠话:“你给我等着。”说完,真跑到王秘书屋外,但她还未失了分寸,只是守在门口低声说着什么。 “启明怎么这么没用?”周老爷子嫌弃地摇摇头,接着看向周瑞华,语气更加嫌弃,“你怎么看上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周瑞华一本正经地回答:“爷爷,我们是清白的。” 阿井:“哈哈哈哈!” 姜晓穗温柔地凝视他:“笑什么呢?说出来给大家乐呵乐呵?” 阿井:“……奶奶,我来帮你干活!” 周老爷子禁不住勾了勾嘴角,笑骂:“虎妞一个。景川,你呢?你来这么久,找到对象了吗?” 谢景川不知在想什么,竟然站在那里出了神,听见外公问话,才回神道:“啊,没有……” 周老爷子注意到他说话时看了眼姜晓穗,忍不住犯嘀咕,这小子不会也看上虎妞了?兄弟俩看上同一个女人,这是什么恶俗的戏码? “周爷爷,我知道景川哥喜欢谁。”姜晓河笑嘻嘻得凑近。 谢景川脸色一变,制止道:“你别乱说。” 周老爷子看了看外孙,犹豫该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下去,姜晓河却停不住话头。 “周爷爷,只要你把手枪借给我玩玩,我立马告诉你景川哥的心上人是谁。哦,不不不,我可以把人喊过来给你瞧瞧。” “外公,你别信他。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心上人,他怎么会知道?”谢景川瞄了眼杵在一边的周瑞华,想起去年自己犯过的蠢,当即尴尬得站不住。 周老爷子松了口气,不是姜晓穗就好。他缓和了语气,说道:“手枪不能借你,但我有一把美式打火机,是我当年上战场缴获的战利品。你要是告诉我……” “外公!”谢景川急得大喊,“我没有喜欢谁,我最听话了,绝对不会在乡下找对象!”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姜丹草轻柔的声音:“晓穗姐,你在吗?” 第234章 升职啦 凭良心讲,这一刻,姜晓穗都有些心疼谢景川了。 你说你这张嘴啊! 姜丹草似乎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连看都没有看谢景川一眼,俏生生地站在门口问:“晓穗姐,我奶让你们晚上来我家吃饭。” 姜晓穗虽是晚辈,按规矩出嫁前不用去二爷爷家拜年。但她现在有钱,嗯,主要是为了躲避周老爷子的“狙击”,初一便跟着姜晓湖一家去二爷爷家拜年了。 姜晓湖一看只剩自己,也哒哒得跟在屁股后头。然后是姜晓河、姜晓麦…… 虽然出年礼的只有姜晓湖和姜晓穗,但吃饭人人有份。想到这里,姜晓穗也是十分汗颜。 “额,丹草,你跟二奶奶说一声,我家有客人,我就不去了,我哥去一下就得。都是一家人,别瞎客气啊。” 姜丹草为难地看着她,似乎想说点强有力的理由,但怎么也找不出来,她原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 周老爷子在一边默默看着,心中大感惊奇。原来外孙喜欢这一款,可之前在省城,也不是没有同款小丫头?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娇俏灵动的身影。 周老爷子本能地拿手揉了揉眼睛。 “咦,不是重影?” 李开元汗流浃背,小声提醒:“她们是双胞胎。” 周老爷子瞬间悟了,脸上露出明显的愉悦来,看向姜晓穗的眼神竟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情。 姜晓穗一身恶寒。 糟老头子换招了? 混球家里竟然有双胎基因,以后老头子是不是可以拥有一对一模一样的曾孙啦? 哈哈哈,一定可以的,毕竟我大孙子那么棒! “丹花,你怎么也来了?坐会儿吗?要走了,那你跟二奶奶说说,我和几个小的不去了,我大哥代表全家。” 姜丹花见她家里真有客人,也晓得堂姐不方便,至于那两个新来的的堂姐和堂弟,不熟,客气问两声得了。 “丹草,你走啦?”谢景川期期艾艾地问。 姜丹草冷淡地点点头,姜丹花撇嘴,两人相携而去。 谢景川虽然失恋,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安慰,甚至亲如外公,也觉得他在男女关系中很坚强,自己会好起来哒。 “老弟啊,打扰你们这么久,我也该回去啦。”初四这天,周老爷子突然在饭桌上宣布。 姜老爷子等人自然劝了又劝,极力挽留。 姜晓穗也说:“干脆看完花灯再走,迎龙灯是东风公社的传统习俗,挺有意思的呢。” 周老爷子指了指她,笑道:“你这虎妞,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怎么会,我可太舍不得您啦!要知道,去年迎龙灯时,我可干了一件大事。还没说给您听听呢,怎么就要走啦?”姜晓穗假装不高兴地说。 这两人每天要斗嘴无数次,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只当二人相处方式比较特别。 “哦,什么事?”周老爷子故意问李开元,“小李,你来这么久,听说过吗?” 谁知李开元微微一笑,真得点了点头:“我听竹编厂的社员提过,去年迎龙灯时节,姜干事力擒人贩子,还解救了一双被拐儿童。” 大毛举手:“我我,其中一个就是我!” 姜老太笑骂:“你还好意思提呢。” “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姑救了我,她是大英雄,那人贩子被她打得鼻青脸肿,成了一个大猪头。”大毛夸张得比划着。 饭桌上笑声一片。 周老爷子惊讶得看了眼李开元,见他点头,登时惊奇道:“看不出来,你竟是个有勇有谋的。” “我厉害着呢!”姜晓穗傲娇道,“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看灯?跟我走一起,保证你出风头。” 这话姜晓穗可不是乱讲,这几天来家里拜年的人可说是络绎不绝。 同事、底下生产队的队长、砂石厂毛厂长…… 老姜家开始迎来送往了。 周老爷子却道:“我还是得回去,不是我说你啊,小丫头。你一个小干事都有这么多人要应付,我一个老头子不得比你更忙?” 姜晓穗一时语塞。 可恶,被你装到了。 周老爷子当天下午就走了。临走前涂静握着她的手,一个劲地说:“有空来家里坐坐。瑞华,带晓穗回来。” 周老爷子冷哼:“带同事回来干吗?” “爷爷……” “走了。”周老爷子挥挥手,吉普车渐渐远去。 正月迎龙灯一过,节奏重新紧凑起来。姜晓穗提干这事意外顺利,二月底她摇身一变,成了新晋“姜书记”。 “姜书记,你要上哪儿去?今年合作社的工作方案做好了,你赶紧看看。”陈伟良瘸着腿,把人堵在商业办公室门口。 “陈书记,您有事叫我一声就行,我马上过来,何必亲自站起来呢?”姜晓穗殷切地说,“不过我现在要去趟县里,等我回来再看。” “去县里?那你看完再走。”陈伟良拦住她,把受伤的腿往前一搁,一副有种你从我腿上踩过去的凛然表情。 “……” 摔断腿的人这么牛吗? 姜晓穗不得不退一步,从他手里接过方案,翻了翻说:“这样,我带去车上看,等我回来,咱们就开会。” 陈伟良皱眉,不满地嘀咕:“你说你咋这么忙?一个方案搞这么久,就让你看一眼,又不叫你干活,拖拖拉拉没个准信,这可不像你啊。” 姜晓穗汗颜:“抱歉,这不是为了广交会嘛。我得去县报社印刷产品册,今年的春季广交会是咱们公社重中之重,耽误不得啊。” “你少拿广交会来压我!”陈伟良说,“等你从县里回来,立刻把方案意见给到我,不然我去邓书记那里告你状。” “……一定,一定。”姜晓穗底气不足地回答。 天杀的,为什么当个书记能忙成这样?姜晓穗抱怨归抱怨,办事仍旧很利索。紧赶慢赶地来到县报社,跟对方单位的人一顿忽悠,落实好印刷产品册的事,当日返回公社,去到了东风砂石厂。 “毛厂长,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姜晓穗风尘仆仆地走进厂长办公室。 “姜书记,您总算来啦,您现在可真是大忙人啊。”毛厂长跳起来,殷勤地给她倒水,赔笑。 “不要废话了。我刚从县里回来,实在没工夫,一会儿还要回趟公社。你有话就说,我听我奶奶说,你都来我家好几趟了。”姜晓穗纳闷地瞧着他,“到底为了什么,不来公社找我,偏偏要去我家里?” 第235章 姜晓河打人 毛厂长搓搓手,脸上露出激动和期待的表情:“姜书记,咱们公社已经超越罗桑,成为本市最富公社,那上面是不是有啥政策倾斜啊?像罗桑,去年还给他们造路指标,难道咱们公社没有吗?” 听到这里,姜晓穗表情微变,诧异地瞧着他:“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嘿嘿,这个……我自己猜的。” 姜晓穗笑了笑:“不说拉倒,今年市里确实提过一茬——” “然后呢?要修路吗?多少钱啊?” “没有落到文件上,就是没影的事,我怎么回答你?” “姜书记,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你又是砂石厂出去的,这种时候,你得帮我拿个主意才行啊。”毛厂长喊道。 姜晓穗坐直了问:“你想干啥?” 毛厂长问:“你觉得我该不该提前买两台碎石机回来?万一指标下来了,厂里生产不出来,那岂不是抓瞎?” “到时候再买不行吗?”姜晓穗随口问。 “姜书记,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一个大饼,人人都想上来咬两口。真到了那时候,市砂石厂难道不想上来分一杯羹?何况厂里还做着罗桑的单子,那可就彻底被动了。” 毛厂长没说出口的话,姜晓穗也明白。罗桑的碎石订单要两年才完成,到时候市砂石厂那边横插一脚,新仇旧恨都被人家报完了。 难怪毛厂长这么火急火燎。 “你为什么不去找周书记?他才是你的分管领导。”姜晓穗怪道。 “嗐,他是领导,你是自己人。”毛厂长腆着脸笑。 姜晓穗不置可否地笑笑,说:“行了,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给你一个建议,要买赶紧买,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你的意思是?”毛厂长登时激动起来,“姜书记,您这是有准信了?” 姜晓穗站起来,含蓄地说:“等消息,应该快了。买机器的事你找周书记,他有门路。” “哎哎哎,谢谢姜书记。就这么走了,留下吃饭?” 姜晓穗摆摆手,骑上车去了公社。 “姜书记,你回来了。” “陈书记,我正要找你呢。”姜晓穗先发制人,“方案我看了,可行性很强。我看没什么要改的地方,您就按这个办!” 陈伟良被迫接过方案,不确定地问:“那就这么做?” “就这样,合作社有您这样的领导,真是社员之福啊。”姜晓穗夸张地喊道,一顿吹捧,把陈伟良赶走了。 陈伟良:“……” 总觉得哪里不对,姜晓穗是不是敷衍他呢?以前她可不愿意放权的! 姜晓穗表示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年她的工作重心是兔场,这是她离开东风公社前能留给社员们最珍贵的东西了。一直到21世纪,兔毛出口也是摇钱树,现在要把树栽好了。 春季多雨,她要带领女工们提前做好防湿工作。此外,第二次剪兔毛的时机已经成熟。兔毛剪下后,要清洗、晾晒,还要送去市纺织厂做成成品。 最最重要的是,春繁要开始啦。 “蒋工,没想到您会亲自下来,太感谢了,今年是我们东风兔场成立以后第一次开展兔繁工作,有您亲自坐镇,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过完年,姜晓穗一直在为春繁工作做准备,为了不出意外,她提前联系了蒋秀云,请她派个专家下来指导。没想到她这么仗义,竟然亲自来了溪水大队,实在让她喜出望外。 “瞧你说的,东风兔场是咱们市的重点项目,市领导一直很关注。接到你的电话后,老洪也很上心,让我务必亲自来一趟。” “哈哈,多谢洪主任,洪主任身体还好吗?” 蒋秀云笑着说:“好着呢,正月里你托人送来东西,他一直惦记着你。什么时候有空,一定来家里坐坐,不过不许再拿东西了。” “哈哈哈,好好,一定来,一定来。”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溪水兔场。社员们见她和专家这么熟稔,心里都放松不少,毕竟有人好办事嘛。 该说不说,他们姜书记就是这么厉害。 “刚剪过毛?” “是,下个月就是广交会,再不剪来不及了。” 蒋秀云点点头,一边观察兔子,一边对她和女工们说:“剪毛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剪子贴紧皮肤,避免提起剪刀时剪破皮肤。” 庄小菊接话:“我们注意着哩,一直是这么干的。姜书记让我们两人一组,免得手粗弄伤了兔子。” 蒋秀云笑了:“那很好。” 庄小菊见专家肯定自己,骄傲地抬起了头。 “近期多喂些谷芽、麦芽、豆芽之类的饲料,这些饲料富含维生素,能够促发情,提高受胎率。” 姜丹花在一旁奋笔疾书,记下专家说的每一个要点。 “卫生情况还不错,接下来我会在公社住一段时间,确保春繁工作顺利。” “谢谢蒋工,一会儿上我家吃饭。”姜晓穗大大咧咧地说。 二人熟识已久,根本用不着推辞,蒋秀云一口答应了。 老姜家招待客人轻车熟路,姜老太带着宋幼姗忙进忙出。至于苏月芳,过完年已经去了公社卫生院上班,姜忠全回来时她会跟着回来,平时是不在大队的。 而分家那件事,也不了了之。姜晓麦还是住在乡下,每天帮着宋幼姗一起干家务。 “姐,我们去山上了。待会儿周哥要来家里吃饭,我去看看昨晚放的洞里有没有野货。”一大早,姜晓湖和姜晓河便往山上跑。 姜晓穗没在意,这俩小子一休假准是没影的。可她没想到,两人会在山上跟人打起来。 “晓穗姑姑,你快去瞧瞧。晓河叔叔把人打出血来啦!” 姜老太吓得一哆嗦,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 姜晓穗连忙扶住她,冷静地说:“奶,别着急,我去看看。妈,你看好奶。”说完,她跟着狗蛋一块儿往山上跑。 等她赶到时,山上已经围满了人,人群中间有个格外尖利愤怒的声音在咆哮:“别以为你爸是副所长,你姐是书记,你就能随便打人。姜晓河,我要抓你坐大牢!” 第236章 她是故意把事情闹大 姜晓河站在人群中央,面含煞气,指着地上捂着头惨叫的杜飞南叫道:“关我屁事,是他自己站不稳!” 赵秋雁大叫起来:“要不是你推了他,他怎么会摔倒?小小年纪,心思倒恶毒,跟你那个堂姐一一” 杜飞南扯了扯她的衣袖,痛苦喘息:“妈一一” 赵秋雁狠狠瞪了他一眼,表情心疼又嫉妒。 “这里怎么回事,飞南,你伤得重不重?”这时,姜晓穗挤到人群前头,关切又不解地询问。 “没事……”他露出个可怜的笑。 “没事个屁!”赵秋雁打断儿子的话,讨伐起姜晓穗来,“你弟弟伤了我儿子,飞南头上破了个大窟窿,这是要杀人啊!姜晓穗,别以为你们是干部家庭,就能草菅人命。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弟弟偿命!” 姜晓穗皱皱眉,凝视她说:“婶子,你这话说的。飞南和晓河为啥打架还不清楚,你就草下结论。再说,现在可不是评判谁对谁错的时候,还是赶紧把飞南抬下山。” “是啊,春阳媳妇,先救飞南要紧。”有社员劝她。 “让一让,对不起让一让。”姜丹草从人群后头钻出来,肩上背了一只白色药箱。 见她要给杜飞南检查伤势,赵秋雁一把打掉姜丹草的手,喝道:“你也姓姜,你们姜家没一个好人。我不要你看,我要去卫生院!” “我操你妈——呜呜呜……” 姜晓穗转头看去,只见姜晓河被姜晓湖捂住嘴,拖到一边。瞪了姜晓河一眼,她回过头,看向赵秋雁说:“行,那就去公社卫生院。” 正好苏月芳在卫生院上班,姜晓河这事还是交给他父母处理比较妥当。 几个热心社员下山拆了一扇门板,把杜飞南放在门板上,抬着下了山。 好巧不巧,今天姜老爷子和杜春阳去公社领良种,这事只能暂时由姜晓穗处置。她一面心里叫苦,一面嘱咐姜丹草回家去报信。 无论如何,姜老太一把年纪,没必要跟着担心。 想到这里,饶是姜晓穗帮亲心理占据上风,也忍不住埋怨姜晓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要把杜飞南打成这样? 揣着一肚子焦灼的问号,一行人来到公社卫生院。 姜晓穗生怕赵秋雁说姜家媳妇也要谋害性命,便打消了让苏月芳来处理伤势的想法。等到杜飞南看上了医生,才打发姜晓湖去喊苏月芳过来。 不一时,苏月芳匆匆而至,问出了姜晓穗一路来的疑惑。 “晓河,你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姜晓河情绪仍旧不大好,火气倒收了些,回道:“我和晓湖哥抓了只野鸡,他见了来抢,我说了几句,推搡起来,他自己撞地上碰了头。” “你个狼崽子,为了一只鸡,你要杀人啊?你咋这么歹毒!”赵秋雁大嚷大叫。 苏月芳满脸通红,半是生气半是愤怒,压低声音斥骂:“你这次也太没分寸了,你爸知道了,肯定要打死你。” 从前在部队,姜晓河也经常跟人打架,但从来没有闹得这么大。苏月芳急得发抖,最担心的还是姜忠全的态度。 不消她说,姜晓湖已经去派出所喊人。 这时候清创室里杜飞南缝好针,脸色苍白得走出来:“妈,回。” “回?回哪儿?事情还没说完呢!”赵秋雁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傻儿子心里惦记着姜晓穗这狐狸精,吃了这么大亏,竟然打算算了?算个屁! “妈——” “闭嘴,这事没完。”赵秋雁瞪他,转头看着苏月芳道,“忠全媳妇,你儿子这是故意杀人,你们两口子必须给我个满意的交代。不然这事没完!” 苏月芳简直厌恶死这个大喊大叫的村妇,她刚来新单位上班就闹出这样的事,以后领导和同事会怎么看她?一时头疼不已。 没一会儿,姜忠全来了,他脱了警服,面上阴沉沉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一见他这模样,别说苏月芳,连姜晓穗也咯噔一下。虎毒不食子,二叔不是真要把姜晓河打死? ——以他的脾气,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料错了。虽然姜忠全确实怒不可遏,看上去像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但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得朝姜晓河开刀。 姜晓穗松口气,暗暗庆幸,立在一旁看二叔和赵秋雁谈判。 虽然赵秋雁叫得响亮,满嘴污蔑,把姜家人打成草菅人命的坏干部,但这件事上,杜飞南并不是完全无辜。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承认。 赵秋雁气得要发疯,在走廊上大吵大叫,最后不情不愿地拿了五块钱赔偿走人。 “狼崽子,下手这么狠,以后指定是杀人犯。你也是没用,让他们这么欺负……” 这二人一走,耳朵立时得了清净。姜晓穗松口气,看了看尴尬一家人,主动说:“我和晓湖去送送帮忙的社员。” “辛苦你了。”姜忠全一脸疲倦。 姜晓穗摆摆手:“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苏月芳扫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不忿和讥笑之色。 姜晓穗顿觉心中不快,看在姜忠全的面子上勉强压下火气,拉着姜晓湖快步走开。 忙碌一阵,送走社员们,姜晓穗掐着时间,看二叔还在苏月芳办公室里,不由得心焦起来。 姜晓河不会真被打死?不打死,打残也不好啊。 “晓湖……”一回头,姜晓湖却不知去了哪里。两根手指捏了捏山根,姜晓穗叹口气,认命地朝办公室走去,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我看这事都怪你妈他们,要不是他们没照顾好晓河,晓河怎么会去山上抓鸡,怎么会和别人打起来?” 姜忠全的声音愤怒至极:“你讲点道理!是晓河自己不懂事,犯了错还怨上我妈了?我家里人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一口一个不是,刚刚还冲晓穗挂脸子,你以为我没看见?” “看见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过她这个假惺惺的样子。她要是真对晓河好,哪会把人送到卫生院来?她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让你、让我丢这个脸!” “苏月芳,你……你简直无理取闹……” 门外,姜晓穗垂下欲扣门的手,少顷,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第237章 晓河为你打架 卫生院门口人影不多,姜晓穗呆愣地望着一处,怔怔出神。 忽然,正前方投下一个阴影,熟悉的悦耳的声音响起来:“晓穗,怎么站在这里?” 姜晓穗抬起头,看见周瑞华面带忧色地望着她。她愣了下,问:“你怎么来了呀?” 周瑞华目光微深,凝视了她一会儿,说:“我刚刚从溪水大队过来,知道你们出事了。现在怎么样,情况很严重吗?晓穗……你怎么了?” 姜晓穗压在心底的委屈无端翻涌上来,变本加厉得撕扯着情绪,好像一个在外面被欺负了的小孩看到家中大人那样,再也无法忍耐。但她到底比大人强一点,倔强得忍耐住喉头酸涩,摇摇头说:“我没事……已经好了,我二叔解决了。” 上方一时没有声音,少顷,周瑞华低低叹息,弯腰与她对视,轻柔得说:“可你很不对劲啊。” 姜晓穗瞪他,嘴硬:“没有。” “不想说吗?嗯……是不是累了?过完年你几乎没怎么休息,一定很累了。我们歇会儿。” 姜晓穗的眼眶微微泛红,嘴巴撅成小黄鸭,泪水即将决堤时,身后传来姜晓湖咋咋呼呼的声音。 “姐,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都找不到。” 姜晓穗连忙抬起头,对着天空眨眨眼,努力想把眼泪风干。 周瑞华上前两步,走上台阶,将她挡在身后:“晓河怎么样了?” 姜晓湖以为他问二叔有没有打人,大声回道:“我刚去听了会儿,没叫,估计还行。姐,咱们要不要去救他?” 姜晓穗调整好自己,转过身来说:“又不是你亲弟弟,上赶着干什么?小心人家不领情,还埋怨你不安好心。” 周瑞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姜晓湖却像撞鬼似得嚎道:“姐,你怎么说这种话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生晓河的气了?唉,他脾气是大了点,不过今天这事……”他拧着眉,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姜晓穗冷笑:“今天难道不是他冲动打人?无法无天,我之前收拾他的时候,还是心慈手软了。” “这个……”姜晓湖为难地瞧着她,说,“其实晓河是为了你才跟飞南打起来的。” 姜晓穗一愣,愕然道:“你说什么?” 周瑞华:“说清楚。” 姜晓湖挠挠头,一脸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的别扭样:“姐,你知道飞南喜欢你吗?” 姜晓穗心头一跳,飞快瞥了眼周瑞华,见他面无表情,便说:“没依据的事别乱说。” “大队里的人都瞧出来了,又不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顶着亲姐姐杀人的眼神,姜晓湖声音渐小,“飞南自己也不掩饰,其实我觉得没啥,毕竟姐你又漂亮又能干。周哥,你别这样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好,说回今天的事。晓河跟我们混久了,也知道飞南的心思,他觉得飞南一边喜欢你,一边跟庄梅梅纠缠不清,太不体面。今天在山上,飞南先看到了那只鸡,不过知道是我下的套,立刻就让出来了。然后他就拐弯抹角问你今天在家干啥……晓河就骂他了,后边的事你知道的。” 姜晓穗愣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像坐云霄飞车似得上上下下:“他们俩刚刚都没说……” “幸亏没说。”姜晓湖后怕得拍拍胸口,“要是牵扯到你,飞南他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倒是晓河,没想到他平常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一句话也兜不住,今天嘴这么严,一句有关你的话也没说。看来过了年,他人也跟着长大了些。” “晓穗?”周瑞华见她一直不说话,轻轻唤道。 姜晓穗低着头,罕见得有些羞愧。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姜晓河挺烦,咋咋呼呼、暴暴躁躁,没想到他会护着自己,而自己刚刚却因为苏月芳迁怒于他。 “去敲门。” 姜晓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哎”了一声,往里边跑去。 三人到的时候,里面刚刚经历过一场混战,一家三口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苏月芳看到周瑞华进来,连忙招呼:“周书记怎么来了?晓河没事,劳你挂心。”自从得知周瑞华背景深厚,又兼为姜晓河的领导后,她对周瑞华一直是这副谄媚的态度。 姜晓穗暗暗撇嘴。 周瑞华的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淡淡地说:“我是晓河的领导,应该的。” “是是是,晓河有您的照顾,是他的福气。其实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学会打架。真不好意思啊,我和他爸爸会好好管教他的。”苏月芳赔笑。 周瑞华瞧了眼满脸郁色的姜晓河,说:“晓河还是年纪小,去年招他入维修站,也是看在姜书记亲自为他背书的份上。不过现在看来,他确实不够稳重。” 苏月芳脸色一变,以为他要开除姜晓河,登时急了:“周书记,今天只是意外。我保证,以后晓河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晓河,快说话,跟周书记道歉呀!” 姜晓河不服气,紧闭一张嘴,就是不肯开口。 周瑞华并不意外,这小子一身反骨,越叫他干嘛他越不肯干。在外人面前还肯收敛,在他父母面前真是发挥到了极致。 “苏医生,先让晓河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好状态再来找我。” “别啊,周书记,他用不着休息的。周书记……”苏月芳见说不动他,立刻看向姜晓穗,“晓穗,快帮晓河说句话呀,他可是你弟弟啊!” 姜晓穗通体舒畅,原先堵在胸口的郁气散得干干净净,无辜地笑笑:“二婶,维修站也不归我管。我哪能做周书记的主啊?” “咋不能?你们俩明明……”苏月芳想说,又苦于没有证据,还怕说出来得罪了周瑞华,一时心塞,“你跟周书记关系好,你求求情。你是姐姐,你不帮谁帮啊?” 要不是刚知道姜晓河打架的真相,只冲这两句,姜晓穗都想把他的工作彻底搅黄。真是要狠狠吸一口气,才能冷静下来的程度。 “周书记,你能不能……?”她楚楚可怜地看着周瑞华。 周瑞华郎心似铁,面无表情道:“不行。” 姜晓穗一摊手:“二婶,你看,我说了他不听我的。” 苏月芳:“……” 第238章 姜老太威武 周瑞华把姐弟三个送回溪水大队,姜老太早等得心急如焚,二爷爷和二奶奶在家里陪她,见他们回来,一窝蜂得涌上来问:“咋样了?飞南有没有事,晓河不会坐牢?” 姜晓穗扫了眼垂头丧气的姜晓河,回道:“医生说养一阵子就好,二叔赔了他们五块钱。飞南和他妈先回来的啊,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 姜老太又气又急,说:“我叫大毛和狗蛋出去打听消息,两个都没回来,不靠谱的孩子……” 姜老太念念叨叨,姜晓穗却说:“应该不会,大毛贪玩,狗蛋却懂事。我看他俩可能还在公社没回来。” 从公社回大队的路只有一条,他们四人两辆车,一路上都没见到杜飞南二人,肯定是还留在公社。不过杜飞南刚缝完针,不赶紧回家来歇着,留在公社晃悠什么呢? “会不会去找杜会计了?”周瑞华说。 姜晓穗猛地想起来,合掌道:“啊,对,肯定是的。这就说得通了,不过算了……算了,管他们干嘛呢?” 几人的目光重新落回姜晓河身上,作为闯祸的人,他垂着头,一脸丧气的样子。 二爷爷和二奶奶面面相觑,摇摇头,眼中满是不赞同之色。这个堂孙子,年纪不大,闯祸倒厉害,年前刚偷了兔场的兔子,现在连人脑袋都敢砸。要是不好好教,以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可说到教养,由谁来教呢?他们虽是长辈,到底不是看着他长大的,连说两句都要拿捏轻重,还得他父母亲自出马才行。 正想着,屋里响起一个清脆的拍打声。 二老吓了一跳,忙扭头看去,只见姜老太蹦跳起来,指着姜晓河大骂:“你个混小子,惹是生非,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晓河原本情绪恹恹的,忽然被人打了下胳膊,自己也愣住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可没等他想明白,姜老太又一掌拍下来,气势汹汹得骂:“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让你打人,让你打人……” 一阵追打,姜晓河总算反应过来,一边躲闪一边叫:“奶,你干啥呀?疼,哎,疼哎,别打啦!别打啦呀!” “你还知道疼呢,知道疼你把人脑袋推个窟窿。这回是你运气好,真让人抓去蹲大牢,我看你咋办?” 姜晓河的诧异简直压过了愤怒,睁大眼问:“你……你还真打我呀?” 咱们不是塑料奶孙吗?有熟的可以动手的程度吗? 姜老太声如洪钟,气势十足:“难道我跟你闹着玩?我告诉你,从你大伯到你堂哥,这个家里没有哪个我不敢揍的!” 姜晓穗眨眨眼。 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如此诡异,仿佛在说——这个家里我就是王法。 她奶威武啊。 二爷爷和二奶奶也看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尴尬得咳了几声,干笑道:“既然你们家要打……咳咳,要教育孩子,那我们就先回去啦。哈哈,不用送了,留步,留步。” 姜晓河原本就没指望隔房的爷爷奶奶能帮自己说话,可见他们这么痛快得走了,心里破口大骂,只能把希望放在姜晓穗身上。 “姐,姐,快救我呀!哎呀,好疼,奶手劲太大啦!” 姜老太冷笑,插腰说道:“你还指望你姐救你呢?今天这一出,给你姐添多大麻烦,你知道吗?” 姜晓河眼神一暗,垂下头,撇了撇嘴。 姜晓穗笑起来,拉住姜老太的手,好声说道:“奶,瞧你说的,咱们是一家人,搞这些虚的干啥?晓河知道错了,二叔已经在卫生院教训过他,可把他一顿好打,身上还疼着呢。是不是,晓河?” 姜晓河见她冲自己眨眨眼,登时欢快起来,“哎哟”一声顺杆子往上爬:“疼死啦,不活啦,老子打完老太太打,干脆把我打死得啦!” 姜老太虽然觉得他在演戏,但想到小儿子那个德性,还是忍不住担忧:“你二叔真打他了?” “可不是嘛,把他关在二婶办公室里好一阵,我去的时候屋里乱着呢。”姜晓穗一脸严肃。 姜老太顿时心疼起来:“哎哟,小孙子,奶看看,你爸下手没轻没重的,可别真把你打坏了呀。” 姜晓河松口气,摆尸道:“没事,反正这个家也没人疼我,打死我算啦。” “胡说八道,再胡说,奶又要揍你啦!来来,奶看看,有没有打坏啊?别遮啦,奶啥没看过呀……” 姜晓河死死抓住衣服,绝望得盯着天花板,大喊大叫:“不用啦,放手呀,衣服要扯破啦!” 姜晓穗正看得津津有味,双眼放光,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双眼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半揽着带出堂屋。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非礼勿视。” 姜晓穗扬起大大的笑脸,拉住大手扯下来,眼睛重新落进细碎明亮的光。她仰着脑袋,笑嘻嘻地说:“不看白不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周瑞华与她对视,一边眉毛缓缓挑起,压低声音问:“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可看的?” 姜晓穗心脏狠狠一跳,面颊发红,温度上升,用力盯住他说:“你学坏啦!” 你再也不是那个一撩就脸红心跳的老古董了,居然学会主动攻击了! 周瑞华弯了眉眼,浅浅一笑,风雅更胜:“承让。” 姜晓穗捂住脸,心里有一只尖叫鸡“啊啊啊啊啊啊”得叫个不停,好不容易平复下急促的心跳声,再去看周瑞华,他已经在水井边拔鸡毛。 “……” 姜晓湖耿直地表示:“五块钱一只鸡,不能浪费了。” “所以你还是把它捡回来了?” “丹草给我带回来的,等会儿给二爷爷那送一碗。” 姜晓穗点头,长出一口气。 傍晚下工的点,姜老爷子和杜春阳回了大队,同时回来的还有赵秋雁和杜飞南。 “这事晓河做得过了,虽然赔了钱,但毕竟是一个大队的,还是得上门看看飞南。老婆子,你准备东西,明天咱们俩一块去春阳家。” 姜老太头也不抬得回:“应该的。” 第二天两人提着鸡蛋去了趟杜家,回来时脸色淡淡,尤其是姜老太一脸怒色,看得全家人十分好奇。 姜晓穗便问:“奶,到底咋回事啊?” 姜老太淡声回答:“没事。” 没事你这副表情?这不搞我好奇心吗?于是当晚入睡之前,姜晓穗偷摸趴在了二老房门外…… 第239章 周老爷子接驾 “好啦,老婆子,你都气多久了,为了那么句话不值当。” “那是啥样的话啊?”姜老太回嘴,语气不忿,“他杜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娶不到晓穗,就想娶晓麦,把我们家闺女当成啥啦?我好好的孙女能让他们挑三拣四的?也不看看自己家啥条件,自己儿子长啥样?我呸!” 姜老爷子叹气:“都是春阳媳妇的主意,你也别迁怒,春阳和飞南还是好的。” “好个屁!他爷俩要是没这心思,赵秋雁敢提出来?” 屋里安静了一瞬。 姜老太继续道:“……赵秋雁这娘皮,以后别上咱家的门。你也不准去杜家。” 姜老爷子无奈地说:“春阳是会计。” “会计咋啦?会计你也给我离远点……”低低的斥骂声仍在继续。 姜晓穗吃了好大一瓜,无语地回到自己屋里。 难怪爷爷奶奶不告诉他们真相,原来是被赵秋雁恶心了一通。 ——诚购一双没有偷听过的耳朵。 兔子怀孕后要45天左右才能生产,蒋秀云指导得差不多,便跟姜晓穗提出回城。姜晓穗准备了一堆礼品,让赵解放亲自开车送回市里。 春季广交会开始前,市里的修路修桥指标下来了。姜晓穗作为商业副书记,连着开了好几天会,最终决定在东山大队门口修建新桥。 一是东山大队太偏,不容易带动经济发展。二是东山大队有水泥作坊,按照目前的发展形势,东风公社迟早要大兴土木。水泥很重要。 这原本是出于公心,却没想到东山大队的村支书以为是她从中助力,非要给她送东西,自然又是一番推拒拉扯。 转眼到了春季广交会,今年东风公社仍是原班人马。抵达广州火车站后,金市一群人左顾右盼得从出站口出来。 姜晓穗好奇:“顾厂长,你们看什么呢?” “看看有没有闹事的外国人。” 其他人纷纷点头,胡处长虽然没有明说,但脸上也是那么个意思。 姜晓穗:“……” 半晌后,顾厂长一脸失望地说:“没人闹事,那咱们怎么去招待所啊?” 今年大家住的依然是去年的招待所,广州用车情况自然还是十分紧张。 胡处长说:“看来只能走着去了。” 众人一阵哀嚎。 姜晓穗:“长征的气势呢?去年这个时候大家伙可士气高涨的很,今年怎么回事?” 顾厂长表示:“过过好日子了,谁还愿意吃糠咽菜啊?姜书记,你有没有路子?你今年都升职了,总不能比去年差?” 姜晓穗:“……” 周瑞华轻飘飘地扫了顾厂长一眼,顾厂长莫名感到一阵凉意。 “车子很快就来。” 胡处长眼睛一亮,喜道:“周书记,你有办法?” “早就安排好了。”周瑞华朝他点点头,接着看向姜晓穗,“有大巴来接我们。” 姜晓穗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不是我……” “啊?” 周瑞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正要解释,一个清亮喜悦的声音响起来。 “周书记、姜书记,你们到了!” 姜晓穗循声望去,顿时愕然道:“开元?” 这不是周老爷子的勤务兵吗?他怎么在这儿? 姜晓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知道你们今天到,老首长特意安排了车来接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呢,走?”李开元笑盈盈地说。 其他人一听是首长,脸上顿时露出敬意,偷偷打量了周瑞华几眼,倒也没人抢先说什么。 周瑞华扶额,轻声说:“走吗?” 姜晓穗硬着头皮:“走呗……” 不走能怎么办,真得走回招待所啊,她又不是没骑过车,这一路距离可不近呢。 一行人走出大厅,门口停了辆黄白相间的大巴车。周瑞华扶了姜晓穗一把,示意她先上。她确实上了,然后差点没被吓个踉跄。 “周爷爷!你怎么也在?!” 周老爷子哼哼,不高兴地问:“你见到我好像不太开心啊?” “呵呵……呵呵呵……怎么可能啊?我那是太开心了,意外,意外之喜啊!呵呵……呵呵呵……” 天杀的,老头子怎么也跟来了,她还以为至少得等明天才会见到人呢。 想到这里,姜晓穗回头瞪了眼李开元,对方摸摸鼻子,心虚地低头。 果然是他们合起伙来故意骗自己呢,肯定是想吓她一跳,无聊! 周瑞华刚要松手,察觉到姜晓穗倾斜的动作,一把将人扶住,两步上了车,几乎贴在姜晓穗背上。 “爷爷。”他不赞同地喊。 周老爷子假装看向车窗外:“呀,广州的天色真好。” 姜晓穗:“……” 其他人上了车,纷纷跟周老爷子打招呼道谢。老爷子点点头,也不开口说话,一副架子很大的样子。 姜晓穗简直羡慕死他们了,要是周老爷子也不跟她说话就好了。 事实上,姜晓穗被周老爷子命令坐在他身边,被迫听他的春秋大梦——这老头子疯了,打算退休再就业,给广交会做贡献。 你不添乱就是最好的贡献好吗? “小混球,你老捂着眼睛干嘛?很不想看到我老头子吗?” 姜晓穗一只手按住眼皮,干笑:“不是的,周爷爷,我眼皮跳得厉害。” “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爷爷看看哪只眼睛跳。咦,你这眼睛怕是抽疯了啊,瑞华,瑞华……” 周瑞华坐在他们前边,无奈地回头:“怎么了,爷爷?” “你对象眼睛抽疯了。” “咳咳咳咳咳!!!!” “肺也不太行啊……” 姜晓穗:“我要下车!” 周瑞华额头青筋直跳:“爷爷,你别闹了,别胡说啊。” 周老爷子撇嘴,不屑道:“嘴硬。这里又没有外人,瞒得那么紧干什么?” 姜晓穗余光扫过其他人,大家一副完全没听到的表情,有几个甚至假装在睡觉。但她知道,他们肯定都听见啦! 望着窗外闪过的夜景,姜晓穗后悔的眼泪在心里流淌,她应该走路过去的,这就是她偷懒的代价! 下车的时候,胡处长经过姜晓穗身边,轻声安慰她:“姜书记,你要实在干不下去,还可以来我们外经贸委。我永远欢迎你。” 姜晓穗:“……” 第240章 退休再就业 “周爷爷,你不下车吗?”姜晓穗跟胡处长说完话,扭头发现周老爷子仍坐在车上。 周老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住东方宾馆。小混球,听说你去年跟那些外商玩得很开心,明天你过来,把他们介绍给我。” 姜晓穗:“……” 您就非得挑战高难度吗?一把年纪了,公园里撞撞树不行吗? 周老爷子桀骜不驯地走了,留下一个头两个大的姜晓穗和一脸我有罪的周瑞华。 “晓穗……” 其他人识趣地走进招待所。 姜晓穗叹气,哀声道:“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派爷爷来折磨我。” 周瑞华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笑,他是你爷爷哎。” “我知道,对不起。” 姜晓穗瞪他:“你看起来既有诚意又没诚意的样子。” 周瑞华自认倒霉:“让你为难了,公社那边你不用管,如果真有压力,我会解决的。” 姜晓穗撇嘴,嘀咕道:“怎么能传回公社去?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传回公社。” 周瑞华欲言又止:“……你信他们?” 这群人刚刚一口一个“我什么也没看见”“放心,我们会保密的。”,难道晓穗真得信了? 姜晓穗冷笑:“一般说这种话的人,传话速度都非常快。”庆幸这年代没有手机,要不然圈子里怕是已经传开了。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了。我只希望爷爷明天安分点,别把外商们吓坏了。” 周瑞华没接话,他实在不敢打赌。虽然他很想做点什么,但孙子想管住爷爷,实在也有点难度。 姜晓穗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其他人有条不紊地去准备展会,她则穿戴好去东方宾馆。 “姜书记,您来啦,吃早饭了吗?宾馆为您准备了早点,您想要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姜晓穗惊奇地望着前台,还没说话,对方便热情礼貌地解释起来:“早知道您会来广交会,领导特意叮嘱了,让我们好好配合您。您在这边参加舞会,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全力为您提供的。我们领导还想问您一句,愿不愿意住进东方宾馆,房间我么给您留好了。” 该说不说,东方宾馆的服务态度是真好,虽然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我住招待所就行,房间就留给需要它的外商,毕竟远来是客。”姜晓穗笑盈盈地回答。 前台略显失望,又问:“您吃饭了吗?我先带您去用餐。” “不用,我吃过来的。”姜晓穗摆摆手,“我直接去找人。” 前台以为她要找外商,连忙解释:“现在时间还早,大部分外商还没起来。如果您要找人的话,可以先去二楼客厅转转。” “啊,我先不找外商。”姜晓穗报出周老爷子的房间号,“能帮我联系他吗?” 前台脸上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甚至有几分古怪地看她:“您跟周老先生有约好吗?这位是贵客,不好贸然打扰。” 姜晓穗微笑:“你是想说他脾气很差?我都理解。” 前台尴尬地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都明白。”姜晓穗一脸同情,也不知道同情的是前台还是自己,“放心,你跟他说我的名字,他一定会——”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个欢喜的声音:“小混球,你来啦?” 前台表情瞬间诡异起来。 姜晓穗冷汗直流,压低声音怒道:“爷爷,你瞎喊什么呢?” 周老爷子看了前台一眼,前台立刻假装没听到,走回工作位后边。 “哈哈,叫错啦,外面是不能这么叫。” 姜晓穗翻了个白眼,心想原谅你一次。 “瑞华对象……” 姜晓穗转身就走。 “哎,别走哇,别走别走。好啦,我错啦,晓穗,晓穗丫头……” “不会再叫错了?” “小气鬼,不会了。”周老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背过手转身往二楼走,“瑞华怎么不来?” 姜晓穗:“他说他嫌丢人。” “什么?这个臭小子!”周老爷子愤愤道,“男人应该支持女人的工作,他怎么能嫌你丢人呢?晓穗丫头你放心,回头爷爷一定教训他。” 姜晓穗心知这老头子是故意的,也不生气,反正她讽刺过就行了。 “开元呢?” “别管他了。” 时间尚早,二楼餐厅里果然没什么人。 姜晓穗陪着周老爷子在靠窗的桌子上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吃了点菜粥。 “周爷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你又不会外语,跟外商有什么好聊的?” 周老爷子瞪眼,不高兴地说:“骂谁呢?” “……哈?” “什么周爷爷,叫爷爷。” 姜晓穗:“……” 她一点也不想跟老头子为这种话题争执,从善如流地改口:“爷爷,你跟我说句实话,要不我不知道怎么配合你。” 周老爷子放下筷子,表情别扭得挣扎了一会儿:“丫头,爷爷从前啊,是打仗的。现在局势好啦,战场上不需要我啦,可我还有一颗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心啊。你说这些人,天天喊我老首长,我却什么也不干,那多不好啊。” 姜晓穗惊呆了,她没想到老爷子是这么想的,这个年纪的人责任感都这么强吗?学不会躺平吗? 这要是换成她,连公园打树都不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要奋斗要奉献找我干什么?咱俩很熟吗? 周老爷子罕见得露出难为情的样子,搓搓手,低声道:“去年我查过你,知道你外语很不错,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 对你大爷啊。你还查我,我欠你的? 周老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声,笑容不变:“咱们迟早是一家人,以后你跟瑞华结婚了,还要爷爷撑腰对不对?” 姜晓穗眼神瞬间警惕起来:“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最后说一遍,我跟他是同事关系,我们是清白的。” 周老爷子微微变色:“你不想帮我?” “爷爷啊,您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英雄,您身上的荣光永不熄灭。我们尊敬您是出于真心,哪怕时代变化也不会改变。您大可不必这样。”姜晓穗诚恳地说。 周老爷子:“你还是不想帮我。” ……被识破了吗?姜晓穗汗颜,正不知道说点什么,边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姜,你在这儿?” 姜晓穗抬头,望进一双宝蓝色的眼睛里,顿时欢喜起来:“菲尔德先生,好久不见——” 话音忽然被打断,周老爷子横插一脚:“哈喽~我是她爷爷。” 姜晓穗:“……” 这中西结合无师自通的本领,空气都冷了一个度。 第241章 再遇菲尔德 “哦,姜,我真想念你。你还是这么美丽动人,不过冒昧问一句,这位是谁?”菲尔德惊讶地瞧了瞧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虽然听不懂洋鬼子说什么,却要硬装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大概是为了和外商取得合作,嘴角还露出点纡尊降贵的微笑。 总之没法看。 姜晓穗恨不得说她不认识,礼貌使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哈哈说:“这是我朋友的爷爷,他也住在东方宾馆。” 菲尔德立即明白这老者身份不同寻常,但他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便上前一步握住了姜晓穗的手,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的思念之情。 周老爷子瞪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心头后知后觉得爬上来一个问号——难道混球和他孙子真没有处对象? 这可真是……太没用了! 周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想,难怪姜晓穗不肯答应帮他,原来人家根本不是自己的孙媳妇。 臭小子这一年来到底在干什么? 虽然周老爷子怀疑两人没有名分,但对孙子喜欢混球的事没有任何动摇,毕竟谈恋爱这种事他比孙子懂。 看来还得他老头子出马,不然孙子就没对象了。 姜晓穗正和菲尔德叙旧,感受到对方真挚的热情,心里也涌上来一股热意。这时,一双长满老茧的有力的手忽然把二人分开,周老爷子挤到他们中间,哈哈笑道:“晓穗,怎么不帮爷爷介绍介绍呢?” “……介绍过啦。” “哎,再介绍介绍嘛。”周老爷子一反常态得亲切,“我还不知道这位洋……外商怎么称呼呢?” “这位是菲尔德,英国外商,是广交会上的大客户。接连两年,他在广交会上购买的产品都超过了两百万。” 周老爷子眼睛一亮:“是吗?那你跟他说说,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尽管跟老头子讲,我帮他货比三家,一定不会让他吃亏的。” 姜晓穗无语,老头子怎么还抢活呢? “你快说呀。”周老爷子催促。 菲尔德一脸疑惑:“姜,你们在说什么?” 姜晓穗扬起笑容:“没事,他说上次看过我们的兔毛制品,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让他不要这么着急,毕竟咱们这么久没见,还有很多话要说。” 说话的同时,她冲周老爷子点点头,一副我在翻译的表情。 菲尔德哈哈大笑:“姜,你可真有意思。好,既然你这么说,能不能让我看看样品?” “样品还没到,绅士,不过我这里有产品册。” 姜晓穗拉开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菲尔德接过来,说:“没有劳烦女士的道理。” 两人落座,周老爷子自然也跟着坐下来。桌上的残羹冷炙已经被人收走,送上来三杯浓郁的现磨咖啡。 菲尔德忽然说:“我从英国给你带了咖啡机,晚点我拿下来给你。” “啊,真的吗?可这怎么好意思?” 菲尔德冲她眨眨眼,调笑道:“我亲爱的朋友,你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的荣幸。如果你愿意收下它,我会很高兴的。” 姜晓穗感动地说:“我当然愿意,谢谢你菲尔德先生。” 她把产品册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轻轻推到对面:“请看看。” 菲尔德很认真地看着册子,脸上的表情从饶有兴趣到惊叹激动:“太美了,姜,你真神奇,又一次给了我惊喜。要是其他外商看到这些,一定会抢着跟你合作的。” 姜晓穗展颜笑道:“我希望你不是在哄我高兴?” “绝对不是,我向上帝发誓。” 菲尔德很痛快得追加了四十万美金的订单,算上之前的十万定金,光他一个人就下了五十万美金。 姜晓穗十分激动,哪怕知道菲尔德财大气粗,可真得签了合同,她还是免不了手抖。 周老爷子没听懂他们说话,以为一个订单她就不淡定了,忍不住讽刺:“瞧你这点出息,幸亏这是商战,要真上了战场,你这点心理素质可怎么办啊?” 姜晓穗坦诚道:“我是上不了战场的。” “哼。”周老爷子听她这么说,更加嫌弃了,“几块钱就让你晕头转向,没出息。你说说,这洋……什么德的买了几件?” 姜晓穗微笑:“加上定金五十万美元。” “五十……”周老爷子不屑一顾的表情猛然僵住,嗓音颤抖地问,“五十万?还是美元?” 姜晓穗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您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定要冷静淡定。重要的是,别把我的金主吓坏了。” 周老爷子:“……” 他淡定不了! 小混球一定能让他事业焕发第二春! 下午,东方宾馆举行舞会。 姜晓穗在这种场合仿佛如鱼得水,更让她愉快的是,周老爷子总算离开了。这可着实让她松了口气,被一个老头子跟着,实在有点像带爷爷出门春游。 她正在舞池里和新老朋友们翩翩起舞,畅聊人生,舞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姜晓穗循声望去,当即一个趔趄。 好在菲尔德及时扶住她的腰,才使她避免当众出丑的噩运。 “姜,你没事?” “我没事,谢谢……” 菲尔德同她一起望着门口,语气古怪地问:“你这位朋友的爷爷,似乎有点怪。” 姜晓穗脸上热气蒸腾,眼睛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大小合适的地洞。然而没有,只有那位穿着改良版西装的老战士迈着正步神气傲慢地走进来。 姜晓穗一个寒颤,想也不想便带着菲尔德往灯光幽暗处旋转:“咱们在这里跳行吗?” 菲尔德看看那位古怪的老者,又看看满脸惊恐的姜晓穗,突然笑了下:“当然可以。” “咦,混球呢?”周老爷子理理自己别出心裁的正装,对畏畏缩缩的李开元问,“我眼睛不好,你快找找,我一定要让她刮目相看。” 李开元:“……老首长,咱们回去。这么多外商,咱们在这儿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这是华国的地盘,洋人来得,我来不得?什么鬼道理。”周老爷子瞪他一眼,东张西望的眼睛突然一亮,“嘿,在那边。走,咱们过去。” 第242章 求婚 “姜。” “嗯,怎么了?”姜晓穗抬头。 菲尔德眼眸深深,神情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深吸一口气,突然单膝下跪。 姜晓穗心口猛地一跳,被放开的身体微微颤抖,害怕地瞧着他问:“菲,菲尔德先生,您这是要做什么?” “姜,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也许是为了表现诚意,这句话菲尔德用了中文,尽管不太流畅,但哪个华人都能听清楚他的意思。 满脸笑容的周老爷子:“……” 洋鬼子要抢他孙媳妇?!!! 舞池里音乐变化,旋律婉转,缠绵悱恻,是姜晓穗说不上名字的曲调。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姜晓穗冷汗直流,心里除了担忧和惶恐,没有一丝喜悦。 菲尔德虔诚地看着她:“自从去年与你相识,我便深深得被你吸引。本以为回到英国后,这种炽烈的感情会减淡,可它却如一团不灭的火焰,越烧越旺。亲爱的姜,你愿意跟我回英国吗?我知道你的身份为难,但是请相信我,我会为你解决这些麻烦。” 姜晓穗:“!!!” 不,你不能! 周老爷子脸色沉沉地看着他们,虽然听不懂这洋鬼子说些什么,但肯定是男人的甜言蜜语。 大孙子啊,你危矣。 没有等到答案,菲尔德神情紧张起来:“姜?你能答应我吗?” 姜晓穗眼睛里充满了歉疚:“菲尔德先生,感谢你的厚爱。不过……”她浓长的睫毛轻眨,声音低低:“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菲尔德大失所望。 “我已经有心爱之人,对不起。” 菲尔德以为她的顾忌是国别身份,没想到竟然是别有所爱,激动地站起来问:“他是谁?” 姜晓穗无奈地笑:“亲爱的绅士,放松点,难道你要找他决斗吗?在我们华国,可没有这样的习俗,何况他也曾是位战士……枪法自然不弱。” 她故意说得俏皮,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菲尔德确实是位绅士,求婚失败后没有多加纠缠,体面地离开了。 姜晓穗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的谈资,加上到底被求婚一事闹得心绪不宁,便拖着脚步下楼了。 周老爷子背着手,眼睛盯着她,一声不吭地跟回了招待所。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作对,姜晓穗回招待所时,其他人竟然已经回来了。 胡处长意外又惋惜地说:“唉,大家还想一起去接你呢,特意早点回来,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舞会不顺利吗?” 身后周老爷子冷冷哼了一声。 姜晓穗满脸尴尬,心虚地扫了眼温柔望着她的周瑞华,含糊道:“嗯,还行。” 胡处长追问:“那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姜晓穗手指挠了挠额头,模棱两可地说:“啊,没事就先回来了。对了,胡处长,我今天签了一笔40万美金的订单,加上定金,总共有50万。所以,接下来几天我不打算出去了。” “50万美金?”胡处长等人惊呆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难怪你这么早回来,原来是拿下大单子了啊。姜书记,今年咱们金市的广交会业绩,可全看你的啦。” 其他人嫉妒归嫉妒,也知道不能得罪姜晓穗,一时间马屁齐飞。只有周老爷子站在边上,横眉冷对,一副不屑的样子。 周瑞华看看她,再看看周老爷子和李开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姜晓穗一阵干笑,借口有点累,躲回了房间。虽然知道自己走后,周老爷子一定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周瑞华,但……这种事也不能阻止? 她蒙头大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暗。肚子里传来咕咕叫声,姜晓穗出门觅食。 “起来了?”幽暗的走廊上,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姜晓穗吓了一跳,微微睁大眼问:“你一直在这儿?” 周瑞华靠墙站着,稍稍懈怠,不如平时那样站得笔挺,眼睛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等你吃饭。吃面行吗?” 姜晓穗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像是纠结惆怅了许久,依然患得患失的样子。 “行。” 两人找了张空桌子,周瑞华离开了一会儿,端了碗热汤面回来。 姜晓穗擦了擦筷子,埋头吃面。 吃完后,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有些尴尬。姜晓穗觉得不太对,今天的周瑞华好像格外不体贴,像是故意放任情绪冷却,难道是生气了? “咳咳,爷爷跟你说了?” 周瑞华直直地看着她,两只手搭在桌上,背部微弯,声音低沉:“嗯。” “我已经拒绝了。” 周瑞华笑了,嘴角勾了勾,眼里不明的情绪翻涌:“我知道,爷爷去打听了。消息传得很快。” 姜晓穗简直冒汗,这些外商真够八卦的,才半天时间,宾馆上下都知道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瑞华,轻声问:“那你怎么还是不开心啊?” “晓穗……” “嗯?”她应声,右手忽然被拉住,手背上传来烫人的热意。抬起头,周瑞华眼睛里仿佛也腾起了一团火:“我们订婚。” “啊?????”姜晓穗愕然,“这也太突然了?”她微微皱眉。 周瑞华视若无睹,难得露出几分强硬姿态,明明在笑,却给人凶巴巴的感觉。 “订婚不好吗?如果你怕影响工作,我们可以不公开。或者,我调到别的单位去。派出所,派出所也可以。或者你愿意的话,我们去市里,去省里,我们结婚。” 姜晓穗被他一反常态的偏执吓到了,脑袋空白,耳边似有乱糟糟的声音,吵得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思考。但这不能怪她,任谁一天内被求两次婚,还是不同的人,都会傻掉的:“你刚刚还说订婚。” 周瑞华起来,挨到她身边,将她困在墙边。她这才发现,这张桌子靠墙,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厅里没有旁人,真是个绝好的位子。 “订婚也可以,但迟早要结婚的。回去让奶奶挑个黄道吉日,我们先把证领了,其他的事慢慢来。”声音低沉,带着蛊惑、恳求的意味,“好不好?” 第243章 闹别扭 “好……”姜晓穗仿佛被迷了心智,出声后才发现不对,连忙改口,“不——唔!” 以唇封口。 周瑞华一手托住她脑后,唇瓣相贴,微微颤抖,起初只是想封住她的话,渐渐变了意味,长驱直入,渴望、不安、情欲迫切得宣泄。 说来惭愧,这是姜晓穗两辈子以来头一次接吻,初次便如此热烈,喘不过气、踩不着地也是情有可原的? 良久,周瑞华放开她,拇指轻揉她嫣红的唇瓣,又贴上去,使了点力。 “瑞华……”姜晓穗挣扎。 周瑞华束了她的手,贴着问:“嗯?” “会,会被人看到的。”她声音急促,呼吸凌乱,“流氓罪判得很重。” 周瑞华不舍地放开她,哑声道:“是啊,判得很重,现在只有结婚这条路了。” 姜晓穗眼睛湿润,面如红霞,心口起伏,不发一言。 周瑞华等了很久,她都没有说话,面上的欲色一点点消退,喉头滚动,脸色发白:“你真得不愿意?” 姜晓穗低头,努力思索破局之法。 “哐当”一声,椅子被撞倒在地,周瑞华扶起椅子,轻声道:“对不起。” 姜晓穗猛地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周瑞华却别开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按捺着脾气,又说了声:“对不起。” “什么——”姜晓穗睁大眼,看着他大步走开,掩面叹息。 什么啊,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已。 结婚……她没想过。 姜晓穗回房,认真想了想,周瑞华之所以这么反常,无非是被菲尔德求婚的事刺激了。只要她好好安抚,两人还是能回到之前的状态。 想通这一点,她暗自决定,明天一定要把话说开来。 谁知道第二天、第三天,她都没有见到周瑞华。胡处长说他有事,一早就出去了。 姜晓穗头疼不已,原本以为样品到的那天周瑞华总要出现,没想到他竟然派了王秘书和李开元去拿货,自己却躲了起来。 虽然心里有气,但姜晓穗拿他没办法,也不想去东方宾馆问周老爷子,只得耐心等着广交会开始。她就不信,展会开始后,周书记还能不出现。 果然,广交会第一天,周瑞华回来了。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周老爷子和李开元。 “小丫头,你行啊,把我孙子折腾成什么样了?”周老爷子走近她,压低声音气呼呼道,“你要不喜欢就别吊着他,我这孙子死心眼,认定一件事那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你别害他。” 姜晓穗被晾了这么几天,心头早有火气,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来气:“谁吊谁啊?走了也不说一声,到底谁折腾了?” “嘿,你这小丫头!”周老爷子无语,“你自己瞧瞧瑞华的脸,都难看成什么样了?他可好几天没睡了,再这么下去,身体都要垮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孙子哪里不好,你还看不上?” 姜晓穗自然注意到周瑞华脸色难看,心里微微一抽,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周大公子垂爱,我哪里敢看不上?” “那你在想什么呢?我告诉你啊,你们俩的事我早看出来了。爷爷跟你说句准话,你要嫁瑞华,我勉强同意。”周老爷子一脸不甘地说,心想要不是臭小子失恋的样子太吓人,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混球进门了。 “我管你同不同意?”姜晓穗翻个白眼,大逆不道地表示,“你定的规矩我知道,乡下户口不能进门嘛。那我们在外面筑巢好了,用不着你同意。” “哎,你个混球,怎么说话呢?”周老爷子跳脚。 “爷爷,出发了。”这时,周瑞华走过来打断他们说话,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姜晓穗,又迅速望向别处,神色冷淡,“走。” 姜晓穗来气,鼻子哼了一声,从他身边经过时,故意撞了他一下。周瑞华倒真给她撞了个趔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抬眼看了她,摇摇头,跟着上车。 一行人来到会场,姜晓穗布置好展会,发现今年的位子比去年好了许多。 “王秘书,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今年的位置比较靠近中间啊?” 王秘书笑嘻嘻道:“当然啦,咱们今年主打产品是兔毛,展馆也不一样啊。”他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周瑞华,大声问,“周书记,你说是不是?” 周瑞华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干活。” 王秘书认怂,立刻不说话了。 周老爷子帮着他们一起整理产品,乐在其中,展会开始后,便带着李开元到处溜达。 气氛有些尴尬。 姜晓穗往左瞄了一眼,周瑞华脸色冰冷,看上去不像是来摆摊,倒像是砸场子的。 拿笔捅了捅他:“周书记。” 周瑞华看她:“什么事?” “咱们出来卖货,你能不能别拉着张脸,会把外商吓跑的。” “卖货又不是卖笑。” 姜晓穗:“……”好毒的嘴,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今天要是不开张,全怪你这张晚娘脸。” 周瑞华冷声说:“你是商业副书记,责任当然你背。不过姜书记神通广大、手段了得,手上已经有50万美金的单子,当然不用担心。” 你还可以更酸一点吗?姜晓穗瞪他,可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终究不忍心,于是放软语气:“好啦,好啦,你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周瑞华眉心一跳,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姜晓穗摊手:“要你承认闹别扭呢,是比登天还要难。不如来聊一点你感兴趣的事。” 周瑞华刚要问,就听摊位前响起一个声音。 “姜,你在这里?” 他转头看去,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不快的冷光。 姜晓穗也是一个激灵:“菲尔德先生!” 菲尔德似乎已经释然,神情友善地看着她:“我带朋友们过来转转。” 他认真地打量了周瑞华,忽然问:“这就是你的心上人吗?” 姜晓穗一愣,脸蛋瞬间通红,胡乱回答:“啊,这个,这个……你怎么看出来的?” 菲尔德笑了起来:“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姜晓穗满脸通红,一半是尴尬,一半是害羞。 唯一庆幸的是,周瑞华听不懂。 第244章 上报纸啦 “无论如何,希望你幸福,姜。”菲尔德说。 姜晓穗脸上的粉色退去一些,诚恳得回望他:“谢谢你,菲尔德先生。” 菲尔德走了。 姜晓穗看着展馆内人流越来越密集,打算出去转转:“晚点再谈我们的事,先忙工作。” 周瑞华欲言又止,表情复杂至极,最后说:“好。” 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冷,姜晓穗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一上午,她在展馆里认识了许多新朋友,签下两笔订单,拿了漂亮的开门红。 午饭是周老爷子安排的,红烧肉、清炒豆子、鱼丸豆腐汤,姜晓穗暗搓搓地观察周瑞华,发现他胃口不错,纳闷之余倒也放心了。 周老爷子却吃了一惊,问:“你们俩和好了?” 姜晓穗卡了一下,正想回答,却听周瑞华说:“好了。” 她:“?” 周瑞华低头,表情有些不自在,被她多看几眼,勉强装作无事发生。 吃完饭,周老爷子也没有闲着,他头一回来广交会,什么都感兴趣,带着李开元继续转悠。 王秘书左看右看,忽然说:“我肚子疼,上个厕所。”说完便匆匆跑走了。 二人对视一眼,气氛再次尴尬。 静默片刻,周瑞华突然说:“对不起。” “嗯?”姜晓穗愕然,怎么突然道歉了? 周瑞华认真地看着她:“我不该勉强你的,结婚是大事,不管公开还是不公开,都应该慎重,之前是我太自私了。” 姜晓穗默了默,问他:“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早上菲尔德说的话,我都听懂了。”周瑞华说,“是我对你太没信心,知道你说我是你的……我很高兴。” 那三个字,他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只好用非常非常轻的声音带过去——心上人。 “啊?”这下换成姜晓穗不好意思了,虽然他们俩有过更亲密的行为,但亲归亲,说情话什么的还是害羞啊。 姜晓穗和周瑞华和好如初,周老爷子喜不自胜,同时又忍不住打趣。趁着姜晓穗出去拉生意,他逮住大孙子问:“她答应你的求婚了?” 周瑞华答:“没有。” “啥?她没答应?”周老爷子登时叫起来,“那你高兴什么?” 周瑞华哪里好意思说原因,含糊不清道:“嗯……反正没事了。” “什么没事啊?瑞华,你今年二十四了,年纪不小了。再不结婚,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啊?” 周瑞华无语:“爷爷,你扯到哪里去了?晓穗才十九,还小呢。” “十九不小了。当年你奶奶嫁给我的时候,才十七岁。一晃眼,我都多少年没见她了。”周老爷子说着说着,情绪低落下来。 周瑞华知道,爷爷和奶奶感情深厚,自打奶奶走后,他一个人孤单寂寞,因此性情不定,总喜欢折腾家里人。 不过这也不是催生的理由啊! 晓穗才十九,哪能生孩子呢? 提到生孩子,周瑞华不由联想到一些亲密的事,记忆回到那天晚上,呼吸有些急促,浑身燥热。他立刻回神,暗骂自己下流,同时又忍不住惊叹,那晚真好像着魔一样。 ……忍不住回味。 为期五天的广交会转眼即逝,姜晓穗经验丰富,落进展馆好似鱼儿入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最后拿下一百零一万美金的订单,扎扎实实地震惊了金市领导。 作为大功臣,她自然风光无限。 周瑞华抱着菲尔德送来的咖啡机,一脸贤惠地跟在她身边,把周老爷子看得眼睛疼,半道改主意回了省城。 这天,俞丹丹来寻姜晓穗。 听完她的话,姜晓穗惊道:“上报纸?怎么写的,给我们看过没有?” 俞丹丹笑盈盈地答:“我看过了,内容没问题。邓书记都说呢,市报社写得很不错。相信这次过后,东风公社要甩罗桑公社一大截了,你也要出名咯。” 姜晓穗抱怨:“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拿来我看看呢?” “我想给你看呀。”俞丹丹解释,“可你忙着扩建兔场,好几天也不来公社。我只好把初稿给邓书记过目了。” “好,那是没办法的事。”姜晓穗想想一篇文章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代还没流行标题党,应该不至于黑她。 一周后,报纸上市。 姜晓穗瞪着报纸上的照片,咬牙切齿:“这张照片是谁提供的?” 俞丹丹高兴道:“去年你插秧时拍的呀,多生动,说明你年纪轻不怕吃苦,又踏实又有能力,多合适啊。” 姜晓穗看着自己稍显走位的五官和根本没睁开的眼睛,绝望地闭上眼。 公开处刑,她犯了什么死罪吗? 虽然姜晓穗自己恨不得把所有报纸买断烧光,但公社上下包括溪水大队的社员们个个引以为荣。 “姜书记,你现在不仅是咱们队里的名人,还是金市名人啦。” “对呀,姜书记,昨天我隔壁大队的小姨子的同学的好朋友问呢,说你本人是不是长得跟报纸上一样。我说那能不一样吗?那可是相机拍出来的,一模一样啊。” “宝贝孙女哟,奶的孙女,你太争气啦。晚上你爷爷打算去山里,把报纸烧给你太爷爷。咱们老姜家的祖坟真冒青烟啦!” 姜晓穗:“……” 通过这次报道,公社上下几乎没人不认识姜晓穗,导致她出门要跟很多人打招呼。 这天,周瑞华与她走在一起,突然笑起来:“我现在也是以妻为荣了。” 姜晓穗瞪他:“谁是你的妻?” “你是,只有你会是。” 姜晓穗看他:“周书记,我发现你现在说情话张嘴就来呢。” 周瑞华轻笑,侧头回望,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却莫名带着几分欲:“你不喜欢吗?” 姜晓穗心脏猛地一跳,人跟过电似的,咬咬牙,恨恨地想:男人不能亲亲,只要沾到一点女色,人就不正经了。她那清冷疏离的周书记没了啊! “你喜不喜欢?”周瑞华死抓着这一问不放。 姜晓穗觉得自己最近被这个男人撩得太过,努力想要从容一些,但好像效果不佳:“……喜欢。” 也不能说谎啊。 周瑞华似乎满意了,看四下无人,牵起她的手往公社走。 一路钻小巷,偷偷摸摸、躲躲闪闪,嗯,有点刺激。 刚进公社,王秘书跑来喊她:“姜书记,有你的电话。” 姜晓穗散去一点热意,随口问:“谁来的?” “你金市的姑姑。” ……她姑姑不是在外省吗??? 第245章 姑姑姜花 “你好,我是姜晓穗。”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乱了一下,听起来似乎有点紧张:“是……是,你好。” 姜晓穗挑眉,一只手臂压在桌面上,懒懒地问:“你是我姑姑?” “我是姜花,姜忠平是我大哥。” 啊,姜花确实是小姑的名字,可姜晓穗还是不信啊,怎么会有陌生人突然打电话给她认亲呢? “姑姑啊,我怎么记得你在外省呢?怎么会在金市?”她脾气很好地问,“你要是在金市,又为什么不回家呢?” 那头沉默了一下,唉声说:“晓穗,姑姑实在没办法了……” 姜花十七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司机,对方跟着革命小匠们闯天下,风风火火、干劲十足。某天那司机载着小匠和喇叭来东风公社“摆摊游街”,拉了险些被人群踩踏的姜花一把,爱情的火花就此点燃。 对这桩婚事,姜老爷子坚决反对,一万个不同意。奈何十七岁的姜花是个死心眼,认定了那司机,要跟人家远走天涯,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跟着对方私奔了。 当时姜老爷子被人当成靶子,日子也不太好过,小匠们天天想抓他去“杂耍”,想把女儿追回来也没办法。 姜花就这么走了。 姜老太哭了很久,对外说把人嫁到了外省,其实压根不知道女儿去了哪里,是死还是活。 姜晓穗:“……” 这故事太离谱了!但怎么越听越真呢? “晓穗,我从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得知你是溪水大队姜家人,这才打电话给你的。” 姜晓穗明白了,报道要介绍一个人的身份背景,难免要提及亲属长辈,想必姜花就是这么知道她身份的。 “家里人好吗?你爷爷奶奶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我爸和二叔也好。不过,姑姑,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她不明白。 姜花顿了顿,艰难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啊,你说说看。” 原来姜花嫁的那司机正是金市人,两人四处闯荡,闹了一番革命后,最终回到金市扎根。姜花的丈夫叫崔守,工作单位在灯具厂,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把姜花的户口转到了金市。 两人结婚多年,感情和睦,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刚刚十岁。故事如果到了这里,一家子倒算得上幸福美满,可偏偏天意弄人,去年下半年,崔守被车撞死了。留下一妻一儿,偏偏姜花是乡下来的,婆家这么多年也没看上过她,等崔守一死,他的工作就被婆婆要走给了自己大孙子。 “婆婆说崔守的工作,当年是她给的,收回来也不能挑理。可我带着南南,没有工作根本过不下去。” 姜晓穗问:“姑姑没有工作吗?” 姜花苦笑:“原先是有机会的,只是我婆婆来闹了一通,那工作被她要走了。” “啊,如果这样的话,给你一百个工作也没用啊。反正会被人拿走的嘛。”姜晓穗毫不客气地说。 姜花自知脾性软弱,被侄女讽刺,也不生气,只感到羞愧难当。 “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但为了南南,我会立起来的。” 姜晓穗深感困惑,为什么奶奶那样的脾气,会养出这么软弱的女儿? “姑姑,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让我帮你找工作吗?” 姜花忙道:“当然不是,城里工作不好找,我哪能麻烦你这个?我就是想……想……”她说不出口。 姜晓穗猜测,她是不是想跟自己借钱啊? 也不是不行。 正想主动开口,缓她尴尬时,姜花说:“我男人被撞死后,对方赔了一百块钱,被我婆婆拿走了。我想拿回来。” “啊,原来是这样。”姜晓穗恍然大悟,同时有些愤怒,“这可是姑父的赔偿金,他们竟然一分钱都不留给你吗?” 姜花苦笑连连:“我现在住的地方都是借以前厂里的同事,别说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一直知道婆婆不喜欢我,没想到她连亲孙子也不顾。晓穗,我知道你现在当干部了。我想,你能不能来金市一趟,陪我去把赔偿金要回来?要是没有这笔钱,我和南南就真得过不下去了。” “没问题。” “啊?”姜花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竟然一口答应下来,登时感动不已,“谢谢,谢谢你,晓穗。你跟你爸爸真像,以前有人求他帮忙,他也是这样的。” “哈哈,是?一脉相传。”姜晓穗笑,“姑姑,那我什么时候去呢?” “越快越好。”姜花犹豫了一下,说,“不过,这件事能不能别告诉你爷爷奶奶?” “这是为什么?” 姜花叹气,声音歉疚:“当年我跟人私奔,把他们的脸都丢尽了。现在过得不好,却要麻烦家里人。我不想让他们跟着操心,他们年纪大了……” 姜晓穗挑眉,郑重道:“姑姑,放心,我都理解。” 姜花松了口气,心说这个侄女真是又善良又体贴,跟大哥一模一样。 挂完电话,姜晓穗骑上自行车飞快蹿回大队。 “奶,奶!” 姜老太刚摘完野菜回家,正收拾呢,听见她火急火燎的声音,忙问:“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惊天大消息,姑姑来电话了!” 姜老太手里的簸箕哐一下摔在地上,眼睛睁大了问:“你说啥?你姑姑来电话了?” 姜晓穗用力点头:“千真万确,您别着急啊。我先跟您对一下,姑姑当年是不是跟一个叫崔守的人跑了?” 隔了十多年,再次听到幺女的消息,姜老太哪能不急,拉住姜晓穗的手说不出话来。可不说话不行啊,不说话怎么打听花儿的消息? 她喉咙酸痛,老眼泛泪,哽咽说:“是,那个天杀的就叫崔守!” 姜晓穗了然,基本上确定了今天打电话来的确实是她姑姑。 “大毛,去把太爷爷喊回家来。” 大毛早想出去了,谁家这么小的孩子学写字啊,神经病。当即铅笔一摔,抡着小短腿跑了。 “奶奶,您别激动。等爷爷回来,我再告诉你们。来,你先坐下。”姜晓穗勉强安抚住姜老太,事实上也根本安抚不住。 “晓穗,你快告诉奶,你姑姑过得好不好,她现在在哪儿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姜老太一把年纪,牙掉了一半,头发半白还要为儿女操心,姜晓穗心头微酸。 这时,姜老爷子大步进来:“晓穗,你找我啥事?” 第246章 打上门去 姜晓穗让他坐下,把今天接到的电话一五一十说了。 老两口都激动坏了,听完她的话,纷纷抹泪:“花儿,妈的花儿啊。你命怎么这么苦啊?天杀的崔守死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哟?!” 姜老爷子铁青着脸,怒道:“活该,谁让她不听话,半夜跟人跑了。这是她自己造的孽,活该!” 姜老太打他,叫道:“死老头子,你说啥呢?花儿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你是不是她亲爹啊?” “我真恨不得不是她爹!”姜老爷子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接着问姜晓穗,“晓穗,你打算啥时候去市里?” “越快越好,要不明天?”姜晓穗征求二老的意见。 “明天好,就明天。”姜老爷子说,“让老大老二陪你一块儿去,一来认认人,别是搞错了。二来给你……撑个腰,让姓崔的一家知道,咱老姜家不是没人。” 姜晓穗笑:“爷爷,你是想让我爸和二叔给姑姑撑腰?” 姜老爷子死不承认,嘴硬道:“哼,我才懒得管她。” 姜老太抹泪,听到姓崔的三字,登时怒不可遏:“带我去,我要去市里,给那崔家的老婆子好看!敢欺负我女儿,看我不撕了她?!” 姜晓穗“……奶,您要不就别去了?坐车也挺累的,我怕您吃不消。” 万一打起来,伤着老太太咋办? 姜老爷子也说:“是啊,你去干啥?净添乱,在家待着,老大老二都去了,还有晓穗在,花儿吃不了亏。” 姜老太推开他,执拗道:“不行,我一定得去。就算我累死在路上,我也得去。晓穗,你要是不带我,我就自己坐车去。没有介绍信也不要紧,大不了让人给我当盲流抓起来。” 姜老爷子没好气,瞪她说:“没有介绍信,你连公交车都坐不上。” “那我就走路,我总能走到的。”姜老太抹泪,“我花儿受苦了,我得去找她。” 姜晓穗被她哭得心软,也怕老太太真得乱来,只得道:“行,那我带上您。不过到了市里你可得听话,要是乱来,被人抓到派出所,反而给姑姑添麻烦。” “行,我有分寸呢。”姜老太抬起下巴,眼里火花闪耀。 次日一早,一行五人坐上通往金市的大巴车。 姜晓穗问:“你去干吗?” 周瑞华答:“人多势众,多个人多份力。” 姜老太感动:“周书记,你有心了。老婆子谢谢你。” 周瑞华温柔地安慰:“举手之劳而已,您太客气了。事情我听姜书记说了,把钱要回来很容易。您不要担心。” 姜老太气愤地哼了一声:“钱必须得要回来,但他们把我女儿赶出来,还欺负她这么多年,这笔账也不能不算。” 姜晓穗:“奶,您答应过我的,别乱来啊。” 姜忠全也说:“是啊,妈,做事要讲法律,您可不能耍混啊。” 姜老太面露不屑,一点也不想跟这些小孩子说话。 周瑞华却说:“奶奶,您说的对,他们欺负姑姑,不能这么算了。” 姜晓穗:“???” 你哪边的?还有,谁是你姑姑啊? 姜老太发现知音,立刻拉住他不放:“周书记,还是你最懂我。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乖巧懂事,要不是那些年大家都跟疯了一样,她也不会被人骗走。崔家这是拐卖,拐卖啊!” 周瑞华安抚道:“奶奶,我都理解,您这口气不出,是没法舒坦的。不过出门在外,您叫我瑞华就行,别喊周书记了。” “哎,瑞华。”姜老太登时觉得周瑞华比她亲儿子还亲。 姜晓穗:“……” 姜忠平皱眉,警惕地瞧着他,小子想骗我闺女,还迷惑我老娘,不是好人。 到了金市,姜晓穗按照姜花留下的地址找上门去。 这里是灯具厂家属院,窄窄的一条巷子,住着灯具厂职工。 “乡下来的,我儿子留下的那些钱呢?你藏到哪里去了?那是我儿子孝敬我的,你个没爹没娘的东西,快把钱给我,要不然我让你好看!” “妈……阿守哪有钱留给我们啊?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工作,却要养活三个人,日子紧巴巴的。真没有钱剩下了。” “放屁!你懵谁呢?崔守每个月工资你们能花完?故意骗我是?连爹娘都不孝顺的东西,难怪老天不开眼!”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阿守也是你儿子啊!” “呸,我儿子娶个乡下货,丢人,老娘这辈子的脸都被他丢光了!你不给是,我打死你!啊——狼崽子,你干啥?竟然咬我?哎哟!不孝的东西哦,居然咬他奶奶,都是你妈没教好啊,这是想让我死啊!” “妈,你别气,不孝顺的东西,踢死得了。” “啊——!!!谁打我,你谁啊?疯婆子,你住手!住手!!” 姜老太一来就看见这婆娘欺负自己女儿,哪里忍得住,直接进入战斗状态,火力全开,耳刮子呼呼得扇。 围观的灯具厂职工们都看傻眼了,这是哪里来的老婆子,怎么打人呢?虽然崔家的不是好东西,经常虐待欺负小儿子一家,但也不能任外人欺负啊。 几个认识的立刻站不住了,准备上前拉住她。 姜晓穗大喊一声:“谁都别动,我奶年纪大了,碰一下就倒。谁碰谁赔,一百起步啊。赔不出来,我天天上你家要。” 几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帮忙归帮忙,别惹一身骚才是。人虽停住脚,心里却很窝火,对着她喊:“你们谁啊?跑我们灯具厂来干吗?竟然敢打上门来,大家快报警抓他们。” “报警,赶紧报警!”姜晓穗喝道,“霸占死者赔偿金,耍婆婆威风虐待儿媳妇,我倒要看看,警察会怎么处理?还是说你们城里妇女没解放,跟我们乡下不一样?我倒要好好长长见识。” “你胡说八道!谁说没解放了……”那人声音渐弱,说不出话,脸色却极其难看,“你们打人还有理了?” 姜晓穗嗤笑:“刚刚这老虔婆要打儿媳妇打儿子,也没见你吭一声。现在你倒叫得欢,怎么,你间歇性眼瞎啊?” 有几个中立的邻居笑出声来,本来嘛,崔家的三天两头折腾,实在做得太过。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有杆秤。 不过这几个人到底谁啊,怎么会护着崔守媳妇? 第247章 手撕崔家婆婆 这么一想,众人抬眼朝姜花看去,却吃惊地发现,素来怯懦内向的姜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不住颤抖,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为她撕打婆婆的老妇人。 正纳闷时,姜花哑涩的喉咙微松,带着哭腔大喊:“妈!” 这一声里饱含了委屈和欢喜,叫人闻之落泪,至少姜家人眼眶都湿了。 姜老太一听女儿喊她,手下更加来劲,呱呱扇得崔家婆婆原地打转。一边打一边喊:“叫你欺负我女儿,叫你霸占赔偿金,叫你拧我外孙子!老虔婆,看老娘扇不死你!” 崔家婆婆得知这人竟然是姜花的妈妈,登时心里一虚,害怕不已。这些年她之所以敢如此作贱姜花,无非是她娘家人从不上门,加上从小儿子嘴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后,知道姜花居然是私奔跟来的,心里嫌恶轻视。因此,欺负起小儿媳妇,那叫一个顺手。 可今天姜花的娘家人竟然找上门来了?还如此凶悍,欺软怕硬的崔家婆婆立刻怂了。 “哎哟,姜花,快叫你妈住手啊。你这个不孝的,居然眼睁睁看着我被你妈打,你是想气死你男人吗?不对,是想把他气活吗?” 姜花脸色发白,搂住依着自己好奇张望的儿子,声音发抖:“妈,你别打了。” 姜老太打了一通,心里的火气散了些,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打下去,于是见好就收。不过收归收,对这个窝窝囊囊的女儿,却是又生气又心疼,忍不住骂道:“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叫你妈吃亏。” 众人:“……” 他们快不认识吃亏这两个字了。瞧瞧崔家的都被打成啥样了,头发被拽掉一大把,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到底谁吃亏啊? 姜晓穗上前一步,说:“奶奶,您消消气。姑姑从小就心善,又特别孝顺,受了委屈也不会说,您又不是不知道?让她眼睁睁看着婆婆受苦,不是比挖她的心还难受吗?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落到这个样子,对不对?” 姜老太心疼得要死。 人群里有人暗暗点头,崔守媳妇就是脾气太软。这要换成她们,大耳瓜子扇不死这恶婆婆。 之前还以为她是没人撑腰才忍气吞声呢,可现在看来,她娘家人强势得很嘛。而且看看这两个年轻人,穿戴讲究,气质不俗,一看就是有来头的。怎么就让崔家欺负成这样了呢? 崔家大儿媳一见姜花有人撑腰,登时警铃大响,悄悄扶住婆婆,附耳说:“妈,他们肯定是来要赔偿金的。要不然,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呢?” 崔家婆婆原本又怕又疼,一听赔偿金,立刻支棱起来:“报警,随便打人,报警抓他们。” 姜花脸色一白,哀声求道:“妈,你别报警,我求求你了。”说着,就要跪下。 姜老太差点被女儿气死,一把拉住她骂:“你个软骨头,我和你爸从小把你捧在手心里护着,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你到底受了他家多大的苦啊?报警就报警,我还怕她吗?我一把老骨头了,啥都不怕,告到哪里都要给你讨个公道。我要问问领导,凭啥我好好的花儿一样的闺女到了你们家,就成了这个样子?凭啥她男人死了,赔偿金全被婆婆要了去?我还要问问,这孤儿寡母,男人尸骨未凉,就把你们娘俩赶出来是啥道理?” 人群中有人面色不大好看,周瑞华尽收眼底,暗自琢磨。 崔家婆婆被她强硬的气势吓到,可一想到赔偿金,底气又足了起来。 “死的是我儿子,我凭啥不能要赔偿金?我是他亲妈,把他养这么大,以后老了也拿不到他的孝敬,这一百块钱就该归我!” “呸!你要不要脸?你儿子是死了,可他媳妇孩子还活着呢?”姜老太随手一指,瞪眼说,“这可是你亲孙子,你竟然连他都不顾,自私到骨头里的死老太婆,怎么被车撞死的不是你呢?” “你咒我死?”崔家婆婆气得发抖,想要冲上去打她,又惧怕姜老太的战斗力。 还是姜晓穗说了句公道话,结束了这没完没了的无意义的争吵。 “姑姑,表弟看着像是被吓到了,你先带他回屋。大人的事归大人,这些不体面的别让他看下去。小孩子嘛,开开心心就好了。” 她说得无比温和体贴,成功收获了一阵赞同欣赏的目光,包括新表弟感激依赖的眼神。 姜花犹犹豫豫,被姜老太吼了一声,小碎步回屋去了。 姜忠平跟上去,顺手把屋门关上,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继续看着外面。 众人见他走路时双脚深浅不一,反应过来这是个瘸子,心里更加惊讶。毕竟哪个瘸子气势这么足,凶也凶的很呐,看来这回崔家的想要糊弄了事不容易了。 姜晓穗温和地朝大家笑笑,继续用这种柔柔的语调说:“崔家婆婆,咱们可以开始算账了。第一件事呢,是当年你们崔家小儿子拐走我姑姑,害得我爷爷奶奶和幺女骨肉分离十三年。这个好像是犯法的。” 周瑞华接话:“拐卖的话,确实犯法。” 姜忠全职业基因蠢蠢欲动,伸手按住跳动的眉心,假装没听见。 “啥?谁拐卖了,你们不要乱说啊?!姜花自己不要脸,贪图城里户口,非倒贴我儿子不可,你们不要颠倒黑白!”崔家婆婆跳起来叫道。 围观人群纷纷点头,有人小声嘀咕:“可不是么,这事我们也知道。” 姜晓穗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刻低头装哑巴。她笑了笑,语气没什么温度:“那位同志,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不可能是我姑姑亲口告诉你的?难道不是崔家胡言乱语吗?哪家人贩子会到处承认,自己人贩子的身份啊?” “这……” “我没有,我家不是人贩子!”崔家婆婆气急败坏地大喊,“当年他们两个结婚,我根本不同意,街坊邻居都知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做戏?”姜晓穗深谙泼脏水要诀。 “你,你栽赃陷害。姜花,你给我滚出来解释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忠全往后一靠,抵住了屋门。 姜晓穗笑:“崔家婆婆,我姑姑已经被你们洗脑了,她的话不可信。好,第一件事说清楚了,我们来说说第二件事。” 第248章 打架暂停 “你小儿子被车撞死,赔偿金全被你吞了,还把我姑姑和表弟赶出来。这事可说不过去。” “他是我儿子,我儿子的赔偿金就该归我!”崔家婆婆冲她吼道。 姜晓穗挖了挖耳朵,退后半步,背后伸来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小心。” 姜晓穗缩回手,挠挠发烫的面皮,暗暗瞪了周瑞华一眼——你看看场合。 周瑞华无辜地回望她,神情坦然至极。 这男人越来越……骚了? 被打了个岔,姜晓穗汗颜,看向崔家婆婆,正要继续讨伐,肩袖被人扯了一下。 “嗯?” 男人,你还没完了? 周瑞华弯下腰,逼近她的脸。在姜晓穗惊恐万分的表情中,附耳道:“崔守是灯具厂职工,必定住在家属院。你姑姑不是厂里的人,房子应该是被工厂收回去的。” 姜晓穗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的?” 周瑞华往边上扫了一眼,从容道:“猜的。” 好,姜晓穗觉得,他猜得八成没错。 事情麻烦了。 闹这一出,崔家人肯定以为他们冲赔偿金来的,但姜晓穗可没把一百块钱放在眼里。她真正想讨回来的是灯具厂的工作和姑姑的房子,“鱼”和“渔”哪个重要,她还是分得清的。 原以为工作和房子可以分开,没想到其实是一体的,唉,也算是年代特色了。 崔家婆媳见她脸色难看,趁机跳起来发难:“都说乡下人难缠,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你们这些穷酸鬼,我崔家没有这样的亲戚。里面的姜花听好了,你克死我儿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当年你自己不要脸,死活倒贴我儿子,我一直看不上。现在叫来一帮人,想颠倒黑白,我呸!” “臭婆娘,嘴巴吃屎了,我扇死你!”姜老太怒不可遏,抡起有力的臂膀就往崔家婆婆脸上招呼。 崔家婆婆早有防备,往后跳开,灵活得躲到人群后边,冲着姜老太嚷嚷:“你女儿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克死我儿子,我不承认她是我儿媳妇!” 骂完这句,她转身跑出院子。她儿媳妇慢了一拍,被姜老太的掌风刮到后脑勺,“哎哟”一声哀嚎,连滚带爬得跑远了。 围观人群正看得意犹未尽,以为姜花娘家人要大显神通,好好治治崔家婆婆,出一口多年恶气呢。没想到恶气出到一半,崔家婆婆半路崛起,重新占了上风。这下可好,把他们吊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可难受死了。 难受归难受,崔家婆媳跑了,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只得磨磨蹭蹭地离开。 这时,姜晓穗走到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相貌和善的中年女人面前:“您就是于凰同志?” 于凰表情复杂至极,半晌应道:“……嗯。” 姜晓穗笑了笑,摸摸鼻子,心下发虚。刚来就在收留姑姑的恩人家里闹了一通,对方怕是恨死他们了。 “于阿姨好,您叫我晓穗就行了。我们的身份,您现在已经知道了?谢谢您收留我姑姑和表弟,这份恩情我们姜家一定会报答的。” 姜老太凑上前来,眼眶含泪,动容地望着她,不住说:“谢谢你,同志,你真是好人啊。要是没有你,我女儿和外孙怕是要睡大街了。” 于凰原本对这老太太有些发怵,毕竟刚才发威时太过吓人,可现在见她泪眼模糊的软弱样,分明只是个苦了心的老太太而已,登时又心软下来。 “你们不用这样。我男人和崔守以前是好兄弟,我跟姜花也处得来。她没地方去,我收留一阵是应该的。” 收留一阵是应该的,但要长期收留肯定不行。别的不说,这一间院子里有三间房,住着两户人家,根本腾不开地方。 姜晓穗笑着说:“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我姑姑的问题,于阿姨,您爱人中午回来吗?我想请你们一家去国营饭店吃饭,聊表谢意。” “国营饭店?”于凰面露惊讶之色,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们也没做什么,你们千万别破费。” 回头别为了这顿饭,再把姜花娘家人给吃破产了。于凰心想。 “怎么不用啊?”姜老太搭腔,“必须要的,今天去吃,明天也去。你们帮了花儿,就是我家的大恩人!” 姜老太态度坚决,姜晓穗以及她背后三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同样如此。于凰推脱不过,便叫自己儿子出来,让他去灯具厂跟自家男人说一声。 小男孩十岁出头,他们说话时,一直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好奇得很。得了妈妈的吩咐,立刻从小板凳上跳起来,走到院子里来。 姜晓穗喊住他,从神奇的挎包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塞给他:“姐姐请你吃巧克力。” 小男孩眼睛瞪大,惊喜又克制地捧着,扭头看向于凰。 于凰“哎呀”一声,喊道:“这可是精贵东西,你给他干啥?留着给阿建。”她说的是姜花的儿子——崔建。 姜晓穗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笑盈盈地说:“这点小东西就不要推来推去了,我这里还有,等会儿会给阿建的。” 于凰见她这么说,才冲儿子点点头,心想:看来姜花娘家条件还不错,那怎么会成这个样子的? 小男孩眉眼舒展,拿住巧克力,高兴地喊:“谢谢姐姐。”接着像一阵风似得跑出门去。 于凰体贴道:“你们先去看看姜花。她住在小屋里,我们家地方挤,别介意。” “哪里的话,城市土地寸土寸金,我们都明白。您肯收容我姑姑,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会那样不识好歹。”姜晓穗笑眯眯地说,目光扫了下周瑞华,突然想问问他——你家挤不挤? 于凰心里对这一家子多少有点忌讳,总觉得他们难缠不讲道理,不过几句话聊下来,倒是大大改观了。看来他们多半是恨极崔家,才会大打出手,一家子人品性应该是十分好的。 姜老太太早等不及了,谢了一声,脚步飞快得进了小屋。姜晓穗等人紧随其后。 于凰朝院子里另一户人家点点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第249章 他是姐夫吗 “花儿!”姜老太望着苍白瘦削、满脸疲惫的姜花,登时老泪纵横,把人搂在怀里好一顿痛哭。 母女两个哭完后,姜花不好意思地嘀咕:“晓穗,你不是答应我不告诉你爷爷奶奶吗?” “你还敢瞒着!”姜老太气不打一处来,想拍她又舍不得,只得恨恨道,“被人欺负了这么久也不跟家里联系,你这软弱的性子到底随了谁啊?” 姜晓穗莞尔笑道:“姑姑,别在意这些细节啦。爷爷奶奶还有我爸爸和二叔,得知你的消息后,恨不得昨晚就来市里的。不过爷爷是大队长,兔场里事情多,不好跟我们一起来。” 家里的事,姜花从报纸上窥得一星半点,知道他们过得好,心里安慰得很。 “阿建,快叫人。” 崔建今年十岁,模样大概像他父亲,姜晓穗没从他脸上瞧出姑姑的影子。但他一开口,就像是姜花的儿子了。 “外婆,大舅舅,小舅舅,表姐……” 姜老太皱眉:“阿建怎么养成这个性子,跟你一样软弱,男孩子这副样子,以后怎么好?” 崔建立刻缩回妈妈怀里,不说话了。 姜花愧疚地低下头,轻声说:“我婆婆不喜欢我,连带着看轻阿建。大伯家的几个孩子,总是带头孤立阿建,欺负阿建……我,我也没办法。” 姜老太恨得不行,又心痛难忍,最终叹口气,说不出话来。 姜晓穗冲崔建招招手,掏出一把巧克力,笑吟吟地说:“刚刚我看到你为了保护妈妈,咬了坏人。你很勇敢啊。这个是奖励你的。” 崔建虽然在金市长大,但从来没吃过巧克力,之前也是见其他孩子吃,登时有些意动。 姜花在他耳边说:“你表姐给的,接着。” 崔建这才从妈妈怀里离开,走了两步,到姜晓穗跟前,小声说:“谢谢表姐。” 姜晓穗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别听你外婆瞎说,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表姐看得出来。” 崔建眼睛一亮,仰头询问似得瞧着她,似乎在问“真的吗”。 “当然了。”姜晓穗果断地点头,指了指姜忠全说,“以后有人欺负你,就告诉舅舅们。你二舅是公安哦。” 姜忠全:“……”话是没错,但总感觉有不好的暗示。 不过看着外甥崇拜的目光,姜忠全在儿子那里受挫的父威立刻雄起,挺了挺胸脯说:“嗯,有困难找二舅。” 崔建眼里一下子欢欣雀跃起来,又看了看大舅,最后指着周瑞华问:“那他是表姐夫吗?” 一脸姨母笑的姜晓穗险些滑倒在地,屋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周瑞华微愣后,眼里忽然漾开笑意:“我不是。我是你表姐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瑞华哥。” 他本想说“现在还不是”,但感受到泰山大人屠刀一样的眼神,他觉得还是委婉一些好。 姜花大囧,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她这些年吃尽了名声的苦,灯具厂里的女人明里暗里排挤她。没想到儿子随口乱问,这不是给侄女添堵吗? “阿建,不许胡说!”她难得疾言厉色地训斥儿子。 崔建眼神一缩,害怕又无助地站在那里,似乎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姜晓穗连忙摆手:“哈哈……没事,没事啦。小孩子童言无忌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哈哈哈……真得没关系,不要骂阿建呀,不要紧的哇。” 周瑞华眼睛放光。原来这种程度也不要紧吗? 姜忠平努力深呼吸,额角青筋跳动,要不是怕吓到本来就畏畏缩缩的崔建,他就要忍不住骂人了。 姜老太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摆摆手,安慰说:“没事,没有外人,别吓着孩子了。” 姜晓穗被表弟忽然道破恋情,还是在一众家长面前,真真臊得想夺门而出,以至于后边一直脑袋空白。自然也没注意到周瑞华喜不自胜的表情,和爸爸想要“杀猪”的目光。 不多时,于凰的丈夫下班回来。 “陈光明同志,这件事真要多谢你们两口子。我们两兄弟不会说话,敬你一杯,心意全在里面。”姜忠全大概比姜忠平嘴皮子溜一点,兄弟两个一左一右夹住陈光明,野蛮劝酒。 陈光明回家后,已经向妻子了解过情况,得知姜花竟然有得力的娘家人,同样惊讶不已。不过更多的还是高兴,好兄弟的遗孀和孩子有了依靠,他也能放心了。 于凰看着一桌子大菜,心里过意不去,一直说:“点这么多菜,太破费了。我们家孩子多,真不好意思。” 陈光明和于凰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早上拿了巧克力的是小儿子,另外还有两个女儿,年纪分别比儿子大两岁和三岁。姜晓穗得知她们去了于凰母亲家,非让于凰把娘家人也叫过来吃饭。于凰百般推拒,最后只得退一步,把两个女儿喊了回来。 “于阿姨,您说这话可让我们臊得慌。正是家里孩子多,还愿意给我姑姑一处栖身之所,这恩情才难得呢。”姜晓穗宽慰她,态度诚恳得令人发飘。她毕竟经验足,想要讨好一个人,实在容易得很。 于凰听她说了几句,当即把第一印象抛到脑后,满心觉着他们全家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 这当口,迟了一步的周瑞华走进饭店来。 姜晓穗眼尖,冲他招招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座。 姜忠平脸黑了一瞬,要不是陪陈光明,他绝对不容许狼崽子坐女儿边上。 “怎么去这么久?”姜晓穗盯着他手里的大包小包,问,“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去方便一下吗?这是方便到供销社去了? 周瑞华留下其中一个网兜,把其他东西放到于凰腿边,郑重其事地说:“晓穗托我买的,谢谢你们照顾她姑姑。” 姜晓穗微微睁大眼,顶着家人询问的眼神,硬着头皮露出一抹笑来:“是是是,是我叫他去的。呵呵……呵呵呵。” 姜忠平:“……”手段太狠,心情复杂。 姜老太倒很高兴:“小陈,小于,东西你们一定得收下。这是我们家的心意,要是不收,我们不能安心的。” 于凰两口子面面相觑,为难地说:“可这也太多了……” 扫一眼就晓得里面的东西没有三四十块钱下不来,何况还要票呢。这姜花的娘家到底啥来头啊,乡下人还这么富? “跟你们收留我妹妹的恩情比起来,这也不算多。”姜忠全说。 姜家人坚持,于凰两口子只得收下,心里倒有些庆幸, 姜晓穗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拧了下周瑞华的胳膊:“我什么时候叫你去买过东西啊?” 周瑞华捉住她的手,任她像小泥鳅一样滑走,禁不住轻轻笑:“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供销社,我要不去,你等会儿肯定会去的。咱们俩之间,还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姜晓穗面红耳赤,假装低头啃猪蹄。 啊啊啊啊啊!我对象被人夺舍了,他怎么突然这么会撩?! 第250章 灯具厂的态度 “陈同志,有个事我想跟你打听一下。”酒酣之际,姜忠平缓缓开口,“我妹夫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希望拿回来?” 姜晓穗抬了下头,看见爸爸一脸老实样得望着陈光明,压根看不出他为了套话,恶心自己称崔守为妹夫。 姜家人讨厌崔守,这是没办法的。毕竟他把姜花害得这么苦,别跟他们说姜花自己不矜持,反正他们就是讨厌崔守和他家人。 陈光明哪里知道姜忠平的小九九,立刻说道:“唉,这事啊,难办。” 姜晓穗忍不住插话:“怎么个难办法?按道理,我姑姑他们早就分家了,我姑父的工作应该转给我姑姑才对啊。” “话是这么说,但有件事你们不清楚。厂里人事是姜花婆婆的隔房外甥,平时两家走得很近。加上崔守走之前,没有明确说过把工作转给姜花,人事那边能做的文章可就多了。” 姜忠全是公安,最看不惯不平之事,登时皱起眉头:“难道就没其他办法了?” 陈光明为难道:“要么找工会调解,不过也得有人认识才好说话。”这一家子虽然有钱,但金市不同公社,恐怕也不容易。 一桌子人沉默下来,只有四个孩子低头吃饭。 姜晓穗忽然问:“姑姑,你想去灯具厂上班吗?” 姜花愣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呆呆地回:“能有份工作当然最好,这样我跟阿建以后的日子也有保障。” “那就只是要份稳定工作而已了?” 她的话把陈光明夫妻惊了一惊,心想姜花侄女是不是太狂了一点,现在城里工作有多难找她知道吗?孩子多的家庭为了留城兄弟反目的都不少,每一个岗位都是无比珍贵的。 这么说,如果他们家只想要回赔偿金还有希望,可要是惦记工作,恐怕比登天还难。 夫妻俩虽然没说话,但表情看得出是什么意思。 姜老太忍不住道:“花儿,你干脆跟妈回乡下得了。咱家虽然在生产队里,但你爸是大队长,你侄女和二哥都是干部。回去不比留在城里舒坦?妈还能保护你。” 于凰夫妻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之色。没想到姜花娘家竟然有两个干部,难怪出手这么阔气。 姜花却抓紧了筷子,抿了抿唇,小声答:“妈,我不回去。” 姜老太不解:“为啥啊?你男人也不在了,你一个人留在金市干啥?” 姜花看着她,倔强地说:“妈,金市条件好,我想让阿建做城里人。妈……我不回去。” 姜老太差点被她气死,嚷道:“你就知道为难你妈。” 姜花眼眶泛泪,低着头,不发一语。 姜晓穗连忙打圆场:“奶,姑姑留下也好。金市的医疗和教育,确实是咱们乡下比不上的。人往高处走嘛,姑姑和阿建有出息,你难道还不高兴吗?” “那也得有出息才行,她又没工作,留在城里干吗?” 姜花被她说得一阵白一阵红,崔建也脸色戚戚。 姜晓穗说:“工作的事,我来想办法。吃完饭,我先去厂里找领导聊聊。” 陈光明见他们如此坚持,只得说:“也好,那等会儿我带你过去。” “谢谢陈叔。” 灯具厂的态度确实如陈光明所预料的,对工作归属权模棱两可,推脱说这属于家庭问题,只要崔家商量好了,姜花就能去厂里上班。 这是屁话。 从厂里出来,周瑞华安慰她:“其实这事我可以帮忙。” 姜晓穗摆手:“不用,姑姑的工作我心里有主意。先回去,晚点到崔家要债。” 灯具厂虽然没有在工作上松口,但对于崔守身亡这件事,还是得尽人道关怀。这年代就是这样,工厂养你一辈子。尽管崔守不是因为工作身故,但灯具厂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不然会寒了职工的心。 姜晓穗刚刚特意提了这件事,对方虽没有明确表态,但八成会跟崔家打招呼。晚上他们去要钱,多半是顺利的。 如果不顺利的话,她只能让灯具厂的笑话再大一点了。 “庆幸,灯具厂这边竟然没人认出我。难道除了我姑姑,他们都不看报纸吗?”姜晓穗纳闷,总觉得不应该啊,这年头又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周瑞华委婉地表示:“或许是和报纸上看起来不太一样,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姜晓穗:“……” 行了,知道了,照片丑,闭嘴。 周瑞华悻悻地摸摸鼻子,讨好地拉拉她。 姜晓穗瞪他一眼,恶狠狠道:“周书记,你现在很会嘛。嘴上说尊重我,说等我愿意了,自己却暗搓搓得找存在感。嗯?” 周瑞华紧张地看她,发现她只是故作凶狠,并没有真的生气,松口气说:“我没有,我只是做一个好朋友应该做的。” 好一个我们只是朋友!! 姜晓穗瞪他,忽然起了坏心,柔软的手握住他,故意笑得明媚娇艳,手指轻轻得抠了一下他掌心。 周瑞华整个人跟过电一样,面红耳赤,一下子缩回手。想想不对,又要伸手去抓她,姜晓穗却嘻嘻哈哈得跑走了。 “朋友,走快点呀。” 周瑞华无奈得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认命得跟上。 姜晓穗久违得赢了一局,心情愉快,哼着小调回到陈光明家里。 “怎么样,事情成了吗?”姜老太紧张地问。 “没成。”姜晓穗简单直接地回答,“光靠咱们几个,是要不回工作的。不过赔偿金倒有希望,晚上咱们去崔家要债。” 姜老太大失所望:“啊,那一百块钱顶啥用啊?下蛋的鸡都让人抱走了。晓穗,你再想想办法,咱家就属你最有本事。你爸和你叔都是没用的。” 两兄弟:“……” 刚刚明明是晓穗不让他们跟去,说他们笨嘴拙舌,给她添麻烦。老娘怎么逮着这事说不停了呢? 姜晓穗笑着安慰道:“奶,没事,工作的事我会解决。您这两天多陪陪姑姑,再过两天咱们就回去了。” 姜老太试探地问:“你是说两天就能解决了?” 姜忠全和姜忠平同样好奇,在他们看来,这件事实在麻烦。要是走工会的路子,不知道要耗上多久。两兄弟又不是没工作,也不能在城里久待,正打算先回去一个,两人轮番驻守金市呢。 姜晓穗点点头,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嗯,放心。” 第251章 你们厂缺人吗 姜晓穗把最后一个网兜送到隔壁职工家里,客套地感谢了一番,拉着周瑞华去招待所办理入住登记。 虽然收留姜花的是陈光明夫妻,但他们和别人共用一个院子,姜花住在这里难免给人添麻烦,这点礼数还是要的。 晚上在国营饭店吃了饭,姜晓穗一家子去崔家要债。 正如她猜测的那般,崔家人虽然态度不好,脸色难看,但终究松口答应把赔偿金还给姜花。不过临到要给钱,崔家婆婆突然说,家里没有现钱,让他们明天再来拿。 这是明摆着要拖一天。 姜老太刚要撒泼,被女儿姜花拉住,小声哀求。老太太气得心口疼,到底给了女儿面子,一群人便回去了。 姜晓穗觉得早一天晚一天都无所谓,反正这钱崔家肯定得吐出来。本来按照法律来说,崔守的赔偿金他父母确实有份,但他们霸占了崔守的工作,按理该多给姜花一些补偿才是。 不过这些人不是讲理的,姜花自己性子也软,真闹起来她能不能坚持住还不好说。 次日一早,姜晓穗跟姜忠平打过招呼,拉着周瑞华出门办事。 “我们去哪里?” “市纺织厂。” 周瑞华恍然大悟:“顾厂长应该给你这个面子。” 姜晓穗手里握着金市最大的外汇订单。如果说一开始找顾厂长代加工,他还觉得怀才不遇,那现在就是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姜晓穗供起来。 市纺织厂跟东风公社合作后,可以说是财源广进,账面上别提多好看了。 因此,两人一进纺织厂,顾厂长就蹦跶着跑出来迎接。 “姜书记~~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小王,懂不懂事,赶紧去泡茶。哦,不,泡咖啡,姜书记喜欢喝咖啡啦。” 姜晓穗受不了他这个谄媚劲,摆摆手说:“顾厂长,别忙了,我今天找你是有事要你帮忙。” 顾厂长眼睛一亮。 不知是不是姜晓穗的错觉,她好像从顾厂长眼睛里看到了得偿所愿的光芒。 ……也是挺变态的。 顾厂长一屁股在她边上坐下,惹得全程被当做隐形人的周瑞华十分不满。 糟老头子,离我对象这么近做什么? 顾厂长没注意到周瑞华的反应,反正每次他和姜晓穗一起出现,都跟隐身一样,鲜少说话,这次肯定也一样。 “顾厂长,你挤到她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刚要说话的姜晓穗和顾厂长都给惊住了。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到周瑞华一本正经的表情,仿佛顾厂长要是不改,他就要亲自动手似的。 “……” 顾厂长不情不愿地挪了下屁股,小声阴阳道:“周书记怎么也来了,你不是管工业的吗?老跟着姜书记干嘛,给人添麻烦不是?” 姜晓穗说:“不麻烦。” 周瑞华翘起嘴角,坐在边上默默望她,懂事得仿佛一位贤妻良母。 顾厂长:“……” 你们两个不会是专门来纺织厂虐狗的?? 咖啡端上来,香气弥漫。 姜晓穗搅了搅银色勺子,笑着开口:“顾厂长,今年广交会上成交的兔毛制品数量很大。我之前忘记问你,咱们厂人手和机器够不够,能不能如期完成订单?” 顾厂长一听这话,登时坐不住了:“能能能,我们能着呢。姜书记,你放心啊,哪怕我们厂加班加点,全年无休,也保证按质按量地完成生产任务。请你务必放一百二十个心,千万不要找其他工厂。” 姜晓穗笑笑,温和地说:“顾厂长别误会,我暂时没有要更换合作商的意思。请坐,刚刚也说了,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顾厂长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心里嘀咕:你有事说事,吓唬人干吗?我一把年纪了,容易嘛我? “是这样的,之前顾厂长好像说过,如果我愿意来纺织厂,可以给我安排一个岗位对吗?” 周瑞华平和的眼神微微一变,虽然知道她不可能来工厂,但听见这话,心里总不自觉有些紧张。 顾厂长确实大感意外,心头升起一丁点微末的期待:“对对,您的意思是……” “哈,那也就是说,咱们纺织厂还是能安排人进来的?” 顾厂长希望的小火苗滋一下灭了,品品这话的意思,问:“您是不是想安排什么人进厂啊?” 姜晓穗展颜一笑:“知我者顾厂长,您看,我还没提呢,您就猜出来了。不瞒您说,我有个姑姑在金市,她丈夫出车祸死了,现在带着个孩子急需一份工作。不知道顾厂长,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顾厂长大松一口气,连声说:“能,没问题,咱俩什么交情?哈哈哈,姜书记,你说你也是,想安排亲戚进来直说就是了,干嘛还故意吓我,搞得我心脏现在还跳得快着呢。” 姜晓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玩笑似得说:“逗你呢玩的,咱们合作这么久了,我怎么会随便换掉你呢?” “……” 这话不能细品,细品让人害怕。 顾厂长默默决定,一定要对姜晓穗的姑姑好一点,有人情在手不如有人在手。哪怕姜晓穗哪天想换加工厂,也得看在她姑姑的面子上,多考虑考虑。 姜晓穗见他沉思模样,嘴角微微翘起,顺便回头冲周瑞华眨了眨眼睛。 周瑞华笑得一脸满足。 说定工作的事,姜晓穗起身告辞。她打算今天去崔家把赔偿金要回来,晚上或者明天一早把姑姑带来纺织厂,然后趁早回公社。 顾厂长打听她的行程后,热情地表示,下午开车去灯具厂那边接人。 “孤儿寡母的,搬家多不方便,厂里有车,我们厂最会人文关怀了。” “倒也不必,家里有现成的劳动力。” “那怎么能一样呢?姜书记,你是不是跟我见外啊?你姑姑就是我亲妹子,何况以后我是她领导,关照她是应该的。” 姜晓穗:“……” 感觉怪怪的,总好像被占了便宜。 不过顾厂长如此热情,姜晓穗也没再拒绝。有司机,不用白不用嘛。 刚走近陈光明家,就见门口围了一堆人,里面传来哭哭嚷嚷的叫骂声。 姜晓穗眉头一紧,加快脚步走进去。 第252章 崔家的算计 “姜花,你考虑好了没有?要不是看在我儿子的份上,这么便宜的事我可不会答应。你要是不愿意,就带着崔建滚回乡下去,以后他种地也好,浇粪也好,都跟我们崔家没有关系。”崔家婆婆得意洋洋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接着是姜老太的怒骂声:“你个黑心肝的,不就想霸占我女婿的赔偿金,找这些骗人的借口,当谁不知道呢?” “你个乡下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十几年没露一面,突然来城里干吗?我看你是知道我儿子死了,借着你女儿的手来贪财的。昨天我竟然没看出你的真面目来,果然是乡下人,贪心贪婪!” “死老太婆,昨天挨打没够是?张嘴喷粪,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你有本事你别躲啊!” “我就躲,我就躲,乡下人、泥腿子,你再动我一下,我可要反悔了。你女儿就带着崔建滚回乡下去。” “呸,我们本来就没想答应你,你个老鸡得意啥啊?是不是,花儿?” 姜晓穗挤到最前面,恰好看到姜花一脸纠结,犹豫地看着两个女人。。 姜老太大惊失色,震惊又气愤地问:“你还真要答应她?她是哄你的,你不知道吗?难道你真要把阿建一个人留在狼窝里?” “呸,你家才狼窝呢。”崔家婆婆躲在人后,大声反击。 姜老太没工夫搭理她,盯着姜花问:“你到底咋想的,脑子真糊涂了不成?” 姜花央求:“妈……阿建不能回去啊。” “咋不能回去了?咱家还能饿死他不成?哎哟,你个糊涂鬼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呀?!” 姜忠全扶住老母亲,看向小妹的神色满脸不赞同:“花儿,妈是为你好,你可别信了你婆婆。阿建一个人留下,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 姜忠平也说:“是啊,回去读书也是一样的。你放心,只要我和你二哥在一天,绝对饿不到你们娘俩。” 崔建站在边上,抽抽噎噎地望着姜花,嘴里喊:“妈,你别不要我。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围观职工纷纷摇头,这么强硬的一家子是怎么养出姜花这样的女人?也太好糊弄了些,崔家婆婆显然是不怀好意啊。这怎么还羊入虎口呢? 也有人理解姜花的做法,毕竟城里户口和农村户口天差地别,她为了儿子考虑,抓着救命稻草不放也是正常的。 可惜崔家根本不是救命稻草。 “奶,怎么回事?”这时,姜晓穗打破压抑的气氛,上前询问。 姜老太一看她,委屈地哭起来:“晓穗啊,你终于回来啦。你姑姑脑子犯浑啦!她这个黑心婆婆说,要把阿建留在他家,让你姑姑放弃赔偿金,每个月还要给他们二十块钱生活费,当做阿建的抚养费。她魔怔啦,你快帮奶劝劝她啊!” 姜晓穗大惊失色:“二十块钱?这么个孩子要吃龙肉啊,每个月二十你也要得出口?”她看向人群后的崔家婆婆。 不知道为什么,崔家婆婆对这个满脸带笑的年轻女同志有点发怵,总觉得她心眼子坏得很。 “你们有钱请陈光明两口子下馆子,没钱养崔建?水费、电费、食宿费,城里哪样不要钱啊?二十块钱还是我看在亲戚的份上,少收你们的。” 于凰面带怒容,忍不住道:“崔婶,你也太能算了。一个孩子吃住,怎么算也要不了这么多。”要不是自家住不开,她倒宁可崔建留在她家里,也好过去崔家当牛做马。 “我自己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崔婆婆瞪她,于凰便不说话了。 姜晓穗点点头:“确实是你们自家的事。不过……”她扭头看向姜花,问:“姑姑,你有钱吗?” 姜花一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地说:“不是还有合作社吗?我回去以后会努力挣钱,把钱寄来给阿建。” 姜晓穗莞尔一笑,神情似乎有些无奈:“姑姑啊,你想得太简单了。合作社的事我最清楚,你就是往死了干,一个月也挣不出二十块,何况这还有季节性。至于生产队的工作,社员挣工分,这点你应该知道的。所以,你自己怎么支付得起这么昂贵的生活费呢?” 姜花脸色通红,下意识去看母亲。姜老太眼观鼻鼻观心,看都不看她一眼。 姜晓穗眼中染上笑意,继续说:“不过咱们是一家人,总不好一点不帮的。” “那你还说这么多!” 姜晓穗歪头瞥了一眼,崔家婆婆立刻缩回脑袋。 “姑姑,我跟你算一笔账。” 姜花:“啊?” 姜晓穗笑容温和,说出的话却跟冰刺一般:“咱们家现在有三个生产力,一个是爷爷。他是退伍军人,工资嘛……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不过,他年纪可大了,烟瘾也重,他和奶奶手里总要留点钱的。不瞒你说啊,咱家前几年入不敷出,爷爷奶奶手里是没几个钱的。你总不能问老人要钱?” 姜花脸色发白:“……我不会。” “嗯。”姜晓穗笑笑,心想姑姑的性格可太软弱了,难怪谁都能欺负她,唉。 “第二个生产力是我爸,我爸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虽然是一家之主,但累死累活挣那点工分,一年到头也摸不到几块现钱。要不是我时不时贴补着,我大哥的儿子女儿,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咱家的规矩你知道的,女儿出嫁前,挣了钱都归自己。但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姜老太拉住她的手,泪眼婆娑:“奶说多少次了,大毛和七斤用不着吃那些东西。以后不准你瞎买了,留着给自己当嫁妆。” 姜忠平:……虽然女儿说的都对,但这么多人看着,爸爸觉得很没面子。 姜花羞窘得想找条缝从地上钻进去,声如蚊蝇:“我也不会要你的钱。” “姑姑,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建是好孩子,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当然会帮他。”姜晓穗十分诚恳地说,“最后一个生产力当然是二叔。” 姜忠全尾椎骨一抖,总觉得侄女要吐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瞳孔都忍不住缩了一下。 果然…… “唉,一言难尽啊。”她起先了一句。 周瑞华猜到她要说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她瞪了一眼,只得乖乖憋住。 第253章 要回赔偿金 “姑姑,你没见过二婶。她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姜晓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二叔肯定愿意帮你,但回家可就没安宁日子过了。” 姜忠全脸红:“晓穗,你胡说啥呢?二叔家二叔做主。” 姜老太:“呸,要点脸你。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老娘非得扒掉你的遮羞裤。” 姜忠全哭:……哥,你是怎么养女儿的?她嘴里有把机关枪吗?说话笃笃笃…… 姜花已经完全明白姜晓穗的意思,心里一阵凉意。起初还以为这个侄女很好说话,现在才发现,她的大方是建立在她愿意的基础上。如果她不愿,全家没人奈何得了她。 姜花甚至觉得,现在老姜家做主的可能已经是姜晓穗了。 “姑姑,你先别绝望。”姜晓穗好声好气地宽慰,“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姜花不由问:“什么办法?” 姜晓穗笑起来,眼睛弯弯,长长的睫毛扑扇,看起来既单纯又狡诈:“崔家婆婆,你是阿建的亲奶奶。肯定愿意赊账?不然你先把阿建带到十八岁,我姑姑回乡下呢,一定会努力挣钱,把她所有的钱全部寄给阿建。你就把阿建留在城里,让他当个城里人。” 围观职工都觉得姜晓穗在骂人,而且骂得很难听。 唯独姜花充满期待,哀求地看着婆婆。 崔家婆婆差点没从人后跳出来,骂骂咧咧道:“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让我白给她带孩子,想什么呢?我欠她的?” 姜晓穗一脸无辜:“可你是阿建的奶奶啊。你儿子死了,你帮着养阿建也是应该的。何况我姑姑还给你钱呢。” 崔家婆婆这下明白了,合着这些泥腿子想白嫖。她就说嘛,哪有人那么傻,上赶着捡累赘回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嗐,也怪她自己。昨天听人家提起陈光明一家吃了两顿国营饭店就心动,这些泥腿子恨死崔家了,怎么可能给她占到一点便宜? 何况姜家只是外家而已。 “你做梦。我告诉你,崔建是姜花的儿子,跟我们家没关系。他要当泥腿子也好,上街要饭也好,我们管不着!” 姜花简直不敢置信,痛苦地问:“妈,他可是你亲孙子啊。” “我呸!我亲儿子都死了,还在乎孙子。晦气,你们以后别上门给我找不自在。”崔家婆婆说完就想跑。 姜晓穗还来不及说话,周瑞华已经把人拦住,面色冷冷:“把钱留下。” 崔家婆婆被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一惊,缩了缩头,不甘心地回:“凭,凭什么?” “不给是?那我们去厂里找你领导理论理论?实在不行,就找公安,找工会,找报社,我想总有人会管的。”周瑞华不紧不慢地说。 崔家婆婆万分不甘心,但想起昨天男人说的话,到底没敢把这事闹大,不情不愿得掏出手帕来数钱。 姜晓穗慢悠悠地走过去,慢悠悠地说:“早给不就完了,闹这一出,闲得蛋疼。” 崔家婆婆:“……” 姜晓穗拿了钱,走到崔建跟前,好声说道:“别哭了,你是男孩子,要早点立起来,保护自己和你妈妈。” 崔建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胡乱点头。 “姑姑,收着。” 姜花面色颓败,整个人仿佛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提不起半点生气。 姜晓穗是不喜欢这种人的。安慰别人某种程度上要消耗自己的情绪,所以遇到受挫的人,大家往往释放一次善意,对方就会懂事得抓住这点善意爬起来。 一味沉湎痛苦,很可能会把拉你一把的人拖进泥坑里,这种人不太讨喜。 但到底是亲戚。 “姑姑,快去收拾东西。下午纺织厂的人来接你和阿建,晚上我们就要回去了。” 姜花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愣片刻,问:“晓穗,你说什么?” 姜老太喜上眉梢,激动地问:“晓穗,你给你姑姑找到工作了?” 姜忠平和姜忠全也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是说过嘛,工作的事我会解决。谁知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们就闹成这样。” 姜花这下真是惭愧得抬不起头来,确实,她压根不相信姜晓穗能帮她安排工作,所以婆婆提出那个明显不对劲的要求后,她还是想要答应。 刚刚被姜晓穗在众人面前数落,一点一点抹去阿建留城的希望时,她心里其实不太高兴。但没想到,姜晓穗已经安排她进了纺织厂——市纺织厂可是金市最好的国营大厂了。 “晓穗,谢谢,谢谢你——”姜花向她鞠躬,姜晓穗抓住她,没什么情绪地说,“不用这样,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以后的路,还要你自己走。” “我知道,我知道……”姜花喜极而泣,不停地说,“可要不是你,我和阿建……真得谢谢你,晓穗。” 姜晓穗淡淡地笑:“你要真想谢我,以后少让别人欺负,让爷爷奶奶少操一点心就好了。” 崔建忽然说:“表姐,我会看好妈妈,不受别人欺负。” 姜晓穗对他倒有几分真切的笑,抚摸他的脑袋说:“好,我信你。” 姜老太去帮姜花收拾行李。 姜晓穗走到院门口,斜靠着门,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生气了?” 她回头,扯了下嘴角,语气有些疲惫:“扶不起的阿斗,又没有刘备叔叔的慈爱,活该我受罪。” 周瑞华笑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她不是你的责任。” “道理我都懂,其实我对姑姑没什么感情,顶多觉得她可怜罢了。”姜晓穗坦然地说。 “明白。因为奶奶的缘故,你才肯费心帮她。”周瑞华的声音如泉水击石,清透悦耳,“还是太心软。” “我没有。” 周瑞华摇摇头,一脸无奈:“你要是没有,一开始就可以告诉他们,纺织厂那边有工作。可你非要忍着恶心,让崔家婆婆说出最后那番话,好让你姑姑彻底死心,让你表弟看清崔家是什么样的人。你这样不是心软,是什么?” “哼,都让你看明白了。”姜晓穗嘀咕。 “不止我,奶奶,你爸爸,你二叔,全都看得明白。他们不糊涂。”周瑞华轻笑,“要不是这样,你爸现在该冲出来把我们分开,怎么会同意我来安慰你呢?” 姜晓穗回头瞥了一眼。 果然,姜忠全正站在姜花房门口,满脸防备地看着他们。 “……” 第254章 邓书记飘了 下午一点,灯具厂家属院里开进来一辆砖红色小卡车。副驾驶座里,探出一个相貌敦厚的男人,笑嘻嘻地喊:“姜书记,我来啦。你们收拾好东西了吗?” 姜书记?他喊谁? 走路去上班的,巷口接水的,公厕蹲坑的……全都愣住了。 姜晓穗眼皮一跳,暗暗后悔,忘记告诉顾厂长替她保密了。不过……算了。 姜老太听见动静,忙使唤两个儿子把屋里的行李拎出来。 于凰夫妻俩和隔壁那户刚好结束午休,打算去厂里上班,这会儿全都愣住了。 “姜花,你要走了?去哪里啊?” 姜花回答:“于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侄女帮我找了市纺织厂的工作,我要带着阿建上那儿去了。你和陈哥要是有空,记得来市纺织厂找我。” 于凰等人大吃一惊:“你要去市纺织厂上班了?什么时候的事?” 姜花不好意思地笑笑:“中午那会儿,我侄女才告诉我的。她上午出去了一趟,就是为了这个事。我见你们在睡觉,就没进来说一声。” “嗐,这有啥?”于凰感叹,心情宽慰,同时又忍不住羡慕——市纺织厂,那可是金市最好的国营工厂啊。听说现在还和哪个厉害的公社合作,订单源源不断,职工福利好着呢。 姜花侄女竟然能帮她安排上这么好的工作,真是没想到啊。 她禁不住多看了姜晓穗几眼,这一看,又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她。不过没等于凰想明白,院外已经把热闹传开来了。 有人认出顾厂长的车,多问一句,顾厂长滔滔不绝。 之前这些人有多同情、多不看好姜花,现在就有多羡慕她。 跟市纺织厂比起来,他们灯具厂算个啥啊? 要是崔家的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把心肝悔出来?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姜花跟于凰夫妻道别后,冲相熟的职工邻居们点点头,在顾厂长极其殷切的态度下,坐上了纺织厂的车斗里。 这一坐,又让灯具厂这些人看出些门道来。 原先坐在副驾驶舱的顾厂长竟然乐呵呵地一起坐到斗篷里去,把好座位让给了姜老太。顾厂长那是什么人物啊,怎么会对这群泥腿子这么尊敬? 一群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便去问于凰。于凰也不清楚,只得含糊说:“她侄女好像挺有来头的,这工作也是她帮姜花安排的。” 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根本不足以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不过于凰不说,他们也没法追着问。相比弄清楚姜晓穗的底细,他们现在更多是后悔。早知道姜花有这么给力的娘家,他们应该跟于凰一样伸把手的,这样不就搭上她侄女了?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 等到崔家人得知姜花去市纺织厂的消息,崔家婆婆更是后悔得指天骂地,大声嚷嚷自己被骗了。至于后来有没有去骚扰姜花,那便是后话了。 姜晓穗把姜花送到纺织厂,查看了住宿环境和子弟学校,一切都很让人满意。 了却心事,姜晓穗向顾厂长告辞。顾厂长再三挽留,她仍旧去意坚决。 回到公社,五月中旬的剪毛工作已近尾声。 等这批兔毛处理好,姜晓穗在姜老太的恳求下,又亲自去了趟市纺织厂。一是兔毛制品生产量加大,她亲自去盯一趟也是好的。二是看看姜花在纺织厂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哪里不适应。 距离上次他们回乡,时间也过去一个多月。再次见到姜花,姜晓穗发现她有些微小的改变。人虽然还是怯怯弱弱,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点自信和坚定。得知崔家婆婆来纺织厂找过茬,但她什么也没给出去,姜晓穗有小小的欣慰。 “晓穗,多亏了你,我和阿建才有今天。我知道之前让你为难了,以后我会努力立起来的。” 姜晓穗没回答,她还是更想看姜花的具体表现。 东风公社下半年发展势头迅猛,除了兔场、合作社之外,农机修理厂的进步也亮瞎了众人眼睛。周瑞华带着一众半吊子技术工,成功制出了更高难度的汽配零件,在江州省小有名气。 邓书记得意之余,人也有点飘。这天,他把姜晓穗叫到办公室。 “姜书记啊,咱们公社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 “不敢不敢,邓书记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是折煞我吗?咱们公社之所以有今天,那全靠您的英明领导哇。” 一套简单的寒暄流程后,两人进入正题。 “姜书记啊,我最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你说咱们总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待一辈子,是不是得趁还在的时候,做点什么,把咱们公社的发展史记录一下。毕竟历史要是不记录下来,是很容易被人遗忘的啊。” 姜晓穗秒懂。 老头子有利了,开始惦记名了,这是想要名垂千古啊。 简直……正中她下怀嘛。 “邓书记说的太对了,要不都说您高瞻远瞩呢。瞧瞧,就这份见识,公社上下除了您,还能找出第二个吗?不能啊!” 邓书记翘着嘴角,摆摆手,嗔怒道:“哎,姜书记,不要拍马屁。你才来多久,怎么就染上这个恶习了?年轻人,还是应该实事求是,不要夸大其词。” “我没有夸大其词啊。”姜晓穗瞪大眼,一脸诚恳至极,“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要不是您有远见,咱们公社现在还不能队队通电呢。您是社员们的好干部,我们的好领导……” “行啦,行啦。”邓书记努力压住嘴角,红光满面地说,“说点实际的。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姜晓穗眼珠子滴溜溜转:“要不立个碑?” 这是最常见最不用动脑子的办法了,到时候把她和瑞华的名字刻在邓书记下面。啧,老登西,要不是你职务比我高,第一排轮不着你。 谁知,邓书记却否定说:“不好,不好,太普通了。咱们公社之所以能发展,靠的是与时俱进的思想嘛。这件事同样要想些新花样出来,别土里土气的。姜书记,你是年轻人,脑子活,你再好好想想。” 姜晓穗被他活活架住,不得不想出几个点子来:“写书?编样板戏?……” 都不行,老头子你要上天啊?我在九重天上给你念功德碑行不行? 第255章 我孙女婿 “姜书记,你好好想想,我相信你的能力。”邓书记笑容可掬地说,“我看你们大队的竹编文化中心就很不错嘛,设计新颖,让人眼前一亮啊。” 姜晓穗心中一动:“说到这个……我确实有个主意。邓书记,您看咱们要不要建个兔子展馆?挑个地,做些兔子雕像,把咱们兔场发展史好好说一说,供领导和其他来取经的公社参观?” “哎,不错。这个听起来好,你再展开说说。”邓书记感兴趣地道。 姜晓穗:“……” 我都说完了,你还要怎么展开? “这样,我回去做个计划书,做好了拿过来给您看看。” 邓书记不放心地叮嘱:“抓紧啊,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下周五。” 邓书记很不满意,但想到姜晓穗事情多,也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怎么了,这副表情,邓书记找你做什么?” “啊……一言难尽。”姜晓穗神色复杂,想起今天是周六,对他说,“奶奶让你去家里吃饭,下午还有事吗?” “没事,我们早点走。”周瑞华反手拉上办公室的门,笑着问,“叔叔没意见吗?” 姜晓穗大囧。 自打从金市回来后,姜忠平对周瑞华的态度一落千丈,恶劣到其他人都不好意思的程度。姜晓穗没想到,自己跟周瑞华这段恋情,最大的反对者居然会是她爸爸。 毕竟爸爸一向沉默寡言,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主的样子。 不过她没有正面回应过处对象的事,一来是怕以后恋情有变化,二来也不想被家里人催。 乡下女同志一旦处对象了,家里人总觉得时间久了会吃亏,会想方设法地催男方早点来订下,好让家中女儿保值。 姜晓穗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尴尬,无论家里人怎么试探,都坚决不松口。这样一来,他们便以为周瑞华还在追求当中。 “额,我奶在呢,她那么喜欢你,我爸也不敢说啥。” 周瑞华笑笑,想拉她的手,注意到还在单位里,只得遗憾地作罢。 “爷爷打电话来,说准备了一些东西,让秦松阳送到你家去。你待会儿先跟奶奶说一声。” “啊?他上次已经寄来好多了。”姜晓穗感觉不妥,“你爷爷也太客气了,我爷爷奶奶哪好意思收啊?” “不值几个钱,只是一点心意。” 姜晓穗暗暗想着,这回秦松阳亲自过来,爷爷肯定也会准备回礼让他带回去。正好入夏前露天兔场搭了凉棚,那些甜瓜、葡萄也熟了,叫他多带些回去给周老爷子尝尝。 两人一起回了溪水大队。 姜老太正在清洗河虾,一边和赵五奶说着话。见他们进来,忙扔下剪子站起来:“回来啦?路上热坏了?你爷爷上午从兔场挑了个大西瓜,凉在井里呢,奶取上来给你们切了吃啊。” 说着,老太太便要去拉井绳。 周瑞华连忙拦住她:“奶,我来就好了,您快歇着。这瓜真大,今年合作社的生意不错?”他回头看姜晓穗。 姜晓穗回屋放下挎包,重新扎紧散下来的碎发,说:“好着呢。这几个月我也没少往城里跑,省机械厂那边要的量大,加上省、市医院,还有几个小单位,供不应求呢。把西瓜给我,我去切了。” “用不着你。”宋幼姗从屋里出来,柔声说,“妈来切。五奶您别急,吃了瓜再走啊。” 姜老太也说:“你着啥急啊,又不是外人,别整这些假模假样的,坐着吃呗。” 赵五奶被她这样一说,也顺着坐下来,眼睛不客气地瞪回去。瞪完了,又忍不住偷瞄周瑞华和姜晓穗,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姜老太注意到她的眼神,登时得意起来,小声问:“怎么样,我看中的孙女婿不错?” 周瑞华正和宋幼姗说他去切瓜,被宋幼姗温柔又坚定地拒绝。因此三人都没听见两个老太太的窃窃私语。 赵五奶难得赞同她的话,点点头:“嗯,不错。不过也是晓穗长得好看,又有能力,配得起他。” “那是~~”姜老太更高兴了,问赵五奶,“你家芸芸呢。她咋样了?” “谁知道呢,这孩子老不回家,学校里有那么忙吗?”赵五奶怀疑,“你说她是不是背着我处对象了?” “啊,不应该啊,芸芸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呢。” 至少比小时候的姜晓穗懂事。 两个老太太也不知道大姑娘忙什么,就把另一个大姑娘叫过来问:“晓穗,你最近见过芸芸吗?” 姜晓穗在小马扎上坐下来,白皙的皮肤被热气蒸得粉红,睫毛扑闪:“见过啊,昨天还来过公社呢。” “她找你干啥呀?”赵五奶问,“最近也没见她回家。晓穗,芸芸处没处对象,你知道不?” 姜晓穗:“……” 她总不能说赵姐根本不是去找她的,是去等王秘书下班的? 至于她有没有处对象,那得问王秘书啊。鬼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什么阶段,问就是傻笑。 “这个……好像没有。她没跟我说过。” “唉,这孩子……我也不是不让她处对象,只是得好好挑。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不仅要能力好,人品和长相也同样重要。” 姜晓穗惊讶,没想到溪水大队卧虎藏龙,竟然有赵五奶这样择偶观健康的人。 不过……要是赵芸芸顺利的话,你们家的曾孙肤色怕是要黑了。 她暗暗偷笑,被周瑞华揶揄得瞧了一眼,便咳嗽一声,假装无事发生。 夏日午前,骄阳烈烈。大家吃了会儿西瓜,便也吃不消日头坐下去。 赵五奶回家去,姜晓穗和周瑞华进了堂屋,跟姜老太说了声周老爷子要派人来送礼物的事。 姜老太挺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高兴。周瑞华怎么对她孙女,她全看在眼里。但对方毕竟家世好,又是城里人,姜老太再自信,也有暗暗担心的时候。 现在看周老爷子这么重视孙女,她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比早上吃的冰镇西瓜还甜哩。 得跟老头子说一声,提前把回礼准备起来。 这么等到周老爷子们下工回家来,还没等她话,周老爷子先给了她一个“红色炸弹”。 “飞南和庄家丫头要结婚了。” 第256章 兔子博物馆 姜晓穗听见这话,简直震惊一百年。 “他俩要结婚了?” 周瑞华不明所以地看她,杜飞南和庄梅梅结婚,她这么激动干什么?要是没记错,杜飞南好像一直在追求晓穗? 姜老爷子点头,一家子坐在饭桌上,庄户人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很自然地谈论着。 “是啊,早上春阳跟我说,想借大会堂摆几桌。” 姜老太登时阴阳怪气起来:“啥家庭啊,还摆几桌?这是挣了多少钱?当初还看不上我们晓穗呢,结果不还是在合作社里挣钱。哼,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东西。娶庄梅梅也好,有这么个儿媳妇,正好治治赵秋雁,让她没事瞎张狂。” 姜老爷子大概也很不喜欢赵秋雁,没跟从前一样呵斥老太太,只悄悄看了眼周瑞华,见他一脸惬意地融入其中,心头微松。 “看在春阳的面子上,你准备个红包,大面上咱们得过得去。” 这道理姜老太自然明白,她看不惯赵秋雁,也知道老头子是大队长,不会让他为难的。 不过赵秋雁之前不是又看中她大孙女了吗?怎么忽然就同意杜飞南娶庄梅梅了? 不是她吹,虽然她家晓麦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一天到晚在家也跟没这个人一样,但性子恬静柔和,默默干活不多话,哪个男人娶了她,那是祖坟冒烟。 赵秋雁为了晓麦,暗中使了好几次奸计,趁晓麦去洗衣裳或者去兔场的时候,故意拦住她,跟她说话。但晓麦都没接茬,这些事姜老太全都知道,毕竟一个大队的没有啥秘密。 所以晓麦不上当,她就自暴自弃,同意庄梅梅做她儿媳妇了? 姜晓穗也觉得怪怪的。庄梅梅可是劳动管制人员,在大队名声很差,杜飞南竟然真得要娶她? 他人还怪好的。 “春阳还说,等庄家丫头和飞南结婚以后,给她安排个轻松点的活。他家等着抱孙子。”姜老爷子说。 姜老太不高兴地嚷道:“凭啥啊,庄梅梅干了那些不要脸的事,结个婚就算完了?以前的事都不用追究了?” 姜老太语气无奈:“大队里刚结婚的年轻媳妇不都这样,他们没生孩子,照顾点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跟春阳说了,只能稍稍关照下,不能跟其他人一样。要不然其他社员也看不下去。” 结婚就能抹掉一切的话,干坏事的成本也太低了。 姜老太仍在嘀咕:“太便宜她了。” 姜晓穗听完八卦就忘,也没把这事放心里。她忙着写兔子博物馆的计划书,埋头伏案。 “姜书记,哈哈哈,你写得太好了。跟我心里想的一模一样啊。” 周五,邓书记拿着计划书,眉开眼笑。 “就这么决定了,那建造博物馆的事就由你负责了。” 尽管知道谁提案谁负责,但邓书记这么简单直接不要脸,还是让姜晓穗大开眼界。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露骨,邓书记掩饰得咳了两声,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工程量很大。这样,我把周书记派过去,和你一起开展这项工作。你看怎么样?” 拿我的人来帮我,亏你想得出来? “您想得可真是周到。” “哈哈,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忙,有进展随时来和我汇报。” 姜晓穗骂骂咧咧地出去了,又骂骂咧咧地进了工业办公室。 周瑞华听见这事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建造博物馆我们没有一个专业人才,恐怕得去市里跑一趟,请教下专家的意见。设计图你有想法吗?还是请人设计?” 姜晓穗翻个白眼:“你当我天才啊,会画画就会画建筑图了?这完全是两个行业。” 周瑞华笑了笑:“行,那我跑一趟。” “先等等,这项工作也没说什么时候完成,拖一拖,等我理个思路出来。” “这不是很清晰吗?”周瑞华指了指计划书。 “不是这个。”姜晓穗犹豫了下,说,“我想让我哥参与进来,你看怎么样?” “举贤不避亲,我觉得可以。” “嗯……我先回家跟他商量商量。” 姜晓穗原本打算改革开放后再谋划姜晓海的出路,但机会来了,要是不抓住,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 明年帮子要粉碎,日月换新天就要来了,华国将逢春。考大学、个体户都是很好的出路,还有一条路便是建筑。 姜晓海只有初中学历,叫他考大学不切实际,不如集中资源搞建筑。凭他的本事,一定会有成绩的。 现在着手建造兔子博物馆,只当入行了,学了本事,好为日后从业积攒优势。 想通这一点,姜晓穗回家后,便跟姜晓海商量起来。 “晓穗,你说的这个博物馆,倒挺有意思。不过马上就要秋收了,家里离不开人,我这时候去,恐怕不行啊。” 姜晓穗早料到这一点,不紧不慢地说:“这事不急,等秋收过了,天气转凉,我们再动手不迟。毕竟是正经建筑,市里、省里估计少不了跑,一点点琢磨,咱这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了。” 姜晓海却说:“会不会耽误事?你可不要因为邓书记信任你,就拿这事开玩笑啊。误了工期,回头怎么交代?” 姜晓穗哈哈笑道:“没有工期。邓书记没说啥时候要办好,那这事不就我说了算吗?况且我这也不算徇私,你也说秋收要到了,我就算要建博物馆也没有劳动力嘛。等到天气凉下来,不是刚刚好?” 姜晓海听她这么说,心里那点担忧也消失了,十分意动地答应下来。 说服大哥后,姜晓穗当天晚上把这事告诉了其他人。 姜老爷子琢磨了一通,当即同意,说:“晓海要忙的话,周日叫晓湖和晓河回家来帮忙。都是咱家的后生,没有谁天生该在地里。” 姜老太接话:“是呢,我大孙子这些年辛苦了。有好机会咱一定要珍惜,实在没人,奶下地干活去。你啊,宽宽心心的,听你妹的安排,知道不?” 姜晓海哭笑不得。 他原本还挺放心,奶奶这么一说,倒放心不下了。 第257章 生儿子没够 “奶,不用你。要是晓海没空,我下地去。”姜大嫂压抑着激动说。 丈夫终于要有出息,她比任何人都高兴。只要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哪怕苦点累点自己也愿意。 姜晓海看她,欲言又止:“你要带孩子。” 现在姜七斤每天都被她带到大队处,上下工时间登记工分,其他时候抱娃娃。七斤乖巧,她人也轻松,但要下地的话是不行的。 姜老爷子敲敲桌面,提高嗓门:“行啦,这事我会安排,你俩都不用操心。晓海媳妇带好孩子,有空帮你妈洗洗衣裳做做饭就得。” 姜大嫂一口答应,殷勤地说:“爷爷你放心,家里的衣裳我全包了。晓穗,你要有啥事,尽管跟大嫂说,嫂子帮你啊。” “嘿嘿,行。”姜晓穗笑嘻嘻地应。 又过几天,秦松阳开着吉普车来到溪水大队,带来一堆七七八八的礼物。 姜家人十分热情,姜老太更是热情得瘆人:“哎哟,同志辛苦啦,赶紧屋里坐。老大媳妇,快倒茶。晓海媳妇,瓜切好没有,咋这么慢呢?磨磨唧唧的……” 嚷嚷着自己跑出去,亲自督工去了。 秦松阳忙道:“哎——不用客气,真的!” 姜晓穗笑盈盈地打断他:“秦哥坐,我奶就是这样人,谁来了都一样。你一路来也累,午饭尝尝我妈的手艺。” 周瑞华和他一辆车进大队,也说:“先坐,我去帮忙。”接着很自然地走出堂屋,走进厨房。 秦松阳便听见厨房里传来老太太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呀,你来干啥呀?赶紧回去坐着,这里用不上你,当心弄脏衣服。快去,快去,听奶的话。” “奶,没事,我就看看。” “周书记不用看啦,我们人手够的,真不要帮忙。” 周瑞华似乎很遗憾,轻声说:“行,那有事喊我。” 秦松阳:“……” 乡下生活这么安逸吗?把他清冷矜贵的瑞华哥,磨成这么接地气的男人? 周瑞华刚进屋,姜老太三个女人便端了茶水点心水果上来,一气得痛快大方。 秦松阳站起来谢过,才又重新坐下。 姜老太问:“周老哥身体咋样,还好吗?” “老爷子身体很好,托我向你们问安。” “问安?” 姜晓穗解释:“就问你身体好不好。” “哦,好好好,好着呢。”姜老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拉着秦松阳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直等大毛喊了姜老爷子回来,还在高声喧哗。 秦松阳大概从没接触过如此热情的老太太,人有些懵逼。等到姜老爷子换上来,与他说话时,他才暗暗松口气。 聊了一阵后,秦松阳忽然想起件事:“啊,对了,忘记把书拿下来。不好意思,我去拿。” 姜老太纳闷:“啥书啊?” 秦松阳去而复返,把几本半旧的书递给姜晓穗:“前几天瑞华哥给我打电话,让我找几本建筑相关的书带过来。我也不懂,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姜晓穗愕然,看了眼周瑞华,接过书本翻了几页,中肯地说:“应该有用。” 姜老太“哎哟喂”得叫起来,凑到姜晓穗边上看:“指定有用呢。你不知道哇,我家大孙子打算要跟晓穗一起造兔子馆,这书有用着呢。是不是,晓穗?” 姜老爷子也大感意外,同时暗暗点头,周书记这人真是没话说,不仅用心,还用在点子上。 “奶奶,不是兔子馆,是兔子博物馆。”姜晓穗无奈地纠正。 “都一样。” 秦松阳好奇:“什么博物馆?” 姜晓穗简单解释了一番,秦松阳听得大为稀奇。不过也不能怪他,这年代文化中心实在太少了。 秦松阳在乡下住了一晚,第二天,载着满车瓜果土特产回省城去了。 “大队长家可真了不起,这大人物跟他家关系真好哇。过年来了一趟,现在还特意送东西来。真是要发达了。” 社员议论纷纷,或羡慕或嫉妒。 姜晓穗没想到,会被杜飞南拦住。 “晓穗,我,我要结婚了。” “我知道啊,恭喜你,祝你们百年好合。” 杜飞南仔细看她的脸,发现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不由暗暗伤心:“晓穗,你是不是要嫁给周瑞华?” 姜晓穗眉头一跳,轻声呵斥道:“别瞎说,坏我名声。我跟周书记现在只是同事。” 杜飞南眼神闪烁,透出一种奇异的光芒:“真的吗?可他们家不是还特意给你家送东西来了?” “那又怎么样?老爷子喜欢我不行吗?”姜晓穗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杜飞南,你都快结婚了,应该把心放在庄梅梅身上。不管她怎么样一个人,既然你决定娶她,那就是打算包容她的过去。别干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事啊,不然我可瞧不起你。” 杜飞南脸色发白,半晌轻轻说:“我知道了,再见。” “什么人啊。”姜晓穗无语地翻个白眼,转过身,吓得叫出声来,“啊!” 周瑞华面色冷淡,皱眉问:“吓到了?” “啊,一点点,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姜晓穗捂着心口问。 “在你跟他说,我们只是同事的时候。” 姜晓穗:“……” 这么狗血吗? “呵呵呵呵,那不是对外说辞嘛。你知道的啦,呵呵呵,你不会生气了?” 周瑞华微笑:“怎么会?我都理解。” “你真得理解?” “嗯。我突然想起单位有点事,先回去了。” “哎?” 姜晓穗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深刻得反悔,自己这样是不是太伤人了…… 还有杜飞南这个混蛋,竟然阴她,我咒你们生儿子没够! 月底,杜家办了喜事。在七十年代,他家算是头一户结婚还摆桌的人家,听着社员们的吹捧,赵秋雁满心不快都消散了几分,看庄梅梅这个儿媳妇暂时没那么讨厌了。 秋收过后,姜晓穗立刻开始忙碌建馆工作。第一步,她先和姜晓海去东山大队,看了看现场造桥情况。 都是建筑,一通百通,哪怕不通,多了解总是没错的。 东山大桥现在已经初具雏形,几根桥墩子打下去,上面铺了不知什么材料,但人肯定还不能走。 姜晓海去跟施工的人交流,整个人兴奋至极。 之后他们又跑了几趟市里和省里,了解结构、造价,等到十一月份,博物馆的设计图才堪堪定下来。 这时,北大荒那边忽然传来噩耗。 第258章 我也去北大荒 “山体忽然滑坡,石头掉下来,当场砸死了五个。你外公为了救人,背上被落石砸了一下,下半辈子怕是起不来了。呜呜……你外婆听见消息,当场昏了过去,现在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和你舅舅只怕她挨不过去这个冬天。” 屋里,宋幼姗抓着女儿的手,低低诉说,哀哀哭泣。 姜忠平和姜晓穗陪着她,脸色都不好看。 “妈,您别太难过了,外公他们不会有事的……”姜晓穗嘴里说着一些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不,不行。”宋幼姗哭了一阵,手背擦擦眼睛,忽然说,“我要去北大荒,我得亲自去北大荒一趟。” 二人大惊,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 去北大荒……这可不太容易。 姜忠平眉头皱得死紧,放轻了声音说:“幼珊,你得想清楚啊。北大荒现在已经是冬天,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过去那边怎么找人呢?” 宋幼姗铁了心道:“等我去了那边,给我哥打电话,我不信他不管我。” “可舅舅是劳改人员,恐怕行动不自由?”姜晓穗小声说。 “那还有你舅妈,放心,我知道具体的地址。哪怕是走,我也走到牛角大队去!” 姜忠平还要再劝:“幼珊……” 宋幼姗直接打断他的话,乌黑的眼睛明亮得像水洗珍珠,神色坚定:“你不用劝我了。我知道这次去意味着什么,可我还是得去。忠平,我不想连累你们。我去之前,咱们先把离婚证领了。” 姜晓穗:“!!!” 姜忠平脸色一下子黑下来,额头青筋直跳,嘴唇发抖,压抑着怒气说:“你这是啥话?二十年前我就说了,你既然来溪水大队找我,那我就再也不会放开你。你现在说话不算话,想甩我第二次吗?” 姜晓穗:“……” 她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屋里。哎呀,听爸妈谈恋爱好尴尬啊,脚趾抠地了都。 宋幼姗脸色发白,痛苦又愧疚地望着丈夫:“忠平,对不起,我不想这样。