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丫鬟求生记》 第1章 小姐逃婚1 暮春四月,细雨淅沥。 扬州官道上,一支送亲队伍绵延百里,正缓缓行进着。 八十八抬的嫁妆箱子形制统一,仆从家丁们举止规范。 任谁也看得出来,轿子里的新嫁娘一定非富即贵。 轿子左侧,一个杏眼尖下颌的丫鬟面色不悦,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同伴。 “哎,云简,刚姑娘叫你上轿都说什么了?” 被问话的丫鬟眉眼低垂,面容掩在斗笠面纱之后,只露出秀气的脖颈。 走了这么远的路,她的姿态依然恭敬端正,看样子是个守规矩的。 云简斟酌了一下:“姑娘心情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宽慰了几句。” 听她这样讲,问话的丫鬟不高兴了:“就因为你总爱顺着姑娘说话,姑娘才只喜欢叫你进轿陪侍。 我和高嬷嬷这些人,说些劝她的话,她都不爱听。姑娘不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吗!” 云简看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越发不成样子,赶快扯了扯她的袖角,“小声些,小心叫姑娘听到了!” 云烟轻嗤一声,不以为然:“胆小,这话我就算当着姑娘的面儿也敢说。” 她斜睨云简一眼,又开始接着讲, “那个什么阮公子,不过是个穷书生,小姐鬼迷了心窍一样喜欢,真不知道是何方狐狸精化身!” 云烟虽有些气盛,但这话却不无道理。 轿上的小姐名唤沈从桢,是江淮转运使沈青松的独女。 江淮转运使可是实打实的美差实差,手握钱粮大权的沈大人富可敌国,却膝下无子,老来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对她疼爱有加,娇宠万千地长大。 沈大人千挑万选,终于为女儿攀上了京城定安侯家最有出息的二儿子游大将军做郎君。 这本是天赐良缘,皆大欢喜的事情。 谁料到沈小姐竟看上了家中书斋一个名叫阮沛的穷举子,死活不肯嫁。 父亲母亲轮番上阵劝说,泪水撒了十里地,终于将沈小姐塞进了花轿。 行至今日,已经是第八天了,还有两日就要到京城。 沈小姐刚出发的时候,似乎是被大家劝的动容,心情稍好了。 可这两天,许是离京城越来越近,她又开始哭哭啼啼了。 男方家来的迎亲使是游大将军的大哥游承平,他本来骑马悠悠行在队伍中后方。 这会儿看着前边花轿上有丫鬟上上下下,个个面露担忧的样子,不由得心生疑虑。 他夹紧马腹小跑两步,来到轿子旁侧,俯身问道:“沈小姐没事?” 云简知道姑娘还在哭,一出声一定露馅,赶紧上前恭敬回话: “多谢游大少爷关照,小姐哑了嗓子,有些发不出声,奴婢们给她准备了些败火的梨汤。” 游承平心中感叹,这丫头倒是机灵稳妥。 他浅浅打量了下云简,面纱下看不清楚长相,就无趣地就转开了视线,抬手招呼前方的陈管事, “喂,前方到了驿站就停下,沈小姐身体不适,今日咱们早些歇息。” 云简和云烟躬身替小姐道了谢,便各自回车驾收拾入住的行囊去了。 --- 到了驿馆,一番简单梳洗后, 云简伺候着沈小姐躺下。 自己则准备靠在外间打盹。 今晚是她值夜。 窗外风声大作,还夹杂着雨声,半炷香的功夫,云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恍然间又听到小姐唤她,“云简,云简~” “怎么了姑娘?”说着就起身来到沈小姐床前。 “你离我近些,我想和你说说话。” 云简乖顺的在小姐床前坐下。 “你说阮郎可是忘了我了?”沈从桢声音幽怨。 得,又开始了。 云简只得柔声安慰,“姑娘,怎么会呢。不过忘与不忘也没什么分别,如今你要开始新生活了。” “今日都已经是第八日了,如果他没忘了我,怎么还不来找我” “来找你???” 听她这样讲,云简瞌睡清醒了一半,赶紧问道。 “姑娘你可别起旁的心思!我知道你和阮公子情好,但你要考虑老爷和夫人啊。” 一贯顺从她的云简这会儿也开始说教她,沈从桢瞬间不高兴了, “我考虑他们,他们可曾考虑过我?那兵鲁子那么好,娘怎么自己不去嫁?! 云简,没想到现在连你也和我作对!” 她小嘴一撇,两手揣在胸前,转头翻身到里侧,不理云简了。 沈从桢因这事生气不是第一次了,自从确定了婚事,她就这么闹。 好在老爷夫人还不知道阮公子的事儿,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对嫁人之事害羞抗拒。 只有云简和云烟两个人,是沈从桢的贴身大丫鬟,所以晓得其中内情。 尤其是云简,姑娘私会之时,带她最多,所以二人感情其中首尾,云简最是了解。 也对她的心情多少能够理解,经常宽慰她。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还是希望主子姑娘好好的,主子好了,她们做下人的才能好。 小姐虽然有些天真骄纵,待她们这些下人却是宽和的,又于她有救命之恩,跟着这样的主家,一辈子都是好过的。 就是在婚嫁这一事上,小姐钻了牛角尖。 但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能自己做主呢。 况且游大将军威名在外,是多少京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还听说他至今房中都没纳人呢,姑娘去了就是头一份,多好的前程啊。 可姑娘偏偏喜欢阮公子。 说什么阮公子诗才一绝,是唯一能对的上她的诗的人。 云简不懂,对的上诗的人就能成为一个好夫君吗? 她不解的晃晃脑袋,给沈从桢掖了掖被角,起身准备回外间去。 就在这时,窗子上发出“咔嚓”一声。 “谁?” 云简后退到小姐床边,警惕的看向窗外。 只见一道身影迅速的从窗外翻身进来,来人身形偏瘦,转过身来扯下面巾,竖起手指冲云简“嘘”了一声。 接着就听到身后的沈小姐一声惊呼“阮郎!” 竟是阮沛! 他竟然追来了送亲队伍! 云简心中一时惊诧,却没防得到身后的沈小姐已经冲到了阮沛的怀中。 抱着他就嘤嘤哭泣起来,“阮郎,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阮沛伸手温柔地抚着沈从桢的发丝,耐心哄道, “我这不是来了么,这几日一直跟在你们队伍后面,找不到合适时机,正好今日这家客栈简陋,我才能翻窗进来。” 看着二人互诉衷肠,云简都快被吓傻了。 什么情况?阮公子追来和小姐私会? 她的话音变得磕磕巴巴:“小,小姐你们” 阮沛这才抬头又注意到云简。 之前二人私会经常是云简放风,所以阮沛对她熟悉的很,很自然的吩咐道, “云简姑娘,快给你家小姐收拾一下随身细软,我们要马上走了。” “走?!”云简瞪大了双眼,一张脸写满震惊。 “小姐,你要逃婚?!” 第2章 小姐逃婚2 “万万不可!” 云简大惊失色,向来女子婚姻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小姐婚前和人幽会就已经非常不可了。 逃婚?更是惊世骇俗。 她希望这只是阮沛一厢情愿,便把祈求的眼神投向了她家小姐。 然而沈从桢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只那么定定的瞅着云简。 完了,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云简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到了慌乱,她颤抖着声音:“不可啊小姐,你要三思!” “云简,你我主仆十年,即使你不是家生子,因为信任你,我也把你提拔为一等丫鬟,这么多年,我待你好不好?” 沈从桢站直身体,表情变得严肃,一双眼睛幽深又骇人,抓得云简动弹不得。 “好~小姐待奴婢极好的。”云简回答的语调都要哭出声来。 沈小姐当然待她极好。 幼时养母病重,她才四五岁,不得已上街乞讨,被叫花子殴打驱赶快要活不下的时候,是恰巧遇到了心善的沈小姐,收她为婢,还帮她诊治养母的病,她才活了下来,从此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这么多年来,沈小姐与她感情要好,信任有加,云简在沈府中的生活,已经是丫鬟里顶好的了。 所以小姐出嫁,她也从没想过离开小姐,主动请缨陪嫁到侯府。 她做好了日后不嫁人的准备,就一辈子服侍小姐,老了做个嬷嬷陪伴小姐。 可是万万没想到,小姐竟要逃婚 云简感觉天都塌了。 沈小姐听到了她满意的回答,上前握紧云简的手,紧紧地盯着她。 “云简,这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如果我嫁给游承安那个兵鲁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我会死的。” 沈小姐眼眶发红,显然下定了决心:“云简,这是我作为你的小姐给你下的最后一个命令,你得帮帮我你与我身形相貌都有些相似,你就代替我一时半刻,游府的人从没见过我的真容,瞒得过去!” 云简确实和沈小姐长相相似,只不过她比沈小姐年纪小,身姿更娇小一些,面容不同于沈小姐的清秀,而是略显娇艳。 况且因着两家分别居于苏州和京城,来往相看都靠媒人传递画像。 画像这东西最是有水分,两个相似的人,从画像上很难看出差别,就算有,都可以推脱给画师的技艺。 除此之外,她这一路都盖着盖头,游家大哥也没见过她的真容。 沈从桢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才有此一计。 但云简听到小姐的话还是惊掉了下巴,“这怎么能成呢小姐!奴婢不成” 沈从桢握紧她的手,快速打断她:“怎么不行?你若不愿意,就只替我两天,好云简~两天之后拜完堂,你逃了就好了呀。” 沈从桢情郎在侧,眼看着就要双宿双飞,也不管这计划行不行得通了,只是一味地想说服云简。 一旁的阮沛更是焦急催促:“要快些了,我们还要趁着风雨声掩盖赶快走。” 他一边说一边满屋子搜寻金银细软,捡着值钱的都帮沈从桢带着,说话间就收拾好了包袱。 沈从桢把心一横,甩下云简的手,披起斗篷就要跟着阮沛离开。 云简哪儿能真的让沈小姐走,哭着拉着她的手不肯松手。 “小姐,小姐你和阮公子走了日后可就没有富贵日子可过了,万一你过得不好,过得不好怎么办小姐三思啊!” 她哭得凄惨,沈从桢也心有不忍,正待安慰几句,就听阮沛插话:“云简姑娘不必担心,我定不会让你家小姐吃苦的。” 说完顿了顿,回头打量了下沈从桢一脸感动的表情,又回过身走到云简身前,说了一句“得罪了。” 接着他便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捆绳子,就要给云简绑上。 云简哪里肯:“阮公子你这是干嘛!小姐,小姐?” 沈从桢看他的动作也吃了一惊,目光一肃,“你绑云简干什么?” 阮沛低头兀自动作,“以防她在我们走后找人去追我们。” “云简姑娘,委屈你了,但是我们也是为你好。明日一早,桢儿没在了你却安然无恙,高嬷嬷她们一定会怪罪你,但你被绑住就不一样了。” 他嘴上说得是为云简着想,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轻柔,他狠狠摁住云简,将她双手背到身后绑住,又撕下床幔要堵住云简的嘴。 云简犹自挣扎,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只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沈从桢。 沈从桢有些于心不忍,但她也知道,云简极有可能在他们走后叫人,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她狠了狠心,蹲下身来,看着云简说道,“云简,就当是还我对你的救命之恩,至少明早再叫人。如果我被抓了回来,我一定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云简看着沈小姐眼中的坚定,绝望从四肢百骸逐渐弥漫上心头。 她知道,小姐清高烈性,真有可能这样做。 心中一软,挣扎的力气小了半分,被阮沛绑了个结实。 眼睁睁看着沈小姐随着阮沛爬窗离开,云简坐靠在地上,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一颗心砰砰跳着,声如鼓擂,每喘一口气,都能感受的到自己全身在颤抖。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她本以为只是这两日婚期将近,小姐心中难过才会又开始哭泣,哪知道小姐哭泣却是在担忧阮公子不来找她私奔。 这二人早就计划好了。 风雨渐停,隐隐月光透过树梢洒在衣架上大红色的嫁衣上。 彩线掺金织就的凤凰,活灵活现振翅欲飞。 多好的姻缘啊,小姐怎么就不喜欢呢?怎么就甘心为了个阮公子去过苦日子呢? --- 第二日一早,高嬷嬷敲了好几下房门都不见屋内有动静,疑惑了起来。 她找来掌柜的拿备用钥匙开了房门,一开门就被吓了一跳。 一屋子狼藉,云简则被绑在床柱上堵着嘴。 高嬷嬷大惊失色,知道事情不妙,脑子里飞快转了起来。 她敛住脸上吃惊的神色,一把扯进门外候着的云烟,又朝外探头看了看左右,没人注意,赶快将房门紧闭。 二人上前给云简松了绑,从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竟得知小姐已经被那阮沛拐走了! 高嬷嬷越听脸色越沉,听到最后,竟然直接一个猛子站起身来,扬手给了云简一个巴掌。 这巴掌带了十足的力道,直接将云简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床上。 第3章 替嫁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打得云简头脑发懵,差点没反应过来。 “死丫头,你明明可以叫人,却没有叫,你说!你是不是有意放走小姐!” 高嬷嬷不愧是沈夫人派来给小姐撑场子的老人。 从云简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就听了出来端倪,当即便发作起来。 云简当然不能说小姐以救命之恩求报,还以自杀作要挟。她知道自己现在解释越多,越坐实了罪名,只得捂着发烫的脸颊,跪在地上请罪。 高嬷嬷本是沈夫人身边一等一的管事嬷嬷,一向小姐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这趟小姐要嫁到京城侯府来,沈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过于天真傲气,不谙世事,便派了高嬷嬷来陪嫁,说是做个管事的老妈子,实则是做小姐的指路人,地位非同一般。 所以大家都以高嬷嬷马首是瞻。 高嬷嬷最厌烦丫鬟小厮们犯了错误还找理由,云简深知这一点。 她稳了稳慌乱的心神,规矩地跪在地上,低声回话。 “奴婢万死,不敢求嬷嬷恕罪,那阮沛诱拐小姐逃婚,还胆大包天要奴婢替嫁帮他们遮掩,奴婢不从,他就绑了奴婢,怕奴婢出来报信。” 她不能说替嫁是小姐的主意,说主人坏话,更是大忌。 高嬷嬷听出了云简对沈小姐的维护之意,怒气稍歇,仍然狠狠瞪了她一眼,回头指着云烟让她也跪下。 “你们两个,把小姐和那个书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清楚!” 云简和云烟这次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二人怎么认识的,幽会了几次,交代的清清楚楚。 “好啊!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上报主母,你们两个欺上瞒下的东西,是想让主家发卖了吗?!” 小姐有心上人,之前还幽会了那么多次,高嬷嬷竟然是在小姐私奔逃婚之后才知道,气愤难当。 不能怨怪小姐,只得把气撒在这两个丫鬟身上。 但现在不是处置丫鬟的时候,小姐逃婚,这事千万不能让游家的知道,然后当务之急是把小姐找回来。 这门亲事本来就是高嫁,惹怒定安侯府的下场,可不是沈府能承担的起的。 高嬷嬷心中正在计较,冷不防听到门外传来敲门询问声,吓了一跳。 “沈小姐?高嬷嬷?你们在里面吗?” 是游家大郎游承平的声音。 饶是高嬷嬷平常再镇定,也被这声问询吓出一身冷汗。 她赶忙回话:“在,在,小姐身体有些不适,游大公子稍等片刻。” 小姐跑了,她从哪儿再变出个小姐去应付游大公子?! 她转眼瞅瞅地上垂头跪着的两个,把心一横,几步走到衣架边扯下小姐的大红嫁衣和盖头,披头扔到了云简身上,又冲云简使了个凌厉的眼色,示意她去内室。 接着便转身去门外应付游家大公子了。 云简接到嬷嬷丢过来的嫁衣,心里战战兢兢。 她明白嬷嬷的意思,但是伪装成小姐,她还是有些心虚。 套起嫁衣的手都有些颤颤巍巍。 云烟趴在门边上,悄悄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回头踮起脚尖轻轻来到内室,悄声说道:“嬷嬷没和游大公子说小姐逃婚的事情,只说小姐身体不适。” 她边说边帮云简整理嫁衣,这嫁衣是苏州绣房八个绣娘绣了一个月才绣好的,里外三层,甚是繁复精美,就是穿起来费劲些。 二人手忙脚乱刚给云简穿戴好,高嬷嬷便进来了,走到内室才低声催促,“快些罢,队伍还在等着呢。” 云简心中忐忑,不由得问道:“嬷嬷,这样能瞒得住吗?” “你与小姐身形长相都相似,再模仿着些小姐的走路姿态,想来蒙着盖头,他们看不出什么。现下当务之急是找回小姐。” 高嬷嬷催促着二人,又警告了云烟几句,让她也别露了马脚,便独自下了楼去找陈管家了。 陈管家得知小姐逃婚的消息,顿时脑子一晕,身体打了几下晃,差点失态。 但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点都没声张,马上按照高嬷嬷的吩咐,找了两个腿脚快,签了死契的家丁,马上出发去找小姐。 另外还打发了一个小厮骑马回沈府报信。 安排妥当,高嬷嬷才让云烟搀扶着云简下楼来。 游大公子在客栈大堂已经等了多时,正在庭前来回踱步,心里很是焦急。 并非他不体恤沈小姐身体不适,只是大婚的日子已经选定,他们耽搁一会儿,都有可能误了良辰吉日。 看云简披着盖头从楼上款款下来,游大公子急忙上前:“沈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云简顿住脚步,屈身给游大公子行了一礼,捏了捏嗓子,轻声回道:“谢游大公子关心,没什么大碍。” 她心中多少是有些忐忑的,游公子虽然没见过小姐真容,但二人还是有对过话的,她和小姐一样语调轻柔,但语音多少还是不一样的。 游承平皱了皱眉,今日的沈小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似乎是矮了些?不对。 声音? 是声音。 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面前的沈小姐,又问:“嗓子还没好?” 云简额间冒出冷汗,她知道多说多错,于是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好在游承平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而吩咐自己的小厮, “你去给沈小姐买些清咽利喉的药。” 又招呼其他人,“大家这就出发!” 待上了轿子,云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才慢慢安静下来。 假装小姐,假装几日呢? 如果在大婚前小姐没有找回来该怎么办呢? 如果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云简纤细的手指抓紧了嫁衣的裙摆,太多担忧和迷茫摄住了她的心脏,可她只是一个奴婢,偏偏没得选择。 --- 轿子摇摇晃晃又走了两日,一行人到达京城时都疲惫不堪,准备先在客栈梳洗休整,好准备翌日的大婚。 但糟糕的是,小姐还没找回来。 沈府接到高嬷嬷的消息,迅速派了人马沿途去找,现在还没有小姐的音信,只得给高嬷嬷又带回来一封信。 信是沈夫人写的,先是赞了高嬷嬷当机立断,没有声张的做法,又令高嬷嬷好好教导、管束云简,如果小姐大婚的时候还未找回来,云简必须设法拖延,不得和游将军圆房。 第4章 大婚 高嬷嬷将夫人的意思转达给云简,又教导了她一些闺秀礼仪和游府的人情事故后,就离开了。 云简一个人坐在院中廊下,默默出神。 这家客栈是沈小姐出阁的地方,所以选了家华贵气派的,沈府早早就包下了整间客栈,方便一行人休整。 廊上仆从来来往往,清点嫁妆,布置房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计。 只除了她这个假小姐。 云烟和一个丫鬟端着妆奁衣物走近,看云简在廊下呆坐,朝这边走了过来。 “云简,明日就要大婚了,你心里有谱吗?” 云烟在她身边坐定,担忧道。 “有谱没谱都得上,刚才高嬷嬷来讲了,主母已经同意这样做了。”云简回道。 “云烟姐姐,嬷嬷吩咐了,让我们以后都叫姑娘,不管是在外面还是私下里,免得到了游府管不住嘴露馅。” 插话的是绿竹,本是小姐的二等丫鬟。 沈小姐出嫁,带了云简云烟两个大丫鬟,其余还有四个绿,都是二等丫鬟。 现在云简替嫁,为了掩人耳目,高嬷嬷和游家的说她被派回府给小姐取东西了。 于是提了一个绿上来做一等丫鬟,就是绿竹。 一个原来的二等丫鬟教育她,云烟有些不乐意。 “我记着呢,不必你提醒,你先把东西送去姑娘屋里。” 绿竹一走,云烟就转头急切地和她说:“你可想过这事的后果?如果小姐一辈子不回来,难道你还一辈子装下去吗?京城里多的是见过小姐的世家贵族,总有一天会被拆穿的。” “可是姐姐,我又能如何?我们是沈家的奴婢,身契还在夫人手里,还能不听主子的话吗?” 云烟也知道别无他法,但听了她这窝窝囊囊的回话还是心里堵得慌,手指在她脑门上一戳,“你啊,从来都是这么一副乖顺样子。” --- 第二日一早,便有喜娘进来为云简梳洗打扮。 绞了面,上了妆,再戴上攒金垒丝点翠凤冠,穿上华美繁复的嫁衣,云简平日里被掩在寻常丫鬟装束中的美貌绽放开来,一张脸蛋莹白如玉,熠熠生辉。 “哎呀,沈小姐真是美艳动人,我一个妇人见了都心动,更别说大将军了。” 喜娘没见过原本的沈小姐,看云简美貌,使劲夸赞。 云简害羞笑了笑,示意绿竹给喜娘银瓜子。 一旁的高嬷嬷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丫头本就稳重,两日学习下来,已经很有小姐的样子了。 一行人吹吹打打到了定安侯府门前,正赶上吉时。 在大家的哄闹声中,新郎迈步来到喜轿门前。 云简听着他靠近,心跳便随着他的脚步咚咚地越来越响。 虽说是帮小姐替嫁,但一日小姐不回来,那婚宴、新郎、和成亲后日子都作不得假。就仿佛真的是云简自己的婚宴一样。 这一刻她有些紧张。 轿帘被人一把掀开,阳光倾泻而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耀眼的光线中伸向她,笼罩着一层金色光晕,等待意味十足。 云简悄悄抓紧了裙摆,深呼吸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瞬间就被一股大力拽出了轿子。 云简不妨,一下子跌进了陌生气味的怀抱中。 男人似乎也没料到新嫁娘如此娇小轻盈,只顿了一下,二人便迅速拉开了彼此距离。 “游二,你个兵鲁子,吓到了新嫁娘怎么办?” “咦,怕不是游大将军想早点一亲芳泽哈哈哈哈哈” 门前众人看到这一幕,很是起哄了一番。身边的男人面对大家的调笑,只低低笑了两声。 “去你的。” 旁边喜娘将喜绸递给二人,两人各牵起一边,迈向了游府大门。 云简即使蒙着盖头,也能感觉得到身边之人的高大,他走在她的身侧,将阳光挡的严严实实,一步抵她两步,云简要快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任人牵引着走了许久,穿廊过厅,才到了正堂。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行了三拜之礼,接着她就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等众人终于散去,云简才稍稍掀起了盖头,想打量一下新房。 一抬头,却看到高嬷嬷正坐在桌旁,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云简姑娘今日帮小姐成了亲,算是大功一件,日后回了沈家,定是有赏的。” 她抬手拿起面前茶盏,轻轻品了一口。 抬眼接着说道:“但也请姑娘记清自己的身份,好好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首先,仿小姐的妆容你要做好,白天黑夜都不得脱妆净面,也要尽量离将军远些,莫让他瞧清楚了你。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虽不知小姐何时回来,但你是奴婢,就不得在小姐之前染指姑爷,要尽量避免和姑爷亲密相处。今晚,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不得和姑爷圆房!” 云简心中一凛,她也不愿意随意失身于他人的夫君,就算这人日后也是她的主子。 但这事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很有可能会得罪将军。 她不得不先应下。 还起身给高嬷嬷福了福身,高嬷嬷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应付完高嬷嬷,云简开始思考一会儿该如何应对游大将军。 说自己小日子来了?可是选大婚的日子都是算过新嫁娘是否方便的。 假装害羞不愿?那将军要来强的怎么办? 云简心中许久没拿定主意,心烦意乱的在床前坐了好久,又起身吃了些桌上的糕点,灌了两盅茶水,还不见大将军回房,她有些奇怪。 现下应该是后半夜了,按理说,新婚之夜,宾客们都会讲究规矩,早早放新郎回房的啊。 她来到房间门口朝外张望,拨开额上流苏珠饰,刚将脸贴到门扉上,忽地门被从外拉开,她一个闪身,差点没站稳。 是他! 云简迅速转过身去,将手中盖头一把盖到头上,快步逃回床上。她拉了拉裙子,端庄坐好。 男人大步跨进来,似乎是在桌前坐下了,半晌发出一声冷哼,“都看到了还装什么?!” 他是在嘲笑自己去门边偷看新郎! 云简的脸迅速变得滚烫,但好在有盖头挡着,外面的人看不到。 她咬了咬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见榻上端坐着的新娘没回话,男人觉得没什么趣味,招呼进来陪侍的云烟和绿竹,“你们两个,去拿坛酒来。” 云烟听了有些疑惑,上前一步,轻轻道:“姑爷,是要喝合卺酒吗?奴婢这就为您倒。” 游承安皱了皱眉,声音更为冷硬,“我是说,出去取,一坛酒。” 看云烟和绿竹还呆在原地不愿离去,他脸色更加阴沉,转头看向云简,声音中明显带了怒气。 “你就是这么调教丫鬟的?!” 第5章 对她有偏见 云简听出了他话音中的怒气,顾不得许多,一把掀开了盖头,她给了绿竹一个眼神,吩咐道:“去给将军取酒。” 待绿竹和云烟都退了下去,她开始悄悄打量面前的男人。 他真的好生高大,人坐着圆凳,一双长腿只能支在前面的空地上。皮肤虽有些黝黑,却生的眉目凌厉,星眸似墨。 只是,这好看的眉目上现在笼了层冰霜,似乎对她颇为不满。 是因为自己没守规矩去门边偷看他吗? 云简捏了捏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她站起身来,嗫喏着,“奴妾身服侍将军宽衣?” “哼--” 游承安没有理她,转过身去倒了一杯合卺酒,却没等云简,自己一饮而尽。 看他似乎还在不高兴,云简一双眼睛转了转,斟酌道:“将军,两个丫鬟还未适应侯府的规矩,妾身明天会好好教导她们的。” 游承安回过头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安抚的话,略有些尴尬,指了指面前的圆凳,“坐。” 看云简依言乖顺的坐在他的面前,游承安胸中莫名的怒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奈之下,只得给云简也斟了一盅酒。 二人对饮而尽,算是全了这成婚的礼仪。 这时正好绿竹回来给游承安送酒,看二人已饮罢合卺酒,便明白手中这坛酒应是用不到了,她将酒放在一旁,问道:“奴婢伺候将军和夫人沐浴?” 还不待云简回答,游承安便冷冷道,“不必,退下。”说罢便自己一个人去浴房了。 绿竹依言退下,留云简一个人在房内。 小姐出嫁之前,沈夫人也是托人打探过这位未来姑爷品性的,来人说将军虽沉稳话不多,但最是持重公允,礼贤下士的。 可今日将军对待他的新嫁娘,却似乎有些冷漠。 许是他生性冷淡。 云简这样想着,也去旁侧的浴房清洗完毕,又重新给自己上了一个淡妆,在原本白净的左脸上点了颗小痣,又将眉毛画的狭长了一些。 这样一来,云简已经和沈从桢有了七八分相似,只是她年纪小,身量也要比沈从桢娇小一些。虽做不到完全一样,但这也是权宜之计了。 等她梳洗好出来,看到游承安竟然已经抱着被子到旁边软榻上躺下了。 她刚才还在踌躇该怎么推脱和他圆房,却发现游承安并不愿意和她睡在一起,倒省了她绞尽脑汁想理由。 虽不知他为何这样,但云简还是客气了一下,“将军,不然你睡床上,妾身睡软榻?” 听她这样问,游承安今晚第二次觉得纳闷。 不是说沈大小姐清高不凡么,自己不揭盖头,不饮合卺酒,还不和她圆房,明摆着轻视她,她竟然不恼? 他抱着被子回头,第一次仔细的打量这个女人。 确实美貌,肤白胜雪,身段窈窕,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小鹿一样闪着懵懂的光芒。只是年纪尚小的样子,脸上还带些婴儿肥。她眼睛里认真的询问不作伪,好像确实没有因为他不去榻上睡而生气。 她怎么可以不生气?! 游承安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有些气恼,语气更为冷硬,“不用!”说完便转向里侧,再也不看云简。 游承安战场杀伐,脸色一冷自有一种骇人气魄,何况云简一介小丫鬟,一晚上没得到他一个好脸色。 她有些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是也不敢再贸然上前询问,踌躇片刻,只得自己到榻上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早早在绿竹的帮忙下开始梳洗打扮了。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按理来说要拜见公婆,敬茶听训。但是定安侯府情况却有些特殊。 游大将军的父亲老侯爷早年间已战死沙场,母亲因老侯爷的去世伤心过度,几年之后也撒手人寰。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公婆,只有上面一双年迈的祖父母需要拜见。 只需拜见祖父母,云简想,自己应该还应付的来。 临出门前高嬷嬷借着给她整理衣着的由头,又嘱咐了半天,什么“礼数要周全,不可败坏小姐才淑的名声”“要掌握分寸,不可过于卑躬屈膝,要有沈府嫡女的派头”。 说着又从妆案上拿了一支缀珠金钗给她戴上。 “你这扮得也太素净了些,小家子气。” 云简摸摸头上满头的钗环,有些不安,“嬷嬷,如此会不会太过奢靡张扬?” “奢靡张扬?咱们府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说起来,这定安侯府都不一定有咱家富庶。你莫小家子气行径让侯府低看了我们。” 云简听罢,只得乖乖让高嬷嬷给她戴了满头珠翠,衣裳也换了一身鲜艳的。 等了两柱香的功夫,一大早就不见了的游承安还是没出现,云简决定自己去拜见祖父母了。 她带着云烟绿竹两个丫鬟,来到兰苑的时候,本以为已经晚了,还做好了赔罪的准备。却没曾想,祖母竟还没起身。 在廊下等了半刻,丫鬟才通传她进去。 兰苑正堂宽阔,家居摆设都是上乘的黄花梨木,却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檀香。 云简进得室内,先看到了太师椅上端坐着的游承安祖父,游老太师。待走近了才看到重重帘帐之后,头戴抹额的老夫人虚弱的靠在榻上,一位年轻妇人正在服侍她喝药。 她上前恭敬的跪在地上,给游太师和游老夫人行了三叩之礼,便被游老夫人身旁的嬷嬷叫起来到床前。 老夫人明显气息不稳,喘息了两下,才伸手覆住云简的小手,缓缓问道:“孩子,子真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子真应该是游承安的字,云简反应过来,赶快回道:“回祖母,游大将军一早便有事离开了。” “这孩子!不懂事。新婚第二天,是有多大的事,能忙到不来陪新妇看祖母。” 旁边一直陪侍着的年轻妇人笑了笑:“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就差住在兵营里了,肯回来成亲都是给大家面子了。” 看她说话, 老夫人又悠悠叹了口气,慢慢给云简介绍道,“这个,是你李氏嫂子,大哥儿承平的夫人。” 云简赶快起身,给李氏见礼。 “你别介怀,子真不是对你有偏见,只是他心思都在军营里,一心只想着怎么把仗打好。他其实咳咳” 云简和李氏赶快给老夫人顺了顺气,她才接着讲道:“其实是个好孩子,真心换真心,相处久了你会知道。” 对她没有偏见? 云简心想,没有偏见才有鬼,他对她的偏见,应该大得很。 第6章 特意等她 老夫人撑着病体,安抚完她,又让人给她端来一匣子的珠玉首饰,作为长辈给的见面礼。 云简诚惶诚恐的接下,又拜身谢过,起身的时候,视线角落里却看到李氏的脸色沉了沉。 云简不解,自然只能装作没看到。 老夫人没注意到这些,只是为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行事疏漏而尽力弥补。 她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没有别的心愿,只是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前,能抱上曾孙,所以才催着游老太师给游承安说亲。 游承安常年在军中生活,自在惯了,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一个夫人,本无意娶亲。但碍于祖母的病,不得已接受了这门婚事。 老夫人又拉着她的手嘱咐了几句诸如夫妻和顺,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就体力不支,继续休息去了。 云简还待给游老太师行礼问安再退下,丫鬟却回话说,游老太师早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就去书阁了。 她最后又向李氏福身告别,然而李氏神色淡淡的,转身便先她离开了。 --- 花园小径,李氏甩着帕子,走的飞快。 小丫鬟诚惶诚恐的跟在一边,虚抚着李氏的手臂,生怕她摔倒。 “我刚嫁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只打赏了一个玉镯子,今日给二哥家的,竟能给一整匣子珠玉首饰,我看到那里面还有皇后娘娘赐的凤钗呢!”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安抚:“夫人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老夫人后来给您的也不少啊。”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太太还是偏疼老二,你说,她不会把我的管家权拿去给老二的新媳妇儿?” “夫人说得哪儿的话,您掌家这么多年,从没出过纰漏,况且咱们是大房,没得二房夫人越过您掌家的啊。况且,我看这个沈氏,不像是个飞扬跋扈的。” 李氏点点头,脚步慢慢缓了下来,她今日虽生气老太太偏疼老二家的,但她也看出来了,这个沈氏话都不多说一句的恭顺样子,应该不会难以相处。 她安下心来,决定再观察观察再说。 李氏如此担心,不是没有缘故。 她嫁的是游家老大游承平,本应是长房嫡妻,最尊贵受宠的。但游承平能力平庸,在游家二代三代都上了战场博了军功的情况下,却只做了一个小小七品翰林院编修的闲职,且一做就是十多年,毫无升迁之意。 而游家老二游承安又太过出色出众,刚过二十就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大败犬戎,深得圣上器重。现下他又娶了妻,怕是日后还要越过他的大哥袭爵。 这不得不让李氏心中起了防备。 她现在手里有着掌家权,还能日子过得宽松惬意,要是日后二房风头更盛,袭爵掌家,那他们可要受人掣肘了。 --- 云简迈出了兰苑,便看到游承安倚在月亮门旁,和身边的长随正在闲话。 这人身形修长,长手长脚的倚在那里,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肩袖下隐藏的肌肉透过衣衫散发出隐隐的力量感。 云简从没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而现在,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没想到他竟在这儿等,云简朝着他的方向几步走到近前,端正的给游承安轻轻行了个礼,“夫君可是在这儿等我的?” “我只是晨练完路过这里。”游承安皱眉,淡淡解释道,说完便转身背着手往回走了。 云简乖乖跟在身后,二人默默走了好一阵子。 她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心里感激他堂堂一个大将军,竟会来接自己,想了想,便和他搭话,“多谢夫君来接我~” “我说了我没来接你!”游承安突然驻足回头,不耐烦的说。 云简却不防他突然停住,一头撞在了游承安的胸膛上。 她惊吓地退后两步,微微有些惊慌,定了定神,还是讨好着露出小虎牙,笑了一下:“嗯,我知道的。” 游承安觉得自己好像是白解释了一通,胸腔里憋闷闷的,还想说些什么。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的小妻子不恼不怨,乖乖顺顺的,他也不好发作,只得转身继续走。 “夫君,祖母给了我很多首饰珠宝,你看看要收归库房吗?” 身后云简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游承安听了,脚步逐渐变慢,“给你你便收着用。” “哦。” “祖母还和你说什么了?”游承安又问道。 “说将军事忙,让我多担待。” 游承安回头,看着面前的小妻子一张稚气娇嫩的小脸上挂着的都是认真,心里头一次感觉到有些不知所措的烦闷。 行军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什么事让他觉得不知所措。 于是他赶忙说了一句,“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便带着长随从岔路口快步走开了。 --- “将军,将军,等等我。” 游承安身后的长随万胜快跑几步才跟上,来到游承安身边问他,“将军,你为啥不说是在等夫人呢?咱不是在那儿等夫人半个时辰了么?” 游承安冷冷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得,万胜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他挠挠头,咧开嘴换上一抹笑容:“哦,对了,将军,你昨天说要把被褥都搬到书房去,刚才我已经让丫鬟们都搬过去了。” 游承安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万胜,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动作倒是快!” 说罢摇摇头,长腿一迈,走得更快了。 万胜追了两步,跟都跟不上,叉着腰喘气:“哎,这爷,感情我这事儿也办错了。” --- 回到自己熙云阁的云简,刚进屋就看到早膳已经摆好了。 只是早膳而已,便有八样糕点,四样粥品,还配了四碟小菜,蟹粉酥、云酪、流沙包,清炒时蔬,琳琅满目,样样精致。 