可我不能不管我爸妈啊,要是他们真这么走了,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所以我和孩子们就可以被抛弃吗?” “我……”宋幼姗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她转头看向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发现她一脸尴尬地盯着桌子,察觉到目光回过头来,干笑两声:“呵呵,你们继续,继续……要不我先回避?”说着就要站起来。 夫妻俩齐刷刷红了脸。 在孩子面前说这个,真得好羞耻。以至于他们没反应过来,为何姜晓穗听到离婚的事,一点诧异的表情都没有。 姜忠平假咳两声,冷静下来说:“我没说不让你去,你要下定决心了,那我陪你一块儿。”他看了眼想要反驳的宋幼姗,坚定道:“咱们是夫妻,不管出了啥事都应该共同面对。我不是拿这个要挟你,故意拖着你,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会开玩笑。” 宋幼姗眼泪又唰唰流下来,哽咽着喊:“忠平……” “行啦,这么大人了,还哭得跟小姑娘似的。女儿看见笑话呢。” 宋幼姗看她。 姜晓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们继续,想哭哭,想闹闹。” 宋幼姗瞪她一眼,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好,那咱们一块儿去北大荒。” 姜忠平拉住她的手,同样说:“好。” 姜晓穗摩挲着下巴:“你们俩都去了,那我也去呗。” “你去干啥?”二人异口同声。 姜晓穗摊手:“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啊。你们这个年纪的老头老太,出门一不会问路,二不会坐车。没我陪着,我哪放心啊?” “谁老头老太了?”宋幼姗瞪她,不服气地说,“你妈我从小在海市长大,大学辍学,跟你一样的学历。怎么你出门会问路会坐车,我就不会了?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跟你爸丢不了。” 姜晓穗:“……” 呀,糟糕,忘记老妈是个高材生了。 “那又怎么样?”姜晓穗提高嗓门,“难道我会因为你也是半个大学生,就放心你们单独出门吗?不能!总之这趟我也得去。” 姜忠平和宋幼姗的眉头皱成了“川”。 姜晓穗在家里积威甚重、说一不二,往常来说,她想做任何事家里人都反对不了。但北大荒这趟,毕竟沾染了些许政只色彩,夫妻俩怕影响她仕途,坚决不肯松口。 “嘿,像是你俩能说了算似的。”姜晓穗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你们还是赶紧先跟爷奶说这件事。” 姜忠平虎着脸:“你爷不给你开介绍信,我看你咋出去?” 姜晓穗笑了:“我让邓书记给我开呗,这点事能难倒我?” 宋幼姗大惊失色:“你还要让你们领导知道,姜晓穗,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姜晓穗不高兴地撇嘴:“宋幼姗同志,你怎么说话呢?我脑子进水你光荣啊?不就是去全国粮仓学习借鉴一下先进经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夫妻二人:“……” 他们说服不了姜晓穗,只能让辈分更高的人出马。 姜老太得知他们要北大荒,脸色着实难看了一阵,自己关在屋里想了半天,出来和姜忠平宋幼姗说: “你们要去我不拦着。其实……确实也该去。我仔细想想啊,要这事换成我,老大老二花儿一个都不来,我指定死了也不能踏实。唉,当年闹饥荒那时候,家里吃不上饭,多亏你爸妈照应。去了替我问声好。老大媳妇,这三十块钱和票你拿着。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手里没钱不行,再给你爸妈添置些东西带去。他们这些年也真是苦啊……” 宋幼姗含着眼泪:“妈……” “行啦,别哭哭啼啼的,看见你这张脸就烦。”姜老太不耐烦地打断她,冲姜忠平说,“你爸怎么说?” “正跟晓穗训话呢。” 姜老太微笑:“我宝贝孙女好久没挨训了,我去瞧瞧,别让老头子说哭了。” 姜忠平欲言又止:“妈……是晓穗正给我爸训话呢。” 姜老太:“???” 第259章 抵达北大荒 “姜大队长,我没想到你的思想觉悟这么低。劳改犯又怎么样,同样是我们社会主义的一份子啊。我们应该努力地帮助他们改造,关心他们,而不是简单粗暴得把他们推到对立的一面。这样只会给我们人民群众树立没有必要的敌人。”姜晓穗背着手,小嘴叭叭。 姜老爷子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握着香烟的手直抖。 “小丫头,你……你……你说半天就是想去看你外公外婆。” “哎,注意态度。”姜晓穗瞪圆了杏眼,正了正胸口的党徽,“别拿孙女不当干部。我那是为了学习全国粮仓的先进经验,保证没有私心。” 姜老爷子:“我信你个黄毛丫头就有鬼了。” 姜晓穗眨眨眼:“您不信也得信,嘿嘿,反正我得去。您只管放心,最多一个月我们也回来了。”她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笑嘻嘻地说,“我还没去过东北呢,听说那旮旯下雪贼好玩。爷爷,你放心,我做事能没有分寸吗?这件事一点风险都没有。何况我外公还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组织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嘉奖的。” 这事要放在几年前,姜晓穗还真不敢去。不过现在都1975年了,再不到一年时间,下放人员就要陆续平反,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姜老爷子磨破嘴皮子也没说动姜晓穗,可他又担心孙女的仕途,思前想后竟然把周瑞华请来做思想工作。 姜晓穗:“……” 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 周瑞华听完前因后果,着实惊讶了一阵,谁能想到对象家里还有下放人员啊。 姜老太一边紧张地观察周瑞华的表情,一边暗暗埋怨老头子。你说你是不是脑子犯浑了,竟然把这种事告诉周瑞华,万一人听完跑了呢? 其实姜老爷子说完后也挺后悔,他倒不是惋惜这段姻缘,反正后生嘛,这个没有换下一个。他是怕周瑞华知道后,回去告诉邓书记。 那就真正是弄巧成拙了。 周瑞华思索片刻,终于出声:“我也要去。” 众人:“……!!!” 让你来劝她,不是让你来助纣为虐! 但不得不说,老姜家对周瑞华算是彻底放心了,连姜忠平看他也顺眼起来。 周瑞华还不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被老姜家真正视为了自己人。他正忙着说服姜晓穗:“我去可以帮你们买票、拎行李,安排食宿。北方下雪了,路上会很不好走。你们三个去,我不放心。” 姜晓穗:“……” 该说不说,这些话听着有点耳熟。 “周书记,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也很有用处。但……你留下来才有更大的价值,我请假这么久,还要你帮我干活呐。” 周瑞华挣扎:“让王秘书顶着,我陪你去北大荒。” 姜晓穗微笑:“不好呢,一下子走了两个副书记,你觉得老邓会同意吗?” 可恶,生气! 姜老爷子绝望得闭上眼。算了,他这个孙女是没人说得动了。 “去就去,但有一点,单位那边一定得瞒好了。” 这是他的底线! 姜晓穗咂咂嘴,满脸遗憾。她还想去交流学习呢。 姜老爷子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嘲讽说:“学啥学啊,你当是咱们南边呢?北方下雪冷着呢,大家都猫冬,压根不干活。” 出发的日期定在两天后,宋幼姗忙着准备东西,姜晓穗安排好手里的工作。 邓书记对她要出差这么久表示不解,但她一向有主意,说要去北方看看有没有开拓市场的机会,便也没多说什么,很痛快地批了假。 两天后,他们坐上了前往北大荒的绿皮火车。 “妈呀,好冷。” 宋幼姗裹着臃肿的军大衣,头戴帽子,脖子一圈一圈扎着围巾,透出闷闷的说话声:“叫你别跟来,活该受冻。” 姜晓穗充耳不闻,下了站台四处张望,拎起行李往外走:“爸,你跟妈慢点走,我先去问问有没有车。” 好在北方虽然下了雪,火车站到底是交通枢纽,一番折腾后,三人先坐公交到汽车站,然后坐上了前往牛角大队的拖拉机。 “同志,你们是南方来的啊?来北大荒干啥呀,知青下乡?看着也不像啊。”开拖拉机的师傅四十来岁,包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明亮染笑。 姜晓穗坐在车斗上,屁股坐着板凳,两腿岔开,稳住身体,透出漏洞对司机说:“探亲来的。师父,今天幸好有你,要不我跟我爸妈得走路去牛角大队了。” 司机哈哈大笑:“嗐,顺手的事。火车站到汽车站有公交车,可到队里啊,就得靠牛车了。也是你们运气好,平常我也不往市里去。” “怪不得全国都在学雷锋,你们东北全是活雷锋啊。” 司机洪亮的笑声传遍四野,跟姜晓穗扯起十里八村的闲事,等到下车,他俩已经成了忘年交。 “晓穗侄女,你跟你爸妈回去那天,我来送你们啊。咱这儿的路可不好走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你看我净给你添麻烦。叔,真不用,我们自己回去就得。” “咋不用呢?是不是把叔当外人了。不许拒绝啊,要不叔生气了。” “哎,那行,我厚着脸皮再求您一回。” “嗐,这就对啦。行,你们进去,叔走啦。” 姜忠平和宋幼姗:“……” 女儿到底是怎么做到跟人交浅言深的?这么快连回去的车都说好啦? 还有,这才来多久啊,你口音咋个回事? 姜晓穗笑盈盈地扬起脑袋,望了望北方广阔无垠的天空,深吸一口凉气:“哇,北大荒,我来啦。” 夫妻俩:“……”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来旅游呢。 姜晓穗提着行李,脚步轻快得往里走:“爸妈,走呀。” 三人进了牛角大队,这边的风格和溪水大队不大相同,道路更宽,房屋更矮,冰雪更厚。 走出没多远,前边雪地里传来一阵孩童打闹的声音,在白色日光和风雪气息中,显得越发岁月静好。 姜晓穗笑盈盈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棉袄的六七岁女童,头梳两条羊角辫,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三个差不多大的男童,霸气十足地喊:“信不信我叫我老舅削你们?!” 第260章 嚣张女童 姜晓穗猜,女童的老舅一定恶名在外。因为那三个男童一下子变了脸色,害怕得退了几步,但仍旧不服输地喊:“你,你这个劳改犯的女儿。你敢打人,我们要回去告诉大队长。” 女童哈哈大笑,插腰怒骂:“你们去说呗,下次我见了你们,照打不误!”说着握起一个拳头,示威般得比了比。 那三个男童似乎真被她吓到了,缩着头一溜烟得跑走。 姜晓穗忍俊不禁:“好霸气的小女娃,北方孩子都这么厉害吗?” 宋幼姗无语:“那怎么可能?被她赶走那三个就不是。” 牛角大队外有一条河,河对面是一片农场。没想到刚进大队就碰到劳改人员的孩子,看她这猖狂模样,劳改人员的地位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低啊。 三人心怀疑惑。 姜晓穗正想上前问问女童,沈椒家怎么走。那女童忽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一张肌肤雪白、眸亮如晶的脸蛋。 “哟,好漂亮的孩子。” 女童瞪他们一眼,嚣张得哼了声,拔腿跑进村子。 “哎?”姜晓穗惊奇,怎么就这么走了? 宋幼姗摇摇头,说:“算了,我们进去再问。” 姜晓穗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看够那女娃娃,想多看几眼。难怪都说北方出绝色呢,这小小的牛角大队竟然有这么标致的小女童。等她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唉,自己虽然也长得漂亮,但跟女童一比,还是逊色了几分。 “妈,我小时候好不好看?” 宋幼姗无语地看她:“你小时候那个德行,要是不好看,大家能容你这么久吗?” 姜晓穗:“……那我跟刚刚的女娃娃比,谁比较好看?” “她好看。” “……” 确认过了,不是亲妈。 三人进大队,打听一番,找到舅妈沈椒的房子。 “舅妈的房子是怎么来的?她嫁人以后,队里怎么还给她分屋基呢?” 宋幼姗解释:“听说她娘家人疼她,匀了一间半出来,不过没跟她娘家人盖在一起。她平时自己住在牛角大队,偶尔去农场那边。” “哦。”姜晓穗点点头,指了指前边的黄泥墙说,“数过来第八间,就是那儿了?” “应该是。”眼看着目的地终于到了,宋幼姗不禁露出笑来,“走,去敲门。” 其实也用不着敲门,门口拦着半腰高的石头,无论人还是动物都能轻易跨过去。 矮矮的屋檐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蹲在蜂窝炉前烧火,炉子上架了个褐色陶罐,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这时,充作屋帘的蓝布被人掀开一角,走出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女人,看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看了眼老头,脸上浮起不耐,尖着嗓子喊:“老头,你好了没有?一天天熬药熬药,把我的屋子都熏臭了。” 老头子连忙站起来,弓着腰,畏畏缩缩地说:“快了,快了,对不起,你妈病得厉害,吃了药才会好。天冷,药味很快会散的。” 女人不耐烦地斥道:“烦死了。” 姜晓穗皱皱眉。 这时,身边跑过一个影子,蹿进狭窄的院里,冲女人喊了声:“妈。” 女人脸上的不耐登时化为慈爱,笑着招招手:“阿宁回来啦,去哪里玩了?” “出去打了几个人。”女童霸气十足地比了个赞,转头看向老头子,骂道,“磨磨唧唧的,咋还没好啊?是不是故意的?”说着,竟然伸手打了那老头子一下。 宋幼姗猛地冲进去,怒喊:“你们干什么?” 女人和女童全都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这突然闯入的女人和她身后缓步进来的一男一女。 “你们谁啊?” 女童认出他们:“咦,是你们?” “阿宁,你认识他们?”女人皱眉,目光忽然警惕。 女童回答:“哦,我刚刚打架的时候,他们刚好在边上。喂,你们谁啊,来我家干啥?” 三人尚未说话,左邻右舍竟然全都走出人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看到三张生面孔,全都愣住了。 “哎,不是农场那边的,他们谁啊?” 老头子似乎极为震惊,半晌没有回神,直到现在才突然清醒过来。他瞳孔缩了缩,看向宋幼姗,想要说话。 宋幼姗抢先一步,大声道:“我是他女儿!”说话的同时,手里的行李包被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雪花。 “你是他女儿?这老头还有女儿呢?” “那你也是劳改犯,你哪个农场来的?” “咦,劳改犯的女儿挺张狂啊,跟谁大小声呢?” “遗传,没看见宋宁那丫头也是这样。” …… 姜晓穗注意到女人神色微变,眼睛睁大,极力克制着什么。 老头子大喊一声:“你不是,我没有女儿。呜呜呜呜……我女儿没了。我没有会登报断绝关系的女儿,你滚,我不想看见你。呜呜呜……老婆子啊,让我死了算啦……”哭着哭着,他一头钻进屋里。 姜晓穗:“……” 这真是她外公? 她一回头,看到宋幼姗满脸是泪,浑身颤抖,连忙掏出手绢给她擦干:“妈,别在外头哭,会冻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宋幼姗悲伤的表情卡了一下,然后就听她大哭起来:“爸,我错了。我当初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不认你们啊。要不是……要不是……”然后她也跑进屋里。 姜晓穗:“……” 确认了,外公和妈妈是血脉至亲没错。 剩下的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沈椒面色冷淡地说:“有啥话先进来说。”说着,自己撩开帘子进去了。 宋宁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圈,背着手,一脸桀骜:“你们是老头的亲戚?不是劳改犯?” 姜晓穗快笑不出来:“……不是。” “行,先进来。”宋宁大发慈悲地表示。 姜晓穗和姜忠平对视一眼,把丢在地上的行李捡起来,进了屋子。布帘放下,隔绝了屋外探究的目光。 一室逼仄。 掀开布帘进去,外屋是土墙泥地,地面坑坑洼洼。角落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五的木床,床上躺着人,被子盖住下半身,看不清模样。 宋幼姗趴在窗前,哭声呜咽:“妈,我来看你了。” 老头坐在床边,目光偏低,面色严肃,一脸不快地看着她哭。 第261章 见到亲人 姜晓穗仔细打量了老者一番,他虽然瘦削疲惫,但周身掩不住一股儒雅的书卷气,目光深邃,富有思想,与乡下老头子不大相同。 大概是她目光灼人,老者转过头来,清雅出声:“你是晓穗?” 姜晓穗笑起来:“外公,我是。” 宋越文欣慰地点头,赞道:“好模样,好气质,比你妈年轻时候强。” 床上那人挣扎着喊:“晓穗也来了,扶我起来看看。我还没见过外孙女呢。” 宋幼姗擦擦眼泪,忙要伸手扶她,斜里插进来一人,利落地把老人扶起来,抽出枕头靠在她腰后。她的动作熟练至极,可见平日经常要做这事。 姜晓穗正诧异时,听宋幼姗怒气冲冲地骂道:“假惺惺,你现在知道搭把手了,刚才是怎么骂我父亲的?” 沈椒低下头,满脸苦笑,自己并不辩解。 宋越文说:“你误会青华媳妇了,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爸?”宋幼姗怀疑地看他。 宋越文冲女童招招手,女童一头扎进他怀里,神情依赖,看得出爷孙两个感情很好。 “我是劳改犯,要是过得太好,农场那边就该折腾我了。上次受伤后,农场允许我和你妈到牛角大队来休养。为了让那些人少找我麻烦,我让青华媳妇和阿宁唱唱戏。” 女童宋宁靠在宋越文怀里,不高兴地瞪了宋幼姗一眼,仿佛在给她妈妈出气。 宋幼姗满脸通红,知道自己误会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弟妹,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 沈椒摆摆手:“没事,咱们是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爸,妈,小妹一家难得来一趟,你们指定有很多话要唠。我和阿宁先出去,顺便买点菜。” “唉,让你破费了。”老太太头发花白,靠在床头,吃力地说。 “妈,你说啥呢?跟我还客气啥,你们慢慢聊,我们出去了。”说着,她掀开布帘,站在门口跺跺脚,掐着嗓子喊,“啥破亲戚啊?这么多年不来往,今天搁我家蹭饭来了,当我家大米天上掉下来的?” 阿宁在她边上说:“妈,你要不做,我爸指定跟你生气。” “臭男人,算了,走,咱们出去转转。” 母女两个一唱一和,出门去了。 “爸,妈,你们还好吗?信里不是说你站不起来了吗?我担心了好几天,现在到底好没好啊?”宋幼姗问。 宋越文直接无视她,冲站着当木头的姜忠平说:“忠平,快坐,一路过来辛苦了。来大队没车,你们走了很久?” 姜忠平倒挺受岳父岳母待见,拉了张修补过的木凳在床尾坐下:“不辛苦,晓穗遇到附近大队的社员,开拖拉机带了我们一程。” “哦,那运气可真不错。”宋越文奇道。 姜晓穗环顾一周,把角落的小椅子拉出来,一屁股坐上去。 宋越文笑了:“这是阿宁的椅子,她要见你坐了她的椅子,指定要闹呢。” 姜晓穗哈哈大笑:“小妮子脾气挺烈,我们进大队时看到她和几个小男娃打架。她一打三,把人按在雪地里,还扬言要叫她老舅来削人呢。” 老太太也笑起来,说话很吃力:“阿宁脾气大,这样才好,不会受欺负。她几个舅舅都是好的,怕她被人欺负,从她出生起,一直给她撑腰。要不然,她会被大队里的孩子欺负的。” 姜晓穗若有所思,说道:“不要紧,外婆,阿宁生气了,我来哄。” 宋越文笑了,仔细看了看姜晓穗的模样,问老太太:“阿雅,你有没有觉得,晓穗和阿宁长得有点像?” 他这么一说,屋里人全部看了过来。 江雅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我眼睛不中用,看不清了。不过你们是姐妹,长得像也很正常。” 姜晓穗闻言站起来,走到床边,握着老太太的手说:“外婆,你再看看,我和阿宁像不像?” 江雅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冲进来一张明艳的脸庞,像花儿一样娇艳,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宋幼姗。 “好看,好看。”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由分说地滚落下来。 “妈,你哭啥呀?”宋幼姗抽噎,掏出手绢替母亲擦脸。 江雅开始骂她:“你说你们来干啥呀?好不容易把你摘出去,八年了,突然找上门来。万一组织怀疑你们有问题,你叫我和你爸怎么活,啊?幼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哇?” 宋越文说:“早知道你脑子这么糊涂,我就不该跟你写信要钱。” 老两口一伤一病,看病吃药都得要钱,宋越文才问宋幼姗张口。 “爸,妈,你们这是要女儿哭死吗?父母重病,我却不能在身边照顾,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啊?”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横竖一条命。我和你妈熬了这么多年,没什么舍不得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你哥。你比你哥运气好,当年的事……到底逃过一劫。忠平家里厚道,我和你妈暗自庆幸了多少次,可你呢?自己跑来北大荒,还当着外人的面嚷嚷你是我女儿?你是想气死我吗?”宋越文向来斯文儒雅,难得生这么大的气,宋幼姗恹恹得不敢说话。 姜晓穗摸摸鼻子,看向爸爸。 姜忠平说:“爸,也不能怪幼珊。她担心你们。” 宋越文转过头:“还有你,幼珊糊涂,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任性?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想找罪受啊?” 姜忠平不敢说话了。 姜晓穗看两口子都蔫了,只好迎难而上:“外公,您别生气啦。他们俩确实不懂事,可来都来了,咱再生气也来不及啦。时间紧迫,还是聊点别的。您的伤到底怎么样,要不要到医院再看看?” 宋越文对上外孙女脸色稍缓:“伤没事,当时医生误诊了。吃了点药,慢慢就好了。” 姜忠平问:“以后是不是不能干重活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外公,要不去市医院瞧瞧?让医生拍个片子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啊。”姜晓穗说。 “嗐,用不着。”宋越文摆摆手,不想继续讨论这个,看了看江雅,说,“你妈着急,身体一下子败了。你来了就来了,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你妈。” 第262章 你是我亲姐 屋里,宋越文轻声说着他们这些年在北大荒的生活。宋幼姗也聊起她在溪水大队的日子。 说到姜晓穗的时候,即便他们已经在信上有所了解,宋越文仍是惊奇:“晓穗,你真是公社干事啊?” 姜晓穗笑了:“外公,我已经不是干事了。” “啊?”宋越文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姜晓穗眨眨眼:“我现在已经是副书记了。” 宋越文:“……囡囡怎么这么顽皮,你妈小时候也没有这样。忠平,是不是像你?” 姜忠平笑了笑:“爸,我小时候也稳重的。” “哈哈,那就是你自己基因突变了。”宋越文指了指道。 姜晓穗惊奇道:“外公,你还知道基因突变呢?” “那当然,我下放前,可是生物教授啊。”宋越文哈哈一笑,神态自得。 姜晓穗却不由心里一酸,问:“那外婆呢?” 宋越文瞧了眼妻子,江雅朝他温柔一笑:“你外婆是哲学教授,还有你舅舅,以前是学建筑的,只是个讲师。” “学建筑的?”姜晓穗诧异极了,扭头问宋幼姗,“妈,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宋幼姗无辜地回:“告诉你能怎么样,你还要为一个兔子馆跑到北大荒来吗?” 姜晓穗:“……也对。” 宋越文听不明白,问道:“怎么回事?” 姜晓穗解释:“我们公社打算建造一个兔子博物馆,陈列一些发展历史。我和我哥一直为这事奔走呢,没想到舅舅是学建筑的,正好跟他请教请教。” “那很好啊,这个兔子博物馆嘛……听起来蛮有意思的。囡囡,这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呀,外公。”姜晓穗掩嘴轻笑。 正说话时,布帘外传来沈椒母女说话的声音,接着布帘被人掀起,一大一小走进屋来。 姜忠平起身,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轻声问:“有啥要帮忙的吗?” 沈椒可不敢劳烦这位妹夫,忙说:“不用,我一个人就行。爸妈,我去农场那边跟青华说了,他一会儿就回来。” “哎,好。”宋越文应道,朝嘟着小嘴的宋宁招招手,让她到跟前来,“小囡囡怎么了,不高兴啊?谁欺负你啦?” 宋宁指着姜晓穗,气呼呼地问:“她为啥坐我的椅子?” 沈椒红脸,轻声呵斥道:“死丫头,说啥呢,你姐坐会儿咋了?看你个小气劲,信不信我抽你?” 宋宁插腰,更生气了:“那是我的椅子,不给别人坐,谁都不行!” 姜晓穗哈哈大笑,回头对沈椒说:“舅妈,没事,我惹阿宁生气了。”她在挎包里掏了掏,摊开手递到宋宁面前,问:“呐,巧克力给你,椅子给我坐下。” 宋宁惊呆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巧克力。老舅之前说去城里给她买,多少年了也没买回来。 骗子! 她伸出手,抓住巧克力,黑水晶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脸上露出坏笑:“不行,一块不够。这可是我爸亲手给我坐的椅子,你得再给我一块才行。” 屋里大人见状,不由笑开来。 沈椒没脸瞧,骂道:“你还一块不够,我瞅你挨打不够。宋宁,你再给我闹。” 宋宁缩了缩脖子,有点害怕的模样。她妈啥都好,就是爱面子,要是让她丢了脸,能抽自己好几天。 “算了,一块就一块,谁让咱们是亲戚。” 姜晓穗哈哈大笑,这个妹妹实在太可爱了。没办法,长得玉雪可爱的人,即便撒泼也是可爱的。 “那块是坐椅子的酬劳,这些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她又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把巧克力来。 巧克力这种东西,在七十年代是无往而不利的杀器,没有一个小孩子能逃脱巧克力的致命诱惑。 “姐,你真是我亲姐。我现在相信你了,你丫肯定是好人。” 你丫……是骂人的话?姜晓穗不确定地想。 “姐,你们从哪儿来的?”宋宁吃了她的巧克力,态度亲近了许多。 “南方,江州省下的一个生产队。” “你们那儿有钱吗?能不能吃饱饭?”宋宁小大人似地说,“我听这边好多知青说,南方可穷了,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米饭。你们也太可怜了……” 姜晓穗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那确实,北大荒的粮食产量是全国老大,我们没法比。不瞒你说啊,你姐姐我在家基本不怎么吃饭……都吃肉。” “啊??你耍我?!”宋宁反应极快,大眼睛瞪得溜圆,瓷白的肌肤泛起愤怒的红色。 两姐妹在屋里耍嘴皮子,沈椒在布帘后头做饭。 北方冬天寒冷,炉灶也放在屋里使,难免弄得屋内一阵油烟味。 宋幼姗皱皱眉,不大痛快得嘀咕:“这种地方怎么住人呢?” 从她记事起,爸妈就住在海市,生活一贯体面,如今寄人篱下,还要受这样的苦,做女儿的实在心痛。 宋宁耳朵尖,听到这话,立刻嚷嚷起来:“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妈欺负爷爷奶奶啦?爷爷奶奶被农场那边盯着,要是住得太好,会被教育的。我妈巴不得跟他们换呢,哼!” 小孩子的语言直接又伤人。 沈椒连忙说:“阿宁,别没大没小!妹子,你别往心里去,阿宁被我们宠坏了。不过我真不是故意让爸妈住外屋,这也是为了做给那边的人看。” 宋越文皱眉,打断她的话:“青华媳妇做得够好了。幼珊,你不在这个环境,不要挑三拣四。之前我们住在农场,那里条件更差。要不是青华媳妇照顾,我和你妈未必能坚持到今天。” 宋幼姗被宋宁呛了一顿,脸色通红,心中已然后悔。再被父亲教训,更觉得难堪。 姜晓穗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对宋宁说:“阿宁,我妈不是故意的。她是心疼你爷爷奶奶,有些话可能无意中伤害了你妈妈和你。我代她向你们道歉。另外,这些年托你们照顾二老还有我舅舅,这份情义,我们永远会记在心里。” 宋幼姗面色稍缓,说:“是,刚刚是我不好。青华媳妇,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沈椒笑起来,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满脸通红:“嗐,没事。都是一家人,说啥两家话呢?” “可不就是一家人——”一个男声忽然从布帘外响起,风雪涌入,门外进来一个身长玉立、气质清隽的男人。 第263章 鲁班长找茬 宋青华进来时,姜晓穗狠狠震惊了一瞬,心里浮起一句话——难怪宋宁长得如此出挑,原来她父亲竟然这样雅正脱俗。 “爸爸!”原先依偎在宋越文怀里的宋宁看见他,眼睛大亮,欢快得扑上去,抱住父亲的腿。 宋青华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一边脱了打满补丁的厚外套,摘下帽子,笑容和煦地望过来:“幼珊,你长这么大了。” 宋幼姗听见这话,眼泪扑簌簌得往下掉:“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长大,只会变老。” 宋青华笑了笑,眉眼清隽:“我妹妹可不老。忠平,你老了。” 姜忠平站起来,神色带着敬意:“是的,大哥。” “性子还是一样无趣。”宋青华摇摇头,清亮的眼眸落在姜晓穗身上,欣喜地问,“你是晓穗?” “舅舅好。”姜晓穗站起身,笑了笑。 “跟你妈妈年轻时候一个模样。”宋青华打量着她说。 姜晓穗捂嘴轻笑:“刚刚外公还说我和阿宁像呢,舅舅,我到底像谁呀?” 宋青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侄女肖姑,你们三个都有相似之处。” 宋宁抱住父亲,大眼睛好奇又生动地扑闪着。 “开饭了。”沈椒提高声音喊道,“爸妈,青华,边吃边聊。妹妹他们清晨下火车,指定饿坏了。” 姜晓穗看了眼菜色。 一盆酸菜炖鱼,一盆粉丝炖肉。 沈椒不好意思地说:“没啥好菜,将就吃。” 姜晓穗笑道:“有鱼有肉,这是过年呀。舅妈,你辛苦了。” 沈椒清秀的面庞浮起一抹笑,显得活泼生动:“不许见外哈,咱是一家子。” 众人落座,宋幼姗拿了碗,要坐到床边喂江雅吃饭。 宋青华接过碗,说:“你去吃,我来喂。” “哥,我来就行。你忙了一早上,歇会儿。” 宋青华摇摇头,坚持道:“听哥的,你喂不好。” 宋幼姗一头雾水,心想不就喂个饭,她还能喂不好了? 这时,宋越文也催她上桌吃饭,她只好站起来,把碗递给宋青华。 姜晓穗夹了一口酸菜,爽脆入口,惬意得眯起眼睛。 沈椒笑道:“这是我自己酿的,你要喜欢,回头带些回去。” 姜晓穗厚颜无耻得问:“舅妈,这方子能教我吗?我花钱买。” “买啥呀?”沈椒骂她,“俺们这屯里,家家户户谁不会做酸菜。你要学我教你,不许提钱,要不舅妈生气了。” 姜晓穗哈哈笑道:“行,那我跟您学。” 沈椒挺喜欢这个外甥女,长得漂亮,人又爽快,要是能留在身边天天稀罕就更好了。 姜晓穗也挺喜欢沈椒,患难之中见真情,之前她妈还觉得娶乡下人委屈了舅舅,但舅妈模样也不差,家里家外一把抓。要不是颜狗属性,也不能嫁个劳改犯。 见过舅舅这张脸,她自然知道沈椒嫁给舅舅的原因。 果然呀,不管到了哪里,脸永远是一个大杀器。 “吃着喝着呢?”布帘忽然被人掀开,卷入少许雪花。 姜晓穗抬起头,只见一个小眼睛塌鼻子的男人走进来,瞧着三十来岁,歪嘴打量桌上的饭菜。 沈椒立刻站起来:“哟,鲁班长,你咋来了?吃了吗?要不一块儿再吃点?” 鲁班长撇撇嘴,不屑地回:“不用了,我又不是来蹭饭的。我一个干部,可不能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 “是是是。”沈椒满脸堆笑,“那您坐,我给您倒杯水。” 宋宁一边扒饭,一边站起来,把屁股底下的凳子让出来,看起来轻车熟路。 鲁班长摆手:“别倒了,我也不是为了喝茶来的。宋越文!” 宋越文条件反射般腾得站起来,低着头,大喊:“有!” 鲁班长冷笑:“你一个劳改犯,得了组织的宽大处理,让你来牛角大队养伤。你竟然吃吃喝喝,享起大福来了。是不是资本主义的血液在你身体里面作祟了?是不是农场对你的教育已成过眼云烟了?你个臭老九,下三烂,社会主义的挖墙人。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跟组织作对!” 宋越文头越垂越低,口中喃喃重复:“是,我听鲁班长的,鲁班长教训得对。” 鲁班长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差点溅在姜晓穗的鞋面上。仿佛刚注意到屋里多了几个陌生人似的,他睁着那双高贵的小眼睛,环视一圈,眼睛落在姜晓穗脸上,满是惊艳。 “你叫啥?” 姜晓穗微笑:“鲁班长好,我叫姜晓穗,南方来的。” 鲁班长拉出腰间的铁链子,“啪”得放在桌上。姜晓穗注意到,这是一条自行车链条。 “南方来的?来干啥呀?你们跟宋越文啥关系?” “他是我外公。”姜晓穗从容地回答。 “你是劳改犯的外孙女,你哪个农场的?”鲁班长狭小的眼缝里漏出恶意的光。 姜晓穗按住愤怒的宋幼姗,笑着对上鲁班长:“您何出此言呐?我们可是良民。来,这是我们三个的介绍信。行啦,您看一眼就得。万一不小心撕破了,我还得补,多麻烦。” 姜晓穗笑眯眯地把介绍信抽回来,对着鲁班长难看的脸色说:“我家祖上八代贫农,太爷爷为了保护村民,以身为饵,引开进村扫荡的鬼子,英勇献身。爷爷少时入伍,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现在还在为生产队发光发热。叔叔刚退伍回家,现在是一名公安。至于我嘛……没什么出息,抓过特务,得过见义勇为的表彰,还上过报纸。不过我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我主要是想告诉您,我们仨红得发烫了。” 鲁班长瞠目结舌,想要杀杀他们的威风,又好像没有理由。眼珠转了转,伸手抓住桌上的链条,想要甩起来,没想到另一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你放开!”他大惊。 姜晓穗好奇地观察链条,虚心请教:“鲁班长,你们这儿工业是不是很发达啊?” “啥意思?” “链条都能随便玩了。我们那儿可没这种条件,看来还是北方好啊。我回去可得好好宣传宣传,让大家都知道北大荒的优秀。”姜晓穗一脸诚恳,“尤其要提一提您鲁班长的大名。不瞒您说,我还会画画,回头把您英勇的模样也画下来,让大家都瞧瞧。” 鲁班长额头青筋直跳,大吼一声:“你少威胁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 第264章 链条抽人 姜晓穗神情无辜:“您这是什么话?我威胁您什么了?您这样一个英雄人物,还不许我崇拜学习吗?” 鲁班长咬咬牙,扭头看向宋越文,忽然问:“领袖语录第十页第三行,背!” 宋越文流畅地背出。 “领袖语录第九页,倒数第五行,背!” 宋越文背出。 鲁班长冷笑:“领袖语录第十八页,第七行第五个字是什么?” 宋越文果然卡住。 “啪”得一声响,链条抽打在宋越文身上。 “啊!!!”屋里响起惊吓的抽气声。 宋幼姗差点疯了,被姜忠平用力拉住,捂住了她的脸。 鲁班长畅快地笑起来,指着姜晓穗说:“跟老子耍心眼,老子拿你没办法,难道还拿他没办法?以为你们不是劳改犯我就没辙了,臭老九的亲戚能是啥好人?老子一定要你们好看。” 鲁班长打完人,扬长而去。 宋幼姗挣开姜忠平,抓住宋越文哭问:“爸,您疼不疼,疼不疼?” 宋越文笑了,坐下来,胡乱吸气:“疼啥呀?让他抽一下,他高兴了,就不折腾了。没事儿,爸早习惯了。” 姜晓穗捏住拳头,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艰难地说:“外公,对不起……” 虽然穿书来到七十年代,但这是姜晓穗头一次亲眼目睹这种事,何况被打的还是她亲人,一时间难受得无法形容。 “嗨呀,囡囡,你说什么胡话呢?”姜越文哈哈笑道,“是不是以为你刚刚不捉弄他,他就不会动手了?” 姜越文摆摆手,满脸不以为意:“不是这么回事,他今天上门来,是存定了心思,一定要教训教训我。”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您不是刚立过功吗?”姜晓穗不甘心地问。 宋青华走到桌边来,没什么情绪地说:“没有立功。救了人,组织答应你外公到牛角大队休养,就算格外开恩了。幼珊,今天这事只是农场生活的冰山一角。我们一直不想让你知道,可你既然知道了,也就学会接受它。” 姜晓穗看了眼江雅,外婆盖着被子,面朝里,平静得好似没有受到影响。 ——应该要接受这种生活,苦苦熬上几年,等到平反那一天吗? 可是外公外婆的身体真得能熬得住吗?她隐隐觉得,外公避而不谈受伤的事,是因为农场那边根本不同意他治伤。 “舅舅,鲁班长有什么喜好吗?要不然我给他送点礼?” 宋青华看她一眼,说:“别去,你要是去了,他立刻会把你打成行贿的现行犯,到时候更有理由折腾。” “那一定是钱给得不够。”姜晓穗说,“这种小人,我要是给他五百块,不信他不动心!” 宋青华好笑:“晓穗,你是干部,不要把这种话挂在嘴边。鲁班长确实是小人,同样的,他想得很简单。只要我们不反抗,时间久了他就觉得无趣了,随他去。” “好了,囡囡,吃饭。咱们一家人难得团聚,别为这种事伤神。”宋越文说,“幼珊,把眼泪擦干净,吃饭。忠平,你也吃,快。” 一家人强颜欢笑地吃完午饭,宋幼姗帮沈椒一起收拾碗筷。 经历过刚才的事,姜晓穗再次打量这间小屋,心情却大不相同了。 屋子虽简陋,至少能挡一半风雨。 北方的房屋火墙起暖,姜晓穗脱鞋上炕,扶着宋越文靠在被子上,轻声问他农场的情况。 宋青山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上工。忠平,你们在家陪陪爸妈,等我下工回来再接着聊。” 姜忠平点头,应道:“大哥放心。” 沈椒从火堆里拣出一个烤熟的土豆,塞到他外套口袋里,又替他拉好不平整的领子,轻声叮嘱:“天冷路滑,慢点走。” “我知道,家里辛苦你了。” 沈椒给了他一个白眼,替他掀起布帘,目送他出门。 “外边冷,你快进去。” “哎,我知道。”沈椒放下布帘,转回屋里继续忙活。 “囡囡处对象了吗?” 姜晓穗看得出神,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打趣的声音。 “外婆,你醒啦?” “年纪大啦,觉就多。今天日头好,囡囡,你扶外婆去外边晒晒太阳。” 姜晓穗哭笑不得:“外婆,太阳再好,外边也是零下十几度啊。您不能出去。” 江雅败下兴来,喃喃自语:“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太阳。” “一定能的。”姜晓穗感受到她的低落,往前爬了几步,抓住江雅的手,轻声道:“外婆,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对象吗?你猜猜看啊。” 江雅来了兴趣:“有,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有对象了。” 姜晓穗被她语气逗笑,正要承认,忽然感受到脑后两道凉凉的视线。 “……” “额,没有啦,还没谈呢。”她一本正经地改口。 江雅一脸怀疑,和宋越文对视后,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这时,屋外响起一个洪亮略带些嚣张的声音:“阿宁!” 宋宁听见声音,仿佛被戳了屁股的小兔子,一下子从炕上蹦起来:“我老舅来啦!” 那个很会削人的老舅? 沈椒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说道:“把衣服穿好,你想冻死啊?” 宋宁挣扎着穿好衣服,飞快跑出去,姜晓穗听见她在屋外欢快的声音。 “老舅,你来啦?给我带啥好吃的了?” “你就知道吃,我瞅你像吃的!”男人大着嗓门,没好气地说,“我听说姓鲁那孙子又来你家了?他折腾你没?” “没呢,抽了老头子十下,自己走了。” “十下?哎哟,这可不轻啊。你爸呢,又上工去了?” “嗯呐,他再上几天,也可以猫冬啦。” “那是,对了,我听说你家来客了?” “我爸的亲戚,我姑姑、姑丈,还有我姐,都在屋里呢。” “哎,又来个小丫头片子?那你不是有伴儿了?”男人以为宋宁表姐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娃,双手藏在袖子里,笑呵呵地说。 姜晓穗听他们越聊越高兴,担心外边太冷,把孩子冻坏了,套上衣服撩开布帘一角。 “阿宁,快进来。叫你老舅进屋说话,外边太冷了。” 沈钢铁听见女同志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布帘后半张白皙动人的脸一下子愣在那里。 第265章 我是她老舅 “她是你姐?!” 宋宁听见老舅忽然劈叉的嗓音,小人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回答:“是,是啊。” 沈钢铁开朗的面容忽然娇羞无限,眼睛发直地看着前方:“你们家的人,咋都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呢?” 宋宁漂亮生动的大眼睛来回转了转,出乎意料得明白过来,语带鄙夷:“老舅,兔子不吃窝边草。” 沈钢铁推开她碍事的小脑瓜,往姜晓穗走过去:“没在窝边,这不远着呢。同志,你好,我叫沈钢铁,阿宁的老舅。” 姜晓穗打量他,一米八八的个头,面色黑中泛红,浓眉大眼,一副精神小伙的长相。 “阿宁,你有几个舅舅啊?” 宋宁走回来,站在他们中间,仰起头答得骄傲:“五个。这个是最小的。” 姜晓穗着实吃了一惊,五个舅舅?加上沈椒,他家岂不是最少有六个孩子?难怪宋宁一个劳改人员的女儿,能在牛角大队横着走,原来是含舅量过高。 “外边站着不冷吗?阿宁老舅,进来说话。” “哎~~”沈钢铁语气荡漾,听得宋宁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舅,你舌头被蜂蛰啦?” 沈钢铁紧张地看了眼姜晓穗,见她放下布帘进屋去了,才大大松口气,瞪着宋宁威胁道:“你老舅的春天要来了,你别给我捣乱啊。” 宋宁认真地提醒:“我姐是南方人。” “南北相爱,创造奇迹。”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屋里。 “姐。” “你来了。”沈椒介绍,“妹妹、妹夫,这是我小弟,我娘家就在牛角大队。钢铁,这是青华他妹子,快喊人。” “姐姐,姐夫好。”沈钢铁喊完发现不对,自己和女同志咋差辈呢? “你来干啥呀?” 沈钢铁回过神:“我听说姓鲁的来过了,来看看老叔咋样?” 宋越文笑着说:“没事,我好着呢。” 沈钢铁冲他竖起大拇指,浮夸地喊:“老叔牛逼。老婶子呢,今天感觉咋样?” “挺好,挺好,多谢你关心啦。”江雅吃力地回应。 “您好好歇着,急火攻心的毛病,养养就好啦。现在您女儿女婿也来了,指定能好起来,放宽心啊。” 江雅点点头。 因着外人在,姜晓穗没脱鞋上炕,挨着炕沿坐下了。 宋宁眼珠子一转,拉拉姜晓穗的手说:“姐,咱们上里屋说话去。” 姜晓穗好笑:“那不是你爸妈的屋吗?” 沈椒以为她跟自己见外呢,忙说:“没事儿,有啥关系呀,你跟阿宁进去说话。你们俩姐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面呢,可该好好说说。” 宋幼珊也说:“晓穗,去。” 姜晓穗捏捏宋宁的脸蛋,套上鞋子下了地。 两人走到门边,宋宁忽然回头招呼:“老舅,你也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钢铁感动得几乎落泪,心想这外甥女真没白疼啊! 姜晓穗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们一眼,走进里屋,简单扫了一圈。 宋宁甩掉鞋子,爬山热炕:“姐,上来呗。” 姜晓穗看向沈钢铁。 他嘿嘿直笑,挠挠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和阿宁上去,我站着就行。” 咦~南方姑娘咋这么容易害羞呢?俺可千万不能吓到她。 姜晓穗挑了下眉,瞪了眼装傻充愣的宋宁,上炕盘膝坐下。 沈钢铁问:“你叫啥名啊?” “姜晓穗,你呢,怎么称呼?” “沈钢铁,大炼钢铁的钢铁。” “沈同志,我向你打听个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你想知道啥尽管问。”沈钢铁拍拍胸脯道。 姜晓穗一手托腮,笑吟吟地问:“你能跟我说说鲁班长吗?” “他啊?”沈钢铁明白过来,女同志指定是生姓鲁的气呢,“他是草湾农场的班长,我老叔,你外公在他手底下干活。这姓鲁的人忒坏,是咱们这一片有名的恶棍,三十多了还没结婚,欺负别人有瘾似的,我们私底下都叫他变态。” “变态的鲁蛋。”宋宁插话。 沈钢铁说:“对,他单名一个‘蛋’,鸡蛋的蛋。是不是挺可笑,可你要敢当面叫他这名字,他指定拿铁链抽你。” 姜晓穗微微动怒:“不是劳改人员也抽?” 沈钢铁点点头:“也抽过,他隔房堂叔是农场场长。草湾农场主营林业和田地,是北大荒重要产地之一,场长权力很大。姓鲁的到处耍横,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姜晓穗皱眉:“这违反纪律,难道场长也不管?” “没人去告状啊。”沈钢铁说,“谁知道告了状会有啥后果,他们是亲戚,难道还会偏向外人?” 姜晓穗不吭声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鲁蛋不太好收拾啊。 “对了,你知道他为啥要针对老叔吗?” “心理变态?” 宋宁点头:“妥妥的变态。” 沈钢铁嘴角抽搐,无语地说:“人家是为了抢功劳。” 姜晓穗一愣,随即问:“你说的是,我外公救人被砸伤的事?” “是呀。鲁蛋想把这份功劳据为己有,生怕你外公改口,所以时不时过来敲打他。他是想让你外公害怕,这样就不敢去农场要功了。” 姜晓穗微微歪着头,陷入思索,沈钢铁见状也不打扰。 “沈同志,我外公的伤到底咋样,你知道吗?” 沈钢铁张大嘴,看了眼宋宁,欲言又止。 姜晓穗低头对宋宁说:“阿宁,姐姐给你带了糖果点心,放在外边的行李袋里。你去拿。” 宋宁大叫:“骗人,你们想把我骗出去!我不,爷爷身体咋样,我也要听。” 沈钢铁虎了脸,沉声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叫你出去就出去。” “我!不!出!去!”宋宁愤怒地喊,漂亮的大眼睛顿时蓄满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 姜晓穗连忙搂住她,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一边哄道:“好了,好了,阿宁不哭。我们不赶你,你待着。” 沈椒听见哭声进来问:“阿宁怎么了?” 沈钢铁有点紧张,回道:“没事,被我逗哭了。” 沈椒抬手给了他一下,骂他:“你多大她多大,要不要脸了?” 沈钢铁苦着脸不说话。 “阿宁,跟妈去外边?”沈椒上前来抱她。 宋宁躲开她的手,抱住姜晓穗嚷道:“我要跟我姐在一块儿。” 姜晓穗尴尬至极,刚进来就把人女儿弄哭了,这事实在说不过去,但眼下正好说到外公的伤势,也不好半途而废,只得硬着头皮干笑:“舅妈,没事,我来哄阿宁。” 沈椒倒没怪她的意思,反而有点高兴:“真是姐妹,这就喜欢赖着你了。行,你们继续说,我上外屋。” 第266章 里屋谈话 沈钢铁面带愁容:“真说啊?” 姜晓穗低头看了眼宋宁,宋宁紧张地回望她,眼神执拗。 “说。” “嗐,行。老叔那天被落石擦了一下,这个地方的骨头八成裂了。”沈钢铁指了指背上,“农场医生看了,开了两片药,让老叔最好卧床休养。但姓鲁的你也看见了,老婶子躺在床上,要是老叔也躺下,他指定要找茬。老叔没办法啊,只得咬着牙起来,每天帮忙煎点药。” 宋宁小声啜泣:“爷爷说,他已经不疼了。” 沈钢铁头疼:“他那不是怕你难过吗?阿宁,你待会儿出去可千万不能哭啊,要不然你妈非得削我。” 姜晓穗摸摸宋宁的头,继续问:“骨裂的药有在吃吗?” “听我姐说,他把钱给老婶子买药了,自己忍着。不过咱们乡下地方,遇到骨裂,好好歇几天也过去了。” 姜晓穗便说:“哪有好好歇着,刚刚还被人抽了。而且万一是骨折呢?” “那不能,农场医院的医生还是可以的,不应该误诊啊。” 姜晓穗一点也不相信农场那边,问:“我能带他们去市医院瞧瞧吗?” “那可不行,他们不能离开农场的。来牛角大队还是老叔救了人才得到特许,去市医院得话,农场指定不能放人。” 姜晓穗想了想问:“牛角大队到公社汽车站,要怎么去?有车吗?” 沈钢铁讶然:“你要去公社?现在雪都堆到小腿肚了,出去可不方便。” 宋宁大声叫道:“怎么不方便,老舅,让你的雪橇犬拉我姐去。” “雪橇犬?”姜晓穗感兴趣地问。 宋宁点头,两根羊角辫打着弯弯:“嗯,我老舅的狗跑得可快啦,车上能坐两个人。姐,你去公社带上我。我以前去过,路都熟。” “你去干啥呀?当你姐上公社玩呢?”沈钢铁没好气地骂,接着问姜晓穗,“你是不是打算去市里啊?我告诉你,劳改人员未经许可私自离开,可是罪加一等的。” 姜晓穗笑起来:“这我当然知道,我不带他们去,我自己去。一来要给家里报个平安,二来去市医院配点药。” 沈钢铁听她这么说,很痛快地答应拉她去公社。两人约定好,明天一早出发,下午姜晓穗去市里,他自己先回来,后天同个时间去公社汽车站接她。 宋宁知道她要去市里,又哭又闹又打滚,非要跟着一块儿去,被沈椒好一顿收拾。 “去啥市里,我瞅你长得像市里。你姐去办正事,你跟着添啥乱啊?” “哇,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姜晓穗揉了揉太阳穴,拉过地上的行李袋,说:“再哭,糖没了。” 宋宁一秒止哭。 “糖,哪儿有糖?” 几个大人忍俊不禁,沈椒简直没脸看,差点没动手。 姜晓穗忙说:“舅妈,我们带了些东西过来。吃的用的都有,东西不多,是我们一片心意,您收起来。” 沈椒看着她和宋幼姗把两个尿素袋打开,掏出咸鱼、干肉、年糕、红糖、麦乳精、糖果、雪花膏,还有一袋皮毛顺滑的马甲、围巾、帽子、手套等。 “这啥呀?你们是把整个家给搬来了?” “你们这边冷,我妈挑了些实用的买。这些兔毛制品,是我卖给外国人的,穿着暖和,给你们一人带了一身,把袋子都装满了。” “好漂亮,这是给我的吗?”宋宁拿起最小的兔毛外套,在身上比来比去。 姜晓穗笑了:“大了一点,明年还能接着穿。只有你这件是外套,其他人我带的都是马甲,穿在里边不显臃肿,还能保暖。” 沈椒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她虽然相貌平平,但人也体面爱美。尤其男人长得那么好看,她平时照镜子压力可大了呢。 这外甥女也太大方了。 姜晓穗剥了一块巧克力,塞到江雅嘴里,小声说:“外婆,我妈爱吃巧克力,您也爱吃?” 江雅猝不及防吃到一口浓郁的甜,笑得眼睛眯起来:“从前家里条件好,你妈经常吃。外婆好久没尝到这个味道了。” “那您多吃几块,吃完了我再买。”姜晓穗递到宋越文手里,“外公,您也吃。” 宋越文乐呵呵地接了,嘴里哼着西洋小调。 江雅嗔怪:“别哼啦,万一被人听见,又是一顿折腾。” 宋越文却说:“他们可以驱使我的身体,却不能强迫我的思想。” 姜晓穗笑吟吟地坐在炕边,听宋越哼哼。 江雅忽然轻声问:“囡囡,你真没处对象啊?” 姜晓穗回头,贴着她的耳朵说:“外婆,我有对象啦。” 江雅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小声问:“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嘛,话不多,体贴人,能力强,而且长得很好看。” “有多好看?” “比舅舅还好看。” 江雅眼眸含笑:“那你很喜欢他?” “喜欢的。外婆,我和他结婚那天,你和外公一定要来啊。” 江雅委屈:“外婆出不去。” 姜晓穗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您走得出去,组织一定会为你们平反的。外婆,你看外面下雪了。过了这个冬天,春天又会来。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再次相聚了。” 真的会吗? 初来农场,江雅还觉得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去。可随着在这里的时间变长,平反的信心越来越弱,直到后来已经完全不抱希望。 “一定会的,很快很快,您要坚持下去。不仅要看我结婚,还有阿宁呀,阿宁才六岁。等她再大一点,我们一起回海市。她应该在海市长大,穿漂亮的衣裳,坐在明亮整洁的教室里。” 江雅听着听着,又睡过去。 姜晓穗心头微沉,听见宋幼姗在耳边啜泣,示意她小声些。 “舅妈,我外婆的诊断报告在哪里?我明天带去市医院。” 沈椒苦笑:“哪有啥报告啊,那医生就随便看了看,说你外婆急火攻心,开了点药。我们后来也是照着他开的药去买。” 姜晓穗只好问了问外婆平时的症状,打算等去了市医院再说。 晚上,女人一屋,男人一屋。 屋外风雪声越来越大,时不时有积雪从屋顶上滑下来,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姜晓穗担心第二天路不好走,没想到一觉醒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沈钢铁驱着两条狗拉雪橇,吆喝着停在门口。 第267章 市医院 姜晓穗看看狗,又看看沈刚铁,问:“两条狗一起拉,不会摔跟斗吗?”她是南方人,不懂狗和狗之间怎么配合。 沈刚铁哈哈大笑,拉住缰绳说:“放一百个心,我这两条狗比队里的马驹还听话呢。” 姜晓穗半信半疑,坐上刷了红漆的旧车架,扭头说:“爸妈,你们赶紧回屋。” 姜忠平和宋幼姗担忧地望着她,但都说不出叫她别去的话。 沈椒在一边叮嘱沈刚铁:“拉车慢点,别摔了晓穗。” 沈刚铁满口答应。 一声吆喝,狗跑起来,风雪吹在脸上、耳边,身后传来宋宁稚声稚气的呼喊声。 “记得给我带糖葫芦啊……” 姜晓穗回头,冲他们招招手。 正如沈刚铁所言,狗拉雪橇既快又稳。 旅途的心情逐渐变得雀跃起来。 到了公社邮电所,姜晓穗一马当先,掀开挡风的棉被,跳下车跑进邮电所里。 她先给大队处打了电话,向爷爷报了平安。接着拨出公社号码,几声“嘟嘟”后,电话被人接起来。 “我是姜晓穗。” “姜书记?”王秘书高兴地喊,“您稍等,我去喊周书记。” ……你怪懂事的嘞。 “晓穗?”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这一刻,一种从未曾预料的安心忽然袭上姜晓穗心头,连外间风雪都变得温柔起来。 “瑞华,我到北大荒了,昨晚宿在舅舅家。这里雪下得好大,好大……” 周瑞华轻轻呼出一口气,含笑问:“路上顺利吗?” “很顺利,在市里遇到一个好心人,把我们送到了牛角大队。” “感谢好心人。对了,你那边的地址给我一下。” “你要地址干什么?”姜晓穗不解,报出一串地址。 “那边情况怎么样?” 姜晓穗不确定通话内容安不安全,含糊得说了几句。 周瑞华沉默片刻,说:“照顾好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晓穗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低落。 挂完电话一回身,沈钢铁倚在门边等她。屋内气温太高,他敞开了棉衣,手里拿着顶褐色皮帽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姜晓穗付了钱,笑着问:“怎么了?” 沈钢铁欲言又止:“刚刚你给谁打电话呢?别误会啊,我不是……我就是随口问问。”他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局促。 姜晓穗笑容更加明朗,回答:“是我对象。” “啊?”沈钢铁这一声既失落又不甘,“你怎么还处对象了呢?” “我怎么不能处对象了?我都十八了,早恋都赶不上了。”姜晓穗玩笑道,拢紧衣领,拉门出去。 沈钢铁爱情的幼苗还没来得及茁壮成长,就被残酷得扼杀在摇篮里。但他是个很要自尊心大男人,失态了一小会儿,便重新若无其事起来,甚至还比之前更热情。 总之,绝对不能让女人看扁了,不能让她以为自己没她不行。 姜晓穗哪管他心里怎么想,被狗拉到汽车站后,下来说:“好了,我去坐车,你先回去,路上小心。” 沈钢铁说:“你等会儿。” 姜晓穗一脸不解。 沈钢铁不知跑去哪里,把狗和雪橇都弄没了,回来跟她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市里,你路不熟,办事不方便。”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真得不用。” 沈钢铁坚持道:“来之前我就打算好了要陪你去,你一个女同志在外边跑不安全。是不是怕麻烦我?嗨呀,你想太多了。你是阿宁的姐姐,我是她老舅,那我不就等于是你老舅嘛。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快走,你看我连介绍信都开好了。” 姜晓穗:“……” 沈钢铁已经走在前面,她只好加快脚步追上去。 两人坐上市公交车,姜晓穗坚持付了车费,沈钢铁生了会儿闷气,没一会儿又好了。 到了市里,两人直奔医院,挂号排队。 “一会儿进去了,我来跟医生说。” 姜晓穗纳闷:“为什么?” “你傻呀?你这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人会欺生的。” 姜晓穗觉得他毕竟是本地人,这边的风土人情她是从网上听说,自然没有本地人清楚,因此决定听从沈钢铁的建议。 “你俩谁看病?” 沈钢铁咧嘴笑:“不是我俩看,我老叔老婶病了,人在生产队里,来一趟不方便。我们寻思先过来请教下专家的意见呢,您看,这是他俩的情况。” 他把姜晓穗写的病情描述拿出来递给医生。 医生皱皱眉,嘀咕道:“一个号看两个人?” 沈钢铁看了眼姜晓穗,说:“我们补,一会儿指定补上。” 医生的脸色稍缓,随意扫了两眼后,凉凉地说:“光这么看看不出啥,你们还是回去把病患带过来。” 沈钢铁为难:“不能先开点药吗?老人家年纪大了,外边下大雪呢,折腾不起。” 医生不耐烦地表示:“嫌折腾啊?那你们还治不治?” 沈钢铁想削他,但忍住了。 姜晓穗犹豫,这个时候自己该上场没有? 却见沈钢铁朝她伸手拦了下,压低声音,小声恳求:“医生,我跟你说,我叔我婶伤得很重。我叔为了救人被落石砸了下,下雪天疼得要命,动也动不了。我婶担心我叔,着急上火,人一下子不行了。你要是不救他们,他们指定挨不过去,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医生沉默,打量了两人几眼,忽然问:“你俩哪儿人?” 沈钢铁高兴地回:“牛角大队。” 医生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咄咄逼人道:“那对夫妻是劳改犯?要不是劳改犯,怎么自己不来?真像你说得这么严重,拉也该拉到市里来了。” 两人冷汗直流。姜晓穗用一种你到底行不行的眼神看向沈钢铁。 沈钢铁咬咬牙,破罐子破摔地嚎:“我老叔老婶是好人,他们改造很成功,这次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组织特许他们在牛角大队窝冬呢,医生,你不能带着偏见看人啊。” 医生满脸冷漠:“草湾农场有自己的医院,劳改犯病了应该在农场里看。” “你咋这样呢?草湾要是能看得好,我还用得着跑这儿来?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医生冷笑:“市医院是给公民看病的地方,不是给劳改犯看病的。你们俩出去,我要工作了。下一个,……” “哎,你?!”沈钢铁要发飙,被姜晓穗拉走。 “行了,你没发现,从你求他开始,他态度越来越差吗?”姜晓穗双手插兜,穿行在医院走道上。 “嘿,还真是。这个杂种,不信,我得回去掀了他的桌子!” “打住!别闹了,抓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268章 柳暗花明 “还能咋办呀?人就是不给看。”沈钢铁抓抓头发,一筹莫展地说。 姜晓穗盯着脚下的砖缝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脚往挂号处走。 “哎,你去哪儿?” “挂号。”姜晓穗再次来到挂号处,等了一会儿,等到窗口没人过来了,走上前对里边的女同志说,“同志,向您打听个事。” 年轻女护士麻木地瞥了她一眼,机械回答:“挂哪个科?” 姜晓穗笑了笑,递了两颗大白兔奶糖给她:“我想打听点别的。” 护士看到奶糖,麻木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睛漏进光,语气也活过来:“啥事,问。” “是这样的,我家有两个病号,一个伤了骨头一个急病了,都不方便来医院。我想问问,你们医院有没有哪位医生愿意出外诊的?钱不是问题,多少我都会出。” 护士歪头想了想,“啊”了一声:“倒真有这么个人。外科的陈廷生陈医生,他可是个好脾气的人,底下生产队有人病得急,来请他他都会去。” 姜晓穗大喜:“太好了,那内科呢?我外婆是急病的,现在只能躺着了,提不起气来。” “哟,这可真没办法。”护士为难地皱了小脸,“要真这么严重,你还是想办法把人送来,搁在生产队哪行啊?” 姜晓穗无奈,看来只能先把陈医生请回乡下。要是他能顺便看看外婆的病最好,看不了还得另想办法。 “陈医生的号,最近是哪一天?” 护士看了看排班表,笑了下:“你运气好,陈医生刚下班。” “啊?”这算什么运气好啊? 护士咯咯笑,一点也不见刚才的麻木:“他接下来两天都休息,可不就有时间出外诊了吗?” 姜晓穗喜上眉梢:“那陈医生住哪儿啊?” 护士把地址告诉她:“你要请他出诊,最好今天就去。他是个热心肠,休息了也不常在家,晚了可能被人叫走了。” “白求恩,你们医院全是白求恩。”姜晓穗朝她竖起大拇指,又抓了把奶糖给她,“谢谢你,同志。” 护士不好意思地推拒:“哎呀,这太多了。” “不多,您指点我一句,说不定救回两条命呢。”姜晓穗笑吟吟地道。 护士听她这么说,心里忽然有股热乎劲,脱口说:“要不你等会儿,我带你过去找他。” “这方便吗?您不是要上班吗?” 护士笑道:“嗐,没事,我找人替一会儿,只当上厕所了。” 姜晓穗感激不尽,趁她喊人的时候,回头把事情跟沈钢铁说了。 沈钢铁:“……” 合着我费了一通口水,求了那杂种半天,还不如你跟人家唠几句? 早知道这样,他何必一开始告诉她别出声呢。 面子都丢干净了。 姜晓穗有护士带路,很快来到医院后边的家属楼,找到陈廷生家里。护士好心地帮她道明来意,小跑着回去上班了。 “出外诊?”陈廷生犹豫,“这个……” 姜晓穗满脸期待僵在脸上,小心地问:“陈医生不方便吗?” 陈廷生苦笑:“不好意思啊,同志,我可能去不了。” “为啥呀?”沈钢铁挤上来,大着嗓门问,“您不是热心肠吗,我老叔老婶可等着您救命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陈廷生摆摆手:“两位同志啊,不是我不愿意去,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就在今天早上,院长找我谈话,说我私自出诊的事违反了规定。我以后都不能出外诊了。” “这啥破规定啊,治病救人的好事还不让做了?”沈钢铁完全不能理解。 姜晓穗却皱了眉,这年代的人最重视规定,要让陈廷生跟他们去,恐怕得先打通院长那一关才行。 可院长今天早上才找陈廷生谈话,恐怕是很反对出外诊这件事,要说服他怕是难得很…… 姜晓穗心里叹气,从她穿书以来,好像还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事。离了东风公社的她,也像搁浅的小蛟一样,怎么也耍不起来。 “打扰了。”她鞠了一躬,神情落寞地离开。 沈钢铁“哎”了一声,追上去。 陈廷生关上门,转身回到客厅里,妻子坐在沙发上织毛衣,问道:“是来找你出外诊的?” 陈廷生点头,叹口气:“是啊,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病得怎么样?” 妻子瞄了他一眼,随意地说:“放心不下,你就去呗。” “可医院那边……”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说这两个人是之前定好的,收的诊金都花了,你要不去,人死活要去院长办公室闹。难不成院长还能揪着你不放?” 陈廷生宛如醍醐灌顶,眼睛放光:“媳妇,你真是天才!” 妻子得意地哼了声:“快去追,再晚人就走出胡同了。” “哎!” 姜晓穗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巷子里,今晨清理出的小道现在又盖上了厚厚一层,令人跋涉艰难。 沈钢铁在耳边叨叨:“接下来咋办,回去吗?” “不回去。” “那我们干啥去?” 姜晓穗望着不远处的医院,表情坚定:“去找院长。” 沈钢铁一愣,叫道:“你还真要去找院长啊?人家可是领导,你去了不定搭理你。” 领导怎么了,谁还不是个领导了? 她一南方小公社副书记,对上他北方市医院院长,气势就一定弱吗? 姜晓穗低迷的士气一下子被激了起来:“等着瞧。” 沈钢铁满面忧愁。 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阵不强不弱的呼声:“等一下,两位同志,等等……” 姜晓穗回过头,一愣:“陈医生,您怎么追出来了,有事吗?” 陈廷生呼吸声微乱,没戴帽子,头发上落了雪花,微笑说:“我跟你们去。” “啊?”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姜晓穗问:“真的?” 陈廷生笑道:“真的,我回去收拾东西,咱们下午就走。” 沈钢铁被这柳暗花明的一出弄得心潮澎湃,大声问:“陈医生,您怎么改主意了?” “医者仁心嘛。况且咱们之前说好的出诊,不能临时毁约。” 沈钢铁还没反应过来,姜晓穗已经心领神会地笑起来:“是是是,您说的是,要不然我们俩指定要闹的。” 第269章 看病 赶回牛角大队时已是深夜,陈廷生在沈钢铁家睡了几个小时,天亮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来到沈椒家里。 姜晓穗慵懒地扎了马尾,惊讶地问:“陈医生,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陈廷生笑得温和:“我不需要很长的睡眠,反正起来了,就早点过来,没打扰你们?” “不打扰,不打扰。”姜晓穗让开身子,简单介绍了屋里的人。 陈廷生先给宋越文检查伤势,少顷,沉重地开口:“应该是肩胛骨骨折,要进一步诊断的话,得去医院拍个片子。老叔叔,你这儿疼不疼?” 宋越文龇牙咧嘴地回答:“不疼呀。” 陈廷生便笑了:“我是医生,您的伤要想好,就得配合我。” 宋越文犟道:“真不疼。” 陈廷生看了眼姜晓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大人在,却选择让一个小姑娘出马,大概是她杀到市医院的胆气和韧劲让人很有信服力。 姜晓穗盯着宋越文说:“外公,您疼就说疼。别耽误陈医生诊断啊,看完病阿宁老舅要快点把人送走,您可别瞎耽误功夫。” 拖得越久,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宋越文委委屈屈。 外孙女好凶啊,前天的外孙女不是这样的。 “疼……” “疼就对了。”陈廷生对家属说,“你们打算保守治疗还是手术治疗?” 一家人面面相觑,宋幼姗小声说:“我女儿做主。” 姜晓穗说:“陈医生,我外公的脾气您也看见了,我们还是选择保守治疗。” 真正的原因自然没必要告诉陈廷生。 陈廷生点点头:“那你跟我回医院拿药,吃了药慢慢养着,接下来一年不要干重活。” 一家子面色沉重,敷衍地点头。 陈廷生有点不高兴:“他伤的这个位置很麻烦,你们不要不当回事。老人家年纪大了,我给开张病情说明,你们拿去给大队长,让他批假。” 姜晓穗笑起来,感激地说:“那可太好了,我们正担心不知道怎么开口呢。谢谢您,陈医生,您可真是医者仁心。” 陈廷生面热:“行啦,你别夸我了。我再给你外婆婆看看。” 江雅虚弱地睁开眼睛,吐出几个字:“麻烦你啦,医生同志。” 陈廷生问了她几个问题,又询问了她的日常饮食、睡眠情况,对家属说:“内科的毛病,要想看得好,得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要是不方便,我先给开点补气血的药,平时给老太太弄点好吃的。老太太,您主要是想得太多。家里有啥糟心事啊,把自己愁成这样,你看你家孩子多孝顺。可千万想开些,好日子在后头呢。” 江雅苦笑,有气无力地回:“哎……” “谢谢陈医生,那我今天跟您回市医院拿药去。您吃了早午饭再走,来去匆忙,路上也够累的。”姜晓穗说。 陈廷生答应下来。 沈椒送走去宋青华,他今天最后一天上工,明天开始就能回家窝冬了,因此宋宁格外兴奋。 “姐,姐,姐……” 姜晓穗:“到底啥事?” “我糖葫芦呢?” 沈椒骂人:“我瞅你像糖葫芦,你姐昨晚几点回来你不知道吗?她上哪儿买糖葫芦去?宋宁,你别给我找事,要不我真削你。” 宋宁捂了捂屁股,有点害怕地瞧了母亲一眼,垂头丧气。 姜晓穗笑道:“你的巧克力和糖呢,都吃完了?” 宋宁夸张地摇摇头,说:“没啊。” “那你非得吃糖葫芦干啥?” “我老舅上次说要给我买糖葫芦,一直没买,因为这事,我都被人笑啦。” 陈廷生听见她的童言童语,禁不住笑出声来。 宋宁自尊心极高,要不是这人给自己自己爷爷奶奶看了病,她指定让他知道一个六岁女霸王的威力。 姜晓穗摸摸她的头说:“等姐从市里回来,带你去公社,你想买啥买啥。” “真的?”宋宁高兴得羊角辫打颤,兴奋地嚷嚷,“伟大的领袖啊,有个有钱的姐姐真是太幸福了。” 陈廷生哈哈大笑,心里好奇:姜晓穗到底做什么的?听口音不像北方人,她家亲戚怎么会在牛角大队呢? 沈椒把锅铲敲得叮当响,回头骂道:“你给我小点声。晓穗,你别纵着她。死丫头鬼精的,你要对她好一点,她就能顺杆往上爬了。” 宋宁偷偷地回头朝母亲吐吐舌头,因为没被抓个正着,得意地把头埋在姜晓穗腿上蹭来蹭去。 姜晓穗捏着她柔软的小辫子,替她说好话:“舅妈,没事。阿宁本来应该过最好的生活。” 沈椒背对着他们没说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午饭做得很丰盛,沈椒热情地招呼陈廷生,饭桌上全是她和沈钢铁吆喝招呼的声音,间或穿插着宋宁稚嫩的插科打诨。 姜晓穗心想,看来前天舅妈还是含蓄了,只用了南方人的礼仪来招待他们。 姜忠平和宋幼姗明显有些不习惯,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默默扒饭。 “哟,吃得挺好呀,瞧这个热闹劲儿,这是提前过年了?” 一室热闹忽然安静下来。 正给江雅喂饭的宋越文收了碗,站起身来,垂下头,一副等待训话的样子。 鲁蛋扫了眼陈廷生,鼻子里哼出一声,拖着链条走到宋越文面前:“老头子,这都回儿子儿媳妇家了,怎么还不上桌吃饭啊?我说沈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再怎么样,也是你公爹,你咋能因为他是劳改犯就不让人上桌呢?” 陈廷生惊讶道:“劳改犯?” 鲁蛋回头:“哟,你不知道?那你是谁啊,不是他家亲戚?” 饭桌上的人无不冷汗直流,生怕陈廷生说出自己的身份,要真是那样…… 姜晓穗不敢再想,安静的气氛里,她忽然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招呼:“鲁班长,吃了没有,坐下吃点吗?早知道您要来,我应该打点酒回来,好好招待您的。” 鲁蛋色眯眯地盯了她一阵,像是故意要把她看得发毛。姜晓穗嘴角含笑,眼神冷得要把人刺穿。 两人较量着,鲁蛋嗤笑:“少给本班长打岔,你说,你到底是谁?跟他家啥关系,是不是劳改犯?” 姜晓穗几乎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陈廷生。 陈廷生的脸色复杂至极,变了几变,对鲁蛋说:“我是晓穗的朋友。” 姜晓穗松了口气,笑道:“没错,他是我朋友。” 鲁蛋冷笑:“懵谁呢?你一个南方人,上哪儿交北方朋友?当我听不出口音?” 陈廷生道:“你爱信不信,这是我的介绍信。” 鲁蛋看了一眼,很失望,这人居然没问题。那宋越文家里到底咋回事,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会不会坏自己的事? 他越想越烦躁,一抬手,链条抽打过去。 第270章 我在农场等你 一屋子抽气声,压抑的愤怒的呼吸,却没有人敢站出来阻拦。只因为拦住他,会换来他更加变本加厉的“教育”。 陈廷生被这一幕吓傻了,等鲁蛋走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姜同志,这……” 姜晓穗苦笑:“陈医生,不瞒您说,我外公外婆原本是复旦大学的教授。他们没做过一点损害国家利益的事,却被小人陷害,打成右派。前阵子我外公在矿上做工,突然山体滑坡,许多乱石滚下来,他为了救人,被石头擦了一下,这才受了伤。” “那他怎么会住在大队里?” 因为宋越文住在牛角大队,哪怕中间有几次觉得不对,陈廷生都没怀疑过他是劳改犯。 “原本是在农场的,但他救人受了伤。我舅妈是牛角大队的社员,组织允许他在大队窝冬。陈医生,对不起,我故意隐瞒您这件事,是怕您知道真相后,不愿意跟我来牛角。” 陈廷生沉默片刻,摆摆手:“你也有你的难处。医者仁心,我不应该见死不救。哎,好好养着,回头去了医院,你再带点消炎止血的药回来。” 姜晓穗在约定好的一块钱出诊费上,又加了五毛钱,算是向他道歉。 陈廷生却拒绝了:“说好多少就是多少,一块钱够了。” 从市医院拿药回家,姜晓穗被宋宁催着去了趟公社,沈钢铁兴致勃勃地驱赶出自己的神奇坐骑,表示要带两个小娘们去供销社转转。 宋宁体贴地表示:“老舅,我爸窝冬了,你歇着,他来赶车就行。” 沈钢铁:“……” 不是,你个丫头咋还过河拆桥呢?你爸休息了,就用不上我了是? 沈椒也说:“对,让你姐夫去就行。他和晓穗还没说上啥话呢,让他们仨去。” 话已至此,沈钢铁不得不交出自己的坐骑。 姜晓穗好奇地盯着宋青华,他让姜晓穗抱着宋宁上车,熟练地驱使两条狗在雪地里奔跑。 “舅舅,原来你真得会啊?” 宋青华笑了:“我来北大荒第一年,就是学各种工具,也包括雪橇。钢铁的两条狗聪明得很,路也熟,跑起来稳当。” 姜晓穗说:“我觉得它俩今天跑得慢了点,是不是这几天老往外跑,把它们累着了?” 宋青华愣了下,回答:“也有可能。” 狗:“呼哧呼哧……” 三人到了供销社,姜晓穗带着宋宁到柜台前边,买了堆吃的,还给她挑了一批红色棉布。 宋青华看见红布欲言又止。 姜晓穗注意到,便问:“怎么了,舅舅,不好看吗?” 宋青华苦笑:“好看是好看,但阿宁要是穿上这身红色,怕是要被人说闲话。” 宋宁亮晶晶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她懂事地缩回手:“姐,我不要了。” 女售货员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耐烦地说:“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的,烦不烦?” 姜晓穗按住红布,果断地说:“要,给我包起来。舅舅,阿宁不能穿就给她缝成枕套被套,她喜欢的。” 宋青华张口想要拒绝,做成被套,这也太奢侈了,晓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姜晓穗已经付了钱。 “糖葫芦,一天只能吃一根,吃多了反胃,知道吗?” 宋宁现在简直把姜晓穗当做仙女,蹦蹦跳跳地往外走:“知道啦!” 耶,她有好多好多糖葫芦,还有好漂亮的红布。 从供销社出来,宋青华给了两姐妹一人一块麦芽糖。 姜晓穗一愣,问:“舅舅,这是哪里来的?” 宋青华微笑,并不因两块简陋的糖而显得局促:“刚刚买的,舅舅没什么钱,只能给你们买块糖吃。” 宋宁不知道这块糖意味着什么,或者哪怕她从小条件不好,也从没少过父亲给她的“糖”,因此很欢快地接了过来。 姜晓穗拿了另一块,眼眶微红,笑着说:“谢谢舅舅。” 宋青华温和地笑:“是舅舅该谢谢你,晓穗,你这样,舅舅很高兴。” 他们家的孩子在另一个安全的地方肆意长大,精彩地活着,所以他很高兴。 姜晓穗快哭了,杀她别用亲情刀,而且舅舅还这么帅,比风雪更清雅,少了冷气。 哎,怎么突然想起周瑞华了? “舅舅,我想去邮电所打个电话。” “那走。” 狗把他们带到邮电所。 “我找周书记。” 王秘书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姜书记吗?周书记回家探亲了。” 姜晓穗微怔:“他回省城了?” “是的,这会儿应该刚上火车。要不您晚点给家里打,我把号码告诉您。” “不用,我知道。”姜晓穗挂断电话,心里有点郁闷。想听听周瑞华的声音,却听不见,没手机真是不方便。 宋青华见她垂头丧气的,便问:“怎么了?” “要找的人不在。” 宋青华看了看,忽然问:“是给你对象打电话吗?” 姜晓穗猛地抬起头,紧张地瞟了眼满脸八卦的宋宁,胡乱说:“啊,这个,不是啊。” 宋青华笑起来,没有拆穿她:“你想打电话,过两天舅舅再送你来公社。” 姜晓穗有点脸热,原先的失落倒是消失了干净,坐上雪橇问:“舅舅,大队里为什么没有电话呀?” “本来是有的,雪下得太大,把线压断了。公社一直没派人下来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快到牛角大队的时候,看见有个蓝黑色的矮胖身影沿着河道走过来。 宋青华一见那人,脸色登时难看下来。 姜晓穗起初看不清人脸,等那人稍稍走近了,心里立即泛起厌恶。 狗日的,怎么会是鲁蛋? 这人是成天闲着没事干吗?下这么大雪,还非得到牛角大队来折腾她外公? 鲁蛋看见他们的雪橇,喊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哟,你们三位,这是从哪里回来呀?” 姜晓穗笑吟吟地说:“刚去了趟公社,鲁班长这是要去哪儿?” “去你家。不,去你舅舅家。”鲁蛋恶意满满地笑。 三人咬着牙,没说话。 鲁蛋哈哈大笑,贪婪的眼神在姜晓穗身上流连,哪怕她包得严严实实,也让人觉得恶心。 “姜同志,你结婚了吗?” 姜晓穗笑:“快了。” “那就是没结嘛,我们北方好,地大物博,尤其我们农场,建设得那叫一个敞亮。你有空来我们农场转转啊,我亲自陪你,那是我的地盘。”鲁蛋说完,打了个喷嚏。 姜晓穗笑呵呵地说:“好说,好说。狗要冻坏了,我们先走一步。鲁班长,您也注意身体,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就不好了,农场还等着您建设呢。” 鲁蛋没听出她骂他是狗,反而很高兴她的体贴。 “哈哈,好。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记住,我在农场等你。” 第271章 鲁蛋摔断腿 狗跑进大队,宋青华脸色异常难看:“晓穗,过两天你就跟你爸妈回去。” 姜晓穗转头看他,问:“是因为鲁蛋吗?” “这癞蛤蟆。”宋青华握住缰绳的手忽然用力,狗往前飞奔而去,“晓穗,我知道你聪慧。但这是北大荒,虎落平阳被犬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里不是你的主场。你也不要觉得鲁蛋只是个恶心的小人,没什么大本事,正因为他是小人,作恶的时候才没有脑子去顾忌。别跟臭鸡蛋硬碰硬,他碎了没人可惜,你却要沾一身腥臭。” 姜晓穗说:“遇到敌人,我们应该迎敌而上,怎么能轻易撤退呢?” 宋青华急了:“晓穗。” “舅舅,别担心,我有个办法,能让他老实在家待着。”她眨眨眼,笑着说,“要是不成功,我就回家去。” “什么办法?” 姜晓穗嘴角上翘,一字一句地说:“把敌人放进家里来打,敢打近战,敢打夜战。” 宋青华皱眉:“你要在家里打了他,他更有理由……”等一下,总觉得外甥女不应该这么冲动。 果然,姜晓穗哈哈大笑:“谁说要在咱们家了?舅舅,你等着看。” 宋宁拉下被捂得死死的耳朵,好奇地问:“你俩说啥呢,为啥我不能听?” 姜晓穗笑:“因为你是小孩子啊。” 宋宁噘嘴:“我才不是小孩子,别把我跟那些流哈喇子的傻子比。” 姜晓穗哈哈笑道:“啊,原来阿宁已经长大啦。那等会儿记得把糖葫芦交出来,只有孩子才吃那玩意儿。” 宋宁:“……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大孩子。” 姜晓穗噎住,小东西还挺聪明。 宋青华目光含笑,慈爱地看着她们。 回到家,两人默契地没提遇见鲁蛋这事,宋宁自然是被收买了。 三天后,牛角大队出了一个大新闻——鲁蛋在家摔断腿了。 “听说是喝多了酒,起来上厕所,踩在地上滑了一跤,两条腿都断了。”沈钢铁痛快不已,“要不是她妈听见声音起来,他非得冻死在外边不可。哈哈,我看他这回得躺上好几个月。老叔,老婶,你们可以放心了。” 他们这个班的“教头”躺下了,同一批劳改人员全都松了口气,庆幸能过个好年。 宋越文挺高兴:“嘿,老天怎么突然长眼了?” 江雅笑骂:“糊涂东西,说什么浑话呢,老天一直有眼,咱们会好起来的。” 宋越文惊奇地瞧着她,问:“你想开了?” 江雅不好意思地说:“想明白了,我可不能这么倒下。晓穗说的对,熬过去,春天一定会来的。” 屋里几人见她想明白,全都欣慰不已。 过了一会儿,宋青华把姜晓穗和宋宁喊到里屋说话。 宋宁被允许多吃一串糖葫芦,识相地捂住耳朵蹲在门口把风。 “你怎么做到的?” 姜晓穗:“不是我干的呀。” 宋青华狐疑:“你刚说要打近战、打夜战,鲁蛋就在家里摔断了腿……等等,你说的放到家里,是放到他家里啊?姜晓穗,你胆子够大的,万一被他堵在家里怎么办?” 光是想想那种可能性,宋青华便冒出一身冷汗来。 外甥女来家做客,我却想揍她。 姜晓穗笑嘻嘻地说:“不会,他都喝成那副鬼样子了,我泼一盆冰水下去,人也醒不过来。” “你在酒里下了药?” “怎么会?”姜晓穗说,“药品是管制的,我去市医院的事,真要查根本瞒不住,我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就在屋外等他喝醉,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喝醉呢?” 姜晓穗笑嘻嘻地说:“他每次来咱家,身上一股子酒气,明显是嗜酒之人。这种人家里什么最多呢?” “……酒?” “是酒瓶。等他多喝几杯,哪还记得清家里原本有多少存酒啊?”姜晓穗好心地表示,“我只是往他家空酒瓶里兑了几种浓度不一的酒而已,你知道的嘛,酒混在一起喝最容易醉了。” 酒喝多了,肯定得起来上厕所。至于鲁蛋走得稳不稳当,那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宋青华一整个无语加震惊:“你什么时候买的酒?” “去市里拿药的时候。放心,酒票是通用的,没人查得到。” 宋青华震撼到了,艰难地说:“你回来时,我可没见你拎了酒回来。” “我埋在你家门口了呀。” “……” 震惊过后,宋青华用欣慰的眼神看着她说:“你记得撇清自己,没有留下证据,这很好。鲁蛋病了,你外公外婆能顺利地窝过这个冬天。晓穗,谢谢你。” 姜晓穗摆摆手:“这也不能治本,鲁蛋的腿还是会好起来的。” 说到底,是她下不去手,没有因为换个世界就变成无视法律的人。要不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鲁蛋瘫了多好。 “已经很好了,咱们一家子虽是读书人,毅力却不比人家差。能得一段喘息的时间,就够了。” 宋青华这么说,姜晓穗认为他只是在安慰自己。还得想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困境才行。 沈钢铁被她问得多了,打消的念头又重新升起来。 有对象又咋样,她对象能有自己威武霸气吗?瞧瞧农场里那些南方知青,一个个跟瘦鸡崽一样,哪里比得上他有男人味? 于是,沈钢铁的心死灰复燃了。 这天,姜晓穗正在打听农场的关系网。诚然,这问题也可以问宋青华,但他毕竟是劳改人员,能接触到的人和沈钢铁不能比。 宋宁晃着两条羊角辫,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大队里来了个可漂亮的男知青,长得跟花瓶似的。姐,我带你去看看呗。” 姜晓穗笑道:“人家知青下乡已经够可怜了,还被人当做猴子看,我还是讲点礼貌。” “这有啥?我爷奶爸爸干活,不也被人当成猴子看?我偏要看回来!”宋宁插腰,气势汹汹地说,“走,我们一块儿去!” 沈钢铁不乐意了,心说小丫头片子咋一点眼见力没有,没看见他正和人培养感情吗? 姜晓穗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下炕穿鞋,裹上衣服出门。 哪料,刚掀开布帘出去,宋宁便大叫起来:“呀,知青来我家了!姐,快看,我没骗你?帅不帅,好不好看?” 姜晓穗愣愣地看着一身军装走过来的男人,阳光洒落金辉,雪地被脚步踩得咯咯响。她听见自己说:“帅,好看。” 第272章 你对象不错 周瑞华嘴角弯弯,眼眸明亮如星辰,笑着说:“运气没你好,没碰上来大队的车。” 姜晓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双腿忽然不受控制,飞扑上去—— “砰!”周瑞华接住她,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摔进雪地里,下陷好几公分。 宋宁跳脚:“天呐,天呐,天呐,天呐……” 沈钢铁笑容僵硬,只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冷,一直冷到他心里。 屋里人听见动静,沈椒掀开布帘,扬声问:“咋了?哦,天呐,天呐,那是晓穗吗?” 姜晓穗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跳进他怀里,摔进雪地里,后脑勺被大手按住,冰冷的唇贴上来,瞬息滚烫。 “晓穗……” 姜晓穗低头望他,眼睛里倒映出这个人的影子,忽然矫情得觉得,天地间好像只有这个人。 “晓穗!”另一个紧张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热情如火的缠绵被打断,姜晓穗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她被人拉住胳膊,从周瑞华身上起来,哈哈笑道:“哈哈哈,太激动啦,太激动啦。一时没站住,脚滑,脚滑……” 宋青华看她,说:“你是狡猾。” 姜晓穗眨眨眼:舅舅是不是在讽刺她? 姜忠平、宋幼姗、沈椒全都走到外面来,屋里两个老人隔着窗户玻璃往外看。 大型社死现场。 周瑞华站起身,冲姜忠平和宋幼姗喊道:“叔叔,阿姨。” 姜忠平脸色难看得很,宋幼姗倒是一脸柔和,关心地问:“周书记来啦,路上冻坏了?快进屋暖暖身子。” 宋青华听他姐这么客气,又听到“姜书记”这个称呼,当下什么也没问。冲沈椒使了个眼色,回屋招待来客。 周瑞华先喊了一圈人,接着说:“出门在外,叫我瑞华就好。” 江雅眼睛放光地打量着他,问姜晓穗:“晓穗,他是?” 姜晓穗挠了挠额头,顶着家长们一脸好奇或施压的眼神,回答:“是我对象。” 哪有同事会千里迢迢赶到她外家的,不承认对象是过不去了。 周瑞华明显愣了一下,眉眼上扬,眼睛漏出点点笑意,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江雅高兴极了,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小后生长得好看,跟我们晓穗般配着呢。” 沈椒原本就是颜狗,看见周瑞华这俊朗样貌,丈母娘的心动得厉害,笑得嗓音都尖了:“来来来,快拿着暖暖手。” 周瑞华郑重地接过搪瓷杯:“谢谢舅妈。” 沈椒激动地捅捅宋幼姗,眼神兴奋得不得了。 宋青华额头青筋直跳。 宋幼姗捂嘴轻笑,心说这两个人遮遮掩掩,跟打游击战似的,到了北大荒终于承认了? 屋里几个男人却都不大高兴,岁数最大的宋越文先开口:“你做什么工作的?” 周瑞华腰背挺直,坐在板凳上,端正地回答:“我跟晓穗是同事,她管商业,我管工业。” “哦,那你也是东风公社的人?” “不,我家在省城。等以后晓穗升迁到市里,我们再结婚。” 宋越文:“……” 谁问你结婚的事了? 宋青华接过话头:“你什么学历,读过几年书?” “我是军校毕业,本科。” “那个没什么文化课……”宋青华皱眉。 姜晓穗忙说:“舅舅,他读很多机械的书,是理科生。” 宋青华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心说小姑娘心都偏到人身上了,他们再说什么也没用。 姜忠平什么也没说,鼻子里哼了一声。 周瑞华第一次以对象的身份见家长,意料之外只余惊喜。虽说迟早有这么一天,但迟一天不如早一天嘛。 他一来,屋子显得更加拥挤。 白天,姜晓穗和周瑞华窝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谈恋爱。 “你怎么跟郑书记请的假?他们现在不会在背后讨论我们?” “不会,我先休探亲假回省城,再从省城赶过来的。”周瑞华看她,“王秘书说,我走那天,你往公社打过电话?” “是呀,他又告诉你了?” 周瑞华小声抱怨:“要不是怕你打到家里来我却接不到,我也不用在省城多等一天。” “……这个嘛。”姜晓穗打完就忘,哪里想得起再打一次,心虚地眼神乱瞟,“哎呀,我忙着收拾鲁蛋呀。” “哦?我们姜书记的工作都开展到北大荒来了?”他压低声音,揶揄地调侃了一声,“愿闻其详。” 姜晓穗听出他的取笑之意,禁不住拿眼瞪他,却被他大胆又热烈地接住。 总归是在家长面前,姜晓穗脸皮薄,先红了脸,低头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周瑞华起初还面带笑意,等听到鲁蛋竟然试图打她的主意,脸色阴沉下来:“只是断了腿,太便宜他了。” “没办法呀,我总不能杀人,那个犯法哎。”姜晓穗嘟囔。 周瑞华睨她一眼:“我一个干部,当然不会知法犯法。我只是要让他失去,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姜晓穗想歪了:“你不会是想……这,这太野蛮了?” 周瑞华竟然秒懂她在说什么,跟着面红耳赤起来,同时还有点嫌弃:“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要让他失去狐假虎威的依仗!” “哦……” 还以为要给他摘蛋呢。她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太不健康了。 姜晓穗捂住脸:“场长跟他是亲戚,恐怕不好挑拨。” 周瑞华却说:“游击战术,各个击破。既然有场长,那肯定有副场长,多的是人想坐上那个位子。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出去一趟。” “啊,你去哪里?” “找那小子聊聊,让他不要打你的主意。”周瑞华朝玻璃外面望去,不太客气地说。 姜晓穗抬头,看见沈钢铁拎着一兜冻梨从院子晃进来。 “……”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姜晓穗知道北方人脾气大,有点担心周瑞华会和沈钢铁打起来。恰好这时,宋宁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进来:“看见周哥哥和你老舅了吗?” 宋宁:“看见啦,他俩一道走的。” 姜晓穗紧张地问:“他俩没打起来?” 宋宁思索:“不能,我老舅看起来不太高兴,但周哥哥很温柔啊。” 姜晓穗还是担心。 一个小时后,沈钢铁和周瑞华勾肩搭背地回来。一进屋就扯着嗓门喊:“哎呀,晓穗,你这对象不错!是个男人!” 姜晓穗:“……” 他是不是男人,你试过? 第273章 鲁场长倒台 姜晓穗不明白,这两人出去说了什么,让沈钢铁短短一个小时,就对周瑞华赞不绝口。 难道这就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他俩,凭啥有秘密?! 因为宋宁在家,姜晓穗不好继续明目张胆地谈恋爱。 晚上吃过饭,好不容易等到宋宁回屋写字,她立刻把人堵在角落里,问:“你跟沈钢铁说什么了? 周瑞华闲适地倚在墙上,轻挑一边眉:“我只是向他打听了些农场的事。” 姜晓穗怀疑地看他:“有这么简单?我也向他打听过,他为什么不这么夸我?” “夸你像个男人吗?”周瑞华低低地笑,“姜书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在盘问出去鬼混回来的丈夫?” 姜晓穗大惊,甚至倒退两步:“你瞎说什么?我可不是那种人!不是,不是,不是!” 周瑞华站直身子,轻声说:“这个距离很安全,晓穗,他们在盯着我们看。” 姜晓穗僵硬地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双双目不转睛的眼睛。 “……” 摔啊,还有没有点私人空间了?! 姜晓穗气得噘嘴。 江雅咳了两声,嗔怪道:“我就叫你们别看,别看。我们囡囡都生气了。” 一屋子咳嗽声。 “外婆!” “哎,好啦,外婆要睡啦。早点睡觉,身体才会好嘛。”江雅从善如流地躺下,这几天吃了药,心情变好,她已经不需要人搀扶了。 躺下了,心里还在想,囡囡和瑞华长得都好看,以后生了小宝宝一定也很漂亮。 要是能早点平反就好了,她可以随时去看小宝宝。 姜晓穗表示不想和大人说话,回屋睡觉去了。 又过了几天,宋幼姗在吃饭的时候说:“爸,妈,我们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南方跟北方不一样,哪怕冬天,地里也有很多活要干。忠平不在家,晓海、晓湖他们没得空。” 宋越文脸上的笑淡下来,叹口气说:“是该回去了。忠平啊,幼珊脾气倔,要是犟上来,你好好跟她说,别生气知道吗?” 姜忠平应:“爸,你放心,我不会跟她生气。” 宋越文点头:“你我是放心的。” 姜晓穗突然被通知要回去,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可仔细想想,好像又不需要有什么准备。 “再等两天。”周瑞华一出声,所有人都看他。他倒很淡定,给宋宁剔了鱼刺,说:“农场那边快要有消息了,再等等。” 宋青华压根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闻言脸色一变:“你做什么了?”同时还看了姜晓穗一眼。 姜晓穗:“……” 看她干嘛,她还以为计划已经失败了。 周瑞华来北大荒后,便跟农场那边搭上线。姜晓穗负责买沟通感情的礼物,跟李副场长暗中有了来往。 可是这姓李的也狡猾,光送东西就送了好几回才送进去,让他动手也胆小得要命。 姜晓穗私以为,这就是个废物二把手。 “他又同意了?” 周瑞华笑着说:“能当上副场长,你真以为他是什么软蛋角色吗?之前不过是做戏,看看我们有几分能耐而已。” 草湾农场还有兵团驻扎,后面势力错综复杂。姜晓穗再聪明,也是生产队出身,要疏通关系没有周瑞华方便。 后来知道真相的姜晓穗感叹,难怪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祖上有荫,子子孙孙确实占便宜。 她要更加努力,争取让她宝宝当个官二代兼富二代! 宋青华追问:“到底什么事?” 周瑞华看了看其他人,回答说:“舅舅不要急,晚点我跟你细说。” 吃过饭,宋青华和周瑞华去里屋说话,姜晓穗旁听。 宋青华一开始很严肃,听着听着整个人激动起来,声音有些发抖:“这能成功吗?” “该挖的坑已经挖好了,李副场长巴不得鲁场长倒台,肯定不会干等着。这件事十拿九稳。” 等待的过程总令人焦虑,北大荒的雪越来越大,正当姜晓穗担心回去路上顺不顺利,农场那边传来消息——鲁场长被组织带走了。 “也不算坑他。他在一把手的位子上待久了,能纵得亲戚胡作非为,身上肯定有问题。上次山体滑坡死了人,他瞒着没报,还贪污了农场一大笔钱。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周瑞华淡淡地说,“至于鲁班长,他没必要再回农场去。” 屋里人喜气洋洋,姜晓穗问:“李副场长不会翻脸不认人?” 周瑞华说:“他不敢,鲁场长的罪证里,有些是他加进去的。他要想安安稳稳地待下去,就不会对外公外婆做什么。外公,我跟他说好了,你和外婆在牛角大队休养到明年九月,之后他会帮你们安排个省力的工作。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了。” 宋越文正要道谢,却听姜晓穗大喊:“九月?” “怎么了?” “没,没事。”她挠挠额头,遮住眼里浮动的情绪。 明年九月是伟人去世的时间,外公他们再熬上两个月,就可以等待平反了。 “瑞华,谢谢你为我们全家做的一切。晓穗是个好孩子,你们俩要好好的。”宋越文感情复杂地说。 周瑞华郑重地回答:“一定会的,外公放心。” 次日一早,四人踏上归途。 “晓穗,这是我设计好的博物馆图纸。结构和尺寸都标得很清楚,这里还有一本建筑入门的书,你带回去给晓海。”临别前,宋青华把书递给她。 姜晓穗接过来,说:“谢谢舅舅,等兔子博物馆建好了,您亲自来瞧瞧。” 宋青华并没说什么去不了的丧气话,而是笑了笑:“好,舅舅一定去。” 旅途疲惫,终点终究会抵达。 “宝贝孙女哟,你们总算回来啦。奶想死你啦!”一进家门,迎接姜晓穗的,是姜老太太热情满满的爱。 “奶,我也想你。你和爷爷在家咋样,身体好不好?” “好着呢。”姜老太随便冲姜忠平和宋幼姗点了点头,更加热情地看着周瑞华,“周书记,你咋跟他们一块回来呢?” 周瑞华笑道:“奶奶,我也刚从北大荒回来。” “啊?” 等姜老爷子从地里回来,问过亲家在北大荒的情况后,家庭会议主题就落在了姜晓穗和周瑞华身上。 第274章 订婚啦 “既然处上了,那咱们啥时候把婚事定下来?”姜老太开口问。 姜老爷子点头:“谈太久不好,别人要议论,定下来踏实。前几天周老哥打电话来,也提起这个事了。” 姜晓穗:“啥?周爷爷打电话来了?” 姜老爷子看她,一副“你大惊小怪”个啥的表情。 宋幼姗纠结犹豫,仍是说:“要不还是年后再说,现在结婚,晓穗岂不是要到省城过年?” 离年底可不远了…… 姜忠平也说:“嗯,年前先这样。” 一家子谈妥了。 周瑞华乖巧地坐着,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要不是眼角眉梢染着喜气,还真以为他啥反应没有呢。 姜晓穗:“……” 不是,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觉得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周瑞华喜色消失。他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 四人齐齐看她:“草率啥啊,不是你自己说他是你对象?” “可对象是用来谈的呀,不是——” 姜晓穗闭嘴了,因为宋幼姗一副石破天惊的表情,周瑞华则强颜欢笑。 “我跟他都是副书记,结婚了不一定能待在同一个单位。” 姜老爷子冷静了一点:“这倒是个问题。” 周瑞华说:“我可以调去派出所。” 姜晓穗瞪他:“那你不是前功尽弃了,公社维修站怎么办?你做了那么多工作,现在要把业绩拱手让人吗?你这样对不对得起跟你一起创业的职工们,对不对得起信任你的邓书记和全社社员?” 周瑞华脸色难看。 “况且我才十八,你们不会想叫我结婚后,立刻生孩子?我可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屋里人一个个脸热,姜老太嗔怪:“大姑娘家,别把生孩子挂在嘴边。” 姜晓穗不服气地嘟囔:“又不是啥反动言论,有啥不能说的?” 宋幼姗紧张地看了眼周瑞华的表情,问姜晓穗:“那你想什么时候结?” “等我满二十。” “还要两年?”姜老爷子愁眉苦脸,“人家看了要嚼舌根的,说你嫁不出去。” 姜晓穗笑了:“别让他们知道就行呗。他们又不知道我和瑞华在处对象。” 这话连姜忠平都听不下去了,尴尬地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周瑞华,小声责备说:“感情的事不要开玩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都是耍流氓。姜晓穗,你要处对象,就好好处,不许欺负人。” 姜晓穗听得莫名其妙:“我有好好处啊,我只是不想告诉别人,这有错吗?”她一摊手,笑容依旧很灿烂:“可以先订婚嘛,私底下定个名分就行。” 沉默半天的周瑞华这才抬起头,看她:“订婚?” “对呀。”姜晓穗眼眸晶亮,“先订婚,等我二十了,咱们就结婚领证。现在先不告诉别人,我不想你放弃维修站,也不想自己放弃商业副书记。” 周瑞华登时笑起来,眉眼弯弯,染着几分春意:“好!” 宋幼姗问:“可是过两年你们结婚了,人家还是会知道的啊。” “知道就知道呗。”姜晓穗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到时候我还不一定待在公社呢。” 她肯定要去读大学了,不过其他人却以为她在说调到城里的事。这件事只要姜晓穗愿意,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姜家人现在并不怀疑。 “好,既然你们两个决定了,我们也没话说。”姜老爷子道,“我去给周老哥打个电话,他说想来大队过年呢。” 姜晓穗痛苦地大叫:“啊,又来?” 宋幼姗紧张地看了眼周瑞华,小声骂:“乱叫什么,瑞华爷爷对你不好吗?” 周瑞华满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睛只盯着姜晓穗看。 其他人见他这样,倒全都松了口气,同时也忍不住高兴。 “不是不好,就是太促狭了。”姜晓穗摸摸鼻子,嘿嘿笑,“好啦,好啦,请他来。我们要订婚嘛,他怎么能缺席呢?” 周老爷子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二。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周瑞华父母。 姜晓穗头一次见公公,有些好奇也有些害羞。 “叔叔好。” 周建勋模样儒雅,与周瑞华有几分相似,却逊了几分风流,看起来更诚恳:“你好,我是瑞华的父亲。” 姜晓穗认真地打招呼:“叔叔好。” 涂静笑着说:“又见面了,晓穗,这一回你不会拒绝我的礼物了?”她再次拿出那只帝王绿。 姜晓穗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欢天喜地地戴上,并拿到周瑞华面前显摆。 “看,你妈给我的,好看不?” 周瑞华盯着绿色镯子下那一抹雪白,眼眸深深,喉咙发紧:“好看。” “嘻嘻嘻,我也觉得,太漂亮啦。早知道阿姨上次不是试探我,当时我就收下了,哈哈哈……”姜晓穗喜爱地摸着镯子,心想这可是帝王绿啊,再过三十年,那可值了大价钱了。 不能卖,不能卖,留着自己戴,回头生个闺女传给她。 买房子的钱当然是另挣呀,嘿嘿,真是期待改革开放的春风呢! 周家带来了很多礼物,订婚仪式却很简单。主要是姜晓穗和周瑞华强调不要告诉左邻右舍,因此只是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个饭。 大毛甚至不知道家里为什么来客人。 周老爷子不住感慨:“没想到我周定军战场上杀鬼子无数,最喜欢的孙子订婚,竟然吃得如此憋屈?!” 姜老爷子大概也喝多了,跟着叨叨:“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孙女当了干部,结婚得摆上好几十桌呢,就这寒碜样。” 周老爷子:“结婚,结婚?对对对,等你们俩结婚的时候,爷爷要把家属院里的人全都叫起来吃饭。晓穗啊,晓穗……” 姜晓穗应:“爷爷,我在呢。” 周老爷子笑得无比得意:“你上报纸那次,爷爷一口气买了五十张,已经叫人单独裁下来啦。等回头你和瑞华结婚了,就用报纸包红鸡蛋发给他们。哈哈哈哈哈……” 姜晓穗:“……” 老登说的不会是她肿着脸、眯眯眼的那张报纸?!! “爷爷,我觉得咱们还是低调点……” “呼呼——” 周老爷子睡着了。 姜晓穗:“!!!” 第275章 到周家 订婚宴后,周父因公务在身,提前离开溪水大队,留下周老爷子和涂静在姜家过年。 “姜老弟,咱们现在是亲家了。你看我来了这么多回,我家你还一趟没去过呢。正月初一,我们回去那天,你们跟我一起去省城住几天,认认门,怎么样?” “噢哟。”姜老爷子说,“这,这太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晓穗肯定得去啊,你和老妹子,还有晓穗爸妈,她哥,她弟,都去,都去……”周老爷子热情道,“放心啊,我家地方大,全都住得下。” 苏月芳听他没有提到二房,心里有些不高兴。怎么大家都去,就他们二房不去,这是不把他们当亲戚吗? 这还没分家呢! 周老爷子出手大方,礼数周全,怎么会独独漏了他们,难道是姜晓穗说了什么? 姜老太眼睛都亮了:“省城?哎呀,我还没去过省城呢。哈哈……” “那就去呀。阿静,你等会儿去大队处打个电话,让小丽提前把屋子收拾出来。” 涂静温温柔柔地应:“哎,好的,爸。”她拍拍姜晓穗的手,轻声问:“有什么需要的,跟妈说,妈提前让人准备好。” 姜晓穗脸皮厚,改口毫无压力,不过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要去省城了? 似乎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涂静轻声问:“你是怕大院里的人议论吗?” “啊,不是的,妈妈。妈妈,随便就行,我在哪里都睡得着。”姜晓穗从善如流。 周老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用一种“便宜你了”的眼神看姜晓穗。 “……” 老登,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信不信我撸袖子了? 周瑞华低低地笑,对母亲说:“妈,把我屋里的被子换成新的,现在那床太薄,晓穗会冷。” 姜晓穗:“!!!” 嗯嗯嗯嗯嗯嗯????他的屋,我会冷??? 啊啊啊啊啊!忘记了,他俩订婚了,可以睡一块儿了!! 这……这也太不好意思了?羞羞羞羞羞…… 姜老爷子高兴过后,说:“周老哥,我就不去了,我是大队长,离开生产队太久不合适。让老太婆和晓穗爸妈去,给你们添添麻烦,让他们知道晓穗嫁到哪一户,也好安安心。” 姜大嫂和姜晓湖、姜晓河都很不高兴。 为什么不带他们?! 周老爷子和姜老爷子投缘,拼命邀请姜老爷子同去,最后还是没成。 “老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不着急,等我退休了,一定去省城拜访你。” 周老爷子只得作罢。 社员被城里亲家邀请去做客,在城乡关系紧张的七十年代,是件很值得吹嘘的事。这可真把姜老太憋坏了,因为她孙女不让说实话,她没法尽情吹嘘,憋得一天起了俩大泡。 姜晓穗正为要同房的事暗自荡漾,看见姜老太嘴上那么大的俩泡,也顾不上浮想联翩了,哭笑不得地拉着姜老太去公社买新衣。 “奶,您至于吗?等过两年我和瑞华结婚了,您想咋吹咋吹,至于憋成这样不?” “咋不至于啊?”姜老太坐在自行车后座,叫道,“晓穗呀,你真是太狠心啦。这比戏文里的满清酷刑还要狠哇,奶一想到还要憋两年,就感觉没啥活头了。” “您太夸张了!”姜晓穗嚷嚷,“不许再提这个事,等会儿您挑一身新衣裳,去省城的时候穿。” 这是姜老太自己提出来的,她坚持要自己付钱,姜晓穗也没拦她。 日子就在欢喜的等待中过去。 正月初一,吉普车从溪水大队出发,开往省城。 姜晓穗抱胸站在公社汽车站,气呼呼地问:“为什么我们要自己坐车?” 周瑞华提着行李包,诚恳地回:“因为坐不下。” “那为什么是我们俩坐车?我们是新人哎!” 家人们,谁家新郎新娘自己坐公交去男方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坐轿车去的?! 周瑞华微笑:“因为我们年轻。” 从省城火车站下车,已经是夜里十二点,秦松阳在站外等他们。 “瑞华哥,嫂子,辛苦了。来,把包给我。” 姜晓穗乍听见“嫂子”这个称呼,感觉有点新奇,还有点别扭。 周瑞华拉开车门,扶姜晓穗先上车,一边问秦松阳:“晓穗爸妈他们怎么样,还习惯吗?” “应该习惯。”秦松阳回答,“老首长一直陪着他们。不过瑞华哥,嫂子家人之前不知道你爷爷是老首长吗?今天刚到的时候,明显被吓到了。” 周瑞华和姜晓穗异口同声道:“哎呀,忘记了!” 秦松阳:“……” 真有你们的。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周瑞华拍拍他的背说,“走,回家,我们也累了。” 省城深夜十二点的车道,安静宽阔,吉普车划过夜色,驶入省军区家属院。 姜晓穗往外张望,看见门岗处有人配枪执守,忍不住说:“你们小区守卫好森严啊。” 秦松阳笑着说:“嫂子,那是肯定的,住在这儿的都是什么人啊。” 姜晓穗这才忽然有了嫁入豪门的真切感。 “到了。”车子在一幢三楼的别墅外面停下,建筑风格偏西式,姜晓穗其实也不懂具体是什么风格。 大门被人打开,有个女人问:“是周书记回来了吗?” 周瑞华应:“是我们。” 姜晓穗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问他:“你们在家还称职务啊?” “她是来家里帮忙的人,爷爷让她这么喊的。” 姜晓穗又想了想,总比喊“老爷”“少爷”的强。毕竟是七十年代,有些细节该注意还是要注意起来。 “其他人已经休息了。周书记,你和姜书记的房间已经收拾好,要不要弄点吃的上来?” “不用了,阿姨,您也早点去休息,辛苦了。” 小丽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人,面相和蔼,笑着说:“行,那你们也早点休息。” 姜晓穗冲她笑了笑,简单扫了一圈屋内布置——低调、奢华、有内涵。 一句话总结,果然是大户人家。 轻轻推开二楼某个房间,门边的灯绳被人牵动,明黄的灯光照亮那张铺着新棉被的大床,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姜晓穗一抬眼,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瓶,七八朵火红的玫瑰热烈盛开。 心跳忽然加快。 第276章 我们慢慢习惯 “咔哒。”房门上锁的声音。 “卫生间有热水,你要洗澡吗?” 姜晓穗的神经好像忽然被一只手拽得死疼,几乎是大叫起来:“要要要……要的!” “……”周瑞华放下行李,慢条斯理地解开围巾,看着她问,“你紧张什么呢?” “没有!怎么会?哈哈哈哈哈,老夫老妻,阿不,新婚燕尔的,我怎么会紧张呢?”姜晓穗一边解扣子,一边装腔作势地踢掉鞋子。但她实在太紧张,导致解扣子的手一直发抖,半天也解不开来。 周瑞华似乎轻轻笑了笑,惹得姜晓穗大为光火。 “我来。”他走过来,弯下身,从容地替她解开外套扣子。姜晓穗脸热,随意地垂下视线,余光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皮肤白皙的手在缓缓动作。 他解得很小心,一点也没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姜晓穗说不上松口气,还是失望。 “很晚了,快去洗漱,我等你。” 姜晓穗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没洗头发,简单冲洗了下,穿上茄子色的秋衣秋裤,尴尬又羞耻地钻进被窝里。 周瑞华抓住机会欣赏了几眼,挑了挑眉,进去浴室里。 听见小门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姜晓穗窝在被子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大有为杀敌先锋助阵呐喊的趋势。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脚步声走近,床的另一侧下沉,他翻身上来,贴着耳朵轻轻吻了下:“晚安。” 房间陷入黑暗。 姜晓穗:“???” 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可能,他一定馋自己很久了! 姜晓穗绝不会天真地以为孤男寡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会发生,她闭着眼睛,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天亮…… “该起床了。” “唔……嗯???”姜晓穗不情愿地睁开眼,瞥见身边躺了个男人,条件反射地要把人踹下去。 但她没踹成。 周瑞华反应很快,一手搂住她腰,一条腿跨上来,脸和脸贴近,气息与气息交流。 “睡醒了吗?” “醒,醒了。” “晓穗,我怎么发现,订婚以后,你好像跟我生疏了。”周瑞华微微沉了下身体,单手撑在她耳边,另一只手撩开她耳蜗上的头发。 姜晓穗瞬间睁大眼。 你你你,你起来一下好不好。大哥,另一个你醒了!!! “是不是,不习惯身份的转变?” 姜晓穗试图把热情似火的他弄得远一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抬起屁股移了下位子。 “别动。”男人哑声道,搂紧她的腰,把人按进怀里。 她从来没有在冬天的早晨,享受过如此灼热的体温。 “抱歉,我应该让你慢慢习惯的。”周瑞华闷声说。 “额,那谢谢?” “就从现在开始。” “……?” 脸颊被掰正,重重的滚烫的气息毫无阻隔地传递过来,放在腰间的手作乱,檀口微张,是火热的缠绵。 一时间,姜晓穗只听得到水声和砰砰的心跳声。 情况有些失控。 直到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周书记,起床吃饭了。” 周瑞华猛地回神,眼睛里染着浓重的欲色,嘴唇嫣红,呼吸急促得狠厉,一本正经地说:“吃饭了。” 姜晓穗得了喘息的机会,大口大口换气,胸口剧烈起伏,茄子色的秋衣从秋裤里逃脱,露出一片白皙的腰腹。 禽兽啊,这么难看的颜色,你都下得了嘴! 周瑞华平复好呼吸,体贴地帮她把秋衣塞回秋裤里,问:“你要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吗?” 姜晓穗羞恼地瞪他:“我看你才要去整理一下!”说着,毫无客气地扫了眼某处。 “你看,现在多自然?果然还是亲得少了,你要多多习惯。”周瑞华得意地扬唇,不忘赞同她的话,“我确实要去整理一下。时间可能有点久,你要我先去吗?” 姜晓穗想到如果自己长时间不下楼,大家的眼神会变得多么奇怪,立刻掀开被子从床上蹦跶起来。 “我先洗脸。” 说着跑进卫生间,身后似乎还有某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笑。 “晓穗,昨晚睡得好吗?瑞华呢?”周老爷子见她一个人下来,随口问道。 “哦,他很快来了。”姜晓穗坐到餐桌前,“瑞华说不要等他吃饭,他要把行李整理出来,堆在地上难受。” 宋幼姗看了眼涂静,对姜晓穗说:“你怎么让瑞华一个人收拾?” 涂静笑了笑:“没事,瑞华在军校长大,这些事都做惯了。晓穗,快吃饭,有什么想吃的跟妈说,妈让人去买。” “谢谢妈妈,这些都很好,我不挑食。” “那就好,昨晚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习惯?” 姜晓穗想到昨晚的事,立刻低下头,怕自己脸红被他们看见:“好,很好,没有不习惯。” 涂静好笑地没再说话。 周老爷子招呼大家:“咱们先吃。晓穗,吃完饭让瑞华带你出去转转。也让邻居们知道知道,我孙媳妇来了。” 姜老太喜气洋洋地说:“好好好,昨天送鸡蛋的时候,大家都很好奇晓穗长啥样呢。” 姜老太原本以为城里人势利眼,看不上他们乡下来的,尤其这里还是军区大院,没想到一个个的都很客气,简直让她诧异。 姜晓穗正在吃饼,听见送鸡蛋突然愣了一下,脑子里“叮”得一声,忽然想到些什么。 “爷爷,您不会是用那些报纸包了去送的?” 周老爷子眼睛大亮,得意地说:“是啊,爷爷想到你们要两年后才办婚礼,那报道不就过时了?所以昨天来的路上,特意想出了这一桩。订婚也是喜事,得让人知道嘛。” 姜晓穗:“……” 她的一世英名啊! 姜老太兴高采烈地说:“大家都夸你长得好看哩,一看就有福气。” 肿成那样,能没福气吗? 她不想出门了,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不出门是不可能的,为了挽救自己的美丽形象,姜晓穗吃完饭就钻回房间,挑了一件姜黄色呢子衣,内搭米白色毛衣和格子半身裙。 正描眉的时候,周瑞华吃完饭上来,诧异地问:“你在干什么?” 姜晓穗看也不看他一眼:“化妆啊。” “我是问你,收拾得这么漂亮干什么?” 姜晓穗画好最后一笔,才转头看他,说:“出门见人啊。” 周瑞华似懂非懂,坐在一边,看她涂好口红。 “好看吗?” 面若桃花,艳若桃李。 “好看。”周瑞华凑近了,指腹轻轻在她红唇上晕了点颜色,眼神低下来,意图很明显。 姜晓穗一把推开,眼中是如火的战意,起身说:“走!” 周瑞华:“……” 第277章 大事件 想来谈论八卦是不分城里人或是乡下人,上等人还是普通人的。 姜晓穗感受到大家投来的好奇打量的眼神,得体地微笑示意,碰上那些和周瑞华相熟的,免不了停下来跟人聊几句,再被恭贺几声“订婚快乐”“早生贵子”。 “好好好,晓穗,回头一定上家里来坐坐。”临别前,某位邻居热情邀请。 姜晓穗诚恳地道了谢,走出几步,小声问周瑞华:“大家怎么这么客气?有点奇怪啊……” 周瑞华笑着睨她:“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不会有那种事发生。来之前,爷爷肯定在大院里宣扬过了,恐怕现在大家比你自己还了解你的丰功伟绩。” 姜晓穗汗颜:“难怪刚才他们都用看熊猫的眼神看我!” 周瑞华忍俊不禁。 这时,有人喊道:“瑞华哥。” 两人循声望去,神情微变。 周瑞华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憎:“你好。” 马燕柔柔地笑,一脸哀怨地望着他:“瑞华哥,听说你订婚了。” 周瑞华皱眉。 这女人想干什么,故意挑拨他和晓穗的关系吗?要不是他早跟晓穗坦白得清清楚楚,回去后非得闹矛盾不可。 而且马燕当时撒了那种谎,她难道不怕事情败露,被人嘲笑吗? 马燕表示她快要气疯了,哪还管得上这些有的没的。 姓周的这一家子是不是眼睛有病啊,瞧不上她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居然娶了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土包。别跟她说这女人是什么破干部,她根本不放在眼里。至于挣钱、上报纸、广交会什么的,肯定是周老爷子给孙媳妇贴金,编出来的? 马燕选择性脑改了一切。 姜晓穗注意到有人悄悄竖起耳朵,撩起碎发,笑得温婉动人:“你好,马燕同志,又见面了。” 马燕脸色微变,一副不想理她却不好置之不理的憋屈样:“嗯,没想到你这么有手段,竟然把瑞华哥骗到手了。” “骗?”姜晓穗忽然一脸委屈,看着周瑞华问,“瑞华哥……我骗你了吗?” 周瑞华忙哄她:“没有,是我把你骗回家了。” 姜晓穗看到马燕狰狞的脸色,登时觉得这恶心的话没白说。 “马燕同志,我和晓穗是经过考验后,慎重决定成为终身伴侣的。我们的婚事,也得到了家人、朋友们的祝福,请你不要诋毁我妻子。” 马燕被他冷冰冰的语气一吓,到底记起那件事来,灰溜溜地走了。 回家后,姜晓穗问:“我还有别的情敌吗?” 周瑞华紧张地表示:“没有,你一个情敌都没有。” “太遗憾了。”姜晓穗咂咂嘴,“这个马燕太弱,发挥的空间都没有。唉,杀鸡焉用牛刀啊。” 周瑞华:“……” 晚上的时候,他用身体表示自己很忠诚,只忠诚她一个人。 但依然没有突破底线。 “慢慢习惯,我会给你时间。”周瑞华说。 姜晓穗气喘吁吁地想,你倒不如直接点,搞得我不上不下,要死要活的。 姜老太第一次来城里,周瑞华开车带着她和岳父岳母四处晃荡,一直玩到了正月初五,四人打算启程回去。 ——因为初七要上班。 这几天,姜晓穗在省城被照顾得很妥帖,临走前还有些依依不舍。 周老爷子絮絮叨叨了一通,无非让他们经常回省城看看。 回到公社,姜晓穗赶在农忙前,和姜晓海开始了建馆工作。这项工作比较繁琐,首先要召集一批人手。考虑到以后想要组建水泥班子,姜晓穗让姜晓海一起来挑人,培养感情,也好让人信服他,愿意跟着他干。 她这边建馆工作轰轰烈烈,邓书记也不遑多让。 1976年的他仿佛喝下一桶陈年老鸡血,开始铺路、通电,忙得脚不着地。 一晃到了九月。 某天下午,广播里忽然传出一段哀痛、庄严的报道——伟人逝世。 忙碌的生产队仿佛突然被按住暂停键,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个噩耗。社员们纷纷丢下了手里的工具,哀嚎痛哭的声音在溪水大队的土地上盘绕,盘绕…… 姜晓穗紧急参加了邓书记组织的文件学习,绷紧一根弦,等待即将到来的大事件。 十月,帮子粉碎,平反开始。 姜晓穗把这个消息告诉宋幼姗,她又痛哭一场,但不敢露出什么喜色,这种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年底。 换了新年,一路走到1977年,大家的生活似乎重新松弛下来,又开始说说笑笑。 “姜书记,这话从我出入你耳,千万别让邓书记知道。”陈伟良偷眼往外看。 姜晓穗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陈书记,我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打算一个屁股坐两张椅子?” 陈伟良虎着脸:“你这是啥话?我是为了自己吗?那还不是为了你!你和周书记那种关系,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市商业局愿意伸出橄榄枝,你还不偷着乐?” 姜晓穗无语,上次她和周瑞华在宿舍里亲亲的时候,不小心被这老登看到了。为了不让这老登以为周瑞华耍流氓,二人只好承认关系。 当时他答应得挺好,说一定会帮他们保守秘密。好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说实话,你是想要合作社,还是想要兔子馆?”姜晓穗不耐烦地问。 陈伟良一脸痛心疾首:“你误会我了,姜书记。” 姜晓穗站起来:“我现在就去跟邓书记坦白,我就不信他舍得让我走。” “哎哎哎,别呀,有话好商量。” 姜晓穗鼻子里哼了声,重新坐回椅子里:“有话直说。” 陈伟良搓搓手:“你说你,有机会往上走,怎么就不走呢?你要是不走,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也走不了?”说完,还用幽怨地眼神瞪她。 姜晓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想去市里?” “人往高处走,不行吗?” 姜晓穗琢磨明白了,合着自己挡了他晋升的通道。 “我现在不能走。” 陈伟良急了,要不是她在,市里根本注意不到自己,否则谁稀得在这瞎掰扯啊? 姜晓穗苦口婆心地劝道:“陈书记,你别着急。我知道这几年,咱们公社业绩很不错,报纸登了好几回,夸是‘最富公社’‘标杆公社’。咱们几个往上升,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正因为如此,你才要按捺住啊。你看看邓书记,近一年干了多少事,剩下那几根头发都掉光了。可他急了吗?没有啊,对不对——” 陈伟良打断她:“你别跟我来这套。他是一把手,升迁肯定有份,他当然不用急了。” 姜晓穗咂嘴:“你这是油盐不进啊。好,那我给你句准话,我年底走。” 第278章 参加高考 “真哒?”陈伟良激动地声音都劈岔了,“你没骗我?” “骗你是狗。”姜晓穗说,“我也懒得扯大道理,反正年底前我肯定离开。” 陈伟良嘿嘿笑:“行行行,这就对了嘛。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对了,祝你和周书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办公室门“砰”得关上。 姜晓穗:“……” 早生是不可能早生的,她要考大学。不过大事件上,家人应该步调统一。昨晚跟周瑞华提了复习的事,他好像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晚还得好好谈一谈。 夜深露重。 周瑞华熟练地溜进隔壁宿舍,发现她又在刷题,惊了:“这么用功?” “当然。”姜晓穗算完这一道数学题,放下笔问,“昨晚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瑞华一脸菜色,那种时候谁会想这么扫兴的问题啊? “嗯,考,考呗。高考要是真恢复了,我们一起考。” 姜晓穗笑了,十分大方地把习题册分享给他:“那我们一起开始复习。” “……”周瑞华挣扎,“不早了,要不我们先休息?” 姜晓穗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想到昨晚翻来覆去的记忆,后怕地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学习贵早不贵迟,现在就开始学。” 周瑞华叹气:“……” 好,摊上这么个媳妇,是他的福气。 谁敢相信年轻夫妻,夜深露重,锁在屋里,不在床上在桌上啊? 姜晓穗很快发现,周瑞华对学习的事并不上心。倒也不能说他态度不端正,但他时不时要加班,又免不了要干些体力活,学习没有自驱力,因此进步很小。 姜晓穗一向开明大方,既然他不喜欢学就算了,她一个人考大学也是一样嘛,自此扎进学习的海洋不可自拔。 这可苦了周瑞华,从前他偶尔能得到暖床的机会,现在连搂搂抱抱的时候都少了。 “你懂事点,我学习很累。” “不要耽误我学习,我要看到一点钟。” “……” 除了在单位和宿舍学习,姜晓穗回大队时也不忘看书。知青们听姜老太吹牛时,知道她勤于复习,以为她有什么小道消息,下工后也不再往山上跑,一个个把丢掉的书捡起来看。 兔子博物馆建好了,姜晓穗找了一匹工匠,参照安哥拉兔吃饭、睡觉、玩耍等动态,雕刻出一只只生动有趣的兔子像。又拉着俞丹丹跑东跑西,整理了东风公社的历史,融入到博物馆内。 博物馆落成不久,高考恢复的消息铺天盖地地传开了。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要努力了。”书桌上,姜晓穗郑重宣布,“你接下来不要再来骚扰我。” 周瑞华神情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张口。 姜晓穗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怎么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恢复高考,晓穗,你是想去海市吗?” 姜晓穗放下笔,点点头:“复旦大学是江南第一学府,也是目前全国最好的学校。加上前阵子外公来信,他们平反一事已经有了进展,估计等我入学时,应该就能和他们在海市相聚。我打算去海市的。” 高考刚恢复这几年,复旦大学录取线全国最高,后来才被清华北大超过。 姜晓穗出于离家近和名气大,都不打算往北京去。 周瑞华苦笑,脸上带着几分歉意:“那我恐怕要先离开了。” “什么意思啊?”姜晓穗微微睁大眼睛,不由分说地委屈起来。 “我以为时间还足够,所以没有提前走动。倘若要跟你一起去海市,至少得要一年的时间。我今天想了想,决定先回省里去,过一年调去海市。这样,明年冬天就能去找你了。” 姜晓穗被他提醒,才反应过来二人不能一起去海市,登时后悔极了:“都怪我,一门心思只想着复习,把这事给忘了。” 周瑞华不知道情有可原,她可是知道后续发展的人,怎么能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想不起来。 “不怪你,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我走了,再也没人打扰你复习了。”周瑞华半开玩笑地说。 姜晓穗带着哭腔:“你还说这种话!” “不说了,今晚别学习了……” 这一晚折腾得格外深,周瑞华第二天就走了,速度之快惊呆了公社所有人。 陈伟良看她的眼神登时充满同情。 姜晓穗:“……你有话就说。” “姜书记,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一早看那小子就不是好人。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把你留在这里。混蛋,不要脸,耍流氓啊?” 姜晓穗瞪他:“别胡说,这是我们俩商量的结果。” 陈伟良根本不信,摇摇头,一脸你情根深种这辈子完了的表情。 姜晓穗:“……” 算了,她没空搭理这货。 十二月底,姜晓穗走进考场,考试很顺利,她很自信地答完了所有科目。走出考场,天气有些寒冷,她四目张望,没看到姜晓湖的人。 “臭小子,跑哪里去了?” “晓穗。” 姜晓穗一愣,回过神,眉眼化开:“你怎么来了?” 周瑞华穿着一件薄薄的呢子衣,好似并不觉得冷,眼眸深深,正贪婪地望着她。 “你的人生大事,我当然要来。”他上前一步,抱住她问,“考得怎么样?” “我觉得没问题。”姜晓穗笑吟吟地答。 刚巧这时候走出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四眼青年,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这么难,怎么这么难?完了,完了,完了,我考不上了!呜呜哇……” 姜晓穗捂住嘴,懂事地退开。 听说这一届很多考生考完后,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她还是别嘚瑟了。 周瑞华揽住她的肩,温声说:“饿不饿,去吃饭?” 姜晓穗摇摇头:“可能是压力太大,最近胃口都不好,我们回家吃。” 考试在县里,赶回家吃饭也不算太迟。 周瑞华抱歉地看着她,顿了顿说:“我今天就得赶回去。” “啊?”姜晓穗大失所望,抱怨道,“怎么这么急,新单位有这么忙吗?” “抱歉。” 姜晓穗又想哭了,在他面前,泪点好像格外低:“算了,反正也考完了,等出了成绩,我去省城找你。” “好。”周瑞华一颗心被她塞得满满,看着四周不断增加的人流,他护着她慢慢往外走。 欢呼声、高歌声渐起,四面八方都是高考生和亲朋好友的谈话声,嘈嘈杂杂、哭哭笑笑…… 众生百态,一个时代的缩影在她眼前生动上演,将将落幕。 姜晓穗微微出神,忽然被拉进周瑞华怀里,头上响起他的声音。 “小心!” 第279章 晓穗要结婚了 姜晓穗抬起头,才发现他说的不是自己。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青年被人群挤到这边,险些跌倒,周瑞华扶了一把。 “谢谢。”对方感激地点点头,又继续往前走。 姜晓穗不由感叹:“真不容易,你说她要是考上了,孩子是留在乡下啊,还是带在身边啊?” “多半是下乡的知青。”周瑞华欲言又止,“只怕真能回城的话,她自己也未必想要这个孩子……” 姜晓穗眼神暗了暗,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故事,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好了,别多想。”周瑞华见她一直低着头,抬起她的脸一瞧,那双漂亮的杏眼竟然泛着可怜的红晕,不由心头一紧,“怎么了?” 姜晓穗撇撇嘴,哼哼唧唧地说:“可能是备考太紧张了,还没缓过来,看见刚刚的女同志,有点想哭。” 她说完这番话,也觉得羞耻。按理参加高考也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这么悲春伤秋? 周瑞华简直哭笑不得,揽着她走到人群外头,温声说:“考完了,放松一下。是我不好,无论如何也该请一天假陪陪你的。” 姜晓穗摇头:“没关系的……唉,幸好我没孩子。” 两人来到国营饭店,姜晓湖已经抢好位子,一人点了一碗清汤面。 “姐,姐夫。服务员说没有蹄髈也没有红烧肉,只能点这个了。”姜晓湖苦着脸说。 “没事,反正我也没胃口。”姜晓穗坐下来说,“清汤面正好。” 随意吃了两口,她放下筷子。 周瑞华把剩下的面吃完,问她:“公社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姜晓湖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成绩还没出来呢。” 姜晓穗瞪他:“你觉得我考不上?” “当然不是!”姜晓湖疯狂摇头,“姐,你一定考得上,咱大队的知青都比不上你。对了,你在考场碰到他们了吗?” “人太多,没仔细看。”姜晓穗回头看向周瑞华,“等出成绩,要不然家里那关不好过。” 周瑞华便点了点头:“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用呀,你忙好啦。”姜晓穗这下又体贴起来,“我自己会坐车。” 周瑞华笑笑,没接话。 姜晓湖听明白了:“姐,你要去省城啊?” “嗯,我去城里住几天。” “怎么这样啊?你读大学就不能在家待着了,怎么这段时间还要走呢?”姜晓湖不高兴,自从姐姐处对象后,眼里就再也没有他这个弟弟了。 姜晓穗温柔地笑笑:“你要闲没事,就赶紧找个对象。” 姜晓湖脸红:“……” 他还是吃面。 吃完饭,三人沿着街道往车站方向走。 “晓穗,年底我们把证领了,再把婚礼办了。” 姜晓穗挽着他的胳膊,随意道:“好啊。” 周瑞华笑道,“爷爷知道你要考大学,天天紧张得不行,我估计他是打算到大院里去嘚瑟。没准我们的婚礼,会变成你升学的庆功宴。” 姜晓穗眨眨眼:“我觉得不会有比报纸包红鸡蛋更社死的事了,随他去。” “啥,你们要结婚,在哪儿办啊?”姜晓湖背着姜晓穗的包,手里拎着茶壶,追在屁股后头问。 “要先问过你父母的意思,你们今天回去,可以先和他们商量一下,等我下次来再正式问过。”周瑞华说。 相聚的时间太短,姜晓穗和姜晓湖回到溪水大队。 “回来啦?考得咋样啊,希望大不大?”姜老太见他们进门,坐在椅子上问。 对于姜晓穗考大学这件事,家里人的态度比较矛盾。一方面希望她多读书,考个好大学,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在脱裤子放屁。本来嘛,大学读出来是当干部,可她现在已经是干部了呀。 不过姜晓穗想要做什么事,家里人真要拦是拦不住的。加上读大学到底能直接转城市户口,以后分配单位说不定也会更好,老姜家便统一了战线。 ——主要是有现在的单位兜底。 “还可以,奶,等着出成绩。”姜晓穗回,进屋喝了口热茶。 “哎,你说你就这么走了,单位分的房子不也跟着没了吗?”姜老太日常惋惜。 姜晓穗笑道:“公社的房子不值钱,等回头我在海市买了大房子,接奶奶到海市养老。” “嗐,奶都老啦。大城市的生活过不惯,哈哈哈,而且奶也没有户口呀。不过咱家要真出了大学生,奶一定要到你太爷爷坟前烧香去。”姜老太笑得合不拢嘴。 姜晓穗便把结婚的事提了一提。 “办酒?”对这个事,姜老太也想了好几回。但之前碍于姜晓穗不提,周家那边也没话,她不好剃头担子一头热。 现在听姜晓穗一说,姜老太立刻兴奋起来:“在咱们这儿办,必须要办,要不然大家伙咋知道你嫁到城里去了?呵呵呵,不过你周爷爷肯定也想在省城那边办呐,要不然办两边?啧,有点费钱……” 姜老太纠结不已,等晚上把这事跟姜老爷子一说,两人商定,还是得两边办。 队里由他们自己出钱,省城那边就交给周家张罗,这样大家都高兴。 说来也巧,第二天周老爷子来电话,表示了同样的想法。 姜老太高兴得很,总算不用再瞒啦,她又有大风头要出啦! “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一,我和你爷爷打算在大会堂摆二十桌,再买点喜糖分分。当初杜飞南结婚,他家第一个在大会堂摆酒,可把赵秋雁那老娘皮得意坏了。就八桌,小气啦的,也好意思嘚瑟。这回,奶可要好好下下她的面子。” 姜晓穗哭笑不得:“奶,您还跟她过不去呢?” 姜老太“呸”了一口:“你当我想理她,还不是她妖三妖四。上个月庄梅梅怀了孕,可把她稀得哟,那个欠揍的劲儿,我都不想跟你说。” “那您就别理她了。”姜晓穗打个哈欠,“奶,我好困,我再去睡会儿。” “咋还没补回来呢?行,你快去歇会儿。” 这天,姜老太从供销社回来。 “老婶子,你买这么多红曲干啥?” 姜老太扯着嗓子喊:“我家晓穗要结婚啦,这不得准备酒席嘛,到时候来吃饭啊。” “啥?姜书记要结婚了?啥时候的事啊,咋都没听说过,男方家是干啥的,靠不靠谱,哪儿人啊?” “嘿呀,靠谱着呢,人你们也认识。”姜老太做作地挺起胸脯,一脸问我问我快问我。 第280章 姜老太的高光时刻 “哎哟,老嫂子哟,您就别吊我们胃口了,快说说。”社员们急道。 姜老太舒爽极了:“周书记呀。” “周书记?他不是回城里了吗?” 姜老太努力装出稀松平常的样子,说:“嗐,那还不是为了我们晓穗。你们知道我家晓穗考大学的事?” “知道呢,听说姜书记学得好,队里几个知青都还向她请教呢。” “对呀,她打算考海市的大学。瑞华不想跟她分开,就提前调回省城去,等明年晓穗去海市上学,瑞华也能去调去海市了。” 社员们听见大新闻,兴奋地叽叽喳喳、交头接尾,一个个凑近了跟姜老太道喜。 可不是大喜事嘛,虽然他们也不懂为啥当了干部还要考大学,但姜书记带他们挣过钱,是个有能耐的人,她的决定准是没错的。 赵秋雁一见姜老太出风头,大为不悦:“哟,你这话的意思是,他俩之前就好上了?不过这也不奇怪,晓穗从前就跟男同学不清不清楚——啊!老太婆,你干啥——啊,哎哟喂!” 姜老太打人啦! “老娘皮,再胡咧咧,我撕烂你的嘴。”姜老太插腰,气势汹汹地骂道。 赵秋雁捂着脸,不服气地回敬:“你孙女自己干的脏事,还不让人说了?别以为你家干部多了不起,信不信我去上面举报你们?” 有人劝:“冷静冷静,姜书记不是那样的人,有话好好说……” “你以为谁都跟你儿媳妇一样呢?我告诉你,我孙女两年前就跟瑞华定亲了。”姜老太抬起下巴,高贵冷艳地表示,“我和晓穗爸妈连亲家家里都去过,也吃过定亲酒,他们早就是两口子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猛地炸开。 “啥?他俩都订婚两年了?” “老嫂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瞒我们这么久?” “就是啊,你说我们也没跟你道个喜,多见外啊。” “……” 姜老太摆摆手,说:“两个年轻人想好好干工作,加上我们晓穗之前确实小点,所以一直没对外说。不过省城那边是知道的,邻居们也都认识晓穗,可不是道德败坏。” “是是是,那咋可能呢?姜书记和周书记的人品我们绝对信得过。” 赵秋雁嫉妒得要跳起来,那小贱货看不起她儿子,凭啥能嫁到城里去?她就该搞破鞋被抓被开除! “老嫂子,周书记家是干啥的呀?之前看他家开吉普车来,家里条件应该很好?”有人打听。 姜老太一直等着人问呢,做作地撩了下白头发,说:“也一般,住的是军区家属院,门口还有带枪的兵守着,一般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哦吼!” “瑞华爷爷好像是啥老首长,不过已经退下来了,没啥可风光的。” “退下来,那也是老首长啊!”不光赵秋雁,其他老婆子也嫉妒得眼睛发红。 姜老太做作地噘嘴:“退就是退呀,跟咱普通人一样。不过晓穗公公还在呢,听说也是要当什么的?具体我一个乡下老婆子不清楚。” 嫉妒令人面目全非! 社员们已经不知道说啥了,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太大,连嫉妒都觉得自己不配。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为啥姜晓穗要考大学,对她来说当个小地方的干部根本不算啥嘛。 “老嫂子哟,你可有福啦。晓穗以后成了大城市的人,还是大学生,男人家又那么硬气,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姜老太努力压着嘴角,谦虚地说:“嗐,都是两个孩子有缘分,我们家也不看人家条件好不好,瑞华对晓穗好就行。” 社员们一个个说是。 赵秋雁尖声冷笑:“得意啥呀?人家条件好,顶多是贪新鲜。而且高考成绩还没出呢,别回头考不上,周书记可已经走了,到时候你家晓穗只能一个人待在乡下了。” “呸,我家晓穗不可能考不上!”姜老太怒,心里还是有点虚,毕竟考不考得上这事还得看天意。 “这谁说得准,你家晓穗不可能样样好处都占,总有摔跟斗的时候。”赵秋雁冷哼。 有些社员听了也觉得有理,但不好说出来泼姜老太冷水。 赵五奶说:“要你多管闲事呢?晓穗男人家那条件,真要去不了海市,人家不能去省城啊?还以为是你个老娘皮,一辈子只能待在乡下。” 姜老太舒爽了,还是老闺蜜好。 姜晓穗要结婚的事很快传遍溪水大队,她还是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 “邓书记,腊月二十一我结婚,大队里摆酒,您要是有空就上来吃饭。” 邓书记正在照顾他那几根顽强的头发丝,听见这话差点把仅剩的头发扯下来一根:“啥,你要结婚了?跟谁啊?” “周瑞华。” “???”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姜晓穗微笑:“不瞒您说,我们订婚两年了,过年前打算把婚礼办了。” 邓书记把手从头顶挪下来,神色渐渐凝重:“你们好两年了,他却突然回了省城。姜书记,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也很快要调走?” 说好当一辈子的革命战友呢?! 姜晓穗继续微笑:“还有个事忘了跟您说,前阵子我去县里参加高考了。我觉得考上,基本上没问题。” 邓书记双手交叉,面露微笑:“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考试好像要单位报考同意。” 姜晓穗:“对呀,可是公章在林秘书那里。天呐,您不会不同意?国家可是提倡——” “哈哈哈,同意,怎么会不同意呢?开个玩笑嘛,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姜晓穗点点头,不忘关心了一句:“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注意身体啊。”说着,转身带上门。 “哐当。”门内是镜子碎裂的声音。 姜晓穗耸耸肩,回办公室整理交接资料。 “晓穗,咋吃这么少?都考完半个月了,胃口还没恢复过来?明天去卫生院看看。”宋幼姗关心道。 姜晓穗摇摇头:“不用,我没感觉哪里不舒服,过阵子就好了。” 姜老太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碗,目光炯炯地盯着姜晓穗。 “……我脸上有花?” “老大媳妇,等下把丹草喊过来一趟。” “叫她干吗?”姜晓穗有一搭没一搭地扒着白粥。 “看看你是不是怀了。” “噗——” 第281章 怀孕三月 姜丹草听说姜晓穗不舒服,背上药箱急匆匆地来了。听了姜老太的猜测后,脸色酱红地表示:“大奶奶,我,我也不会看怀没怀啊……” 姜老太着急:“你不是卫生员吗?都当了这些年,咋连怀没怀都不会看呢?” 姜丹草委屈地表示:“我是卫生员,不是x光。” “啥光?” “总之,先送我姐去公社验个血,看看hcg多少就能知道了。” “啥鸡?” “hcg,用来判断妇女有没有怀孕的一种指标。”姜丹草看了眼天色,问,“咱们是现在去,还是明天去?” “晓穗,你觉得呢?”姜老太看向呆若木鸡的姜晓穗。 姜晓穗:妇女……孩子……她不是脾胃不好吗?咋变成疑似怀孕了?她和周瑞华酱酱酿酿的时候,一直有用安全措施啊。等一等,好像有一次没用……擦擦擦擦擦,大意了! “晓穗,晓穗……这孩子,是不是高兴傻了?”姜老太天真地打趣。 姜晓穗总算回过神来,强颜欢笑:“明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一天不如晚一天。” “呸呸呸!啥祸祸的,咱家只有福,都快当妈的人了,别整天瞎说。”姜老太直接给出了诊断结果。 宋幼姗双手合十,虔诚地为她不积口德的女儿向漫天神佛告罪,一看思想教育就没跟上。 姜晓穗绝望地躺进了被窝里。 回想近段时间来胃口不佳、嗜睡、情绪化等表现,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理由,最重要的是,她大姨妈确实很久没来了。 之前沉浸式备考,压根没在意过这件事,现在看来,大事不妙啊。 第二天,姜晓穗被恭喜成为一位准妈妈。 “……” 感谢一方风俗的宽大,在农村订婚就等于结婚了,有没有领证压根不重要,要不然她这个情况还不得捅翻天去? 姜老太高兴得脚步发飘,在卫生院大喊大叫:“我要当太奶奶啦,我要当太奶奶啦!” 姜晓穗有气无力地表示:“您当太奶奶已经很多年了。” “那咋能一样?你可是奶最亲的孙女啊!晓穗哦,你咋这么能干呢,刚要结婚就有了,哪个年轻人有你这个效率哇?合盖你当领导!”姜老太笑眯了眼。 一旁的苏月芳忍不住嫉妒,心想真是天底下的好事都让这丫头片子占了,她就没点不顺的事吗? 姜晓穗表示,她可太不顺了! 眼看要上大学,眼看要改革开放,眼看遍地黄金的八十年代要来了,她却要当妈了?! 这叫人如何接受啊? 宋幼姗不愧是亲妈,趁姜老太没注意,偷偷问她:“晓穗,你不想要这孩子吗?” “也不是不想要,但它来得真不是时候。”姜晓穗苦闷了一晚,这会儿也憋不住了,“有了它,我还怎么上大学呀?” 宋幼姗不理解:“怀孕带孩子去考试的人不止你一个,我算过时间,你生的时候刚好是暑假。生下来以后,让你外公外婆帮着带,他们在海市有房子,带宝宝方便。你要住学校也行,住他们那儿也行,挤是挤点,熬一熬孩子就大了,你也毕业了。” “我听说海市住房十分紧张,外公外婆平反后,分到的住房面积也有限。他们一家五口住着就够挤了,再加上我和宝宝,怕是打地铺都摊不开。” 宋幼姗露出微妙的笑来:“你是不是傻,你舅妈和阿宁是农村户口,去不了海市。” 姜晓穗微微睁大眼,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心痛道:“那阿宁怎么办啊?她见不到爸爸,该多可怜啊。” 宋幼姗目露怜惜,揉了揉她的头说:“你想着她可怜,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宝宝呢?要是没来就算了,既然来了,却不要它,它不可怜吗?” 姜晓穗撇嘴:“我没说不要它……” 她当然不会不要它,只是难免心烦,难免抱怨几句。 “你舅舅肯定要在学校任教,等寒暑假自然要去北大荒看阿宁,暂时也只能这么办了。现在城市户口不好办,慢慢找机会,再把你舅妈他们接到海市去。”宋幼姗叹口气,“希望政策会变。” “一定会的。” 发现怀孕就已经怀了三个月,根本没必要瞒着别人,因此姜老太第一时间就出门嘚瑟了。可她春风得意,有人却不想叫她好过。 赵秋雁听说姜晓穗竟然怀了三个月,更加确定她和周瑞华乱搞男女关系,到处宣扬她道德败坏。 社员们嘴上虽然替姜晓穗说着好话,但也有人打着看热闹的心态,更不乏一些思想跟不上社会进步的老顽固,私下议论姜晓穗作风有问题。 姜老太气得跳脚,又怕姜晓穗听进心里去,急得嘴角起了两个大泡。这天她出门借婚宴要用到桌子,路过老槐树下,听见赵秋雁在那儿大放厥词,气得当场冲上去把人撕了一顿。 别看姜老太年纪大,但她身手灵活,靠着体重压制和几个老太太拉偏架,硬是把赵秋雁挠出几道血痕。 “啊,没天理啦,干部家属打人啦!老天爷评评理啊,贪官污吏草菅人命啦!” 姜老太一听,挥开手,又是一顿暴揍。 这下赵秋雁终于老实了,坐在树底下捂脸嘤嘤哭,那模样又可怜又可笑。 姜老太插腰,气喘吁吁地骂:“老娘皮,别以为我跟你说笑,再给我听见你胡说八道,我把你家房子砸了!” 赵秋雁哭声更小,心里又恨又怕,巴不得这老太婆今晚就死了。 姜老太回了家,左思右想还是不解气,等姜老爷子下工回来,立刻把人拉进屋里说话。 “把杜春阳的会计撤了!” 姜老爷子为难:“你这是滥用私权啊,春阳又没做啥错事。” “他没做错事?那他天天纵着赵秋雁那条疯狗出门乱咬人?我可告诉你啊,晓穗现在怀了,正是受不得气的时候,要是她出点啥事,我看你咋跟周家交代?” 姜老爷子惆怅地点了几根烟,第二天就把赵秋雁派去挖藕,让杜飞南把庄梅梅怀孕落下的活全都补上。 杜春阳每天干完自己的活,被迫帮儿子一起承担农务,几天下来,人瘦下去一大圈。 赵秋雁心疼男人,在家里骂:“仗势欺人的东西,等回头你家退下来,我要你们好看!” 杜春阳忍无可忍,骂道:“行了,都啥时候了,还想着当大队长夫人的美梦呢?赶紧做饭去!” “咋不能啊?”赵秋雁不高兴,“咱队里除了姜大队长,不就你最有威信吗?他这个年纪,没几年就该退了,到时候姜晓穗又去了城里,我看剩下的人咋办。” 杜春阳绝望地叹口气,闭上眼不想说话。 第282章 你要当爸爸啦 姜晓穗没把赵秋雁放在眼里。想了一天,她终于想通了,接受了自己年纪轻轻即将当妈的事实。 其实,二十二岁当妈,在这个年代算不得早。况且孩子有人带,她还是可以一边读书,一边挣钱,用三四年的时间完成前期资金积累,实现财富自由,尽享包租婆的美好人生。 姜晓穗的嘴角缓缓上扬,眼睛里重新点起亮晶晶的光。 “晓穗,快吃饭了,你去哪儿啊?”姜老太问。 姜晓穗戴好帽子,双手插兜,边往外走边说:“我去大队处打个电话。” “这么晚了,打给谁呀?” “瑞华呀,他要当爸爸了,我告诉他一声。”说完,她迈着雀跃的步伐踏出门槛。 姜老太顿了几秒,叫起来:“哎哟,我的祖宗哟,昨天不就让你给省城打电话吗?这么大的事拖拖拉拉,亏你还是要当妈的人呢……” 老太太唠唠叨叨的声音被留在身后,姜晓穗走在路上,冲下工回家的社员们点点头,一路来到大队处。 “嫂子——” “景川?”姜晓穗闻声望去,看见谢景川从对面的卫生所走出来,眼神古怪,“你又来找丹草?” 谢景川不好意思地点头,瞄了眼她肚子问:“嫂子你有了?” 姜晓穗笑着说:“是啊。” 这时,姜丹草也从屋里出来,奔到她面前问:“姐,你咋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来大队处打电话。”她冲二人说,“你们忙。”接着转身进了办公室。 姜丹草冲谢景川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谢景川磨磨蹭蹭地走了。 “姜书记,你来了?”刚一进屋,杜春阳连忙起身,热情地喊道。 姜晓穗笑了笑:“杜会计,我来打电话,你忙你的。” “不忙,不忙,我没啥事。你怀孕了,来,坐下打,别累着。”杜春阳讨好地笑。 跟进来的姜丹草眼疾手快地拖过来一条凳子,邀功似地说:“姐,你坐。” 姜晓穗便用一种孩子不懂事的笑容看了看杜春阳,杜春阳明显有些尴尬。 “姐,你要给姐夫打电话吗?” “是啊。”姜晓穗一边扯了扯围巾,一边说。 姜丹草提高声音,夸张地表示:“啊,那我不听了,免得你不好意思。” 杜春阳哪里听不懂一个小丫头的暗示,立刻说:“姜书记,你打,我先走了,晚点我来锁门。” 姜晓穗便很客气地说:“麻烦杜会计了,还让你多跑一趟。” “没事,没事,应该的,这有啥麻烦的?”杜春阳心里发愁,姜晓穗对他越客套,他越觉得不自在。 姜晓穗见他出去,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下来。赵秋雁上蹿下跳虽然没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到底也不可能让她心无芥蒂。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传来一个女声。 “阿姨,我是晓穗,瑞华回来了吗?” “姜书记啊?周书记还没下班呢,老首长在书房,我现在去喊他。” 姜晓穗连忙喊住她:“等等——我晚一点再打过来,不用叫爷爷来接了。”说完,怕周老爷子骂人,她赶紧先把电话挂断。 怀孕这件事,她想第一个告诉周瑞华,比较有仪式感嘛。 刚挂完,桌上的电话“铃铃铃”响起来,犹如魔音绕耳。 姜晓穗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把电话接起来:“爷爷……” 那头传来一声轻笑,熟悉的低沉的声音通过电磁波传入她耳中,一直钻到心里,撩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瑞华?你回来啦?!” “刚进门就听阿姨说你把电话挂了。”周瑞华看了眼一旁闻讯而来、面沉似水的周老爷子,眉眼藏不住得意,含笑问,“今天胃口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姜晓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做作地噘嘴:“不好,很不好,我看最近几个月是不会好了。” 周瑞华轻声责备:“瞎说,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有没有看过医生?” “看过了呀,就是医生说的。” 周瑞华紧张起来:“医生怎么说?” “嗯……”姜晓穗慢吞吞地告诉他,“医生说,你要当爸爸咯。” 沉默,良久的沉默。 “爸……爸?” 姜晓穗捂嘴轻笑:“哎!” “……” 很久以后,周瑞华也形容不清这一刻的心情,心脏好像被不明液体浸泡过,变得酸酸软软,又被一只素白可爱的手抓在手心反复揉捏,心甘情愿、不想挣脱。 周老爷子见他一脸蠢相,又生气又好奇。 这小丫头片子进了他周家的门后,竟然连问候他一句都没有,简直过分啊。于是他一把抓住话筒,想对电话那头激情开麦。谁知电话被大孙子紧紧抓住,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哎,你啥意思,你有了媳妇不要爷爷了是? 周瑞华抓住电话,也不吭声。 周老爷子好奇得抓心挠肝,干脆一只耳朵贴上去偷听。 小丽路过门口,看见一老一少脸贴脸,中间夹着个话筒,默默地移开眼睛。 姜晓穗可不指望男人先说话,欢快得犹如一只喜鹊:“已经三个月了,预产期在明年八月初。瑞华,你那时候能去海市了吗?” 周瑞华终于缓过劲来,想把碍事的老头子推到一边,奈何老头子纹丝不动,还很不客气地瞪他,只好含蓄地抛出一个抗议的眼神。 “我会努力,晓穗,我尽量争取在那之前调过去。你别怕,生产的时候,我一定会陪着你。谢谢你——” “你怀孕了?!!!”周老爷子终于听明白,嗓子劈叉地嚎了一声。 “唉呀妈呀,爷爷!你要吓死我啊?!!” 周老爷子反应过来,一掌拍开周瑞华——拍不开,继续贴脸讲电话:“哎呀,爷爷忘啦,你没吓着?肚子疼不疼?快拍拍胸口,拍拍耳朵,不怕不怕啊……” 姜晓穗一边拍胸口,一边抱怨:“也别用夹子音,你曾孙受不了。” 恶心,太恶心了,恶心坏了。 周老爷子笑得像一朵菊花,讨好地说:“好好好,没问题,哈哈哈。孩子三个月啦?看过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啊?你有没有不舒服,累不累啊?” 姜晓穗听到最后一句话,面色稍缓:“好着呢,医生说前期月份小,所以身体反应会大一些。” 周瑞华紧张地问:“那再大点,你能舒服了?” 姜晓穗转了转眼珠,笑容狡猾:“不能,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辛苦,这小崽子说,不打算让我消停。” “……” 第283章 回去结婚 周瑞华眼神柔和下来,轻声哄她:“辛苦你了。” 姜晓穗便很高兴,突然有些期待新生命的降临,可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有些埋怨肚子里的东西,这可真是奇怪。 “孩子出生以后,我想请我外公外婆带。他们退休有时间,房子也在复旦家属院里面,上学照顾孩子都很方便,你觉得怎么样?” “那二老要辛苦了。我也会承担起带孩子的责任,我是它爸爸嘛。” “那当然。”姜晓穗笑了。 周老爷子听他们三言两语就把曾孙安排好了,登时叫道:“我的小曾孙,为什么要给别人带?我不同意!” 周瑞华瞥他一眼,说:“爷爷,您也要去海市定居吗?” 周老爷子:“……” 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孙子,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总之我不同意,谁也别想把我和我曾孙分开!” 姜晓穗不冷不热地说:“爷爷,不一定是曾孙,也可能是曾孙女哦。” “男女都好,都是我周定军的曾孙孙。”周老爷子哼哼,“晓穗啊,我看你别去海市了,咱们省城难道没有好大学吗?” 姜晓穗不高兴:“没有复旦好。” “那那那……那你也不一定能考上啊!” 她冷笑:“爷爷,你竟然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小崽子,诅咒我考不上大学?” 周老爷子被她问得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分数没出来,一切都有可能。咱们考虑问题不能那么死板,得要想好退路的。况且老话说得好啊,望族留原籍,家贫走四方。你来省城,什么也不用愁,家里都会打点好了,干嘛非要去海市吃苦?” 姜晓穗能怎么说,她总不能说自己有个包租婆的梦,错过在海市买房,会后悔终生? “年轻人不怕吃苦,我们还年轻,不能什么都依靠家里。爷爷,您不必再劝,海市我们是一定要去的,复旦也是一定要读的,志愿更是一早就填完的。您要是有空,就过来看看宝宝,我们随时欢迎。” 周老爷子伤心地挂断了电话。 周瑞华生气地喊:“爷爷,我还没讲完呢。” “讲什么讲,你个怕老婆的东西,老子没你这个孙子!”说完,恨恨转身,走回书房去。 周瑞华:“……” 腊月十九,周瑞华挨到下班,连奔带跑地出了单位,坐上开往金市的火车。 连着上了这么久的班,他一口气请了五天婚假,终于能好好陪一陪姜晓穗。从金市火车站下车,谯红林在站外等他,连夜把人送回溪水大队。 “姐夫,我姐不知道你回来,已经睡下了,今晚你睡我屋。”姜晓湖一早得了消息,半夜起来给他开门。 周瑞华点头道谢,目光贪恋地扫过姜晓穗的房门,走进姜晓湖的屋里睡下。 姜晓湖原本和姜晓河一人睡一床,周瑞华来了,兄弟俩只好挤在一个被窝里,一晚上三人谁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周瑞华很早起来,到厨房里洗了脸,简单吃了饭。 宋幼姗心疼女婿,轻声问他:“是不是晓湖和晓河吵到你了?昨晚那么迟睡,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周瑞华摇摇头,压低声音回答:“没事,我自己睡不着。妈,晓穗这几天身体怎么样,吃得下吗?” 听他关心女儿,宋幼姗眼里浮出一抹欣慰,笑着说:“这几天倒吃下去一些,她还算幸运的,怀孕没有太大的反应。飞南媳妇那才叫折腾,听说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人也瘦下去一大圈。” 周瑞华才不关心人家媳妇怎么样,又仔细问了姜晓穗的起居住行,什么都想听一听。 宋幼姗一一讲给他听,讲得差不多了,便问起他工作调动的事,知道没有太大的问题后,心下稍安。她最怕女儿去了海市,女婿却被困在省城。夫妻两个分隔两地,那才真正苦出黄连水了。 正说着话,大门外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接着院门打开,周老爷子和宋越文、江雅、宋青华走进来。 周瑞华叫道:“爷爷、外公、外婆、舅舅。” 周老爷子提前两天过来,和宋越文夫妻俩一起住在公社招待所,看见周瑞华一愣,随即笑起来:“臭小子,昨晚几点到的?” “两点多。” “嘿嘿,见过晓穗没有?” “让她再睡一会儿。”周瑞华回答,目光转向宋越文夫妻俩,问道,“外公外婆身体好点了吗?” “哈哈,已经全好啦。”与那年冬天在北大荒见过的印象比,今天的宋越文和江雅面色还算康健,精神奕奕、满脸喜气,“瑞华呀,恭喜你,娶妻生子,双喜临门啊。” 周瑞华性子一向淡,此时也禁不住脸红,不知是高兴还是害羞,回道:“谢谢。” 周老爷子不满地念叨:“你爸妈今早才能到,我早跟你爸说了,你俩的婚事耽搁不得。可他愣是腾不出时间来,一个屁大的干部当当,忙成什么样了?瑞华,你可不能跟你爸学,以后对晓穗要耐心细致,不能因为结了婚,就放松懈怠了。” 周瑞华说:“是,爷爷。” 宋越文打圆场道:“瑞华父亲有公务在身,跟咱们这些退休的老家伙可不一样,可不能怪他。” 周老爷子骂起自己人来,一向不留口德,不过想到明天是孙子的大喜之日,勉勉强强住了口。 宋幼姗见状,忙对周瑞华说:“瑞华,你去看看晓穗醒了没有。” 周瑞华实在等得辛苦,便顺从地应了。 屋内,靠墙的小床上被子隆起,待走近了,看见一张白皙粉嫩的侧颜窝躺在枕头上,乌发散乱在枕头和被子上,粉唇微微撅起,轻轻呼出热气。 周瑞华驻足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逃出屋外。 宋青华一愣,问道:“怎么了?” 周瑞华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我怕她醒来,突然看到有人站在床边会吓一跳。” 宋青华:“……” 无语之外,他对姜晓穗的丈夫倒有些认可,起码这小子知道想,比麻木不仁的自私鬼好多了。 姜晓穗一觉睡醒,听见门外越来越热闹的说话声,又一次感慨——要结婚了。 起床出门,目光随意一扫,忽然定住。 “瑞华!” 第284章 婚礼查分数 “你是昨天夜里回来的?”看到周瑞华后,姜晓穗立刻明白过来,有些心疼地抱怨,“怎么这样赶,还有,你怎么不叫我呢?” 周瑞华端详着她的脸,无限温情从眼睛里流淌出来:“你要多休息,起来不就见到我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姜晓穗吸吸鼻子,点点头,有点想撒娇。 “咳咳咳咳咳咳。” 谁呀,这么煞风景?她不高兴地望过去,掉进一片兴奋八卦的眼神里。 “……” 周瑞华轻咳一声:“想吃什么,我去拿。” “妈妈肯定准备好了,你去——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便并肩走进厨房,把亲戚和来帮忙备席的社员们的目光留在外面。 “在这里吃吗?”宋幼姗已经把现蒸的鸡蛋羹和米糕端出来,看见他们进来,随口问道。 “回房间吃。”周瑞华说,接过岳母递来的早餐,带着姜晓穗又一次穿过廊下,走进他们的房间。 合上房门,手里的东西还没放下,腰便被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抱住。 周瑞华放好东西,轻轻拉开她的手,反过身来抱住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先吃饭,不能饿肚子。”他先出声,把人扶坐在椅子上,自己拉了凳子过来,坐得离她很近。 姜晓穗一边吃饭,一边听他讲省城的事。讲着讲着,周瑞华忽然说:“前段时间,邓书记给我打电话了?” “他打给你干吗?” 周瑞华好笑地看她,回答说:“你肯定猜不出来,他要我回来,说不想让你离开公社。” “……这可真有点走投无路的味道了。” 周瑞华轻声笑道:“他是一时接受不了,不过以他的业绩,过两年也该升迁了,不用觉得抱歉。” 姜晓穗眨眨眼:“我没有啊。” 周瑞华便禁不住笑起来。 吃过饭,两人腻了一会儿,觉得一直待在屋里容易传闲话,只得出门转悠。等到周瑞华父母抵达溪水大队,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腊月二十一,宜婚嫁。 溪水大队很久没有这样隆重地办过一场喜事,上一次还是杜飞南结婚。不过虽然杜家当初也摆了酒席,跟姜家却不能比的。 社员们都感叹,接下来大队里怕是很少有人家能超过姜家的派头——不,不是很少,怕是根本没有希望。 当首长的家庭原来是这样体面,简直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力,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棉被、大衣、皮鞋……一件件聘礼流进老姜家大院,给没见识的乡下人狠狠开了场眼界。 自然,真正的好东西他们是见不着的。 这一天,溪水大队里有两个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一是赵秋雁,她恨姜家打她的脸。 二是庄梅梅,为什么姜晓穗样样都要跟她比?她都让步了,不跟姜晓穗争了,为什么还要故意把婚礼办成这样,还学她婚前怀孕! 她怎么就不能放过自己呢?! 姜晓穗才不在乎她们怎么想呢,她嫁人啦! 嫁人好累,更累的是,省城还有一场等着她,这大概是最不好的地方。 姜老太笑得花枝乱颤,她觉得,这一天比她自己当年结婚还要高兴。于是兴高采烈地问亲家,省城的酒宴哪一天办? 周老爷子哈哈笑道:“腊月二十七,那天是立春,好日子,宜结婚。我已经安排好了,亲家,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好好好,一定一定。来,周老哥,干了这杯。” 周建勋弱弱地问:“爸,你定好日子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用提前安排好工作的吗? 周老爷子拿眼一瞪:“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周建勋,你要是来不了,我要你好看!” 周建勋尴尬地笑:“我儿子结婚,怎么可能不去?爸,别开玩笑。” 求求了,来个人把老爷子碗里的酒撤了。我怕再喝下去,他要当众撒酒疯了。 周老爷子确实有点撒酒疯的气质在,喝了一段后,就开始到处串桌子,跟社员们勾肩搭背、聊天扯蛋,中心话题是——我孙子娶媳妇了,我要有曾孙孙了。 姜晓穗害怕地小声嘀咕:“你爷爷撒酒疯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头一次见,他好像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那你要不要去拦一下,万一他醒来恼羞成怒怎么办?” 周瑞华微笑:“没事,他亲儿子在呢。” 姜晓穗:“……” 你们家怎么是这种人?不会遗传? 腊月二十七,省城婚礼酒宴在家属院里办。 又是一场欢天喜地。 婚礼还没结束,姜晓穗就得知高考出成绩的消息。 马燕听说她竟然也参加了高考,当场笑出声来:“哎哟,那不就三喜临门了?我说你要不要现在打个电话给电台呀,也让我们听听好消息,沾沾喜气呗。” 宾客们大多数并不清楚姜晓穗的学习能力,只知道她在基层当干部,业绩很好。现在听马燕这么说,不由地好奇起来。 除了她,家属院里还有另外三个青年也参加了高考,其中就包括马燕。 姜晓穗看着满脸恶意的马燕,心想这可真是个打脸的好机会,于是说道:“查成绩没问题啊,不过这里又不止我一个人参加考试,不如大家一起查?” 周瑞华一听便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自然无条件相信妻子会赢,附和说:“要打当然一起打。” 宾客们来了兴趣,纷纷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助兴节目,全都同意了。 老姜家的人虽然一直对姜晓穗有信心,但这会儿也忍不住担心,主要怕晓穗没考好,被家属院的人看轻了。 周瑞华作为新郎官,毫不客气地排好了打电话的顺序,自己媳妇当然是放在最后面压轴咯。 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大家伙不会扫他兴,纷纷应了。 第一个是男青年,打完后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成绩。 “101分。” “什么,才101分,你有没有搞错?闭着眼睛写也不止这么几分?”大家纷纷嘲笑。 男青年面红耳赤,梗着脖子说:“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去考啊!本来就是临时抱佛脚,能超过一百分不错了。好了好了,下一个,快打快打!” “132分。” 大家笑得温柔了点,心说看来头一年恢复高考,难度确实挺大。 轮到马燕打电话,她倒是很有自信,挑衅地瞄了眼姜晓穗,才开始查分数。 “299分。” “哟,比前边两个加起来还高。燕子可以啊,这么多年了还能考得这么好,有两把刷子。这分数有没有大学上?” “299分?上野鸡大学吗?” 马燕气炸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至少能考450分以上的,没想到会这么低。 阅卷的那些人,到底会不会改卷子啊? 她不痛快地睨了眼姜晓穗:“该你了。” 第285章 分 “是啊,嫂子打,要丢脸大家一块丢脸。”头一个“101分”嘻嘻叫嚷。 每当一个分数出来,就有人跑到外面,把结果传给酒席上的人知晓。 姜晓穗笑着说:“好。” 短暂的等待后,电台那头报出一个清晰无比的数字:“585分。” 客厅里似乎安静了一瞬,接着有人声音颤抖地问:“几……几分?” 马燕噙在嘴角的冷笑僵住,瞳孔微微放大,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585?585!585?!” “我们这次考试,满分多少来着?”“101”蠢萌地问。 “笨啊,六门课,总分600!” “嘶——!”一声长长的吸气,有人急急忙忙地冲出去,“猜猜我嫂子考了多少分?” 姜家人早等得不耐烦,要不是顾着装一装矜持,刚才就想跟这群年轻人一起进屋打电话。 还让他们猜,猜什么猜呀,不能干脆点说出来吗?! 周老爷子大骂:“少卖关子,快说!” 老首长威严甚高,男青年连忙喊道:“585分,总共只扣了15分,我嫂子太牛逼了!” 主桌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 “好好好,不愧是我孙媳妇,像我,哈哈哈哈……” 姜老太:“???” 我孙女怎么会像你,当然是像我了,想不到亲家爷爷还挺不要脸的。 周老爷子乐了一阵,转头对宋越文说:“亲家外公,晓穗考得好,也有你们两口子一份功劳。你们全家都是知识分子,她这是遗传你们的学问了。谢谢,谢谢你们给我生了个好孙媳妇。” 宋越文也很高兴,但他还是要指出周老爷子的错误:“学问是不能遗传的,这是晓穗自己努力的结果。” “是是是,哈哈哈,晓穗太厉害了。” 姜老太:“……” 怎么又跟她外公外婆扯上关系了,横竖没她点功劳吗? 这时,姜晓穗被人簇拥着回到酒席上,听着宾客们一声接一声道喜。 马燕嫉妒得眼红牙痒,恨恨跺脚,自己跑了。 周老爷子骂道:“我家瑞华和晓穗的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给谁看呢?” 马老爷子坐得不远,登时惭愧,忙向两位新人道歉。 “晓穗,这个分数,你肯定能上复旦了。外公外婆在学校等你。”宋越文笑眯眯地说。 姜晓穗笑道:“谢谢外公,没想到竟然扣了15分,我估分的时候多给自己算3分,幸好分数线够得上,哎……” 宋越文:“……你这样容易挨打啊。” 姜晓穗哈哈大笑。 大院里出了个疑似高考状元,婚宴的气氛一下子推到最高点,宾客们对姜晓穗的态度更加亲昵。有人问:“晓穗,你报了什么专业啊?” 姜晓穗笑着说:“经济。” “经济好啊,咱们国家现在处于起步阶段,哪儿哪儿都少不了发展,你这个专业很好嘛。” 八十年代初,经济和管理是热门专业,姜晓穗当不了科学家,只能退而求其次,当个发财家。 婚宴结束,姜晓穗在省城住到过年,一直到正月初五,才在周瑞华的陪同下回到公社。 年初七上班,她向邓书记提出辞职。 邓书记憋不住想哭:“姜书记,你真得不考虑了吗?咱们公社这一大摊子,你真舍得下吗?” 姜晓穗笑吟吟地说:“邓书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时代在进步,我也要去过新的生活啦。感谢您这些年的教导和包容,祝您步步高升。” 邓书记撇嘴:“一定是周瑞华勾引了你。” “……”算了,这老头听不进人话。 1978年3月,姜晓穗在宋幼姗和姜忠平的陪伴下,抵达上海复旦大学。 “累不累?先坐袋子上歇会儿,大门进去还远呢。”宋幼姗看着女儿纤细的身材,担忧地说道。 姜晓穗如今虽然已有四个多月,但肚子还没显怀,外表看起来和普通女同志无异。她好奇地看着四周人来人往,嘴角弯弯:“妈,我不累,先把行李拿进去。” 宋幼姗和姜忠平又劝了一遍,见她真得不累,才提起行李往学校里走。 “经济学的同学往这边走,经济学的同学往这边走……” 姜晓穗听见声音找过去,竟然看到外公外婆站在经济学迎新生的牌子边上。 “外公,外婆!” 宋幼姗和姜忠平一人一边拉住她,生怕她毛毛躁躁冲过去。 江雅满脸笑容,加快脚步走过来:“终于到了,我跟你外公从早上等到现在。你舅舅被喊走帮忙了,才刚走不久呢。” 姜晓穗笑着说:“不是说好十点多嘛,你们等这么久,累不累?怎么站在迎新生这边啊?要不是听见声音,我妈就要带我们找回家里去了。” 江雅嗔怪:“说好了来大门口接你们,还怕我们多走几步路啊?你外公刚和经济学的老师打了招呼,你也去认认人。” 果然有人好办事,在哪里都一样。姜晓穗刚从生产队的关系里脱身出来,立刻加入书香门第大家庭。 “老宋,这就是你外孙女呀?长得真漂亮,跟你女儿——这是你女儿女婿?好多年不见了,都快不认识了。”说话的老师,头发全白,面色红润,看着年纪反倒比宋越文小一些。 宋幼姗激动地喊:“唐叔叔。” 唐教授笑吟吟地道:“幼珊,叔叔快认不出你了。” 宋幼姗眼含热泪:“唐叔叔,还没谢谢您告诉我,我爸妈下放的地址。要不是您,只怕我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们了。” 唐教授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尽说胡话。我不告诉你地址,你爸妈现在也一样会平反,你还愁没有团聚之日吗?” 宋越文知道他并不晓得他们下放时差点死掉的事,因此只是叹口气,感慨地说:“老唐,晚上来我家吃饭。” “行啊,那我可不客气了。”唐教授笑道,“同学,快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来我看看。” 姜晓穗从挎包里取出录取通知书递给他。 唐教授面带微笑地打开,笑容缓缓凝住,眼睛忽然瞪大:“原来你就是省状元啊!” 宋越文哈哈大笑,一脸捉弄成功的得意表情。 唐教授好笑又好气:“老宋,你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还瞒着我!行行行,你自己的孙女自己带进去……快走。” 第286章 大学报到 复旦大学的家属院里巷弄狭窄,灰扑扑的外墙上攀爬着弯曲生长的藤蔓,空气中透着股潮湿、霉烂的味道。 尽管知道海市住房情况不佳,但亲身至此,姜晓穗才算体会了。 好在宋家出了三个职工,分得一处三居室,现在改成了四居。江雅解释,家里从前只有一间半,现在多的这一间半是宋青华平反任教后,硬向学校要来的。 她虽没说,姜晓穗也晓得是为自己生孩子的缘故,心里很是感激。 放下行李,稍事休息后,姜晓穗在江雅和宋幼姗的陪同下,到附近转了转,简单熟悉下环境。 等宋越文出来喊她们回去吃饭时,舅舅宋青华也回来了。 “晓穗,房间看了吗?屋里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舅舅,一家人不要客气。” 姜晓穗喝了口汤,笑嘻嘻地说:“哪儿有什么缺的,外婆已经置得很齐全,等夏天生了宝宝,屋里也住得下。” 江雅的心思实在细腻,甚至连周瑞华都考虑到了。她现在住的屋子是家里最大的,家具齐全,宽敞明亮,分明是给一家三口住的。 “学校把房子还回来后,你舅舅亲自设计,重新装修了一回。”江雅笑眯眯地说,“囡囡,住在这里不要拘束,你记得,我们是一家人。” 姜晓穗笑着点点头。 下午,宋青华没课,陪着姜晓穗到经济系新生报到。他虽然刚回复旦,但从小在学校里长大,年纪稍大点的老师没有不认识的。 听他说这女同志竟然是他外甥女,是宋幼姗的女儿,不由大为惊奇。等看了姜晓穗的录取通知书,又纷纷感叹血缘的奇妙,一致认为姜晓穗是遗传了外家会读书的好基因。 姜晓穗暗暗好笑,觉得老师们说出这番话,跟瑞华爷爷也没什么区别,可见文人说话也未必比武夫高明嘛。 “青华,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那老师问:“你的个人问题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要考虑下成家了。” 宋青华好脾气地笑笑:“王老师,我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八岁了。” “你说北大荒那边?”王老师表情古怪,“她不是农村的吗?难道你回来海市前,没跟她离婚?” 宋青华说:“已经结婚了,这辈子她就是我的责任,跟我回不回海市没关系。”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有些唏嘘。 宋青华这通身的气派,娶个乡下女人未免太可惜了,虽说人品值得肯定,但这么两地分隔下去,苦的不还是他自己吗? 姜晓穗听得眼珠子乱转,碍于辈份,没有当场发表意见。 出了办公室,她便迫不及待地称赞道:“舅舅,好样的,我要把这事告诉舅妈。” 宋青华哭笑不得:“告诉她做什么,她脾气爆,听了当下高兴,回头越想越不是滋味。” 姜晓穗背着手,小小地得意道:“放心,我一定会哄得她高兴的。” 宋青华以为她是打算趁妻女来海市探望时再提起,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到了那时,小丫头能不能想得起来还两说。 谁知当天下午,姜晓穗便跑去宿舍楼底下打电话了。 沈椒近来心情不快,自从公婆和丈夫回海市后,队里都说她和阿宁被抛弃了,宋青华绝对不会再回来。哪怕她带着孩子去海市找他,他也不会认她们的。 虽然宋青华经常写信来,信里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他在海市的生活,但她心里仍是不安。 这天,沈椒正在上工,喇叭里传出大队长的声音。 “沈椒,来大队处接电话。” 一起干活的社员好奇:“谁来电话了?” 这年头大家的社交圈很小,除了外出当兵和求学的,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什么电话进来。 “会不会是宋青华啊?” 沈椒眼睛一亮,郁闷的心情瞬间晴朗,丢下手里的杂草便往大队处跑。等她跑到的时候,宋宁已经坐在电话台前,嘻嘻哈哈地对着话筒大笑。 “我妈来啦!” 姜晓穗说:“让你妈接电话。” “妈,我姐让你接电话。” 沈椒愣住:“你姐?你哪个姐?” 宋宁哼哼:“我晓穗姐。” “晓穗啊?”沈椒反应过来,心里纳闷为啥打电话的不是宋青华,但还是麻利地接起电话说,“晓穗?” 姜晓穗脆脆甜甜的声音立时传过来:“舅妈!” 沈椒心情又好起来,好久没听到外甥女的声音了:“哎,晓穗你在哪儿呢?” “舅妈,我考上复旦大学,今天已经到学校了。” “哦哦哦,你上大学的事我知道,你舅写信告诉我了。” 姜晓穗笑嘻嘻地说:“舅舅还给你写情书呢?” 沈椒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小妮子,别瞎说,是家书,家书。” “哈哈哈,好啦。上次我结婚,你怎么不来啊?” “我跟大队长请假了,可江州省太远,他不批。晓穗,对不起啊,舅妈在这里祝你新婚愉快。” 一旁的大队长:“……” 姜晓穗大方地原谅了她,提起今天在办公室发生的事:“舅妈,经过我初步考察,舅舅没有任何不老实的苗头。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会帮你盯牢他的。女同志帮助女同志,如果他敢犯错,哪怕是亲舅舅,我也照揍不误!” 沈椒被她说得心动,嘴上客套:“哎,不用啦,我相信你舅舅……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倒是,不过我还是要帮你看着他。放心,以后他干了啥,我会及时告诉你的,你在老家放一百二十个心。还有啊,政策肯定会变,舅妈你别着急,兴许过个两三年你就能来海市了。一个人别瞎想,知道不?” “哎,我知道了。”沈椒听说了丈夫今天的表现,又有外甥女关心,一下子踏实许多,嘴也松快起来,“晓穗,舅妈不怕你笑话。这阵子我心里是不太舒坦,怕你舅回了海市,就把我们母女俩忘了。不过刚刚听了你说的,我心里舒服多了。” 姜晓穗立刻说:“那你以后再胡思乱想,马上给我打电话。我这边的电话你记一下……电话费我给你报。” 沈椒笑起来:“那倒不用,你舅每个月给我打的钱够用。” 姜晓穗哈哈大笑:“舅妈,男人的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你自信一点啊。” 沈椒挺不好意思,又问起她孩子怎么样,两人聊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第287章 特殊的同学 姜晓穗做了好事,跑回家跟宋青华邀功:“舅舅啊,你虽然长得帅,人又本事,但论女人的心思,还得多多请教我。今天要没有我这通电话,你就等着吃舅妈的挂落。” 她机智地瞒下了当卧底的事。 宋青华也是真没想到,妻子竟然这么没有安全感,他还以为自己做得挺好,足够让妻女信任了。想到沈椒差点误会自己,他顾不上被外甥女嘲笑,拔腿冲下楼打电话去了。 姜晓穗:“哎……?” 江雅坐在沙发上,笑着说:“晓穗做得好,你舅舅就是太自负了。不过我和你外公也没做到位,应该经常给阿椒去个电话,她一个人在乡下带孩子,压力肯定很大。” 宋越文放下报纸,点点头说:“是,北大荒那几年,要不是她照顾咱们两个,好几次都挨不过来了。江教授,咱们也去跟阿椒说几句话?” 老两口相携出门。 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宋幼姗、姜忠平。 宋幼姗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她。 姜晓穗问:“妈,你想说啥直接说。” 宋幼姗看了眼姜忠平,见他点点头,便说:“晓穗,妈回海市来照顾你好吗?” 姜晓穗愕然:“您回海市?您是要以知青的身份回城?外公外婆给您安排了工作吗?” “你外公从前有个好友,近日又联系上了,可以安排我回城。”宋幼姗说,但看起来并没有很期待。 姜晓穗仔细看了看爸爸妈妈的神情,问道:“你们是为了帮我照顾宝宝,打算分居两地?要是这样的话,奶奶会气坏的,认为妈又抛弃了爸。而且队里社员也会议论,哪怕你说是来给我带孩子也不行,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舅妈就是最好的例子。爸爸、妈妈,你们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谢谢你们的心意,但是不至于如此。” 如果宋幼姗真得回城,哪怕过几年两人又重新生活在一起,恐怕也会有裂痕。他们俩大半辈子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没必要在日子快要好起来的时候,闹这一出。 姜忠平说:“晓穗——” “爸,真不需要。”姜晓穗打断他,“外公外婆能把舅舅和妈妈带大,带个孩子肯定没问题。而且我跟瑞华商量了,打算出钱请人来搭把手,不会让老人累着。” 宋幼姗见她如此坚持,便也打消了回城的念头。对她来说,海市的生活虽然依旧美好,但她最挂念的人已经不在这里,偶尔回来,便是最妥当的选择。 姜晓穗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她成绩好,又是老师面前的“关系户”,在班上属于“显性”人物。 大一经济学专业只有一个班,比他们大一届的学生是推荐上的大学,算不得真正的经济学。 因为刚恢复高考,他们所学书本都是经济学教授临时编写的,教学资料或许不如现代,但学习氛围却十分浓厚。 班上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年纪与出身不尽相同,城里尤其海市出身的同学优越感十足,偏远小地方来的要略显局促些。 在这些学生里,有一个女同学格外特别,她叫黄杏,是位徽州知青,二十七岁的年纪,相貌中等,走到哪里都带着个六七个月大的宝宝。 有好几次,老师在上面讲课,孩子突然哭起来,打断课堂,被老师请出教室。 作为准妈妈,姜晓穗很难不去注意她的表情。 黄杏看上去很是不安、羞愧,有时甚至要跟着孩子一起哭出来,在同学或不耐烦或隐晦的嘘声里,在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被迫离开心爱的教室。 这实在触动了姜晓穗,尽管她认为老师请她离开没有错,但还是忍不住为这位母亲揪心。 几次之后,黄杏开始向班上的同学借课堂笔记。 姜晓穗作为老师特殊关照,本身又十分擅长学习的人,笔记一向清晰详细。所以不等黄杏问到她面前,便把笔记本给了她。 这时,班上的同学大都知道她住在家属院,也听说她已经结婚,却并没看出来她肚子里也有个已经会伸胳膊伸腿的小宝宝。 这天下课,姜晓穗在开水房接水,路过某间教室,听见里面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里一紧,忙敲了敲门,问:“需要帮忙吗?” 里面的人顿了下,回答:“不用。” 姜晓穗听出是黄杏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说:“我在外面等你,有需要的话,你叫我。” 黄杏挂在眼圈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冲刷在黄皮肤上。 好一会儿,教室门打开来,姜晓穗朝她怀里望了一眼,孩子已经睡着了,便压低声音问:“刚刚怎么了?孩子不舒服吗?” 黄杏摇摇头,情绪很是低落:“是我心情不好,奶水不够,他吃不饱才哭。” 姜晓穗其实还看不出孩子月龄,只是听人说黄杏儿子七个多月,现在离开学已经过去一个月,该是能吃点米粥之类的了。 “你干嘛不给他吃点别的呢?米汤、米粥什么的,我侄女这个月龄,已经能吃肉粥了。” 黄杏苦笑:“我图方便……瞧你的样子,像是被吓到了,觉得我不是个好妈妈吗?” 姜晓穗沉默片刻:“不,我只是没想到。毕竟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 “当妈妈真是好累,要是当初我能坚持住不嫁人就好了,现在也不用吃这份苦。”她往外走出教学楼,在大楼前的花坛边坐下,似乎想找个人说说话。 姜晓穗在她身边坐下。 “你没当过妈妈,不知道照顾孩子有多累。我每天要给他换十几次尿布,哄睡,陪玩,一刻也不能歇,而且身体会自动发出讯号,给孩子喂奶。他就像一条吸血虫,挂在我身上,甩也甩不掉。” “他爸爸呢?” “在乡下,他不能来海市,我不放心把孩子丢给他。” 多么矛盾又多么痛苦,姜晓穗听得愁肠百结。 “等孩子断奶以后,我打算把他送回老家。” 姜晓穗愕然。 “我真是受够了。”黄杏轻声说。 姜晓穗虽然即将做母亲,却没法体会黄杏的心情,等她生了孩子,自然有家人帮忙照顾。至于为孩子牵挂的心情,她现在也想象不到。 “如今看着嘛总算有点肚子了,我们囡囡娇气,要当妈妈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江雅温柔地笑。 “这是福气呀,囡囡,你今天穿这件衣服出去,人家一看,就晓得你肚里有宝宝了。” 姜晓穗一边换鞋,一边笑嘻嘻地说:“那我不要把他们吓死?外公,你老促狭了,连唐教授都不让我告诉,今天上午有他的课,他回头指定要来骂你。” “哈哈,叫他来骂我好了,我只怕他不来。” 姜晓穗关上门,不紧不慢地往教学楼走。 上个月唐教授说有个经济学研讨会要开,全国最牛的经济学专家都要来,他会挑一个学生带去长长见识,今天就要宣布名单。 呐,不是她吹,凭她的成绩和关系,人选舍她其谁啊? 姜晓穗迈着雀跃的脚步,走进了本班教室。 第288章 人选不是她 姜晓穗一进教室,立刻引起班上同学的注意。脱去薄薄的春外套,圆圆的孕肚显露无疑。 黄杏抱着孩子,猛吸一口气,尖了嗓子喊:“晓穗,你……你……你……” 见她这样惊讶,姜晓穗倒觉得有点好玩,一缕头发从耳边调皮地掉下来,盈盈笑道:“怎么啦?” 还怎么了?天呐,她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 其他同学感受到的震惊不比黄杏小,在这震惊之余,有些人还掩藏了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姜晓穗随意挑了靠窗的空位坐下,若无其事地接受别人的打量。 这些打量中不乏好奇、不解和幸灾乐祸。 “姜晓穗,你什么时候怀上的?”一个低低清朗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她半回过身,看向眉目清秀的男青年。 这人叫朱嘉兴,南方人,二十来岁,成绩优异,在课堂上发表的经济学观点多次受到老师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不过两人之前并没说过话。 姜晓穗考上大学后,才发现这时候学校对男女关系抓得很严,胆敢浪费宝贵的学习机会而谈恋爱的,绝对会被严厉处罚,严重时甚至可能被开除。 因此,她虽然喜欢和人打交道,却很少和男同学来往,规则作死什么的她才不会干呢。 可两人既然不熟,这位同学干嘛一脸不认同的表情啊,你又不是孩子爹。 姜晓穗皮笑肉不笑地回:“嗯。”然后目光警惕,打算只要这人冒犯一句,就让他知道嘴碎的下场。 然而朱嘉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便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 你小子有点奇怪。 来不及多想,唐教授走进来,上课开始了。 课上到一半,他照常提了几个专业问题,点人起来回答。 姜晓穗踊跃发言。 说来也怪,穿书前她学的是国际贸易,对经济学几乎一窍不通,本以为按着热门专业选的读起来会很累,没想到一试之下竟然如饥似渴了! 果然赚钱的爱好是相通的。 唐教授目光含笑,眼神落在姜晓穗身上:“你来说说看。” 姜晓穗站起来,自信大方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可等她说完,却不见唐教授给出任何点评。 他正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准确点说,是她的肚子。 是否有点太严肃了,唐教授? “嗯,说得很好,坐下。” 唐教授回过神,抬手让她落座,接着继续讲课。 可不知道为什么,姜晓穗总觉得有点不安。尽管唐教授讲课的语速和面上的笑容并没有不同,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种不安,在宣布人员名单的这刻得到证实。 “朱嘉兴,后天你跟我去开会。” 边上传来小声讨论的声音,不必特意感受,落在身上的几道目光更加强烈。 她家里不是和老师认识吗? 她学习成绩不是一直很优秀吗? 她平时不是挺受重视吗? 怎么不选她? ——这样的声音和目光。 姜晓穗以为自己会受不了,却意外顶住了难堪,迅速收拾好课本,从座位上起来走出教室。 朱嘉兴看着她走掉的背影,重新低头看书。 “唐教授,唐教授,等一等……”姜晓穗追到教学楼下的花坛边,气喘吁吁地喊住了唐华。 唐华停住,转过来看她,责备道:“当心点,你是怀孕的人。” 姜晓穗只顾盯着他眼睛问:“唐教授,我想问一下,我是哪里不合适,比朱嘉兴差在哪里?” 唐教授看着她,目光遗憾:“你们俩各有千秋,但朱嘉兴的潜力更大。” “是因为我怀孕了?可我不是第一天怀孕。从我来复旦那天起,我就不是一个人。事实上,无论是理论课还是基层调研,我的成绩都是最好的!”她实在愤怒,甚至压过委屈。 唐教授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说:“老宋真是胡闹,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晓穗啊,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没错,但经济学不是一门轻松的专业,它需要百分百的专注投入,你是有一些天赋,也吃得了苦,但你不适合搞经济问题研究。前几天,《人民日报》转载的领导文章看了吗?” “您说的是领导发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 唐教授点头,又问她:“你从这篇文章上看出了什么?” 姜晓穗愣住,脸上浮现出疑惑。 “如今全国都在讨论真理标准问题,这又说明了什么?”唐教授语重心长地说,“说明咱们全d的工作重心要转移。晓穗,我们经济学人的时代已经来了,新的经济体制改革迫在眉睫。我没有时间等你。” 唐教授离开后,姜晓穗一个人在学校里走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才慢腾腾地回家。 宋越文坐在客厅沙发上,见她蔫头耷脑地进来,不由笑道:“栽跟斗了?” 姜晓穗放下包,在他对面坐下,不满地问:“外公,你早知道我今天会被唐教授拒绝吗?” 宋越文笑容和蔼:“上次你回来说要开会,我就猜到了。囡囡,是不是难过啦?在外面转了半天?” 姜晓穗摇摇头:“我觉得我是有点不甘心。唐教授说的没错,经济体制改革迫在眉睫,没人有空等我。但就因为我怀孕,抹去我之前所有的努力,我真得很不服气。” “不甘心是正常的,人这一辈子,不甘心的事多了去。要是样样都顺心,那不是人,连神仙也做不到。”宋越文指了指她肚子,“做人要有取舍。你要真想搞研究,等生了孩子,便不要管它,只当没有生过,自去做你的事。” 恰在这时,肚子里的小家伙踹了她一脚。姜晓穗一愣,忽然笑起来:“外公,可不能乱说,宝宝生气呢,它踢我。” 宋越文笑着摆摆手:“让它踢就是了,小家伙能有多大力。你只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我和你外婆保证把它养得白白胖胖。前提是——你真得喜欢搞研究吗?那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需要全心投入,做得好了或许有人会问一问你的名字,但其他的,什么也不会有。那是一件利人不利己的事。” 姜晓穗抿唇不语。 她喜欢搞研究吗?她为什么学经济? 因为……探索新的知识领域能给她带来快乐,但最终,她还是想要通过所学来变现。 “好了,吃饭。”宋越文拍拍她的肩,“你外婆帮你把信拿回来了,吃完再看。” “谁的信?” 第289章 出现小摊贩 姜晓穗万万没想到,赵芸芸居然会写信给她。 虽然信上满篇皆是抱怨、怒骂之词,但高考恢复后,老师的工作量翻了几倍,赵芸芸开会、备课、上课,整天忙得跟狗一样。 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记得给自己写信,真是真爱啊——嗯……对王秘书的真爱。 “王启明这个渣男,老娘当初看他老实又精神,这才给他几个好脸色。他倒好,转头拍拍屁股回城了,把老娘一个人丢在乡下。老娘算是彻底看错他了! 你不用劝我,我打算重新追求郑老师,认识王启明以后,我才真正认识到郑老师的可贵。 祝福我,不必向王启明提起我的近况,只希望哪天他蓦然回首,发现我已嫁作人妇不会后悔。” 姜晓穗:“……” 懂了。 让她跟王秘书说一声是? 整得还挺委婉。 姜晓穗立刻给赵芸芸写了回信,情真意切地表示自己绝对尊重她的决定,充分欣赏她敢爱敢爱的潇洒态度,请她千万千万不要吃回头草。 想到赵芸芸读信后的表情,姜晓穗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里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她认真折好信纸,郑重地压到镇纸下,轻轻吐了口气。 不被选择固然失落,但要因为这事影响了心情,却是得不偿失。 她是穿书,又不是宇宙中心,哪能事事得意呢? 况且那名额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次有趣的体验,可对朱嘉兴而言,却可能成为摸到研究经济学的门槛。 难道自己还真要做专家不成? 得了。 她还是对赚钱更感兴趣。 第二天寄完信,姜晓穗给周瑞华去了电话,让他把赵芸芸的话转告王启明。至于王启明知道后什么反应,她就管不着了。 感情的事她一个“第三者”也不好插足嘛。 周瑞华:“别管他们的事了,孩子这几天好不好,有没有踢你?” 姜晓穗故意哼了一声:“你只关心它,不关心我吗?” 电话那头便响起宠溺无奈的笑,听得孕晚期的少妇春心荡漾:“我关心它,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姜晓穗知道,这男人已经掌握了求生法则。 “你什么时候能来啊?孩子都快生了。”想到周瑞华迟迟不能调任的事,她不高兴地问,“你们领导到底怎么说?” “已经谈过了,等我手上的项目做完,就能去海市找你。”周瑞华声音里带着歉意,温声哄道,“你生孩子的时候,我一定陪着,别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也没用,姜晓穗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半撒气半撒娇地磨了一通,这才挂断电话。 周瑞华放下话筒,心想自己必须得加快速度,晓穗肯定是害怕了。 “囡囡,回来啦?快来吃西瓜。”江雅坐在筒子楼下唠家常,看见姜晓穗回来,笑着招招手。 姜晓穗先冲邻居们笑笑,目光落在小方桌上的西瓜,茄红色的瓜瓤里嵌着黑色瓜籽,一块块切得很小。 “海市西瓜上得这样早?” 江雅笑盈盈地说:“你外公早上买回来的,囡囡,快尝一尝。这瓜还挺甜呢。” 现在不过六月份,往年要到七月中旬才有西瓜卖,而且海市条件好,夏天买瓜的人多,往往西瓜刚上市,就被哄抢完了。 姜晓穗干过合作社,这里面的门道比其他人更清楚,更觉得稀奇。 她接过来不紧不慢地吃完,把籽吐在盘子里,擦了擦嘴巴说:“等公社的西瓜寄到了,我给大家分分。” 来复旦这几个月,姜晓穗没少给左邻右舍送东西。她娘家在乡下,陈书记接手合作社后,也没彻底丢开她,经常给她寄这寄那。 当然,姜晓穗也帮他维系了客户。 收到的东西太多,家里吃不完,家属院的人就跟着享福了。不夸张地说,姜晓穗在家属院相当受欢迎。 她一说分西瓜,大家客气了几句,便高兴地道谢。 邻居钱阿姨和赵婶子一边捡着漏在地上的西瓜籽,一边商量要把家属院边上那块荒地开垦出来,好种点青菜西瓜之类的。 这时,江雅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早上有人拉了三轮车到后巷卖西瓜,你外公买了一个。囡囡,这不会有问题?” 姜晓穗一愣,随即笑了。 没想到年底的会还没开,就有人偷偷出来干小买卖了,可见改革开放是大势,市场已比之前宽松许多了。 “外婆,没事的。后巷除了卖西瓜,还有别人来卖东西吗?” 后巷是家属院后门的一条小路,直接通往校外。 “还有卖脸盆的,有人骑三轮车,有人推板车,在后巷里叫卖,胆子大得很呢。”外婆不掩忧色,“你外公也真是的,非贪一个瓜吃。要是被人举报,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姜晓穗也挺佩服外公,别人经历过下放这样的事,身体和精神总有一个要留下伤来。他倒好,像没事人一样,天天精神奕奕,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连这样的事都敢做了。 “外婆,别担心,现在流动摊贩多了,上面不来抓,咱们平头百姓买就买了。回头我跟外公说一声,让他别再到小摊贩那里买东西,您别着急。” 江雅”哎“了一声,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认定的道理一辈子也改不了。让外孙女跟他说说也好,他要不听,自己只能不错眼地盯着了。 姜晓穗只用一句话说服了宋越文。 “您要是再上那儿买东西,我就把摊主举报了,然后说是你让我干的。” 宋越文:“……” 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亏你还是学经济的,市场在变化,私人买卖要起来了,根本压不住,这你都看不透,这个学期算是白学了。” 姜晓穗笑道:“您也知道私人买卖迟早会冒起来,那干嘛非得挑现在去买呢?您买一回,外婆就得跟着担心一回,合着小摊贩赚了钱,我外婆倒受了惊。您说我不举报他举报谁?” 宋越文看着她,摇头叹息:“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顿了顿,瞄了眼她的肚子,又哈哈笑道:“怀着小人的女子更难养了。” 朱嘉兴开完会回来,班上同学都很好奇会议讨论了什么内容,七嘴八舌地围着他问。他一反常态得滔滔不绝,未有半点私藏,把所见所闻分享给同学们。 姜晓穗虽然也想知道,但定人选那天确实伤了面子,因此没有围上去,只悄悄竖起耳朵听着。 下课后,她照常等着其他人争先恐后地出了教室后,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姜晓穗。” 她回过头,不明所以地问:“有事?“ 第290章 雨中伞 朱嘉兴板着清秀的面孔,神情严肃,递过来一本手写的笔记本:“这是我跟唐教授去开会时做的笔记,你拿去看。” 姜晓穗面露诧异,打量了他一番,问:“你不会是……同情我?” 其实她想说“显摆”,又觉得太没礼貌,临时换了个词。 朱嘉兴听到这话,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神色十分坦然,坦然得令姜晓穗有几分汗颜,遂收起一身刺来,笑了笑说:“谢谢……是唐教授让你给我的吗?” 朱嘉兴抿抿唇,似乎有些不悦,轻声说:“不是。” “那谢谢你啦,等我看完了还你。”姜晓穗把本子放进斜挎包里,自己的课本则捧在手上。 窗外天色沉沉,大雨将落,要是把本子淋湿可太不好。 朱嘉兴“嗯”了一声,迈腿走出教室。 姜晓穗走到门外,听见雨滴敲打树叶的声音,一颗一颗,渐重渐急。 “你没带伞?”朱嘉兴皱眉看她。 姜晓穗苦笑:“谁知道会突然下雨啊?”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他拔腿冲进雨幕里。 姜晓穗来不及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远。 “这下尴尬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朱嘉兴很快回来,手里还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走近说:“没有第二把伞了,你拿着。” 他放得很快,像是怕碰到她的手。 姜晓穗眼疾手快地接住伞柄,生怕他再次飞进雨幕里消失,急声喊道:“你别跑,我们一起走。” 朱嘉兴摇头:“我淋点雨没关系。” 姜晓穗怀孕以来,头一次被人当作孕妇照顾,又感动又好笑:“你怕人说闲话啊?我是孕妇,他们只会夸你照顾我。雨下得太大了,宿舍楼又不近,我们一起走。你要不愿意,就把伞拿回去。” 朱嘉兴别开脸,有些局促,顿了顿说:“那我来撑伞。” “好啊。” 伞很大,足可以容纳两个人。姜晓穗看了眼倾向自己的伞面,语气轻松:“听说你也是江州省来的?” “嗯。”一声简短的回答。 要是一般人碰到这种闷葫芦,说不定就知难而退了。不过姜晓穗刚认识周瑞华那时,已经领教过这种脾气,因此也没放在心上,仍旧如常地问他:“听说你原来就是城市户口?” 雨伞经过一株梧桐树,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瞬息变化,像一曲清新动听的夏歌。 朱嘉兴说:“咱们班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吗?” 姜晓穗一愣,侧头瞧了他一眼,青年清秀的侧脸线条生硬:“……你是在玩笑吗?” 朱嘉兴也转过头来看着她,琉璃色的眼瞳一本正经:“是。” “……” 怎么说呢,你这种性格开玩笑也蛮严肃的。 姜晓穗捧场地笑了,打趣道:“看来这次研讨会让你心情很愉快啊?” 朱嘉兴撇过头去,没吭声。 两人走进家属院的巷弄里,地上积了些水,姜晓穗好巧不巧穿了双浅帮布鞋,蓝色鞋面颜色更深,已经打湿了鞋尖。 朱嘉兴见她神色自若,似乎并不为积水所扰,想了想问:“你丈夫呢?” “在家里呢。” “那他怎么不来接你?” 姜晓穗听出他话中责备之意,登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解释:“不在海市,他单位不放人,要过几个月才能来。” “哦,这样……抱歉。” “没事。”姜晓穗笑笑,“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快回去。” 这要换个女同学,她就留饭了,男的没必要。 朱嘉兴点头,看了眼她鞋子说:“你上去,楼梯也湿,小心些。” 姜晓穗笑起来,白皙的面庞在半明半暗的楼梯口格外生动:“你人挺好的,前几天我背地里骂了你好几次,向你道歉。等我先生来了,再请你来家里吃饭。” 朱嘉兴撑起伞,遮住清秀的眉眼,退到雨幕里,声音平平:“调到海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有,唐教授说,我比你更适合参加研讨会。”说完,他自顾自离开。 姜晓穗陷入沉思。 他是觉得抢了自己的名额吗? 姜晓穗摇摇头,看在朱嘉兴又借她笔记又送她回来的份上,没有生气。 回家脱了鞋子,换上干净的袜子,江雅已经摆好饭菜。 “好大的雨,下得好,下得好啊。”宋越文站在窗边,兴致勃勃地说道。 姜晓穗嘟囔:“哪里好了?我今天差点回不来,鞋子都踩湿了。” 宋越文转过头:“你舅舅去接你,估计是错过了。刚刚送你回来的是谁啊?” “同班同学。”姜晓穗不打算说研讨会的事,显得她多记仇似的。 “哦,这个同学不错,知道照顾孕妇。叫什么名字,回头叫老唐关照关照他。” 江雅笑道:“让老唐关照他,他恐怕不乐意呢。” “也对,老唐那家伙,没有一点魅力。”宋越文煞有介事地点头,“幸好只是小事,不然请回家里吃顿饭才好。这样,等回头我种了西瓜出来,送一个给他尝尝。” 姜晓穗诧异地问:“外公,你要种西瓜?” “是呀。就咱们附近那块空地,下了这场大雨,土地湿软,更好开垦。我和你外婆占了一块地,已经圈好了。明天要是不下雨,我就先把西瓜籽种下去,再买点青菜、小葱的种子,种出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姜晓穗笑着说:“怎么突然就要种地了?” “土地好哇,土地养人。”宋越文感慨,“最近家属院的人都盯上那块地了,幸好我好和你外婆动作快,要不然都让人抢完了。咱们海市地金贵,人均住房面积小,再过几年这些闲置土地肯定要利用起来。在那之前,咱们先占点便宜。” 江雅也笑眯眯地说:“论起种地,家属院里也没几个人会呢。我和外公在北大荒的时候,什么农活没干过,这一下可就脱颖而出了。” 姜晓穗眯着眼笑。 二老心态越来越好了,真好。 过一会儿,宋青华回家来,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月底期末考,考完我就去北大荒。”宋青华问,“晓穗,你生孩子,舅舅不在行不行?” 姜晓穗哈哈笑道:“谁的孩子谁负责,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保证没问题。瑞华那边也说了,他一定会来的。您去陪舅妈和阿宁就好,她们肯定盼着呢。” 宋青华点头:“那好,生了孩子,给舅舅来个电话。” “好。” 刚进暑假,家属院刮起了种地热,势头火热超过姜晓穗的想象。 不是,你们这些城里高知,怎么也跟乡下人一样沉迷种地啊?种地就种地,为什么要让她在这里看孩子? 她只是个孕妇啊! 穿着背带裤的小萝卜头:“晓穗阿姨,你给我生个妹妹。你是咱们家属院里最漂亮的,生个妹妹一定也很漂亮。” 第291章 有事记得喊我 受激素影响,姜晓穗怀孕以后,对孩子格外有容忍心。 从前听见孩子哭闹,心里总免不了烦闷,哪怕是姜七斤小时候哭,她也总听得心慌。可自己怀了后,孩子哭闹声竟然不像从前那样扰人心烦了,欢笑打闹声便更不必提。 她笑盈盈地看着“背带裤”,说:“阿姨生了妹妹,你会带她玩吗?” “背带裤”眼睛一亮,圆圆的脸蛋显出顽皮和期盼之色,像是期盼一件有趣的玩具。 “我带妹妹玩,晓穗阿姨,我可会照顾妹妹了!” 四岁大的幼童,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姜晓穗忍俊不禁。 “傅煜霖,你又在吹什么牛?” 姜晓穗闻声望去,隔壁楼道里走出来一个时髦的年轻女人。 女人披着微卷长发,描眉涂唇,穿了件姜黄色的连衣裙,曲线玲珑,“哒哒”地踩着高跟鞋。 “背带裤”扑过去喊:“妈妈,我没有吹牛!” 女人勾着红艳艳的唇笑:“你才多大呢,回头弄哭了小宝宝,晓穗阿姨可要生气的。” 姜晓穗冲她喊:“徐姐。” 女人叫徐薇,是赵婶子的儿媳妇,在海市电视台工作,一个十分时髦的女人。他丈夫是外交官,据说常年派驻海外。 徐薇挑起眼皮,不大热情地应了声:“嗯,你快生了?” 姜晓穗对她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徐薇是土生土长的海市人,家境好、工作好,优越感十足。平时和她说话,总带了点高高在上的意思。 “嗯,昨天产检,医生说已经入盆了。” “哦,你怀的儿子还是女儿?” “不知道。” “不知道?”徐薇惊讶地说,“b超可以看宝宝性别的呀,你不晓得呀?” 姜晓穗笑道:“晓得的,不过生男生女无所谓,谜底最后揭开才有意思。” 徐薇笑着看她:“你们两口子还挺有意思,你先生还没来吗?” 提到这个,姜晓穗的笑容淡了一点,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说:“他单位里忙,暂时脱不开身。” “我听说你先生想调到海市?”徐薇面上露出几分同情和得意,“难怪迟迟来不了呀。你可能不知道,电视上说现在全国各地有几万名知青要求返城呢。我们海市出去的知青,想破了脑袋要回来。劳动局那边没法安排,你先生要是没有关系,想调到海市来可不容易呀。” 说到这,徐薇眼中露出几分不忍。这年头夫妻异地的太多,搞不好姜晓穗一辈子都要跟丈夫分居,她又带着个孩子住在外公外婆家,寄人篱下太可怜了。 姜晓穗忽然想,万一生产的时候,周瑞华不在身边怎么办?虽然他一直说会来会来,但事实上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见了。 万一他来不了呢…… “妈,我要看电视。”傅煜霖央求,扯着徐薇的裙摆扭来扭去。 徐薇压住差点被掀起来的裙子,怒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扯我裙子!” “我要看电视!” 楼间空地上玩耍的孩子们全都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徐薇,家属院里只有傅家有一台电视机。 徐薇得意地抬起下巴,看了眼姜晓穗,心想你送瓜送菜值当什么啦,你家有电视机吗? “只能看半小时。” 孩子们大声欢呼,蜂拥而入。 “呀,唐教授回来啦?” 徐薇的声音响起,姜晓穗才注意有两个人从巷弄那头走过来,风尘仆仆,热气腾腾,正是唐教授和朱嘉兴。 朱嘉兴现在俨然成了唐教授的得意门生,连暑假都带在身边,和那些传说中的经济学大佬时时会面,气质也越发沉稳。 姜晓穗站起来走到太阳底下,走到唐教授面前问好。 唐教授关心道:“身体怎么样?天这么热,还吃得消吗?” “我挺好的。”姜晓穗笑着点点头,问,“唐教授,你们去了哪里?” “见了几位专家,聊了聊编书的事。”唐教授抹了把汗说,“去我家里坐坐,早上家里买了西瓜,咱们边吃边聊。” 姜晓穗便冲徐薇说了声,跟着唐教授一起走。 唐家没人,唐教授放下皮包,从水桶里捞出一个碧绿的西瓜,打算亲自去切。 朱嘉兴忙说:“老师,我来。” 唐教授也不争,把瓜递给他,指了指放厨房器具的地方说:“刀在架子上。” 朱嘉兴切西瓜去了,姜晓穗在椅子上坐下,听唐教授说起这几天的见闻。 “切好了。”朱嘉兴过来,把西瓜放在桌上。 唐教授停住话题,招呼他们:“先吃西瓜,晓穗,你猜猜这瓜是从哪里来的?” 姜晓穗好笑:“后街那个临时小贩?想不到唐教授也到那里买西瓜,现在政策可还没放开呢。” “迟早要放开的,你们师母问我能不能去小贩那里买,我说为什么不能?”唐教授笑着看她,“你外公来质问我了,说我没把你教好。堂堂经济学专业的尖子生,竟然连市场风向都看不透。” 姜晓穗淡定地问:“那您怎么说?” 唐教授哈哈笑道:“我当然是趁机教训他一顿了,难得抓到这样的好机会。”笑完后,他叹口气:“晓穗啊,上次的事你没往心里去,老师很高兴。事后我想想,总觉得有几分对不起你,毕竟在专业课上,你也下了苦功。” 朱嘉兴埋头吃瓜,并不插嘴。 姜晓穗笑笑,眼睛闪着亮光,揶揄说:“唐爷爷,那再给您一次机会,您是选我还是选他?” 朱嘉兴这才抬起头,似乎加入战局,直白地看着唐教授。 唐教授哭笑不得,拿手点了点她:“你都叫我爷爷了,我还能不选你吗?嘉兴——” 朱嘉兴应道:“老师。” “听见晓穗的话了,她还生着气呢。你把这两天听到的经济学理论,跟她说一说,两人探讨探讨。” 朱嘉兴看了眼姜晓穗,她捏了块最小的西瓜却没吃,眼睛盯着他,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禁不住勾了勾唇。 “好。” “行,那你们聊,我去里面整理资料。”唐教授放下瓜皮,又招呼他们继续吃,自顾自进了另一间房。 朱嘉兴问:“你怎么不吃?” “我快生了,医生说要控糖。” 朱嘉兴点点头,看着她浑圆的肚子,露出几分隐晦的担忧:“什么时候生?你丈夫呢,还没来?” 姜晓穗无奈,白他一眼:“你怎么也提这一茬,刚刚徐姐也拿这事堵我。不许再提了,来不来我都是要生的。” “宋老师不在,万一肚子疼呢?”朱嘉兴皱眉,“这几天我要是不出门,都会来唐教授家里,你要有事,记得喊我。” 姜晓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扬言自己绝不需要。谁知不过十来天,羊水便破在家里了。 第292章 美少女呱呱坠地 “快收拾东西,去医院!”宋越文反应敏捷,如果忽略他热锅蚂蚁似得团团转,和十秒钟撞到两次桌角柜的话,倒也能称得上镇定自若。 江雅大骂:“傻子,快去喊人来帮忙!” 宋越文一边往门口冲,一边单纯地问:“找谁?怎么帮?” 姜晓穗躺在沙发上,看得出外婆很想骂人,捏着手掌强忍住了,咬牙吩咐:“囡囡不能走路,要平躺着过去,你去借辆车子来。另外,再去隔壁敲敲门,看看哪家有小伙子在,让他帮个忙,把囡囡抱下楼。” “外婆没事,我走下去就好。” 尽管心里万分紧张,姜晓穗还是稳住了,吸着气表达自己可以走路下楼的意思。 江雅坚定地拒绝:“不行,羊水要流光的。你去老唐家看看,小朱在不在?前几天我碰到他,他说晓穗要生的时候,他可以帮把手。他要是在老唐家里,你就喊他来,要是不在,就看看别人。” 宋越文领了圣旨,夺门而去。 江雅安慰她:“囡囡别怕,女人都有这么一回。离孩子出来还有一段时间呢,你深呼吸,放松下来,别紧张。外婆在呢。” 姜晓穗抓住她的手,胡乱说:“外婆,我不怕,您去收拾东西就是了。” 江雅看着她紧张用力的手,心疼地拍拍:“没东西要收拾,外婆早就收拾好了。等你外公回来,我们立刻去医院。” 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有周瑞华……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生孩子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楼梯处传来一阵着急的脚步声,接着是几道说话声。 最先冲入家门的是朱嘉兴,他板着脸,眼睛里满是紧张,连声说道:“疼不疼?感觉怎么样?别害怕,我们现在去医院。” 有一瞬间,姜晓穗生出他才是孩子亲爹的错觉。 荒唐!离谱!周瑞华呢?他不是说生孩子的时候一定会来吗?他怎么还不来?骗子,骗子……! 姜晓穗被朱嘉兴抱下楼,放到一辆旧旧的板车上,车上已经垫了一床薄被子。左邻右舍知道她要生,都走出来鼓劲。 宋越文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在她耳边悄悄说:“车子是卖西瓜的小贩借的,你看你想举报人家,人家却借车给你哩。” 姜晓穗疼得捏住车身,指甲深深扣住木板。 她又不是真要举报,随口说说,威胁你的懂不懂? 傅煜霖抓着徐薇的手,皱起圆圆的小脸:“晓穗阿姨看起来好疼啊。” 徐薇趁机说:“女人生孩子都很疼的,当年妈妈生你的时候也是这么疼,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你呢。” “妈妈……你太可怜了。”傅煜霖泪眼汪汪地抱住她的腿,“不过晓穗阿姨真好看,妹妹一定很漂亮。我明天就能看见妹妹了?” 徐薇:“……” 让她一定生个儿子。 姜晓穗疼了十个小时,才被推入产房。三十分钟后,一个幸运的粉扑扑的可爱美少女哇哇大哭着落到了这个人世。 太累了……她强撑着看了孩子一眼,便疲惫得闭上了眼睛。 等她醒来,人已躺在单人病房里。 “醒了?” 姜晓穗一愣,眼睛抬起来,看见周瑞华混杂着疲惫和担忧的脸。 “你什么时候来的?”出口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自作主张地从眼角滑落。 “下午到的医院,我接到电话立刻赶来了。晓穗,对不起……我……”周瑞华欲言又止,觉得“对不起”三个字,实在轻飘飘。 在妻子生产的重要时刻,他远在外省,不能陪伴身边,留她一个人惶恐不安、艰难分娩,实在……实在不配被原谅。 少顷,他听见姜晓穗叹口气,半嗔半怨地说:“再生气也没意义了。孩子都生完了,而且你也算赶上后半程,不算完全失信。对了,孩子呢?” 她醒来这么久,怎么一声都没听见? “宝宝去洗澡了。外婆怕被人调包,一步不离地跟去了。” “啊。”姜晓穗听见这话,也想起七八十年代医院搞丢小孩的各类传闻,登时担心得不行,“你也去看着,千万别被人换了孩子。” “外公和外婆一起去了,不会弄错的……” 姜晓穗大怒,比他没陪着生产还要愤怒得多:“你是不是亲爸啊?怎么这么心大,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万一看漏呢?” 周瑞华见她如此激动,立刻示弱:“好好好,我马上去,你别生气。肚子饿不饿,等我——” “你快去!”姜晓穗指着门口叫道。 周瑞华克制住担心,走出病房。 等他一走,姜晓穗软下身体,靠在枕头上,有些害怕地嘀咕:“我被激素控制了,好厉害的脾气……”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她抬起头,看见朱嘉兴捧着两个饭盒走进来,看见她醒着,似乎松口气:“师母特意给你熬了筒骨汤,还炒了两个菜,吃点。” 姜晓穗看见他,烦躁的情绪平复下来,露出一丝极淡的笑:“谢谢。” “不客气,我只是跑腿。” “我说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要不是你,我这次有苦头吃了。” 朱嘉兴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取出筷子,一边说:“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啊?我看了都……算了,还没恭喜你当妈妈。宝宝很可爱,傅煜霖问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告诉他是妹妹,他差点跟我一起来医院。” 姜晓穗笑出声:“你看见宝宝了吗?” “看见了,我还抱了她。”小小软软的一只,他心里忽然也柔软起来,问道,“要我扶你吗?” 姜晓穗摆手拒绝:“睡了一觉,我感觉好多了。”她自己下床,走到桌子边:“你吃了吗?” “在老师家吃过了。” 姜晓穗是真饿了,埋头吃起来。 朱嘉兴见她不动那碗汤,便说:“师母特意嘱咐了,让你多喝点汤,有营养。” 她又不打算亲喂,喝这些下奶的汤水做什么。 姜晓穗看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晓得他根本不知道喝汤的意义,便说:“我从小到大都不爱喝汤,一喝就胃胀,算了。” 朱嘉兴听了,也没再劝。 吃完饭,宝宝终于被抱回来了。 周瑞华人高马大,抱着六斤六两的小宝宝,动作僵硬、神情紧张,反差大得令人发笑。 姜晓穗探过头,瞄了眼,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以后一定很漂亮,但我真得很难夸你现在也很美。 “朱嘉兴同志,谢谢你送我爱人来医院。” 第293 可以允许我抱你吗 两人目光相接,气质一样的冷淡。 朱嘉兴不甚热络地说:“不用。”紧接着提出告辞,宋越文送他出门。 “宝贝呀~” 洗完澡的小乖囡更是粉扑扑一团,闭着眼睛,瘪着小嘴,眼睫毛湿漉漉的,好似刚哭过一通。 周瑞华抱着她说:“刚刚洗澡的时候哭累了,整个洗澡池里属她声音最大。” 姜晓穗笑起来,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温柔,一根手指试探地戳了戳小乖囡的手,结果被她一把拽在手心。 她惊讶地睁大眼:“好有劲!” 江雅开怀大笑:“我们囡囡力气大着呢,刚刚把护士阿姨的工作服都弄湿了,对不对?” 听了外太婆的话,也是是觉得丢脸,宝宝哇哇大哭起来。 新手爸妈手足无措,齐声道:“怎么了?” 江雅仍在笑,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说:“囡囡饿了,生出来还没吃过奶呢,晓穗,快给她喂奶。” 姜晓穗:“……孩子爸,奶粉在包里,你去泡。” 江雅皱眉:“怎么吃奶粉?囡囡吃母乳才能长得好呐。晓穗,你要没有,我去问问医生怎么办。” “外婆,奶粉一样能把孩子养大,不要麻烦了,我不打算喂母乳。”姜晓穗早知这决定要掀起一阵风浪,却仍坚定地说道。 “不喂?那怎么行?!”江雅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她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妈妈。 姜晓穗无声对抗,随着宝宝越哭越伤心,胸部隐隐作痛,出现些尴尬的反应。 周瑞华把孩子递给江雅,有点着急地说:“外婆,您抱一会儿,我去冲奶粉。” “冲什么呀?”江雅仍旧不能接受,“孩子怎么能吃奶粉呢?” “能吃饱就行。” 周瑞华俯身打开奶粉罐和奶瓶,一边请姜晓穗指导他怎么冲泡。 宝宝喝了第一顿奶,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周瑞华洗完奶瓶,放在桌上晾晒,又反过身来想抱孩子。 江雅躲开他的手,轻轻拍打宝宝的小屁股,放低声音说:“放床上睡,要是抱习惯了,以后睡觉都得让人抱。”说话间,她已把小宝宝放在床上。 宝贝瘪了下嘴,呼呼大睡。 周瑞华满脸遗憾,似乎想把孩子捞起来,重新抱在自己怀里。 一旁,江雅冷着脸对他说:“你跟我出来。” 姜晓穗已经躺回床上,听见他们出去,耳朵悄悄动了动。 门外,宋越文晃晃悠悠地回来,看见两人站在门口,奇怪地问:“你们干什么呢?” 江雅瞪他:“晓穗不肯喂奶,要给囡囡吃奶粉。” “啊?” 在老一辈人眼里,做母亲的有能力却不肯喂,大概是件难以饶恕的大事。尽管两位老人平时宠外孙女,可遇见这事,依然不能接受。 周瑞华轻声道:“不喂就不喂,再过一个月就要开学,晓穗要兼顾学业又要照顾孩子,是太辛苦了些。” 江雅不认可:“我们又不要她辛苦,她只要把孩子喂饱就行,其他的我和她外公会做。” 宋越文点点头:“对,这事必须跟她好好说说。你是她丈夫,你去说。” 周瑞华:“……” 江雅用眼神逼迫他。 周瑞华说:“外婆,宝宝一天要吃几次,每次要折腾多久,这些我不清楚,所以说不来喂孩子的辛苦在哪里。可即使说不明白,我也知道,做母亲是件顶顶辛苦劳累的事。晓穗一个人承担了怀孕的辛苦,昨天生产时已经吃尽苦头,我觉得还是不要勉强她。况且,不亲喂,不代表她不爱孩子。” “那小囡囡怎么办呀?她还这么小,一口奶都吃不上,太可怜啦。”宋越文说着,脸上露出疼惜之色。 “吃奶粉也一样的,换做穷苦人家,吃米汤长大也有。奶粉营养足够了。” 江雅刚刚见他这么疼爱宝宝,以为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当即有点生气: “你们怎么做爸妈的?生了就要负责任,小囡囡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真是可怜。瑞华,我可不管那些,你必须去把晓穗劝回来。她耳朵硬,除了你,没什么人的话听得进去。” 周瑞华苦笑:“外婆,我来得这样晚,她最需要的时候都没有陪在身边,哪还有脸提这种要求啊?她肯理理我,对我说几句话,我都感激不尽了。” 江雅和宋越文既同情又嫌弃地看了看他,最后决定自己去说。 奈何不亲喂这个决定已在姜晓穗心中盘算太久,无论二老怎么说,姜晓穗都毫不动摇。江雅试图曲线救国,提出让她先喂一个月,等九月份开学再断奶。 姜晓穗想到之前产检时,曾和二胎母亲交流,人家告诉她一旦亲喂,便会舍不得早早断开,立刻坚定地拒绝了。 江雅无可奈何,只得随她去,可每次冲泡奶粉时,总要抱着小宝宝指桑骂槐一通。 姜晓穗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颇为苦闷。她晓得这也是激素作祟,从前她从不为这些小事着恼的,现在却好像一点点不如意就能惹得她光火。 三天后,姜晓穗和小宝贝周意棠出院了。 左邻右舍们上门探望,应付了一波又一波客人。除开新生宝宝,大家对周瑞华也很感兴趣。 毕竟宋越文和江雅对周瑞华大加赞赏,人虽没现身,家属院里却已有他的传说。 这回见了真人,觉得两人没说错,周瑞华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高品质青年——出得厅堂,洗得尿布,是个货真价实的好男人。 入夜,周瑞华照常给宝宝擦完身子,换上尿片,哄睡了放回半旧的婴儿床里。 灯绳晃动,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唯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束细细亮光。 他慢慢走回床边,在外侧躺下,冷冽如青松的气息忽然无孔不入地钻进姜晓穗鼻息。 忽然紧张起来。 她紧闭着眼,背对他,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周瑞华默默无言,识趣得没有打扰她,她暗暗松口气,却又感到莫名其妙的失落。 这几天,他们一直是这么相处的。 白天在外公外婆面前装得和睦,晚上却拉开冷战——虽然这冷战是她先挑起的,但她好像并没有赢。 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不愿意像从前一样依赖他,却又控制不住想看他围着自己和孩子团团转,好像只有这样心里的空虚才会被填满,不安才能被抚平。 第一次发脾气后,他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怎么了,她却板着脸不肯答,想他自己悟。 姜晓穗偷偷用手遮住眼睛,心中呐喊: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还是我吗? 这时,身边人说话了,嗓音温润带着讨好:“今晚,可以允许我抱你吗?一下就好。” 第294章 亲亲我吧 “不行……” “哦。”周瑞华的声音似乎有些失望,吁出一口气,在床上翻动了一下。 这就放弃了? 姜晓穗委屈得想哭,什么狗男人啊,生孩子你不在,哄人你又敷衍。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结了婚生了孩子,全都变作一个样。 正愤慨不休时,伸过来一条长臂,将她虚虚拢进怀里,耳边是他低低的声音。 “我想了一下,既然你现在不肯原谅我,那我就从将来预支一个拥抱。” 姜晓穗一愣,轻声骂道:“你是算盘成精吗?” 闷闷的笑声从头顶传来,背后一阵颤动。 “晓穗,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了。”姜晓穗顿了顿。 “我知道,还有一句没说。”他用唇磨了磨她的头发,激得姜晓穗一阵乱动。 “你神经啊,我好久没洗头了!” 周瑞华按住她乱抓的手,接下去说:“谢谢你。” 姜晓穗瘪瘪嘴,心里泛上来不知是什么滋味,酸胀又烦扰。 他把她的手捏在手心,姿态更加亲密:“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姜晓穗哼了一声,想说你当然幸运,又不愿意开口。冷战期间,说话太多的人落了下风。 显然今晚的周瑞华毫无胜负欲,但想想他不用经怀孕、分娩之苦,便得到一个粉脱可爱的宝贝女儿,自然无需在意这点胜负了。 “犯了这样的错,你还愿意在人前给我笑脸,实在太便宜我了。照我来看,便是把我赶出家门,一眼也不看我也不为过。晓穗呀,你怎么这么心软?” 姜晓穗汗颜,他说的幸运是这个??? 他是不是有病??? “你……你少拍马屁!”姜晓穗憋了半晌,骂道,“周瑞华,你脸皮越来越厚了,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我都快想不起你最开始是什么样子了。” “那就忘了,那时候我太不识好歹。明明喜欢你,却故作矜持,最后还不是落入你手中——” “等等等等。”姜晓穗打断他,头疼地问:“现在不是你忏悔的时间吗?说这些话干什么?” “那不说了。”他轻笑两声,忽然伸手碰了下,“这里还疼不疼?” 姜晓穗一把抓住他不规矩的手,呵斥:“摸哪儿呢?不要动手动脚!” “我错了。”他认错倒干脆。 “哼!” “那你还疼不疼?” “不疼,吃了回奶的药,早缓解了。”姜晓穗忽然问,“外公外婆有没有让你来劝我?” “说了也没用,我没这个脸。” “你知道就好。” “那你别为这事生气了,每天都要气一次,气坏身体怎么办?” 姜晓穗一愣,想不到他居然看出自己每日都在生气,明明已经尽力在掩饰了…… 姜晓穗忍不住喉头一酸,带了哭腔:“我控制不住嘛……” 周瑞华把人抱实,前胸压紧她后背,手掌贴着她脸颊,低声哄道:“月子里哭,眼睛会哭坏的。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是受激素影响,过一阵就好了。明天我再跟外公外婆说说,让他们不要再把喂奶的事挂在嘴边。” “他们不说,邻居也会说的。”姜晓穗委屈死了,“跟他们有什么干系啊?一天天,烦得要死。好像我不喂她,便犯了什么大罪一样,亏得还是知识分子,跟乡下老头老太太也没什么不同。” “是呢,天天欺负我媳妇,把她眼睛鼻子都气红了。” 姜晓穗用胳膊肘顶他,周瑞华发出吃痛的声,她转过身,紧紧抱住他脖子。 周瑞华把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背,轻声说:“睡,明天不叫他们烦你。” “我想自己买房子住。” “我会托人留意政策,哪天政府放开了,立马去买。” 姜晓穗抬头,黑暗里两人气息交缠:“以后我要买很多房子。” 周瑞华轻轻笑了:“好,那我努力挣钱。” 姜晓穗也笑起来,有些得意,有些骄矜:“你那几块钱能干什么?还得看我的,我可是经济学学生,以后肯定能挣大钱。” “这一点我绝对相信你。要不是你,东风公社现在还是个穷疙瘩。” 姜晓穗弯唇,愉快地说:“亲亲我。” 周瑞华一愣,声音有些意外:“还有这种好事?”说完,便像是怕她反悔,毫不犹豫地贴上来。 恶露……这魔鬼一样的存在。 亲了一会儿,夫妻两个纯洁地睡着了。 临睡前,周瑞华心想,以后要多夸她能挣钱,多放她出去挣钱。她心情好了,自己也跟着快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周瑞华已经出门去了。 姜晓穗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便问:“外婆,他去哪儿了?” 江雅一边熟练地冲洗奶瓶,一边说:“打电话去了。” 姜晓穗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打电话?他是不是要回省城?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工作很忙,可感情上依然不能接受。一想到他又要回省城去,许久许久分隔两地见不上面,心里便难受得说不上话。 江雅见她脸色不好,想到早上周瑞华郑重其事的谈话,不由反思了一下。晓穗刚生完孩子呢,她跟老头子怎么没完没了得唠叨,反正棠棠喝奶粉的事已经定了,干嘛还要让晓穗不高兴呢? 真是糊涂了。 “晓穗,去给棠棠拍拍嗝。” 姜晓穗仍拉了张脸,慢吞吞移过去:“您不是不让我抱孩子吗?说月子里抱孩子,骨头会长不好。” 江雅笑道:“偶尔抱一次不要紧。” 姜晓穗拿起挂在婴儿床上的小毛巾垫在肩上,一手托起宝宝脖子,一手搂住她屁股,弯腰靠近她身体,把柔软的小人先贴住自己,再慢慢直起腰。 小小软软的一只趴在肩上,鼻息里登时充满了奶香味。 姜晓穗用嘴蹭了蹭她耳朵,轻轻喊:“小宝贝,棠棠,我是妈妈哟~~” 周意棠可不管你是谁,软绵绵的脸蛋搭在肩上,呼出一口口小小的热气,要睡不睡。 江雅忍不住说:“太可爱了,棠棠长大一定是个大美人。” 姜晓穗挑了下眉,又高兴起来。她生的娃,当然天下第一可爱咯。 过一会儿,徐薇带着傅煜霖过来串门。 傅煜霖十分喜爱周意棠,虽然第一次见面时,被皱巴巴的小婴儿吓了一跳,但听过大人“会越长越好看”的解释后,立刻期待起来,是以天天都要过来看看周意棠。 姜晓穗对傅煜霖倒挺欢迎,但徐薇的到来,令她些微不喜。这个骄傲的海市少妇,老是挑些她不喜欢的话题来扎心,一会儿不亲喂孩子长不好啦,一会儿海市单位不好安排啦……巴拉巴拉,烦不胜烦。 要不是顾虑着周意棠以后要在家属院里长大,少不得好玩伴,凭她的脾气,早把人赶出门去了。 第295章 我太太最大 “你男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单位里催了?陪产假也都请好久了。”徐薇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咱们当妈的真不容易,碰上男人工作特殊,身边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江雅插话:“我和老宋不是人啊?” 徐薇咯咯笑道:“哎呀,江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和宋叔叔,和我公公婆婆一样,都是全心全意为下一代好的。不过父亲这个角色,是别人代替不了的嘛。尤其女人刚生完孩子,正是脆弱想要依靠的时候,偏偏男人不在,唉……说起来我倒是幸运,生阿霖那会儿,他爸刚好回国,在家陪了我三个月,要不然我真是要生气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 姜晓穗咬咬牙,挤出一抹笑来:“徐姐,你说的是呢,父亲对孩子真是十分重要。我先生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调到海市来,好长长久久陪着我们母女。” 老公在海外的徐薇笑容一僵,接着往下说:“是,那是,不过什么时候来还不知道呢?多少知青排队等着安排工作,真有机会,劳动局肯定优先考虑我们本地人啊。你说是不是?” “那也不一定。我先生能力强,这边的单位也已经对接好了,只等手头的项目做完。你说也真是,他要是能力差一点,省城那边也不会一直不放人对不对?”姜晓穗见徐薇脸色越来越差,心中一阵畅快,故意说,“徐姐,我听说傅哥出国好几年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组织真是信任他,你看看,我说得没错,越是能力强越是不肯放人。” 徐薇想骂人,这个外地佬,讲话专往人心口扎,她要代表海市劳动局拒绝接收周瑞华,让这两口子永远分隔两地。 姜晓穗占了上风,心情大好。 这当口,周瑞华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束黄玫瑰,花朵微微绽放,芳龄正妙。 “哪儿来的花?”姜晓穗惊喜。 周瑞华先冲徐薇打个招呼,说:“我看街边有人卖,记得你喜欢,便买回来了。” 最近在后街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家属院里谁也洗不干净,大家也不再遮遮掩掩。 姜晓穗起来接过花,一边找合适的瓶子充作花瓶,一边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周瑞华便说:“你头一次去我家,我屋里插着一束玫瑰,你天天换水,肯定喜欢的。” 姜晓穗很开心,连他要回省城的事也暂且忘了。 徐薇快酸死了,同样是离家在外的男人,凭什么周瑞华这么体贴?还送花,连她都没收到过花呢! 她一不高兴,就不想看别人高兴。 “晓穗啊,我看棠棠怎么不胖乎呢?是不是奶粉喝的啊?我说还是得自己喂,奶粉没营养。我养阿霖那会儿,就是自己喂的,你看他身体多好,从小到大也没生过什么病。” 姜晓穗:“……“ 周瑞华瞥了眼姜晓穗,客气地说:“徐姐,是我决定给孩子喂奶粉的。晓穗还小呢,生孩子已经怪辛苦了,夜里还要给孩子喂奶,我舍不得。至于孩子长不好,不会的,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养一个孩子还是没问题,一定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况且,要让我在妻子和孩子之间选,我当然选妻子了。是不是,太太?” “太太?”姜晓穗微微睁大眼,表情僵硬,似乎被他肉麻到了。 周瑞华镇定自若,撩起她面颊上的头发放到耳后,温柔地说:“我今天出去,听到有些海市人称自己妻子作太太,觉得好听,也想这么叫你。” 徐薇是最最洋气时髦的人,她又一向看不上姜晓穗这个小地方来的女人,没想到会被周瑞华和姜晓穗秀一脸恩爱,真是气得人要发抖。 这个周瑞华,也不知家里是做什么的,估计有点小背景,要不然调到海市来纯属痴人说梦。可恨她老公不在国内,要不然怎么轮得到一个乡下小子在她面前得瑟。 在徐薇眼里,除了海市人,其他全是乡下人。 徐薇带着依依不舍的傅煜霖,气呼呼地告辞了。 姜晓穗哈哈大笑,把黄玫瑰养在蓝玻璃酒瓶中,撑着下巴,喜滋滋地观赏。 江雅慈爱地笑了笑,抱起周意棠回屋里去。 周瑞华在她身边坐下来,说:“我刚给家里打了电话,你爸妈本打算过几天上来……”他停了一下,有些歉疚地说:“我知道你肯定想你妈了,原本是该先请她来的,可是我爷爷先斩后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姜晓穗大惊:“啊,你爷爷要来了?” 周瑞华露出同款害怕的表情,逗得姜晓穗笑起来:“别笑了,等他一来,棠棠一定会被他霸占的。我跟妈说了这事,她怕家里腾不开地,就说过一阵再来,打算好好陪陪你。” 姜晓穗连连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有你陪我就好了。”她顿了下,假装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回省城?” “回去?我不回去。” 姜晓穗惊讶:“你单位不催你吗?” “让他催,我太太最大,谁也别想叫我在这个时候离开。” 若他急着走,姜晓穗一定会不高兴,可他不管单位那边的意见赖在这里,姜晓穗又着急起来。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你可不要跟领导对着干,要不然前边做的努力全白费了。”姜晓穗推了推他,“听见没有,等爷爷走的时候,你一起跟着回去。反正你迟早会来海市的,我等你。” 周瑞华顺势把人揽进怀里,脑袋搁在她肩上,轻轻嗅着她脖子的气味,沾了一点点女儿的奶香味,心想她一定背着人偷抱孩子了,无限的温情和贪恋登时漫上来。 “不回去,我已经跟领导说好,接下来的工作让启明接手。必须要我出面的,我再临时回去,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海市这边。” “这样行吗?你的户口呢?” “让爷爷去办。”周瑞华不要脸地表示,“他这么便宜当了曾爷爷,总要出点力的。还有我爸,一天天忙得到处飞,帮帮他孙女怎么了?” 他一副我不想努力了的口吻,逗得姜晓穗乐不可支,笑话道:“周书记,你变了,从前你那么拼命工作,现在却跟二世祖一样。” “二世祖就二世祖,我再也不要离开你,还有棠棠,我一定得守在你们身边才好。” 姜晓穗眼中泛起热泪,眨眨眼,努力消灭它们,仰起头来说:“亲亲。” 周瑞华很不客气,两人热情如火之际,门口响起一声惊呼。 宋越文大喊:“大白天的,你们俩注意一点,太尴尬了,老头子要长针眼了!” 第296章 我不娇惯孩子 妈呀! 两张嘴赶紧分开,脸色通红,眼神飘忽,宋越文逮到两只熟透的鹌鹑。 江雅走出来骂:“你干什么,大惊小怪,孩子们正忙着呢。” 姜晓穗:“外婆!” 江雅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好啦,好啦,害神什么臊嘛。年轻人感情好,是好事呀。行行行,外婆不说了。老头子,看什么看,菜买回来了就去做饭!” 宋越文不知咕哝了什么,拉着江雅一块儿去做饭。不一会儿,姜晓穗听见外边传来外婆打人的声音:“老头子,你要不要脸了?” ……嗯,他们在干什么? 姜晓穗想入非非,眼睛看向周瑞华,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眸色深深,像一汪古井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我去看棠棠。”他站起来,声音有点哑。 姜晓穗摸摸滚烫的脸,桌上的黄玫瑰鲜艳欲滴、芬芳扑鼻。 不似夏天,好似春天。 周老爷子当晚抵达海市。 他来的时候正是傍晚,天边晚霞灿灿,烧得红彤彤一片,白日的热气蒸到地面上来,耐不住热的人们纷纷下楼,坐在外边侃大山。 孩子们则东一堆西一堆地聚着,吵吵嚷嚷,奔来跑去。 吉普车缓缓驶入,汽笛声响,驱散胡乱奔跑的顽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谁来了?这是军区的车。” “不知道啊,出什么事了吗?” 周老爷子一如既往得高调,下了车先冲左邻右舍点点头,矜持地打听他孙媳妇住哪栋楼。 “您孙媳妇叫什么?” “呵呵,她叫姜晓穗,今年刚考进复旦,经济学专业。年轻漂亮,跟我孙子般配着嘞。” “晓穗啊?那不是老宋外孙女吗?” “对对对,她外公是姓宋来着。”周老爷子高兴地说,“她住哪栋楼啊,快跟我说说,我来看我曾孙女了。” 大家热情地指路,心中惊奇。 老宋外孙女嫁得什么人家?居然开吉普车来了,平时也没听老两口透露过一二,这嘴巴可太严实了。 周老爷子刚要往楼道走,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清雅俊朗的青年,正是他的不孝大孙子。 “瑞华。” “爷爷,您来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周老爷子板着脸,心说:看看看,他怎么说来着?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水,他一个曾爷爷来看曾孙女,竟然还要跟孙子打招呼?像什么话嘛? “哦,我就不说。” 周瑞华:“……” 这么多人,还是别在外面吵了,免得老爷子恼羞成怒。 “咱们先上楼,晓穗等着您呢。”周瑞华又朝秦松阳点点头,“辛苦了。” 秦松阳笑起来:“瑞华哥说什么呢,跟我还客气。这回来海市,我可是抢了好久才抢到这个机会,其他人都想来看看小棠棠长什么样呢。” 周瑞华面色松缓,显出几分慈父的温柔之色:“走,回家。” 三人上了楼,周老爷子边走边说:“这回来带了不少东西,一会儿你和松阳去拿下来。再过两天,你爸妈也要过来,估计也不会少带。” 周瑞华头疼:“天这么热,家里放不住,千万别带那些容易坏的。” “那鸡蛋总要吃呀,晓穗生了孩子得补,要不然落下毛病怎么办?”周老爷子瞪他。 周瑞华突然想起周老爷子还不知道晓穗不亲喂的事,怕他给妻子添堵,把人拦在楼道上说:“晓穗生完身体不好,我不让她喂孩子。棠棠现在吃的奶粉,这个事你知道一下。” 周老爷子眼睛瞪圆,勃然大怒:“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周瑞华神色自若,全然不惧,打定主意他要挑三拣四,就把人连夜送回去。 谁知,周老爷子一副受到羞辱的表情,控诉道:“在你眼里,爷爷是那种非要孙媳妇在家奶孩子的老顽固吗?我告诉你,老子这辈子见过的多了。以前打仗,多少人饭都吃不起,活下来都成问题。我们家的孩子不能娇气,给什么吃什么,不喂奶怎么了,不想喂就不喂。” 周瑞华难掩诧异,像是头一天认识老头子。不过也难怪,他俩之前从来没聊过这个话题,当然不知道老爷子的态度。 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周老爷子对他都十分严厉,看来确实是遵循不娇惯孩子的原则。 虽然对周意棠有点残忍,但晓穗逃过一劫,真是松口气。 周瑞华能屈能伸,立刻道歉:“对不起爷爷,是我错了。” 周老爷子冷哼一声,撇开他,径直上楼。 进了家门,江雅正忙着给孩子换尿布,宋越文在泡茶、切瓜,听见声音招呼道:“亲家爷爷来了,快坐快坐。棠棠啊,曾爷爷来看你了。” 原先还板着脸的周老爷子登时化开了冰霜,奔到沙发边上,夹着声音喊:“小棠棠,曾爷爷来啦,快把眼睛睁开,看看曾爷爷呀。” 姜晓穗笑死,倒了水递给他说:“爷爷,棠棠现在还听不懂呢。” “怎么会听不懂,小孩子鬼机灵呢。”周老爷子接过搪瓷缸,转头打量她,欣慰地点点头,“面色不错,要好好养着,别嫌脏别嫌热,要不以后有苦头吃。” 老一辈人对坐月子有迷思,姜晓穗不打算事事挑战他们的底线,听话地点点头。 宋越文把切好的甜瓜端过来:“亲家爷爷先坐,小伙子坐坐坐,开一天车热坏了?这瓜是晓穗爷爷从乡下寄来的,甜得很,快清清口。” 周老爷子坐下来,脑袋像箭头一样,周意棠在哪儿他就朝着哪儿。 江雅好笑,把孩子收拾干净后,抱到他面前说:“亲家爷爷要抱吗?” 周老爷子咧开嘴:“我啦,我来。”说着伸出手,在江雅的指点下,把孩子抱进怀里。 周意棠很给面子,叽歪了两声,就放弃挣扎了。 秦松阳凑在周老爷子身边看她,赞叹:“棠棠好漂亮,眼睛这么大,嘴唇红红的,皮肤雪白,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周老爷子用力点头,深以为然道:“说得没错,这孩子像我。” 姜晓穗嘴角一抽。 周老爷子毫无自觉,抱着周意棠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小棠棠,曾爷爷的宝贝哟,咱们可是四世同堂了。你看看曾爷爷,看清楚没有,我是你曾爷爷。你喜欢什么呀,曾爷爷给你买,大车玩不玩,曾爷爷教你开坦克好不好?” 周瑞华:“……” 不是说不能娇惯孩子吗?您刚刚在楼道里都说了些什么废话? 第297章 风扇和冰箱 周老爷子暂时在宋家住下,和秦松阳一起睡在宋青华的房间。 他来的第二天,给宋家添了电风扇。第三天,给宋家添了电冰箱。 在七十年代末,风扇和冰箱还不是家家户户能买得起的东西,即便是家庭条件尚可,也得有票子有路子才行。 他这么体贴大方,令宋越文和江雅十分不好意思,感觉收了两件烫手的礼物。 不过左邻右舍们都很羡慕。老宋家真是苦尽甘来,不仅平反回了学校,还有个这么金贵的亲家。 外孙女婿,外孙女婿,那不就得听外孙女的嘛。 海市人宠女儿,每个姑娘都是金宝贝疙瘩,反而不像乡下人觉得姜晓穗高攀了。 “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入夜,小两口躺在床上,姜晓穗忐忑地问。 周瑞华一听便晓得她在想什么,无奈地笑笑:“别多想,跟工作无关。” 姜晓穗松口气:“那是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爷爷太不要脸了,我攒了好久的票,被他拿去买了风扇和冰箱。本来是我打算买回来孝敬外公外婆的,结果被他捡个便宜,倒显得我多不懂事一样。” 明明是他要哄妻子,跟老头子有什么关系啊? “啊?”姜晓穗支起上半身,压住声音问,“是你的票啊?” 周瑞华在夜色里瞧了她一眼,揽肩入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嗯。他把我献殷勤的机会抢走了。” 有点委屈。 姜晓穗好笑又好气:“老头子太过分了,你的票就是我的票,他这不是欺负你一个,是欺负我们一双。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有得罪过他吗?” 周瑞华默了默,回答:“没有。” 那算什么得罪,自己当场就道歉了呀。要是老头子不原谅,那就是他小肚鸡肠,是老头子的问题。 “好啦,好啦,你的心意我收到了,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姜晓穗拍拍他的手,仰起头亲亲脸。 周瑞华顺势压下去,含糊说:“嗯。” 还要亲亲,还要更多。 恶露……这魔鬼一样的恶露。 次日中午,周建勋和涂静抵达海市。 姜晓穗又收了一叠钱票,还有棠棠奶奶给她们母女分别准备的珠宝首饰,心情十分愉快。 原来,金钱是可以战胜激素的呀! 啊啊啊!!!好美好美的黄翡翠,好靓好靓的和田玉,爱死了,爱死了~~ 周意棠左金右银,一副资本家大小姐的作态,偏偏周家四个大人没一个觉得不对。 我们家的小乖宝就是这么富贵逼人呀~~ 宋越文和江雅又喜又愁,这么戴出去不会被人揪小辫子? 江雅委婉地开口:“亲家呀,你们疼爱棠棠可以理解。不过人多口杂,别看家属院里一个个挺好亲近的,当年我们老头子被冤,出力的可不少。咱们还是把东西拿下来,免得被人嫉妒。” 宋越文点头:“这里是住着不少孙子,我自己遭殃不要紧,可不好让小囡囡出事哦。” 姜晓穗觉得他俩有点杯弓蛇影,现在已经是八月份,十二月份的重要会议召开后,组织提出改革开放,到时候一切陈规都被打破,自由的风就要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玩意儿也不是非得戴。尤其是戴着让人担惊受怕的话,就更没必要了。 “来,宝贝贝,妈妈给你摘下来,好好保管哟。” 可怜的周意棠还不知道“妈妈帮你保管”是一句多么可怕的话,吐吐粉色的小舌头,就失去了人生中第一副首饰。 周建勋公务繁忙,当天晚上就离开海市。涂静留下来,等周老爷子回去时,再一起回省城。 姜晓穗对这位又给钱又给首饰的婆婆好感十足,最令她意外的是,婆婆竟然还会煲一手好汤。 “我从文工团退下来后没事做,瑞华在军校,他爸爸又忙,为了打发时间就开始煲汤。一锅好汤啊,需要功夫和火候,考验耐心,人也跟着踏实下来。” 她笑盈盈地说,姜晓穗却听出几分寂寞来。或许是当了母亲的缘故,她的心特别柔软,对母亲共情得厉害。 “妈妈,您以后有空,多来看看我们。等放假了,我们就回去看您。” “好。” 涂静拍拍她的手,仍是那副平和带笑的模样,却看得出很是高兴。 十天后,周老爷子和涂静回去了。 没过两天,姜忠平和宋幼珊来了。 “我奶咋不来呢?瑞华不是给她打电话了吗?” “奶奶最近身体不大好,我和你爸担心她累着,就劝她留在家里了。反正年底你们也要回家,到时候一样能见着。”宋幼珊解释。 “啊,我奶哪不舒服啊?” 周瑞华也一脸担忧。 “这个……”宋幼珊欲言又止。 姜晓穗心里一跳,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她奶不会不行了?老人家上了年纪是这样的,突然就衰弱下来。奶哟,孙女一定要把你接到海市来看病! “别瞎猜。”姜忠平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说,“前几天你奶看热闹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大事,歇一阵就好了。” 姜晓穗:“……” 周瑞华忍俊不禁,问:“什么热闹?” 宋幼珊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女婿,心说这孩子当年看着那么沉稳一人,怎么现在这么八卦? 姜晓穗催促:“到底啥热闹,您快说哇。” 乡音切换自如,只为一饱耳福。 宋幼珊:“……” 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庄小菊要结婚了,说了荷塘大队的后生,那后生对她挺好,来大队送鸡蛋糕。结果路上遇到庄梅梅,两人聊了几句,那后生回去以后,庄小菊就和庄梅梅打起来了。” “然后呢?那后生啥反应啊?” “没听说有啥反应,人家两姐妹的事,他又管不着。况且论亲疏远近,庄小菊当然比庄梅梅重要,他还能偏着庄梅梅不成?” 姜晓穗一脸复杂。 “你这是什么表情?” 姜晓穗没法解释。堂堂女主竟然失去了对男人的吸引力,这让她怎么相信?感觉穿了个假书。 “呀,棠棠醒啦?外婆抱哦。” 宋幼珊和姜忠平像金属被磁铁吸走一样围到小床边,姜晓穗双臂抱胸,眼睛望着门外。 周瑞华问:“想去打电话吗?我们一起去。” 姜晓穗眼睛一亮:“走。” 第298章 笑话徐薇 生完孩子后,姜晓穗很少出门。 一是洗头不够勤快,仪容不得体。二是天气炎热,她懒得出门。虽然困在家里也是一样的热。 两人撑着伞,走出家属院的小巷,一路跟邻居们打招呼。 姜晓穗发现周瑞华现在认识的人不少,便打趣道:“看来大家已经认可了你这个外孙女婿,对你挺热情嘛。” 周瑞华笑得好似招架不住,一手撑伞一手牵她,温声询问:“热不热,吃得消吗?” 生完后免不了体虚,偶尔天气凉快时,两人会在傍晚出来走走。这还是头一回在下午四点多出门。 姜晓穗咕哝:“已经起了一身汗,妈说得养够三个月才能好。” “那就养。”周瑞华松开她的手,抽出别在后腰的蒲扇,轻轻打着,“舒服点吗?” “嗯。”姜晓穗被他讨了欢心,眯起眼睛笑。 这当口,迎面走来一个婀娜时髦的年轻女人,高跟鞋“哒哒”得踩着石板,像是曼妙动听的曲调。但细看过去,却叫人啼笑皆非。 徐薇扯着傅煜霖的裤带,花容含怒,骂声喋喋:“叫你练舞,练舞,你倒好,穿成这副样子偷跑出去,真是脸啊被你丢尽了。你爸爸要看见你这副样子,外语都要被你气得不会讲!” 傅煜霖一边挣扎一边反抗:“天这么热,我穿凉快点怎么啦?天天练舞练舞,我一个男孩子跳什么舞啦?人家都叫我娘娘腔,我不要跳。” “你懂个什么啦?书呆子才光读书,做人不懂艺术跟做木头有什么区别?高雅品味要从小培养,你妈我在电视台上班的,你舞跳得好,我可以安排你上电视的呀。那多威风啦?” “我不稀得上电视,跳一跳满身都是汗,热得不是你哦。” “傅煜霖,你不要噜苏,再跟我讨价还价,冰箱就不要买了。” 傅煜霖被掐住要害,瞬间安静如鸡。 哦,冰箱,可以放棒冰的冰箱……棠棠妹妹家有,他也要有。 “晓穗阿姨!”傅煜霖忽然看见站在路边的姜晓穗,满脸亲切仿佛见了最亲的亲人。 徐薇则眼皮一跳,心想:乖乖,丢脸丢到乡巴佬前面了,姜晓穗肯定要笑话她的。 姜晓穗上下左右地打量这对母子,笑着问:“阿霖,你穿得这么凉快啊?” 傅煜霖浑身上下就穿了条齐膝背带裤,上身光溜溜的两条深蓝色裤带贴在白花花的皮肤上,滑稽得不行。 他倒很得意,笑容灿然地喊:“是呀,天太热了。阿姨,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吹风扇啊?” 徐薇一把按住他的头,强颜欢笑:“怎么好打扰阿姨呢?棠棠妹妹要睡觉的呀,吵到她就不好了。风扇嘛……我们自己可以买,又不是买不起。” 她梗着脖子说。 姜晓穗笑眯眯地看着徐薇,说:“徐姐也要买风扇啦?是该买呀,咱们大人热一点不要紧,小孩子热到怎么办哦?看看我们阿霖,衣服都不肯穿了,还不是受不住热的缘故啊。不过听说工业票不好搞,你要是没有路子——” “我有!”徐薇咬牙打断她,脸色微微扭曲,“我过几天就买。” 傅煜霖看着母亲,真诚地问:“过几天?” 徐薇:“……两三天,也可能四五天。” “到底哪一天啊?”傅煜霖打破砂锅问到底。 徐薇差点被他气死,这个不孝子,非得要在姜晓穗面前问这个问题吗? 姜晓穗说:“是呀,到底哪一天?要不要我帮你参谋下买哪个牌子啊?” “用不着,就那两个牌子有什么好参谋的?明天我就去买,傅煜霖,回家!” 徐薇心在滴血,又买冰箱又买风扇,她没有票,这不得多花一倍的钱啊?都怪姜晓穗,没事炫耀什么啦?热了打打扇不就好啦?她男人不是打得很起劲嘛。 想到这里,徐薇更酸了。老娘也有男人,老娘男人也听话,但他不在身边。 老傅,我好想你啊。 傅煜霖很高兴,他还想问问棠棠妹妹的情况,但徐薇走得太快了,只能遗憾地冲姜晓穗挥挥手。 两人一走,姜晓穗就笑出声来。 周瑞华宠溺地看她:“赢了一回啊?” “我赢好多次啦。”姜晓穗得意洋洋,“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就没输过。” 周瑞华心里一软,像被她撞到最柔软的角落,说:“嘴这么甜,抹蜜啦?” 两人来到电话亭,姜晓穗往溪水大队大队处打电话。 “喂。”短短的、熟悉的声音。 “爷爷,我是晓穗。” “晓穗!”姜老爷子喜不自胜,“你出来打电话了?身体好不好,棠棠呢,乖不乖?” “我们都很好。我爸妈到海市了,听说奶奶摔了一跤,我不放心,打来问问。” “没事,没事,你奶奶好着呢。昨天就下地了,还一个劲得后悔没跟你爸妈一起去呢。”姜老爷子哈哈笑道,“你等等啊,我喊人去叫你奶接电话。” “哎。家里忙不忙?我哥和我弟咋样?” “都挺好的,你帮你哥拉的水泥班子开始接活了。他现在主意大得很,我不让他去,他非要去。”姜老爷子抱怨,“晓穗,你说政策会不会放宽啊?现在好像没人抓了,但爷爷怕哪天忽然又变了。” “政策肯定要变,您不用太担心。不过也跟我哥说一声,别干得太过,再等一等,很快很快了。” “哎。行,你这么一说,爷爷安心多了。瑞华呢,他在海市吗?” “在呢,最近开始对接新单位了,户口也在办,您不用担心我们。” “好好,那就好,夫妻两个在一起才好啊。回头你爸妈家来,我和你奶也能放心了。呀,你奶——” 话没说完,话筒里的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人。 “宝贝孙女哟,奶想死你啦。奶一直惦记你哇,本来以为这回能来看你,没想到不争气摔了个屁股蹲,气得我哟……” 熟悉的调调,姜晓穗绽开大大的笑容:“奶,我也想你啊。没事没事啊,等放寒假了,我就回来看您。您没摔坏?可不能忍着疼啊,有问题要看医生,您得健健康康的才好,以后我还要接您来海市享福的呐。” 姜老太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不耐烦地把姜老爷子推开,还斜了他一眼。 我跟我宝贝孙女打电话,有你啥事啊? 第299章 都是朋友 “奶没事,好着呢,你放心啊。你身体好不好,坐月子要当心呐,不能吹风,万一落下毛病,以后有的苦头吃呢。” 姜晓穗一边“嗯嗯嗯”,一边示意周瑞华扇子打得用力点。 “奶,听说庄小菊要结婚啦?” 要聊这个,姜老太可就更加来劲了。 “可不该结婚么,她都多大年纪啦,都成老姑娘了。她爸妈急得差点把人嫁到山里去,要不是庄小菊在兔场工作,她家早就发作了。话说回来,兔场这份工作,当初还是你点头同意的呢,我宝贝孙女就是心善。” 姜晓穗不好意思地说:“跟我没关系啦,是她自己适合。” “那也是你开口了,你爷爷才同意的不是?要不然,就凭她当初和庄梅梅那丫头一起欺负你的事,这么好的工作能轮得上她?”姜老太满口我孙女最善良,“荷塘大队那后生家不也是看中她工作好嘛,要不然人干嘛娶一个老姑娘?” “哪里老了,我跟她同岁呢。” “她咋能跟你比?你是大学生,还当过干部,十里八村谁不认识你啊?况且你早结婚了,现在连孩子都生了,她拍马也赶不上你。” 怎么突然跟庄小菊比起来了?话题有点歪啊。 “那她和庄梅梅打架,没影响婚事?” “没有,咋会影响呢?那后生听说是庄小菊吃醋惹的祸,第二天还巴巴赶来给她道歉呢。我看庄小菊这丫头运气来了,摊上这么个男人,嫁过去以后总能比现在过得好。” 姜晓穗深以为然。 谁能想到魁梧少女还能有这么一天呢? “行啦,讲这么久的电话,你赶紧回去,别再外边待太久,万一累着了不好。”姜老太说。 九月开学,宋青华回到海市。 周瑞华的新单位是华东军政委员会工业部,姜晓穗开学没几天,他就去新单位报到了。 日子似乎一下子蜜里调油起来,某天负重前行的王秘书打来电话。 “姜书记,你帮帮我。” 姜晓穗有点心虚,为了她的幸福家庭,王秘书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她虚咳两声问:“王秘书,怎么啦?工作压力太大是不是,来,跟我说说。” “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姜晓穗不解,除了工作,她家还有其他人情债吗? 王秘书叫苦连天:“您倒是帮我劝劝芸芸啊,她非要跟我分手,我又脱不开身去找她。这下可怎么办啊?” “啊,对啊,差点忘了你们俩的事!” 王秘书心力交瘁,连生气的劲儿都没有。 “您跟芸芸是好朋友,帮我跟她说说,我没有要扔下她不管。能不能等我忙过这一阵再说?” 姜晓穗嘴快:“你说不扔就不扔,谁知道真的假的?”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无声的控诉震耳欲聋。 姜晓穗反应过来他为何忙碌,登时心虚,自打嘴巴一下,讨好地说:“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你放心好啦,你的事就是瑞华的事,瑞华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劝她的。” “真的?那您记得一会儿就给她打电话。打完再跟我说一声。” “打电话是没问题啦。不过有个事,我得先问问你。”姜晓穗说:“等这阵子忙过去了,你打算怎么安排芸芸呢?她年纪可也不小了,在乡下都是人家眼里的老姑娘了。这么一直等着你也不像话,你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我想请老首长帮个忙,把芸芸调到省城来。” “学校找好了吗?公社小学和省城小学对老师的要求不一样?芸芸能不能适应?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那……那把她安排到别的单位,总能找到工作的。” “嗯。”姜晓穗点头,“看来你是认真想过工作的事。那么我再问你,你能保证以后一直留在省城吗?瑞华现在来了海市,上次我听他说,等这边稳定下来,想把你也调过来。你是怎么想的?” “我跟瑞华哥想的一样啊。芸芸在省城有工作,这不冲突啊?” 姜晓穗沉默,少顷问:“你的意思是,要把她一个人留在省城?” 之前不是挺有情商的一个人吗,怎么遇到自己的事,就变得稀里糊涂了? 王秘书顿了顿,说:“她在省城,老首长会关照她的。海市机会难得,要连她一起安排的话,怕是不可能。两个人在一起,总得有个牺牲?” “所以你理直气壮得让她牺牲吗?”姜晓穗的语气已带了讽刺。 那边结巴:“我……我……”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理智地说:“启明,倘若你们两个商量好了,只要能在一起,长期分隔两地也不要紧,芸芸又愿意做出让步,那我自当祝福。可如果她不愿,勉强自己,即使你们结婚了,以后也不会幸福。你一定要想好,婚姻里或许需要牺牲,但更需要扶持。两颗心不在一起,人就会走散。” 王启明沉默了好久,直到姜晓穗开始心疼话费,他才说:“我再想一想,谢谢你,姜书记。” “我已经不是书记啦,你叫我名字。” “好的,嫂子。” “……” 电话挂断了,回去以后,姜晓穗给赵芸芸写了一封信。 城乡之间的阻隔很快会被打破,可仍然需要时间。她不知道赵芸芸对王启明的感情有多深,对职业规划又有什么期待,总之阐明利弊,让她自己选择。 十月初,秋老虎,天气依然炎热。 姜晓穗已经彻底恢复,明眸皓齿,面若桃花,没有一点当了妈妈的样子。生完孩子后,黄杏跟她走得很近,不过随着她逐渐恢复,两人又渐渐淡了。 姜晓穗不以为意,人与人相交得看投不投缘,显然她和黄杏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且她最近很忙。 广交会在即,她收到很多地方的邀请,请她去做业务员——当然不是的。 “晓穗啊,咱们可是老搭档啦。当初要不是你,市纺织厂就没有和东风兔场合作的机会,这次你一定要来帮我啊。”顾厂长说。 “姜晓穗同志,还记得当年你开个拖拉机来罗桑公社谈合作。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十分欣赏你的能力。可惜那时候你是东风公社的人,我只能望人才兴叹。现在好了,你自由了,这次广交会你来帮我。”梁书记说。 “晓穗啊,好久没见啦,真是想念你。咱们公社现在还是按你留下的业务线走,十月份你有空哇,广州见好不好?”邓书记说。 此外还有省机械厂、省纺织厂…… 大家都开出了相当诱人的条件。 姜晓穗难以抉择。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都是朋友嘛对不对,她怎么好厚此薄彼呢? 只能全部答应下来了。 第300章 怒赚四千块 “你要去广州?” 饭桌上,姜晓穗讲明这件事后,周瑞华始终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所以,饭后,她找他想要谈一谈。 谁知还没有开口,他便淡淡地无奈道:“去。” “先生,你好像不太开心呐。” 他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我只是预见到今后独守空闺的可能,有种被冷落的凄凉。” “你不想我去?” “不,你去,那里适合你。” 男人利用家务孩子把女人锁在家中,是下等行径。 “那看来你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了。”姜晓穗贴近他,故意顽皮地上下打量,压低声音说,“我确定,你对我的吸引力还非常大,我是鸟儿归巢,飞不远就要回家的。请你在家等我,顺便照顾好女儿。” 周瑞华挑眉:“当然,父凭女贵。” 姜晓穗哈哈大笑。 临近广交会,学校批了假,姜晓穗踏上前往广交会的火车。已经很久没有商务之旅,听着车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望着站台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久违的兴奋感涌上来。 从广州火车站出来,已经有军区招待所的车辆在等候。 “今年服务这么好?”她惊讶。 司机大哥哑着嗓子,嘶喊道:“同志,是你人优秀得不行,我们必须要招待好。快点上车,送完你,我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 姜晓穗:“……” 司机大哥为什么阴阳怪气的,而且他好像翻白眼了。 汽车发动,司机大哥含混不清地咕哝,车辆疾驰而去。 ——特娘的关系户,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多跑一趟,还不加钱,这活真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抵达招待所,和老伙计们寒暄之后,姜晓穗去了东方宾馆,每日徜徉在舞池和老朋友见面的快乐中。 一开始她还挂念着家里的小朋友,等到浪漫的乐曲绕梁三日,被热情奔放的外国友人灌了几次迷魂汤后,这种想念渐渐变得轻飘起来。 姜晓穗感叹:难怪女人最恨男人应酬,她们是对的。 灯红酒绿了几天,广交会终于开始。 姜晓穗甩掉干部包袱,化身最强业务员,跟打了鸡血一样满馆乱转。而这几天酒精麻醉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她的外国好朋友们在购买力上真是强得可爱。 “小姜啊,没想到你离开干部队伍后,也这么干劲十足,真是令人欣慰。” “邓书记,瞧您说的,我可是组织一手培养出来的。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组织需要,我都愿意奉献自己的力量。”姜晓穗十分诚恳地说,“不过话说回来,您怎么亲自来了?” 邓书记微笑,仰起他那一头并不浓密的秀发,感慨道:“等这次回去,我就要调走啦。临走前,我想亲眼看看广交会的盛景。幸好你还愿意陪我一起来,在我任职期间,已算圆满了。” 姜晓穗愕然:“您要调到哪里去?” “市政府。”他微微一笑,“哪天来金市,别忘了看看我这老头子。” 姜晓穗望着他慈祥的目光,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感动。一晃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不觉间到了大家各奔东西的时候。 她明明还年轻,怎么已经开始怀念从前了。 “邓书记,您要保重身体。” 邓书记微笑:“谢谢。” “工作再棘手,也别扯头发,要不然您这几根也保不住了。” “……” 邓书记黑了脸,姜晓穗闭了嘴。 1978年秋季广交会成交额突破新高,涌入馆内的除了外商,还有许多新面孔。他们和姜晓穗一样,借着充当翻译的机会,赚取翻译费用和提成。 姜晓穗明白,自己的竞争对手只会越来越多,现在只是个开始而已。不过她也不是只挣这个钱,人多人少无所谓。 趁着全国各地的工厂齐聚广交会,她主动攀谈,帮忙翻译,认识了不少工厂负责人。大部分是海市工厂,还有一些是散落在海市周边城市的。 这些工厂虽然有专门的翻译,但大多不如姜晓穗能言善辩,加上她在东方宾馆舞会上大放异彩,愿意和她做生意的外商更多一些。 简单来说,姜晓穗与各路工厂相谈甚欢。 广交会结束,她进账四千块,买了一堆礼物,启程回海市。 虽说玩乐的时候没想起小朋友,但火车离海市越近,她归家的心情便越强烈。有时想到小朋友可爱的脸蛋,和她身上那股奶味,简直称得上归心似箭。 下了火车,一个灰衬衫黑西裤身姿笔挺、气质冷欲的男人已等在出口,姜晓穗定睛一瞧,不是周瑞华又是谁。 捕捉到她的视线,深邃的眼睛忽然漾开笑意,像是湖泊在金色日光下泛起涟漪,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看呐,有些男人成家后还是这么招蜂引蝶。 他走过来,她也走过去。 “终于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姜晓穗笑:“开心,家里怎么样,宝宝乖不乖?” “很乖。”他一手接过行李,一手牵起妻子,穿过人流往外走。 回到家,周意棠刚好午觉睡醒,睁着水葡萄似的大眼睛,冲爸爸妈妈露出一个甜蜜如莲花般的笑容。 姜晓穗的心一瞬间软下来,伸手想要抱她:“乖乖,妈妈想死你啦。快让妈妈亲香亲香。” 周意棠才三个月,动作幅度还十分小,却已经懂得挑三拣四。她艰难地避了下身子,朝爸爸的方向歪了歪,大眼睛里分明写着两个大字——抱我。 周瑞华便洋溢着笑容,从姜晓穗身后越过去,接过小家伙抱在怀里,亲了亲宝贝的脸,用温柔到滴水的声音说:“妈妈回来了。” 周意棠才听不懂呢,她乖巧得靠在爸爸怀里,一脸满足的表情,好似拥有了全世界。 姜晓穗如遭雷劈:“……我才离开十天,她就把我忘了?” 江雅哈哈笑道:“小孩子忘性大嘛,你难道还要跟她计较?” 姜晓穗委屈,戳戳周意棠的小奶肚,抱怨道:“小没良心的,你生出来到现在,妈妈只离开了这几天,你就不记得我啦?” 周瑞华眼中闪过笑意,替女儿解释:“你刚走那两天,棠棠总是四处张望,一直在找你,后来才不找的。” 姜晓穗心都要化啦。 “再也不离开你这样久了,宝贝,妈妈保证。” 周瑞华偏她一眼,满是怀疑。 “……” 此时此刻,她很有诚意好不好? 周意棠一天天长大,脱下小小的夏装,换上柔软暖和的冬衣,粉雕玉琢,俨然成了家属院最受喜爱的孩子。 连一向跟姜晓穗不对付的徐薇,都十分喜欢她。 这天,徐薇在院里拉了一根长长的电线,把电视机搬到楼下,请左邻右舍一块儿看节目。 第301章 我打算买车 “徐薇,你的节目我们已经看了很多遍,能不能看看新闻啊?听说现在全国各地都在‘闹改革’,到底怎么改的,我们也想看看。” 徐薇穿着一条紧身喇叭裤,浑身洋溢着时髦女人的气质。她刚把电视台调好,就听见这么没有品味的要求,登时不高兴起来。 “婶子,那叫‘改革’,不叫‘闹改革’,您还当是前几年闹革命呢?改革开放嘛,不就那么回事,电视上天天放,听都听腻啦。咱们还是看点娱乐节目,放松放松。” 徐薇最近主持了一档娱乐节目,在局部地区小有名气,逢人便推荐。 她婆婆赵婶子见邻居们兴致缺缺,忙挤开儿媳妇,自己上前换了台:“看新闻,看新闻,国家大事要关心的呀。薇薇,你在电视台上班,每天听得多了。我们跟你不一样,没有这个条件,让大家伙看新闻。” 电视机里传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近日川省率先推出扩大国营企业自主权……” “哎呀,国营企业的权利要放大?”钱阿姨满脸担忧,左看右瞧,逮住在场唯一一个经济学专业人士问,“晓穗,你觉得这对国营企业发展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啊?” 姜晓穗怀里抱着嘬手指的周意棠,含笑回答:“钱阿姨,当然是好事。放开国营企业的权利,可以倒逼企业改革升级,同时引入市场竞争力,整个经济环境才会活起来。这就像是在沙丁鱼群里面放鲶鱼,有威胁才有求生存的本能嘛。” 钱阿姨几个边听边点头:“不愧是学经济的,果然比我们看得明白。” 姜晓穗含蓄地微笑。 徐薇:“……” 这些人有没有意思啦? 看新闻就看新闻好了,夸个乡巴佬干什么啦?真以为上过两天学,就能冒充专家啦? 姜晓穗要真这么能干,唐教授干嘛整天带着那个朱嘉兴,不带她啊? 徐薇摸摸无人欣赏的喇叭裤,气不打一处来。 “晓穗,上次你去广交会,挣了不少钱?” 姜晓穗看了她一眼,心知肚明她要找茬:“哪有啊,我只是挣点奶粉钱而已。” “哎呀,大家都是邻居,你瞒我没意思啦。”徐薇笑,“不是我说你啊,你们两口子也挺有能力的,怎么不给宋老和江婶买台电视机啦。电视机再贵,还能比冰箱贵伐?虽然票不好搞,但叫你男人想想办法嘛。” 江雅面色微变,立刻说:“用不着,我们习惯看报纸,费这个钱做什么?” 徐薇掩唇轻笑:“江婶,你不爱看,宋老爱看呀。他每天来我家看早间新闻,也不方便呀。” 傅老和赵婶子的脸同时黑了,儿媳妇平时妖归妖,说话却从来不失分寸,今天是怎么回事? 徐薇说完后,也反应过来不对她只想刺刺姜晓穗,并没有嫌弃宋老的意思,这么一说人家可不要误会了? 正要描补一句,宋越文面色沉沉地说:“是不方便,以后不来就好。” 在座其他人都觉得不太自在,他们坐在这里看电视,徐薇心里是不是也嫌他们烦呢? 要不是顾着左邻右舍的情谊,真想直接站起来走人算了。 徐薇面色通红,结结巴巴道:“宋叔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啊。” 赵婶子说:“是啊,老宋,薇薇嘴快,她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儿媳妇什么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宋越文瞥了她一眼,说:“她嫁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乡了,当然不够了解。” 这可把徐薇架在那儿了。 一向目中无人、骄傲得意的时髦女人,登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下台。 这时候,姜晓穗笑了一声,娇声道:“外公,徐姐不是这个意思,她是真怕您不方便。您可不要误会她,她都快急哭了。” 宋越文抬头,果然看见徐薇眼眶泛红,登时心里一软,放缓声音说:“好啦,我话说重了,别往心里去。” 其他人纷纷打圆场,这一桩才算过去。 徐薇满心委屈,偷偷瞧了眼姜晓穗,发现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登时心里一噎。 气死她啦,被个自己看不上的乡巴佬圆了场,这一个月的脸都丢光了。 徐薇气得满脸通红。 姜晓穗差点笑出声,假装无意地开口:“徐姐,原本我也打算买电视机的,不过最近刚好有用钱的地方,手头周转不开,所以打算年后再买。” 徐薇假笑,语气僵硬地问:“你打算买什么呀?要花那么多钱吗?” 她男人家可是住军区大院的,买什么东西,至于到周转不开的地步?肯定是借口! 姜晓穗腼腆地笑:“小汽车。” “……” 在场陡然一静,徐薇尖声问:“小汽车?!” 迎着大家热烈又好奇的目光,姜晓穗平静地点头:“是呀,现在买车不用审批啦。马上要回家过年,我和瑞华商量了,决定买辆车。回去也好带长辈们兜几圈,让他们高兴高兴。” 宋越文激动得双眼放光:“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没跟我们说呢?” 姜晓穗不好意思地笑:“昨晚才定下来。外公,等过完年,我挣了钱,再给你买电视机好吗?” 宋越文摆摆手,满脸兴奋:“要那玩意儿干什么?我可以来老傅家看嘛,你有钱先买车,有车方便呀。” 这可是小汽车呀,有了小汽车,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哪怕淡薄如宋越文,也忍不住激动了。 傅老连声附和:“是啊,我家有电视,什么时候想看,来就行了。晓穗,你买了车,能不能让我坐坐?” 姜晓穗微笑:“当然没问题,叔叔阿姨们有需要只管跟我说。咱们院里有辆车,万一谁家有点急事,也方便是不是?” “是是是。” 大家听了她的话,谁心里不感动啊,一下子又把她往死里夸。 徐薇嫉妒得眼睛都绿了。 小汽车!姜晓穗居然要买小汽车,她……她竟然这么有钱?! 气死她了,羡慕死她了,她也想有辆小汽车,转着方向盘出街,多拉风、多时髦啊?! 第302章 开车回大队 事实上,姜晓穗买车的决定做得十分艰难。她把原打算买房的钱,先用来买车了。 改革开放后,社员可以往城里流动,沈椒和宋宁过了年就打算来海市定居。 外公外婆家里地方小,她带着宝宝一直住下去也不方便。可是现在海市人多地少,加上农民向城市流动,住房进一步缩小。要想找个舒适的房子,实在不容易。 周瑞华单位倒是提供宿舍,但那里姜晓穗去看过,只有极狭小的一间房,做饭要在楼道上,连收蜂窝炉、厨具的地方都没有。 要是带着宝宝住到那里去,大人尚能忍耐,宝宝的生活条件却要一落千丈了。 姜晓穗舍不得她吃一点点苦,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在外公家里住下去。 她打定主意,等年后市场活泛起来,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换房机会。 这时候几乎没有产权房,为了住房和工作方便,有需要的人会互相换房。据说浦西一个阁楼可以换浦东一套合用工房。“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 她自然不可能住到浦东去,但周瑞华宿舍地段很好,换个稍微宽敞一点点的屋子,或许会有希望。 来年计划做了一箩筐,刚进寒假,姜晓穗便开着第一汽车制造厂生产的小汽车回了家属院。 讲真的,自从她来海市后,还没有享受过如此众人瞩目的感觉。这一刻,她想起了姜老太,要是奶奶在这里,怕是要得意地飞起来。 复旦家属院的人到底是比乡下社员沉稳一些,喜形于色但不疯狂,轮流乘车,讲究礼仪。 姜晓穗浅浅出了一把风头,但不过瘾。 “瑞华,周末你先送我和宝宝回溪水大队。等你放春节假了,再来大队接我们回省城。” “……接?” “啊,人来接就好。车子留给我。”姜晓穗嘻嘻笑。 周瑞华忍俊不禁:“遵命。” 这年头路匪多多,倘若姜晓穗一个人回去,他可不会放心。 提前往家里打了电话,苦苦等到周六,这年头单位都是单休,周瑞华特意请了一天假,送她们娘俩回老家。 宋越文和江雅舍不得周意棠,临出发前,抱着孩子不撒手,可把姜晓穗急坏了。 最后,三人还是顺利出发。 车子行驶了五个多小时,这年头没有高速公路,开起来不比后来方便。车子驶出一段路后,姜晓穗急切和激动的心情渐渐淡下来,望着道路两旁越发荒凉的景色,她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 “咱们这一路安全?” 周瑞华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晚了?” 姜晓穗搂紧呼呼睡觉的女儿,脑子里不知怎么着,冒出来许多拦路抢劫杀人的故事,头皮渐渐发麻:“瑞华,要不我还是坐火车回去?” 出风头固然喜人,但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何况她还带着孩子! 越想,姜晓穗越是后悔。 周瑞华见她真得害怕,连忙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姜晓穗急了:“你才一个人,我听说好多劫道的都是一个村里出动。万一真被拦住了,光你顶什么用啊?” 这时候她和周瑞华的安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她还这么小。 姜晓穗脑补过头,吓得眼圈都红了。 周瑞华伸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头,说:“别自己吓自己,来多少人我也不怕。”他顿了顿,说:“我带了木仓。” 姜晓穗:“……” 你居然有木仓?这是黑道小说吗?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姜晓穗眼睛微微睁大。 “想起来了!” 那时候她带着姜晓湖在粮站外边守株待兔,结果差点被敌特一枪打死,还好周瑞华也是持枪人士。 娘的,我男人怎么这么帅? “组织没把你的枪收回去?” “迟早要收的。”周瑞华说,“以后要是我没空,你不能一个人走长途。实在有需要,我会让人来陪你。” 姜晓穗崇拜地看着他,突然就被满满的安全感包裹住了。 “小宝贝,你爸爸好厉害哟。” 周意棠在睡梦中被人刮了刮下巴,不高兴地哼哼一声,扭了扭胖乎乎的小身体,继续赖在妈妈怀里睡觉。 周瑞华眼中漾开笑意。 姜晓穗放松下来,背靠着软垫,欣赏了一会儿道路两旁疾驰而过的风景,忽然问:“子弹带够没有?” 周瑞华笑容凝固。 “……咱们是回家,不是铲除山匪,放轻松点。”他开玩笑似得说,“实在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就是一路撞死十几人,也会把你们俩平安送回家中。” 姜晓穗不高兴。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谁许你胡说八道啦?” “是你先乱说的。” 姜晓穗:“……” 好,不吉利的话不说,不然会被姜老太打嘴巴子。 虽然心有忧虑,但这一路十分顺利。既没有迷路,也不曾遇上劫匪。 一家三口安全抵达了东风公社。 周瑞华放慢车速,问:“要在公社转转吗?” “过两天我自己来。”姜晓穗顿了顿,“说不定等会儿就要来呢,咱们先回家。” 礼物早在海市买齐了,直接回家即可。 民用小汽车开进东风公社还是头一遭,立刻引来社员们驻足观看。虽然天气寒冷,但姜晓穗还是缓缓放下了车窗,周瑞华也配合她放慢车速。 “呀,那不是姜书记吗?”有人认出姜晓穗。 姜晓穗笑盈盈地望着他们,举止雍容地招招手:“同志们好。” “姜书记好!” 周瑞华:“……” 怎么这么别扭?像是领导人会晤? 哈哈哈哈哈,爽! 姜晓穗精神抖擞。 “姜书记,你回来啦?” 姜晓穗笑着回:“是呀,回来过年。” 寒暄得差不多,汽车也驶出了公社,她才把车窗摇上去,伸手摸了摸周意棠的脸蛋。 嗯,还是热热的,宝贝真棒。 等小汽车开进溪水大队,社员们立刻沸腾起来。 “呀,姜书记回来啦!” “姜书记开着小汽车回来啦!” “大队长,你家晓穗回家来啦!” …… 汽车几乎是龟速挪动,姜晓穗一边和乡亲们打招呼,一边拍拍被声音吵醒的周意棠。 这当口,一个熟悉的、声调曲折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 “晓穗,宝贝孙女哟,奶的大宝贝哟,你终于家来啦!” 第303章 祖孙相会 姜晓穗听见声音,坐也坐不住了,连忙抱着孩子从车上下去。 这时,姜老太奔到身前。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热泪盈眶。 “奶!” “宝!” “奶奶!” “宝贝哟!” “哇!”周意棠一声嘹亮啼哭,打破祖孙两个想要抱头痛哭的气氛。 姜晓穗手忙脚乱得哄了一通,同时还得应付奶奶和社员们七嘴八舌的问话。 到底是她女儿,虽然场面乱了点,但很快镇定下来,严肃地望着众人,脸上一副王霸之气。 姜老太越看越欢喜,拍手叫道:“哎哟喂,小闺女真老气,长大了了不得嘞。” 周瑞华从车窗里探出头问:“奶奶,要不要上车?” 姜老太早就心痒难耐,偏偏做出一副矜持模样:“离家就几步路,多麻烦,我走回去就行。瑞华,你往家开。” 知奶奶莫若孙女。 姜晓穗笑眯眯地拉住她:“奶,麻烦啥呀?本来也要开回家嘛,您干啥多走几步?赶紧上车,这可是咱们公社里第一辆民用小汽车呢。” 第一辆?姜老太眼睛都亮了,偏偏嘴上还要退让:“这……不用啦……” 有人叫道:“老嫂子,你到底坐不坐?你要不坐,让我坐坐呗!” 姜老太心里“呸”了一声,嘴上说:“哎呀,我是真愿意走回去。不过我孙女和孙女婿都这么孝顺,那就坐坐。” 说完,一脸老佛爷出宫的表情,打开副驾驶车门就要往里钻。 这时姗姗来迟的姜老爷子赶到,大喊:“老婆子,你坐后边!” 姜老太一回头,登时不乐意了。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姜老爷子继续说:“你跟晓穗坐后边,再看看孩子。” 提到孩子,姜老太勉强同意了,坐上车,屁股都不敢坐实咯,总觉得要给自己坐坏。 等车子往前开了,姜晓穗才哈哈笑道:“奶,您又不是头一回坐汽车。之前瑞华爷爷的车,不也坐过吗?” 姜老太一边摸车门,一边说:“那怎么一样呐?人家是领导的专用车,再羡慕也是领导开的。你这可是专给老百姓开的,完全不同哩。” 姜老爷子抱着手臂,反应比她镇定得多,闻言说道:“你这话说的,好像随便哪个老百姓都开得起似的。咱晓穗可是公社里头一个买车的嘞。” “那倒是。”姜老太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自己笑得有点丢人,捂住嘴眯着眼睛哈哈哈哈。 周意棠盯着陌生老太太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这人有点毛病,默默往妈妈怀里缩了缩,眼睛往外瞄。 “嘿,小丫头,眼睛黑黝黝的,瞧着真有胆气。”姜老太从没见过像周意棠这样的孩子,除了刚下车嚎了一嗓子,一直表现得跟大人似的,“是不是像她曾爷爷呢?” 周瑞华眼中闪过一抹不服气。 姜晓穗解释:“像她爸爸呢。听说瑞华小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打娘胎里就比其他人冷静。棠棠也是这样,偶尔嚎一两嗓子,被吓到了也冷静得很快。人家都说她不像女孩子呢。” “胡说八道,我可从没见过比棠棠更漂亮的小姑娘了。哪怕你小时候雪白雪白的,也没有棠棠好看呐,她可把你们两个所有好看的地方都长了。”姜老太握握周意棠的手,得到一个冷静平淡的反馈——若无其事地慢慢抽回来。 “嘿,你瞧瞧这反应,真像个小大人。”姜老太再次惊奇道,“像瑞华一样胆气足好呢,尤其女孩子,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周瑞华骄傲地扬起眉眼,浑身上下透着愉快的气息。 姜老太补充说:“不过像爸爸就是像曾爷爷,都是一家人,还是我眼光毒,嘿嘿。” 周瑞华:“……” 车子停在家门口,家里其他人已经忙活开了。 “爸、妈、嫂子、大毛、小七斤!” 宋幼珊放下匆匆煮好的糖水蛋,跑到她面前,伸出手,激动地说:“囡囡,外婆抱。” 满脸笑容期待母爱的姜晓穗:“……” “妈,您都回来三个月了。棠棠怕是不记得了。”周瑞华走进来,笑着说。 宋幼珊和跟上来的姜忠平满脸失望。 怎么不记得了呢,明明咱们之前那么要好? 姜晓穗鼻子里哼了一声,刚要表达不满,怀里的周意棠忽然往前一倒,准确落入宋幼珊怀里,同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囡囡哟。”宋幼珊心都化了,抱着周意棠亲香不停。 姜忠平站在她身后,双眼放光,满脸写着“轮到我抱了”。 姜晓穗:“……” 周意棠竟然还记得外婆?!她才七个月大啊!! 宋幼珊高兴得眉毛都飞起来:“看,我就说小囡囡聪明得很。我和你爸上一次回来,她还舍不得呢。真是好宝贝,外婆想死你了。” 姜老太看得眼馋,又不愿意跟宋幼珊说好话,阴阳怪气道:“要不是我上次摔了一跤,我也要去海市的,那棠棠一定就记得我了。” 姜忠平:“……” 看热闹摔倒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后来幼珊一个人去海市,喊您同去您怎么不去呢? 姜老太:谁愿意跟你媳妇两个人出门,我才不喜欢她。 眉眼官司打完,姜大嫂热情地招待姜晓穗夫妻俩吃糖水鸡蛋。 “七斤,叫姑姑、姑父,你小时候,姑姑可疼你了。” 姜七斤虚岁都五岁啦,是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见到生人腼腆地笑:“姑姑、姑父。” “七斤都这么大啦?”姜晓穗毫不见外地托住小姑娘腋下举起来,笑靥如花,“哇,越来越漂亮了。姑姑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拿给你。” 姜七斤抿唇笑,软软地说:“谢谢姑姑。” 姜晓穗一颗心被甜化了,心想要是周意棠有这么软萌,她每天不知有多幸福。这么一想,目光不由往周意棠身上瞟,正好看到她和姜老爷子四目相对,一脸严肃冷静。 行叭,遇到不熟悉的人,冷漠点也正常。 “姑姑,姑姑,还有我呢,我的礼物呢?”分别近一年,大毛对她没有任何陌生感,仍像离开前那样充满依赖。 姜晓穗看向他,笑了:“大毛也长高了。姑姑带了礼物,不喜欢也不许挑。” “我才不挑呢,姑姑带回来的礼物,我都喜欢。” 姜晓穗笑盈盈地望了一圈,没找到人,问:“奶奶,晓麦姐呢?” 姜老太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第304章 孙知青到访 “晓麦去公社卫生院上班了。” “卫生院?”姜晓穗一愣,实在惊讶,“她怎么突然去卫生院上班?” 姜晓麦性格内向,十足的社恐,只喜欢在家里干干家务,或是抱着笔记本写写画画,真正的人淡如菊。 “还不是你二婶。”姜老太眉头皱起,“晓穗今年二十三了,她妈看上了卫生院新来的男医生。对方家里要求晓麦有工作,你二婶就把她带到卫生院去了。” 姜晓穗简直叹为观止:“晓麦喜欢那个医生吗?” “喜欢个屁。”姜老太骂,“她怕死了。不过这件事苏月芳铁了心,非要让她嫁,你二叔反对也没用。”说完,她皱皱眉,一脸不喜:“你二叔最近也不怎么回家了。儿大不由娘,唉,可怜了晓麦。” 姜老太看着姜晓穗,怜惜道:“晓麦到底和我隔了一个肚子,又不是我带大的。希望你二婶看准的真是个好人家,要不然……” 姜晓穗心惊不已。 从她穿来后,家里人待她一直宠爱有加,当上干部后,更是什么事都依着她。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这个年代,还有父母摆布子女未来的事。 “晚上她指定会回来,你劝劝她,叫她想开点。” 姜晓穗点点头。 老姜家院里院外围了许多人,还有成群的孩子跑进跑出。姜晓穗叫周瑞华把带回来的奶糖和饼干打开,分送给大家,气氛热络不已。 “瑞华哥!”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外进来。 姜晓穗望过去,登时露出笑脸。 “景川,你怎么还没回去?” 谢景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喊:“嫂子,我下乡呢。政策再变,我也是知青。咦,这就是我侄女吗?哇,好漂亮!” 周意棠给面子得瞄了他一眼,淡定地靠在爸爸怀里,小嘴嘟嘟。 谢景川惊奇:“哇,表情跟我哥好像。” 周瑞华一脸骄傲。 姜晓穗简直没脸看,招呼跟着谢景川一起来的孙兴华喝茶:“孙知青,你怎么也不回去啊?” 谢景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孙兴华又是怎么回事? 孙兴华谢过递茶给自己的宋幼姗,苦笑说:“知青回城要有单位接收,我家条件不好,找不到门路。韦知青和梁知青考上大学后,堂堂正正地离开了。李知青家里使了劲,也把他调回了城里。现在只剩下我了。” 谢景川逗弄着冷脸周意棠,听见这话,忙说:“还有我呢,兴华!我陪着你呢。” 谁不知道谢景川为谁留下?孙兴华摇摇头不说话。 “姜书记,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想问问,现在城里情况怎么样?自从十二月的会开了,公社土地改成承包制,我们知青的处境……” 十分尴尬。 社员们不想城里知青和他们抢粮食,他也不想一辈子留在乡下种地。 姜晓穗忙说:“孙知青,你来问我,我自然知无不言。现在改革开放了,社员可以向城市流动。最近一个月,海市的流动人口确实有所增加。相信过完年,进城的人会更多。百废待兴嘛,拿海市举例,建筑开发迫在眉睫,城市保障也急需落实。这些都要人去做,光海市人根本完不成,城里的工作机会还是很多的。” 孙兴华面色犹豫。 他不想去做那些外地人做的事,只想回到原籍,找个单位踏踏实实地稳下来。 姜晓穗看出他的想法,倒也没有鄙夷,人各有志,人人不同。 她想了想说:“年前,国务院进一步扩大知青返程渠道,叫你家里人多留意城里的机会。你肯定可以回去的,无非是快慢问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姜晓穗讲起自己在海市求学和生活的经历,听得孙兴华一脸向往。 “还是上学好,读大学真好。” 姜晓穗笑:“你要想考大学,现在还来得及。再过两年,可能只有应届高中生才能参加了。” 孙兴华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点点头:“我再试试。” “两手准备嘛。八十年代要来啦,咱们这一代人处在黄金时代的风口上,多幸运呢,干什么不成呀?” 她讲得实心实意,孙兴华却以为她在打鸡血,不在意地笑笑。 姜晓穗也不好再说什么。 快五点的时候,姜晓海一身泥浆得从外面回来。刚进大队,他就听说妹妹、妹夫回家来了,急忙加快速度。 “晓穗!” 姜晓穗一抬眼,瞧见脏兮兮、灰扑扑的姜大哥,一双眼睛炯炯明亮,充满希望,登时笑道:“大哥,你下班啦?” 姜晓海稳重,但见到亲人,愉快的心情却掩饰不住。 “我在隔壁大队包了点水泥工的活,他们大队付钱,挣得比种地多。” 姜晓穗笑:“那是当然,过了年会更好。大哥你要注意身体,干活时要小心,工地里意外情况多。” 姜晓海心里一暖,点头,看向姜忠平怀里的小丫头,目光柔和:“棠棠?” 姜晓穗捏捏周意棠的小手,哄道:“乖乖,这个是舅舅。” 周意棠看了他一眼,倒向母亲怀里,姜晓穗接住她。 姜晓海笑了笑,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 兄妹俩坐下来,好好聊了聊姜晓海的水泥班子。他们现在接活走的还是姜晓穗留下来的关系,不过只要活干得好,相信很快就能打出名声来。 未来可期。 姜晓穗很为他高兴。姜大哥是三兄妹中承担最多、最辛苦的那个,看他现在过得好,她心里就高兴。 姜大嫂进来给他们续了热茶,抱着赖在姜晓海腿上的姜七斤出去。 姜晓穗不由说:“大嫂也变了好多。” 姜晓海说:“她现在不干记分员了,在家里帮忙。奶和妈年纪都大了,只得她辛苦些。” 姜晓穗点头,心里却想,果然仓廪足而知礼仪。从前家里条件也尚可,但大哥沉默付出,大嫂便上蹿下跳。如今大哥眼看着有了出息,大嫂也柔和下来,可见日子顺心。 这样便很好。 晚饭前,姜晓湖和姜晓河两兄弟回家来。明天是周日,他们本来也要回家,加上下午姜老爷子特意捎了口信去公社,下了班立刻冲回家来。 “姐!” “姐!” 第305章 与姜晓麦谈心 快一年没见,两兄弟看起来稳重、粗糙了些,尤其是姜晓河,如今看着已是个大男人了。望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说话声却不似前几年那样咋呼,真是成熟了不少。 “姐,你又变好看了。”姜晓湖憨憨地说。 姜晓穗笑:“你也稳重了许多,处对象了吗?” 姜晓湖憨厚的面庞立刻染成蕃茄红,垂着大脑袋,不好意思地嘟囔:“咋刚回来,就问这个呢?” 姜老太嫌他没出息:“咋不能问?你就比晓穗晚几分钟,她孩子都生了,你连个对象都没有。丢不丢人?” 姜晓湖偷偷瞥了姐姐一眼,神情略微复杂。 姜晓穗挑眉,这傻弟弟和俞丹丹一点进展都没有吗?等会儿人少了,她得亲口问问。 “晓河安静了。” 姜晓河笑:“我都长大了,哪还能跟之前一样瞎胡闹啊?姐,你气色不错,我们也放心了。” 姜晓穗微笑:“尽管放心,你们姐夫会照顾我。” 两人又去跟周瑞华说话,毕竟是老领导,共同语言也很多,一时间相谈甚欢。 再晚一些,姜忠和带着妻女回到家中。 “二叔、二婶、晓麦姐。” 姜忠和打量了姜晓穗一通,欣慰地点头:“看起来没吃苦,不错,不错。” 姜晓穗笑:“读书不累,孩子也听话。” 苏月芳笑着昵了她一眼:“是啊,还是晓穗有福气。” 姜晓穗也笑:“听说晓麦姐最近处了个对象,在卫生院当医生?医生好啊,有本事,有地位。您也要有乘龙快婿了。” 姜晓麦低下头。 姜忠和与苏月芳的脸色齐齐一变。 姜忠和面带怒色,斜了苏月芳一眼,显然对这件事不太满意。苏月芳同样不大痛快,却仍撑着笑脸,干巴巴道:“是,晓麦也挺喜欢他的。” “那真是太好了。刚刚和奶奶商量了,明天请二爷爷一家和几个朋友来吃饭。不如请那位医生一起来,咱们也好熟悉起来。” 姜忠和拒绝:“没影的事,请他干吗?” 苏月芳咬咬牙,说:“怎么没影,他们两个也谈了这么久,该提上日程了。既然明天家里人都在,就叫常医生过来认认人。你说呢,晓麦?” 姜晓麦胡乱点头:“嗯。” 姜晓穗看她一眼,挽她手臂说:“姐,吃饭跟我坐一块儿,我们好久没见了,吃完了一起说说话。” 姜晓麦这才抬起头看她,轻声应:“好。” 苏月芳脸上闪过一丝不放心的表情,瞧了眼丈夫的脸色,到底没有说话。 晚饭十分丰盛,时隔一年,姜晓穗再次尝到了姜老太的手艺。单论手艺讲,远远比不上宋幼珊,但这刻在骨子里的味道,让姜晓穗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老姜家一向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热热闹闹,姜晓穗夫妻俩被问了许多海市的问题,这顿饭吃得格外久。 吃了饭,妯娌两个和姜大嫂收拾桌子。 姜晓麦也要帮忙,被姜晓穗叫住:“姐,别忙了,我们说说话。” 姜大嫂笑着说:“是啊,这里不用你动手,和晓穗去玩儿。” 姜晓麦点点头,两姐妹一起回了姜晓穗的房间。 “姐,你在卫生院干得咋样?还习惯吗?” 姜晓麦轻声回答:“还在学,习惯不习惯的,也就那样。” 姜晓穗眨眨眼,压低声音问:“那你喜欢常医生吗?他是姓常?” “嗯。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反正我妈喜欢就行。”她轻声说。 “结了婚要过一辈子的,怎么能随便呢?”姜晓穗见她这样,心知被强逼相亲定然不高兴,便换了个问法,“他对你好不好?” 姜晓麦犹豫了下,点点头:“他对我倒是挺好的,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喜欢的那些,他不喜欢。他喜欢的,我也不明白。” “兴趣爱好不同?” 两个人过日子,总要有点共同喜好的,要么一起看书谈人生,要么一起下厨烹美食。要是兴趣爱好完全摸不着边,无论感情多深厚,等激情淡去,生活会一下子痛苦起来。 更何况,他们之间未必有深厚的感情基础。 姜晓麦沉默下来,少顷,用小心翼翼的恳求姿态望着姜晓穗:“晓穗,你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帮?” “我不想去卫生院上班,也不想嫁给常彬。你帮我跟我妈说说。”她的眼神是那么柔软小心,仿佛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姜晓穗身上。 姜晓穗一噎,指了指自己鼻子说:“我?我哎?……你不知道我跟二婶水火不容吗?你叫我去说,她怎么可能听呀?说不定她一生气,明天就叫你和常医生结婚了。” 姜晓麦却说:“不会的,我妈最羡慕的人就是你。要是你给她一点意见,她一定会听的,她总说,希望我和你一样。” 姜晓穗不得不同情她,可怜的堂姐不仅被迫成为牛马,被迫跟不喜欢的人相亲,甚至还产生了滑稽等错觉。 “姐,她希望你和我一样。是希望你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爷爷奶奶的迁就和尊重,有社会地位,有家境优越的丈夫,有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你有了这些,她自然摆布不了你。” 姜晓麦丧了气,说:“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为什么没有?你可以考大学啊。”姜晓穗一直不明白,“之前我喊你一块儿复习,你说不喜欢。可做一件不喜欢的事,能得到你喜欢的大部分事,这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吗?” “我做不来买卖。晓穗,我读不来书。我最大的兴趣,是躲在家里画画,再做一日三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姜晓穗:“……” “好,我得尊重你。不过,虽然我不赞同二婶叫你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但女人应该有一份工作。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应该去设法养活自己。” 虽然家里条件不错,但爷爷奶奶总有一天要老去。二叔说不动二婶,哪天二婶断了姜晓麦的经济来源,那就彻底抓瞎了。 ——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差不多糟糕。 “我还是想劝你考大学。你可以考美院,你不是喜欢画画?等进了大学,你可以跟着最厉害的老师学画画。那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吗?” 姜晓麦抿唇,这一下不吭声了。 好半晌,她轻轻问:“女人真得非得要工作吗?“ 第306章 公社逛集市 “要么工作养活自己,要么设法叫男人养活自己。”姜晓穗打趣,“仙女也要饮露,二婶断了你的花销,你总得自己想办法。” 姜晓麦无限落寞。 她在家里待得太久了,一步也不愿意出去。可晓穗说得对,妈妈嫌她一事无成,早已看不惯了。年初晓穗考上复旦,彻底刺激了她,把自己捉到卫生院去,想逼她长成独当一面的女人。 其实妈妈没有错。 那她的理想有错吗?也没有…… 而且自己不是不想反抗,是没有能力反抗。 姜晓穗没从姜晓麦口中听到“我一定要考大学”这样信誓旦旦的话,不觉遗憾,但转念一想,姜晓麦正是这样性子的人,也便莞尔一笑。 乡下气温比海市还低,好在头一晚,有周瑞华充当人形暖宝宝。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贴在他身边,睡得十分餍足。 第二天早上醒来,姜晓穗遗憾地说:“唉,晚上你不在,我和宝宝要挨冻了。” 周瑞华倒真有几分不放心,再三恳求:“夜里一定照顾好棠棠,别让她冻着了。” “知道啦,我给她裹得厚厚的睡。”姜晓穗笑,“母凭女贵嘛。” 周瑞华忍俊不禁,低头在母女俩的脸上分别落下一吻,对周意棠说:“爸爸今天回海市,半个月后来接你,乖乖听妈妈的话,好吗?” 周意棠睁着乌黑水润的大眼睛,笑容仿佛世上最灿烂的荷花,喉间咕哝一下,忽然蹦出两个字:“爸爸。” 清脆、响亮、奶声奶气。 夫妻俩都惊呆了。 姜晓穗轻轻捧住小宝贝的脸,急道:“乖囡,叫妈妈。” 周意棠:“爸爸。” 姜晓穗咬牙:“妈妈。” “爸爸。” “……” 妈的! “你把她一块儿带回海市。”姜晓穗气死了。 周瑞华笑得春风得意,眼睛弯成两轮月亮,轻轻吻着周意棠的脸蛋,说:“只怕你舍不得。” 他舍不得走,只是不得不走。 穿衣折腾了一阵,姜晓穗到厨房打洗脸水去。 宋幼姗在里面忙活,笑着看她:“大清早的,嘴上怎么能挂油瓶了?” 姜晓穗告状:“妈,棠棠会喊人了,可她居然先喊的爸爸,太过分啦!” “呀,都会叫爸爸啦?!小囡囡真聪明,一般七个月的宝宝可不会呢。”宋幼姗惊喜地和姜大嫂讨论起来。 姜晓穗:“……妈!” “哎!你看你,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宝宝计较。她聪明还不好呀?现在会叫爸爸,过几天就会喊妈妈了。还吃醋呢?” 姜晓穗要脸,插腰严肃道:“我没吃醋,我最开明了,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吃醋?”说完,打了热水回房间。 等周瑞华不在,她一定要把“妈妈”教会了。 公社现在多了一班下午去金市的班车,周瑞华打算坐那班车离开。 上午,他开着小汽车,带姜老太等人去公社买菜。 “现在公社有私人摊贩了,卖些小菜啥的,价格比供销社贵一点,但不要票。”姜老太享受完出村的风光,回过头来和姜晓穗说话。 “海市也有,摆摊的人还不少。我们家属院后边那条街,原本一个摊位也没有,现在成集市了。我看也没人来抓。” 姜老太感叹:“真是不一样了。咱们这儿摆摊做生意的还没那么大方,有人来了,也躲躲闪闪的。待会儿买东西,你们跟紧一点,万一摊主要跑,先把东西抓到手,知道没?” 姜晓穗:“……好。” 到了公社,周瑞华停好车,自然又引起一阵围观。两人在公社任职期虽不长,但政绩尚可,认识他们的人着实不少。 走在街上,不断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当然,更多的还是对两人结婚生女表示诧异。 “他俩啥时候好上的?” “我的乖乖,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姜晓穗问:“我和瑞华不是在乡下办过酒吗?” 姜老太十分享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乐呵呵地说:“有人知道,就有人不知道,没啥稀奇的。瞧,前边就是临时集市了。今天周日,来的人特别多。” 姜晓穗顺着往前看,果然在离供销社不远的地方,有许多临时摆摊的摊贩。走近了一看,大部分卖的都是吃食,只有一家卖些针头线脑,但生意极好。 姜老太想着今天要请的人多,加上这里买东西不要票,光鸡就买了两只,还有一堆其他东西。 周瑞华原本抱着周意棠,见状把孩子让给岳母,空出手来付钱拎东西。 姜老太哪能让孙女婿付钱呢,大声推让,两人当街扯来扯去,不知情的人恐怕以为是在吵架。 周瑞华被姜老太的身手惊呆了。 小小老太太,怎么推钱这么厉害?偏他怕伤着人,不敢真使劲。 姜晓穗捂脸,觉得整条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虽然大家的目光多是善意带着打趣,但她真觉得好丢脸呐。 “奶,您别争啦,我们给和您给不是一样嘛。”姜晓穗抱住姜老太的手,让周瑞华付了钱,“再争不好看了啊。” 大家嘻嘻哈哈地打趣,纷纷夸姜老太福气好。 姜老太又高兴又发愁,离开这一摊,拉住姜晓穗小声嘀咕:“傻姑娘,奶知道你们是好意,但下次不准这样了。你和瑞华不在乎这点钱,可别人都看在眼里呢。以后晓麦嫁了人,让她男人怎么办?当连襟的最怕比较,瑞华这样的,本来也不好比,别让晓麦难做。” “……奶,您想得可真远。” 姜老太拍她手:“奶想得可不远。你看着,说不定没多久,晓麦就嫁人了。” 姜晓穗说不上遗憾或是喜悦,也许只能选择祝福。 “知道啦,那我跟瑞华说一声。” “嗯,快去。”姜老太推她,又重新迈着矫健的步伐往前边走。 周瑞华听完,若有所思地点头:“奶奶真是有大智慧。” 姜晓穗笑:“要不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周瑞华眼中露出笑意,赞同道:“是比旁人聪明了一点。” 姜晓穗得意洋洋地拉拉左顾右盼的周意棠:“叫妈妈。” 周意棠:“爸爸。” 周瑞华:“哎!” 姜晓穗:“……你们没劲透了,哼。” 宋幼珊脸上的笑便没放下过。 买完东西,夫妻俩先后去了公社和修理站,请老同事老朋友们得空来家里吃饭。 第307章 田良井要出门 中午,老姜家席开四桌。 除了二爷爷一家和赵五奶等要好的同乡,还有俞丹丹、赵芸芸、杜红、田良井和两个维修站工人。 因今天是周日,姜晓穗去公社时,没遇到俞丹丹外其他的相熟同事,故而只邀请了她一个。 酒菜热宴,席间气氛热烈。 姜晓穗还看到了姜晓麦的对象——常彬医生。 凭良心讲,常医生五官端正,中人之姿,一身儒雅气质最出众。他待姜家所有人彬彬有礼,待姜晓麦体贴入微,确是不错的相亲对象。 她稍稍安心,席间攀谈几句,了解下来发现这是一个以工作为重,认为劳动最光荣的好同志。而对方欣赏的似乎也是姜晓麦温柔乖巧的性格,希望婚后她能顾好后方。 姜晓穗纳闷:“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叫她待在家里?听说你们医生忙起来是不着地的。” 常彬笑着回答:“她在卫生院也干得很好,救死扶伤是一项光荣使命,她一定会喜欢的。” “……”不能理解,且无谓尊重。 姜晓麦皱眉,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常彬。 常彬一头雾水,像是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心上人。 姜晓穗再不管两人,不论如何,常彬人不坏。她最担心对方是个粗俗无礼的家伙,既然不是,有些事便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她看向隔了一个座位的杜红,问:“红姐,怎么啦,哪里不开心呀?” 田良井坐她身边,如坐针毡,小心赔笑。 一看就有故事。 杜红瞪她:“说出来让你开心开心吗?” 姜晓穗怪叫:“天呐,我是啥人呀?这样坏吗?” 杜红破功,笑着说:“这一桌还有人比你坏吗?” “真没有吗?”姜晓穗眼睛斜向田良井,问,“你俩到底啥情况?” “知道你要问什么。”杜红爽快极了,说,“我俩好了半年,刚分手。” “谁说分手了?”田良井还来不及高兴,立刻叫起来,“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 “你不同意?你都要去广东了,你还不同意?”杜红愤怒地瞪他,眼睛发红,“你不就是想分手吗?我成全你!” “红红,我不是那个意思……”田良井手足无措,忙拉着她安慰,“我是个男人,我得挣钱,得有事业。要不我拿啥娶你啊?”他摸摸自己又丑又囧的脸,问:“难道凭我这张脸吗?” “你太不要脸了。”看热闹的赵芸芸冷不丁插一句,“自己长啥样心里没点数啊?” “赵芸芸,骂谁呢你?”杜红不乐意了,瞪她一眼。 自己的男人自己可以说丑,但不允许别人说。她男人丑怎么了,可会关心她哄她开心了,丑萌丑萌的,多好看呐? 赵芸芸:“……我的错,你们继续。” 田良井紧紧抓着杜红的手,生怕她一生气跑了,对其他人嚷道:“大家都是老朋友,我不怕你们笑话啊。我这辈子就认定红红一个了,但她家条件好,我高攀不上。之前我也不敢想娶她,但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人人都有发财的机会。我想出去外边闯,挣下家业回来娶她,你们说我有错吗?” 姜晓穗心中一动。 这可是未来的大富豪啊,他要迎风启航了? 能不能带她一程? “谁求你挣大钱了?我只要你踏踏实实在我身边,陪着我伴着我就行。我什么时候求你挣钱了?是你自己瞎想,觉得我家里人看不起你。田良井,你……你没良心!” 田良井着急:“我咋没良心了?