之前在沈府的时候,小姐的膳食也是餐餐丰盛,但那时候她是奴婢,只有看的份儿,只能在伺候完主子之后去厨房吃大锅饭,早晨不是包子配粥,就是馒头配粥。 现在来了侯府,她明面上是二少夫人,吃穿用度自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侯府的富贵不遑多让啊。 就冲着这口膳食,她这个冒牌小姐也做的有滋有味啊。 云简每样都尝了一点,直撑的肚儿浑圆,又挥挥手让侯府的丫鬟去外面候着,只叫云烟和绿竹留在屋里,让她们两个也都尽尽兴。 第7章 她不是不嫁吗 云烟和绿竹也很高兴,云简得道,她俩这些昔日的姐妹也跟着鸡犬升天。伺候真小姐和伺候云简,这中间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现在只要高嬷嬷不在,她俩都能松快松快了。 绿竹是个直性子,有吃有喝,干的活还比之前轻松不少,她非常满足,直抱着云简的胳膊姐姐长姐姐短的道谢。 一旁的云烟吃着手里的云片糕,言语间却有些发酸:“你如今扮了小姐,可算是过上了好日子,我刚才看了看老夫人赏的那盒首饰,都是价值千金的好货,你尽可以戴了。” 云简听了她的话,眼睛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回道,“好姐姐,这些又不是我的,日后小姐回来了,还不是要还回去。” “谁知道小姐还找不找得回不回来~” “烟姐姐,你可别盼着小姐找不回来,找不回来,等被拆穿的那一日,我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都另说。到那时,姐姐还羡慕我不?” 云烟一怔,低头撇了撇嘴,她知道云简这话不假,她享几日当小姐的福,等到要还的那一日,估计比她们这些当丫鬟的,还要惨。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是盼着小姐早日回来得好。 “切~谁要和你换,你想当假小姐,你自当你的去。” 说罢拍拍手,去外面守着去了。 云简给绿竹拿帕子又包了好些糕点,让她带回去给绿意、绿笼、绿蕊三个尝尝。 现在她当了小姐,表面上变得风光,可跟过来的这四个绿一个云都是知道她的底细的,就像云烟会心里不平衡一样,难保别的人没这个心思。 所以云简还是尽量的照顾一些这些昔日的姐妹,不要让大家心里生了怨气,到时候坏了沈夫人的李代桃僵之计,把自己拉入深渊,可就麻烦了。 晚间的时候,万胜过来报游大将军不来熙云阁安寝了,云简只是点点头,询问了下将军书房的被褥可够,便没再做其他表示。 她看出来了,游大将军应是不喜被逼娶妻,所以对她不甚在意。 这样也很好,省的她还要想理由拒绝和大将军亲近。 想想那人终日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云简就害怕。 --- 这边万胜回去复命,刚迈进门,就听到游承安的问话:“她怎么说?” “回将军,夫人问您被褥够不够,不够让丫鬟给您添。”万胜站定,拱手恭敬回道。 “她只说了这些?” “啊,对,只问了这个。”万胜抬起头,呆呆回道。 “没问我为什么不回主屋?” “没,没有。” 奇了怪了,不是主子说的不回主屋么,为什么还问夫人问不问呢。 万胜挠挠头,立在一旁偷偷打眼瞅自家主子,将军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到底是在愁啥呢。 他正在纳闷,忽听得游承安又问:“你当初去苏州打探的消息到底靠谱吗?” “哪个消息啊将军?” 游承安抿了抿唇,像是极难启齿似的,声音含混不清的快速说道:“就是--沈氏曾在诗会上和人说,最瞧不上喊打喊杀的兵鲁子” “啊,那个啊”万胜一拍大腿,“千真万确!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字不落!” 游承安瞪他一眼,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之所以对沈从桢如此态度,一是他本无意娶妻,西境战事正吃紧,却被从战场上叫回来成亲,他本就心有怨气。 但碍于祖母的病情,这亲事他依然答应了下来。 他本想着,如果对方是个老实本分的,他也必然给对方该有的尊重和照顾,承担起为人夫君该承担的责任。 但他在成亲前让人去苏州打探过对方人品性格,却得知沈从桢清高自傲,最是瞧不上行伍中人,还在诗会上当众说过打死也不嫁兵鲁子这种话! 欺人太甚! 他们当兵的保家卫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随时会丧命,都是靠血与汗护得国家百姓的安泰,岂是他们这些窝在宅子里舞文弄墨的酸腐人能比的? 还大放厥词说绝不嫁他,谁又稀罕娶她了?! 哼! 按理说,依照沈从桢的性格,应该是受不了他的冷落怠慢的,他新婚之夜不揭盖头,不圆房,第二天还不陪她见家中长辈,让她独自面对陌生的游家亲戚,已经很过分了。 但是这个沈氏却不恼不怨,乖巧讨好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能说出那种话的人。 再加上他今晚还搬离主屋,沈氏应该大闹一场才是,她大闹一场,游承安才能杀杀她清高才女的威风。 可是她却只关心了两句他的被褥厚不厚,就没其他动静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游承安觉得自己好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子,而沈氏则是对此不甚在意,全盘包容的大人一样,倒显得自己小气记仇。 胸腔里这口气不上不下,把他憋得够呛,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好眠。 --- 第二天早早起来的游承安一脸黑线,顶着黑眼圈在堂院里练刀法。 这套刀法他早已炉火纯青。本是行云流水,柔中带刚的刀法,今日被他使的虎虎生威,一来一去之间都带着凌冽的呼啸之声。 万胜是跟着游承安从小长到大的,最是了解主子的心意,昨天他再呆愣,今天也看得出,将军刀气凌冽之中夹杂着烦闷了。 而这烦闷,定然是跟那位新夫人有关。 因此他更加小心伺候,手捧帕子和水囊,随时准备递上去。 这时却有人从他手中抽走了帕子,他转头一看,正是他家那位新夫人。 云简拿过他手中的帕巾,对他浅浅笑了笑,又在嘴边竖起手指,轻轻摇了摇头。 万胜会意,点了点头,悄悄退到后边。 等游承安一套刀法舞了三遍,刀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之后,他一个利落的回身,将刀收入鞘中。 云简看他收势,上前两步,掏出帕巾递给游承安。 游承安顺手接过帕巾抹了一把汗,才抬头看到给他抵帕子的竟是云简。 他动作一顿,看着面前玲珑娇小的人儿,如栀子花般洁白,突然心头生出些紧张之感。 好像是怕汗味熏到她一样,游承安稍稍退后一点,状若无意的问道:“你来干嘛?” 第8章 侍疾 面前的云简绽出小心翼翼的温柔笑意:“听下人们说将军晨练时,刀法很是英武不凡,我没见过,想来看看,可以吗?” 游承安有些别扭,这女人,讨好的话说得也太直白了。 “没什么不可以。” 云简听了他的回答,唇边笑意加深,看来他没有那么厌恶自己。 这时万胜上前递上了水囊,游承安伸手接过就要牛饮,云简赶快阻止:“将军,这样不行!” 这水囊明显是冰过的,有些人干过重活出汗之后,或者夏天天热从外面刚进室内,牛饮一大壶冰水,看似舒爽,但这种做法却最是伤身。之前做丫鬟时,云简听说,有人曾因为大汗淋漓之后牛饮冰水,直接冰炸了肺,当场去世的呢。 她让绿竹端上来早已准备好的梅子饮,给游承安用琉璃盏倒了小小一杯,等他喝完再斟一盏,才给他缓缓解释牛饮冰水的危害。 游承安没想到她竟如此细心,品着手里的梅子饮,觉得甚是好喝,刚才晨练完的疲累和口渴瞬间得到缓解,并且这次确实没有之前牛饮冰水之后,肠胃带来的紧缩感,倍觉舒服。 他瞬间觉得眼前的小人儿顺眼了很多,语气也跟着和缓了下来:“不错,好喝。” 云简得了他的夸奖,眉眼笑得弯弯,面对游承安的紧张害怕都消散了一些,她这才进一步提出新的要求:“那将军要不要去我那里用早膳?我那里还有很多梅子饮。” 游承安看着她期待的小眼神,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二人到了熙云阁,丫鬟们已经摆好了早膳,美美的吃上了一顿之后,又喝了一壶梅子饮。 游承安第三次看了看还没出言挽留他的云简,忍不住主动问她:“叫我来用早膳,可是有事?” 云简赶忙将手里的豆沙包塞进嘴里,恭敬的问道:“将军,昨天我看祖母病重,大嫂掌家事务繁忙,不能常伴祖母左右,我能不能去给祖母侍疾呀?” 云简昨天回去用她不聪明的小脑袋瓜思考了一夜,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实在是不利。 新婚夫君不待见她,掌家的嫂子对她明显有敌意,当家人祖父一心钻研书案,顾不上理后宅之事,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祖母还在病中。 她目前想在游府站稳脚跟的最好做法,就是靠近那个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老夫人。这样一来她在游府有了靠山,二来还可以躲避和游承安的接触。 省得高嬷嬷日日拎着她教诲,让她离小姐的夫君远些。 但游承安却是呼吸一滞,他以为她今早又是侍候他晨练,又是梅子饮,又是邀请他早膳的,是因为昨天他搬出熙云阁心生不安了,今日来笼络夫君,劝他回熙云阁。 却没想到她是要去给祖母侍疾! 哪有新婚妻子第二日就要去给祖母日夜侍疾的? 京城中懂事理的人家都不会这样要求新妇。新妇入门,新婚头几个月自是要让小夫妻宿在一起,方便早生贵子的。 她对他虽是恭敬,这恭敬中却都是对新婚夫君的不在意。 哼。 游承安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草草扒了几口粥,丢下一句“随你的便。”就离开了。 云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这个一直冷着脸的大魔头又不开心了,明明邀请他来用早膳的时候他的脸色都好了很多啊。 --- 接下来一连五六日,云简都在老夫人的兰苑住着,早晚侍奉汤药,给老夫人捶腿捏肩。 她甚至还找了一张木制轮椅,下午的时候推着老夫人出去晒太阳赏花草,可把卧床许久憋闷坏了的老夫人开心坏了,病情好了许多,连带着饭都能多吃一碗了。 云简在沈府的时候,就是个细心稳妥的,经常给沈小姐侍候药膳,所以这些精细活儿,反而是她最得心应手的。 几日下来,祖孙两人相处甚欢,甚至连大房的李氏都松快了不少。 本来孙子辈的只有她一个媳妇儿,她又要掌家,老太太病了也少不了要去跟前侍奉汤药表表孝心,忙的不可开交。 现下云简嫁进来没几天,就接过了给老太太侍疾的活儿,让她更腾出手脚专心去管家,她自然开心,连带着看云简都顺眼了几分。 李氏很简单,只要不和她抢管家权,她便看你顺眼。 但老夫人看云简日日陪着她,却有些担忧:“桢儿,你和祖母说,是不是子真待你不好?” 云简听了笑笑:“祖母,将军待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瞎说,待你好,我怎么没见他来接你?待你好,你新婚才几日就日日耗在我老婆子这里。等他过来,我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他。” 当晚,老夫人就把游承安叫来了兰苑用饭。 一同来的,还有那个一直没露过面的小叔子,游承睿。 “子真呐,听说你现在搬去了书房睡?” 老夫人一上来就是一记重击。 云简听了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水,颇有些瑟瑟发抖,将军不会以为是自己告的密 果然,游承安听了这话之后,冷冷的看了一眼埋头扒饭的云简,不悦地“嗯”了一声。 他几日没见这个新婚小妻子,心里有些不太自在,当然,这不自在可不是因为想她,只是觉得这么对待新婚妻子不太好罢了。 今日正准备寻个由头来看看她,祖母就派人来叫他用膳了。 没想到她竟然告自己状。 白眼狼,枉费自己还自责这样对她是不是太冷漠了。 老夫人看到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是误会云简了,“这可不是桢儿告诉我的,你别瞪她!” 一旁本默默吃饭的游承睿,笑了笑说道,“二哥勿怪,是我和祖母闲聊的时候说的。” 这游承睿云简今日是第一次见,之前只知道他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也是少年英才,不过没有游承安出彩罢了。 游承安听了这话更是不悦,“三弟什么时候关心起我内宅中事了?” “前日里,我手下小厮听二嫂的丫鬟说起的,所以闲话说与我听了,都怪我嘴快,讲给了祖母。” 云简一惊,这事儿还真跟她有关。 她的丫鬟?是谁? 果然不是正经主子,有些管不住下人啊。 “你别管是谁说的,今晚给我搬回熙云阁去,再让我看到你冷落新妇,我还要收拾你小子。” 这顿饭在老夫人强势的态度下一锤定音。 饭后,云简亦步亦趋地跟着游承安去书房收拾被褥,一边走一边忐忑着。 “将军,那个我管束下人不严,给你带来麻烦了,对不起啊” 游承安在听到老三说是他讲的之后,就不再气云简了。他这个三弟颇有城府,没有他探听不来的消息,哪儿是沈氏一个闺阁女子防的住的。 现下听了她娇娇软软的道歉,心里更是舒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游承安悄悄勾了勾唇角,满意于小妻子的乖巧柔顺。 “罢了,下次注意。”他清了清嗓子,依然用冷冷的声音说道。 第9章 叫夫君 二人回了熙云阁,万胜早就吩咐丫鬟们准备好了游承安的寝具物件。 高嬷嬷得知是奉了老夫人的命,游大将军不得不搬回来,很是担忧。 她来来去去地在云简旁边晃来晃去,不停的找机会给云简使眼色,动作太明显都惹了游承安的烦,直言让她没事干赶紧下去。 高嬷嬷不敢得罪新姑爷,依言退下,临走地时候又深深地看了云简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不许她和游承安圆房。 云简犯了难。今晚看游承安的意思,肯定是要和她同寝的,那怎样才能在不得罪他的情况下,把拒绝的话说出来呢? 事实证明,是云简想太多了。 游承安一上了榻,就开始闭目养神,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云简磨磨蹭蹭洗漱好之后,悄悄爬到床里侧,生怕再将他吵醒。 正当她呼出一口气,拉好被子,准备安寝的时候,悠悠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为何要去给祖母侍疾?” 云简被吓了一跳,这人竟然没睡着,他滚烫的气息随着话语喷薄而出,烫的云简打了一个哆嗦。 她还从来没和男子离得这么近过。 “我,我看祖母病重无人看顾,觉得应该尽尽孝道” “说实话。” 游承安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云简更哆嗦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今天下午的事情,他还在怀疑是自己告状? 云简赶紧翻身伏在床上,正对着游承安急切地解释:“夫君,真的不是我和祖母告状,我并未怨你,我觉得你挺好的,我,我就是觉得新婚之后你对我爱答不理,我有些,有些不安,只有祖母对我好,所以我,我就就想去照顾祖母” 眼前小女人眸中的真挚急切是那么单纯,自己一句话,就把她吓得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游承安不由得心气舒畅,无比满足。 视线下移,正看到她因着现在的姿势,蜜桃一样的一对圆润挤在眼前,那莹白晃得游承安心都跟着颤了两颤。 他眸色加深,唇边第一次绽起笑意,翻过身盯着她,“怪我冷落你了?” “没,没” 云简看他竟然笑了,心里稍松,知道自己应该是过了这关。但是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现在和他的姿势近的有些暧昧。 这让她脸颊瞬间变红,迅速躺回自己的位置上,嗫嚅道:“不敢怨怪夫君。” 这下换游承安撑起身子,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明日我去马场,你跟我一起。” 云简心脏怦怦直跳,游承安说什么,她就应什么,甚至她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男人离她太近了,那股迫人的气势,有如实质,让她又怕又羞。 她看游承安说完话还是没有躺回去,便伸出一双小手,撑着他的胸膛将他推了回去,自己拉起被子转身背对他。 “睡觉,睡觉,妾身困了。” 游承安看着云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蜷缩在里面小小一团,眼中笑意更深。 --- 第二天一早,云简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在游承安怀里醒来的-- 一条长腿重重的压在她的腿上,腰上还紧紧环着一条胳膊,眼前一片暗白色,竟是那人的胸膛! 鼻子前萦绕的全是男子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云简迅速红了脸,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怀中脱身出来,迅速爬下床去,直到衣服都穿好了,心跳还响个不停。 再这么躺下去,难保不会出事! 榻上的游承安暗暗憋笑,等了半晌才悠悠起来。 直到早膳都快吃完了,云简才得知一会儿要去马场,她昨晚迷迷糊糊之间答应的游承安,自己压根忘了到底答应的什么。 游承安之所以想带她出去,也是觉得成婚这些日子确实忽视了她,心中有些愧疚。加之昨晚她确实愉悦到他了,他愿意也让小妻子也愉悦一下。 二人换了骑服,由万胜着人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京郊马场。 这家马场是皇家经营,同时开放给五品以上官员使用,游承安是军中大将,官居二品,自是这里的常客。 他上场先和相熟的将领们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骑射比赛,三个回合都强势压倒对面,人在马上都能回身拉弓,百发百中。 高大而矫健的身姿引得在场的武官家眷们纷纷侧目,娘子们互相捂着唇角窃窃私语,偷笑赞叹,一边谈论,一边把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投向云简这边。 云简在沈府做丫鬟的这么多年,鲜少有机会出门见识,只和小姐去过两次诗会。 彼时,她以为那些吟诗作对的才子们,应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引女子侧目的男子了,连小姐那样的金枝玉叶都喜欢阮公子那样的才子。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儿。 他们骑在马背上驰骋疆场,潇洒肆意。 他们为大乾打下巍巍江山,为百姓护得安居乐业。 云简突然觉得,像将军这样的男儿,才是真男儿,才配的上做高门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她悄悄绽开一抹不被他人察觉的笑意,心中窃窃满足。 这本是她无法肖想之人,借着这替嫁乌龙,就让她做一场美梦! --- 在场上开够屏的游承安,打马朝着云简这边走,远远就看到他的新婚小妻子拿了帕子和水囊来到场边等他。 他走到云简身边,突然加速,一个弯腰捞起云简,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稳稳放在马背上。 “将军,不行!将军,太高了!” “叫我什么?” 身后游承安浑身散发着热气,语气却四平八稳。 云简不知道这么惊险的时候自己有什么说得不对,只得紧紧靠着身后的游承安,双手用力抓着他的衣袖。 “什么?你说什么将军?” “我问,你该叫我什么?”游承安嘴角噙着笑意,继续问道。 “啊?”云简持续迷茫。 看着身前的小人儿还是一脸茫然无知,游承安叹了口气, “叫夫君~” 第10章 月色醉人 云简的脸刷的变红,红潮一直蔓延到耳后,被身后的游承安看的清清楚楚。 这人,干嘛突然不正经。 看她半晌不肯开口,游承安一夹马腹,速度瞬间提了上来。 跑起来的马儿尤其颠簸,而游承安的这匹马,一看就是好骑手用惯了的,马鞍马嚼都没有,云简在马背上颠来倒去,连个放手的地方都没有。 她只得连连求饶认输:“夫君,夫君~我错了,夫君快放我下来!” 玩闹了好半天,游承安才扶着云简,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来。 接下来游承安还换了一匹小马,认认真真教了云简骑马。待到天色将暗,二人才回府。 云简今日得以出门见识,非常开心,她从没去过马场这样的地方,也是第一次骑马,因此觉得什么都新奇。 但随着熙云阁渐近,她渐渐感到,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她隐隐感觉一切正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但是她却不想阻止。 游承安牵着她的手从上了马车之后就没有松开,她也没有拒绝。 刚进了熙云阁,就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林嬷嬷正在候着,林嬷嬷看到二人紧握着的双手,满意地一笑,随之递上了手中的酒壶。 “老夫人让老奴来给二少爷和二少夫人送来一桌小宴,有宫里赏赐下的海鱼制成的鱼脍,非常鲜美。二位快尝尝~” 院中小石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式,每一盘都精致玲珑,散发着扑鼻的香味,一看就是祖母小厨房的江南厨子所做。 云简在江南长大,看到这么精美的家乡菜,不由得食指大动。 她回房内换下骑装,又由高嬷嬷找了身寻常衣裙,服侍着正要换上。 “姑娘昨晚做得很好。”高嬷嬷突然开口。 “什么?” 高嬷嬷看二人昨晚同寝,今天趁他们出门,好好检查了一番床榻,没有看到落红,才放下心来。 她心想云简这个丫头果然是个老实头子,还是能听得进她的话的。 奉着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原则,她决定夸奖一下云简:“姑娘将夫人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还需再接再厉。” 云简心下稍安,近来她总被高嬷嬷敲打,心里是惧怕这个严厉的管事嬷嬷的,能得她一句夸奖也是难得。 换好衣服回到庭院, 游承安早已坐在桌前等她。 经过今日,他以往冰封一样的脸色好似化开了一样,竟噙着浅浅笑意叫她:“快来,尝尝你的家乡菜!” 云简依言坐下,夹了一筷子水晶肴肉,软糯香甜,正合她胃口! 她吃的嘴角边都是酱汁,丝毫没有察觉。 游承安却一筷子没动,专心看着云简像一只小猪一样吃的津津有味,他的脸上愈见柔和,不由得伸手出去,用拇指轻轻揩掉云简唇边的酱汁。 刚做完这个动作,他便被自己这自然而然的举动一惊,霎那间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收回手来就盯着面前的饭碗,只觉得耳朵都有些滚烫。 云简也愣了愣神,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到游承安一口都还没吃,殷勤的给游承安也夹了一筷子鱼脍。 “将军,你尝尝这个。” 小妻子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像是一只轻柔的手指,轻轻戳动了一下游承安原本冷硬的心脏,慢慢让他变得心痒难耐。 游家家风严谨,从祖父辈就是夫妻琴瑟和鸣,从未发生过宠妾灭妻之事,更不会在婚前纳妾狎妓,定是要给正妻足够的尊重的。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游承安,从来没想过在婚前尝尝荤腥。加之之前他在军中磨砺多年,遇到的都是些大老爷们,最多说说荤段子,实则连女孩子都没见过几个。 云简带给他的心动体验,是他从来都没尝试过的。 那么新奇,那么让人心痒难耐。 但是,这么乖巧柔顺的女子,怎会说出瞧不上兵莽武夫这样的话,那话怎么也不像是眼前这个温顺的小人儿能说出的。 他想亲自问问她。 游承安从旁接过那壶祖母送来的松醪酒,给云简斟了一盏。 “将军,我喝不了酒的,会醉。”云简挥挥小手,认真拒绝道。 她不胜酒力的,曾经后院丫头们埋了两坛子青梅酒,挖出来的那天大家都尝了尝,云简只喝了两盏,就醉的不省人事。 “新婚那晚,你还喝了合卺酒”游承安疑惑。 “那是和将军的合卺酒呀,肯定要喝,但是再多一杯,妾身就要醉了。” 醉了更好,醉了更方便问话。 游承安不容拒绝的把酒盏推向她,“醉了也无妨,这是在自己家中,无人看得到。” 看他态度强势,云简犹豫了一瞬,便端起了酒盏。 少喝些应该也无妨。 月上中天,初夏的天气微凉无风,仆从已经退去,今夜安静的只听得见虫鸣,和彼此酒盏碰撞的声音。 云简觉得这菜好吃,酒竟也好喝。甜滋滋的,一点都不辣人。 游承安一杯接一杯的倒给她,她便乖乖一杯接一杯的喝,最后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几杯。 直喝到她眼前的月亮都晃成了两个,才实在喝不下了。 游承安看着面前小人儿一只手肘支着石桌,一只手拿着酒盏,晃晃悠悠,脸红如霞,平日里清澈透亮的眼眸好似笼上了一层水光,娇艳欲滴。 他忍不住滚了滚喉咙,压制了一下体内的燥热,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怎么样?云简不假思索:“将军很好啊。” “那,你为何说不愿嫁兵莽武夫?” 游承安眼眸漆黑,紧紧地盯着云简,语气却没有一丝波澜。 云简却晃了晃她晕头转向的小脑袋瓜,只觉得灵魂都跟不上躯体壳子的移动速度,眼前的游承安仿佛重了影,让人看不清,这让她的思考速度都慢了很多。 不愿嫁兵莽武夫?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云简拧眉思索。 没有说过啊! “我没说过啊!”云简斩钉截铁。 “当真没说过?”游承安眼眸更亮了些。 “当然!” 她怎会说这样的话?她能不能嫁个小厮都要看主家肯不肯放人,哪敢肖想将军这样的人。 游承安嘴角笑意加深,自斟一杯,抬手饮尽。 今晚月色真是醉人啊。 第11章 认清自己的身份 尽饮此杯,游承安放下酒盅站起身来,俯身靠近云简,抄手便把她打横抱起。 喝醉的云简在他怀中更显娇小,游承安低眉掩住眸中神色,迈开长腿朝房内走去。 几步之外侍候着的云烟和绿竹对视一眼,觉得情况不妙。 云烟性急,想也没想就要上前阻拦。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房间门口,万胜已负手立在了门前。 他贴心的帮游承安关上了房门,回身对云烟道:“云烟姑娘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将军和夫人的好。” 万胜的脸色客气却不容拒绝,看得云烟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气。 她跺了跺脚,扭着身子气愤地嗫嚅了一句:“什么夫人不夫人的!” 万胜挑眉。 身后的绿竹听她言语冒失,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云烟姐姐自从小姐逃婚之后,就冒冒失失,对云简颇有不满,多次险些露馅。 她可不能让云烟坏事,赶忙上前两步将她拉下了台阶,一边给万胜赔罪:“好哥哥,她怕夫人醉酒误事,你别在意。” --- 房内游承安将醉酒后乖乖巧巧的云简放在床上,自己却没起身,而是和她一起靠在榻上。 他垂头看着臂弯里的云简,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她肌肤本就欺霜赛雪,现下喝了酒,泛着淡淡地薄红,显得玉雪可爱。 环着她腰的手也一直没有放开,那腰肢纤纤一握,好像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这让他更加小心翼翼。 云简眼前一片迷蒙,醉酒后的感官却变得无比清晰。 她清晰地感受到游承安坚实有力的臂膀正在透过彼此相贴的薄薄衣衫散发出灼人的热度。 眼前他的脸越来越近,好闻的男子气息将她团团笼罩,她迷蒙间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但是伸出的手却搭上了他的肩膀,将眼前男人拉的更近。 男人得到了鼓励,瞬间欺身上前,低头紧紧摄住了身下人儿的娇软樱唇 --- 酒气萦绕着春色,深深浅浅,直至天色微明,才歇了动静。 --- 游承安一早要上朝,早早就被万胜叫醒出门去了。 走之前特意吩咐丫鬟们不要吵醒云简,让她多睡会儿。 所以等云简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伸了伸酸软的胳膊,只觉得头痛欲裂。 宿醉的痛苦终于弥漫上来,她只觉得记忆里,昨晚的一切都迷迷蒙蒙,好似在小舟上浮浮沉沉,整个人被浪打的浑身都痛。 但当她坐起身来看到自己满身青青紫紫的痕迹时,脑子瞬间炸开,她不敢置信的掀开被子,一眼就在床铺上看到了那抹红痕! 醉酒误事! 她真的和将军 云简无比慌乱,她起床胡乱套上衣服,正准备将床铺一把拢起,找时机销赃的时候,就听到门扇被人推开,脚步声响起。 是高嬷嬷和云烟。 云简的心瞬间坠入冰窟。 “跪下!” 高嬷嬷凌厉的声音像是覆上了冰霜,进屋便呵斥道。 云简知道逃不过,昨夜那个情形,院子里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她乖乖跪下,却没有一句解释的话。 高嬷嬷压抑着怒气,脸上的法令纹都比平日里要深上一寸,她薄唇向下抿成一条线颤动着,来回踱步了两圈才开口。 “云简姑娘如今是心大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担了这小姐的名头,便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老奴如今管不住你,不妨把昨日夫人寄来的信给你看看,也好叫云简姑娘认清自己的身份!” 说罢,她把一封薄薄的信纸扬在云简面前,随之丢下一句“看完想清楚再起身!”,便推门离开了。 薄薄的一张信纸,在空中飘荡了两圈才悠悠落在云简手上,云简展开信读了几行,拿信的手便逐渐颤抖了起来。 她曾陪伴小姐随家中女先生读书,所以多少识得一些字。 这封信很简短,主要就是吩咐高嬷嬷管束好云简,信中提到,已找到见过沈从桢和阮沛的人,相信不日就能找到二人。 除此之外,信尾提及,“已将丫鬟云简养母林氏接至府中休养,谨告云简,万万顾及林氏安危,为沈府尽忠尽力,莫生二心。” 她的母亲本就缠绵病榻多年,全靠她每月五两银子的月钱请了相熟的郎中拿药吊着。沈夫人竟将她母亲接到沈府做人质! 沈夫人这话,赤裸裸就是在拿她母亲的安危威胁她,若她生了二心想攀高枝,便要她母亲的性命! 她自打为小姐替嫁以来,便谨守沈夫人和高嬷嬷的命令,丝毫没有差错,可即使这样,沈夫人还是不放心。 昨日她一时松懈,犯下和游大将军圆房这样的错事,如果沈夫人知道,难保不会对她养母不利! 云简此时一颗心像是刚从寒潭里捞出来一样冰凉,恐惧紧紧的摄住了她的心脏。 昨日她还飘飘然沉溺于游承安的温柔之中,差点以为自己真是名正言顺的游家二少夫人了。 今日现实便将她狠狠打脸! 她不过是一介卑贱奴婢,身契和家人性命都死死捏在沈家手里,沈夫人想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如今小姐已现踪迹,不日就将寻回,到时候真正的沈家嫡女回来,游大将军还真能看得上一个欺骗过他的小小奴婢吗? 不将她打死都算好的。届时她还得依靠沈家脱身。 云简像是突然从一场美梦中醒来,被一巴掌打回现实。 良久,她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深吸两口气,收拾好情绪便去东厢房找高嬷嬷。 东厢房的门扉虚掩着,高嬷嬷像是能料到她会来一样,故意给她留了门。 云简进来掩住房门,上前几步,扑通一声便给高嬷嬷跪下,她语音颤抖道:“嬷嬷,云简昨日喝酒误事,犯下弥天大错,还请嬷嬷责罚。” 说罢便深深揖首,恭敬俯身在地。 高嬷嬷所住的这间东厢房紧邻主屋,宽敞明亮,本应是小主子的卧房,熙云阁此刻没有小主子,便空了出来。 沈家一行一到了游府,高嬷嬷便看上了这间房,要求云简分给她,为此,游大将军很是皱了皱眉头,不理解她一个奴才为何地位如此之高。 此刻,端坐在绣凳上的高嬷嬷手捻佛珠,正在闭目养神。 房间里静默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她才缓缓开口:“老奴不敢责罚姑娘,若姑娘身上有了伤痕,游大将军怕是要找我的麻烦。还是等回秉了夫人再做决断。” 第12章 夹缝做人 云简一颗心逐渐下沉,她来请罪,就是怕高嬷嬷将昨晚之事上报沈夫人,沈夫人会对她养母不利。 “还请嬷嬷体谅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违拗大将军,当然!更不敢违拗夫人的指令,日后定当尽心竭力。 请嬷嬷看在云简一直听嬷嬷话,孝敬嬷嬷的份儿上,帮帮云简。 云简一定在将军面前为嬷嬷多多美言,等小姐回来了,奴婢一定消失的干干净净。” 云简这一番话说的很讨巧,既让高嬷嬷体会她的难处,又给高嬷嬷好处,也表了忠心。 所以高嬷嬷听完,脸色逐渐和缓了下来。 说实话,这替嫁的差事风险极大,听夫人的话就会得罪将军,讨好了将军又会得罪夫人,这丫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信上虽然说小姐有了消息,但她家里头的就是跟着沈大人那边做事的,单独给她递了最新的消息进来,说又跟丢了。 所以现在还需要云简在游府好好做事,免得赶狗入穷巷。 高嬷嬷起身将云简缓缓扶起,语气稍缓:“我知道姑娘一向是懂事的,沈夫人那边我会看着说,但姑娘若再做出惹怒沈家的行为,老身也保不住你。” 云简心中长出一口气,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她又恭恭敬敬帮高嬷嬷倒好茶水,像之前一样双手奉给她,高嬷嬷才露出笑意,点点头:“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不必为我老婆子做这些事了,且去忙。” 离开东厢房,云简身上涔涔汗意被风一吹,在这初夏的天气里,竟打了几个寒战。 前几日的快乐早已烟消云散,此刻的她,是身似心冷了。 --- 今日下了朝,游承安本想尽快回府,却没想被兵部的尚书大人缠住探讨西境大军的粮草配置问题,一讨论便到傍晚才结束。 反正已经晚了,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问身边的万胜:“京中哪家点心铺子卖江南糕点啊?” 万胜脸上马上挂满笑意,飞快回道:“食色飞云斋!主子,我听说这家最近刚出了个叫十二芳菲的点心匣子,里面用十二种鲜花调配十二种口味的糕点,可好吃了!京中贵妇们都喜欢,尤其那个什么白玉兰酥” “好,就去这家。” 游承安打断他,一鞭子抽在马腹上,人已经走出好远,万胜迅速跟上。 二人到了食色飞云斋,发现这么晚了这铺子竟还在排队。 果然火爆。 游承安心中暗暗想到。 但他也犯了踌躇,他一个二品大员,骠骑大将军,坊市间很多人都认识,在旁边等万胜排队买糕点,多少有些打眼。 早知道坐轿子了。 他正准备去找个茶坊坐着等,还没抬腿走掉,食色飞云斋的掌柜的便人精一样迎了上来。 “竟是游大将军!草民拜见游大将军!”说罢深深一揖。 掌柜的脸上堆满笑意,八字胡随着说话舞动:“将军可是来买糕点?” 游承安最厌烦应酬,只对掌柜的微微点头,便招呼万胜过来,指着万胜道,“让他去拿。” “好嘞将军!是买给新婚夫人的?这就让人给您拿全套的十二芳菲!” 这掌柜兴奋于游大将军亲自光临,殷勤异常,嗓门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惹得排队的人群纷纷往这边看。 “这是游大将军啊?真是英武非凡啊!” “听说是专门来给新婚夫人买糕点呢,啧啧,比我家那口子不知道强几百倍!” “你哪儿能跟人家比,人家新婚夫人可是江南沈氏的嫡女,名门之后!”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怪不得大将军这么疼爱” --- 已经离去的游承安不知道众人如何评价他,等他拎着新买的糕点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各家已经掌灯。 他担心云简等他一起用晚膳等的着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熙云阁走去。 跨过了月亮门,远远看去,熙云阁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亮着昏黄的灯光,仆从如织。 今日的熙云阁一片黑暗,庭院里的石桌上没有晚膳,甚至没有一杯茶水,更无人为他掌灯。 他伸手推开主屋的门,吱呀一声,门内空无一人。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是云烟掌灯前来:“大将军?” 游承安将手中拎着的点心背到身后,随意问道:“你家小姐呢?” 云烟恭敬福身:“回将军的话,小姐去庆云寺为老夫人祈福烧香去了,要三日后才回来。” “怎得没和我说?” “小姐说将军事忙,回来估计也是睡书房,这点小事让我们不必打扰您。” 事忙? 睡书房? 不必打扰? 游承安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明明昨晚二人还浓情蜜意,他明明还记得她的笑意温柔 他将手中糕点随意扔在了桌上,独自离开了熙云阁。 不一会儿,纸包便被油渍浸染,塌得不成样子。 --- 云简提议来庆云寺烧香礼佛,意味着多日不在游府,就少了和大将军的接触。 高嬷嬷很乐意她这样安排。所以没有多管,也没有随行。 云简便只带了绿竹一个丫鬟。 没带云烟,一是因为自从她给小姐替嫁,云烟就不时拈酸吃醋,伺候她也不尽心;二是因为云简心中担忧养母,私心里想借着这三天时间,能找机会送信出去。 带的人越少,她越有机会。 第二日一早,云简便和绿竹出门寻找商行,看是否有去苏州的商队,可以帮她捎信。 她没有瞒着绿竹,瞒也瞒不住。 “姑娘,你真的要捎信回去吗?被沈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自从云简替了小姐,绿竹便开始叫她姑娘,私下里也没改口。 她有些为云简担忧,现在她处在风口浪尖上,一言一行都容易被沈家管束。 “发现了也没什么,我只是去信托长贵帮我照看母亲,这是人之常情。况且,今日只有你我,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云简揶揄地笑道。 第13章 小叔的怀疑 “啊?姑娘,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你要相信我!” 绿竹这个傻丫头当了真,赶紧表衷心。 “好妹妹,和你开玩笑的,知道你最是心疼我了。” 自从绿竹被买进府,便一直跟着云简做事,她家中老爹生病,也是云简帮她筹措银子找人看顾的,二人一向感情不错,所以云简是相信她的。 二人询问了好几家商行,直到走进千丝行,才得知这家老板要去苏州进彩绸,不日即将出发。 便托老板帮她们捎信。 丝行的老板见面前这小娘子衣着不俗,虽覆着面纱,却难掩美貌,便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自然很乐意帮着走这一趟。 云简给了不菲的银子,还叮嘱了老板只在角门叫长贵,不要惊动沈府主家,老板都一一记下了。 