我就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我没出息,配不上你。你爸妈嘴上没说,那是疼你,但我不能当做不知道,那叫不要脸。红红,你就等我一年。一年以后,我指定回来,到时候我风风光光娶你。” “呸,我都25了!我还等你一年,我有几年青春可以等啊?况且钱有那么好挣吗?一年你就想着挣大钱了?做梦呢!” “我有信心!”他拍拍胸脯。 姜晓穗眼中露出欣赏,这难道就是大富豪的自信吗? 周瑞华疑惑看她:你看个丑八怪干什么?你以前口味没这么重的。 姜晓穗:“……” “老大,晓穗,你们帮我说句话呀。”田良井着急,他是真喜欢杜红。也许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只是晓得自己配不上,故意找借口惹她生气,却没想到杜红真会喜欢自己。 这样好的姑娘,应该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养起来。他必须要挣钱,挣很多很多钱给他的红红。 周瑞华淡淡地说:“感情的事,我们也说不好。” “老大?”田良井不可置信地看他,一脸“你怎么是这种人”的惊讶表情。至于姜晓穗,他根本不做幻想。这女人但凡肯帮自己说句话,也不能得到他“毒妇”的尊称。 没想到,姜晓穗竟然语出惊人地说:“阿井能说会道,又胆大心细,没准真能成功。红姐,我要是你,我会给他一次机会。” 她这一句,令满桌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下来。 田良井犹如酒逢知己,激动地站起来:“会说多说!” 姜晓穗白他一眼,看向杜红:“红姐,你是担心他挣不到钱,还是担心他一去不返啊?” 杜红面色微变,努努嘴,嘴硬道:“谁担心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一点也不关心。” 田良井恍然大悟,反应过来看着杜红大叫:“红红,你太没良心了!” 杜红:“……你瞎叫什么??” 田良井委屈极了:“我对你的心,你难道还有所怀疑吗?我可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以前在大队里,多少女同志喜欢我,我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只有你,我追了这么多年,你眉头皱一下,我都要琢磨你为啥不开心。没想到,你不让我出远门,居然是怀疑我的忠诚。你太伤我心了!” 杜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有,你怕别人跟你一样,看上我这张俊脸。”他又拍拍自己的脸,凑到杜红面前。 杜红噗嗤一声笑出来,把他的脸推开,不好意思地看看其他人,轻声说:“这事回去再说。” 瞧出她态度软化,田良井心花怒放,连忙答应。他感激地朝姜晓穗望了眼,心知今天没有她,自己永远解不开这谜题,说不定就要造成遗憾了。 却意外看见姜晓穗正一脸沉思地望着自己,登时一个激灵。 这……这“毒妇”的眼神咋这么吓人,她不会是看上他了? 天呐,太可怕了! 第308章 我要结婚了 饭毕,俞丹丹要赶回公社值班。 姜晓穗推了把别别扭扭的姜晓湖,压低声音骂:“喜欢人家又不主动,你指望她扑上来啊?再不加把劲,丹丹就要嫁给别人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姜晓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面颊一吸一鼓,似乎想要汲取点勇气:“我……我……” “我什么我?”姜晓穗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丹丹?” 他声若蚊蝇地答:“……喜欢。” “喜欢你不追?” 姜晓湖急了:“她不喜欢我,我追她,会给她造成困扰。” 姜晓穗愕然:“你问过她了?” “之前给她送过东西,她不要。”姜晓湖认为,连礼物都不肯收,对方一定是不想跟他有来往。 姜晓穗好奇:“你送啥了?” “收音机……”姜晓湖委屈,“我花好多钱才从赵解放手里买的。”: 突然有个不妙的猜测,姜晓穗问:“你多少钱买的?” 姜晓湖睁着诚恳的大眼睛,认真回答:“二百五十块钱呢,他说一次没用过。” 姜晓穗:“……” 你丫可真是个二百五啊! 这明显是赵芸芸买了收音机后悔,借她弟的手倒卖给她弟了。 姐弟跟姐弟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难道三兄妹的脑子,全长她和大哥头上了? 姜晓穗恨铁不成钢:“你有没有想过,丹丹为啥不收你东西?” 姜晓湖瘪嘴:“不喜欢我呗。” “笨!人好好的女同志,莫名其妙能收你一二百五的收音机吗?她以啥身份收啊?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姜晓湖瞪大眼,坚强辩解:“你咋骂人呢?再说,她凭啥不能收?又不是啥值钱东西。” “……” 刚刚还说二百五十块太贵,现在又不值钱了? 你真行。 “再这么不开窍,我可要打人了。快去,丹丹要走了,你送人家。” 姜晓湖假装随意地瞥了眼俞丹丹,见她正望着自己,两条腿不听话地走过去:“我……我姐让我送你。” 俞丹丹温温柔柔地问:“你姐让你送,你才送啊?” “不,不是,我自己想送。”姜晓湖急得满脸通红,大冬天硬生生憋出一脑门汗来。奇怪,在她面前,舌头好像总不听话。 俞丹丹笑了,朝其他人打了招呼,往外走:“我坐你姐车来的,你骑自行车带我。” 姜晓湖连忙去推车。 车到半路,姜晓湖忽然来一句:“我努力挣钱,以后也买辆小汽车,天天接送你下班好不好?” 俞丹丹愣了愣,笑:“吹牛呢?” 姜晓湖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登时泄得干净。 她果然不喜欢自己,要不怎么会这样看不起他? 公社维修站业务好,他现在已经是主任,工资加提成每月有一百多块。他特意问了姐姐小汽车的价钱,只要努力,总能挣到的。 可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姜晓湖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大狗,背影都透着垂头丧气。 俞丹丹温柔道:“你们站里忙的时候要加班,那你怎么天天接送我呀?我们俩上班时间都不一样。” 姜晓湖一愣,脑子有点糊涂,想不明白她这是啥意思。 俞丹丹叹口气,忽然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 她这一跳,姜晓湖连忙停住车,紧张地回过头问:“咋了?” 俞丹丹抿唇,有些不高兴地看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姜晓湖黝黑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眼神羞涩地盯着她看一眼,又往地上瞟一眼,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你一个男同志,还真要我先说啊?”俞丹丹抱怨,“行,我先说就我先说。” 这样的话,哪怕姜晓湖真是个呆子,也听得明白:“我说,我说!你让我说!” 俞丹丹大方地把机会让给他。 “丹丹,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他听站里同事提过,现在电影里流行叫“交朋友”,处对象太土了。 姜晓湖忽然想要洋气一把,但他模样实在憨厚,惹得俞丹丹忍俊不禁,心里却泛起甜蜜。 她笑了,她是不是同意了? 我能牵她手吗?等等,敌不动我不动,万一误会了多冒犯?还是等一等…… “你在等什么?还不快来牵我?”俞丹丹嗔怪道。 姜晓湖激动得眼睛睁大,诚实地伸手抓住她,柔软温热的触感入手,嘴上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同意啦?” 俞丹丹笑:“你要是早点问,我早就同意了。今天要是不逼你一把,都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 姜晓湖登时后悔不已:“啊,我……我太傻了。” “是啊……你要不傻,我怎么会喜欢你呢?”她笑盈盈的样子,像明亮皎洁的月亮。 不是傻,是善良,是赤子之心。 姜晓湖飘飘然,黝黑的面庞发烫,牵住俞丹丹柔软的手问:“下午你有空吗?我请你去看电影。听说最近有部日本电影《望乡》很好看,我们同事和他对象——他女朋友一起去看了,回来就养了大鬓角。” “我下午值班。” “……那我陪你值班。” 两人骑着自行车,继续往公社去。 姜晓穗总算等到和赵芸芸单独说话的机会。 “赵老师,信收到了吗?你到底咋想的啊?” 赵芸芸眼皮一抬,睨了她一眼,说:“有什么可想的?” “别装啊,你跟王启明的事,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是跟你说,我放弃了吗?”赵芸芸神色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然而说出的话却仿佛炸弹开花,“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要和郑老师结婚了。” “???你说什么?” 赵芸芸似乎被她逗笑了,支着下巴说:“这么意外?我又不是没提过,郑老师挺好的啊。” 姜晓穗嘴唇几度张合,试图组织恰当的语言,但是失败。 “你丫是认真的?!你真喜欢郑老师?那你还把收音机卖给我弟?” 赵芸芸白她一眼:“你弟人傻钱多,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到年纪了,总得找个人结婚。要不是你弟心里只有俞丹丹,我就对他下手了。” “您还真不挑啊。算了,别说我弟,说说你,你真要和郑老师结婚?是不是骗我呢?我跟你讲啊,启明还等着你呢。” 赵芸芸勾了勾嘴角,一副鄙夷不屑的样子:“他的等待很值钱吗?我的青春才是无价的。你别以为我是在威胁王启明,我已经带郑老师回过家,我们是真得要结婚。” 第309章 你回来当书记吧 姜晓穗目瞪口呆地盯着赵芸芸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那王启明怎么办呀? 我那兢兢业业、风姿绰约的小黑炭啊! 姜晓穗简直不敢想王启明知道这事后的反应。 “日子定在年后正月初九,你要还在,就来吃饭。”赵芸芸从容道。 姜晓穗:“……我能告诉王启明吗?” “随你。”她瞥来一眼,似笑非笑,“但你觉得他会有啥反应?抛弃一切,追回旧爱?他可不是那样的人。为了双方体面着想,你还是别说了。” 姜晓穗对王启明的了解可没这么深,更不知道对方知道后会怎么做,但作为半个家人,无论如何得叫他知晓。 万一留下遗憾呢? “你真要嫁给邓老师?我说真的,哪怕不考虑王启明,你真喜欢邓老师吗?” 一个能被随随便便抛弃的选择,可以与其结婚吗? “有什么所谓?”她轻蔑地瞟来一眼,深沉道,“喜欢的人不一定要结婚,不喜欢的人倒可以一起过日子。” “赵姐,太深沉了,不适合你。” “滚。”赵芸芸翻个白眼,拍去落在衣服上的红色花生衣,站起来说,“就这样,我走了。” 姜晓穗立刻找到周瑞华,担心地问:“现在咋办?” “送上祝福。” “……”姜晓穗瞪他,“严肃点,启明知道了会哭的。” “没事,男人失恋无非买醉,启明失恋只会更加努力工作。” 姜晓穗:“……你好狠。那你的意思是,不管他们了?” 周瑞华笑着看她,一双深邃的眼睛含着无奈:“怎么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注定的。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双方都不愿为对方退让一步,注定走不到一块儿。” 姜晓穗撇嘴:“那就这么算了?我看启明也是很喜欢芸芸的。” “是喜欢,但我了解他,他心里更重视的还是工作。”周瑞华说,“赵芸芸对他倒很了解,启明知道这事后,多半不会有什么反应,只会在心里难受一下。” “他怎么是这种性格?” “千人千面嘛。”周瑞华摸摸她的头说,“你就别跟着操心了,跟启明说一声就行。” 这事她确实管不成,姜晓穗下午给王启明去了电话,对方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只说帮他道一声喜。 姜晓穗听他声音很难受,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挂了电话。 周瑞华当天下午在公社汽车站上车离开,周意棠大概以为爸爸跟平时一样上班去了,咧着四颗可爱的牙,朝他挥挥手。 直到晚上爸爸没回来,小小的脑瓜总是往外张望,盼了又盼。 姜晓穗有点心疼又有点心软,早早把孩子抱回房间,窝在床上。 “乖宝,叫妈~妈~” 周意棠咬她的头发。 “脏的,来,跟妈妈学,妈~妈~” 周意棠抓住被子,继续咬。 姜晓穗:“……” 房门“吱呀”推开,宋幼姗捧着热水袋进来:“小心眼,教囡囡喊妈妈呢?” 姜晓穗被抓个正着,强行挽尊:“这怎么叫小心眼呢?我本来就是她妈。” 宋幼姗笑。 “妈~” 姜晓穗一愣,登时惊喜道:“哎!妈,你听见没?宝宝叫我啦!” “听见了,我们囡囡真厉害。”宋幼姗坐在窗边,把热水袋塞进娘俩的被子里,贴着周意棠的小脸蛋说,“真棒。” 周意棠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嘚瑟的表情,看得二人好笑不已。 “晚上你自己带行吗?妈跟你们一起睡。”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妈,您赶紧回去睡觉,早上起那么早,晚上早点睡。” 她们回家来,看着像是只添了两双筷子,实则多了不少活。自己的妈妈自己心疼,姜晓穗能不让母亲帮忙的,全都自己干了。 第二天,姜晓湖和姜晓河上班去了。二叔、二婶也各回单位,姜晓麦虽然不愿意,到底迫于苏月芳的淫威,乖顺地妥协了。 她现在只是跟着苏月芳学,等过完年,便要去卫校系统学习。学个一两年,出来便是一位持证医务工作者了。 苏月芳现在已渐渐适应东风公社的生活,哪怕人口流动放开来,也不提回苏州的话。一来公社发展迅速,经济上不比她长大的县城差多少。二来丈夫和儿子都有不错的工作,真要回苏州去,娘家可没本事给他们安排。 因此一心一意给儿子女儿打算起来。 姜晓河沾了姜晓穗的光,现在又有姜晓湖带着,工作方面是不用操心了。加上他现在年纪还小,结婚的事也不着急。 所以,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姜晓麦身上。 为了逼女儿一把,她把姜晓麦带在身边,利用职务之便,推荐她上了卫校。只等一结婚一毕业,这辈子便衣食无忧了。 她觉得很舒心。 姜晓穗在乡下过得很惬意,每天逛逛兔场,看看竹编厂,跟乡亲们扯东扯西。再欣赏一下土地承包以后,大队里的变化,感受下历史洪流的魅力。 像历史上任何一次改革,有人推崇,便有人反对。 姜晓穗回乡后,亲眼看到一些老同志老社员不理解土地承包,义愤填膺地表示要上访,要告到中央。 姜老爷子为了稳控这个群体,工作内容也跟从前不大一样了,总要去公社汇报这些人的思想和行动动向。 姜晓穗原本只是看个热闹,没想到会被他们拦下来。 “晓穗,你回来给我们当书记。还是你在的时候好,大家都吃得饱饭,心也往一处使,土地也是集体的。” “是啊,你回来,我们只听你的。” 姜晓穗:“……” 难道改革开放是因为她离开东风公社吗? 别太离谱。 “大爷,大叔,你们太高看我了。改革开放是国策,那是组织定的,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啊?何况土地承包制以后,咱们社员有了自主权,这难道不好吗?” “好啥好?土地入社是领袖留下来的政策,咋能说改就改呢?太不像话了!” 两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着阶级敌人一样。 姜晓穗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不该一个人抱孩子出门。如果只有她自己,这两人奈何不了她,可抱着孩子就麻烦了。 第310章 供销社会关门吗 “姜书记,你怎么在这儿?” 姜晓穗回头,看见吴佣扛着一根水竹从田埂边走过来。那二人看见他,脸色更加难看,鄙夷地叫道:“地主崽子!” 改革开放的春风虽然吹遍了祖国大地,但四类分子还没有摘帽。不知是不是土改的缘故,两人对吴佣的态度更加恶劣,似乎想通过这种恶劣,发泄堆积在心中的不满。 姜晓穗却松了口气。 “吴佣。” 吴佣对那二人的恶意充耳不闻,平静地说:“姜书记,姜二爷爷早上说有事要找你,我正要去竹编厂,您要一起去吗?” “要要要。”姜晓穗忙道,“大爷、大叔,我先走了。” 二人走出一段路,姜晓穗才对吴佣说:“今天谢谢你了。” 吴佣摇摇头,说:“姜书记,以后尽量别往人少的地方去。他俩有点疯魔了,听说上次还跟人一起闹到县政府去。你一个女人,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好?” 他看了眼姜晓穗怀里的女孩子,玉雪可爱,闭了嘴。 “是我的疏忽,总不能指望他们让着我。”姜晓穗无奈地笑,“你现在还好吗?家里有没有困难?” 吴佣顿了顿说:“大队长和姜二爷爷一直很照顾我,我在竹编厂也干得不错。说起来,还要谢谢姜书记给我这个机会。” “哎,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有本事。”姜晓穗说,“还有,我现在不是书记了,你叫我名字就好。” 吴佣点点头,却没叫。 走到下一个岔路口,姜晓穗换了只手抱娃,说:“我从这边走回去,二爷爷不是真叫我?” 吴佣很淡得笑了下:“没有。” “那行,你去忙。”姜晓穗停一停,说,“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你就来找我,能帮我一定帮。” 吴佣随意点头,走开了。 姜晓穗庆幸地吁出一口气,往回快走几步,路两侧的社员又多起来。她刚把心放下,迎面走来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和她一样抱着个孩子。 ……庄梅梅? 近一年没见,庄梅梅身上那种清新的女大学生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人母后掩不住的疲倦。 皮肤粗糙,双眼无神,微微驼背,满脸写着对生活不感兴趣。 不过看清姜晓穗后,她似乎打起了点精神,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接着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眼神闪过一抹得意。 她掂了掂自己儿子,大声说:“晓穗,好久没见了。咱俩差不多时间怀上,还以为都能生个儿子呢。没想到你生了个女儿,我可替你惋惜了一阵呢。” 姜晓穗瞥了眼她怀里冻得鼻涕乱流,挣扎焦躁的小男孩,不解地问:“惋惜什么?惋惜没能跟你一样守着‘耀祖’振兴门庭吗?” 庄梅梅笃定她是嫉妒自己,把儿子正脸露出来,展示宝贝一样展示给她们看:“咱们女人不管多有成就,书念的好不好,总得生个儿子才行。要不然攒下这么大家业有啥用,以后难道都送给女婿吗?不是我说你,女人要是不生儿子,连男人的心都留不住。” 姜晓穗敬佩地望着她:“那杜飞南一定很爱你咯?” 庄梅梅表情不那么好看,但还是撑着气势说:“当然,而且我们马上要生第二个了。”说完,她摸了摸肚子,十分骄傲地抬起下巴。 姜晓穗眼睛滑到她小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天呐,她儿子还没周岁?这就要生第二个了?她这是多想得开啊? 姜晓穗于心不忍,目光流露出一丝同情,这可把庄梅梅惹毛了。 你骂我可以,看不起我是几个意思? “姜晓穗,你得意啥呀?要不是你耍阴招,你现在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她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我知道你也是重生的,别装了。要不是这样,你现在应该家破人亡、一无所有才对。是你,是你抢我的一切!” 姜晓穗看着她气红的眼睛,忽然咧嘴一笑:“你现在不装了?不过……你发现没有?” “?” “你现在开始说‘啥’了,你以前很注意用词,只用“什么”来代替,说话从不带乡音,显得跟我们格外不同。”姜晓穗笑,“你这是自甘堕落吗?” 庄梅梅脸色一变,突然更加愤怒:“要不是你,我早就是城里人了!” 姜晓穗继续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什么重生呀,我听不明白。难道你是再活一次的人?那你是孤魂野鬼咯?” 她耸耸肩:“庄梅梅,现在虽然改革开放了,但我们还是崇尚科学,怪力乱神的话可不能乱说。你自己出事不要紧,别连累你的‘耀祖’。” 姜晓穗没跟庄梅梅多说,女主对她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往后也没必要过多关注。 这天,周意棠被外婆抱走。 姜晓穗开车去公社找杜红吃饭。 “红姐,忙着呢?” 杜红穿得花枝招展,大红色的衣服不仅衬气色,还衬财气。 “哟,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带孩子?” “我妈带着呢。来找你吃饭啊,再过几天我要去省城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姜晓穗诚恳地说。 杜红瞬间感动不已,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和她一起离开供销社。 “上班时间走开没关系吗?” “没事,现在小摊小贩多了,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少,我们工作也没从前忙了。”杜红说得一脸庆幸。 能偷懒,谁愿意忙活啊? 她可不是那种为事业奉献终生的伟人。 姜晓穗打趣:“你就不怕哪天供销社关门了?” 杜红惊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骂道:“瞎说啥呢?供销社怎么可能关门?那些小摊小贩成不了气候。”她不以为意地说。 姜晓穗瞥她一眼,问:“红姐,你知道我在大学里学什么专业吗?” 杜红一愣,摇头:“你跟我说过吗?” “是你不关心。”她无奈,“我学经济的。” “哦,经济——”她顿住,“你不是想说,供销社真得会关门?” 姜晓穗笑起来:“关不关门,反正你家都有门路,总会给你安排新工作的。” 杜红却没了笑脸:“不是这么说的,如果连供销社都会关门,那公社维修站的工作就一定有保障吗?会不会有一天,阿井也会面临失业啊?” 她皱皱眉,想起田良井坚持要去广东的事。 第311章 收到国库券 “你说……我到底要不要让阿井去试试?”杜红沿着越发热闹的街道,语气含着几分不确定,“我爸听了这事,也很反对,怕他耽误我。” 姜晓穗笑:“成功只属于少数人。上次我就说了,如果换成我,一定会支持他。当然,咱们俩的想法不一样,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杜红叹气:“我觉得我已经动摇了。准确得说,他太想出去了,我觉得自己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即便他愿意为我留下来,可以后想起这事后悔呢?要是哪天他真为这事埋怨我,我……” 她抿了抿唇,说:“我们去维修站。” 杜红松口,决定让田良井出门去闯。 田良井喜出望外,当场去找维修站领导辞职,打算过完年立刻出发。他大概以为是姜晓穗劝了杜红,趁着杜红没注意,连连道谢。 姜晓穗说:“别谢我,是红姐自己想通了,她不想你留下遗憾。阿井,你是有本事的人,这趟出去我相信你一定会挣到钱。只希望你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后,别忘了红姐还在家乡等你。” 田良井立刻拍拍胸脯说:“我阿井别的没有,良心还是有的。我这辈子要是辜负红红,就让我天打雷劈,客死异乡。” 发誓要是有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晴天吗? 姜晓穗转而问:“你这趟出门,身上的钱够不够?” 田良井惊奇地看她:“你啥意思?” 姜晓穗露出微妙的笑容:“穷家富路,你出门闯荡,身上总得有点本钱。难道你打算接受红姐的资助?” “当然不!”田良井大声道,“男人怎么能花女人的钱?你把我阿井看成什么人了?” 杜红听见声音回头:“你们俩说什么呢?” “没事,谈点买卖。”姜晓穗说。 杜红撇嘴,心里想着如何跟爸妈说这事,一时也顾不上两人嘀嘀咕咕些什么。 田良井压低声音,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说实话,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晓穗微笑:“我可以资助你,当然不是的。” 田良井惊奇地看她一眼:“你对我还挺有信心。” “那当然,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准。你自己拿个章程出来,我可以给你提供本金,你分我点肉汤。” “嘿,你想得还挺美。”田良井笑,“不过看在咱们是老朋友的份上,我可以带带你。” 能成为未来大富豪,田良井自然不是小恩小惠可以骗到的人。他肯答应姜晓穗,主要还是为着杜红:“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多关心关心红红。” 姜晓穗挑眉:“没问题。” 说定了这事,姜晓穗直接拿出一千块钱给他:“等你去广东了,再给我来电话,后续还需要资金也可以告诉我,我尽力而为。” 田良井抽气:“你还挺有钱。” “能不能让钱生钱,就看你的了。” 田良井把钱收下,没多说什么。至于姜晓穗,也没有提签合同之类的话。毕竟她这更像是投机,到底能得到多少回报,全看田良井的意思。 如果对方是个纯小人,拿了钱就跑,她也认栽。 投机有风险,包赢没可能。 腊月二十九,周瑞华放假回到溪水大队,接上妻女,开车回省城过年。 出发前,周意棠小朋友拿到了新年压岁包。 等到了省城,曾爷爷、爷爷、奶奶还有大院里叔叔伯伯们的红包,又一次把周意棠妈妈的心门给砸开了。 “太大方了,这里的人都太善良了。”姜晓穗一边数钱一边念叨。 周瑞华坐在沙发上陪孩子玩毛线团,笑着说:“往年都是爷爷给其他几家的孩子们发红包,今年可算轮到我们了。” 姜晓穗笑眯眯地又拆了一个红包,得意道:“托了我们棠棠的福?” “是,棠棠是爸爸妈妈的小福星。” 周意棠也许听不懂小福星是什么,但一定清楚爸爸在夸她,得意地口水直流,眉眼上扬的弧度跟妈妈一模一样。 周瑞华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耶,谁这么大手笔?一、二、三、四、五……五张,一百块钱呐。” 周瑞华一愣:“五张怎么会是一百块?” 大团结还会涨价? “是国库券。”姜晓穗笑着说。 周瑞华登时黑了脸:“拿来我看看。” 姜晓穗见他挺严肃,便把红包和五张二十元面值的国库券一起拿给他。 周瑞华接过来一看,忍不住动气:“这是马燕给的。” 姜晓穗惊奇:“你怎么知道?” 周瑞华半生气半无奈:“棠棠接过来的时候,我瞧着有点厚,就悄悄在红纸上划了两道指印。你瞧——” 姜晓穗低头一看,果然有两道痕迹,登时大笑起来:“她怕是还在气我抢了你的事,故意塞了一百块国库券来恶心我。” 这时候国库券跟废纸没两样,家家户户都有存货,花也花不出去。 周瑞华想到自己女儿被这样欺负,气不打一处来,抱起孩子就要出门讨公道。 姜晓穗连忙拦住这个“女儿奴”,说:“你现在上门去,人家只要说不小心装错了就行。大院里邻居瞧着,怎么说她不一定,但指定要说你斤斤计较。以后跟咱们来往,不知要提几个小心呢。” 周瑞华生气:“难道就这么算了?棠棠现在年纪小,不懂还不要紧。要再大一点,不得委屈哭了?” 想想那个画面,他就气得发抖。 姜晓穗接过孩子,笑眯眯地说:“国库券现在不值钱,以后就不一定了嘛。先存着,说不定哪天它涨起来,我们还要谢谢马燕呢。” “不可能,这种纸一点价值都没有。” 姜晓穗不管他,仔细地把国库券单独装好,一边对周意棠说:“今年的压岁钱,妈妈帮你收好哦。” 周意棠一脸天真可爱。 周瑞华见她还真把国库券当回事,无奈地说:“这玩意儿你要喜欢,我那儿还有一抽屉,都是爷爷和妈给我的。以前有亲戚朋友日子困难,来家里借了钱还不上,爷爷心善,就叫他们用国库券还。” “爷爷可真好。”姜晓穗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说,“我最喜欢国库券了,请你全部给我。” 周瑞华打量她一会儿,忽然笑道:“看起来,你打算吃独食了?” 第312章 若有战召必回 姜晓穗严肃脸:“哪的话?国库券又不值钱。” “可你刚刚还说以后会涨。” “我有吗?”姜晓穗眨眨眼,在他揶揄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是我说漏嘴了。” 周瑞华:“……” “分你一成如何?但你要尽量多给我搜集一些国库券回来。” 周瑞华把周意棠从她怀里掏出来,放到床上,凑近道:“我要的不是钱。” 姜晓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第二天周瑞华就状似无意地在周老爷子面前提了一嘴。 周老爷子大怒:“他娘的小马太不要脸了,竟敢看不起我曾孙女。不行,我要找老马算账去!” 姜晓穗扶着酸软的腰站在楼梯口,目瞪口呆。 不是,你怎么说出来?这事不是揭过去了吗? 很快姜晓穗就发现了他的真实意图,只听他声音淡淡地说:“爷爷,别生气了。幸好棠棠喜欢,她拿着那五张废纸玩得很开心,坐在床上数了一晚上。” 数了一晚上的姜晓穗:“……” 周老爷子果然怒气微敛:“棠棠喜欢就好。曾爷爷那里也有好多这种玩具呢。咦,对了,那些国库券是不是收到你那儿去了?” 周瑞华面不改色:“一堆废纸,我早处理了,不然昨晚就拿给棠棠了。” “败家!”周老爷子道。 “谁让你以前把我房间当仓库的?” 周老爷子心虚,想了想说:“棠棠,走,曾爷爷带你找玩具去。” 姜晓穗:“爷爷,您要带她去哪儿啊?” 周老爷子抱起周意棠往外走:“串门。” 祖孙俩快吃饭的点才回来,周意棠两只小手分别抓着各种面值的国库券,见到妈妈就往她怀里扑,献宝似得把国库券往她怀里塞。 姜晓穗心虚不已,暗暗瞪了眼看热闹的周瑞华。 宝贝呀,妈妈知道你孝顺,但你得看看场合。你这样,妈妈的面子都要扫光啦。 周老爷子没想这么多,只以为周意棠在跟她妈分享新玩具,满足地笑了。 他曾孙孙好可爱,刚刚搂国库券的姿势也很霸气,可惜老马太抠门,要是拿真钞给棠棠搂就好了。 “爷爷,你从谁家拿回来的?” 周老爷子哼哼:“还有谁,不就老马?老子上门臊了他一通,他要补给棠棠压岁包,我没要。直说家里还有国库券就拿来给我曾孙孙玩儿,我老周家不缺那几个钱。哼,以后老马见了我都得抬不起头。” 姜晓穗仔细扫了眼国库券的面值,都是一块居多,心里松口气。要真拿了人家一大笔国库券,以后银行开放兑换了,他们也不好意思。 至于昨天的一百块,就当马燕故意恶心她的代价,真当她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啊? 周老爷子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姜晓穗:“这是老马家补给棠棠的。” 姜晓穗错愕:“您不是说没要吗?” “老马是老马,他媳妇追出来非要补上,我还能跟一个女人扯来扯去?当然是收了红包,赶紧跑了。”说到这里,他与有荣焉地看着周意棠,“棠棠表现得非常好,小小年纪很骄傲啊,有我的风范,哈哈哈哈……” 姜晓穗:“……” 无论如何,她过了一个肥年。周瑞华答应她会继续收国库券回来,她开始期待废纸换钱的那一天。 1979年春季刚开学,沈椒带着宋宁来到海市。 沈椒如今真是得意了,少了几分惆怅和担忧,屋里整天都能听到她大嗓门说笑的声音。 宋宁长高了许多,小女童漂亮精致,家属院的孩子一开始看不上外地来的小朋友,但很快就被她出色的容貌和霸气的拳头征服了。 家属院的人都说,宋青华是个好男人,发达了也没有舍弃糟糠妻。对沈椒的态度称不上热络,但至少客气。 完全忘记他们当初是怎么劝宋青华再找个女人结婚的。 姜晓穗近日有些烦恼,一家八口人挤在三室里,小小的屋子拥挤得不行。 作为借住人员,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尽管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都待他们很和气,她还是想尽快找个房子搬走。 可是跑了几趟淡水路和文化馆,都没遇上好房子。 要么和周瑞华的宿舍一样,小小的筒子楼里的一间,只有12平方,要塞下全部家当。要么地方太远,得过江,上下班先坐轮渡再坐公交,到单位直接吃午饭。 姜晓穗很惆怅,盼着海市能早点推出商品房。 但历史的脚步不以个人的意志而改变,她除了忍耐和等待,暂时别无他法。 2月下旬,边境发生冲突,形势忽然紧张起来。 电视、报纸上每天都在说打仗的事,很多退伍转岗人员被召回部队,赶赴边境作战。 姜晓穗突然很紧张。 周瑞华是军校毕业,按道理,组织需要,他得即刻回去。他自己显然也做好了准备,打了无数电话,安排以后的事,并且开始用一种不舍和决然的眼神看着她和孩子。 宋越文等人看在眼里,家中气氛忽然小心翼翼起来。 姜晓穗差点被这种气氛压垮,作为妻子,她自然不愿意丈夫上前线。可作为祖国儿女,她不可能对周瑞华说一个“不”字。 只得每日都强挤出笑来,应对周瑞华和家里人。 这天上完课,朱嘉兴要去找唐教授,与她同行。行到半路,他突然问:“这两天上课,你一直愁眉紧锁,是在担心你丈夫上前线吗?” 姜晓穗一愣:“你是头一个敢问出口的。” 朱嘉兴抿唇:“宋教授他们怕你难过,不敢直说。其实,咱们现在的情况比二三十年前好太多,这一仗肯定会赢,你不用太担心。” “会赢是一定的事,但战争里有牺牲,也是一定的事。”姜晓穗拧眉,眼中露出一种几近惨痛的神色,“只要想到有那么多人会死在边境,有无数家庭会失去他们的丈夫、儿子、兄弟,我都不敢闭眼。” 而那些死去的人里,甚至可能有一个叫周瑞华的男人。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心悸。 朱嘉兴见她脸色发白,忍不住道:“你不是软弱的人,一定可以振作起来。” 姜晓穗自嘲地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这种自信。” 哪怕她可以承受剜心的痛,她的孩子怎么办,未满周岁就要失去父亲,最疼爱她的父亲…… 朱嘉兴错愕不已,像是头一天认识她,完全没想过她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每天都有召回的名单出来,姜晓穗像一只被锁在蒸笼的大闸蟹,只差一把火,就能安分得死去。 第313章 该赚钱了 名单终于还是出来了。 姜晓穗还来不及为周瑞华不在名列中暗自庆幸,便接到姜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谢知青要上前线了。” 姜晓穗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不可置信地问:“爷爷,您说谁?谢知青?景川吗?他为什么要去?” 姜老爷子叹气,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是突然得到消息,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报的名。这么快就能得到消息,应该是走了关系。你是她表嫂,应该关心一下。” 姜晓穗最近的神经都快断了,脑子混沌如浆糊,理也理不清。挂完电话后,她半清醒半糊涂地走回家坐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站起来,拔腿要往外走。 沈椒连忙拉住她:“怎么啦?出啥事了?跟舅妈说说。从进来就迷迷瞪瞪的,回头别出啥事,不说不准你出门。” “舅妈,我去瑞华单位一趟。” “快五点了,你再等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在家坐着,舅妈给你倒冬瓜茶喝。” 姜晓穗坐下来,感觉等了很长时间,周瑞华才到家。 “景川要上前线了。” 周瑞华面色沉沉,说:“我已经知道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是知青,不用上前线的,怎么忽然报名要去?” 两人回房关上门。 “他自己非要去,家里同意了。” 姜晓穗沉默,想了各种可能,忽然问:“你说会不会跟丹草有关系?” 周瑞华摇头:“景川从小到大喜欢过的女同志不计其数,应该不至于。” “可要不是为了丹草,他不会一直留在大队里。” “这倒是。”周瑞华头疼,他最近也绷得很紧,身心疲惫,躺下来轻声说,“他大了,自己选了路,家里人也不好干预。只是太任性,战火无情,他还以为是玩呢……” 姜晓穗见他如此疲倦,心头一软,也跟着躺下:“算了,不说他了。你好几天没睡好,休息休息,我陪你。” 周瑞华侧过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目光中有纠结,最后说:“晓穗,有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 周瑞华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沉重:“这一次要是很快打完倒还好,要是时间拉得久,我恐怕还是要上战场。到时候……” 姜晓穗侧过头,看着他侧脸勾勒出的完美弧线,回答:“我知道,我不担心,你也不要担心我。” 她是真得不担心。 这次冲突虽然断断续续延续了很多年,但真正激烈的冲突在一个月后就结束了。周瑞华既然现在没有被调回去,以后自然也不会去了。 谢景川上前线的消息传来不久,隔两天,姜晓穗又接到电话。 “丹草也跑去边境了!” 姜晓穗:“……” “她以军医的身份去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本事,难道是周家那边使了关系?”姜老爷子说,“现在你二爷爷一家恨死谢景川了,都说是他勾走了丹草。” 姜晓穗没忍住替谢景川说好话:“爷爷,景川要知道,指定不会同意丹草去的,周家更不可能帮丹草了。而且,景川现在是一名光荣战士,随时有可能牺牲,任何人不能诋毁他。” 谢景川感情上拖泥带水,但不能否认他是伟大的。 “我知道。唉,可惜丹草……我们怕她有危险。” “既然做了决定,就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且爷爷,丹草已经不是小孩子,她甚至比丹花成熟和理智得多。她此去,不一定是为了景川。” 边境之战,每天都有人牺牲。 被保护的人民,生活却好似没有太大的变化。 周瑞华自觉寄人篱不好意思,掏空积蓄,买了一台电视机回来。 宋越文一边骂他浪费钱,一边守着电视机看新闻,表现得格外真实。 宋宁凑在边上,和爷爷抢遥控器。 姜晓穗把他拉到一边,悄悄问:“你哪来的钱?” 之前要买车,周瑞华一气给了她两千块钱,据说把多年攒下的钱全上交了。 “年前发了一点,加上之前剩的,现在兜里还有十二块,你要吗?” 姜晓穗:“……” 当天晚上,她往周瑞华兜里塞了五十块钱。 其实她身上也没多少钱了,去年买车花了大部分积蓄,年前又在田良井身上投机了一笔,平时吃用花得也不少。 该想办法赚钱了。 考虑到平时还要上课带娃,姜晓穗不可能去街头摆摊,那样花费的时间太多。 这个周末,她开车去省机械厂拜访老朋友。 “孔厂长,这才多久没见,您都升副厂长了。这升迁的速度,别人坐火箭都赶不上啊。” 孔厂长第一次跟姜晓穗合作时,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科长。后来跟东风公社维修站合作,给厂里省下一大笔开支,渐渐露了头。 上次广交会,他在姜晓穗的帮助下,更是拿下了好大的成交额。再加上一点点运作,这不就成了副厂长。 “哈哈哈,过奖过奖。来来,姜同志坐,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晓穗微笑:“瞒不过孔厂长的火眼金睛,我这次来,想跟您谈笔买卖。” “哦,是什么?”孔厂长感兴趣地问。 这要换成几年前,他绝不可能对一个无单位人士如此耐心。但姜晓穗不同,她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量,可以给人带来惊喜。 因此,孔厂长很期待。 姜晓穗微笑:“贵厂应该有不少废弃材料?孔厂长能不能把它们卖给我,既能挣一笔钱,也省了每天处理垃圾的麻烦。” “废材?” 这还真是垃圾,不过……她要聊的就是这个? 他是听说,有些小作坊回收废材,把他们扔掉不要的废铁当宝贝一样捡回去,加工成不锈钢脸盆之类的卖到市场上。但这种小生意,省机械厂可看不上眼。 孔厂长不死心地看着她,试图从她嘴里听到更大的买卖。 然而没有。 他热情消退了点,念在之前合作过的情分上,没有当场翻脸:“行,以后机械厂的废材都归你了,价钱你看着给,具体的事情我叫人过来和你商量。” 姜晓穗不在意,感激地谢过他。自己现在没有商业副书记的头衔,纯属白手起家,人家肯帮忙,就该千恩万谢了,挑人态度就是她的不是。 第314章 我想租你宿舍 搞定了货源的事,姜晓穗驱车前往附近乡县,一个一个谈生意。 现在的小作坊仍然属于集体制,购买废材算不上投机倒把。加上改革开放,想挣钱的人终归不少,这些作坊挨着海市,思想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先进。 姜晓穗跑了两天,气派的小汽车加上流利的嘴皮子,帮她谈下了三家作坊。 三斤废材能出一个不锈钢脸盆,一个盆卖一块八毛钱,一斤废材卖了一毛钱。 姜晓穗收来的成本很低,几乎不要钱,成本大头在租车送货上。两天时间,她卖了一万斤废材,挣了一千块钱。 姜晓穗觉得,这生意能做。 挣了钱,她心情大好,给全家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宋宁穿着粉色布拉格,花枝招展得出门嘚瑟。 3月中旬,边境冲突减缓,大批军力收战返回。谢景川和姜丹草四肢齐全地回了家,可喜可贺。 “景川右胳膊中弹,幸好抢救及时,胳膊虽然保住了,但今后重活和精巧点的活都干不了。”夜里,周瑞华搂着妻子,淡淡地说。 姜晓穗转过脸,问:“那他接下来必须要返城了?他愿意?丹草怎么办?” “他不愿意也没用,之前让他留在大队,是因为他能干活。现在农活和竹编都干不了,队里不会养着他,时间久了,社员们要有意见。” 姜晓穗唏嘘:“他现在可是战斗英雄。” 周瑞华扯了扯嘴角:“组织不会抛弃他的,回城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 “在哪儿?” “政府单位,一个闲职,姑姑倒很满意。” 姜晓穗忍不住又问:“那他和丹草……” 虽然她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姜丹草跟随谢景川上战场不是因为男女情爱,但事实上怎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两人一同经历过战争洗礼,却因为现实问题各奔东西,真叫人难受。 姜晓穗还记得过年那会儿,王启明连给周老爷子拜年都挑了她不在家的时候,生怕见面尴尬、怕睹人思情。 难道谢景川和姜丹草也只能落得劳燕分飞? “景川说,丹草打算考医科大学。” “啊?”姜晓穗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婴儿床上周意棠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周瑞华重新把她拉进怀里,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手臂,贴着她耳朵气息火热地说:“要是丹草考上了大学,景川调动一下,两个人还是能在一起。” 姜晓穗听了这消息,心里由衷得高兴。第二天,她就往大队打了电话,好巧不巧正好是隔壁卫生所的姜丹草接听了。 确认对方真有考大学的意愿,姜晓穗毫无保留地将复习经验倾囊相授。由于时间短、经验长,挂完电话后,姜晓穗特意写了一封长信给她,并根据姜丹草的学习情况,量身定制了复习计划。 姜丹草如何努力复习暂且按下不提,姜晓穗和周瑞华夫妻俩最近遇上了件头疼的事。 “你同事是不是盯上你了?这都跑到家里来了,扔下东西就走,故意让咱们不好意思拒绝呢。”姜晓穗看着茶几上满满当当的礼品,头疼地说。 周瑞华面色不大好看,沉声说:“明天我拎去还给他,说了不租就是不租,有完没完。” “你们那房子一直空着也不是件事,不仅是瑞华同事,咱们家属院里也有人跟我打听,想跟你们租房呢。”江雅抱着喝奶的周意棠说。 宋越文也说:“是啊,最近家属院里多了不少人。好多知青都返城了,但劳动局和知青办安排不了这么多岗位,他们回来了也只能挤在家里。这个月,我去巷口上厕所都要排半个多小时队。” 姜晓穗:“……” 江雅试探地说:“晓穗啊,你们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干脆租出去得了。一来收点租金,二来也省点麻烦,要不街里街坊的,知道了又不帮忙,怪不好看。” 姜晓穗坚决道:“不行。房子只换不租,他们要是有合适的房子来换,我就同意。” 这一晚,姜晓穗拒绝得十分坚定,可没过两天,就被周瑞华的同事缠得一个头两个大。 “瑞华爱人,求你了,瑞华爱人。我家三个孩子,老大都二十五了,没有房子人姑娘不肯嫁啊。你们家空着也是空着,就租给我,要多少钱都没问题,我绝对不跟你讨价还价。” 暴发户姜晓穗不乐意了,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时候要是有钱就能解决住房问题,她早住上大别墅了。 “王嫂,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啊。那房子我和瑞华马上要用的,要真是闲置,别说钱不钱的,我让给您家当婚房也乐意。这不是没办法吗?” “怎么没办法了?”周瑞华同事老婆一张圆脸,杵在她眼前,满脸不信,“我都打听过了,你和瑞华不是住复旦家属院吗?那宿舍一直空着,给我们老大住不正好?说起来宿舍也是单位的,不属于职工个人啊……” 姜晓穗笑了:“王嫂,您说得是呢。宿舍说到底也是单位的,我们分得这房子也是单位许可对不对?当时瑞华调来海市,我们一家三口分了这间12平的房子。为了照顾我和孩子,瑞华厚着脸皮住到岳家来……还是隔了一辈的岳家,您说他一个大男人会好意思吗?加上年后我舅妈和表妹从乡下来海市,一屋八口人,我和瑞华正寻思着要搬出去呢。要不时间久了,亲戚也讨嫌,您说对不对?” 王嫂张张嘴,一脸不甘心:“你再考虑考虑呗,你们住家属院挺好。瑞华上班近,孩子还能在这边上幼儿园,文化氛围浓郁,比咱们那儿一群大老粗不好多了?” “哈哈哈,您真会开玩笑。孩子好不好,那得看她自己,我们家不兴鸡娃。” “什么娃?” “额……”姜晓穗忽然看见远处走过来的朱嘉兴,立刻说,“哎呀,王嫂,我同学来啦。我得跟他借个笔记,失陪了啊。这些礼品您拿着……拿着呀,我松手了啊,掉地上了啊!” 姜晓穗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拔腿就跑。 王嫂惊愕地张大嘴。 好家伙,看着瘦瘦苗条的一个,手劲咋这么大? “朱嘉兴同学,笔记本借来我用用,明天还你,谢谢。”半借半抢地拿走了朱嘉兴的笔记本,姜晓穗夺路而逃。 朱嘉兴看看她,又看看王嫂,嘴角勾了勾。 第315章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同一天,周瑞华百般拒绝同事的鸿门宴,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他头一次知道,在面对房子的时候,自己的冷漠和疏离是不管用的。 哪怕他浑身抹上冰块,同事也会用渴望和热情融化他。 “明天不想去上班了。”饭桌上,已经受了半个月连续性骚扰的周瑞华面色深沉地说。 宋宁咯咯笑:“姐夫,明天周日,本来就不用上班。” 周瑞华面色稍缓,温柔地问:“最近上课怎么样,还跟得上吗?” 宋宁小朋友来海市后,不可避免地被送去接受义务教育。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子女,她被寄予厚望,然而隔三差五被叫家长。 沈椒因是乡下来的,经常被本地人孤立在外,加上她没有姜晓穗复旦大学学生和会赚钱两样护身符,融入得十分艰难。 因此,她把希望放在了宋宁小朋友身上。 只要孩子争气,大家都得给她面子对不对? 遗憾的是,宋宁小朋友只给她挣回了无数次请家长的机会。 果然,沈椒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了宋宁身上。 宋宁拿筷子的手一抖,恶狠狠瞪了眼周瑞华,却得到对方无辜的眼神。 “妈……我最近可乖了。上课没有说话,也没有传纸条,更没有跟同学打架,老师都夸我有进步。” “真的吗?”沈椒目光狐疑。 宋宁用力点头,笑容里充满了刻意的讨好。 沈椒半信半疑,自顾自地说:“行,后天我自己去问你们老师。” 宋宁大惊:“不用!” “你紧张啥——什么?”沈椒艰难地改着口音。 “额……我们老师很忙的,你这样去问她,会给她添麻烦。” “哦。”沈椒点点头,心想后天去的时候一定得不能空手。正好最近自家那块地里,小白菜长了一茬,给老师带点。 宋宁以为自己逃过一劫,重重吐了口气,回过头来,又恶狠狠地瞪了周瑞华一眼。 这个外人最讨厌了,抢她姐还欺负她。 周瑞华面不改色地吃饭。 其他人完全不在意这场小风波,反正因为宋宁学习的事,沈椒三天两头要骂人,他们都习惯了。 第二天周日,姜晓穗和周瑞华抱着孩子下楼,扶着她在平地上踩几步,看其他小朋友跳房子玩。 傅煜霖穿着新做的蓝色背带裤,上边套一件咖啡色灯芯绒外套,小小的洋气男,走路姿势装腔拿调,慢慢踱到周意棠前面:“棠棠,哥哥好不好看?” 周意棠乌溜溜的眼珠在他的裤子上滑过,不感兴趣地别开头,继续看小朋友跳房子。 傅煜霖急了,挪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他们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我,这是我妈给我新做的。你喜欢吗?喜欢我让她给你做一件,粉色的好不好?再给你画个猫咪头上去。” 跟过来的徐薇:“……” 不孝子还真会给她找事。 “棠棠喜欢背带裤吗?还是小裙子?阿姨刚买了新布,给你做一件好不好?” 周意棠面无表情地喊:“阿姨。” 她小小的脸蛋充满冷漠,但声音却格外甜格外奶,这反差感谁受得了? 徐薇当场就被俘获,本来就嗲的声音更嗲了:“好乖哟,囡囡真漂亮!阿姨家里做了糕糕,你给阿姨抱抱,阿姨给你吃糕糕好不好?” 周意棠身子都没动一下,小小的脑袋往她爸腿上一靠,意思很明显——不去。 徐薇很遗憾,但她还是决定给周意棠做条漂亮的裙子。 ——我们海市的漂亮囡囡就是要打扮的呀。 傅煜霖屁颠屁颠得跑回家给周意棠拿梅花糕,顺便给自己也拿了两块。 徐薇跟姜晓穗抱怨最近巷子里人太多,接水、上厕所都变麻烦了。 “不仅是家属院,我们单位同事也在抱怨,大量海市知青返城,劳动局和知青办却不给他们解决工作问题。生活压力太大了呀,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姜晓穗笑着说:“现在改革开放,大家可以去摆摊做生意啊,又不是非得等着政府解决。” 徐薇惊呼,一脸听到了什么脏东西的表情:“做生意?你说个体户啊?哎呀,那样多不体面啦,当然要有正式工作啊。” 姜晓穗摇摇头,这个时候大家对个体户的偏见还很深,可偏偏是第一批个体户攒下了巨额财富,吃够了时代红利。 “哎,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往外跑啊,你做什么去啦?”徐薇八卦地问。 姜晓穗自从干上倒卖废材的工作,确实经常往外跑,今天这样周日在家休息的时间可不多。 “和之前认识的工厂谈合作,挣点生活费。” 徐薇酸里酸气:“你还缺生活费呀?咱们家属院里数你最有钱啦,连小汽车都买了。哎,你小汽车能不能借我开开?” “你有驾照?” “咳咳,我刚考出来的。” 姜晓穗讶异:“什么时候的事?” “过年那时候呀。”徐薇红着脸说,“你借不借啦?” “借,当然借。”姜晓穗笑,“我去拿钥匙,你等着。” 她去拿了钥匙下楼来,徐薇却跟人吵了起来。 “空房子,空房子,你管他们房子空着做什么呀?那是人家的房子,租给你么是情分,不租是本分,你好意思强租啊?” “徐薇,我跟瑞华商量,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跟你租,你多什么嘴啊?难道你也看上他家房子了?” 姜晓穗认出说话的人是钱婶子,一个大院里住着,大家都很熟。她儿子女儿刚从乡下回来,没有工作,跟大儿子儿媳挤在一起。 所以,没事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 像她一样只生一个不就好了? “我家又没有知青回城,要房子干什么啦?我是看不惯你欺负人!” 周瑞华没想到徐薇这么讲义气,居然帮他顶嘴,这车钥匙真没白借。正打算说话,钱婶子瞧见姜晓穗来了,立刻撇下这两人,对姜晓穗说:“晓穗啊,你们家的房子能不能租给我?婶子家真是住不开了。你说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住在一起多不方便啊?街里街坊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徐薇抱胸,翻了个白眼。 姜晓穗好脾气地笑笑:“婶子,瞧您说的。又不是您一家有这种情况,怎么就到死不死的份上了?不吉利的话,咱可不兴说啊,好不容易回城,以后日子好着呢。” 第316章 徐薇请客 姜晓穗态度和气,给了钱婶子极大的希望。 她乘胜追击:“是呢,你哥你姐过得好不好,可全指望你伸一把援手了。” 姜晓穗微笑,仍是客客气气地说:“钱婶,我不是不想帮你。不过这房子啊,已经有人跟我开过口了,对方还是瑞华的同事,平时对他诸多照顾。人家儿子要结婚,没婚房,你说急不急?为了这事啊,人还说价格随我开呢,就这我还犹豫呢。” 钱婶张张嘴,被她温柔且强势地打断:“您也说街里街坊的,不帮不好。可咱们家属院里,也不止您一家有这样的麻烦,我帮您不帮他,怎么也说不过去。况且真细论起来,房子是单位的,不是我们个人的。瑞华同事有需要,我们没租,反而租给外人,这也说不过去啊?因此这房子,我真不能租给您。” 钱婶不高兴了:“你咋这样呢?” “婶子,你别难为人了。晓穗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您还是等着劳动局想办法。”徐薇说着,朝姜晓穗伸手,“钥匙呢?” 姜晓穗把钥匙给她。 徐薇兴奋极了,冲傅煜霖喊:“儿子,走,上车!妈带你去吃糖水!” 傅煜霖哪懂马路杀手的威力,兴高采烈地跟上去了。 徐薇大方,邀请姜晓穗全家一起去吃东西。 姜晓穗考虑到大家的生命安全,让周瑞华留下带女儿,自己跟着徐薇上车。 “安全带系一下。” “啊,老师没教啊?” 姜晓穗额头青筋直跳:“那是老师的问题,这个必须记。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行行行,我系,我系!”徐薇小声嘟囔,“你怎么比老师还严肃。” 姜晓穗吐出一口气,右手抓住把手,叮嘱后座的傅煜霖:“阿霖,系好安全带。” 傅煜霖趴着车窗兴奋地左顾右盼,一直等姜晓穗提醒到第二遍,才“哦”了一声,匆匆忙忙寄上。 他人虽小,听姜晓穗简单指导后,倒很顺利地把安全带卡扣插进卡槽里。 “好了,出发。” 徐薇郑重点头,松离合,踩油门。 半分钟后…… “走啊。” “哦。” “轰……”小汽车猛地往前蹿。 “踩刹车,踩刹车!!!” “妈妈妈妈!!!!”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徐薇总算掌握了启动窍门。她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笑:“学车的时候没这么紧张呢,真上路了,还是不太一样。” 姜晓穗和傅煜霖一人抓着把手,一人抓着门框,全都不说话。 徐薇遗憾地叹气,沉默地往前开。 汽车到附近的糖水铺子停下,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车啦,我请你们吃甜水。” 这家糖水铺子新开不久,生意很好。姜晓穗要了一碗莲子百合汤,在门口坐下。 “你学车够突然的,一声招呼都没打,练习的时候怎么不问我借呢?” 徐薇骄矜地说:“没必要,我们单位有车,我跟单位借就行。” 姜晓穗点点头,又说:“刚刚谢谢你。” “你说钱婶子?她就是欺负你和瑞华好说话呢。不过话说回来,家属院里想租你房子的人不少,你那房子一直空着,为什么不租出去?” 姜晓穗笑:“我和瑞华打算搬出去呢。” “搬出去?”徐薇睁大眼,连傅煜霖都傻了。 晓穗阿姨搬出去,那他不是再也看不到棠棠了。 “晓穗阿姨,你们不要搬走。” 姜晓穗笑眯眯地说:“我外公家就那么点地方,说是三个房间,其中一个是自己隔出来的。八个人住,太挤。阿姨搬走了,棠棠还是会经常回来的。” 傅煜霖听完,松了口气。 徐薇撇嘴:“你们那12平方就不挤了?不是我说你,就你那些家私,恐怕屋里都塞不下。还是老实住在宋老家,大人憋屈点不要紧,棠棠怎么办?” “我正琢磨呢。这事也不一定,主要是换房子的事一直不顺利。”说到这里,姜晓穗看向徐薇,“徐姐,你是老海市人,认识的亲戚朋友多。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换房子或者租房子的?多出点钱不要紧,我们要住两家人。” “两家人?” “是啊,搬出去了,孩子总要有人照顾。我打算到时候让我妈来海市。” 徐薇无语:“合着人家想租你的房,你也想租人家的房呢。” “拜托你了徐姐,我认识的人里,属你最神通广大。” 这马屁拍得徐薇浑身舒畅,拍拍胸口说:“放心,我帮你留意。不过你们要求高,现在住房又紧张,急是急不来的。” “这我清楚。”姜晓穗点点头,忽然想起来问,“对了,徐姐。你单位分的宿舍呢?” 徐薇在电视台上班,也是正式员工,按理来说也该分房的。 “早租给别人了。”徐薇洒脱道,“我老公常年不在国内,我和他的房子就租给别人了。” 姜晓穗恍然大悟:“难怪没人来问你。” 徐薇得意地笑。 尽管姜晓穗拒绝钱婶的借口十分正当,但想租她房子的人还是前赴后继。这些人见她不松口,就把主意打到宋越文和江雅头上,想通过他们俩突破姜晓穗的口子。 老两口不胜其扰,一时间都不敢下楼了。 另一边,周瑞华的遭遇也不遑多让。 王嫂实在是位有毅力的家属,为了大儿子的婚房使尽手段,最后气急败坏地指着周瑞华骂:“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自私的小两口。占着房子不住,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我要去房管科举报你们!” 周瑞华脸色淡淡:“王嫂,您要去就去。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租。” “你会有报应的!” 周瑞华:“我不怕。” 王嫂眼珠子一转,说:“哼,你爱人跟别的男同志拉拉扯扯,你知道吗?” 周瑞华登时黑脸,淬冰的眸子盯着她,气压极低:“王嫂,话不能乱说,你这是侮辱我爱人,坏她名声。” 这些天无论她怎么纠缠,周瑞华冷淡归冷淡,却一直彬彬有礼。对方突然拉下脸,着实把王嫂吓了一跳,但她打定主意要租周瑞华的房子,哪怕是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她和一个男同学扯来扯去。那男的还看着你爱人笑呢,一看就对她有意思。瑞华啊,不是嫂子说你。你爱人长得也太漂亮了,太漂亮的女人留不住,你得好好管管。要不嫂子替你跟她说说?我在厂里做过思想工作,保证做得到位,一定让她主动承认错误,回归家庭。” 第317章 惊动房管科 周瑞华手背青筋直跳,冷冷道:“不用,我绝对相信我爱人。” 王嫂不甘心:“你凭什么相信她?我是真看见了,难道我会瞎说?对了,那人叫朱嘉兴,你不信可以去学校问问啊。瑞华,嫂子跟你说。你性子好是一回事,但男人遇到这种事,不能不放在心上,要不然什么时候出事都不知道。” “只有没品的男人,才会怀疑妻子的忠诚。”周瑞华眼神淬冰,态度坚定,不似强撑面子,“你侮辱我爱人的人品,请你道歉。” 王嫂简直要气死。 她磨了这么多天,房子没租到,还要给人道歉?这小两口简直欺负人! “呸,你想得美,我又没胡说。” 周瑞华拉下脸:“既然你不道歉,那我去找王哥,问问他究竟是几个意思。” 王嫂脸色一变。 自己丈夫自己了解,她污蔑姜晓穗纯属胡说,真要闹到单位里让他丢了面子,回去没好果子吃。 她瞪着眼睛,一副气急败坏又舍不下脸的样子。 周瑞华转身就走。 王嫂这才急了,追上去说:“等等,你别走啊。行行行,算我胡说八道成不成?你别去啊,你说了自己脸上有光吗?……唉,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向你和你爱人道歉!周瑞华同志,请你原谅我胡说八道。” 周瑞华冷冷掀了她一眼,说:“王嫂,你为什么诋毁我爱人,你心里清楚。如果我起先有一分心软,那现在一分也没有了,我的房子绝对不会租给你。” 说完,他疾步走开。 王嫂:“……” 姜晓穗上完课,推门进屋,周意棠正躺在小床上睡得香甜。白嫩嫩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粉,细细绒毛清晰可见,嘴巴微张,轻轻呼气,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猪崽。 她心头便漾起一种温柔的满足情绪,弯腰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 这时,客厅里突然响起一连串尖叫,伴随着震天哭声和满客厅乱跑的脚步声。 周意棠小小的身体猛然一抖,四肢惊跳,“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姜晓穗连忙把孩子抱进怀里,小脸蛋贴着胸口,焦急哄道:“不怕,不怕,妈妈在哦。是小姨,小姨在喊呀,没事,没事啊,乖乖……” 周意棠只是突然被吓了一吓,嚎了几声,委屈地啜泣几下,小手抓着母亲的袖子又重新睡回去。 姜晓穗抱着孩子走到门口,江雅正担忧地往里探头,看了眼孩子的脸,问:“吓醒了?” “嗯,阿宁怎么了?下午不上课吗?” 江雅摇摇头,让开身子。 姜晓穗看见沈椒满面怒容地站在客厅里训斥宋宁,宋宁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站在墙角。 见她望过去,沈椒敛了怒色,不好意思地问:“吓着棠棠了?” 姜晓穗轻摇了下头,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沈椒气不打一处来:“我今天去学校,老师说宋宁上课睡大觉,我直接给带回来了!” 江雅叹气,不赞同地看着宋宁:“阿宁……” 宋宁抽抽搭搭地说:“奶奶,我不喜欢上学,上学一点也不好玩。” 沈椒又要暴怒。 姜晓穗下意识抱紧孩子,心底本能不快,反应过来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这样不讲道理。 她的孩子是孩子,沈椒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何况不过寄人篱下而已…… 入夜,姜晓穗低声说了白天的事,末了感叹:“还是得有自己的房子,现在这样,太不方便了。” 周瑞华抱住妻子,安慰道:“阿宁毕竟是个孩子,不容易控制自己,不过她白天基本上都在学校,倒也没什么冲突。” 他没说的是,在这之前,棠棠已经被吓醒过一次。那天他回来拿落下的文件,刚好碰到不肯上学大哭大闹的宋宁,把棠棠吓得够呛。 在他和妻子看到之外,是否还发生过类似的事,他猜是有的。 唐教授这几天出差,姜晓穗早起第一堂课开了天窗,自告奋勇去楼下打水。 平时家里的水都是周瑞华和宋青华早起去打,但老头老太们睡眠太少,比早这事上,两个年轻人自愧不如。 宋越文表示自己干过几年农活,体力好过一般老头,打水上楼没有任何问题,因此牢牢霸占了水桶。 姜晓穗既然没课,打水这事也轮不到老头了。 她拎着两只空水桶,轻盈下楼,跟相熟的邻居们打声招呼,排到队伍后边。 快轮到的时候,钱婶子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晓穗,你家每次都得打两桶水,太占时间。你看能不能让我先打啊?” 姜晓穗一愣,还没想明白她究竟什么意思,钱婶子已经接下去说:“往常你外公来的时候,可都是让我们先打的。不是婶子计较,你家有三口人本来就是借住,平常用水、用厕所,都麻烦不少。你本来就该让啊。” 钱婶子脸上洋溢着虚假的笑容。 姜晓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让开位子,说:“好啊,你先就你先。”她走到钱婶子边上,望向队伍后面的人:“还有谁要插队吗?” 有两个人走出来,插到她前面。赵婶子叫道:“晓穗,你站好,我们几个不赶时间,排你后面就行。” 她轻声说:“谢谢赵婶子。” 轻松拎着两只灌满的水桶上楼,把桶放进厨房里,姜晓穗走进客厅。 “外公,你平常打水、上厕所,经常给人让位子吗?” 宋越文一愣,笑了:“啊,你早上被人说了?没事,让一让不要紧,咱们又不赶时间。她们几个忙着回家干活呢,街里街坊的,不好撕破脸啊。” 姜晓穗抿唇,又问:“这事您怎么不跟我说呢?” “有什么可说的,又不是大事。傻孩子,别多想,你就在这里住着,我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宋越文显然轻敌了。 学校房管科上门来,言明姜晓穗和周瑞华住在这里,引起了职工家属不满。 宋越文面无表情地说:“庞主任,房子分给我们家,家里要住多少人,学校好像管不着?” 庞主任心里直呼为难,干脆道:“宋教授,我就坦白跟您说。这一趟,我也不想来的,但不来不行。你们家实在太惹眼了,姜晓穗同学做事又太鲁莽,好多人看不下去。” “你的意思是,他们必须要搬?”宋越文冷笑,“当年我和我爱人、青华被冤下乡,这些人现在又要来逼我外孙女?” 第318章 曲折换房 想起当年的事,庞主任冷汗直流,陪着笑脸说:“宋老,过去的事你提它干吗?当时……当时不是特殊情况嘛,何况你现在都回来了。” “我为什么提?!”宋越文大怒,“还不是你们没事找事,连我家里住几口人都管上了!这是我的房子,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 庞主任抬起袖子抹了把汗,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说:“宋老,我跟您说句实话。按理说一家有四个职工才能分到三间房。你们刚回来的时候,青华来房管科申请,当时住房条件还没有现在严峻,我也就同意了。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你们要继续这样,这房子学校里怕是要收回来。” 宋越文把庞主任赶了出去。 庞主任来家里的事,他和江雅瞒了又瞒,到底没瞒住姜晓穗。 姜晓穗第二天就提着烟酒去了学校房管科。 庞主任听说她就是姜晓穗,当即好一通抱怨。 姜晓穗赔着不是,又把自己的难处说了说,最后把烟酒塞进庞主任的抽屉里。 “姜晓穗同学,你不要来这套。”庞主任拉住即将合上的抽屉,眉毛紧皱宛如对待一个阶级敌人,“你住在家属院的问题已经严重影响了其他人,我不会包庇你。你要想保住你外公的房子,就赶紧从家属院搬出来。再者说,你一个学生,本来就该住在学生宿舍。带孩子不是借口,咱们学校带孩子上课的女同学还少吗?” 他是如此的大义凛然。 姜晓穗微笑:“倒也不少。不过这些女同学生活和学习上的困难,想必学校也看在眼里。我们来学校是接受教育的,能少点麻烦,当然是少一点好。您说是不是?” 庞主任:“……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孩子是你们自己要生的,跟学校没关系。学校已经提供了教育机会,你们应该珍惜。多的那些,要自己去解决。” “哎,庞主任,您这话说得可不够团结啊。” 姜晓穗被庞主任赶了出去。 最后的路子被堵死,她别无选择。 夫妻俩商量一番,决定克服困难,逆流而上,暂时搬进单位宿舍里。至于周意棠,继续留在江雅身边照养。 宋越文完全不同意,铁了头要去找庞主任拼命。 姜晓穗和周瑞华七嘴八舌地拦他。 宋宁在客厅里叽叽喳喳、蹦蹦跳跳。 周意棠在江雅怀里拍拍小手、咿咿呀呀。 场面十分混乱。 “呀,忙着呢?”徐薇走进来,捂嘴笑道,“宋老,您这是要干什么去呀?脖子上青筋都出来啦。” 傅煜霖从她身后跑出来,跑进客厅里,跑到周意棠前面:“棠棠妹妹,我来陪你玩啦。” 宋宁翻个白眼,走过去悄咪咪推了他一把:“这我外甥女,要你陪?” 傅煜霖瞪了宋宁一眼:“你为什么推我?” 宋宁插腰,抖腿,斜眼:“推你咋滴?” 沈椒拧住宋宁耳朵,骂道:“我揍你咋滴?说多少遍了,不要随便打人,你当这是在咱们大队呢?” 宋宁“啊啊”乱叫。 场面继续混乱。 徐薇说:“我有个朋友要换房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姜晓穗一愣,随即一喜:“什么样的房子?” 姜晓穗和周瑞华连忙放开宋越文,请徐薇进屋坐下。沈椒也不拧孩子耳朵了,又泡茶又切水果。 一屋子大人坐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徐薇。 徐薇:“……” “徐姐,房子在哪里,几平?” 徐薇吃了一块香瓜,不紧不慢地回答:“比这儿大。” 众人惊了。 “比这儿大?在哪儿啊?”宋越文怀疑徐薇在耍他们玩,海市现在还有这样的好房子? 江雅狐疑地问:“不会要过江?” 姜晓穗笑容僵硬:“过江?” 徐薇噗嗤一声笑道:“瞎紧张什么啦?当然不是江对面啦。”刚等众人松口气,她又说:“不过也差不离。” “……徐姐!!”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徐薇捂嘴笑道,“这房子呢,确实是有的,而且除了你们夫妻俩,其他人也租不起。” “这是为什么?”姜晓穗发散思维,“难道在以前的法租界?” 徐薇瞪她:“你真敢想哦。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那是在哪里啊?”姜晓穗急了。 “哎呀,你听我慢慢说。这房子要换,还得拐两个弯,比较曲折。”徐薇说,“最先找我的,是我一个同事。他家亲戚里有对小年轻要到这边工作,临时工,单位分不出房,还有个四岁小儿子要上幼儿园。瑞华,如果他们租你们的房子,你能不能帮忙解决孩子上学的事?” 周瑞华点头:“我们单位有附幼,我跟领导说一声就行。” “那这事就好办。”徐薇继续说,“那小年轻原本的房子在市轮胎厂。” “轮胎厂?”一直沉默不语的宋青华忽然说,“我要是没记错,轮胎厂好像靠近郊区了。” “是呀,要不然我怎么说这房子只有晓穗他们两口子才租得起呢。”徐薇笑了笑,“从轮胎厂过来复旦,普通人骑自行车,得两个小时。你们有车,半小时就能到了。是不是很合适?” 姜晓穗笑起来:“那倒是。从这里去瑞华单位,开车只要十分钟。我们俩都方便的。不过徐姐,你还没说他们的房子是怎么样的。” “别急呀。轮胎厂的房子是前年刚改造的,还很新,一个院子三间房,住两家人。”徐薇说,“要租你们房子的小年轻呢,是先跟他们厂里的一对老员工夫妻先换了房子。那对夫妻有一个独生子,已经娶妻生子了,一家四口人在轮胎厂上班。按规定,他们家分得一间整院。今年,他儿子儿媳妇想出国,正想办法筹钱呢。” 姜晓穗恍然大悟:“儿子儿媳妇出国,他爸妈从院子里搬出去,想把院子卖个好价钱。” “是租,房子还是厂里的。”徐薇说。 宋越文问:“那他们准备租多少钱?” “30一户,整租60,一个月。” 姜晓穗:“整租也没便宜啊。” 徐薇翻个白眼:“你想什么美事呢?大房子不好找,整租不涨价就不错了。” 江雅咂舌:“现在好点的技术工,一个月也才60块钱。他们一间院子要租60块,这不是抢吗?” 沈椒叨叨:“租房好挣钱啊,比青华一个月挣得还多。” 宋青华:“……” 姜晓穗问:“人厂里的房子,租了以后不会有什么麻烦?别回头我给了钱,房管科又找上门来。” 第319章 你们单位的 “要租你们房子的小年轻,他爸爸是轮胎厂房管科科长。再说这换房子,是你情我愿的事,你给的钱够,别人出不起这个价,能拿你们怎么办?” 姜晓穗还是有些担心。有些事道理上讲得通,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周瑞华明白她的担忧,想了想说:“明天中午午休,我们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徐姐,你要是方便,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没问题,你们来接我就行。”徐薇突然说,“对了,人家要求五年起租,租金的事……” 宋越文更加不满:“五年起租,哪怕租一户,一年也要360,五年就是1800。万一中间出点变故,这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姜晓穗也这么觉得,她还想到一件事:“院子我肯定要整租。但是,我租他家院子,他也住了我家房子。虽说我们那宿舍小,但也不可能一分钱不收?” 徐薇笑了:“人家说了,你要有意向,到时候谈。” 第二天中午,姜晓穗驱车前往周瑞华单位,接上人去了市广播站。 徐薇上车后说:“今早我跟同事说了这事,他跟他家亲戚打了电话,对方表示想跟我们一起过去。”她笑了笑,“要不咱们倒回去接人?” 姜晓穗说:“好啊,他们在哪个单位?” 徐薇忍不住哈哈大笑:“华东军政委员会工业部,你们说巧不巧?” 姜晓穗和周瑞华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脸上看到惊讶。 周瑞华问:“他叫什么?” “男的叫乔卫东,他老婆不是你们单位的。之前我也没细问,早知道和你一个单位,咱们就不用折腾这一趟了。” 姜晓穗调了头,笑着说:“说明命中注定有这一趟。瑞华,你跟这人熟吗?” 周瑞华沉思片刻,果断地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 “一个单位的你不认识?”徐薇叫道,“虽说你平常冷冰冰的,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傲?” 姜晓穗立刻瞪她:“说什么呐?我们瑞华好着呢,什么高傲,他平易近人的很。” 徐薇:“……” 你高兴就好。 周瑞华笑着看了眼姜晓穗,解释说:“他应该是新来不久,大会上没见过他。” 徐薇点头:“那倒是的,听说他俩现在还住郊区,每天早上骑两个小时自行车来城里。” 车子开到单位门口,一个敦实的青年和一个秀丽的女人站在路边,看见他们缓缓停下车,小跑过来问:“您是周瑞华周哥吗?” 周瑞华下车,同他握手:“您就是乔卫东,是这几天刚来的?” 乔卫东个子不高,身材很敦实,皮肤白皙,长相极富亲和力。 “是是是,还没来得及跟您打照面呢。您说巧不巧,竟然要先租您房子了?”他不等周瑞华说点什么,转头介绍起一旁的女人,“周哥,这是我爱人朱秀慧,她在对面那栋楼上班。” 周瑞华冲朱秀慧微笑点头:“先上车再说。” “好好好。”乔卫东很积极,拉开后座门,先和徐薇来了个海市话寒暄,接着让自己妻子坐中间,随后上车关门。 “您是嫂子?呀,您也会开车呀?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姜晓穗冲他笑笑,一边往郊区的方向开:“今天可太巧了,你们俩每天来回挺辛苦?” “辛苦是辛苦,但只要能见着孩子,就不苦。”乔卫东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说,“周哥,嫂子,我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我租这房子,一方面是为了省事,主要呢还是为了孩子上学。我和我爱人都是轮胎厂子弟,那边在郊区,虽然改革开放以后热闹了点,但厂里学校的教学质量太差。我俩既然到市里上班,就想把孩子放到单位学校。” 周瑞华接话:“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我们租了房子,你儿子入学的事我会办好。” 乔卫东和朱秀慧都笑起来。 朱秀慧说:“那我们就放心了。早上听我表叔说,你俩有汽车,我就觉得有戏。我们那儿主要是远,但房子是新造的,住房环境比咱们这边好太多。” 姜晓穗问:“秀慧,你和卫东都是职工子弟,为什么不留在厂里接班呢?临时工又没有编制。” 朱秀慧见她亲切,话也放得开些,回答说:“我家三个孩子,接班轮不上我。本来要下乡的,卫东说嫁给他,他爸给安排临时工进厂,我就嫁了。现在他要来这边,我干脆也过来。” 乔卫东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爸是房管科科长,我妈也在轮胎厂上班,前几年我妈把工作让给我了,我底下还有个妹妹。我妹妹是初中毕业,之前厂里规定,初中毕业能直接进厂的。今年变了,必须得中专对口专业才能进。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我妹出去找活干,所以就把工作让给她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妻子。 朱秀慧笑得毫无芥蒂:“小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们差了十岁,当半个孩子看。其实当年能留在城里,我就占够了便宜,现在留不留厂也不要紧。说句难听的,等我公公退休以后,这工作还是我们的。” 姜晓穗心里挺感动。 这年头重男轻女、自私自利的多,像乔卫东这样的人少。跟这种人做买卖,她比较放心。不过这件事还涉及到第三户人。 “卫东,要租房子那户人家是什么情况?” “哦,他们家姓靳。靳叔靳婶是厂里老职工了,我靳哥想出国,他们琢磨着把房子租出去,换点钱好在国外生活。” 乔卫东很贴心,不等她问,便介绍说:“我们家和他们家也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前几年大家住筒子楼,家家户户也没点什么秘密。靳叔靳婶人本分,能吃苦,重要的是爱孩子。为了成全我靳哥,他们愿意从大院子里搬出来,搬到我家,住小小的隔间。那隔间比你们宿舍还小,苦是真苦。” “是啊,父母怜子之心最苦,你们不也一样。”姜晓穗叹息。 车子开到轮胎厂,正好用了三十分钟。姜晓穗心底有了数,对这次的房子抱有更多期待。 第320章 看房子 姜晓穗停好车,步行走进居民巷。巷口有几家摊子,卖各种小吃。附近人来人往,尤其是孩子嘻嘻哈哈、跑来跳去,生活氛围尤为浓厚。 乔卫东夫妻跟照面的街坊打了招呼,领着三人往里走。 “靳叔靳婶住在巷尾倒上来第三家,这个点他们应该都在家里,咱们直接过去。” 到了靳家院子外,乔卫东先敲门。 进了院子,姜晓穗便一寸不让地观察起院里的环境。 这确实是处好院子。“三间”只是屋子大小的笼统称呼,实际上这里一共有两间大房和两间小房,另外还有一间厨房,想来是给两户人家共用的。 在复旦家属院住了这么久,突然走进这宽敞地,姜晓穗有种踏入仙境的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别说她,连徐薇看了都忍不住心动。不过一来她没这个需要,二来她也付不出这个钱,想想作罢。 “靳叔,吃着呢?这几位是我单位同事,他们想租你家房子,我带过来看看。” 姜晓穗抬眼看去,院子里摆着一张小四方桌,桌边围坐三人。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叫靳叔的老人头发根部已白了许多,乍一眼看去,一头花灰。 他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三人,问:“价钱说了吗?” “说了,这您放心。我靳哥呢?”乔卫东往里张望。 靳叔打断他:“别看了,他跑去办出国手续。请,我带你们看看房子。” 他放下筷子,带三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末了说:“除了我和老伴的床,还有这张小木桌和西厢房的樟木箱子,这屋里其他的家具全可以留给你们。” 乔卫东见他兴致不高,笑嘻嘻地说:“靳叔,我这同事可有小汽车呢。从单位过来,半小时够了。” 靳叔眼神一变,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这么说,你们真要租?” 姜晓穗笑了:“不租,大老远的,我们跑过来看什么?” “嗐,这几天看房的人太多。不是嫌远就是嫌贵,我还以为……”靳叔不好意思地笑笑,请三人坐下来说话,“那你们对这房子有什么看法?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把合同签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租金上面我可不会让。” 姜晓穗说:“租金先不提,我有一个问题,要是租了您家的房子,轮胎厂其他职工不会有意见?到时候我钱付了,房子却不能住,岂不是亏大发?” 靳叔急道:“那怎么会?这是我的房子,我想租给谁就租给谁。” “话不是这么说,房子到底还是厂里的。” 靳叔看了看她,问:“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贵厂给我一个保证,在租赁期间,不会收回房子使用权。” 靳叔觉得这要求有些奇葩,但这笔租金对家里确实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错过眼前这三人。 “我带你去厂里要保证,你们就会租我房子?对了,我这房子可要五年起租啊,租金一次性付清,不能拖欠的。” 姜晓穗笑了笑,说:“靳叔,我也跟您说句掏心底的话。您要的租金,整个海市怕也找不出更高的。这价格,我不往下压。但是……一次性付清,我不答应。” 靳叔脸色一变:“那你什么意思?说半天又不答应。到底是租还是不租?” “我当然是想租您的房子了。不过一来呢,五年租金太高了,我拿不出来。二来这房子归根结底是厂里的,要是哪天有点变动,我怕房财两空。” “厂里的不就是我的?这是分给我们的房子啊!我家四个职工,这房子明明白白就是给我们的,难道还能拿回去?”靳叔有点生气。 “政策在变,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况且,等等——”姜晓穗笑容凝在脸上,突然想起个问题来,“您儿子儿媳妇出国,您家就剩两个职工,这房子不就剩一半了?” 她心里一万个卧槽,这种黄金变青铜的落差感,简直没法形容。 “你要租整间?”一直安静吃饭的靳婶突然问,“你家有几口人呐?” “目前三口。不过我准备把我妈和我奶从乡下接回来,她是海市知青。” 靳婶又问:“你们三个都是卫东单位的?” “这是我爱人,他和卫东是同事。这是我邻居,租房的消息她帮我打听的。我是复旦大学的学生。” “大学生啊?”靳叔靳婶的眼神变了变。 靳叔很满意这对小年轻,背景干净,长辈是海市出去的,房子租给这样的人,他们老两口也能放心。 “我儿子儿媳妇是停薪留职,房子还是不动。”他问,“那租金你打算怎么给?小同志,我家的情况,卫东应该跟你提了。要不是为了钱,我们俩不会把房子租出去,起码不会全租出去。” 姜晓穗笑笑:“您儿子要出国,用钱的地方多。我先付您一整年的租金,之后半年付一次——您别急,国外用钱的地方虽然多,但也不是立刻要用上的。我每半年给一次,他们小两口的压力也一样减轻不少。况且,除了我们,恐怕没有几个人出得起这个钱,您这地方也远,是不是?” 靳叔觉得有点少,这种付法不在他设想之中。 “我要先跟我儿子商量商量,明天再给你们答复行不行?要是我儿子同意,我就让卫东捎口信给你们,明天这个时候,你们来我家签合同。” “行,那我们等你消息。”姜晓穗痛快地答应下来,随即告辞离开。 “周哥、周嫂、徐姐,我家就在前面,上我家坐会儿呗?” “不了,你们是趁午休时间出来的,下午还得上班呢,而且我下午也有课。”姜晓穗朝四下看了看,“卫东,能不能带我去附近的供销社看看?” “行呀!”乔卫东立刻带着他们往外走,“供销社离这儿不远,附近还有个农贸市场。最近私人摊贩也多了,我妈去看过,说私人粮价还是挺贵的……” 姜晓穗转了一圈。 轮胎厂附近的生活设施还是比较方便的,托改革开放的福,工厂拆了一面墙,租给人家开店,买东西比从前方便不少。 唯一不理想的是,这边的医院是厂里的,他们要是病了,得跑市里去。 可见,确实没有十全十美的房子。 第321章 接奶奶养老 姜晓穗和周瑞华对房子都比较满意,心知提出的条件对方多半会同意。现在只剩下他们这间宿舍的价格还没谈。 “卫东,我们那房子的市场价是15一个月。你和瑞华是同事,你每个月给13块就行。” 乔卫东正想着怎么开口问呢,姜晓穗就主动说了,当即喜道:“那多不好意思?嫂子你都便宜了,我们还按月给……这……这……” 姜晓穗笑笑:“你也别不好意思。我呢,主要也是怕那房子不稳定。要是哪天突然就不能住了,咱们这边的合同恐怕也得结束。你俩别介意啊,我这是先小人后君子。” 乔卫东一头冷汗,心说周哥娶的媳妇太厉害了。这一个中午,周哥一句话没说,全是他媳妇出头。不过他媳妇担心的问题,他得好好上上心,回家就跟爸提一提,千万别出幺蛾子。 姜晓穗先送徐薇回单位:“徐姐,今天中午辛苦你了,回头一定请你吃饭。” “你要乔迁,这乔迁饭我当然得吃。”徐薇摆摆手,“行了,快走,一会儿别迟到了。” 姜晓穗又把剩下三人送到单位,然后才开车回学校。 晚上,宋越文问起看房的情况,姜晓穗如实说了。 第二天,乔卫东送来口信,当天中午他们把合同签好,厂里也开了保证。 “下个月1号,你们搬进来,租金从那天开始算,行不行?”靳叔问。 “没问题。”姜晓穗笑着说,“钱我今天就带来了,您数数。” 靳叔有点不好意思,他还以为得到7月1号才能拿到钱呢。 “我想着你家急用钱,就不拖这十几天工夫了,你儿子拿着正好能用。” 靳婶连连说:“谢谢你啊,同志。你放心,我们搬走以后,这房子我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 “行,那就辛苦靳婶了。”姜晓穗笑,“您叫我晓穗就行,以后咱们都在一条街上住着,街里街坊的,别太客气。” 靳叔数了钱,实实在在的720块。 “我们在厂里住着,你家要有事,来厂里喊一声。” 姜晓穗奇怪:“你们不是住乔家吗?” 靳叔和靳婶对视一眼,苦笑说:“原本想着租出去,一次性拿钱。现在钱给得慢,我们打算把养老的积蓄也先给儿子用。住乔家还得给钱,住厂里可以省了。” 姜晓穗皱眉:“你们这是何苦呢?卫东都跟我说了,他家那隔间特别小,你们住厂里,环境不是更差?” 靳婶笑了笑:“没事,现在厂里条件好,不刮风不漏雨,挺好的。”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姜晓穗劝过就得,不能像管自己亲爸亲妈一样。 回到学校,她先给大队去了电话。 简单和姜老爷子寒暄后,电话换成了姜老太。 “奶奶!” “哎,宝贝孙女!奶奶想死你啦!”老太太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 “那您来海市看我?” 姜老太幽怨:“我一个人咋来啊?我又不会坐车。” “叫我爸妈送你来,我爷爷要有空的话,你叫他也来。” “哎哟喂,这么多人,车费多贵呀。还得住招待所,不行不行……要不你爷爷就算了。” 姜老爷子:“……” 总觉得她们在谈一件对我不利的事情。 姜晓穗哈哈大笑:“车费我来出呀,哪有叫你们出钱的道理?奶,你和妈这次来,在海市多住一阵子?正好帮我带带孩子。” “带孩子是没问题啊,但你外公家里住得开吗?我听说你舅妈和她女儿不是也去了海市?打地铺都铺不开?算了算了,你爸也别去了,他个子大,占地方。” 虽然不想和老大媳妇一块儿出门,但能去海市当几天城里人,还能跟亲亲宝贝孙女一起,这点苦她还是愿意吃的。 姜老爷子:“……” 平衡了。 “哈哈哈,奶奶,我租了大房子啦!一间大院子,有四个房间呐,你们全来也住得下啊。” “啥?!”姜老太激动地喊,“你咋租房子啦?” 随即又觉得不对:“是不是你外公外婆赶你们了?还是你那个舅妈欺负你了?乖孙女,跟奶奶说。他们要敢欺负你,就算是城里人,奶奶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姜晓穗又好笑又感动:“没有啦,是学校不让我们住。加上我又好久没见你们了,每次回去只能住几天,好像长大了就非得离开你们似的。这次我租了房子,本意是想接您来海市养老,您要是住得腻了,就回去待一阵,想我了再过来。这边买东西很方便,医疗条件也好,我们住的地方虽然不在市中心,但有车还是很方便的。要不是家里还种着地,我看爷爷和爸爸也干脆来海市养老得了。” 姜老太心里暖暖的,这么多儿子孙子,也就她这个孙女想着给她养老呢。 真是没白疼。 她要把棺材本全部给晓穗! “别管他们,要是不种地,你爷爷晚上都睡不着觉。”姜老太美美地说,“那我们啥时候来呀?” “7月2号,买了票告诉我,我去火车站接你们。” “那就剩十天啦。”姜老太说,“好的呐,奶奶这几天就收拾行李。既然要住好长时间,衣服得带够了。” “哎呀,没事,你随便带几件得啦。不够的我带您去店里买,我挣着钱呢啊。” 姜老太简直心花怒放,但还是说:“嘿嘿嘿,浪费钱的呀,奶奶不许你瞎花钱哈。行啦,我有点事,先挂啦,电话费贵呢。” 姜晓穗秒懂:“那我不打扰您了。” 姜老太美滋滋地挂完电话,瞥了眼边上一头雾水的老头子和一脸好奇的杜春阳,做作地摸了摸头发:“老头子,下个月开始你和老大自己做饭吃啊,我不能伺候你们了。” 姜老爷子实诚地问:“你啥时候伺候过我们?不一直是晓海媳妇做的饭?” “……少废话,总之下个月我就不在溪水大队了。” “你要干啥去?” 老太婆又要作啥妖哦? 姜老太翻个白眼,哼哼唧唧地说:“孙女说要接我去海市养老。我也不想去,但她说想我想得不行,还让我帮她带孩子。你说这丫头,二十来岁人了,离了我还不行。没法子,自己宠大的孩子,哪舍得这么不管呐?我就辛苦点,再帮她把孩子拉扯大。” 第322章 姜老太得瑟 “婶子,你要去海市啊?”杜春阳惊了。 姜老太嘴角疯狂上扬,伸出手指往下摁了摁,用一种万分不情愿的语气说:“嗐,我压根不想去。没办法,孩子太孝顺了。春阳,你说说晓穗这孩子,打小就跟我亲,离开我一天都不行呐。” 杜春阳心里复杂的情绪简直没法描述。 当年他家飞南要是娶了晓穗,那现在去海市享福的,是不是也有他一份? 明明早先两个孩子挺处得来啊,后来是怎么生分起来的呢?连两家人关系都淡了…… 杜春阳想到自己媳妇,头一次为娶妻不贤生出后悔的情绪。 姜老太才懒得管他怎么想,要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没准还要呸他一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姜老爷子终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问:“不是,明明我先接的电话,晓穗咋不叫我呀?合着她长这么大,我一点功劳没有?” “你有啥功劳啊?”姜老太白他一眼,大发慈悲地表示,“行啦,别呕了。孙女说了,让你和老大跟着我们一块儿去,想住几天随你们。谁叫你们舍不得地里那点庄稼?唉,看孩子是个辛苦活,只能我这老太婆辛苦点了。” 地里那点庄稼? 姜老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家伙这两年才刚吃饱饭,老婆子就敢大言不惭说这种话了?现在政策是好了,万一过两年又变了呢?他不得做全家人坚强的后盾吗? 这些贪图享乐、不顾长远的女人! 姜老爷子嫉妒坏了,表示要在海市多住几天,顺便教育教育小孙女。 她现在的思想境界是大不如前了啊。 姜老太猫步出行,走到大队情报中心处——老槐树底下。 “老嫂子,说啥了?瞧你这一脸骚劲,喝高了?”赵五奶扬声问道。 姜老太瞪她,手插到腰上又放下来,想到自己马上要告别这些愚昧无知、一辈子没福气的乡下老太婆,独自过上城里老太太养尊处优的生活,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没啥,我有事,先回去了。” “啥事啊?你不接晓穗电话去了吗?她说啥了?” 姜老太摸了摸头上的发夹,矜持地说:“晓穗要接我去海市养老,我回去跟老大媳妇说一声,让她早点收拾行李。” 老槐树底下嘈杂的声音一静,接着瞿老太一声嚎叫:“啥?你要去海市了?” “嗐,我也没办法。晓穗在电话里求我呢,说没我不行,非要我我去海市跟她一起住。为了让我去,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租了一个大院子,四间房呢。你说我咋拒绝得了?这孩子真是太任性了!” 有人酸溜溜道:“老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孙女比儿子孙子还孝顺。有晓穗在,你以后啥好吃好喝的落不进嘴里呀?” “是啊,是啊,听说城里电影院特别大,房子也漂亮。老嫂子,你这马上就是城里人了。” “可不嘛,以后吃城里粮,穿城里衣,再也不是乡下老太婆了。” 不是她们想捧着姜老太,实在姜晓穗太孝顺。 哪有出嫁的孙女,还管娘家奶奶养老的?还管得这么好、这么高规格! 她们怎么没这种福气哇?! 姜老太等她们羡慕够了,才假装无奈地说:“唉,我还羡慕你们呢。落叶归根,一辈子都能在乡下待着。不像我,临老了还得去城里受罪。你说我多朴素一人呐,城里东西哪用得惯呢?晓穗非说啥东西都不用带,到时候带我去现买。你们说说,这得多少钱呐?” 赵秋雁刺她:“吹牛?姜晓穗现在又不是干部,哪来那么多钱?她生个丫头片子,她夫家能没意见?还能继续给她钱花?” 姜老太冷哼,不屑地瞅了眼她怀里皮肤黑黄穿开裆裤的小男娃:“我家晓穗自己挣钱。她本事大,买汽车买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用不着花男人钱。我孙女婿疼她,生女儿咋了,哪家儿子有我孙女本事大?你家飞南吗?还是手里这个尿裤子的小崽子?” 赵秋雁一摸一手尿,登时脸都绿了。 姜老太把脑袋一抬,傲娇地哼哼:“懒得跟你这个只会生儿子的老娘皮扯皮子,我要回家收拾行李去了。以后大家伙来海市,指定给我说一声,我招待吃饭啊。” 说完,兴冲冲地走了。 去海市的时间定了,老姜家忙活开了。 姜老太和宋幼姗的衣服要多多得收拾出来,本来乡下人是没啥衣服的,但架不住姜晓穗会买,两人要带的衣服还不少。 最后怕行李太重,只能舍弃掉一些带补丁的衣服。 此外,姜老太还东家西家地借了不少菜种,打算到海市后,看看有没有机会种点菜。 姜老爷子取笑她,这是真正的“农村包围城市”。 姜老太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半个城里人,不打算跟一个乡下老头子计较。何况这老头子还能帮着她准备不少蔬菜瓜果、腊肉野味啥的,全带去海市,弄给宝贝孙女吃。 姜老爷子一边收拾一边问:“看你这架势,是真不打算回来了?” “咋不回来?过年还得回来呢。” 姜老爷子急了:“你就打算过年回来一趟啊?” 姜老太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好像是不太妥当啊?” “你知道就好。” “下半年晓湖要结婚了,我和老大媳妇得回来办喜事呢。” 姜老爷子:“……” 这老婆子眼里除了海市,还有没有患难与共一辈子的老伴了? 姜老太表示老伴是啥,她是新时代优秀女性,没有少了老伴就过不下去的道理。 -- 大二上学期期末考试一结束,姜晓穗立刻投身搬家大计。 她要搬家的事,家属院的人都知道。这些人之前小动作不断,等她真要走了又舍不得。 别的不说,姜晓穗有车。平时谁家有个急事,无论多晚,只要上门说一声。她和周瑞华从不推辞,医院和火车站的路,两人开了无数遍。 现在两人要搬走,这份方便也没了。 徐薇嘲笑:“人在这里的时候,嫌这嫌那。人要走了,又说长道短,不就是便宜没占够?” 某些人敢怒不敢言。 宋越文和江雅真心舍不得周意棠,这孩子从出生起,除了过年那段时间,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他们身边。突然要到别的地方去,他们一下子空落落的,很不习惯。 第323章 搬家咯 “外公、外婆,我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大家都在海市,你们有空也可以来看棠棠啊。” 江雅忧郁地说:“你们住得也太远了,去一趟得倒半天车。接下来又是暑假,我们好长时间见不着囡囡了。” 宋越文说:“晓穗,你们虽然搬出去,但房间还是给你们留着。开学以后,你要是带棠棠过来,可以先把囡囡放我们这儿。” 姜晓穗笑:“阿宁也大了,房间给阿宁睡。” “用不着。”宋越文虎着脸说,“她可以睡她爸妈的房间,也可以睡我和你外婆的房间。等她再大一点,你也毕业了,到时候再说。” 他还有一点没说,幼珊马上要回海市。虽然女儿嫁出去了,但家里也想为她保留一间房。 姜晓穗这才没再推辞,说:“行。等妈来了海市,我们过来接您。平时你们要想棠棠了,跟我说一声,我过来接人。这个暑假我也忙,不可能待在家里,车子本来也要开出门去的,过来一趟方便。” 提到这个,江雅问:“那瑞华上班怎么办?轮胎厂过来可挺远的。” “我开车送他。” “呀,那你多辛苦呀。难得放暑假了,可以多睡几个懒觉。” 姜晓穗笑:“没事的,等周日再睡。平时棠棠醒了,我也睡不住。” 她得趁暑假多赚点钱,要不咋养家糊口呢? 一家三口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们来海市虽然才一年半,但东西真不少。要是用小汽车运,来回得好几趟。 姜晓穗决定跟认识的货车司机借下车。 她这半年做倒卖废材生意,在货运站认识了几个师傅,长期合作下来,已经比较熟络。当然主要是因为姜晓穗好说话,给钱爽快,出手又大方。 这几人平时也帮私人跑车,姜晓穗这样的主顾,他们最喜欢。 因此她一打电话,对面立刻同意了。 姜晓穗也不白用车,准备了两包烟,中午请人吃饭。她倒是愿意给钱,不过人家怎么也不肯收,也就没再坚持。 江雅翻了黄历,7月1日当天正是宜迁居的好日子。一大早,东西和人就跟着车子去了新家。 宋青华也放暑假,全家一个不落地去了轮胎厂那边。男人帮着抬上抬下,女人帮着规整东西、开火做饭、照顾孩子。 宋宁是个人来疯,出去玩一圈,就跟附近的孩子混熟了。回来告诉她妈,她喜欢这里,也想搬到这边来住。 沈椒毫不留情地骂了她一顿。 宋宁不服气,她觉得这边的小朋友比家属院的实在、接地气好多,她就喜欢这里怎么了? 江雅抱着孩子,看姜晓穗和沈椒两人揉面、上屉,蒸出一笼荷叶糕放凉,又上新的一笼。 荷叶糕是用新鲜荷叶、百合、莲子、江米、白糖为原料做的糕点,最适合夏天食用。 姜晓穗打算多做一些,待会儿给邻居们分一分。初来乍到,总要跟人家打好关系。 “这房子确实不错,难怪租金这么高。还有现成的厨房,虽然也是用蜂窝炉子,但厨房里有窗户,比咱们那筒子楼舒服多了。”江雅满意地说。 姜晓穗笑了:“外婆,您和外公反正也没事,干脆住到我这边来得了。我这儿房间多,住得下。阿宁不也喜欢这儿吗?暑假让她住在这儿。” “这小丫头片子,晓穗,你别惯着她。”沈椒说。 “舅妈,阿宁挺乖的,你就让她住下。家里又不缺她一口饭吃。”姜晓穗继续游说江雅,“外婆,这边比筒子楼凉快。您和外公就来,等开学了,阿宁要上学,你们再回去。” 江雅还真有些心动,说:“我得先问问你外公。” 姜晓穗笑:“外公肯定同意。”她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眼,说:“他帮我洗竹帘呢,外公真是勤快。” 靳叔靳婶搬走前,确确实实帮着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但宋越文还嫌不够,规整好东西后,立刻拿了水桶毛巾洗洗擦擦,还指挥宋青华把竹帘拆下来,亲自用肥皂水泡过一遍刷洗干净才放下心。 “嗐,他这么大个人,干点活不应该的吗?”江雅笑,“噢哟,小囡囡怎么了?想吃这个吗?小馋鬼,自己拿着吃啊。” 周意棠捧着放凉的荷叶糕,小小咬了一口,星星般的瞳仁霎时大亮。 三人哈哈大笑。 乔迁第一顿,姜晓穗简单烧了一桌。 鱼头豆腐汤、清炒豆芽、甜椒炒肉、酸辣白菜、小葱跑蛋,蒸了一盆馒头,没来得及煮米饭。 周瑞华到巷口小卖部买了几瓶汽水,橘子味、冰凉凉,一口下去初夏的热气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贾师傅,别客气,放开吃。”姜晓穗笑着招呼,“还是太匆忙了,要是多一个蜂窝炉子,还能多烧几个菜。现在只能将就对付吃了。” 贾师傅三十来岁,身板宽厚,大声说:“这还叫将就啊?你也太客气了!煮这些菜,我都不知道先朝哪儿下筷子。” 姜晓穗哈哈大笑:“那你多吃点。馒头管够,炉子上还在蒸呢。” “哎,好好好!”贾师傅动筷子,吸溜一口鱼汤,登时惊艳,“呀,大嫂,你这鱼汤咋做的?怎么这么鲜呐?” 沈椒笑了:“这可不是我做的,是晓穗做的。她手艺好着呢。” 贾师傅惊了:“姜老板,你咋啥都会啊?生意做那么大,还会做饭?这谁要是……”他看了看周瑞华,没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你小子是有福气的。 周瑞华一边得意一边忧患。 媳妇太出色了,自己配不上怎么办? 姜晓穗哪知道他心里想啥,提到生意的事,顺便说起来:“夏天我用车的时候更多,贾师傅,您有可靠的人认识,可以介绍给我。跟你们一个价,能保证出车就行。” “没问题,他们羡慕着呢,回去我就先说一声。” 吃完饭,姜晓穗把贾师傅送走,跟周瑞华一块儿挨家挨户送荷叶糕。 他们挑的时间略早一些,怕去晚了人家要午睡。 这些人早知道靳家的房子租出去了,但人还是头一次见,知道是这么一家年轻懂礼的人家,也表现得很热情。 不管什么时候,正常人家还是多一些。加上姜晓穗去送东西,人家更不可能恶言相对,因此这一趟很愉快,一家三口还在十分热情的乔卫东家里坐了坐才回去。 第324章 爹味真重 回到家,西厢房里外公和舅舅们已经歇下。 初夏午后,人容易犯困。干净明亮的屋子里,门上挂着晾晒好的竹帘,随着微风轻轻拍打在门框上,散发出淡淡的肥皂清香,叫人舒适又慵懒。 周瑞华把打瞌睡的孩子放在小床上,拿了蒲扇和姜晓穗一块儿躺下,风慢慢地出,小声低语:“后天我去搬两台风扇回来。跟人订了三台,有一台要半个月后拿。” 姜晓穗同样小声地问:“钱够吗?” “爷爷和妈知道我们搬家,都给了我钱。”周瑞华顿了顿说,“总不能什么都叫你出钱。” 姜晓穗笑眯了眼睛:“你在不好意思呀?” 周瑞华无奈地笑笑,没搭她的话:“明天奶奶过来,我下了班,和你一块儿去火车站。” 火车八点才到站,周瑞华用不着请假。 “好,你明天开车去,下班了先回来接我们。” 周瑞华担心地问:“你一个人行吗?” 姜晓穗提起她中午留外公外婆长住的事:“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棠棠很乖,吃饭的话,我可以去巷口小摊上吃。反正就这么一天,很快对付过去了。” 周瑞华点点头:“实在搞不定,去乔家喊人,别不好意思。” 姜晓穗笑:“嗯,他家对咱们这么客气,估计想让你关照乔卫东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有一搭没一搭地睡着了。 午睡醒来,宋越文给家里烧了热水,说:“家也搬了,我们该回去了。” 姜晓穗一愣:“您和外婆不多住几天吗?” 宋越文笑:“住这儿也得收拾东西啊。我们先回去,等你请客乔迁饭那天再来。” “那行,瑞华,你送外公他们。” 周瑞华义不容辞,把人送回复旦家属院,开车回轮胎厂的路上,看见有人在路边卖新鲜莲子,便停车买了一些。 “这荷花怎么卖?” 那老太太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笑起来说:“这是我早上顺手摘的,你喜欢送你了,不要钱。” 周瑞华不好意思白拿,于是又多买了一些,拎着十几个莲蓬回了家。 晚饭姜晓穗掌厨,说起来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鲜少有机会亲自下厨。之前是当干部出公差,后来上大学生孩子,几乎全是吃现成的。 今晚逮到机会,她决定好好给周瑞华露一手。 趁着时间还早,一家三口悠哉悠哉去了农贸市场。姜晓穗买了条黑鱼,叫摊主帮忙杀好,又买了豆芽、酸菜、豆腐、苦瓜、冬瓜、花蛤,还有辣椒、八角、香叶等香料。 周瑞华抱着女儿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听她柔声和女儿说话。 “这个是辣椒,红红的,很辣哦,小朋友不能吃。” “这个是苦瓜,一点点苦,清凉解毒,晚上宝贝也吃一点好不好?” 摊主听她说话,忍不住笑道:“小囡囡不喜欢吃苦咧,这么小的孩子爱吃甜。咱们海市人都爱吃甜对不对?” 姜晓穗笑了:“是呀,海市人爱吃甜。” 住在外公外婆家这段时间,她可吃了太多甜。两位老人家虽然下乡多年,但口味上还是没太大改变。之前大概是没条件,现在回了海市可劲吃。 哪怕姜晓穗劝他们吃太甜对身体不好,二老也充耳不闻。 要不是有爱吃酸菜的沈椒在,她怕是一点滋味都沾不到。 好不容易搬出来自己住,姜晓穗决定以后都不吃甜了,吃辣、吃咸。 周瑞华了解她的口味,之前在家属院,二人有机会会去国营饭店打野食。不过海市的国营饭店也比东风公社甜好多,怎么吃都不太习惯。 见她买了辣椒,周瑞华也有点期待了。 买好菜,回去的路上,又在巷口买了两瓶冰镇啤酒。 三人这才打道回府。 “瑞华,你找找家里有没有瓶子,把荷花插上。”姜晓穗进厨房看见桌上的荷花蔫了,扬声喊道,“没有的话,先把花养水里,待会儿啤酒瓶子空出来,再插啤酒瓶子里。” 周瑞华转了一圈,进厨房报告:“家里没有瓶子。花蔫得差不多了,莲蓬也干了不少,我全放水桶里了。” “啊,莲蓬别放进去……唉,要是有井就好了,这要是在乡下,直接挂井里多方便。” “我想想办法,再搞台冰箱回来。” 姜晓穗怀疑:“你行吗?” 冰箱可不好搞啊。 周瑞华笑了:“相信你爱人的能力,姜晓穗同志。” “那就辛苦你了。”姜晓穗也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件事,“呀,又忘记买蜂窝炉了。一个炉子不够用啊。糟糕糟糕,刚刚怎么没想起来?” 周瑞华进屋拿了纸笔,翻开崭新的一页,记下蜂窝炉。 “我记在本子上了,晚点咱们再想想还少什么,到时候一起去买。” “嗯嗯。咦……棠棠是不是想下来?” 周瑞华锁住挣扎着要下地的周意棠,略感奇怪地说:“这两天老想下去,地上脏啊,棠棠。” “她是不是要开始走路了?” “是吗……是不是太早了?”周瑞华一脸纠结,仿佛让他女儿下地,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姜晓穗无奈:“她快周岁了,现在开始走很正常。你把她放下来。” 周意棠:“下去……囡囡下去……” 周瑞华看了眼姜晓穗,小声对周意棠说:“地上脏脏,小脚丫会黑黑的。” 周意棠立刻露出犹豫的表情。 姜晓穗:“……” “你跟她说什么呢?孩子要走就让她走啊,脏有什么关系,回头洗干净就行。赤脚感受事物,对孩子发育好,快点!” 周瑞华被迫屈服,不情不愿地把周意棠放在地上,两手撑着她腋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周意棠试探地迈出小脚丫,一步,又一步,竟然走得很稳。 “你放手试试!” “……这是不是太冲动了一点?” “放!” 周瑞华放开一点,周意棠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直奔小桌板:“糕糕。” 姜晓穗哈哈大笑:“小馋猫,原来是想吃糕糕了呀。爸爸,给她拿一块。囡囡很厉害哦,刚下地就走得这么稳,真棒。” 周意棠拿到荷花糕,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露出满足的小表情。 周瑞华皱眉:“快吃饭了,现在吃糕点,等会儿要吃不下咯。” 姜晓穗:“……” 爹味真重。 第325章 老家人到啦 晚饭烧了一碗冬瓜花蛤汤,一盆酸菜鱼。酸菜鱼又酸又辣,铺着豆芽和白菜底,周瑞华一口气干了三碗米饭。 “太香了。” 周意棠自己拿勺子喂饭,脸上沾满米饭,一脸满足地喊:“香香。” 姜晓穗打趣:“棠棠吃得怎么样,爸爸?” 周瑞华对姜晓穗忽如其来的新称呼很是无奈,想起刚刚吃饭前,他拦着孩子自己进食,更是羞愧不已。 “咳咳,棠棠很厉害,是我多虑了。” 姜晓穗笑:“你小时候,妈喂到几岁啊?” 周瑞华想了想,诚实地说:“我忘了。但我是男人,粗糙点无所谓。” 姜晓穗挑眉:“女孩子怎么啦?女孩子就娇气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瑞华哭笑不得,最后承认,“好,我就是……双标,以后改正。” 姜晓穗这才放过他。 周瑞华作为丈夫,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但作为父亲,却太纵容孩子了。 她可不想养个熊孩子、懒孩子出来。站在时代风口上,她可以为孩子创造财富,提供最好的学习生活条件,但也期盼孩子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 也许她成绩一般,也许她深耕不了特殊领域,但至少要做一个积极乐观的人。这样如果有天她和周瑞华不在身边,棠棠也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享受生活的乐趣。 第二天晚上,一家三口来到火车站。 “晓穗、瑞华!” “爷爷、奶奶、爸、妈,你们终于来啦!” 大厅里,一家人相遇,旁若无人地寒暄。 姜老太抱着姜晓穗大喊:“奶的宝贝孙女哟,奶想死你啦!棠棠,太婆想死你啦!” 周意棠小朋友平时这个点已经睡了,但今晚来到新环境,表现得格外兴奋。她一向不怎么怕生,见到老家亲人很镇定地观察他们,黑亮的眼珠子水汪汪的,十分可爱。 “奶,我也想你呀!你们咋带了这么多东西啊?这是把家都给搬来了?” 姜晓穗猜到他们会带点土特产过来,但没想到有这么多,五个尿素袋,四个竹筐,还有两个女人的衣服行李,放在一起跟小山似的。 这是把老姜家的地皮刮了一遍? “都是好吃的,奶特意给你带的,回去再看啊。你们开车来的?车上能放下呀。” “能能能,不能也得能了。”姜晓穗连声应,“爷爷、奶奶、爸、妈,你们辛苦一天了,咱们先回家。好好睡一晚,有啥话明天再说。” 一家人没必要见外,三个男人扛着东西出了站。 别说,小汽车还真装不下。 周瑞华只得找火车站工作人员寄存,等明天早上再来拿,刚好明天周日,他也方便。 小汽车开到家门口,东西搬下车,简单收拾了下,大家全都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姜晓穗刚醒过来,就听见外边有轻微的动静。 周瑞华已经起来了。 周意棠安静地坐在床上玩被子,看见她醒了,立刻高兴地叫起来:“妈妈!” “哎,宝贝。醒了也没有吵妈妈睡觉,真贴心啊,真是妈妈的好宝贝哦。”母女俩亲香了一顿,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呀,宝贝孙女起来啦。快,吃早饭啦。奶给你做了鸡蛋饼、稀饭,给棠棠蒸了鸡蛋羹。快来吃!” “好香呀,奶,这一看就是您的手艺。我都好久没吃您做的饭啦,太想念啦。不过天热,您偶尔做一次就行啦,千万别累着。” 姜老太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高兴地说:“奶不累,奶就愿意给你做好吃的。” “晓穗,别再拍你奶马屁啦。再拍下去,我怕她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姜老爷子在桌边坐下来。 “我咋不知道?”姜老太不服气地顶回去,“我姓社会主义。” 姜忠平和宋幼姗一向不多话,只是不停地笑,帮着盛粥、打扇子。 周瑞华自觉地接过周意棠,撕了半块鸡蛋饼吹凉,又把鸡蛋羹放在她前面,让她自己挖着吃。 宋幼姗笑:“小囡囡好厉害呀,已经会自己吃饭啦。” 周意棠咯咯笑:“囡囡自己吃,厉害,厉害。” 众人哈哈大笑。 姜晓穗问:“家里咋样?大家都还好吗?” 饭桌上基本是姜老太和姜晓穗的天下,一老一小,话特别密。 “好着呐。你二叔还是忙,你二婶我懒得提。晓海的水泥班子干得不错,挣到钱啦。你大嫂现在踏实着咧,连性子都变了,好说话极了。晓湖和晓河老样子,维修站待遇很不错。至于晓穗……过几天她要考卫校了,你二婶说能考上。” “卫校挺好,毕业就分配工作。她和那个……那个什么医生呢?” “常医生。”姜老太接话,“还谈着呢,我就见过两回,说不上好不好。” 姜老爷子插话:“我觉得常医生还行,没啥大毛病,能过日子。” 姜晓穗又问:“说起来,过几天丹草是不是也要考试了?” “啥考试?”姜老太一头雾水,“丹草要考啥呀?她也打算上卫校?” 姜晓穗敏锐地意识到,丹草要考大学这事,在大队里还是个秘密。这倒很好理解,毕竟没把握的事,谁也不想到处说,尤其是在小道消息传播十分迅速的村里。 “额,听说她要考大学。” “啥?”姜老太惊了,“这么大的事,我咋不知道呢?哎呀,这丫头咋不告诉我呢?” 姜老爷子也是刚听说,但他远比姜老太镇定,凉凉地说:“怕你到处乱说呗。晓穗,丹草咋跟你说的?” “哦,她想考医科大学。”姜晓穗如实说,反正这会儿姜老太已经在海市,想回去作妖也来不及了。 “爷爷、爸,你们要是回去了,先当做不知道,我怕丹草压力太大。” “哎,我知道。”姜老爷子欣慰地点头,“考大学是好事,不管考不考得上,她有这个劲儿都是好的。说起来,你们几个姐妹了,除了你,丹草是最有魄力的。上过战场,现在又考了大学,以后指定能有个好前途。” 姜晓穗笑着说:“那是当然。” “我想起来了!”姜老太突然一拍大腿,把周意棠都吓得一愣,“哎呀,小宝贝,没吓着?太婆不好,秃噜秃噜毛,吓不着啊。” “秃噜秃噜……咯咯咯咯。”周意棠小朋友被戳中奇奇怪怪的笑点,笑个不停。 姜晓穗好笑,继续问姜老太:“奶,你想起啥了?” 第326章 艰苦朴素的精神 “老大媳妇,丹草之前是不是来咱家借过书,就晓穗那些复习资料?” 宋幼姗心里一跳,心说婆婆也太敏锐了,这都能联想到。要说溪水大队有谁知道姜丹草准备考大学,可能只有姜丹花和宋幼姗两个人。 姜丹花和姜丹草是双胞胎姐妹,打小没有秘密,谁也不瞒着谁。 而宋幼姗在俩姐妹心里是很特殊的存在。饥荒年大家都吃不饱饭,大伯娘给了她们一口吃的,在她们心里,这个温柔又强大的大伯娘就是仙女娘娘一样的人。 所以姜丹草上门借书时,见她好奇,便一股脑说了,然后得到宋幼姗的肯定和鼓励。 “妈,丹草来借书,啥也没说啊。” 姜老太狐疑地看着她:“那两个小丫头这么喜欢你,会啥也没说?” “真没有。”宋幼姗眼神极尽真诚。 姜晓穗忍笑,随口说:“瑞华,吃完你一个人去趟火车站,我们在家把东西理一理。” 周瑞华点头,张望了下,问:“奶,莲蓬呢?” “早上我剥出来啦。你们买得太多,快蔫透了。这玩意儿乡下到处都是,夏天吃也吃不完,到了城里居然还要花钱买。早知道你们喜欢,我这趟来,就给你们带些过来。” 宋幼姗悄悄松口气。 姜晓穗望了眼窗台上不死不活的荷花,笑了下:“是瑞华特意买的,摊主还送了花给我们呢。” 姜老太一听是周瑞华买的,立刻说:“这些莲蓬剥出来,莲子可大呢。等奶给你们煮排骨莲子汤喝,夏天多吃莲子好,清热解毒呢。” 周瑞华也笑起来。 吃完饭,他开车去火车站提货,把东西运回来后,喝了半杯水,又急匆匆出门领电器去。 姜晓穗在家拆盲盒,越拆越震惊。 “奶,你们这是带了多少东西啊?咋连大米都抬过来了?城里可以买呢,现在农贸市场有人卖私粮,可方便了。” 姜老爷子批评她:“买粮食多贵啊。你和瑞华都有定量,棠棠也有,但你奶和你妈可没有。回头还得从人家手里买粮食,我直接给你带来多好。” 姜忠平也说:“是啊,现在虽然是土地承包制,但家里还种着地呢。粮食不够了就说,以后爸也给你们送来。” 姜晓穗又感动又好笑:“爸,那你多累呀。我还想着,家里少种点或者不种了,你和爷爷也留在海市。你们辛苦一辈子,该享点福了。” “享啥福啊?”姜老爷子一板一眼地说,“晓穗啊,不是爷爷批评你,你现在的思想境界可大不如前了啊。改革开放才第一年,艰苦朴素的精神就丢到哪里去了?这可不行!咱们一定得有忧患意识。” 姜老太插腰,护小鸡仔似得护着姜晓穗:“你训谁呢?当这儿是溪水大队呢?逞啥大队长威风啊?” 姜老爷子气呼呼地看着她:“我教训我孙女,你一边儿去。” “我偏不!”姜老太扯着嗓子喊,“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欺负我宝贝孙女!” 姜晓穗连忙站起来,拦在他们中间,说:“好啦,好啦,爷爷奶奶不要吵。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爷爷,您放心,艰苦朴素的精神我没丢,我一边学习一边创业,致力要打下自己的家业。我就是心疼你们,您年纪大啦,我爸腿又不好,我就想让你们过点好日子。” 姜老太替她生气:“晓穗,别管你爷爷。他这个老顽固,不配你对他好。” 姜忠平则是感动:“爸有力气,一点都不累。你们兄妹三个过得好,爸做梦都能笑醒。” 姜老爷子看着孙女白净的脸上目光担忧,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强硬,软了口气说:“……爷爷太凶了,晓穗……” “爷爷,没关系,咱们是亲爷孙呢,这有什么?”姜晓穗挽住他的手臂,亲昵地说,“其实我明白您的担忧,您是想给我们这些小的一个支撑。万一哪天形势不对,家里有粮食,全家人不至于饿肚子,对不对?” 姜老爷子欣慰地看着她:“是啊。” 姜晓穗笑:“爷爷,不会的,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咱们已经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我不逼您,但您答应我,再过几年,要是您担心的事没发生,您就退下来养老好不好?” 孙女这么贴心,姜老爷子哪舍得拒绝,连声说好。 姜老太哼哼,摇头晃脑,一副骄傲得不行不行的样子,眼白部分透出对老头子的鄙视。 “爸,不过粮食还是别送了。家里那么多人呐,您和爷爷两个人少种点地,也好省点力气。” “爸种得不多,说是你们三兄妹,其实你和瑞华、棠棠都有定量。晓海回家了也会帮忙,压力一点也不大,你别担心。” 姜晓穗皱眉:“二叔一家呢?” 姜老太立刻道:“管他们干啥?现在他们一家四口都住在公社里,用不着咱们管。只有晓河每周日跟晓湖一起回家来吃个饭,吃不了多少。说到底,你二叔是儿子,只有他孝顺我的份。想让我贴补他,想得美。” 每次想起小儿子一家,姜老太都心塞得不行。 要论起来,小儿子小儿媳比大儿子大儿媳有出息,工作体面,收入也好,但知冷知热一点也不如大儿子。 姜老太越来越想得开,小儿子成家那就是别人家了,他们要是孝顺自己就接着,不孝顺就当没生过。 反正她有晓穗就够了。 ——嗯,大儿子大儿媳也是不错的。 姜晓穗悄悄松口气,她就怕二叔二婶要吃家里的口粮。从前大哥还在家,能帮着爸爸和爷爷分担一些,现在只有两位老人,她有时候想起来都忧心。 既然只有家里几个人吃饭,那她倒稍微安心些。 还是得努力赚钱啊,赚多多的钱,让爷爷和爸爸看到他们兄妹三人都有出息,才能真正放心下来。 “哎哟,周同志,你这是买什么了?来来来,我帮你一起抬……春兰,你拿下东西。” “哎,好嘞,我拿风扇。你们俩抬大件……周同志,这是什么东西啊?” 周瑞华谢过他们,回答说:“洗衣机。送货的司机赶时间,把东西卸在路口,我正想回家喊人呢。” 第327章 洗衣机 “洗衣机?”张春兰大嗓门一嚎,巷子里的邻居全跑出来看。 “哎哟喂,这就是洗衣机啊?不用手就能洗衣服了?” “他是新来那户?租了靳家房子的小两口,这生活条件太好了。” “可不是嘛,一般人哪租得起这么贵的院子。人还有小汽车呢,买个洗衣机好像也不稀奇了。” 正如这位同志所说,周瑞华夫妻有小汽车,现在买了洗衣机反而没那么眨眼。 但那是对男人而言。 女人们稀罕坏了! 洗衣机,洗衣机哎?!家里有台洗衣机,能省多少事啊?她们上了一天班,回家也不想洗衣服啊,怎么就遇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呢? 不过想想周同志的妻子,长得那副天仙模样,她嫁得好也是应该的。 邻居们都很热情,又上来一个人,帮着把洗衣机和电风扇送回院子里。 姜晓穗正看着周意棠摇摇晃晃走路,院外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忙抬起头来看。然后就瞧见一台白色双筒洗衣机被好几只手抬进院子里。 “周同志,洗衣机放哪儿啊?” “这边。”周瑞华往墙角偏了下头,三个大男人齐步过去。 姜晓穗睁大眼,震惊地问:“你咋买了洗衣机回来?爸、妈,帮忙倒个水!谢谢你们啊,辛苦辛苦了。” 这些邻居他们昨天送荷叶糕时都见过,虽然还不大叫得出名字,但脸是有印象的。 “哎,不用麻烦啦,我们不渴。” “是啊,姜同志,你可真有福气啊。周同志悄不溜地买了洗衣机回来,多疼你啊,这还是咱们巷子里头一台洗衣机呢。” 姜晓穗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夸:“是呢,周同志真是好样的。” 张春兰把风扇放在门口,笑嘻嘻地说:“婶子,别忙啦。我家就住对面,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一家人七嘴八舌地道谢,把看热闹的邻居们送出家门。 姜晓穗转过头,笑着睨了周瑞华一眼,就听姜老太咋咋呼呼地喊:“哎哟喂,洗衣机?这就是洗衣机?晓穗——” “嗯?” “洗衣机是干啥的?” “……奶,洗衣服的。有了这个,咱家就不用自己动手洗衣服了。” 姜老太震惊坏了:“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姜老爷子和姜忠平夫妻虽然不说话,但眼里同样充满好奇。 周瑞华拿出工具,说:“我先装好,一会儿咱们试试。” “哎,那你赶紧装。” 姜晓穗拿起电风扇往屋里走。 “你给你爸妈屋一个,我们屋不用……真不用,我和你奶年纪大了,怕冷,用不着风扇。” 姜晓穗笑:“爷爷,城里可不比乡下凉快。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等过阵子热起来,您和奶奶可受不住。” “那咋可能呢?我和你爷爷这辈子也没用过风扇,不一样过来了?我有蒲扇就行,晓穗你拿进你屋里去。” “奶奶,瑞华买了三把风扇。还有一把,过几天去拿。你们不用推让,咱家每个屋都有。” 姜老太“哎哟”一声嚎起来:“三把风扇,一般人家买不起的东西,你们咋一买就是三把啊?晓穗,奶告诉你,有钱也不能海了花。能省就省,棠棠还小呢,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姜老爷子也说:“是啊,你们这又是买车又是租房,现在还买这些贵的东西。刚刚我在院里听了一耳朵,这院子一个月要60块钱?咋这么贵呢?” 姜老太跳起来:“多少?六十?!他咋不去抢呢?!” 姜晓穗连忙拉住她:“奶,小点声,让邻居听见了。海市住房紧张,房子就这么贵。你们放心啊,我手里有活,挣着钱呢。” 姜老爷子一点也不放心,拿起风扇就往姜晓穗他们屋里走,边走边说:“剩下那把风扇退了,我和你奶用不着。” 姜晓穗:“……” 好无奈啊,天天都得跟家里强调她有钱。 周瑞华装好了洗衣机,站起来说:“爷爷,风扇已经给了钱,退不了了。您帮我看看,这边怎么搭个棚子好,怕下雨天淋湿了洗衣机。” 姜老爷子气得不行,但还是走过去看了看:“放院子里不合适,搁厕所去。你们这个厕所也得改改,把洗澡和蹲坑分出来,现在这样不方便。” 姜晓穗问:“厕所里放不下?” 姜老爷子过去看了一圈,拿木条比来比去,最后总结说:“确实放不下,回头砌了墙,里面更窄,只能放院子里了。” 说到这儿,他怀疑地看了眼周瑞华。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转移他注意力呢? 周瑞华笑:“下午咱们出去转转,顺便买点防水布回来。” 姜忠平接过姜老爷子的木条,在院子里比划几下。 这间院子空间很小,右侧盖了一间小厕所,厕所外靠墙放着煤饼和一些铁制工具。 左侧靠门的墙上有个装了表的水笼头,底下放着盆和桶。再过去是一小块泥土地,中间的不明菜苗早上已经被姜老太拔光,仅剩几株瘦小的青葱还留在地里,泥土湿润。 趁他们回去前,得把这块巴掌大的地好好拾掇一下。 至于洗衣机…… “瑞华,你们家就这一个水笼头,装了洗衣机,接水怎么办?” “那好办,下午再买个转接头回来就行。” 姜忠平点头,大致量了下搭棚子需要的尺寸,然后收工吃饭。 “晓穗,乔迁饭办在哪一天?”宋幼姗问。 “下一个周日。”姜晓穗回答,“要请几个朋友,他们平时都要上班。妈,明天我再休息一天,带你们去外公外婆家。后天我就得出门了。” 宋幼姗来海市,肯定挂念父母,姜晓穗主动提了出来。 姜老太说:“老大,下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去你岳家不能空着手。” “哎。” 姜晓穗却说:“家里这么多东西呢,随便收拾一点就行了。您不是给我带了好多野货吗?还有葡萄,这天气根本放不住。晚上我打算给邻居送一点,要不放坏了。” 姜老太心疼,她就想给孙女一家吃。但也知道这些东西放不住,孙女说得对。 周瑞华见她肉疼,立马说:“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买个冰箱回来。有了冰箱,咱们家好放东西。” 姜老太虽然舍不得钱,但还是可耻得心动了。 姜老爷子:“……” 艰苦朴素的精神呢? 第328章 展示新凉鞋 饭后,周瑞华把大家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一边看说明书,一边摸瞎操作。 半分钟后,他按下启动键,白色的洗衣机发出健康的机械声。 一家人站在太阳底下围观。 姜晓穗作为现代人,当然不可能对一台洗衣机产生好奇,但为了合群,她还是顶着烈日在院子里站一会儿。 该说不说,这个年代的洗衣机她还真没见过。 与现代的滚筒洗衣机不同,这时候的洗衣机还是双筒洗涤,一桶用来洗衣服,一桶用来给衣服脱水。 而且洗衣服也不是一键操作,需要一个流程后,重新转动一下洗衣开关。 简直繁琐得令人发指。 但姜老太等人都啧啧称奇,觉得洗衣机是目前为止他们见过最高级的电器。 姜晓穗:“……咱们进屋,越来越热了。” 众人这才结束对洗衣机的观摩。 周意棠小小睡了一觉,醒来时间已到了一点半。洗衣机脱过水的衣服,已经挂在绳子上晾干了。 一家人浩浩荡荡、你说我笑得出了家门。 小汽车先把他们带到市中心的供销社大楼,周瑞华在那里买了清单上需要的东西,还买到了十分昂贵的纯铜转接口,解决了洗衣机接水难的问题。 姜忠平按照量好的尺寸,请鼻孔朝天的售货员割了防水布,又买了些钢管和钉子、螺丝等。 姜晓穗领着两个女人到了卖鞋专柜,给她们一人挑了一双凉鞋。 “奶穿布鞋就行啦,你别费钱,布鞋也凉快呢。”姜老太瞟了眼价钱,吓得差点把塑料凉鞋甩出去。 这鞋镶金呐,敢卖这么贵? 姜晓穗笑:“奶,现在流行这种鞋呢。早上你不还夸我的鞋子好看吗?快穿上试试。” 要她说,这种鞋子真没啥好看的,审美塑料感,没有一点品质可言。但现在流行这一款,大家都以穿上塑料凉鞋为荣。 她也只好从大流了。 宋幼姗也不愿意,女儿女婿已经花太多钱了,她现在脚上这双也挺好。 不过姜晓穗有耐心,直接叫售货员拿了她们的尺码,挑了两双墨绿色的,放在地上。 “同志,再给我拿一双小孩子的鞋,就她这么小。”姜晓穗抬起周意棠一条小腿,露出宝宝光溜溜白净净的小脚丫。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穿凉鞋。”宋幼姗拎着凉鞋上来说,“得穿布鞋才行。棠棠才刚会走路,穿这种鞋走不稳。” 姜晓穗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便对售货员说:“要夏天的布鞋。” 售货员:“没有。” “……那她这个年纪的鞋有哪些?” 售货员不耐烦地说:“这么小都是家里自己做,供销社哪有卖的?你买双鞋垫回去,照她的大小剪出来,自己做一双不就行了?” 姜晓穗:“……” 可她不会做鞋啊! 宋幼姗及时道:“妈给你做,同志,这个鞋垫拿给我看看……” 她用了海市话,对方态度稍缓,挑了两双鞋垫,剪了一米布料给她。 姜晓穗麻利地付了钱:“这些东西加上两双凉鞋。” “晓穗!”姜老太拉住她,捂住她手里的钱,说,“奶不要,不买!” 姜晓穗笑:“奶,明天要去我外公家呢,你穿新鞋去不好吗?” 姜老太拉住她的手松了松,姜晓穗把钱递出去。 “……” 老太婆我腐败了啊。 买完东西,小汽车回到家。 初夏傍晚很凉快,一家人抬了下午买的小方桌,跟其他人家一样,坐在院门口吃。 姜老太等人虽然一个人也不认识,却有种踏实的幸福感。 姜晓穗家对门住的是中午仗义抬洗衣机的张海峰和李春兰一家,两口子都是轮胎厂职工,家里还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男孩叫张国栋,虎头虎脸,性子十分活泼,见他们坐在门口,毫不怕生地走过来搭话。 小小年纪故作老成地问着“你们是哪里人”“你们下午去哪儿了”“你们在哪儿工作”之类的话。 姜家人都和气,笑哈哈地逗他玩。 李春兰做好饭端上桌,一副没脸见人得跑出来,把张国栋逮回家里。 两家坐得近,姜晓穗主动给人送了点水煮肉。这时候吃肉还要肉票,李春兰不好意思,给人回了一碗苦瓜炒蛋。 两家人边吃饭边聊天,感情很快热络起来。 宋幼姗趁机问:“春兰,你家有缝纫机没有?我想给囡囡做双鞋。” “有!我结婚的时候买的,婶子你要用直接上我家来就行。”李春兰痛快地表示。 宋幼姗谢过她。 第二天,一家人早早出门。姜晓穗先送周瑞华去上班,再开车去复旦家属院。 宋越文一家猜到他们会来,早就煮好甜水等着。虽说甜水是冰镇的,但除了宋幼姗,其他人并不很吃得惯。 宋幼姗嫁到溪水大队太久,口味也有点变化,猛然一吃爸妈做的甜汤,还觉得有些甜腻。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喝完了。 姜晓穗给爷爷奶奶和爸爸盛了小半碗,三人也吃了干净。 “我们刚从后街过来,那边好热闹,跟我小时候一样。”宋幼姗怀念地说。 江雅慈爱地笑:“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要不是改革开放,后街上也没什么人。亲家、亲家母,这回来,你们可要在海市好好住一段时间啊。” 姜老爷子回答:“我乡下还种着地呢,这阵子托我弟弟和侄子们看顾,但还是得回去。老婆子留下帮晓穗看看孩子,可以多住些日子。” 姜老太往前伸腿,微微拽了下裤腿,露出自己的新鞋子。 “嗐,我老胳膊老腿了,压根帮不上啥忙,平常都是老大媳妇在干。亲家、亲家母,你们生养了一个好女儿,便宜我老姜家了。而且啊,还给我们生了这么好一个孙女。” 姜晓穗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她奶很能演戏,但你台词这么大胆,我可就被吓到了。 江雅感动:“瞧你说的,是我应该谢谢你。我们两口子被下放,要不是你们家照顾幼珊,我们哪能放心啊?咦,亲家母,你这双鞋是新买的吗?现在海市很流行这种鞋啊,你可真时尚……” 姜老太笑容立刻真诚起来。 两个老太太商业互夸了一阵。 姜老太觉得差不多了,提出想去大学里转转。 她宝贝大孙女可是状元哩,来都来了,不亲眼看看学校怎么行? 第329章 救人 姜晓穗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没那么强烈,便同意道:“好,那咱们现在去。” 江雅和沈椒留下来做饭,其他人下楼去学校。 路上碰到下班回来的徐薇,姜晓穗喊:“徐姐,下班啦?” “哎,你怎么回来了?这几位是……” “这是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她一一介绍完,又指着徐薇说,“这是徐薇徐姐,我现在住的院子,就是她帮忙找的。” 姜老太叫道:“哎哟,海市姑娘可真洋气,一个比一个漂亮呢。” 其他人也冲她点点头。 徐薇本来不太愿意搭理乡巴佬,不过谁叫姜老太实诚呢,说话也不弄虚作假,勉为其难地跟他们说说话。 “您过奖了,晓穗才是我们家属院的院花呢。我儿子天天这么喊。” “呀,你都有儿子了?这么年轻,看不出来啊!” 任谁一听,都知道这是句客气话,但徐薇当真了。她露出真诚和满意的笑容,捂嘴笑:“哪有啊,我儿子都上幼儿园大班了。姜奶奶,你们是要出去吗?” “对,我想去学校里转转,看看我孙女上的啥样学校。” “复旦可是最好的大学了,那你们先去,我不耽误时间了。” 姜老太喜气洋洋地同她告别:“行,周日记得来家吃饭啊,我记得你,你最洋气了。” 徐薇高兴地答应下来。 姜晓穗:“……”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眼高于顶的傲慢海市女人吗? 乡下老太太几句马屁就把你征服了? 徐薇感叹了一句乡下人淳朴,飘飘然地回家了。 转了一圈学校,在姜老太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叹中,晚饭点到了。 姜晓穗看着恋恋不舍的老太太,突然有种买相机的冲动。这时候她要有台相机,再给老太太拍点照片,老太太不得乐疯了? 她算了算手头的钱,遗憾地暂时打消了这个计划。 她们回去的时候,周瑞华刚进家门。 吃过饭,一家人开车回家。 姜老太坐在窗边感叹:“不愧是大城市,自行车都是成片成片的。老头子,你看他们这些人像不像河里的鱼,成群成群地游出去啊?” “像!”姜老爷子点头,视线掠过几个穿着紧身喇叭裤的女青年,感慨道,“真是时代不同了。” 姜晓穗笑:“可不是嘛,年轻人赶上好时代了。” 宋幼姗决定给周意棠做一双鞋和一身小衣裳。中午量好尺寸,她去对面敲门。 这年头白天关门的人家少,院门没关,家里指定有人。但她敲了半天,又喊了几声,里面都没人出来。 难道她来的不是时候? 宋幼姗正想回去,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张家出了啥事? 犹豫一下,她从敞开的院门进去。 “春兰、海峰?” 没人应声,宋幼姗停住脚步,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她先是一愣,随即匆匆跑进屋里,看见一个孩子脸色惨白得躺在床上闷哼。 “国栋!你怎么了?能不能听见奶奶说话?” 张国栋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紧闭双眼,无意识地应声:“……嗯。” 宋幼姗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家叫人。 半分钟后,姜忠平和姜老爷子冲进张家。 姜晓穗紧随其后,看见张国栋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中暑了?” “好像是的。”姜忠平一边掐他脖子上的大筋,一边喊,“卫生院在哪儿呢?得赶紧送他过去。” 放在乡下,这种毛病他们按照土方子一抓就好。但这是在城里,晕倒的也不是他自己家的孩子,必须得送卫生院才行。 “轮胎厂有医院。”姜晓穗也急,她今天本来打算出门,但周意棠突然到了认人的阶段,临时打乱她的计划,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爸,他中暑很厉害,都紫了。掐完了咱们赶紧送去。” 他们乡下的土方子——扭痧,中暑的人只要把肩背上的大筋扭出来就会好,扭出来的颜色越黑,说明中暑越厉害。 不明所以的外地人会觉得这办法很扯蛋,但事实证明,扭痧治中暑是立竿见影的。 张国栋扭出来的地方已经是黑紫色,还起泡,可见中暑很深。 果然,姜忠平和姜老爷子一左一右给张国栋扭好了以后,他金纸一样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好看起来,嘴唇也有了淡淡的粉。 “行了,赶紧去医院。”姜忠平背上意识恢复的张国栋,对其他人说,“爸、妈、幼珊,你们先回去带孩子,晓穗跟我去就行。” 姜晓穗点点头,她还贴心地带上了十块钱,两人一起跑出小巷,到了轮胎厂。 也许是正午日头太大,家家户户都在午休,巷子里基本上没什么人。 张国栋趴在陌生的肩膀上,小小的人十分无助。 “师傅,我们住在巷子里。这是张海峰和李春兰的孩子,他中暑晕倒在家,我们送他来医院。您能带我们进去,再赶紧通知他父母过来吗?” 门卫师傅认识厂里所有人,包括他们的孩子,一瞧男人肩上露出脸的小男孩,登时急道:“呀,还真是张海峰的儿子。行,我带你们去医院。老二,你赶紧去厂里叫他爸妈,让他们直接到医院去。” “哎!” 姜忠平背着孩子,姜晓穗跟着门卫,四人紧赶慢赶到了医院。 医生看了张国栋后,问:“……这法子谁教你们的?” 姜晓穗看了眼姜忠平,抢先道:“我们那边都这么处理,是我干的。医生,孩子怎么样?” 姜忠平张张嘴。 “嗯……虽然有点奇怪,但这法子还挺管用的。”医生一脸不知道怎么说,生怕自己说话不严谨的含蓄语气,“现在没什么事了,带回家喝点盐水,休息休息就好。” “国栋!国栋!!” 这当口,一个着急的女声闯进来,接着一个男青年冲进诊间,着急的目光四处搜寻,看见张国栋后关切得上下打量。 一直安静的张国栋看见他“哇”得嚎哭起来。 李春兰在丈夫后边跑进来,哽咽着问:“国栋!医生,我儿子……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安慰她:“没事,还好抢救得及时,要不然后果可能很严重。你们也是,大中午的一个也不回家看看,怎么能把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太粗心了!” 第330章 挣钱忙 张海峰搂住妻子恸哭颤抖的身体,解释道:“中午临时加班,我们想着早上给国栋留了饭,不回去也没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没想到差点出事。” 要是儿子真出事,他们夫妻俩后半辈子怎么过,他连想都不敢想。 医生叹气,放缓语气说:“行了,以后注意点。今天幸亏有邻居发现,要不然……能不能救回来还不好说。你们可不要小看中暑,每年都有人因为中暑死亡。” 张海峰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向姜忠平父女道谢。 “大叔、姜同志,谢谢,谢谢你们!你们救了我儿子一命,这份恩情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以后你家有任何事,只要我们两口子帮得上忙,我们绝不推辞!” 姜晓穗笑着说:“都是街坊邻居,您说这话可严重了。中午我妈去您家里借缝纫机,刚好发现国栋不对劲。” 她认真地说:“今天不管是谁遇到这事,都会帮忙的,你们不用放在心上,还是早点带孩子回去休息。” 李春兰泣不成声,抹了抹泪,哽咽说:“姜同志,多余的话不说了,以后你家就是我家的恩人。国栋,快谢谢阿姨。” 张国栋靠在母亲怀里,睁着大眼睛乖巧地喊:“谢谢阿姨。” “不客气,你现在舒服了吗?” “嗯。”他点点头。 姜晓穗又对李春兰说:“咱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您就别喊我同志了,叫我晓穗就行,我叫您春兰姐,怎么样?” “哎,晓穗!” “那张哥、春兰姐,我和我爸先回去了。” 张海峰连忙把两人送出去,姜晓穗拦住他:“您快回去陪着孩子,我们认识路,不要紧的。” 好说歹说,对方才感激地同意下来,转身又进了医院。 傍晚,张海峰夫妻带着张国栋上门道谢。 “春兰姐,您这是干什么呀?我都说了,这事不值一提,您还特意买这些东西,赶紧拿回去给国栋补身体。” 桌上放了一袋富强粉,一块肉,一罐麦乳精,一罐水果罐头。 足见是下了血本。 李春兰哪肯答应,提高声音道:“你必须得收下!国栋的命是你们救的,你要不收,我们全家都过意不去。你就当帮帮我,也得把东西留下!” 姜晓穗推了又推,奈何李春兰态度坚决,坚决得甚至有点生气,她只好收下来。 张海峰对周瑞华说:“你们也是当父母的,肯定能理解我们的心情。这小巷子里,孩子们都是散养,谁家跟谁家不认识啊?从来也没想过会出这种事,今天这一回,可把我们两口子的心脏给吓坏了。” 周瑞华性子虽冷淡,谈话却很慎重,给人一种认真对待不轻慢的尊重感。 “是,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我们当父母,必须小心再小心。” 李春兰问:“对了,你们走了以后,医生说今天幸亏你们抢救得及时,国栋才能好得这么快。我看国栋脖子和肩上黑黑紫紫一片,那是什么啊?” “是我们乡下的一种土方子。”姜晓穗简单介绍了一下,末了略带歉意地说,“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只能先给他掐,想着反正也掐不坏……” 李春兰连忙说:“当然,这要谢谢你们。这方子很神奇,我们必须学起来。” 姜晓穗这才松口气,笑着说:“有些外地人不了解这方子,会觉得不靠谱,甚至排斥,没想到您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它可救了我儿子的命啊!”李春兰认真道,“怎么可能不靠谱?” 姜晓穗手把手地教了他。可怜张国栋白天的阴影还没散去,又露出光溜溜的背,给妈妈练手。 “你晓穗阿姨说了,得扭透了,不然不能全好。” 张国栋:“……” “对了,婶子,您不是要用缝纫机吗?吃过饭,您上我家来用。中午我们一般也在家,今天这属于特殊情况。我和海峰商量过了,以后不管啥事,至少有一个人回家来陪孩子。您后边要用缝纫机的话,尽管过来。” 宋幼姗说:“哎,谢谢你。那我晚点过来借用。”顿了顿,又说,“你们两口子要真有急事脱不开身,可以来我家说一声。我们家一般都有人,可以顺带帮你看看孩子。” 李春兰和张海峰感激不尽,又说了一堆客气话,这才告辞回对面去了。 姜晓穗留他们吃饭,两口子拉着孩子麻溜地回了家。 姜家救人这事,很快在轮胎厂传开来。新邻居善举成名,顺利地被小巷里的人家接纳了。 第二天,姜晓穗趁周意棠没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上午,她联系运输队把机械厂的废材倒卖到原本有合作的三家作坊,趁着吃饭前的一点时间,紧抓慢赶地和一家有合作意向的小作坊签订合同。 下午,她按照广交会上收集的名片,继续拜访海市各大国营工厂。有废材就收,没废材就看看有没有合作机会,争取不错过海市任何一块废铁,成为海市第一废材大户。 大热天东奔西跑很辛苦,但倒卖这个行当,挣钱是真快。只要稍微有点人脉,愿意多跑一跑,就没什么难度。 姜晓穗还顺便帮两家工厂谈了秋季福利的问题,用相对低的价格从东风公社购买农副产品,挣点中间商的差价。 短短三天,她挣了四千多块钱。 不过后续也有很多工作要安排……比如废材收得差不多了,怎么安排车辆及时运送,车辆毕竟不是她本人的。 又比如合作的小作坊目前只有四家,虽然需要的废材数量不小,但终究吃不下全部,还得继续开拓市场。 又又比如代购农副产品只是蚊子腿,肉太小吃起来没劲,怎么安抚老东家破碎的玻璃心。 眨眼到了周日,姜晓穗准备宴客,办乔迁饭。 一大早,周瑞华开车去复旦接人。 姜忠平出门捡石头回来,他坚持要用小石头混合水泥把小菜地围起来,力求美观又独立。 姜老爷子背着手念叨:“整完菜地,你去拉一车砖回来,把厕所墙上。对面海峰跟工厂说好了,可以卖咱们一车砖。” “那水泥呢?” “也卖咱们。” 爷俩嘀嘀咕咕商量改造计划。 厨房里渐渐飘出肉香…… 第331章 乔迁饭 一大早,周意棠小朋友穿上了外婆手工做的碎花小布鞋,以及同系列碎花小背心和小短裤。 “小碎花,今天漂亮亮呢~”姜晓穗亲昵地蹭蹭宝宝小肚腩。 婴儿的小肚腩永远那么可爱,鼓鼓的,奶香味,蹭一蹭就会发出银铃般的可爱笑声。 最近周意棠小朋友词汇量爆发,稚嫩的嗓音重复嚷嚷:“漂酿~~囡囡~~” 姜晓穗哈哈大笑,鼻子贴近她脖子用力吸一口,宛如一个变态:“香呐!” “香香~~” “今天阿宁姨姨和阿霖哥哥要来做客哦,开不开心?” “开心!” 周意棠小朋友果断地回答了一个不走心的答案,等到大朋友来后,眼睛里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对他们感兴趣的神态。胖丫丫的小手,把玩着爸爸买回来的木制玩具,压根不愿意搭理巴着她的傅煜霖。 宋宁对小婴儿同样不感兴趣,刚到这边,就跑出门去找轮胎厂的孩子们玩。 姜晓穗问:“外婆,今天来就不走了?在这边住下。” 姜老太耳朵悄悄竖起来。 又来一个老太太,那这个家以后谁做主? “恐怕不行呢。” “怎么啦,咱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江雅看了眼沈椒,沈椒不好意思地说:“暑假我打算送阿宁去少年宫学跳舞,改一改她身上的猴气。” 姜晓穗好奇:“少年宫收人了?” “是啊。”沈椒感激地说,“要多谢徐薇,她回来说打算把阿霖送去学声乐,我才知道这事的。你舅舅已经联系好,明天我们先把阿宁送过去,让老师们看看身体素质。” “徐姐,你要送阿霖去学声乐啊?” 徐薇扬起下巴,骄傲得仿佛一只孔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孩子得从娃娃抓起。” “……阿霖已经算不得娃娃了。” 徐薇瞪眼:“我说的是你。” 姜晓穗:“……” 多残忍啊,你要对一个一岁奶娃干这种事?1979年的海市这么卷吗? “呵呵,我不着急,棠棠还小呢。” 徐薇嗤笑:“迟早的事,就你这挣钱要命的样子,以后肯定也是望女成凤的妈妈。这回我们去少年宫,见识了不少厉害的父母。我觉得你跟他们有一拼。” 姜晓穗不同意:“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只是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孩子是很宽容的。棠棠只要过得幸福,不走歪路就行了。” “这话过几年再说。”她一脸不信和鄙夷,看得姜晓穗好不服气。 江雅插话:“你外公决定趁暑假,给阿宁系统性地补补课,所以就不来了。” 老两口思来想去,怕两家人住一起生出矛盾,因此婉拒了邀请。 姜晓穗信以为真,总不好叫外公别管宋宁,于是没再坚持。 姜老太悄悄竖直腰板,她还是家里唯一的老太太。 中午盛宴。 姜晓穗做了一大半海市菜,还有一小半咸香微辣的菜,馋得两个孩子围着桌子跳。 除了自家人和徐薇母子,还请了乔卫东和张海峰两家人,小小的院子里摆开两桌。 姜老爷子把折好的雨棚拉开来,盖过整个院子上方,遮去大半日光。 风扇放在房门口,对着院子呼呼吹。 众人吃吃喝喝,啤酒瓶和饮料瓶清脆碰响。 徐薇感叹:“这院子是真好,这么好的院子,主人却坚持要出国,可见国外的生活更好。” 姜晓穗笑道:“那可不一定,没出去前,人家觉得外国的月亮都比国内圆。可真出去了才知道,扎根在祖国土地上有多幸福。” “你能确定?”徐薇摇头,“我觉得未必。阿霖爸爸常年驻守国外,也提过外面的生活。说实话,我现在也动了出去的心思……” 姜晓穗一惊,问:“你要出去?” “只是一个想法。”徐薇脸上露出几分向往,又有几分迷茫。 “完了,种子在你心里埋下了,不知道哪天就得发芽。”姜晓穗半开玩笑地说,“徐姐,喝一杯。哪天你要真出去了,咱们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徐薇莫名伤感,嗔骂:“胡说八道什么?出去又不是回不来,况且你不是英文很厉害,可以来看我嘛。” 姜晓穗饮一口冰凉的橘子水:“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我反正肯定留在国内,我家在这儿呢。”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 她没有移民的念头。 吃过饭,客人陆续散去。 宋越文悄悄把姜晓穗喊到一边,塞给她一卷钱:“这是给你们买电器的钱。” 姜晓穗一愣,反应过来,连忙拒绝:“外公,您这是做什么?我们自己有钱,用不着,您快收回去!” 宋越文按住她的手,说:“你听外公说,你们住在家属院的时候,往家里买这买那。我要是直接把冰箱和电视机给你扛回来,你肯定不会要。所以我和你外婆商量了,给你们贴点钱,你们好买新的。” “我不要!” “听话,这钱有一半是你舅舅出的。你要不收,我和你舅舅都不能踏实。” 这话要是外人说的,姜晓穗收就收了。 但宋越文是她亲外公,还帮她带了这么久孩子,江雅更是亲力亲为照顾她产前产后这么长时间,她哪好意思收这钱啊?! 两人扯来扯去,姜晓穗怒了,插腰说:“我不要,您要是不拿回去,以后我再也不去您家了。” 宋越文无奈,只好把钱收回去。 周瑞华开车把他们送回复旦家属院。 下午,姜晓穗和周意棠睡醒,整理床铺时发现枕头底下塞了一团人民币。她先是一愣,随即打开一看,果然是外公悄悄留下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无奈过后,默默决定回头再给二老买点东西,省得推来推去。 宋越文一共给她留下五百块钱。冰箱和电视自然不止这点钱,但他很聪明,知道要是再多,哪怕赶回去,也要把钱还给他们。 五百这个数字,她气一气,也就收下了。 姜晓穗知道宋越文平反后,学校补发了一大笔钱,现在退休也有工资拿。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1979年高考工作结束。 姜丹草估分后,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报考海市医科大学,征求姜晓穗的意见后,下定决心在第一志愿上填写了“海市医科大学”。 等待出分期间,姜老爷子和姜忠平收拾好菜地,砌好了厕所干湿分离隔断墙,回乡下去了。 听说侄孙女考得不错,姜老爷子很高兴,一直暗暗关心,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他和二弟一起去给祖宗上了香。 他家祖坟埋得真好! 姜晓穗忙过一整个暑假,累得瘦了五斤,把倒卖废材的事业经营得有声有色,储蓄账户的数字也蹭蹭往上涨。 开学不久,省城传来一个爆炸性消息。 第332章 谢景川来投奔 “姑姑快疯了。景川跟谁都没说,自己辞了单位的工作,要到海市来。”周瑞华一脸难以启齿的复杂表情,“现在家里人都在劝他,单位那边,姑父一趟趟得跑,想让他再回去。” 姜晓穗听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巴久久无法合上:“……你别告诉我,他来海市是为了丹草。” 周瑞华幽怨地看她:“不然还能为谁?” 姜晓穗摸摸发酸的脸颊肌肉,斟酌半天,还是没礼貌地问:“你家怎么会有这种恋爱脑?” 七十年代裸辞公务员饭碗,只为寻求真爱——这他娘的,谁听了不笑一句傻叉? “……公平点说,只有他一个。况且,他这算什么恋爱脑?一点可歌可泣的精神也没有。贸贸然做出这样的选择,只不过是把丹草往火堆前面推。现在家里亲戚都知道景川为了个女人,辞去公职,孤身闯海市了。”周瑞华不悦道,“姑姑怕是恨死丹草,以后他们结婚,家庭矛盾也不会少。” 姜晓穗竖起大拇指,赞赏地说:“你讲得对。不愧是哥哥,想得比弟弟通透得多。” 周瑞华无语地看看她,没接话。 这跟哥哥弟弟有什么关系,爱一个人就得设身处地得为她着想。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真以为自由恋爱的口号一喊,婚姻就真得自由了。 对于谢景川这种莽撞行为,周瑞华认为十分不负责任。 “那景川现在怎么样了?” “被关在家里。” 姜晓穗很想正经一点,但她觉得谢景川和姜丹草真得好像虐文男女主,这都到男主被“封建顽固家长”锁在家中的戏码了,那女主下雨天跑到男主家楼下深情告白还会远吗? ——当然远着哩。 周家发生的事,姜丹草完全不知道。她才刚刚入学,对学校的一切都很好奇,每天充满期待和激情,在学医这事上抱有崇高理想。 至于谢景川怎么突然失去联系? 大概是他们单位最近太忙了,社会主义高速发展,社会主义青年理应奉献青春啊! 所以直到谢景川被父母赶出家门,背着两套换洗衣服,可怜兮兮得来海市投奔周瑞华,姜丹草都没发现他干的蠢事。 姜晓穗微笑地看着谢景川大快朵颐,饿得仿佛三天没吃饭的样子:“所以,你现在没地方去?” 谢景川胡乱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恳切地说:“嫂子,求求你收留我。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得沦落街头了。或者你们这儿附近有没有桥洞,我到那儿去睡。” 姜老太心疼得看着他,“哎哟哟”叫:“睡啥桥洞啊?家里又不是住不开。谢知青,你受苦了,瞧瞧都熬成啥样了!” 周瑞华头疼:“奶奶,您别惯着他。这小子太不靠谱,要好好吃吃教训,才能长大。” “那也一点一点吃啊,别一下子都吃了,万一撑坏了咋办呐?”姜老太担心道。 谢景川感动得流泪:“姜奶奶,没想到到头来,您才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我现在众叛亲离、无家可归了,我爸妈都不认我,我没地方去了……” 姜老太心疼地抱住他:“孩子,别哭啊。有奶奶在呢,奶奶收留你。别怕啊,谢知青。”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姜老太拍拍胸口,心说这故事太刺激了,等下次回乡下,她一定要分成十八集说给老姐妹们听。 所以留下谢知青深挖猛料,继续盯着故事发展,是十分有必要的。 谢景川被深深得感动了:“天下还是好人多。奶奶,我现在不是知青了,您叫我景川就行。” 周瑞华和姜晓穗对视一眼,出去小声商量一通,又走回来坐下。 “你想留下也可以,但家里不养闲人。限你一个月内,找到工作。”这样他也好向姑姑交代。 谢景川一脸为难:“你就是不想收留我,海市工作多紧张啊,什么关系都不走,怎么找得到?要不你帮我安排一份。” 周瑞华直接被他气笑了:“你想得美,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烂摊子,想让别人帮你擦屁股,想都别想。谢景川,我告诉你,找不到工作,马上给我回省城去。这么大年纪的人,做事情不用脑子,不负责任……” 他越说越气,谢景川不服气得撅起嘴。 姜晓穗打圆场:“好啦,景川没准真能找到。反正还有一个月,不着急。景川,你就睡西厢房的小房间,没问题?” 东厢房大房间她和周瑞华住着,小房间宋幼姗住。西厢房大房间姜老太睡,现在只剩下隔壁的小房间。 谢景川哪里敢挑剔,忙不迭地答应了。 休整一天,谢景川去了医科大学,回来后满脸荡漾的笑容。 周瑞华摇摇头,恨不得在他脸上糊泥巴。 姜晓穗笑笑,心里盘算着事,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她现在生意做得挺大,培养了几个常合作的货车司机当副手,但毕竟是外人,又不是正经员工,太不稳定,风险也大。 如今谢景川来了,她正好把人当小弟使。 至于他找到工作?姜晓穗笑了声,别天真了好吗?现在国营大厂自顾不暇,安排职工子弟和待业知青都忙不过来,何况是谢景川这样没背景的外地人? 他想留在海市,要么做个体户,要么给她打工。 这年代的人对个体户的偏见仍然比较大,加上谢景川一个文化人,做过跨行最厉害的活就是上战场,让他自己想办法做生意,那不是难为人吗? 长嫂如母,姜晓穗觉得自己有必要收下这个小弟。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让小弟四处碰碰壁,认识认识社会的残酷,才好心甘情愿给她打工嘛。 前面十天,谢景川抱有几分信心,四处奔走,被拒绝。 中间十天,谢景川逐渐着急,嘴上长泡,找工作无果。 最后十天,谢景川缠着周瑞华,求他安排自己进单位,被残忍拒绝。 “嫂子,你劝劝我哥。没有关系,我自己真得找不到工作啊。我哥太狠了,竟然真得不帮我。现在家里也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啊?嫂子,我哥最听你话了,你帮我求求情。” 姜晓穗一脸为难,同情地叹气:“景川啊,不是嫂子不帮你。只是这事……它违背原则啊,走后门什么的太不讲纪律了。你哥天生正直,我怎么舍得他勉强自己呢?” 谢景川:“……”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哥现在这份工作,家里难道没出力吗? 第333章 他值一百吗 “嫂子,你真不管我?!”谢景川俊朗的面容充满绝望,大喊,“你可是我和丹草共同的依靠啊!” 姜晓穗:“……” 这还唱上戏了? “嫂子,我实话跟你说。丹草还不知道我辞职的事,她一直以为我最近很闲,每个周日都能来海市看她。”谢景川愁容满面,颓废地抓了把头发,“你说她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跟我分手啊?” 没等姜晓穗回答,谢景川肯定地说:“一定会的!她现在是大学生了,前途无量的大学生了!一毕业就能分到好单位,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她肯定不会要我了,她要变心了!” “……你冷静点好不好?” “完了,完了,全完了!工作没了,爱情没了,丹草不要我了!嫂子,怎么办啊,丹草不要我了!” 姜晓穗:“……” 在谢景川彻底精神分裂前,姜晓穗大吼一声,震住了他:“我给你找工作!” 谢景川静了几秒,眼波中有湖水轻轻荡漾,深情地喊:“嫂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别,小心你哥误会。”姜晓穗嫌弃,“你毕竟是有前科的。” “……咳咳咳咳咳咳,八百年前的事,提它干什么呀?”谢景川低头找自尊,“那么,嫂子,你什么时候跟我哥说?” “说什么?” 谢景川简直不敢置信,幽怨地问:“你刚刚不是说要帮我找工作吗?” “是啊,我帮你找,跟你哥没关系。”姜晓穗摊手,直接问,“你愿不愿意来给我干活?” “啊……?”谢景川安静了几秒,诚实地表示,“我不明白。” “简单地说,你给我打工,我付工资给你。” 谢景川沉默了半分钟,努力不露出异色,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你能不能给我找个正经单位?” 姜晓穗微笑:“如果你不是瑞华的弟弟,就凭你这句话,我现在转身就走。” “……” “直白点告诉你,正经工作没你的份,别痴心妄想了。你要想留在海市,要么自己做个体户,要么给我打工。两条路,选一条。” 谢景川哪条都不想选,他的出身和教育背景,让他坚定地忠于社会主义……单位。 难道形势真得已经严峻到不得不堕落的时候了吗? “嫂子,现在投机倒把的风险大不大?” 姜晓穗翻白眼:“什么投机倒把,改革开放都一年多了,你的思想怎么还停留在以前?我这是创业,利用资源信息差,给需要的人提供便利,从而赚一点点辛苦费。” “……”谢景川脸上纠结和心动交替闪现,最终一咬牙,“行!……每个月多少钱?” 姜晓穗笑:“你是瑞华的弟弟,先试用一个月,试用期工资三十块,包吃包住。要是表现良好,一个月后转正,转正工资一百块。” “!!多少?!”谢景川腾地站起来,“嫂子,你没骗我?” 姜晓穗嫌弃:“我骗你干什么?你以为我是资本家?我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会剥削那一套。你要干得好,年底还有奖励。” 谢景川登时笑得像个二傻子,搓搓手,心底最后一丝犹豫“蹭”得消失了。 开玩笑,那可是一百块啊!他之前在省城,一个月工资才三十五块! 不干是傻子! “嫂子,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嘿嘿……” 姜晓穗满意地微笑,背手点头:“很好,你的工作很简单,做我的特助。我不方便或者没有时间去做的,你都要办好。不难的,你慢慢就会了。” 谢景川踌躇满志,觉得有这一百块钱支撑,自己可以立刻把来海市的事告诉丹草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哈哈哈哈哈哈! 吃晚饭的时候,周瑞华发现谢景川特别高兴,一扫之前焦虑和忧愁的状态。 ……有古怪。 他看了看一脸镇定的姜晓穗,还有同样好奇的姜老太、宋幼姗两人,问:“你找到工作了?” 谢景川得意:“是啊!” 周瑞华一愣,有些惊奇地打量他:“人不可貌相啊,你竟然自己找到了工作,哪个单位?” 谢景川放下筷子,清清喉咙开口:“以后我给嫂子当特助了,她给我开工资。” 周瑞华:“……” 感受到丈夫“你这个叛徒”的控诉目光,姜晓穗低下头,坚强微笑:“总不能看着你弟弟饿死嘛。” 让他饿死! 谢景川用力点头:“就是就是。哎,还是嫂子好啊,不像有些人,见死不救,哼!” 周瑞华扯了扯嘴角,问:“你给他开多少钱?” “一百块。” 姜老太“嘶”了一口,咋呼道:“一百块?那么多?!” 宋幼姗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给谢景川开一百块钱,那她自己能挣多少啊? 姜老太暗暗后悔,心里直呼引狼入室。 嗐,早知道孙女这么单纯,就不该把这吃白饭的留在家里。 一百块,那可是一百块钱呐! 周瑞华冷哼:“就他也值一百?” 姜晓穗眨眨眼:“看你面子嘛。” 周瑞华面色稍缓,很没出息得被取悦了。 谢景川:“……” 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值一百块,但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鄙夷嘲讽的语气直接问出来? 很没有面子的好? 周瑞华接受了谢景川留在海市给姜晓穗打工的事,毕竟晓穗一个人很辛苦,而他却腾不出手来帮忙。 改革开放后,海市建设速度越来越快,他身在工业部,要忙的事很多,没办法帮妻子分忧。 有谢景川在身边帮忙也好。 饭后,姜老太悄悄找到姜晓穗,痛心疾首地说:“宝贝孙女哦,你咋给他开那么多钱呐?给个三十块就得啦,你是不是把挣的钱全给他了?咱们可不能帮别人挣钱啊。” 姜晓穗笑了:“奶,您放心。我雇他,可不是为了养活一个闲人。他必须得给我创造好几倍的利益,要不然……” 她微微一笑,一字一字地说:“我,开,了,他。” 跟上来的宋幼姗:……放心了。 谢景川没听到这番大声密谋,开开心心又小心谨慎得开始了他当特助的日子。 不过开始之前,他得先去见丹草一面。 好的爱情,不应该有隐瞒。 他必须对姜丹草和盘托出。 姜晓穗放了他一天假,当天却在学校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334章 顾厂长求助 “顾厂长,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这个个子不高,身材敦厚壮实,眼睛闪烁着智慧和喜悦的中年男人,可不就是金市纺织厂的顾厂长吗? 他来学校卖布? 顾厂长哀怨地喊:“我来找你啊。” “找我做什么?”姜晓穗纳闷。 “我给学校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回。我说姜书记……姜同志,咱们好歹是老朋友了,人走茶凉这事你真干啊?” 姜晓穗一脸错愕:“你给我打过电话?什么时候?” “上个月,还有上上个月。”顾厂长委屈地控诉,“实在没办法,我才赶到学校来的。” “哎呀!前两个月我不是放暑假吗?你往学校来电话,我哪儿能知道啊?”姜晓穗哭笑不得。 学校里有两部公用电话,有专人接听,还设了一块黑板。需要回电的消息会在黑板上公布,学生看见了一般也会帮忙转告。 姜晓穗刚回来上课,班上同学可能也没往那边去,因此并不知道顾厂长留言回电的事。 “你回省城了?”顾厂长摸摸脑袋,宽厚的手掌抚过明显升高的发际线,“我没你家电话,本来也想打去问问……姜同志,不,晓穗。咱们这么熟了,我拿你当亲侄女看,叫你名字不见外?” “当然不会,叫名字亲切。”姜晓穗笑,“让您白等两个月,真不好意思。您这趟来肯定有事,我请您到复旦食堂吃中饭,咱们边吃边说。” 顾厂长嘴贱地秃噜:“你这水平是越过越回去了,以前还知道上国营饭店,现在怎么吃食堂呢?” 姜晓穗也不遑多让,回敬说:“瞧您说的,以前我去纺织厂,您不也在食堂招待我吗?” 顾厂长:“……” 那是她自己赶时间,死活不肯去国营饭店吃,怎么说得像是他舍不得钱似的?! 顾厂长幽怨地瞥她:“你家省城电话报我一个,回头我要再找不到你,好直接打到你家里去。” 姜晓穗哈哈大笑,把电话号码告诉他,解释说:“暑假我没回省城,你打回去也找不到我。” 顾厂长好奇:“那你去哪儿了?难道回溪水大队了?瞧我这脑子,怎么没想到这个?!” “不是,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离学校比较远。” “你租房子干什么?学校没宿舍吗?” “拖家带口不方便啊。”姜晓穗露出微妙的笑容,“您怕是还不知道,我结婚生女的事?” “……你结婚了?!”顾厂长大叫一声。 “您轻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晓穗顶着路过同学惊吓的眼神,尴尬地说,“我结婚有这么稀奇吗?” “当然稀奇了!”顾厂长太生气了,“咱俩什么关系,你结婚居然不通知我?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啊?” “我婚礼办得比较低调。” “你姑姑居然也不跟我提这事,对了,你姑姑她知道你结婚吗?” “……当然。” 她是结婚,又不是逃婚,没什么可背着人的。 走进食堂,点菜落座。 姜晓穗这才问:“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电话好几个,却又能等上两个月,这到底是急还是不急? “这不是改革开放嘛,市纺织厂被列为改革试点厂。厂里改革了管理手段,提高了生产效率,但效益却没有提升。我知道你脑子活,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姜晓穗笑:“我哪懂这个?您高看我了。” “跟我还这么谦虚,别人不知道你的能力,我还能不知道吗?晓穗,你就帮帮我。现在厂里积压了许多布匹卖不出去,领导班子想破头也想不出办法来。” 姜晓穗不明白:“为什么积压?是质量有问题?” “那怎么可能?我们的布匹质量非常好。” “那为什么会卖不出去?” 提起这个问题,顾厂长就头疼:“销售渠道和销售定额是固定的,价格也是统一规定……” 姜晓穗明白了,合着纺织厂埋头织布,买布的人和量却是定死的,连薄利多销都不能自己做决定,你不积压谁积压? “顾厂长,我只是有一点小聪明,但不是什么都会。您说的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改革开放头几年,也不止市纺织厂一家遇到类似情况,这是必然会发生的问题。 若非如此,后来怎么会有“下岗潮”呢? 姜晓穗有自知之明,她是学经济,但没有改变经济改革下所有负面结果的能力。 大家都是摸石头过河,她出生在河对岸,难道就一定知道河水深浅吗? 别开玩笑了。 顾厂长亲自跑来一趟,却得到这种答复,哪肯甘心,磨破了嘴皮子要她给点主意。 姜晓穗被缠得没办法,想了想说:“我现在住在轮胎厂家属院。要不介绍你进厂里参观一下,学习下人家工厂的改革经验?” 顾厂长不满意:“轮胎厂?那跟我们能一样吗?” 姜晓穗摊手:“其他办法我可真没有了。” 顾行长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最终同意去轮胎厂转转——毕竟是海市工厂,说不定有什么金点子呢。 刚好姜晓穗下午没课,吃过饭就带他回轮胎厂。 “你买车了?!”顾厂长感觉这一趟受到的惊吓太多了。 姜晓穗又结婚又生孩子又买车,她是怎么做到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办成这么多事的? 难道成功之士的精力都这样充沛吗? 要进轮胎厂参观,必须得有内部职工带路。好在姜晓穗跟张家关系好,请门卫喊他出来后,说明来意,很顺利地被带进厂里。 姜晓穗对经营工厂没什么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顾厂长却听得很认真,倒真让他学习到一些经验。 “这个‘破墙开店’很有创意嘛,正好纺织厂西面临街,拆了租给职工收租金,挺好挺好。” 张海峰在一旁笑:“可不是嘛,自从开了这些店,厂里收了租金,我们职工买点东西也方便。” 顾厂长当天回了金市。 晚上谢景川神情恹恹地回来。 “怎么了,丹草把你甩了?”姜晓穗一边吃饭,一边大胆猜测。 姜老太悄悄竖起耳朵。 来了,要讲给老姐妹们的续集来了…… 第335章 你儿子收废铁 “当然没有!丹草她……她哭了。”谢景川痛苦地说,“她骂我是傻瓜。” 周瑞华平静地附和:“她很中肯。” 谢景川:“……她说最近都不想看到我。” 姜晓穗平静地说:“那你正好努力工作。情爱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工作带来的财富是永恒的。加油哦,我看好你。” 周意棠扒拉粘在嘴边的饭米粒,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心,稚声稚气地说:“妈妈,爱你~~” “哇,宝贝好厉害!”姜晓穗惊喜地睁大眼睛,炫耀道,“我才教了她一遍,她就学会了。我们棠棠好厉害呀!” 周瑞华与有荣焉:“真棒。” 谢景川:“……” 合着你们家庭幸福,他就只配当牛做马是? 姜晓穗逗着周意棠玩了一会儿,回头接着说:“明天早上,你先开车送瑞华和我去上班上学,然后到运输站找庞师傅。他会带你去省机械厂运废材,送到小作坊去,你在边上看着,学习具体怎么操作。” 谢景川点头:“哦。” 该说不说,谢景川的学习能力还可以,收废材的活很快就熟悉了。庞师傅看姜晓穗找了自己人来帮忙,心里有点失望,但也没为难他。 毕竟运输站里也有工作,要是真让他放手跟姜晓穗干,他也不同意。 于是对接小作坊需求和安排车辆运货的事逐渐交到了谢景川手里。 有他帮忙,姜晓穗一下子轻松起来。重复性工作有人接手,她就把心思放在开拓新客户和拜访各大工厂负责人上边。 她在广交会认识不少工厂,之前因为忙,只去了几家。现在抽出空来,就一家一家跑。 这些工厂有的看在广交会上她出手相助的份上,比较热情。有的则翻脸不认人,态度比较敷衍。 姜晓穗完全不在意。 没有永恒的情谊,只有永远的利益。 海市这么多厂,真正能在改革浪潮下生存下来的就那么几家。她要做的,是混个脸熟,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收留心碎工厂。 “倒爷”这活虽然来钱快,但不可持续发展,她最终还是要创办自己的公司。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省城听说谢景川留在海市的消息,褒贬不一。 谢景川父母原以为他在海市混不下去,只能灰溜溜回来,没想到儿子会选择给姜晓穗打工,搞得他们措手不及。 ……收废铁? 这是什么工作啊?简直丢尽了他们的脸! 谢妈妈为了让儿子回家,气势汹汹得赶回娘家,求周老爷子开口,让姜晓穗不要去管谢景川。 谁知姜老爷子却说:“收废铁怎么了?收废铁挣钱!要不是收废铁,晓穗和瑞华怎么买得车?怎么租那么大院子?” 心酸,明明有四个房间,大孙子和孙媳妇却不邀请他去住。 真是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水。 “爸,他们俩买车,您没给钱吗?” “给什么钱?他们说自己有钱。”周老爷子反应过来,不高兴地看着女儿,“你是不是以为他们的车是我给买的啊?想什么呢?我早就说了,晓穗有能力,钱这一方面,瑞华完全是沾了他媳妇的光。” 谢妈妈相信父亲的话,老爷子虽然有点犟,但从不屑撒谎,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但收废铁实在太难听了。咱们家都是单位里上班的,景川却给瑞华媳妇收废铁?这说出去,以后怎么娶媳妇啊?” 周老爷子哼哼:“怎么不能娶了?晓穗一个月给景川开一百块钱工资,比你挣得都多,完全有能力养活媳妇孩子。我看我外孙挺好。” 谢妈妈震惊:“一百块?!” 她给瑞华打电话,只知道景川在做什么,并不清楚他每个月拿多少钱。 还以为就一二十块呢…… 没想到瑞华媳妇这么大方?看来自己之前错怪她了。 可是…… “还是太难听了呀。” 周老爷子不耐烦:“要想好听,你回家听收音机去。一天天的,烦不烦啊?孩子大了,有手自己会干,有腿自己能跑。你什么都想管,管得了吗?” 谢妈妈不服气地嘀咕:“您现在倒说得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还管瑞华娶媳妇要娶什么户口……” 周老爷子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我那是建议,建议!我可没有强迫过!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看不上景川对象怎么不说?我看你就是个恶婆婆。” 谢妈妈简直快要气死了! “谁是恶婆婆了?!那姜丹草把我儿子迷得正经工作都不要,我讨厌她不应该吗?况且她一个乡下女人,怎么配得上我儿子?我不同意,我就不同意!” 周老爷子凉凉地说:“你爱同意不同意。人家丹草现在可是医科大大学生,有海市户口。你儿子算什么呀?一收废铁的。” 谢妈妈愤怒地双拳握紧,腾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收废铁怎么了?收废铁也比她高贵,她就是配不上我儿子!” 说完,气呼呼地冲出大门。 走出大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不是来求爸爸帮忙的吗? 怎么稀里糊涂就吵起来了?还说收废铁高贵? 老头子太可恶了! 周老爷子这边求助失败,谢妈妈打算亲自找姜晓穗谈谈。她毕竟是瑞华姑姑,仗着长辈的身份,姜晓穗总不好驳她面子。 周家书房,电话连线。 “对对对,景川妈妈刚气走,你记得千万不要给她回电话,免得她拿长辈的身份压你。这妮子脾气犟,也不知道像谁,你不理她就行了。” 姜晓穗好笑:“那姑姑会生气?” “管她呢,她气一会儿就好了。棠棠最近怎么样,身体好吗?” “挺好的,她现在会好多词汇了,吃饭也好乖。” 聊了一会儿,电话挂断。 周老爷子:“……” 我如此暗示,她居然都不邀请我,我好伤心。 真是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脏水,不要了! “叮铃铃~叮铃铃~~” “喂,谁啊?”周老爷子提起话筒,不高兴地问。 那头姜晓穗甜甜的声音传来:“爷爷,刚刚忘记说啦。您什么时候有空,来海市看看棠棠呀,她想你啦。” 周老爷子:“……她还小呢,哪会想我啊?哈哈哈……” “当然啦,她现在会喊太爷爷啦。” “哈哈哈哈,好好好,爷爷明天就来。” 姜晓穗差点笑出声。 知道你急,不知道你这么急。 第336章 带他回去结婚 周老爷子高兴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这周日他得去喝一位老战友的曾孙满月酒。 “……” 不想去,但不去不行。 这些老家伙见一面少一面,况且之前收了人家礼金,现在总得还上。 周老爷子遗憾地表示:“看来爷爷只能下周再来了,你跟棠棠说一声,让她再等我几天。” 姜晓穗笑:“行,我一定如实转达。” 晚上回家,周老爷子要来海市的消息,立刻传达给每一位家庭成员知晓。 姜老太倒挺高兴,瑞华爷爷亲切大方,她也好长时间没见了,有点挂念。 周瑞华淡淡的,瞥了眼满脸担忧的谢景川,讥讽道:“想太多了,爷爷不是为你来的。” 谢景川:“这谁说得准呢?” 周瑞华摇摇头,给周意棠拿掉粘在胸口的米粒,懒得再跟傻子多说。 谢景川很紧张,短期内他不想见到任何一位省城来的亲人。 姜晓穗等人觉得他杞人忧天。 但事实证明,当你担心一件事发生时,情况往往会向最糟糕的一面发展。 这天刚从外面回家,姜晓穗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女声。走进去一看,瞳仁微微一缩,努力挤出笑脸来:“姑姑……” 天杀的,周瑞华姑姑怎么来了? 谢景川,你妈来逮你回家了! 此时仍在外奔波劳碌的谢景川一无所知,并不晓得今天下班后,家中会出现他眼下最为害怕的人。 “您……您怎么来了?” 谢妈妈,也就是周蓉,优雅一笑,十分亲切地回答:“我来看看棠棠。”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不接电话,我就亲自跑过来。她自己的儿子,难道她还做不了主了? 但周蓉很有素养,并不打算提电话这一茬。 “顺便把景川带回家。”她轻轻叹息,镇定地说,“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什么苦都没吃过,让他留下,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姜晓穗瞥了眼姜老太和宋幼姗,两人一副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 “怎么会,景川很懂事的,学东西也很快。有他帮忙,我倒轻松不少。”姜晓穗笑着说,“姑姑,您什么时候到的?” 姜老太抢答:“下午,我和你妈刚带着孩子从农贸市场回来,就见她站在咱家门口等。你还真是景川妈妈啊,长得怪好看的哩。” 周家没有丑人,周蓉的相貌同样出色,虽说上了年纪,但还是看得出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周蓉客气地笑:“亲家奶奶,您过奖了。景川在这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不麻烦,添双筷子的事。”姜老太八卦地问,“你这次来是要带他回去?” 周蓉微笑:“他从小没吃过苦,我和他爸爸也没有太高的期望,只希望他找个靠谱的单位,踏踏实实上班就行。晓穗对他好,见他游手好闲,才给他这个工作机会。不过有句话我得实话实说,他啊,根本不适合收废铁。” 姜晓穗:“我觉得他干得还行,收废铁收得很快乐。” 周蓉笑着摇头:“我是他妈,我了解他,他不行的。” “……” 好,无能为力了。 留给谢景川自己搞定。 宋幼姗怕女儿胡来,得罪了周瑞华家的亲戚,插话道:“瑞华姑姑,今晚先在家里住下,我和我婆婆挤一挤,你睡我的屋。” 姜老太撇嘴。 好烦哦,要跟老大媳妇一起睡。 不过算了,看在宝贝孙女和孙女婿的份上,自己就委屈一晚。 “谢谢,那就麻烦你们了。”周蓉倒想睡招待所,但这附近只有轮胎厂里有招待所,侄子和侄媳妇又不是工厂职工,她也不好到那里住。 宋幼姗拉着姜晓穗去做饭了。 姜老太:“……” 咋变成她陪客人了?那她可什么都会问的哦。 “瑞华姑姑,你这次来,是不是因为景川和丹草的关系啊?” 周蓉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缝,假声假气地问:“丹草?那是谁啊?” 姜老太是谁? 曾经溪水大队情报中心扛把子,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戏没看过,周蓉的虚伪能骗得过她? “呵呵,就是景川对象呗。”姜老太故意说,“他之前在我们大队下乡,就跟丹草好上了。丹草现在是医科大学的大学生呢,他每周日都去学校看他对象。” 周蓉笑容更加僵硬,咬着牙问:“每周都去?” 姜老太看热闹不嫌事大,拍着大腿说:“可不是嘛,有时候工作日下班,他都要过去学校,跟丹草吃了饭再回来呢。瑞华姑姑,他俩感情可真好,我看你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周蓉的笑容彻底消失,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冷冷道:“亲家奶奶,你一定是误会了。景川在省城有女朋友。” “啥?!”姜老太大叫一声。 故事越来越精彩了,好刺激——等等,她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谢景川不会真有女朋友在省城?那丹草咋办呐? 周蓉不紧不慢地说:“实话跟您说,我这次带他回去,一是要给他重新安排个好单位,二是带他回去结婚的。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么胡闹下去。” 姜老太是想看戏,可没想让丹草变成那个被渣男抛弃的可怜女人,一听这话就不是滋味起来。 “瑞华姑姑,他真有女朋友?那他还追求丹草?这……这不是脚踏两只船吗?太不道德了!” “……嗯,他是有点小毛病在身上。”周蓉强压下心中不快,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次回去,我会好好管教的。至于丹草那边,还请你们多多安慰,替他替我赔个不是。” 姜老太不乐意:“你们自己咋不去?” 周蓉微笑:“我们去了,只怕她更难过。而且你们是亲戚,有些话比较好说。” 姜老太愣了愣,狐疑地看着她,问:“你不是没听说过她吗?” 周蓉:“……” “呵呵,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了,好像是听景川提过一嘴。忽然想起来的。” 有古怪。 姜老太笑:“你再喝点水,我去里面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周蓉僵笑点头。 姜老太一溜烟进了厨房,抓住姜晓穗窸窸窣窣地把刚才的话说了,末了又震惊又生气地问:“晓穗,景川他妈说的不会是真的?” 姜晓穗立刻道:“怎么可能?景川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一定是他妈为了把他带回去,故意编出来骗我们的。” 姜老太松口气,拍着胸口说:“那就好,他妈也太能编了。我就说景川是好青年,想当年在溪水大队——” 顿了顿,姜老太脸色难看起来:“他在溪水大队的时候,确实没少招惹女同志。天呐,他妈说的不会真的是真的?他在省城有对象,这也很难说啊……” 第337章 未婚妻之谜 姜晓穗被她一惊一乍的话弄得心慌,也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她当然不认为谢景川和姜丹草处对象以后,还会和别的女同志有暧昧。 如果谢景川是这种人,那他就不会干出裸辞震惊全家的蠢事。 她担心的是,谢景川下乡前,有没有约定来日回城必娶的女孩子?以谢景川之前处处留情的脾性来看,不见得没有这种可能啊! 啧……越想越担心。。 倘若省城真有个女人等着谢景川回去结婚,那丹草怎么办?即便谢景川现在一心扑在丹草身上,不打算履行与旧人的约定,那也到底伤害了一个无辜女性啊。 姜晓穗一个头两个大。 在她忍不住想要出去亲自探探周蓉口风时,宋幼姗说:“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接瑞华和景川。” 今天谢景川跟庞师傅的车,小汽车被姜晓穗开了回来,那两人要回家,得她返回城里接人。 麻烦是麻烦了一些,但要是选择坐公交,得转两趟车,路上花费时间太多。 姜晓穗登时眼睛一亮,对呀,她得去接人! 提前跟谢景川通个信,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顺便诈一诈他,看看“未婚妻”的事是真是假。 她把周意棠交给姜老太照看,出去和周蓉说了一声,便要往院外走。 然而,天不遂人愿。 这当口,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大门外跑进来。 “嫂子,我们回来了!庞师傅太热情了,非要送我回来,说省得你再跑一趟。正好我哥今天下班早,我们就提前回家了。哈哈,他还担心你已经出——” “门”字忽然卡在谢景川喉咙里,姜晓穗看着他猛然瞪大眼睛,满脸灿然笑容顷刻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意外,“妈,你怎么来了?!” 周蓉看他这副见鬼的样子就生气,冷哼一声,问:“怎么,我不能来吗?” 谢景川结结巴巴地说:“能……能……” 周瑞华晚一步进门,看见周蓉到访,同样惊了一惊,面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彬彬有礼地喊:“姑姑。” 周蓉很喜欢这个侄子,一来他是大哥的独子,二来他实在优秀,让她这个姑姑都引以为豪。 因此语气很温和:“瑞华回来了。” 周瑞华给了姜晓穗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姑姑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我们好去车站接您,这边坐车不方便。” “没事,有人送我来的。”周蓉关心地问,“你在海市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一切都好。”周瑞华回答,“姑姑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周蓉点头:“我也不急这一两天,等这周日你休息了,陪我四处逛逛,下周我再和景川一块回省城。” 谢景川叫道:“我不回去!” 周蓉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专制发言:“由不得你,你必须得跟我回去。” 谢景川犟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大声喊:“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在海市很好,现在的工作也很喜欢。你别想让我回省城去,以后我就在海市扎根了。” “你——!” 周瑞华及时打断她:“姑姑,先吃饭,吃了饭慢慢说。” 周蓉胸口剧烈起伏,不愿再看不孝子一眼,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姜晓穗原以为马上就能弄清楚“未婚妻之谜”,没想到周瑞华一句话就消去了硝烟,登时有些失望。 “未婚妻”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周瑞华见她神色有异,随便找个借口将她唤入房中,轻声问:“怎么了?” 姜晓穗迫不及待地把周蓉说的话告诉他:“你说景川到底有没有第二个对象?他不会真有个未婚妻在省城等着?” 周瑞华见她满脸紧张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语气揶揄:“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觉得这番话很耳熟?” “啊?”姜晓穗被他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认真想了想,却想不出什么头绪。 “什么意思啊?” 周瑞华无奈,轻声叹息:“你忘了,以前爷爷也跟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姜晓穗猛地一拍脑袋,叫起来:“呀,还真是!”她深深地无语了,吐槽道:“爷爷和姑姑还真是亲父女,连劝分的理由都编得一模一样。” 周瑞华笑起来:“是挺没水平的。” 姜晓穗悬着的心平稳着地,溜进厨房把这事告诉了姜老太和宋幼姗,当然隐去了周老爷子曾想从中作梗的事。 姜老太惊呼:“我就说嘛,景川不是那样的人。以前在大队,我就觉得他是个好青年、好同志!” 姜晓穗:“……” 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妈也真是,哪有这么编排自己儿子的?这种事情往大了说,可是作风问题。还是不是亲妈了?”姜老太小声嘀咕,“就这么看不上丹草吗?我们丹草现在可是大学生呢,哪里配不上她儿子了?” 宋幼姗低声说:“恐怕是婆婆对儿媳妇的成见。” 姜老太:“……” 怀疑老大媳妇在影射她,但她没有证据。 晚饭期间,饭桌上很平静,母子两个没有提起回省城这一茬。 吃完饭,在姜老太和姜晓穗的期待下,周蓉开始了。 “景川,你来海市这么久,难道还没想明白吗?你根本干不了东奔西跑的活,你嫂子疼你,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但家里并不缺你这份钱。我现在亲自来了,也是给你一个台阶。只要你这次跟我回去,你私自辞去工作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不走,我干得挺好。” “胡闹,别给你哥你嫂添麻烦。你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子,能吃几天苦?出来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我怎么吃不了苦了?我又不是没下过乡,后来还当过兵、打过仗。”谢景川神情逐渐痛苦,“妈,您能不能别再把我当做三岁小孩?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爱好。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承认,有些时候,我可能冲动了一点,莽撞了一点。但这样的冲动和莽撞,让我感到很快乐。我不会回去,也绝对不会放弃丹草,您死了这条心!” 他是如此得掷地有声,像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一样,听得姜晓穗几乎要鼓掌叫好。 却听周蓉冷笑:“你不会放弃丹草?那我问你,明珠怎么办?” 谢景川眼神迷茫,真诚地问:“明珠是谁?” 姜晓穗心中最后一丝隐忧也消失无影。 谢景川是清白的!绝对是! 第338章 离开我儿子 周蓉起伏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微笑说:“你方叔叔的女儿啊,居然不记得了吗?你三岁、十岁、十五岁,都说过要娶她。你俩的婚事,我和你方叔叔商量过了,回到省城就让你们去登记。” 谢景川缓缓张大嘴,半晌吐出一个字:“擦!” 周蓉眉头微微收拢,旋即松开,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景川,明珠从小就漂亮,现在更是出落得楚楚动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景川快疯了:“那是小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可人家当真了,一直等你到现在。你去下乡,她哭了一回。你上战场,她又哭了一回。现在你回来了,难道还要辜负她,让她白等一场吗?” “她就会哭吗?这么喜欢我,怎么不跟着我一起去呢?我上战场那次,丹草就跟了去。”谢景川质问。 周蓉眼神一闪,战略性喝茶,随后接着说:“你从边境回来后,她来看过你啊,你不记得了?” “当时来看我的人那么多,我忙着应酬,哪里记得她?”谢景川认真想了想,更认真地回答,“没有一点印象。” 当时的他已经不是遇到姜丹草之前的他,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同志看也没有多看一眼。 他好坚贞呢! 周蓉顿了顿,见他丝毫没有动心,心中逐渐升起一丝不耐烦:“男人要有担当,你以前既然答应过要娶她,她也等你到现在,你就不能食言。” 谢景川不屑:“照你这么说,我以前对很多人说过这种话,难道都娶了?” “……你想得美。”周蓉沉了脸,“现在是社会主义,你当封建朝代呢?男人只能娶一个。” “那我娶丹草。” “不行,我不同意,你必须和明珠结婚。” 谢景川急了,大声喊:“妈,现在是社会主义,你要包办婚姻啊?我可以去上面反映的!” 周蓉脸现怒意,腾得站起来,指着他骂:“你要举报你亲妈?好啊,有了媳妇不要娘,行行,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你去,你尽管去,我等着组织来抓我!” 姜晓穗忙道:“姑姑,别生气。景川是一时气话,他哪会做这种事呢?” 周瑞华附和:“姑姑,景川不会的。还不快跟姑姑道歉?” 谢景川撇撇嘴,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周蓉捂着心口,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姜晓穗不合时宜地想,这还真是爷爷的亲女儿,再斯文的外表也掩不住暴躁的本性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被气成这样了? 谢景川梗着脖子道:“我不会举报你,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跟什么珠珠结婚。我只会娶丹草一个人,我们……我们俩已经说好了,等她一毕业,我们就在海市正式安家。她是大学生,一毕业就能分房,我没有正式工作也不要紧。而且嫂子给的钱多,我俩能自力更生,你别想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逼迫我。” 经济制裁没有用,他现在自己能挣钱。 他好得意! 姜晓穗:“……” 你特娘的,非得提我一嘴吗?我不尴尬吗? 她心虚地冲周蓉笑笑。 周蓉努力压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既然你不肯回去,那我只好亲自找丹草聊一聊了。” 其他五人同时愣住。 她要欺负丹草??那怎么行?! 谢景川急得大喊:“你找她干吗?不准你欺负她,有本事冲我来!你……你要是敢找她,我……我……” 周蓉冷笑:“你要怎么样?” 谢景川想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威胁母亲的好招数,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怒喊:“我就绝食!” “随你。” “……” 第二天,姜晓穗亲自去了趟医科大学,跟姜丹草说了谢景川妈妈来海市的事情。 相比前些年,姜丹草如今已经长开了。素净白皙的脸蛋,下巴尖尖,柳叶弯眉,一副柔软文静的好姑娘模样,轻轻皱眉,就有一种被人惊吓的破碎感。 不过能拿手术刀的姑娘,没有一个是软蛋。 姜丹草听完后,淡淡地微笑:“景川妈妈来海市,按理应该我这个晚辈先去拜访她。姐,你今天上完课,能不能过来接上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姜晓穗痛快地答应:“行,今晚你和我一块儿睡,让你姐夫和景川挤一挤。” 姜丹草捂嘴轻笑:“嗯。” 两姐妹说定了,姜晓穗开车回复旦去。她今天下午还有一节课,不能等在这边。 谁料,她刚走不久,周蓉来到了医科大学。 姜丹草有点意外,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但也很镇定。枪林弹雨中从死神手里抢人她都不怕,何况一个恶婆婆。 “阿姨,学校边上开了一家糖水铺子,我请您过去坐坐。” 周蓉下巴微抬,美丽的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态度十分冷漠。 姜丹草面不改色,微笑着带路。 周蓉:“……” 这小丫头还挺好看,脾气也好,一点土气都没有。 要是景川没有离开单位,这小丫头也许真会成她儿媳妇,可惜…… 年轻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选择大于努力。她作为母亲,哪怕被儿子恨,也要帮他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两人坐进糖水铺子,周蓉挑剔地扫了眼不太干净的桌面,眉头皱得死紧。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对面的小丫头掏出帕子沾了水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姜丹草认真地擦完桌子,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我学医的,稍微有点洁癖,让您见笑了。” 周蓉:“……” “嗯,年纪不大,毛病挺多。” 姜丹草用柔软的声音不卑不亢地说:“您说得是。” “……” 总感觉自己输了。 不是,这小丫头没有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啊?怕不是披着羊皮的狼? 周蓉猛然意识过来,内心狂吼:难怪,难怪她能把儿子迷得晕头转向,手段太厉害! 小家雀,是时候给你点颜色瞧瞧了! 周蓉轻轻喉咙,刻薄发言:“你就是姜丹草?” 姜丹草笑:“当然是我呀,阿姨。” 周蓉拿汤勺的手一抖,稳住继续说:“说,要怎么样,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第339章 周蓉破碎了 “如果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一定会离开他。” “……”周蓉心虚地垂下眼睛,冷声冷气地说,“哦,他在省城有未婚妻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他回去结婚。” 姜丹草软软地笑:“我不相信。让他亲口对我说。” 周蓉心想,这丫头果然不可小觑,乖巧都是装出来的。 “他现在正是喜欢你的时候,才要死要活的。等他感情淡了,还是得回家结婚,你要是不怕自己被抛弃,就跟他耗着。反正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姜丹草笑着说:“阿姨,我相信景川的人品,他不是那样的人。” 周蓉不死心:“你非要把他留在身边,只会耽误他的前程。你姐让他跑东跑西,这份工作根本不适合。你要真得喜欢他,就应该以他的前途为重,劝他跟我回省城去。” 姜丹草搅动汤勺,浅黄色的梨子汤水在碗内碰撞出清脆叮咚响,她慢慢地说:“阿姨,你知道吗?战场上,私自撤退的人,会害死自己的队友。我答应过景川,会迎难而上,绝不会背弃他。” 周蓉怒了:“上过战场了不起啊?我家部队里人多着呢。” 姜丹草笑笑:“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学生,没有哪里了不起。但我再普通,也知道信守承诺,不放弃自己的恋人。恕我无礼,您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周蓉甩出六毛钱,拍在桌上,大喊:“你有种!但你要想进我家的门,只要我在一天,就绝对不能答应。” 说完,气冲冲地出了糖水铺子。 等走出好一段路,她才冷静下来,后悔到想撞树。 她不是来找姜丹草谈判的吗?她不是要用高贵冷艳和挑剔刻薄吓退那丫头片子吗?怎么又生气了? 好气啊,怎么就忍不住脾气呢? 啊啊啊啊!一定是那小丫头诡计多端,故意激怒她!太阴险了,这种人要是嫁给她儿子,以后她不得被欺负死啊? 绝对不能让她进门! 周蓉更加下定决心,转两趟车回到轮胎厂,疲惫得躺倒在床上。 太累了…… 去之前,她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没想到……算了,先休息两天,再去找那丫头谈判。 她是一个有阅历的女人,不会真得输给一个小丫头。 晚上,姜晓穗带着周瑞华和谢景川回到家,跟所有家庭成员通了气——很快,大家都知道周蓉吃败仗的事。 姜老太得意插腰,小声说:“白天我一见她那样子,就知道姜草没吃亏。哼哼,想欺负咱们老姜家的人,想得美呢。” 姜晓穗想到下课后,她去找丹草,丹草告诉她的那些话,也忍不住笑起来。 原以为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是个一点就炸的纸老虎——多余担心了。 谢景川依然不能放心,他恨不得马上飞到医科大学去安慰丹草,但他今天事情多,根本抽不出空来。 他现在很担心他妈会继续胡乱折腾。 周蓉还真用了别的招数——做客找茬。 “买水果了吗?” “有葡萄。” “我不爱吃葡萄,买点香蕉回来。” “……” “今天怎么没肉?” “有鱼呢。” “我喜欢吃肉。” “……” !!那你还吃得那么欢?! 到底是客人,又难得来一趟,看在周老爷子和周瑞华的份上,大家都很忍耐,客客气气地招待她,能满足的条件都尽量满足。 周蓉暗暗想,一定要把侄媳妇逼得不耐烦了,让她把自己和景川一块儿赶走! 姜晓穗微笑:“一点吃的,满足她。” 现在私人市场很热闹,东西好买,她舍得花钱,周蓉这点要求算什么啊? 周蓉不好真得直接翻脸,因为老头子会抽人,发现这招对姜晓穗没用后,决定还是从姜丹草身上入手。 这两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但相比之下,肯定还是妹妹好对付。 所以她又往医科大跑了两趟,每趟回来都很生气。 姜丹草太阴险了。 不管怎么说,软的硬的都用了,她还是客客气气、软软和和的,但就是不肯答应她的要求。 她有多生气,谢景川就有多高兴。 丹草太好啦,他就知道丹草不会放弃她的! 这周日,周蓉原本打算让周瑞华带她在海市四处转转,奈何劝退姜丹草一事没有进展。她决定忍痛放弃休息天,继续游说姜丹草。 烈女怕缠郎,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只要她坚持不懈,姜丹草肯定会屈服的。 她来到医科大学,按之前的流程,一顿输出,然后由姜丹草带着去附近的铺子吃东西。 周蓉一直看不起姜丹草,哪怕她是大学生,也是乡下来的,经济条件肯定很困难。 为了完全展现自己的鄙夷,每次付账都是她最畅快的时候。她会抽出票子,用力拍在桌上,再说一句狠话,毅然离去。 这番操作下来,憋了一天的火气也能稍稍散掉些。 因此前边劝退环节,其实她有点着急,迫切想要推进到付账这一步。 但她万万没料到,今天姜丹草动作那么迅速,提前把账结了。 “阿姨,老让您请我,也不好意思。今天这一顿,我来请。”她的声音如此轻柔。 周蓉卡主了,睁大眼睛问:“你个穷学生,哪来的钱?是不是景川给你的?” 一定是的!求求了,这样她的心情可以勉强好上那么一点点。 姜丹草捂嘴轻笑,坦诚地说:“景川才来海市不久,他的钱,我让他自己存着。您不用担心,虽然学生补贴有限,但老师经常带我们出去干活,多少有一点辛苦费拿。” 周蓉沉默良久。 “谁担心你了?再见。” 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在店里大吼大叫起来,那她好不容易树立起的高贵冷艳形象就全毁了。 周蓉心中淌泪,度过了深受打击的一天。 正当她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不可能更糟糕时,周老爷子来了。 “……” “你怎么在这儿?”周老爷子杵在门口,上下打量的目光充满嫌弃。 周蓉憋着气:“我侄子和儿子都在这儿,我不能来吗?” 周老爷子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来当恶婆婆的。” 第340章 周老爷子驾到 不等周蓉爆炸,周老爷子走进屋里,半分钟后抱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女童出来。那女童眼神震颤,无疑受到了惊吓,却死死抓住父亲的手,强装出一副镇定平静模样,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爷爷,你吓到棠棠了!”周瑞华喊道。 “怎么会?”周老爷子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曾孙女,咧嘴笑起来,“没哭呢,不愧是我曾孙女,太厉害了。” 周蓉嗤笑:“爸,您又是来做什么?当恶太爷吗?” 周老爷子最不爱听这话,他跟宝贝曾孙女心连心,曾孙女怎么可能怕他?周蓉是不是故意挑拨他们祖孙关系呢?小妮子长大以后越来越不讨喜了! 姜老太在心里大骂周老爷子,笑嘻嘻地走过去说:“老哥哥坐下喝茶,过来一路够累的?哎哟,棠棠,要太婆婆抱呢?来,婆婆抱你……” 周意棠被救,骇然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 “周蓉,你出来多久了?还不回去上班?占着茅坑不拉屎,尸位素餐,你们单位有你这样的人,真是单位的不幸!” 周蓉直接被气红了脸,尝试忍耐,但根本忍不住:“老头子,你别太过分!” 周老爷子慢条斯理地喝茶,蛮不讲理地说话:“赶紧回去,,再不回去我帮你把工作辞了,反正你也不上心。” 周蓉“啊啊啊”了一阵,冲上去打掉周老爷子手里的茶杯,这是姜晓穗买回来的陶瓷杯,摔在地上,瓷片飞溅出来。 站在边上的几人,灵活闪避,无一中招。 周老爷子拉着脸,怒道:“你在干什么?” “你赔!” “……” 姜晓穗都有点同情周蓉了,看着这么美丽优雅的一位女士,被周老爷子几句话逼成这个德性,她好怕周蓉嚎啕大哭啊。 周老爷子多少还有一点父爱,语气忽然温和,带了点轻快:“行啦,晓穗吃点亏,杯子就算啦。” 姜晓穗疯狂点头。 “阿蓉,你见过儿媳妇没?哪天有空把她喊家来我瞧瞧。话说,我以前应该见过她?” 姜老太接话:“见过见过,就在我家。老哥哥,那对双胞胎姐妹花你还有印象不?丹草是妹妹。” “啊……”周老爷子歪头想了想,忽然拍了下腿,大叫,“啊!有印象了!挺漂亮的姐妹花呀,景川,好小子,有眼光啊!” 谢景川挠挠头,腼腆地笑:“谢谢外公。” 周蓉:“……” 还有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了? “爸,您可别胡说。”她重新冷静下来,用一种平和冷漠的语气说,“景川和姜丹草什么关系都不是,您别败坏人家名声。” 周老爷子认真地问:“你和人家没在一起?” 谢景川看看周蓉,又看看周老爷子,用力回答:“我们在处对象。” 周蓉脸色登时十分难看。 周老爷子笑起来:“我就说嘛。在省城就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没追到人?那也太没用了!好小子,外公对那女同志没什么印象,你一定得把她叫家里来吃个饭,让外公好好瞧瞧。” 谢景川挺高兴,但又有顾虑,担心地看了眼周蓉。 周蓉挂着脸,一声不吭。 周老爷子看了眼她,说:“阿蓉,松阳办完事,明天会过来,我让他先送你回去。你收拾下东西。” 周蓉:“???” 怎么个意思?把人叫家里,却把她支开,这是怕她刁难? 她刁难得还少了吗? 周蓉气笑了:“听您那意思,我留在这里耽误你们见面了?” “哎,没有的事,主要是你出来太久了,单位那边不好交代。况且你反正也不同意,留下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周老爷子贴心得说。 周蓉气性上来,“我不走”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硬生生刹住了车。 等等—— 她要是不走,不就等于一起接待了姜丹草,那丫头不会以为自己接受了她?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留下来,走,明天就走! “哼,我知道了。” 大家没想到周蓉会这么答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姜晓穗作为主人,还得热情得邀请她再多住一段时间。 奈何周蓉自以为看破真相,坚定地拒绝了姜晓穗的邀请,第二天就坐吉普车回了省城。 过两天,姜丹草趁着下午没课,买了点水果罐头和云片糕来看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对姜丹草印象很好,温温柔柔,性情却坚毅,又上过战场前线,景川配她,有点勉强了。 于是,姜丹草走后,周老爷子偷偷找到姜晓穗,不好意思地开口:“晓穗啊,景川留在这里,是给你和瑞华添麻烦了。” 姜晓穗瞳孔震惊,一脸“您居然也会客气”的表情。 周老爷子:“……再怎么样,景川也是你们弟弟啊。” “我知道啊。” “你能提拔就多提拔他一点,要不然……”周老爷子四十五度角望天,“我怕他配不上丹草。” 姜晓穗这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说:“爷爷,您放心。景川就像我亲弟弟一样。咱们现在的工作呀,虽然名声不大好,但这是刚开始。等过几年,好处就出来了,您信我。” 周老爷子连连点头:“是是,你学经济的,我当然信你。” 说完,他又发愁:“你说他俩准备啥时候结婚呢?” 姜晓穗笑着问:“景川没跟您说啊?” “那小子……”周老爷子嫌弃,“丹草来了以后,眼珠子就黏在人家身上了。问他什么,都是‘外公您别问’,嗐!” 姜晓穗哈哈大笑:“说是等毕业以后,现在海市住房紧张。但是丹草一毕业,单位就能分房。” “这小子,真是沾了丹草的光。”周老爷子琢磨着得给外孙准备点嫁妆,要不然空着手上门多难看,背着手踱了出去。 姜老太蹭过来,探头探脑地问:“他俩的事这算是定了?” 姜晓穗笑:“定了?现在是自由恋爱、自由婚姻,景川和丹草决定了要在一起,谁拦得住?”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就是还年轻。”姜老太不以为然,“算啦,他们的事让他们操心去,我看景川他妈倒也说不上是那种恶婆婆……怎么说呢?嗐,幸好你和瑞华挺顺的。” 这时,隔壁传来周瑞华的声音。 “瑞华叫你呢,快去。”姜老太推了下孙女。 姜晓穗走进屋回,顿住:“你找什么呢?” 周瑞华一脸深沉:“我票不见了。” 第341章 学生被抓 “什么票?” “电冰箱票。” 两人沉默,对视一眼,齐齐望向某个方向。 姜晓穗迟疑:“不能?这都第二次了……” 周瑞华冷笑:“除了他,还有谁这么不要脸。” 说着,冲了出去。 “哎,你等等!”姜晓穗紧追其后,“别冲动啊,他毕竟是你爷爷。” 此时,正在含饴弄孙的周老爷子笑得像朵花:“棠棠,看,这是太爷爷第一次授勋时拿到的牌子,喜不喜欢?喜欢给你玩了。这是……” “爷爷——” 周老爷子不耐烦:“有事?” 周瑞华面上情绪翻腾,勉力压住,平静问:“我的票呢?” 周老爷子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理直气壮起来:“什么票?” “电冰箱票。”周瑞华冷不住嘲弄,“第二次了,您又拿我票,摘果子的事,您干得挺顺手。” 周老爷子恼羞成怒:“胡咧咧啥呢?我那是帮你们省钱。就你那三瓜俩枣的,养得起一大家子吗?还不得靠晓穗?瞧把我亲亲曾外孙女都养瘦了。” 实心重的小团子抓着勋章,往爸爸怀里跑:“爸爸,给你。” 周瑞华面露温情:“爸爸不要,爸爸自己有。” 周老爷子冷笑:“就你那破牌子,一点含金量都没有,也配跟我比?想当年,老子在——” 眼看对话要往更远的方向偏走,姜晓穗及时打断他们:“爷爷,咱们要不还是聊聊票的事?” 周老爷子不情不愿地嘟囔:“聊什么呀?票我拿走了,冰箱我定好了,过两天给你们送来。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 周意棠奶声奶气地接:“不用谢。” 周老爷子哈哈笑道:“小棠棠,还是你最聪明。” 周瑞华皱眉,还要说点什么,被姜晓穗一把拉住。 “爷爷,我知道您是对我们好,但我们也不能老用您的钱。之前住在复旦,您就买了冰箱,现在又是您掏钱,这哪好意思啊?何况我和瑞华有钱。” 周老爷子不高兴:“你们两个小年轻,哪有那么多钱?别跟我啰嗦,再啰嗦就是嫌弃我老头子,那我立刻就走。” 姜晓穗连忙说:“哎,别别别。好啦,算我说错话了,您别生气。” 周老爷子坐回去,冷哼:“你们出去。” 姜晓穗无奈,扯了周瑞华出门。 周瑞华:“你怎么被他绕进去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他偷我票,两次!” 姜晓穗好笑:“行啦,我知道你委屈。”她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说:“给爷爷一次表现的机会嘛,他年纪大啦。再说,我还不是看你面子。” 周瑞华愤懑的心情立刻平复下来,心里甜丝丝的,好像饮了一大碗甜水。 为了缓和家庭关系,周日姜晓穗带上全家人去电影院看电影。 这是姜老太头一次走进电影院,不是那种露天的,是城里影院。 老太太可激动坏了,换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梳好头发,别上宝贝孙女给买的发夹。走在路上,她觉得自己比那些城里老太太还像城里人哩。 看完电影,全家人到新开的饭馆试了一次川菜,菜色大获好评——唯有鸡蛋羹下饭的周意棠也很满意,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呀。 愉快的气氛到了周一直转急下,刚进教室,姜晓穗就听说隔壁哲学系有个学生因为在外兜售小商品被抓了。 她听得心里一惊,正胡思乱想,黄杏走过来说:“晓穗,你也听说了?那人跟我是老乡,都是徽州来的,听说家里条件很苦,之前卖小商品挣了不少,谁知道……” 她欲言又止,一副难色:“人被送回学校了,但是听说,校方开会商讨,好像要开除。” “开除?这么严重吗?” 黄杏点点头:“学校对学习抓得很紧,不允许校外兼职。” 姜晓穗皱眉,反驳道:“校规没有明确规定不准学生兼职,就这么开除他,处罚太重了?” “没规定吗?”黄杏也是一惊,又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但我听说他是被人举报的,说起来也怪他自己,挣了钱就飘,在同学面前炫耀。要不然,人家也不会看他不顺眼的。我们学生的主业,不还是学习吗?” 姜晓穗点点头,说:“是啊,你说的是。他是有一点问题,不过,大家都是同学,他要是因为这件事被开除,学业也毁了。况且,哲学系的同学不了解,咱们经济学专业比谁都清楚,市场经济是大势所趋,这一点谁也拦不住,对不对?” 黄杏干笑:“那倒是……对了,听说你现在不住家属院了?” “是啊,你消息够灵的。” “呵呵,他们说宋老师的妻子来海市,把你赶出来了。”黄杏压低声音,眼神探究,“真的假的呀?” “谁说的?简直胡说八道!”姜晓穗无语,“怎么什么话都乱传呐?!我搬出来,是因为我妈和我奶奶来海市,我爱人弟弟也来借住,家属院实在住不下,跟我舅妈有什么关系?你们可千万别乱说啊!” “呵呵,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人说。”黄杏尴尬地笑,“不过,你家人够多的,住得下吗?” 姜晓穗笑:“我先生单位有宿舍,想办法跟人挤一挤而已。”她模棱两可道。 黄杏有些羡慕:“你真幸运,有人帮你带孩子。不像我,只能把儿子送回老家,半年多没见,不知道下次回去,他还认不认得我?” “会认得的,以后条件好起来,你还可以把他接回来嘛。” 黄杏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这番对话,在这边打住。 姜晓穗唇亡齿寒,听说哲学系同学的遭遇后,一直在关注后续。 宋青华因为这事,特意跑来提醒她,让她最近把生意的事放一放。 这年代的政策就是这样,虽然大方向没问题,但小方案上总要时不时动一动。 那个学生最后还是没被开除,却被记大过处分,今后再也不敢到外面“投机倒把”。 加上之前挣了钱,和几个同学产生过矛盾,看谁都像是举报自己的人,在班上处境十分尴尬。 这件事一度让家里人十分担忧,劝她不要再沾手,连着谢景川都被关心了几天。 姜晓穗自己倒还镇定,晓得创业途中难免有波浪,渡过去就是更宽阔的前途。 过了两周,正当她以为这事已经结束时,指导员忽然请她去办公室谈话。 第342章 指导员谈话 姜晓穗找到办公楼,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男老师。他相貌平平,表情和蔼,一见她进来便露出笑脸,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指导员,您找我?” “有点事想找你聊聊,进来坐。” 姜晓穗走进去,把提在手里的铝制饭盒放在他办公桌上,诚恳地说:“这是我奶奶烤的韭菜盒子,可香了,带给您尝尝,您千万别嫌弃。” 王指导员仍是笑盈盈的,乐呵呵地说:“哎,这我可不能收啊!违反规定了!” 姜晓穗也笑:“就是家里做的一点吃食,又不是店里买的,哪里违反规定啊?我给班上同学也带了,哦,还有几位任课老师。哪就您吃了,就犯错误的道理啊?” 王指导员哈哈一笑,倒也没再提韭菜盒子的事,话题一转说:“姜晓穗同学啊,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吗?” 姜晓穗摇摇头,一脸无辜和茫然:“指导员,这我真不知道。最近我的生活、学习和思想动态都没有任何问题,您要跟我聊什么呀?” 王指导员嘴角一抽,心说这同学脸皮可真厚,还能这么自夸的。 “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你知不知道?” “‘投机倒把’?”姜晓穗做出一副震惊神色,义愤填膺地表示,“我没有啊,指导员!我可没干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王指导员不慌不忙地看着她,笑容像罩着层纱,看不真切:“姜晓穗同学,你不用急着否认,我找你来呢,主要是跟你谈谈心。学校以教育为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犯错误,以至于自毁前程。就像哲学系那位同学一样,只要主动承认,我们一定会网开一面的。况且,我和你舅舅宋老师,还是朋友呢。” 姜晓穗一脸严肃,态度坚决地表示:“指导员,咱们现在说我的事呢,请不要扯上我舅舅。我可不是那种狐假虎威,仗着老师是亲戚,就胡作非为、触犯规则的人。我没干的事,谁也不能冤枉我!” 王指导:“……” 要不是确定她在校外挣大钱,他还真要被这位同学绝佳的演技欺骗了。 王指导员不愧是本校脾气最好的政治老师之一,遇到这种顽固不化的学生,态度仍旧如春风细雨一般。 “姜晓穗同学,你对老师有抵触,不肯说实话我也能理解。况且,你又是经济学专业的,你们这个专业的学生啊……脑子特别活,对有些规定呢,看得就不那么重。但是——规定就是规定,违反规定就是不讲政治!你必须要注意。” 姜晓穗点头如捣蒜,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仿佛在宣誓:“指导员,您说得太对了。我一直都很注意,绝不会违反规定。不过您既然提到我是经济学专业的,我这里有一些问题想跟您探讨探讨——” 她从斜挎包里掏出几份报纸,一一摊开来放在王指导前面,指着最上面的报纸说:“指导员,您看。这是1978年5月10日,组织党校内部刊物发表的……” “行了行了。”王指导员笑容逐渐消失,打断她的长篇大论,目光在各种“改革开放”的文件和言论上迅速略过,叹道,“你脑子倒是活,就不怕出事?” 姜晓穗无辜脸:“我就是在这儿跟您讨论下学术内容,怎么会出事呢?” “……”王指导员用手撑住额头,头疼地说:“出去。” “哎,好嘞。”姜晓穗麻利地应,同时不忘关心地提醒,“韭菜盒子凉了就不好吃了,您趁热吃啊。” 说完,匆匆退出办公室。 王指导员嗅着饭盒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宋老师没说错,这是只小狐狸,只看学校能不能抓得住,愿不愿意费力气去抓了。 姜晓穗边走边把报纸塞回包里,心中大呼庆幸。 幸好学校不是来真的,要不然她还真有点麻烦。估计是抓一个哲学系学生杀鸡儆猴也差不多了,没有精力把所有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不过既然出了这事,接下来的时间她还得多注意些。 于是后面一段时间,姜晓穗把生意上的事全部交给谢景川去办。 谢景川虽然担心自己被抓,但姜晓穗一直哄他:“如果你被抓了,嫂子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捞出来。” “嫂子,我信你。” “你现在好好干,回头买房买车迎娶丹草。嫂子给你出一部分钱。” “谢谢嫂子,嫂子真好!” 一晃到了十二月份,姜晓湖婚事在即。 姜老太和宋幼姗买了一堆有的没有,提前回去溪水大队,替姜晓湖操办婚事。 周意棠暂时住回宋越文和江雅那里,晚上则由姜晓穗接回家带。 等到婚礼前两天,两人请好假回了乡下。 大概爱情催人成熟,姜晓湖看起来比之前稳重许多,说话做事带了脑子,表现得一副成年男人的独当一面的样子。 姜晓穗忍不住同周瑞华感慨:“晓湖真是长大了。” 周瑞华想起当年小舅子知道自己和他姐处对象,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也忍不住笑。 姜晓湖结婚不久,姜晓麦也办了婚礼。 一时间,老姜家只剩下最小的姜晓河没成家,总是成为大家打趣的对象。 不过今年的喜事特别多,到了年底,田良井从广东回来,西装打领带,皮鞋蹭光发亮,一副成功人士模样。但见着杜红,仍笑得跟二傻子一样。 两人结婚那天,杜红偷偷跟姜晓穗说:“我还以为他不回来了,外面那么好……” 姜晓穗笑:“外面再好也没有你啊。” 杜红斜她,嗔怪道:“你又打趣我。” “嘻嘻,红姐今日大喜,还不准我说两句吉祥话啦?”姜晓穗眨眨眼,低声问,“过了年,你们打算怎么办?两地分居吗?” “当然不!”杜红说,“我把工作辞了,跟他一块儿去广东。” 姜晓穗诧异:“你真舍得?你家里人就不反对?” 杜红笑起来:“反对也没用,我认定他了。以后输了,我可能会骂今天的自己蠢蛋。可要是试都没有试过……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姜晓穗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地说:“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到的。”顿了顿,又问:“……那我想要的呢?” 杜红翻个白眼,提起这茬就生气:“你跟阿井到底商量了什么?他在那瞎吹牛,说以后要偿你一栋楼?趁火打劫啊!” 第343章 一栋楼 姜晓穗不乐意了,反驳道:“啥趁火打劫?难不难听啊?年初你老公要出门,我投机——啊,呸!投资了他一千块,没点收益,这一千块我扔水里听声呢?” “一千块?!”杜红还没来得为“你老公”的说法害羞,就险些被这天文数字吓晕过去,紧紧抓住姜晓穗的衣服问,“这不是真的?他真欠你一千块钱?” 姜晓穗感到莫名其妙:“是啊,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阿景现在混得不是挺好?” 杜红涂脂抹粉的脸表情变化,憋了半天,艰难说:“他那是打肿脸充胖子,你还真信了?” “啊?”姜晓穗一愣,盯着杜红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行啦,是你骗我,还是他骗你啊?就那小子两张皮——脸皮和嘴皮,我可不信他赚不来钱。” 庄梅梅曾经可对田良井抱有极大希望呢,怎么可能是个失败者? 杜红见她不信,着急地跺脚:“哎呀,是真的!实话告诉你,我悄悄问过他了,他这一年真没挣到钱!我不敢对外说,怕……怕我爸妈不同意。” 姜晓穗:“……” “你可真行,这你都敢嫁?还跟着他去广东?” 杜红撇嘴:“我也是赌,我赌输了不要紧,你要是赌输了,那一千块钱我可赔不起。” 姜晓穗见她满脸愁容,不似作伪,忍不住笑道:“行啦,投资有风险。既然我投资了阿井,自然要相信他的实力。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哪天他要真发达了,他答应我的大楼,可得给我啊。” 杜红直接气笑了:“你还真会做梦,他能挣到一栋楼?别傻了!” “嘻嘻,我就信呢。不止一栋楼,我相信阿井的能力大着呢,以后你就等着当富太太。” 杜红羞红了脸,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她觉得姜晓穗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完全是因为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不想让她不开心。 姜晓穗则在想,怪不得前天田良井话说得那么痛快。 一栋楼! 好家伙,合着这一年他什么也没挣啊? 看来未来大富豪刚起家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顺利嘛。 1980年春节,国家在各大城市敞开了供应猪肉,不需要肉票就可以随意购买。 姜老太过了个风头倍出的新年,像只骄傲花孔雀一样回了海市,小汽车出发前,几个相熟的老太婆夹道相送。 “老姐姐,你去海市可以敞开吃肉啦,你这下是真享福啦。” “是啊,老姐姐,你可别忘了我们呀,常给我们写信。” 姜老太傲娇:“你们认字吗?” 赵五奶翻白眼:“说得像你认字似的。” 姜老太:“……我是不认字,但我孙女是大学生,她认识就行了。她还带我去大影院里看电影哩,连城里老太婆都舍不得看,她非要花钱带我去。你们说,这孩子钱多烧得慌呢。” 赵五奶冲汽车后座的姜晓穗喊:“晓穗,听见没?以后别带她去了。” 姜老太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姜晓穗。 姜晓穗哭笑不得,说:“那怎么行呐?我奶帮我带孩子太辛苦了,可不得带她到处玩玩呀。” “我孙女就是孝顺!”姜老太骄傲地抬起下巴。 赵五奶不服,扛道:“海市啥都好,就是没有合作社。你说你在海市,也没办法摘点野菜赚点钱,啥都花晓穗的,你好意思啊?” 姜老太哑巴了。 这点她还真没法反驳,毕竟她在海市是一点产出没有,除了院子里那点菜。 可不被赵五奶这老货给比下去了? 姜晓穗帮她说话:“没事,我奶年纪大了,辛苦一辈子,现在等着享福就行。” 一群老太太登时羡慕得跟柠檬精似的。 姜老太那个窝心啊,开开心心得上了车。没一阵,又唉声叹气起来。 “奶,怎么啦?” 姜老太瘪嘴:“晓穗,你能不能在海市搞个啥合作社?奶年纪大了,但也想挣钱呐。” 姜晓穗好笑:“您在家玩儿不好吗?我每个月给您的零花钱不够?” 每个月她会给姜老太和宋幼姗家用,除了买菜和正常开销,肯定是有多的。 姜老太连忙说:“够够够,当然够用了。奶就是不太高兴,凭啥那些老太婆能挣钱,我却不能?而且她们靠的还是你留下来的合作社,现在却来嘲笑我!哼,简直没良心!” “五奶跟您开玩笑呢。” “谁要跟那老货开玩笑,没心肝的坏东西。”姜老太不死心得问,“你能不能弄个新的合作社啊?就放在轮胎厂边上。” 姜晓穗无奈回答:“奶,我现在又不是干部,哪里能搞那玩意儿啊。” 姜老太失望至极。 “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啥办法呀?”姜老太登时来了精神,连宋幼姗也露出几分兴趣。 她们平常在家带孩子,棠棠很乖,其实空闲的时候多。要是能顺便挣点零花钱,也能给晓穗减轻压力啊。 姜丹草好奇:“姐,你要做什么呀?” “开公司。” “啥?!” “我打算开一家外贸公司,货源不用担心,我认识的工厂多。至于买家,去年我在广交会上也谈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差手续没办。” 开车的周瑞华接话:“手续也差不多了,我那边都打点好了。” 两夫妻早早商量好大事,却谁都没有透露。 姜老太听姜晓穗认真解释了外贸公司是做什么的,当场激动得想起来跳舞。 “哎哟喂,宝贝孙女哟,奶的大宝贝哟,你咋这么机灵呀?你说说,你这个聪明劲是随了谁呀?可不就随了奶吗?哎哟喂,咱家祖坟冒青烟了喂!” 姜丹草也很感兴趣,只恨自己专业课太忙,还得经常跟着导师去医院实习,忙转不开,要不然真想跟着堂姐去公司转转。 景川真是跟对人了,堂姐要办公司,他也水涨船高。之前还为他贸然辞去工作暗自担心,这一下是真不用担心了。 大三开学不久,姜晓穗忙着学业的同时,注册公司的事正式提上日程。 这时候注册公司是件大事,不像后世那么简单,更没有“一窗通办”的便利服务。光是跑手续,她和周瑞华就跑了快二十天,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把公司注册了下来。 第344章 开外贸公司 “姜氏进出口外贸公司……好听,太好听了!”姜老太乐得合不拢嘴,眯着眼睛想——这名字一听就是老姜家的,真好呀。 “公司放哪儿呢?” “小商品市场附近,问街道租了相连的五间仓库。好家伙,为了这排仓库,你孙女婿差点没把腿跑断。” 经过这一回,姜晓穗可算了解到八十年代创业之初的不易了。 姜老太却一拍大腿,遗憾地嚷嚷:“咋放那儿去了呢?咱们家这边不挺好的吗?” 姜晓穗笑着解释:“那边人多,有很多外地人来海市进货。我请人做了广告牌,放在市场门口,来进货的看见广告,要是感兴趣呢,可以顺便把手工活领回去做。” “指定有兴趣啊,坐在家里就能挣钱的事,不就跟天上掉钱一样?”姜老太说,“那几个外国人你谈好没有,他们给不给单子啊?别回头咱公司开起来了,人家却不买东西,那可糟糕咯。” “放心啦,奶,已经谈得差不多啦。伊丽莎白的图册应该也快寄到了,还有菲尔德先生需要的商品画册,下个月也能到手。” 说到这里,姜晓穗使坏,笑着问周瑞华:“瑞华,你还记得伊丽莎白吗?她上次还跟我提起你呢。” 周瑞华淡淡地看她一眼,无情回答:“我对菲尔德更有印象,还记得他在东方宾馆,向某位东方女士求过婚,差点做了华国女婿。” 姜老太八卦道:“真哒?有这事?咋不跟奶说呢?那女的长啥样啊?听说外国人喜好很不一样呢,外国女人也比咱们壮实,那女人长得是不是五大三粗啊?” 姜晓穗:“……” 不,奶奶,我很华国。 周瑞华笑着说:“得问问晓穗,我没见过。” 姜晓穗瞪他:“你最好真没见过。”说着,又对姜老太道:“长得很普通,跟我差不多。” “跟你差不多?那能普通吗?”姜老太不认同地嚷嚷,“你长得跟天仙似的,一般人哪比得了。是不是,瑞华?” 周瑞华含笑:“是。” 姜晓穗老脸一红。 宋幼姗问:“贷款的事怎么样了?” “好了,找了点关系,下个月初到账。”周瑞华看着姜晓穗说,“这次商贷,唐教授也出了不少力,回头得谢谢他。” “嗯,我记得呢。多亏他到处开会,认识了不少金融界大拿,要不然这回贷款可没这么容易。啊,还有你爸那里,我也得好好谢谢他。” 八十年代要贷二十万,可把姜晓穗难坏了,找了各种关系,才顺利申请下来。 周瑞华说:“家里人用不着道谢。” “那也要的。”姜晓穗认真道,“这是礼数。” 宋幼姗也说:“是啊,这通电话不能省。回头你们回省城,再给瑞华爸爸买点礼物。” 母女两个说定了,周瑞华笑了笑,也没再反驳。 这时,后知后觉的姜老太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啥?真贷款了啊?” 周意棠已经习惯了外太婆一惊一乍,淡定地捏着小面团子,试图捏出一只小兔子,结果捏成一团扁扁的东西。 姜晓穗回答:“是呀,二十万。” “二二二二二二二……多少?!!” “二十万,奶奶。这笔钱听着多,其实也少。首先仓库租金,那可是海市市中心,小商品市场人流量非常大,一年租金要五千块。其次,咱们得招人打包运货,这些人力成本都得及时付清,耽误不得。再者,手工产品的原材料也要钱买啊。东加西加,可不少呢。” “不是,那外国人买东西不给钱呐?” “给啊,给了一部分定金,但咱们生意要做得大,本钱越多越好。”姜晓穗简单解释了一番,心知姜老太指定心疼坏了,也不打算多说。 等到五月初,公司正式开始派发手工活。 一开始是给轮胎厂的邻居,厂里女职工时间多、脑子活,对照图片学习针织很快就上手了。有学不会的,就到家里跟着宋幼姗和姜老太学。 没多久,手工活就成了这一片的风景。 男职工负责上班和家务,女职工负责上班和手工活兼职,赚了钱能给孩子多买几斤肉吃,家家户户都高兴得很。 连租给姜晓穗房子的房东靳婶都上门来领活干,说是多挣点钱好给儿子儿媳妇一家寄过去。 姜晓穗也挺高兴,她还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多跟邻居们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也是做人情,她发放给邻居的原材料都没有收取押金,领多少交多少。至于不认识的人和外地人,要么交材料押金,要么自己从指定商店购买。 六月中旬,五间大仓库被装得满满当当。 姜晓穗从街道招募人手,没日没夜得打包装箱,两天后所有产品从海市港口运往英国,与此同时尾款尽数汇入账户。 谢景川最近忙得连轴转,人瘦了一大圈,却高兴得脚不着地。 他涨工资了,现在每个月能领一百五十块!母亲知道嫂子开了外贸公司以后,也不像之前那么反对,感觉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姜晓穗分身乏术,收废铁的事已经完全交给谢景川去办,怕他忙不过来,还让他自己物色一个助手帮忙。但谢景川表示这钱没必要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 随便他,等他撑不下去,自己就会开口。 对于谢景川,姜晓穗想着等他再历练一段时间,可以先给他一点收废铁这边的分成。毕竟把人当牲口在用,不能光抽鞭子不给草料,那多寒心呐。 那可是她男人的弟弟! 虽然也不是亲的…… 一转眼,大三上学期的课程结束。 暑假期间,姜晓穗忙得热火朝天,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家里两个女人也是,虽然她家不缺钱,但她们一分钟也不愿意闲着。 除了照顾孩子,就是做手工活。家里家外堆满了货。 周瑞华迫于无奈,每天下班尽量早得赶回家做饭带孩子。他算是看明白了,女人的事业心一旦起来,谁也拦不住,谁也劝不听。 好在家里最近新购入了一辆二手货车,他和晓穗、景川用不着同进同出,时间宽裕许多。 这天,宋越文一家来轮胎厂看孩子。 宋青华说:“家属院里有人路过小商品市场,打听到外贸公司是你开的,估计下学期学校就知道这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第345章 指导员再谈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姜晓穗咧嘴笑,“舅舅,现在是八十年代啦,情况又和去年不同了。况且我开公司,组织那边都是走过明路的,不用太担心。” 宋青华叹道:“最好是这样。” 江雅说:“咱们家属院的人,想从你公司领手工活,让我帮着问问,能不能送货上门?” 宋越文嗤笑:“搭理他们?当初晓穗住在咱家,一个个嫌这嫌那,惦记瑞华宿舍,尽使阴招。现在晓穗出息了,又想攀上来,哪有这种好事?” 江雅无奈地说:“可毕竟是街坊,做得太绝不好看。” 宋幼姗也说:“是啊,爸,过去的事就算了。连当年陷害您下放的那些人,您也不打算追究,怎么揪着这事不放呢?” 宋越文年纪大了,人也犟起来,不服气地说:“谁让他们欺负我外孙女,一个个脸皮倒厚,咱们现在又不求着他们。他们想做,就自己上公司那边领材料,还送上门去,想得到美。” 姜晓穗沉思片刻,忽然说:“要说求他们……还真有那么回事。” “啊,什么事啊?”宋越文愕然问道。 姜晓穗笑起来:“再过两年,棠棠也该上幼儿园了。我想着还是放到复旦去上,瑞华单位没有相熟的人,轮胎厂这边……还不知道能住几年呢。想来想去,还是放到复旦附幼的好。” “这算什么事?求他们干吗?有我和你外婆在就行了,我们负责接送。”宋越文明白姜晓穗的意思,但还是不乐意。 姜老太神色微变,小声问:“啊,棠棠要到那边去上幼儿园啊?” 姜晓穗马上说:“对,咱们也搬过去。房子的事到时候再说,现在还早呢。实在不行,晚一年也行,幼儿园嘛,也不着急。” 姜老太有时候虽然想念乡下的老头子和老姐妹们,但更喜欢和宝贝孙女住一起,日子太顺心了。 一想到孙女很快就用不上自己,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虽然晓穗孝顺,没要她回乡下,但她住在海市,晓穗和瑞华得租大院子,多费钱呐? 唉……实在不行,她和老大媳妇还是回队里,别给孩子添麻烦。 宋宁听到大人说话,大声说:“棠棠上幼儿园,我可以保护她,保证没有人敢欺负她一下!” 沈椒闻言笑道:“这倒是真的,除了这个,别的她也保证不了。” 宋宁听不出母亲在嘲笑自己,得意地笑了。 姜晓穗哈哈笑道:“那就拜托小姨啦。” “嗯,放心。”宋宁拍拍胸口,又和周意棠你一颗我一颗得吃莲子去了。 没两天,姜晓穗拉了一车原材料到复旦家属院,派给院里的街坊们。 一来是为了棠棠上幼儿园打好关系,二来则是为了应对下半学期学校可能有的针对。 到底是一个院里住着,哪怕男人顽固不化,这不还有女人吹吹枕边风。有手工活做着,零花钱挣着,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啊。 校领导再想处理她,不也得听听家属的意见? “看着电视做手工,又能娱乐又能挣钱,这日子可太好了。”赵婶子笑眯眯地说。 今年电视机取消限购,不需要票就能买电视。院里除了赵婶子和宋家,另有好几家买了电视,电费一度上涨得厉害,这手工活来得正是时候。 一转眼,大三下学期开学。 姜晓穗毫不意外得被请到办公室里喝茶。 王指导员头都要秃了,他从未见过胆子如此大的学生。 “姜晓穗同学,你真不怕被开除吗?” 姜晓穗一脸无辜,诚恳地表示:“指导员,您这是怎么说呢?我违反哪条规定了吗?” 王指导员再也展露不出好脾气,气结地问:“你还装?小商品市场边上那五间仓库不是你租的?姜氏进出口外贸公司跟你没关系?家属院里家家户户的手工活不是你拿来的?姜晓穗同学,你现在是证据太确凿了,抵赖都没有用了!” 他家客厅里,现在还堆满了杯垫呢! 姜晓穗眨眨眼,一脸老实人的样:“我没有要抵赖呀?这些都是我干的,可是我违反规定了吗?没有……指导员,校规在哪里,您指给我看看。” 王指导员:“……你别给我装!态度端正一点,现在是我找你,你要再这样下去,就是校长亲自找你谈话了。” 姜晓穗坐得更直了,一副我态度不要太端正的样子,看得王指导员更气了。 “指导员,咱们要讲道理呀。我真没违反规定,公司注册合法合规,仓库也是街道租给我的。我开公司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仅带动人民群众鼓了腰包,还创收了海市gdp。您不表扬我就算了,怎么还批评我呢?您再这样,我可要委屈了。” 王指导员直接气笑了,指着她说:“你还真是宋青华外甥女,脸皮跟他一样厚!” 姜晓穗表示:“我们家都是老实人。要不是这样,当年我外公也不会被下放。指导员,您不知道?我太爷爷当年为了保护村民,引开敌军,英勇就义了。我爷爷和我叔叔都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我们全家根正苗红,成分好得不得了——” “行了,行了!”王指导员头疼地打断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改革开放了,你还跟我提这个。四类分子都摘帽了,成分好不好有什么重要的?” 姜晓穗用力点头,认真附和:“可不是吗?四类分子都摘帽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开公司碍着谁了?” 王指导员噎住。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姜晓穗脑子太活了,一张嘴跟激光枪似的,枉他做了这么久的指导员,居然说不过她?! 王指导员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姜晓穗同学啊,你不要对学校有对抗情绪。老师找你谈话,也是为了你好。为长途计,你现在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再这么下去,会影响毕业,影响分配的。” “老师,我想考研。” 王指导员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她:“你还想考研?”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是的呢。”姜晓穗诚恳道。 “那你更要好好反思,把心思放回到学习上来。姜晓穗同学,以你现在的表现,能毕业就不错了。”王指导员自以为抓住了她的弱点,终于顺了口气,“你先回去,想明白我的话,知道改正了,再来找我。或许那时候,我们还能聊聊考研的事。”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老师。” “嗯,你先回去。” 姜晓穗鞠了一躬,走出办公室把门带上。 看起来,她得做点什么呀。 第346章 反手捐书五千册 姜晓穗的成功招来了一些是非。 除了学校,之前因为“投机倒把”被处分的哲学系学生尤为不满。 凭什么你开公司没事,我卖小商品就要被处分? 难道你开公司比较高级吗? 举报,必须举报! 学校不处理,他就一直举报,举报到学校重视为止! 实名制举报这一事,很快惹得师生侧目。 大部分人事不关己,选择袖手旁观,看看事情到底会演变到哪一步。 与姜晓穗关系比较好,如朱嘉兴却免不了愤懑。 “这种人自己不好也巴不得别人倒霉,他也配读大学?以后当了干部,也没有心胸为群众办事!” 姜晓穗笑:“没事,他这么惨,心理变态了也能理解。” 朱嘉兴睨她一眼:“就你脾气好。接下来怎么办?市场经济是大势所趋,这些人一个个,非要逆流而上,蠢货。” “你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最近又去哪里开会了?” 朱嘉兴:“……” 他最近是差点在会上跟人打起来。外人看着他们搞学术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只有自己人知道,有时候为了争论一个问题,他们也可以扯头发、指鼻子骂人的。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他顿了顿,“我认识几个人,也许能帮着说说情。” 姜晓穗由衷得嫉妒了。 这就是搞学术和混日子的区别! 人家都攀上大佬了,她还在金钱堆里打滚。一身铜臭,俗不可耐,唉! “我先自己努努力,实在不行再麻烦你。” 朱嘉兴点点头,抱着她提过来的高山西瓜走了。 “晓穗,你可真厉害啊。背着学校开公司,一定赚不少钱?”黄杏笑盈盈地说,“难怪你能把全家人都接到海市来,我是差点本事,只知道死读书。” 姜晓穗挑眉,微笑:“哎,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嘛。实在缺钱,可以来我公司接活,我跟他们打个招呼。” 黄杏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了。” 真是不一样了,赚了钱,就开始看不起同学。等被开除了,看你拿什么横? 黄杏对姜晓穗的态度十分复杂,一开始因为两个人同为年轻妈妈,心理上比较亲近。 加上姜晓穗最初还帮过她一些小忙,黄杏心存感激,并隐隐为她即将到来的一团乱的生活担忧。 但是没想到,姜晓穗生了孩子以后,居然还过得这么潇洒?! 不管心态上还是身体上,几乎都没有变化。 孩子有人带、钱也够花、家人在身边、丈夫体贴…… 这一条条全部踩在了黄杏头上,把她踩进烂泥地里,让她越发清楚地认识到——她黄杏的人生有多糟糕、多难堪。 凭什么啊?大家都是大学生,都生了孩子,为什么她就可以过得这么幸福?有家人无条件的支撑? 所以,后来黄杏一直对姜晓穗抱着微妙的心理。 及至她开公司的事情终于闹大,迫切得希望她登高跌落,最好被学校开除,也尝一尝底层人的艰辛。 姜晓穗才懒得管柠檬精怎么想,她花了半个月时间,给学校图书馆捐了五千册新书。内容涵盖天文地理文学艺术,甚至连一些珍贵的英文典籍都弄来了。 学校乐疯了,同学们也乐疯了。 这年代的学子急缺学习资料,能借阅这么多书,简直是天上掉了大馅饼。 姜晓穗同学是好人啊,有钱有能力,还肯帮助同学进步! 这样好的同学应该大力表扬!惩罚她?他们不同意! 王指导员:“……” 校长:“……” 哲学系同学很不服气,姜晓穗这是贿赂,学校受贿,双方都应该严惩! 指导员眼看他要魔怔,只好三天两头请这位同学到办公室谈心。 太难了,一碗水端不平,真的太难了。 及至秋收过后,姜晓穗的公司业务越来越兴隆,三季度的利润毛估在四十万以上。 等到冬天或许还有更多,因为十月份有广交会,那是开拓业务的天堂。 姜老爷子和姜忠平终于舍得放弃那一亩三分地,到海市帮着姜晓穗干活。 五间大仓库里的货物价值高,最好有自己人看管,两人亲自请缨,表示这活他们很擅长。 姜晓穗巴不得他们能到海市来,当然不会拒绝。 临行前,姜老爷子去公社辞去大队长职务,受到了一把手陈伟良——前任农业副书记的大力挽留。 “姜大队长,你是咱们公社的老人了,不能就这么离开组织啊。” 姜老爷子有点感动,心说这陈书记平时骂人挺凶,怎么对自己还挺亲切呢? 于是也没什么心眼,顺嘴说:“陈书记,我年纪大啦。晓穗一直叫我去海市养老,本来我也不想去,但她现在开了外贸公司,生意好,需要自己人搭把手。我寻思着,还是去帮帮孩子。” “外贸公司?”陈伟良身子前倾,克制住浓浓的好奇,假装不经意地问,“这是什么项目?晓穗在学校里就开始工作了吗?” 姜老爷子想着陈书记之前跟晓穗是同事,肯定也很关心她的近况,加上开公司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便笑着解释。 “是呢,她现在大三,开了家外贸公司,组织批准的。生意可大了,一个月销售额有二三十万呢。” “多少?!!” 陈伟良装不下去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扒住姜老爷子衣袖问:“姜大队长,你……你没记错?是三四十万?不是三四万?!” 要他说,三四万都是扯淡,他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百块呢! 三四十万,他听都不敢听! 姜老爷子乐呵呵地说:“没说错,三四十万。晓穗公司开得大,业务也大,她从外国人手里接外贸单子,派给大家做手工。不仅是海市,很多外地人,也从她公司接活呢。” 陈伟良呼吸急促,猛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姜老爷子面前,在他疑惑和紧张的神情下,用力握住他的手,哈哈大笑。 “姜大队长,我作为组织批准你的辞职申请。不过你是我们的老同志,哪怕去了海市,也是我们最亲切的同志!快把地址留给我,我好去看你呀!” 姜老爷子:“……” 我是老,不是傻,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目的。 第347章 与公社合作 姜老爷子和姜忠平扛着行李,吭哧吭哧到了海市。 一见面,姜老爷子就告状:“晓穗啊,你们那个陈书记他……不对劲啊。” “陈书记?哪个陈书记?” 姜老爷子:“陈伟良书记,以前公社的农业副书记啊,那时候你管商业。” 周瑞华一脸无语,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姜晓穗猛地想起来,哈哈大笑:“哎呀呀,最近太忙啦,都把他给忘了。说起来,我来海市后,他还让公社的人联系过我几次呢。” 想让她出出主意,探探她口风,姜晓穗没理人,陈书记端着“一把手”的架子,也就没亲自联系过她。 “他怎么了?” “他可能要来海市找你。” “啊,找我干啥?” 姜老爷子懊恼:“也怪我嘴快,把你公司挣多少钱的事吐噜嘴了,当时他眼睛都亮了,抓着我手说要来海市探望我。” 姜晓穗明白过来,大笑:“呀,原来是这样。好久没见陈书记了,我还怪想他的。瑞华,你想不想他?” 周瑞华扯了扯嘴角:“你刚刚甚至没想起他来。” “额……那是意外。”姜晓穗挽尊,对姜老太说,“奶,等陈书记来了,给他整点好吃的,再整两口小酒,他爱那一口。” 姜老太嗔怪:“浪费那个钱干啥?他求你,又不是你求他。” 自从宝贝孙女发达了,等闲之辈姜老太也是瞧不上的。从前她对公社领导毕恭毕敬,如今她对公社领导爱搭不理。 这……就是格局! 姜晓穗笑:“哎呀,他给我送钱呢,我当然要好好招待啦。” 外地散客没有公社组织方便,要是东风公社肯给底下社员牵头,提供便利,姜晓穗一万个乐意。 到时候她钱照收,还省了散收的麻烦。 没过多久,陈伟良来了。 “陈书记,好久不见呐,您都当书记啦。” 陈伟良:“……我以前也是书记。” “是是是,瞧我眼拙的,现在眼力是越来越不行了。”姜晓穗笑眯眯地说,“自从爷爷说您要来海市看望他,我就一直盼着呢。现在亲眼见您来了,身体还这么硬朗,我就放心了。” “姜同志也是啊,比从前稳重多了,还开了这么大的公司,真是让人惊讶。” “哎,哪里啊?也是组织支持,给了好多方便,要不然我哪有今天的成绩?”姜晓穗笑着就要把人往家里带,“我爷爷今天没来呢,我带您回家坐坐。这边乱得很,没啥好看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陈伟良说来看姜老爷子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为了手工活的事来的,听到姜晓穗这么一说,立刻急了:“哎,不用。我对你这些……这些活也挺感兴趣的。晓穗啊,要不你先领我瞧瞧?” 姜晓穗假装没注意到他称呼变化,想着不能真把人面子给扒光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便带着他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下一趟轮渡在三天后,这几天正是收货和打包的时候。仓库里工作人员一面收货,一面打包装箱,忙得不亦乐乎,比不远处的小商品市场也不遑多让。 陈伟良简直叹为观止:“真不愧是大公司,难怪啊,难怪……” 姜晓穗笑着问:“难怪什么呀?” 难怪你能挣这么多钱。 陈伟良心里怪酸的,瞥了眼姜晓穗说:“晓穗啊,瑞华在哪儿上班呢?中午有没有空,叫他出来一块儿吃个饭。” “行啊,没问题。一会儿我直接带您过去找他,咱们在他单位附近找家小饭馆。不过海市菜偏甜,您可能不大喜欢。要不我带您回家吃?正好您不是要看我爷爷吗?” 绕了一圈又绕回来,陈伟良想,这不是正好让他找到梯子下了? “哎,是呢,我是要看看姜大队长。” 姜晓穗笑笑,开车带他去接了周瑞华,三人一道回轮胎厂。 三个曾经的副书记坐在一块儿,回忆回忆往事,一时间还算热络。 趁着气氛好,陈伟良提出来:“晓穗啊,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怎么不想着拉拔乡亲们呢?咱们公社有的是生产力,女人们在家做点手工活不是正好?” “哎哟,陈书记,能帮上社员那我是一万个乐意。可是我这里多忙,您也是亲眼看见了,加上学校里还有不少事,眼看着明年就大四了,那真是分身乏术。我腾不开手来来处理这事啊……” “怎么没手呢?姜大队长和你爸不是来海市了?刚好让他俩负责这个。” “这个嘛……我怕他们干不好,耽误您的事。” 陈伟良突然又找到点曾经被姜晓穗支配的恐惧,略带哀怨地说:“不会,我相信他们。” “那我回去问问他们。” 姜晓穗回到家,正式询问了姜老爷子和姜忠平,两人都义不容辞得同意了。 陈伟良十分高兴,觉得这两个姜家的男人倒很靠谱,比姜晓穗靠谱。 谈好了对接人选,接下来又把款式和价格商定下来,最主要的是运费,要由公社那边出。 陈伟良也不傻,从中抽了一笔钱,用来支付运费,以及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一个星期后,手工活的原材料源源不断得运进东风公社,姜晓穗这个名字再次被社员口口相传。 自以为办了大事的陈伟良:“……”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姜老太挺高兴,只要想到过年回家,大队里的老太婆们会围着她巴结奉承,问一堆手工活的问题,她就忍不住偷笑。 可是还有多久才过年呐,老太太掰着指头开始盼。 腊月二十,外贸公司正式放了春假。主要是航运马上要停,她这边要不停下来,货物能把仓库堆满,到时候放都放不下。 姜晓穗给街道工人们发了双倍薪水,又给每个家庭员工封了厚厚的红包。 姜老太拿着大红包,乐不可支地说:“哎哟喂,给奶这么多钱干啥呀?奶又没做啥,瞧你见外的。” 姜晓穗笑:“奶,您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的啊。” 她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封了五百块红包,算是年底红利。给周意棠和周瑞华发了一人一百,算是家庭辅助嘉奖。 最大的红包一千块,封给了谢景川,把他乐得嘴都合不上。 “嫂子,这也太多了,我不好意思拿。”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辛苦,我和你哥都看在眼里。好好干,以后你结婚要置办的,嫂子都给你买了。” 谢景川十分感动,发誓要做姜晓穗最忠诚的牛马。 第348章 姜老太烫头 腊月二十一早上,周瑞华按照往年惯例,开车先送家人回大队。今年他们打算在乡下过节,时间比较充裕,年三十也用不着往省城赶了。 姜晓穗很高兴,姜老爷子等人更不必说。 冬日暖阳高挂苍穹,那不知年岁的老槐树底下,坐了一圈懒洋洋的女人和小子。一个个脱去厚厚冬外衣,嗑瓜子、唠闲嗑,打滚撒泼、追来跑去,好不热闹呢。 姜老太远远瞧见这熟悉景象,登时心痒难耐,不自觉喊:“停车,让我下车。” 姜老爷子翻个白眼,对接下来的场面已有所预料。 周瑞华笑了笑,回答:“奶,别急。”他短促地按了下喇叭,“嘀嘀”两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姜老太下意识挺直腰背,伸手理好头发,扯平衣裳,一边压低声音问姜晓穗:“奶头发乱不乱?” 姜晓穗笑着答:“好看着呢。” 姜老太满意了,又对宋幼姗说:“老大媳妇,我先下车,你后下。对了,这叫什么来着?” 宋幼姗忍笑回:“妈,摩登,咱们这是摩登。” “啊,对对对。”姜老太默记,等汽车停稳了,立刻学着大电影里放的画面,缓缓推开门,一只脚先落了地。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她感受到所有目光汇聚在自己腿上,心中一阵激动。 等终于露出脸来,站在众人打量目光下,毫不意外地接受她们无比震惊的眼神,姜老太的得意已然攀到了顶峰。 “哟,大家晒太阳呢,今天这天气可真好哇。”姜老太装模作样地笑。 赵五奶一见她这样,嘴就痒痒:“哎哟喂,城里人回来过年啦?你说你,海市那么好,还惦记着回乡下干嘛呀?不糟践你这一身金贵衣裳吗?” 姜老太翻白眼,回敬道:“我可不是那种忘本的人,过年嘛,当然要回老家过。我晓穗有车,回来一趟方便的很。” 瞿老太盯着姜老太的头发瞅半天,忽然惊恐地问:“老嫂子,你这头发是咋回事呀?不会是……让雷给劈了?” 人群中爆出一阵大笑。 姜老太笑容出现裂痕,高声骂道:“呸呸呸,你才让雷给劈了呢!老货,一天天的就晓得胡咧咧。竟敢咒我死,我瞧你才是活腻歪了!” 有人见她动火,连忙打圆场:“哎呀,瞿嫂子不是这个意思。您别生气呀!不过话说回来,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头发咋变成这样了?” 姜老太摸摸自己的卷发,做作地翻个白眼,回答:“你们没去过电影院啊?电影里的女人不都是这种发型吗?这叫烫发,城里很流行的。一般呢,只有摩登女人才会做。我原本也觉得自己年纪太大,不合适,可晓穗和老大媳妇非说好看,一定要拉着我去呢。幼珊,幼珊……” 宋幼姗乖巧地应:“哎,妈。” 车门打开,剩下的人鱼贯而出。 宋幼姗走到人前,笑着朝众人打招呼。大家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了她头上。 哎,你还真别说,这发型安在宋幼姗头上,确实怪好看的咧。怎么形容呢,就是……嗯……就是特别有女人味儿! 姜老太一边得意,一边不服气,推了推宋幼姗说:“老大媳妇,你先回家。跟晓海媳妇说一声,烧个茶水什么的,一会儿我请你婶子们回家坐坐。咱不还带了好多海市糕点回来吗?” 宋幼姗乖巧地笑:“好的,妈,那我先回去。” 姜老太满意极了。 几个男社员看见风韵十足的宋幼姗回了家,都有些意犹未尽。 姜忠平:“……” 这些畜生,看什么看,那是他媳妇! 好看的卷发女郎走了,大家又把目光落在姜老太头上。仔细那么一瞧,发现她的变化还真不小。 皮肤白皙了,脸上皱纹少了,新衣裳新裤子新皮鞋,加上这么一头卷发,往这儿一站,把她们这些老太太比得渣渣都不剩。 气人哦! “老嫂子,你可真是享福了。”瞿老太眼珠黏在她崭新的枣红棉服上,笑着问,“听说晓穗在海市开公司挣大钱啦?” 姜老爷子等人也已下车,正在跟乡亲们热络寒暄。他猛一听见瞿老太的话,想起自己之前犯的错误,立刻如临大敌,生怕老婆子为了出风头把家底抖出去。 却听姜老太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哪就挣大钱了?外面钱难挣着呢。辛苦我晓穗和瑞华,一个上学一个上班,还得开公司养活我们一家老小。你们瞅瞅,他俩瞧着是不是都瘦了?” 姜老爷子:“……” 倒是他小看老太婆了。 众人眼神齐刷刷落在姜晓穗和周瑞华身上。 “……” 倒也不必如此热情。 “晓穗,你那手工活的生意还做不做啊?年后还有吗?” “是啊,是啊,怎么这么早就不收了?我们还想多挣几个钱呢。” 姜晓穗把孩子递给一旁的姜丹草,笑着解释:“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海关要休息,我们那几间小仓库存不了太多货。大家放心,年后继续收,哪怕别人的不收了,奶奶婶子的活也要继续派给你们。” 这话可把一众老太太哄高兴了。 人嘛,都享受优越感。 瞧瞧,从前姜晓穗是他们商业书记,兔场就办在溪水大队。现在她开公司,手工活也紧着她们先呢。 他们才是姜晓穗最亲的人呀! “还是晓穗惦记着我们,到底是咱们大队出去的,不忘本。老嫂子,你这个孙女教得可真好呀。” “是呀,老嫂子,你有晓穗,可享了大福啦。瞧瞧着一身派头,比城里人都洋气咧。” 姜老太飘飘然地回家,左右跟着几个交好的老太太,那架势跟太后回宫差不多。 等进了家门,一早得到消息的姜大嫂已经忙活开了。先叫了一圈人,又使唤大毛把热茶、热点心端上桌。 姜晓穗去帮忙,被姜大嫂赶出来。 “用不着你,快坐下歇着。哎,丹草,你上哪儿去?坐下吃点心,嫂子刚煮好的。” 姜丹草柔柔地笑:“不用了,大嫂,我爸妈肯定等我回去呢,我晚点再来看你。” 姜大嫂又留了一阵,这才放她归家。 衣锦还乡可谓春风得意,从落地溪水大队的那一刻起,姜晓穗的幸福感就攀到了顶点。 当天下午,公社老同事——陈书记和罗会计登门拜访。 第349章 赞助公交车 “陈书记,您怎么来啦?快坐!”姜晓穗一面招呼陈伟良,一面对好久没见的罗姐笑,“罗姐,咱们俩可真是好多年没见了。您瞧着还跟当年一样,不,越来越年轻了。” 罗姐哈哈大笑,亲切地握住她的手,眼神欣慰地看了看周瑞华,又落回她身上:“是啊,你说你,回来几趟,也不知道来看看我,真是人走茶凉了啊。当初你来公社,周书记还托我照顾过你呢。” 姜晓穗眉眼弯弯,笑着回:“哪是我不记得您呀,每回去您也不在,不信您问丹丹。对了,丹丹怎么没来?” “啊,她今天外出有任务,要不然我就叫她也来了。”陈伟良插话。 姜晓穗招呼了一圈,上了茶水点心,又寒暄一阵,这才进入主题:“陈书记,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伟良假装不乐意:“我哪是那种人?咱们是老朋友了,听说你回来,特意来看看你不行?” 姜晓穗笑而不语。 罗姐一副“我就是跟来打酱油”的表情。 “行行行,是有一点小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姜晓穗想不明白,除了手工活,陈伟良还有别的事要找她?难道想让她出运费,那想都别想! “晓穗啊,你现在开公司挣了不少钱,又是咱们东风公社出去的。你说你,能不能……”他说,“能不能回来建设下家乡啊?” “建设家乡?”姜晓穗脑子一转,明白过来。 好家伙,这是拉赞助来了! 想不到她姜晓穗,也有被人拉赞助的一天。这要放在上辈子,她非得埋头哭一顿不可,太欺负人了! 不过现在嘛……她确实有点小钱。 “陈书记,您有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咱们公社虽然是金市最富公社。但我之前去了趟海市,深刻得认识到公社和大城市之间的区别……” 姜晓穗心里咯噔。 你个老登不会是想建设“小海市”?要真这么不切实际,她还是把人请出去得了。 “当然,我也知道,咱们只是小地方,跟大城市没法比。所以啊,我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你看你,算是咱们公社走出去头一个有能力的人,只要你愿意带头回报家乡,以后何愁东风公社起不来啊?” 姜晓穗:“……您直说,想让我捐什么?” “你别看咱们公社比兄弟公社好一点,其实也缺东少西的……” 眼看着陈伟良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姜晓穗急忙打断他:“陈书记,说实话,我能力有限,您要想让我捐太多,我可拿不出来。” 陈伟良不乐意:“骗人呢,你公司赚那么多。” 门外,姜老太恶狠狠给了姜老爷子一拳。姜老爷子蹲在门口,话都不敢说。 姜晓穗苦笑:“您光看我挣钱啦,我底下养着那么多人呢,他们也得吃饭呀。何况,我创业之初,还欠了银行二十万,这都是要还的。” “二十万?”罗姐惊了,“晓穗,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借那么多钱,万一要是还不上……” 姜晓穗一副无奈表情:“我也是没办法,做生意总是有风险的,而且有季节性。有些东西,其实压根不挣钱,为了跑量,争取拿下个订单,自己垫钱做的。所以,陈书记,您可别看我销售额大,就以为我挣着钱。我这每天早上醒来,都欠着银行二十万呢。” 那二十万她确实欠着,也不着急还。 陈伟良也不知道她说的哪句真哪句假,总觉得她是骗自己的,但这么大的事又好像不至于是编出来的。 “那你觉得自己能捐多少呢?” 姜晓穗苦笑:“您直接说,公社最缺什么?我看看要是能力够,我就给补上。要实在没办法,那我就下次再出力。” “别下次呀。”陈伟良急了,“缺的真不少,路啊桥啊医院啊车站啊,嗯……” “车,我捐一辆公交车,通到各个大队,怎么样?” 陈伟良皱眉,总觉得有点少。他本意是想搞条新路,再把卫生院拆了重新造。就一辆公交车,值几个钱啊? 姜晓穗说:“陈书记,我钱就那么多,公交车运行前两年的油费我来出,确保每个大队都有通公社的公交,社员们方便。” “可咱们有十个大队呢,一辆车一天怎么安排啊?至少得四辆才排得开?” 姜晓穗心里翻白眼,面上笑嘻嘻:“陈书记,车子开得快,哪用那么多啊?况且公交车也是要钱的,几毛的票价,有人舍得,有人舍不得。四辆车,空置率太高,划不来的。” “那就三辆。” “两辆车,最多两辆。陈书记,我可真是看在您是我老同事,又是东风公社老领导的份上,才咬咬牙出的这个钱。要是换成别人开这个口,我可绝对不会答应啊。”姜晓穗又看了眼罗姐,“您说说您,为了让我答应,都把罗姐给拉来了。这不看准我心软,故意要为难我吗?” 陈伟良笑了:“你就哭穷。行,两辆就两辆,那我代表全公社人民谢谢你慷慨解囊。” “哎哟,言重了。有能力回报家乡,都是我应该做的。” 客气一番,谈妥了事,陈伟良记起来问:“明年你大四了?毕业后留海市吗?” “肯定留在海市,不过我还要接着读研,本科毕业没什么影响。” “读研?” 这年代研究生少,像姜晓穗这种看起来对学术研究没有太大兴趣,一心沉迷赚钱的人要读研,就更令人想不通了。 姜晓穗自己想得很明白,大学毕业包分配,她要是进了单位,搂钱就麻烦了。可要是不进单位,这四年学不是白上? 所以还是得读研,读完研究生直接留校,当个大学讲师。一边混编制,一边开工公司,两不耽误。 陈伟良和罗姐前脚刚走,姜老太后脚出门。 她最看不上做好事不留名什么的,做了好事,当然要大大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 于是,公交车还没到位,乡贤姜晓穗慷慨解囊,大义赞助两辆公交车且自掏腰包填补两年油费,为十里八村社员走出大山提供便利—— 这一消息就以风速传遍整个大队,并插上鸟儿的翅膀飞向整个公社。 第350章 你个小辣鸡 “老嫂子,要不说你教得好呢?晓穗这孩子,又漂亮又有能力,关键还心善。自己发达了不说,还知道拉拔乡亲!” “可不是嘛,我今天去公社赶集,跟我一个摊子买针线的老太婆听说我是溪水大队的,那叫一个羡慕哟。咱们溪水大队可算出名啦!” “瞧你说的啥话呀?咱们又不是今天才出名。早在晓穗当书记那会儿,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她名字的。要我说,晓穗要是不去上大学,咱们公社现在当老大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姜老太一边享受大家的恭维,一边做作地说:“哎哟,别胡说。陈书记跟我们晓穗是朋友,这种话让他听见了,还以为我们晓穗有啥想法呢。” “嗐,能有啥想法啊?晓穗现在是大公司的老板,以后毕业了还能包分配。要啥没有啊,还能跟他抢一个公社书记不成?咱们晓穗可要到海市当干部的呢!” 姜老太“咯咯”直笑,双手乱挥:“哎,低调低调啊。我还有事,先回家了。你们有空来家里吃点心,都留着呢啊。” “哎,这就走啦?再聊聊呗?” “下次,下次……” 再不走,她可要装不下去了。 姜老太极力忍耐,才没有飘起来。 别说她了,连一向内敛的姜老爷子,这几天也有些飘飘然。 造桥铺路,那是多大的功德啊?虽然只是捐车,但也差不多嘛。 这不是祖坟冒青烟,这简直是让祖坟冒青烟呐! 姜老爷子去弟弟家转了一圈,兄弟俩一合计,觉得年后祭祖必须好好搞一下。 现在跟前几年不一样啦,祭祖活动一年比一年隆重啦。 他们姜家出了这么能耐的后辈,可不得告诉祖宗,让祖宗也跟着乐乐? 于是兄弟俩忙开了,两个奶奶和叔叔婶子们也忙开了。 姜晓穗则带着周意棠东家走西家蹿,听听八卦,吹吹牛逼。 小日子简直太幸福了。 周意棠现在已经两岁半,能说会跳,外人面前十分沉稳,私底下却很活泼可爱。 姜晓穗不串门的时候,就带着她,喊上兄弟姐妹们一块儿去竹林里挖笋挖荠菜。 “爸爸,这里有好大一个洞啊。”周意棠指着大坑,惊奇地喊。 周瑞华紧跟在她两步后,看见坑后一愣,忽然笑起来。 周意棠一边咯咯笑,一边问:“爸爸,你笑什么呀?” 周瑞华摸摸她的头,目光温柔:“爸爸妈妈以前掉进过这坑里,棠棠可要小心呀。” 周意棠小嘴“哦”了一下,震撼地问:“爸爸妈妈太不小心了,棠棠可不会掉进去。” “棠棠好厉害。” 周意棠高兴了,走到妈妈面前炫耀:“妈妈,你和爸爸掉进去的那个坑,棠棠没有掉进去哦。” 姜晓穗不服:“妈妈是大人,才不会掉进坑里呢!” “掉了,在那边!”周意棠拉着她,往原路返回。 姜晓穗早已经忘了那桩事,看了眼周瑞华,眼神写满——你休想污蔑我。 “这个!” 周意棠指着大坑,兴奋地喊:“爸爸说妈妈被蛇吓得掉进坑里,他为了救妈妈才被拉进去,还伤了脚呢。妈妈,妈妈,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嫁给爸爸的?” 突然被回忆袭击的姜晓穗满脸通红。 当然绝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他娘的,她怕蛇的事让女儿知道了?她钢铁母亲的形象幻灭了? 周意棠还在兴奋:“像电影里说的那样!英……英雄救奶!” 周瑞华哈哈大笑。 姜晓穗:“……” “宝贝,少看点电影。还有,爸爸救的不是奶奶。” “哦。”周意棠认真点头,“我知道啦,是英雄救妈妈。” ……好,随便。 每一个父亲在孩子心里,大概都是英雄。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隆重的祭祖活动开始啦。 全家出动,上山,放炮,告祖宗。 姜老爷子和姜二爷爷絮絮叨叨了一通,把家里的孩子一个一个拉出来夸了个遍,当然姜晓穗那一环耗时最长。 末了,几个叔叔轮流抬着整只白灼羊下山,羊肉清香顺风飘远,沿路引来无数目光。 姜晓穗等人:等会儿就吃它。 到了山下,姜老太和二奶奶催儿媳妇们把羊切开,烧火动工,准备整一顿好吃的。 姜晓穗坐下喝水,一抬头,看见一路闷闷不乐的姜丹花坐在角落里不吭声。 “丹花,怎么了?刚才在山上就不高兴。” 姜丹花垂眼不答。 姜晓穗挑了下眉,见姜丹草正和俞丹丹逗着周意棠玩,便把人拉回屋里。 “到底怎么了?我看二奶奶脸色也不大好。” 姜丹花一下子红了眼睛:“姐……” 姜丹花喜欢吴佣不是秘密,前几年怕连累家人,吴佣也避得紧,少有人发现。 自从四类分子摘帽,给予社员待遇后,吴佣的成分问题解决了,她以为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家里人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我不明白,他现在是竹编厂工人,工资也不低,我奶奶和爸妈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姜丹花哭着说,“年前我妈还托人给我介绍对象。姐,除了吴佣我谁也不嫁。他们要是逼我,我就去死!” 姜晓穗吓了一跳,骂道:“胡咧咧啥呢?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亏你还是小辣椒,我看小辣鸡还差不多。” “姐……”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我问你,你这边要死要活,吴佣什么反应?他为了娶你,有什么行动吗?” “他以前成分不好,能做什么呀?”姜丹花本能地护着他。 姜晓穗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是男人,这么大的事,难道躲在你后面?姜丹花,你脑子被狗吃了?” 姜丹花委屈,撅着嘴哭:“你咋骂人呢?” “骂你算轻的,我想揍你。你和丹草是双胞胎,性子怎么差这么多?你看看她,拿捏男人连我都佩服。哎,丢人啊……” “……” “没出息的样,算了,还是我亲自找吴佣谈谈,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要是那种凡事要女人出头的男人,我看这事你还是算了。” 姜丹花一下子自信了:“不会的,他可有担当了。以前他成分不好,经常骂我赶我,生怕连累我,他不是那种人!不过,姐,你跟他聊聊也行,但委婉一点,别让他太难堪了!” 姜晓穗:“……” 真想把你脑子挖出来洗一洗。 第351章 吴佣的阴郁 大年初一,上坟的人家不少。姜晓穗想找吴佣谈谈他和姜丹花的事,又不好直接找到人家里去,太冒昧了。 思来想去,她拉着周瑞华上了山,堵在吴地主坟墓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吴佣父亲当年被斗死,埋骨之地离社员们家坟很远,因此虽是上坟日,往这边来的人却不多。 周瑞华听她诋毁了吴佣一路,忍不住说:“我看吴佣不是这种人……” 姜晓穗其实是护犊子,不管谁对谁错,反正她家里人不会错。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在背后数落人家一通,出出自己的恶气,以免等会儿当面谈话失了风度。 她从前做惯了这样的事,周瑞华也十分了解她,压根没想过会突然反驳。 于是一愣:“你怎么突然帮吴佣说话了?你们好像都不认识。” 周瑞华笑了笑:“你忘了?前年过年,你抱着棠棠出门,被两个守旧派拦在路上,是他替你解了围。” 姜晓穗的记性时好时不好,听他这么一说,才猛地想起那天的事。当时她抱着孩子,一个人被拦在路上,怕得不行。要不是吴佣突然出现,那两人会不会动手,真不好说。 她羞红了脸,愧疚地说:“我可真是……忘恩负义了。” “你也没错,只是想护着妹妹,一点错也没有。” 姜晓穗并没有被安慰到,她知道周瑞华提起这件事,是想让她收敛下脾气。 效果很明显,她现在对上吴佣都不大有底气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吴佣却始终没下来。 姜晓穗纳闷:“上坟要这么久吗?他家不就两口人?早上好像是上山了?” 周瑞华点头:“刚刚咱们从他家门前过,家里没人,肯定在山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赶紧去看看。” 两人沿着不明显的山路往上走,约莫五分钟后,眼前骤然开阔。一座长满杂草,几乎被植被淹没的坟包出现在他们面前。 吴佣一个人处理着坟边的杂草,神情淡淡,既看不出喜色,也不见多少悲伤。 听见动静,他回头,愣了下,才喊道:“姜书记、周书记,你们怎么来了?” 周瑞华友好地点点头。 姜晓穗笑:“新年好,我们有事想找你聊聊。在下面等你,见你一直不来,还担心是不是出事了。”她目光落在坟包前,问:“怎么长了这么多草?是该打理打理。” 吴佣淡淡地笑了下:“前些年不敢给我爸修坟,所以长得比较乱。今年过年,我想着差不多了,就理一理。你们找我有事?” 虽然他带着笑,但聊了几句,姜晓穗还是察觉出他心情不大好。 仔细想想也是,吴地主生前必然风光,却死得凄凉,他儿子连打理坟墓都不敢。而吴佣本该是溪水村尊贵的大少爷,却被人欺凌、排斥着长大。摘帽两年,他才敢来为父亲修坟,内心复杂愁苦,岂是他们这些人能理解的? 姜晓穗原本对他就有些愧疚,这么一想,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准备好的词半天说不出口。 吴佣见他们不说话,放下砍刀,走近了问:“不好说吗?” 姜晓穗期期艾艾地看了眼周瑞华,周瑞华秒懂。 “我们想跟你聊聊丹花的事。” 吴佣登时明白过来,脸上神情变化,最后化为一抹无奈,无比坦诚地说:“姜书记,如果你是来劝我离丹花远一点,那请你放心,我以后不会靠近她了。” “啊?为什么?”姜晓穗惊了,连忙解释,“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你别误会。” 吴佣摇摇头:“丹花的心思我明白,我很感激她。前些年,要不是她暗中帮助我,说不定我母亲……但我毕竟刚摘帽,家产充公,一无所有,实在配不上她。还请你代为转告,请她另觅良人。” 姜晓穗想了许多可能有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怎么会是这种答案?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吴佣的表情,忽然问:“你不喜欢丹花?” “我很感激她。” 姜晓穗不想生气的,但还是有点忍不住:“她对你那么好,这么多年了,你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接受她的好呢?” 吴佣表情微微变化,有一瞬间的阴郁,沉默许久,直到山间的凉风吹过来,吹散姜晓穗上脑的热意,吹得她已然冷静下来,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 他却平静地开口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这是你们欠我的。” 姜晓穗的眼睛瞬间睁大,哑口无言地望着他。 “姜书记,你看看我父亲的坟。生前他虽称不上大善人,但溪水大队里蒙他恩惠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又做了什么呢?把他逼死,抢走他的家产,还折磨欺压他的妻子和儿子。你觉得,我不配接受社员一点点的好吗?” 他字字如血,敲打在两人心头。 姜晓穗顺风顺水太久,久到几乎忘记这个年代那些可怜人的影子。 在吴佣看来,溪水大队欠他家一条命,欠他数不清的东西。所有人以为他年纪小,早就忘了,改好了,可他心中的委屈和不甘,从没有消失过。 可他又称不上恶,甚至有些善良,愿意在姜晓穗遇到危险的时候,伸出援手。 这真叫人难以谴责。 “可……可是,丹草她……” “对不起,我并不爱她。”吴佣闭了闭眼,似乎有些痛苦,声音有力地说,“但我要承认,她对我很好,好得有些傻了。如果你要我娶她,我也可以答应。” 太难听了,这种话对心怀爱慕的女人来讲,简直是凌迟! 姜晓穗一万个庆幸,丹花没有跟来,要不然这妮子怕是要撞墙。 “姜书记、周书记,对不起。你们觉得我是天生的坏分子也好,耍弄丹花感情也好,这是我的心里话。老实说,我有时候也挺犹豫的,不知该不该和她说实话。既然你们亲自来问我,不如就把这些话转告给她。她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你还是别叫我们书记了。” 叫她转告,这要她怎么开口啊?! 吴佣微笑:“在我心里,你们才算人民干部,那些疯狗算什么……” “你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怕了。” “时代不同了。” 第352章 他救过我 临下山前,周瑞华对吴佣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我的电话你记一下。” 吴佣愣了愣,问:“为什么?” “你救过晓穗和棠棠,两年前……”周瑞华见他并不记得那年的事,心里对他的评价更高一层。 这并不是一个挟恩以报的人。 至于他和姜丹花的事,他一个姐夫,半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嘴? “我早忘了,顺手的事,你们不用记在心上。” “你再想想,想到了,就来找我。” 下山路难行,姜晓穗把手撑在周瑞华胳膊上,哀怨地问:“怎么办,你说这到底怎么办?” 周瑞华诚实地回:“我不知道。”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丹花会疯的!”姜晓穗瞪他。 周瑞华无奈地说:“感情的事,你叫我怎么说?他们要是互相喜欢,我们撮合也就撮合了,现在这个样子……” 叫姜丹花放弃,必须得告诉她实话,但实话太伤人。可不说,这姑娘心里还不知抱着什么幻想。 真是头疼。 再不想面对,姜晓穗还是磨磨蹭蹭地进了家门。 周瑞华拿开姜晓穗死死抓住的手,揉了揉虎口上被掐出的红印子,脚底开溜,跑去哄女儿。 姜晓穗在心里默默竖起中指:叛徒! “姐,怎么样?他怎么说啊?”姜丹花第一时间迎上来,满眼热烈地问。 姜晓穗一肚子实话卡住了,干笑两声说:“回房再说。” “也对哦,走走走,去你房间。” 姜丹花拉着姜晓穗进屋。 宋幼姗瞧见了,笑着说:“瞧瞧,这姐妹们感情真好。对了,弟妹,丹花年纪也到了,说对象没?” 大堂婶脸色僵硬片刻,回答:“没呢,我正想着,年后请人帮忙留意留意。她和丹草前后脚出来,丹草是不用我操心了,我现在就愁丹花一个。” 姜丹草虽然打小内敛,但越大,性子越是坚毅。如今又是大学生,她要和谢景川在一起,家里虽然有些担心,但大体上还是放心的。 姜丹花则完全不同,她喜欢的是一个那样出身的人。即便现在摘帽了,吴佣也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先不说家庭条件差,从小被欺负长大的人,心思能正常吗? 她亲手养大的女儿,可舍不得嫁给这种阴暗的人当媳妇。 这边,姜丹花把人按在凳子上,迫切地问:“姐,现在可以说了。” 姜晓穗上牙磨了磨下唇,手指抠着桌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姜丹花满怀欢喜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声音发抖:“他……他不愿意?” 这可怜的破碎感,姜晓穗立刻投降:“没有,没有,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愿意了?!” “……也不能这么说。” 姜丹花急了:“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你别急呀。”姜晓穗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她,实在想不出来,只好问,“丹花,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他对你……” 望着姜丹花泫然欲泣的模样,姜晓穗到底说不出口,临时拐弯:“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他要真喜欢你,自然会来你家,求你爸妈把你嫁给他。正所谓,一家女百家求,他求都不求,你就这么主动。咱们……咱们是不是稍微矜持一点点?” 姜丹花倔强地反驳:“那他比较特殊嘛,他出身不好,喜欢啥也不敢自己争取。我要是不主动的话,我俩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完美闭环,理由都让你自己找好了。 恋爱脑真可怕。 “姐,你不知道,他真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小时候有一次我掉进河里,差点被淹死,是他救了我。当时我还怕他说出去,坏了我的名声,不由分说地骂了他一通。没想到他提都没提,再见面,也当做不认识我。”姜丹花陷入回忆,一脸神往,“这么好的人,我嫁给他怎么就不行呢?” 他好不好的,也不喜欢你呀。 难道你要进入一段无爱婚姻? “他是地主后代,在大队里干最脏最累的活,拿最少得积分。可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人家打他骂他,他也从不反驳。我真得很心疼他。” 果然,女人心疼一个男人是要倒霉的。 况且,他怨言多着呢。 “他还很有理想。有一次,我问他摘帽以后想做什么?他说他想念书!”姜丹花眼睛晶亮,“姐,我有时候也会悄悄地想,如果他还是地主家的大少爷,一定是个满腹经纶的富贵人。” 姜晓穗轻声骂道:“这你都敢想?好日子过腻了?!” 姜丹花吐吐舌头,俏皮地说:“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其他人才不会说呢。” 姜晓穗松口气,合情合理地表示:“也可能是个败家子。逆境磨练人,顺风顺水长大的他,谁知道是不是个吃喝嫖赌抽的棍子?” “他不是那种人!”姜丹花生气地反驳,“他最好了,天底下最最最最好!” “……” 恋爱脑能卖吗?回收站收不收?? 还没等姜晓穗想好要不要实话告诉姜丹花,门外传来开饭的声音。 “先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说不定,吃了这顿饭,难题就解开了。 白灼羊肉切盘,洁白的羊脂被晶莹剔透的羊皮和粉嫩的羊肉夹在中间,沾上一点点酱油,人间美味! 大家现在是越来越会吃了,好多老字号重新开门。从前做生意的手艺人,一家一家冒出来。 这口羊肉,曾经是当地一绝。 姜老爷子等人小时候有机会尝过,再次尝到不禁热泪盈眶。 周瑞华和周意棠惊为天人,没想到羊肉这么做,居然一点膻味都没有,只有一股清香味。 吃得正开心,姜丹花忽然“哇”得一声哭起来。 坐在她身边的俞丹丹一愣,连忙安抚道:“丹花,怎么了?”她目光看向堂婶,刚刚丹花和堂婶好像说了几句话,忽然就闹起来了。 几个妯娌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来。 大堂婶黑着脸,又气又急地瞪着姜丹花哭,忍不住骂:“哭哭哭,你给我哭死算了。我告诉你,你就算死,也别想进他家门!” 第353章 闹起来了 “到底咋回事啊?闹得这么凶,亲母女还有隔夜仇不成?大嫂,你可别跟自己孩子计较。”姜丹竹母亲,即二堂婶劝道。 大堂婶仍旧黑着脸,憋着气说:“我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儿!那是什么样的人啊?她也要跟?!一天天惦记个男人,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了?” 姜晓穗放下伸向羊肉的筷子,担心地看了眼院门。 周瑞华懂事地起来关上。 二奶奶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叹气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姜丹花到底是个姑娘,又是自尊心最强的年纪,被亲妈当着这么多人直接说破,脸皮红得跟血似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俞丹丹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冲大堂婶说:“大婶婶,丹花妹妹还小呢,您别瞎说啊。” 这种话都好说,让小姑娘怎么活啊? 姜丹草也站起来,走过去抱住姐姐。 大堂婶眼见这事已经闹开来,干脆不再隐瞒,心一横,在桌上说:“爸妈,丹花我是管不了了。她非要嫁给地主崽子,我就跟她断绝母女关系。以后她再也不是我女儿!” 姜老太本来正看热闹呢,她在海市住得太久,对队里新闻掌握得不够及时。加上这事还没闹大,之前根本不知道一点消息。 突然被塞了一嘴瓜,甜得人都精神了。 可侄媳妇说啥?断绝关系?那怎么行呢? “不能够啊,孩子不听话,该管管,该骂骂。啥断绝关系呀?咱家不兴这一套,孩子再不懂事也是自己家的。对了,这跟地主崽子有啥关系,到底啥事啊?” 大堂婶看向二奶奶,二奶奶叹口气,说:“大嫂,都是一家人,我就不瞒你了。丹花喜欢吴家小子,想跟他结婚。” “啥?那地主崽子咋配得上丹花呢?”姜老太喊道,“丹花,是不是他勾搭你了?这小子,以前我家老头子对他多加照顾,他倒好,狼心狗肺,竟然这么对我们。可恶,现在他摘帽子了不起了?我非得好好骂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配得起我姜家的闺女吗?” 众人一脸正是如此。 周瑞华:“……” 他可算明白,姜晓穗护犊子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合着是家族遗传啊? 姜丹花急了,边哭边解释:“不是这样的,大奶奶。是我喜欢他,我特别喜欢他。除了他,我谁都不想嫁!” 姜老太不明白,问:“你到底看上他啥了?那个穷小子要啥没啥,人长得也不算特别好看。要说俊,你晓穗姐多会找啊?” 众人齐刷刷看向周瑞华。 周瑞华:“……” 谢邀,大可不必如此看得起他。 周意棠大口嚼羊肉,大眼睛看戏。整个院子里,这时候还敢继续吃饭的,也就只剩她一个了。 “他性子好,又肯干活,以前还救过我的命。” “啥?有这回事?” 众人都很好奇,二堂婶问:“丹花,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事?” 姜丹花看了眼二爷爷,回答:“他是地主后代,我不敢说。” 二爷爷冷哼:“你不敢说?你不是偷偷告诉我了?要不然,我干嘛把他带在身边做竹编?” “原来是这样啊!”姜晓穗恍然大悟,“那咱家跟他还挺有缘分……” 姜晓穗的声音在大堂婶不悦的眼神下几不可闻。 咳咳,旁听,旁听。 “爷爷,你明明说他很聪明,是个好苗子。”姜丹花急了。 二爷爷脸色冷淡地说:“但他心思重也是事实,丹花,你把握不住他。换个开朗些的,对你更好。” 姜丹花的眼泪像花洒一样喷出来:“不,我不要其他人。你们要是真不同意,我就不嫁人,永远都不嫁!” “你爱嫁不嫁,不嫁就给我在家里待着。待成老姑娘了,以后随便扔山里。”二堂婶说狠话。 姜丹花“哇”得大哭起来,又想往外跑。 这回大家有了经验,大毛和七斤第一时间守住院门,不让姑姑跑出去。 周意棠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放下手里的半块羊肉,跑到哥哥姐姐中间,用行动加入他们。 姜晓穗:“……” 姜老太慈爱地笑起来:“嘿,小曾孙孙真聪明呐,像太婆婆!” 周意棠露出得意而收敛的小表情。 周瑞华好像在她身上同时看到了姜晓穗和姜老太。 “……” 这顿饭吃得不尽兴,收了桌子,一家人又开始劝。劝了一会儿,又开始骂。 任凭母女两个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但谁也别想从三尊小门神手里跑出去。 临近傍晚,嘴巴说干的二爷爷叹口气,疲惫地对周瑞华说:“瑞华,麻烦你去吴家,把吴佣叫来,就说晚上请他来家里吃饭。” 大堂婶惊了,声音发抖:“爸!” 二爷爷看她一眼,无奈道:“你还真想把孩子逼死啊?女生外向,算啦,算啦……” 周瑞华看了眼姜晓穗。 姜晓穗:“……” 她这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可她没机会说啊,丹花在这儿呢。 最后,在俞丹丹和姜丹草的配合下,姜丹花暂时被送进屋里安抚。 姜晓穗这才找到机会,单独和二爷爷、二奶奶,还有大堂叔、大堂婶说了吴佣的话。 听完这些话,大堂婶当场就哭了,双手捂着眼睛,悲痛欲绝:“我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非要往火坑里跳,她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大堂叔铁青着脸说:“就不让她嫁,我看她怎么办。” 二奶奶叹气:“你女儿的心都在人家身上了,真把她关在家里,她要恨你们一辈子的。” 二堂叔发狠道:“让她恨,总好过到别人家过苦日子。” 二奶奶摇头:“命啊,都是命。同样是姐妹,一命二运三风水,差了这点命,她这辈子就差得远了。” “行了,你们也别这么悲观。”二爷爷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脸色淡淡地说,“我认识吴佣这么多年,这小子是啥样人,多少也知道点。他人是阴沉了些,但心肠不坏,要不然以咱们家现在的条件,他不得紧扒着不放?既然会对晓穗说这些话,说明他没想害丹花。” “他把丹花害惨了!”二堂婶尖叫。 “那是丹花自己的选择!”二爷爷掷地有声,“行了,瑞华,去叫人。” 第354章 说定婚事 趁吴佣还没来,二奶奶对大儿子说:“把你这副脸收一收,人家没干对不起你闺女的事。这要是没成就算了,要是真成了,以后他就是你女婿。你要想他对丹花好,现在就对他客气点。” 大堂叔气得要死,脸红脖子粗地喊:“他是爹我是爹?” 二爷爷白他一眼:“我是爹,还有你,老大媳妇,你要忍不住,等会儿就躲屋里去别出来。丹花这丫头是铁了心要跟吴佣,吴家没人,以后我们就是他的长辈。既然要结亲,就别干那些结仇的事。” 夫妻两个再如何气不顺,也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走到井边洗了把脸,收拾好情绪。 姜晓穗冲二爷爷二奶奶竖起大拇指,小声说:“您二老真有远见。” 二奶奶苦笑:“啥远见呐?还不是为了丫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唉,都是债啊。” 过了一会儿,周瑞华带着吴佣走进院子。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怕二房还在气头上,连忙招呼起来:“呀,吴佣来啦!快坐快坐,你瞧瞧你,来就来,吃个饭的事,咋还带东西呢?太见外了!一会儿拎回去啊!” 吴佣笑笑:“姜奶奶,只是一包糖,我家没啥好东西,您让我拿回去,就是嫌弃了。” “哎呀,不嫌弃不嫌弃,哪里会嫌弃啊?红糖可是好东西呢!那奶奶就收下了。不过就这一次,下回可不准这样了。” 吴佣一笑,心想:下回? 姜家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想让他娶姜丹花? 姜老太热情的嗓门简直要压过灶房里刚刚煮开的热水,完全看不出中午她还拍着桌子,骂吴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姜晓穗叹为观止。 二爷爷走过来,亲切地问:“来啦?今天给你爸上过香没有?” “师父。”吴佣喊他,“上过了,顺便把杂草除了除。” “哎,那是应该的。”二爷爷感叹,“过去的事别记心里了,来,晚上咱们师徒两个可要好好喝一杯。” 之前二爷爷虽然带着吴佣做竹编,却从没应过他这声“竹编”,亲近的意思可谓十分明显了。 吴佣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姜丹花,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晚饭间,吴佣受到了老姜家的热情款待。 大堂叔大堂婶心里虽然一万个不乐意,可是为了女儿,还是捏着脸笑。 一桌子人心思各异,唯有姜丹花高兴得要飘起来。 姜晓穗看了眼不知愁滋味的周意棠,忽然有些为未来的自己担忧。 余光忽然扫见周瑞华,两人视线一对,用眼神互相安慰了一番。 不会的,棠棠对外人可高冷了呢。 “吴佣啊,你在竹编厂干了这么多年,一直是生产标兵。我和老二商量过了,今年提拔你当副厂长,你继续努力,带着咱们竹编厂更上一层楼。” 姜老爷子主动请辞后,就向公社推荐了二堂叔当新任生产队队长。这件事,一度让赵秋雁十分不快。 吴佣有些讶异,想了想说:“多谢师父和大队长提拔,不过……不用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这也是你能力强,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当副厂长。”二堂叔以为他要谦让。 吴佣笑了下,解释说:“我打算离开竹编厂,到外面闯闯。” 众人一惊,大堂婶问:“你要去哪儿啊?” “暂时还没想好。不过现在改革开放了,哪里都能去。我一辈子在溪水大队,连公社也没去过几回,所以想到外面看看。” 一家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大堂叔和大堂婶,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果然,姜丹花不分场合地喊:“你去哪里,我也去!” 吴佣问:“你去干啥?” “我……我……” 姜丹花再胆大,也不好意思对着心上人胡咧咧,只好期期艾艾地看向爷爷奶奶。 二爷爷恨不得把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敲死,但冷静下来,还是问:“你家就你一个人,你走了,你妈咋办?” “我跟我妈商量过了,她支持我出去。等我在外面站稳脚跟,再把她接走。” 二爷爷喝了一口白酒,把杯子放下来,问:“那你的终身大事,你想过没?” 终于来了。 “不着急。”吴佣笑了笑,“我现在啥也没有,穷光蛋一个,结婚不是害了人家吗?” 满怀期待的姜丹花笑容挂不住了,哀怨地问:“那人家要是不在意你穷呢?” 大堂婶狠狠瞪她一眼。 二爷爷不受其扰,继续和吴佣说话:“男人啊,先成家后立业。你也算是我看大的,小小年纪走到现在不容易。吴佣,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呢,有意想让你跟丹花结婚。你们俩也是从小认识,知根知底,好不到哪里,也坏不到哪里去。你家人少,跟丹花结婚了,咱们关系更亲。你出去闯,你妈一个人在家,你也放心不是?” 吴佣果然意动,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不能不在乎他妈。 他妈年轻时挨批斗,又干了这么多年的苦活累活,身子早熬坏了。 留下她一个人,他心里也是放心不下的。 可因为这个娶姜丹花,对她公平吗? “……只怕委屈了丹花。” 大堂叔忍不下去了,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姜丹花眼见峰回路转,哪会想那么多,一张小脸涨得绯红,羞怯地看了吴佣一眼。 心里说:我不委屈。 吴佣看向姜晓穗,用眼神询问她。 姜晓穗回答:“我告诉二爷爷了。” 二爷爷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语气慎重地说:“吴佣,我今天开口说这些话,不仅仅是因为丹花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看重你的人品。你虽然……但一定会对丹花好,对?” 吴佣语气端正,回答:“那是当然。” 虽然不爱她,但既然结婚了,就有了责任。 风雨共度,互相扶持,白首到老。 他心里确定下来。 二爷爷欣慰地点头,虽然有几分遗憾和不满,但老一辈的人没有爱情结婚的太多,说到底这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回去和你妈商量一下,她要同意,咱们就早点定下来。” 吴佣点点头。 姜老爷子插话:“对了,你想去哪儿?如果有想法,可以说出来跟我们商量商量,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第355章 顾厂长再上门 吴佣客气地应了,却没给准话,只说知道了。 饭后,姜丹花送他出门,眼神亮晶晶的,脸上染着欢喜:“你别有压力,有没有钱都无所谓。我可以挣钱,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躲在门后的姜晓穗和姜丹草:“……” 当代王宝钗啊?! 却听吴佣不轻不重地说:“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 顿了下,又说:“我先回去了。” 姜丹花一连串地“嗯嗯嗯”,片刻,蹦跳着转回院子里。 姜晓穗和姜丹花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完了,全家唯一的恋爱脑,居然长在她脖子上了。” 姜丹草柔柔弱弱地说:“往好了想,至少吴佣还算有担当。” 姜晓穗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吴佣要娶姜丹花的消息,迅速传遍溪水大队,震惊了一众沉浸在新春佳节中的社员。 “地主崽子要娶大队长家侄女?凭啥呀?他可是地主崽子!” “是啊,丹花多水灵啊?咋就看上吴佣了?一定是吴佣耍手段了,这个地主崽子!” “嘿,我看没准是丹花主动呢。之前我好几次看见她跟在吴佣屁股后头,还帮他妈干活呢。” “真的假的?” …… 大堂婶气不顺,所以整天拿姜丹花撒气。虽然婚事定了,但依然没给大女儿好脸色。于是姜丹花天天往大爷爷家跑。 姜晓穗看见这个恋爱脑也头疼,但再怎么头疼,到底是自己妹妹,不好真放任不管。 既然婚事没法扭转,那就在能力范围内,拉扯他们一把。 正好周瑞华对吴佣印象不错,这件事便交给他去办了。 “开春后,你愿不愿意来海市?公司业务很忙,有自己人帮衬,我和晓穗也放心。” 吴佣明白他的好意,也很感激他们两口子给自己留了尊严。如果周瑞华今天不是以这么坦诚的态度和他提这事,已经决定娶姜丹花的他,未必愿意接受姜家人的好意。 他被人打压这么多年,最想要的是尊严。 “我不识几个字,帮不了大忙。” 周瑞华态度温和:“不识字就学。正好我弟弟也住家里,到时候你来了,白天上班,晚上让他教你识字。等你认齐了,再报个夜校,慢慢学。” 吴佣听了很心动,厚着脸皮答应了。 两人的婚事定在正月十六,那时姜晓穗等人已经回了海市,没法留下参加婚礼。 姜老太等人倒能多留几天,商量过后,决定让宋幼姗先跟孩子们回去,其他人等婚礼过后再去。吴佣和姜丹花也跟他们一起去海市。 春节短短几天假,一桩婚事就定了。 姜晓穗想起来总要偷偷感叹,再抓着周意棠灌输“断情绝爱”的想法。 周瑞华:“……” 也不知道要不要拦。 正月初五那天,老姜家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金市棉纺厂顾厂长。 姜晓穗错愕不已,一边招呼一边问:“顾厂长,您怎么来了?您怎么来的呀?” 顾厂长接过热茶,道了谢,回答说:“坐车来的呗,幸好公交车年初三就上班了,要不然真是麻烦。” 他放下杯子,奇怪地问:“年前电话里,我不是说了要来拜年吗?” 姜晓穗干笑:“我以为您跟我客套呢……” 谁家好人说话那么实啊? 您从前也不是言出必行的人啊! 顾厂长一脸无语,解释说:“我是没办法了。上次从海市回来,我学习轮胎厂‘破墙开店’的政策,短暂缓解了厂里的困境。但库存积压的问题不解决,积累下的毛病越来越多。晓穗啊,我今天来找你,可是想让你给我条生路,你可不能不帮忙啊。” 姜晓穗头疼,赔笑说:“顾厂长,您这不是为难我吗?厂里的事我不懂,上次我就说了,要是我能帮上忙,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顾厂长哼哼:“你少来!还瞒着我呢?你在海市的公司开得那么大,跟多少国家有合作,拉拔我一个小工厂,对你来说算什么呀?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消息传得够快的呀,连您都知道了。”姜晓穗摸摸鼻子,心虚道,“公司是公司,工厂是工厂,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而且纺织厂不还和东风公社有合作吗?我们兔场代加工的活,你们不是还干着。有那么难吗?” “咋不难啊?说起这个,我真要跟你抱怨抱怨。你们陈书记也太不给面子了,代加工说换就换,说不用我就不用我。我可是你当年钦定的代加工工厂啊,他就这么换了,是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姜晓穗说:“哎,您可别挑拨离间。人家是‘一把手’,拿决策的人,做什么都是为了公社考虑。换工厂的事,我做不了主。” 话虽这么说,姜晓穗听了顾厂长的话,心里还是挺意外的。 没想到陈伟良竟然已经换了工厂,速度够快的。两人聊了几次,他竟一点口风也没漏。 挺能藏啊。 “公社你做不了主,但公司是你的啊。”顾厂长耍赖似地说,“要不你把我的布买了,转手卖给外国人,这样我的问题解决了,你也挣了钱,两全其美啊。” 姜晓穗想起顾厂长的审美,礼貌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过到底是老朋友,顾厂长两次求上门来,她也不好意思真看着他不管,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看看时间,先去你们厂看下库存,再商量具体的事。” 顾厂长大喜:“行行行,太行了!晓穗,我和我的工厂可就靠你了啊。” “……” 正事聊得差不多,姜老太走进来打听:“顾厂长,我家花儿在厂里表现咋样啊?” “好着呢,生产标兵,劳模!您老啊,真会养孩子。”顾厂长一个劲猛夸,“养出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 姜老太高兴地咯咯直笑,笑完了又忧愁起来:“花儿咋不回来过年呢?我打电话给她,说是在金市有点事。顾厂长,她在厂里跟同事关系咋样?” “挺好的呀,大家都挺照顾她的。”顾厂长也纳闷,“她没回来吗?” 一直不见姜花,他还以为今天没在家呢。 “没呀,难道是死了男人不好意思回来?这闺女心思也太重了。”一提起小女儿,姜老太就忍不住犯愁。 第356章 姜花新对象 “老婶子,您多心了。我瞧着姜花在厂里挺好,工作积极向上,生活有滋有味。年底工会还给她介绍了对象,对了!她是不是上她对象家过年了?”顾厂长猛地想起来。 姜老太和姜晓穗大感震惊。 “我姑姑\/花儿处对象了?!” 顾厂长睁大眼:“……你们不知道啊?” “这欠揍的丫头片子,还是这么不听话!这么大事,怎么不跟我们提呢?”姜老太气急了,但气着气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小女儿的婚事可算是她一块心病,年轻时候跟人私奔,不到中年死了丈夫,带着个孩子磕磕巴巴过日子。 她自己还是任人拿捏的性子,怎么叫人不担心呐? 姜老太虽然常年住在海市,吃的好穿的好,街坊邻居也愿意捧她,但她想起金市的女儿时,总时不时忧心。 晓穗和瑞华是好孩子不假,但毕竟隔了一层。她姑又住得远,真要有点啥事,不一定帮得上忙。 说来说去,还得找个男人才行。 可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哪儿那么好找啊? 姜老太愁啊。 现在听说女儿居然处对象了,她简直没乐坏,逮着顾厂长问:“对方是啥样人啊?家在哪儿呢?结过婚没?” “外地来的,听说是灯具厂职工。前几年他媳妇病死了,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工会瞧他们不容易,就牵了线。”顾厂长安慰,“老婶子,别担心。那男的我见过一回。有一次他来我们厂找姜花,人长得还行,挺精神的,看着对姜花不错。” “嗐,长相啥都是次要的,主要得对我花儿好。” “是是是,您说的对。” 姜老太又问:“灯具厂?那不是崔守——我花儿前头死了那丈夫的单位吗?他俩原本不认识?” “哟,这我可不清楚,您还是亲自问问她。”顾厂长到底是外人,员工处对象的事哪好意思关心那么多,尤其对方还是死了丈夫的女员工,一不小心闹出什么风言风语可不好。 姜老太也知道这个道理,没难为他,感激地说:“行,真是要谢谢你啊,顾厂长。我们家花儿一定给你添麻烦了,有你这么好的领导,真是花儿的福气。她之前过得苦,这几年才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这话顾厂长爱听,最好让姜晓穗听听。 姜晓穗哪不知道姜老太和顾厂长的心思,很给面子地接话:“是了,谢谢顾厂长关照我姑姑,等我回学校安排好了,尽快来厂里一趟,怎么也要帮您把问题解决了。” 顾厂长咧着嘴走了。 他一走,姜老太立刻去喊姜老爷子,把姜花的新动态告诉他。 “结过婚是正常的,没结过婚也不可能看上花儿。”姜老爷子实事求是地说,“可那人有两个孩子,那家里的事,不全得花儿一个人照顾?他占便宜了。” “可不是嘛。刚刚顾厂长在,我没好意思说。这结婚过日子多少操心事呐,养孩子又不是给口饭吃扯块布穿就行,以后孩子上学工作不都得操心?后妈难当,花儿又是那么个性子,我怕她受委屈。” 姜老爷子抽了半根烟,下了决定:“叫老二去市里跑一趟,无论如何把花儿和她对象带回来。” 姜老太点点头:“今天初五,要是赶点紧,他俩还能在开工前回去。”说着,起身出门叫人去。 第二天,姜花和她对象跟着姜忠和一起回了大队。 同一时间,姜晓穗刚把周瑞华送上车。他明天要上班,没福气留下来看热闹。 姜晓穗把人送到站里,等车开走,立刻回了大队。 姜花的对象叫潘红天,三十九岁,长得不丑不美,中等长相,眉毛浓浓的,瞧着很精神,人也挺有礼貌。 “叔叔、阿姨好,早该来家里看望二老,现在才过来,是我的问题。”他把一堆礼品放在桌上,说,“不知道二老喜欢什么,我问了问姜花,随便买了点,您二位别嫌弃。” 潘红天不傻,前两年这一家子来职工院闹过一回,那时他就晓得姜花娘家条件应该不错,所以这回买的东西也挑了贵的,在一般人家里算是贵重。 姜老太很热情,笑哈哈地说:“哎呀,来就来了,带啥东西呀?我和你老叔年纪大了,吃不了那么多。倒是你们两个,带着三个孩子,回头把东西带回去,给孩子们分了吃啊。” 潘红天笑:“孩子们有的吃呢,我俩都疼孩子,舍得买,您别惯着他们。” 姜老爷子问姜花:“咋不带孩子们一起来呢?” 姜花看了眼潘红天,解释说:“原本是要带来的,年后想送他们去少年宫学习书法,临时要买些笔墨。我怕来不及,就把孩子留下来,让他们自己去买了。” 姜老太想不通:“还差这点时间呀?我都多久没看到阿建了?你也是,一个人在金市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和你爸。” 姜花苦笑,抱怨说:“妈,您和爸都在海市,我咋来啊?” “咋不能来啊?金市到海市没车啊?”姜老太嘴上不饶人,瞪她,“还有你处对象的事咋不告诉我?要不是顾厂长来家里提起这事,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顾厂长来咱家了?”姜花一愣。 潘红天也微觉诧异。 他和姜花在一起四个月,两人搭伙过日子,处得挺好。但他只知道姜花家里在乡下,有个侄女考上大学,人很本事,把她爸妈也接到海市享福去了。 怎么顾厂长还跑到姜花老家来了?难道姜花工作上出了事?那也不应该来乡下啊…… 姜老太咋咋呼呼地说:“他找晓穗有事,说你们厂布卖不出还是啥的?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不是头一回了,晓穗过阵子要去你们厂一趟呢。” 她看了眼面色诧异的潘红天,话题一转:“别说这个了,现在说说你们的事。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我听人说,小潘是灯具厂的?你俩之前认识吗?” 潘红天调整好表情,如实回答:“我和崔守之前在一个厂,但不在一个部门,和姜花也打过照面,但是不熟悉。要不是工会牵线,我俩也没这个缘分。一直瞒着您二位,也是怕你们操心,总想着定了婚事,再往家里来,免得人说闲话。是我考虑不周……” 第357章 催婚 哪是考虑不周啊,这位新姑父实在是考虑得太周全了! 如果两人吹了,谁也犯不着为这段感情为难。过分理智,清楚明白地奔着过日子去。 姜晓穗暗暗想。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倒很满意。 这番话听着虽然不够热情,但人倒是个踏实稳重的。 姜花年纪不小了,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劳什子爱情不适合她,就该找个潘红天这样稳当的人好好过日子。 像晓穗和瑞华这样的恩爱夫妻,到底是少数。这天底下,还是女人伺候男人的多。 谁家领导像周瑞华似的,每天下班赶回家做饭带孩子呀?做饭手艺越来越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偷师的。 唉,孙女命好,女儿没这个命,得认呐。 姜老太心里叹气。 二老又问起潘红天家里,听说他年纪很小就来了金市,家里有弟弟妹妹照顾,他不怎么回去,当下更加满意。 老人都觉得子女应该孝顺,但那是对自己的子女,私心里还是希望女儿少受婆家管教。 潘红天这样的家庭情况,给他大大加了分,以至于带了两个孩子也算不上什么大的缺点。但还是得问一问。 “两个孩子多大了?上学了吗?” 提起儿女,潘红天脸上有父亲的温情,笑着答:“儿子十三,刚上初中,女儿九岁,小学三年级了。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和阿建也处得好,我看三个孩子也是有缘分的。” 姜花点头:“嗯。” 二老满意了,问东问西得扯了一通,家里开饭了。 饭菜端上桌,潘红天作为准女婿,受到了热情招待。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色,暗暗心惊,,对姜花娘家的家境有了更新的认识。 自己这是人到中年,却捡了个得力岳家呀? 吃了饭,潘红天被姜花两个哥哥拉走说话。姜老太几个女人则拉着姜花进屋。 “花儿,你跟他处了这么久了,打算啥时候办事啊?” 姜花羞涩:“妈,我俩年纪都不小了,还是二婚,办啥呀?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苏月芳说:“这话说的不对啊,既然要一块儿过日子,该有的流程就不能少,要不然他哪天翻脸不认人,你不吃亏了?” 自从姜晓穗越过越好,二房拍马难及后,忽然有一天,苏月芳就想通了。 不整天挂个脸,也不闹着回苏州,一心奔着儿女前程,打算扎根东风公社了。 姜晓穗他们回来,她也跟着回来做做饭、聊聊天,倒把前几年闹矛盾的纠葛冲淡了些。 姜晓穗看在二叔和姜晓麦、姜晓河的份上,也不可能真跟这个二婶闹掰了,当面该有的礼数也都有。 因此一群女人倒也能坐下来说点私房话。 姜老太说:“你二嫂说的是,二婚咋了?他不也死了媳妇,你俩谁也不比谁差。花儿,咱家现在这条件,别说公社里,放在海市也是十分体面的。你有我们撑腰,可别看轻了自己。” 宋幼珊问:“今天阿建没跟着回来,我听你说的那话怎么不太对?是不是小潘说什么了?” 姜老太眼睛一瞪:“他欺负阿建了?我告诉你,你可别犯糊涂。男人是重要,但也没有孩子重要。等你老了,还是得靠阿建,千万别为了男人和孩子离心。” “妈,您说到哪里去了。”姜花连忙解释,“阿建是我的心头肉,谁也比不上他。我是想着来回太赶,加上要买东西,这才没带他回来。” 姜老太面色稍缓,又绕回正题:“你俩到底啥时候结婚?” 与此同时,男人那边,潘红天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老叔,原本我是想着年后再挑个时间来拜访二老。我和姜花处得挺好,孩子们也没啥矛盾,就想着干脆去把证领了,正式在一起过日子。” 姜老爷子头一回见他,虽然知道迟早要结婚,但突然听他提起来,还是愣了一下。 “你和花儿商量好了?” 潘红天摇摇头:“没呢,我想先问问您的意见。” 姜老爷子想了想,说:“花儿之前过得不容易,我和她妈对女婿没有别的要求。有没有钱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好,对花儿好,别让她苦着累着,也就够了。” 潘红天坐直了,看着姜家父子三人和几个侄子,认真地说:“老叔,您放心。我潘红天没啥本事,但对家里人绝对是一条心。我不能保证花儿跟我在一块儿日子有多好,但只要我有的,一定先给她。三个孩子,我也保证一视同仁,把阿建当亲生的看。” 姜老爷子点点头:“这事我跟她妈商量商量。” “他真这么说?” 姜老爷子点头:“是啊,你咋看?” “还能咋看?差不多就结了,花儿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一个人哪行啊?我看挑个日子,把证领了,再叫几个亲近的人吃顿饭,也算办好了。” “嗯,行。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里咋想的咱看不清,但基本情况还得打听打听。要不找人先去灯具厂打听打听?看他口碑咋样。” 姜老太犯难:“咱家在金市又没熟人,顾厂长也是灯具厂的人,找谁打听呀?” 姜老爷子想了想,把姜晓穗叫进来,问她有啥法子? 