长贵是云简在沈家关系最好的小厮,二人基本同期进府,家里还住在同一条街上,经常互相照顾。 所以托付长贵帮忙照顾养母,云简是放心的。 交代好书信,二人从丝行出来,正准备踏上等在门口的马车,却看到一个少年抱臂围着马车正在查看。 云简看到那道背影,马上认出了是谁,她迅速转身就要拉着绿竹离开,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叫住。 “嫂嫂?是你吗?” 是游承睿。 云简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她不得不转过身来,向游承睿勉强露出一个惊讶的笑容。 “是小叔啊,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附近买副马鞍,正看到咱家的马车。”游承睿嘴角噙着笑意,眸色不辨深浅,“倒是嫂嫂,不是去庆云寺了吗?” 云简笑容微微一滞,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听说千丝行锦缎不错,来买两匹” 游承睿看了看云简和绿竹空空的双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但他还是顺着云简说道:“原来如此,那不打扰嫂嫂雅兴,嫂嫂请便。” 云简悄悄呼出一口气,心中稍松,她冲游承睿微微行了一礼,便转身踏上了马车。 游承睿恭敬拱手,直到马车拐过街角,他才站起身来。 他抬头看看头顶千丝行的招牌,没有犹豫,抬步入内,找到正在拨算盘的老板:“老板,刚才那位穿鹅黄色衣衫的小娘子,来你店里作甚?” 老板掀了掀眼帘,并没有把眼前的青年当回事,他还是有基本的商业道德的,看在云简十两银子的份儿上,也不会轻易透露顾客信息。 他言语防备抗拒:“你问这干嘛?” 游承睿却不欲多解释,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亮在老板眼前。 老板看到账本前突然横插进来的令牌,当下心头一震,瞬间清醒,忙从柜台后绕出来,冲着游承睿拱手,“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的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换上一副殷勤笑意:“刚才那位小娘子托我给她在苏州江淮转运使沈大人府中的朋友捎一封信。” 说罢又谨慎问道,“大人,这小娘子可是有问题?” 游承睿皱皱眉,“朋友?是何人?” “说是一位叫长贵的小厮” “小厮?” 游承睿更加不解。 他这个二嫂是沈府的嫡出小姐,如若寄信,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让管事帮她安排即可。她亲自来找商行捎信,还是寄给一个小厮,这是为何? 千丝行老板见游承睿陷入沉思,生怕自己做了不该做的生意惹怒官府,赶忙问道:“大人,这信小人还送吗?” 游承睿从沉思中抽回神来,“送,照常送,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说罢便离开了千丝行。 呵,他这个二嫂,有秘密啊。 --- 万胜这两日明显能感觉的到自家将军有些烦躁。 以前风餐露宿都不叫一声苦的将军,现下茶烫些都要给他摆脸子。 以前的将军从不苛责军营的新兵崽子们,这两天将军亲自下场给他们加了训练量,有叫苦叫累的,直接拉出来打一个时辰的马桩,搞的大家私下里叫苦不迭。 于是,万胜每日都往熙云阁跑两趟,逮着云烟和剩下的三个绿,天天问夫人何时回来。 将军素了二十年,骤然开荤,还没新鲜第二次呢,这口肉却跑去了庆云寺不让吃,也怪不得他心焦气躁。 所以,到了第四天得知云简还没回府,万胜讨巧地和游承安提议:“将军,今日夫人该回来了,咱们练兵刚好经过南郊,我们顺便把夫人接着。” 游承安装模作样问了一句:“顺路吗?” “顺路顺路!” 万胜赶紧回道。为了主子的幸福,不顺路也得顺路呀! --- 于是,云简在庆云寺礼佛的这天傍晚,一出讲经堂,就看到了游承安的高大身影。 细雨迷蒙,男人立在亭台前翠绿的雨雾中,显得挺拔锋利。 云简心口一跳,不由得绞紧了绣帕。 她撑伞走到游承安面前,轻轻询问:“将军怎得不撑把伞?” 游承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问:“你怎么礼佛这么久?” 云简一滞,当然不能说是为了躲他,状似随意道,“庆云寺这几天法会,妾身想着,现在来礼佛更显得诚心。” 游承安战场杀伐,只信奉拳头才是硬道理,最是不理解妇人们整日烧香拜佛的神神叨叨,所以对于她的解释,并不太满意。 这不是她在二人浓情蜜意时撇下他的道理。 他接过云简的伞,执起她的手,不容置疑的就要拉她下山。 “将军,我还没有收拾行囊。”云简着急切的想要挣脱。 “让丫鬟去。” 游承安力大,拉着云简几步就下了山,将人塞进了车里。 因着今日来接夫人,万胜早早就备好了这架宽敞的马车,现在倒方便了游承安。 他几日没见云简了,正是心痒难耐的时候,刚进了车,就把人扯到了怀中。 “将军,将军不可” 可还没等她说完,双手就被游承安扣在车壁上,一点力道就让她动弹不得。 男人仗着人高马大,轻而易举就将她笼罩住,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腰肢,紧紧将人扣进自己怀中,接着薄唇就覆了上来,攻城略地 第14章 妒意 车中温度逐渐上升,这人的手也越来越不老实。 云简气喘吁吁,从车壁上滑下,又被摁在了铺着软垫的地上,她一双眸子水雾迷蒙,脸颊红的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人也被弄得弓了起来 “将军,不可这是在车上。” 云简细碎的声音娇娇软软,还在勉力抗拒。 “没人看得到” 游承安却不很在意,埋头又要动作 “不可我,我小日子来了。” 听到这话,游承安迷蒙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小日子是什么。 他使劲捏了一把她的腰肢,才懊恼的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全是意犹未尽的神色,声音里欲念未歇,皱起眉来:“怎么正好是今日?” “就,就是今日晌午”云简一边起身拉起衣衫,一边回的底气不足,这当然是推脱游承安的说辞,实际上她的小日子还要半个月才来。 可是她不能再违背沈夫人的意思了,养母本就病重,经不起一丝一毫的磋磨。 云简后退到车厢的角落,和游承安保持着最远的距离,生怕他又来。 游承睿也整理了一番衣襟,半晌才熄了火。 他抬眼看到云简竟然坐的那么远,很是不满。 “过来!” 云简犹豫道:“我坐这里就好” 游承安已经不耐烦地咋了咂舌,语气瞬间变得低沉,“让你过来!” 云简一哆嗦,他板着脸本就吓人,微恼的语气更是让她腿软。 她内心挣扎了一瞬,就没出息地靠了过去。 直到美人在怀,游承安烦躁的心才得到安抚,稍稍平复了下情绪,他又不容抗拒的命令道:“下次不许不经过我同意就出门。” 云简犯了难,这样的话,下次就不能用出门礼佛的名义躲他了,还需另想理由才行。 反抗不得,云简便乖顺地应了一声。 游承安侧头,将目光定格在少女白玉一般的耳朵上,忍不住又凑了上去 --- 二人刚回了将军府,万胜便伶俐的去熙云阁传话,等他们进了庭院,小厨房已经炊烟袅袅了。 游承安顺势便在熙云阁用了晚膳,吃完又和云简厮磨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回了书房。 心惊胆战的云简一直到把他送出月亮门,才放下心来。 今日高嬷嬷休沐,没能看着她,不然她这顿晚膳都吃的不安稳。 等她送完游承安,回到庭院,远远便听到几个丫鬟正在廊下叽叽喳喳。 “绿竹,你快说说,大将军真的去庆云寺接云简姐姐了啊?” 问话的是绿蕊,四个绿都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最是话多八卦。 绿竹压低声音:“哎呀,你们都看到了,一起回来的嘛。” “哇,大将军竟对姐姐这么上心呢!” 绿意更是兴奋地插话:“那可不是!在沈府的时候,我就说云简姐姐是全府最貌美的丫头,说句大不敬的,比小姐都多了几分娇艳呢,就冲着她这张脸,扮起官家小姐来都多了几分可信度! 如果是咱们的真小姐来,那脾气,还不定能得姑爷这样喜欢呢!” “哎?你们说,当时高嬷嬷怎么不选云烟姐姐替嫁啊?云烟姐姐长的也不差啊,还是家生子” 这话还没说完,绿意就打断她:“这还用说?云烟姐姐和云简姐姐比还是差了些贵气的,且性子没那么温柔嘛” 眼看她们越说越离谱,云简快步过去就准备阻止这些小丫头。 可还没等她走到廊下,就听到一声刻薄的呵斥。 “胡咧咧什么?!” 云烟叉着腰,从黑暗里现出身来,脸色无比难看。 “离开了沈府越发没有规矩,竟在这儿乱嚼主家舌根! 须记清自己的身份,做草鸡的,便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几个小丫鬟瞬间站起身来,看到云烟脸上一阵尴尬,嗫喏着便迅速溜走了。 云烟尤自气愤着,一回身却看到了云简,她脸上的愤懑瞬间变为不屑的高傲神色,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这场面,搞的云简很是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她几步迈进主屋,叫来绿竹和绿意。 “你们两个算是四个人里稍大些的,怎得说话还是这么不知轻重?云烟毕竟资历最长。” 云简平日里对这些妹妹们多有照顾,从不欺负呵斥她们,今日脸板起来,也有些威严神色了。 绿意和绿竹捉着衣角,扭扭捏捏的和云简道歉。 “姑娘,是我们多嘴多舌了,你别见怪。” “如今这事,咱们知道内情的这些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最需要齐心协力,若是让内部生了嫌隙被人发现,到时候我们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发卖。” 云简抿了一口茶,才和缓道:“一会儿你们两个去和云烟道个歉,别让她计较。” 听说要让她们去道歉,绿意却有些不愿。 “姑娘,在沈府的时候都是你带教我们、照顾我们,我们对你都是感激的,所以来了游府伺候你,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云烟,她对我们颐指气使也就罢了,现在来了将军府,却是连活儿都不干了,都使唤我们! 让我去给她道歉,我是不愿的!” 绿意小嘴一撇,脸上有些不忿。 “真是如此?她如今不干活了?”云简诧异问道。 绿竹干笑一声,“是啊姑娘,反正在这儿又没正经主子,云烟的娘又是沈夫人身边得力的婆子,高嬷嬷乐得照顾她。所以现在你房里的活儿,都是我们几个分着干。” 云简成天过得胆战心惊,好久都没工夫关心这些丫鬟们的情况了,从没想过如今云烟竟是这样。 她蹙了蹙眉,内心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事,但她位置尴尬,也没权力去教训云烟什么。 只得说:“那等我去和她聊聊,小姐不在了,云烟心中应是想念她。” 云简从上次老夫人赐她的珠宝匣子里,拿了一支水头不错的碧玉簪子,这簪子在那一匣子珠宝里不怎么打眼,却品质很好,送云烟应是得当。 她将簪子揣在怀里,朝云烟所在的耳房走去。 第15章 她哪会掌家 东侧耳房的云烟此刻正坐在妆镜前,拿起一支珠钗往头上插去。 她脸上神色恨恨,心中更是不快,插了两次都不满意,抬手重重的将珠钗往妆台上一扔。 “呸,什么贵气,分明是狐媚之气!” 云烟的老子娘都在沈府当差,她自小就跟着沈小姐,是沈小姐身边最得脸的丫鬟。 之前在沈府的时候,丫鬟小厮们都捧着她,就连云简也要低她一头。 可是来到将军府,却一切都变了样,往日低眉顺目的云简摇身一变成了替嫁小姐,她们得了沈夫人的严令,谁都不许在游府对云简不敬。 连她都不例外。 凭什么啊? 论美貌,她自认为不输云简,论聪慧,她比云简那个榆木疙瘩不知道好多少倍! 为何小姐总是更信任云简,连替嫁都找云简替? 这侯府的富贵,那俊美的郎君,都被这往日不言不语的小蹄子霸占了! 她眼中戾气还未消散,就听到门口珠帘轻响。 云简款步迈进来,绽开一抹笑意,语气轻柔:“姐姐在梳妆?” 云烟没有答话,兀自把玩着手中的梳子。 “姐姐莫气了,她们几个小的说话不知道轻重,我已经教训过她们了。”云简脸上笑意不变,仍然哄着她。 “我可不敢气,她们说的没错,我哪里比得过你啊。”云烟语调讥讽,明摆着还在气头上。 “姐姐说这话就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顶了小姐的名头,你带些好看的首饰,容貌更胜我一筹。” 说着,云简便从怀中掏出那支碧玉簪子,轻轻搁在云烟的妆案上。 “这个你拿着。快别气了,没得我们还和小丫头们置气,失了身份,日后你活计上多用些心,镇镇她们,等小姐回来了,你还是头一份。” 云简见她尤自还在沉默,心道她要想通还需要一阵子,便不再打扰,退了出来。 然而,等到云简拐出了东侧耳房,没了身影,房间里传出一声脆响。 “啪!” 云烟抬手就把那支价值不菲的碧玉簪子摔在了地上,簪子断成两节,伴着云烟恨恨的声音。 “还轮不到你来打赏我! --- 因着这几日去了庆云寺,云简多日没有去给病中的老夫人请安,她心中惦记。 所以第二天一早便前去拜见。 老夫人得知这位孙媳妇儿竟然专门为了她的病情去礼佛三日,很是感动,抓着她的手感叹:“我是没享过儿媳妇福的,你的婆母去的早,在世的时候也是个病弱的,我没让她站过一天的规矩。” 说罢老夫人又伸手点了点旁边的李氏。 “你大嫂,你也看见了,一心扑在掌家经营的事情上,我也由得她去。” “只是我这心里啊,这么多年,都希望有个贴心人能日日陪着我。老二得你这么个媳妇儿,温柔顾家,我是满意的很! 等哪一天呀,你们能给我诞下一个小曾孙,我就是死也瞑目喽!”说罢哈哈大笑。 新嫁娘听到这些,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云简害羞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李氏见状打趣道:“祖母,这你就放心,老二媳妇儿不过是出门礼佛两日,老二就迫不急及待的去接了回来,你还怕抱不上曾孙么?” 说罢李氏用扇子掩着嘴,笑得止不住。 看李氏笑容得意,老夫人却像是突然被提醒,调转矛头开始教训大孙媳妇儿。 “他们夫妻两个刚新婚,就是晚些生也说的过去,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和承平!成婚都三年了还没动静!” 说到这个,老夫人竟身子也不虚了,从床上直起身来严肃道:“我这趟病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把管家的差事放一放,放一放,先赶紧生个孩子出来。 你那个时候推脱说没人接手,好了,现在接手的人来了!你日后就安心给我生个曾孙就好,管家的事先放放!” 李氏刚才还在笑云简,没想到老夫人话音一转,竟说起这茬事。 她瞬间焦急起来:“祖母!我管家也可以给您生曾孙的,这两者并不影响啊!” “怎么不影响?你忙的脚不沾地,身子调养不好,还经常出去看庄子商行,一看就是十天半个月,和承平也少了相处,怪不得我曾孙还没来敲门!” 李氏急的站了起来,脸涨的通红,绞紧帕子反驳:“祖母,进补的汤药我一直在吃的,且我不在家是因为承平也宿在衙门里没回来,他在的时候我都是回家侍奉夫君的!” 然而老夫人却不愿多说,摆摆手:“你不必多说了,老二家的刚进门,也让她熟悉一下庶务,你正好腾出手来好好将养,等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再说管家的事儿。” 这下云简也慌了神,她一个丫鬟,哪儿学过管家啊? 赶紧插话:“祖母,我不行的!我,我在家中时,庶务也学的不好,还是大嫂来~” 本来是给她体面,没想到她还要拒绝,老夫人听到云简的话,瞬间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脸色变得不好看。 “这事就这样定了,明天就交接对牌钥匙。你们两个都不要再多话,没得吵的我头疼!” 说罢她便回身又躺在了榻上,由嬷嬷服侍着盖好了毯子。 二人只得退下。 刚到庭院,李氏便站定了。 她不知道云简的推脱是真心,还是做做样子。 她只知道一点,就是这个新来的二弟妹,果然抢了她的管家权。 她瘦削的脸上都是怨恨和不甘:“二弟妹好手段啊,才嫁进来几天就要管家,也不怕烫手?” “大嫂,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云简慌张的解释道。 然而现在她说什么李氏都听不进去了,她只会当是云简在背后讨好祖母,使了手段。 “哼,咱们走着瞧!” 说完这话,李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就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哎?这算什么事啊,她哪儿会管家啊 云简原地跺了跺脚,脸上全是懊恼的神色。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第16章 李氏的敌意 云简愁得脑门生疼,应付高嬷嬷和游承安,已经够胆战心惊了。 现在又得罪了李氏。 还有,竟然让她一个只会蒸茶煮水的小丫鬟掌家 她真心觉得替嫁这个活儿不是人干的,巴不得小姐早早回来,能让她功成身退。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小姐的事情却又没有后续了。 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今晚高嬷嬷休沐回来,她自是不敢和游承安亲近的,于是殷勤的把饭菜送到了书房。 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让他今晚还是不必回主屋。 游承安面露不悦,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角,说道:“作甚让我宿在书房?” 云简换上讨好的笑意:“妾身怕月事污秽,扰到将军。而且,祖母让我从明日开始掌家,明日妾身要起很早的。” “祖母让你掌家?”游承安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是,祖母今日说想让大嫂调理身体生个孩子出来,所以让我掌家。 但是将军,你能否和祖母说说,我于掌家一事上并不擅长,还是让大嫂继续掌家?” 游承安却没有顺着她,只是道:“内宅之事本就是祖母做主,既然她让你掌家,你锻炼一下也无妨。” 云简看游承安不肯帮忙,心中焦急,但也不敢违逆他,只得又回到熙云阁想办法。 高嬷嬷已经回府,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听云烟抱怨哭泣。 “嬷嬷,她们竟说出这种话侮辱我,你定要帮我好好惩戒她们!” 高嬷嬷端坐在绣凳上,看着哭个不停的云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云烟是个漂亮丫头的,之前有老子娘护着,有些跋扈。彼时是在沈府,也无伤大雅,但如今在游府,云简才是明面上的小姐,她却还是拿乔托大,偷懒跋扈,怪不得底下的丫头们都不服她。 高嬷嬷本有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做的过分,乐得卖她老娘一个面子。 但她如今这样,免不了要敲打敲打她。 “云烟,你是奴婢,她如今是你明面上的主子,你再不服气也得记清自己的身份,把份内的事儿做足了,否则,别怪嬷嬷我没帮你。” 云烟本以为等高嬷嬷回来一定会为她做主,却没想竟是得了一顿教训,瞬间失望透顶:“嬷嬷,怎么你现在也偏心云简!” 她气得跺了跺脚,抹着眼泪就扭身跑了出去。 出门正撞上刚回来的云简,顿了一下脚步,却叫都没叫云简一句,直愣愣就跑出去了,还将云简撞了一个趔趄。 云简进了门,脸上一片惊讶之色,赶紧问高嬷嬷:“嬷嬷,云烟这是怎么了?” 看进来的是云简,高嬷嬷换上一副淡淡笑意:“姑娘不必理她,来找老身,可是有事?” 云简这两日乖觉,她很是满意。 “嬷嬷,云简有事还需您帮忙。”云简上前福了一福,脸色焦急为难:“今日老夫人做主,将掌家权交予了我,但是我一介奴婢,根本不会掌家,这可如何是好” 高嬷嬷听了却心中一喜,掌家? 执掌将军府的中馈,这是多大的权力! 现在没主人做主,一切都由她说了算,不由得飘忽起来,笑意终于弥漫进眼底:“掌家?这是好事!姑娘无需担心,一切由我为姑娘打点。” --- 侯府后院花廊。 刚跑出去的云烟此刻躲在蔷薇花丛后,嘤嘤哭泣。 自从她和其他丫鬟们吵了架,这几天,大家的关系降到冰点。云简看她没有好转,也不再继续哄着她,而是任由她闹脾气。 现在连高嬷嬷都不为她做主了,这游府她是越发待不下去了。 她兀自沉溺于悲伤之中,不妨身后响起一道清润的调笑嗓音:“这是哪家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啊?” 云烟迅速抬头,被眼前长相清隽的男子吓了一跳,她赶快站直身体,擦擦脸上的泪水,恭敬行了个礼。 “三公子好。” 游承睿今日一身黑色束腰锦袍,显得人高挑劲瘦,他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小丫鬟,露出温柔笑意。 “你是哪家的丫鬟啊?” 云烟抚了抚鬓边碎发,端正身子轻轻回道:“奴婢是二少夫人院子里的。” 游承睿点了点头,敲了两下手中抚扇。 “我倒是没想到二嫂院子里还有这么漂亮温柔的丫鬟,是谁舍得把你这样的美人儿气哭啊?” 云烟被他的话逗得噗嗤一笑,脸上漾起薄红。 “三公子莫要打趣奴婢。” “我说的可是真话,切莫哭了,别把小脸儿哭花了。” 说着,游承睿从怀中掏出自己淡蓝色的帕子,递给云烟,“擦擦脸再回去。” 云烟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接,游承睿却将帕子往她手里一塞。 于是她只得低头俯身感谢:“多谢三公子。” 然而等她起身的时候,只看到游承睿飘摇的衣角,已经消失在前方了。 --- 第二日一早,李氏便冷着一张脸,坐在了熙云阁正堂。 李氏本就瘦削,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对襟长衫,盘扣高高的锁到了脖颈处,只露出一张过于白皙的尖瘦面庞。 她拿起盖子抚了抚茶盏中多余的茶沫,冷冷道:“账册和对牌钥匙都在这里,弟妹清点无误便都拿去。” 云简面露难色,尤自做最后的挣扎,“嫂嫂,我真的做不好管账的事,等过两天祖母气消,我就去找祖母说,让她同意还由你管家。” 李氏讥讽一笑,不屑的说:“别假惺惺的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心里偷着乐” 云简一噎,决定换个话题:“嫂嫂可找好了调理身体的大夫?” 听到这话,李氏眼中却闪过一丝为难之色,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头嗫喏:“我看与不看又有什么用。” 说罢似乎不愿意让云简看她笑话一般,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弟妹还是赶快清点账册,莫问我的事了。” 云简抬手示意高嬷嬷,高嬷嬷迅速喜滋滋上前,端起账务册子到一旁清点了起来。 只是云简并没有错过李氏刚才眼中的异色。 看来,大房成婚三年还未怀孕生子,其中定有隐情。 第17章 云烟的盘算 之前入府的时候,高嬷嬷就仔细和云简讲过游府众人的情况。 李氏本是吏部侍郎李奉之女,在她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执掌家中多处庄子商行,且经营的有声有色,是有名的利落人。 她善于经营,也爱好经营,成婚后执掌将军府的中馈,也做的有声有色。 和游家大朗成婚后,刚开始还是夫妻和顺的,但后来,就传出了李氏多年不孕,且醉心经营,反而导致夫妻两人渐行渐远的风言风语。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如何,并不能得知。 刚才听李氏讲了一句“我看与不看又有什么用”,神色间似有怨恨和委屈,让云简诧异。 于女子而言,成婚后都盼着尽早有个孩子,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李氏也不例外。 如果是李氏自己身体有问题,她必定会非常着急,四处求医问药,游大郎也会对妻子多有埋怨,或者另纳妾室。 但是如今,李氏不急着求医问药,还颇有怨恨,游家大郎不急着纳妾生子,反而醉心公务 难道是问题 云简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把这荒唐的想法逐出自己的脑海。 不管大房夫妻两个是何种情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和高嬷嬷学习庶务。 以前在府中的时候,云简只负责一些简单的下面小丫鬟月钱的分发,小姐的头绳衣裳采买之类的小事,只能略略会拨算盘,识得一些字。 可是高嬷嬷不一样,她帮沈夫人管理了三个田庄,是会盘算的。 云简来到管事房,发现高嬷嬷正在盘算各院丫鬟小厮的活计,对着账册一一调整各院的人手分派。 看到她进了院子,各位管事妈妈和丫鬟小厮们齐声给云简行礼。 “二少夫人好。” 绿竹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高嬷嬷身边,云简便开始静静看着高嬷嬷熟悉和调整各院事务。 李氏之前的安排基本得当,所以高嬷嬷并没有作过多的调整。 但令云简惊讶的是,高嬷嬷大手一挥,给熙云阁调配了八个丫鬟 云简眉心动了动,差点出声阻止,却碍于院中人多口杂,没有敢在外人面前下高嬷嬷的面子。 她一个新妇,嫁进来不足半月,刚拿了掌家权,就给自己拨派了八个丫鬟 这 说出去会被人诟病。 云简心中担忧,等下人们都离开了,忍不住问道:“嬷嬷,这样安排是不是不太好啊?祖母和大房都没有这么多丫鬟,我们这样有些张扬了。” 然而高嬷嬷四平八稳:“咱们院子里一直人手不足,之前碍于新进府,没有去和游家要人,都是一个人干两份活的,现下这样安排才是应当应分。 姑娘没管过家,不知道这其中门道,你安心做你的二少夫人,好好享福,庶务这些事,就不必插手了。” 云简被这么一噎,也不好再做阻挠。 只是她心中越发不安,此刻无比期盼长贵能尽快回信,告知她养母的情况,和沈府寻找小姐的进度。 --- 接下来一连五六日,游承安都没收到云简任何的关心问询,不免心中有些烦闷。 上次她找自己想拒掉管家的差事,自己拒绝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还在生气。 于是,素了好多日的游大将军这晚又踏进了熙云阁的院子。 吃完饭他便早早挥退了了房中伺候着的人们,抱着云简就要去榻上厮磨。 这可把云简慌坏了,高嬷嬷刚才关门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造次。 云简推拒着游承安凑过来的脸,“将军,不,不可,我那个还没完” “怎得还没完?”游承安不悦道。 云简小心翼翼:“是,是时间长了些。” 她有些红了脸,毕竟和男人讨论这种事,是有些害羞的。 即使她已经和这个男人有了更亲密的接触。 游承安闻言只得住手,将云简往床里侧一推,“那便睡觉。” 说着就要躺下歇息。 云简却没有罢休,她伸出手指在男人健硕的臂膀上推了推。 “将军,你回书房安歇嘛。” 游承安回头看看她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这让他真的有些恼怒。 “你赶我走?” 云简嗫喏:“妾身怕伺候不好将军。” 任他再迟钝,也看出了云简自从圆房之后对他的疏远。 他自问对这个新婚夫人该有的尊重都给到了,大哥父亲他们对妻子已经不错,他只有做的更好。 可这个沈氏却越发不懂关心夫君,还把他往外推。 他身为上位者的威严和自尊让他瞬间气上心头,瞬间从床上坐起身来。 “哼!” 游承安扯过衣架上的外袍,衣衫都没系好,一把推开房门,大步离开了房间。 门口的高嬷嬷和云烟果然没有离开,被突然弹开的房门吓了一跳。 二人后退两步,看着游承安携着一身怒气快步离开,了然的对视了一眼。 --- 是夜,书房。 游承安翻着手中的奏报,来来回回已经在这一页看了半个时辰,还是没看进去。 他烦躁的扔下手中的奏报,准备叫万胜进来问话。 话还没出口,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万胜进门拱了拱手,抬起头来时,面上却似有犹豫。 “有话直说。” “将军,夫人身边的丫鬟云烟来了。”万胜语音犹豫,脸色也有些奇怪。 但是游承安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只听到了“夫人”两个字。 “她派人来了?叫进来。” 万胜出了门,不一会儿,门扇又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书房昏暗的烛光照不清门口,只看到一个女子婷婷袅袅缓缓靠近。 烛光下一张秀丽的脸显现出来。 云烟没有穿丫鬟常服,也没有梳日常的丫鬟发髻,她身着一身薄俏的鹅黄色抹胸纱衣,头发松松挽了个垂髻坠在脑后。 “将军,奴婢来给您送莲子羹。” 游承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丫鬟,身子向后靠向椅背,他眸色渐渐变冷,语音却未变:“夫人让你来的?” 云烟一愣,像是没想到他这样问,但她马上绽开一副笑颜:“将军公务繁忙,喝盏莲子羹清心败火。” 答非所问。 看游承安没有动作,云烟上前两步,靠近书案,袖角飘摇,轻轻拂过游承安扶着桌案的手。 “将军请用。” 第18章 大房隐秘 “滚!” 门内一声暴喝传来,吓得廊下的万胜一个激灵。 他迅速把门打开,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拽了出来。 几句话斥责赶走了之后,又回到屋里查看自家主子。 “将军,怎得生这样大的气?” 万胜小心问道,他看到了云烟那身衣服,也料到了这丫鬟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他作奴才的,不能帮主子做主,所以放了她进来。 况且,夫人不方便,派了丫鬟来给将军暖床,也是人之常情。 最终,还是要看将军的意思。 但将军明显脸色难看,“你也给我滚出去!和熙云阁的说,以后都别叫那个丫鬟在我面前晃!” 游承安怒气仍然未消,冲着万胜又是一通吼。 万胜诺诺应是。 心道,夫人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 回到寝房的云烟,一进门就扑在床上开始痛哭,泪水很快洇湿了被褥。 她自从出生以来,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她自恃貌美,本想趁着云简被高嬷嬷勒令不得和将军亲近,小姐也没踪影的时候,插空能得了将军的青睐,也算是一步登天,从此做了将军的房中人。 以后让云简那个假货再也比不上。 没想到,自己一双温软都快伏在将军身上了,将军竟冷笑一声,让她滚! 她有那么比不过云简吗?! 云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觉得天都塌了,自己一张脸已经丢尽。 哭着哭着,却从枕头下摸出什么东西来。 是三公子的帕子! 她渐渐止住哭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 而身在熙云阁的云简,是直到第二天万胜着人来通知,今后将军在的时候,都不要叫云烟出现,才得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禁失笑。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云烟算是彻底放弃她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嫉妒和贪婪已经让她越行越远。 云简没有过多纠结,今日,她还要去拜访李氏。 --- 大房所在的院子叫做文徴阁,云简还是第一次来。 门上挂着的牌匾据说是大公子亲手所写,笔力遒劲,一看就有名家风范。 今日大公子还是不在。 主屋内的李氏,此刻恹恹地靠在贵妃榻上,正吩咐丫鬟:“把那劳什子的药倒了,我才不要喝!” 这时云简正好掀开花帘,瞧见这一幕,奉上她一贯的和善笑脸,打趣道:“嫂嫂怎得不喝药?不喝药怎么早日怀上大胖小子呀?” 李氏一愣,从榻上直起身来,转头斥责身旁的丫鬟:“怎得来人也不通传?” “嫂嫂别怪她们,是我和门口的丫鬟说自己进去的。” 云简依旧笑意盈盈,她不愿和李氏结怨,特来看望。 然而李氏并不买账,“你来作甚?” “嫂嫂,我不善于掌家,今日前来,想请你教一教我。”云简真诚道。 她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做个睁眼瞎也不是个事儿。 本想跟着高嬷嬷学,但高嬷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想自己独揽大权,让她做个聋的、瞎的。 她只得来求助于李氏。 李氏冷哼一声,“你不是刚一上手就给自己院子里拨了八个丫鬟么,这么会盘算,还用得到我吗?” 云简笑容一僵,她斟酌着话语说道:“那是高嬷嬷的意思,也是因为我不懂内宅中用度开支都该如何,所以只能让高嬷嬷暂代。” 这下李氏更加奇怪了,她是听说过这位高嬷嬷的,沈氏一入了府,所有事情都是这位嬷嬷把持操办,她们其他人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何一个下人权力如此之大的。 今日听云简一讲,才得知她竟是在帮云简管家。 “弟妹在家没学过庶务?” 云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我在家中时,不屑学这些,成日里只醉心诗书了。” 这倒是实话,真正的沈小姐在家的时候就最不屑于学庶务掌家的,成日里吟诗逗鸟,好不快活。 李氏唇角一扯,今天第一次露出一丝笑意。 “呵,你倒是实在,既然如此,你揽这掌家的差事作甚?” “不是我揽的!嫂嫂请你信我!这是祖母做主,我也难办,咱俩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氏看云简脸色焦急真切,不似作伪,心中信了半分,但还是不愿意给她好脸色。 “那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去找你的掌事嬷嬷学好了,我若生不出个一儿半女,祖母肯定是不让的。” 云简看她还是不肯松口,着急之下,只得将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问了出来。 “嫂嫂,你成日里吃药,真的管用吗?” 李氏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话是何意?” “嫂嫂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这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你的身上” “你!” 李氏直起身子,伸手狠狠指向云简,正欲说她些什么,却话音一转。 “王妈妈,你带丫鬟们都下去。” 等王妈妈带人离开主屋,从外面将门关上之后,李氏才压低声音,严厉的问她,“你怎么知道?” 云简眨眨眼睛,喏喏道:“我猜的,是看嫂嫂刚才的反应我才确定。” “你!你不许往外说!”李氏被她气得一滞,威胁道。 “嫂嫂放心,我晓得轻重的。”云简被李氏吓得一抖,赶快表忠心。 她刚才情急之下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现在才晓得后怕。 “嫂嫂,大哥是不肯看诊吗?”云简又怯生生问出一个让李氏害怕的问题。 李氏攥着手帕冲她使劲一抽,脸色焦急。 “你个死孩子!你怎么什么都敢问!” 说完顿了顿,眉目间愁色加重:“他是不承认的,还因此和我生气,只一贯让我顶着祖母的压力,自个儿跑到衙门去躲清闲。” 啊怪不得李氏心有愤懑却又不敢声张的样子,夫君的问题,却让自己顶着压力受别人的闲言碎语,是谁都会委屈。 云简想了想,大着胆子对李氏说道:“嫂嫂,要是这事我能帮得上忙,让大哥去看诊,你可否教我掌家之事?” “你?你能行?” 第19章 蛀虫 云简现在还没什么办法。 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总要去试试。 她和绿竹沿着花园小径悠悠往熙云阁走,此刻正是初夏时节,晌午的太阳有些热烈,晒的云简轻衫薄湿,有些难受。 拐过前方转角,迎面却撞上了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绿意。 小姑娘敛起脸上的沉重之色,规矩的给云简福了福身,直起身来,唇角翕动,犹豫了半晌还是没说话。 这倒是奇怪,绿意平常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鲜少这样。 云简好奇,直接问她:“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绿意却前后看看,很是警惕的样子。 看到远处有仆妇正在洒扫,她不放心,拉着云简道:“姑娘,你随我来。” 云简随着绿意在旁边寻了处无人居住的僻静宅院,三人在院中凉亭坐定,绿意才缓缓开口。 “姑娘,刚才高嬷嬷的儿子柱子哥来过了,走的时候,嬷嬷让我送出去的” 她咬了咬嘴唇,又接着说:“嬷嬷让我拿了很大一个包袱给柱子哥送出去,包袱很沉,没系紧,我看到,看到里面有很多金银宝器,银锭子上都有[源丰号]的官印” “源丰号?” 云简心中一惊,源丰号是京城中最大的一家银号,乃是游府惯用的银号,她们沈家出自苏州府,根本不用源丰银号。 绿意就是清楚这一点,才对这事上了心的。 “没想到高嬷嬷胆子竟如此之大,打起了将军府钱财的主意。” 云简心中非常震惊,一时之间心头没了主意。 高嬷嬷对沈府的确忠心,小姐逃婚之后,一切事务皆靠她一力支撑,当机立断让云简替嫁,才没有生出大乱子。 但现在身边没有真正的主子,高嬷嬷从一个仆妇突然跃升为可以当家做主的领头人,手中权力如此之大,每日小姐的嫁妆、将军府的银钱大把的从手中过,再忠心的奴仆也难免起了贪念。 “姑娘,现在高嬷嬷还掌着管家的差事,你把这差事给她负责,日后出了亏空,还不是要赖到你的头上!”绿竹也急切的说道。 云简手指颤抖,大热天的,她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高嬷嬷这是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翕动了两下唇角,才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先都假装不知道这个事,但是暗中算算都少了哪些财物。 绿意,你有小姐嫁妆的库房钥匙,等哪日高嬷嬷不在的时候,去看看小姐的嫁妆有没有少。” “好的,姑娘。” 两个绿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回到熙云阁之后,都闭紧了嘴巴。 熙云阁现在表面上都以高嬷嬷马首是瞻,但私底下基本分为三派,一是高嬷嬷以及她带着的从沈夫人屋里出来的丫鬟们,还有外院的陈管事。 二是四个绿衷心为云简这个姐姐着想。 另外就是云烟,每天看不到人影,早出晚归,不晓得在干些什么。 --- 早出晚归的云烟这会儿正在三公子的惜香苑里,依偎在游承睿的怀中,身姿娇软。 一室靡靡之气,纱帐之间光色昏暗。 她水葱一样的手指在游承睿的胸口画着圈,声音娇嗔。 “三公子,你到底何时将我收房啊~” 游承睿敷衍的笑了笑,手指挑起云烟的下巴,“怎么,这么急不可耐?” 她抬手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眼神嗔怪:“人家什么都给了你了,你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 游承睿看眼前的人儿有些恼了,不得不安抚道:“你知道的,我还没成亲,不好纳妾,我家没这个规矩。 