姜晓穗笑了:“爷爷、奶奶,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当初前姑父死的时候,咱姑姑住在谁家呀?” “你是说——陈光明家?” “是呀,奶,他家收留姑姑住这么久,指定也想姑姑过得好。而且都是一个厂的,对潘红天也了解。” 姜老爷子连连点头:“你说的是,那我叫老二去一趟,老大嘴皮子不如他。” 姜晓穗笑了:“大过年的可别空手,悄悄地去,也别叫太多人知道。不过咱家是女方,婚前打听也是合情合理,即便潘红天知道了,也寻不出错处来。” 派出所要值班,姜忠和为了唯一的妹妹,和人调了班,赶在两人回去前又去了趟金市。 姜晓穗真诚地希望姜花能过得好。这一次见她,姑姑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不是假装,可见潘红天这人必定有他的优点。 现在只希望对方没有啥硬毛病。 第358章 房间不够 姜忠和回来得很快,带回来的消息也算令人安心。 “对儿女好,是应该的,他死了媳妇,又当爹又当妈,紧张点也正常。咱们阿建小小年纪没了爸,要是潘红天能把他当成亲生的,对阿建来说也是好事。”姜老太说。 但问题在于,潘红天能不能做到视如己出? 姜忠和分析:“没点好处,视如己出是不可能的。是人都为着自己,何况他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光有热血冲动。他和花儿在一块,多半是看中花儿脾气好,家务活也麻利。” 中年夫妻,互惠互利罢了。 姜老爷子听了半天,叹口气,说:“那就这么定了。老二,你和老大再敲打敲打他。老婆子,准备点零食,叫他带回去给孩子们。” 软硬兼施,姜老太明白:“知道了。” 姜花和潘红天的婚事定下来,定在农历二月。两人商量好不大办,请姜家长辈和几个相熟的朋友吃顿饭,也就算办过了。 正好姜晓穗年后要去金市,算了算时间,一家人打算到时候一块儿过去。 姑姑和准姑父回去上班,姜晓穗和宋幼姗打算第二天就带着孩子回海市。她要开学,等不了姜丹花办完婚礼。 “呀,瑞华,你咋回来了?!” 姜晓穗正在收拾东西,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姜老太惊喜的声音。人还没动,坐在凳子上的小不点下一步蹿了出去。 “爸爸!” “棠棠,想不想爸爸?” 姜晓穗走到门口,看见丈夫抱着女儿,神色疲惫,眼眸里掩不住温情和挂念。 “你怎么回来了?单位放假了?”她奇怪地问。 周瑞华谢过姜老太端来的热茶,随口解释:“怕你们路上不安全,我跟领导请了一天假。咱们明早出发,下午我还要去单位。” 姜晓穗心头一软,依恋地望着他。 姜老太偷笑,接过碗钻回厨房里去,心里比喝了蜜水还甜。 第二天一早,小汽车从溪水大队离开。 回到海市的次日,便是开学的日子。 姜丹草因着亲姐姐结婚,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姜晓穗没请,因为她在学校领导那里,不大讨人喜欢。要是因为这事请假,换来一顿警告教育,多少有点糟心。 毕竟眼瞅着到了大四,考研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种节骨眼上,大家都能体谅她的不方便。 刚开学这几天,老师和学生的心思都比较散。姜晓穗一面忙着公司开门营业的事,给公司里的正式工发了开门红,一面扮演好学生角色,在课堂上踊跃发言、积极提问。 其实到了大四,许多同学已经到各个单位实习,分配意向基本明朗。 像姜晓穗这种,一反常态认真学习的十分惹眼。不过任课老师们倒是很欣慰,以为她迷途知返,知道学习和分配的重要性了。 看在她捐的那些书籍和宋老师的份上,从前的事,他们也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三年来成绩名列前茅,没有一次掉出过前五,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宽容。 姜晓穗微笑不语。 开学不久,老家来电话,姜老太等人打算来海市了。 姜晓穗和宋幼姗商量:“咱们一共四间房,人已经住满了。我想了想,要不去乔家租一间屋,让丹花和吴佣住。挤是挤了点,但好歹离着近,有啥事都方便。” 宋幼姗蹙眉,轻声说:“乔家那间屋子我看过,很小,比我跟你爸住的这间小多了。丹花和吴佣两个人,实在太挤了。” 换成谢景川住过去,那倒还转得开。不过谢景川是先来的,又是周瑞华表弟,他们不能这么做。 姜晓穗也为难:“您问过街坊邻居了吗?除了乔家,还有没有谁家能腾出一间屋子的?租金贵点不要紧。” 宋幼姗摇摇头:“家家户户住得都紧,咱们家算好的了。” 一共四间屋子,两个大房间,姜老太和姜晓穗各占一间。小房间则是宋幼姗和谢景川各占一间。 姜晓穗感慨:“之前住进来的时候,还觉得咱家房间多,现在居然住不开了。” 谢景川听她们犯难,主动提出来:“要不我去乔家住?我的房间给丹花他们两口子。” 毕竟是大姨姐,他让一让也是应该的。 不等姜晓穗和周瑞华说话,宋幼姗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用不着,你好好住着。你先来家里,没有叫你让出来的道理。” 谢景川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自己倒不太在意,笑着说:“没关系的,您也说那屋子小,他俩住不下,我一个人怎么塞都行。” 宋幼姗坚决不同意,年轻人不懂事,她作为长辈,绝对不能给亲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了半天,她说:“要不这样,咱们去商场买块厚布帘,在晓穗爷爷奶奶屋里隔一间小屋子出来。晓穗爷爷奶奶的屋够大,再摆张小床进去,放个箱笼,你们看咋样?” 周瑞华和姜晓穗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谢景川犹犹豫豫地说:“我睡小屋子没问题,但爷爷奶奶那里要先说一声吗?” 宋幼姗笑:“明天下午我和晓穗奶奶说,她一定会同意的,老太太最讲道理。行了,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明天我去买布,借春兰家的缝纫机做个帘子出来挂上。不过要委屈景川了……” “不委屈,不委屈!”谢景川连连摆手,“婶子您可别见外,我住乔家都行,能住家里就更好了。千万别太客气,要不我不好意思了。” 周瑞华也笑:“没事,景川不会在意的。” 姜晓穗也觉得,跟吴佣那个敏感怪比起来,谢景川就是个傻白甜。 第二天下午,姜老太等人到了火车站。谢景川开货车去接人,载着一车人和麻袋回了轮胎厂。 来之前,姜丹花就跟吴佣商量好了。 两人先在堂姐家里打几天地铺,然后尽快租个房子下来,最好要在堂姐家附近。 吴佣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东风公社,头一回坐火车,头一回来大城市。一路欣赏城里的风景,他心头巨浪翻滚,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又回头看了眼谢景川,青年有力的双手打着方向盘,驶进另一条道。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回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第359章 小隔间 货车小心地开进巷子里,停在租来的院子外,附近街坊看见,冲姜老太打招呼。 “老太太回来啦?前天上你家领活没看见人,还以为不来了呢。问了晓穗才知道,原来是老家办喜事。” “是呢,是呢,我家又多个新女婿啦。”姜老太热情地喊,眼睛眯成月牙,“快瞧瞧,这就是了,叫吴佣,还有我孙女丹花,以后在海市住下啦。” “呀,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好看?”这人明显知道姜老太的尿性,吹捧了几句,把姜老太高兴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吴佣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人,见他们大多眼神好奇,没什么轻视和恶意,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姜丹花则全然不同,她放松得很,人也外向,笑盈盈地高声招呼:“婶子、嫂子们好,我叫丹花,以后跟着我姐干活了,没准还要给大家添麻烦呢。” 众人一听这女同志说话爽朗,心头不由起了几分好感,加上她又是来帮姜晓穗干活的,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因此都很客气。 “哪里哟,以后都是街坊邻居,有事就说话。” “是啊,我家住斜对面,常来玩啊。” 姜丹花一个一个应了,笑得十分灿烂。她扭头对自己丈夫说:“城里人都好亲切呀,一点架子都没有。是不是,吴佣?” 吴佣:“……”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因为你姐生意做得大? 姜丹花没想这么多,她最近刚结婚,生活甜甜蜜蜜,工作顺顺利利,每天都好开心呢。 行李搬进家里,宋幼姗趁着姜老太和周意棠亲香的时候,悄悄把隔间的事提了。 姜老太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咋能住到别人家去呢?必须得住家里,等会儿咱们就去买布,景川要出门就让他去,咱们自己去买。晚饭我和丹花做,你去对面用缝纫机,绝对不能让景川住到外边去。” 至于姜丹花和吴佣,开玩笑嘛,那么小的屋子哪里住得下两个人? 而且小两口新婚燕尔的,晚上要办事,住别人家多不方便呐? 老大媳妇办得妥当。 谢景川确实忙,送完人又开着车出去了。 吴佣站在门口羡慕地看了一会儿。 姜忠平走过去说:“公司那边更忙,你以后也好难休息了。今天歇会儿,以后想歇都歇不了。” 吴佣点点头:“知道了,大伯。” 这当口,姜老太和宋幼姗讲完悄悄话走过来,刚要提议出去买东西,姜丹花咋咋呼呼地喊:“大奶奶,晚上我和吴佣在你们屋里打地铺行吗?回头我们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吴佣略显局促,站着没吭声。 姜老太瞪她,责备道:“打啥地铺啊?现在冬天,地上凉着呢,你们两个别以为现在年轻可以随便造,真要冻坏了,养都养不好。” “啊?那我们住招待所吗?”姜丹花喊,“这附近的招待所在哪儿呢?” 吴佣脸色微变。 “住啥招待所,当然是住家里!你又不是客人,还想住外面呐?我正要说呢,趁时间还早,咱们赶紧出去一趟,买块合适的布回来。晚点让你大伯娘做个布帘,挂我们屋里,景川住小隔间,你们俩住他屋。” “啊?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们住隔间也行。”姜丹花嚷嚷。 “行啥行?都结婚了还不害臊。”姜老太翻个白眼,“少啰嗦啦,咱们还得去买菜,晚上你可得帮着做饭。” 姜丹花笑起来:“好!” 姜老太又扭头和吴佣说话,语气缓和许多:“等会儿你也买些纸笔,我听瑞华说,要让景川教你算数,可不得用吗?” 吴佣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酸胀,接话说:“好的,大奶奶。” “好孩子,来家里不要拘束,咱们都一家人。”姜老太眉眼清亮,略显顽皮地说,“真要说起来,你可比景川关系近呢,你是实打实的孙女婿,他呀,还没名分呢。” 吴佣一下子笑起来,接过姜老太手里的菜篮子说:“大奶奶,我拿。” “哎,咱们走!再晚就来不及啦!”姜老太迈着矫健的步伐,生机满满,几根银丝在寒风中舞动。 晚上姜晓穗三人回家时,深蓝色的布帘已经做好挂上了。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虽是隔间,也布置得温馨干净。 “咦,这么快连床都拉来了?你们上哪儿买的?” 姜老爷子炫耀般说:“哪能啥事都等着你呐?我上轮胎厂弄来的,上回工厂门卫来咱家领手工活,我找他帮了忙。” 姜晓穗笑着问:“给钱了吗?” “给啦,厂里的东西,可不好留下话柄。” 谢景川洗了脸进来,瞧了几眼,笑起来说:“看着就暖和,姜奶奶,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哎,好嘞。老大,你去帮把手。” 用不着姜老太提醒,一屋子男人全跟过去了。 剩下几个女人说笑。 “咱家人可越来越多了。” 吃了饭,没等姜晓穗开口,姜丹花便迫不及待地问:“姐,我跟吴佣干啥呢?” 姜晓穗笑:“我是这么打算的,你俩先跟着我去公司那边。丹花负责算账,公司的账跟咱大队里不一样,更复杂一点,你先试试,要是不行再给你换岗。至于吴佣……” 吴佣坐直了身子。 “你暂时负责收发货这一块,把关好产品质量,以后咱们每一期货发出去的时间都看你这边了,你一定要把好关。既保证好质量不出错,也不能耽误交货时间,行吗?” 吴佣心头一热,很激动,但面上没太大变化,只郑重地点头:“我试试。” “行,那你明天先跟其他人学,学会了这一块就由你管理。”姜晓穗顿了顿,又说,“我交给你的任务比较多,除了收发货这一块,还想让你学会车。你晚上回来还要学习,吃得消吗?” “我可以!” 姜丹花笑着说:“没问题的,吴佣本来也认识一些字,最近我教了他一些,他学得可快了。” 姜老太笑:“那敢情好哇,你俩晚上一个被窝,正好把字都认齐了。” 老太太打趣,把小两口的脸都臊红了。 谢景川又害羞又羡慕,他也好想搂着对象学习啊…… 第360章 服装生意 “公交车的事怎么样了?” 这几天,姜晓穗忙得脚不沾地,但也没忘了捐车的事。虽然她手上人脉不少,但这年代捐车,不是打个电话下个单的事,有些手续要跑,她又只有谢景川一人可以用,倒不如交给周瑞华去办。 正好他管工业,业务上和许多大厂都有联系,只是说句话的事。 “已经在办了,月底就能上路。” 转眼到了月底,吴佣和姜丹花努力适应公司的业务。虽然忙累,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吴佣尤其努力,每天除了去公司,中午和傍晚还要抽出时间来学车、认字,此外还自己要学海市话。 负责教他的谢景川每天都要感慨:“你要送到学校里读几年,现在肯定是大学生呢。” 作为吴佣的老师,谢景川充分发挥了傻白甜潜质,教得那叫一个用心,为了迁就吴佣,甚至连自己的工作时间都调整了。 至于吴佣,姜晓穗冷眼瞧着,这小子更像是白切黑。 一黑一白两个人,看着还挺和谐。 同一时间,姜晓穗捐献的公交车也在东风公社上正式上路。 “这都大四了,同学们都在关心分配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天下课,朱嘉兴和她同路。 姜晓穗看他一眼,一晃三年过去,当初尚有些青涩的青年愈发沉稳,在经济学圈子里也混了个脸熟,看起来和班上其他同学不大一样。 这种不同,和姜晓穗自己创业挣钱又不太一样。 姜晓穗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最近表现得怎么样?” 朱嘉兴实事求是地说:“不太正常。” “……” 这小子还是不太会说话。 她瞪了朱嘉兴一眼,说:“我这叫积极好学,老师最喜欢我这样的学生了。” 朱嘉兴轻笑:“我昨天去找了王指导员谈保研的事,顺便问了问你的情况。” “啊?”姜晓穗有些意外,追问道,“他怎么说?” 朱嘉兴要读研,她不觉得奇怪,不过他还顺便帮自己问了一声,挺热心啊。 “他说你能安稳毕业,分配个单位就不错了,研究生的事就别想了。” 姜晓穗:“……” 凭什么呀? 那她最近这么努力干什么? 老师们不是都被她感动了吗? 朱嘉兴残忍地说:“做戏给自己看,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姜晓穗郁闷了。 但凡再过个几年,她这么优秀的学生,学校捧着还来不及,哪里会像现在一样? “行,行,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去找指导员?我看看时间,要是方便的话,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明天我要请假去趟金市,这事等我回来再说。”姜晓穗笑嘻嘻地说,“谢啦,你人真好。” 朱嘉兴淡淡地回:“不用,是我多事。” 姜晓穗眼睁睁看着他走掉,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不求上进,他生什么气啊? 难道凑团读研,有优惠?? 姜晓穗搞不明白,心说果然不能当专家,精神状态都不正常了。 当天下午,姜晓穗拎着一盒韭菜盒子去找王指导员请假。 王指导员一边老生常谈地批评她,让她把心收回到学习上,一边不乐意地在假条上签字。 姑姑二婚?什么破理由啊? 这个学生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亏得任课老师们还说她最近表现好,好什么好? 还是校长慧眼识珠,坚决卡着读研名额,绝对不允许姜晓穗继续留在学校里影响其他学生! 再忍一年,忍完这一年,就把人送出学校。 到时候学校里的文化气息又会直线上升。 王指导员一边想一边打开饭盒,心说姜晓穗怎么回回都给他送韭菜盒子,她家平时是不做其他菜吗? 第二天,姜晓穗全家去了金市。 这一回他们坐火车出行,出了站顾厂长安排的车在路边候着,倒也十分方便。 “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可要去海市找你了!”一见面,顾厂长就不停地抱怨。 姜晓穗笑嘻嘻地说:“哎呀,顾厂长,我已经尽快抽时间过来啦。海市那边忙,我又要上课,真得很难安排呀。” 顾厂长看了眼姜老爷子、姜老太、姜忠平和宋幼珊四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再装。 分明是懒得再跑一趟,故意凑姜花结婚的日期来的。 作为厂长,他当然知道姜花二婚的事,还被邀请去家里吃饭。 姜晓穗咳嗽两声,说:“还让您亲自派车来接,真不好意思。咱们先去厂里,先看看工厂情况再说。” 来都来了,顾厂长还差这点时间吗?当然不会让他们连着奔波。 “厂里的招待所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过去休息休息,晚点再说。” “也行。” 顾厂长:“……” 你真是半点都不带客气的啊。 姜晓穗也不是真不客气,主要坐了一路火车,身上臭烘烘的,总觉得自己有点脏,急需洗个热水澡。 她这点洁癖刚穿书的时候是治好过的,不过后来条件好了,又复发了。 哎,有钱真烦恼啊。 到招待所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姜晓穗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顾厂长也挺会来事,这个点是下午两点半,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咖啡饼干过来,给她当下午茶。 姜晓穗当时就感动了,一脸真诚:“顾厂长,你放心,你的事我一定上心。” 顾厂长期待地问:“你能不能一定给解决?” 姜晓穗喝了一口咖啡:“糖加多了。” 顾厂长:“……” 谦虚归谦虚,姜晓穗现在有外贸公司,穿书前也有底子,金市纺织厂库存积压的事还真难不倒她。 看完库存里的布匹后,她立刻有了主意。 “棉布质量不错,不过图案有点out,直接卖布利润一般,还是做成衣服的好。” 顾厂长不服气:“怎么就out了?这可是前几年最流行的图案!” 姜晓穗看他一眼,说:“你也说是前几年了。” 顾厂长噘着嘴,没再说话。 姜晓穗心里对做服装生意有点期待,八零九零是服装出口的黄金时期,抓住这个风口,她手里的资产翻几个番不成问题。 虽说最好是有自己的工厂,但顾厂长既然找上门来了,也不是不能合作。 顾厂长看着她露出亲切友好的笑容,突然就有种小羔羊走进狼窝的感觉。 第361章 潘顺和潘瑶 姜晓穗花了半天时间和顾厂长讨论服装的事,设计图仍旧由她提供,主题是大码童装。除了现有的棉布外,她还想开拓运动服市场,现在唯一要解决的是面料问题。 “顾厂长,您提供的这些面料,恕我直言,没什么竞争力。弹性不足,也不够舒适,我建议您多往高校和研究所跑一跑,寻求一些技术支持。” 顾厂长一脸懵呆地看着她,可爱地问:“你不就是高校的吗?这问题你不能解决吗?” 姜晓穗露出诚恳的笑容:“我还要上学呢,哪有空啊?何况……我是个商人。” “……” 顾厂长心里骂了一万声你娘,嘴上苦哈哈地应下来。 抱大腿怎么这么难呢? 技术支持?那些懂点技术的人,自从改革开放后,一个个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哪会儿理他这个小厂长啊?! 姜晓穗表示这不在她的业务范围内,她真的很忙。 忙完工作的事,签完合同,顾厂长拉着半张脸带她去姜花家里。 等进了门,姜老太等人已经在了,此外还有几张笑盈盈的面孔。 姜晓穗定睛一瞧,笑起来:“于姐,您也来啦?” 于凰看见姜晓穗,也笑起来:“呀,晓穗啊,你办完事了?姜花结婚,我可不得过来帮帮忙嘛,虽然仪式简单,可也不能随便呀。” 姜晓穗微微挑眉,总觉得于凰有点过分热情了。 没等她想明白,边上有张陌生面孔好奇地问:“你就是姜花的侄女?听说你在上海开公司,还派着手工活?” 屋里姜老太挺直腰背,一脸得意。 ……很好,破案了。 姜晓穗礼貌地回答:“是的,您好,您是我姑姑的同事?” “是呢,是呢。”对方也是个女人,年纪跟姜花差不多大,闻言眼睛都亮了,忙问,“那手工活我能接吗?能不能送到金市来啊?” 姜晓穗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在海市的话,得自己去公司领呢……” “哎哟,你行个方便。我们跟你姑姑是好朋友了。”那人很有些精明,“我们这儿有好多人想接呢,这要是单子多,你是不是就能送啊?” 姜老太一听,登时后悔不已。这些娘们,一个个想着占她家晓穗的便宜。早知道这样,她刚刚就不嘚瑟了! 哎哟喂!! 姜晓穗笑笑,模棱两可地说:“回头再说,反正我们后天才走,先忙我姑姑的事。” 不就二婚嘛,有啥可忙的? 甭管是朋友还是同事,手工活涉及到自家增收,远比姜花结婚的事重要多了。可姜晓穗摆出一副暂时不想谈的态度,她们这些人还真不敢死缠烂打上去,怕把人给惹恼了,不给她们派活。 姜花看了看侄女高深莫测的脸,张张嘴,到底没出口求情。 姜晓穗心里有个打算,来之前没跟人提过——她想在金市找个人代理手工活的事。 人选嘛,她也有个数,就是新姑父潘红天。毕竟是一家人,能拉一把是一把,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压一压他,让他对姑姑存点敬畏心。 不过还得考察考察,轻易说出来,效果就打了八折。 话又说回来,其实外地人来海市拿货,也不是非得她牵这个线头。有想法的人,第一时间就做了自己地区的“代理人”,挣点中间商差价。 这种事姜晓穗可不会管,她只琢磨怎么把生意做得更大。 “要我说,潘哥娶你,也是解了燃眉之急。他家房子小,上一次分房又没拿到名额,现在一家三口还挤在那破筒子楼里。眼看着瑶瑶越来越大,住在一起多不方便。潘哥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急坏了。”于凰说。 姜晓穗耳朵一动,状似无意地问:“怎么灯具厂的职工不全住在那条巷子里吗?” 于凰见她有兴趣,解释说:“哪儿呀?我家现在住的房子是74年才分的。之前大家全都住在筒子楼里,因为实在住不下了,厂里才改建了现在的房子。” 姜晓穗笑着接话:“于姐能分到房,肯定是厂里生产标兵?” “嗐,我是仗着工龄长,加上我家那口子也是厂里职工,这才分到的房子。”于凰嘴上谦虚,眼神却透着一股得意,显然只是谦虚。 姜晓穗有点好奇,想问问前姑父当时是咋分到的房子,毕竟姑姑又不是灯具厂的人。不过想到马上是姜花第二春的好日子,问前头那个有些扫兴,干脆就不问了。 横竖是花钱和关系的事。 “潘叔以后要住到纺织厂来?那现在的房子呢?” “厂里会收回去,不过会给他一笔钱做补偿。”于凰挺有眼色,看向顾厂长说,“也是托了顾厂长的福,给姜花安排了现在的房子,三个孩子才能住得下。” 一屋子人又开始恭维顾厂长。 外人面前,顾厂长还是有很架子的,高贵冷艳得客套了几句。 姜花感恩地望着他。 第二天是办婚礼的日子。 一大早,潘红天和两个好友骑着自行车来纺织厂找姜花,进屋喝茶、认亲,热闹了一通,两人就去民政局领证了。 姜老太和宋幼姗忙着招呼客人。 姜晓穗头一次见到新姑父的两个孩子。 大的是男孩,长得挺清秀,跟新姑父不大像,估计是随他妈。女儿穿着蓝裤子红棉袄,头上扎着头绳,不过有点扎歪了。 两人站在热闹的屋子里,竭力做出喜庆的表情,和依偎在姜老爷子身边放松的崔建比起来,像是格格不入。 崔建玩了一会儿,忽然朝潘顺和潘瑶走过去。 “哥,瑶瑶。” 潘顺挤出一个笑,客套地回:“阿建。” 崔建挺高兴,看着他说:“潘顺哥哥,以后我们就住一起了。” “嗯。”潘顺看了眼屋里人,问,“要不要去外面玩?” 崔建犹豫:“家里客人这么多……” 潘顺登时有些不高兴,笑容淡下来:“那算了。” 潘瑶听出哥哥生气,紧张地拉了拉他的手,目光乞求:“哥,今天是爸爸和阿……妈妈结婚的日子,我们得在家里招待客人的。” 昨天晚上,爸爸告诉他们,新妈妈娘家人很厉害,让他们乖乖听话,不要惹客人不高兴。 这之后,哥哥就有点气不顺了。 潘瑶知道,爸爸是为他们好。尤其是她,快长成大姑娘了,要有妈妈教她,惹新妈妈不高兴了,以后吃亏的还是她和哥哥。 而且爸爸说过,她和哥哥永远是爸爸最重要的人。 她也想让爸爸知道,她和哥哥不是拖油瓶。 潘顺看着妹妹可怜紧张的样子,登时心软下来,撇了撇嘴,没再提出去的事,但也没再搭理崔建。 崔建尴尬地站在那里,和兄妹二人大眼对小眼。 第362章 兄妹三人 这时,姜晓穗冲潘瑶招招手,小姑娘愣了一下,又看了眼自己哥哥,他明显有些紧张。小姑娘抿了下唇,慢吞吞地移过去,小声喊:“表姐。” 崔建介绍:“姐,这是瑶瑶妹妹。” 姜晓穗笑了:“我猜到了。”她指指潘瑶的头发:“你辫子扎歪了。” 潘瑶圆圆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小声辩解:“我……我太着急了,没扎好。” 其实她是不会,妈妈走得早,爸爸忙工作,哥哥又是男孩子,没人好好教过她扎辫子。 潘顺脸色沉下来,眼神不善地瞪着姜晓穗。 这个可恶的女人,仗着自己有钱,居然嘲笑他妹妹! 其实昨天潘顺就听了不少姜花娘家的事,说她侄女是复旦大学生,嫁了高官,又在海市开大公司。 “潘红石娶姜花,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崔家人知道这消息,都气疯了。 潘顺对继母娘家人,十分忌惮。 姜晓穗莞尔一笑,亲昵地说:“我来帮你扎?我会好几种扎辫子的方法,你想不想学?” 潘瑶愣了一下,被她的笑容迷住了,情不自禁地点头:“想。” 潘顺:“……” 妹妹你清醒点,这女人肯定是想趁机薅光你的头发! 姜晓穗牵着潘瑶到隔壁屋去,叫她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则站在她身后,一面扎一面传授辫子的技巧。 潘瑶从没被这样对待过,眼睛红红地看着地面,忽然想起已经记不起模样的妈妈。 妈妈,我好想你。 隔壁屋子传来客人大声说笑的声音,她又想起今天是爸爸和新妈妈结婚的日子,硬把眼泪憋回眼眶中。 姜晓穗摸着潘瑶顺滑的头发,心底忍不住叹口气。她倒没有替姑姑拉拢继子继女的意思,只是看着潘瑶小小一个站在那里,衣服不合身,辫子也不齐整,忽然就想起棠棠来。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今天站在那里的是棠棠,她怕是要心疼坏了。 什么疼孩子的父亲,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只要瞧一眼孩子的模样,便晓得她被照顾得好不好。 不过也难怪,潘红天这么急着结婚。 原本应该就挺满意姜花的,去了姜家一趟,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姜晓穗心里过了一遍世故的想法,面上浮起最亲切的笑容:“扎好了,看镜子。” 潘瑶往镜子里看一眼,两条乌黑的辫子,左右一样高,不松不紧,好精神呀。 为什么她就扎不好呢? 姜晓穗笑着说:“我姑姑也扎得好,以后她会教你的。” 潘瑶看着镜子里的女人,信任地点点头。 潘顺见她没有趁机欺负妹妹,悄悄松了口气,眼睛里却浮起一丝困惑。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帮妹妹? 姜花和潘红天领完证回来,屋里热闹了一通。到了晚上,客人陆续散去,只留下姜家人帮忙打扫。 潘红天对姜老太说:“妈,别忙了,我先送你们去招待所休息。这些活等我回来干。” 姜老太看了眼搬凳子收拾垃圾的三个孩子,摆摆手:“行啦,没多少活,我们帮着一块儿收拾完,你们能早点休息。让孩子们停停手,该做作业就回去做作业,别在这儿忙了。” 潘顺停下来,看着父亲。 潘瑶和崔建则像没听见,仍在窸窸窣窣地忙碌。 姜花放下手里的活,接话说:“阿建,你跟哥哥回屋写作业去。洗完脸早点上床睡觉,别吵哥哥。” 崔建点点头,走到潘顺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潘顺友爱地说:“弟弟,我们走。” 崔建很高兴,立刻跟着他走了。 潘红天笑起来,说:“两兄弟很合得来啊。” 姜晓穗也笑了:“可不是嘛。” 潘顺这小子白天还一副狼崽子样,大人面前倒挺能装的。 不过小孩子之间的事,姜晓穗不打算插手。 姜花对潘瑶说:“瑶瑶,妈带你去洗脸。你睡爸妈的隔间里,好不好?” 市纺织厂分给姜花的房子,也是一大一小两间房,兄弟俩睡小房间,潘瑶则睡在夫妻俩隔出来的小屋里。 潘瑶拒绝:“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妈,你忙。” 姜老太笑着说:“小丫头挺懂事,不过你妈照顾你是应该的,快去。要是你用不着,你妈下次就不跟着你了。” 姜花也说:“是啊,妈帮你一起。” 潘瑶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觉得新妈妈好像没什么恶意,就点了点头。 潘红天心里大大出了口气,妻子虽然娘家有力,但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剩下的活不多,一屋子大人很快收拾干净了。 姜花等潘瑶上床躺下,才从隔间里出来,小声说:“妈,让红天送你们回去,现在天气还有些冷,再晚可要冻着了。” 姜老太打个哈欠,刚要答应,就听姜晓穗问:“姑姑,昨天你那几个同事想要领手工活的事,你怎么看?” 要聊正事,姜老太可不困了,一屁股又坐回去。 姜花拿不准她什么意思,实话实说:“晓穗,你要是不方便,不用看我面子。顶多落几句埋怨,没什么要紧。” 姜晓穗笑笑,看向潘红天:“姑父,您觉得呢?” 潘红天到底比姜花老练些,加上心里有些想法,试探道:“要是人多,材料一块儿运过来,成本是不是能下来些?” “可以,不过得有人来海市拿。” 这年代物流还没便捷到上门收货送货的程度,哪怕是和东风公社合作,也有专人来海市拿货,全程跟着运回公社去。 潘红天听懂了姜晓穗的暗示,有些激动地问:“晓穗,你要信得过我,我可以来海市拿,再把手工活派给纺织厂和灯具厂的职工。” 姜晓穗却没有立刻答应。 姜老爷子看她一眼,说:“红天是自家人,哪有信不过的。” 姜晓穗这才笑了:“是呢,我当然相信姑父,不然也不会提出来。今天也晚了,明天我过来,和您具体说一说该怎么做。今晚我也是先提一嘴,好让您和姑姑心里有个数。” 潘红天心里门清,这件事他是得了妻子的便利,姜晓穗之所以提起来,也是想让他记得妻子的好。 也是应该的。 第363章 没骨气的“后爸” 第二天中午,潘顺从灯具厂赶回家吃饭。 姜老太和宋幼姗做了一桌好吃的,让三个孩子也上了桌。吃完饭,潘顺有点坐立不安,想问一问手工活的事,又怕显得太急切。 好在姜晓穗没吊他胃口,把代理这事说个清楚,正式交给他去办。 潘顺饶是稳重,也喜得合不上嘴,当着姜晓穗的面,表了一通决心。 姜花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这时,边上传来一个冷笑声。 潘红天脸色微变:“阿顺,你笑什么?” 潘顺满脸鄙夷不屑,眼中的嘲讽和失望再也藏不住,咄咄逼人道:“小人得志!” 姜老爷子等人瞬间变了脸色,默默看了过去,心中不喜。 姜花则一脸担忧。 “潘顺!”潘红天猛地站起来,被儿子在岳家面前下了面子,他自觉没脸,心里又气又急,“没大没小,谁教你这些话的?” 潘顺忍了几天,见父亲因为自己笑了一声就这副样子,心里更加委屈。小小少年叛逆的脾气顶上来,愤怒地咆哮:“不用人教!你现在结了婚,人家又肯帮你,就觉得我们不听话了?亏我之前还相信你,觉得你不会变!果然人家说得没错,有了后妈就有后爸!” 潘红天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女,娶姜花也好,接代理人的活也好,都是为了给儿子和女儿更好的生活。眼下却被他们这么误解,一颗心又气又疼,表情微微扭曲:“你……你……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 果然如此! 潘顺眼里露出讽刺,口中喊:“你打啊,打死我算了!反正你早就嫌我和瑶瑶碍事,妨碍你当人家的好女婿了!” 潘瑶被突如其来的一遭吓哭了,拉着潘顺的衣服,小声哀求:“哥哥,你别说了……” 潘顺正在气头上,下意识挥开潘瑶的手,却不小心打在她手背上,“啪”一下红了一片。 这下,潘红天失去了理智,大吼道:“你干什么?为什么欺负妹妹?!” 潘顺原本因为这意外愣住,正想开口道歉,却被潘红天当头骂了一通,又怒又愧之下,他转身就往外走。 “哥哥——” “哥……”崔建小声喊。 姜花急了,连忙拦住他,语带讨好地说:“阿顺,你要去哪儿啊?有话好好说,你误会你爸爸了,你爸爸最疼你和你妹妹的。” 潘顺恶狠狠地瞪她:“不用你假好心!” “哎——?”姜老太不乐意,这小子咋回事,当着她面欺负她闺女? 潘红天也生气,他是疼孩子不假,但不想把他们养成不讲道理的人。尤其现在岳家人都在,儿子这么没礼貌地顶撞继母,他要没点表示,岳父岳母会不会以为他故意纵容亲儿子欺负姜花呢?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给我道歉!” 姜晓穗:“……” 新姑父是有点破坏亲子关系的能力在身上的。 不是说他疼孩子吗?就是这么疼的? 她冲小声啜泣的潘瑶招招手:“瑶瑶,表姐带你们出去买点东西。让你爸爸先冷静一下。” 潘瑶挺喜欢这个新表姐,小小声问:“那哥哥呢?” 姜晓穗看了眼潘顺,正好潘顺也目光不善地瞟过来,便说:“不管他。” 潘瑶咬着下唇,一脸为难:“表姐,能不能带哥哥一起去?” 潘顺大喊:“不准求她!” 潘瑶眼神哀求地看着姜晓穗。 “好。” 潘顺气急:“我才不去!” 姜晓穗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爱去不去。”说着看向崔建:“阿建,我们走。” 崔建傻愣愣地点头,又看了眼潘顺,问:“哥,咱们走呗?” 潘顺看都不看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墙根。 姜晓穗领着两个一步三回头的孩子出门,边走边问:“咱们这儿最热闹的地方在哪儿?我想去买点东西。” “集市吗?那种地方人很多的。”崔建小大人般地回答,“瑶瑶妹妹,你要跟紧了,千万别丢了。” 潘瑶无精打采地应:“嗯。” 潘顺:“???” 跟丢了……丢了?! 该死的坏女人,他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原来是想趁机把他妹妹丢在外面! 潘顺二话不说跟了上去,冲到三人前面,怒气冲冲地就要喊—— 姜晓穗冷眼问:“你跟来干吗?” ……该死,被她抢先了。 潘顺气急败坏:“我怕你把我妹妹卖了!” 潘瑶一听这话,立刻说:“不会的,表姐不缺钱。” 潘顺:“……” 这是缺不缺钱的事吗??她是看咱们不顺眼!妹妹是不是被保护得太好,所以脑子秀逗了? 崔建也说:“哥哥你误会了,我表姐很好的。小时候我被崔家人欺负,是她帮了我。” 潘顺冷笑。 废话,她是你亲表姐,当然护着你!我们算什么?不过是前头留下来的碍事拖油瓶而已。 姜晓穗微笑:“你爸都同意我带瑶瑶出去了,你要是不服气,去找你爸说呀。” 潘顺:“……” 该死的女人,他刚刚跟没骨气的“后爸”吵完架,现在去说,他爸理他才怪! 但又不能这么看妹妹被带走…… 无奈之下,潘顺只好一脸警惕地跟着他们走,同时心里暗暗较量。 虽然她是成年人,但自己是男人,真要打起来,还是自己的赢面比较大。 这么想着,潘顺放心了几分。 四人来到集市,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摆摊的人很多,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 姜晓穗只是带他们出来逛街,随便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全是些散卖的吃食。看到街上有服装店,她还给崔建和潘瑶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 潘顺不屑冷笑。 小小手段,真以为能让他低头,笑话! 潘顺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稀罕新衣服。 可等他们到了书店,姜晓穗让崔建和潘瑶随便拿本子、笔之类的文具用品,他那颗坚毅的心不可避免得动摇了。 平时他们来文具店,都要再三跟爸爸说明需要买什么,要用多少钱。 可她竟然让崔建和潘瑶随便拿,拿多少都没关系?! 坏女人!坏女人!竟然用文具来诱惑他,试图让他屈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潘顺含泪抵住了诱惑,同时对姜晓穗的厌恶也达到了顶峰。 付账的时候,姜晓穗发现潘瑶手里有一些初中生才用到的圆珠笔和划线本,了然地笑了笑。 潘瑶见她没说话,悄悄松口气。 第364章 地痞堂哥 买得差不多了,估摸着新姑父表决心也该结束了,姜晓穗带着三小只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今天是姜花和潘红天领证第二天,灯具厂和纺织厂大方地给两人各放半天假。 姜晓穗打算回去坐着唠唠嗑。 潘顺拉着张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五百块钱。 “阿建,这是你哥和妹妹吗?你们去买东西了?” 路上碰到纺织厂的小伙伴,叽叽喳喳地和崔建说话,眼睛扫过潘顺和潘瑶,大部分落在了大小袋子和姜晓穗身上。 小孩子天真无邪,不似大人会伪装,羡慕嫉妒的眼神一览无余。 崔建得意的不行,抖了抖手上的袋子,扬声炫耀:“是呀,我表姐带我们去买东西,还去了新开那家文具店,随便我们想买什么买什么!” “哇……!” 小伙伴们发出阵阵羡慕惊叹。 姜晓穗笑了,示意崔建和潘瑶把吃的分享给大家。 潘顺插兜,冷眼旁观。 气氛正愉快的时候,斜里忽然跑出一个人,单手夺过崔建手里的大袋子,“嘿”的一声,杵在孩子群里不动了。 “你谁呀?干吗抢我们东西?!”有孩子不高兴地喊。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像好人,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竟敢到纺织厂的地盘撒野。 领域意识极重的孩子们瞬间怒了。 姜晓穗望过去,对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七五上下,黑皮肤,体型微胖,五官凶狠,一对浮肿的单眼皮格外显眼。 这时,愣神的崔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你怎么来了?把东西还我!” ……认识? 姜晓穗和小伙伴们好奇地看着崔建,他双手握拳,眼睛微微睁大,看上去有些紧张。 单眼皮撇撇嘴,不怀好意地笑:“怎么跟哥说话呢?咱们是兄弟,你的不就是我的吗?买的还真不少,我尝尝……呸,难吃!” 姜晓穗:“……” 难吃你倒吐出来啊! 单眼皮大快朵颐,吃相野蛮,一双眼睛鬣狗似得逡巡所有人。 有小伙伴问:“阿建,他是你哥?你家不是就你一个孩子吗?啊,不对,你哥不是在这儿吗?” 他指指一脸冷漠的潘顺。 潘顺:“……” 谁是他哥?他们只是被迫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已。 顶多算室友。 单眼皮轻蔑地看了眼潘顺,不屑道:“他算老几?我才是崔建的哥哥,我爸是他爸的亲兄弟,他家的东西当然也是我家的。” 崔建涨红了脸,骂道:“你放屁!” 单眼皮脸色微变,露出凶狠的眼神:“狗崽子,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想挨打?” 崔建想起某些不大愉快的记忆,身子一抖,避开对面威胁的目光。 单眼皮得意一笑:“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妈改嫁了,以为有人给自己撑腰了?别他妈做梦了!就你那个后爸,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来,信不信我把你们三个打一顿,他也不敢吭一声?” 单眼皮看着身高超过一七五,体型微胖,崔建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潘顺……相比之下,他也较为苗条。 “狗杂种你骂谁?” “骂谁狗杂种?!”单眼皮面色阴沉,眼神不善地盯着潘顺,“你小子骨头痒了?想给你爸争口气,信不信我把你打成残废?” 他单手握拳,另一只手捏着关节,咔咔作响。 小伙伴们纷纷吸气。 好……好吓人。 潘顺皱眉,愤怒地盯着他。 崔建和潘瑶下意识向他靠拢,看热闹的孩子悄悄散开,有人想趁机跑回去报信,被单眼皮叫住。 “站住,再跑一步,我连你一起打!” 小男孩害怕地站住脚,他不是怂,是单眼皮看起来太能打。 他那么大一个拳头,给他一拳,得躺半个月,划不来啊。 冲突一触即发。 被所有人默契忽视的姜晓穗:“……” 喂,有谁注意到她还在这里吗? 潘顺在心里估算了一遍从这里跑回家要多久,以他四百米往返跑的成绩,甩开狗杂种难度不大。 问题在于——妹妹和崔建怎么办? 妹妹是亲妹妹,肯定不能不管。至于崔建……算了,好歹睡一张床。 潘顺快速思考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害怕得说不出话的姜晓穗:“你谁啊?没看我们要干架,走开点!” 姜晓穗:“……” 不是,你小子有点急智啊。 潘顺拼命朝她使眼色,想让她跑回去报信,没想到她居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简直要把人气死。 崔建表姐是不是傻?干站着干什么的? 就这种智商,竟然也能考上大学? 然而,单眼皮并没有那么好骗。 “谁都不许动!你——”他邪恶的目光在姜晓穗身上放肆打量,给姜晓穗一种想要暴揍他的冲动。 十五六岁的糟心玩意儿,小小年纪不学好,出来混黑道了?那就别怪她扫黑除恶、重拳出击! “你是崔建那个有钱的表姐,我知道你——”单眼皮努力睁开狭窄的眼皮,露出一丝精光,“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姜晓穗诚实地表示:“不想给。” 崔建担忧地看她一眼,小声说:“崔旺打架很厉害。以前在灯具厂,大家都怕他。而且我听说他还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姜晓穗:“还真是个地痞流氓?” 崔旺肿着单眼皮,流里流气地笑:“崔建表姐,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想想,是钱重要还是脸重要,我这一拳下去,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就毁了。哈哈哈……” 纺织厂的孩子们敢怒不敢言,一个个瞪着他,仿佛听了什么鬼故事。 潘顺眉头皱得更紧,左移两步,默默挡在她前面。 不是他想保护坏女人,只是……她毕竟是个女人。 姜晓穗看了眼矮自己半个头的潘顺,觉得实在没有半点必要。 崔旺开始不耐烦:“快点给钱,再磨蹭下去,就不单单是钱的事了,信不信我把你卖了?!” 姜晓穗由衷感叹:“你门路还挺多。” 崔旺自得:“呵,你知道就好。快点,我耐心不多。再数三下,你要是不掏钱,我就动手了。三……二…… 草—— 一!!” 第365章 晚上七点找我 “啊!”有孩子害怕地叫出来,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潘顺秀气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死死咬着牙关,声线发硬:“你快跑,带着瑶瑶一起跑,跑回去喊人,我拖住他!” 姜晓穗惊讶地看他,只见潘顺一脸视死如归,崔建靠在他身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你别误会!我是怕你受伤,不好跟他们交代。”潘顺别扭地解释,“谁叫你是贵客。”说着,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结果说完发现她仍旧一动不动,急得伸手推了一把。 “是不是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姜晓穗趔趄一下,心说这小子看着消瘦,手劲还挺大。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崔旺狞笑着走上前来,学着潘顺的样子推他一把,嘴里骂骂咧咧:“小子,想英雄救美啊?问过我的意见吗?从前没看出你胆子这么大,看来是欠收拾了。” 眼看着馒头大的拳头要落下来,崔建吓得大叫一声:“哥——!” 崔旺停住,睨他一眼,冷笑:“求我也没用,你算个屁。” “不要打我哥!”崔建未完的话从嘴里飞出来,扑上前抱住崔旺下半身,大叫,“不许打我哥!” 潘顺愣住,傻傻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很怪的情绪,有点酸有点胀。 崔旺反应过来他喊的“哥”不是自己,气得给了他一耳光。他是没把狗杂种当成自己弟弟,但不代表乐意见狗杂种当着自己面叫别人哥哥。 “滚开,不然我一脚送你去见你亲爸!” 崔建仿佛没感觉到痛,依然死死地抱住他:“不许打我哥!不许打我哥!” 潘顺眼眶发酸,喊道:“崔建,快放开他!你会被打死的!” “我不放!我不放!” 姜晓穗:“……” 她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多余? 潘瑶哭着问:“表姐,我们还跑吗?” 姜晓穗摇头:“你两个哥哥会被打残的。” 崔旺哈哈大笑:“算你识相。小妞,先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然后再给我五百……不,一千块钱!要不然,等你走了,我天天找他们三个麻烦!你也不想他们被打?” 没见过世面的地痞流氓,哪怕是敲诈勒索,也说不出一个更体面的数字。 姜晓穗:“……你真是让我无法选择啊。” 本来以为今天打你一顿就行了,现在不把你送进局子是不行了。 崔旺大笑:“怕了?给了钱,你们三个跪下给我磕个头,大喊‘我爸是窝囊废’,我就放过你们。嗯……还不够……” 他眼珠一转,脸上汪出色欲熏心的笑容,盯着姜晓穗上下打量。 姜晓穗胸口一阵恶心。 “你长得太丑,我没兴趣。” 崔旺变脸,眼神狠厉地说:“臭婊子,本来还想放过你,看来不给你几分厉害瞧瞧是不行了。今晚七点,到河头路小宾馆找我,要是不来……哼!” 姜晓穗皱眉,一脸苦大仇深:“你成年了吗?” “哥哥我早就长大了,经验丰富的很。” “行,小孩我也下不去手。” 崔旺愣了愣,忽然露出微妙的笑容,讽刺道:“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就这?正好小爷没尝过大学生。” 有颜色的对话,在场除了他俩,也只有潘顺听懂了。 姜晓穗想着晚上该怎么一网打尽,把人送进局子里。可惜年纪太小,进去也关不久,得想点别的招。 “你干什么?!” 崔旺刚准备收拾潘顺,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就被姜晓穗叫住了。 “这两个小子刚刚挑衅我,我轻轻打一顿,揭过这一茬。” 姜晓穗皱眉:“你不是说给钱了事?你要碰他们一下,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崔旺是不害怕这种威胁的,他一向认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不过要是这娘们真闹起来,把其他人喊过来,可能会坏了晚上的事。 “行,你把钱给我,我就大人有大量,放他们一马。” 回头拿了钱、办了事,他再找这两个杂种出气。 潘顺不赞同地看她,见她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来两毛钱。 “……” 姜晓穗诚恳的表示:“只剩这么多了。” 崔旺一瞧,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打发叫花子啊?” “今天东西买太多,我没带多少钱出门。要不你现在跟我回去拿?” “你当我傻?”崔旺想搜身。姜晓穗严词拒绝,激动地表示要喊人。 崔旺试探一番,发现这娘们真能干鱼死网破的事,想到那八百块钱,他暂时忍了。 “晚上七点,把钱带来。你要敢不来,这三个小的就别想活了。” 潘瑶害怕地抓着她哭。 姜晓穗一脸冷漠:“我会来的。” 等人一走,小孩子们登时松口气,看上去受了不小的惊吓。 姜晓穗安慰几句,请他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家长,不然崔旺知道了,可能要来找他们麻烦。 孩子们惊恐地点点头,表示绝对不会说漏嘴。 潘顺皱眉看她:“你真要去?那小子没安好心,他……他想……” 姜晓穗微笑:“不去不行,我要不去,你们几个就惨了。” 潘顺抿唇,说:“回去告诉我爸,以后上下学让他送我们。你别去冒这个险。” “你爸要上班,不可能一眼不漏地保护你们。” “那怎么办?要不报警?” 姜晓穗欣赏潘顺的思路,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家长并且报警,因为他们没有解决危险的能力。 不过她有别的打算。 “瑶瑶和阿建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然后回家去,回去一个字也别说,潘顺再陪我出去一趟。” 崔旺临走前,把吃的东西全部顺走了,留下一堆文具和两套明显穿不上的衣服。 潘顺问:“你要去取钱?那可是八百块!还是报警,我们老师说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应该求助公安,你别纵容犯罪。” 姜晓穗笑起来,夸道:“你挺适合当警察的嘛,好好读书,长大考个警校。” 潘顺气红脸:“现在说你的事呢。” “哦,我去买相机。” “???”三小只懵呆,“怎么突然要买相机?” 第366章 制造把柄 “记录精彩时刻。”姜晓穗一本正经地说完,拉着满脸冷漠的潘顺走了。 崔建在后边喊:“等等我,我也去。” 潘瑶:“……那我也去。” “你俩回去,再不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姜晓穗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潘顺带路,两人来到最近的商场,买了一台相机。 相机款式单一也有好处,买东西省了纠结。 潘顺坐在花坛边,看她认真地研究相机功能,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要是不说,回去我一定要告诉我爸。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万一你出事,回头我也得挨批。你别连累我!” 姜晓穗很快把相机摸索透了,侧头一笑:“放心,不会连累你的。晚上你跟我一块儿去。” 潘顺大惊:“我去干吗?” 姜晓穗摸摸下巴:“带你见见世面。” 潘顺:“……” 他还是个孩子!! “就这么定了,行了,咱们回家去。”姜晓穗收好相机,起身要走,又停下来,“你家有毛线吗?大红色那种。” “……你要干嘛?” “颜料笔有没有?今天文具店里是不是买了一点?” “瑶瑶拿了。不是,你到底要干嘛?”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潘顺头大如斗:“我得告诉他们,我一定得告诉他们!” 说了半天,没见身后之人有什么反应,他回过头,真实的纳闷了。 姜晓穗哈哈笑:“你告诉他们呗。” “你……不害怕?” “我害怕什么?要干坏事的又不是我。”姜晓穗微笑,“况且,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们。” 潘顺不信:“那你还跟瑶瑶他们说,让他们别告诉大人。” “嗐,那不是咱们要出来买东西嘛。咱俩不在,他们先知道了不是干着急?” “……你耍我?!”潘顺反应过来,登时气得不行,甩开她大步往前走。 姜晓穗笑嘻嘻地跟上,嬉皮笑脸地说:“我没有,是你自己没问。” “我没问?我问了你一路!”潘顺快要气昏过去,亏他担心了一路,没想到她竟然在耍他。 果然是坏女人,最坏最坏的女人! “哎呀,阿顺哥哥别生气,你可是哥哥,怎么气量这样小?刚刚崔旺面前,不是胆子很大吗?” 提起这个,潘顺火气小了些,有些颓唐。 什么胆子大?他怕的要命。要不是阿建刚刚冲出来拦在崔旺面前,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当众失态的。 阿建…… 姜晓穗倒挺高兴的,原以为这小子心眼太多,以后会欺负崔建,没想到兄弟感情这么快就升华了。 果然危机才能催化感情。 也算崔旺做了件好事。 看在他歪打正着的份上,晚上绑人的时候,就温柔一些? 姜晓穗拉住往前冲的潘顺,带着他去街边商店买了两大团红色毛线、蜡烛。 潘顺好奇得要命。 两人回到家,姜晓穗果然当着众人的面,把遇到崔旺的事说了。 一屋子人先把崔旺痛骂一顿,末了潘红天说:“晓穗,你可千万不能去。那个下流胚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灯具厂的人见了他,都避得远远的。你这么过去,万一惹得一身腥……” 姜晓穗故作为难:“姑父,我也不想去。可我要不去,以后弟弟妹妹怎么办啊?崔旺一定会找他们麻烦的。” 潘红天果然犹豫了,别的不说,一双儿女可是他的命根子。现在两个小的被崔旺盯上了,不解决这个危险,以后孩子只要一出门,他就得担惊受怕。 姜老太见他竟然犹豫,心中大大不喜,拉着脸说:“我看那小子就是嘴上说说,不敢真得做什么。不就十五六岁的孩子,他想干啥呀?晓穗,不许去,晚上就待在奶奶边上。” 潘红天心中一惊,知道岳母对自己不满,可真让他赞同这番话,他却绝对做不出来。 因为崔旺,真是个什么都能做出来的魔鬼。 之前在灯具厂,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差点遭了毒手。 瑶瑶年纪可一天比一天大了。 潘红天登时后悔不已,早知道会惹上崔旺这个小子,这婚还不如不结。 姜花皱眉说:“妈,崔旺那个孩子,从小就爱欺负人。以前阿建在灯具厂,没少被他欺负。他既然说这样的话,要真不管,我怕他找上咱家的孩子。” “那你说咋办?让你侄女去冒险啊?”姜老太不乐意。 姜花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崔旺闹这一出,不就是要钱吗?要不然咱们把钱给他,红天和大哥出面敲打一下,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只当破财消灾。” “一千块钱呐,那可是一千块钱!”姜老太瞪大眼,“这钱你出啊?” 潘红天和姜花颇有默契,对视一眼后,说:“妈,晓穗是为了保护我们家的孩子,钱当然应该我们出。这样,我现在出去一趟,赶紧去把钱取回来。晚上我去宾馆,把钱给崔旺,再去崔家一趟,把事了了。” 了了? 这算什么事啊? 姜晓穗真没想到,潘顺这么不愿纵容的性子,会有这么识时务的爹。 姜老太倒是满意了点,只要别叫晓穗吃亏,这事想怎么处理她没意见。 潘红天说走就要走,姜晓穗急忙叫住他。 “姑父,没必要。” 潘红天不解地看她。 姜晓穗笑了:“跟魔鬼做生意,只会赔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你这次把钱给他,他下次没了钱,还会来找你。” 潘红天皱眉:“他再找我也没用,我们拿了这笔钱,也没积蓄了。” “他也得信啊。您马上要接手工活,大家明眼瞧着,谁会相信你没钱?到时候弟弟妹妹们更加危险。” “那,那怎么办?” 姜晓穗微笑:“您别着急,我是这么想的……潘顺现在年纪小,哪怕送他进局子,也关不了几天。最好的办法,是拿捏住他的把柄。” “把柄?”潘红天和姜花认真想了想,两人同时摇头,“晓穗,你不知道,这小子连家里人都不在乎,既没工作,也不上学,没有把柄给我们。” “所以得制造一点把柄。” 第367章 玩得挺花 一屋子人疑惑地看向她。 姜晓穗平淡地点头,说:“我想,要是他健美的身体被人一览无余地传阅、点评,应该算一种威胁。” 潘红天:“……” 姜花:“……” 其他人:“……” 他们听见了什么??? 她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姜花脸都红了,捂着潘瑶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说:“晓,晓穗,你是要把他光着身子的照片拍,拍下来?” 潘顺眼睛都瞪圆了。 难怪她要去买相机,原来是这么用的! 那大红毛线和蜡烛呢? 姜晓穗微笑:“是呀,我知道这种手段只能对付要脸的人,崔旺偏偏不要脸,但好歹能控制他一段时间。” 宋幼姗算半个知识分子,有点为难:“这是不是太下流了?” “怎么会?他想做的,不是更下流?”姜晓穗反问。 宋幼姗一下子被说服了:“妈跟你一起去,妈力气也大。” 姜忠平:“……我去就行,我去就行。晓穗啊,你教爸怎么拍照。” 姜晓穗摇头:“还是我亲自去,毕竟是小宾馆,动静闹大了,万一让他跑了。脱衣服这事,还得他自愿,揍得满身乌青,也不上照。” “……” 到了晚上,姜花留下照顾潘瑶和崔建,其他人集体出动。 潘红天看了眼潘顺,心想虽然今天遇到意外,但好歹孩子心里没了疙瘩,也算因祸得福。现在只希望姜晓穗的办法真得有用,要不然后面可麻烦了。 姜晓穗到了宾馆,其他人藏好,她一个人到指定房间。 敲门进去,崔旺已经脱了外套,露出浑圆的肚子,肿着单眼皮对她笑:“来了?” 姜晓穗反手关上门,左右观察,小小一间房一览无余。 这个年代也不用考虑针孔摄像头什么,真是方便。 她放下包,轻轻放在床上,说:“脱。” 崔旺诧异:“你还挺心急,是不是老公平时满足不了你?其实今天我叫你来宾馆,你高兴坏了?” 姜晓穗微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菜鸡。 美人勾唇笑,容光四射。 精虫上脑的崔旺一点也没有被气到,反而更加兴奋了,甚至没想起那一千块钱的事,只想先舒坦舒坦。 他迫不及待地朝她伸手,被姜晓穗打掉。 “你脱。” “嘿,你玩得还挺花。”崔旺兴奋,“行,我脱,我脱。” 姜晓穗平静地说:“要脱光。” 四月天,屋里没有冷气,脱光衣服还有些凉意,但崔旺不怕,他有肥肉护体。 “脱光就脱光,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崔旺自信道。 姜晓穗看他脱下衣服,露出一身油腻腻的皮肤,痛失一双没有污染过的眼睛。 她脏了。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自己是有家室的女人——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周瑞华知道,否则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崔旺一眨眼剥光了自己,热切地看着女人,催促道:“该你了,外套都没脱,是不是等我呢?” 姜晓穗勉强笑了一下,说:“不急。”她俯下身,从鼓鼓囊囊的斜挎包里掏出一团毛线:“玩点花的。” 崔旺努力睁开肿胀的单眼皮,射出惊讶的光芒:“你还挺会的!那快来!” 不等姜晓穗提醒,崔旺麻溜地在床上躺下,双腿打开。 姜晓穗深吸一口气,眨了眨刺痛难忍的眼睛,戴上姜花家搬煤用的脏手套,手掌绕线开始缠…… 心里默默喊节奏。 一……二…… 一二一……一二三四! 崔旺半眯着眼睛,脸上露出飘飘然的愉悦笑容。 果然还是成年人玩得花,他之前真是太单纯了! 现在就这么刺激,待会儿不得上天? 姜晓穗把人绑得像头待宰黑皮猪,避开重点部位匆匆检查一遍。 嗯,效果尚可。 她随手捡起崔旺丢下的内裤,盖在应该打满马赛克的位子——该死,别人的眼睛就不是眼睛吗? “接下来还有更刺激的,玩不玩?” 崔旺被捆住双手,急切得咽了咽口水,眼睛好奇地看向她那神秘挎包,嗓音沙哑:“来。” 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姜晓穗低头掏掏掏,掏出一根红蜡烛。 崔旺天真地问:“这个是要玩洞房花烛夜吗?” 姜晓穗微笑:“不是呢,太纯真的仪式不适合你。” 崔旺点头:“那倒是,不过快点,我有点冷了。” “忍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很快?她怎么知道的? 姜晓穗掏出火柴,点燃蜡烛,火光映在她脸上,更显花容月貌。 崔旺看呆了,他从没见过姜晓穗这么漂亮的女人,眼睛盯着她雪白的脖子往下流连。 直到—— “啊!!!!” 姜晓穗手忙脚乱地拿开蜡烛,嘘道:“别喊,别喊,轻点,当心被人听见!” 崔旺疼得双腿加紧,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大骂:“臭婊子,你想干什么?!” 姜晓穗嘟嘴:“你怎么还骂人呢?不是你自己要玩的吗?” 要不是看你是未成年,姐姐刚刚就对准了浇。 “我不玩了!你放开我!”崔旺试图鲤鱼打挺,失败。 “你把我当什么了?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今天由不得你,必须玩到底。” 崔旺怕了,他没想到姜晓穗这么变态,早知道这样,他应该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的。 “你,你放开我,否则……我要姜花一家好看!” 姜晓穗沉下脸,眼神阴沉:“你在威胁我?” 崔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女人很不对劲,心里还有点毛毛的。 自从他长到一米七五,体重超过一百七十斤,就再没遇到过能让他发毛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错觉,一定是错觉! 崔旺自我安慰,同时为自己的害怕感到愤怒和羞耻。 什么玩意儿,他竟然怕一个女人?! 说出去让人笑死! “臭婊子,再不放开我,我要你死在这儿!还有姜花和那三个兔崽子,一个也别想好!” 姜晓穗沉着脸:“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作对?那我也没必要心慈手软了。” 说完,握住蜡烛的手微微倾斜,红色蜡油像一串漂亮的水线浇灌在崔旺皮肤上。 红红的一颗颗,迅速凝结成珠状,妆点在黑皮上,鲜艳极了。 “啊啊——!!!!” 姜晓穗把被子一角塞进他嘴里,小声道:“说了轻点,会被人听见的。” 崔旺瞪大眼,面部肌肉疯狂抽搐,眼珠子似乎要从肿胀的眼皮里蹦出来。 第368章 崔旺拍写真 崔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胆子这么大,竟敢对他做这种事?她就不怕自己报复姜花一家吗? 还是……她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亲戚? 极致的疼痛中,崔旺迷迷糊糊地想明白这个问题,心里一万个后悔,早知道不该惹这个疯婆子的,这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婆子! 他一边咬紧牙关,一边颤抖着身体想要起来。只要挣脱这团毛线,他就能制住姜晓穗,到时候一定要她好看。 然而,姜晓穗预判了他的预判。 她把剩余的毛线缠在崔旺手脚上,另一头绑在床腿上。 “好了,开始干活。” 崔旺:“???” 她还想干什么? 正疑惑时,姜晓穗掏掏掏,从斜挎包里掏出一台黑色机器。 那是…… 相机!!! 猛然间,崔旺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疲惫和疼痛的身体忽然疯狂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啊! 变态,你这个大变态,快给我住手!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崔旺绝望的泪水从眼角滚落,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 完了,这下全完了。 姜晓穗充满歉意地笑笑:“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不欺负阿建他们,这些照片就不会出现在大街上。” 你还要贴到大街上?! 崔旺努力睁大眼,嘴里塞着被子,腮帮子发酸,眼神透出十分惊恐。 “啊,只是万不得已的报复手段。到底贴不贴,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嘛。”姜晓穗微笑,“来,你换个姿势,转过去,我再拍几张。” 她放下相机,刚要帮崔旺翻身,忽然想起一件事。 崔旺眼里涌起希望,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幡然悔悟,放下相机。 没想到她忽然开门走了出去。 喂,你回来,先把我解开! 没一会儿,姜晓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姜老太、姜老爷子、姜忠平和潘红天。 “嗯嗯嗯嗯嗯……”崔旺疯狂扭动,发出嗯嗯声。 姜老太下意识捂了下眼睛,嫌弃地嚷嚷起来:“哎哟喂,老太婆眼睛要瞎了。崔家大孙子咋这么胖啊?黑得跟乌猪似的,眼睛好疼啊。” 姜老爷子皱眉:“晓穗,你太不像话了。” 姜晓穗嘟嘴:“爷爷,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潘红天求情:“爸,晓穗也是为了我们,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崔旺早就兴奋不起来了,身上滚满蜡烛油,疼痛过后发痒,难受极了。听见潘红天的话,他立刻紧张起来。 又要干什么,又要干什么?! 这一窝变态到底想怎么样?一群人玩他一个,是不是有病? 潘红天扭头问:“晓穗,要我做什么?” “姑父,把他翻过去,让他撅起来,摆个性感的姿势。” 潘红天虽然觉得不堪入耳,但想到崔旺对儿女的威胁,心头那点不适立刻抛到九霄云外。 崔旺听见姜晓穗的话,差点没吓疯。 救命啊,救命啊!警察叔叔,这里有个大变态! 他是个男的,是个男的!! 姜晓穗表示,男的也可以爱拍照嘛。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足足半个小时,崔旺的个人写真终于完成。 姜老爷子等人都觉得精神受到重大折磨。 “下次再也不干这种事了,爷爷觉得对不起组织教育。” “爷爷,我错了。”姜晓穗承认错误。 姜忠平解开崔旺身上的绳子。 可怜的孩子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愣是起不来。 姜晓穗收拾好东西,说:“快走,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崔旺,不许报警,听到没?” 崔旺眼中泛起恨意,嘴巴紧紧闭着。 毕竟刚经受了非人折磨,姜晓穗不指望他说点什么,浑不在意地往外走。 刚走到门边,身后忽然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像是有重物从地上跳起来,已经近在咫尺。 潘红天正好回头,看见崔旺双眼凶光闪烁,拳头如铁锤一般,眼看着就要砸在姜晓穗身上,登时大喊:“小心!” 姜晓穗偏了下头,回过身,抡圆手臂呼了一巴掌。 “啪!” 崔旺被打偏出去。 潘红天:“……” 姜忠平皱眉:“下手别太狠了。” 姜老爷子担忧:“千万别出人命啊。” 姜晓穗点头:“你们放心。”她捏捏拳头,盯着呆若木鸡的崔旺说:“本来拍完照就结束了,你非要动手,看来不给你点小教训是不行了。” 崔旺心中迅速升起一股熟悉的不祥预感。 姜晓穗左右开弓,一连甩出十几个巴掌,直接把本就不英俊的脸蛋打成猪头。 崔旺倒是想反抗,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人力气竟然这么大,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挣扎不开。 一巴掌,又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中,崔旺又一次迷糊了。 为什么她这么能打,白天却装得那么柔弱? 她……是故意的! 后悔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姜晓穗打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手,语气凶狠:“小子,耍狠也不看对象。今天算你运气好,姑奶奶得了你的写真,这事就算了。以后要是敢欺负我弟弟妹妹,我保证你的写真遍布金市电线杆,顺便隔三差五巴掌伺候。别以为我不在金市,就拿你没办法了。” 崔旺肿着脸,含糊哭喊:“哩眼里还木有法律了?” “呸,你也配跟我讲法律?”姜晓穗不屑,“我可是大学生,你呢?小混混,没事多读点。” 说完,她扔下身心受到重创的崔旺,跟着家人走了。 潘红天今天受到的惊吓很大,他觉得短短一天,自己好像认识了侄女隐藏在深处的一面。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晓穗乖巧地笑:“我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可把我恶心坏了。姑父,你别见怪啊。” 潘红天:“……不会,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别说出去就行,毕竟我是个女人,不好听。”姜晓穗意有所指地说,“万一崔旺不管不顾得闹大……” 潘红天懂事地接话:“绑人的是我,滴蜡烛的是我,拍照的还是我。” 打人的活就不领了,省得人家说他吹牛。 姜晓穗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万一让我家那口子知道,又是一场风波,唉。” 潘红天眼观鼻鼻观心。 侄女婿,你辛苦了。 第369章 崔婆婆闹上门 等在宾馆外的宋幼姗早已心急如焚,一见姜晓穗出来,立刻上前问:“怎么样?没出事?” 姜晓穗抓住她胡乱抚摸的手,笑道:“妈,我是没事啦,里面那个就不一定了。” 宋幼姗松口气,瞪她:“你还笑!行了,快回去,这事要让瑞华知道,我看你怎么交代。” “您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啊。”姜晓穗连忙拉住她手,同时不忘叮嘱其他人,“瑞华心眼最小了,今天这事保密,谁也不许说漏嘴啊。” 姜老爷子揉揉眼睛,嫌弃道:“知道了。” 姜晓穗长出一口气,心说幸好今天来的都是娘家人,不然还真容易走漏风声。 一行人回到纺织厂,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潘红天先把人送回招待所休息,这才匆匆返回家里。 姜花还没睡下,见他回来,忙上前问:“怎么样了?” 潘红天把没用完的毛线和蜡烛一丢,喝了口水,说:“应该没事了。” “应该?这什么意思?”姜花不解。 潘红天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似乎想到什么难堪的事,很是一言难尽:“总之……照片拍了,人也打了,我估计崔旺应该是不敢了。” 姜花越发糊涂:“啊,到底怎么办的?你跟我好好说说,不然我睡不着。” 潘红天无奈,叫她一起躺到床上,这才压低声音说:“我们今天到了宾馆,先把崔旺的衣服扒了,然后给他拍了照片……嗯,临要走的时候,他想打人,却被晓穗打了一顿。” “晓穗打他?”姜花声音大了些,里面隔间传来潘瑶翻身的动静,夫妻两个立刻安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听见潘瑶重新平稳下来的呼吸,她才不可置信地问:“晓穗打崔旺?你没开玩笑?” 崔旺那么大块头,晓穗那么苗条的身材,怎么可能啊? 潘红天微妙地看了妻子一眼,黑暗中他看不清妻子脸上的震惊,妻子也看不见他的一言难尽。 顿了顿,小声解释:“你不知道,晓穗力气很大,比一般男人要大得多。崔旺想打她,愣是一下也没打到。” 姜花沉默了很久,说:“睡。” 第二天,姜家人在吃早饭。 姜花问:“妈,你们真要走啊?不能多留几天吗?” “晓穗要上课,我也舍不得棠棠,还是不留了。而且你们结婚了,三个孩子也懂事,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姜花有些不舍。 姜晓穗在一边跟潘红天说代理的事。 这当口,有邻居敲门进来。 “老叔、老婶,吃着呢?我听说你们今天要回去,所以过来看看。” 姜晓穗一瞧来人,心里便有了数。 姜老太乐呵呵地寒暄:“吃过没?再吃点?我们是要回去了,家里事情也多。” “那是的,姜花侄女买卖做得那么大,肯定忙啊。”对方讨好地笑,“我来呢,是想打听一下,咱们上次说的手工活,到底能不能送到金市来啊?” 姜晓穗回答:“真不好意思,我那儿一堆事,怕是抽不出空来安排。” 对方笑意微敛,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姜晓穗又说,“我姑父会来海市领活,你们到时候直接从他这里拿就行。” 那人喜出望外:“真的?!潘哥,你要去海市啊?” 潘红天点头:“是,等我办妥了,喊你们来拿。” “那可太好了!”对方很高兴,待了好一会儿,眼看时间不早了,才告辞去厂里上班。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姜花,你给我滚出来!!” 姜花一愣:“谁啊?” 姜老爷子和姜忠平沉了脸,有些不快地走出去。一天天的,咋这么不太平呢?又是哪个要欺负人? 等他们看清来人是谁,脸上怒容消失,化作几分微妙。 “妈——”姜花刚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 前婆婆不算妈,当着丈夫的面叫,更不合适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丈夫脸色古怪,不像生气更像是……复杂? 落后一步的姜老太应:“哎,妈来了,咋了?” 姜晓穗拉住老太太衣角:“没叫您。” “那叫谁呢?”姜老太探头一看,撇嘴道,“晦气玩意儿,大清早跑来干啥?” 崔家婆婆双手叉腰,凶神恶煞,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愤怒的中年女人,底下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职工。 潘红天看了眼姜晓穗,见她神情自若,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你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呸,下贱胚子,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我儿子才死几年啊?你就改嫁了?你对得起他吗?你个贱货,臭婊子!!——啊!!” 姜老太甩甩手掌,骂道:“老虔婆,再敢骂我女儿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崔家婆婆捂着脸,那年被姜老太毒打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她看了眼四周看热闹的人,忽然一屁股坐下来,拍着大腿哭喊:“老天爷哟,杀千刀啊!儿媳妇娘家要杀人啊!呜呜呜呜,可怜我一个老太太啊,儿子死了,却要被儿媳妇欺负啊!!” 姜老太“呸”了她一脸,崔家婆婆的大儿媳灵活躲闪,看起来对姜老太颇有些畏惧。 “老东西,你胡说八道些啥?你儿子都死了多久了?我闺女凭啥不能改嫁?你当现在还是解放前呢?!”姜老太插腰,站在正义的制高点上慷慨激昂,“我看你是思想有问题,是不是想搞封建复辟?” 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哪敢有思想问题啊?听见这话,崔家婆婆立刻跳起来叫道:“我才没有,你别乱说!是你女儿先对不起我儿子!” “咋?你儿子死了,我女儿一定得守寡吗?你要给她发贞节牌坊啊?”姜老太扬声,“大家评评理啊,这老虔婆提的要求过不过分?我女儿三十多岁的人,凭啥要给他儿子守节啊?这都死了多少年了!” 附近都是纺织厂的人,姜花平时温柔内向,从不跟人结怨,大家也愿意为她说话。 “没这样的道理!守节,那是清朝人干的事了。老大婶,你要再胡闹,我们可要通知妇联,做你的思想工作了。”上门问手工活的邻居说。 崔家婆婆气得发抖。这个贱人,背叛她儿子不说,还把她大孙子折腾成那样…… 阿旺还是个孩子啊!她怎么下得去手?! 第370章 他是你侄子啊 “姜花,你这个贱人——啊——!”崔婆婆捂住脸,瞪着姜老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你骂啊!再骂一句试试?当老娘跟你开玩笑呢?”姜老太虽然离开乡村多年,但身子骨并没有退化多少,掌力依然惊人。 崔婆婆和她大儿媳妇气得发抖,到底没敢正面硬刚。 “我今天是来讨公道的。姜花,你干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 姜老太没拦她。 纸包不住火,昨天那事一定会暴露,与其在他们回海市后留下女儿女婿独自面对,不如趁现在一起解决了。 姜花心知肚明,但也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承认,于是问:“什么意思?” 崔婆婆见她装傻,更加生气。 贱货! 从前阿守在的时候,她哪敢跟自己顶嘴,现在改嫁了,娘家来人了,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对她?! 她应该卑微低头,敬着自己怕着自己才对! 崔大嫂见婆婆不说话,还以为她怕了,忍不住有些着急。 从前这种时候,都是婆婆打前阵,她从旁协助。但今天这事涉及到她宝贝大儿子,她免不了乱了阵脚。 “姜花,你昨天是不是骗阿旺去宾馆开房了?他一个孩子,你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他……他可是你侄子啊!!” 此话一出,四周登时一静。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姜花,仿佛看见了新大陆,眼里充满好奇、探究、鄙夷之色。 姜晓穗:“……” 不是,崔旺回去到底是怎么说的,这俩货怎么会这么离谱? 姜花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登时一僵,随即涨得通红,满心愤怒和不堪:“大嫂,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跟阿旺……你简直是有病!” 崔大嫂见她这副反应,却以为是被自己说中的心虚,更加理直气壮起来:“好啊,不是你,你脸红什么?姜花啊姜花,从前我只看出你焉坏,没想到连这种下作事都做得出来啊?” 姜花再好的脾气也怒了:“大嫂,你注意措辞!我跟阿旺清清白白,你要污蔑我,也编个靠谱的瞎话!跟阿旺……我有病啊我?” 崔大嫂也很激动:“阿旺昨天满身是伤的回来,连大腿根都是……他亲口告诉我,是你姜花干的,难道他会骗我?” 众人目光更加惊悚。 他们都听到了什么?这是大庭广众可以听见的新闻吗? 姜花眼冒金星,差点站不稳。 潘红天连忙扶住她,冷着脸对崔大嫂说:“你别胡说,姜花昨天下午一直在家,根本没出去。晚上也在家里,什么时候去过宾馆?” 吃瓜吃得一脸懵的邻居“啊”了一声:“对啊,姜花昨天根本没出去。你还真是乱说,我差点就……咳咳咳,我压根没信!” 抱歉,抱歉,要不是潘红天提醒,她真得要信了。 崔大嫂也是一愣:“你昨天没出门?那阿旺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崔婆婆叫道:“放屁,肯定是你们合起伙来抵赖!我可怜的阿旺啊……你差一个月才满十七啊,怎么命那么苦啊?” 姜晓穗:“……你要哭丧,也看看地方啊。” “贱蹄子,你咒谁呢?”崔婆婆跳起来叫道,“啊——我,我,我跟你拼了!” 崔婆婆扑向姜老太,被姜老太推倒在地,扭身坐在其上,一顿撕打,场面登时混乱不已。 崔大嫂还在纳闷:“姜花没出门?那到底是哪个畜生干的?阿旺为什么要骗我?” 姜晓穗手忙脚乱地拖开姜老太,趁乱踢了崔婆婆一脚,对喃喃自语的崔大嫂说:“还用说,肯定是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被人报复了呗!” “你胡说!我家阿旺最乖了!”崔大嫂瞪着眼睛说瞎话。 姜晓穗笑:“这话你自己信吗?不是我说,大婶,你不找我们算账,我们还要找你说道呢。昨天上午,崔旺来纺织厂打劫弱小,抢了我的糕点,好几袋呢。这个钱你给不给?不给我上派出所报案去。” 她也算想明白了,崔旺压根没对家人说实话,估计是嫌丢人。 “啥糕点?我没吃过!”崔大嫂不打自招,话出口,立刻感受到众人嫌弃的目光。 她红着脸,插腰骂道:“吃你几块糕点怎么啦?他是崔建的堂哥,崔建的东西都是他的。长兄如父,崔建亲爸死了,以后还不得靠我们家阿旺?一点吃的,你也好意思往回要?” “我现在是阿建的爸爸,以后他由我和姜花共同照顾抚养,用不着你们家崔旺假好心。还是让他离纺织厂远点,省得吓着我们这儿的孩子。”潘红天忽然说。 崔婆婆看潘红天十分不爽,这个男人抢小儿子媳妇不说,还在她面前装大蒜,他算哪根葱啊? “呸!阿建是我崔家人,他姓崔,跟你潘红天有什么关系?”崔婆婆骂,冲躲在人后的崔建喊,“崔建,滚出来,跟我回家去!” 崔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我不要!” 崔婆婆很生气,她肯认这个孙子,那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他竟然敢拒绝?果然跟这个狐媚子的妈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要不是顾忌姜老太在边上,她现在又想骂人了。 姜花听见她要带走儿子,也顾不上羞耻和愤怒,铁青着脸说:“阿建是我儿子,谁敢带他走?” “呸,他是我孙子,我偏要带他走,你能拿我怎么办?” 有人看不下去,嘲讽道:“我说大婶,你是不是还活在清朝呢?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咱们要讲法律,你这一口一个守节,一口一个崔家孙子,思想很有问题啊。” “就是,闹半天也是瞎闹。还编出那么离谱的话来污蔑姜花,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崔家大孙子我见过,五大三粗,姜花怎么可能打得过他?我看指定是那小子自己在外面被人打了,故意栽赃在姜花头上。太不要脸了,他们可是亲戚,还差着辈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崔婆婆和崔大嫂说得毫无招架之力。 几个小孩蹿出来,指着崔大嫂喊:“昨天你儿子还说要打我们呢!他不是好人!” “什么?崔旺欺负你们了?”孩子家长一听,登时大怒。 第371章 生二胎吗 饶是姜晓穗千叮咛万嘱咐,小孩子还是守不住秘密,一张嘴就把昨天上午崔旺来纺织厂敲诈勒索的事说了个明白。 然后,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小贱货,原来是你!”崔婆婆大吼一声,红着眼睛怒瞪姜晓穗。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崔婆婆插腰:“我孙子约的就是你,不是你蓄意报复,还会有谁?” 姜晓穗摊手,笑:“你这话说的不对,你儿子约我明显不安好心,我为什么要去?换你,你会去吗?真当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崔大嫂说:“别抵赖,我儿子身上的伤肯定是你干的!” 姜晓穗同情地看着她:“还是那句话,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当心我告你诽谤。” 崔婆婆和崔大嫂气坏了,她们觉得崔旺肯定是被这小妖精迷了眼睛,然后趁机给折腾成了那个样子。可这贱货居然不承认,还要告他们? 有邻居看不下去:“你家那小子我也听说过,五大三粗,比姜花侄女两个还胖。说她伤了那小子,不如说他自己撞了邪呢?我说你们到底什么目的,在这儿闹一早上了,我们还要去上班呢。再不走,我叫公安了!” “就是就是,连孩子都欺负,难怪被人打成那样。” “八成是被人报复了……” 崔婆婆还不死心,姜老太不耐烦了,扭头问邻居:“大妹子,你们这儿妇联和派出所在哪儿呢?我去一趟,我孙女可是大学生,来金市参加她姑婚礼,咋还惹上一身腥了呢?我必须要让她们好看。” 邻居:“老婶子,我带你去。” 崔婆婆见她居然来真的,一下子怂了,插腰骂:“等我回去找我大孙子问个明白,你们别走,我还得来找你们算账!” 崔大嫂不乐意,拉着崔婆婆说:“妈,就这么走了?阿旺还在家躺着呢,得让姜家人赔钱啊。” 崔婆婆心里大骂,个没用的东西,躲在她屁股后头放了几声,就想指使她出头了?这姜家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何况一开始她不小心说了几句思想错误的话,让人逮到,批斗她怎么办? 老大家这口子,是不是想趁机让她遭难呢? “你不服气就留下来,我要先走了!” “哎,妈,妈……”崔大嫂看看夺路而逃的婆婆,又看看虎视眈眈的其他人,不甘心地一跺脚,跟着溜了。 两人一走,邻居们飞快安慰了姜晓穗两句,马不停蹄地往厂里赶。 姜晓穗送走潘红天,回屋和三个小的告别,拎着行李和家人去了火车站。 离家两天,周意棠小朋友见到亲妈很高兴,抱着她喊个不停。 “妈妈……” “哎,宝贝。” “妈妈……” “小乖乖。” “妈妈,这个是什么?”周意棠坐在她怀里,扒拉着放在床上的相机包,几卷胶带从包里掉出来。 姜晓穗眼疾手快地收好,叮嘱道:“阿宝,这个不能看,会长针眼的。看,妈妈的眼睛,这几天痛痛。” 周意棠认真地贴着妈妈的脸看了看,认真地说:“给妈妈呼呼。” “妈妈的宝贝,你真是太贴心了。”姜晓穗搂着小宝贝一顿亲香,接着起身找地方塞相机。 “嗯……就放这里。” 晚上,其他家庭成员陆续回家,家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姑姑那边还好吗?”夜间,等周意棠睡下了,周瑞华悄声问。 “挺好的,她自己觉得幸福。” “邓书记调去金市就职,我和他还有些联系,如果家里需要帮忙,我跟他打声招呼。” 姜晓穗想起崔旺,心虚道:“没有!不需要!咱们睡!” 周瑞华一愣,低低地笑,温热的胸膛贴上来:“我也想你……” 事毕,姜晓穗浑身酸疼地躺在男人怀里,说:“计生用品快用完了,你明天去买。” 周瑞华沉默片刻,问:“我们要不要给棠棠添个弟弟妹妹?” 姜晓穗微怔,撑着他胸口抬起上半身,眼睛看着他问:“你想要二胎?” “如果有我会很高兴,但如果你不想要,我也尊重你的意见。” 姜晓穗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试图辨认真假,但夜晚房间里灯光太黑暗,让她瞧不清丈夫的表情:“我不想要。” 周瑞华“嗯”了一声,声音没什么变化:“好,那我明天去买,早点睡。” 他拢住肩头轻轻一带,姜晓穗跌回他怀里。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姜晓穗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想着棠棠也两岁了,随便问问。” “是不是你家里催你了?” “没有,跟他们没关系。” 姜晓穗觉得一定有关系,她可太吃心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提二胎?难道是周家重男轻女,觉得一个周意棠还不够?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迷迷糊糊睡着的周瑞华顺着体温摸过去,重新把人抱进怀里。 姜晓穗:“……” 好气,她还没睡着,他居然先睡了? 男人果然是大猪蹄子,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他们正在吵架,周瑞华竟然自顾自睡了? 第二天早上,周瑞华收获了一个冷漠不理人的姜晓穗。 “……” 发生了什么事?是他昨晚表现得不够卖力吗? 计生用品没有第二个了,这不能怪他啊! 吃完饭,姜晓穗开着小汽车,一个人走了。 谢景川同情地看着周瑞华:“哥,你好惨,等会儿我送你上班。” 他有小货车,他真棒。 吴佣目光好奇,但没说什么,一双耳朵却竖得笔直。 姜丹花就直接得多,大着嗓门问:“姐夫,你欺负我姐了?她怎么生气了?” 姜老太等人闻言也看着他。 周瑞华:“……是我的问题,晚上我跟她道歉。” 姜丹花露出满意的微笑:“那就好,我姐大方,不会真生气的。” 周瑞华应是,心里却一万个纳闷。 另一边,姜晓穗到了学校,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但今天注定是一个火气十足的日子,刚下课,黄杏过来传话:“晓穗,王指导喊你去办公室一趟。” 姜晓穗一瞧,黄杏满脸幸灾乐祸,那指定不可能是好事了。 第372章 我捐一栋楼 “指导员,您找我?” 姜晓穗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王指导员抬头,下意识朝她手上看了一眼,旋即松口气。 太好了,今天什么也没有,他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姜晓穗:“……” 她是不是忘带韭菜盒子了? 王指导员微笑点头:“姜同学来啦?坐,好久没找你谈话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刚从金市参加婚礼回来,去之前还找您请过假。” “……我记得。”王指导员笑容凝固,心想真不愧是全校最难搞的刺头,一点也不知道给老师台阶下。 算了,成熟的指导员应该学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前两天我陪校长去小商品市场转了转……” 姜晓穗秒懂,忙说:“哎呀,两位老师来得不巧,我要不是回金市,就能带你们参观下公司了。我公司就在那边呢。” “呵呵,这个我们知道。”王指导员微笑,“那天我们从你公司外面过,顺便瞧了一眼。姜同学,生意很红火嘛,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 “哪里哪里,指导员过奖了。下次我亲自带您参观。” “呵呵,姜同学啊,你说你公司生意这么好,分配的事还要学校帮忙落实吗?” 姜晓穗脸色一正,说:“指导员,我要考研,不要分配。” 王指导员一脸便秘,心说你还考研,学校让你毕业就不错了。校长是让我来教育你,不是来渡你。 “姜同学啊,你每一学期的成绩,我这边也有了解。确实,在班上从没掉出过前三。但是啊……咱们考研看的是综合素质,不是单单成绩好就行的。”王指导员露出微妙的笑,“你自己哪里不足,心里应该也很明白?” 姜晓穗一本正经:“是我太优秀。” “……” 你最好严肃点。 姜晓穗严肃地说:“指导员,咱们学校公布的考研标准我也研究了,我全部符合啊,现在只差老师推荐了。要不您推荐推荐我?” 王指导员差点被她厚颜无耻的要求笑死。 “这个……姜同学啊,你来晚了,我的推荐名额已经给了其他同学。你还是安心毕业,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谈谈分配问题……” 学校综合考虑,勉强同意让她毕业,但分配单位的事比较麻烦。因为姜晓穗一直没有跟老师出去实习过,没有单位了解她,也就没有单位抛出橄榄枝。 不过这不是问题,姜晓穗开公司,她手里有的是钱。单位虽然是公家的,但财政预算是定死的,相信只要她露出一点口风,还是会有单位愿意接收的。 然而,姜晓穗执迷不悟:“指导员,我要考研。” “……”王指导员没耐心了,“好说歹说,你不听,非要我把话说明白是?姜晓穗,你素质不行,考研没你的份。” 姜晓穗噘嘴:“我要见校长。” “就是校长让我找你谈话的。” “我不管,我要见校长!” “……” 好一通闹,姜晓穗刚从金市带回来的市井气息,很快让王指导员举手投降。 “行了行了,别喊了,再喊把人招来了!”王指导员一脸没好气。 什么学生啊?咋咋呼呼、骂骂咧咧,人家还以为他把学生怎么了呢?? 找校长,找校长,你怎么不找中央呢? 哼,是时候让你直面校长威严,感受下什么是学术碾压了。 真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王指导员板着脸,带她敲开校长办公室。 复旦大学的校长看上去就是一副顶级学府校长的样子,既有文化又有威严,神仙人物嘛。 姜晓穗笑得很友好。 “你是姜晓穗同学?”他亲切地问。 “校长好,我是姜晓穗,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想考研,指导员非让我毕业,可明明我的学习成绩是符合要求的,所以想来问问您指导员凭什么这么做?” 王指导员侧目凝视她。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从前找他的时候韭菜盒子伺候。现在当着校长面,都开始给他上眼药了? 校长笑得儒雅温和,招呼他们坐下:“姜同学,你的事我知道,个人资料我这边也有。说句实话,让你安然度过四年大学时光,学校已经顶着不少压力了。至于考研,是给真正爱学习的学生提供的机会。你留在学校也不会安心学习,还是早点毕业为好。” “我也想好好学习,我的成绩一直没掉下来过。” 校长笑:“可你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晓穗啊,人要知足,你在学校这段时光也没有虚度,还是早点进入社会。以你的能力,进入社会才能为国家贡献更大力量。” “可……”姜晓穗咬牙,感到校长温和语气里不容置喙的态度,明白靠“爱学习”三个字是没法打动他了。 她冷静下来,迅速切换到pnb。 “校长,让我读研,我捐——”她伸出一根手指,“我捐一栋楼。” “……” 沉默是思考的温床,校长安静片刻,语气温和地对王指导员说:“王老师,去泡杯茶来。” 王指导员:“……” 不是,你们要不要脸,青天白日就谈这种买卖? 他麻利地出去接了杯茶,讨好地放在姜晓穗面前,赔笑问:“刚刚说到哪儿了?” 姜晓穗微笑睨他一眼:“您回来快,校长还没和我谈细节呢。” 说着,看向校长,理直气壮地要求:“我捐一栋楼,校长,让我读研。” 身为校长,当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温和强大有力量,愿意把自己的一切贡献给祖国学子。 所以…… 他同意姜晓穗的要求有什么问题吗?? 那可是一栋楼,能给学校带来多大的方便,从而给学生们带来多少机会? 况且,第一栋楼有了,第二栋楼还会远吗? “让王老师当你的推荐人。”校长接受得十分坦荡,“姜同学,我代表复旦师生感谢你。” 姜晓穗笑:“您太客气了,我也是复旦的一份子,回馈母校是我应该做的,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同学和我一样,不忘复旦大学的栽培。” 这番话校长听得可太舒心了,然后就听姜晓穗叹气:“可是指导员说他的推荐名额已经满了呢。” 刚刚见识完钞能力魔法的王指导员:“……” 第373章 有你就够了 “王老师这学期的任务是有点重……”校长宽容地看了王指导员一眼,对她说,“这样,你的推荐名额我亲自来。” 王指导员连忙道:“校长,我可——” “那就麻烦校长了。”姜晓穗打断他。 王指导员:……我可以啊!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姜晓穗觉得自己气场一米八,虽然又花出一笔大钱,但这钱原本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哪个成功人士没做过几件慈善啊?这都是必备技能。 当晚回家,姜晓穗和家人提了这件事。 虽说她才是公司董事长,但捐楼跟捐车不一样,毕竟是一笔老人家无法想象的大钱。 姜老太劝了自己好一通,还是嚷着心口疼,把家里人吓得够呛。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姜晓穗吓得要送她去医院时,老太太才冷静下来。 但她怕自己发病,躲到厨房刷碗去了。 这样一来,自然想不起早上姜晓穗和周瑞华吵架的事。 快到睡觉的点,大家围绕着捐楼的事聊得差不多了,起身各回各屋。 周瑞华瞧了姜晓穗一晚上,正要跟她回屋,忽然被姜丹花叫住。 “姐夫——” “有事吗?” 姜丹花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打气道:“我姐今晚心情不错,你跟她好好道个歉,吵架的事不能过夜。” 周瑞华感激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姜丹花笑笑,追着吴佣走了。 屋里,姜晓穗正在对镜抹雪花膏,自己抹一点,转头给周意棠抹一点,一大一小哈哈大笑,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样高。 周瑞华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内心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好一会儿,他才邀功似地开口:“我买计生用品了。” “咳咳咳咳!”姜晓穗一顿猛咳,作为老妻也被这直白的话呛的厉害,羞恼低斥,“你说这个干吗?棠棠还在呢。” “她听不懂。”周瑞华笑笑,挨着床边坐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声线暗哑,“今晚……我会好好表现。” 姜晓穗脸皮发热,瞪他:“你还说?!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 吃坏脑子了? 周瑞华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逐渐变得疑惑:“你不是为这个?” 姜晓穗那个冤啊:“我没这么饥渴!” “那早上你为什么生气?” 被他这么一问,姜晓穗才想起早上冷战的事,登时笑容一僵。 糟糕,忘记这事了。 做事要有头有尾,不能中途放弃。 于是,她冷着脸,问:“你昨晚为什么自己先睡了?” 周瑞华的瞳孔微微放大,满脸惊讶,心里翻江倒海,但很快平静下来,郑重地说:“以后你睡了我再睡。” 姜晓穗抱胸点头,满意看他,点到一半忽然顿住。 等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没说你不能睡得比我早!”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夫妻一场,难道她是这样霸道的人吗? 周瑞华温柔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肯定误会了! 姜晓穗最恨被人误解,憋着火气说:“我生气的是,你睡前问我要不要生二胎的事。咱们都没说明白,你就自己睡了!” 周瑞华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怪我,怪我……” “哼,当然怪你了。”姜晓穗附和。 周瑞华如释重负,好笑地看她:“我以为咱们已经说明白了。你不想要二胎,我无所谓要不要二胎,请问太太,还有哪里需要商议吗?” 姜晓穗瞥他一眼,冷漠道:“别耍宝,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生个儿子?” 说出心底隐藏的担忧,虽然她一向强势,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紧张。 并非不相信周瑞华,但传宗接代一直是华人的执拗,他想要儿子,姜晓穗可以理解,但不能同意。 她只想把一切给棠棠。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哪怕她再喜欢周瑞华,也不会妥协…… 周瑞华静静看她,不答反问:“你很排斥生二胎?” 姜晓穗点头。 “生孩子的是你,你不同意,没必要问我的意见。”周瑞华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语气有点失望,“难道在你心里,我竟这样不值得信任吗?” 姜晓穗微怔,没想到心神稍稍松懈,就被他爬上了道德制高点,心里忍不住有些发虚。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只是觉得这件事很重要,所以哪怕是放在我身上,也不敢轻易相信。说到底,你只相信自己。”周瑞华专注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四月天的夜里,姜晓穗微微冒汗,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攥紧。 半晌,他叹气。 “我不该责问你,你能这样保护自己和棠棠,我应该感到开心。这样,即使未来有任何变数,至少你可以过得很好。”周瑞华诚恳道,“可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你,不是你为我生了几个孩子。如果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长久以来,一直是他在跟随她的步伐。 进入亲密的家庭关系也好,为开公司的妻子做后勤保障也好,一切不过是因为——你。 生儿育女,只是这段婚姻带来的副产品,可如果不是她,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姜晓穗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会在结婚多年后听到这番话。 婚姻,不是消耗爱情的吗? 她以为他们应该活得接地气一些。 无尽沉默被一声“吃奶奶啦”打破,姜晓穗站起来想给孩子泡奶,周瑞华已经熟练地抱着孩子去了。 周意棠小朋友喜欢大人抱着,看大人给她泡奶,再抱着奶瓶靠在床上吃个满足。 父女两个光看背影,十足温馨,谁能想到会有塑料成分? 姜晓穗心里却生出一股甜蜜欢喜,起身铺床睡觉。 研究生名单出来的那天,学校里掀起一阵讨论热潮。 “真是时代变了,连投机分子都能读研究生了。学校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怎么,你不服?不服你去投诉学校啊。” “谄媚!不就捐了几本书,竟然连读研名额都给她!笑贫不笑娼,这样下去,真正的读书人怎么办?” “是啊,她不就捐了几本书嘛,学校是不是太没节操了一点?” 各种讨论声中,姜晓穗捐楼的消息传了出来。 第374章 被人掀裙子 姜晓穗捐了一栋楼,而他们还在领国家补助。 所有人沉默了。 忽然有人说:“我觉得有些人想进步是可以理解的,学校也有学校的考量。” “我承认,我之前的声音大了一点。” 饶是清高如复旦学子,也被这大手笔给砸晕了。 好,不就一个研究生名额,给她呗,反正她成绩也挺好,按理也该读研的。 姜晓穗顺利升入研究生的第一年夏天,周意棠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幼儿园生。 经过一番激烈的家庭讨论,周意棠被送进复旦附幼小班,由宋越文和江雅接送。 对于这一点,姜老太十分不满。 “我家小囡怎么让他们接?晓穗,你看看复旦那边有没有房子,奶想住到那边去。” 姜晓穗:“您怕不是在为难我。” 姜老太瞪她:“你去看。” “……好。” 姜晓穗看了好几天,不出意外,一个单间也租不到。 姜老太失望极了。 恰好这时候,溪水大队来了电话,姜晓海表示想把老家的房子拆了重盖。 姜老爷子第一个反对:“好好的房子拆了干啥?又不是不能住。” 姜晓海这几年搞工程挣了不少钱,底气足、嗓门大,痛失几分青年农民的淳朴气质:“爷爷,咱家现在有钱了,趁着您和奶奶还在,我想建个大别墅。等你们回来过年,能住上好房子,享享福。” 姜老爷子挺高兴,孙辈三个孝顺,他比一天抽一包烟还开心。 “可建房是大事,我和你爸都不在家,你一个人行吗?” 姜晓海大笑:“咋不行啊?您忘了我是干啥的,放心,自己家的房子我一定建得漂漂亮亮,保管住进去后舒舒服服的。” 姜老太抢过电话,着急地问:“大孙子,你要拆房子,那你媳妇和两个孩子住哪儿啊?” “桂珠说,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姜老太一听这话不乐意,“呸”了一声:“糊涂东西,当时她妈和她哥怎么作贱她的都忘了?晓海,奶告诉你,你现在出息了,挣大钱了,可得把钱看好了。万一你媳妇又犯糊涂,把家底掏空了去填补她娘家,你和两个孩子就等着过苦日子!” 姜晓海哭笑不得:“奶,我知道。我心里都有数呢,已经说过她了,她也知道自己耳根子软。等咱家的房子推了,她和孩子先在二爷爷家借住一段日子,反正丹花和丹草也不在家。” “哎,那行!你二爷爷不靠谱,但二奶奶伶清的。你们要有啥事,就跟二奶奶说,等回头爷奶回来了,去谢他们啊。” 姜老太又抓着话筒和大孙子叨叨咕咕了半天,才把电话交给宋幼姗。 当天晚上,姜晓穗知道了老家要造别墅的事,登时一顿羡慕:“乡下就是好,只要有钱,啥干不了啊?不像海市,空守着一堆数字,房市却不开。哎,我到哪年哪月才能拥有自己的大别墅啊?” 周瑞华安慰:“政策一天比一天开放,海市建设日新月异,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正在吃饭的谢景川愣了:“哥,你们这是啥意思?以后得自己买房了?” 姜晓穗知道,买房对于国家分配房子这一代人很难理解,原本住,忽然有一天要大家拿钱去买,谁也不乐意。 “咱们是外地人,商品房肯定比分的蜗居房舒坦,楼市放开不是好事吗?” “那丹草毕业,不是没房子分了?太亏了?”谢景川思考问题的角度格外别致。 姜晓穗笑:“那也不至于这么快,等丹草毕业那会儿,肯定还是能分房的。” 一开始姜晓穗确实挺心急,来了海市就想找个能舒坦落脚的地方,拥有自己的大房子,后来渐渐意识到海市住房条件困难,在租房上吃够闭门羹后,才沉下气来。 想在海市买房子,必须得靠等,等到楼市开放,她安置不动产的计划才能放手去做。 不过乡下盖房子,怎么说也不是姜晓海一个人的事,姜晓穗不可能只让他一个人出钱。 于是第二天打了电话回去。 姜晓海自然跟她好一阵推让,他觉得姜晓穗之前在公社上班,现在又把老人都接到海市去照顾,他这个当大哥的占了妹妹太多便宜,怎么好在这种小事上跟她计较,因此坚决不同意摊钱的事。 姜晓穗也不肯退让。 姜晓海干工程要打通的关系比她只多不少,需要送礼的地方多得很,工程还要垫钱,哪能让他一个人出钱造房子啊? 两人一顿撕扯,最后在电话里吵起来。 经过互不相让的“商议”后,终于达成姜晓海六,姜晓穗四的提议。 “下次再有这种事,我直接把房子推了不告诉你!”姜晓海扔下一句话,狠狠挂断电话。 兄妹俩摊钱的事很快走漏风声,被他们默契遗忘的姜晓湖撕扯上来,两人表示姜晓湖挣死工资,造房子的事你别管。 姜晓湖控诉他们看不起他,倾家荡产也要为造房子出钱。 三兄妹又吵成一锅粥。 最后还是姜老爷子出面主持公道,他先和小儿子商量了一番,得到他地基转让大儿子的允诺后,按照“五三二”的比例给兄妹三人。 姜晓湖:“为什么我最少?” “因为你是个弟弟!” 到了真正出钱的时候,姜晓海和姜晓穗照顾弟弟,蒙着他又少出了不少钱。他毕竟是拿死工资的,真要一下子拿太多,怕是伤了底子,也怕让俞丹丹不舒服。 造房子的事全权委托给姜晓海去办。 最近,海市老姜家又出了一件大事——周意棠小朋友被人掀裙子啦! “哪个兔崽子干的?” 姜晓穗刚下课,就被等在门口汇报消息的傅煜霖惊了一惊,旋即撸起袖子要干架。 傅煜霖也着急啊,要不是为了等晓穗阿姨下课,他现在应该陪在棠棠妹妹身边的。 可怜的妹妹,她一定吓坏了? “阿姨,咱们快走。” “行!”姜晓穗背好斜挎包,抱起傅煜霖,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幼儿园跑。 傅煜霖:“阿姨,您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不行,你太慢了,别耽误阿姨揍人!” 第375章 办公室撕逼 幼儿园里,宋越文夫妻先一步赶到,把老师手里的周意棠小宝贝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周意棠歪着小脑袋,沉默地靠在外婆脖子上,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宋越文快心疼死了,从刚刚幼儿园老师跑来家里告诉他们孩子被欺负那刻起,心头便有一团怒火燃烧,此刻亲眼看到周意棠可怜的小模样,怒火瞬间燃成滔天火焰。 “你家孩子怎么回事啊?小小年纪掀姑娘家裙子,以后长大还得了,是不是要当流氓啊?” 小男孩个头和周意棠差不多,双手紧紧攥住妈妈的裙子,嘴角一点青红像是在哪里挨了一下。 男孩的母亲很年轻,打扮时髦,一双眼睛却很精明,冷笑说:“骂谁流氓呢?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佑佑还被你家孩子打了呢。你看看着嘴角,都伤成什么样了?我告诉你们,必须要赔啊,不然我让你家小孩上不了学。” 来附属幼儿园读书的都是教师子女,此外还有一些借读亲戚,周意棠便是这一类孩子。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和陌生孩子,宋越文夫妻俩从没见过,猜也猜到不是复旦的。 可不是复旦的,却有这么大口气,难道她是市长家属? 宋越文气笑了,他们家千娇万宠的小宝贝被人欺负,对方要是好好道歉也就罢了,偏偏是这种态度,这一下可不是简单一句道歉能了结的。 幼儿园老师见双方剑拔弩张,试图缓和气氛,开展调解工作,但是收效甚微。 “是我不肯好好说话吗?是他家孩子先打人!我告诉你,今天我家佑佑被打,你们老师也有责任,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 老师:“……” “果然不讲道理,难怪教出这样的孩子来。”宋越文气得不行,“你叫什么?走谁的关系进来的?你不肯道歉,我就去问问别人,怎么把这种亲戚放进来。” 女人扬唇,笑容轻蔑:“我表姐老公的大舅子是校长,你去说啊。”她拍拍小男孩的头,说:“没用的东西,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回去就送你去练拳击,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可别再丢我的脸了。” 小男孩仇恨似地盯着周意棠,对女人保证:“妈妈,我知道了!” 老师听不下去,皱皱眉,劝道:“佑佑妈妈,不能这么教育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价值观还没有成型,我们应该正确引导,而不是——” “行了,行了,我送孩子来幼儿园就是打发时间,找几个人陪他玩的。你以为我们是普通家庭吗?等我儿子长大了,我就送他出国享福,用不着跟这些穷光蛋在国内争资源,也没必要教他这套没用的大道理。”女人满不在乎地打断说。 老师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无语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江雅冷冷说:“既然不争,那就在家里关着,幼儿园是一个小社会,这里的孩子没有义务陪你家儿子玩。既然来了,就要遵守幼儿园的规定,否则谁都像你家儿子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老师连忙附和:“对,来幼儿园就要遵守规定。佑佑妈妈,请你配合我们管理。” 女人启唇,正要说点什么,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姜晓穗打断。她一声暴喝,眼睛扫过办公室:“哪个兔崽子欺负我女儿?” 周意棠听见妈妈的声音,立刻从江雅怀里挣脱开来,扑进她怀里,委屈地喊:“妈妈……” 姜晓穗的心都要疼死了,颅内怒火加了石油一样猛烈燃烧,眸子紧紧盯住对面的母子。 女人看见一个明艳的女同志跑进来,眼睛在她脸上顿了顿,闪过一抹嫉妒,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彻底把姜晓穗最后的理智烧没了,一把撇开试图劝架的老师,正式开骂:“哼什么哼?哼个你个鸟蛋啊?没教养的东西,孩子不会教就不要生,生出来祸害人!你个傻叉渣渣!!” 女人大概没经历过这么粗暴的叫骂,愣在那里一张脸涨得通红,身子微微发抖,半天挤出一个字:“你——” “你什么你?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现在就骂得你没脸见人!道歉,不道歉我要你好看!” “放屁!”女人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脏话,“想都不要想,她自己穿裙子上学,关我儿子屁事?!你有本事就不要让她出门啊?活该,以后也是——” 姜晓穗没让她说完,放下周意棠就冲了上去。别跟她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使用暴力,遇到不讲理的人,只有暴力才最管用。 “啊!!!”女人没想到她这么野蛮,竟然一言不合就动手。关键是,自己还只有挨打的份。 这天杀的是女人吗?她是野兽! 姜晓穗先用力拧了女人两把胳膊,狠狠卸了卸火气,才逐渐温柔起来。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感受到她的温柔以待,声音叫得比杀猪的猪还惨。 其他人都看呆了。 幼儿园里怎么会出现如此凶残的妈妈?她孩子还在这儿呢! 周意棠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妈妈,一脸崇拜地喊:“妈妈,好棒棒!” 傅煜霖挨着她,表情一整个震惊。 天呐,晓穗阿姨竟然是如此粗暴之人,那以后棠棠妹妹还有好日子过吗? 老师:“……” 终于还是打起来了,她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宋越文和江雅:“……” 虽然解气,但这么干是不是不利于教育啊? 江雅默默抬手,捂住了周意棠的眼睛。然后看向在场的另一个孩子。那孩子显然吓坏了,睁着眼睛和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满脸都是惊恐。 到底是孩子,江雅于心不忍,叫住了姜晓穗。 正好姜晓穗也打得差不多了,闻声收手,指着女人问:“道不道歉?” 女人气得要命,一边哭一边应:“道歉,我们道歉。儿子,快点道歉。” 贱人,混蛋,小婊子,她一定要让表姐老公跟他大舅子告状,把他家的孩子从幼儿园开除!敢跟她作对,还打她,她会让人付出代价的! 小男孩摸摸嘴角的淤青,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后悔。原来掀裙子的代价这么大,不仅他要挨打,连他妈妈都不能幸免。 以后他再也不掀人家裙子了。 姜晓穗是讲道理的人,既然对方道歉了,那就原谅他们。 老师表示,自己已经不认识“大方”两个字了。 第376章 奇葩的家庭教育 周意棠被掀裙子的事,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 先是姜老太:“畜生狗杂种,欺负我曾孙女,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晓穗,你今天打得太轻了,要是奶奶在,非把他妈的脸给抓花了不可。妖里妖气,呸,贱人,狗东西,明天我也去幼儿园,我要好好教训教训那杂种!” 姜晓穗想想那画面,委婉劝退:“还是别了,奶奶,我今天教训过他们了,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把他们打坏不要紧,万一别的小朋友们见了,以后不敢跟棠棠玩怎么办?” 姜老太瞧着大口吃饭的周意棠,那叫一个心疼,原本掉得差不多的牙竟然磨得咯咯响。 第二个激动的是姜丹花,拍着桌子喊:“混蛋啊,复旦怎么什么人都收?对不起姐,我没有误伤你的意思……混蛋啊,臭小子,敢欺负我棠棠,我明天一定要去吓吓他!让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姜晓穗看了看她肚子,劝道:“你幽着点,都六个月了,气大伤身。” “这口气不出了才伤身。”姜丹花不赞同地说,胳膊肘捅捅丈夫,“你鬼点子最多,快说怎么办?难道真这么放过他们?” 吴佣一脸老实样:“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件事幼儿园老师已经有了解决方案,我们要是抓着不放,对棠棠不好。” 他说的句句在理,但挠不到姜丹花心里。到底恋爱脑,吴佣给她夹了一筷子藕片,她又冷静下来。 饭桌上每个人都对白天的事发表了意见,每个人都表达了自己对一个四岁小孩残忍的想法。 只有一个人例外——周瑞华。 姜晓穗纳闷,孩子她爹这是怎么了?气懵逼了,反应不过来? 要说周瑞华不在乎周意棠,那她是绝对不信的,虽说父女之间可能偶尔有点塑料感,但感情绝对真挚。 那他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冷静? 吃完饭,冷静的周瑞华抱走了周意棠。宋幼珊推推姜晓穗:“你快去,瑞华看着不太对劲。” 姜晓穗点点头,跟进了房间。一进屋,就看见周瑞华在脱孩子衣服。 “你干什么呢?” 周瑞华头也不回地答:“我看看有没有暗伤。” 姜晓穗明白过来,解释道:“回来我已经看过了,没有,放心。” 周瑞华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把衣服重新给她穿回去。周意棠坐在床上,他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问:“棠棠,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你再跟爸爸说说好吗?” 周意棠乖巧地点点头,针对这个问题,她今天已经重复解答了很多遍,因此回答起来很丝滑。 “我在座位上玩玩具,罗家佑走过来要抢,我不同意,他就掀我裙子,还对我哈哈笑。”周意棠小脸皱巴巴的,像是知道罗家佑笑得不怀好意,但是不知道怎么描述。 “我很生气,就把玩具摔到他脸上。他要打我,我摔了一跤,我们俩打起来,老师就来了。” 周瑞华摸摸女儿的头发,声音温柔:“你很勇敢,知道怎么反抗。其实你的力气比同龄人要大得多,只是缺少一点技巧,否则一定能把罗家佑按在地上打。” 周意棠很感兴趣,眼睛亮晶晶地问:“真的吗?” 姜晓穗突然有种微妙的预感。 下一刻,周瑞华嘴角上扬:“当然,从今天起爸爸教你打拳,你跟爸爸学,不怕辛苦好不好?” 周意棠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得像朵花,她忽然看了眼姜晓穗,天真地问:“我学会了,是不是能跟妈妈一样厉害?妈妈今天把那个阿姨打得嗷嗷哭!” 周瑞华含笑看了眼姜晓穗,回答女儿:“你会比妈妈更厉害,不仅能制服同龄人,还能制服很多比你年纪大,身高体重超过你的人。” 周意棠似懂非懂,但这不妨碍她理解一件事——只要她跟爸爸学,她就会变得很厉害。 “既然答应学了,就不能轻易反悔。宝贝,来,跟爸爸拉勾勾。拉过勾就不能后悔了哦,后悔了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天真无邪的周意棠伸出雪白的小拇指,嗓音软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晓穗:“……不是,你这是打算往魔鬼训练的方向练她吗?不是我舍不得孩子,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啊。” 周瑞华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解释说:“我先试试她天赋如何,要是不行,咱们学点自卫术就行。” 姜晓穗松口气。 吓死娘了,差点以为女儿要开始十八年军训的苦日子。 她不是那种溺爱女儿的妈妈,但棠棠毕竟是个富二代加官二代加小美人呀,魔鬼训练什么的也太苦了? 周瑞华说干就干,刚拉完勾勾,就让周意棠起来,教了她一个动作。 姜晓穗坐在床边看父女两人比划。 你别说,周意棠虽小,经过周瑞华指点,打出一拳还是挺像模像样的。 周瑞华大感意外,他原本对教女儿防身术这件事,也没有抱太多希望,只想着有点基本自卫能力即可。 可周意棠比划下来,竟然有那么一点天赋? 周瑞华很欣喜,教起来更加卖力。 姜晓穗洗漱完回来,父女两个还在屋里虎虎生风。她躺上床,认真看着一大一小,嘴角噙着一点笑意。 笑着笑着,目光从均匀分给二人,渐渐聚焦到肌肉卉张的男人身上。 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周瑞华停住教学,回头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对女儿说:“休息了。” 夜晚,年轻的夫妻进行一番感情交流。 次日一早,姜晓穗晚起片刻,刚从屋里出去,就听见隔壁屋里女儿清亮稚嫩的声音天真地响起。 “老师,我愿意和他分享玩具,但他不肯跟我一起玩,还推我,手手痛痛,呜呜呜……小姨夫,是这样吗?” 吴佣低低道:“意思差不多,但语气上我们还要调整一下。姨夫跟你说……真相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让对方无话可说,让所有人都站在我们这边。装可怜是一门学问,不着急,姨夫慢慢教你。” 姜晓穗:“……” 昨晚吴佣怎么说来着?她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第377章 告黑状 吴佣抬头,看见姜晓穗站在门口,冲她微微一点头,继续对周意棠说:“去吃饭,小姨夫回头再教你。” “哦。”周意棠捏捏拳头,手臂传来打拳后肌肉特有的酸胀感,表情十分认真,“我记住啦,小姨夫。” “……” 吃过饭,姜晓穗拒绝暗搓搓想要跟去幼儿园的姜老太,心情复杂地把周意棠送到幼儿园。 老师已经等在门口,见她们进来,连忙问:“棠棠,昨天回去睡得好吗?有没有不舒服啊?” 小孩子受到惊吓很容易做噩梦发烧,说到底,这件事老师也有责任。 周意棠顿了顿,柔柔弱弱地开口:“还……还好,老师,我没事,还可以上学,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害怕。” 姜晓穗:“……?” 她女儿怎么变林黛玉了? 老师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满脸心疼道:“可怜的小棠棠,一定吓坏了?别怕别怕,老师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发生类似事件了。” 她用歉疚的目光看向孩子家长,说:“棠棠妈妈,让棠棠遭受这样的意外,实在抱歉。” 姜晓穗郑重道:“我们棠棠不是特别外向的孩子,请老师多照顾一些。” “当然,是我们应该做的。” 周意棠捏着柔软的小嗓音,眼睛水汪汪的:“妈妈,不怪老师,是我反应太慢了,没想到罗家佑会突然掀我裙子……我不是故意的。” 小小软软的一张脸,配上软萌的嗓音,和强忍委屈的小表情,老师的心立刻偏了! 罗家佑真是太不像话了! 掀小姑娘裙子不说,居然还打人! 关键家长态度还那么蛮不讲理,素质比棠棠妈妈低了一大截! 姜晓穗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 她那正直阳光的好大女,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变成了绿茶金刚? “妈妈,你快去上课。我也要上学去了。”周意棠看她不动,懂事地出声提醒。 “……哦,那我先走了。老师,辛苦你多看顾她。” 老师一脸懵逼地点头:“啊?哦……” 棠棠妈妈怎么也要上课呢?她也是老师? 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一阵“哒哒”的高跟鞋踩地声从外面进来。 “佑佑,昨天晚上妈跟你说的事情记住没有。那些小家子气的女孩子不要一起玩,被人打了就打回去,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 好一个不惹事也不怕事,这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别人真以为他们才是占理的一方。 罗家佑妈妈进幼儿园时气场一米八,但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了几步,登时矮了半截。 姜晓穗这才用同样的语气说:“棠棠,听见没?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再有人跟昨天一样不长眼,你就打回去。” 老师:“……” 不是,小朋友之间不应该鼓励暴力,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她收回前面的话,棠棠妈妈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罗家佑妈妈气得想骂人,但是这个泼妇打人太疼了,她要是动口对方一定会动手的,可恶! 想到这里,女人捏着儿子的手不受控制得用力。 罗家佑脸蛋逐渐变形,呲牙咧嘴地瞪着周意棠。 可恶,害我被妈妈出气,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感受到他不善的目光,周意棠瑟缩了一下,靠在老师身边,小声催促:“老师,我们快进去。” 老师看见这一幕,忍下心中不悦:“罗家佑小朋友,你今天迟到了。” “那还不是昨天的事闹的,我儿子昨晚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你们老师也真是的,什么人都收……”女人声音逐渐减小,推了罗家佑一把,小声补了一句,“快进去!这事,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说完,像是怕姜晓穗找茬,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了。 姜晓穗:“……” 这是要去找校长告状? 她带资上学的好不好?整人也不先打听打听她是谁,这么莽的吗? 半天后,校长办公室内。 “您可是我表姐老公的大舅子,咱们是亲戚,这事您可一定得管啊!” “你是说,佑佑在幼儿园被人打了,对方家长态度很跋扈,不肯道歉?”校长抬了抬眼镜问。 “是!”女人一口咬定错都是对方的,“而且幼儿园老师都偏向另一个孩子,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哥,我们也是从小培养佑佑的绅士风度,告诉他要让着女孩子,但也不能被人打死了还不管?你可没看到,他嘴上好大一块乌青呢。” “没这么严重?两个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小孩子之间有点摩擦是正常的。”校长温和道。 “我真没说谎,昨天在幼儿园,我还没发现他受伤了,结果回去一看,青了好大一块!” 校长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委婉道:“这样,等我向幼儿园了解过这件事,再给你答复。要是情况属实,我会让那个孩子和佑佑道歉。” 罗家佑妈妈有点着急,他要去幼儿园,那不就知道佑佑掀人家裙子的事了? 虽然她觉得都是小孩子,这根本没什么,但总有些人喜欢小题大做。 “有这个必要吗?您这么忙,依我看,直接让那孩子退学得了。反正她也不是学校教职工的孩子,只是借读的。” “那可不行,孩子再小也不能这么草率。放心,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一定会处理的。” 校长态度坚决,女人想反对也没办法。 “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家长是什么名字?” “孩子叫周意棠,她妈叫什么我没问。” 校长点点头:“行,我知道了,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找我。” 女人磨磨蹭蹭、忐忑不安地走了。 虽说事实和她说的有一点点出入,但校长毕竟是她表姐老公的大舅子……肯定还是会偏向自己的。 想到这里,女人心里那点不安很快消失了。 研究生的课程比本科深入一些,社会实践也跟着多了几倍。姜晓穗除了要管理公司,还要抽出时间往外跑。 这天她刚从外面回学校,就见王指导员一脸复杂地找过来:“姜晓穗同学,校长找你。” 姜晓穗:“找我有事?” 不是,这么快就想让她开捐第二轮了?是不是胃口大了点? 事实证明,姜晓穗小人之心了,校长并没有那种意思。 第378章 她老公海关的 “校长,您找我有事?”姜晓穗进门,看见红木沙发上坐着一个美艳妇人,眉头微挑,望向校长问。 “晓穗来了?今天出去社会实践了?”校长笑容儒雅,从办公桌前起身,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昨天接到投诉,说是幼儿园里有两个小家伙打架,闹得有点大,所以找你们两位家长聊聊。” 他看了眼两位当事人的表情,笑着说:“不调查不知道,早上王老师告诉我,另一个孩子的家长居然是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王老师,你也坐下来听听。” 原本自信满满的女人一听这话,脸上登时现出几分古怪。 怎么回事,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啊,这个泼妇好像和校长很熟的样子? 姜晓穗早知道女人和校长的亲戚关系,在这里见到她也并不觉得意外。 其实校长也没想到,跟黄莎儿子打起来的,会是姜晓穗的女儿。 这是什么孽缘啊? 一个是捐楼金主,一个是远房亲戚,谁比较重要毋庸置疑。更何况,这件事本身也是女人不占理。 女人,也就是黄莎,看见校长态度不对,敏锐地问:“哥,你们认识?” “哦,晓穗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同时也是我们新大楼的捐赠方。” 校长语气温和,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女人的冲击力有多大。 黄莎神色大变,盯着姜晓穗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你就是捐楼那个?这怎么可能?!” 王指导员暗暗摇头,同情地叹了口气。 惹谁不好,惹到姜晓穗你算是踢到钢板了。 经历过一番天人挣扎,黄莎卸了股劲,认命般说:“行,那这事就算了。” 看来想把人开除是不可能了。 “算了?”姜晓穗嗓音清亮,含笑问,“校长,既然您调查过这件事,想必也清楚事件的前因后果。我想问一下,罗家佑妈妈是怎么跟您说的?” 黄莎表情略显不自在,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校长暗暗摇头,看着她说:“罗家佑妈妈,你之前跟我说,孩子被人打了,却没有提他掀人家裙子的事,而且事后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也很欠妥当。” 黄莎据理力争:“校长哥,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的,佑佑才几岁,哪懂掀裙子是什么意思?咱们是大人,别把小孩子想得那么脏。要我说,还是周意棠打人不对。小姑娘家家这么野蛮,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哦?” 姜晓穗冷笑:“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当流氓被枪毙哦。” “你骂谁呢?!”黄莎大怒。 王指导员张开手臂,拦住黄莎:“好了,好了,你们俩各退一步,注意说话用词。” 校长依旧情绪平稳,对她们说:“这件事既然闹到我这里,就由我来处理。罗家佑掀女孩裙子,做得不对,应该向周意棠道歉。至于打人,我问了老师,双方都有动手。那就各打五十大板,两个人都做检讨。” 姜晓穗知道这种处理方式在学校很常见,如果对方认错态度好,她也就同意了。 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凭什么人家都指着她鼻子骂了,她还要强行大度?她来上学,又不是出家! 姜晓穗唇角拉直,露出几分不赞同。 “黄莎,你丈夫在海关工作,之前也是复旦大学的学生,这件事如果是他来处理,我相信他一定会主动提出道歉的。” 提到丈夫,黄莎仿佛被掐了七寸,满脸写着不乐意,却嘀嘀咕咕得不再大声反对。 姜晓穗一愣,看了眼校长和女人,打算出口的话一下子吞了回去。 海关…… 行,你家是真有关系。 做外贸的最怕什么?怕海关卡货。 姜晓穗表示,校长同样掐住了她的七寸。 王指导员送黄莎出去。 “校长,那我也走了。” “你等等。”校长叫住她,笑着说,“后天晚上,你有空吗?” 姜晓穗错愕道:“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和罗家佑父亲,也就是那位学生约好后天吃晚饭。你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去,他在海关工作多年,你是海市纳税大户,正好可以认识认识。” 孩子间的闹剧跟成年人的交往相比,不过是小事,姜晓穗知道校长这是要介绍人脉给自己,当即欣然应允:“我有空,谢谢校长。后天我来请,您是我恩师,哪能让您破费啊?” 校长忍俊不禁:“不用了,让你破费捐了一栋楼,也是时候让我做东,请你吃顿饭了。” “嗐,我也是复旦的一份子,有能力,回报母校是应该的。您可千万别跟我这么客气。” 想到来之前,自己还度君子之腹,姜晓穗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我来请,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回去。”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姜晓穗先去宋越文那里,把学校的处置告诉他们。 “海关工作?”宋越文听后,犹豫地问,“是不是罗振兴啊?” “您认识他?” 宋越文摇摇头:“听说过这个人,他跟咱们家属院的一位老职工关系很好,看来是走了他家的关系进来。不过我听说罗振兴人很本分正直,怎么会娶这么个老婆?” 江雅切好甜瓜放上来,插话道:“说不定是装的,人不可貌相。晓穗,你明晚一个人去行吗?” 姜晓穗笑:“我哪是一个人呐?校长不也在吗?” 她是女企业家,难道还要搞不跟陌生人说话那一套?应酬是难免的。 江雅也理解:“有校长在倒还好。” 宋越文嘲笑她:“就你想得多。老婆不行,就一定证明她男人也不行啊?既然这么多人夸罗振兴,他也爬到了现在的位置,说明这个人本身有能力,而且会做人。至少跟他老婆不是一路人。” 姜晓穗打断老两口斗嘴,问:“他现在是什么职务?” “处长。”宋越文回答她的话,“你之前跟海关打交道没见过他?” 姜晓穗公司开得够大,在海市政府也是挂了号的,海关应该对她了解很清楚。 她摇摇头:“没到这个级别。” 正说着话,楼梯口传来孩子叽叽喳喳的高声欢笑和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棠棠,明天我还去接你。罗家佑那个小子,他别想欺负你!”傅煜霖大剌剌地推开门,看见客厅里坐着的三个人愣了一愣。 第379章 见面 “妈妈——”周意棠看见妈妈,眼睛一亮,小炮弹一样冲过去。 姜晓穗“哎哟”一声,接住女儿,顺势搂进怀里一阵亲香,亲完了才问:“今天怎么自己就回来了?” 江雅惊得站起来:“是啊,这还没到时间呢,你怎么回来的?” 傅煜霖扔下书包,拍着胸膛,一脸得意地说:“我去接的妹妹。今天我到幼儿园,刚好听到罗家佑跟妹妹打赌,说他一定比妹妹先回家。哈哈,他输了!” 他叉着腰,洋洋得意:“我们学校就在幼儿园隔壁,以后我每天都去接妹妹放学,每天都比罗家佑早。阿姨你不知道,今天我们走的时候,罗家佑气得要哭啦。哈哈哈哈……” 一屋人包括周意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煜霖笑了一阵,尴尬地问:“怎……怎么了?” 宋越文认真地看着他问:“阿霖,你是不是逃课了?小学不是这个时间放学的?” “额……”傅煜霖小声说,“今天学校老师有事,我们提早放学了。” “是吗?那我们阿宁怎么没回来?” “可……可能是出去玩了?爷爷奶奶阿姨,那个……我还要回家写作业,我……我先走了啊。”傅煜霖脚底抹油。 姜晓穗叫住他:“等等,你昨天来通风报信,也是逃课出来的?阿霖,你胆子太大了,这件事你妈妈知不知道?” 提到徐薇,傅煜霖吓得拱手求饶:“阿姨,求求你,千万别告诉我妈。” 姜晓穗面带微笑:“恐怕不行。逃课不是小问题,何况你还不是第一次。” “我是为了接棠棠妹妹,阿姨,你就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妹妹不用你接,我还得跟幼儿园老师提一提这事,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你把人接走了?”想到这一点,姜晓穗眉头紧蹙。 这个年代的幼儿园管理太松散了,竟然让傅煜霖把孩子带走,万一出事呢? 江雅解释:“阿霖之前也是在附幼读的,老师估计是认识他。” “认识也不行啊,认识也可能是坏人。”姜晓穗严肃地看着周意棠,“棠棠,你怎么能跟别人走呢?妈妈怎么跟你说的,除了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不能跟其他人回家。” 周意棠到底是小孩子,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见妈妈拉了脸,这才害怕起来。 “妈妈,我错了,以后我不跟别人走了。” 宋越文心疼又无奈:“好啦,小囡,你妈妈也是为你好。现在外面坏人太多了,万一你被人骗走呢?尤其你妈妈还挺有钱的,说不定有人要打你主意,来威胁你妈妈。” 周意棠越听越害怕,搂住姜晓穗的脖子小声啜泣。 姜晓穗立刻心软,亲亲她的头发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你要是丢了,妈妈会疯的。” “妈妈……” 傅煜霖:“……” 他是不是成人贩子了? 问题好像有点严重。 姜晓穗看向坐立不安的傅煜霖说:“阿霖,我知道你疼妹妹,但逃课是不对的。你先回去,晚点我会跟你妈妈说这事的。” “阿姨……” 姜晓穗冷漠无情地把人送回家。 还不到周瑞华下班,徐薇先一步回了家属院,得知这两天发生的事后,人差点给混小子气没。 “臭小子,敢逃课,我抽死你!叫你逃课,叫你带棠棠乱跑!幸好没出事,要是出事了我把你打死!” 傅煜霖一边满地乱跑,躲避疯狂出击的鸡毛掸子,一边大喊:“别打了,别打了!嗷……我错了,我再也不逃课了!” 晚上周瑞华知道周意棠跟人乱走,眉头皱得死紧,他头一次意识到养娃居然是这么细节的一件事。方方面面,好像有一个小地方没做到,孩子就会出事。 为了增强孩子的自我保护能力,夫妻俩双管齐下。 姜晓穗来文的,以案说理,灌输理论知识。 周瑞华加大操练,直接把周意棠当成男孩子来练。 原本姜晓穗是会心疼的,但经过今天的事,她突然意识到孩子学武的好处,所以没有阻拦。 姜老太等人看得呲牙咧嘴,尤其是老太太和宋幼珊,亲手把孩子带大,看她双眼含着泪包打拳扎马步,心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她们试图为小宝争取一点余地,但是家庭实际话语权姜晓穗做了决定,两个人怎么说也没用。 周意棠就这样踏上了魔鬼军训之路,姜家院子里也多出一件件训练用品。 第二天早上,姜晓穗送孩子到幼儿园,严肃地跟老师提出接孩子放学的问题,顺便解决她和罗家佑握手言和的事。 罗家佑大概是被训了一顿,双眼通红,垂头丧气地站在教室里,小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掀你裙子。” 周意棠却想,要不是罗家佑掀自己裙子,自己也不会为了赢跟傅煜霖回家,昨晚爸爸不会那么凶,太婆婆和外婆更不会哭哭。 所以一切都是罗家佑的错。 老师欣慰地看着两个小朋友,对周意棠说:“棠棠,无论发生什么,打架都是不对的。接下来,你也要和佑佑道歉哦。” “知道了,老师。”周意棠露出软萌的表情,转头看着罗家佑,“对不起,佑佑,我不该打你。以后我们做朋友。” 罗家佑瞥她一眼,不乐意地说:“哦……” 谁要跟你做朋友,软脚虾,以后还欺负你。 吃饭当天,姜晓穗接上校长,开车前往饭店。 他们俩到得早,坐了十分钟,罗振兴才一脸歉疚地赶到。 “老师,不好意思,临时有事耽搁了,让您久等了。” 校长宽容地笑道:“没事,我们也刚到不久。振兴,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咱们学校的研究生——姜晓穗。” 罗振兴刚坐下,听见这名字身体惊讶地往前探:“姜晓穗?小商品市场附近的外贸公司是你开的?” 姜晓穗见他如此惊讶,显然并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不由觉得好笑。 男女之间的差别,处处体现。 作为母亲,哪怕再忙碌,她也尽量抽出时间陪伴、教育、接送孩子。而作为父亲,尤其是坐到罗振兴这个位置的,大概觉得教养孩子都是妻子的责任。 这想法只在姜晓穗心里走了一圈,她面上笑得无比真诚:“罗处长您好,久仰大名。” 第380章 黄杏在海关 罗振兴五官端正,气质稳重里透着一股朴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若不是亲身经历,姜晓穗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有那样一位妻子。 “叫我师哥就好了,咱们是同门师兄妹,你又是海市企业家代表,说出去我这个师哥脸上有光呢。” 姜晓穗笑:“师哥这么说,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罗振兴这人有个本事,哪怕是夸人的话,说得也格外真诚朴实,像是他嘴里说出的话都是真的一样。 “老师,这么厉害的师妹,您怎么不早点介绍我认识呢?要不然我可以早点出去吹吹牛。” 姜晓穗的公司开得大,海关一年到头都有她的货在走,身为处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偏他说得这么坦诚,像是头一回知道对方也是复旦学子似的。 校长微笑:“你在海关,难道没听说你师妹的事吗?” “那是我工作不够细心,以后一定改正。”罗振兴解释,“主要是咱们学校往各处输送的人才太多,一时忽略了。” 校长笑意深了些:“是啊,现在真是好时候了。我记得去年毕业生里,有人去了海关?” “有的,说起来师妹应该认识。”罗振兴自然地接话,“也是位师妹,叫黄杏,也是经济学专业的。” “黄杏?”姜晓穗讶然。 “看,我就说你们该认识。”罗振兴笑道。 “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倒是不知道她去了海关,她在哪个部门呢?” “虽然是经济学毕业的,但现在在办公室里做文书工作。”罗振兴说,“她文章写得不错,帮了我们大忙。” 校长叹气:“学不能致用,可惜了。” 罗振兴便安抚:“组织需要,我们就去哪里,不可惜,老师别难过。您看我姜师妹,还是公司大老板,早两年争议那么大,现在还不是人人羡慕?来,师妹,我敬你一杯。你别喝酒了,喝茶就好。” 姜晓穗忙说:“该是我敬师哥,以后还要仰仗师哥多关照。” “那是应该的。”罗振兴痛快道。 校长微笑:“说起来你们确实挺有缘分……” 姜晓穗放下杯子,心知校长要提孩子的事。有些矛盾不能捂着,早点戳破了,彼此间或许没事。可要是藏得久了,人家可能要疑心你别有用心。 “哦,这话怎么说呢?”罗振兴感兴趣地问。 “你真不知道吗?”校长故作惊讶,“振兴啊,工作忙可以理解,但孩子的教育也得跟上,不能全然不管不顾。” 罗振兴一头雾水:“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是真不清楚。你儿子昨天在幼儿园掀晓穗女儿的裙子,两人还打起来了。” 罗振兴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师妹,对不住,我真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今天就把那个逆子也带过来,当面向你赔礼道歉。怪我,怪我疏忽教育,我真是……唉!你家女儿没事?” 姜晓穗笑着说:“没事,小孩子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何况今天佑佑也道歉了。” 罗振兴松口气,心里却暗暗称奇。他那个刁蛮跋扈的妻子突然改性了?否则怎么会让他儿子道歉? 校长接下来这番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黄莎来我办公室诉苦,说孩子被人打了,让我管管。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另一个孩子就是你师妹的女儿。” 罗振兴这下是真脸红了,尽管校长没说清楚,但他知道真相一定令人汗颜。 “老师、师妹,对不住,真得对不住,我……我管教家属不力,是我的问题。”罗振兴面上掩不住的尴尬和自责。 见他这样,姜晓穗倒真不好意思抓着不放了,更何况她原本就是冲着人脉来的,安慰道:“师哥,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子不懂事很正常,嫂子也是护犊子……虽然方式方法有点过激,但作为母亲,我可以理解。” “唉,回去我一定好好说她。下次,下次我再做东,让她向你道歉。” “不用,可别兴师动众的。嫂子现在也明白过来了,用不着,咱们别激化内部矛盾。”姜晓穗好一通安慰,罗振兴才打消这个念头。 这一餐对姜晓穗来说,可说十分顺利。结束时,那两位自然没有抢过商场“老手”的买单手速。 之后姜晓穗在幼儿园又遇到黄莎几次,对方表情十分怪异,强行挤出笑脸来打招呼,但表情十分生硬。 相比之下,姜晓穗要自然得多。 “棠棠,今天在幼儿园怎么样?发生好玩的事了吗?” 自从那次意外,姜晓穗和周瑞华对女儿每天发生的事情更加关注,隔三差五就要问问。 周意棠口齿比同龄人清晰,表达能力也很强:“和小朋友们玩了捉迷藏。” “哇,这么有趣啊?”姜晓穗接话,“那棠棠有躲好吗?” 周意棠认真得解释:“妈妈,我不是躲猫猫的那个,是抓猫猫的那个。” 周瑞华也笑了,问:“那棠棠抓到所有的猫猫了吗?” “有一只没抓到,过了很久,老师发现他不在,大家才去找的。找到的时候,佑佑在树底下脸都晒红了。” “……佑佑?”姜晓穗觉得不太对劲。 周意棠点头:“是啊,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嘛,当然要一起玩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晓穗总觉得有点奇怪:“你们全部人把他忘了?” “是啊,因为是室外活动课。”周意棠没说的是,她一直缠着老师,老师分心照顾她,直到很久才发现罗家佑不见了。 至于有多久,嗯……大概有一节课那么久。 “他没事?”周瑞华问女儿。 “他哭了。”周意棠说,“不过我夸他厉害,只有他没被我找到,然后他又变得很开心。” 真是个可怜的小傻瓜呢。 想到罗家佑最近在幼儿园,不是摔倒就是被孤立,周意棠都有点同情他了。 “棠棠,自我保护是一种能力,但你不能主动伤害别人,知不知道?”周瑞华严肃地教育她。 周意棠嘴硬:“囡囡没有。” “没有就好。”周瑞华没有拆穿她,“爸爸教你练武之前告诉过你,变得强大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而不是去欺负人。爸爸相信你,你一定记在心里,对不对?” 周意棠有些心虚,点点头,小声说:“爸爸,我知道了……” 好,明天开始不欺负罗家佑了。 姜晓穗朝他悄悄竖了个大拇指,心里感慨:养孩子可真难啊。 不过,夫妻俩都低估了人的犯贱程度。 第381章 计划生育 “棠棠,这是爸爸给我带回来的外国巧克力,给你吃。等会儿你跟我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 “罗家佑,你爸爸不是海关的吗?他怎么会有外国巧克力?”周意棠小脸高冷地问。 “叫我佑佑!”罗家佑着急,“是别人送给我爸爸的,你妈妈没给你买吗?我听爸爸妈妈说,你妈妈可有钱了。” 周意棠把巧克力还给她:“我要什么我妈妈都会买,这个你自己吃,巧克力吃多了会牙疼。” “棠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罗家佑紧张地问。 周意棠心想,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从一开始,就只想欺负你而已。 没想到你爸打你一顿,你妈告诉你我家有大钱,你就开始缠着我了,真是有病。 对于没法真正找机会揍罗家佑一顿这件事,周意棠始终抱有遗憾。但毕竟受了爸爸的教育,她停止了对罗家佑的各种欺负。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周意棠走出教室,听见外面有人喊自己名字,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傅煜霖,你又逃课了?” “要叫哥哥。”傅煜霖一脸无奈,看见跟在她屁股后的人,表情立刻变得凶狠,“喂,臭小子,你老跟着我妹妹干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罗家佑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你,我跟棠棠是好朋友。” 傅煜霖惊恐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意棠:“棠棠妹妹,你怎么这么饥不择食啊?” 周意棠听不懂“饥不择食”是什么意思,但明白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冷着脸说:“要你管。” “你是我妹妹,我当然要管你!” “你才不是我哥哥。”周意棠冷漠无情地表示,“我要告诉薇薇阿姨,你今天又逃课了!” “你怎么这样?!”傅煜霖简直难以置信,大声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来给你送冰激凌的——哎,我冰激凌呢?糟糕,付了钱,冰激凌忘拿了。棠棠你等我,我回去拿!” “不用了,我不吃,你回去上课。”周意棠拒绝。 “不行,他们家冰激凌可好吃了,再不吃就秋天了。” “我不吃……”周意棠烦躁,转头对罗家佑说,“巧克力给我,我要吃。” 罗家佑惊喜,连忙递给她一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得意道:“给你,外国巧克力最好吃了,你喜欢我明天再带给你。” “嗯。”周意棠接过来,“我吃巧克力,不吃冰激凌,你快回去上课。” 傅煜霖震惊地看着她接过了别人的巧克力塞进嘴里,一颗心仿佛遭受风吹雨打,无比凄凉。 “棠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哇……” 罗家佑含着巧克力,兴致勃勃中透着一股迷惑:“他哭什么?” 周意棠皱眉:“难道他也想吃巧克力?” “不给。”罗家佑捂住口袋。 “小气鬼。”周意棠骂他,转身进了教室。 “我不是小气鬼,你要我就给……”罗家佑追进去。 1982年9月,计划生育被定为国策。 姜老太感到天都塌了。 “哎哟喂,要死哦,怎么好端端的孩子都不让生了?那以后你和瑞华不是就一个女儿?这可怎么办哦?晓穗啊,要不咱偷偷再生一个。给棠棠添个弟弟。” “不用偷偷,大奶奶,您听岔了。”姜丹花挺着大肚子解释,“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可以再生一个。我姐随便怀。” 她摸摸肚子,心想肚子里到底是男孩女孩,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生第二个呢? 姜老太松口气,问:“真的?” “当然了,早上听街道计生办主任上门宣传的时候说的。” 姜老太大喜,姜老爷子大喜,姜忠平夫妻大喜。 姜晓穗打破他们的幻想:“家里有人加入组织的,不管男孩女孩,只准生一个。我和瑞华都加入了,所以咱家不能生。” “啥?!”姜老太尖叫,“嗷”得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嘴里哀嚎,“老哥哥哟,我对不起你哟。早两年生多好哇,现在不让生了,可咋办啊?” 姜晓穗听她嚎了半天,一句不提偷生的事,心里忍不住好笑。 她奶,鸡贼的很。 周瑞华安慰她:“奶奶,没事,我和晓穗早就商量过了,本来也不打算生第二个。” 姜老太假哭的声音一顿,惊讶地抬起头:“你说啥?你们啥时候商量的?” “有些日子了,我们有棠棠一个就够了,所以这政策对我们家没影响。”周瑞华说,“至于我家那边,我会安慰他们的。” 周家这会儿也炸了锅,老人家都喜欢多子多福。原本等着姜晓穗毕业以后,可以再生几个孩子,反正家里不是养不起,没想到突然搞计划生育了。 你要说偷生,一家子都加入了组织,谁也没例外的。 真要偷偷来那一下,周老爷子这样退下来的倒不要紧,周父还在任上,被政敌抓住了可大可小。 于是周二胎的事彻底化成泡影。 姜晓穗满意地多吃了一碗饭。 但她没想到的是,二胎合法合理得打消后,周老爷子对周意棠的关注度一下子达到巅峰。 没过几天,老头子一声不吭地来了海市。 谢景川没得选,只能把床让出来,自己在姜老太屋里打地铺。 周老爷子主动承担了接送孩子上下学,以及放学后陪练的工作,然后惊喜地发现——我曾孙女真是练武奇才。 于是悄悄和姜晓穗商量:“咱们要不把棠棠送进军校?我觉得她很适合吃这碗饭。” 姜晓穗:“……其实家里现在不是吃不起饭的。” “你是不是舍不得?孩子不能宠啊。你现在对她越严格,她以后过得越轻松。”