总得等我年底成了亲。等我一成亲,第一件事就是收你进房。” 听了这个回答,云烟不是很满意,还要等到年底,那还有半年呢。 与游承睿定亲的是太常博士林大人家的嫡出千金,虽说父亲官职不高,林小姐却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还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这也是当日她首先考虑游大将军的原因,毕竟云简不是正经小姐,自己拿着她的把柄,她管不到自己。就算小姐日后回来了,自己也能同样用逃婚的事儿拿捏小姐。 可惜游大将军竟对她不感兴趣 她只得退而求其次跟了三公子。 被挑来捡去的游承睿还不知道云烟心中所想,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你再给我讲讲你家小姐的事,她在沈府是个什么性格啊?” 云烟跟了游承睿这些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问起云简了,心中不胜其烦。 怎么人人都关注云简啊。 于是她敷衍道,“小姐啊,就那样啊,和你看到的一样。” “她在你们府中果真千娇万宠的长大?” 现在的沈氏性格温婉胆小,可不像是被宠着长大的,况且,她给家中小厮传信,这其中必有蹊跷 云烟稍稍皱眉,三公子对她家小姐的好奇心有些过重了。 她再想攀高枝,也知道替嫁这事毕竟事关重大,她有些戒备:“对啊,老爷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游承睿看出了云烟的警惕,心中更加确定事有蹊跷。 但他知道不能把人逼的太急,笑笑安慰道:“我只是看她性格软弱,很怕二哥,觉得好笑罢了。 还是我们云烟,娇俏聪慧,招我喜欢。” 说着,游承睿伸出手指捏了捏云烟的脸颊,整个人又覆了上去 不一会儿,室内又响起深深浅浅的吟哦之声,让门口侍候的丫鬟们都羞红了脸,退到了远处。 --- 惜香苑的事情云简并不知情,她只当是云烟当日被游承安拒绝,面子上挂不住,在赌气罢了。 她牵挂管家的事情,却又一筹莫展,心中焦急。 这日,在侍候祖母用完汤药后,刚出兰苑,就遇到了多日没见的游承安。 游承安没想到在此遇到云简,脚步一顿。 看到小妻子上前乖乖巧巧的行礼,一双小鹿一样的剪水秋瞳还像之前一样纯净。 游承安心中积攒多日的怨气好像瞬间消散了一半。 妇人哪儿有不在乎自己夫君的,她应该是忍着吃醋装大度。 第20章 来信 他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管家的事可还顺利?” 云简的笑容马上变得勉强,心想将军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只得斟酌了一下用词。 “暂时没出什么大乱子。” 暂时没出什么大乱子? 谁家把没出乱子当做管家的标准的? 游承安看出云简的力有不逮,皱了皱眉:“如果有需要,可以和我开口,不必逞强。” 云简没想到上次因同房之事惹恼了他,他还能不计前嫌,心中雀跃,求助的话瞬间就想脱口而出。 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讲出来。 如果她一边向将军求助,一边拒绝和将军亲近,岂不是让将军觉得她故作姿态,为人势利。 云简咬了咬嘴唇,低头拒绝道:“多谢将军好意,我自己能行。” 游承安没想到自己先放下姿态想要帮助她,竟然还被她拒绝,一张俊脸瞬间布满寒霜,一掀官服下摆,迈步便朝兰苑走去。 “随便你。” --- 在回熙云阁的路上,绿竹忍不住问云简:“姑娘,现在的局面我们毫无办法,你怎么还拒绝将军帮忙呢?” 云简没有马上回答,她的神色间有些怅然,步伐也变得沉重。 半晌才悠悠道:“我不是真的小姐,总有一天将军会知道的,与其到时候让将军恨透了我,不如现在就和将军保持距离的好。 况且,高嬷嬷那边” 绿竹听了也叹了口气,她也明白云简有太多无奈,只能换个话题:“姑娘,你觉得小姐还能回得来吗?” 但显然,这个话题更沉重。 云简脸色更沉默了。 说实话,小姐逃婚已经半个月了,如果能追的到,肯定早就追回来了。 时间越久,可能性越小。 而如果小姐找不到,云简的下场她都不敢想象。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忧愁都藏在不言而喻中。 刚走到熙云阁门口,就看到外院守门的小厮等候在那里,看到云简,一溜小跑过来给她行礼。 “二少夫人好,有人来咱们府给夫人递了帖子,小人特给夫人送过来。” 云简好奇的接过信,谁会给她送拜帖呢? 进了主屋,展开帖子就看到长贵熟悉的潦草字迹。 “我以到京城,有事详弹,六月十二祥云楼当面告只于你。” 短短二十个字,有好几个错字,长贵认字不多。 却让云简心中一凛。 她托付长贵在沈府照顾养母,为何长贵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是什么事情重要到要和她当面说? 云简隐隐感觉事情不妙,瞬间人就坐不住了,六月十二就是明日,她必须马上找游承安说出府的事情。 --- 朗月当空,蝉鸣袅袅。 云简已经在游承安的书房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等到他回来。 绿竹在一旁执着宫灯,担心云简疲累,小心问道:“姑娘,不然我去兰苑看看,你一直在这儿干等着,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但云简却担心错过,要与绿竹一起去。 毕竟他上次发话,以后出府都要经过他同意。亲自去和他讲,才显得诚心。 二人来到兰苑,却得知游承安竟然在半个时辰前就被兵部叫走了,说是有要事相谈。 再问何时回来,今晚会不会回来,祖母院子里的嬷嬷也不清楚,只说二公子并没有交代。 --- 这一夜,云简睡的并不安稳。 睡梦中好像回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小时候,她拖着母亲在街上流浪。 只是这一次没有沈小姐好心救她,她守着母亲的病体一直瑟瑟发抖。 过了好久,久到她觉得母亲好像过于安静了,便伸出手指在母亲的鼻翼试了试,发现母亲竟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母亲已经僵硬的身体使劲晃着。 “母亲,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可是她晃着晃着,却看到母亲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迅速腐烂,不知名的恶心虫子从她母亲溃烂的皮肤里一只只钻出来,吓得云简连声尖叫。 “啊啊啊---” 云简骤然睁眼,大口呼吸。 这梦境真实又可怖,她恍惚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梦。 整个人像是从冷水里被捞出来一样,浑身汗涔涔的。 她没有叫丫鬟,自己起来打了盆水,仔细擦洗了一下,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是母亲收养的。 据说母亲柳氏是个寡妇,死了丈夫,又拖着病弱的儿子,没多久儿子也死了。 万念俱灰,甚是凄惨。 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村头小河飘来一个竹篮,里头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婴。 这年头闹饥荒,村里人连自家的孩子都养不起,谁还愿意去收养孩子,更何况是一个女婴。 只有柳氏,将她抱起,仔细用她那不多的奶水将她喂大,做些绣活换零钱养她。 这孩子成了柳氏唯一的念想,她随她的姓,村里人都唤她柳幺娘。 然而好景不长,还没过四五年的安稳时光,柳氏就又得了痨病。 幺娘只得拖着她上城里乞讨。 直到幺娘遇到沈小姐,来沈府做了奴婢,成了云简。 还找了郎中给她看诊,柳氏的病才算是稳定下来。 但也仅仅是稳定而已,不过是拿药吊着。 云简自从月前跟随小姐来到京城,就再也没见过柳氏了。 她很惦念她。 不知道她不在的日子里,她还好不好。 也不知道沈夫人有没有为难她。 她好想念母亲那双粗糙却又温暖的手,抚着她的额头,叫她什么都不要怕。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云简就让小厮出府打听将军何时回来。 直到日上中天,小厮才跟着游承安一起回来。 游承安一进府,就听下人讲了,二少夫人从昨晚一直找他找到现在。 还一大早就派人出去寻他。 这倒奇了,这女人最近对他避之不及,现下倒来主动找他,不知是为了何事。 游承安直接来了熙云阁,此刻正端坐在太师椅上,轻轻啜饮了一口清凉的果茶,顿觉满意。 云简这里总是有很多新奇的茶水冰饮,他很是喜欢。 他并不着急询问,只是静静品茶,装若无意的拿眼瞟她。 他知道她会按捺不住。 果然,云简装了半柱香功夫的娴静,询问了两句最近是否忙碌的闲话,就着急向他求道, “将军,我闺中好友,陈侍郎家的千金陈锦月昨日递了帖子来,邀我今天去她府中玩,我可以出府一趟吗?” 第21章 出府 陈锦月是沈从桢的闺中好友,早年间陈侍郎在苏州外任的时候,陈锦月经常来府中找小姐,所以云简知道。 陈锦月早递过两次帖子找沈从桢玩,只不过都被云简拒了。 今日被她拿过来做托词。 游承安没料到只是这么简单一件小事,刹那间有点惊讶:“只是想出去玩?” 云简乖巧点点头。 她今日装束都换好了,衣裳穿了件水绿色轻纱襦裙,如云乌发间簪着一只垂珠双花步摇,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垂下来的珍珠在脸颊上盈盈点点,煞是好看。 难得她有一点小要求,游承安不忍打破她眼中亮闪闪的期待,痛快点头。 “去!” 云简瞬间喜上心头:“多谢将军!” --- 等云简匆匆赶到祥云楼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她生怕长贵等不及自己先走了,一路催促车夫驾车驾的飞快,却又让车夫将车远远停在两条街以外的拐角,自己和绿竹走路过去。 祥云楼是家不大不小的茶楼,消费不高,是长贵能选择的最好的地方。 这还是因为上次云简随信捎了银钱回来,他才能不那么拮据,一路紧赶慢赶来到京城。 一大早,他就来祥云楼等着了,叫了一壶便宜的茶水,坐在二楼窗口一直向外张望。 云简做替嫁小姐的这件事,现在在沈府,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府中有一半的下人都知道沈小姐跑了,现在正在全力追捕。 动静闹的太大,沈夫人和沈老爷又很是着急上火,秘密藏都藏不住。 一直从清晨等到日头西下,都没等到云简,这让长贵有点着急。 他站起身来,从窗口一一打量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到看到街上不远处,一位娇美的年轻妇人带着丫鬟快步朝这边走来,才露出笑容。 长贵拍了拍粗布裤子,就下楼去迎接云简。 可还没等他走到祥云楼的门口,就看到一位身着兵马司官服,身形劲瘦的大人在楼下拦住了那位妇人。 长贵一惊,赶紧躲去了一楼茶座。 --- 游承睿腰间挎着官刀,身着暗红色束腰官服,在祥云楼门口拦住了正低头匆匆赶路的云简。 他笑意盈盈:“嫂嫂,好巧啊,竟在此遇见你。” 其实,在他得知云简今日要出门的时候,就悄悄派人跟着了。 跟着的人怕云简发现,远远坠着,一路跟到长街,却在人多拥挤之下跟丢了踪影。 不得已跑去和游承睿报信。 气得游承睿骂了句饭桶,一脚踹翻那个小吏,自己寻了出来,终于在这里发现了云简的踪迹。 云简不妨,被他吓了一跳,一抬头一双水滟滟的眸子里都是惊吓,“三弟怎得在这儿?” “我还要问嫂嫂来此作甚呢?” 云简心想怎么这么倒霉,每次出门都碰到这个小叔子,她嘴唇翕动,心思转了几转也没想好漂亮的理由,只说:“我,口渴了来此吃茶。” “这儿?” 游承睿修长的手指指着这间茶楼,楼里不是贩夫走卒,就是小生意人。 没一个世家贵妇会来这种地方。 云简说话的底气都变得不足:“是,是呀,民间小店也别有风味。不信的话,三弟,我请你吃茶。” 游承睿眼睁睁看着她说谎,也不拆穿:“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他倒要看看云简今日来这间茶楼是要做什么。 二人进了茶楼,找到一间临窗雅间坐定,云简尤自还在心惊胆战。 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出府机会,不想因为游承睿就这么放弃掉。 可现在她又不知道长贵在哪里,还在不在楼里,没办法给他送信。 游承睿提起桌上简陋的茶壶,给云简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自然而然的端起杯子品尝,一点都没有嫌弃这里粗陋。 “唔,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游承睿点点头,好似眼前茶渣泡就的粗浓茶水是什么琼浆玉液一样,赞叹了一声。 “三弟喝的惯这种茶水?”云简好奇道。 然而游承睿面色四平八稳,冲云简温柔笑笑,“嫂嫂请的,我便觉得甘甜。” 游承安这个弟弟总是这样,对谁都是一副腻死人不偿命的表情,云简微微不好意思,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茶。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门外传来吵闹声,是老板在赶人。 “这位客官,你点了一壶茶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从楼上坐到楼下,你还要坐多久啊?” “不好意思老板,我,我等到人就走” 是长贵的声音! 云简瞬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人声嘈杂,却再也听不清楚了。 她心里着急,招呼绿竹:“绿竹,街对面那家点心铺子看着不错,你给我买一些过来。” 说着她掏出自己的钱袋塞到绿竹的手中,重重的在绿竹手中摁了摁,给绿竹使了个眼色。 绿竹点点头,明白了云简的意思,转身便出去了。 而游承睿趁着云简只顾着盯着绿竹的背影没有注意,也给自己等在外面的小厮也使了个眼色。 小厮麻溜跑了出去。 云简尤自担心外面的情况,茶也顾不得吃,一边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一边又在窗口张望绿竹的身影。 连游承睿在她眼前晃了好几次手都没有发现。 直到游承睿再次伸出手,手背向她,用中指关节在她脑门轻轻一叩 窗外 马车里的游承安,正巧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新婚妻子坐在那间简陋的茶楼里,对面是他的庶弟。 只见男人亲昵的在她额头轻叩,女人马上回过神来,瞬间绽开娇羞笑颜。 那诱人的珍珠坠饰此刻在她脸颊上扫过,被羞红衬着更显莹润。 二人言笑晏晏,应该在说着些什么趣话 一旁的万胜忽然觉得纳闷,这分明是盛夏时节,身边气温却急剧下降,冻的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缓缓回头,就看到了冷气制造者---自家将军。 此刻正脸沉如墨,俊朗的下颌角青筋跳动,像是咬碎了牙齿。 下一刻游承安便一把掀开车帘,翻身下车,浑身散发着森森寒气,冲着茶楼迈步而去。 第22章 弄哭她了 茶楼雅间的竹帘被人一把掀开,云简和游承睿都是一惊。 云简抬头一看,竟是游承安! 她瞬间心如鼓擂,强烈的害怕涌上心头。 游承安黑沉着脸,看也没看游承睿,上前拉住云简手腕,语气冷硬:“跟我走!” 说完便不由分说拖着云简往外去。 游承睿跟在身后,焦急的喊了两句:“二哥,别着急,别抓痛了嫂嫂” 然而他不喊倒好,喊了这两句,钳在云简胳膊上的手更用力了些。 “将军,将军,你抓痛我了” 云简说话的语调都在颤抖。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游承安本就让她发怵,而今日她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游承安没有理会云简的话,一路将她拖到马车上,直接吩咐万胜驾车离开。 他凶狠的将云简按倒在软垫上,手长脚长将她困在身下,恶狠狠问道:“骗我说去和好友玩,着急出府,结果来幽会我弟弟?” 云简被他吓得眼泪汹涌而出,磕磕巴巴:“没有,我没有” “没有?那陈锦月呢?!” 游承安语气压抑而凶狠,一只手将她双手困于头顶,一只手用力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 这个问题更让云简心虚,因为她确实没去找陈锦月。 看她半晌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游承安更是气愤,手上力气加重。 “这么多天,你对我避之不及,唯一一次主动求我,竟是为了出来见游承睿!沈从桢,你有心吗?!” “还把丫鬟小厮支开,两人单独相处?” “要是我不来,你俩下一刻是不是还要更近一步?” 说着,游承安上手扯开她的衣襟,眼前莹白乍现。 这一幕晃眼而刺激,他伸出大掌用力捏住,不管云简哭求抗拒。 几下便捏出红痕,游承安更觉心念翻涌。 “他这样对过你吗?”男人悠悠道。 然而云简早已受不了这种羞辱,哭泣着求他停下来,“我没有,我没有,求求你放开我” 可男人此刻心硬如铁,他俯身靠近,言语间呼吸交缠,烫得云简一阵颤抖。 “我要你好好记住,谁才是你夫君” 说罢,整个人都倾身欺上 --- 马车外的万胜,识趣的站远了一些。 他早看出了自家将军蓄势待发的怒火,听着车内动静,麻溜的将车赶进了一处僻静巷子。 而他则站在几步开外,负着双手在巷口站岗,防止有人进入。 马车摇摇晃晃,夹杂着几声轻细又辨不清的娇吟哭泣,让人不必查看,便浮想联翩。 万胜足足在巷口站了半个时辰,才等到那边动静稍歇。 他不敢上前去问。 他还没活够。 --- 等到云消雨歇,云简累的手臂都抬不起了,两条腿还打着颤。 尤记得上一次,她喝醉了,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一切都被游承安主导,浮浮沉沉,轻柔而美好。 而这一次,她甚至觉得害怕。 他一改平日内敛姿态,骇人的气魄喷薄而出,像一头恶狼一样攻城伐地。 不容拒绝,无力反抗,肆意妄为。 直到后面,他怒气消散一些,才抱着她轻声哄着“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话虽这么说,却是骗她。 足足等她体力耗尽才算完。 游承安扯过里衣,给云简收拾了一下,就抱着她靠在车壁上,吩咐万胜回府。 眼眶红红的云简这时候有些着急,哑着嗓子说:“我还没有去找陈锦月,还有绿竹,她去给我买糕点了” 游承安怒气得到纾解,也知道刚才自己的判断太过武断了,人懒洋洋的安慰她:“明日再去找她。” “至于你的丫鬟,她自己会回去的。” 云简听到他说明日还让自己出门,心中稍安,不再争辩。 到了将军府,云简腿抖的根本下不来车,只得用那双水样的眸子幽怨的盯着游承安。 游承安揶揄一笑,心中暗自得意。他上前抱起云简,用外衣将她罩住头脸,大剌剌往熙云阁走去。 一路上的丫鬟仆从们看到这景象,都低下头不敢多看。 等游承安和云简走远了,却都在窃窃私语。 “没想到二公子这样冷静自持的人竟如此宠爱夫人,亲自抱着回来哎!” “是啊!二公子以前可是从不近女色的。” “喂,你看到没,二少夫人的罗袜都被脱了呢。” “啊?羞死人了!” 丫鬟仆妇们聊的叽叽喳喳,不一会儿,消息就传到了游老夫人的耳朵里。 她可不是个古板的,得知最疼爱的孙子孙媳和好了,觉得离自己抱曾孙更近一步,很是开心。 马上就让林嬷嬷炖了滋补助孕的汤药过来。 云简捧起这碗黑乎乎的汤药,却犯了难,她要如何拒绝呢? 她是个假的,怎能怀上将军的骨肉?如果真小姐回来了,她怕是做个陪房都不够格。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苦涩,抬眼悄悄望了一眼游承安。 然而那人在一旁软榻上目光悠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好像在说,你不喝试试。 云简心中一哆嗦,吓得赶紧将汤药一口灌下。 林嬷嬷完成了差事,满意地笑了笑,向云简和游承安行了礼便离开了。 待她关上了门,游承安起身去橱柜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来到床边,将云简从被子里刨了出来。 “你,你还要干嘛?” 云简被他弄怕了,现下身上还青青紫紫的,那处还痛的厉害。 生怕他再来折腾自己。 游承安无奈一笑:“我有那么禽兽吗?”说着把她的里衣扯开,亮出手里的小瓶子。 “给你涂药。” 本来还在挣扎的云简这才歇了动作,任由他给自己上药。 看着他给自己认真上药的坚毅侧脸,云简心中酸涩。 将军其实是个顶好的夫君。 自己得罪他很多次,他都是自己生一会气,过了那阵子就不再和她计较,反而还经常关心她。 他在外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在内关爱妻子孝顺长辈,是绝顶的好人。 只可惜,自己是假冒的,不知道将军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该有多伤心。 他们都说等小姐回来,让小姐接了自己的位置就行,但是朝夕相处的人,怎会认不出对方呢。 自己和小姐再相像,将军也一定会发现不对的。 所以云简从头就知道,这是个必败的计策。 只是她身份卑贱,没有选择的权力,被刀架着上了这趟贼船而已。 第23章 噩耗 游承安的大手粗糙有力,指腹沾了药油在她的腿上反复摩挲,被抚过的地方就像是着了火一样,瞬间烧起来。 云简被他弄的又痛又痒,像一条滑溜溜的小鱼一样钻来钻去,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别动!” 说着在她臀上轻轻一拍,云简呜咽两声,怕他再打自己,再不敢动了。 沉溺于将军这一刻的温柔,云简觉得要给今天的事情一个解释: “将军,我和三弟只是在茶楼门口遇到,我和他并无关系。” “唔。” 游承安面不改色的点点头。 “你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竟还对我发那样大的火?”云简气急,指责道。 “谁让你和他那么亲密。” 说罢游承安抬眼冷冷瞪她一眼,让云简又心虚的缩了回去。 她哪儿知道游承睿是那种随意动手的人。 还没等她解释,游承安又冷起语调,严词命令道:“你和我这个三弟离得远些,他不是个简单的。” 云简不明所以,但不敢反驳,点头应下。 这晚,游承安理所应当的没有回书房。 只是这药油抹着抹着,又忍耐不住,擦枪走火,直折腾的云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讨饶才罢手。 睡前一刻,累到极致的云简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惹这个人,没事绕道走,坚决不同房。 ---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窗外翠柳扶风,鸟雀叽叽喳喳。 绿竹正在给云简梳头。 “再快些呀绿竹。” “我的姑娘,已经是最简单的发型了。” 今日游承安一离开上朝,绿竹就将云简叫醒了,交代了一番昨日的情况。 绿竹出去告知长贵,云简这边遇到了麻烦暂时脱不开身,并且问了长贵的住处,让他且等等,云简会来找他。 所以云简迫不及待的就要起床出门。 她心中隐隐觉得长贵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着急去找他一叙。 二人戴着斗笠,来到这间人声嘈杂的客栈的时候,驻足在门口有些犯难。 这家客栈一看就是脚夫商贩住的地方,来往的住客大多穿着朴素,举止粗俗。 而云简和绿竹现下穿着华贵洁白的衣料,虽然没有佩戴首饰,也很是打眼了。 住客来往之间都盯着她俩看个不停,那眼光赤裸裸的,将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瞧得浑身不自在。 跑堂的是个眼尖的,一溜小跑来到云简面前,发黄的毛巾往肩头一搭,拱了拱手笑道: “二位贵人,是要住店还是用饭啊?” 云简犹豫着回答:“我们,来找人,可有一位叫长贵的小哥住在你们这儿?” 跑堂的听罢,回头冲着院内,豪爽扯开嗓子:“长贵儿~有人找!”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长贵精干的身影就从楼里跑了出来。 他看了看这边,几步就跑到云简面前,扯开一口大白牙,憨憨的笑了。 “云简妹妹,如今真漂亮” 一边说一边局促的搓着双手,有些不自在。 云简陪小姐离开前还是个丫鬟,虽说是沈府最漂亮的丫鬟,但行为举止都藏在丫鬟的规范里,身段容貌都藏在丫鬟的装束里,并不那么有距离感。 而今日,这个儿时的玩伴穿起贵家夫人的装束,挽起精致的发髻,突然亮眼的让长贵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的粗俗朴素会亵渎了她一样。 云简并没有感觉到这些,终于见到长贵了,她很开心,明媚的笑颜绽开:“长贵哥哥,一路过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长贵一边回答,一边将她带到了对面那家还算干净的饭店,用衣袖使劲擦了擦板凳,才让云简坐下。 云简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还像之前一样可亲可靠,心中稍安。 但喝了一盏茶水下肚,她就忍不住问道:“我母亲可还好?沈小姐找到了吗?” 长贵闻言,扯了扯嘴角干笑,他无意识的来回推动面前的茶盏,眼睛瞅着桌面,翕动了两下唇角,半晌才憋出一句: “我来京城,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柳姨前些日子痨病犯了,没挺过去” 云简一双眼睛呆呆的,听了这话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她扯动了两下唇角,手胡乱抓起面前茶盏,一个猛子灌进口中,还撒了半杯出来。 “呵,你瞎说的,干嘛吓我” 她眼神慌乱,不敢看长贵,只四处瞅着。 长贵眼中闪过疼惜之色,“妹妹,是真的。都怪我没能帮你照顾好柳姨。 只是沈夫人实在可气!看着人病的不行了也不给请大夫,只说按照日常的方子吃药就行。 我在外院,也不能带方大夫进去,柳姨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那屋子又冷又阴的,没两日人就没了 可恨!他们还不让传消息给你,整个府里严禁说这个事。 我还是塞了钱给管家,帮忙出来做采买的差事,才能一路北上,来给你送柳姨的遗物。 妹妹,你,别太难过了!” 长贵一口气说了很多,又从胸口掏出柳姨唯一的遗物,抬眼一看,云简早已泪流满面,沾湿了前襟。 “姑娘,你别难过啊。”绿竹也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劝她。 然而,云简却在这声安慰话音落地之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她哭声绝望,伏在桌面上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绿竹和长贵手足无措,只得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等她缓过这阵儿。 云简只觉得好像天塌了一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可当她看到长贵从怀中掏出那块母亲常佩戴在胸前的玉坠子时,她才知道。 母亲,是真的去了。 她再也没有家了。 幼年时那些短暂美好的时光,彻底离她而去。 之前高嬷嬷和她讲,等这趟替嫁的差事结束,沈府会给她足够多的银两,放她出奴籍,她就可以回家陪母亲颐养天年了。 她信以为真。 可到头来都是骗局。 他们害死了母亲,小姐杳无音讯,而自己深陷将军府中。 她的世界最后的一点希冀也逐渐熄灭,云简好像浑身泄了力气。 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24章 生病 今日掌灯时分,熙云阁比往常热闹了一些。 小丫鬟端着水盆送进主屋,递给正在等着的绿意。 绿竹则恭顺地将花白胡子的松鹤堂谢老医师送了出去。 “二少夫人突然高烧,是神思郁结,惊惧交加之症,等她醒来再喝一副老夫开的汤药就好。 切记,今日晚上不要离了人,要有人陪着夫人,等她惊醒的时候叫她的名字。” 绿竹连连点头,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 等她返回主屋,就看到自家姑爷,游大将军正担忧地坐在一旁,不停的搓着双手。 游承安抬眼看到绿竹进屋,沉着声线,厉声询问:“将你们今日出街的情况仔细讲清楚了!夫人为何会突然晕倒?” 绿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回话: “今日走到西街,姑娘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巷口,带着我说要去西街逛逛,没想到在云来酒楼门口,见到一个歹徒当街行凶,将姑娘吓坏了,我只能,只能托车夫大哥一起将姑娘扛回来。” 这番说辞,是长贵大哥教她的,还演练了两遍。 然而绿竹是个老实的,这是她第一次说谎。 在游承安骇人的气势下,她说的磕磕巴巴,嘴唇发抖。只是她心中有着一定要为云简瞒住秘密的信念,所以还没倒下。 游承安虽然知道云简胆小,但也不觉得一个歹徒行凶就能将她吓成这样,他还是不太相信的。 但眼下云简的病情最重要,顾不得其他。 傍晚送回来的时候,人就有些将睡将醒,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 现在已经有些发烧了。 绿意用帕子沾了冷水,绞干净了就要给云简降温。 游承安却一手抢过来,亲自仔仔细细叠好,给云简敷在额头上。 这一夜,云简总被噩梦萦绕。 一会儿是母亲冰冷的身体,孤单单躺在草席上,被沈家人卷起扔到了乱葬岗,任凭她怎么哭求都不让她靠近一步。 一会儿是多日未见的小姐,一双眼睛全是悲切绝望,恶狠狠的抓着她,说她现在过得并不好,为何云简却能安享富贵? 沈小姐的双手越抓越紧,云简吓得连连倒退,一边哭一边说:“我没有,小姐,我没有” 下一刻,她就被剧烈的摇晃晃醒了,眼前是游承安那一双担忧的狭长眼眸。 “梦到什么了?” 云简嗫喏着:“是噩梦,只记得很骇人” 游承安凝眉:“你刚才叫什么?什么我没有?” 云简心中一阵紧张,她刚才梦到小姐了,不知道她的哭喊声将军是否都听到了,若是她喊小姐被听到,可就遭了。 “我记不清了,我,我好害怕啊将军” 云简额头碎发全被汗湿,双眼哭的红肿,卷翘眼睫被泪水凝成乌黑几丛,更衬得眸光潋滟。 小人儿害怕的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中,让游承安不忍逼问。 这种被人全身心依赖的感觉,从未有过。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从来没这么柔软过,心脏像被人揉成了一团,酸酸涩涩的,眼中只承得下怀里这个女人。 刚才,许是他听错了 --- 高烧了一整晚的云简,直到第二日才渐渐平缓下来,绿竹坐在床边,一边给她擦着身子,一边担忧地说: “姑娘,昨日长贵大哥给你带过来的玉坠子,我给你收着了,你要看看吗?” 云简收回没有聚焦的视线,向绿竹点点头。 这只玉坠触手温润,雕工精细,雕的是一只小兔,所以云简猜想,大概因她是乙卯年生人,亲生父母给她雕的生肖坠子。 这玉坠一直被母亲收的好好的,即使是她们最艰难的时候,上街乞讨,母亲都不允许她将这坠子当了还钱。 长贵将此物带给她,同时带来了母亲的遗言。 原来,柳氏垂死之际并不难过,她只觉得自己苟延残喘至今,终于不用再拖女儿的后腿,让女儿不再受沈府的威胁,反而觉得欣慰。 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云简能不再受沈家挟制,摆脱奴籍,去寻找亲生父母,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所以,她拜托长贵北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云简,告诉她 ,她不必再受夫人拿捏,做那个整日担惊受怕的替嫁小姐了。 云简听后久久沉默不语,手里紧紧攥着玉坠,捏的指尖发白,嘴唇轻颤。 绿竹心疼她,上前想掰开她的手,怕她伤到自己。 “姐姐,你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呀” 手中的玉坠子已经在柳氏多年的摩挲下变得无比圆润,并没有伤到云简。 绿竹刚掰开她的手,就听到云简压抑着的哭声逐渐泄露出来。 “呜绿竹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绿竹抱着这个姐姐的肩,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试图张口劝慰她,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因为她如今也是父母双亡, 她知道,这样的悲痛,并不是言语安慰就能抚平的,一切只能等云简自己从深渊中爬出来。 二人默默良久,却突然听到门扇吱呀一响,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云简背过脸去胡乱抹了抹泪水,回头就看到高嬷嬷已经来到床前了。 高嬷嬷不知她出门是去见长贵,但是二少夫人昨日出街被惊吓至晕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府,这点她是知晓的,特意来看望。 多日不见,对云简放下心来的高嬷嬷忙于官家之事,整日里喜滋滋的,人都胖了两圈。 今日她穿了一身绛紫色撒金云缎长褂,却完全不是奴仆的服制,抵得上小门户的主母了。 手腕子竟还戴了一对上金镶玉手镯,衬得她布满皱纹的双手更加枯黄。 高嬷嬷却不觉,她神色有点拿腔作势,面上却装着关心云简。 “哎呀,云简姑娘,怎生的那样胆小,歹徒行凶还能吓着你。现下可好些了?” 云简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好多了,谢嬷嬷挂念。” 高嬷嬷听了继续说道:“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还是要少出门,就在咱熙云阁待着,你看你这一出门,还惹出不少事来。” 云简神色不动,“嬷嬷说的是。” “最近夫人来信了,又赞了一番你的功绩,还说给你养母赐下了金银,等你功成身退就可以回苏州去。” 云简挑了挑眉,眸光颤抖:“给我母亲赐了金银?何时的事?” 高嬷嬷见她有疑虑,赶紧补充:“可不是呢!夫人昨日才来的信呢,就是近日的事儿。” 可她母亲早已去世半月有余 第25章 延请名医 云简目光逐渐冰冷,面上却不显。 “只要我母亲好便好。” “好着呢,好着呢!” 高嬷嬷赶快跟话,好像怕说得慢了云简便不信了一样。 她有些心虚,布满皱纹的老脸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安慰云简,也安慰自己。 “你这几日就好好养病,掌家的事我帮你看着呢!啥都不用你费心,你享福就行!” 等绿竹送走了高嬷嬷,回来关紧门,就不悦地跟云简吐槽: “看她那个心虚的样子,一看就是知道姑娘母亲的事儿了,还在那儿装样子!” 云简无力地扯扯嘴角,“我们做奴婢的,本就命如草芥,主家不拿我们当人看也就罢了,可惜的是大家都是奴仆,还有奴仆帮着主家踩踏我们。” 绿竹听了也是心有唏嘘,她担忧地问云简:“姑娘,你说,等小姐回来,我们会不会都被---” 绿竹的话没有说出口,她眼神忧虑,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咔”的动作,云简便会意了。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小姐回来还好,若是小姐不回来,我们才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若是小姐回不来,总有一天将军府会发现不对。 以丫鬟之身欺瞒骠骑大将军,大概等待她们的就是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云简打了一个寒战,再一次为自己和一众沈府陪嫁奴仆的命运感到担忧。 她由绿竹扶着起身,坐到镜前,轻挽发髻,露出白玉一般的颈项。 用红绳绑了那玉坠戴在胸前,莹润的羊脂白玉小小的,更给她增添一分贵气。 她用手紧紧握住这玉,心中暗暗发誓: 一定要遵循母亲的遗愿,不再受任何人钳制,好好活下去。 --- 傍晚,日头西斜,云简坐在院中的红木摇椅上,盖了一条锦缎薄毯,正在晒太阳。 各房得知二少夫人昨日生了急病,都让人送了补品过来。 高嬷嬷喜滋滋的在一旁登记造册,好像这些灵芝山参不是送给二少夫人的,而是送给她的一样。 云简不动声色的啜饮了一口手中的碧螺春,抬眼正看到游承安举步走了进来。 她缓缓从摇椅上起身,就要给游承安行礼。 “你快躺下,不必多礼。” 游承安快步上前,就将她重新按回躺椅里。 说完让万胜给自己提了个绣凳过来,坐在云简身侧,一手抚上她的额头,另一手摸着自己的,试探温度。 “唔,退烧了。” 云简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这么亲昵,被他大掌盖住的脸颊有些薄红。 听小丫鬟们说,昨晚游承安一直守着她,直到后半夜她不那么烫了,才睡在她身边,今日一早就去上朝,睡了才不足两个时辰。 云简心中莫名有些暖暖的,以前做丫鬟的时候,生病了都是硬扛,高烧着也要做活。若是主子今日心情好,准了你的假,也是自己在丫鬟房里歇着,哪有人伺候。 如今,她不仅有人伺候,还有将军彻夜守着她,这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将军平日里冷冷的,容易生气,话也不多,但没想到她生病的时候,是真的关心她。 云简半张小脸掩藏在薄毯下面,闷闷地问: “将军今日怎这样早回来了?” 游承安斜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身后的万胜笑呵呵地插嘴:“将军惦记着夫人呢,太子叫将军进宫,将军直接推拒了,要回来看您。” “啊?” 云简受宠若惊,惊慌地问道:“将军推拒了太子, 可有大碍?” 游承安伸出长腿踹了万胜一脚,“让你多嘴。” 罢了回头看云简:“无事,他没大事,左不过叫我去喝酒。” 万胜哎呦哎呦地揉着腿,一边笑一边给云简使眼色。 搞的云简更加羞怯。 用罢晚饭,松鹤堂的谢老医师又来给云简复诊。 云简昨日晕着,没看到来看诊的是谢老医师,今日得知,非常惶恐。 谢家世代从医,一门五位太医,而谢老医师则是谢家医术造诣最高的一位。 他年轻时入了道门,沉迷医术研究,只想自在洒脱的钻研医道,所以太医院来请了五次都不肯进宫做太医。 年过古稀又在京中创办了松鹤堂,挑选有医术天赋的年轻人教导,一时间桃李满天下。 谢老医师是连皇帝生病都需要三催四请才能请到的,寻常根本不出诊,而云简一个小小的病症,游承安竟为她请到了谢老医师。 云简赶快叫绿竹绿意准备最好的雪顶含翠给老医师泡茶,亲自给老医师奉上。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你是承安的媳妇儿,就像我的儿媳妇儿一样,我自会对你的病情尽心竭力的。” 谢老医师说完,游承安也让她坐下,“不必和他客气,老头子是自家人。” 谢老抚着胡子,哈哈笑了笑,“看夫人今日已退了烧,行动如常,想是没有大碍了,再吃两副凝神静心的汤药便好了。” 然而游承安却还兀自不放心:“她昨晚还惊梦呓语,这没事吗?” “没事没事,这是受惊当晚的正常反应,只要高热退了就没事啦。” “那就好,对了,你去年让我帮你寻的西域《百毒解》,我已帮你寻到,一会儿你一并带走。” “真的?这可太好了!” 谢老说着抚掌大笑,吵着游承安就去看那《百毒解》了。 二人相谈甚欢,看得出交情匪浅,直到院内开始掌灯,谢老医师才离开。 云简和游承安一起送到府外的马车上,目送着谢老医师的车驾离开。 看着谢老医师矍铄的背影,云简问道:“将军,是不是京城中没有比谢老更好的医师了?” “自是如此。”游承安点头。 “那是不是,能得谢老来家中看一次诊,阖府都觉得无上荣光?” 游承安挑眉:“对别家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我早年间救过谢老的命,结为了忘年交,所以我的薄面他还是卖几分的。” 云简心中了然,之前她答应过大嫂要帮她让大哥看诊的忙,一是之前太多事让她应接不暇,二是也确实没什么眉目,所以耽误了下来。 眼下看来,或许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26章 避雨 游承安心中好奇她为何提出这种问题,但看她目光沉静,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没有问,还是等她自己提出为好。 二人默默转身回府,丫鬟仆从们远远坠在身后,静谧的夜晚,似乎只听得见二人的脚步声。 游承安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身边小妻子先他一步张口: “将军,多谢你这样关心照料我。” 云简这话出自真心,出自她羞怯的,卑微的感激,所以语调温柔而郑重。 游承安却脸上一热,默默迈了两步才说道:“这有何可谢的,你是我的夫人。” “那将军,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夫人,你才如此关心我吗?” 游承安被她问的喉头发紧,这小丫头,说起这些话,总是不害臊。 “自,自然不仅仅是。” 云简心头微甜,他对她的好,只要有一点点不是因为将军夫人这个名头,她就很满足了。 终有一别,别的她不敢肖想。 游承安自觉被她问得失掉了掌控权,所以也要说些什么找补回来,他脑袋里搜寻了片刻: “你以后不要再派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来。” “什么?”云简微微一愣。 “就比如那个叫,云云烟的。” “将军是说第二天云烟被勒令不许再见你的那次?”云简失笑。 “对。” 游承安淡淡的,一双眼睛漫无目的的扫视着周遭,就是不看云简。 “那不是我派她去的,是那丫头心思活络了些。” 云简话音刚落, 游承安迅速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不是你派人来伺候我?” 云简一滞,说话的底气有点不足:“将军想要人伺候应该自己会找人需,需要妾身安排?” “自是不用!” 游承安迅速果断拒绝。 他心中雀跃,原来云简没有想把自己推给旁人。 他就知道,就知道云简的心中是有自己的。 看她刚才问起需要她安排时的眼神,那么酸涩,她肯定不愿意和别人共享自己。 游承安这么想着,嘴角已经弯起老高,低头看着身侧娇小的女人,更觉得可亲可爱。 今日是十五,明亮的月色照得云简额头光洁,眼睫像雀羽一样乌黑浓密,随着她自然的眨动,那雀羽扑闪扑闪,扇得他心头发痒。 游承安伸手环住云简,顿住脚步,低头迅速的在云简额头啄吻了一下,又快速抬起头。 他假装无事发生,放开云简,大踏步朝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克制着唇角越来越上扬的笑意。 与她共度余生,之前觉得只是长辈命令,只是为人的责任。 而这一刻,他却觉得“共度余生”这四个字是那么生动而美好。 他开始期待,与她共度余生。 --- 连续两晚,游承安都宿在熙云阁,今日也不例外。 照往常,云简早就想方设法催他回书房了,生怕高嬷嬷怪罪。 然而,今日二人回主屋的时候,高嬷嬷来来去去使了好多个眼色,云简还是无动于衷。 趁着游大将军去浴房,高嬷嬷气得在门口跺了好几次脚,嘴里“小蹄子小蹄子”地嘟囔,云简还是假装没听到,直接让绿竹关了门。 绿竹嘴角含笑,进来偷偷和云简咬耳朵:“姑娘,你没看到,刚高嬷嬷气得嘴里都骂脏话了。” “随她去,以后不必理会她。” “是!咱以后再也不看她眼色了!” 绿竹应了声,喜笑颜开领命而去。 云简想清楚了,母亲已经去世,沈府再也没有可拿捏她的东西,虽说自己受制于假小姐的身份怕将军知道,可沈府也不敢轻易和将军府摊牌,毕竟替嫁之事可是欺瞒将军府的大事,沈府担待不起。 沈夫人黑了心肝,害死她母亲,她为何还要接着替沈夫人卖命? 云简拿定了主意,以后都不再听高嬷嬷的。 --- 因着前一日各院送来了补品礼物,云简第二日要去各院拜谢。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后,云简又朝着文徴阁的方向走去。 她因管家的事情得罪了李氏,答应李氏的事情也还没有做到,却没想到昨日李氏依旧叫人送来了一只上好的山参,云简心中微微诧异。 今日本下着雨,刚才出兰苑的时候雨势还尚可,现在却越下越大了。 虽撑着伞,还是打湿了下半张裙摆,云简看前方有个有个亭子,便拉了绿竹准备上前避避雨再走。 然而还没走近,就恍惚看到凉亭中有个身段窈窕的丫鬟,依偎在一个男子怀中,听到声音往这边瞅了瞅,然后转身便冲进了雨中,朝着反方向跑走了。 “哎~” 为何要跑呢,雨这么大。 等她和绿竹走近凉亭,才发现原来三公子游承睿也在避雨。 那刚才的丫鬟是和他抱在一起吗? 为何见到她们要跑? 云简还在疑惑,便听到游承睿的声音:“嫂嫂,可巧了,快进来避雨。” 云简在雨中犹豫了一瞬,但雨太大了,还是决定先进亭子。 “小叔也在。”她将伞慢慢收起。 “是。” 游承睿颔首,眉眼间噙着笑意,好像刚才丫鬟和他的事儿根本没发生过,注意力全在云简身上。 “上次回来后,还未问嫂嫂,二哥没有欺负你?” 他指的是那日两人在祥云楼被游承安逮个正着的事情。 欺负? 那样算欺负吗? 算是的但这话肯定不能跟游承睿讲。 想起那日后来在车上发生的事,云简脸颊有些微烫,赶快转移了话题:“自然没有,三弟刚才,是和一个丫鬟一起么?” 游承睿笑容未变:“哦,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罢了,嫂嫂也喜欢这些秘事?” 他反将一军,问得云简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那八卦长舌之人一样,只得道:“三弟的秘事我自是管不到的。” 然而游承睿却回道:“嫂嫂想知道,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这话是何意? 云简没有追问,这游承睿总是言语肆意,她还是少搭腔为好。 大雨不一会儿就卸了劲,伴随着天色变浅,雨滴也逐渐淅淅沥沥,没了刚才淹没一切的气魄了。 云简觉得是时候该离开了,便向游承睿施了一礼,准备离开。 她刚将伞撑开,却听到身后的游承睿又张口了: “嫂嫂前日急病,真的是因为被歹徒惊到了吗?” 第27章 无关紧要的丫鬟 云简的心脏瞬间被这个问题揪紧。 他也太敏锐了,这个三弟是看到什么了吗? 她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来,脸上的疑惑很真切:“三弟为何有此一问?这还能有假吗?” 然而游承睿并没有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后退一步,歉意地向云简一揖:“是三弟关心则乱了,嫂嫂莫怪。” --- 等二人走开好远,云简还是有些心慌。 绿竹也是一样,她在一旁紧张道:“姑娘,刚才三公子的问题将我都问紧张了,我脸上差点都挂不住。” 她一边拍胸口一边赞叹:“还是姑娘你稳得住。” 云简心里也是紧张的,只是面上没有显现出来。 她顺了顺绿竹的背,“咱们几个在这游府生存,本身就是一个谎言,要想活下去,第一就要做到会说谎。” 绿竹嗯嗯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姑娘,刚才跑走的那个丫鬟,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眼熟?云简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刚才大雨如注,雨幕衬得人影都是虚的,她也没认出是谁。 待云简走到文徵阁的时候,雨已经渐歇,文徵阁的丫头一看到云简,就麻溜的上来收伞的收伞,传报的传报去了。 李氏从影壁后现了身,一手端着个茶盏,一手叉腰,脸上全是嫌弃的神情。 “你做什么淋得跟个落汤鸡一样?” 云简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原来好看的粉樱裙面上全都沾染上豆大的污泥点子了。 然而李氏却招呼丫鬟赶快迎她进门,给她找了件粉紫的凌光面云锦裙让她换上。 “嫂嫂,这裙子有些贵重了,要不换条其他的?” 李氏翻了个白眼:“想得美,你当是送给你的吗?让你洗好再给我送回来的。” 云简不禁抿唇偷笑,这李氏,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换好了衣裙,云简才出来正式和李氏道谢,谢她昨日赠礼。 “那个是夫君说要送的,不必谢我。”李氏一双眼睛并不看着云简,兀自喝手中的茶,不很在意的样子。 云简腼腆的笑了笑:“嫂嫂,这趟来,主要还是想问你,大哥这几日哪天在家呀?” 李氏马上抬起头来,瞬间来了精神,“你是找到办法了?” “试一试才知道。” 云简转了转眼睛,看着李氏的表情讳莫如深。 然而能试一试,李氏也非常开心了,她的脸上这一刻才漾开了真心的笑意。 “你大哥后日开始在家休沐,一共要休五天呢!” 一边说一边生动地伸出五根手指,在云简眼前晃了晃。 看来游承平已经多日没有好好陪伴妻子了,这样的消息让她很兴奋。 云简也很为她高兴。 希望她真的能帮得上李氏的忙。 --- 过了晌午,雨过天晴,熙云阁院中被骤雨打落的花枝残叶满地飘零,丫鬟仆妇们正拿着扫把逐一清扫。 丫鬟的寝房中现下只有云烟和零星几个小丫鬟,各自闲坐。 云烟正拿了张帕子绞着湿透的头发。 她一身衣服刚才都在那场暴雨中淋湿,人淋了雨,也有些昏沉沉的,不停打着喷嚏。 门扇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云烟抬头看去,原来是绿竹,她复又低下头去扯着自己的头发,并不理绿竹。 “云烟姐姐,你淋了雨?”绿竹不记仇,上前诧异地搭话。 云烟的头发全打湿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嗯,赶上急雨了。” 她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其他几个小丫鬟正靠在房间另一侧嗑瓜子唠闲篇。 “哎,你们知道吗?咱府里三哥儿的亲生母亲,就是在老爷夫人去世之后出家修行的那个申姨娘,这两日要回来呢!” “啊?出家的人还能再回来不成?” “害,庙里日子清苦,自家儿子大了,老爷夫人又不在,干嘛不回来享福呢!” “说的也是,三公子如今也渐渐出息了,日后林小姐进府,三房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 绿竹听这些丫鬟们聊起三公子的亲事,不由得来了兴致,张口向那个说起三公子亲事的丫鬟问道, “三公子定亲了,还敢明目张胆的纳通房啊?游府没这个规矩。” 那丫鬟听了有些诧异:“啊?三公子没通房啊,姐姐你从哪儿听来的啊。” “没有?”绿竹回了身,饶有兴致地问道:“可是我今天跟姑娘在路上撞见个丫鬟和三公子抱在一起呢。” “啊~”那丫鬟听了捂着嘴偷偷笑了,“这是什么密辛,姐姐可看清是谁了?” “这倒是没看清,那丫头跑了,姑娘问了三公子,三公子只说是个无关紧要的丫头。” “无关紧要?” 几个小丫鬟捂着嘴巴咯咯笑个不停,脸上的嘲笑之意很明显。 游府规矩一直是严谨的,少有通房妾室之事,和主人家有了首尾还没被收房,这事儿在丫鬟们之间也是要被嘲笑的。 “是谁呀?” “三公子院里的?” “这还没被收房,怕不是三公子瞧不上她,倒贴的?” 丫鬟们笑成一团,而坐在几丈开外的云烟却攥紧了手心。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到手掌心里,将手掌心压出了片片血痕。 --- 今日云简已经大好,不再需要谢老上门复诊了,但是游承安还是很担忧,看着她两日下来就消瘦了不少的小脸,晚上让厨房又多加了两道滋补的菜。 他这两日都早早回府,陪云简用晚饭。 这会儿饮了两杯酒,复又问了起来: “真的不需要谢老上门了?” 云简忍俊不禁,这个男人,紧张的有些过头了。 现下氛围正好,云简斟酌了一下:“将军,让谢老后日来可以吗?” “后日?” 云简点点头,“后日正好大哥休沐,全家人都在。另外,祖母的病情巩固到今日,也该找个良医复诊一下了,我这是小病,请谢老一趟趟上门有些大材小用,如果能趁着这一次,给全家人都看一下诊,再好不过啦。” 游承安眉头微皱,虽然感动于云简心地善良,考虑全家人,但也觉得这样有些大张旗鼓了些。 “给你和祖母看看就好了,为何还要给大哥看?” 云简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下唇一撇,祈求地望着游承安:“你就答应我嘛,将军,等看完了,你就知道了。” 云简鲜少和他撒娇,现在一双眼睛真挚的望着他,话音软糯,眸角含光,让他拒绝的话完全不想说出来。 他点点头,唇角弧度又有点止不住,低头凑近云简: “那今晚要看你表现。” 第28章 隐疾 云简羞红了脸颊,但没有出言拒绝,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扫视了一下四周,确保没有丫鬟仆从听到游承安这句话。 然而,身后的万胜撇了撇嘴,对自家主子无奈地很。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万胜心中默念。 --- 这天一大早,得知谢老医师要上门给全家看诊,老夫人早早就命令仆从洒扫庭院,准备上好的席面,好招待这位名满大乾的神医。 游承安和云简也接了祖母的传话,不得怠慢谢老,所以早早就到府门口迎接谢老。 还是那架青毡小车,停到府门前,谢老在药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下了车,满脸惊讶和戏谑: “呦,承安你小子竟然亲自来门前迎我,难得哟!” 游承安不置可否,“今日要看的人数众多,看你辛苦罢了。” “人数众多?可是有别人生病?” 游承安紧抿薄唇,没有过多解释,“还需你仔细给看看,看完便知道了。” 本来应该在游府正堂待贵客的,但是老夫人身体刚刚好转,此时不宜四处走动,所以接待谢老的地点变为了兰苑正堂。 今日各房都到的齐,云简自从嫁进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齐的游家众人。 大哥游承平也到了,正坐在上首第一把椅子上,稀疏的胡须一翘一翘,喝着丫鬟奉过来的云雾茶。 李氏则恭顺的站在游承平的身后,听到云简进来,迅速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盛满了隐隐的期待。 云简和她悄悄对视,给了对方一个了然的浅浅笑意,便转过头,和游承安一起,向祖父祖母恭敬行礼问安。 老夫人颔首大笑:“好好好,子真还是心疼你祖母,又将谢老医师请来了。” 游承安垂首回道,“子真不敢居功,是内子心疼祖母,说请来给大家一起看看。” “哦?” 老夫人眸光转向云简,脸上笑意依旧,“你这个媳妇儿,一直是个孝顺的。” 游老太师却等不及了,“好啦,莫寒暄些没有用的,等你们看完了诊,我还要带谢老去我的书房赏些我近期收藏的珍品墨宝,便快些开始。” 游老太师是个文痴,大家都被他这个话逗笑了,谢老也不例外。 他让药童放下一直背着的药箱,来到厅堂,便首先给老夫人把起了脉。 不消一会儿,谢老就抚着胡子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欣慰之态。 “老夫人的确养的好些了,只是上了年纪生不得病,后面还需好好调养,进补不可过度,要缓缓图之。” 李氏和云简两个孙媳妇儿领了医嘱,仔细记下,将谢老告知的进补之法记录在纸上,待日后使用。 接下来就是游老太师和游承安,祖孙两人身壮如牛,无甚大碍。 又诊了云简,也是恢复的很好,只是给了日后需要将养心神,不可忧思过度的医嘱。 众人你推我搡,又将李氏按坐在了谢老医师面前的诊凳上。 谢老接过一旁药童递过来的丝帕,轻轻覆在李氏的手腕上,稍作避嫌,接着便开始仔细为李氏诊脉。 不一会儿,便放开了手,“大少夫人身子康健,无需用药。也不要经常吃一些进补药材,反而让身体负担过重。” 听到谢老的话,老夫人倒有些着急,“无需进补?那老医师给开些调理妇人身体的?” 老夫人这话说的隐晦,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大房多年未有子嗣,让老医师开些助孕的方子更是荒唐。 谢老医师只是摇了摇头,面色沉稳。 “不必。” 老夫人还欲说些什么,终究怕说多了失了李氏的体面,想了想决定一会儿找谢老单独聊。 又几人之后,只剩下老大游承平还没有诊脉,众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 然而游承平皱了皱眉,负手走到了厅堂另一侧,“我无需诊治。” “承平,今日好不容易谢老医师来一趟,看看无甚坏处。” 老夫人劝道。 游承平拧着的眉头却加深了一寸,“我很好,根本无需看诊,不如早些开宴,请谢老入席。” 看他态度坚决,游老夫人也没有坚持劝说。 毕竟,她这个大孙子虽然文质彬彬的,但从小身子康健,确实没什么病。 “他不看便罢了,咱们去开席。”老夫人招呼众人便欲挪步花厅。 这下云简和李氏可着了急,今日这个局就是给他设的,他不看怎么行。 云简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游承安,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谢老医师先出口的话打断了。 “开席不急,我有话想问大公子一句。” 众人一愣,都看向谢老,只见他抚着胡子,面色四平八稳。 “大公子可时常有腰痛,夜间盗汗的情况?” 游承平闻言抿住了唇,面色有些不悦,但是碍于谢老医师的声威,没有说什么,只是两条法令纹深深压了下来,没有说话。 游老太师和老夫人看了,哪儿还有不懂的。 老太师赶快催促孙子:“还不快过来,让谢老好好给你瞧瞧。” 游承平有些犹豫,但祖父发了话,他虽心有不豫却不敢反对,磨磨蹭蹭坐在了诊凳上,将胳膊伸到了谢老的面前。 谢老将他左右手都摸了一阵子,招呼药童拿来纸笔,龙飞凤舞般很快写下一副方子,递给了游承平。 “大公子照着我的方子吃半个月,刚才说的情况定有好转。” 一旁的老夫人见他什么诊断都没说,就直接开方子,有些着急: “老大是怎么回事?可有大碍?” 谢老医师微微笑了笑,“大公子能跑能跳,怎可能有大碍?只是人食五谷杂粮,多少有些不适罢了。 大公子只是公务繁忙,略有些劳累,老夫这两剂药给他稍加调养,吃了必定更好。” 谢老这话说的很是隐晦,给游承平留足了颜面,让心里一直担心他说出些什么的游承平放下心来。 他仔细收好谢老的药方,递给祖母身旁的林嬷嬷,便拿下去抓药去了。 经过这早,众人对谢老医师的医术更加信服,一番拜谢之后又去花厅用了席面,才将有些疲累的老医师送出府去。 出府的路上,游承安忍不住问了谢老:“谢老,我大哥到底是哪里不好?” 第29章 翻脸 谢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游承安:“你大哥可有孩子?” “这尚未有。大哥大嫂成亲三载,还未育有子女,确实是祖母头痛的。” 谢老点点头,“这便是了。” 他没有详细解释,但游承安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大哥一直抗拒看诊。 怪不得云简让他安排看诊却又欲言又止。 她到底是从哪里得知人家夫妻之间的秘事的呢? 这晚,当游承安将这个问题抛给云简的时候,云简正在灯下绣一只香囊图样。 她的绣工精巧,绣绷上的仙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她手指挽起一截丝线,眼眸未抬。 “我猜的。” “猜的?”游承安不信。 云简这才抬起头来,耐心的娓娓道来:“之前好多人说嫂嫂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嫂嫂面对这些人的责难,表现出来的不是羞愧难堪,而是愤懑委屈,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再结合大哥面对多年未有子嗣的状况,没有责难嫂嫂,也没有纳妾延绵子嗣,而是躲了起来。 我心中就有些怀疑,那日我到文徵阁一诈,果然嫂嫂就露馅了。” 这番分析有理有据,游承安听了不禁连连点头。 “这些确实是我之前忽略了的,大哥颇要面子,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去求医问药。” 云简微笑着点头,青葱一样的手指复又绕起一根丝线。 看着灯下女人柔和好看的眉目,游承安内心熨帖,他的小妻子不仅温柔,还如此聪慧,这是他之前没有发现的。 他手里拽着云简寝衣的丝带把玩,一双眼睛却将她紧紧盯着,眉目幽深。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 云简不妨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小脸迅速布满彤云,嗫喏两声,低头含糊道: “将军说什么呢。” 她从来没想过这层。 一个丫鬟,本来是连给将军暖床的资格都没有的,若是小姐没逃婚,她就算侥幸被将军看上了,也断不可能在主母生下儿子之前怀孕。 她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从来没奢望过有朝一日嫁给游承安这样的大将军,还给他诞育子嗣。 他们终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云简心中沉涩,喉间微微发苦,面上却不显。 然而游承安看着她的羞态,却更来劲,一把将她拽了过来,扣在自己怀里,嗓音磁性: “不如今晚我们便努力一下。” 说着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 云简被他弄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从那大掌的钳制下逃了出来,语气嗔怪:“将军不要~给你绣香囊呢。” 看游承安浅笑着没有继续动作,云简的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 但她的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说起孩子 她的癸水一向是准的,现在已经推迟五六日了,应该没什么事。 改日要出府一趟,找药堂开一副避子的方子才好。 --- 前些时日,在长安郡凌云寺带发修行的申姨娘传信回来,说思念儿子,想要回府小住一段时间。 多年前,老侯爷和夫人去世之后,申姨娘没有继续在府中过安稳日子,而是自请带发修行,算是给了侯府不小的体面。 游老太师和老夫人都对她这个做法很是赞赏,所以多年来给凌云寺添了不少香油钱,暗地里给申姨娘接济也不断。 如今她要回来,游老太师稍一沉吟,便同意了。 生母想念孩子,天经地义,没有不让看的道理。 而这两天,游承睿就在为亲生母亲回府的事情四处张罗,忙的不可开交。 可是在这紧锣密鼓的当口,云烟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拦在了院子外面。 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三公子很多天没有找我了,可是忘了我了?” 云烟一张瓜子脸梨花带雨,小嘴撇的那么深,肉眼可见的伤心。 游承睿有些慌张,他不想让这么多人看笑话,拽着云烟的手,两步将她拉到花丛后面,又大力甩开。 “你瞎说什么?我何时忘了你了?” 云烟却没信他的话。 游承睿已经半个月不怎么找她了,上次雨中偶遇他,就是准备质问他的,但不巧碰到了云简,只得仓皇逃走。 这次还是她寻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在他院子门口堵住他的。 “那公子为何和别人说,我是无关紧要的丫鬟?” 游承睿一噎,脸色烦躁:“你从哪儿听说的浑话?” “三公子不必问我是从哪儿听说的,云烟现在只想问你,到底何时将云烟收房?” 云烟脸色倔强,一定和游承睿要一个说法。 可是游承睿却无奈又心烦,他本想从云烟这儿套一些二嫂的秘密,可这丫头嘴还挺严,死活不肯说。 所以玩了两次就腻味了,不再去寻她。 没想到她竟如此痴缠。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怎么都得等新夫人过门。” “可是可是等新夫人过门都要到年底了,三公子要让奴婢等那么久吗?你知道府里的丫鬟们怎么说我吗?” 云烟说着眼泪就又溢了出来,委屈又愤懑。 可是游承睿是少爷,哪儿轮得到云烟一个丫鬟指责,他当即便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开口便有些语气不善, “只要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拉拉扯扯,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你如此行径,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你知道吗?若是祖父祖母知道了找我麻烦,收房的事儿你更别想!” 游承睿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甜言蜜语的,突然间翻脸不认人,云烟吓得身子一颤。 “三公子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瞬间泪如雨下,拽住了游承睿的衣角。 然而游承睿将衣角从她手中快速扯开,一边打量四周有无人看着,一边不耐烦道:“别拉拉扯扯的,你好好掂量掂量,听话些没准儿我还找你,若再痴缠,我们俩缘分就到这儿!” 说罢他便抬脚走出花丛,进了自己的院子,留云烟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小道上哭泣。 第30章 胆大的婆子 云烟和三公子这出戏,因为被来往的很多仆人看到了,所以不多时就在下人中间传开了。 传言讲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越传越夸张。 有说云烟痴缠三公子,被三公子当众掌掴的,还有说云烟大着肚子逼上门去的 云简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只是笑了笑,连头都没抬。 绿意在一旁捯饬丝线,放下手里的活,急切的问她:“姑娘,你都不好奇她何时和三公子搞到一起去了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这是她的选择。” 绿意点点头,“也是,她一向是个心高的。大家都说,之前夫人让带她来的意思,就是想等小姐怀孕的时候,给姑爷做小呢。” 这事云简也有所耳闻,但都是下人间瞎传,没有听到准话。 “所以上次她勾引将军不成,就把目标转移到三公子身上了呗?”绿意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鄙夷,“我早都不理她了,就瞧不上她那个做派,就绿竹还每次搭理她。” 话音刚落,绿竹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从厨房取回来的冰碗,一边递给云简,一边回怼绿意, “我理她怎么啦,好歹是一个府里出来的,偶尔也要问两句。” “切~对她有啥好问的,爬床的东西,我最瞧不上!” 绿意是个心直口快的暴躁脾气,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但是绿竹就要绵软心善一些。 云简笑着看两个妹妹斗嘴,也没准备插话。 她虽没想到云烟最后会和三公子搞到了一起,但心里也隐隐知道,她定不满足于现在的处境,要折腾一番的。 绿竹不理绿意,转身舀了一勺子云简的冰碗,叹了声好吃,又双手推回给云简。 云简常惯着她们,也不以为然。 “姑娘,上次在雨中见她,她应该就是在和三公子闹矛盾,这次又传出这种事,你说她不会想不开走极端?” “应当不会,她性格要强坚韧,要是走极端,上次被将军拒了就受不了了,不会转而去投三公子。” 绿竹点点头,“说得也是,希望她别闹出些麻烦事来才好。” --- 距离上次谢老医师来看诊已经过了五日。 这五日里,李氏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今天她专门来拜访云简,感谢云简的帮忙。 然而一进了熙云阁,没走几步,李氏的嘴角就压了下来。 云简接她进屋,好奇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李氏为何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 李氏让身边的彩云将带来的礼物摞在桌上,坐定之后冲门口抬了下下巴,示意云简: “那位就是你们家那个姓高的嬷嬷?” 云简看向门口,高嬷嬷正指挥着小丫鬟们干活,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她点点头,“对啊。” 李氏压低声音,面色严肃,“她脖子上戴的那个纯金赤宝璎珞圈,是祖母年轻时候的。” “啊?” 云简大惊失色,脸色土灰,这高嬷嬷,胆子大的有些过分了。 李氏看她吃惊的样子,料她也不知道,招招手叫绿竹过来,让她去将门关上,带着几个丫鬟去门外守着。 等熙云阁这边的丫鬟并着李氏带来的彩云都退下之后,屋子里清静下来,李氏才肃着脸,接着讲道: “我听说过这个嬷嬷的风头,彼时和你不熟,也不便说什么。 但你看她那身行头,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逾制多少! 你到底是怎么管自己的院子,竟将这个婆子惯成这个样子?” 李氏忍不住诘问云简,她治下有方,管理有道,看到云简的院子乱成这个样子,还有这么个厉害嬷嬷,实在无法理解。 但这却问到了云简的痛点,她为难的咬了咬唇,总不能说自己根本管不了高嬷嬷。 只能含糊其辞的说:“是我不太懂御下” 李氏看她的样子,便觉得恨铁不成钢,斜了她一眼,语气窝火: “这种偷主子东西的刁奴你还要留着吗?她明晃晃的将这璎珞圈戴在脖子上,暗地里肯定更没少拿,换成我定是要收拾掉的。” 云简当然没那个换掉高嬷嬷的本事,这就是她求助李氏的原因。 “我是没本事处理这个事的,所以拜托嫂嫂,我也是不想留,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揪着错处直接处罚了就好啊,你这性格怎么这么软蛋? 你可是江淮转运使沈大人的独女,处罚个奴才,你父亲母亲还能骂你这个宝贝女儿不可?” 云简有口难言,为难道:“嫂嫂,有没有更温和的办法?不要我出面,直接将她逐回沈府的那种?” 李氏被她这话说的生气,又白了她一眼,“你到底在怕什么?” 云简更没话回答了,心想我什么都怕啊,可这话又说不出口。 她脸上的表情纠结的要夹死一只蚊子,李氏看她不说话,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办法只能妥协。 她伸出手指在云简的脑门上使劲一戳,“你个没出息的!” 接着说,“我是大房的,现在又不管家,肯定不好出手帮你管熙云阁的事儿。 但是我可以帮你清点一下账册,看她到底贪污了多少,做了多少错事。 等一切都清楚明白了,你可以拿着这证据给将军,让将军帮你解决。” 云简眼睛一亮,妙啊! 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用力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挽上了李氏的胳膊,“多谢嫂嫂!” 李氏无奈笑笑。 之前她还觉得这个弟妹太过于讨巧懂事,有可能会抢了她的管家权,所以心生警惕。 现在看来,却是个软蛋怂包,一味地面软心善,连个奴仆都收拾不了。 云简心中大事落定,开始关心起李氏来,她眼神揶揄: “嫂嫂,你和大哥” 李氏闻言,脸色变得娇羞,她扭捏片刻,一手捂嘴,悄悄在云简耳边讲:“谢老医师的药真的管用!” 说罢又四下看看,“你大哥昨日我们,那个了!很好!” 第31章 查账 这话说完,她自己就羞得双手捂脸了,然而唇角的笑意却掩不住。 云简也很为她高兴,“恭喜呀嫂嫂,现下子嗣有望了。” 李氏压着笑意点点头,伸手紧紧握住云简的手,眼神真挚,喜气满满。 “这事儿多亏你!你这大恩,我记一辈子!以后有啥事,尽管和嫂嫂讲,嫂嫂都帮你!” 云简被她夸张的说辞逗得咯咯直笑,二人又说笑片刻,才叫了下人进来说要清点账册。 随之进来的高嬷嬷听说要清点库房和账册,顿时老脸一僵,下一刻脸上堆起笑意, “姑娘,前阵子接手的时候不是刚清点过了吗?” 云简眨眨眼,脸色平静的安慰她,“只是嫂嫂说要检查一下我管家的成果,顺便教我一些庶务,随便看看而已。” 高嬷嬷将信将疑。 最近云简对她敬而远之,她是能感觉的到的。 之前这个丫头面对她的命令,是不敢不从的,现在却有些阳奉阴违的意味。而自己最近忙于侯府内宅管家之事,忙着趁机捞些油水,事多人忙,也顾不上收拾她。 没想到她倒管起自己的事儿来了。 高嬷嬷心中不满,眼神变得狠厉,嘴上却还笑着:“姑娘只管享福就是,这些劳心劳力的事儿不必学,有老奴呢!” 她这话平日里说给云简还管用,今日李氏在,哪儿看的惯她这么嚣张,当即骂了上去: “你个老货!你家姑娘说要看账本子,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只管拿过来就是!” 高嬷嬷自从进了侯府得意惯了,哪儿被人这么骂过。 但对方是侯府长房长媳,云简也只管端坐着不说话,她只得咬碎了后槽牙,喏喏道歉,回身磨磨蹭蹭地去取账本。 李氏骂完尤自不解气,等高嬷嬷出去了又转过身来教训云简,“你啊你!就这么纵着她?今天我要是不在,你还让她蹬鼻子上脸不成?” 云简面色讷讷,不好意思的说:“多亏嫂嫂~” “你怎么怕她怕成那样?你的教习嬷嬷?” 李氏递了张梯子过来,云简便顺梯子下。 “是,小时候教导我很严厉。” 气得李氏又翻了个白眼,“再严厉,她也是下人,你是她主子,你记清楚没?” 云简依旧乖巧点点头,“知道了。” 看她这个态度,李氏也知道要她转变不是一时之功,只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罢了罢了,还是我帮你解决了她再说。” 账本和对牌钥匙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了过来,其中少了陪嫁库房的,还少了祖母库房的,被李氏看到了又是给高嬷嬷披头一顿臭骂,还准备让丫鬟掌她的嘴,被云简好说歹说劝了下来。 李氏想想,确实不好在人家的地盘执意打人家的奴才,便做罢了,只让她把钥匙再拿过来。 整个将军府的产业对外涉及房屋,庄子,铺面,行当等等多项,对内则有三个库房上万物件和众多账目要核对,所以对账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高嬷嬷水平有限,上次接管账目的时候都没有对清楚,但李氏却不同,她掌家多年,对这些了如指掌,最知道外人能在哪些地方下手。 她告诉云简,说明天就能给她一份详细的清单,就款款离开了熙云阁。 走之前还狠狠瞪了高嬷嬷一眼,那眼神里的上位者威严十足,高嬷嬷刹那间仿佛回到了沈府被沈夫人斥责的时候,平白无故出了一身冷汗。 李氏一走,高嬷嬷便急切的挥退其他丫鬟,一屁股坐到云简对面的红木交椅上,上来便问责云简, “云简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嬷嬷我?找外人来查我?” 云简轻轻抖了抖水云蚕丝的衣袖,不甚在意似的拿起几案上的茶盏轻啜一口, “嬷嬷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祖母觉得库房里少了东西,让嫂嫂来查的。” 她这话当然是瞎说,但却如当头一棒敲的高嬷嬷头脑一懵。 她最近确实心急了些,拿的东西有些多。 看老太太库房里的几件珠宝着实不错,又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用不着这些,她就算是动一点也没人在意。 没想到人都那样老了,竟这样警醒。 高嬷嬷搓了搓手,刚才的气势瞬间萎靡下来,底气不足的嘟囔着,“我自是不怕她查的,我才管了几天家,就算是查出什么来,也不一定是我做的啊。 况且,老奴是奉了姑娘的命帮姑娘管家的,这要是帮忙还能帮出是非来,那我这忙不帮也罢。” 她这话委实有些不要脸,倒想把责任推给云简了。 云简冷笑一声,“嬷嬷当时可是巴不得要管家的。” “姑娘这话说的,还不是你什么都不会,我帮姑娘的!” 这人边说边搓手,脸上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 云简见她竟无耻到这个地步,心中失望之情无以言表,亏自己之前还那么信任尊重她。 “那便罢了,一切等嫂嫂查完账再说。” 云简无奈的挥挥手,后退一步,懒得再和她争执。 然而高嬷嬷却以为云简怕了,料定她自己搞不定管家的事儿,还得用自己。 瞬间腰杆儿又硬了起来,迅速出门去了。 云简抬手扶额,瞬间觉得心力交瘁。 以前当丫鬟的时候想不了那么多,也不用想那么多,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现在来了侯府,身边无一人靠得住,却要她自己承担偌大的风险,事事都要小心谨慎。 云简觉得累极了。 然而,她并没功夫伤心多久,而是赶快叫了绿竹绿意进来,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二人迅速领命而去。 --- 这天晚上,云简迟迟没有睡,也没有点灯,而是在主屋地上铺了藤编的凉席,和绿竹绿意赤脚躺在上面,就着月光吃冰碗。 最近暑热,厨房特意给各个院的主子做了瓜果冰碗,老太太身体刚好些不敢吃,李氏最近忙着备孕也不吃寒凉的,这些冰碗都便宜了熙云阁。 冬日里存在地窖里的冰块碾成碎碎的冰沙,拌着小块瓜果,最后淋上蜂蜜,味道好吃极了! 云简和两个绿从前在沈府的时候,只见过沈小姐吃冰碗,她们做丫鬟的哪儿吃得上这么珍贵的东西。 如今在侯府实现了冰碗自由,每日里一人能干三碗。 三个人咯咯笑着打成一团,忽然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 是将军回来了。 第32章 惩治刁奴 最近西戎有些异动,游承安已经在宫里待了两天了。 他怕小妻子等的心急,上午就给家里递了信,说晚上会回来。 进了院子看到静悄悄的,还以为云简没等他早睡了,没想到却在这里和丫鬟玩耍。 云简也是一愣,赶快从地上爬起来,让丫鬟下去,自己起身迅速套上鞋袜,手忙脚乱地接过游承安的官帽,帮他挂好。 游承安在桌前坐定,才问她,“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会回来吗?” 云简赧然一笑,“我看将军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还以为又有军情耽搁了呢。” 