周老爷子侃侃而谈,一点也没有溺爱孩子威胁老师和其他孩子被投诉的自觉。 “……孩子还小,要不咱们从长计议?总得看看棠棠自己的兴趣爱好,要是她不愿意,强行送她去,她恨上大人怎么办?“ 周老爷子沉默了一下,说:“有道理,等到了合适的年纪再看,让瑞华去说。” “……” 您可真是亲爷爷。 周老爷子待了半个多月,解了对孩子的思念之苦,慢慢悠悠地回了省城。 临走前一万个吐槽:“你们家太挤了,什么时候买上好房子了,老头子再来住。” 姜晓穗:“……” 国庆之后,吴佣说有批货在海关卡了十多天,至今没有通关。 第382章 徐薇出国 姜晓穗跑去罗振兴家里送了两盒茶叶和咖啡糖。 正是下班的点,黄莎和罗振兴都在家中。黄莎皮笑肉不笑,罗振兴倒很热情,推了好几次还留她吃饭。 姜晓穗留下东西,说了会儿话边走。 没过两天,货物通关了。 到了年底,姜丹花在海市医院生下一个七斤七两的大胖小子。 吴佣给他取名,叫吴恙。 因为吴恙刚出生,不适合坐长途车,加上乡下别墅装修好不足一个月,姜老爷子一锤定音——今年留在海市过年。 姜丹草表示要留下来照顾姐姐,也跟家里说不回去。她不回,谢景川也不肯走。 姜老太和宋幼姗立刻着手准备过年用的新衣、食物,忙得不亦乐乎。 大年三十夜,家里热热闹闹地吃了饭,姜老太提议拍张全家福。 周瑞华回房取相机。 喝得迷迷糊糊的姜晓穗抱着女儿亲得满脸口水,忽然听见隔壁屋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 “怎么了?”宋幼姗担心地往门外望了眼,拍拍乐呵呵的姜晓穗,说,“你去看看。” 姜晓穗嘟嘴,不情不愿地放下女儿,走回自己屋里。屋内碎了满地瓷片,是桌上的茶壶打碎了。 她说:“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别管了,先去拍照。” 周瑞华背对她,没动。 姜晓穗纳闷地蹙了下眉,绕过他走到前面,看见相机掉在地上。 她的酒立刻醒了一半,叫道:“你把相机摔了?” 周瑞华抬起头,语气莫名地说:“不是碎碎平安吗?” 姜晓穗撇嘴,嘀咕道:“平安,平安——” 目光忽然落在明亮的屏幕上,几条鲜艳的红线缠着暗色皮肤大喇喇暴露在二人眼前。 姜晓穗:“……” 完蛋了!!! 她忘了相机里有辣眼写真!!! 这……这下怎么解释啊?! 一阵沉默后,姜晓穗轻咳两声,酒已完全清醒。 “你听我解释……” “嗯。”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妻子。 “这个……你还记得上次姑姑结婚,我回金市参加婚礼吗?” 周瑞华目光沉沉,示意她继续说。 姜晓穗额头冒汗,无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末了说:“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实在是太丢脸了,我不好意思开口。” 周瑞华顿了顿,却问:“你的意思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你,合起来骗我?” 姜晓穗:“……” 感觉越解释越糟糕了。 这时,屋外又一次响起新年的爆竹声。 姜晓穗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陪周瑞华回省城,而他却一直在迁就自己。 结果,她却和其他人合起伙来骗他,这要是换成她,怕是要把桌子掀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她看着他的眼睛,着急地说,“你原谅我,只要你原谅我这一次,你可以向我提……提三个过分的要求。我保证一定答应你!” 周瑞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过年了,走。相机质量不错,还能拍。” 姜晓穗拉住他,不安地问:“你没生气?” “生气的。”周瑞华说。 姜晓穗:“……” “我气你轻易涉险,不会保护自己,也气你故意瞒我。”周瑞华看她,“三个条件,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只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 “我一定告诉你!”姜晓穗立刻保证。 他点点头,睨她一眼:“看你表现。” 全家福拍好了,照片上姜晓穗的笑脸有些僵硬。 留在海市过年,少不得要跟这里的亲朋好友互相走动。 大年初三,徐薇跟着宋越文一家来吃饭。 “过完年我打算出国了。” 正在吃橘子的姜晓穗:“……你心里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徐薇白她一眼,说:“我先生说那边生活条件好,教育也比较自由,想让阿霖过去读书。你知道的,这小子三天两头翘课。看国内目前的形势,对教育这块是越抓越紧了,我估计他连初中都考不上。” 姜晓穗:“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徐薇瞪她,“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阿霖正事不干,整天缠着棠棠,怕他把棠棠给带坏了。” “我可没这么想啊,你别冤枉我。” “甭管有没有,反正这样下去,他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你看看阿宁,一样调皮捣蛋,可人家的成绩就是好。唉,难道是遗传?不应该啊,阿霖爸爸也是大学生,学问好着呢。” 姜晓穗嘴贱:“可能像你。” “去你的,我也不差啊,中专生,毕业就分配了。以后的孩子苦啊,中专毕业国家不包分配了,可怎么办呢?” “给企业打工呗,打工人的时代要来了。” 徐薇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可怕,坚决不愿意让儿子吃这样的苦。 “阿霖愿意出国?” “他一个孩子……”徐薇不在意地说,“他问我去国外能不能给他买巧克力,我说随便买,他就肯了。小孩子,好哄的很。” 知道傅煜霖要出国,家属院的小朋友们都很舍不得,包括周意棠。 这么小的孩子,还没经历过生离,虽然平时觉得傅煜霖烦人,但得知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也难过得抱着妈妈萎靡了很久。 姜晓穗带她去百货商店挑了一件礼物,让她亲手送给傅煜霖,当做临别赠礼。 周意棠挑了一盒巧克力,惋惜又郑重地说:“早知道他这么爱吃巧克力,那天我就给他了。” 姜晓穗在付钱,没听清孩子的话。 傅煜霖走后不久,姜晓穗公司的业务更加繁忙。 她和金市棉纺厂合作生产的服装出口了,订单如雪花片似得从海外飞过来。 为了方便工作,她请来邮电局的人在公司安装电话。 电话装好了,自然要跟老朋友们通通信。 她先给海关办事处的罗振兴去了一个,对面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你好,我找罗处长。” “罗处长在开会,你哪位?” “我是他师妹,姓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打过来。” 那边停顿了一下,试探问:“晓穗?” 姜晓穗一愣:“你是……” “我是黄杏啊,老同学,你不记得我了?”女人哈哈笑道。 第383章 被绑架 “黄杏?”姜晓穗一愣,事情太多,她差点忘记海关办事处还有这位老同学。 而她和这位老同学的关系…… 姜晓穗暗暗“啧”了一声,口中道:“呀,老同学啊!你现在在海关工作?好单位!最近怎么样?还顺利吗?” 黄杏咯咯笑道:“还不错,我在办公室,不用风吹日晒的。工作顺利,领导对我也很器重。不过比不得你啊,你现在生意做得那么大。听说今年海市要评优秀企业家,肯定有你的名字!” 这事姜晓穗还是头一回听说,问:“优秀企业家?” “是啊,你还不知道?”黄杏语气有些得意,“内部消息,我也是昨天听领导提了一句。你过几天应该就知道了。” 姜晓穗捧道:“你现在很受领导器重啊,前途无量,以后还要多多照顾老同学。” “呵呵,没有的事,我就是打打杂。”黄杏笑,“对了,你最近有空吗?咱们好长时间没见了,出来一起吃个饭?” “好啊,今晚怎么样?我来接你。” 下午下课后,姜晓穗去接了黄杏。乍一见面,竟然险些认不出来了。 从前同窗时,黄杏是乡下上来的知青,加上近十年来徽州本也不是富贵之地,她总是满脸疲倦、蓬头垢面的。 直到大三上学期,她把儿子送回乡下,整个人才慢慢舒展开来。 但还是土气。 可今天一见,对方俨然是个魔都时髦女人了。 衣着鲜亮,乌发松卷,涂着艳丽的口红,一颦一笑都仿佛对镜练习过千百遍,透着股从容自信的味道。 “怎么,不认识啦?”黄杏打趣。 嗯……口音也有些刻意。 姜晓穗笑道:“太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黄杏掩唇轻笑,眼波流转:“换件衣裳罢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 姜晓穗哈哈一笑。 待到饭店里坐下,从容点了餐,两人才说起话。 老同学叙旧,免不了话些从前。偏偏她们俩之前关系有些微妙,只好撇开后来的尴尬不谈。 姜晓穗问:“你现在平步青云,儿子接到身边了吗?” 黄杏笑了笑:“我只是个拿死工资的人,海市这么大、这么繁华,要养孩子,一个人太难了。” 姜晓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把他接过来呢,毕竟大一那会儿……” “当时还年轻,太天真了。孩子现在跟着他父亲,我定期寄些生活费回去,还有他爷爷奶奶照顾生活,比跟着我舒服。” “你丈夫没想过来找你吗?” 黄杏嘴角的笑意微微凝固:“我们已经分开了。” 姜晓穗震惊,这年代敢于离婚的人都是勇士。 虽说知青为了回城,抛夫弃子的不在少数,但黄杏丈夫很支持她读大学,还主动帮她开出了证明。怎么那时不分开,现在条件好了,反而过不到一起去了? 黄杏苦笑:“夫妻分开太久,公婆怕他孤独,给他找了个本地女人。我们俩没领结婚证,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了。” 姜晓穗大为震撼。 “……你现在工作好,人又漂亮,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男人。” 黄杏笑了:“我没想那么多,就想好好工作,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好了,不说我了,你今天打电话来找罗处长。我跟他说了,他这会儿在附近办事,等会儿要是结束得早,也会过来。” 姜晓穗立刻道:“哎呀,怎么不早说?应该多加几个菜的。” 黄杏掩唇笑:“没事,他最好说话的,咱们点自己爱吃的就行。” 姜晓穗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也没细想,招手叫服务员进来,又加了几个菜。 “哎呀,他还不一定来呢。”黄杏要拦。 姜晓穗说:“先点上,吃不完带走。” 黄杏问了问她公司的事,末了称赞几句,看起来两人好似从未有过龃龉。 过了一会儿,罗振兴匆匆赶来。 “久等了,刚刚有点事耽误了,要不然还能早点。” 姜晓穗笑道:“没事,师哥公务繁忙,能赏脸来,师妹就感激不尽了。” 罗振兴哈哈一笑,在空椅子上坐下。 黄杏笑吟吟地替他用热水烫杯盏,一件件摆好放回他面前,又慢条斯理地倒了热茶。 “今天就不喝酒了,免得回去嫂子跟你生气。” 罗振兴摇头,好笑地说:“你呀,嘴皮子不饶人。不喝不喝,我跟你们吃饭,可不敢喝酒。” 黄杏笑:“是呢,少喝点酒,保重身体。你说是不是,晓穗?” 姜晓穗笑着附和。 总觉得气氛有些怪…… 虽然从前有些矛盾,但毕竟都是社会人,姜晓穗免不了又给黄杏送了几次礼物。 如珍珠粉、香水、口红、裙子这些,一时间关系倒是热络起来。 1983年夏天,仿佛一夜之间,海市开了无数家舞厅,舞厅文化大行其道。 姜晓穗图新鲜,抽空也去了几次。周瑞华别别扭扭,对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搂搂抱抱、贴来贴去这件事表示十分难以接受。 但是妻子有需要,做丈夫的自然要尽力满足。要不然,她找其他男人跳怎么办? 好在姜晓穗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她就发现跳舞这事既耽误时间又挣不出什么利益。 要是像广交会东方宾馆那种外商舞会,她跳起来才带劲呢。 姜晓穗不去了,周瑞华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多久,幼儿园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坏消息——周意棠被绑架了。 老师赶来的时候,姜晓穗正在和朱嘉兴市讨论教材改版的事,心脏切切实实停跳了一下,接着剧烈跳动起来,四肢发软,依靠在桌上,问:“……绑架?” “棠棠妈妈,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这几天一直有个卖麦芽糖的小贩在附近吆喝,孩子们嘴馋,经常跑到门口去看。我们老师一眼没看住,孩子……孩子就不见了。” 姜晓穗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住,心脏剧烈跳动后,忽然疼得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要是棠棠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吼完,她踉踉跄跄、指尖发麻往外跑去。 朱嘉兴在身后喊她:“你去哪里?冷静一下!你连孩子被绑去哪里都不知道,先听听老师怎么说!” 姜晓穗耳边嗡嗡一阵响,听见老师啜泣道:“不知道,我们真得不知道。” 第384章 送字条的小男孩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孩子是几点丢的?往哪边去了?就算你们没看见,附近的人呢?”朱嘉兴冷声问,“报警没有?孩子爸爸知道了吗?” 老师疯狂点头:“报警了,园长通知两个爸爸了。” “两个?”朱嘉兴微怔,“还有谁?” “罗家佑,他和棠棠形影不离,可能是绑匪绑人的时候,顺手把他也带走了。” 朱嘉兴看向姜晓穗:“我们先去幼儿园等你丈夫来,顺便在周边打听下情况,说不定会有人看见。” 这年代没有发达的高密监控网,丢个孩子想要找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姜晓穗不愿意往坏处想,但她实在控制不住。 死死咬住舌尖上,才保持了一丝理智,跟着朱嘉兴一起去幼儿园。 对于幼儿园老师的安慰和道歉,她一概不想理,一刻不停去打听消息。幸运的是,确实有人看见了麦芽糖小贩,不幸的是,对方离开的时候没有人发现。 没过多久,黄莎匆匆赶来,对着幼儿园老师一阵咆哮叫骂。姜晓穗头一次觉得,她骂得很痛快。 然后—— “啪!” “你干什么?为什么打人?”闻讯赶来的江雅搂住姜晓穗,愤怒地质问黄莎。 “要不是你女儿,我儿子怎么会受无妄之灾。他是被你女儿牵连的,要是他出事,你们全家都别想好过!”黄莎眼睛通红,头发凌乱,满脸愤怒。 姜晓穗捂着脸,发懵的脑袋渐渐清醒,动动唇,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 叫骂声不绝于耳,赶到的民警听不下去,出声阻止她。 她连警察一块儿骂了。 朱嘉兴说:“你再骂下去,耽误大家找人,孩子才真的危险。” 黄莎这才消停下来。 “晓穗!”一辆出租车停在幼儿园外,周瑞华匆匆下来。 姜晓穗强忍多时的情绪真正崩溃,投进他怀里大哭:“棠棠不见了,棠棠不见了……” 周瑞华紧紧抱住她,安慰道:“别害怕,会没事的。我已经托人去找了,一定会把棠棠平安带回来。” “他们不会撕票?”姜晓穗抬起头,泪痕满面。 周瑞华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子,眼中闪过心疼:“不会,他们如果图钱,一定会联系我们的。你先别哭,我们一边找,一边等消息。” 周瑞华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已经打给爸爸,他请了部队的朋友帮忙,哪怕把整个海市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姜晓穗稍稍安心:“他们要是出海市了怎么办?” “火车站和海市各个出入口,都已经设了卡口,加强盘查。还是那句话,对方既然要钱,一定会来信的。” 朱嘉兴看了二人一会儿,别开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罗振兴赶到幼儿园。 黄莎冲上去一顿大哭,他安慰几句,着急地问警察情况,得到正在查找的答复。 姜晓穗知道他来了,但眼下没有任何心情和他周旋。按道理她应该过去表示歉意,但黄莎刚刚打了她一巴掌,也没必要过去了。 罗振兴听人一阵嘀咕,知道妻子刚刚做了什么事,心下烦躁。但儿子毕竟受了连累,也没那个心情和姜晓穗叙旧。 于是,两人默契地保持了距离。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一个警察忽然大叫:“这条子谁让你送来的?” 姜晓穗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男民警拉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表情严肃地问,手里还拿着张字条。 其他人迅速凑过去。 周瑞华伸手抽出字条,上面写着:“要想孩子平安无事,准备一万块钱。” 黄莎沉着脸说:“这钱你们出!” 姜晓穗愣了愣,心里有种荒谬感:“一万?对方兴师动众,只要一万块?” 要是换成前几年,她自然不会这么问,可现在已经是1983年,她公司开得大,明眼人都知道一万块对她来说只是个小数字。 这帮绑匪既然动手,怎么会只要一万块? 黄莎冷嘲热讽。 周瑞华也觉得古怪,说:“先把钱准备好,对方没说什么时候交钱,估计还会来信。” 姜晓穗点头,她不肯离开幼儿园,托宋越文去给公司打电话,让吴佣取一万块钱送过来。 送信的男孩子被一堆人围住,其中还有这么多警察,直接吓哭了。 “我不知道,有个叔叔给我五毛钱,让我来送字条的。还说我打开看过,收字条的人一定会发现,到时候就把钱要回来,还要我倒赔十块。” 他对纸上写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自然也没打开看过——看了也看不懂。 警察问:“他长什么样子?是附近的人吗?多大多高,穿什么衣服?你别害怕,老实告诉我们。” 男孩磕磕绊绊地说清了情况。 “早上九点找到你的?”罗振兴自言自语,“看来准备挺齐全。” “是啊,对方应该计划了很久。大家再等等,肯定还会有其他人来送信的。”那警察说。 第二封信来得却有点晚,一直到晚上七点,才有另一个孩子送来。 情况差不多,根据两个孩子的描述,让他们送信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不过…… “你确定,他是早上九点多找到你的?“警察看了字条内容,诧异地问。 男孩点点头,紧张得不行:“他让我下午四点过来,我看到好多公安在这里,不敢来……” 警察无语了:“你知道你拿的是什么吗?有两个孩子被绑架了,这是重要信息。你耽误这么久,很可能害了他们。” 男孩吓得结巴:“我……我不是故意的,回家后我听爸妈说有孩子丢了,这才送过来的。” “你爸妈呢?” “串门去了……” 警察一脸无语。 合着家长根本不知道自己孩子接了什么危险的活。 这个孩子也被警察留下了,有人跑出去给孩子家长报信。 姜晓穗盯着字条上的字,越来越迷惑:“明天早上五点,让黄莎一个人把钱送到码头……敢报警,立刻撕票!” “怎么会是黄莎?”周瑞华目光看向另一对夫妻。 黄莎看到字条后,有点紧张起来:“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她觉得我是女人,比较好掌控,毕竟你老婆打人那么痛。” 周瑞华沉声说:“可字条是在绑架前写好的,从一开始,对方要绑的人就是你儿子!” 第385章 小众喜好 “你胡说什么?!”黄莎声音尖利,神态气愤,“我们家只是普通家庭,我老公在海关工作,每个月那么点工资,人家绑我儿子能拿几块钱?” 却罗振兴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瑞华态度冷淡,镇定道:“就是要的不多才奇怪。” 黄莎骂人的话一顿,想到对方只要一万块钱,心里忽然慌张起来。 “振兴……振兴,你说句话,对方不是冲佑佑来的对不对?” 罗振兴张张嘴,说:“不管冲谁来,两个孩子都已经不见了,我们现在争论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说是不是,姜师妹?” 周瑞华扶住妻子的手略一使劲,示意她不要说话:“有意义。如果绑匪是冲罗处长来的,就要请你想一想最有可能绑走孩子的是谁?” 警察深以为然,赞同道:“是啊,咱们尽可能锁定嫌疑人,做好准备,免得孩子出事。” 黄莎死死抓住丈夫,眼神急切:“振兴,你快想想,谁会绑走佑佑?” 罗振兴脸色更加难看,但想到儿子不知所踪,还是按捺下心中不快,仔细思索起来。可想了半天,他实在想不出怀疑对象。 “我虽然从政,但一向与人交好,最近也没什么升迁机会,不应该挡了谁的路啊……” 姜晓穗着急:“罗师哥,您再好好想想,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罗振兴摇摇头:“没有,真没有。” 最可能提供线索的人提供不出线索,情况依然被动。 一群人留在幼儿园等天亮,园方通知暂时停课。 期间,姜老爷子和宋青华等人全部赶来,这个节骨眼上,没人睡得着。 与此同时,港口码头上一个废弃仓库里。 “棠棠,他们要抓我们干什么啊?” 周意棠缩在角落,想了想,回答:“可能是问我妈妈要钱。拿了钱,应该就会放了我们。” “哦,那就好。”罗家佑松口气,说,“你妈妈有钱,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周意棠点点头,看向罗家佑:“可能还会问你爸爸妈妈要钱。” “啊?我家哪有钱啊?他们会不会不放我啊?”罗家佑担心地皱起小脸。 “你爸爸是大官,怎么会没钱?”“ 没有,我妈妈说我家跟你家比起来,很穷很穷。” 周意棠认真地说:“大部分人跟我家比起来,都很穷很穷,不过你家比其他人家,还是多很多钱的。” 两个小朋友在门内讨论金钱的问题,门外不远处,一个身形婀娜的女人悄悄出现。 “怎么抓了两个?” “他俩站得太近了,我要是不一块儿带来,另一个叫起来怎么办?”男人说。 女人烦躁的声音响起:“啧,另一个什么家庭,知道吗?” “刚刚我在门口听他们吹牛,小姑娘家里好像挺有钱的。”男人嘿嘿笑,“这么点大的孩子,知道什么叫有钱吗?” 女人骂道:“你还笑?万一事情不成功,我们俩都得玩完。” “行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等回头黄莎来送钱,我直接把她……”男人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声音透着狠厉,“明早离开的货轮我已经看好了,你答应我的,一万块钱归我,不会反悔?” 女人不屑:“我要的又不是钱。” 她看着黑茫茫的水面,小声嘀咕:“不知道为什么,我心特别慌。” “第一次干这个难免的。”男人不在意地笑,“你要觉得另一个孩子意外太多,我现在去处理了她。” 女人骂道:“你别乱来。” “切,你们女人啊,就是妇人之仁。”男人说着,又笑了,“不过你也挺狠的。为了个男人,直接把人老婆给弄死。要不要我顺便把小的解决了?省得你当后妈为难。” 女人果然犹豫,半晌才说:“算了,我也有儿子。” 男人玩味地笑笑。 过了一会儿,女人摸黑离开港口。 男人走回仓库里,门“哐”得打在墙上,两个孩子雷打不动地呼呼大睡。 “……” 男人走过去,踢了罗家佑一脚,喊道:“醒醒,别睡了!” 罗家佑迷迷糊糊地醒来,周意棠也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男人。 “我爸爸妈妈来救我了吗?”罗家佑期待地看向门口。 男人嗤笑:“想得挺美,等着,他们要天亮才会来。” 罗家佑很失望:“那你叫醒我干吗?” “呵,小子,你当自己来春游啊?”男人叫骂,笑声中含着某些特别意味,“起来,叔叔和你玩点特别的。” 周意棠微微睁大眼睛,接受过的安全教育如潮水一样涌入,耳边全是妈妈温柔叮咛的话。 她捏紧拳头,上下打量男人的身形,丧气地发现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周意棠开始害怕,期盼地望向门外。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还不来救我啊? 罗家佑天真地问:“玩什么啊?” 男人嘿嘿笑:“把裤子脱了。” “为什么要脱裤子?” 男人不耐烦:“叫你脱你就脱,问这么多,惹我生气了,待会儿没个轻重,受罪的是你自己。” 罗家佑有被吓到,站起来就要脱裤子。 周意棠叫道:“你别信他的话!不能脱!” 男人立刻看向周意棠,嘴角泛起冰冷的微笑:“小姑娘,别自找麻烦,我对你没兴趣。” 没错,男人的喜好有些小众。 要不是这样,刚刚在外面,他就先对女人下手了。 周意棠尽管心里害怕,仍强撑着对罗家佑说:“他要对你做坏事。” 罗家佑害怕了,拉着裤子不敢说话,很快小声啜泣起来。 男人被搅了兴致,恶狠狠地看向罪魁祸首:“本来想放过你的,你却自找死路。小姑娘,下辈子别再这么多嘴,要不然几辈子都长不大。” 周意棠提高声音,喊道:“你别过来!我爸爸妈妈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但你不能伤害我们。” 男人哈哈大笑:“小屁孩,你知道什么叫有钱吗?以为家里买了电视,吃上肉就叫有钱了?呸——” “姜氏进出口公司是我妈妈开的。”周意棠冷静地说。 第386章 追到码头 “姜氏……”男人不以为意的表情一变,看向周意棠的眼神登时火热起来,“你说的是小商品市场附近的姜氏外贸进出口公司?海市纳税大户姜晓穗?” 周意棠点点头:“她是我妈妈。” 男人嘴角不受控制得上扬,忽然笑容一顿,恶狠狠地盯着周意棠问:“你没骗我?” “没有。” “小孩子不能骗人。”罗家佑抽抽噎噎地说,“我妈妈说全海市也找不出几个比棠棠家更有钱的了。” 得到确定的答案,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开怀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随手一抓就抓了只金凤凰。老子真是走大运了!” 周意棠警惕地看着他说:“我妈妈最疼我了,你要多少钱她都会给你,但你不能伤害我们。” 男人笑够了,心情畅快地说:“行,小子,算你运气好。你们继续睡,等着后天姜大老板拿钱来赎人。” “怎么是后天?”罗家佑不哭了,失望地问。 “废话!既然是姜晓穗的女儿,一万块钱怎么够?起码再翻二十倍!”男人说,“二十万不是小数目,总要给她点时间准备。” 说完,不管两个小的怎么反应,抬脚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男人再次走进仓库,拿了两块抹布塞进周意棠和罗家佑嘴里,再将门反锁,趟着夜色离开了码头。 深夜亲自送信是件危险的事,但男人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是个光杆司令,唯一的同伙还是个女人,而且不在一起,临时送信这种事只能亲自去干。 好在现在天黑,他把信扔进院子里,趁黑跑掉不是问题。 同一时间,幼儿园里,江雅正在劝姜晓穗吃饭。 “再担心也得吃点啊,要不然怎么熬得住呢?晓穗,你听话,外婆特意熬的小米粥,你吃两口,好不好?” 姜晓穗把脸埋进膝盖里,一句话也不说。 周瑞华眉头皱得死紧,想了想,说:“后巷有夜宵摊子,我去买点烧烤和瘦肉丸回来。” 姜晓穗露出半张脸,嗡声道:“我不吃。” “你不吃,大家要吃,都陪咱们熬了这么久,又饿又累的。还有那些公安,人家也不是铁打的。” 姜晓穗这才点点头:“那你去,早点回来。” 周瑞华摸摸她的头发,起身出去了。 后巷的夜宵摊上生意不错,他等了一会儿,才大袋子小袋子地往回走。刚进幼儿园大门,忽然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响。 他回头一看,瞧见那是一块石头绑着的信件,大门外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去。 周瑞华想到什么,顾不上打开信件,更怕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追出门外。 黑夜码头,男人推开仓库门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塞着抹布睡着了。他松口气,庆幸今晚运气不错。 想到后天一早就能拿到二十万人民币,从此山高水远,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嘴边漾开向往的笑容。 他把门锁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躺下,梦里一片金光。 周瑞华追到码头,听见前面的脚步声忽然从有力迅捷变成清晰响亮的“咯吱”声,不得已停了下来。 码头上纵横木板桥,前面的木板似乎年久失修,人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异常响亮的声音。 简直是最好用的警报器! 周瑞华却很高兴,他几乎可以肯定,孩子一定在前面。 略等片刻,他往原路返回,借着朦胧月色探查了一番附近环境,然后离开。 姜晓穗没等到丈夫回来,警察先发现了掉在大门口的夜宵和新信件。 “追加赎金二十万,后日五点送到以下地址……叫黄莎来送。” 黄莎:“我就说一定是冲你们家来的,除了你,谁拿的出这么多钱?” 姜晓穗比对了笔记,确实和前两封一致,看她一眼问:“如果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之前只要一万块?分明是知道了棠棠的身份,临时起意,连交赎金的时间和地址都改了。” 黄莎:“这都是你猜的!” 姜晓穗懒得理她,询问警察:“我丈夫还没回来吗?” “没有,你确定夜宵是周同志买回来的?” “肯定是他。”姜晓穗笃定道。 “那多半是他回来时,刚好撞到送信的人,所以追了出去。” 姜老太担心地问:“会不会有危险啊?” 警察面带犹豫:“这个不好说。” 现在担心的是,周同志擅自行动,会不会激怒绑匪。万一对方撕票怎么办? 罗振兴对这一点很是担心,极不赞同地说了出来。 黄莎一听,又骂了起来。 姜晓穗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丈夫军校毕业,曾经执行过多次任务,擅长追踪和隐匿。他既然追上去,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暴露自己,更不会让孩子陷入危险中。” 罗振兴诧异地问:“你丈夫是军校生?” “是。”姜晓穗不愿多说,她现在急于知道周瑞华那边的进展,是否发现了绑匪的藏身处,整个人心神不宁。 带队警察知道一点周瑞华的背景,悄悄和罗振兴解释。 罗振兴听完后,脸上露出几分意外和喜色。他一直以为姜晓穗只是有钱,没想到嫁得丈夫这么有背景,如果有军方力量介入,此次救援行动会容易许多。 至于周瑞华本身的能力……听一半信一半。 周瑞华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来。 姜晓穗刚眯了半小时,就感觉到有人轻声问:“瑞华,你昨晚去哪里了?” 她猛地清醒过来:“怎么样了?棠棠找到没有?!” 周瑞华怕她着急,简单利落地回:“找到了,你听我慢慢说。” 姜晓穗眼中迸出强烈的喜色,其他人全部靠过来,听周瑞华解释。 “对方藏在码头上,孩子在一间废弃仓库里。那个地方地势有些高,一来能很清楚地看见四周动静,二来地上的木板是坏的,人踩上去会发出声音,对方一听就会警觉。” 带队的警察皱眉:“这么一来,营救难度大大增加了。” “是,我已经查看过附近环境。昨晚去见了几个朋友,请他们在码头蹲点,排查往来航班,做好应急措施,以备万一。”周瑞华说,“对方来信说了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看。” 第387章 她不去我去 姜老太抢答:“叫她后天早上五点,一个人去码头赎人哩。乖孙女婿,你瞧见棠棠没?她好不好哇?有没有挨打?我可怜的宝贝哟……!” 老太太又一次痛哭起来。 周瑞华安慰地拍拍她,说:“不会,他们只是孩子,对绑匪构不成威胁,也不会费这个劲去折磨人。” “是啊,老婆子,听瑞华的。咱们大人一定要撑住,不能乱,啊?” “我知道呢。”姜老太擦干眼泪,作出坚强神态。 周瑞华抿唇,默默掩下心里的不安。 这天底下的人各种各样,心里有病的太多,那种以欺凌折磨孩子为乐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刚刚这么说,只是安慰家人罢了,总不能孩子没找回来,大人先崩溃了。 可是从仓库四周的环境来看,想要在不惊动绑匪的情况下,提前解救出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走水路也不行! 现在只能等码头那边的人传回消息,先看看对方究竟有几个人。 二十万现金准备好了,分装在四个箱子里。 码头那边传来消息,对方大概率只有一个人。这真是意外的好消息,一群人静静等待交易时间的到来。 临交易前,却出了一点小问题。 “让我拖住他?你们不是开玩笑?对方可是绑匪!会杀人的!让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去冒险,要你们警察干什么?!” 年轻民警好声好气地解释:“主要是那个位置地势比较高,如果我们跟得太近,很容易被对方发现。你可以用现金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出了事怎么办?你们警察负得起责任吗?” 江雅听不下去,说:“你儿子还在他手里,你不着急吗?” 黄莎大骂:“救我儿子是警察的责任,这跟我不愿意去是两码事!” “现在是绑匪指名道姓要你去,你不去,万一对方撕票怎么办?”姜老太跑过来说。 罗振兴皱眉,试着和妻子商量:“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箱子里的钱都是真的。为了儿子,你还是去。” 黄莎疯了:“罗振兴,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可是你老婆,你居然想让我去送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和外面的女人搞在一起了?!” 罗振兴神情大变,气得面部发抖:“黄莎,你不要胡说八道!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不是最疼他吗?现在需要你冒点危险,你就不肯去了?” “我说了,这是两码事!他们可以找个跟我差不多的女人顶替我去,为什么非得我出马?”黄莎不能接受。 罗振兴深知妻子的脾气,放弃和她沟通,转头问带队民警:“是不是能让警方出人,扮成我妻子的样子?” 民警为难地说:“我们所里女民警少……我先去问问,看看其他派出所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一直沉默的姜晓穗突然插话:“我去,我替她去。” 姜老太脸色一变,嚷道:“乖乖,你可不能去,对方是绑匪啊,会杀人的!” 黄莎冷笑:“我能去她不能去?她的命比我值钱吗?” 姜老太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是绑匪点名的,我孙女又不是!” 姜晓穗站起来,看了眼面色沉沉的周瑞华,语气坚定:“让我去,早上五点,天还很黑,我把头发收拾一下,对方不会很快认出来。” “可……万一被发现了,会有危险。”带队民警犹豫,表情忐忑地看了眼周瑞华,似乎在等他开口。 “对方只有一个人,我可以。瑞华,你知道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周瑞华看着她眼中的执着,片刻后,无奈叹道:“好,但你要听话,今天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天早晨会没有力气。” 姜晓穗用力点头,对沈娇说:“舅妈,帮我烫头发。” 沈娇拍拍胸口,大声道:“包在我身上了!” 烫好头发,盯着她吃完饭,周瑞华把她叫到一边。大家知道他们要说些体己话,都很体贴地避让开。 姜晓穗说:“你别担心了,一个人,我对付得了。” “嗯。”周瑞华应,从腰后摸出一把枪放进她手里,“我教你怎么用,紧要关头,你开枪。” 冰冷的触感入手,姜晓穗大惊:“这是违法的?” “违反纪律。”周瑞华叹气,却很坚持,“没关系,你和棠棠的安全最重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明早我们不能跟太近,枪声响起,不管情况如何,我们会立刻跑上来。” 姜晓穗严肃地点点头。 周瑞华把打枪要素教给她,碍于现在没法真枪实弹地练习,末了不放心地叮嘱:“能不用就不用,万一没瞄准,打到自己人适得其反。” 姜晓穗深以为然:“我知道。” 周瑞华又摸出一把匕首,套在她后腰另一侧:“我叫景川带妈回去拿一件深色衬衫,你披在外面。” “知道了。” 清晨五点,码头上一片黑茫茫。 男人听见木板桥突兀地“咯吱咯吱”响起,立刻打开仓库门出来,接着谨慎地反锁上。 借着昏暗天色,他朝下望了一眼,来的是个身材高挑、体形消瘦的女人。 女人形容女人,总是有些出入,男人之前没有见过黄莎,因此也没太在意。 他的目光落到对方手上,四个大箱子,她推着一辆小车过来,走得有些吃力。 呵,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看来今天他和黄杏都要如愿了。 姜晓穗压下气喘吁吁的声音,看到前面的黑影,猛地停下来,缩了缩问:“你……你就是绑匪?” 男人笑了。 这女人也太蠢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让她来送钱,估计是吓坏了? 也好…… “我是,钱带来了吗?” “带……带来了。” 男人呼吸火热起来,盯着推车上的箱子,大声道:“快给我!” 姜晓穗似乎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想要把箱子推过去,却又停住:“我儿子呢?我要先看看我儿子!你没把他怎么样?!”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行,那就先让你看一眼。” 说完,他转身回到仓库里,嘎吱嘎吱的木板声又响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孩子一左一右被他拖拉出来,随手丢在木板上,发出两声重响。 姜晓穗听得心都要疼死啦,目光紧张地盯着孩子。 周意棠嘴里的布条已经被拿掉,她睡得正香,忽然被扔在地上,痛得清醒过来。一睁眼,却看见妈妈站在面前。 第388章 获救 虽然天很黑,妈妈的发型也很奇怪,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一定是妈妈! “妈妈!” 罗嘉佑“嗷嗷”了两声,坐起来揉揉眼睛,左右张望。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不是黄莎?” 他一把抓住周意棠,掐住她喉咙,恶狠狠威胁:“靠,敢骗我!我让黄莎来送钱!你们竟敢私自换人,真以为我不会撕票吗?!” “你别动她!不是我要换人!是黄莎不敢来,她不来,只能我来送!!” 男人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他听黄杏说,黄莎对这个儿子看得非常重,怎么会不敢来? 姜晓穗声音颤抖:“她来还是我来,不都一样吗?反正你要的是钱。钱都在这里了,你点点看。” 说着,像是怕他生气,女人动作麻利地把钞票从车上搬下来。 四个箱子前后两排整齐排好。 姜晓穗打开盖子,一沓沓钞票立刻笼罩在手电筒灯光下,清楚得暴露在男人眼前。 钱,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男人呼吸急促,掐住周意棠的手不由使劲,周意棠却没有挣扎 姜晓穗看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再也忍不住,趁着男人分神,就要上前抢回孩子。 正在这时,周意棠捏住男人的手忽然一动,用一套自卫术从男人手中挣脱,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创了男人的喉咙和眼睛。 打完就跑! 周意棠毫不犹豫地朝妈妈跑过去。 姜晓穗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骄傲、庆幸、劫后余生…… “啊!!!!” 男人的惨叫声传到水面上,形成阵阵回音。 “我操你妈,敢伤老子,老子弄死你们!” 他发狠地去抓罗家佑,吓得罗家佑满地乱窜,一不小心竟然从木板上掉了下去。 冰凉的江水迅速淹没了孩子。 意外发生得太快,姜晓穗几乎没有选择,伸手摸向后腰。先摸到的是枪,也许是天意,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格外镇定的情绪,脑中回忆着丈夫一遍遍教给她的口诀。 “砰”的一枪,响彻天际。 埋伏在下边的警察一愣:“对方有枪?” 周瑞华第一时间冲了出去,把其他人遥遥甩在身后。 男人的惨叫声和木板的“咯吱声”混在一起,紧接着是纷纷杂杂的脚步声。 他猛然意识到,愤怒地问:“你敢报警?!” 姜晓穗望着威胁力大减的男人,问:“上面还有没有同伙?” 男人忍着剧痛,大骂:“贱人,我凭什么告诉你?” 姜晓穗皱眉,冷声道:“算了,有没有都不重要,反正他们也不敢出来。” 男人差点要被气死。 警察们很快赶到。 周意棠大喊:“罗家佑掉到水里去了!” 立刻有人扑到水里去救人。 紧跟而至的罗振兴和黄莎听见这话,差点没有晕过去。 好在现在已经是六月,天气渐暖,江水也没有那么凉。 罗家佑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呛了好几口水,咳得惊天动地。 黄莎骂天骂地:“你在这里,为什么不早点下去救我儿子,你是不是想害死他?” 姜晓穗面无表情地想,哪怕罗家佑真得会淹死,她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女儿片刻。 谁知道绑匪还有没有后招? 姜老太忍不下去了:“绑架你儿子的又不是我孙女,我们凭什么要跳下去?这次要不是你家惹事,也不会牵连到我们棠棠。别以为你老公是处长,我们就怕你!” 罗振兴一听这话,暗道不好。 儿子被绑架后,他原本因为担心和迁怒也没来得及跟姜晓穗说话,后来却知道她丈夫来头极大。现在妻子这么闹,可别把她一家子得罪光了才好。 “你乱叫什么?要不是你贪生怕死,不敢来救儿子,姜师妹也不用来!师妹,你嫂子急火攻心,脑子糊涂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罗嘉佑刚刚醒来,就听见这话,难以置信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这时候,天已渐渐亮了。 黄莎看见儿子伤心绝望的眼神,连忙狡辩道:“不是这样的!佑佑,妈妈也很想来救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呀? 姜老太撇嘴,真想把她那点贪生怕死扒个干净,又觉得罗嘉佑这孩子实在太可怜,到底没开口说话。 孩子得救后,一群人才感到疲惫。姜晓穗等人带着周意棠回家洗洗漱漱,吃了饭后,全部回屋补觉。 折腾两天,无论是学业上,还是公司那边,都耽误了不少事。姜晓穗连着忙了三四天,才重新腾出一点空来。 这时,派出所那边传来消息,绑匪终于交代了。 “姜同志,你认识黄杏吗?” 姜晓穗一愣:“黄杏?她是我大学同学,怎么了?” 派出所所长亲自接待他们,神情有几分复杂:“绑匪说,是黄杏指使他的。” “怎么可能?我跟她虽然有点矛盾,但是……“姜晓穗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 绑匪一开始明明是冲罗嘉佑来的,为什么呢? 黄杏跟罗振兴关系明明很好啊! 罗振兴又多次提拔关心她,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呢? 所长解释:“……为了感情。” 姜晓穗:“哈。” “这件事情你们知道就好,尽量不要去外面说。罗振兴……罗处长和黄杏关系……比较暧昧。黄杏想要上位,所以就想把黄莎弄走。” 真是活久见了! 姜晓穗愣愣地说:“她俩五百年前是一家,怎么连男人都要喜欢同一个呢?所以绑匪非要黄莎去送赎金,难道是想借机……” 姜晓穗自顾自地推理下去:“哪怕被绑匪睡了,现在都80年代了,罗振兴难道还要因为这一点跟妻子离婚吗?他妻子可是受害人啊!“ 所长表情更加复杂。 你误会了,绑匪有前科,去年还在南边猥亵一个五岁小男孩致死,他对黄莎没有兴趣。 姜晓穗睁大眼睛:“您的意思是……他要杀了黄莎?” 所长点点头:“黄莎要是死了,黄杏跟罗振兴就没了阻碍,她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罗太太。” “黄杏的打算,罗振兴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关于罗振兴,我们还要调查。”所长委婉地告诉他们,不能再透露更多案情。 姜晓穗识趣地没再追问。 但她对罗振兴和黄杏真是恶心坏了。就因为他们的奸情,害得棠棠差点出事,这对奸夫淫妇简直不能原谅! 也是这时候,她才忽然明白,之前三个人一起吃饭时,那种怪异感从何而来? 黄杏和罗振兴太暧昧,两人对双方生活上的习惯都十分了解,这根本不是普通同事应该有的样子。 姜晓穗问:“黄莎知道了吗?” 所长点点头,有些同情地说:“黄莎是本地人,家庭背景上罗振兴高攀了,我估计这两口子有的闹呢。而且要不是你女儿机智,这一回罗嘉佑怕是也难逃男人的毒手。” 第389章 罗振兴的下场 姜晓穗吃了一锅掺了屎的八卦回家,马不停蹄地分享给其他人。 大家都惊呆了。 “你师哥看起来挺老实一个人,道德有问题啊!这要是放在前几年,可是要枪毙的!”曾经的大队长姜老爷子嫌弃道。 姜老太附和:“可不是嘛,这对奸夫淫妇!他们自己要搞就搞,连累我们小宝做什么?幸好这次没事,要是有事的话,我非得让他们好看!还处长呢,我让他坐大牢!” 吴佣若有所思地说:“恐怕是真要坐大牢……姐,你之前没给她送钱?” 姜晓穗明白他的意思,肯定地回答:“没有,没有。送钱那不是行贿吗?我给他送过最贵的礼物,也就两盒茶叶。” 主要是还不到送钱的时候呢…… 做生意嘛,难免要礼尚往来。 这一回,他们可真是被罗振兴连累够呛,一个个庆幸极了。 罗振兴后来的消息是周瑞华带回来的,据说被暂停职务调查了。 黄杏买凶杀人是事实,虽然是杀人未遂,但主观故意太恶劣,依然要负刑事责任。 罗振兴也没想到,自己的情人这么狠,竟然要他妻子性命。 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黄莎彻底气疯了,她把罗振兴受贿的证据递给组织,毫不犹豫地把人送进监狱里。 暑假,姜晓穗带着家人回了溪水大队。 好久没回乡,姜老太和姜老爷子都有些兴奋。 赵五奶一听老闺蜜回来,踩着小碎步就上门了。 “哟,城里的房子不住了,回来住大别墅啦?” 姜老太嘚瑟:“那是,我现在到哪里,都有大房子住。” 姜大哥的大别墅已经造好了。 姜晓穗等人回来,住得格外舒坦。 俞丹丹也生了孩子,姜晓湖是老姜家唯一延续了双胞胎基因的人,一下子添了两个小子。 虎头虎脑,很受大家喜爱。 两个女人天天带着三个孩子,吃饭逛街看电影,日子好不自在。 俞丹丹说:“上半年杜飞南来找晓湖借过钱。” “杜飞南?”姜晓穗都快忘了这个人,感兴趣地问,“他和庄梅梅还好吗?借钱干什么?” “好不好的也就那样。杜飞南是被庄梅梅吃死了,我感觉跟他爸和他妈挺像的。他妈和庄梅梅矛盾也挺多,隔三差五得闹腾。杜飞南来借钱,说是想跑车挣钱,现在不是可以承包汽车嘛……” 俞丹丹在村里住久了,之前姜晓穗和杜飞南、庄梅梅的矛盾也听大家提过,因很不喜欢这两口子。 “跑车啊?那倒是个好路子,辛苦是辛苦,但能挣钱。” 不愧是重生女主,到了这个境地还是能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姜晓穗由衷佩服。 “我弟借给他们了吗?” “晓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最心软了。但我们去年不是刚买了汽车嘛,加上家里盖房子,积蓄也用的差不多了,实在没什么钱借给他。” 姜晓穗说:“那庄梅梅肯定会说我弟坏话的。” 俞丹丹笑笑:“不会,我们帮他借到钱了。” 姜晓穗差点从躺椅上跳起来:“啥?帮他借钱?你们俩可不要干糊涂事啊!帮人担保要不得!” 俞丹丹哭笑不得,重新拉她坐下来说:“你误会了,我们哪会干那种事?是让他向大哥借的。” 姜晓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哦,我哥现在是村里首富了。那他怎么不一开始就问我哥借呢?” 又不是不认识。 俞丹丹说:“大哥仗义,对家里人尤其好。不过对杜飞南和庄梅梅没什么好印象。” 姜晓穗看她神色古怪,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俩之间还用得着遮遮掩掩吗?” 俞丹丹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好,你附耳过来。” 姜晓穗好笑:“我倒要听听你说什么?这么神秘……” “庄梅梅勾引过大哥。” 姜晓穗这下是真忍不住了,直接从躺椅上掉下去,嘴巴大张像傻子一样傻愣愣的。 “她她她她她她……她没有得逞?我大哥什么反应?” 俞丹丹哈哈大笑:“恶心坏了呗。行啦,你快起来。”她压低声音:“这事也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别往外说。” 姜晓穗狠狠点头:“万幸啊……” 俞丹丹掩唇轻笑:“要不是晓湖刚好撞见,大哥连我们也不会说。” 姜晓穗表情复杂:“晓湖倒是什么也不瞒你。” 俞丹丹差点笑出声来:“他要是不跟我说一说,怕是要憋坏了。” 姜晓穗哈哈大笑。 不过之后她再看到姜晓海,总会忍不住想到庄梅梅,脸上自然而然露出几分古怪。 几次过后,姜晓海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姜晓穗:“……没事呀。” “没事你一脸看猴子的表情?” 姜晓穗咳嗽两声,到底没有出卖俞丹丹,问:“晓河呢?怎么不见他?他处对象了没有?” “他的事你去问他,问我做什么?” 姜晓穗白他一眼:“你是咱们家大哥,弟弟的婚姻大事你不关心啊?” 姜晓海嗤笑,轻声嘀咕:“又不是亲弟弟。” 姜晓穗挑眉:“耶?” 姜晓海拍拍她的脑袋:“耶什么耶?你哥我心里有一杆秤,你和晓湖才是我亲弟弟亲妹妹。” 姜晓穗心里暖暖的,劝道:“晓河其实还可以。” “我知道,不过二婶管的严,他的事我也不好过问。”姜晓海委婉道。 “这倒是!”姜晓穗点头,“等他结婚,我送一份厚礼也就够了。” 姜晓穗的乡下疗养时间一共是半个月。这期间她发现大队变化很大,许多人家都盖上了新房子。虽然没有姜家的大别墅,但也不像她刚穿书那时候。 而女主庄梅梅经历一系列磨难后,日子过得也还不错。生了一儿一女,丈夫跑车,她当售票员,辛苦但踏实。 半个月后,一家人回了海市。 公司事情多,他们不能一直留在乡下。 等到九月开学,姜晓穗去拜访了校长,校长对罗振兴被开除的下场感到十分惋惜。 “从前那么老实一个孩子,最终却……唉,做人呐,最重要的还是品德端正。” 姜晓穗深以为然,然后说:“校长,毕业后我想留校。” 校长:“……” 你现在都这么直接了? 你就打算一辈子赖在学校不走是? 姜晓穗笑眯眯地说:“我觉得学校缺少一批实验仪器。” 校长:“先从助教做起。” “好嘞。” 旁听一切的王指导员:……姜晓穗有完没完,她要祸害复旦学风多久啊? 第390章 带保镖 顺利说定毕业留校的事,姜晓穗心情愉快,但周瑞华最近有些焦虑。 他看了眼副驾驶室的妻子,再一次问:“你确定要把那两个人留下?棠棠好像不是很喜欢。” “嗐,小孩子知道什么呀?也就是现在家里条件好,我小时候想要保镖还没办法呢。”姜晓穗满不在乎地说,“况且爷爷亲自选了这四个人,费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人民币,怎么能浪费呢?咱家现在也算有钱有势了,孩子上学带俩保镖不算啥。” 周瑞华据理力争:“可是棠棠这两天都不怎么笑了。她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看她跟看猴子一样,都不跟她玩,她很不高兴。” 姜晓穗沉默,隐隐知道自己陷入了“我是为你好”的怪圈,但发生过那样的事,她真觉得棠棠带俩保镖很有必要。 “她现在不习惯,过阵子就好了。” 周瑞华想要继续游说,可余光瞥见妻子眼下不散的淤青,想起三个月来她时时被噩梦惊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或许妻子说的对,孩子总会习惯的。 还是安全最重要。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既然保镖有用,爷爷挑给你的两个人,你为什么不留下?姜大老板?” 姜晓穗哼哼,比了比结实的肱二头肌,说:“以我的天赋实力,还需要保镖吗?更何况我平时又不去郊外,危险系数几乎为零。” 周瑞华不赞同道:“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我觉得你带两个保镖才是真的有需要。” 姜晓穗瞪他:“喂,有完没完,带着两条尾巴多不自在啊——” “啊”字卡在周瑞华质问的眼神里。 不说了,说多了容易暴露她双标潜质。 晚上,周意棠在两位保镖的护送下,嘟着嘴回家了。 谢景川停好车,大步跟在她后面,追着说:“小棠棠,别不开心了。你看看你多威风呀,其他小朋友可羡慕了。” 周意棠转过身,瞪着谢景川:“这威风给你,你要不要?” 谢景川摸摸鼻子,心虚道:“你是小孩子,我是大人,不一样嘛。” 周意棠嘟嘴:“大人最不讲道理了,我不喜欢大人。” “呀,我们宝贝不喜欢大人啊?那妈妈喜不喜欢啊?”听见声音,姜晓穗笑吟吟地走出来,然后看见宝贝女儿眼神也不给她一个,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 “……” 小屁孩,脾气还挺大! 周意棠钻到姜老太身边,小声问:“太婆婆,你跟我妈妈说了没有?明天我是不是不用带保镖去幼儿园了?” 姜老太眼珠乱转,心虚地嘿嘿笑:“哎呀,棠棠宝贝,太婆婆说了,可你妈妈不同意啊。这样,咱们再忍一忍,过几天太婆婆再跟她说说。好不好?” 说啥说啊? 上次的绑架教训还不够吗?全部全部给我瞪大眼睛保护小宝,出点事我老太婆唯你们是问! 周意棠不依,跺脚道:“太婆婆,不要外人。自从他们来了,景川叔叔只能住到别人家去,太可怜啦。你让他们走!” 门外偷听的谢景川感动落泪。 棠棠太贴心啦,还是女儿好,以后他也要和丹花生女儿! 姜老太气势不足地狡辩:“不会啊,你景川叔叔喜欢到外面住……” 周意棠安静地盯着姜老太一会儿,忽然问:“太婆婆,你根本没跟我妈妈说,对不对?你骗我!!” “不是,棠棠宝贝哟,你听太婆婆解释啊!” “我不听,我不听!”周意棠捂着耳朵跑出房间,撞到门口偷听的二号家长姜晓穗。 “哼!”她冲姜晓穗发出一声,跺跺脚,钻回屋子里。 姜晓穗:“……嘿,小丫头片子,没完了是?有本事,你晚饭别出来吃呀!” 周瑞华听见这话,走出来冲她摇头,脸上满是不赞同。 “棠棠脾气硬,你这么激她,她真不出来吃。” 姜晓穗噎了一下:“不至于??” 事实证明,真的至于。 到了晚饭点,无论姜老太等人怎么劝她,周意棠都不肯出来吃饭,一副绝食到底的态度。 姜晓穗后悔死了,放软语气哄道:“乖乖,吃饭啦,别跟妈妈怄气了。” 周意棠嘟嘴,哼哼:“要我吃饭也可以,除非你把那两个人叫走,明天开始我不要带保镖啦!” “嘿,你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学会谈条件了是?我告诉你,没门!你必须带保镖上学!” 周意棠看她一眼,钻进被窝里,将不吃饭贯彻到底。 当晚,周意棠把家里的女人急得团团转。 第二天,姜晓穗趁下课时间跑去幼儿园,悄悄问老师孩子的情况。 “其他没什么,我就想问问棠棠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吃得不少。”老师感到奇怪,“早上就问我要了饼干,棠棠在家没吃饱吗?” 姜晓穗尴尬地笑笑:“没什么,早上赶时间,可能没来得及……” 周意棠的反抗无疾而终,代价是,直到幼儿园毕业,她身后的两条尾巴都没有消失过。 毕业典礼那天,姜晓穗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复旦助教。 为了让女儿拥有一个难忘的毕业典礼,她给幼儿园捐了一笔钱,用于准备盛会。 当天,一家三口隆重出席。 周瑞华扛着相机跟在母女身后,为她们记录珍贵瞬间。 姜晓穗一边忙着和套近乎的家长回话,一边仔细留意女儿的举动,满心满眼都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但是,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棠棠,你怎么不太高兴呢?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和玩啊。” 周意棠看她一眼,略显委屈地说:“他们平常不跟我玩,今天你和爸爸在,才全部来找我。我才不稀罕呢!” 姜晓穗愣住。 这两年她忙着拓展公司业务,把姜氏从公司升成了集团,投资了一些其他业务,国外也跑了好几趟。 自然而然,陪伴女儿的时间就变得很少,连上下学都是在两位保镖护送下由宋幼姗陪着。 她一直以为女儿在幼儿园过得很好。 怎么会…… “这件事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周意棠更加委屈,还有点生气:“我怎么没说?最早最早就告诉你了。你说我就是为了不带保镖,才这么多借口。爸爸跟你讲,你还跟爸爸吵架……” 第391章 上国际学校 这当口,话筒忽然响起“滋滋滋”的声音。 是老师在召集所有小朋友,打算来一番深情告别。 周意棠跑了过去。 姜晓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 周瑞华提醒道:“走,我们过去。” 姜晓穗看他一眼,问:“棠棠被孤立的事,你知道吗?” “之前了解过,老师很乐意调解棠棠和其他学生的关系,是棠棠自己觉得不高兴、不愿意。”周瑞华顿了一下,“大概是合不来。” 姜晓穗皱眉:“怎么会这样?” 周瑞华安慰她:“马上上小学了,选一个适合她的学校,会好很多。” 姜晓穗没说话,只是原先参加毕业典礼的愉悦消失得一干二净,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让棠棠交到要好的朋友。 其实绑架事件前,罗家佑很喜欢跟着周意棠。周意棠虽然嘴上嫌弃,实际也接受了对方成为她的朋友。 但罗振兴下马后,罗家佑被黄莎转学,两人就此分开。 七月是毕业季,谢景川在外借住两年,终于沾着新婚妻子的光,住进了一个新的“鸽子笼”。 是的,姜丹花毕业了,顺利留在海市。 两人在毕业第二天,赶往民政局领证。 最近,姜家讨论重点是——周意棠该上哪所学校。 “离家近点好,接送方便。”姜老爷子说。 “咱家又不是没车,要那么近干啥?关键是学校食堂怎么样,饭菜要是做得不好吃,我们小宝吃不下咋整?”姜老太振振有词。 姜晓穗:“……我托人打听过了,目前海市最好的几所学校有一小、二小,和一所英国人出资合办的国际学校。我觉得最后一所学校更适合棠棠。” “洋人开的?”姜老爷子不赞同,“为啥要上洋人学校,咱自己开的学校不好吗?晓穗啊,咱们不能崇洋媚外啊。” “这不是崇洋媚外,爷爷。”姜晓穗耐心解释,“国际学校有两点好处是一小和二小没有的,一是设施完善,孩子学习环境更为舒适;而是教学理念松弛,课程也更为丰富多彩。而且,能上国际学校的孩子,家里家庭条件肯定不错,棠棠跟他们一起可能更有共同语言。” 那天幼儿园毕业典礼结束后,姜晓穗反复思量,最终选出了这样一家学校。 实力差不多的人在一起共同进步,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周瑞华已经提前知道这事,也比较赞同:“棠棠,你自己怎么想?” 周意棠问:“国家学校里,其他同学上学也带保镖吗?” 周瑞华想了想,说:“也许有人会带。” 周意棠干脆地点点头:“那就国际学校。” 姜晓穗见她这么介意,心里甚至有些动摇,是不是把保镖打发了,给周意棠一个空间? 却听周意棠问:“那我什么时候上军校呢?省城的太爷爷说,等我长大了,就让我上军校。” 她现在已经好大好大了。 周瑞华整理好女儿的碎发,解释说:“军校必须通过高考选拔,你现在还小。或许等到那时候,你又有了别的想法。无论如何,爸爸妈妈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看了姜晓穗一眼。 姜晓穗立即点头附和:“是啊,那时候你都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周意棠很开心,表示就上国际学校。 确定了学校的事,姜晓穗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晓穗,有好几家乡镇企业的负责人想找我们买原材料。最近市面上的原材料价格暴涨,倒爷都不知倒了几手才流入市场。咱们现在手头没有材料了,要不要想办法帮帮他们?”谢景川来问。 谢景川提到的乡镇企业是姜晓穗来海市后挖掘第一桶金的对象——小作坊。 当年她靠倒卖废铁废铜起家,后来开了第一家公司后,把这个项目全部丢给了谢景川,他也做得很好。 “是该帮一把,好歹是老客户了。”姜晓穗说,“我知道温州那边有很多私人作坊,大多是家庭为单位,生产很多低价零件。他们那边一定会有原材料,你和吴佣去一趟。” 说去就去,十天后,谢景川和吴佣,既疲惫又兴奋地回来了。 “我们这次弄到一大批原材料,可算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了。”谢景川笑得像个天使,“去之前,我真担心买不到,眼睁睁看着老朋友们倒闭。现在可好了!” 吴佣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没说话。 姜晓穗微笑:“把进货单拿给我看看。” 谢景川“嗯嗯”连声,从内衣里掏出单子递给她。 姜晓穗瞄了一眼,对他们拿到的进价很满意,说:“在这个价格上翻五倍,然后卖给他们。” 吴佣露出笑容。 谢景川“啊”了一声,眨眨眼,问:“咱们这回不是为了帮忙吗?怎么还加价?这是不是有点趁火打劫了?” 姜晓穗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倒爷这行,少不了趁火打劫的买卖。我只是翻了五倍,比其他同行善良多了,这个价格给他们,他们也会感激涕零的。” 谢景川皱眉:“其实我跟他们关系还挺好的……” “在商言商,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姜晓穗说,“你们俩去一趟,差点没把自己混成乞丐,一点不赚,我同意吴佣都不能同意。” 吴佣面无表情道:“绝对不同意。” 谢景川:“……好。” 姜晓穗见他还是一副愧疚模样,便问:“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原因是,这些乡镇企业大多挂靠在国营工厂下面,购买材料也通过工厂指标。但是随着市场经济发展,乡镇企业对国营工厂的威胁越来越大,所以工厂要断了企业购买原材料的路子。景川,这就是商战,没有仁义可言。” 谢景川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决定回家找老婆暖一下。 姜晓穗发了一笔小财。 与此同时,轮胎厂今年夏天停了一块五毛的防暑降温费,走在小巷里,左耳右耳都充斥着有关这笔钱的讨论。 这可只是开始啊……姜晓穗想。 “姜老师,你也是复旦老师,对学生有责任,不能只顾自己那摊事业,学校的事什么也不管?” 这天,王指导员找到她。 第392章 抓鸳鸯反被抓 “王老师,您批评得对。教书育人是老师的第一要务,那些只顾自己,逃避工作责任的人,十分可耻。”姜晓穗坐在王指导员对面,一脸严肃地附和。 对于姜晓穗的不要脸,王指导员不是头一回领教,因此也不生气,翻了个白眼,直入正题:“最近学校里偷偷谈恋爱的学生多了不少,我们几个老师商量了,觉得不能放任这种风气不管。所以,从今天起,值班老师要到校园各个角落蹲点,紧抓无视校规、私自恋爱的学生。姜老师,今晚轮到你了。” 姜晓穗:“???” 教导主任操场草丛抓暗夜小鸳鸯?? 好刺激哦! 她喜欢! 姜晓穗眼睛里冒出两道兴奋的光,应道:“没问题,抓到了怎么处理?要拍照吗?我有相机!” 王指导员瞥了眼她八卦的无耻模样,一下子被无语到了。 “……不用,名字记下来就行。” 姜晓穗问:“就这?这能顶什么用?不得全校通报,公开检讨什么的?” 给小情侣的爱情上加一点风雪,好让他们更加坚定地选择彼此,祖上积德啊。 在姜晓穗看来,学校是拆不散情侣的,家长也不能。 王指导员却说:“头一次就算了,第二次再抓到,直接处分。这些学生不懂事,天真地以为现在学校松懈了,偷摸谈个恋爱无足轻重。哼,殊不知处分是要影响分配的。” 姜晓穗慈祥的笑容消失:“……影响分配?我记得前几次抓到的学生不是警告过就算了?” “此一时彼一时。”王指导员看她一眼,解释说,“学校也是为他们好,现在情况跟前两年不同了,毕业也不一定能留沪。反正他们迟早要分手,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姜晓穗:“……” 她倒是明白了一点,毕业生留在海市条件严苛起来。各个单位优先选择海市户籍的学生,从地方上来的,毕业后尽量发还出生地。 一来是为了缓解海市分配难问题,二来也是更好地把人才输送到全国各地。 可这也不是棒打鸳鸯的理由啊? 姜晓穗叹气。 “姜老师,今晚你值班的时候警惕一点,抓到人了狠狠批评一顿,把后果说得严重些,省得他们不上心。” “您放心,王老师,我只会批评人了。”姜晓穗正经道。 恭喜今晚的学生,你们有福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优美的夜色笼罩下,一个个爱情故事正在发生。 大树后,年轻健美的男同学把娇羞激动的女同学搂进怀里。 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 姜晓穗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感叹:“校园恋爱可真美好啊~~” 周瑞华转过头,望她,低低地问:“你喜欢?” 声音里充满了可疑的期待。 姜晓穗:“???” 还没等她想明白,“男大学生”周瑞华就玩起了角色扮演,十分乖顺地满足“女朋友”的需求。 荷尔蒙正飙升的时候,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一声厉喝忽然在操场上方响起。 “谁在那里?!站起来!” “谈恋爱,谈恋爱,叫你们谈恋爱……!” “一天天的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学校请你们来是干什么的?!” 一连串的骂骂咧咧中,姜晓穗和周瑞华被手电筒光驱逐到明处。 姜晓穗快吓尿了。 什么意思?今天不是她一个人负责抓鸳鸯吗? 你们还背着我安排了别的老师? 你抓就抓,这么大声干什么?我男人要是被吓软了,你负责得起吗? 姜晓穗担心地看向周瑞华,只见他神情不明地盯着地面,但作为老夫老妻,她发现男人居然还挺兴奋。 你这是巴不得被人发现吗? ……你好骚啊。 “你们是哪个班——姜老师?!”王指导员猛地拉尖声线,崩溃地喊,“怎么是你?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他看起来又气又急,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姜晓穗关心道:“王老师,你别误会,这是我爱人。” “废话!你爱人我又不是没见过!”王老师恶狠狠地瞪她,“上班期间,你不好好工作,躲在这里和你爱人干什么呢?!啊?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你们两个带头在学校里做这种事,还有没有点师风师德啊?!” 姜晓穗被他吼得倒退一步,心说王指导员发火的样子还挺可怕。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他,好不容易抓到一对“小情侣”,结果发现是老师假扮的,他一定是崩溃了。 而且他这么一吼,底下的真鸳鸯全都跑光了。 周瑞华语气愧疚:“王老师,您别生气,下次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我们。” “现在知道错了,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怎么不——”教训到一半,王指导员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不是学生,气愤地背着手打转,“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我要到校长那儿告你们!” 姜晓穗埋怨地瞪了周瑞华一眼。 都怪你,好端端的嘴欠什么?说错话了? 可怜我一世英名啊……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天亮之后校园里会流传起什么样的传说。 再争取一下。 “王老师~~~” “滚!”王指导员收起手电筒,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晓穗:“……” 周瑞华小声说:“你们老师怎么也说脏话?太不文明了。” 姜晓穗瞪他:“滚。” 周瑞华笑。 笑屁笑,这个贱男人,就是故意报复她。 一定是上礼拜他来接自己下班,看见朱嘉兴送了她一袋外国巧克力,而她收下了。 可那袋巧克力她一口没吃啊,全带回家给棠棠了! 就因为自己曾经告诉他,巧克力是情人间最常相送的礼物,这货就记心里了。 小肚鸡肠的男人! 小鸳鸯们从四面八方撤退,仿佛夜色中悄悄爬上礁石的螃蟹,顺着潮汐而去。 第二天,姜晓穗的时候,接受到无数好奇揶揄的目光。 “姜老师,您跟您爱人的感情可真好啊。” “是啊,你们结婚多少年了?感情还这么甜蜜,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么,我跟我家那口子,就跟左手摸——” “咳咳咳!”王指导员走进来,打断他们,冷漠地盯着姜晓穗,“真爱骑士,校长请你去谈话。” 喜提外号的姜晓穗一脸苦笑地告别其他老师,跟着王指导员走了。 第393章 田良井的企图 “王老师,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想跟您请教。” 王指导员目不斜视,冷漠无情地问:“什么事?” 姜晓穗见他一脸法海的样子,已经想不起初次见面时,王指导员是多善良可亲。 时光真是把杀猪刀啊,把老师的亲切带走,徒留下无情冷漠。 她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 “昨晚不是我一个人值班吗?您怎么突然出现?是不信任我吗?” 王指导员倒很真诚,严肃地问:“你值得我信任吗?” “……” 天大的误解啊。 “在您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巧言令色,缺少底线和原则。”王指导员看她一眼,补充道,“有钱,大方。” “除了后面一句,其他的我认为与事实不符。”姜晓穗说,“您可是看着我走到今天的,应该对我有信心才是。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奶最近做的韭菜盒子不合您胃口?” 王指导员脸色大变,喊道:“你可别提韭菜盒子了,我快吃吐了!行啦,姜晓穗,你昨晚这么一闹,抓校风校纪的事横生波折,不拿你敲山震虎是不行的。赶紧进去。” 体贴的王指导员甚至还替她开了门。 姜晓穗不敢动。 校长的亲切她体验过,唠叨也是。 但没法逃避,今天注定是被思想教育洗礼的一天。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感觉耳朵和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脑子晕乎乎的,嗡嗡直响。 王指导员心情畅快地问:“姜老师,您现在有什么感受?” 姜晓穗回头看了眼校长办公室的门牌,认真地说:“我觉得这几个字是红色的。” 王指导员:“???” 挨了一通训,姜老师成色盲了? 不是想碰瓷? 不等他质问,姜晓穗脸上露出神圣的笑容:“黑色的字越看越红,现在我的思想已经升华,灵魂已被洗礼。王老师,我不一样了!” 她上前一步,用力抓住王指导员的手,说:“放心,今晚我继续抓人,一定给你抓到!” 哼,从今天开始,你们别想抓到一对小情侣! 思想教育,简直是天底下最最残忍的酷刑了。 王指导员吃痛得“嘶”了一声,甩开她的手,嘀咕:“你力气怎么这么大?算了,不用你去了。姜老师,我发现你不适合这个工作,我还是安排别的老师。” “???” 不是,你什么意思?训完我,就不让我参加了,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呢? 不管姜晓穗怎么表决心,王指导员都没有松口,反而觉得她很古怪。 姜晓穗:“……” 不得不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对头。 姜晓穗白挨了一顿训,还在学校里出了好大一通风头,丢够了脸。走在路上,都有学生嘻嘻哈哈,假装没在意她实则眼睛扒在她身上要滋出火花来。 姜晓穗不堪其扰。 不过这件事后,也有个好消息。 她在学校的学生缘忽然好起来了,很多同学忽然觉得她亲切仗义,是个能体察学生情的好老师。 一时间往她办公室里送甜水的人都多了不少。 王指导员对此十分不屑,甚至有些恼怒,用沆瀣一气来形容他们的师生情。 姜晓穗一点也不在意,反手请学生们吃了价值昂贵的甜点小蛋糕。 一来一去,她在年底考核中,竟然依靠学生口碑杀出重围,博得了一个“a”。 姜晓穗乐开了花。 物质上她已经足够丰足,现在差的就是精神上的赞许。 寒假来临,广东那边来了电话。 “喂,靓妹啊,放假了系不系?带上你的靓仔和小bb来广东耍一耍呀?” 姜晓穗:“……学好普通话,走遍天下也不怕。” 田良井哈哈大笑:“哎呀,问你们有没有空来广东玩啦?好多年没见,我老婆好想你的。这不是知道你放暑假了,所以打来邀请你哇。” “没空。” “……不是?老朋友,你要不要这么绝情啊?”田良井口音转了一下,又说,“我欠你一栋楼,你还记不记得?” 姜晓穗来劲了:“当然记得,怎么,你现在要买给我?” 今年,国产品牌的家用电器出现逐渐替代进口品牌,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成为居民消费大头,广东这边是生产电器的主要基地。 田良井抓住机会,赚得盆满钵满。 姜晓穗都有些羡慕了。 “不系现在啊。” “那你说屁?” 田良井:“……你好歹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大老板,国外房子都好几套了,连庄园都买了,怎么还惦记我这三瓜俩枣的?” “商人重诺,我不能让你成为不讲信用之人啊。”姜晓穗叹气。 “你少来!行啦,房子呢我差不多在准备了,不过不是在广东,是在香港。怎么样,惊喜?” 姜晓穗确实被惊喜到了:“香港?好地方啊,香港很适合居住,你们要搬过去?” “以后再说咯。我现在跟那边也有生意往来,等黑黑大一点,是有打算带他们母子两个去定居。” 黑黑是田良井和杜红的儿子,比周意棠小三岁。据说当时小子刚出生,就比同产房的其他孩子黑了几个度。田良井很心虚,问杜红取什么名字好? 杜红随口说了一句:“这么黑,干脆叫黑黑算了。” 于是黑黑就成了小子的名字。请注意,这不是小名,是大名。 姜晓穗一度觉得田黑黑长大以后会推父母的轮椅走鹅软石。 “你们来广东玩啊,吃住我来安排,咱们顺便去香港那边看看,地方我都看得差不多了。” 姜晓穗想到赴港的手续和条件,遗憾拒绝:“算了,瑞华去不了的。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看着买。” 田良井在电话里支哇乱叫:“要不要这么绝情啊?他不来你来啊,你带小bb一起来,我和阿红都这么多年没见过棠棠了。她一定出落得很标致,系个小靓女了。” 姜晓穗得意:“那是,也不看是谁生的?” “说起来,我儿子现在也长得越来越精神了。小孩子们,让他们在一起玩玩,培养下感情,长大以后好当朋友,系不系啦?” 姜晓穗:“???” 这两口子痴心妄想什么呢? 我闺女那么美,你儿子那么黑,这是要污染我家的基因? 坚决不同意! 姜晓穗礼貌又坚定地回绝了田良井的邀请,默默决定在周意棠三观定型之前都不带她去广东。不是她想太多,是田良井惯于花言巧语,难保他儿子不会遗传一些。 1987年12月10日清晨,海市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394章 踩踏事故 姜晓穗刚到公司,就看见姜忠平站在打包间门口,面目沉沉,一脸火气。她很少见到父亲这副样子,便走过去问:“爸,怎么了?” “你来了?”姜忠平皱皱眉,回答说,“都快十点了,还有五个人没到,昨天也没跟我请假,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姜晓穗笑了笑:“那肯定是您平时太好说话了,让他们一个个都不把公司规定放在眼里。上回我就说了,生病请假没问题,但得按手续来办,您怎么说我来着?” “那是两回事!”姜忠平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说,“员工生病了,第一要紧是让他去看病,什么请假条、医生证明,太没人情味了。” 姜晓穗好笑地摇摇头:“看,您还说呢……那今天迟到怎么回事?还是五个人同时迟到。” “别不是出事了?”姜忠平皱眉。 “上个班能出什么事?何况还是五个人同时出事?”姜晓穗不以为意。 但是,很快她就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陆延线陆家嘴轮渡站发生踩踏事件。 “目前伤亡人数还不清楚,但这回事情挺严重的,听说有几万人在轮渡站。” 姜晓穗心头猛地一跳,紧张地问姜忠平:“爸,那五个人家住哪里?” 姜忠平面色铁青,语气沉重地说:“……江对面。” 姜晓穗觉得双腿发软,扶着椅子坐下来,吸口气问:“不一定会出事?可能……可能他们站的位子好……现在伤亡人员名单出来了吗?” 吴佣摇头:“政府正在全力搜救,连军队都出动了。”他看着姜晓穗一脸沉重的模样,安慰道:“也别太担心,他们几个都是青壮年,体力好,不一定会出事。” 姜晓穗心中没来由得发慌,对吴佣说:“你先去渡口等消息,叫两个工人一起去,看看咱们的人有没有在岸上?如果没有……等一等伤亡名单。” 吴佣这就去了。 午后,谢景川听到噩耗,赶到公司里来。 “清晨,江面大雾迷茫,轮渡停航了几个小时,三四万的乘客滞留在轮渡站。等浓雾散去,航线恢复运行,乘客们心急,上船的时候发生踩踏事故。”谢景川心有余悸地说,“我今天刚好从那边经过,没想到道路被封了,下车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也是我运气好,碰到吴佣他们,想着你可能需要帮忙,就过来看看。” 姜晓穗点头:“你来得正好,那五个人的家庭情况我爸已经提出来看过,都是海市本地多子女家庭出来的,住在江对面,家庭条件算不上好。你准备一下,有必要的话,早点去员工家里慰问。” 谢景川面色沉重:“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忙,你……压力也别太大。” 姜晓穗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晓穗,外面有人找你。”姜忠平推开办公室门,欲言又止地说。 “谁?”姜晓穗纳闷。 “是那五人的家属。” “哦。”姜晓穗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吩咐门外的小姑娘,“小高,倒几杯茶来。” 助理小高应了一声,屏气跑到茶水间去。 前年她把公司做成集团后,大部分时间都在集团本部——离这里三公里远的办公大楼里。这两天国外发来一套新的设计图,她才来公司这边,准备和吴佣等人对接。 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还没走进会议室,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哭声,闹哄哄的,让人心慌意乱。 她推开门,快速扫了一眼,屋里一共有十几个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表情无不悲痛着急。 “叔叔阿姨,还有几位年轻同志,大家先坐。我是公司董事长,姓姜,发生这样的意外,几位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政府已经在全力搜救,咱们自己不要先放弃了希望。” “姜老板,我……我儿子不会出事?他可是我最小的儿子啊,年纪轻轻下了乡,好不容易回到海市,家里又没有能力替他安排工作。他要是出了事,叫我和老伴怎么活啊?呜呜呜……” 姜晓穗见她头发半白,心中也难过起来,走近了安慰道:“阿姨,您别哭了,结果还没出来呢,也许是堵在里面还出不来呢。您先擦擦脸,坐下来喝口茶。” 会议室里哭声不绝,小高送完茶水送点心,送完点心送毛巾,送得胆战心惊、心有余悸。 自从早上知道陆家嘴出事后,董事长一直挂着张脸,搞得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大气也不敢出。 现在只希望那五个同事没事,要不然这几天他们这些人都不敢笑了。 会议室里逐渐稳定下来,姜晓穗才开口问:“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听到消息,怕家里人出事,就坐船到另一个渡口,绕远路来公司这边。本来只想确认一下孩子到公司没有,没想到……” 姜晓穗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可现在的情况是,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办法缓解他们的不安和恐惧。 距离出事已经过去八个小时,汇集在渡口的无关人员也早已经散去。如果那五人真没出事,早就该来公司了。 “会不会自己去了医院?”姜忠平面带希冀。 有家属否定道:“不会的,如果是小伤,这么长时间早该来上班了。对了,有人在渡口等吗?” “有有,一早就派了人过去。”姜晓穗知道他们不等到确切的消息是不会回去的,陪着坐等了一个小时,便起身去叫小高准备接待的事。 “消息出来前,他们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我去下集团那边,有事打电话过来。” 姜晓穗揣着心事走了。 到了五点多,公司那边依然没有来电话。姜晓穗耐不住,打过去问小高。 “吴经理带话回来过,伤亡人数在不断上涨,名单也在更新,暂时没有咱们的人。” 姜晓穗不高兴:“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小高害怕地解释:“姜爷爷让我先别打扰您。” 姜晓穗一口气不知往哪里出,闭着眼睛,捏住山根试图放松下来:“渡口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道路封着,搜救还在继续。” “那些家属还在公司吗?” “还在。” “嗯,你辛苦一下,加个班,照顾好他们。” 小高忙不迭地应了,在姜氏加班都有加班公司,她很乐意。 第395章 险恶用心 晚上,姜晓穗到家已是八点。 “哎哟,终于回来啦?是不是担心坏啦?你要再不回来,瑞华都要出去找你了!”姜老太拉着她,眼睛里满是心疼。 姜晓穗心中一暖,温声道:“奶奶,我没事。” “还骗奶奶呢…你这孩子,就是报喜不报忧!吃过饭没?” 姜晓穗点点头。 姜老太就说:“那赶紧回去歇着,晚上棠棠和你爸妈睡了,你好好休息。” 周瑞华站在门边,这才动了,拿起她随手搁在桌上的lv包,两人一起回了房间。 “别操这么多心,事情已经发生,结果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周瑞华无奈地看着她,“你自责有什么用?” 姜晓穗开玩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还做不到铁石心肠,多几次就好了。” “浑身上下嘴最硬,要是你的心也这样,现在就能少一条皱纹了。”周瑞华轻轻揉开她眉心,两手交握,温热的体温传到她肌肤上,暖意一点点渗入心里,“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姜晓穗“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肩上,疲惫地说:“希望他们没事。如果受伤了,无论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他们治。可要是人没了,他们家里人该怎么办啊?” 真希望早上的玩笑是真的,那五人只是没把公司规定放在眼里,随意迟到了而已。 “经此一事,海市的基础建设一定会被提出来。这是设施不完善,跟你没关系。”周瑞华怕她往心里去,又一次安慰。 他的妻子平时张牙舞爪,可关键时刻比谁都心软。 姜晓穗倒是忽然意识到,这样大的事故发生后,江对面是一定会开发了。到时候浦东浦西的房价会大涨,华国的商品房市场也到了放开的时候。 她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睡着了。 经过两天一夜的搜救,伤亡人员名单全部出来。 五个人的名字赫然于纸上,姜晓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好在有三个人只是重伤昏迷,医院确定不了名字,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在名单上。”吴佣安慰。 姜晓穗扯了下嘴角,说:“医院那边去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能不能救?” “能救,现在人都已经清醒了,问题不大。” 姜晓穗松口气:“总算还有一件好事。景川,他们的慰问就交给你了。” “放心。” 姜晓穗抿了抿唇,提到另两个人:“至于那两个员工,叫丹花尽快把丧葬费和抚恤金算出来,就按去年一年的工资来算。” 吴佣和谢景川对视一眼,问:“一年?是不是太多了?” 虽然现在国营大厂的待遇是最好的,各种待遇补贴少不了,但他们企业也有企业的优势,到手工资比工厂高不少。 如果按一整年的工资收入来赔偿,实在是一笔大钱,这待遇连国营大厂都比不上。 谢景川都要对姜晓穗改观了。 他这个大嫂一向“铁算盘”,怎么这次这么大方? 姜晓穗却说:“毕竟是一条人命。” 该花钱的时候,她可从来不小气。 两人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分头干活去了。 吴佣比较有心眼,跟姜丹花交代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记得留痕,回头要是闹起来,咱们有证据。” 姜丹花打趣:“有这么一大笔钱可领,还闹什么呀?” 后来证明,吴佣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慰问工作姜晓穗没有同行,只听了谢景川和吴佣回来汇报,说医院里那三位都很感激,表示身体好了以后,要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 至于那两位死者家属,他们去的时候,家里哭声震天,老父老母以及兄弟姐妹们都很伤心,至少看上去都很悲痛。 谢景川人好看,说话也温柔,作为此次慰问的主要负责人,感同身受地安慰了一番,又奉上一笔不菲的抚恤金和丧葬费。 拿了钱,对方十分感动,涕泪涟涟,握着他和吴佣的手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姜晓穗听完后,轻声叹息。 之后几天,电视、广播和报纸上,每天都在讨论陆家嘴轮渡踩踏事件。从此次事故的负面影响到发生原因,各位专家针砭时弊地发表了见解。 海市基础建设迫在眉睫,对岸的开发也不容迟疑。 在主流的声音之外,隐隐有另一种讨论声——部分罹难者不属于正式职工,没有单位或工厂兜底,抚恤赔偿金少得可怜甚至没有。 当前大家还处于“单位、工厂养我一辈子”的观念中,对于这类新闻可谓痛恨之极,各种骂声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姜晓穗庆幸自己慰问工作开展得开,没有给人留下话柄攻击,却在几天后被狠狠打脸。 “来了,来了!那是姜晓穗的车牌?终于等到她了!” 车子刚刚停稳,姜晓穗就听见阵阵激动兴奋的声音从集团办公大楼底下涌过来,抬头一看,只见十几个穿着西裤衬衫或裙子衬衫的记者手持老式仪器围堵到她车前。 车窗被十几张兴奋正义的面孔争先恐后地敲响。 她心里一惊,顿了顿,摇下车窗问:“诸位是?” “姜董事长,您好。我们是海市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听说这次踩踏事故中,贵集团底下的外贸公司有两位员工不幸罹难,有没有这件事?” 姜晓穗眉头轻轻皱起,意识到来者不善,眉宇迅速松开,露出一副上位者该有的公事公办表情来。 她朝集团大门看了一眼,四个保安已经冲过来,试图把这群记者和姜晓穗的车子隔开。 然而,效果不佳。 这群人目的性极强,训练有素,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姜董事长,您这样避而不谈,是心虚了吗?” “您能不能谈一谈,这次事故对两个员工家庭有什么影响?身为企业又该承担什么责任?” 姜晓穗不由冒汗,忽然意识到这个记者的险恶用心。对方恐怕已经知道她慰问过罹难者,之所以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想在这个当口,拿她当话题。 无论她怎么回答,态度偏向员工还是企业,身为海市企业的先行者,都能引起一番巨大讨论。 第396章 员工反水 可又不能不回应。 姜晓穗示意众人后退,推开车门下来,提问声争先恐后地响起。 “请大家安静。”她压压手,众人安静下来,“对于这次事故,我本人感到十分悲痛,对罹难者及其家属致以深切的慰问。你们说的不错,此次事故中,我司有两位打包工人不幸遇难。公司代表已第一时间开展关怀,并按公司规定,奉上抚恤金和丧葬费。” 有个四眼仔抢问:“方便透露具体是多少钱吗?” 姜晓穗瞄了他一眼,露出淡淡的礼貌的微笑:“因两人在公司就职年限长,工作表现优异,按照最高抚恤标准,即个人去年一年的工资,发放到配偶或父母手上。至于具体金额,请恕我不便透露。” 记者们仿佛闻到荤腥的狗,登时更加兴奋:“您认为企业和工厂在各类福利待遇方面是否应该统一标准?现如今市场经济下,企业员工的保障是否应该进一步完善?企业家是否有责任对此次罹难员工给与帮扶?” “您自己迅速开展了慰问,想必一定是赞同企业家有责任的观点?” “我还听说您是复旦大学经济学研究生毕业,同时还具有复旦助教的身份,能不能详细说说您的看法?” 姜晓穗心中骂娘,嘴上道:“我认为企业该怎么做,应该按照法律规定来执行,目前来说,这块立法还不完善。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清晰的标准。” 嘻嘻,没福气做申论的你们惊呆了? 虽然她也没做过……但她以前是冲浪达人,就没有她不关心的热搜。 “……” 大概没想到她这么刁钻,一时间记者没来得及提出第二个问题。 姜晓穗抓住这个空隙,逃进了集团大门。 接下来几天,她的行动变得十分困难,出行屡次遭遇围追堵截。 为了不影响家人,姜晓穗暂时住在了学校,学校有老师宿舍,门口有保安,记者不敢太过猖狂。 另外,她还把周意棠的保镖借了过来。 你追我躲好几天,那帮记者终于散了。姜晓穗刚松口气,第二天公司那边又出了事。 谢景川大发雷霆:“厚颜无耻!不要脸!贪心不足!这群……这群不要脸的!” 他出身好,骂人也骂不痛快,自己反而被气得浑身发抖。 吴佣瞥他一眼,说:“现在承认人心叵测了?” 谢景川真是气坏了:“这些人也太过分了,踩踏事故又不算工伤,咱们做得已经够好了。他们居然还想要一年的赔偿,那是死人才有的标准,他们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原来是出院的三位受伤员工,从电视上看到姜晓穗的发言,知道另外两个家庭拿了十分丰厚的抚恤金和丧葬费,心里登时不平衡了。 是,他们确实没死,但那是他们命大! 凭什么钱少了这么多? 五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三人一合计,就来公司闹了这一出。 小商品市场附近人流密集,看热闹的人巨多,没一会儿就围了许多人。不仅影响印象,还妨碍了交通。 更麻烦的是,好不容易散掉的记者又闻讯赶了过来。 因这会儿姜晓穗不在公司,谢景川撸起袖子,准备出去舌辩记者。 姜忠平眼疾手快拉住他,体贴地说:“景川,你刚刚说得唾沫都干了,当心一会儿说不出话,还是歇会儿,让吴佣去。” 谢景川说:“那怎么行?吴佣最不爱说话了,让他去不是难为人吗?叔,你放心,我不累,我这就去!” 吴佣开口:“我不为难,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说完,不等谢景川叫人,一溜烟地出去了。 谢景川:“哎?” 姜忠平暗暗松口气。 景川这孩子人倒很拿得出手,说话也体面,但到底太老实了。外面那群人,他最近听人说了,比狐狸还狡猾,一不小心就掉陷阱里了。 事实证明,吴佣是有点公关艺术在身上的。 态度诚恳谦卑,讲话模棱两可,耐心前所未有…… 记者走了,他把那三个人和家属叫进公司。 一进公司,等得心急如焚的谢景川脸拉下来,不客气地质问:“你们还好意思进来?!” 为首的工人年纪最大,姓罗,厚着脸皮笑:“谢经理,您别生气啊,我们也是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借口!公司对你们够好的了,营养费、安慰金、医药费,哪样要你们出了?你们倒好,倒打一耙,简直是农夫与蛇!” “这不是公司应该做的嘛……我们为公司干活,公司就该养我们一辈子。” “是啊,哪个单位不是这样?” “我们要的也不多,起码不能比那两个人少太多,我们活下来是我们命大,但不是公司少钱的理由。” 吴佣看了眼气到发抖的谢景川,简单直接地对那三人说:“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既然你们不满意,那就暂时停职,回家好好想清楚再说。” 三人脸色齐刷刷一变,不可置信地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司聘用你们之前,签过雇佣合同,清楚写明了薪资和公司应该承担的责任,以及员工应有的义务。你们今天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公司形象,已经不适合在公司继续就职。” “有……有这么严重吗?我们只是想要维护自己的权益……” 谢景川听呆了。啥?开除?这么粗暴吗? “到底是维护权益还是贪心不足,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当然,按照公司规定,我们会支付一个月的薪资作为赔偿金。这下你们拿到赔偿了。” 三人当然不愿意! 他们闹这一出,是为了更多的钱,不是真想丢了工作。 一个月的薪资算什么呀? 现在海市就业那么难,要是被辞退,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经理,我们错了,你别辞退我们。” “是啊,我们不要赔偿了,让我们留下来。” “都是老罗的主意,我是被他说糊涂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另外两个立刻和老罗吵了起来,会议室里闹哄哄的。 吴佣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先回去,三天后来公司办手续。” 三人纠缠半天走了。 谢景川不放心地问:“这么处理行吗?” 吴佣回答:“肯定不行,他们没准会闹得更凶。” “那你还这么干?!” 第397章 口碑反转 吴佣看他:“今天这么一闹,你说其他员工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不等谢景川回答,他继续说:“恐怕有些人有样学样,以后出点事,就想用类似的手段来拿捏公司。” 谢景川:“不……不至于?能在咱们这儿上班,大部分人还是挺高兴的。” “你之前去医院慰问时,他们拿了钱也很高兴,现在呢?”吴佣面带嘲讽,“景川,你心地善良,总爱把人往好处想,可现实是——一旦涉及到利益,大家只肯为自己考虑,完全不在乎会对公司产生什么影响。” 谢景川似乎被说动了,面上露出动摇之色,纠结着说:“可他们毕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要是这么辞退了,只怕其他人会心寒。” 吴佣露出微妙的笑意:“所以,我不是还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姜忠平也好奇地看着他。 “我让他们三天后来,要是这期间大家没有什么小动作,到时候还想留下的就给一个改过观察期,让他们留下。可要是有人继续闹……” 谢景川笑了:“这个办法好,希望他们能珍惜机会。” “珍惜什么机会?”得到消息的姜晓穗从外面鬼鬼祟祟地潜入公司,“我听说今天有人闹事,怎么回事?” 谢景川噼里啪啦一顿说。 姜晓穗先是生气,末了欣赏地看向吴佣:“你处理得很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公司门外就跪了四五个人,头上拉着一条横幅——抵制资本主义,扞卫员工权益。 “好大的帽子啊,要是放在前几年,我不得被拉去打石子?”姜晓穗啧啧赞叹。 姜老爷子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对这些扣帽子行径最不齿,也最害怕:“晓穗啊,现在可怎么办?要不要叫人把他们赶走?” 姜晓穗摇摇头:“爷爷,没事,他们骂什么都没用,现在跟前几年不同了,您别害怕。吴佣,公关部准备得怎么样了?” “按照你的意思都准备好了。电视台那边,景川一大早就去了,既然是徐薇的老同事,应该问题不大,何况咱们这是大新闻。” 虽然是昨晚临时成立的,但干起事来有条不紊,是一支能打胜仗的团队。 姜晓穗满意:“嗯,那就让事情再发酵两天。这件事背后,未必没有那几家小公司的手笔,跟我玩商战,太脏了,呸!” “还要两天?”姜老爷子眉头紧皱,不安地问,“到时候会不会没法收拾啊?” “不会的,爷爷,您放一万个心。海市gdp还要咱们来拉呢,只要不触犯法律,组织是不会抛弃咱们的。” 吴佣附和:“就是,上礼拜街道主任还来找我,想让咱们公司帮忙解决下青年就业问题。大爷爷,您别看外面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不定就有人巴望着老罗被辞退,他们好顶替进来。” 姜老爷子稍得了些安慰,略微镇定下来。 姜晓穗看着窗外,说:“另外两个人没来?” “早上没有,再看看。”吴佣回答。 一连三天,姜氏外贸进出口公司员工维权的新闻都挂在海市电视台和报纸上,被海市人民下饭吃。 各种批判的声音纷至沓来。 姜晓穗担心周意棠上学受到影响,打电话给周瑞华,让他把孩子留在家里别去上课。谁知周意棠完全不在乎,坚持要去上课。 好在学校安保非常好,有周瑞华亲自接送,没有出现被骚扰的情况。 老罗打定主意要在公司拿到好处,连着三天跪在门口,嚷一阵歇一阵。 因为公司没有对外作出任何解释声明,姜氏集团和姜晓穗的风评日益变差,有的被说没了,没的被说成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那黄世仁,他们是那白毛女呢。 第四天清晨,某电视台播出一则新闻,锁住了海市人民的目光。 镜头里,姜晓穗和吴佣清楚说明了公司对五位员工遇难的处理方式,具体到时间和金额,详细出具了对方领取时的字据。 此外,姜晓穗还解释了自己公司的规定,声明努力在能力范围内给予了员工保障,但对恶意抹黑公司形象的员工也将不再录用,并保有追究责任的权利。 大家一直对姜氏集团的福利待遇很好奇,现在董事长亲自出面说明,他们才知道,这些人工资居然这么高! 虽然国营大厂分房之类的福利没有,但他们拿到手的钱多啊,比工厂多一倍了! 而且姜晓穗给的抚恤金也太大手笔了,比工厂还大方! 一时间,讨论声开始反转。 老罗没想到公司会闹得这么大,更没想过对方会用这样的手段,一下子慌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不知道是谁爆料,姜氏集团这几年资助教育、公交、道路和贫困儿童的事迹被人翻了出来。 一时间,夸声一片。 姜氏集团形象大好。 哪还有人记得他老罗,只剩那些想要顶替他进公司的无业人士罢了。 姜晓穗说话算话,另外两个没跪在公司门口的,被允许继续留在公司,不过工资被降了一级,观察一年没问题的话,才能恢复到原等级。 那两人一点意见都不敢有,能保住工作就万幸了,扣点工资算什么呀? 而且这事全怪老罗,当初要不是他主意歪了,他们也不用受这无妄之灾! 公关危机过去,姜晓穗终于能回家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火锅喝着饮料,心情难得畅快。 “这事总算过去啦,你们不知道呀,我看着底下‘打倒资本主义’几个字,天天愁得觉都睡不着,又不敢跟你们多说,怕耽误你们做事,唉……”姜老爷子感叹。 姜老太嘲笑他:“你是年纪大啦,所以不中用啦!” 姜老爷子难得没反驳她,而是看向姜晓穗说:“晓穗啊,通过这件事,爷爷发现自己老啦,真是一点也帮不上你啦,不坏事就算不错了。” 姜晓穗笑:“爷爷,您说啥呢?您可一点不老,当初上战场打鬼子的英雄气概一点没消失呢!” “嗐,你呀,别哄我了。”姜老爷子摆摆手,“我想了想,这个春节回去,我就不回来了。在乡下种种地,跟乡亲们唠唠嗑,挺好。这海市的生活,我还是过不惯。” 第398章 姜老爷子想回村 姜老太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你要回去?你回去我可不回去嗷?” 回去了,谁天天带她逛街听戏看电影啊?海市老太太的优雅生活,她值得拥有。 姜晓穗忙劝:“爷爷,您要不想上班,就和奶奶在家呗。没事去外边转转,吃点喝点,干嘛非得回乡下去啊?我哥那么忙,家里就我嫂子一个,您回去也没人说话。” “我找你二爷爷说话去,乡下熟人多,这儿才没人说呢。”姜老爷子道。 “咋?我不是人呐?”姜老太不乐意,翻个白眼说,“我看你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作的!晓穗,甭管他,让他回去,回头要是晓海一家子也来了海市,你就一个人在乡下待着!” 姜老爷子嘀咕:“他们咋可能来吗……” 老爷子非得回乡,家里人轮番上阵劝,连保镖陈上进和陈勤劳都帮着说话。 “老叔啊,您说您咋这么想不开呢?您孙女多本事啊,攒下这么多钱,对您和老婶子又孝顺,干啥非得回乡下去呢?” “就是啊,乡下哪有城里舒坦?虽说住是挤了点,可买东西方便啊。咱们家那些好菜好饭,嫂子做得又好吃,您要是回去了,可吃不着了啊。” 姜老爷子有一点点心动,确实,晓海媳妇手艺是差了点。 但他在海市过腻了,就想回去待着,人呐,就得落叶归根。 这些年轻人不懂。 劝不动老爷子,陈上进和陈勤劳还觉得怪遗憾的。 他们跟姜家人生活久了,不仅仅是雇主和保镖那样的关系,老爷子和老太太人善,把他们当亲人一样看待。他们也舍不得老爷子。 关键是——老爷子回去了,也不会多腾出一间房来。 没意义啊。 姜老爷子到底没如愿。 1988年1月下旬,海市甲肝大暴发。 1300万人的大都市里,感染人数高达29万余人。 姜老爷子竟然是其中一份子。 “看,叫你回回回回回,整天不在家待着,天天在巷口转悠,见人就唠叨要回乡。好了,现在感染来,报应!叫你作!”姜老太戴着面具,一边给姜老爷子喂药,一边念念叨叨。 姜老爷子吸着鼻涕说:“老婆子,你出去,别回头染上了。我听电视上说,这毛病要死人的。” “死个屁人,你听电视上胡说呢?那是故意把情况说严重些,好叫你们重视起来!” “你不用安慰我啦,我心里有数,这回我怕是不成了……” “嗯,落叶归根了呗,回头我叫老大把你送火葬场,直接把骨灰带回去埋了。”姜老太黑着脸接话。 “……”老婆子真不会说话。 姜老太瞪他一眼,扭头出去了。 自从姜老爷子出现病症,家里就把他隔离了。虽说院子里挤,但怎么也不能和姜老爷子一个屋。 陈上进和陈勤劳暂时住在厨房。 姜忠平睡到小隔间里方便夜间照顾老父亲。 姜老太和宋幼珊一个屋。 虽说姜老爷子病症不重,但全家人还是很担心,尤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姜晓穗托关系买了几箱消毒剂和板蓝根回来,无论有没有感冒发热,每个人都得吃。 “晓穗,你爷爷这样,要不要送医院呐?”姜老太对着姜老爷子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是很担心。 姜晓穗安慰她:“奶奶,现在医院里挤满了人,每天都有人死掉。我怕原本情况不严重,送到医院里反而厉害起来。” “哎哟哟,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姜老太合起颤抖的手,闭着眼睛念叨,“观音菩萨在上,保佑老头子挨过这一关,南无阿弥陀佛……只要老头子好起来,他再想回乡下,我就不拦他了。” 在姜老太坐立不安的照顾下,姜老爷子终于好了起来。 她激动得差点掉泪。 姜老爷子语气温软:“老婆子,叫你跟着担心啦。我没事啦,都好起来啦。” 姜老太点头,抹着眼泪说:“没事就好,没事你就回乡下去,别在我这儿待了。” “……” 不是,我是要回去,但你这么说,我听了咋这么不高兴呢? 何况我才刚好,你不让我歇两天吗? 很快,姜晓穗告诉他们:“想回也回不去啦。现在海市人可不遭待见哩,到外地吃饭住宿都不给招待呢。电视上有说啊,你们最近没看吗?” 姜老太回答:“电视上每天都死人,你爷爷年纪大、耳朵灵,我怕他听了害怕,不给开。” 姜老爷子:“谁害怕了?我可不怕死!想当年,我上战场的时候——” “行了行了,这几天不知道是谁,吓得念念叨叨的。”姜老太不耐烦地打断他,看向姜晓穗问,“你爷爷回乡下,也不需要上别人家吃饭啊,咋回不去呢?是组织不让回吗?” “那倒没有。”姜晓穗解释,“我主要是怕爷爷现在回去,不受村里人待见。你们想啊,村里原本空气挺干净的,爷爷突然从海市回去……” 姜老爷子的表情逐渐严肃:“那我过阵子再回去,等这毛病没了,再回乡下,我不着急。” 姜老太撇嘴:“谁管你呀。” 姜老爷子表示,看在老婆子照顾他这么多天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姜忠平问:“那咱们今年过年还回大队吗?” “不回了,省得上谁家都被嫌弃,人家指不定当面不好意思说,背后骂我们呢。” 姜老太一向要面子,遭嫌弃的事她万万不肯做的。 “那就不回,奶就不爱回去。” 姜老爷子说:“不给群众添麻烦,今年不回了。” 拿定主意,一家人在海市过了年,天天吃着外地人嫌弃的海市食品和蔬菜,配着板蓝根入眠,身体杠杠好。 这场疫病持续了几个月,一直到三月,才渐渐没人提起。 这天,姜老爷子上市中心买礼物,打算带回去给老家人。结果百货大楼外边排着长队,大楼底下闹哄哄,大楼里边人挤人。 “同志,咋回事啊?里边送鸡蛋啊?”姜老爷子拍拍另一个人问。 那人回头,看了眼他的穿着,笑着说:“这叫‘价格闯关’,老叔,您看起来条件不差,在家也看看新闻,别老听戏。” 第399章 价格闯关 “谁说我不看新闻?”姜老爷子瞪大眼,一脸不服气,“每天早上八点的新闻联播,我一集也没掉过。‘价格闯关’嘛,我知道……知道……对了,我孙女昨晚上还提起来,说要到附近县镇上买些米面油回来呢。好几天没出门,原来外边涨价涨得这么厉害啊。” 姜老爷子满脸不可思议。 “那可不,从三天前开始,百货大楼外边排队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价格都涨了好几波了,一有食品上架,就被抢购一空。我今天是出来买烟的,您呢?” “我啊,准备回老家,想买点海市生产的食品带回去……”姜老爷子望着面前大排长龙的景象,有些怀疑自己今天能不能买到东西。 “听您口音确实不是本地人。您刚刚说,您孙女要到郊区去买米面油?”这人倒也机灵,压低声音问,“您家认识司机啊?” 提到这个,姜老爷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来:“我家有车,家里后辈都在海市发展,满城跑,哪里有市场都熟着呢。不过我看这热闹也撑不了几天,有那个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啦!海市可是全国经济中心,咱们这儿最先开始‘价格闯关’,其他地方迟早也要跟上来的。到时候全国各地的物价都疯涨,就工资不涨,这日子过还是不过啊?老叔,您孙女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一点?您看咱俩站这儿说半天话,也是缘分啊。” 姜老爷子一脸无语地看他。 缘分你个头。 年轻人,你脸皮真厚。 姜老爷子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进店,看了一圈价格,心有余悸地回去了。 回家之前,他还给大队打了电话。 侄子告诉他,东风公社的物价没涨,他们没听见消息。 姜老爷子松口气,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晚间吃饭,姜老爷子跟家人提起白天的事:“好家伙,你们是没看见,那队伍长得,跟咱们公社迎灯的长桥似的。好不容易进店,可把我吓坏了。当时我都怀疑,这是涨价呢,还是促销呢,大家咋这么疯狂呢?” 谢景川负责倒卖这一行,天天满海市转悠,见过的场景比这更多,闻言笑道:“大爷爷,您要是看见有人为了抢一袋米大打出手,那才叫震惊呢。” “有这事?”姜老太放下筷子,不放心地问,“晓穗,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得早做准备?别回头抢不到东西,一家人都得挨饿。不说远的,上回甲肝,板蓝根多畅销啊,多少钱也买不着。” 姜老爷子笑她:“你呀,别瞎操心。我今天问过老家那边了,咱们公社物价没涨。我这不马上要回去了?回头你们缺啥,我都给你们寄来。囤一堆东西,钱不钱的倒是小事,关键放家里占地方。” 姜晓穗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说:“爷爷,‘价格闯关’是为了解决价格双轨制下的腐败问题,现在猪肉、蔬菜、糖等绝大多数商品的价格都放开了,由市场调节价格。海市只是最先试行的城市,迟早要到全国范围。您就算回去了,也得面对物价疯涨的情况。” 其实她对这八十年代末的经济人文了解不多,前世也不是学经济的,但大概知道最后是失败了。 不过作为普通老百姓,无论机制是否正确,每一日都少不了一饮一啄。 她是这样,她的亲朋、员工也是如此。 “景川,货车安排好没有?” “调了四辆货车。”谢景川回答,“不过咱们要买这么多东西吗?运回海市放哪里啊?” 姜老爷子大叫:“啥?四辆货车?晓穗,你这是要开店啊?” 姜晓穗无奈:“爷爷,集团底下那么多人呢。咱们自己吃不完用不掉,可以当做福利发给员工啊。” 姜老爷子点头:“那倒是,那倒是……” 他心里还是怀疑涨价风波能持续多久,会不会等孙女的货到达海市,店里又恢复正常了。不过只要是日常用品,多买点也无妨,起码能发给员工呢。 周瑞华问:“你们打算去哪儿?” 谢景川看了看姜晓穗,回答:“我原本打算在郊区那几家商店进货,不过嫂子让我开远一点。毕竟海市这波‘价格闯关’,对周边郊区也有影响。我走得越远,对当地百姓的影响就越少。” 周瑞华怀疑地看向妻子:“只去这一次?” 姜晓穗夹菜的筷子一顿,心说知妻莫若夫,你丫真是越来越敏锐了。 “咳咳……看看情况再说。” 要是合适,她当然不介意趁此机会赚笔小钱。要是没搞头,那就当做纯给员工准备福利了。 “说了半天,还没说东西堆哪儿呢?”姜老太插话,“公司那边可没地方堆了。” 姜晓穗也愁:“实在不行,只能到处塞了。” 每一年都比上一年更期盼买房。 想到这儿,她又问:“奶奶,今年暑假,您要不要跟棠棠一起去英国度假?我和瑞华商量过了,打算请一位家庭教师,给棠棠上几节美术和音乐课,再带你们到处玩玩。” “哪里?!!”姜老太嚎了一嗓子,满是皱纹的脸登时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地问,“你要带我出国?!!!” 哎哟喂喂,出国哟,她老太太要出国啦!! 姜晓穗好笑:“我陪你们一块儿过去,在那边投资几个项目,办好了先回来。等暑假快结束,我再去接你们。” “啥?你不在啊?那我跟棠棠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多害怕呀。”姜老太生了退意。 小学生周意棠相比同龄人已经足够稳重,可听见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忐忑:“妈妈,我不要离开你们。” “乖宝,外边可好玩了。妈妈挣钱,就是让你们吃好玩好,何况还有很多人陪着呢。” 周意棠噘嘴:“谁呀?爸爸去吗?” 周瑞华心虚地低下头,一边扒饭一边回答:“爸爸要上班,单位不让去。” 周意棠小嘴噘得更高。 姜晓穗笑着说:“还有外婆陪你们呢。” 姜老太:“……” 不如没有。 “她会英文。” 宋幼姗:“……” hello,good,byebye……这也算会吗? 但……好想去。 第400章 暑假出国吧 “还有上进和勤劳,一定得跟着你们去,不然出门在外谁保护你们,我可不放心!” 陈上进和陈勤劳都惊呆了,简直喜出望外:“老板,真让我们去啊?” 姜晓穗笑眯眯地说:“那还有假?你们可是棠棠的保镖呀。” “您放心!我们一定保护好小姐!!”两人拍着胸脯,大声保证。 姜老太心下稍安,但还是可怜巴巴地看向姜晓穗,企图让孙女改变主意。 “也不用,到了那边,我会雇两个当地人给大家当保镖。你俩主要负责给棠棠开车门、拿行李。” 俩保镖:“……” 也行,起码他们还是有用处的。 “另外,我再请一位翻译做向导,总之不会让你们两眼一抹黑的。” 姜老太心动了。 谢景川羡慕得流口水。 幸好媳妇没来吃饭,要不回去咋有脸跟她亲热啊?他给不了她幸福的富贵生活…… 姜丹花眼睛眨啊眨,羡慕两个字快要射到姜晓穗的脸上。 吴佣没脸看,在桌子底下踢踢她的脚。 姜丹花悻悻地低下头,却听姜晓穗说:“丹花,你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休两个月的假,带上大壮一起去。” 大壮是吴恙的小名。 原本家里人为了叫着亲切,都叫“恙恙”,可姜晓穗听着,既然是取“无恙”的好兆头,怎么能这么叫呢? 干脆叫大壮得了呗?! 小名就这么喊起来了。 屋里人的去处都安排好了,大家都很满意。 这时,姜老爷子端坐上方,虎着脸问:“没人在乎我的想法吗?” 姜老太立刻叫道:“嘿?你不是嚷嚷着要回乡下吗?我们带你干啥?” 姜老爷子生气。 这一屋子人太可恨了,他是想回乡下养老,可也不耽误一个暑假啊? 英国,他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这回要是不去,以后年纪大了,恐怕更没机会。 这老婆子啊、儿媳妇啊、宝贝孙女啊,关键时刻可真让人寒心呐。 姜晓穗憋不住笑,说:“爷爷,哪能少了您啊?您可是咱家的定海神针,作为亲属,您是这一趟出国行的唯一男人,必须得亲自压阵啊。” 姜晓穗每说一个字,姜老爷子的嘴角就上翘一分。等她说完,老爷子已经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晓穗不可能忘了我。那就这么说定了,爷爷护着她们三个女人去。” 姜老太“呸”了一声:“老东西,有点好处,你跑得比狗还快。” 姜老爷子掏掏耳朵,表示完全听不见。 唉,明天还得给大队打个电话。告诉二弟和侄子们,他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不是他贪图富贵享乐,实在是家里离不开他啊。 周瑞华问:“签证的事问了吗?咱们家能出去这么多人?” 姜晓穗作为纳税大户,自然是政府的重点关爱对象,出国在早些年还属于十分敏感的问题,一家子出口更是如此。 “问过啦,没什么问题,现在管得没那么严了。何况你还在国内呢。” 在全家人的翘首以盼下,谢景川的车队从海市出发了。 姜老爷子吃过早饭,背着手,溜达到巷口的小卖部。 “喂,二弟呀,吃了没?哦,没啥事,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暂时不能回去了,你帮我跟晓海媳妇也带个话啊。” 二爷爷揣手,满不在乎地问:“咋又不回了?昨天还让我帮你把地头的草给拔了,你是不是欺负我玩呢?不就让你带两条烟吗?至于吗?” “嘿,怎么看你哥的?你哥是那样小气的人吗?”姜老爷子努力压制拼命上扬的嘴角,“嘻嘻”了一声,“嗐,还不是晓穗离不开我,没办法呀。” “咋,你又回去看货了?” “不是那个。”姜老爷子说,“等棠棠放暑假了,我们一家打算去英国度假呢。” 那头短暂沉默了一下,二爷爷追问:“你说哪儿?英国?你要出国啦?” “是呢。我也不想去,但瑞华不是工作性质特殊,单位不准批假嘛。家里也没别的男人,只能我带着一家妇孺出国门了。” 二爷爷被他装模作样的语气酸到了:“咋没有别的男人啊?忠平不是男人啊?” “他得上班,公司那边离不开他。”姜老爷子一点也不想让大儿子跟着,年轻人就该努力工作,瘸腿怎么了,照样能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啊。 何况这是自家公司,他拼点命不是应该的? 二爷爷真是馋,就问他:“哥,我也没出过国呢。要不你跟晓穗说说,带我一起去呗?我保证听话,让我上哪儿就上哪儿,让我吃啥就吃啥。” 姜老爷子原本还有点动摇,听见最后一句,立刻想到二弟那牛脾气劲。这要在家里还好,要在国外犯起倔来,他还真不知道咋办。 “不带。你家已经分走了两个名额,不能再带你了。” 二爷爷生气:“谁呀??这么不懂事?” “丹花和大壮呗。晓穗疼妹妹,棠棠疼弟弟。你要有意见,自己和丹花商量。” 二爷爷:“……” 就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孙女,他商量得着吗? 姜老爷子怕二弟纠缠,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付完钱,他哼着小曲转过身,看到姜老太插腰站在他后头。 “哎哟喂,老婆子,你干啥呢?没事吓唬人?” 姜老太“呸”了一声,挤开他往柜台走:“谁吓唬你了?我来打电话,屁大点事说那么久,耽误我时间。” 姜老爷子好奇:“你给谁打电话?” “上次五奶找我打听海市有哪些时兴花样,我打电话告诉她。”说着话,姜老太麻利地拨出号码。 姜老爷子:“???” 这话他怎么听不明白?花样还能通过电话说明白了? 姜老太辗转找到赵五奶,笑声热情中透着得意:“五奶呀,吃了没?最近身体咋样?家里人还好?好好好……我这儿也好着呢,就是想你们,没日没夜得想。好几次做梦都梦见咱们几个老太婆,一块儿坐在老槐树底下纳凉,给我想得哟,眼泪珠子都往下掉啊……” 赵五奶乍一听,还挺感动,软了语气说:“等棠棠放暑假,你让晓穗送你回来呗。咱们几个好好说说话。” 重点来了! 第401章 路遇劫匪 “我也想呐,可暑假晓穗让我陪孩子……我实在脱不开身。”姜老太语气带点失落。 赵五奶更同情她了:“唉,你也不容易。虽说晓穗挣大钱,可她养孩子也太金贵了,咋一天都离不开人呢?咱们乡下不都是往地里一放,孩子自己个就能跑能玩的了?” 姜老太怒目一瞪。 好你个赵五奶,拐弯抹角给我晓穗抹黑呢?看我不嫉妒死你! “谁说不是呢,晓穗养孩子是真舍得花钱呀。这不暑假还让我们一家子大人带着孩子到英国去,又请老师又请保镖又请翻译的……你说说这得多少钱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点钱跟买庄园的钱比起来都不算啥。你不知道,前些年晓穗在英国买了一处庄园,据说可漂亮了,是给以前的英国贵族——就是皇亲贵戚住的。浪费钱,真是浪费钱呐……” 赵五奶的沉默震耳欲聋。 “其实我都不想去,你说洋人的地盘有啥好玩的?吃也吃不惯,话也听不明白,还不如回乡下跟你们唠嗑呢。可晓穗非不答应,说谁不去都行,就我一定得去玩玩,要不买庄园干啥呀?哎,都是孩子的心意,你说我也不好拒绝,没办法了,只能由着她了呗。” 赵五奶:“……” 她终于明白,姜老太这通电话的目的何在。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来接这通电话! “呵呵,那你有福气呀,养出个好孙女。” “那可不?整个溪水大队,还有福气比我更大的?不可能啊!”姜老太根本不在意赵五奶的阴阳怪气,继续说,“哎,你今年暑假打算上哪儿玩啊?芸芸爸妈没想着带你出去转转?” 杀人诛心呐! 赵五奶气得想把电话摔了。 你当谁家都跟你家一样啊,玩玩玩,一点劳动精神都没有!这要放在前几年,你家大队长的职务都得撸下来! “呵呵……我不爱动弹,就喜欢在村里待着。不像你,老胳膊老腿的,还挺利索。等你回来再跟我们说说英国的事呗。” “那必须的,你放心好啦。这趟去呢,我指定让保镖给我多照几张相,回头带村里给大家瞧瞧,这样你们也当出过国啦。” 赵五奶笑不出来。 姜老太喜滋滋地挂完电话,白了姜老爷子一眼,哼着小曲扭回了家。 谢景川的车队抵达一百二十多公里外的小县城后,在县城里大肆购买。 米面油、纸巾、肥皂……凡是日常用得上的,他都买了。 一路停了两座县城,装满四辆货车,他才带着人往回开。 路过一个山下村庄时,偏凉大道上忽然横亘着一棵大树,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这些年谢景川负责倒卖生意,车上放置了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对讲机,遇到这种情况心里立刻有谱——多半是碰上拦道抢劫的了。 不过还好,他们每辆车上都坐了两个大男人,座位底下也放着刀具防身。 而一般情况来说,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来的,多半是“老弱小兵”,不成气候! “都别下车,注意窗外。”他发令。 四辆车突兀停下,躲在树后的村民观察片刻,发现没人下车,一个黑小子便冲为首的中年男人道:“亮哥,怎么办?” “看来这些人有防备,不管了,咱们直接上!” 黑小子一点头,手指放嘴里吹了一声哨,二十几个壮汉从草丛堆里跑出来,有的拿砍柴刀,有的拿锄头,乌涌涌往货车冲过去。 谢景川几人一瞧这情形,登时吓得不轻。 好家伙,这群路匪是专业的啊,他们好像拼不过。 黑小子一刀砍在打头那辆货车的车窗玻璃上,大声叫唤:“下车,下车!” 谢景川下意识躲开,就瞧见车玻璃裂开几条缝,又是”哐哐“几下,玻璃碎朝他满身满脸得兜过来。 来不及呼痛,黑小子已经动作利索地爬上来半个身子,嘴边带着阴恻恻的笑容。 整个过程发生得十分迅速,谢景川感觉脑子一阵嗡嗡的疼,心脏极速跳动,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里,让他连“撤退”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脑中忽然闪过黑小子钻进车厢后,八个人横尸山野,丹草孤苦无依的凄惨画面。 谢景川惊出一身冷汗,瞪大的眼睛撑得眼皮生疼。 眼看黑小子伸手去开车门,他才冲破魔障似的,朝对讲机大吼一声:“撤!” 一手挂了倒档,用力踩下油门,货车甩动起来。 谢景川的车在最前面,要等后边三辆车全部撤退后才能跑。 有人在对讲机里喊:“景川,他们爬上来啦,怎么办啊?!” 声音极其惊慌。 “哇!好多货,大米、油、糖!发财啦!哈哈哈哈……” “妈呀,这回碰上肥羊了,他们车上居然还有这新奇玩意儿!” “兄弟们加把劲儿,别让人跑了!” 这时,谢景川好像过了最害怕的劲,反而冷静下来,指挥道:“别管,撞到人碾过去,速度提起来,把人从窗户里甩出去!” 性命攸关的紧要时刻,也没人管法律不法律的,都要被人谋财害命了,当然是逃命最最重要。 谢景川一边盯着后方车辆倒退轨迹,一边跟难缠的黑小子打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心中不剩一点纠结犹豫,满脑子都是自己死后,丹草该多么伤心绝望,父母又该如何度过晚年。 因此下手十分狠戾,连砍刀落在身上都没觉出疼。 他到底从小练过几招,又曾上过战场,半路出家的黑小子不是他的对手。 “啊!!!手,我的手!!”黑小子掉出窗外,捂着断口手臂满地打滚。 “小黑——!我操尼玛!” 谢景川冷冷地盯着他们,脚下油门猛踩,追着倒退疾行的三辆货车跑走了。 透过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前挡风玻璃,为首的中年男人目光阴狠,两人对视几秒,以渐行渐远分割。 车子开出一段路,几人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来。 谢景川打开车门,走到后面,问:“有没有受伤?” “没,我没事。”车上的司机一边回答一边下车。 谢景川往后走,直到确定所有人都没有大碍,才松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景川!你受伤了?” “怎么这么多血?!” 众人这才发现,谢景川的左肩、左臂、大腿都有血迹渗出,把深蓝色的polo衫染得更深, “没事……”他想说话,却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402章 谢景川昏迷不醒 “什么?被人砍了?!现在怎么样?!!” “目前已经送到昆市医院救治,说是脾脏破裂,身上多处砍伤,导致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吴佣眉头紧皱,一脸忧色。 他和谢景川是连襟,住在一起这么多年,谢景川对他掏心掏肺、照顾有加。听到这样的事,他不可不能不担心。 “车队的人说,从昆市回海市的路,这一条是最快的,其他路比较曲折,怕会绕到别的地方去。更何况,咱们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吴佣意有所指地说。 别说吴佣,姜晓穗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这都1988年了,青天白日居然还能发生这样恶劣的事件! 而且还是在海市附近! 要不是亲身经历,打死姜晓穗也不敢信。 “货不货的都是小事,这事必须要报公安。现在当务之急是景川,他的伤没事?” 吴佣抿唇:“我想过去看看。” “你去?”姜晓穗问,想了想又说,“也行……等等,让瑞华跟你一起去。” 电话打到周瑞华办公室,那头传来从容轻快的声音:“忙完啦?” 姜晓穗喊:“你弟让人砍啦!” 周瑞华一愣,反应过来问:“景川?他怎么了?” “他回海市的路上遇到劫匪了,对方二十几个人,拦着四辆车又打又砸。其他人都是皮外伤,景川倒霉,开的第一辆车,被人砍了好几刀,现在躺在昆市医院里。” 周瑞华听得心惊肉跳,但语气还算镇定:“我这就过去,你跟家里人说一下,尤其是丹草,叫她别着急。” 姜晓穗说:“这件事一定要追究到底,又不是穷沟沟里,那地方离海市这么近,居然有这样一伙人,以后司机都不敢上路了。” “我会联系属地派出所的。”周瑞华说着想要挂断电话。 姜晓穗连忙叫住他:“吴佣跟你一块儿去,你们开我车去,比较快。哎,等等,你们俩开车去,万一也被拦住怎么办?” 周瑞华说:“我请单位司机带我们去,他认识路,绕开那个地方走。你让吴佣在公司等我,我马上过来。” 姜晓穗挂断电话,纠结地问:“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丹草?” 吴佣眉心跳了一下,干脆道:“别!丹草刚怀孕,听了这消息,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她年纪可不小了……” 姜晓穗:“……” 老弟,丹草听了这话不会高兴的。 姜晓穗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虽然丹草自己是医生,但她现在刚怀孕两个月,要是一激动,孩子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干脆等两人过去看看情况,要是谢景川真得不好,再把这事告诉姜丹草。 姜晓穗叫助理进来。 等周瑞华赶到的时候,姜晓穗已经准备好路上吃的干粮和水和一些可能用到的东西。 “临时出发,你身上的钱肯定不够。这些带着,景川那边也要用,再给其他几个司机买点好吃的。”姜晓穗嘱咐。 周瑞华虽然心急,但也感到安慰,抱了抱妻子说:“别担心,等我回来。” 姜晓穗点头,说:“货没了就没了,人千万别出事。” “放心,不会硬拼的。”周瑞华留下一句话,跟吴佣走了。 晚上到家,姜晓穗把这事告诉了其他人。 姜忠平白天一直在工作,没留意办公室的动静,压根不知道周瑞华来过,谢景川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姜丹花急坏了:“哎呀,他俩这样去,不会遇到那群人?” 姜晓穗说:“不会的。” 心里却忍不住发慌。 从买第一辆车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碰到过劫匪,偏偏这时候让谢景川遇到,一来就是这么凶残的队伍。 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们运气太好? 周瑞华抵达昆市当晚,给轮胎厂巷口的小卖部去了一个电话,小卖部老板跑来家里告诉姜晓穗,她丈夫和妹夫到地方了,平安无事。 全家人这才松口气。 不过这一晚大家都没怎么睡好。 祸不单行。 第二天,姜晓穗正在集团里工作,办公室忽然闯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拉拉扯扯。 “丹草,丹草,你别急呀!你听我说,没事——景川真的没事!” 姜晓穗一听,心里咯噔一声,瞪了眼满脸心虚的姜丹花,赶忙起来扶住姜丹草。 “丹草,别急,当心孩子。你都知道了?来,先坐,坐下慢慢说。” 姜丹草眼眶通红,一模一样的脸望着她,就是给她一种泫然欲泣的破碎感,让人心生怜爱。 “姐,你老实告诉我,景川现在怎么样了?他……他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呸呸呸!!”姜晓穗连声道,“没事啊,你两个姐夫都赶过去了,指定没事!” “没事怎么会昏迷这么久?你别骗我,昨晚我就心神不宁的,原来是景川出事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呀?” “哎呀,别哭呀,冷静,千万冷静!”姜晓穗瞪了眼兔子一样的姜丹花,骂道,“出去倒杯水,看你惹的事。” 姜丹花吐吐舌头,飘了出去。 姜丹草以泪洗面,手背抹泪:“你别怪她,要不是她告诉我,我现在还被埋在鼓里。我是景川的家属,理应第一时间知道他出意外,你们怎么能瞒着我呢?我可是医生啊!” 说起这个,姜晓穗也挺心虚的。 理智上来说,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当。要是易地而处,她恐怕也会生气。 可感情上又是另一个说法…… “你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嘛。”姜晓穗接过姜丹花手里的杯子,递给姜丹草,“先喝口水,我慢慢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 姜晓穗无奈,只好稍稍修饰一下那些血腥画面,把整件事如实告诉了她。 “景川真是英雄,自己都不行了,还记得下车关心别人。要不是最后晕倒,大家还不知道他伤得那么重呢。”姜晓穗夸道。 姜丹花:“是啊,是啊!” 姜丹草神情痛苦:“他这个傻子!” 尽管姜晓穗讲得委婉,但她是个医生,知道捅多少刀、捅在哪里、捅得多深,才能让谢景川昏迷这么久。 “姐,我要去昆市医院!”姜丹花猛地站起来,“他们那个小地方,根本没有好大夫,景川会被拖死的!” 第403章 姜丹草动胎气 “也不一定,说不定他运气好呢?”姜丹花安慰。 姜丹草愣了一下,更加癫狂:“我要去昆市,让我去昆市!景川……景川……” 姜晓穗狠狠瞪了姜丹花一眼。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姜丹花:“……” 她尽力了。 要是吴佣受伤,她比丹草还崩溃! 早知道今天就不陪丹草去逛街了,小孩儿衣服啥时候不能买啊?何况离出生还有六七个月呢! “丹草,听姐说,景川不会有事的。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自己,你要不好,景川回来后该多担心啊?” 姜丹花:“是啊,是啊!” 姜丹草哪里听得进去,哭声渐渐失控:“姐,我冷静不下来。只要一想到景川躺在医疗设施简陋的医院里,失血过多而死,我就浑身发抖。你让我去,不亲眼看到他,我怎么放心得下啊?” 姜晓穗:“……” 你这可真是在难为你姐。 “你不帮我,那我自己去!”姜丹草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要往门外冲。 吓得姜晓穗和姜丹花一左右拉住她,大叫:“别呀,妹——不,姐,你是我姐行不行?你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醒了!” “放开我!放开我!……啊!疼,我肚子疼……” 姜晓穗和姜丹花齐齐吓了一跳,同时松开手。 这当口,姜丹草眼疾手快地往外冲。 “董事长——”助理开门进来,和奔腾的孕妇撞个正着。 “啊!!” 姜丹草歪在地上,捧着肚子喊:“好痛!” 姜丹花怯怯地看了眼姜晓穗,问:“她又装上了?” 姜晓穗差点被这对姐妹花无语死,低声怒吼:“傻帽,这回是真的!还不快送医院!” 助理吓得脸都青了:“董……董事长,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里面有人会冲出来……” 家人们,谁懂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这班是不是上不下去了? 好在姜晓穗还是讲道理的,插腰扶额:“不关你的事,快去把车停到大门口,我要马上去医院!” “哦哦哦哦……”助理抱着文件往外跑,哪还管得上工作不工作。 姜晓穗看了眼面色痛苦的姜丹草,真想狠心说句“活该”,到底没舍得,嘱咐秘书室的人留意电话,公主抱姜丹草上了车。 姜丹花背着三个女人的包,畏畏缩缩、大气不敢出得跟在后边。 她们去的是姜丹草工作的医院,医生都是同事,处理很及时,胎儿保住了。 姜晓穗坐在床头,一边削苹果皮,一边安慰:“让你别急别急,这下可好,要卧床了?这事要让景川知道,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 姜丹草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嘴里嘀咕:“他才不敢跟我大小声……” 姜晓穗:“你还顶嘴?” 姜丹草不说话了,这回出血,其实也把她自己吓了一跳。想到孩子万一出事,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冲动劲过去,她被吊瓶拴在了海市,而谢景川躺在六十公里外的小破医院里,生死不明。 姜晓穗见她不说话,发白的小脸埋在枕头里,整个人透着股可怜劲,又心软下来:“好了,景川是你丈夫,又是我表弟,我不会不管他的。你姐夫已经赶到那边去,如果情况真得不好,一定会马上转到海市医院来。不比你单枪匹马得杀到那边去要好?” 姜丹花附和:“是呀,你自己这个样子,去了不是添乱吗?” “你对自己的医术再有信心,昆市那边的医疗条件是客观的,不是人为能改变,即使去了也改变不了大局。所以,你还是安心养病,剩下的交给我们。”姜晓穗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打电话告诉二奶奶,你也不想她担心?” 姜丹草一僵。 他们姐弟三个,从小最怕的就是奶奶。别看奶奶个子小小的,管教他们却很严厉,小时候她只要拿眼睛一瞪,全家人都不敢说话了。 虽然现在常年在海市,也结婚成家了,但姜丹草和姜丹花对奶奶的畏惧并没有消散。 有些臣服是血脉和骨子里带的。 姜丹花倒吸一口凉气,忙说:“丹草,你想开点啊。要是奶奶知道了,一定会跑来海市,到时候咱俩会过什么日子,你心里有点数。” 姜丹草:“……” 暂时安抚下姜丹草,姜晓穗才有心思抽空出来。其实她心里也担心谢景川,只是不敢说出口。 现在要考虑的是,如果昆市那边真得医疗条件有限,导致谢景川无法苏醒,应该立刻安排转送到海市医院来。 这年代不如后世,救护车和直升机就不要想了,车辆得自己想办法安排。另外从昆市医院转到海市医院这一路,也得要医生全程陪同。 可到底是由昆市医院的医生陪同,还是请海市医院的医生赶到那边去……这些问题都要提前考虑清楚。 姜晓穗愁眉不展。 幸运的是,晚上六点,昆市传来好消息——谢景川醒了。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姜丹花喜极而泣,差点没有蹦起来,“丹草终于能放心了!姐,吴佣呢?让我跟他说两句?” 病房里姜丹草睡着了,两人才出来给昆市回电话,周瑞华下午打去了集团办公室,刚刚助理赶过来告诉她们,两人得到消息时已经滞后了。 姜晓穗知道她“恋爱脑”,就把电话转给她。 姜丹花对着话筒腻歪了一阵:“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回头要是碰上那伙路匪,可千万别硬拼,保命重要啊!” “儿子好着呢,大奶奶会照顾的。” “唉,你不知道,我今天干了件蠢事,不小心把景川受伤的事说漏了,丹草急得住院了。幸好没事,要不然我得内疚死!” 吴佣:“……挂了,凡事多问问姐,别再冒冒失失的。” 姜丹花甜蜜地挂断电话,转头看到姜晓穗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姐,咋了?” “你这张嘴可以更快一点。” 姜丹花:“对吴佣也不能说吗?” “……可以。”姜晓穗深吸一口,想到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天生的,她要因为这个责怪丹花,倒是她的不对了,无奈说,“幸好吴佣谨慎,你俩倒真是互补,天生一对。” 第404章 买到假烟 姜丹花露出甜蜜又害羞的笑容:“嘻嘻。” 昆市医院里,周瑞华俯身询问谢景川:“感觉怎么样?” 谢景川有气无力地回答:“头晕,有点恶心……” 医生解释:“这是正常反应,毕竟流了这么多血,后面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 周瑞华“嗯”了一声,紧绷的脸色有所缓解。 “这位是?”谢景川抬眸望向病房里年长的公安,嘴里问的却是周瑞华,“哥,你报警了?” “你受伤了,大家都很担心。拦路抢劫,还将人砍成重伤,属于恶性事件,必须依法处理。”周瑞华替他掖了掖被子,直起身子看向公安,“林所长,这件事情发生在贵所管辖的地带,请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林所长冷汗直流,心里痛呼倒霉,解释说:“周科长有所不知啊,虽然事情发生在我们辖区,但那伙人并不是附近村庄里的,而是一伙有组织有目的的黑色势力团伙。这事他们不是第一次干了,多是流动的,之前也抓进来几次,但放出去没多久又干起老本行。” 周瑞华面色沉沉:“这一次我弟弟被砍成重伤,差点死在昆市,绝不能这么算了。” “那是肯定的。”林所长知道自己倒霉,但也没办法,谁叫这次的受害人背景深厚呢? 周瑞华接着施压:“要是林所长觉得有难度,我可以向上面申请,多调些警力下来。” “呵呵,不用了,不用了……” 真要让周瑞华插手,他这个派出所所长的脸往哪儿搁啊? 林所长待了一会儿,简单解了下案件经过,就和另一个民警离开了。 吴佣问:“姐夫,要不要我去走一趟?万一他们相互遮掩……” “不会的。”周瑞华回答,“他不敢,而且打掉这伙人也算他的绩效。” 谢景川插话:“刚刚听林所长说起,好像这件事很有难度。” “他一个小所的所长,底下没几个人,是挺为难。”周瑞华说,“我已经从省城调人上来处理这件事,吴佣你负责安顿好其他七个司机。景川,你好好养病就行。” 两人称是。 谢景川问:“哥,丹草不知道我受伤?” “你嫂子有分寸,不会说的。” 吴佣默默低下头。 谢景川便松快地笑了:“那就好,等我回去再告诉她,一定把她吓一跳。不不不,还是等她生了孩子再说,不然吓坏了怎么办?她现在可不一样呢……” 吴佣头垂得更低。 周瑞华见他面有异色,当着谢景川的面什么也没问,等出了病房,才道:“怎么回事?” 吴佣一脸羞愧:“丹花说漏嘴,丹草已经知道了……还急得住院了。” 周瑞华脚步一顿,问:“孩子没事?” “没事,送得及时。” 周瑞华松口气:“千万别让他知道,他意志不坚定。” 吴佣:“……哦。” 得知谢景川苏醒,姜丹草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自己是医生,更加明白配合治疗的重要性,加上医生就是同事,倒让姜晓穗少操了不少心。 这期间,姜晓穗白天忙着集团的工作,晚上去看一眼姜丹草,再开车回轮胎厂那边。 姜丹花则留在医院照顾亲妹妹。 “真是流年不利,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了呀?外边东西卖得那么贵,景川和丹草又同时出了事,你说,奶要不要去庙里烧个香?” 姜晓穗笑着解释:“物价上涨是国家宏观调控的结果,跟犯太岁有什么关系?奶,您别多想,会好起来的。” 姜老爷子叹口气,点了一根烟:“这两天商店里卖得更贵了,可大家抢购的热情却没有消下来。你是没看到,那些卖日用品和衣服的小店,洗衣皂、老头衫这些东西卖都卖不过来。有些人看到别人在排队,连卖什么都不问,跟着一起排起队来。咳咳……呸!呸!这啥玩意儿啊?这么呛人呢?!” 周意棠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鼻,另一只手捂住大壮的嘴鼻,问:“太爷爷,您是不是又买假烟啦?” “啥?”姜老太来劲,劈手夺过姜老爷子捏在手里的烟盒一瞧,登时大骂起来,“你个抠门老头子,又买‘三无产品’!本来身体就不好,又抽这玩意儿,是不是想提早见阎王了?” 姜老爷子不高兴:“咋说话呢?呸呸呸……一点也不忌讳!” “你要不作死,我能说这话?”姜老太虎着脸,“家里是短你钱了?让你抽这劣质假烟?” 姜晓穗也露出不赞成的神色:“爷爷,又不差几块钱,您这是干什么呀?是不是身上钱不够,我拿给您。” “不用,不用。”姜老爷子连声拒绝,“爷爷哪能没钱呢?你给的够多了。嗐,实话告诉你们,这回我可没有贪便宜,是被卖烟的小子忽悠了。这不是商店排长龙吗?好不容易轮到我了,谁晓得进了店,架子上一包烟也没有。刚好店门口有个小子卖香烟,我一看也觉得牌子挺生的,怀疑是不是假的呢?可人家说这是新出的牌子,还请我抽了一根,确实没啥问题……要不我也不能上当啊!” 姜老爷子盯着手里的烟,一脸苦大仇深。 谁能晓得那小子给他的烟和买回来的会不一样啊?外包装看是一样的啊。 姜晓穗无奈:“现在假冒伪劣产品太猖狂了,电视天天在播,国家也大力打击呢。再这么下去,我看不少私企要倒闭。” “那也不关咱的事,咱家做生意一向清清白白。”姜老太听姜老爷子解释清楚,也不生气了,只是想起滞留在昆市的四车货,遗憾感叹,“要是景川平安把货带回来,咱们也犯不着跟人去挤。” 物价说涨就涨,也没跟谁打个招呼。哪怕家里有钱,这方面也跟其他人一样被动。 姜晓穗一下子痛失两员大将,集团里的事都要亲力亲为,一时间忙得转不过来。 说到底还是缺人,虽说底下员工不少,但真正有文化、有能力的却不多。不像后世,随便搞一个校园招聘,就能把大学生骗进公司当牛马。 与此同时,王启明和李开元抵达昆市医院。 第405章 王启明来了 “瑞华哥!” 三人见面,王启明尤为激动。 早些年在东风公社,他跟周瑞华形影不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起在姜书记家蹭饭的日子好像还发生在昨天。 “启明!”周瑞华开颜,同样高兴地看着他,说,“你怎么还这么黑?” 王启明:“……” 他黑是天生的,又不是当年在公社晒的? 周瑞华看向李开元:“开元,恭喜啊,听说你结婚了?” 李开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王启明嫉妒地斜了他一眼。 谁能想到他年过三十还是单身汉啊? 明明他这么优秀,这么健康,这么英武! 周瑞华倒没揭他伤口,直入正题:“这儿发生的事你们已经知道,开元,你跟军区比较熟,抓路匪的事就交给你了。启明,你带着另外七个人,把货运回海市,亲手交给晓穗。” 王启明挺怀念:“好多年没见嫂子了……” “那正好,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个对象,省得一天天单着。”周瑞华最后还是插了一刀。 王启明:“……” 他就不该来。 王启明和李开元分头行动。 这天姜晓穗正在工作,忽然接到电话,说四辆货车到了外贸公司那边。她先是一愣,然后问:“他们回来了?” 怎么没提前跟她说? 小高回答:“是呢,一个高高黑黑的男人送回来的,咱们的人对他还挺客气。” 姜晓穗眉毛拧成一块:“叫什么名字?” “姓王,说是您跟周科长的老朋友。” “王?” 姓王的太多了,鬼知道他是谁啊? 姜晓穗不耐烦:“他没说名字?” 小高紧张地回答:“他说要给您一个惊喜。要不,我现在去问问他?” “不用了,我现在过来。”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快递哥,装什么神秘呢? 等到了公司门口,透过车窗瞧见大门外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脸上的笑容便控制不住了。 “启明!!原来是你啊!!” 王启明开心大笑:“嫂子!” “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姜晓穗激动,“好小子,故意逗我呢?是瑞华叫你来的?我就说嘛,哪个家伙胆子这么大,出了这种事还敢送货回来?原来是你!” 王启明挠挠头:“嘿嘿,瑞华哥叫我来帮忙,我肯定得来啊!” “那是,你们是好兄弟。”姜晓穗喊小高准备果盘点心,“你什么时候到昆市的?见到景川了吗?他好不好?还有,你怎么还这么黑?” 王启明:“……” 你们两口子怎么一样一样的? “我是天生黑,又不是晒的……” “哈哈哈哈,嫂子跟你开玩笑呢!” 王启明无语:“我前天到的昆市,开元也来了,他负责抓路匪。昨天做了点准备工作,今天就回来了。景川哥挺好,已经渡过危险期,让你们都放心呢。” 谢景川的情况,姜晓穗其实都知道,也只是这么一问。 “瑞华太坏了,昨天打电话故意不告诉我。”姜晓穗嘀咕,忽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你结婚了吗?媳妇哪里人?孩子多大了?你说你结婚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太不够意思了啊!是不是忘记咱们从前并肩作战的友谊了?” 姜晓穗有点生气。 王启明更生气。 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嫂子,我单着呢!瑞华哥让你帮我介绍对象!”他破罐子破破摔道。 姜晓穗的嘴张成“哦”字,努力忍耐,还是没忍住:“你都多大了,还没结婚呢?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两岁?今年35了?不会是还惦记着——” 万幸,她打住了嘴。 王启明知道她想说谁,苦笑一声:“没有的事,你误会了。是我忙工作,没遇到合适的对象,后来就耽误了。” 这个年代,35不婚,确实是大龄。 姜晓穗自己追求家庭幸福,也不愿意亲人好友单着,尤其人家不是真得想单着,就拍着胸脯说:“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和你哥的事!虽说你在省城上班,但这事嫂子一样上心!回头我就跟我婆婆说,一定要给你找个可爱的姑娘。” 王启明笑了:“不用在省城找了,这回我来海市,就不打算回去了。” “啥?你调职了?” 王启明点头:“这不是浦西旧城改造,浦东新城开发嘛,瑞华哥帮我谋了个岗位,以后我就跟着他混了。” 姜晓穗挺高兴:“那可太好了!以后每天都上家来吃饭,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爸妈,看见你一定高兴!” “嘿嘿。”王启明感受到她的热情,心里也很高兴,仿佛忽然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四车货运回来,姜晓穗暂时想不到卸在哪儿。只好把车停在公司外,叫人看着。 当天开了一辆货车回家。 姜老太等人看见王启明,果然高兴得不行,围着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可怜的大龄单身汉,一天被伤害了两次。 除了王启明的到来,琳琅满目的货物也让全家人手舞足蹈。 姜老太主动说:“老大媳妇,赶紧挑些东西出来,明天让上进开车送去你爸妈那儿。这阵子涨价,你爸妈肯定也愁坏了。” 宋幼姗感动:“谢谢妈。” “谢啥呀?又不是我挣钱,花的你闺女的钱。”姜老太撇嘴。 宋幼姗捂嘴偷笑。 晚上,王启明和姜忠平睡一个屋。 宋幼姗陪着姜晓穗、周意棠睡。 第二天,王启明去新单位报道。姜晓穗手边两员大将都不在,只能派公司小高去帮他打点,准备被褥、水壶、脸盆等一系列日常用品。 小高是外贸公司的助理,今年26岁,海市姑娘。听说之前在北方下乡,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家里安排不上工作,通过街道介绍,进了姜晓穗的公司,平时负责招待。 让一个小姑娘跑前跑后,还帮自己拖地擦窗户,王启明很不好意思:“辛苦你跑这一趟,剩下的我自己搞定,你可以先回去了。” 小高不同意:“董事长让我来的,这是我的工作。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不是工作不认真吗?” “没那么严重,我会跟嫂子解释的,真得。” 小高没走,帮着王启明打扫好了宿舍,操着一口海市普通话,热心介绍起附近有什么好去处。 王启明:“……” 一句也没听懂。 不知道开元那边怎么样了? 第406章 王指导员卖茶叶蛋 李开元追捕路匪可谓雷厉风行,短短三天时间,便把主力人马抓捕归案。 林所长从一开始的不乐意,到后来的躺平求带飞,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这些人坏事做尽,还挺有危机意识。发现这回要判刑后,居然一个个给我扯上了法律保护。”林所长在病房内说,“谢同志和他们起冲突那天,对方有个人被砍断一条手,从车上摔下来,现在半死不活。这群人的头头,整天喊着要秉公处理呢。” 谢景川面色仍显苍白:“是那个黑小子,我记得他。” 林所长点点头,眼神里透着点继续听的意思,但谢景川已经打住了。 周瑞华面无表情道:“砍他手是为了逃命,属于正当防卫。” “是是是。”林所长抹把汗,连声应。 两位公安又问了些具体细节,起身离开了。 李开元笑:“这位林所长虽然心眼小,办事倒挺公正的。” 周瑞华沉着脸不说话。 李开元求助性地看向谢景川。 谢景川硬着头皮开口:“哥,你别生气了。他也是公事公办……” 周瑞华回头看他:“没生他气。” 谢景川傻笑,一脸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你别不好意思。 周瑞华解释:“我是在想今晚回去还是明天回去。” “你要走???”谢景川愣了,“也对,这么多天,你单位里怕是有意见。” “嗯,你一个人行吗?” 谢景川笑:“没问题,你放心,这不是还有吴佣吗?” 周瑞华说:“吴佣跟我一块儿回去,你嫂子那边少不了他。你现在能自己下床了,有开元在就可以了。” 谢景川:“???” 你别太离谱,我跟李开元又不熟。 要不你把王秘书叫回来? 李开元憨笑:“放心,我会照顾好景川的。” 谢景川憋屈:“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走?回海市医院接着治。” 吴佣皱眉:“那怎么行?这里离海市六十多公里路呢,一路上颠簸得很。” “没事,我撑得住。”谢景川咬牙,想到好多天没见的媳妇,他更加归心似箭。 周瑞华见他渴望,便点点头同意了:“行,吴佣,你去跟医生说一声,明早咱们就回去。开元,那你留下来处理剩下的事。处理好了,你就直接回省城。也跟老爷子说一声,别太担心。” “我知道了,瑞华哥。” 吴佣张张嘴,问:“真这么回去?姐夫,景川伤得挺重的。” 周瑞华满不在乎:“没事,他当年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现在肯定也死不了。一个大男人,不用这么娇气。” 吴佣:“……” 行,你们兄弟俩开心就好。 姜晓穗提前收到谢景川要转院回海市的消息,立刻跑去告诉姜丹草。姜丹草二话不说,办了出院。 姜丹花劝她:“有这个必要吗?你们夫妻俩住一间病房不是刚好,还能互相照顾?” “不行,他知道我有流产迹象,一定会担心的。我自己是医生,怀孕前三个月注意一点,等三个月一过就没事了。何况我本来就是急的,只要景川没事,我也就踏实了。” “那你现在也没满三个月啊,万一呢?”姜丹花不同意,“我可告诉你啊,男人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你现在怀孕呢。” 姜丹草和姜晓穗都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她。 不是,你一个恋爱脑,怎么好意思说这话啊? 姜丹花完全没觉出一点不妥,还以为她们都被自己的话震住了,姿态更加骄傲:“听姐的没错,他一个男人,受点伤怎么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年纪又那么大了……” 姜丹草听不了一点,下床套鞋。 姜晓穗出门找医生。 医生得知姜丹草要出院,倒也没阻拦,只看了看左右,小声说:“按时吃药,别太劳累就行。最好啊,再跟主任请一个礼拜的假……” 姜晓穗心领神会,谢过医生的嘱咐,回去和姜丹草一通嘀咕,又敲开了姜丹草主任的办公室。 姜丹草住院这段期间,姜晓穗没少往医院送东西,最先受到美食攻击的就是姜丹草同一科室的同事们,因此他们对姜晓穗都很熟悉。 她一开口,主任立刻同意了批假。 第二天,谢景川住进了海市医院。 其他人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 陈上进和陈勤劳这两天很忙,忙着四处送东西。 全国各大城市陆续放开商品价格,通货膨胀愈演愈烈,各地都出现了抢购潮。 