游承安点点头,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抱拢,“怎得不点灯?” “啊,今日月色很亮,点烛火的话也会有些热,所以” 男人也没有在意,只是将头埋在云简的胸前,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清浅的幽香,香香暖暖的,让人想探究下去 而在这时,院外响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是有几个下人进来了,到了门口和万胜耳语几句,又安静了下来。 接着听万胜轻轻叩响了房门,低声说道: “将军,护院的家丁抓住了一个偷东西的婆子,说是咱们熙云阁的,不知如何处置,正问您和夫人的话呢。” 闻言,云简和游承安对视了一眼,纷纷披衣起身。 小院门口,是四五个外院的家丁,人高马大的,举着火把,中间两人绞着一个婆子。 这婆子形容狼狈,衣衫本是华贵的,现在却扯的脏污不堪,头发也乱做一团,沾着泥巴,看样子刚才是被人按在泥地里了。 然而即使这样,云简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谁。 “高嬷嬷?” 云简惊叹道。 高嬷嬷兀自挣扎着,到了这份儿上也有点心慌,她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姑娘,姑娘救我。我没偷东西,我就是出门办趟事。” 身后的举着火把的正是外院的范管家,他看了一眼云简的脸色,直接一脚将高嬷嬷踹倒在地, “人赃俱获,还敢胡咧咧。” 说着范管家拿出了一个花布包裹,几步上前,双手递给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的游承安。 “将军请看,里面有不少宝贝。” 万胜麻利地上前接过,将包裹摊开来,映照着火把的光芒,里面的宝石金器闪闪发光。 高嬷嬷倒是聪明的,拿的都不是孤品,但却都是成色极好的翠镯和金器,和一些金银,拿出去换银钱方便,也不容易让人怀疑的。 只是老夫人的那只纯金赤宝璎珞圈,她到底还是不舍得,一起放在包袱里想要带走。 游承安看了包裹,显然也是认出了其中一些东西,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阴沉,语气瞬间冷厉: “人赃并获,你还有何可说的?” 高嬷嬷脸色青紫,眼下的事情确实抵赖不得,她嘴唇哆哆嗦嗦,看了半晌云简,着急她还是静静坐在那里不给自己开脱,只得攀扯云简, “我,我有些东西是姑娘赏我的,我只不过拿我自己的东西” 一直在旁边静静不做声的云简本不想出面,没想到她临了竟攀咬自己,她瞬间有些愤怒,转身便摇着游承安的手臂, “将军,我没有~管家之事我不擅长,都是交给嬷嬷管的。” 云简眼睛似含着水光,含怨带气,一副受了委屈只等着游承安做主的样子。 “就因为我不会掌家之事,晌午让嫂嫂来教我掌家,清点了一下库房发现了亏空,嬷嬷竟然要攀咬我不成?” 她的话音一落,游承安更生气了,直接招呼万胜。 “贪了多少东西,直接打,打到招了为止。” 下面的高嬷嬷马上怕的发起了抖,游大将军可是战场上出来的人物,抓到战俘逃兵的时候,拷打询问都是信手拈来的。 她一个老婆子哪儿受得了。 马上以头抢地,哭喊着哀求:“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云简也知道不能真的将人打了,忙拦住游承安, “将军,下午嫂嫂已经清点好了,刚也让人去她房里搜了,拿了哪些东西现在都明晰了,就不要打人了。” 游承安皱了皱眉,他不习惯放纵刁奴。 云简招呼绿意递上来一张单子,上面事无巨细的记录着高嬷嬷管家的这半个月以来都偷拿了哪些东西,向下面的人如何吃拿卡要 游承安接过单子,蹙眉仔细看着。 云简看他神色难看,知道这事自己也理亏,小心翼翼找补道: “将军,是我御下不严,缺了短了的,我都会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来补上的。” 下面跪着的高嬷嬷刚从差点被拷打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再听云简这么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已经琢磨过来,今天的局就是云简做的。 上午李氏走的时候还说明天才能清点清楚,自己才不惜今晚铤而走险,想将东西送出去,没想到之前帮她跑腿办事的小丫鬟怎么都找不到,只得自己出马。 刚钻出惯常运送东西的那个狗洞,就被一群家丁抓了个正着。 然而,这才过了半天,现在云简手上已经有了完整的赃物清单,还去搜了她的寝房,说她不是故意设的局,老天都不信! 好啊!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长了心眼,玩起她奶奶来了! 她跪在地上,眼神逐渐狠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云简一样。 游承安静静打量着云简和下首一脸恨色的高嬷嬷,眸色晦暗未明。 修长的手指不停地轻轻叩击着膝盖,食指上莹润漆黑的玉扳指也随着火把的光芒隐隐晃动。 半晌,他才动口问云简,“这婆子罪行明白,不必留了,若是按照侯府的规矩来,定是要打死的。 但她既是你的陪嫁,你想如何处置?” 云简感激游承安将决定权交给她,笑了笑,试探道: “将军,不然送回沈府?她是母亲跟前的得力人,跟不了我,也卖她一个老脸,回去让母亲处置。” 高嬷嬷听了云简的提议,终于明白她搞这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要将她逐出侯府,想真正在这里做个说话算数的将军夫人啊。 呸! 小贱蹄子还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第33章 怀疑 她膝行上前,眸色中隐隐带着狠劲, “姑娘,你要将我送回府?你可别忘了夫人的话!!”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和云简讲话,委实是有些冲动逾矩了。 游承安哪儿看得惯一个老仆妇竟敢威胁自己妻子,直接长腿一抬,一脚将面前的高嬷嬷踹飞几丈。 “还敢威胁主家,我看你想死!” 游承安这一腿虽然只用了三分力道,但他本就是行伍中人,力大无穷。 直踹的高嬷嬷跌倒在地,缩成一团,只能“哎呦,哎呦”地叫了。 这会儿,云简却不再为她说话,而是冷哼道:“高嬷嬷,我已经为你求过情了,你别得寸进尺。” 她的话音一落,游承安就招呼了家丁们,要将高嬷嬷拖下去。 高嬷嬷见事情就要落定,瞬间着起急来,也顾不上自己似乎被踹断了的大腿,犹自朝这边爬过来,大声嚷嚷着: “ 你,你个小蹄子,你敢赶我走?你忘了你的身” “住口!!!” 云简惊慌的站起身来,大声打断她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着哆嗦的嗓音,严肃道: “高嬷嬷!你是要坏母亲的事吗?! 你若再口无遮拦,我定会让将军打死你!” 眼前的云简完全不同于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此刻的她身体站的笔直,手臂上黑金色的披帛正随着晚风猎猎飞扬,眼神因为坚定而狠厉,气势也愈发骇人。 高嬷嬷终于发觉,云简变了。 她开始掌控不住这个丫头了。 即将说出口的话骤然一停,刚才因为疯狂而停滞的脑子现下终于开始转动 如果她被送回苏州沈家,还有一线生机,没准还能反咬她一口,让沈夫人收拾她。 但是在侯府,云简是主子。 主子确实能打死她。 她嘴唇哆嗦着,手脚逐渐变得冰凉,任由家丁们将她拖了下去。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外院的下人们动作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好了现场,恭顺有致的退出了熙云阁。 直到众人的声音也消失在院门外,云简才仿佛浑身气力松懈般,骤然坐了下去。 她的手指现在还在哆嗦着。 她怕啊! 怕高嬷嬷这么多年的威严! 怕今晚不能顺利将她送走! 更怕身份从此被拆穿,走向万劫不复! 绿竹体谅她,在身后悄悄的抚着她的后背,帮她从紧张和惊惧中恢复过来。 云简拽着绿竹的衣袖,深深呼吸了两下,良久,才慢慢缓过来。 然而刚刚回神,转头就对上了游承安讳莫如深的幽深双眸。 男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指间那只墨色扳指,唇角微勾,嗓音低沉难辨: “用完我,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云简刚舒缓片刻的心神倏地又被抓紧了,她迅速站起身来冲着游承安福了福身,歉意的说道: “将军,是我太怯懦,管不了下人,还需要你帮我出手解决,实在是妾身不对” 这话骗云简自己都骗不了,更不要说骗游承安这样的战场老油子了。 他不说话,还是盯着云简打量。 云简被他盯得发毛,身子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语音软软的,带上了哭腔: “将军要打要罚我都认的,是我掌家出的纰漏,只是将军你别生气” 云简这话像一只柔软的小手一样,拂过游承安刚刚因为怀疑而变得冷硬的心脏。 罢了, 罢了。 眼前的女人都要被他吓哭了,再吓坏她怎么办? 回想那天她晕着回来的情景,游承安不禁后怕。 什么都比不上她好好的要紧。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自己总有找出真相的办法。 他脸上缓缓换上笑意,将局促站着的云简拉了过来,大手环住女人的腰身,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云简的鼻头,调侃道: “不错,胆子大了一些,会盘算了,有进步。” 说着便站起身来,将她拉回了主屋。 云简一颗心也缓缓放回了肚子里。 --- 第二天一早,游承安朝服刚穿好,外院范管事便亲自来问高嬷嬷遣返苏州的事情。 游承安挥挥手,让他在院外立着等。 他等着云简亲自给他将腰带仔细系好,又低头在云简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才转身出了主屋。 招手示意范管事跟上。 范管事弯腰跟在游承安身后,恭敬询问:“将军,昨日犯事的高婆子,毕竟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娘家人,具体是体面些放回去,还是着人押送回去,还请将军给小人一个明示。” 游承安大步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挽着自己有些不舒服的袖口,他没有回答范管事这个问题,而是询问他: “昨日你们为何那么快就抓到了她?” 游承安不是傻的,高婆子既然已经外出销赃过很多次,不差这一回。 为何昨日外院的家丁们像是准备好了,知道她会逃跑一样,严阵以待,将她抓了呢? 范管事没想到他这样问,微微一愣,问道:“是夫人下午着人吩咐小人,晚间或许有人偷侯府财物逃跑,让小人小心守门,将军不知道吗?” 游承安沉吟片刻,再一次没回答范管事的话,而是直接吩咐他: “找两个机灵的押送高婆子回去,将她犯下的事告知沈府,就说是我抓住她,要将她打死的,夫人开恩给她求情,才留她一命的。” 范管事听罢恭敬点头,领命称是。 “另外,让这两个人送完人之后不要离开苏州,在沈府附近探查一番,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事,注意切莫让沈府发觉。” 这指令有些奇怪,但范管事是游承安从军中调回家里的,已经跟随游承安做事多年,心中虽有疑惑,却知道主子做事必有章法,迅速应下。 --- 熙云阁的云简却不知道这些。 今日晨起,她觉得莫名神清气爽,这么多天的压抑与不爽仿佛一扫而光,就连窗外一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雀鸟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绿竹也很高兴,一大早就不停和云简唠叨:“大少夫人和姑娘的这个计策真的是绝妙无双!高嬷嬷这下再也翻不起身来,以后咱们熙云阁就真的是姑娘当家做主了!” 绿意也是一样的兴奋,但是她嗓门更大: “我看那个老妇早就不顺眼了,竟然让我去给她倒恭桶!你敢信吗姑娘?!她让我去给她倒恭桶哎!她真当她自己是主子啦?” 云简和绿竹都被她叉着腰,绘声绘色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34章 申姨娘其人 李氏不愧是管家好手,昨日云简提出了自己的需求,李氏稍微想了想,就帮她想出了这个绝妙的计策。 二人故意当着高嬷嬷的面说明日才会清点出账目,那高嬷嬷没有来得及转移出去的赃物必然得在今天销赃。 绿意早就帮云简探听好了帮高嬷嬷外出典当、送东西的小丫鬟是哪个,直接就让李氏给扣了。 所以高嬷嬷不得不自己铤而走险。 这便顺利逼出了昨晚那场戏。 人赃并获,从此逐出侯府。 云简第一次参与这样一个局,心中不免害怕胆怯,但是她撑住了,关键时刻还及时止住了高嬷嬷将她暴露的风险。 不可不谓成功。 所以今日,喜气洋洋的挑了好几件好东西,通通送去给李氏,顺便赖在她那里蹭了午膳,缠着李氏教她理账。 李氏直骂她是个缠人的猴子,但却仍然倾囊相授。 傍晚的时候,妯娌二人念及最近事忙,陪伴祖母的时间变少,便相伴往兰苑而去。 彩云吩咐了兰苑的小厨房准备一桌好宴,顺便备好食材,一会儿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要一起下厨做两道菜,给老太太尽尽孝心。。 兰苑是侯府里最清雅安静的一处院子,因为祖母常年身体不好,所以在游承安凯旋归来,圣上赐下这座宅子之后,他首先给祖母祖父挑选了这处坐北朝南,通透安静的院子。 平日里兰苑总是萦绕着袅袅檀香和药香,今日云简和李氏刚一迈进主屋,却被扑面而来的浓重脂粉味呛了个正着。 卧房里,祖母床前,跪着一个中年妇人,身上裹着僧袍,尺寸却略小了些,衬得身段婀娜,窈窕紧致。 她手里攥着帕子正在拭泪,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是怎么了。 榻上靠坐着的老夫人满面无奈,却没有安慰这个妇人。 云简和李氏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正犹豫要不要先离开,老夫人看到她俩,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赶快招呼林嬷嬷给她俩赐座。 “申氏,起来。别哭了,在小辈面前别失了礼数。” 老夫人强压着面上的不悦,冲跪着的妇人说道。 然而那妇人却像是伤心急了,竟有些不管不顾的,“老夫人若是不答应,我便一直跪在这里。” 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瞬间扬起怒意,不悦道:“怎么?你这是要威胁我了?!” 地上的妇人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怒意,微微一愣,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逾矩了,不情不愿地磨蹭起来,坐在了老夫人下首的绣凳上。 老夫人和缓了一下语气,又转过头来和云简和李氏说道, “这是你们申氏姨娘,日后她会在府里住一段日子,她是出家人,你们无事不要打扰她清修。” 原来是三房游承睿的生母申氏,多年前出府清修的那个。 前些日子听说她回来了,不过她终究是个姨娘,不是云简和李氏的正经婆母,所以大家也无需拜见。 云简和李氏纷纷起身,冲着申氏行了个日常的半礼,这就算见过了。 但是申氏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有些不是很开心,刚才她所求之事老太太就没同意,现在又不让小辈们和她常相见,这摆明了就是不重视她。 她脸色难看,老太太也不遑多让。 李氏和云简尴尬地对视一眼,率先打破沉默, “祖母,我和弟妹最近研究了一个新菜式,刚和小厨房吩咐了,一会儿我俩要去露一手,给您尝尝。” 说到这儿,李氏话音儿一停,朝着申姨娘看了过去,客气又疏离地问道: “姨娘一会儿也要留在这儿用饭吗?” 这话就差明着赶人了,申姨娘哪儿还听不出来。 她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冲着老太太敷衍行了个礼,“妾身就不打扰了,老夫人好好休息。” 说罢扭着丰腴的身姿退出了兰苑大门。 直到她走出很远,老太太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这么多年了,去寺庙清修也没有修掉这一身狐媚之气,真不知道当初洪熙看上她什么了。” 说罢又转向两个孙媳妇露出笑颜,“让你俩看笑话了,你们申姨娘当初是维护了侯府的名声的,你们也要尊重些。 只是她如今有些妄念,我不免要说说她。” 云简和李氏点头称是。 --- 申姨娘住在三公子的齐云院,游承睿特意给母亲收拾出来一间最宽敞的正房。 此刻,申姨娘正坐在房内那张红木贵妃榻上,满面怒容,随手抄起几案上的茶碗,哐当一声就砸在地上。 “老虔婆!我都那样求她了还不肯松口!” 一旁陪坐着的游承睿躲开那一地的碎瓷茶水,一边招呼下人进来打扫,一边安慰申姨娘: “母亲,你就别白费功夫了,祖母和祖父都是说一不二的,当时定亲的时候我已经表达过这个意思了。 但是祖父说对方家事清正,愿意以嫡女为配,已经是很好的姻缘了,我就知道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然而申姨娘尤自不服气,大着嗓子嚷嚷, “好什么好!太常博士是什么好官?一不能在你仕途上给你助力,二不能多捞些钱财来给家里花用。 你看看你二嫂当时嫁过来有多少嫁妆?那个林姑娘嫁过来的时候,能有十抬嫁妆都算不错的了!” “母亲” “我当年去那清苦的凌云寺修行,全了他游家好大一个体面,才换来你大哥给你安排的这个五城兵马司的职位。 若是在娶妻这一步上落后了,你以后还怎么超过大房二房的,给你娘挣一个体面回来?” 申姨娘越说越激动,游承睿忍不住打断她, “够了!” “说了半天就是让我给你挣个体面,我靠我自己总能给你挣个体面,你不要再去祖父祖母那里闹了!” 看儿子竟然冲自己发火,申姨娘瞬间委屈的不行,豆大的泪珠瞬间就喷涌而出, “娘在为你打算哎,你还凶我~” 游承睿无奈叹了口气,也不忍心将自己生母气成这个样子,只得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是儿子错了,儿子不该顶撞母亲。” 申姨娘这才稍稍顺心,她抽泣着,握着游承睿的手攥紧, “儿子,这世上只有娘是全心全意为你打算的,你祖父祖母他们都是有别的孙子要疼的,这事儿上,娘一定会再帮你尽力的,啊。” 游承睿蹙了蹙眉心,无奈的先应了下来, “儿子知道了。” 第35章 忌日 这晚,云简正坐在镜前挽自己的发髻。 她三下两下就照着以前的样子,给自己挽了个丫鬟的双苞头。又褪掉两只耳坠,和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回身问绿竹。 “东西可都备好了?” 绿竹手里挽着个篮子,用白布盖着篮子里的东西。 “都准备好了,姑娘,现在院子里人少,咱们可以出去了。” 云简点点头,最后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穿的是和府里其他丫鬟一样的,洗的发白的丫鬟常服,发髻上只簪了一只普通的珠钗。 她是做惯了丫鬟的,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二人趁着夜色的掩映,顺着侯府漫长的小道走了许久。 来到了她们前阵子找到的那处僻静无人的院子。 绿竹拿出篮子里的东西递给云简,警惕的巡视了一圈四周,“没人,姑娘,可以开始了。” 云简这才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将那些纸钱拿出来,一点点点燃。 今日是她母亲柳氏的三七。 母亲去世她一无所知,母亲下葬也没有她这个女儿在场。 在母亲三七的这日烧点纸,是远在百里之外,身不由己的云简唯一能尽的一点孝心。 二人静静的蹲在大石块的背后,一张一张往明明灭灭的火堆里添纸。 云简手中拿着根树枝,撑起火堆里那些没有燃尽的纸钱,一边烧,一边默默流泪。 绿竹心有不忍:“姑娘,别伤心呀,以后还有我们陪着你呢。” 云简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她出不了侯府,没处去买,这些纸钱都是她趁着将军不在的时候,悄悄用黄纸自己剪的。 做工虽然粗糙了些,但母亲应该不会嫌弃。 晚上才处理完公务回府的游承安,看月色正好,没有循着往常的路回熙云阁,而是带着万胜随意的转了转。 走到这处僻静荒院的附近,远远就看到院子里有些光亮明明灭灭,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施展轻功,悄悄靠近了过去。 “你们在干嘛?” 冷厉又熟悉的男声骤然在身后响起,吓得云简一个激灵。 她的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紧张的身子都僵住了。 游承安怎么会来?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绿竹刷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试图挡住还背对着游承安蹲着的云简, “姑爷,我,我和姐妹给,给家人烧个纸” 游承安当然认识这个常在云简身边的小丫鬟,他斜睨了一眼绿竹,复又低下头看蹲着的云简, “转过身来。” 云简身躯都略有些哆嗦了,只得依着游承安的话站起身来,低垂着头,手指绞的发白。 “将军” 她的声音低的如同猫叫,却让游承安瞬间蹙紧了眉头。 他指着云简问绿竹,“这是你的姐妹?” 绿竹瞬间抖如筛糠,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将军饶命!” 他将视线转向云简,“为何烧纸?” 云简哆哆嗦嗦地将大脑里的所有理由都撸了个遍,找了个看似不离谱的,半晌回道:“我,我今日是我祖母忌日,我想祭拜一番” 游承安冷哼一声,“忌日?你的祖母忌日,去庆云寺贡个海碗岂不是更好,就算想烧纸也大大方方的在熙云阁烧。 你穿成这样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我是傻子?” 他这话说的云简心中打鼓,但是她还是把心一横,既然谎都撒了,当然要一撒到底。 “将军,府里不让烧纸,而且,你也不让我随意出府,我不想麻烦大家,所以” 看着刚才还怕得哆嗦的女人,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恢复了镇定,现在还言之凿凿地和自己说谎,游承安被气得肝疼。 他知道这个小丫头藏着很多秘密,但他不想和她起冲突,只想她有什么困难可以和自己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帮她。 可是她怎么总是要对自己藏着掖着? 游承安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你想干什么自然可以和我提,祭拜祖母这种事你觉得我会不让你出府吗? 就算不是祭拜祖母,你有其他想做的,有其他的难处,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 游承安这样的人,话少,内敛,今日竟对云简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经算是掏心掏肺了。 万胜在一旁暗暗心惊,除了讨论军情以外,他从没见过将军说这么多字。 他心中暗暗希望夫人能明白将军这番话的重量,老实交代最好。 将军的意思已经是不会再计较她说谎的事了。 然而云简却站定了身子,摇了摇头,目光澄澈而笃定。 “我没有难处,将军,您多虑了。” 她的话音落地,游承安心中便涌上来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 他再也不想说什么,摆摆手,便率先走出了荒院。 云简在他身后如释重负,胸中一口气长长吁出。 但看着游承安的背影,却莫名觉得,往日里挺拔的背影今日显得有些落寞。 火光太暗,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他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有落寞的时候。 --- 游承安走出荒院,越走越快,他没有回熙云阁,而是回到了书房。 下人们将灯点上,就看到自家将军一页一页处理军情奏报,好几个时辰了,都没挪动一下身子。 直到灯油都换了两遍,已到后半夜,游承安还没有从书房出来回主屋安寝的意思。 万胜坐不住了,又一次进书房催促,“将军,这么晚了,明日还要上朝,还是早些回去安寝。” 游承安头都没抬,“我不困。” 万胜踌躇片刻,还是将憋在肚子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将军,夫人瞒着您一定是有她的原因,说不定是为您好。 再说了,咱们派去苏州押送高嬷嬷回去的那两人已经快马加鞭走了两日了,相信没多久,就能给您带回来消息的。” 游承安执笔的手终于动了动,他抬眸说道, “你再给他们飞鸽传书,问下沈府最近可有人去世,顺便让他们打听下,沈大人母亲的忌日是哪一日。” 万胜应了下来,这才伺候着游承安从书案上撤下来。 第36章 生她气了 书房的灯到后半夜终于熄了。 熙云阁这边没多久得到了消息,也跟着吹熄了灯烛。 黑暗中,云简轻轻散了发髻,独自躺到榻上,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今日没回主屋睡。 --定是生气了。 --可是往日里他都不会气这么久的。 --也许到明天就好了? --可自己确实不能将真相告诉他。 --如果真的告诉他,会如何呢? --他对自己很好,肯定会顾念夫妻之情。 --他说会尽自己所能帮助我。 --肯定还是不行,这样的弥天大谎怎能原谅呢。 --自己不过是个丫鬟,在奢求什么啊 她在纷繁复杂的思绪中逐渐睡着,只不过这一夜都被梦境困扰。 她梦到游承安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让手下将自己绑起来。 那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仿佛只是看一个不起眼的物件。 接着便吩咐下人将她乱杖打死,下人领命后提着碗口粗的庭杖就走了过来。 待那人走近了,云简抬头一看,竟是高嬷嬷! 吓得云简啊地尖叫一声,迅速从噩梦中惊醒,她摸了摸身下,一身冷汗已经湿透了寝衣。 然而天还没亮呢,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 一大早,李氏便来熙云阁拖着云简出去巡查铺子田庄了。 这些日子没了高嬷嬷管家,云简学的很吃力,理账、分配差事暂时可以马马虎虎的上手了。 但是管理田庄铺子之类的可不是一日之功,如何经营筹算,不学上个年都上不了道。 云简在这个事情上实在是不擅长,但是耐不住李氏热心且耐心,每日里追着她教。 她们二人刚上了马车离开,熙云阁的丫鬟房里便有了动静。 云烟本是一等丫鬟的,但是随着她和云简的关系闹僵之后,手上的活计越来越少。 现在虽然顶着个一等丫鬟的名头,但是每日里只做些帮忙料理花草之类的闲活,不再进屋伺候。 今日她没有穿丫鬟常服,而是穿了一身普通姑娘家的襦裙,手里拿了个带着面纱的斗笠,四下看看院子里没人,才从门里出去。 一路躲躲闪闪走到侯府的西侧门,云烟看到了守卫的小哥,她扬起漂亮的脸庞冲小哥笑了笑,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两粒银锞子塞到小哥手里。 “守卫小哥,二少夫人吩咐我出门采买,还请行个方便。” 守卫勾唇笑了笑,真是出门采买的话,哪儿用得着抵钱? 不过,他既收了钱,也乐得行这个美娘子一个方便。 守卫给她悄悄开了门,叮嘱她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便将云烟放了出去。 她又冲守卫大哥甜甜一笑,扣上斗笠,转身便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云烟这两日觉得身子很是不适,经常呕吐嗜睡。 她在沈府的时候,也曾听嬷嬷们说过一些荤事,知道妇人怀孕了是容易作呕的。 在这种症状好几日没有好转之后,她开始担心了起来。 今日必须寻个大夫看看才行。 京城的凤里街,名字虽然好听,但实际上布满了不知名的医馆药房,因为价格便宜,又临近隔壁的烟花柳巷,会有很多贱籍的姑娘来这里看病。 所以医馆的老大夫在给云烟号完脉之后,理所当然的说道: “的确是有了,要我给你开一副药吗?保管一次就去得干干净净。” 云烟愣了一愣,没明白大夫是什么意思。 “药?什么药?” 老大夫胡子一吹,觉得这女子怎么这么不上道。 “当然是打胎的药了啊,你还等着老鸨给你打掉啊?” 云烟终于听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气得站起身来,在桌子上用力一拍, “你个老匹夫!你说谁是娼妓,你!”说着就要上手打那大夫 她气势汹汹的,被身后两个药店的人拉扯劝下, “姑娘姑娘,大夫也不是故意的,消消气消消气” 而那大夫猜错了云烟的身份,本觉得有些理亏。 但转念一想,她暗暗来查身孕,身边也没夫君陪着,穿着也是朴素的,就算不是娼妓,也是穷苦人家和别人私通的,当然也不让她。 直接让人将她赶了出去 莫名被人当成了娼妓,还被赶出来的云烟,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凤里街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异常孤单,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可是这路上人来人往,却无一人关心这个伤心的小丫头。 众生皆苦,谁的伤心事又比谁少呢? 云烟哭累了,抹抹眼泪,自己站起身来。 她吸了吸鼻子,又摸了摸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这里面现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 虽然那人有些无情,可却给了她为数不多的温暖。 她无人可靠,只能依靠肚子里的这个宝宝了 西侧门的守卫小哥见到云烟没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还有些奇怪。 “姑娘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呀,好不容易出府一趟” 然而云烟却面色疲惫,只冲他笑了笑,并未搭话。 她一路躲躲闪闪走到了齐云院,在门口来回踱步,半晌都没敢叩响那扇门。 门口下人不多,但看见是她,也都三三两两的在悄悄议论。 这议论的声音虽然没传到云烟的耳朵里,但那些人的眼神却有如实质,打在她的身上,照的她脸颊烧起来一样滚烫。 她踟躇片刻,想想那人上次的警告,还是退缩了。 就在云烟准备离去的时候,转过身来却迎面撞上一个身穿僧袍的中年美妇,她的脚步一顿。 申姨娘今日去小佛堂礼佛回来,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小丫鬟在齐云院的门口晃来晃去,那犹犹豫豫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事情。 她转头问身旁的丫鬟,“那是谁?” 丫鬟瞅了瞅,面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屑,“回姨娘,那是二房的一个丫鬟,名唤云烟的,前些日子在这里痴缠三公子来着,是个狐媚的。” 然而听了丫鬟的话,申姨娘却来了兴致,她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云烟。 嗯,确实是个漂亮的。 饶有兴致的张口询问:“这位姑娘可是来找三哥儿?” 第37章 告密 云烟有些慌张,她不认识面前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丫鬟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甚是不屑:“这是三哥儿的生母申姨娘,姨娘问你话呢!哑巴了?” 云烟这才反应过来,规规矩矩给申姨娘行了个礼,“姨娘安好,我,我本是路过,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申姨娘会意一笑,没有戳破她的小谎言,而是温柔的邀请她,“即是在此遇见,便是有缘,云烟姑娘不如进来陪我这个出家人坐一坐?” 说罢,便示意她一眼,率先朝门内走去。 云烟攥了攥手心,也提步跟了进去。 正堂内,如今因为申姨娘的回来,也供起了佛像,燃起了檀香。 这是这檀香之间还夹杂着一些脂粉香气,仔细闻来,是申姨娘身上传出来的。 端坐在上首的申姨娘依旧是刚才的温柔模样,她挥退了下人,只留云烟一个单独在正堂。 她拈了拈手中佛珠,问道:“你是我儿子的通房?” 云烟脸色瞬间涨红,她低头嗫嚅道:“不,不是。” “那就是相好了?” 这话也是问的直接,云烟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也有些打鼓。 她拿不准申姨娘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也不是要问责她的样子。 这是不怪罪她勾引三公子? 于是她大着胆子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申姨娘绽开笑颜,看着面前局促的美貌丫鬟,似真似假的说道: “这就是三哥儿不懂事了,这么貌美的丫头,我看着都喜欢,他还舍得你站在门口。” 云烟听了这话心中一跳,这申姨娘竟像是很满意她? 是了,很多大户人家为自己到了年纪的儿子纳通房,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许是申姨娘看她好,也起了这个念头呢? 这样想来,云烟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她试探性的抬眼看了看上首的申姨娘,对方还是像刚才一样慈眉善目。 云烟的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三公子不肯在婚前将她收房,但如果申姨娘让他收的话 母命难违或许 她咬了咬唇,大着胆子向申姨娘说道:“其实,今日我找三公子来,是有事情想要告诉他” --- “啪!” 一个茶碗瞬间在地上碎成残渣,游承睿气愤的声音响起: “母亲,我绝不可能纳她进门,我还没娶亲呢!” 然而一旁的申姨娘却着了急,“怎么不成呢?她肚子里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能让你的孩子漂泊在外?” “什么亲不亲骨肉的,以后自有嫡妻给我生孩子!” 申姨娘却在游承睿的书桌前来回踱步,“嫡妻嫡妻,我都跟你说了林家那门亲事不行!你还想那个干什么?” “林家不成那一个卑贱的丫鬟就成了?” “这,这不一样,反正不是让你纳妾,只是收为通房就可以了呀!” “荒唐!!” 游承睿又将面前桌案上的东西一把扫到了地上,气愤的挥袖而去。 只留下申姨娘一个人在书房跺脚。 小丫鬟乖觉的上前抚了抚申姨娘的后背,规劝道,“姨娘,少爷说的也是,那个云烟身份卑微,即使怀了孩子也入不得咱们少爷的门呀!” 申姨娘横她一眼,“你懂个屁!通房妾室有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嫡妻必须门第高。 林家那门亲我必须退!这怀了孩子的丫鬟入了我们齐云院,我就有办法让他退这门亲!” --- 第二日,云烟照常到账房领取了当月的月钱,正准备回熙云阁,却没想到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了游承睿。 那人立在和风丽日之下,劲瘦的腰身仿佛一把蓄势待发的弯弓,瞧得云烟心中小鹿乱撞。 她心中一喜,心想这人怎么来等自己了,娇怯地走上前去。 “三公子,是在等奴婢吗?” 游承睿脸色并不好看,他拽着云烟的手腕将她拉到了避人处,才缓缓张口, “你怀孕了?” 云烟有些羞怯,她脸上漾起红云,点了点头,“嗯。” “打掉。” “什么?!!” 云烟心中一惊,旋即眼中漾起盈盈泪水,“三公子,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然而游承睿脸上全是不悦,“我之前和你说了,要等我成亲后,等我成亲后,你是听不懂吗?!” “可是,可是,孩子等不了那么久啊!” 云烟泪水涟涟,已经浸湿了前襟,脸上全是祈求之色。 “等不了就打掉!” “申姨娘已经同意了我进齐云院” “我不同意谁说都没用!” 云烟更着急了,无尽的绝望漫上她的心头,她不敢想象如果游承睿不纳她进房,她面临的将是什么日子。 那将是万劫不复! “三公子,三公子,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求去你院子里做个通房就行,我不求名分的 我在熙云阁已然是待不下去的,求求你” 看她可怜的样子,游承睿也是心有不忍,但是这件事的麻烦太大了,他不愿意以身犯险。 于是只能坚定的摇了摇头 云烟心底最后一丝防线被击溃,泪水奔涌而出,她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三公子,只要你让我进齐云院,我会将你一直想知道的,二少夫人的秘密告知于你。” 这话一出口,游承睿眼神瞬间变亮,他心动了。 但瞬间心底升起一丝警惕,“你先说出来我考虑一下” 云烟见他态度松动,知道事情可行,但这是她最后一张牌,怎可能轻易出手。 “等我进了齐云院,自然会告诉公子,说到做到。” 游承睿见这小丫鬟竟然这会儿还和自己耍心机,顿时心中不悦。 “我怎知这秘密对我是否有用?” “绝对有用!三公子不是一直想让二房出些乱子吗?我敢保证!这对于游大将军来说,绝对是个大麻烦!” 云烟眼眸漆黑坚定,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人不得不信服。 不得不说,游承睿心动了。 第38章 好聚好散 这日清早,熙云阁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申姨娘。 云简有些莫名,不知道这尊大佛有什么事,但还是让下人奉好了茶水,恭恭敬敬的迎了进来。 申姨娘今日没有穿僧袍,而是穿了一身桃粉色锦缎常服,扭着曼妙的身姿缓缓坐到了正堂上首。 她端起茶盏仔细的品了一品,放下茶盏就夸了起来:“二少夫人这里真是雅致,院子漂亮,屋子里也漂亮,连这茶水都比我们齐云院好喝。” “不敢不敢。” 云简听了她这一水儿的夸奖,没听出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委婉谦虚了一下。 “申姨娘今日前来是?” 申氏见她直白,也端起笑意回道: “我也是个直爽人,不和二少夫人绕弯子,我今日来,是想和你要一个人。” 云简微微一愣,双眼中全是迷茫。 “就是夫人您身边的丫鬟云烟。她和我们三公子两情相悦,已怀有一个月身孕了,还请夫人成全他们一对有情人。” 这消息如同炸雷一般,将云简吓了一跳。 云烟怀孕了?? 是了,早该料的到,一男一女在一块了,这种事不是迟早的么。 申姨娘见她呆愣愣的,心中笑她这个主子,竟对下人投了别家都不知道,于是接着加了把火。 “我和睿儿已经商量好,先将云烟收进齐云院,等睿儿成亲了,再将她抬为姨娘。还请姑娘开个价,将她的身契卖给我们院。” 云简心中像是起了团乱麻,云烟的身契在沈府,但是人放不放,她本也不是云烟的主子,这怎么做主。 她思忖了一下,眸中还是带着忧虑:“这我还是要当面问问云烟的意思。” 说罢招手让下人将云烟叫来。 不一会儿,门前婷婷袅袅出现了云烟的身影。 二人虽在同一个院子,但是因为云烟已不在屋里伺候,实际上已经有多日不见了。 她身子是丰腴了一些,但是面庞却瞧着有些憔悴,像是哭过了。 云简打量了一番这个昔日的姐妹,只觉得喉间有些发紧:“你要跟着三公子去?” 云烟点了点头,没有了往日的孤傲,规矩的给云简行了礼,回道:“还请姑娘成全。” 毕竟大家姐妹异常,虽然如今分道扬镳,云简还是希望她能幸福的。 但是她的样子不像是那些待嫁的姑娘满脸娇羞,而是一脸的疲惫中透出隐隐坚定。 于是云简又追问了一句,“你喜欢三公子?不后悔?” 申姨娘在一旁拿起帕子掩着嘴,“哎呦喂~我的二少夫人,你这话问的,不喜欢我家哥儿能怀孩子么?又不是我家哥儿强迫别人的,是云烟自愿的。” 那语音里的得意再明显不过。 云烟看了一眼申姨娘,努力去忽视身体里尊严碎裂的声音,她冲着云简又行了一礼 “是,是奴婢自愿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云简再说其他也是无用。 既然是云烟的选择,她不后悔便好。 她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跟着去三公子院子里,但是你的身契还在沈府,给不给齐云院,还要问过母亲。” 人要过来了,申姨娘也不在乎别的,喜笑颜开的感谢了一番云简,带着云烟便离开了。 待她们离开之后,身后的绿意走到云简身侧,声音埋怨: “姑娘还担心她好不好呢,她早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去齐云院呢。” 云简闻言皱了皱眉头,“依你们看来,她是真怀孕了吗?” “我看是真的,昨天还听绿竹讲,说云烟最近确实胃口不太好,还时常呕吐。” 听完这话,云简的眉头还是没有展开,只是担忧的望着院门口。 绿意看她的样子,有些好奇,“姑娘,是还有不对吗?” 云简绞了绞帕子,将视线收了回来,叹了口气,“人都说这女人做了母亲,就会一心想着自己的孩儿,云烟有了宝宝,我担心” “姑娘担心她透露我们的秘密?” 绿意想到这个可能,瞬间急了起来,“那干嘛将她放去齐云院啊?趁着她们还没走远,我们赶快将云烟要回来!” 说着就要往门外去。 云简伸手拽住了风风火火的绿意,“回来!” “人在心不在又有何用?不如大家好聚好散。” 绿意这才止住脚步,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肩膀往下一放,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 第39章 毒计 苏州,督院街,沈府正堂。 卫一和卫二刚将人送了过来,按照范管家吩咐的,向沈夫人说明了缘由,将高嬷嬷放下之后,就离开了沈府。 端坐在“明德惟馨”牌匾下的中年妇人,一副端庄明艳的长相,浑身上下无不是华贵典雅的衣着首饰。 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显得有些冷漠,此刻这双冷漠的眼睛里却迸发出点点怒火,冲着下方被绑住了手腕,形容狼狈的高嬷嬷怒斥道: “你怎得这般无用?还让人赶回来!” 高嬷嬷蠕动着肥胖的身子向沈夫人挪动了两步,凄惨的喊着: “夫人呀!云简那个小蹄子,她陷害老奴!她仗着得了将军的宠爱,陷害老奴贪污,要将老奴赶出侯府,自己当家做主呀!” 她上前抓住沈夫人干净的绣鞋,眼眶带泪,声音愤恨。 “夫人,我们是养虎为患了!那小蹄子拿捏着我们不敢声张小姐逃婚的事儿,现在想彻底替了小姐,做那侯府的贵妇人呢!” 沈夫人眉头微蹙,严肃道:“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啊夫人!!我用她养母的性命威胁她都不管用了,可见,这小蹄子是知道了她母亲去世的消息,拿捏不住她了呀! 夫人!现在她还羽翼未丰,若等她日后给将军诞下孩子,就算小姐回来又如何?将军难保不念在孩子的份儿上原谅她!到那时候,小姐都要没有立足之地了呀!” 高嬷嬷这番话是在路上琢磨了好几日的,她在沈夫人身边跟的时间长,知道只有沈夫人的心尖宝贝沈从桢才能触动沈夫人。 果然,沈夫人听完这番话,心头怒火瞬间冒起,她腾地一下子从檀木椅上站起, “岂有此理!她哪儿比得上桢儿一根汗毛!” 高嬷嬷在下人的伺候下松开了绑带,站起身来,靠近沈夫人趁热打铁道: “是啊夫人,她日日缠着将军和将军一起,半点儿不听老奴的话和将军保持距离。日后小姐回来了,真的能顺利的取代她吗? 将军肯定是能认得出来的!到时候,事情还是要败露。 老奴斗胆给夫人出个计策,不如趁着现在,做了她!伪造成意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曾经 有过替嫁这回事” 沈夫人眉头又紧了紧,确实觉得这个云简现在已经脱离他们的掌控,未来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 况且沈从桢就算现在回来,就像高嬷嬷说的那样,如何才能取代云简呢?将军一定会发觉 那么 她正准备做决策,身旁的王妈妈拦住了她。 王妈妈是沈夫人另一个心腹,比高嬷嬷年龄更长,也更沉稳。 她伸出枯瘦的手按住了沈夫人的手腕,缓缓道: “夫人,别在冲动下做决定。想想小姐以后的前程,还是等老爷回来,商量了再说。” 沈夫人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刺杀替嫁的丫鬟,这是大事,的确要和老爷商量一下。 然而,计谋没有马上得逞的高嬷嬷,却在暗中狠狠的看了王妈妈一眼,这一眼像是淬了毒,深深将人淹没进去。 堂前香炉里檀香袅袅,不一会儿便将堂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掩盖掉了。 --- 晚间时分,沈青松沈大人刚下衙,便被候在门口的沈府小厮迎了上去。 “老爷,今日京城定安侯府来人了,押送了高婆子回来,夫人正等着您回府商量呢。” 沈青松一听,脸色立马严肃起来,他加快两步迈上等候在一旁的沈府马车,车帘刚一放下,马车便滚滚朝沈府而去了。 此刻沈府已经掌灯,沈夫人在正堂檐下来回踱步,眼神焦急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沈大人的身影刚在月亮门出现,她便迎了上去,将今日的事情和高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和沈大人快速的说了一遍。 沈大人来到堂前坐定,蹙眉瞅打量了一眼立在旁边一脸急切的高嬷嬷,缓缓道, “万不得已不可直接去杀人,这个云简现在已经得了游将军的青眼,轻易对她动手,游将军一定会彻查。 但高婆子被送了回来,我们现在在侯府没有可靠的眼线,耳聋眼盲肯定是不行的。 挑拣挑拣之前陪嫁过去的人,看哪个能来往送信,另外,还需要安排人在京城,随时观察她的动态。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眼神瞬间变得狠厉,沈夫人看到马上会意,点头称是。 --- 云简正将手中的绣着的香囊做最后的收尾,墨黑色的织云锦上,两只仙鹤栩栩如生,是她准备给游承安的第一份礼物。 将军事事为她着想,但是她却有诸多秘密不能告诉他。 这几日游承安都宿在书房,云简心中不安。 她像是被那庭前的香炉呛到了一样,“阿嚏”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一不小心,手指便被扎破了。 血珠顺着莹白的手指尖迅速渗出,汇聚成一颗大血滴,瞬间便滴入香囊上绣着的雪白仙鹤身上 “哎呀!” “怎么了怎么了?”绿竹迅速跑了过来,“哎呀,姑娘扎伤手指啦?” 然而云简根本不关心手指,她赶快用手掌抚着那块血渍,却越抚血渍越大,眼看是弄不干净了。 “唉好不容易绣出一幅满意的,却被这血给毁了!” 云简气得将手中的绣绷扔回了竹篮里,抱臂生气。 绿竹却笑她,顺手从竹篮里拿起绣绷,“这香囊是黑色的,即使染了血迹也看不清,姑娘你像个小孩似的,还要生气。” 云简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说着从绿竹的手里将那绣绷又抢了回来。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绿竹转了转眼珠。 “我是不懂给情郎绣香囊是什么心情。”说罢哈哈大笑。 直气得云简拿起竹篮里的丝线扔向她,“去你的!什么情郎,让你瞎说!” 二人打打闹闹,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云简重新坐在了几案前,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有些莫名的窃喜,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情郎 这个词真妙。 有情之人,翩翩郎君。 可不指的是将军吗? 第40章 林府上门 云烟进齐云院,是连个妾都算不上的。 都没人用轿子抬她,也没人知道,自己提个包袱安安静静的进了院,找了个偏僻的房间便住了下来。 这几日三公子事忙,除了第一日,后面都没来看她。 她百无聊赖的在镜前拾拾捡捡那些廉价的珠花,一个个插到头上试戴。 等试到第七个的时候,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个没听过的婆子声音响起: “云烟姑娘,老夫人有请。” 老夫人? 云烟心中疑惑,起身去开了门,才看到外面的林嬷嬷,并着两个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都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老夫人见奴婢做什么?” 然而林嬷嬷却没耐心和她解释,直接让两个丫鬟上前将她一架,便出了门。 “一会儿姑娘到了兰苑便知道了。” 这会儿,兰苑的正堂空前的热闹。 游府众人都已到齐,正堂上首还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老大人,旁边他的夫人正在那里抹着眼泪。 正堂地上还跪了一个人,看那身姿便知道是申姨娘,竟也在默默拭泪。 三公子游承睿立在一旁满脑门的官司,扶着额不欲说话。 云简则乖乖站在游承安旁边,被眼前的情况搞的有些发懵。 今日一早,太常博士林大人携夫人登门拜访,身后的家丁们抬着一水的红木箱子。 进了门一看,竟是将当初游府给三公子求娶林大人嫡长女送去的聘礼退回来了。 游老太师大惊,将二位迎进门问了缘由,才知道是云烟怀着孩子进了三公子院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林大人知道后怒不可遏,特来为宝贝女儿退婚。 这事儿齐云院办的隐蔽,游老太师和老夫人还不知情,没想到外面竟都传遍了。 当即将二人气的不轻,将三房几个人叫上来上来就要给林大人和林夫人道歉。 然而已经于事无补,林大人退亲之意已决了。 游老夫人还在为这门亲事做最后的挣扎,她言辞恳切,“林大人,三哥儿是个持正的孩子,这事实在是糊涂,我们日后会好好教训他,我们愿意再加上一倍的聘礼,只愿您别退婚,考虑一下儿女前程啊。” 然而这话却没有让林大人高兴,他吹着胡子拧着眉: “老夫人这话真是折煞下官了,好叫老夫人知道,虽然我们林府是小门第,但也是三代诗书传家,最重礼仪的。 与贵府定亲并不是看中您家门第和钱财,而是看贵府门风严谨,三位公子都成才,这才愿意的。 林某的女儿虽然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但也是某和夫人的心肝宝贝,只愿她嫁的夫君心中只有她一人,日后生活幸福和睦的。 但如今,三公子既然有了心上人,咱们两家的事情,就算了。” 说罢便要携林夫人离开。 这要是走了,这婚事不就是黄了吗? 游府众人都上前阻拦,游承睿更是堵在门前给林大人和林夫人深深一揖,眸光沉痛,言辞恳切。 “林大人,晚辈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实在是因为酒后失态才宠幸了那个婢女,她即有了孩子,晚辈又不能做那不负责任之人。 但晚辈和那婢女绝无私情,晚辈保证,等林小姐进门,绝对只对林小姐一个人好,再不踏足那婢女的院子一步!” 虽然游承睿信誓旦旦,但林大人岂是冲动之人,他在来之前怕冤枉了游承睿,专门派人打探过,知道他们这段私情的。 现在游承睿在他面前为了挽留婚事竟然说谎,林大人心中对他更加失望。 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伸出大手,重重地在游承睿的肩上拍了两下,绕过他便准备离开。 云烟一进兰苑,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游承睿无情的话语犹如钉子一样刺在她的心上,她的眼泪当即夺眶而出。 “公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一次又一次,她骗自己游承睿是对她有情的,前两日,他还来自己的房间和自己温存呢。 而此刻那人决绝的面庞,冰冷的话语,无一不再将云烟拉回冰冷的现实。 听到刚被人押着进来的小丫鬟泪流满面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本来还被游承睿说的有些心动的林夫人,这下更是明白了真相,气愤的将帕子一甩,跟着林大人的脚步就小跑离开了。 此情此景,事情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老夫人当即悲愤交加,哎呦一声便栽倒在地了。 这可了不得,游老夫人可是大病初愈啊! 云简和李氏赶快上前将老夫人扶起,游承安看祖母情况不对,则马上出府去请谢老去了。 游府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直到月上中天,谢老给老夫人走了两遍针,老夫人才长长的呼出一口粗气,悠悠醒了过来。 游老太师上前拨开众人,坐在床沿上握住老妻的手,涕泪横流。 “你怎么样?” 看老夫人眼神逐渐聚焦,他胸中提着的一口气才慢慢放下,安慰道:“儿女自有儿女的缘法,这亲事丢了也是老三命中有此一劫,他长了记性,日后也该知道如何行事了,你要放宽心,你可不能有事啊。” 老夫人清明了一些的眼中泛出点点泪花,却张了张口,并无法言语。 游老太师发现了这个问题,抬头脸色焦急的问谢老:“她这是什么情况?为何不能说话?” 谢老无奈回道:“老夫人急中生病,现下能醒来已是万幸,如今口不能言,乃是舌根僵硬,还需要连续施针半月,大概才能好。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我接下来几日被皇上召进宫去给万贵妃安胎,恐怕不能来贵府” “那我夫人怎么办?” 谢老抚住游老太师的手,“大人别急,接下来几日施的这几针尤其简单,稍有医术基础的就可以了,贵府可有粗通医术之人?” 游府本来是有府医的,只是前些日子老夫人的病终于好些了,陶府医便请假回乡探亲,现在还没回来。 二人只得将视线投到堂下,然而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出声。 良久,一个犹豫细弱的声音响起, “谢老医师,不知道我可以吗?” 正是安安静静在旁侍候了一天的云简。 第41章 送走申姨娘 “你会医术?” 游承安惊诧的看向了身旁的妻子。 云简和众人行了个福礼,回道:“幼时在府里和府医学了些皮毛,认得草药和简单的施针方法,不知道行不行?” 她这话半真半假,小的时候沈小姐身子不好,都是她给府医打下手帮小姐调理身子,所以也学习了一些浅显的医理。 谢老笑呵呵的点点头,“会施针更好了,这针法特别简单,来来来,我教你。” 接下来的几日,云简都住在兰苑,每日帮老夫人按摩施针,伺候汤药。 第五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能吐出些简单的字了,只是不太连贯。 但看着康复在望,众人都很欣慰。 随着老夫人的病情好转,游承安奉祖父之命彻查云烟怀孕被宣扬出去的幕后黑手,也有了结果。 这事儿不难查出来,手段如此拙劣,除了申姨娘没别人了。 --- 齐云院。 这会儿母子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游承睿一双眼睛简直能喷出火来,懊恼又愤恨“我当初就不应该和祖父祖母求着让你回来!这下将我婚事毁了,你可满意了?!!” 然而申姨娘掩着帕子哭的伤心急了,她将那帕子一甩,直接嚎道: “没天理了,为儿子考虑还要被儿子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不孝子!亏着我拼着被你祖母责罚也要为你考虑! 啊~~不孝子啊~” 游承睿一脑门子的官司,简直被她搅得头疼,“你还有理了?” “这婚事毁了有何不好?我就是要毁了它!毁了它才能娶高门贵女!难道你还真要娶那个林小姐不成?!” 申姨娘将腰一插,冲着游承睿又是一通输出,将游承睿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你你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用毁我名声的方法来退婚?你以为我名声尽毁之后还会有别的高门贵女肯嫁我吗? 以后你儿子完啦!以后连林府那样的门第我都攀不上了!” 申姨娘原本抽抽啼啼哭的伤心,听了这话直接呆住了,一双布满泪水的眼睛瞬间变得呆滞。 “什,什么?你是侯府公子,怎会有高门贵女看不上?” 她不明白,明明和林府的亲事就是低娶,退了不是正好么? 况且男人家三妻四妾最属寻常,林府迂腐清正不愿意,自是有那种看中侯府富贵的愿意啊。 “京城世家望族最重清誉,我闹出这样的事儿,林府这样的小门小户尚能退亲,高门大户难道连林府都比不上?为着自家的声誉着想也再也不会要我这种女婿。 你算是将我毁了,母亲!”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申姨娘的心上,她本来洋洋自得的觉得自己的计划精妙绝伦,早听说那个林小姐是个清高的,定亲的时候就要求自己儿子不能纳妾,所以才出此一计。 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她缓缓萎顿到地上,兀自不敢置信。 这时,齐云院的院门却被人从外推开,游承安带着几个家丁迈步进来。 他看着眼前的满地狼籍,蹙了蹙眉,先是打量了一番游承睿,又将目光投向了地面上瘫坐着的申姨娘。 上前几步,冲着申姨娘说道:“姨娘,祖父让我来将你送回凌云寺。” 申姨娘听了这话终于从呆滞中反应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番挣扎抗拒, “凌云寺?不!我不去!我好不容易回来,我不要回凌云寺!” 然而游承安没有多言,点头说了句“得罪了。” 便招手让家丁上前架起了申姨娘。 下一刻,一只大手横在了游承安的面前,游承睿满面不悦: “二哥,不由分说就直接带走我娘,这样不好?她好歹是你的庶母!” 游承安却冷笑一声,庶母?这种女人还不配。 然而他张口却指向游承睿,语气讥讽, “三弟,不得不说,你这步棋下错了,别有目的接近我夫人身边的丫鬟,将自己赔了进去,值得吗?” 上次在祥云楼他故意亲近云简,游承安念在兄弟之情上没有计较,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游承睿的那些鬼心思。 这话一针见血,游承睿瞬间被激得眼眶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他扯了下嘴角,目露凶光,像是那刚学会吃肉的狼崽子第一次对敌人亮出牙齿: “二哥,你是不知道有多值~~~” 这句话从游承睿的嘴里慢悠悠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更深的意思。 游承安皱眉 “你不会知道--用我一门无关紧要的亲事换这个,有多值” 他边说便扯出了一个大咧咧的笑容,这笑容即使在阳光下也闪着森寒的光。 将游承安看得心中不悦越来越盛。 他反手将游承睿从面前推开,没有说一个字,上前抓住申姨娘,提步便要离开。 身后游承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二哥啊,真希望你得知一切的时候,也能像今天这么嚣张”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远,已经走出齐云院很远的游承安眉头还是没有舒展。 他步伐沉重,只觉得刚才游承睿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和最后那仿若释怀得意的笑声,都让他的心脏一阵一阵被摄紧。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让游承睿觉得拿一门好亲事去换都值得? 游承安回头询问万胜,“去苏州的那两个人?” 万胜会意,马上回道:“还没回来呢将军,应该会在那边探查几天再动身,想着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游承安点点头。 等人从苏州回来,想必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几人来到府门口,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了。 送走申姨娘这事儿,祖父准备速战速决,让游承安今天就出发。 凌云寺位于京城下属的长安郡,位置不算偏远,但来回也要两三天的路程,所以此刻,云简和李氏也前来送行。 自从那日两人吵架之后,两人已经多日未曾同房,也未曾说话了。 游承安在门口磨蹭了片刻,先是和李氏大嫂道了别,又转身面向了云简。 只见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笑和他讲:“将军路上慢行。” 游承安板着脸点了点头,又低头看她。 然而等了半晌,云简还是那副微笑表情,也没有别的话,他只得磨磨蹭蹭转身迈向马车。 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撇了撇。 哼,都不挽留我。 第42章 孕事 晨起,兰苑寝房。 老夫人今日的脸色红润了很多,林嬷嬷看了,将厚厚的帘帐卷起,转头喜气洋洋的和旁边备针的云简说道: “二少夫人,您这几日可是立了大功,老太太一日比一日好,恢复的速度真快啊!” 云简腼腆一笑,抽出第一根针上前,给祖母稳稳扎上。 “这是我应该做的。”顿了顿又接着说,“况且,是我院子里的丫头闹出的这种事儿,我也有责任。” 林嬷嬷不在意的挥挥手,“你管得了下人们的差事,还能管得了她们的心事不成?二少夫人不必自责。” 言语之间,云简已经给祖母走了一遍针。今日施针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祖母的瘀堵之气不似以往那样阻碍行针,确实大有好转了。 她大松一口气,待时辰到了收起针,才缓缓和祖母说,今日要出府一趟,到谢老医师的松鹤堂去取接下来的药。 老夫人温柔笑着点头,嘴里蹦出两个字:“去,。” 今日发音明显比前两日更清晰了! 云简和林嬷嬷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现在时辰还早,她又回熙云阁拿了东西,带好丫鬟仆从,这才坐着马车缓缓出发。 其实给老夫人取药,并不用她亲自出府一趟,但她私心里还想做些别的,必须亲自去。 五日之后就是游承安的生辰了,这是云简和游承安度过的第一个生辰,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云简希望能给他送一份特别的礼物。 云简是苏州人士,从小便跟着柳氏学会了极不错的苏绣手法,到了沈府之后不断精进,做的绣品就是绣房嬷嬷都要赞一声的。 所以这次那只绣工繁复的香囊,就是云简准备送给游承安的生辰礼。 只送香囊有些寒酸,她专门挑了只品相绝佳的南海红珊瑚,准备作为珠络穿在香囊上。 今日出门便是要去找工匠打磨这珠络。 马车行到一家看起来就档次不低的珠宝坊,云简扶着绿竹的手下了马车,向珠宝坊内迈步而去。 而不远处的街角处,谁都没注意到,一道伛偻的男子身影,一直藏在暗处观察监视着。 --- 陈管事自从跟着沈小姐的队伍陪嫁到侯府,就一直被分配在外院干些杂事。 直到这次,高嬷嬷被赶回沈家,他才接到沈老爷密信,奉命继续监视云简。 今日,是他接到任务后云简第一次出街,自然是要跟来的。 他守在珠宝坊外面半天,被日头晒的都困了,也没看出来云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是女人家家买些珠宝首饰么。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他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只见云简从那间珠宝坊里出来,本来是准备上马车的,但却无意间打量了一下旁边那间小医馆,犹豫了一下,只带了绿竹一个丫鬟进去了。 她去医馆干嘛?老夫人看诊的松鹤堂还在另一条街啊。 云简迈进这间医馆,四下打量了一下,只看到一个中年大夫,没看到其他的药童或者患者。 她舒了一口气,人少就好。 她戴上了绿竹一直帮她准备着的面纱,坐在大夫面前的诊凳上,轻轻问道, “能否麻烦您帮我配一副避孕的汤药?” 面前的小妇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张口却要避孕的汤药,大夫有些诧异。 毕竟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盼着怀孕还盼不及呢。 但千奇百怪的病人见多了,大夫没有声张,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老夫还是要为夫人诊一下脉,依着夫人的体质开方。” 云简点点头,这是自然,便将手伸了出去。 然而诊了片刻,大夫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云简好奇。 “怎么了大夫?” 大夫为难道,“这夫人已经有孕一月了,已经不适合避孕了” “有孕??” 云简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可是,可是我并没有呕吐之类的症状啊!怎么会呢,是不是诊错了?” “夫人,这妇人怀孕,症状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反应大些,会呕吐嗜睡,有些人就是一点事都没有的。 您这脉象,是再明显不过了。要是您信不过老夫,也可以再去别家看看。” 云简却像是彻底呆住了,一双眼睛写满不可置信,半晌没有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绿竹见状赶快给了老板几个铜板,陪着笑脸掩饰, “我家夫人有些没准备好要小孩,还想和姑爷温存些日子,大夫别见怪。” 说着搀扶起云简,将她扶出了这家医馆。 绿竹将云简一路扶上马车,将车帘放下,又吩咐了车夫去松鹤堂,这才陪着云简坐下来。 “姑娘,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啊?” 怎么办? 云简也心慌的厉害,她怎么能怀孕呢?她怎能怀大将军的孩子呢?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只剩对未来浓浓的恐慌笼罩着她,让人看不清前路。 --- 陈管事见马车渐渐走远,迅速闪身进了刚才那间医馆,向那大夫询问, “劳烦大夫,请问刚才我家夫人来看什么啊?” 这人莫名其妙,一上来就打听其他患者的隐私,大夫自然不肯告诉他,只是拿狐疑的眼神盯着他,问道: “你是谁啊?我为何要告诉你?” 陈管事眼睛一转,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子,塞到大夫手中,“大夫,我是定安侯府家的管事,是我家老夫人让我出来盯着少夫人的,您看还最好行个方便,免得让老人家亲自来寻您。” 一听是定安侯府的,大夫大惊,高门大户他当然不愿意得罪,马上陪着笑脸回道: “原来是侯府的管事,刚才那位小娘子本来说是要一副避孕的汤药,但我给她诊完脉,发现这小娘子已经是有孕一月啦,她瞧着有些” 陈管事根本没听完接下来的话,已经被这个消息惊得长大了嘴巴,顾不得和大夫说其他的,迅速就跑了出去。 不得了了,不得了啦! 替嫁的丫鬟怀孕了,那还得了! 得赶快告知沈老爷才是。 第43章 下杀手 云简恍恍惚惚去松鹤堂取了药,又恍恍惚惚回到侯府,一进了熙云阁,就将自己锁在屋里避不见人了。 绿竹将今日的事情悄悄告知了绿意,两人忧心忡忡守在门口,不时地向门内看看。 “已经两个时辰了,连午膳都没用,不会有事?” 绿意伸长了脖子一直朝着窗户那边瞅,被绿竹拉了一下。 “别看啦,姑娘正拿不定主意呢。” 绿意听话的缩回来,向绿竹问道:“姑娘不会是想把这个孩子拿掉?”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绿竹皱了皱眉,一脸纠结,“那还能生下来?要是沈府的知道姑娘怀孕了,恐怕不会干?” 绿意点了点头,“是啊,难办。” 她看了看檐下叽叽喳喳的雀鸟一家,毛茸茸的小雀刚出生,煞是可爱。 可是她们这些当丫鬟的,连这些雀鸟都比不过。 雀鸟的一生尚能自己掌控,可是丫鬟却不能,更何况生孩子这种事呢。 --- 三日后,苏州沈府。 穿戴好官服正准备去衙门上值的沈大人,才走到正堂门口,就被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迎上,恭敬递上了两封飞鸽传书。 只有两个地方会来飞鸽传书,沈大人知道一定是事情又有了变化,眸光马上变得严肃。 他拿起那两只信筒,先是展开第一张,迅速通读一遍,面色逐渐变得沉重。 冷哼一声,他将这张纸条扔到旁边不敢作声的沈夫人手中,又紧接着打开了第二张。 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更是简短,只有几个字,却让沈大人原来就攥的发白的手指瞬间颤抖起来 “夫君,夫君怎会这样?!” 阅读完第一张纸条的沈夫人话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但当她看到了沈青松现在的表情,却被骇得一下子止住了声音。 “怎么了夫君?”沈夫人小声询问。 这时,沈青松的手指终于一松,第二张纸条飘落在地。 沈夫人赶快上前捡起,扫了一眼尤自不敢置信,又将那几个字好好的看了三遍,突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沈青松气愤的将官帽脱去,扔到一旁的紫檀长条桌上,坐到堂前便冲着沈夫人呵斥, “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私奔逃婚!还敢暗结珠胎给那等穷小子生孩子!现在怎么办!” 沈夫人被骂的瑟瑟发抖,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始抽泣。 追出去的护卫今日传回了消息,就是第一张字条,说在定州附近发现了沈从桢和阮沛的踪迹,据当地百姓说见过这对男女,女的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然拢起了,只是二人在不停赶路,护卫们还没捉到人。 沈夫人心里有委屈,心想娇宠女儿也不是她一个人做的。 但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因为还有更糟糕的事。 就是第二张纸条所写的,她选的好替嫁,云简也怀孕了! 两桩孕事,放在别家那是天大的好事,却让沈府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一般。 沈青松瞪了一眼只知道哭泣的沈夫人,气愤的吹了半天胡子,最终还是哀叹一声。 他知道现在追责也无用,当务之急是要下决断了。 “如今就算桢儿回来也无用了,揣着别人的孩子是再也进不了侯府的,我们需得放弃和侯府的姻亲了。” 他目光狠厉,说出口的话更是冰冷。 “啊?夫君,那桢儿以后怎么办啊?”沈夫人哭着问道。 “能怎么办?自己的苦果自己吃!她要去过那苦日子,就让她去过!将人手都撤回来!不找她了!” 沈大人愤恨的说完,长叹一声,目光逐渐变得狠毒冰冷。 “长庆,”他回眸吩咐管事,“告诉京城那边,可以动手了,就当是我们沈府女儿意外身亡了!” “是!” 管事迅速应下。 --- 这两日,云简都有些无所适从。 她还不太能接受自己身体里已经开始孕育另外一个小生命的这个事实。 只是在用膳的时候,还是吩咐厨房不要放寒凉的食材了。 走路也比平常要小心了一些,生怕一个磕碰造成意外 绿竹和绿意笑她,说她嘴上说着不想要这个孩子,行动上却忍不住在保护腹中的胎儿。 云简总是红着脸嗔怪的骂她们两句。 不知道这事之前,她自然是不敢妄想去要一个将军的孩子的,但如今这孩子已经来了,她总是不能下定决心将它除去。 妄自杀死一个已经成型的小小生命,总觉得有些残忍。 万一万一将军知道了真相,依然愿意要这个孩子呢? 虽然知道这是奢望,但她总忍不住这样想。 今日游承安就会回来了,她决定不想其他,先给他好好过完这个生辰再说。 --- 三日来马不停蹄的奔波,这天傍晚,游承安终于回到了侯府。 夜色渐晚,游承安进府之后脚步放缓。 只见一路上的亭台屋檐都挂上了统一形制的红色宫灯,亮亮堂堂的,煞是好看。 万胜拦住一个下人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老夫人吩咐的,说明日是公子的生辰礼,虽说不准备张扬,只办个家宴,但也要红红火火的准备一番。 这让游承安迈向熙云阁的脚步慢了一些,他这段时间事忙,都没注意,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祖母在病中都知道为自己准备生辰宴,可是那小没良心的还是他的夫人呢,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今日知道他回来,都没在门口等他。 自己还巴巴儿的赶到熙云阁去干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游承安在岔路口准备迈向熙云阁的脚拐了个弯,踟蹰片刻,迈向了书房。 他心中失落,只想到书房好好休息休息。三两步走到门口,却不防黑漆漆的书房门口蹲着个小丫鬟,脑袋一点一点的都要睡着了。 听到游承安的脚步声,绿意瞬间清醒过来,抬脸马上扬起“终于等到了”的笑容,高高兴兴的向游承安行礼: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我家夫人让我在这儿等您,叫您去熙云阁用个小宴呢!” 第44章 情浓 游承安一脚迈进熙云阁,发现这里竟然比外面还红火热闹。 整个庭院挂满了精致的暖黄色灯笼,丫鬟仆从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一走进来,香味扑鼻,庭院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式,有些是苏州风味,有些则是游承安喜欢吃的。 只是不见云简。 “夫人呢?” 游承安好奇问道。 绿竹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将军先坐一会儿,夫人正在厨房呢,要给您亲自做一道家乡菜。” 说话间,小厨房的门帘被人掀开,云简那张莹白耀眼的小脸露了出来,她手上捧了个精致的盘子,人还没走近,那香味已经扑面而来了。 云简笑意盈盈将盘子端正摆在了游承安的面前,解下襻膊,坐在了他身边。 “我的家乡菜,樱桃肉,将军尝尝。” 眼前的这道樱桃肉,色泽樱红诱人,香气扑鼻,游承安不禁觉得口舌生津,食指大动,他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软糯爽滑,酸酸甜甜,还带着点桂花香味,这种偏清淡的口味一向是他不喜的,但是云简做的,竟比那京城最大食府福顺斋做的还更合他的口味。 云简特意和他解释:“将军口重,我特意加入了陈皮和桂枝,让味道更丰富了一些。” 游承安心里冒出雀跃的小火苗,却端着一张脸点点头,好似不甚在意的样子。 “今天怎么想起来亲自下厨了呢?” 他装若无意的扫了一眼云简,却见她只是认真看着他不说话。 游承安被她瞅得有些发毛,又夹了一筷子樱桃肉做掩饰,“怎么了?” 云简这才张口,“将军忘了明日是你的生辰了吗? 这是妾身陪将军过的第一个生辰,明日会有很多人一起,可是妾身只想和将军过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辰。” 这话有些直白,将二人说的都有些红了脸。 云简也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莽撞,她赶快招呼丫鬟将她准备好的生辰礼呈给了游承安。 “将军,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不很贵重,你不要嫌弃。”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从游承安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小人儿一双耳朵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也会害羞啊? 他还以为她总是这么直白,是不会害羞的呢。 游承安嘴角笑意弥漫开来,接过云简手中那枚绣着双鹤齐飞的香囊,掂在手里反复看了半天。 香囊上的绣工卓绝,立体绣工使得两只仙鹤振翅欲飞,像是要从香囊上飞出来一样,衬着玄色织云锦,更显华贵。 最妙的是点缀的六颗殷红的珊瑚珠子,品质上乘,宫里都不多见,可见沈府富贵着实不假。 这礼物低调奢华,寄托了小女儿家的情思,又能随身携带,游承安很满意。 他明知故问:“你亲手绣的?” 云简点点头。 “为何选择双鹤齐飞的纹样?要和我齐飞?” 云简被他问的脸上红霞更甚。 总不能绣鸳鸯戏水!那游承安还怎么戴出去! 双鹤齐飞又隐晦又暧昧,别人问起只说是青云直上的意头就好了。 她嗔怪的瞪了游承安一眼,转头端起汤碗,抿了一口才说, “没想到将军挺正经一个人,也会说这种浑话” 游承安笑容加深,向云简那边更靠近了一点,贴在她身边问,“这都算浑话吗?” “难道你不想和我比翼双飞吗?” 云简脸红得都要滴血,手里的汤碗一晃,差点撒出去,被游承安一把扶住手腕。 这人!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脸皮这样厚! 然而游承安仿佛对云简的羞窘饶有兴趣,又贴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嗯?”了一声。 直羞得云简伸出双手将他推开,一双眼睛也不敢看他,埋头喝汤。 这顿饭吃的缠缠绵绵,动手动脚。 没吃几口,云简的腰就被那人用力拢住,扯到了怀里。 游承安先是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啄吻,那灼人的热气吹的她汗毛战栗,没两下身子就软的一塌糊涂。 大手轻揽腰肢,指腹上仿佛带着温度,每拂过一寸都让云简软一分。 接着那人脸就凑了过来,云简眼前渐渐被浓烈的男人气息笼罩,下一秒便唇齿相贴,神魂交缠了 她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晕眩袭来,人都像飘荡到了天上。 不知过了多久,游承安松开了她,只用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云简,轻轻喘息。 他舔了舔唇,才抵着云简的额头轻轻和她讲: “我也想和你比翼双飞,还想和你鸾凤和鸣,子孙满堂 我们以后都不再计较其他,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云简仿佛被幸福的云朵笼罩,游承安的话像是打破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记重击,让她心头软的溃不成军。 