姜晓穗手底下有车,安排车队又往偏僻地方去了几趟。 谢景川伤好之后,瞒着姜丹草又带人出去买货,倒腾来倒腾去,靠卖日用品和家电赚了一笔小钱。 姜丹草手里有货,除了给家里和外公外婆、王启明那边送,也当做集团福利给员工们发了一些。不过毕竟人多,发到手的东西有限,通胀还是影响到了大家的正常生活。 临近暑假,姜晓穗接女儿下课回家,发现路边几个摆摊老头老太里居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连忙停车,仔细一看,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王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卖茶叶蛋了?” 王指导员正忙得不亦乐乎,抬头一看是她,顿时满脸晦气。 “怎么是你?” 天杀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来摆个摊,怎么被这个魔星撞个正着?那他以后训人还有威严可讲吗? 虽然平时斗嘴多,但这时候姜晓穗可没有一点看热闹的意思。 “王老师,您缺钱啊?您缺钱怎么不跟我说?” 王指导员年方四十五,在一众老头老太中间,显得十分夺目,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眼瞧见。 听她这么一说,王指导员生气了:“你什么意思?我缺钱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说得着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您可是我的恩师,又是我最敬爱的同事。别的事我或许帮不上忙,但挣钱这种事,我还是有一些门路的。”姜晓穗痛心疾首,“我早听说有些高校老师外出兼职,但大多是到乡镇企业‘科技下乡’,您说您……怎么还卖起茶叶蛋了呢?” “卖茶叶蛋怎么了?!”王指导员恼羞成怒,“我靠劳动挣钱!不偷不抢,哪里见不得人了?!别说我,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是高校教授啊?!” 一群老头老太:“……” 你他娘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第407章 我也要挣钱 姜晓穗瞪大眼,惊恐地看着各大摊主,忽然有种身处武林高手伪装群的荒谬感。 她小声问:“不是……您各位是哪个学院的啊?我怎么从没见过?” 说是贵人多忘事,但她确定自己记性没这么差。这一忘,倒显得她有两个臭钱,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似的。 有个老头白了王指导员一眼,回答:“我们不是复旦的。” 姜晓穗松口气,笑着附和:“我就说嘛……我记性不能这么差。” 那老头没完,接着怼王指导员:“你一个复旦的,偏要混到我们学校摆摊队伍里来干什么?嫌丢人你就别出来卖啊!” 王指导员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又说不上话来反驳,只好狠狠瞪了姜晓穗一眼。 姜晓穗立刻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嗐,劳动最光荣,我们王老师指定没有这个意思。一定是我们那边商业竞争太厉害了,所以才到这儿来。” “这是抢生意来了?”有个老太太语气不善地问。 姜晓穗定睛一瞧。 很好,同为卖茶叶蛋老板,相煎何太急啊! 王指导员:“……” 明天开始,他可以换地方了。 姜晓穗摸摸鼻子,接不下话了。 这当口,有人过来问:“茶叶蛋怎么卖?” 王指导员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就听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喊:“同志,买我的,我的接地气!” “茶叶蛋还有接不接地气的?”那人看了眼王指导员,或许觉得气氛有点古怪,倒真往老太太那边过去了。 王指导员:“……” 我恨啊! 姜晓穗更不好意思了,她不就看见熟人创业,过来打个招呼吗?多大罪过啊? “王老师……” “你走——” “别呀,您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说?咱俩什么关系?我还能眼睁睁看着您被通货膨胀难死不管吗?只要您一句话,做生意的事我帮您解决了。” “用不着!”王老师毫不领情,铁骨铮铮地表示,“课外时间,我摆个摊挣个小钱怎么了?用不着你在这儿假仁假义!” 卖完茶叶蛋,收完钱的老太太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嚷嚷:“囡囡,别理他!阴阳怪气,不识好人心的家伙。现在涨价这么厉害,谁家不难啊?有人肯拉你一把,还不识好意了。” 王指导员自尊心受到大创,不服气地瞥了老太太一眼,也没反驳,推着推车像头小牛似得走远了。 姜晓穗朝几位老教授点点头,在他们摊位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又打听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嗐,现在通胀,咱们学校、研究所看着待遇好,其实到手薪资微薄。前不久国家专门出台文件,允许科技干部兼职。咱们海市大力鼓励高校老师下乡兼职,这从前企业求着咱们,现在倒要看关系讲价格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不愿意搞那一套,课余时间呢干脆出来摆摆摊。一来嘛,好给家里补贴点家用,二来也免得跟年轻老师争那个机会。” 姜晓穗由衷道:“老师们真是心怀大义,这种时候还记着照顾后辈。” 最先说话的老头道:“嗐,不值一提。我们啊也只能自己顾自己了,毕竟都退休的人。那些在岗教授才难呢,为了让底下的研究生能安心读书,还得想办法给他们发补贴。要不然光国家发的补助,哪里够他们用的?” “就是,现在猪肉价格太贵了,吃口肉都难……” 姜晓穗打听了一通,对现在的形势更加了解。 没过两天,她就以个人名义,给学校食堂加了一个荤菜。猪肉价格涨了一半,哪怕她想让学生们敞开吃也不现实,市场上也不容易买到。 但好歹加点油水,学生们也吃个安慰。 此外,她还联系了东风公社,从乡下购买了应季瓜果,每周两次给学生加餐。 复旦学生们正被一路飙升的物价吓得够呛,感受到姜晓穗的关怀,一个个感动得美言齐飞。 从前那些说她资本主义、骂她污染学校风气的话,是一点也听不见了。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人毕业后想去姜氏集团上班。 今年上半年,海市高校开始实行“供需见面、双向选择”的分配方式,包分配已经成为过去。 姜氏集团成立时间早、福利待遇好,又是自己学校的老师,就成了众多学生心目中的香饽饽——当然,得等分配单位彻底无望后才选择。 王指导员自从被姜晓穗撞破摆摊卖茶叶蛋的事后,一直怕她当众嚷嚷出去,结果发现她不仅没说,还来了这么一出,一下子也给整沉默了。 后来姜晓穗才知道,王指导员把摆摊所得的收入,全部用在经济系几个贫困生身上。 姜晓穗深受感动,但她不太认同这种扶贫方式。 尤其是咱们经济系的学生,自己搞点小买卖自力更生不好吗? 她这边刚放出点口风,立刻有学生找上门来,求她帮忙介绍货源。 姜晓穗没有不答应的。 自此,小打小闹的经济模式在校园里初步萌芽。 解决了学校的事,姜晓穗一扭头,正撞上周意棠可怜巴巴的面孔。 “妈妈,我也要挣钱!” 姜晓穗:“???家里钱不够你花了?” “不是,我们班超雄说他这个月自己摆摊挣了一千块。老师和同学都夸了他。妈妈,我也行。” 姜晓穗皱眉:“乖囡啊,咱不沾那铜臭味儿,挣钱是妈妈的事,你好好上课就行了。” 小孩子的爱好怎么一阵一阵的? 之前喜欢打拳,天天念叨着上军校,现在又要挣钱了? 怎么,以后打算读ba? 周意棠穿着最新款的连衣裙,肤白胜雪,一双水亮的黑眼睛扑闪扑闪:“不行,我也要挣钱!这是我的暑假作业,我打算把它写到作文里。” 姜晓穗继续皱眉:“你的暑假作业应该是在英国庄园里,像一位优雅的公主,体验异国文化。” “那多显摆啊?”周意棠说,“做人要谦虚,妈妈,我发现学校里的有钱人还是不够多……我要是太招摇,很快就会跟以前一样没朋友了。” 小姑娘叹了一声。 姜晓穗:“……” 这要不是我女儿,我一定往死里打! “那你想怎么挣钱?摆摊?家里倒还有些小电器,要不你拿去卖了?让上进和勤劳扛着。” 陈上进和陈勤劳跃跃欲试。 “不,怎么挣钱我已经想好了!”周意棠眼睛闪着亮光。 姜晓穗:“?” 然后,她就看见周意棠翻箱倒柜,把她塞在柜子底的国库卷翻出来。 第408章 介绍对象 “妈妈,超雄说他前几天去银行换国库券,挣了好几块钱呢。”周意棠打开巧克力盒子,看着盒子里一堆红红绿绿的票子,期待大叫,“我有这么多,一定能挣更多钱!妈妈,这些全部给我,可以吗?” 姜晓穗微笑:“当然可以了,宝贝。” 你要不翻出来,你妈我已经把这堆纸给忘了。 虽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可这些现在对她来说,连蚊子腿都算不上。 但姜晓穗还是很安慰,周意棠才十岁,就有挣钱头脑,可见完全是遗传了她。 至于这种走捷径的方式……嗯,一定是遗传了她爸爸。 周意棠带着陈上进和陈勤劳去银行了。 现在海市银行以104的价格回收国库券——104元人民币收1元国库券,周意棠手里至少有八九百块钱,挣点小零花不成问题。 姜晓穗没空管她,她正忙着准备出国的事。 护照和签证都办好了,英国那边的事管家也一一办妥当了,只等着他们下礼拜过去。 姜晓穗和姜老太、宋幼姗确认要带去英国的东西,两个女人什么也放不下,认为应该全部带过去,她只好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劝。 所以,直到王启明来家吃饭,她才想起还没给人家介绍对象。 ……关于给王启明找对象这事,周老爷子特意从省城打电话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帮他解决个人问题。 据说是王启明爸妈求到了周老爷子那里,让老爷子帮忙留意,怕他们儿子真就孤独终老了。 姜晓穗扛着压力,满口答应一定会帮忙。 不过在牵红线这件事上,姜老太显然比她上心。 轮胎厂附近的未婚女青年,她一个个全问遍了。一开始人家知道要跟姜家结亲,都挺高兴挺上心的,可知道王启明的年纪后,就全都犹豫了。 毕竟这年头大龄未婚的少,真有那种没结婚的,多少也有些不能言说的秘密。 姜老太听了一圈,自己先不乐意了。 “启明年纪是大点,但工作样貌啥都好,娶个脑子不好使的算什么回事?还有那离婚带儿子的?这些人把咱们姜家当什么了?收破烂啊!” 姜晓穗听了,也挺不乐意。 二婚什么的倒不要紧,但介绍人的口气,就让人挺不得劲。 其实在姜晓穗眼里,王启明还是当年那个沉默耿直又有点冷幽默的黑脸秘书,虽说半老徐娘,但也风韵犹存。 怎么就到被嫌弃的地步了? “启明,别听,是恶评。等回头嫂子给你介绍个好的,我还就不信了!” 王启明挠挠头,倒没不高兴,憨笑着说:“没事,我来这几天也听说了不少。海市人找女婿要求高,我年纪这么大,又没啥学历,人家看不上我也正常。” 海市人找女婿,首先要求海市本地人,其次是有海市户籍的新海市人,再者还要个子高、工资高、学历高。 王启明占了个新海市人,又没有高学历,当然硬伤还是年纪大。 哪个海市好姑娘愿意找他啊? 姜晓穗也知道难,但她没放弃:“也不是非得找海市的,只要人好、合适,工作什么都能安排。” 第二天,姜晓穗去外贸公司视察,闲着没事和小高瞎掰扯。 “小高,我记得你跟街道主任挺熟的?” 小高点头:“嗯,我跟他家住一片筒子楼,斜对面的邻居。” 姜晓穗便问:“那你回头帮我问问,咱们街道有没有那种大龄未婚女青年?主要是人好……我记得咱们海市知青挺多的?” 小高眼神怪异起来,问:“董事长,你是要给人介绍对象?” 姜晓穗干笑:“是,我有一个朋友,人是很好很实在的,工作也体面,户口也在海市。唯一吃亏的地方,他年纪有点大,年轻时忙工作耽搁下来了。这不是想着给他介绍一个,我们也知道这条件不太好找,所以相应的,对女方要求也跟着往下放……” 小高倒挺聪明,转了转眼珠问:“董事长,您说的不会是上次来咱们公司的王同志?” 姜晓穗:“……好眼力,这都猜得到,不愧是干招待的。” 小高掩唇轻笑:“那他到底几岁啊?” “虚岁35。” 小高:“……确实高龄。” 姜晓穗:“你委婉点儿。” 小高笑笑:“董事长,我跟您说实话。他这样的,想要找海市姑娘,没门。” 姜晓穗:“……” 怎么上来就关门?你好歹也先关窗啊。 “我们不是非要找海市姑娘,现在海市流动人口这么多,外地姑娘也行。街道那边对外来人口应该都有登记,主任他熟不熟?要不这样,你下次见到他,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请他吃饭。” 小高点点头,应了:“您放心,我今天回去就跟他说。” “哎,尽快啊,下周我就不在了。要是能在我出国前,给他介绍一两个处处看,我们家长辈也能安心点。” 小高好奇:“他是您家亲戚呀?” “没有血缘,但跟家人差不多。”姜晓穗笑,“当年我在公社当商业书记,他给我丈夫当秘书,就跟一家人似的。” 说着,姜晓穗叹口气,用惆怅的眼神盯着小高:“那些光辉岁月,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是没法想象的。” 小高:“……” 董事长好像也就比她大七岁? 小高雷厉风行,当天特意跑了趟街道。 姜晓穗作为街道金主,她的的事街道主任一向上心,亲自跑来跟她面谈。 小高作为半个中间人,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听八卦。 “您这事找我真是找对人了。这两年流入海市的外来人员越来越多,我们街道办协同派出所负责管理登记,倒确实认识些人。” “谢主任,丑话说在前面。我家启明虽然年纪大,但也不是一点要求都没有,您可千万别胡乱介绍啊。” 谢主任哈哈大笑:“放心,我不是那种捡到篮子就是菜的人。咱们这边有几个女青年,做生意的,不比你家大业大,但也清清白白、麻利能干。借住在寡居老太太家里,附近的人也都熟悉。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安排他们见见。” 姜晓穗一听,也觉得有戏,问:“她们不会嫌启明年纪大?” 第408章 介绍对象 “妈妈,超雄说他前几天去银行换国库券,挣了好几块钱呢。”周意棠打开巧克力盒子,看着盒子里一堆红红绿绿的票子,期待大叫,“我有这么多,一定能挣更多钱!妈妈,这些全部给我,可以吗?” 姜晓穗微笑:“当然可以了,宝贝。” 你要不翻出来,你妈我已经把这堆纸给忘了。 虽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可这些现在对她来说,连蚊子腿都算不上。 但姜晓穗还是很安慰,周意棠才十岁,就有挣钱头脑,可见完全是遗传了她。 至于这种走捷径的方式……嗯,一定是遗传了她爸爸。 周意棠带着陈上进和陈勤劳去银行了。 现在海市银行以104的价格回收国库券——104元人民币收1元国库券,周意棠手里至少有八九百块钱,挣点小零花不成问题。 姜晓穗没空管她,她正忙着准备出国的事。 护照和签证都办好了,英国那边的事管家也一一办妥当了,只等着他们下礼拜过去。 姜晓穗和姜老太、宋幼姗确认要带去英国的东西,两个女人什么也放不下,认为应该全部带过去,她只好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劝。 所以,直到王启明来家吃饭,她才想起还没给人家介绍对象。 ……关于给王启明找对象这事,周老爷子特意从省城打电话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帮他解决个人问题。 据说是王启明爸妈求到了周老爷子那里,让老爷子帮忙留意,怕他们儿子真就孤独终老了。 姜晓穗扛着压力,满口答应一定会帮忙。 不过在牵红线这件事上,姜老太显然比她上心。 轮胎厂附近的未婚女青年,她一个个全问遍了。一开始人家知道要跟姜家结亲,都挺高兴挺上心的,可知道王启明的年纪后,就全都犹豫了。 毕竟这年头大龄未婚的少,真有那种没结婚的,多少也有些不能言说的秘密。 姜老太听了一圈,自己先不乐意了。 “启明年纪是大点,但工作样貌啥都好,娶个脑子不好使的算什么回事?还有那离婚带儿子的?这些人把咱们姜家当什么了?收破烂啊!” 姜晓穗听了,也挺不乐意。 二婚什么的倒不要紧,但介绍人的口气,就让人挺不得劲。 其实在姜晓穗眼里,王启明还是当年那个沉默耿直又有点冷幽默的黑脸秘书,虽说半老徐娘,但也风韵犹存。 怎么就到被嫌弃的地步了? “启明,别听,是恶评。等回头嫂子给你介绍个好的,我还就不信了!” 王启明挠挠头,倒没不高兴,憨笑着说:“没事,我来这几天也听说了不少。海市人找女婿要求高,我年纪这么大,又没啥学历,人家看不上我也正常。” 海市人找女婿,首先要求海市本地人,其次是有海市户籍的新海市人,再者还要个子高、工资高、学历高。 王启明占了个新海市人,又没有高学历,当然硬伤还是年纪大。 哪个海市好姑娘愿意找他啊? 姜晓穗也知道难,但她没放弃:“也不是非得找海市的,只要人好、合适,工作什么都能安排。” 第二天,姜晓穗去外贸公司视察,闲着没事和小高瞎掰扯。 “小高,我记得你跟街道主任挺熟的?” 小高点头:“嗯,我跟他家住一片筒子楼,斜对面的邻居。” 姜晓穗便问:“那你回头帮我问问,咱们街道有没有那种大龄未婚女青年?主要是人好……我记得咱们海市知青挺多的?” 小高眼神怪异起来,问:“董事长,你是要给人介绍对象?” 姜晓穗干笑:“是,我有一个朋友,人是很好很实在的,工作也体面,户口也在海市。唯一吃亏的地方,他年纪有点大,年轻时忙工作耽搁下来了。这不是想着给他介绍一个,我们也知道这条件不太好找,所以相应的,对女方要求也跟着往下放……” 小高倒挺聪明,转了转眼珠问:“董事长,您说的不会是上次来咱们公司的王同志?” 姜晓穗:“……好眼力,这都猜得到,不愧是干招待的。” 小高掩唇轻笑:“那他到底几岁啊?” “虚岁35。” 小高:“……确实高龄。” 姜晓穗:“你委婉点儿。” 小高笑笑:“董事长,我跟您说实话。他这样的,想要找海市姑娘,没门。” 姜晓穗:“……” 怎么上来就关门?你好歹也先关窗啊。 “我们不是非要找海市姑娘,现在海市流动人口这么多,外地姑娘也行。街道那边对外来人口应该都有登记,主任他熟不熟?要不这样,你下次见到他,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请他吃饭。” 小高点点头,应了:“您放心,我今天回去就跟他说。” “哎,尽快啊,下周我就不在了。要是能在我出国前,给他介绍一两个处处看,我们家长辈也能安心点。” 小高好奇:“他是您家亲戚呀?” “没有血缘,但跟家人差不多。”姜晓穗笑,“当年我在公社当商业书记,他给我丈夫当秘书,就跟一家人似的。” 说着,姜晓穗叹口气,用惆怅的眼神盯着小高:“那些光辉岁月,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是没法想象的。” 小高:“……” 董事长好像也就比她大七岁? 小高雷厉风行,当天特意跑了趟街道。 姜晓穗作为街道金主,她的的事街道主任一向上心,亲自跑来跟她面谈。 小高作为半个中间人,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听八卦。 “您这事找我真是找对人了。这两年流入海市的外来人员越来越多,我们街道办协同派出所负责管理登记,倒确实认识些人。” “谢主任,丑话说在前面。我家启明虽然年纪大,但也不是一点要求都没有,您可千万别胡乱介绍啊。” 谢主任哈哈大笑:“放心,我不是那种捡到篮子就是菜的人。咱们这边有几个女青年,做生意的,不比你家大业大,但也清清白白、麻利能干。借住在寡居老太太家里,附近的人也都熟悉。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安排他们见见。” 姜晓穗一听,也觉得有戏,问:“她们不会嫌启明年纪大?” 第409章 大金链子 “看不看得上的,先介绍他们认识。有时候缘分这事,也不是年纪和背景说了算的。”谢主任笑着说。 姜晓穗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当年王启明这小子要是心眼不这么实,也不至于单到现在。赵芸芸孩子都俩了,要不是计划生育,她家必是三胎户。 “行,那您回去跟她们说说。也别太提我的事,我家那兄弟,年纪大,但赤子心肠,最好是位性情中人。” 谢主任满脸带笑地答应了。 要是能介绍成功,楼老太那儿又空出一个床位,皆大欢喜嘛。 “小高,你回去也帮我打听打听,那些姑娘口碑怎么样?我信不过谢主任。” 小高连连点头,一副肩负重任的严肃感:“董事长,您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谢主任的理念十分时尚,他提出要在一天内,给王启明安排三个女青年相亲。 美其名曰——节省时间。 王启明倒挺不好意思,挠挠头,试图逃避:“嫂子,这行吗?” “哪儿不行了?你体健貌端工作好,有点自信行不行?趁着这周日大家都有空,我和你哥亲自陪你相看。” 王启明感动:“瑞华哥,你也去啊?” 答应陪老婆孩子逛街的周瑞华:“……嗯,啊。” 今天不是看电影吗?怎么突然安插别的节目? 姜晓穗冲他使了个眼色,周瑞华识相地没问。 姜老太在边上一个劲儿笑,高兴得仿佛大孙子要出嫁:“奶奶也陪你去,正好晓穗要带我们去市场买点东西,这不赶巧了吗?” 王启明问:“您也去?” 姜老太乐呵呵地点头:“不止我,他们也去呢。” 姜老爷子、姜忠平、宋幼珊、吴佣夫妇齐齐投来目光。 王启明:“……” 他怎么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姜晓穗表示没有不对劲的,吩咐陈上进和陈勤劳各开一辆车,老姜家倾巢而出。 到了市中心,姜晓穗指着咖啡店说:“待会儿跟姑娘在里面见,你坐靠窗9号桌,已经跟店员说好了。” 王启明点点头,问:“那你们呢?” “我们在附近逛逛,反正你每个都得聊上二十分钟,我们这么多人一直蹲在这儿也不合适。” 周意棠说:“我是小孩子,我蹲在这里不打眼。” 姜老太:“我是老太婆,我蹲在这里也不打眼。” 姜晓穗:“……你们别这么八卦。” 周瑞华:“……” 一脉相承。 “好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你先进去等。男人等女人是应该的。” 王启明拖拖拉拉地不肯进。 姜晓穗恨铁不成钢:“别告诉我,你现在怂了。” “不,我是想,头一回见面我空着手是不是不好?” 姜晓穗恍然大悟,露出欣赏的目光:“你小子,还挺会来事。行,既然时间还早,那咱们进去买点礼物先。” 全家人赞同,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嫂子,你说我买点啥好呢?” “口红,这玩意儿小巧,女孩子都会喜欢。虽然有点私密……但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更好的更贵,咱们毕竟是相亲,别一来上大分,连人合不合适都看不清了。 王启明却站在柜台前不动了。 姜老太一瞧,倒吸一口凉气,问:“傻小子,你今天是相看,不是结婚。买金器干啥?” 王启明挠挠头,指着一条项链说:“万一我真遇到喜欢的呢?买一条,不管成不成,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 宋幼珊问:“有三个人呢,你打算买三条?” 周意棠捂嘴偷笑:“妈妈,启明叔叔买多少条才合适呀?后边的阿姨他不打算见啦?” 姜晓穗头疼:“连棠棠都知道这个道理,你要真喜欢人家,回头再送行不行?头一回见面就送,人家还以为来跟你相亲就有金链子拿呢!” 姜老太一拍大腿,激动吆喝:“这感情好!要是我年纪几十岁——” 姜老爷子眼睛疼,打断她说:“大庭广众的瞎叫什么?启明,说了这么多,你到底买不买?” 王启明:“买。” 众人:“……” 周瑞华笑了:“随便他,反正不花我们钱。” 姜晓穗无语,眼睁睁看着王启明买了两条又粗又重的金链子,和一条秀气的细金项链。 回头一定得跟谢主任说明白——她家没有那种相亲就送金链子的活动! 还有,这两条大金链子也太俗气了! 姜老太却很喜欢:“这条细的不行,小气劲儿呢。这两条粗的可以,戴着好看。” 王启明把两条粗项链送给了姜老太和宋幼珊,说:“这是给您和宋姨的,来海市这么久,承蒙您一家子照顾……” “啊???” 众人愣了。 姜老太和宋幼珊连忙拒绝:“傻孩子,你说啥呢?你是瑞华和晓穗的朋友,就是奶自己的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赶紧退回去!服务员,服务员!这能退?我们一直在柜台前边,可没走出去过嗷!” 服务员看半天戏,礼貌微笑:“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姜老太:“哎哟,咋不让退呢!不行啊——” 王启明试图把金链子塞给两人,奈何两人都是人情往来的高手,硬是没塞成,只能无助地看向姜晓穗和周瑞华。 姜晓穗瞪他一眼,抽出项链给了奶奶和妈妈,说:“既然是启明的心意,那咱们就拿着,都是自己人。” “是啊,是啊。”王启明点头。 姜晓穗这么说,姜老太和宋幼珊也就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那这条……”姜晓穗指着剩下那条细的,问,“是给我的?” 王启明把金项链揣进上衣兜里,诚恳地回答:“不是啊,这是给人家姑娘的。我要是看见喜欢的,就送给她。” 姜晓穗:“……” 王启明嘿嘿一笑:“等正式约会的时候我再送,我又不是真傻。” 众人大笑,明白过来,刚刚这小子只是为了买金器,故意打个幌子。 一群人继续往里走,买了三支口红,王启明这才去咖啡店里等着。 第一位姑娘,准点来了。 穿着一身蓝色布拉格,踏着高跟鞋,个子小巧,披肩长发。 第409章 大金链子 “看不看得上的,先介绍他们认识。有时候缘分这事,也不是年纪和背景说了算的。”谢主任笑着说。 姜晓穗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当年王启明这小子要是心眼不这么实,也不至于单到现在。赵芸芸孩子都俩了,要不是计划生育,她家必是三胎户。 “行,那您回去跟她们说说。也别太提我的事,我家那兄弟,年纪大,但赤子心肠,最好是位性情中人。” 谢主任满脸带笑地答应了。 要是能介绍成功,楼老太那儿又空出一个床位,皆大欢喜嘛。 “小高,你回去也帮我打听打听,那些姑娘口碑怎么样?我信不过谢主任。” 小高连连点头,一副肩负重任的严肃感:“董事长,您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谢主任的理念十分时尚,他提出要在一天内,给王启明安排三个女青年相亲。 美其名曰——节省时间。 王启明倒挺不好意思,挠挠头,试图逃避:“嫂子,这行吗?” “哪儿不行了?你体健貌端工作好,有点自信行不行?趁着这周日大家都有空,我和你哥亲自陪你相看。” 王启明感动:“瑞华哥,你也去啊?” 答应陪老婆孩子逛街的周瑞华:“……嗯,啊。” 今天不是看电影吗?怎么突然安插别的节目? 姜晓穗冲他使了个眼色,周瑞华识相地没问。 姜老太在边上一个劲儿笑,高兴得仿佛大孙子要出嫁:“奶奶也陪你去,正好晓穗要带我们去市场买点东西,这不赶巧了吗?” 王启明问:“您也去?” 姜老太乐呵呵地点头:“不止我,他们也去呢。” 姜老爷子、姜忠平、宋幼珊、吴佣夫妇齐齐投来目光。 王启明:“……” 他怎么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姜晓穗表示没有不对劲的,吩咐陈上进和陈勤劳各开一辆车,老姜家倾巢而出。 到了市中心,姜晓穗指着咖啡店说:“待会儿跟姑娘在里面见,你坐靠窗9号桌,已经跟店员说好了。” 王启明点点头,问:“那你们呢?” “我们在附近逛逛,反正你每个都得聊上二十分钟,我们这么多人一直蹲在这儿也不合适。” 周意棠说:“我是小孩子,我蹲在这里不打眼。” 姜老太:“我是老太婆,我蹲在这里也不打眼。” 姜晓穗:“……你们别这么八卦。” 周瑞华:“……” 一脉相承。 “好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你先进去等。男人等女人是应该的。” 王启明拖拖拉拉地不肯进。 姜晓穗恨铁不成钢:“别告诉我,你现在怂了。” “不,我是想,头一回见面我空着手是不是不好?” 姜晓穗恍然大悟,露出欣赏的目光:“你小子,还挺会来事。行,既然时间还早,那咱们进去买点礼物先。” 全家人赞同,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嫂子,你说我买点啥好呢?” “口红,这玩意儿小巧,女孩子都会喜欢。虽然有点私密……但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更好的更贵,咱们毕竟是相亲,别一来上大分,连人合不合适都看不清了。 王启明却站在柜台前不动了。 姜老太一瞧,倒吸一口凉气,问:“傻小子,你今天是相看,不是结婚。买金器干啥?” 王启明挠挠头,指着一条项链说:“万一我真遇到喜欢的呢?买一条,不管成不成,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 宋幼珊问:“有三个人呢,你打算买三条?” 周意棠捂嘴偷笑:“妈妈,启明叔叔买多少条才合适呀?后边的阿姨他不打算见啦?” 姜晓穗头疼:“连棠棠都知道这个道理,你要真喜欢人家,回头再送行不行?头一回见面就送,人家还以为来跟你相亲就有金链子拿呢!” 姜老太一拍大腿,激动吆喝:“这感情好!要是我年纪几十岁——” 姜老爷子眼睛疼,打断她说:“大庭广众的瞎叫什么?启明,说了这么多,你到底买不买?” 王启明:“买。” 众人:“……” 周瑞华笑了:“随便他,反正不花我们钱。” 姜晓穗无语,眼睁睁看着王启明买了两条又粗又重的金链子,和一条秀气的细金项链。 回头一定得跟谢主任说明白——她家没有那种相亲就送金链子的活动! 还有,这两条大金链子也太俗气了! 姜老太却很喜欢:“这条细的不行,小气劲儿呢。这两条粗的可以,戴着好看。” 王启明把两条粗项链送给了姜老太和宋幼珊,说:“这是给您和宋姨的,来海市这么久,承蒙您一家子照顾……” “啊???” 众人愣了。 姜老太和宋幼珊连忙拒绝:“傻孩子,你说啥呢?你是瑞华和晓穗的朋友,就是奶自己的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赶紧退回去!服务员,服务员!这能退?我们一直在柜台前边,可没走出去过嗷!” 服务员看半天戏,礼貌微笑:“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姜老太:“哎哟,咋不让退呢!不行啊——” 王启明试图把金链子塞给两人,奈何两人都是人情往来的高手,硬是没塞成,只能无助地看向姜晓穗和周瑞华。 姜晓穗瞪他一眼,抽出项链给了奶奶和妈妈,说:“既然是启明的心意,那咱们就拿着,都是自己人。” “是啊,是啊。”王启明点头。 姜晓穗这么说,姜老太和宋幼珊也就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那这条……”姜晓穗指着剩下那条细的,问,“是给我的?” 王启明把金项链揣进上衣兜里,诚恳地回答:“不是啊,这是给人家姑娘的。我要是看见喜欢的,就送给她。” 姜晓穗:“……” 王启明嘿嘿一笑:“等正式约会的时候我再送,我又不是真傻。” 众人大笑,明白过来,刚刚这小子只是为了买金器,故意打个幌子。 一群人继续往里走,买了三支口红,王启明这才去咖啡店里等着。 第一位姑娘,准点来了。 穿着一身蓝色布拉格,踏着高跟鞋,个子小巧,披肩长发。 第410章 轮胎厂要倒闭 王启明到底没机会送出金链子。他和三位姑娘互相没看上眼。 姜老太围观全程,啧啧感叹:“第一个还行,后面两个长得也太寒碜了,那万一以后生个闺女,多倒霉啊。” 王启明闷闷不乐。 姜晓穗安慰他:“没事,启明,后面还有呢,总会遇到合适的。你的金链子必有用武之地。” 周意棠陪大人等半天,一开始还觉得有意思,渐渐便不耐烦了,扯着妈妈的衣服喊:“妈妈,电影开场了!” 周瑞华也幽怨地看着她。 姜老太忙说:“哎呀,你们赶紧去看电影!后天咱们就要出国了,好一阵看不到瑞华呢。” 一家三口这就走了。 看完电影,三人去吃了饭、压了马路,很晚才回到家。 第二天,姜晓穗去集团安排工作,回来时刚好在巷口碰见乔卫东夫妻,便下车步行闲聊。 “嫂子,听说你要出国了?” “是,送孩子出去涨涨见识,等学校开学就回来。” 乔卫东笑:“棠棠年纪这么小,见的可比我们大人还多呢。” 姜晓穗笑了笑。 乔卫东看看四周无人,忽然压低声音问:“嫂子,最近厂里的事你听说没?” 姜晓穗一愣,问:“什么事啊?我最近事情多,没留意。” 乔卫东便说:“我们平时不怎么回来,也是听我妈提起,说是轮胎厂快不行了,好像要倒闭。” “这么严重?”姜晓穗皱眉,“难怪我这几天进进出出,大家表情都挺沉重的。怎么就到倒闭这一步了?之前不是停过一批人的职位吗?” “你说‘留职停薪’啊?”乔卫东解释,“那是因为厂里消化不了这么多人,发不出工资来,鼓励大家留职停薪。另一个厂里这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有心思的都出去闯了。不过像我爸妈这个年纪的老职工,都等着厂里退休,好领退休金呢。现在这么一闹,后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乔卫东媳妇也说:“之前还想着爸退休了,我和卫东能顶一个岗,现在可倒好,全家都要失业了。” “是啊,现在看来,幸好咱俩当时走得果决。要不然也得在厂里被拖死。” 姜晓穗问:“你们这几天都回家住?” “这不是我爸妈想不开,天天在家难受呢,我和媳妇回来陪陪他们。” “这是应该的。” 乔卫东欲言又止,临要进门前,说:“要是厂里真不行,这边的房子怎么分配不好说,你家最好早做打算。” 乔卫东媳妇脸色微微一变,干笑两声,拉着乔卫东进家门。 “你干嘛说这话?咱们现在住的可是周科长的宿舍。万一让咱们搬走怎么办?” “瞒着不说就不用搬了?异想天开……早点说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本事大,说不定能找到别的房子。况且她家这么多人呢,宿舍小住不下。” 后面的话,姜晓穗听不清了。 她在乔家门口站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地往家走。 杀千刀的,轮胎厂要不行了? 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头一家不行的工厂,这几年亏损严重的工厂比比皆是。 针对这些工厂,大多采取两种办法。 一是“兼并”,直接并到效益好的工厂下面。二是出售,卖给私企。 对于工厂来说,理想情况当然是第一种。兼并以后,他们依然是国营单位。万一被卖了……私企可不在乎职工死活,有时候连工厂原先的业务都弃之不用,只想要机器和场地而已。 这些对姜晓穗来说都无关紧要。 虽说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但她和工厂没有什么深厚感情,唯一麻烦的是房子。 要是房子被收回了,这些职工应该不会流离失所,但她一家子就难说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姜晓穗有心事,但没告诉家里人,怕他们跟着发愁。 第二天,一家人坐上前往伦敦的飞机。 周瑞华视线紧紧追随着他们。 姜晓穗原本没什么不舍的感觉,真到了这一刻,才突然生出离别的愁绪。 “我很快回来,你别担心。” 周瑞华问:“很快是多快?” “……” 看,一下子把天聊死了。 好在,男人还算识相,没有追着这个问题问:“听说英国夏天特别短,衣服带够了吗?” “带够了,不够在那边买。”姜晓穗说,“你也照顾好自己。” 周瑞华点了点头,送他们上飞机。 姜老太等人头一回坐飞机,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姜晓穗上飞机就睡了。 下飞机时,空气中已明显没有酷热之感。 周意棠兴奋:“英国的夏天好凉快!” 姜晓穗笑:“白天还是热。大家别走散,管家来接我们了。” 机场大厅里,一位优雅的白人女士举着牌子等待,格子连衣裙熨得十分平整。 姜老太等人左看看右看看,目之所及全是异国长相的人,耳边充斥的也是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一个个又紧张又兴奋。 “姜女士。” 姜晓穗笑着问:“你是玛丽?” “是,恭候已久。各位先生、太太、小姐,旅途辛苦了。庄园上下已经打点好,司机在外等候,我们走。” 姜老太等人大喜:“哎呀,她会说华语?” 玛丽笑容里露出几分骄傲:“是,我正是凭华语,赢得了这个岗位。” “奶奶,怕你们语言不通会不方便,所以特意选了玛丽来做我们的管家。”姜晓穗对玛丽说,“让你久等了,我们先回去。” 陈上进和陈勤劳扛起行李放到推车上,跟着管家走出机场。 姜晓穗的庄园在一个名叫卡特伯雷的小镇上,距离伦敦很近,可当日来回。 一来避开工业城市化的污染,二来也方便随时进城。 他们到的时候已是深夜,道路两边依然亮着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像通往光明殿堂的灯桥。 姜老爷子感叹:“英国可真有钱啊,咱们国内可舍不得开,每次从城里到郊区,都得摸着黑。” 玛丽脸上便露出隐秘而得意的微笑。 正打算高谈阔论的姜家人……集体闭嘴。 让你得意,我憋死你! 玛丽:“……” 感觉主家脾气怪怪的。 第410章 轮胎厂要倒闭 王启明到底没机会送出金链子。他和三位姑娘互相没看上眼。 姜老太围观全程,啧啧感叹:“第一个还行,后面两个长得也太寒碜了,那万一以后生个闺女,多倒霉啊。” 王启明闷闷不乐。 姜晓穗安慰他:“没事,启明,后面还有呢,总会遇到合适的。你的金链子必有用武之地。” 周意棠陪大人等半天,一开始还觉得有意思,渐渐便不耐烦了,扯着妈妈的衣服喊:“妈妈,电影开场了!” 周瑞华也幽怨地看着她。 姜老太忙说:“哎呀,你们赶紧去看电影!后天咱们就要出国了,好一阵看不到瑞华呢。” 一家三口这就走了。 看完电影,三人去吃了饭、压了马路,很晚才回到家。 第二天,姜晓穗去集团安排工作,回来时刚好在巷口碰见乔卫东夫妻,便下车步行闲聊。 “嫂子,听说你要出国了?” “是,送孩子出去涨涨见识,等学校开学就回来。” 乔卫东笑:“棠棠年纪这么小,见的可比我们大人还多呢。” 姜晓穗笑了笑。 乔卫东看看四周无人,忽然压低声音问:“嫂子,最近厂里的事你听说没?” 姜晓穗一愣,问:“什么事啊?我最近事情多,没留意。” 乔卫东便说:“我们平时不怎么回来,也是听我妈提起,说是轮胎厂快不行了,好像要倒闭。” “这么严重?”姜晓穗皱眉,“难怪我这几天进进出出,大家表情都挺沉重的。怎么就到倒闭这一步了?之前不是停过一批人的职位吗?” “你说‘留职停薪’啊?”乔卫东解释,“那是因为厂里消化不了这么多人,发不出工资来,鼓励大家留职停薪。另一个厂里这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有心思的都出去闯了。不过像我爸妈这个年纪的老职工,都等着厂里退休,好领退休金呢。现在这么一闹,后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乔卫东媳妇也说:“之前还想着爸退休了,我和卫东能顶一个岗,现在可倒好,全家都要失业了。” “是啊,现在看来,幸好咱俩当时走得果决。要不然也得在厂里被拖死。” 姜晓穗问:“你们这几天都回家住?” “这不是我爸妈想不开,天天在家难受呢,我和媳妇回来陪陪他们。” “这是应该的。” 乔卫东欲言又止,临要进门前,说:“要是厂里真不行,这边的房子怎么分配不好说,你家最好早做打算。” 乔卫东媳妇脸色微微一变,干笑两声,拉着乔卫东进家门。 “你干嘛说这话?咱们现在住的可是周科长的宿舍。万一让咱们搬走怎么办?” “瞒着不说就不用搬了?异想天开……早点说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本事大,说不定能找到别的房子。况且她家这么多人呢,宿舍小住不下。” 后面的话,姜晓穗听不清了。 她在乔家门口站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地往家走。 杀千刀的,轮胎厂要不行了? 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头一家不行的工厂,这几年亏损严重的工厂比比皆是。 针对这些工厂,大多采取两种办法。 一是“兼并”,直接并到效益好的工厂下面。二是出售,卖给私企。 对于工厂来说,理想情况当然是第一种。兼并以后,他们依然是国营单位。万一被卖了……私企可不在乎职工死活,有时候连工厂原先的业务都弃之不用,只想要机器和场地而已。 这些对姜晓穗来说都无关紧要。 虽说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但她和工厂没有什么深厚感情,唯一麻烦的是房子。 要是房子被收回了,这些职工应该不会流离失所,但她一家子就难说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姜晓穗有心事,但没告诉家里人,怕他们跟着发愁。 第二天,一家人坐上前往伦敦的飞机。 周瑞华视线紧紧追随着他们。 姜晓穗原本没什么不舍的感觉,真到了这一刻,才突然生出离别的愁绪。 “我很快回来,你别担心。” 周瑞华问:“很快是多快?” “……” 看,一下子把天聊死了。 好在,男人还算识相,没有追着这个问题问:“听说英国夏天特别短,衣服带够了吗?” “带够了,不够在那边买。”姜晓穗说,“你也照顾好自己。” 周瑞华点了点头,送他们上飞机。 姜老太等人头一回坐飞机,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姜晓穗上飞机就睡了。 下飞机时,空气中已明显没有酷热之感。 周意棠兴奋:“英国的夏天好凉快!” 姜晓穗笑:“白天还是热。大家别走散,管家来接我们了。” 机场大厅里,一位优雅的白人女士举着牌子等待,格子连衣裙熨得十分平整。 姜老太等人左看看右看看,目之所及全是异国长相的人,耳边充斥的也是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一个个又紧张又兴奋。 “姜女士。” 姜晓穗笑着问:“你是玛丽?” “是,恭候已久。各位先生、太太、小姐,旅途辛苦了。庄园上下已经打点好,司机在外等候,我们走。” 姜老太等人大喜:“哎呀,她会说华语?” 玛丽笑容里露出几分骄傲:“是,我正是凭华语,赢得了这个岗位。” “奶奶,怕你们语言不通会不方便,所以特意选了玛丽来做我们的管家。”姜晓穗对玛丽说,“让你久等了,我们先回去。” 陈上进和陈勤劳扛起行李放到推车上,跟着管家走出机场。 姜晓穗的庄园在一个名叫卡特伯雷的小镇上,距离伦敦很近,可当日来回。 一来避开工业城市化的污染,二来也方便随时进城。 他们到的时候已是深夜,道路两边依然亮着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像通往光明殿堂的灯桥。 姜老爷子感叹:“英国可真有钱啊,咱们国内可舍不得开,每次从城里到郊区,都得摸着黑。” 玛丽脸上便露出隐秘而得意的微笑。 正打算高谈阔论的姜家人……集体闭嘴。 让你得意,我憋死你! 玛丽:“……” 感觉主家脾气怪怪的。 第411章 你丈夫一定很想你 抵达卡特博雷庄园,车子沿着平整小路一直开到大厅门口。 几人一下车,便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惊呆了。 “妈呀,老太婆我住上宫殿了?” 姜丹花:“大奶奶,矜持。” 姜老太瞥了眼玛丽,做作地咳嗽一声:“嗯,进去。” 玛丽露出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先生太太们,请先去沐浴,仆人们已经在准备晚餐。” “还有仆人?”宋幼姗失声。 亲人们,资本主义国家这么正大光明吗? 姜晓穗微笑,解释说:“是帮佣。玛丽,你的华语还要加强学习。” 玛丽立刻道:“您说的是,太太。” “奶奶、爸妈、丹花大壮、上进勤劳,各回各屋,十五分钟洗完澡,下来吃饭!”姜晓穗发布口令,“棠棠,跟我走。” 一窝人顶着一群白人凝视,脚踩铺设厚地毯的阶梯上楼了。 姜晓穗和周意棠住隔壁,房间装修风格和大厅一样,主打一个豪华异国。 推开窗户,一望无垠的碧蓝天空上缀满了闪亮繁星,美得令人心悸。 姜晓穗谢过女帮佣,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家居服,快速冲澡。 等她下楼时,其他人已坐在餐桌前等候。 姜晓穗一愣:“等我干什么?先吃啊。” 在家也没这个客气劲儿…… 姜老爷子咳嗽两声,说:“穗啊……晚饭就吃这个?” 姜晓穗走下来看。 面包、果酱、烤蘑菇、烤鸡、红酒、果汁…… “幸好我带了酱瓜,我就说得带。”姜老太站起来,“你们等着,我去拿。” 宋幼姗忙道:“在我房间呢,我去。” 玛丽优雅的微笑露出一丝裂痕:“先生太太们是不满意吗?爱莲是附近最好的厨娘了。” “额,不,我们只是吃不惯。没事,幸好分量不多。”姜晓穗微笑。 玛丽眼睛微微睁大。 这些分量还不多?他们华国人胃有多大啊? 姜晓穗坐下来问:“没有请到华国厨师吗?” 玛丽露出几分为难:“之前找到的厨子,临时生孩子去了,说等……出月亮就来。” “出月亮?”姜老太朝窗外看一眼,问,“这不出着呢吗?” “奶奶,我想她说的是出月子。”姜晓穗无奈,“玛丽,厨师得继续找,薪水可以再给多一些。我可不想我家人来英国,还得自己做饭。” 难得来度假,又不是没钱,何苦事事亲力亲为呢? 在国内那是没办法,地方小,又怕落人口舌,现在没那么多顾虑。 玛丽回答:“好的,太太。” 晚餐在中英混杂的菜式中结束,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吃过饭,玛丽汇报:“太太,家庭教师格丽斯小姐已经在等候,是否让她现在进来和小姐打个招呼。” “请她进来。” 格丽斯是一位美丽的英国小姐,穿着朴素,毕业于女子学校。她会一点华语,但不是很擅长,不过这已经是玛丽费心挑选的,要求不能再高。 周意棠对格丽斯接受度很大,加上她在外国学校读书,文化认同度也比较高,很快就接受了这位家庭教师。 姜晓穗听了一会儿课程安排,眼看时间不早,就叫大家先去睡觉。 第二天起来,推开窗户,心情立刻被一片绿草坪治愈了。 周意棠有格丽斯陪着,弹钢琴、学画画,在绿荫道里散步,不需要大人陪同。 姜晓穗十分欣慰,然后看向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大人。 “……要不去骑马?” “这儿养马了?”姜老爷子感兴趣地问,陈上进、陈勤劳也露出几分兴味。 姜晓穗陪着他们去马场,全程充当翻译。 四个男人包括大壮在内都玩得十分开心,姜老太和宋幼姗、姜丹花却觉得无聊。 红茶不错,节目寡淡。 姜晓穗做主,带着她们去拜访邻居。 原本是想给她们找乐子,没想到差点把三人吓死。 “……” 姜晓穗艰难地尝试了一阵,便放弃了。她把家人交给玛丽,请她安排好每日行程。 实在不行,就带去伦敦看看街上有没有华国人。 出国不好玩,那一定是钱没花到位。 哪怕一家店一家店买过来,也够他们消遣上一阵的。 姜晓穗去拜访了伊丽莎白,前几年她和伊丽莎白合作,在英国做起了珠宝、丝绸生意,营收非常可观。 伊丽莎白依然单身、依然美丽,对远道而来的姜晓穗十分欢迎。 “姜,你这次来,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我打算投资护肤品,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伊丽莎白,你有兴趣吗?” “哦,当然!不过亲爱的,受欢迎的香水家喻户晓,你想抢占市场可不容易啊。” “试试,难道除了香水再没有其他产品令人变得优雅吗?如果你有认识的朋友,那我们可以先聊聊。” 姜晓穗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买了两条护肤品生产线,接手了一家马场。 事实上,她最想投资的是轮船制造,不过英国人很排外,她努力很久,也没有插进去一脚,只得作罢。 做完这些,国内传来恶讯——轮胎厂面临倒闭。 姜晓穗不得不收拾东西,连夜回国。 “周科长,出去喝一杯?” “不了,我回家。”周瑞华如往常一样拒绝。 “嫂子不是出国了吗?你这么早回去,家里也没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去跳舞?”同事笑得格外暧昧。 “你们去。”周瑞华回答。 这时,王启明从外面进来,大声喊道:“瑞华哥,回家了吗?” 周瑞华点点头,拿起公文包,和王启明往外走。 “你今天怎么不去约会?” 王启明挠头:“她突然有事,我回寝室也是一个人,干脆陪你一起。” 周瑞华拍拍他的肩,嘴角含笑:“我岳父和吴佣他们应该下班了,咱们先去饭店打包几个菜,回家吃。” “哎!”王启明了然地笑,“吃完去厂里打球?” 周瑞华微笑。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抵达机场时,正是下午四点。 姜晓穗没提前跟周瑞华打招呼,于是打了辆车回去。 “小姐,从哪里回来啊?” 姜晓穗摘下墨镜,回答:“英国。” “哦哟,你是华侨哇?”司机新奇地问。 姜晓穗笑着摇头:“不是,出差。” 司机叽里呱啦地跟她聊了一路,末了说:“快回家,你丈夫一定很想你。” 第411章 你丈夫一定很想你 抵达卡特博雷庄园,车子沿着平整小路一直开到大厅门口。 几人一下车,便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惊呆了。 “妈呀,老太婆我住上宫殿了?” 姜丹花:“大奶奶,矜持。” 姜老太瞥了眼玛丽,做作地咳嗽一声:“嗯,进去。” 玛丽露出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先生太太们,请先去沐浴,仆人们已经在准备晚餐。” “还有仆人?”宋幼姗失声。 亲人们,资本主义国家这么正大光明吗? 姜晓穗微笑,解释说:“是帮佣。玛丽,你的华语还要加强学习。” 玛丽立刻道:“您说的是,太太。” “奶奶、爸妈、丹花大壮、上进勤劳,各回各屋,十五分钟洗完澡,下来吃饭!”姜晓穗发布口令,“棠棠,跟我走。” 一窝人顶着一群白人凝视,脚踩铺设厚地毯的阶梯上楼了。 姜晓穗和周意棠住隔壁,房间装修风格和大厅一样,主打一个豪华异国。 推开窗户,一望无垠的碧蓝天空上缀满了闪亮繁星,美得令人心悸。 姜晓穗谢过女帮佣,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家居服,快速冲澡。 等她下楼时,其他人已坐在餐桌前等候。 姜晓穗一愣:“等我干什么?先吃啊。” 在家也没这个客气劲儿…… 姜老爷子咳嗽两声,说:“穗啊……晚饭就吃这个?” 姜晓穗走下来看。 面包、果酱、烤蘑菇、烤鸡、红酒、果汁…… “幸好我带了酱瓜,我就说得带。”姜老太站起来,“你们等着,我去拿。” 宋幼姗忙道:“在我房间呢,我去。” 玛丽优雅的微笑露出一丝裂痕:“先生太太们是不满意吗?爱莲是附近最好的厨娘了。” “额,不,我们只是吃不惯。没事,幸好分量不多。”姜晓穗微笑。 玛丽眼睛微微睁大。 这些分量还不多?他们华国人胃有多大啊? 姜晓穗坐下来问:“没有请到华国厨师吗?” 玛丽露出几分为难:“之前找到的厨子,临时生孩子去了,说等……出月亮就来。” “出月亮?”姜老太朝窗外看一眼,问,“这不出着呢吗?” “奶奶,我想她说的是出月子。”姜晓穗无奈,“玛丽,厨师得继续找,薪水可以再给多一些。我可不想我家人来英国,还得自己做饭。” 难得来度假,又不是没钱,何苦事事亲力亲为呢? 在国内那是没办法,地方小,又怕落人口舌,现在没那么多顾虑。 玛丽回答:“好的,太太。” 晚餐在中英混杂的菜式中结束,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吃过饭,玛丽汇报:“太太,家庭教师格丽斯小姐已经在等候,是否让她现在进来和小姐打个招呼。” “请她进来。” 格丽斯是一位美丽的英国小姐,穿着朴素,毕业于女子学校。她会一点华语,但不是很擅长,不过这已经是玛丽费心挑选的,要求不能再高。 周意棠对格丽斯接受度很大,加上她在外国学校读书,文化认同度也比较高,很快就接受了这位家庭教师。 姜晓穗听了一会儿课程安排,眼看时间不早,就叫大家先去睡觉。 第二天起来,推开窗户,心情立刻被一片绿草坪治愈了。 周意棠有格丽斯陪着,弹钢琴、学画画,在绿荫道里散步,不需要大人陪同。 姜晓穗十分欣慰,然后看向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大人。 “……要不去骑马?” “这儿养马了?”姜老爷子感兴趣地问,陈上进、陈勤劳也露出几分兴味。 姜晓穗陪着他们去马场,全程充当翻译。 四个男人包括大壮在内都玩得十分开心,姜老太和宋幼姗、姜丹花却觉得无聊。 红茶不错,节目寡淡。 姜晓穗做主,带着她们去拜访邻居。 原本是想给她们找乐子,没想到差点把三人吓死。 “……” 姜晓穗艰难地尝试了一阵,便放弃了。她把家人交给玛丽,请她安排好每日行程。 实在不行,就带去伦敦看看街上有没有华国人。 出国不好玩,那一定是钱没花到位。 哪怕一家店一家店买过来,也够他们消遣上一阵的。 姜晓穗去拜访了伊丽莎白,前几年她和伊丽莎白合作,在英国做起了珠宝、丝绸生意,营收非常可观。 伊丽莎白依然单身、依然美丽,对远道而来的姜晓穗十分欢迎。 “姜,你这次来,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我打算投资护肤品,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伊丽莎白,你有兴趣吗?” “哦,当然!不过亲爱的,受欢迎的香水家喻户晓,你想抢占市场可不容易啊。” “试试,难道除了香水再没有其他产品令人变得优雅吗?如果你有认识的朋友,那我们可以先聊聊。” 姜晓穗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买了两条护肤品生产线,接手了一家马场。 事实上,她最想投资的是轮船制造,不过英国人很排外,她努力很久,也没有插进去一脚,只得作罢。 做完这些,国内传来恶讯——轮胎厂面临倒闭。 姜晓穗不得不收拾东西,连夜回国。 “周科长,出去喝一杯?” “不了,我回家。”周瑞华如往常一样拒绝。 “嫂子不是出国了吗?你这么早回去,家里也没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去跳舞?”同事笑得格外暧昧。 “你们去。”周瑞华回答。 这时,王启明从外面进来,大声喊道:“瑞华哥,回家了吗?” 周瑞华点点头,拿起公文包,和王启明往外走。 “你今天怎么不去约会?” 王启明挠头:“她突然有事,我回寝室也是一个人,干脆陪你一起。” 周瑞华拍拍他的肩,嘴角含笑:“我岳父和吴佣他们应该下班了,咱们先去饭店打包几个菜,回家吃。” “哎!”王启明了然地笑,“吃完去厂里打球?” 周瑞华微笑。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抵达机场时,正是下午四点。 姜晓穗没提前跟周瑞华打招呼,于是打了辆车回去。 “小姐,从哪里回来啊?” 姜晓穗摘下墨镜,回答:“英国。” “哦哟,你是华侨哇?”司机新奇地问。 姜晓穗笑着摇头:“不是,出差。” 司机叽里呱啦地跟她聊了一路,末了说:“快回家,你丈夫一定很想你。” 第412章 送水女青年 一个多月没回家,姜晓穗心情难免激动。几户人家坐在门口过道上纳凉,孩子们在巷头巷尾跑来跑去。 “姜阿姨,你回来啦?”有孩子大呼。 姜晓穗露出笑来,亲昵地应着:“是啊,晚点来家里拿糖吃。” 往常她从国外回来,并不特意给巷子里的孩子带礼物,但这一回毕竟是拖家带口去的,她也有意做得周到些,便托玛丽去买了些英国产的散装糖。 孩子们听见吃糖,一个个雀跃欢呼起来。 姜晓穗笑着走到家门口,料想这个点周瑞华已经回家,迫不及待地推开家门。 “瑞华,瑞华——咦,家里怎么没人?” 不仅周瑞华不在,爸爸和吴佣也不在。 他们去哪儿了? 姜晓穗第一反应是担心,怕他们出了什么事?可随即想到刚刚和邻居们打招呼,大家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那人到底去哪儿了? 这时,李春兰从对面走出来,见她站在院子里一脸沉思,笑着问:“晓穗回来了?是不是找你家那几个呢?这个点,他们都去厂里打球了。” “打球?他们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姜晓穗走到门口,跟李春兰对话。 李春兰笑:“最近厂里事少,男人们闲着没事,晚饭后约着一起打球。你家女人不是全出国了吗?大家就叫上他们一块儿去了。我也正打算过去看看呢,你要不要一起?” 姜晓穗笑起来:“行,咱们一块儿去。” 这轮胎厂的员工也挺有意思,工厂都快倒闭了,一个个还有闲心打球。难道是最后的狂欢? 姜晓穗和李春兰一路闲聊,来到轮胎厂内。 厂里有操场,地方不大,此刻挤满了人。 男人们穿着或红或蓝的背心,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女人们嗑着瓜子,在场下大声交谈。 姜晓穗一眼看到了自家男人,在一群背心男里面,格外与众不同。 “呀,晓穗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人眼尖,一下子瞧见了她。 姜晓穗亲切地笑笑:“刚回来,听说我家里人在这儿,跟春兰姐一起过来看看。” “嗐,找你男人来了呗?”对方取笑,“是得好好看看。你们家这位长得也太勾人了,咱们厂里结婚的没结婚的,都被勾得五迷三道的。你要再不来,怕是有人要扑上去了!” 周围爆出一阵笑声,几个妇女的眼睛有意识无意识地往某个女同志身上瞟,看得对方满脸通红,表情局促又羞愤。 姜晓穗看她一眼,心里有数,面上仍带着笑:“有这事?那我晚上回去好好看看。” 大家见她轻描淡写地接过这茬,都觉遗憾。 李春兰没好气地瞪了说话那女人一眼,半玩笑得骂:“就你下流!自己家男人还不够看,非得看别人家的是?要不要我告诉你男人一声?” “你去呗。”对方悻悻答,接着便闭了嘴。 “晓穗,英国咋样?是不是比咱们这儿富裕啊?” “还行,我去的是一个小镇,离伦敦倒是挺近。他们那儿工业比较发达,不过咱们迟早也会追上的。” 一群人绕着出国行聊开。 姜晓穗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那女同志一眼,对方长得倒挺清秀,谁家女儿她也对不上号,只记得在巷子里遇到过几次。 至于说她看上周瑞华的事……姜晓穗没放在心上。 她男人有钱有颜有身材,工作好家世好对媳妇也好,有人看上太正常了。 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 周瑞华这才发现姜晓穗回来了,立刻往女人堆走过去,走到一半停住,似乎等她过来。 姜晓穗见他背心都湿透,头发贴着头皮冒热气,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带毛巾和水过来的。 正想着,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 “姜姐,我带毛巾了,你给周哥。” 姜晓穗回头,看见女青年巴巴地望着周瑞华,心思全写脸上了。 “……” 不是,大妹子,你喜欢我男人,我没意见。但你伸手,就是你的不对了。 “阿玲呀,人家自己有媳妇,用不着你操心。你一个大姑娘家,还是含蓄点,别回头造成人家家庭矛盾,那可不好了。”先前那妇人又说。 这一回,姜晓穗可没觉得她挑弄是非。 大姐,会说你就多说点。 沈玉玲捏住毛巾和矿泉水瓶的手骤然一紧,窘迫回答:“我……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天天晚上在这儿给人送水送毛巾,人媳妇回来了,你还送?你志愿者啊?” 沈玉玲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看向周瑞华,奈何人家根本没有正眼瞧她。 “少说两句,都是一个厂的……” “谁叫她不要脸,我就看不惯这种人。” 姜晓穗充耳不闻,走到周瑞华面前,问:“你还会打球呢?结婚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 周瑞华笑:“之前没机会,这回也是凑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想给你个惊喜。以为你肯定在家等我呢,没想到……”姜晓穗故作幽怨地瞪他。 周瑞华忙说:“想的!”他顿了顿,又说:“都怪启明,他非要来打球,我是为了陪他。” 姜晓穗盯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了看,禁不住笑起来。 “启明知道你让他背锅吗?” “他最近太幸福,我给他降降温,好让他学会居安思危。” 姜晓穗:“……” 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你等会儿还打吗?” “我找个人帮忙打下半场。你坐了一天飞机,肯定累坏了,我陪你回家休息。”说着,就要去找人。 姜晓穗连忙拦住他:“哎,别去,等你打完。” 周瑞华不肯:“你都回来了,我打什么球啊?早点回家。” “不行不行。”姜晓穗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去找人,人家还以为我不让你打呢,你必须打完下半场。” 周瑞华:“……” 姜晓穗坏笑:“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出来也不知道带水,等着谁给你送呐?” 周瑞华不解:“谁说我没带水?爸带了呀……爸呢?”他左右望望,没见到人,了然道:“肯定又跟门房老张抽烟去了?” 第412章 送水女青年 一个多月没回家,姜晓穗心情难免激动。几户人家坐在门口过道上纳凉,孩子们在巷头巷尾跑来跑去。 “姜阿姨,你回来啦?”有孩子大呼。 姜晓穗露出笑来,亲昵地应着:“是啊,晚点来家里拿糖吃。” 往常她从国外回来,并不特意给巷子里的孩子带礼物,但这一回毕竟是拖家带口去的,她也有意做得周到些,便托玛丽去买了些英国产的散装糖。 孩子们听见吃糖,一个个雀跃欢呼起来。 姜晓穗笑着走到家门口,料想这个点周瑞华已经回家,迫不及待地推开家门。 “瑞华,瑞华——咦,家里怎么没人?” 不仅周瑞华不在,爸爸和吴佣也不在。 他们去哪儿了? 姜晓穗第一反应是担心,怕他们出了什么事?可随即想到刚刚和邻居们打招呼,大家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那人到底去哪儿了? 这时,李春兰从对面走出来,见她站在院子里一脸沉思,笑着问:“晓穗回来了?是不是找你家那几个呢?这个点,他们都去厂里打球了。” “打球?他们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姜晓穗走到门口,跟李春兰对话。 李春兰笑:“最近厂里事少,男人们闲着没事,晚饭后约着一起打球。你家女人不是全出国了吗?大家就叫上他们一块儿去了。我也正打算过去看看呢,你要不要一起?” 姜晓穗笑起来:“行,咱们一块儿去。” 这轮胎厂的员工也挺有意思,工厂都快倒闭了,一个个还有闲心打球。难道是最后的狂欢? 姜晓穗和李春兰一路闲聊,来到轮胎厂内。 厂里有操场,地方不大,此刻挤满了人。 男人们穿着或红或蓝的背心,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女人们嗑着瓜子,在场下大声交谈。 姜晓穗一眼看到了自家男人,在一群背心男里面,格外与众不同。 “呀,晓穗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人眼尖,一下子瞧见了她。 姜晓穗亲切地笑笑:“刚回来,听说我家里人在这儿,跟春兰姐一起过来看看。” “嗐,找你男人来了呗?”对方取笑,“是得好好看看。你们家这位长得也太勾人了,咱们厂里结婚的没结婚的,都被勾得五迷三道的。你要再不来,怕是有人要扑上去了!” 周围爆出一阵笑声,几个妇女的眼睛有意识无意识地往某个女同志身上瞟,看得对方满脸通红,表情局促又羞愤。 姜晓穗看她一眼,心里有数,面上仍带着笑:“有这事?那我晚上回去好好看看。” 大家见她轻描淡写地接过这茬,都觉遗憾。 李春兰没好气地瞪了说话那女人一眼,半玩笑得骂:“就你下流!自己家男人还不够看,非得看别人家的是?要不要我告诉你男人一声?” “你去呗。”对方悻悻答,接着便闭了嘴。 “晓穗,英国咋样?是不是比咱们这儿富裕啊?” “还行,我去的是一个小镇,离伦敦倒是挺近。他们那儿工业比较发达,不过咱们迟早也会追上的。” 一群人绕着出国行聊开。 姜晓穗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那女同志一眼,对方长得倒挺清秀,谁家女儿她也对不上号,只记得在巷子里遇到过几次。 至于说她看上周瑞华的事……姜晓穗没放在心上。 她男人有钱有颜有身材,工作好家世好对媳妇也好,有人看上太正常了。 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 周瑞华这才发现姜晓穗回来了,立刻往女人堆走过去,走到一半停住,似乎等她过来。 姜晓穗见他背心都湿透,头发贴着头皮冒热气,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带毛巾和水过来的。 正想着,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 “姜姐,我带毛巾了,你给周哥。” 姜晓穗回头,看见女青年巴巴地望着周瑞华,心思全写脸上了。 “……” 不是,大妹子,你喜欢我男人,我没意见。但你伸手,就是你的不对了。 “阿玲呀,人家自己有媳妇,用不着你操心。你一个大姑娘家,还是含蓄点,别回头造成人家家庭矛盾,那可不好了。”先前那妇人又说。 这一回,姜晓穗可没觉得她挑弄是非。 大姐,会说你就多说点。 沈玉玲捏住毛巾和矿泉水瓶的手骤然一紧,窘迫回答:“我……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天天晚上在这儿给人送水送毛巾,人媳妇回来了,你还送?你志愿者啊?” 沈玉玲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看向周瑞华,奈何人家根本没有正眼瞧她。 “少说两句,都是一个厂的……” “谁叫她不要脸,我就看不惯这种人。” 姜晓穗充耳不闻,走到周瑞华面前,问:“你还会打球呢?结婚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 周瑞华笑:“之前没机会,这回也是凑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想给你个惊喜。以为你肯定在家等我呢,没想到……”姜晓穗故作幽怨地瞪他。 周瑞华忙说:“想的!”他顿了顿,又说:“都怪启明,他非要来打球,我是为了陪他。” 姜晓穗盯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了看,禁不住笑起来。 “启明知道你让他背锅吗?” “他最近太幸福,我给他降降温,好让他学会居安思危。” 姜晓穗:“……” 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你等会儿还打吗?” “我找个人帮忙打下半场。你坐了一天飞机,肯定累坏了,我陪你回家休息。”说着,就要去找人。 姜晓穗连忙拦住他:“哎,别去,等你打完。” 周瑞华不肯:“你都回来了,我打什么球啊?早点回家。” “不行不行。”姜晓穗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去找人,人家还以为我不让你打呢,你必须打完下半场。” 周瑞华:“……” 姜晓穗坏笑:“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出来也不知道带水,等着谁给你送呐?” 周瑞华不解:“谁说我没带水?爸带了呀……爸呢?”他左右望望,没见到人,了然道:“肯定又跟门房老张抽烟去了?” 第413章 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 原来带水了啊! 姜晓穗后边的话没再出口。想也知道,哪怕渴死,周瑞华也不会接一个陌生女同志的水喝,更何况对方还是未婚。 下半场比赛开始。 姜忠平端着个盆回来了,一眼瞧见姜晓穗站在场边,惊喜地问:“晓穗回来了?你妈他们呢?” “他们等月底再回。”姜晓穗低头看了眼他盆里没打开过的矿泉水,问,“爸,下半场都开始了。你一个后勤保障人员跑哪儿去了?” 姜忠平尴尬地笑:“跟老张多聊两句,耽误了。你不能怪我,我腿不好,跑得慢。” 姜晓穗:“……” 怎么回事,你还挺骄傲? “没事,吴佣有水,他们三个喝一瓶就行。”姜忠平说,“晓穗,我可不是擅离职守,是去打听一件要紧事。” 姜晓穗心疼地看着周瑞华,随口问:“什么?” “沈厂长他——”姜忠平刚要说,看看周围的人,又咽回去,“这儿人太多,等会儿回家再说。” 姜晓穗这才扭头看他:“哦。” 比赛仍在继续,场上场下闹闹哄哄。 姜晓穗确实有些疲惫,但也没到要回家躺着的地步。正看着,忽然感到斜后方一道扎人的目光,她下意识回头,和沈玉玲怨恨的眼神撞到一处。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惊慌得别开眼睛。 姜晓穗一愣,缓缓挑了下眉,放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转过头去。 结婚十年,外桃花终于要开了? 不过,这妹子也挺有勇气,居然敢跟她抢男人?不知道她有钱有颜啊? 还是说现在就有小白花精神了? 心里正腹诽着,耳边响起沈玉玲的声音:“你误会了,我可没有要插足的意思。但你作为周哥的妻子,是否太不负责任了?他出了那么多汗,你却连口水都不给他喝!万一脱水了怎么办?哪怕你不想接受我的好意,也不能拿周哥的身体开玩笑啊!!” 姜晓穗顿了顿,缓缓凝视她,侧开半个身子,让出同样目瞪口呆的姜忠平:“爸,听见没?叫你跑得慢!” 姜忠平:“……” 他知道女婿渴着了,但你一个外人说得着吗? “这位同志,你说话注意点。” 沈玉玲生气地瞪他,完全不屑同他说话,只看着姜晓穗:“你不要推卸责任,周哥是好男人,你不心疼他,以后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一直站在姜晓穗身边的李春兰猛地回过神,惊呼:“阿玲,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人瑞华和晓穗夫妻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这里伸张正义?” 沈玉玲贝齿轻咬下唇,表情心疼又不满:“周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受委屈,我说两句怎么了?” 姜晓穗叹息:“周瑞华,叫你什么人都救……” 李春兰:“……” 姜晓穗咳嗽一声,抱胸问:“他什么时候救过你?” “是啊,瑞华啥时候救的你?”姜忠平也问。 “上周我回家被两个流氓尾随,要不是周哥路过打跑了他们,我现在……”沈玉玲神情激动,“总之周哥和我亲哥哥一样,我绝对不允许你欺负他!” 李春兰直接被整无语了。 “妈呀,春兰姐,我这是要多个小姑子了?”姜晓穗夸张地叫。 旁边偷听的几个女人也忍不住摇头。 这都什么事啊?救人还救出麻烦来了。 “想攀高枝就直说,拐弯抹角找这么多借口。啥哥哥妹妹的,人家又不是你亲戚!”说话直,还得是最先那位毛大姐。 “我没有!”沈玉玲一副遭受莫大羞辱的样子,“我只是想报恩。” 女人对女人的嫉妒和防备是天生的,在场妇女大多不相信她的言辞,但也有少数几人信了。 “晓穗,算了,阿玲也是好心。” “是啊,她年纪小,想事情比较单纯,肯定没想破坏你家庭。” “你就直接跟她说,以后对瑞华好点,这事就过去了。” 沈玉玲不服气地盯着她,似乎等着她道歉。 姜晓穗:“……” 妈的,她受气了! “我家的事,要你管?小姑娘,吃饱了没事谈个正经对象,别一天天盯着别人男人看。知道的说你单纯,不知道说你绿茶。”姜晓穗讽笑,“绿茶的意思是,装模作样扮可怜,专门骗男人。” “你——!” 原先帮着沈玉玲说话那几人脸色微变,有些生气地说:“你这话说得也太过了,阿玲还是个孩子呢!” 姜晓穗眼睛飞过去:“二十多岁的孩子?没见过。你心疼你抱回家去养,我家不惯孩子!” 毛大姐痛快地拍手大笑:“骂得好,最烦这个假里假气的劲儿!” “姓毛的,有你什么事啊?”这些人不敢跟姜晓穗真生气,对她却是毫无顾忌。 “我伸张正义啊!”毛大姐也不是好惹的,大声吆喝,“你现在看不惯,哪天男人被勾搭了,说不定还得靠我说两嘴呢!” “你,你,你……” 姜忠平:“……” 倒霉啊,早知道刚刚少抽半根烟了。一瓶水的事,咋闹这么多幺蛾子? 幸好闺女心大,要是换成小心眼的,不得被气死? 现在就比较担心女婿的人身安全…… 周瑞华结束比赛,小跑过来,也顾不上女人多不多,直接从姜忠平盆里捞走一瓶水,顿顿顿地喝了干净。 吴佣和王启明也是一样。 喝完水,周瑞华一边拿湿毛巾擦脸,一边古怪地看向姜晓穗:“怎么了?” 大家都看着他干嘛? 比赛结束了,赶紧各回各家啊。 姜晓穗微笑:“没什么……” 女人们正暗暗等着姜晓穗发飙,没想到她这么冷静,失望之余忍不住赞叹。 好气魄,不愧挣大钱的,这一般女人哪做得到啊? 姜晓穗不是非得讲究体面,而是信任周瑞华。 绿茶想挑事,没必要把气撒在自己男人身上,那是亲者痛仇者快。 哪怕真要问,也得回家再问。 然而,沈玉玲却急了,带着哭腔道:“周哥,我不过是看你打球太渴,跟嫂子抱怨两句。她就误会我跟你……我没有要破坏你们的感情,我真得只是感激你而已。” 四周猛地一静。 周瑞华迷茫地看着她:“你是……” 第413章 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 原来带水了啊! 姜晓穗后边的话没再出口。想也知道,哪怕渴死,周瑞华也不会接一个陌生女同志的水喝,更何况对方还是未婚。 下半场比赛开始。 姜忠平端着个盆回来了,一眼瞧见姜晓穗站在场边,惊喜地问:“晓穗回来了?你妈他们呢?” “他们等月底再回。”姜晓穗低头看了眼他盆里没打开过的矿泉水,问,“爸,下半场都开始了。你一个后勤保障人员跑哪儿去了?” 姜忠平尴尬地笑:“跟老张多聊两句,耽误了。你不能怪我,我腿不好,跑得慢。” 姜晓穗:“……” 怎么回事,你还挺骄傲? “没事,吴佣有水,他们三个喝一瓶就行。”姜忠平说,“晓穗,我可不是擅离职守,是去打听一件要紧事。” 姜晓穗心疼地看着周瑞华,随口问:“什么?” “沈厂长他——”姜忠平刚要说,看看周围的人,又咽回去,“这儿人太多,等会儿回家再说。” 姜晓穗这才扭头看他:“哦。” 比赛仍在继续,场上场下闹闹哄哄。 姜晓穗确实有些疲惫,但也没到要回家躺着的地步。正看着,忽然感到斜后方一道扎人的目光,她下意识回头,和沈玉玲怨恨的眼神撞到一处。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惊慌得别开眼睛。 姜晓穗一愣,缓缓挑了下眉,放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转过头去。 结婚十年,外桃花终于要开了? 不过,这妹子也挺有勇气,居然敢跟她抢男人?不知道她有钱有颜啊? 还是说现在就有小白花精神了? 心里正腹诽着,耳边响起沈玉玲的声音:“你误会了,我可没有要插足的意思。但你作为周哥的妻子,是否太不负责任了?他出了那么多汗,你却连口水都不给他喝!万一脱水了怎么办?哪怕你不想接受我的好意,也不能拿周哥的身体开玩笑啊!!” 姜晓穗顿了顿,缓缓凝视她,侧开半个身子,让出同样目瞪口呆的姜忠平:“爸,听见没?叫你跑得慢!” 姜忠平:“……” 他知道女婿渴着了,但你一个外人说得着吗? “这位同志,你说话注意点。” 沈玉玲生气地瞪他,完全不屑同他说话,只看着姜晓穗:“你不要推卸责任,周哥是好男人,你不心疼他,以后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一直站在姜晓穗身边的李春兰猛地回过神,惊呼:“阿玲,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人瑞华和晓穗夫妻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这里伸张正义?” 沈玉玲贝齿轻咬下唇,表情心疼又不满:“周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受委屈,我说两句怎么了?” 姜晓穗叹息:“周瑞华,叫你什么人都救……” 李春兰:“……” 姜晓穗咳嗽一声,抱胸问:“他什么时候救过你?” “是啊,瑞华啥时候救的你?”姜忠平也问。 “上周我回家被两个流氓尾随,要不是周哥路过打跑了他们,我现在……”沈玉玲神情激动,“总之周哥和我亲哥哥一样,我绝对不允许你欺负他!” 李春兰直接被整无语了。 “妈呀,春兰姐,我这是要多个小姑子了?”姜晓穗夸张地叫。 旁边偷听的几个女人也忍不住摇头。 这都什么事啊?救人还救出麻烦来了。 “想攀高枝就直说,拐弯抹角找这么多借口。啥哥哥妹妹的,人家又不是你亲戚!”说话直,还得是最先那位毛大姐。 “我没有!”沈玉玲一副遭受莫大羞辱的样子,“我只是想报恩。” 女人对女人的嫉妒和防备是天生的,在场妇女大多不相信她的言辞,但也有少数几人信了。 “晓穗,算了,阿玲也是好心。” “是啊,她年纪小,想事情比较单纯,肯定没想破坏你家庭。” “你就直接跟她说,以后对瑞华好点,这事就过去了。” 沈玉玲不服气地盯着她,似乎等着她道歉。 姜晓穗:“……” 妈的,她受气了! “我家的事,要你管?小姑娘,吃饱了没事谈个正经对象,别一天天盯着别人男人看。知道的说你单纯,不知道说你绿茶。”姜晓穗讽笑,“绿茶的意思是,装模作样扮可怜,专门骗男人。” “你——!” 原先帮着沈玉玲说话那几人脸色微变,有些生气地说:“你这话说得也太过了,阿玲还是个孩子呢!” 姜晓穗眼睛飞过去:“二十多岁的孩子?没见过。你心疼你抱回家去养,我家不惯孩子!” 毛大姐痛快地拍手大笑:“骂得好,最烦这个假里假气的劲儿!” “姓毛的,有你什么事啊?”这些人不敢跟姜晓穗真生气,对她却是毫无顾忌。 “我伸张正义啊!”毛大姐也不是好惹的,大声吆喝,“你现在看不惯,哪天男人被勾搭了,说不定还得靠我说两嘴呢!” “你,你,你……” 姜忠平:“……” 倒霉啊,早知道刚刚少抽半根烟了。一瓶水的事,咋闹这么多幺蛾子? 幸好闺女心大,要是换成小心眼的,不得被气死? 现在就比较担心女婿的人身安全…… 周瑞华结束比赛,小跑过来,也顾不上女人多不多,直接从姜忠平盆里捞走一瓶水,顿顿顿地喝了干净。 吴佣和王启明也是一样。 喝完水,周瑞华一边拿湿毛巾擦脸,一边古怪地看向姜晓穗:“怎么了?” 大家都看着他干嘛? 比赛结束了,赶紧各回各家啊。 姜晓穗微笑:“没什么……” 女人们正暗暗等着姜晓穗发飙,没想到她这么冷静,失望之余忍不住赞叹。 好气魄,不愧挣大钱的,这一般女人哪做得到啊? 姜晓穗不是非得讲究体面,而是信任周瑞华。 绿茶想挑事,没必要把气撒在自己男人身上,那是亲者痛仇者快。 哪怕真要问,也得回家再问。 然而,沈玉玲却急了,带着哭腔道:“周哥,我不过是看你打球太渴,跟嫂子抱怨两句。她就误会我跟你……我没有要破坏你们的感情,我真得只是感激你而已。” 四周猛地一静。 周瑞华迷茫地看着她:“你是……” 第414章 张厂长求上门 沈玉玲表情差点挂不住:“我是沈玉玲!” 周瑞华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妻子,心里有点摸不着底,只好客套地点点头:“你好。” 姜晓穗笑了。 其他人却全都傻了眼,她们想过周瑞华可能没看上沈玉玲,毕竟姜晓穗的模样比电视上最红的女明星也不差,沈玉玲跟她比,差了好几个等级呢。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周瑞华根本不认识沈玉玲。 李春兰面色犹疑:“阿玲,你不是说瑞华救过你吗?” “是啊,不会是你瞎编的?”毛大姐对这一变化简直喜闻乐见。 沈玉玲恼羞成怒,大喊:“是真的!周哥,你忘了吗?上周二我回家,在巷子口被两个流氓尾随,是你把他们赶跑,救了我啊!” 周瑞华恍然大悟:“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当时赶跑他们的不是我啊。”他大概悟出点什么,回头呼唤王启明:“启明,启明……” 王启明正和其他人讨论今晚的球赛,听见周瑞华叫他,走过来问:“瑞华哥,怎么了?咦,嫂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晓穗:“你先别管这个——” 王启明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 周瑞华问:“上周二你在巷口赶走俩流氓,还记得吗?” 王启明笑起来:“记得啊,我当是什么事呢?哎,你不是当时被尾随的女同志吗?嗐,一点小事,过去这么久就不用提了!” 周围人全都露出微妙之色。 沈玉玲没想到周瑞华会这么说,负隅反抗:“周哥,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注意到他。况且你俩当时在一起,他救的,不就是你救的吗?” 王启明笑容一凝,面上困惑更深。 “什么他舅你舅的,到底谁舅舅?嫂子,谁家亲戚来了吗?我怎么听不懂啊。” 姜晓穗都有些同情他了,明明做了好事,被感激却没他的份。 难道就因为我们启明长得黑吗? “没事,球也打完了,咱们回去。” “哦……” 毛大姐乐呵道:“回家咯,球也看完了,戏也看完了,今晚可真有意思!” “行了,少说两句,街里街坊的……” “哼!敢做还让人说了?” 周瑞华对姜晓穗说:“走?” 姜晓穗看了眼满脸涨红的沈玉玲,点点头:“走。” 刚走几步,就听毛大姐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大声说话:“咱们厂业务不行,怎么连风气都变差了?张厂长,你得管起来呀!要不我们怎么办?” “行了,行了,知道了。一群娘希匹,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事。”张厂长气急败坏地接话,抬眼看到姜晓穗等人走过来,立刻露出笑脸,“哎哟,姜同志,你回来了?国外怎么样?天气好不好?比咱们这儿舒服?” “嗐,再好也比不上祖国啊。我还是喜欢华国,踩在地上都特别踏实。”姜晓穗笑着回,“张厂长,咱们厂最近的精神活动很丰富啊。连带着我们家人都沾光,谢谢您。” “哎,千万别这么说。你们住着厂里的房子,就是半个职工,又不是外人!”张厂长笑,“我跟瑞华、吴佣他们打球也很开心呢。” “那敢情好呀。”姜晓穗笑,“回头上家里来坐坐,我们先回去了。” 张厂长满口答应。 第二天清晨,他就提着两箱牛奶上门了。 姜晓穗睡了个长觉起来,听见外边有陌生男人说话的声音,穿好衣服出来。 “张厂长,您怎么来啦?” 大白天的,太阳这么晒,难道要找他们打球? 姜晓穗可没这么傻,瞧着张厂长眼下乌青,心思转悠了一圈。 “姜同志啊,我今天是来求你的。”他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刚好是周日,周瑞华等人没上班,瞧见张厂长这一出,连忙把他拽起来。 “有话好好说。” 姜晓穗接过周瑞华递来的姜汁藕粉羹,也道:“是啊,您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千万别这样。” 张厂长苦笑:“姜董事长,咱们开门见山。想必轮胎厂经营不下去的事,你已经听说了。我今天来,是想求你救救厂子,救救厂里的两百多名职工啊!” “厂里才两百人?”姜晓穗先注意到这一点。 “留职停薪的不管了。”张厂长抹把汗,姜忠平看在他二大爷门卫老张的份上,体贴地搬来了电风扇。 “谢谢叔。”张厂长接着说,“从去年年初开始,工厂亏损得太厉害,厂里就没再招过人。现在要负责的,还剩下两百多人。姜董事长,我知道你生意做得大,放眼整个海市,能吃下我轮胎厂的非你莫属啊。” 姜晓穗在心里尬笑。 你一个二百多人的小厂,怎么就非我莫属了,多的是私企能收购。 她没说话,一勺一勺地吃着姜汁藕羹,不急不缓,其他人也配合地沉默。 张厂长却急得直冒汗,眼巴巴地看着她,恨不得自己替她答应下来才好。 他想得很明白,虽然海市这边多是用“兼并”的方式处理亏损严重的工厂,但他这轮胎厂人少地方小,政府迟迟没有下公文,恐怕打得是出售的主意。 与其落到不认识的人手里,被资本家赶下马,还不如卖给姜晓穗,起码大家认识。 而且,姜晓穗事情多,又不可能亲力亲为,让他继续担任厂长的可能性非常大。 姜晓穗平静地看了眼张厂长,把空碗递给周瑞华,为难地叹口气:“张厂长,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张厂长急得跳起来:“姜董,你再考虑考虑,我们厂还是很有优势的——我们职工有干劲、有技术,我们……我们……” 姜晓穗安抚道:“别着急,张厂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工厂倒闭的事我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你今天来找我,无非是担心工厂被卖了以后,厂里职工会被开除。真的,我都理解……” 轮胎厂算是最早一批倒闭的工厂了,等到90年代下岗潮,几百万工人下岗失业,那时张厂长的心情恐怕会平静许多。 “可我这趟去英国,已经投资了几个项目,暂时没有这个预算。况且姜氏集团看着风光,其实生意已经不如前两年了,我也实在是步履维艰啊。”姜晓穗叹气。 却见张厂长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来。 第414章 张厂长求上门 沈玉玲表情差点挂不住:“我是沈玉玲!” 周瑞华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妻子,心里有点摸不着底,只好客套地点点头:“你好。” 姜晓穗笑了。 其他人却全都傻了眼,她们想过周瑞华可能没看上沈玉玲,毕竟姜晓穗的模样比电视上最红的女明星也不差,沈玉玲跟她比,差了好几个等级呢。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周瑞华根本不认识沈玉玲。 李春兰面色犹疑:“阿玲,你不是说瑞华救过你吗?” “是啊,不会是你瞎编的?”毛大姐对这一变化简直喜闻乐见。 沈玉玲恼羞成怒,大喊:“是真的!周哥,你忘了吗?上周二我回家,在巷子口被两个流氓尾随,是你把他们赶跑,救了我啊!” 周瑞华恍然大悟:“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当时赶跑他们的不是我啊。”他大概悟出点什么,回头呼唤王启明:“启明,启明……” 王启明正和其他人讨论今晚的球赛,听见周瑞华叫他,走过来问:“瑞华哥,怎么了?咦,嫂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晓穗:“你先别管这个——” 王启明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 周瑞华问:“上周二你在巷口赶走俩流氓,还记得吗?” 王启明笑起来:“记得啊,我当是什么事呢?哎,你不是当时被尾随的女同志吗?嗐,一点小事,过去这么久就不用提了!” 周围人全都露出微妙之色。 沈玉玲没想到周瑞华会这么说,负隅反抗:“周哥,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注意到他。况且你俩当时在一起,他救的,不就是你救的吗?” 王启明笑容一凝,面上困惑更深。 “什么他舅你舅的,到底谁舅舅?嫂子,谁家亲戚来了吗?我怎么听不懂啊。” 姜晓穗都有些同情他了,明明做了好事,被感激却没他的份。 难道就因为我们启明长得黑吗? “没事,球也打完了,咱们回去。” “哦……” 毛大姐乐呵道:“回家咯,球也看完了,戏也看完了,今晚可真有意思!” “行了,少说两句,街里街坊的……” “哼!敢做还让人说了?” 周瑞华对姜晓穗说:“走?” 姜晓穗看了眼满脸涨红的沈玉玲,点点头:“走。” 刚走几步,就听毛大姐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大声说话:“咱们厂业务不行,怎么连风气都变差了?张厂长,你得管起来呀!要不我们怎么办?” “行了,行了,知道了。一群娘希匹,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事。”张厂长气急败坏地接话,抬眼看到姜晓穗等人走过来,立刻露出笑脸,“哎哟,姜同志,你回来了?国外怎么样?天气好不好?比咱们这儿舒服?” “嗐,再好也比不上祖国啊。我还是喜欢华国,踩在地上都特别踏实。”姜晓穗笑着回,“张厂长,咱们厂最近的精神活动很丰富啊。连带着我们家人都沾光,谢谢您。” “哎,千万别这么说。你们住着厂里的房子,就是半个职工,又不是外人!”张厂长笑,“我跟瑞华、吴佣他们打球也很开心呢。” “那敢情好呀。”姜晓穗笑,“回头上家里来坐坐,我们先回去了。” 张厂长满口答应。 第二天清晨,他就提着两箱牛奶上门了。 姜晓穗睡了个长觉起来,听见外边有陌生男人说话的声音,穿好衣服出来。 “张厂长,您怎么来啦?” 大白天的,太阳这么晒,难道要找他们打球? 姜晓穗可没这么傻,瞧着张厂长眼下乌青,心思转悠了一圈。 “姜同志啊,我今天是来求你的。”他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刚好是周日,周瑞华等人没上班,瞧见张厂长这一出,连忙把他拽起来。 “有话好好说。” 姜晓穗接过周瑞华递来的姜汁藕粉羹,也道:“是啊,您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千万别这样。” 张厂长苦笑:“姜董事长,咱们开门见山。想必轮胎厂经营不下去的事,你已经听说了。我今天来,是想求你救救厂子,救救厂里的两百多名职工啊!” “厂里才两百人?”姜晓穗先注意到这一点。 “留职停薪的不管了。”张厂长抹把汗,姜忠平看在他二大爷门卫老张的份上,体贴地搬来了电风扇。 “谢谢叔。”张厂长接着说,“从去年年初开始,工厂亏损得太厉害,厂里就没再招过人。现在要负责的,还剩下两百多人。姜董事长,我知道你生意做得大,放眼整个海市,能吃下我轮胎厂的非你莫属啊。” 姜晓穗在心里尬笑。 你一个二百多人的小厂,怎么就非我莫属了,多的是私企能收购。 她没说话,一勺一勺地吃着姜汁藕羹,不急不缓,其他人也配合地沉默。 张厂长却急得直冒汗,眼巴巴地看着她,恨不得自己替她答应下来才好。 他想得很明白,虽然海市这边多是用“兼并”的方式处理亏损严重的工厂,但他这轮胎厂人少地方小,政府迟迟没有下公文,恐怕打得是出售的主意。 与其落到不认识的人手里,被资本家赶下马,还不如卖给姜晓穗,起码大家认识。 而且,姜晓穗事情多,又不可能亲力亲为,让他继续担任厂长的可能性非常大。 姜晓穗平静地看了眼张厂长,把空碗递给周瑞华,为难地叹口气:“张厂长,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张厂长急得跳起来:“姜董,你再考虑考虑,我们厂还是很有优势的——我们职工有干劲、有技术,我们……我们……” 姜晓穗安抚道:“别着急,张厂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工厂倒闭的事我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你今天来找我,无非是担心工厂被卖了以后,厂里职工会被开除。真的,我都理解……” 轮胎厂算是最早一批倒闭的工厂了,等到90年代下岗潮,几百万工人下岗失业,那时张厂长的心情恐怕会平静许多。 “可我这趟去英国,已经投资了几个项目,暂时没有这个预算。况且姜氏集团看着风光,其实生意已经不如前两年了,我也实在是步履维艰啊。”姜晓穗叹气。 却见张厂长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来。 第415章 哥嫂要离婚 “哎呀,张厂长,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快起来!” “是啊,别这样,让人看到不好!” 吴佣和王启明直接把人架起来,按在凳子上。 姜晓穗头疼。 你说天底下要倒闭的企业那么多,要是下跪就有用,磕头的人还不得排到黄浦江啊? 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 况且咱们也就打个球的情…… 姜晓穗对轮胎厂实在没兴趣,原本回来是想看看具体情况如何,现在看来,不搬也得搬了,可搬去哪儿呢? “姜董,轮胎厂成立于1965年,当年也风光过,是厂里职工们的骄傲。当年我向组织宣誓,一定要好好经营工厂,带领全厂职工为社会主义生产轮胎。是我没做好,才让轮胎厂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张厂长好大一个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得大家都挺不是滋味。 尤其姜忠平也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这种骄傲和责任感他很能感同身受,当年他在大队里,也是一心想为国家生产粮食的。 “晓穗……” 姜晓穗说:“张厂长,你也别太绝望,说不定过几天,‘兼并’的文件就下来了。到时候你们还是工厂职工,走出去腰杆也直,不比卖给私企好?” 张厂长摇头:“希望不大了。” “你再等等,我这边也考虑考虑,行不行?” 姜忠平把人送出门,回到家里。 姜晓穗问:“爸,你昨晚要说的也是这事?” 姜忠平叹口气:“是呢,我好不容易从老张嘴里套出来的,本来想昨晚告诉你的,结果你困的……” 昨晚到家,姜晓穗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过。 他当然也不好意思进去喊人。 “晓穗,轮胎厂你真不能买吗?我看张厂长的样子也可怜,万一要是想不开……”姜忠平惆怅。 姜晓穗便说:“太麻烦了。地我当然想要,可两百多号人呢?这些人原本都是有铁饭碗的,一下子成了私企打工的,心里肯定不平衡。而且这几年,我冷眼看着,大家的工作干劲也大不如当年了。再有一个,轮胎厂倒闭,是因为机器不行,跟不上市场要求。我要继续经营老本行,就得先升级生产线,少不得要跑几趟国外——国内的汽车工厂就别想了,垄断的。” 姜忠平听完觉得在理,也不继续劝了,转而问:“那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换房子了?等工厂被卖,咱们还能继续住在这儿吗?” “多半不能。”这件事,姜晓穗也挺头疼。 周瑞华却说:“住回宿舍。你现在是复旦教师,也能分宿舍的,学校没提,咱们可以自己提。我再把我的宿舍要回来,咱们挤挤。工厂那边也能住几个人。” 王启明插话:“是啊,我屋里也还能住个人。不过瑞华哥,你和嫂子是一家人,只能分一间宿舍。” 周瑞华认真地表示:“事在人为。” 姜晓穗听完头更疼了。 她好想念她的英国大庄园啊! 一歪头,却见姜忠平欲言又止,一副纠结模样。 “爸,有啥事直说,难道还有比找房子更麻烦的吗?” 姜忠平:“你哥要来海市了。” 姜晓穗一愣:“我哥?晓海?他要来?” 姜忠平看向女婿。 周瑞华接话:“前几天接到电话,你哥走关系包了浦西那边一个工程。马上开工了,到时候他和你嫂子都要过来。” 姜晓穗挺高兴:“这不是好事吗?你们干嘛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你嫂子也来。”姜忠平说。 “来就来呗,两口子在一起,没什么稀奇的。”姜晓穗不明白,“爸,你以前可没有看不起儿媳妇的坏毛病啊。” 姜忠平瞪她:“瞧你说的啥话?是晓海不乐意,这不是家里两个孩子念书嘛。你嫂子怕晓海在外边……她非要跟着来,还把两个孩子放她娘家照顾。” 姜晓穗这才惊了:“啥?放她娘家?她疯了?当年她娘家怎么对她的,她全忘了?” 姜忠平叹气:“这一有了钱,你嫂子当年受的气也平了。她娘家说几句软和话,人就飘了。晓海发狠话了,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把孩子放他岳家,你嫂子要是不留在家,他俩就离婚。晓穗啊,你跟你哥说得上话,你打个电话回去劝劝。” 姜晓穗:“……” 真是日子好了,没事找事。 “我哥来了住哪儿?”姜晓穗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住工地呗。”姜忠平说,“这也是你哥不愿意让你嫂子来的主要原因。你说他一个大男人,睡哪儿不能睡,可你嫂子一个女的……” 姜忠平不好意思说儿媳妇坏话,要不真想骂两句脑残。 家里大房子住着,男人在外边挣钱,非要闹啥呢?等过几年这边条件好了,她再带着孩子们来不行吗? 姜晓穗也挺生气:“晚点我去打电话。” 电话当晚打通了。 姜晓海嗓门洪亮,再度痛失淳朴青年气质:“晓穗,你回国了?” “昨晚回来的。我听咱爸说你要和嫂子离婚,打来问问。” “……” “行啦,都是亲兄妹,没啥不能说的。”姜晓穗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外边是不是有人了?” 姜晓海气得想敲人:“你脑子咋想的?被你嫂子传染了?!你哥我一天天累得跟狗一样,为了挣几块钱,差点没把命搭上。你们倒好,整天说我在外面鬼混,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真应该把这些女人拉到工地上搬砖! 姜晓穗听了直笑:“这话你应该跟我嫂子说啊。” “咋没说啊?”姜晓海怒气值上涨,“嗐,算了,我跟她说不通。反正她要真敢不管孩子,我就跟她离婚。晓穗,哥求你个事。” “你说呢。” “万一我要是离了,大毛和七斤能放你家照顾吗?我知道你不差钱,我也不差。主要是孩子们小,离不开大人。要是我能找到女人二婚,我再把他们接出来。” 姜晓穗:“……我请问呢,你既然想到要把孩子塞我家。为啥不干脆把他们送到海市来上学?” 姜晓海立刻道:“那怎么行?海市太金贵了,他俩都是软包蛋,去了不得被其他孩子欺负啊?我可舍不得!” “那你还送我家?我家就在海市!” “那不是没办法嘛……”姜晓海单手掏烟点烟,惆怅得不行,“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第415章 哥嫂要离婚 “哎呀,张厂长,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快起来!” “是啊,别这样,让人看到不好!” 吴佣和王启明直接把人架起来,按在凳子上。 姜晓穗头疼。 你说天底下要倒闭的企业那么多,要是下跪就有用,磕头的人还不得排到黄浦江啊? 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 况且咱们也就打个球的情…… 姜晓穗对轮胎厂实在没兴趣,原本回来是想看看具体情况如何,现在看来,不搬也得搬了,可搬去哪儿呢? “姜董,轮胎厂成立于1965年,当年也风光过,是厂里职工们的骄傲。当年我向组织宣誓,一定要好好经营工厂,带领全厂职工为社会主义生产轮胎。是我没做好,才让轮胎厂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张厂长好大一个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得大家都挺不是滋味。 尤其姜忠平也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这种骄傲和责任感他很能感同身受,当年他在大队里,也是一心想为国家生产粮食的。 “晓穗……” 姜晓穗说:“张厂长,你也别太绝望,说不定过几天,‘兼并’的文件就下来了。到时候你们还是工厂职工,走出去腰杆也直,不比卖给私企好?” 张厂长摇头:“希望不大了。” “你再等等,我这边也考虑考虑,行不行?” 姜忠平把人送出门,回到家里。 姜晓穗问:“爸,你昨晚要说的也是这事?” 姜忠平叹口气:“是呢,我好不容易从老张嘴里套出来的,本来想昨晚告诉你的,结果你困的……” 昨晚到家,姜晓穗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过。 他当然也不好意思进去喊人。 “晓穗,轮胎厂你真不能买吗?我看张厂长的样子也可怜,万一要是想不开……”姜忠平惆怅。 姜晓穗便说:“太麻烦了。地我当然想要,可两百多号人呢?这些人原本都是有铁饭碗的,一下子成了私企打工的,心里肯定不平衡。而且这几年,我冷眼看着,大家的工作干劲也大不如当年了。再有一个,轮胎厂倒闭,是因为机器不行,跟不上市场要求。我要继续经营老本行,就得先升级生产线,少不得要跑几趟国外——国内的汽车工厂就别想了,垄断的。” 姜忠平听完觉得在理,也不继续劝了,转而问:“那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换房子了?等工厂被卖,咱们还能继续住在这儿吗?” “多半不能。”这件事,姜晓穗也挺头疼。 周瑞华却说:“住回宿舍。你现在是复旦教师,也能分宿舍的,学校没提,咱们可以自己提。我再把我的宿舍要回来,咱们挤挤。工厂那边也能住几个人。” 王启明插话:“是啊,我屋里也还能住个人。不过瑞华哥,你和嫂子是一家人,只能分一间宿舍。” 周瑞华认真地表示:“事在人为。” 姜晓穗听完头更疼了。 她好想念她的英国大庄园啊! 一歪头,却见姜忠平欲言又止,一副纠结模样。 “爸,有啥事直说,难道还有比找房子更麻烦的吗?” 姜忠平:“你哥要来海市了。” 姜晓穗一愣:“我哥?晓海?他要来?” 姜忠平看向女婿。 周瑞华接话:“前几天接到电话,你哥走关系包了浦西那边一个工程。马上开工了,到时候他和你嫂子都要过来。” 姜晓穗挺高兴:“这不是好事吗?你们干嘛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你嫂子也来。”姜忠平说。 “来就来呗,两口子在一起,没什么稀奇的。”姜晓穗不明白,“爸,你以前可没有看不起儿媳妇的坏毛病啊。” 姜忠平瞪她:“瞧你说的啥话?是晓海不乐意,这不是家里两个孩子念书嘛。你嫂子怕晓海在外边……她非要跟着来,还把两个孩子放她娘家照顾。” 姜晓穗这才惊了:“啥?放她娘家?她疯了?当年她娘家怎么对她的,她全忘了?” 姜忠平叹气:“这一有了钱,你嫂子当年受的气也平了。她娘家说几句软和话,人就飘了。晓海发狠话了,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把孩子放他岳家,你嫂子要是不留在家,他俩就离婚。晓穗啊,你跟你哥说得上话,你打个电话回去劝劝。” 姜晓穗:“……” 真是日子好了,没事找事。 “我哥来了住哪儿?”姜晓穗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住工地呗。”姜忠平说,“这也是你哥不愿意让你嫂子来的主要原因。你说他一个大男人,睡哪儿不能睡,可你嫂子一个女的……” 姜忠平不好意思说儿媳妇坏话,要不真想骂两句脑残。 家里大房子住着,男人在外边挣钱,非要闹啥呢?等过几年这边条件好了,她再带着孩子们来不行吗? 姜晓穗也挺生气:“晚点我去打电话。” 电话当晚打通了。 姜晓海嗓门洪亮,再度痛失淳朴青年气质:“晓穗,你回国了?” “昨晚回来的。我听咱爸说你要和嫂子离婚,打来问问。” “……” “行啦,都是亲兄妹,没啥不能说的。”姜晓穗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外边是不是有人了?” 姜晓海气得想敲人:“你脑子咋想的?被你嫂子传染了?!你哥我一天天累得跟狗一样,为了挣几块钱,差点没把命搭上。你们倒好,整天说我在外面鬼混,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真应该把这些女人拉到工地上搬砖! 姜晓穗听了直笑:“这话你应该跟我嫂子说啊。” “咋没说啊?”姜晓海怒气值上涨,“嗐,算了,我跟她说不通。反正她要真敢不管孩子,我就跟她离婚。晓穗,哥求你个事。” “你说呢。” “万一我要是离了,大毛和七斤能放你家照顾吗?我知道你不差钱,我也不差。主要是孩子们小,离不开大人。要是我能找到女人二婚,我再把他们接出来。” 姜晓穗:“……我请问呢,你既然想到要把孩子塞我家。为啥不干脆把他们送到海市来上学?” 姜晓海立刻道:“那怎么行?海市太金贵了,他俩都是软包蛋,去了不得被其他孩子欺负啊?我可舍不得!” “那你还送我家?我家就在海市!” “那不是没办法嘛……”姜晓海单手掏烟点烟,惆怅得不行,“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第416章 李春兰央求 “我很想答应你。不过,你妹妹我也快流离失所啦。”姜晓穗叹气。 姜晓海一愣,顾不上别的,扔了刚点的烟问:“怎么回事儿?” 姜晓穗就把事情说了。 姜晓海感叹:“你说海市这地方好是好,但住不下外地人。现在浦西那边还在开发,等建好能住人了,还不知道要到哪一年。要是明天就能建好,你也不用愁了。” “明天建好也得让买啊。”姜晓穗对房市放开的期待无比深沉。 “你不知道?”姜晓海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上回打电话,妹夫告诉我,他们单位已经敲定了,要迁移到浦西。浦西地方大,又是新建成的,设计更加合理。你们两口子都是职工,指定能分个好地方。” 这事姜晓穗还真不知道,昨晚睡得早,下午周瑞华又让单位叫走了,两人还没顾得上说话。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姜晓穗拉回话题,“哥,离婚不是小事。大嫂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实在不行,你把大毛他们送到海市来上学。学校我帮你搞定,至于住的……我想想办法。” 虽然妹妹这么说,但姜晓海不想让她为难。 姜晓穗看着风光,可承担的压力也是外人无法想象的,要再为他这点事烦心,他这个大哥还有没有谱了? “你别管这个了,早知道有这事,我就不该给你们打电话。”姜晓海又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打火机“咔哒咔哒”响了两声,“下个月我就来了,到时候去看你们。” 姜晓穗见他避而不谈,也不急着说服他。反正等她搞定住宿的事,再把大毛和七斤接来海市不迟。 不提住房困难的现实,海市的教育资源自然要比公社好得多。家里又不是没钱,能给孩子最好的当然要提供。 “你少抽点烟,过几天我再找你。” 挂完电话,姜晓穗慢悠悠地回去了,快到家时,看见沈玉玲在她家外边站着。 “你在这儿干吗?” 沈玉玲冷不丁吓了一跳,见到她表情不是很好,说:“我来道歉。” 姜晓穗正为房子的事发愁,没心思搭理想上位的小三,便说:“不用了,你以后少往我家靠就行。” 沈玉玲不服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插足你家庭的意思。我今天来,是想当面和你们说清楚。”说着,又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姜晓穗要被她蠢死了,口气冷冽下来:“别看了,瑞华不在。沈玉玲,我懒得跟你扯东扯西。我只告诉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能沾的,哪怕不在乎自己名声,也为你爸妈想想。如果你不想让他们丢工作,那就继续。” “你!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沈玉玲气坏了,“别以为有钱了不起,轮胎厂是国营工厂,你一个私企老板没有资格插手!” 姜晓穗白她一眼:“我倒不想插手呢,可轮胎厂快倒闭了,张厂长亲自上门求我帮忙,我也不好一口回绝。等我接手了工厂,你爸妈留还是不留,就是我一句话。” 以势压人,姜晓穗一向不喜欢这样。 但沈玉玲实在太烦了,她不相信周瑞华会和这女人有什么牵扯,但也不想三天两头跟对方碰面,再听一堆厚颜无耻的发言。 只能简单粗暴些。 沈玉玲哭着走了。 姜晓穗摇摇头,跨过门槛,听见李春兰在后边叫她:“晓穗——” “春兰姐?”她回头,看见李春兰一脸尴尬,便问,“你听见了?” 李春兰点头:“是,晓穗,我能跟你聊聊吗?” 姜晓穗顿了顿:“我家男人多,去你家坐会儿?” 李春兰连忙让开身子:“哎,快进来坐。” “您别忙了,就坐会儿。” 李春兰泡了杯龙井茶放在她面前,笑着说:“不是什么好茶叶,年初海峰去杭州出差带回来的。” “那还不算好茶啊?”姜晓穗笑,“春兰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李春兰叹口气,不好意思地开口:“张厂长找你了?” 姜晓穗点点头。 一个巷子里住着,这事谁也瞒不住。 “按理说,买卖这事我不懂,我也不好劝你,但咱们厂里这么多人,都指着这份工作吃饭呢。大伙一合计,还是想求一求你……” 李春兰不自在地捏着膝盖,她受着姜家的恩,说这话其实不太合适,但又是关乎生计的大事,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巷口的沈阿姨你知道?” 姜晓穗点点头。 “年前她儿子查出白血病,治不好啦。她家还有两个孩子,要是没了工作,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 李春兰嘴里的沈阿姨,姜晓穗见过,是个温柔和蔼的人。 “摊上这样的事,真是可怜。” 李春兰又说了几家,家家都有难事,家家都离不开钱。 姜晓穗看着透明玻璃杯中静静沉淀的绿叶子,轻声安慰:“春兰姐,你们也别总往坏处想。哪怕真被收购了,新老板也不一定会把职工辞退的。毕竟这么多人……” “嗐,你呀,就别安慰我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兼并’没希望,厂子被卖只有一个下场,我们这些老员工也是拖累。除非你愿意接手……” 姜晓穗沉默片刻,开口道:“春兰姐,我心里是很愿意帮助大家的。可你要知道,我是个商人,不能做赔本买卖。” 李春兰脸色发红。 “如果我接手了厂子,就得多养活两百多个人。这两百多人的钱,不可能叫我贴呀,厂子必须得盘活了才行。”姜晓穗接着道,“既然都说到这里,我也不妨多说几句。咱们厂里这些人,真正能干活的有多少?年纪大了不服管,或者干等退休的又有多少?您是工厂老职工了,这点肯定比我清楚。换句话说,今天碰到这事的人要是你,你会接吗?” 李春兰原本心里觉得还有些希望,毕竟这几年住下来,姜晓穗一家都是热情大方的好性子,可直到刚刚,她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很现实的商人。 她有点伤心还有点生气。 可细想想,又发现姜晓穗说的都是事实。 “谢谢您的招待,瑞华快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姜晓穗回到家,姜忠平从屋里往外张望:“昨晚那女同志是不是又来了?” “又?” 第416章 李春兰央求 “我很想答应你。不过,你妹妹我也快流离失所啦。”姜晓穗叹气。 姜晓海一愣,顾不上别的,扔了刚点的烟问:“怎么回事儿?” 姜晓穗就把事情说了。 姜晓海感叹:“你说海市这地方好是好,但住不下外地人。现在浦西那边还在开发,等建好能住人了,还不知道要到哪一年。要是明天就能建好,你也不用愁了。” “明天建好也得让买啊。”姜晓穗对房市放开的期待无比深沉。 “你不知道?”姜晓海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上回打电话,妹夫告诉我,他们单位已经敲定了,要迁移到浦西。浦西地方大,又是新建成的,设计更加合理。你们两口子都是职工,指定能分个好地方。” 这事姜晓穗还真不知道,昨晚睡得早,下午周瑞华又让单位叫走了,两人还没顾得上说话。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姜晓穗拉回话题,“哥,离婚不是小事。大嫂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实在不行,你把大毛他们送到海市来上学。学校我帮你搞定,至于住的……我想想办法。” 虽然妹妹这么说,但姜晓海不想让她为难。 姜晓穗看着风光,可承担的压力也是外人无法想象的,要再为他这点事烦心,他这个大哥还有没有谱了? “你别管这个了,早知道有这事,我就不该给你们打电话。”姜晓海又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打火机“咔哒咔哒”响了两声,“下个月我就来了,到时候去看你们。” 姜晓穗见他避而不谈,也不急着说服他。反正等她搞定住宿的事,再把大毛和七斤接来海市不迟。 不提住房困难的现实,海市的教育资源自然要比公社好得多。家里又不是没钱,能给孩子最好的当然要提供。 “你少抽点烟,过几天我再找你。” 挂完电话,姜晓穗慢悠悠地回去了,快到家时,看见沈玉玲在她家外边站着。 “你在这儿干吗?” 沈玉玲冷不丁吓了一跳,见到她表情不是很好,说:“我来道歉。” 姜晓穗正为房子的事发愁,没心思搭理想上位的小三,便说:“不用了,你以后少往我家靠就行。” 沈玉玲不服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插足你家庭的意思。我今天来,是想当面和你们说清楚。”说着,又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姜晓穗要被她蠢死了,口气冷冽下来:“别看了,瑞华不在。沈玉玲,我懒得跟你扯东扯西。我只告诉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能沾的,哪怕不在乎自己名声,也为你爸妈想想。如果你不想让他们丢工作,那就继续。” “你!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沈玉玲气坏了,“别以为有钱了不起,轮胎厂是国营工厂,你一个私企老板没有资格插手!” 姜晓穗白她一眼:“我倒不想插手呢,可轮胎厂快倒闭了,张厂长亲自上门求我帮忙,我也不好一口回绝。等我接手了工厂,你爸妈留还是不留,就是我一句话。” 以势压人,姜晓穗一向不喜欢这样。 但沈玉玲实在太烦了,她不相信周瑞华会和这女人有什么牵扯,但也不想三天两头跟对方碰面,再听一堆厚颜无耻的发言。 只能简单粗暴些。 沈玉玲哭着走了。 姜晓穗摇摇头,跨过门槛,听见李春兰在后边叫她:“晓穗——” “春兰姐?”她回头,看见李春兰一脸尴尬,便问,“你听见了?” 李春兰点头:“是,晓穗,我能跟你聊聊吗?” 姜晓穗顿了顿:“我家男人多,去你家坐会儿?” 李春兰连忙让开身子:“哎,快进来坐。” “您别忙了,就坐会儿。” 李春兰泡了杯龙井茶放在她面前,笑着说:“不是什么好茶叶,年初海峰去杭州出差带回来的。” “那还不算好茶啊?”姜晓穗笑,“春兰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李春兰叹口气,不好意思地开口:“张厂长找你了?” 姜晓穗点点头。 一个巷子里住着,这事谁也瞒不住。 “按理说,买卖这事我不懂,我也不好劝你,但咱们厂里这么多人,都指着这份工作吃饭呢。大伙一合计,还是想求一求你……” 李春兰不自在地捏着膝盖,她受着姜家的恩,说这话其实不太合适,但又是关乎生计的大事,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巷口的沈阿姨你知道?” 姜晓穗点点头。 “年前她儿子查出白血病,治不好啦。她家还有两个孩子,要是没了工作,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 李春兰嘴里的沈阿姨,姜晓穗见过,是个温柔和蔼的人。 “摊上这样的事,真是可怜。” 李春兰又说了几家,家家都有难事,家家都离不开钱。 姜晓穗看着透明玻璃杯中静静沉淀的绿叶子,轻声安慰:“春兰姐,你们也别总往坏处想。哪怕真被收购了,新老板也不一定会把职工辞退的。毕竟这么多人……” “嗐,你呀,就别安慰我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兼并’没希望,厂子被卖只有一个下场,我们这些老员工也是拖累。除非你愿意接手……” 姜晓穗沉默片刻,开口道:“春兰姐,我心里是很愿意帮助大家的。可你要知道,我是个商人,不能做赔本买卖。” 李春兰脸色发红。 “如果我接手了厂子,就得多养活两百多个人。这两百多人的钱,不可能叫我贴呀,厂子必须得盘活了才行。”姜晓穗接着道,“既然都说到这里,我也不妨多说几句。咱们厂里这些人,真正能干活的有多少?年纪大了不服管,或者干等退休的又有多少?您是工厂老职工了,这点肯定比我清楚。换句话说,今天碰到这事的人要是你,你会接吗?” 李春兰原本心里觉得还有些希望,毕竟这几年住下来,姜晓穗一家都是热情大方的好性子,可直到刚刚,她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很现实的商人。 她有点伤心还有点生气。 可细想想,又发现姜晓穗说的都是事实。 “谢谢您的招待,瑞华快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姜晓穗回到家,姜忠平从屋里往外张望:“昨晚那女同志是不是又来了?” “又?” 第417章 拆不散 “嗐,我刚刚想起来,这几天老在咱家外边碰见那女的。之前我也没在意,现在看……”姜忠平瞧了眼闺女,默默住口。 姜晓穗摆摆手,不耐烦道:“别管她,烦死人了。哪天我要真接手了轮胎厂,有的她急。” 吴佣走过来,问:“你改变主意了?” “……一点点。” 吴佣面上露出几分不赞同之色:“我看你刚刚被对面喊去了,是不是她求你了?你也不像感情用事的人啊。” 姜晓穗哼了一声,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三罐饮料,递给姜忠平和吴佣,然后重新坐下:“要是求求情,就能让我买一个破工厂,我这一大摊子也支不起来。” “那究竟是为什么?” 姜晓穗瞧了眼姜忠平,说:“爸,我打算把大毛和七斤接到海市来。” 姜忠平一愣:“是你哥的主意?” 姜晓穗叹气:“他也难,做工程的总不能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何况多年夫妻,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咱们可不好看着他离婚。至于大嫂,她脑子一向糊涂,跟咱们分开久了,心思也跟着飘。大家住得近点,奶奶和妈也好管管她。” 听到这,吴佣不说话了。 姜忠平挺感慨,女儿有本事愿意拉拔兄弟,是他们的福气。但她毕竟结婚成家了,无底线地补贴下去,就不像话了。 “晓穗啊,我知道你和你大哥感情好。但你们毕竟各有各的家庭,他的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你顾好自己就行。” 姜晓穗笑了:“爸,顺手的事。再者,大毛他们来了,也是嫂子负责照顾,家里的活也能帮着干干。奶奶和妈也省力。” 姜忠平又劝了几句,见劝不住,便叹口气没再说话。 其实姜晓穗也没那么大包大揽,浦西正在开发,一家子挤一个院子的时代很快要过去。 一个人发展得再好,也是独木难支。与其关照其他人,不如拉拔自己兄弟。 再者,姜晓海和姜晓湖都是有分寸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得寸进尺。 穿进书里,能看着一个家族兴起,也是幸事。 父女俩安静地喝饮料,谁都没想起姜老爷子回乡养老没人照顾的事。 晚上周瑞华回来,夫妻俩才有时间好好说话。 “沈玉玲今天又来找你了,你们私底下有没有说过话?” 周瑞华愣了下,忽然笑起来:“没有。” 姜晓穗原本是很信任他的,但他笑得这么风骚,突然就没自信了。 “你最好老实点。” “绝对没有!”周瑞华看着她,“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除了上班就是下班。下班后也和爸、吴佣他们在一起,我有证人!至于那天救人,我发誓我一点都没沾手。” 说完,他嘴角上扬,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姜晓穗:“……” 虽然听着一点毛病都没有,但从正义的角度说,你不救人还挺骄傲呢? 说真的,姜晓穗也觉得这回救了块牛皮糖,但男人碰到女人落入危险,当然应该伸出援手。 她自己是女人,棠棠也是女孩子。 这一点,她绝对拥护! “思想端正点。” 周瑞华:“端正不了一点。” “???” 这男人她管不了了? 经过一番激烈友好的沟通,周瑞华表示:“我现在端正了。” 姜晓穗累得够呛,打掉他搂上来的手:“有话明天再说。” 周瑞华不许:“昨晚回来就睡,今天又睡。我们是夫妻,这么久没见,你都没话和我讲吗?” 姜晓穗泪盈于睫。 苦命哟,大龄老公忽然求关爱,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姜晓穗把腿架在他身上,自己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点说起在英国的事。 说到最后,她打个哈欠,实在撑不住了:“好困,睡好不好,明天再说。” 周瑞华轻轻碰了下她额头,说:“睡……” 周一早上,姜晓穗满血复活,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到工作中。 离开一个月,集团这边需要处理的工作也不少。她连着加了一周的班,才把积压下的工作做完了。 这期间,张厂长又上了一次门。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姜晓穗和沈玉玲的过节,满口说:“姜董事长,只要你买下轮胎厂,我立刻把沈家那两口子开除了。” 姜晓穗被他没有底线的样子无语住了,但也知道他是真得走投无路,便说:“周日你再来一趟,我们再好好聊聊。” 听出她口风松动,张厂长高兴得要跳起来:“真的?好好好,那我周日再来!你们忙,你们忙,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哈哈哈哈……” 因为太过激动,临出门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但姜晓穗没听见哀嚎,只听到他极力压制的欢呼声。 周六晚上吃饭,姜忠平说:“这两天早上出门,街里街坊都问我,你是不是同意买下工厂了。” “您怎么说?” “我能咋说,不知道呗。” 吴佣冷酷发言:“这几天出门,街坊们格外热情,有点假。” “他们也不容易。”姜忠平说。 吴佣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周瑞华:“姐夫,这两天沈玉玲没缠着你?” 话题忽然改变,周瑞华一噎,接着淡定回答:“没有。” “那就好。” 在吴佣眼里,姜晓穗是改变他人生的贵人,千好万好。所以周瑞华绝对不能有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要是有,他第一个不答应。 当然了,吴佣自认为是讲道理的。 这次插足未遂事件,主要错误在沈玉玲,他得从源头下手治理。 姜晓穗觉得奇怪:“她这么安分?之前看起来挺脑残啊,突然好了?” 周瑞华表示不清楚。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夫妻夜话上,对其他的一概不理。 吴佣微笑:“可能是突然要脸了,别管她。” 姜晓穗点头。 姜忠平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吴佣,心想家里有这小子真是……拆都拆不散啊。 第二天早上,张厂长提着烟酒上门。 姜晓穗说:“空手来就行了!您怎么每次都这么客气呢?我们家东西都堆不下了,一会儿您走的时候拿回去。” 张厂长忙道:“哎,留着慢慢喝慢慢抽。你们家男人多,肯定费。我知道自己买的不是啥好牌子,你也不能往外扔啊!” “这可是最好的牌子了!您太谦虚了!” 姜晓穗心知他不把东西留下绝对不放心,客气两句也就算了。 第417章 拆不散 “嗐,我刚刚想起来,这几天老在咱家外边碰见那女的。之前我也没在意,现在看……”姜忠平瞧了眼闺女,默默住口。 姜晓穗摆摆手,不耐烦道:“别管她,烦死人了。哪天我要真接手了轮胎厂,有的她急。” 吴佣走过来,问:“你改变主意了?” “……一点点。” 吴佣面上露出几分不赞同之色:“我看你刚刚被对面喊去了,是不是她求你了?你也不像感情用事的人啊。” 姜晓穗哼了一声,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三罐饮料,递给姜忠平和吴佣,然后重新坐下:“要是求求情,就能让我买一个破工厂,我这一大摊子也支不起来。” “那究竟是为什么?” 姜晓穗瞧了眼姜忠平,说:“爸,我打算把大毛和七斤接到海市来。” 姜忠平一愣:“是你哥的主意?” 姜晓穗叹气:“他也难,做工程的总不能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何况多年夫妻,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咱们可不好看着他离婚。至于大嫂,她脑子一向糊涂,跟咱们分开久了,心思也跟着飘。大家住得近点,奶奶和妈也好管管她。” 听到这,吴佣不说话了。 姜忠平挺感慨,女儿有本事愿意拉拔兄弟,是他们的福气。但她毕竟结婚成家了,无底线地补贴下去,就不像话了。 “晓穗啊,我知道你和你大哥感情好。但你们毕竟各有各的家庭,他的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你顾好自己就行。” 姜晓穗笑了:“爸,顺手的事。再者,大毛他们来了,也是嫂子负责照顾,家里的活也能帮着干干。奶奶和妈也省力。” 姜忠平又劝了几句,见劝不住,便叹口气没再说话。 其实姜晓穗也没那么大包大揽,浦西正在开发,一家子挤一个院子的时代很快要过去。 一个人发展得再好,也是独木难支。与其关照其他人,不如拉拔自己兄弟。 再者,姜晓海和姜晓湖都是有分寸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得寸进尺。 穿进书里,能看着一个家族兴起,也是幸事。 父女俩安静地喝饮料,谁都没想起姜老爷子回乡养老没人照顾的事。 晚上周瑞华回来,夫妻俩才有时间好好说话。 “沈玉玲今天又来找你了,你们私底下有没有说过话?” 周瑞华愣了下,忽然笑起来:“没有。” 姜晓穗原本是很信任他的,但他笑得这么风骚,突然就没自信了。 “你最好老实点。” “绝对没有!”周瑞华看着她,“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除了上班就是下班。下班后也和爸、吴佣他们在一起,我有证人!至于那天救人,我发誓我一点都没沾手。” 说完,他嘴角上扬,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姜晓穗:“……” 虽然听着一点毛病都没有,但从正义的角度说,你不救人还挺骄傲呢? 说真的,姜晓穗也觉得这回救了块牛皮糖,但男人碰到女人落入危险,当然应该伸出援手。 她自己是女人,棠棠也是女孩子。 这一点,她绝对拥护! “思想端正点。” 周瑞华:“端正不了一点。” “???” 这男人她管不了了? 经过一番激烈友好的沟通,周瑞华表示:“我现在端正了。” 姜晓穗累得够呛,打掉他搂上来的手:“有话明天再说。” 周瑞华不许:“昨晚回来就睡,今天又睡。我们是夫妻,这么久没见,你都没话和我讲吗?” 姜晓穗泪盈于睫。 苦命哟,大龄老公忽然求关爱,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姜晓穗把腿架在他身上,自己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点说起在英国的事。 说到最后,她打个哈欠,实在撑不住了:“好困,睡好不好,明天再说。” 周瑞华轻轻碰了下她额头,说:“睡……” 周一早上,姜晓穗满血复活,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到工作中。 离开一个月,集团这边需要处理的工作也不少。她连着加了一周的班,才把积压下的工作做完了。 这期间,张厂长又上了一次门。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姜晓穗和沈玉玲的过节,满口说:“姜董事长,只要你买下轮胎厂,我立刻把沈家那两口子开除了。” 姜晓穗被他没有底线的样子无语住了,但也知道他是真得走投无路,便说:“周日你再来一趟,我们再好好聊聊。” 听出她口风松动,张厂长高兴得要跳起来:“真的?好好好,那我周日再来!你们忙,你们忙,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哈哈哈哈……” 因为太过激动,临出门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但姜晓穗没听见哀嚎,只听到他极力压制的欢呼声。 周六晚上吃饭,姜忠平说:“这两天早上出门,街里街坊都问我,你是不是同意买下工厂了。” “您怎么说?” “我能咋说,不知道呗。” 吴佣冷酷发言:“这几天出门,街坊们格外热情,有点假。” “他们也不容易。”姜忠平说。 吴佣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周瑞华:“姐夫,这两天沈玉玲没缠着你?” 话题忽然改变,周瑞华一噎,接着淡定回答:“没有。” “那就好。” 在吴佣眼里,姜晓穗是改变他人生的贵人,千好万好。所以周瑞华绝对不能有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要是有,他第一个不答应。 当然了,吴佣自认为是讲道理的。 这次插足未遂事件,主要错误在沈玉玲,他得从源头下手治理。 姜晓穗觉得奇怪:“她这么安分?之前看起来挺脑残啊,突然好了?” 周瑞华表示不清楚。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夫妻夜话上,对其他的一概不理。 吴佣微笑:“可能是突然要脸了,别管她。” 姜晓穗点头。 姜忠平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吴佣,心想家里有这小子真是……拆都拆不散啊。 第二天早上,张厂长提着烟酒上门。 姜晓穗说:“空手来就行了!您怎么每次都这么客气呢?我们家东西都堆不下了,一会儿您走的时候拿回去。” 张厂长忙道:“哎,留着慢慢喝慢慢抽。你们家男人多,肯定费。我知道自己买的不是啥好牌子,你也不能往外扔啊!” “这可是最好的牌子了!您太谦虚了!” 姜晓穗心知他不把东西留下绝对不放心,客气两句也就算了。 第418章 收购工厂 张厂长咧着笑,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坐下来:“姜董,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知道你着急。”姜晓穗说,“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段时间,我好好考虑过了,买工厂可以是可以,但……” 张厂长大松一口气,听到她后边那个字,急急地问:“但什么呀?姜董,您有什么顾虑,尽可以直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替您办到!” “哎,您坐稳了,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姜晓穗打断他,不急不慢地说,“现在工厂是什么情况,想必你比我清楚。要是照原来的模式经营下去,我有钱也经不起赔。” 张厂长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里愁肠百结,却不敢打断她。 “如果我买下工厂,以后·不会继续生产轮胎了,这一点您要先知晓。” “不做轮胎?那做什么呀?”张厂长急着问,“姜董,您要改革我是理解的。不过咱们厂从成立起,一直是生产自行车轮胎的。厂里的几台机器,也是这么用的。您现在要改,这些设备不都浪费了吗?” “也不是什么好设备。”姜晓穗笑了笑,不顾张厂长难看的表情,继续说,“当然,咱们肯定要节省,能用的继续用着。我心里是有主意了,如果手续走完,马上会引进新的生产线。厂里的设备,如果用不上,我会交代人处理了。” 张厂长对待那几台机床就跟亲儿子似的,听见自己儿子被卖,一时间心如刀绞。不过这点心疼,和厂子落入陌生人手里,遭遇无法想象的对待相比,他还是能忍耐的。 “那您打算做什么?” “这个等确定了再说。”姜晓穗留了个心眼,“咱们先谈谈工厂接手后,最麻烦的人员去留问题。” 张厂长闭上嘴,忐忑地等着她圣裁。 “照您原先说的,停职留薪的不管,工厂倒了,以后他们也跟工厂彻底没关系了。至于剩下的人……” 说实话,姜晓穗对这个问题还是比较为难的。 情感上来说,她对这些老职工抱有同情,觉得他们半路失业很可怜。但理智上来讲,她知道要是全盘接收,没准会给自己招一些活菩萨进厂。 “张厂长,我当您是自己人。您觉得,现在厂里有哪些人是最不值得留下的?” 张厂长为难,额头冒出热汗:“这个……” 姜晓穗笑了:“我要是买了工厂,以后您的岗位性质也变了。你是帮我办事,得先学会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这件事关乎工厂能不能发展得好,你一定得理性分析。” 张厂长听出她话里有要重用自己的意思,狠狠心说:“好,我的老观念是要变一变了。姜董,咱们工厂里,有一些老油条仗着年纪大、工龄厂,早就不干事了。要是把他们留在厂里,以后恐怕不好管理。” “那就开了。”姜晓穗下了决断,“工厂要换新,其实更需要新鲜血液。不过顾念着大家在厂里工作这么多年,那些态度好、工作能力强的人可以留下。这件事我交给你,你务必要办好。” “哎!” 哪怕知道是得罪人的活,张厂长也得硬着头皮去干。要是不干,那所有人都可能面临失业。 “工厂转为私企后,管理办法也要变。我这里简单写了几点,你先拿回去看看,也给职工们瞧瞧。”姜晓穗从桌上拿起一叠纸递给他,笑着说,“毕竟是双向选择,也许我愿意留他们,他们却不想留下来,有更好的去处呢。” 张厂长看看她手里的文件,心说:你管这叫几点? 算啦,算啦,工厂换领导,要改革也是正常的。 他为大家做得也够多了,以后怎么办各听天命。 “如果您觉得没问题,明天我会托人去咨询收购轮胎厂的事。” 张厂长站起来,心情半是喜悦半是担忧,一时间复杂无比。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以后工厂和大家伙的未来,就交到您手上了。” 姜晓穗扶住他,诚恳地说:“张厂长,您是厂里的老人,哪怕工厂易主,也离不开您的管理。我请求你,继续留在厂长的岗位上,带领大家共同发展。” 张厂长忍耐多时的眼泪一下子滚下来,哽咽说:“姜董,谢谢你,真得谢谢你。” 姜忠平等人安慰他。 “别这么客气,我们一家住在轮胎厂这么多年,也少不了您的关照。” “是啊,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张厂长带着新出的厂规,去找人开会了。 工厂易主后,遵循一个原则——爱走走。 那些留下来的人里面,再把年纪超过五十岁和偷奸耍滑的开掉,当然会给一些遣散费。至于那些家庭有困难的,张厂长向姜晓穗请示后,给他们开了绿灯,保留了岗位名额。 这样一番大清洗后,工厂一共能留下152人。 八月下旬,姜晓穗飞往英国,接姜老太等人回家。 等他们回来,张厂长早已等得心急如焚。 “姜董,接下来怎么办?交接手续都下来了吗?” 姜晓穗刚落地一小时,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景川说已经办好了,正式文件比较慢,要等下个月才能发下来。” 这已经算快了,这年头办业务,通常要好几个月才能跑完。也就是姜晓穗派头大,人家才给加急处理。 “那这段时间,大家伙都干什么呀?” 姜晓穗看了眼张厂长,见他眼下乌青越来越黑,眉心两道紧锁,忍不住感叹:“张厂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处理人事问题,确实挺难的。” 张厂长听她这么说,轻轻叹了声:“都是十多年的老战友,走到这一步,哪能不难啊?可再难,也得往前走啊……” “最难的已经过去,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姜晓穗笑笑,“那些全家都没有留在厂里的,房子收回来了吗?” 说到这一点,张厂长实在为难:“姜董,现在住房问题不好解决。有些人不在厂里的,却有家属在,真要把人往外赶的话,只能睡街上了。所以,我一直没敢动,等着您回来汇报。” “那是不好。” 张厂长松口气,他可真担心姜晓穗把人赶到大街上。 “可也不能白住——” 第418章 收购工厂 张厂长咧着笑,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坐下来:“姜董,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知道你着急。”姜晓穗说,“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段时间,我好好考虑过了,买工厂可以是可以,但……” 张厂长大松一口气,听到她后边那个字,急急地问:“但什么呀?姜董,您有什么顾虑,尽可以直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替您办到!” “哎,您坐稳了,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姜晓穗打断他,不急不慢地说,“现在工厂是什么情况,想必你比我清楚。要是照原来的模式经营下去,我有钱也经不起赔。” 张厂长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里愁肠百结,却不敢打断她。 “如果我买下工厂,以后·不会继续生产轮胎了,这一点您要先知晓。” “不做轮胎?那做什么呀?”张厂长急着问,“姜董,您要改革我是理解的。不过咱们厂从成立起,一直是生产自行车轮胎的。厂里的几台机器,也是这么用的。您现在要改,这些设备不都浪费了吗?” “也不是什么好设备。”姜晓穗笑了笑,不顾张厂长难看的表情,继续说,“当然,咱们肯定要节省,能用的继续用着。我心里是有主意了,如果手续走完,马上会引进新的生产线。厂里的设备,如果用不上,我会交代人处理了。” 张厂长对待那几台机床就跟亲儿子似的,听见自己儿子被卖,一时间心如刀绞。不过这点心疼,和厂子落入陌生人手里,遭遇无法想象的对待相比,他还是能忍耐的。 “那您打算做什么?” “这个等确定了再说。”姜晓穗留了个心眼,“咱们先谈谈工厂接手后,最麻烦的人员去留问题。” 张厂长闭上嘴,忐忑地等着她圣裁。 “照您原先说的,停职留薪的不管,工厂倒了,以后他们也跟工厂彻底没关系了。至于剩下的人……” 说实话,姜晓穗对这个问题还是比较为难的。 情感上来说,她对这些老职工抱有同情,觉得他们半路失业很可怜。但理智上来讲,她知道要是全盘接收,没准会给自己招一些活菩萨进厂。 “张厂长,我当您是自己人。您觉得,现在厂里有哪些人是最不值得留下的?” 张厂长为难,额头冒出热汗:“这个……” 姜晓穗笑了:“我要是买了工厂,以后您的岗位性质也变了。你是帮我办事,得先学会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这件事关乎工厂能不能发展得好,你一定得理性分析。” 张厂长听出她话里有要重用自己的意思,狠狠心说:“好,我的老观念是要变一变了。姜董,咱们工厂里,有一些老油条仗着年纪大、工龄厂,早就不干事了。要是把他们留在厂里,以后恐怕不好管理。” “那就开了。”姜晓穗下了决断,“工厂要换新,其实更需要新鲜血液。不过顾念着大家在厂里工作这么多年,那些态度好、工作能力强的人可以留下。这件事我交给你,你务必要办好。” “哎!” 哪怕知道是得罪人的活,张厂长也得硬着头皮去干。要是不干,那所有人都可能面临失业。 “工厂转为私企后,管理办法也要变。我这里简单写了几点,你先拿回去看看,也给职工们瞧瞧。”姜晓穗从桌上拿起一叠纸递给他,笑着说,“毕竟是双向选择,也许我愿意留他们,他们却不想留下来,有更好的去处呢。” 张厂长看看她手里的文件,心说:你管这叫几点? 算啦,算啦,工厂换领导,要改革也是正常的。 他为大家做得也够多了,以后怎么办各听天命。 “如果您觉得没问题,明天我会托人去咨询收购轮胎厂的事。” 张厂长站起来,心情半是喜悦半是担忧,一时间复杂无比。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以后工厂和大家伙的未来,就交到您手上了。” 姜晓穗扶住他,诚恳地说:“张厂长,您是厂里的老人,哪怕工厂易主,也离不开您的管理。我请求你,继续留在厂长的岗位上,带领大家共同发展。” 张厂长忍耐多时的眼泪一下子滚下来,哽咽说:“姜董,谢谢你,真得谢谢你。” 姜忠平等人安慰他。 “别这么客气,我们一家住在轮胎厂这么多年,也少不了您的关照。” “是啊,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张厂长带着新出的厂规,去找人开会了。 工厂易主后,遵循一个原则——爱走走。 那些留下来的人里面,再把年纪超过五十岁和偷奸耍滑的开掉,当然会给一些遣散费。至于那些家庭有困难的,张厂长向姜晓穗请示后,给他们开了绿灯,保留了岗位名额。 这样一番大清洗后,工厂一共能留下152人。 八月下旬,姜晓穗飞往英国,接姜老太等人回家。 等他们回来,张厂长早已等得心急如焚。 “姜董,接下来怎么办?交接手续都下来了吗?” 姜晓穗刚落地一小时,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景川说已经办好了,正式文件比较慢,要等下个月才能发下来。” 这已经算快了,这年头办业务,通常要好几个月才能跑完。也就是姜晓穗派头大,人家才给加急处理。 “那这段时间,大家伙都干什么呀?” 姜晓穗看了眼张厂长,见他眼下乌青越来越黑,眉心两道紧锁,忍不住感叹:“张厂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处理人事问题,确实挺难的。” 张厂长听她这么说,轻轻叹了声:“都是十多年的老战友,走到这一步,哪能不难啊?可再难,也得往前走啊……” “最难的已经过去,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姜晓穗笑笑,“那些全家都没有留在厂里的,房子收回来了吗?” 说到这一点,张厂长实在为难:“姜董,现在住房问题不好解决。有些人不在厂里的,却有家属在,真要把人往外赶的话,只能睡街上了。所以,我一直没敢动,等着您回来汇报。” “那是不好。” 张厂长松口气,他可真担心姜晓穗把人赶到大街上。 “可也不能白住——” 第419章 职工闹事 “您的意思是?”张厂长忐忑问。 姜晓穗笑睨他一眼,说:“总得交点租金,要不然厂里职工看着不好受。现在大家是同情他们没地方去,可等时间一久,恐怕想得又不一样了。毕竟不是厂里职工,总不能享受一样的待遇。” 张厂长尴尬地笑笑,问:“那租金定多少合适?” “你看着办。”姜晓穗随口道,“也不是为了这点钱,一时半会儿交不上来也不要紧,但态度要有,否则不好管理。” 张厂长听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应了。 “对了,靳叔靳婶还在厂里吗?” “靳婶留下了。”张厂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说,“靳叔今年五十三,超龄了。他们的房子……” “我原先租了他们的房子,可现在他们只有一个人留在厂里。按照规定,房子至少要收回一半……”姜晓穗说,“不过两口子年纪大了,儿子又去了国外,总不能叫他们过得太难。你跟靳叔说一声,今年的房租我依旧会给他,明年起要折一半。” 姜晓穗停了停,犹豫片刻,还是说:“你问下靳叔愿不愿意去门卫上班?要是他愿意,就加一个岗,老张不动。” 老张是张厂长的二大爷,年纪也超龄了,但他身体健康、积极热情,姜晓穗同意他留下工作 “那太好了,谢谢姜董,我等会儿就跟靳叔说。”张厂长激动地说。 在家里细聊了半个多小时,姜晓穗送张厂长出门。刚跨出院门,乌泱泱一群人头挤在她家门外。 “你们怎么来了?快回去!”张厂长看着一张张熟面孔,大声喝道。 “晓穗,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大家等你好几天了!” 吴佣站在姜晓穗身后,低声解释:“这些都是被开的人,你去英国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等你回来。刚刚得到消息,就赶到咱家来了。” 姜晓穗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众人。 张厂长还在说:“名单已经定了,遣散费也会发到你们手上,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工厂收购是组织同意的,人员调动也是无奈之举,工厂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不要再闹了。” “你说的轻松!好端端没了工作,你叫我们怎么活啊?!”有人叫道。 “对啊,张厂长,我们在工厂干了大半辈子,怎么说开除就开除了?工厂应该养我们一辈子!” “是啊,是啊,工厂卖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是分配进厂,现在年纪大了,你就让我滚蛋!我今后吃什么喝什么?再不济,这个岗位也该由我家孩子接班才是!” 张厂长又气又急,同时还有些羞愧。 姜晓穗对他说:“没事,张厂长,我知道你尽力了,我来说两句。” 张厂长点点头,满脸无奈。 姜晓穗看向人群,扫过混在其中的沈玉玲一家,眼神并无不同。 沈玉玲得意的表情僵了一瞬。 “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工厂发生这样的变动,每一位职工都不愿意接受。说实话,我一开始听到这消息时,心情也十分难受。毕竟一起住了这么多年,跟大家都有感情。可工厂亏损严重是事实,经营不下去也是事实。老实讲,一开始我并不愿意接手工厂,这点你们大家想必也听说过。” 姜晓穗看了眼张厂长,说:“如果不是张厂长再三恳求,怕职工们失去工作、流离失所,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们是留下了,我们呢?凭什么开除我们?你是对我们有意见吗?”叫嚷的人站在沈玉玲旁边,看着像是一家子。 不过其他人也是一副认同模样。 姜晓穗觉得好笑,并不感到生气。 这时候下岗潮还没开始,作为第一批失业的“铁饭碗”,有这种天王老子对不起我的心态很正常。 但这不代表,她会屈服。 “我对你们没意见,人员去留是有清晰标准的,列为文件在厂里公示过。你们不符合标准,自然就不能留下。” “凭什么?我不服!我在工厂干了半辈子,工厂就该给我养老!” 张厂长逼视他:“老沈,你不服也没用,现在轮胎厂已经没了,不是你一个人下岗!工厂尽力了!” “我管你尽不尽力,我只知道我一家老小要吃饭睡觉,没有工作,谁给我发工资?!” 姜晓穗笑笑,眼神却很严肃:“国营工厂和私企的经营方式不同,你们如果对这个问题有异议,可以向组织反馈。但我帮不了你们。” “你这个资本家!住到我们轮胎厂的地盘,还抢我们工厂,给我滚出去!”老沈叫道。 张厂长气得满脸通红:“老沈,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房子也没收了?!“ 老沈怒目圆睁:“你敢?!!!” 沈玉玲始终气愤不失端庄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凭什么赶我们?” 吴佣冷冷地盯着她:“凭工厂是姜董个人所有,哪怕她把所有人开除,把你们全部赶出去,也没有违反法律规定。就算公安来了,占理的也是我们!真当我们是做慈善的,这么多钱花下去,只为了给你们养老吗?” 众人表情齐齐一变,愤怒、惶恐、后悔……有点担心姜晓穗来真的。 “都是街里街坊的,不一定走到这一步。”姜晓穗好声好气地说,“你们这些人里,应该有些人,家里还是有人留在厂里工作的,对?你们这样来闹,对他们不好。” 张厂长目光扫过其中几人,那些人连忙低下头。 “额,我家有事,我先走了!” “我也是,我想起来,我家炉子上还炖着汤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有人带头退出,其他几个胆小的立刻跟着跑路。 张厂长气顺了些。 姜晓穗对剩下的人说:“你们这些人大概是全家都没有留在厂里的,原本应该搬出轮胎厂。不过念在你们为工厂工作这么多年,外面住房条件也困难,张厂长求我容你们住下。我之前是答应了,但现在看来,你们并不领情……” “晓穗,姜董事长,你可千万别赶我们走啊!”那些人一听房子要被收走,也镇定不下去了。 第419章 职工闹事 “您的意思是?”张厂长忐忑问。 姜晓穗笑睨他一眼,说:“总得交点租金,要不然厂里职工看着不好受。现在大家是同情他们没地方去,可等时间一久,恐怕想得又不一样了。毕竟不是厂里职工,总不能享受一样的待遇。” 张厂长尴尬地笑笑,问:“那租金定多少合适?” “你看着办。”姜晓穗随口道,“也不是为了这点钱,一时半会儿交不上来也不要紧,但态度要有,否则不好管理。” 张厂长听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应了。 “对了,靳叔靳婶还在厂里吗?” “靳婶留下了。”张厂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说,“靳叔今年五十三,超龄了。他们的房子……” “我原先租了他们的房子,可现在他们只有一个人留在厂里。按照规定,房子至少要收回一半……”姜晓穗说,“不过两口子年纪大了,儿子又去了国外,总不能叫他们过得太难。你跟靳叔说一声,今年的房租我依旧会给他,明年起要折一半。” 姜晓穗停了停,犹豫片刻,还是说:“你问下靳叔愿不愿意去门卫上班?要是他愿意,就加一个岗,老张不动。” 老张是张厂长的二大爷,年纪也超龄了,但他身体健康、积极热情,姜晓穗同意他留下工作 “那太好了,谢谢姜董,我等会儿就跟靳叔说。”张厂长激动地说。 在家里细聊了半个多小时,姜晓穗送张厂长出门。刚跨出院门,乌泱泱一群人头挤在她家门外。 “你们怎么来了?快回去!”张厂长看着一张张熟面孔,大声喝道。 “晓穗,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大家等你好几天了!” 吴佣站在姜晓穗身后,低声解释:“这些都是被开的人,你去英国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等你回来。刚刚得到消息,就赶到咱家来了。” 姜晓穗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众人。 张厂长还在说:“名单已经定了,遣散费也会发到你们手上,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工厂收购是组织同意的,人员调动也是无奈之举,工厂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不要再闹了。” “你说的轻松!好端端没了工作,你叫我们怎么活啊?!”有人叫道。 “对啊,张厂长,我们在工厂干了大半辈子,怎么说开除就开除了?工厂应该养我们一辈子!” “是啊,是啊,工厂卖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是分配进厂,现在年纪大了,你就让我滚蛋!我今后吃什么喝什么?再不济,这个岗位也该由我家孩子接班才是!” 张厂长又气又急,同时还有些羞愧。 姜晓穗对他说:“没事,张厂长,我知道你尽力了,我来说两句。” 张厂长点点头,满脸无奈。 姜晓穗看向人群,扫过混在其中的沈玉玲一家,眼神并无不同。 沈玉玲得意的表情僵了一瞬。 “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工厂发生这样的变动,每一位职工都不愿意接受。说实话,我一开始听到这消息时,心情也十分难受。毕竟一起住了这么多年,跟大家都有感情。可工厂亏损严重是事实,经营不下去也是事实。老实讲,一开始我并不愿意接手工厂,这点你们大家想必也听说过。” 姜晓穗看了眼张厂长,说:“如果不是张厂长再三恳求,怕职工们失去工作、流离失所,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们是留下了,我们呢?凭什么开除我们?你是对我们有意见吗?”叫嚷的人站在沈玉玲旁边,看着像是一家子。 不过其他人也是一副认同模样。 姜晓穗觉得好笑,并不感到生气。 这时候下岗潮还没开始,作为第一批失业的“铁饭碗”,有这种天王老子对不起我的心态很正常。 但这不代表,她会屈服。 “我对你们没意见,人员去留是有清晰标准的,列为文件在厂里公示过。你们不符合标准,自然就不能留下。” “凭什么?我不服!我在工厂干了半辈子,工厂就该给我养老!” 张厂长逼视他:“老沈,你不服也没用,现在轮胎厂已经没了,不是你一个人下岗!工厂尽力了!” “我管你尽不尽力,我只知道我一家老小要吃饭睡觉,没有工作,谁给我发工资?!” 姜晓穗笑笑,眼神却很严肃:“国营工厂和私企的经营方式不同,你们如果对这个问题有异议,可以向组织反馈。但我帮不了你们。” “你这个资本家!住到我们轮胎厂的地盘,还抢我们工厂,给我滚出去!”老沈叫道。 张厂长气得满脸通红:“老沈,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房子也没收了?!“ 老沈怒目圆睁:“你敢?!!!” 沈玉玲始终气愤不失端庄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凭什么赶我们?” 吴佣冷冷地盯着她:“凭工厂是姜董个人所有,哪怕她把所有人开除,把你们全部赶出去,也没有违反法律规定。就算公安来了,占理的也是我们!真当我们是做慈善的,这么多钱花下去,只为了给你们养老吗?” 众人表情齐齐一变,愤怒、惶恐、后悔……有点担心姜晓穗来真的。 “都是街里街坊的,不一定走到这一步。”姜晓穗好声好气地说,“你们这些人里,应该有些人,家里还是有人留在厂里工作的,对?你们这样来闹,对他们不好。” 张厂长目光扫过其中几人,那些人连忙低下头。 “额,我家有事,我先走了!” “我也是,我想起来,我家炉子上还炖着汤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有人带头退出,其他几个胆小的立刻跟着跑路。 张厂长气顺了些。 姜晓穗对剩下的人说:“你们这些人大概是全家都没有留在厂里的,原本应该搬出轮胎厂。不过念在你们为工厂工作这么多年,外面住房条件也困难,张厂长求我容你们住下。我之前是答应了,但现在看来,你们并不领情……” “晓穗,姜董事长,你可千万别赶我们走啊!”那些人一听房子要被收走,也镇定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