她眸中带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院中下人们早已退去,游承安一把就将云简抱起,大步迈进了主屋。 这晚的夜色格外静谧漫长,云简不记得有多少次,神魂刚刚清明,就又被拉下了欲望的深海。 直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才堪堪睡去。 一夜贪欢,让二人第二天一早都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 游承安虽然今日休沐不用上朝,但因为要办生辰宴,夫妻二人还是早早来兰苑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如今已经好了很多,说话也连贯了起来,在云简给她走了一遍针之后,长吁一口气,面色更红润了几分。 她被林嬷嬷扶着起了身,乐呵呵的夸赞云简,“医术,好!祖母好多了但是,管家,不行。” 一边说一边揶揄地瞅着云简,直将云简瞅了个大红脸。 她和李氏嫂嫂学了好几日管家,可还是将庄子上的账目算错了,拨给庄上买种子的钱不够,又被管事来府里要。 这事儿将云简愁的头都大了,好在有李氏给她兜底,现在将管田庄营生的事儿又都接了过去,她也松快不少。 老夫人乐得看她们妯娌如此和睦,经此也明白,李氏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管家能手,便放心让她们两人里外相合,一起管事了。 因为游承安今年不是整岁的生辰,所以游府没有大办,晚间在兰苑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一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就算是过生辰了。 云简也见到了自从林府退婚事件之后,多日没见到的游承睿。 他今日一身简衣青袍,没有其他装饰,衬得人更加清瘦,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没有多言,显得很没有存在感。 接下来,各房都给游承安送上了生辰礼。 大房送的是一幅名家真迹--晏道真的松柏图,祖父祖母则是送了一盆金樽玛瑙宝石盆栽,寓意着多子多福。 游承睿则招呼小厮奉上了一个匣子,打开来看,竟是一把古朴别致的胡刀。 他不咸不淡的说:“据说这是胡人上一代首领冒顿的佩刀,二哥应该喜欢。” 游承安确实对兵器感兴趣,这样一把枭雄曾经拥有过的宝刀,让他爱不释手。 他显然觉得二人是兄弟,上次那些小龃龉不算什么,所以真挚的向游承睿道谢:“三弟有心了。” 然而游承睿却将视线转向了云简,探究道:“不知二嫂给二哥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啊?” 云简羞涩一笑,含情脉脉的看了游承安一眼,没有说话。 女子赠送男子香囊,乃是闺阁情趣,自然不方便在外面说,所以游承安也跟着笑了一下,高深莫测道:“这个就不方便告知三弟了。” 游承睿却抿了一口薄酒,仍然没有放过云简: “我们这样的人家,生辰礼都要送衬得上身份的贵重之物,二嫂的礼物有何说不出口呢?” 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的挑衅,让游承安有些不悦,他声音带上了警告意味, “三弟!” 游承睿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然一脸轻松, “可是没见过什么好物件,挑不出来?” 第45章 挑衅 这下任谁都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挑衅,游老太师本就对他之前的行径颇为不满,正要出口呵斥他,被眼尖的李氏看到,迅速打断了。 李氏笑呵呵的打圆场,“三弟这是什么玩笑话,弟妹可是苏州沈府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 吃菜,吃菜!” 然而游承睿依旧不买账的样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我倒是忘了,看二嫂拿不出礼物来,倒是忘了二嫂的出身。” 游老太师的筷子“啪”地一声就拍在了桌案上,一脸怒容的呵斥他: “你大嫂给你台阶下,我看你是一点也不需要! 今日是子真的生辰,你如此是做弟弟的样子吗?!” 这番话说的疾言厉色,已经是一向脾性温和的老太师少有的怒气了,然而游承睿却依旧皮笑肉不笑,站起身来冲着游老太师作了一揖。 “祖父教训的是,我不悌不孝,连哥哥生辰都忘了,不过我以为这是咱们府的惯例,毕竟前些日子我的生辰也没人记得。”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众人瞬间僵住的脸色,又行了一礼,“今日我出言不逊,扰了大家的团圆饭,这就先退下了。” 说着便转身而去了。 七日前正是游承睿的生辰,其实游老太师和老夫人并没有忘记。 只是彼时三房的事闹的不可开交,老夫人还被他气到重病,大家自然是没有心思给游承睿做生辰宴。 但事情尴尬就尴尬在,游承安的生辰就在七日之后,对比起来有些难堪。 所以老太师和老夫人才决定这次生辰宴不做大操大办。 没想到老三依旧是和大家离了心。 游老太师长叹一声,没有做过多解释,叫大家继续吃菜了。 只是接下来,桌上众人都味同嚼蜡,没人真吃的安心而已。 在众人都安静下来咀嚼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云简才悄悄放开了桌案下攥的发白的手指,连带着心弦也跟着稍稍松懈。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游承睿的话给了她多大的震慑。 --- 生辰宴虽然有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但饭后,游承安还是拉着云简的手,带她出府看灯会。 游承安的生辰,也是七夕乞巧节。 一个大男人的生辰是这等女儿家的节日,他一向有些不好意思的。 但今年有了云简,他觉得连这种女儿家的节日也都有了意义。 街上人头攒动,全都是浓情蜜意的男男女女。 云简身着一身藕荷色的云纱长裙,显得更加楚楚可人。 她本就娇娇软软的依偎在游承安的身侧,忽的被街上的行人撞进他的怀里,两人距离更近了。 灯光浮动下,云简娇羞的脸显得更加柔和,她拉开和游承安的距离,朝前走了两步,来到了一家首饰摊子前。 摊子老板看这小夫妻二人衣着华贵,身后又跟了那么多丫鬟仆从,就知道是大客户,忙堆起笑脸使劲推销: “夫人真是好样貌啊!夫人看看这些簪子,是我家娘子亲手制作的,京城中独此一份!让您郎君给您买一支,七夕节哎,是极好的兆头!” 他推销的卖力,云简也很喜欢,挑挑拣拣了半天,却被游承安拦住。 他小声伏在云简耳边说:“这都是些不值钱的玛瑙簪子,一会儿我带你去鼎丰楼,你好好挑一些金玉的。” 鼎丰楼是京城中最奢华的一家珠宝行,世家女子都喜欢去那家买些奢侈的首饰充派头。 但是云简从前做丫鬟的时候,总是囊中羞涩,却是连一支陶瓷簪子都舍不得买的。 曾记得有一回,她在人家摊子上看中了一支极为好看的玛瑙簪子,看了好久都舍不得买,最后还是被绿竹拉走的。 她不喜那些金玉的,能买一支玛瑙簪子,她就很满意了。 她冲游承安摇摇头,指着其中一只祥云造型的,撒娇道:“将军,我只想要这个~” 这只簪子通体莹白,虽然材质不那么上乘,却胜在雕工精美。 游承安看她喜欢,大方的点点头,示意万胜掏钱,接着便拿起那支簪子,轻轻帮云简插在了发髻之间。 云简黑发如瀑,戴了簪子之后,衬得人更加玉雪玲珑,游承安满意的笑了笑, “的确是一朵好看的小云朵。” 云简也点了点头,眨着大大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掩住唇角靠近游承安,“悄悄告诉你哦,将军,我小名就是叫小云朵~” 这话又娇又痴,两人都忍不住相视笑了,两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情丝缠绕,仿佛天长地久也不觉腻味。 七夕灯会散去,云简和游承安回到游府已是夜深时分了。 万胜好似有什么事,先进了府。 游承安和云简慢吞吞走在后面。 二人刚走到熙云阁和书房的分岔路口,就看到万胜带着两个身材高大,侍卫模样的人等在一旁,见到游承安过来,二人上前抱拳拱手。 “见过将军!” 是卫一卫二。 云简看了一眼万胜和两个侍卫的样子,便知道他们是有要事相商,于是懂事的冲游承安笑了笑,安慰道: “将军可以先去办事,我回熙云阁等你。” 说罢便转身向着熙云阁的方向去了。 第46章 遇险 云简刚走,万胜就面色焦急,迫不及待的向游承安禀报: “将军,卫一卫二回来了,回书房让他们给您仔细回禀?” 说着他伸手便要引游承安往书房的方向去。 然而游承安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抬步,只是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罢了,不必回秉了,就当我未曾吩咐你们打听过事情。” 他脸色淡淡,这话说完,就抬脚往熙云阁的方向去了。 留下万胜和卫一卫二面面相觑。 卫二是个急性子,着急道,“万统领,怎么又不要回秉了呢?这事情急得很啊!” 卫一也一脸纳闷,“是啊,要不明天我们再来?” 万胜看着游承安离去的背影,却没回二人的话,只是喃喃道,“将军这是不打算计较了,说什么都无用了” --- 云简给老夫人连续施针已经近半个月,老夫人恢复的速度远比当初谢老预计的要快的多。 到了今日,祖母说话已经和以前基本没有差别了,只是坐久了容易疲累,还需好好休养。 云简拿不准是否还要继续施针,所以决定再去一趟松鹤堂,请谢老过府做个复诊。 今日她只带了绿竹,马车晃晃悠悠没有朝着松鹤堂的方向去,而是又拐进了上次那家小医馆。 马车停在了巷口,云简和绿竹步行过去。 进了门,坐到了桌前,面对的还是上次那个大夫。 大夫看是云简,还记得她上次问避孕的事,不禁问道:“夫人这次来是想取掉这个孩子?” 然而云简却摇了摇头,将手伸了出来, “我这次来,是想让大夫帮我看看,这孩子是否康健,还有,请问下大夫,怀娃娃需要注意些什么?” 云简一边说,一边晕红了双颊。 大夫一听,马上乐了,“这才对嘛,怀个娃娃多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说着叮嘱了她很多孕妇的注意事项,又告诉她娃娃康健不康健要过两个月再来看。 二人踏出医馆的门,绿竹便揶揄的看着云简:“姑娘,又想留下这个孩子啦?” 云简羞涩低头,沉吟一会儿才说:“我也没想好,但是,他说想和我子孙满堂,想和我好好在一起” 她又红着脸瞄了一眼绿竹,接着喏喏道,“行不行的,我总该试一试。” 绿竹咯咯笑着,害羞的捂住唇角,“呦,都要子孙满堂啦,那看来不止这一个孩子喽?” 绿竹的调笑让云简忍不住和她打闹起来,然而二人的笑声还没传出巷子,便戛然而止 “嗙--” “嗙--” 两声闷响,两个姑娘便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 “你说什么?人直接在巷子里消失了?!!” 游承安直接从椅子上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目眦欲裂,一双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车夫战战兢兢的跪在堂下,不敢再吱声。 今日的事太过离奇,他都听到夫人和丫鬟的笑声,想着二人马上就能从巷子里出来了,可下一刻声音却戛然而止。 等他听了片刻觉得奇怪,跑进巷子查看的时候,却只看到躺在地上的绿竹,夫人已经不见了! 这是天大的事儿! 车夫吓得魂儿都丢了,当即马不停蹄的跑回游府报信了。 游承安眼看着也问不出什么,大步迈出正堂,也不叫游府家丁了,直接招呼万胜,去军营拨人,现在就出发全城搜寻。 万胜听了吩咐迅速应下,迅速飞奔而出,去安排搜寻事项了。 然而直到天都黑了,月上中天,也没有任何消息。 游府众人忧心忡忡的坐在正堂上,谁都没有说要回房休息。 除了三房游承睿,每一个人都在这儿。 “二弟,要不去报官?”李氏一脸担忧,小心翼翼的提出一个办法。 游承安刚随众人搜寻回来,一掀衣裳下摆,坐到太师椅上,牛饮一口冷茶,黑沉着脸回道:“我就是官,还报什么官。” 老夫人见他面色不对,赶快阻止李氏,“报了官就是昭告天下咱们家的二少夫人丢了,被人掳走一夜未归,以后让桢儿怎么做人呐。” 李氏点点头,的确是她太着急了。 游承安又问:“那丫鬟醒来没?” 说的是绿竹。 李氏赶紧回话,“刚醒了的,但是什么也没看到,说是被一棍子蒙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游承安蹙了蹙眉,看了看疲惫的大房和祖父祖母,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大家先回去休息,我会继续寻找,如果有了消息会去各院告知的。” 晨光熹微,天已经要亮了。 京郊十里一处破败的院子里,云简闭着双眼,被绑住手脚,塞住了嘴巴,形容憔悴。 她皱了皱眉,脑子像是要炸开一样,被一阵子隐隐约约的争吵声吵醒。 门外像是有人在说话。 “我说了直接杀了抛掉城外就好,你们将她弄到这里做什么?” 说话的中年男音很是耳熟,云简一时间分不清是谁。 “杀了?你说的轻巧,你当我们不知道这是谁?这是定安侯府的二少夫人!” 这道男音年轻一些,却更为狠厉,“你把我们兄弟俩当猴耍呢?!就给三十两银子让我们杀高官家眷?你知不知道现在满城都是西山大营的官兵? 你杀他的夫人?他正在亲自带队满城搜捕呢!说不定下一刻就搜到这儿来了!” 那中年男子说话哆哆嗦嗦,像是现在才开始害怕,“你,反正你们都将人绑到这里来了,你杀也是杀,就算不杀,被逮住了也是一劫,不如将她杀了,我们好各自逃命去。” 然而那年轻男子却冷哼一声,“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我告诉你,没门儿!除非你给我们兄弟俩加钱到五百两,不然我们就把你自个儿留在这儿然后去报官,我看看你一个老匹夫能干的过我们俩兄弟不!” “你!你!你趁火打劫!” “呵!别t废话!赶快去取钱!不然我弄死你个老匹夫!” 那中年男子被吓得不敢再吭声,嘟囔两声屈服了,准备回城取钱。 临走的时候却又被那年轻人叫住,“等会儿,叫我兄弟和你一起去,别给我跑喽。” 中年男子最后的一丝小心思也被戳破,垂头丧气的被另外一人押着走远了。 第47章 杀么?你决定 听完这场争吵,云简才慢慢撑着剧痛的额头清醒了些,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心也彻底冷了下来。 自己和绿竹在那巷子里被人分别当头一棒,瞬间失去了意识,醒来已经是在这破院子里了。 只是这里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绿竹有没有被捉住,现下又在哪儿。 云简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里破败异常,应该是座荒院,即使那两人争吵那么长时间都没人来,可见位置偏远。 等那两人走远,门外的年轻人也抬步进了院。 来人是一个人高马大而壮汉,脸上一道刀疤,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 云简没敢吱声,只拿一双眼睛瞅着这人,等他先发话。 这男人叫麻六,和自己兄弟常年干这种杀人越货的买卖,割人头和割韭菜一样,身上的案子多了,所以并不怕杀个把贵妇。 只是眼前的美娇娘确实更麻烦些,他必须得好好赚一把才行。 麻六看云简竟这么早醒了,微微一愣,马上扬起猥琐的笑意,靠近过来,一把扯掉云简口中堵着的麻布,还顺手摸了一把云简的脸。 “呦,将军夫人,醒来啦?” 云简没有说话,警惕的打量着他。 “还挺镇定但你也知道,买家是让我们杀了你?” 云简的神色这才有些不稳,她当然知道了。 她努力静了静心神,张口斡旋道:“大哥,你就要五百两,不亏吗?你也知道我是将军夫人,就该知道侯府富贵,能给你的不止五百两。” 她嗓音还有些沙哑,但是抖着嗓子说出的这番话还是让麻六有些佩服。 “不愧是将军夫人啊,还想忽悠我麻六呢?我给你送回去了我还能活命吗?” 麻六呵呵冷笑两声,加重了语气,“我今儿就告诉你,我们既然绑了你,你也见到了我麻六的脸,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等我兄弟和那老头取了钱回来,你就给我乖乖去见阎王。” 这话落地,云简心头绝望瞬间上涌,这亡命徒是个有脑子的,打定了主意要杀她,那能怎么办? 她忍不住颤抖起来,眸中泪水盈盈。 那麻六一介莽夫,哪儿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看到这楚楚可怜的美人儿,瞬间心中邪念窜起。 “奶奶的,侯府的少奶奶就是好看,你死都要死了,不如给大爷快活快活。” 说着上前来就要扯云简的衣服。 这可将云简吓得不轻,再也忍不住,开始哭喊踢打起来。 但她那点儿力气哪儿能和麻六比,一下子便被麻六按到在地,他冲着云简淫笑着,“挣扎个啥玩意儿啊,大爷我肯定让你做个痛快鬼~” 说着那臭烘烘的嘴巴就冲着云简的脸凑了上来 云简眼中泪水瞬间迸出,胸口绝望弥漫到四肢百骸。 “不要!放开我” 难道今天自己就要了结在这儿了吗? 忽然,随着“嗖”地一声破空而来的箭啸,麻六双眼瞬间睁圆,跌倒在了一旁。 零散而迅疾的脚步声响起,云简迅速爬开两步,和麻六拉开距离,她努力在泪水迷蒙中努力睁大双眼,看向门口方向。 领头的人长腿一跨,迈进了院子。 等他渐渐走近, 云简才在惊讶中反应过来。 是游承睿! 怎么会是他? 云简呆滞了片刻,才在游承睿不悦的目光下,疑惑的唤了一声, “三弟?” 游承睿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上前来将云简一把提起,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身后随之进来的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抽出身上的官刀,四下抽打着杂草,看是否还有藏匿人员。 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之后,一个副官才将长刀插进刀鞘,走到游承睿的身边, “头儿,没别人了,这人怎么处置?” 他指着跌倒在一旁,捂着被游承睿射伤了手臂的麻六问道。 游承睿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双狭长的眸子寒光弥漫,冷冷道:“你们几个先出去,我问我二嫂几句话。” 那副官听了马上应了声,带着几个兄弟们就出去了,还贴心的把那吱呀作响的木门也关上了。 云简一脸茫然的看着游承睿,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那人将自己的官刀从刀鞘中抽出,上前两步比在了麻六的肩头,回头问云简, “杀么?你决定。” 云简一愣,杀人? 她没明白过来游承睿为何要让她决定 游承睿不满的皱了皱眉,厉声道:“要是留活口,以我二哥的手段必然让他供出幕后主使,你自己想清楚!” 供出幕后主使 云简瞬间明白了游承睿的意思,但随之心也沉入谷底。 之前的怀疑都成了真,他的确是从云烟那里知道了一切。 云简看向一脸狠相尤自不服输的麻六,心中百转千回。 生死存亡之刻,还在乎什么恐惧和仁义! 她脸上泪水已干,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冰冷。 “杀。” 话一出口,游承睿那边手起刀落,云简瞬间将眼闭上,下一刻,就感觉到那人的热血溅了她一裙摆。 昨日云简一出事,车夫很快将消息传给了侯府,但是比侯府更早知道消息的,却是负责巡街的五城兵马司。 而那一带辖区,正是游承睿治下。 要是论行军打仗,肯定是游承安的本事大,但是论对京城街坊道路的熟悉情况,五城兵马司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所以游承睿压根没有回侯府,而是带着兄弟们将那一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三更的时候,打听到了那两人的去向,辗转跟了过来。 --- 游承睿带着下属们处理完现场,带着贼人的尸体和云简刚准备往回赶,迎面便撞上了寻迹而来的西山大营官兵。 为首的万北身材壮实,看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京郊晃荡,纵马过来便要问他们是否有云简的消息。 待走近了,看到马背上那个形容狼狈的小妇人,万北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冲后面喊: “将军!找到了!找到夫人了!” 人群中迅速让开一条通道,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骑在马上,闻言调转马头闪电般向这边奔来。 几步来到近前,看到云简虽然狼狈但没什么事的样子,游承安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柔和了下来。 但他稍一转头,便看到了骑马立在后面的游承睿。 “三弟?” 第48章 狠心 游承睿早就看到了游承安,但他只是淡淡的站在人群后面,没有迎上前去。 听到游承安唤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冷淡。 那副官是个机灵的,看到自家上司不愿上前交涉,小跑两步上前给游承安抱了抱拳, “见过游大将军,我们副都指挥使辖区正好是将军夫人出事的地方,搜查之后就带着兄弟们追上来了,贼人已经死了,夫人也没事,您放心!” 说完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眼前一切都很清楚,即使这副官不说什么,游承安也没有怀疑是游承睿搞的鬼。 他翻身下马,来到云简面前,伸手小心翼翼的将云简抱了下来。 扯下自己的披风给云简裹上,抬腿便欲向自己的乌骓马走去。 这时,他低头扫了一眼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的麻六,抬眼看游承睿:“杀了?” 游承睿扯了扯唇角,眼神讥讽,“不杀等他糟蹋了你夫人吗?” 游承安闻言更是震惊,也顾不上质问游承睿为什么不留活口,赶快低头将云简的小脸从斗篷下扒拉出来,满眼焦急: “你没事?” 云简疲惫极了,眼下依偎在游承安的怀中觉得安心,早已经昏昏欲睡。听了他的问话,依然温柔的冲他摇了摇头。 游承安这才放下心来,抱着云简翻身上马。 --- 熙云阁院外,万胜正在回话。 “主子,我们去查过了,那个叫麻六的,一般是和他兄弟一起在东城一带接买凶杀人的活儿,官府通缉了好久了。 属下亲自去查了尸身,是先被人一箭射伤臂膀,后面又被抹了脖子的。” 游承安沉吟片刻,问道,“那就是有人特意灭口了?”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但也说不准有可能是他还挟持着夫人,所以三公子下了杀手。” 万胜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 游承安脸色沉重,很明显内心极为挣扎。 这一切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直面真相,不想将自己摆在不得不做选择的位置上。 他做将军十年,洞察世事。但唯独在这一件事上,他不想那么清醒。 万胜知道自己家主子在犹豫什么,但他不觉得游承安的选择是正确的。 卫一卫二带来的消息有多么震惊,他是知道的,如果那是真的,那夫人 还是不是夫人都不一定 他试探性的张口:“要不要让人去找找那麻六的兄弟?” 游承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 香云纱织就的寝帐里,云简才从昏睡中醒来。 她伸了伸胳膊,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呜咽。 “唔” 被那匪徒绑过的地方,还有被敲击过的后脑,都在隐隐作痛。 她挣扎着起来,唤了绿意进来灌了好几大口水,第一句话就是问,“外院的陈管事回来没?” 绿意一愣,没料到她竟然问陈管事, 她回想了片刻,回道:“应该是出去了,我今日中午在厨房用午饭的时候,没见到他。不然我现在去给姑娘打听打听?” “你现在悄悄去外院,找范管家要几个靠得住的人手,如果陈管事回来,直接拿下,提到熙云阁来。” 云简语气严肃,绿意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应下,放下手中的茶壶就出去安排去了。 接着她又叫了绿竹回来,看她没事,又吩咐了一些差事,就放她出去了。 云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在那荒院的时候,即使她晕着,也听得出那中年男子的声音。 就是陈管事无疑! 想当年在沈府的时候,陈管事还算她半个长辈,对她多有指点。 但如今到了游府,改天换地了,沈夫人给的价钱高,想来没人还念着那点儿旧情,一朝翻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不过一个时辰,范管家就派了吴管事并几位外院的护卫,将陈管事五花大绑着就过来了。 人一到院里,还被嘟着嘴,就呜呜呜地叫个不停。 云简看向一旁立着的绿竹,冷着脸直接吩咐道: “将哑药直接给他灌下去。” 绿竹在姑娘吩咐她去买哑药的时候,心里就已经隐隐察觉到姑娘的意思了。 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有些害怕,还是肃着一张脸大着胆子走到陈管事面前,咬牙抽掉了他嘴里堵着的布巾,抖着手就要灌药。 可那陈管事力气恁大,即使被绑着也向前一拱,直直将绿竹撞了一个趔趄,哑药也被撞撒了小半瓶。 他张口就骂:“你个小贱人你敢毒哑你爷爷 呜呜呜” 没曾想,身后的吴管事眼疾手快,上去就捏住了陈管事的下颌,从绿竹手里抢过那瓶子,直接就给陈管事灌了进去 陈管事呜呜呀呀两声之后,便没了声响,只是双眼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云简。 吴管事看他已没了声,上前冲云简拱了拱手,“夫人,已经灌好了,你看还要如何处置他?” 刚才陈管事暴起的时候已经将云简吓了一跳,她赶快稳了稳心神,松开已经攥的发白的手指,坐直身子严肃道: “陈管事在外散播主母谣言,在内偷窃府里财物,之前我多次给他机会,但是他不知悔改变本加厉。 今日便罚他二十大板,发卖出府去。也请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忠心的自有奖赏,要是做那吃里扒外的,陈管事就是下场!” 云简给出的理由真假参半,毕竟陈管事在高嬷嬷时期拿了不少好处那是有目共睹的,但散播主母谣言这个罪名倒是不甚清楚。 不过清楚不清楚的,主子说有就有,大家已然信了大半。 云简这番话掷地有声,话音落下,熙云阁的下人们都不敢再小声讨论了,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吴管事也不多废话,直接招呼了护卫们,抄起碗口粗的棍子上去就打。 几杖下去,陈管事连吱吱呀呀的声音都没有了 云简别过头去,不再看那边行刑。 绿竹见状,直接将云简搀扶起来,“姑娘,行刑太血腥,您先进屋,完事了奴婢报给您。” 云简点点头,跟着进了屋。 绿竹绿意随后,一进来便将门关上了。 她俩都不是傻的,云简为何如此?大家经过这几天这些事,心里都得出了那个最坏的可能。 绿意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颤抖着将那句话问了出来。 “姑娘,是沈府在追杀您了吗?” 第49章 不是绑架,是谋杀 云简没有回答,只是泄了力气一样,瘫坐在了绣凳上。 长长吁出一口气。 绿意和绿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和恐惧。 “姑娘,恕绿竹多言,沈府既然都派陈管事下杀手了,一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这刺杀,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 “是啊。”绿意也着急说道,“这沈府看来是不寄希望于等小姐回来替换您了,估摸着是沈小姐那边没希望了。这样的话,姑娘你就是废棋了” 两个丫鬟说的这些,云简如何不知。 她在荒院外听到陈管事的声音时,就知道,沈家这是要彻底抹去替嫁这回事,也要彻底抹去“沈从桢”这个人了 肯下这样的决心,说明沈家知道沈小姐已经是回不来的了,宁愿抹去沈从桢这个人,也要瞒住替嫁这回事。 这件事走到现在,云简基本上是必死而结局了。 可是,她不想死 她还怀着他的宝宝 “姑娘,要不?你逃?”绿意大着胆子出了个主意。 “对呀对呀,沈府摆明了不要这门姻亲了,你能怎么办呢?一次得不了手总有第二次,如果你一直在游家占着这个位置,沈府总有一天会得手的!” 绿竹也觉得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点着头着急附和。 云简双手抵着额头,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 她知道她知道 “可是宝宝怎么办” 绿意和绿竹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焦急之色。 “还想什么宝宝呀姑娘,现在你能活下去都不错了,这孩子也算是没缘分”绿意又劝她。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云简委顿在桌子上,将脸贴向冰凉的桌面,丝丝凉意稍稍平复了她体内的焦躁。 她用右手抚了抚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 真的要放弃这个宝宝吗? 接下来几日,云简都不敢轻易出府了。 游承安最近公务繁忙,所以去请谢老的事情让下人代劳了。 这日早晨,谢老医师早早就来给祖母复诊了,看了祖母的面色,又检查了舌根,最后反复摸了两手的脉象,谢老面色越来越惊喜。 “二少夫人将老夫人照顾的好啊。恢复的已是七七八八了。”他打量了一下在旁边乖巧侍候的云简,点了点头,示意云简,“今日你再给老夫人走一遍针,让我看看你的针法。” 闻言,云简颔首上前,掏出自己那副针袋,按照往常的方法又给祖母施了一遍针。 谢老在旁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二少夫人真的只是和家中府医打了些下手就学成这样了吗?” 云简点了点头,她确实没有系统学习过。 “那您可真是有几分学医的天分啊!这要是我的学生” 谢老医师说到这里眼睛都亮了,他开办松鹤堂多年,主打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 学医最看重天分,云简天分这么好,他心里那根广收贤才的弦瞬间被拨动,只是对方是侯府的夫人,身份所限,他不好明着招收。 于是谢老半白的小胡子翘了翘,向云简暗示,“要是你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来松鹤堂看看我们的学府哦~” 云简被他俏皮的样子逗笑了,下一刻就想答应下来。 祖母却在这时插了话,“我这宝贝孙媳妇儿确实是孝顺聪慧的,只是她如今是深宅妇人,学了医术也没用处,倒是可惜了您老一番好意了。” 老夫人这话就是变相的在帮云简拒绝了,云简期待的目光瞬间变成失落。 谢老听了也明白了游府的意思,没有再坚持,而是岔开话题,关照老夫人的病情了。 待到谢老离开,老夫人才拉住云简和她解释,“桢儿,你别见怪,祖母不是那等古板的人。但你前些日子刚经历过那样一场危险,这外面如果有人要对你使坏,定然还是盯着你的,你还是在家里好好待着最好。” 云简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点点头感谢祖母的关怀,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走出兰苑的时候,李氏也好奇的探过头来问这个几日没见的弟妹, “桢儿,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何有人想要绑架你啊?” 这话云简真没法回答,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是谋财?” 可李氏是个聪明的,看出了云简眼中的苦涩,不知疲倦的追问,“听说你回来就处置了一个陪嫁过来的一个管事,可是和这事有关?” 李氏边问便皱起了眉头,“你告诉嫂嫂,你和你娘家那边怎么回事,怎么给你陪嫁过来的人都有问题?” 李氏的敏锐让云简更是头疼,她只得接着打哈哈,“嫂嫂,都是巧合罢了,不过是母亲严厉能震慑的住下人,我性子软,他们自然就生了异心想捞点油水。 之前你说我软性,所以这次处置陈管事,也是我向你学习了管家之事,听了你的话,向下人们立个威。” 这话连带着夸奖了李氏,李氏的嘴角不由翘起,瞬间就忘了自己刚才在怀疑什么,觉得这一切都合理了。 她得意的挺直了腰板,“嗯,你是该学学我的手段。” 然而,李氏这样的深宅妇人都能猜得到的事情,游承安怎么能猜不到这其中有问题。 所以云简多日没敢去见游承安。 两人像是冥冥之中有了默契,从陈管事被处置的第二天开始,就分别宿在熙云阁和书房。 这晚已是更深露重,府外敲梆子的已经敲过了三遍。 游承安还在伏案处理军情急报。 边关紧急传来密报,西戎已经有小股兵力潜进了大乾内部,看样子是来探查边防部守情况的。 这十数年来,西戎一直对被大乾夺取走河西地区这件事心存怨恨,奈何当时国力衰弱,拿大乾没有办法。 可是近些年来,西戎发展越来越好,对河西地区的试探也越来越明显,最近竟然派了小股兵力深入我大乾内部 可见,大战一触即发了。 游承安冷厉严肃的眉眼在油灯下显得更加深邃,显然眼前的军报让他无比重视。 这时,门外传来三声轻轻的叩门声,接着万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将军,麻六兄弟的事儿审出来了,可要万北进来汇报?” 游承安用大拇指按了按拧着的眉头,清了清嗓子。 “进来。” 万北应声推门进来,冲着游承安行了个礼,回道: “将军,那麻七没两下就招了,说是侯府里一个姓陈的管事雇的他们,且不是绑架,是谋杀。” 第50章 失望 游承安从桌案上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隐在了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万北知道这事涉及将军的内宅隐私,一句话报完情况之后,甚至不敢抬头看游承安的表情,只觉得游承安没有说话的每一秒都那么难熬,让他额头冷汗直冒。 良久,上首的男人才疲惫的问了句,“那陈管事现在如何?” 万北赶快拱手回答:“那陈管事本就被打的很重,人牙子低价收的也不给医治,没两天已经死了。” 只听游承安冷笑一声,“呵,这么说线索就这样断了?” “这” 万北额头冒出冷汗,小心翼翼的开口:“其实将军可以听听卫一卫二的回话” 他可不比他哥万胜,那个什么事都听将军的奴才样儿,有些事,他总想着能规劝将军一二 但这个建议明显让游承安陷入了万难之中,他语气更加不悦, “你先下去,我亲自去问。” --- 第二日午间,天气燥热,院子里荷塘处蝉鸣阵阵,烦的游承安简直无法安心看军报。 他迈出书房,到门口走了两步,眼神不由自主的朝熙云阁的方向瞟去。 那小人儿在干嘛? 午睡吗? 还是在和丫鬟们贪凉吃冰? 心中这样想着,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朝那个方向靠近。 等他走到熙云阁门口的时候,想回头,却已经被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看到了。 丫鬟本在打盹,听到游承安的脚步声,抬头瞬间面露喜色,上前行礼问安,“见过将军,我去禀告夫人。” 说罢便要朝里跑去。 游承安赶快将她拦住,“不必报她,我自己进去。”便迈步朝主屋去了。 屋里空气有些闷热,云简正在午睡。 游承安轻轻走到床边,将那香云纱寝帐撩开。 云简那张瓷白的小脸上此刻香汗遍布,一双秀眉紧拧,不知是被热的,还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伸出手去,试图将那紧皱的眉头抚平,然而刚刚靠近她,云简就被惊醒了。 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瞬间睁圆,似乎被吓到了一样,等双眼聚焦,看清床前坐着的是游承安的时候,眼中的害怕又转成了惊讶。 “将军?” 游承安收回手,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我不知道你在午睡,只是看你,你好像在做噩梦” 云简回过神来,慢慢坐起身,“哦,是做了个噩梦” 眼前的将军还是那么温柔英俊,和梦里的一样。 只是不知,这温柔还能再见几次。 游承安顺口问道:“什么噩梦,说来听听。” 云简的眼神写满了不舍与留恋,她张了张口,顺着他回话: “我梦到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冒名顶替了我的位置,很得将军宠爱” 游承安心中轻嗤,这女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自己怎么会宠爱一个丫鬟。 还没等她说完,游承安就面色不悦的打断了她, “你这都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云简坚持,“如果将军知道真相,要怎么处置这个小丫鬟呢?” 游承安蹙了蹙眉,显然并不喜欢她这个问题。 “没有这种可能,我能不认识你吗?如果有,我一定杀了她。” 哦。 会杀了她。 云简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良久,她问道,“将军找我来是有事吗?” 游承安起身坐到了圆桌旁,与云简拉开距离。 他怕看到她的脸,有些话问不出口。 “听说你处置了陈管事?” 果然,还是来了。 “是。” “为何?” “他一直不服管束,而且多有偷盗之事,我打他二十大板不算冤。” 游承安冷笑,“就因为这些,还在打他之前灌了哑药?” 云简用力攥紧了被子,一言不发,只是保持沉默。 她明白,此刻再说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话,只会让游承安更厌恶。 然而,看她那副不欲辩解的模样,游承安心中怒火更加旺盛。 他猛地从圆凳上站起身来,真想骂那个一脸平静的女人没良心! 她根本不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努力蒙蔽自己的双眼! 心中百转千回,他最后还是认真盯着她的眼睛,冷着脸一字一句说道,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云简嗫喏了一下唇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游承安猛地一甩衣摆,冷哼一声径直走出了屋子。 看他这就要走,云简赶快从床上爬下来,提着裙子跟着跑出屋子,带着哭腔喊他, “将军” 游承安回头看向她,女人只穿着单薄的夏日寝衣,显得整个人更加弱不禁风。 黄昏的光柔和的照在她的脸上,悲怆意味更浓。 游承安不忍,还是开口问道, “要说什么?” 云简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哼!” 游承安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拂袖便大步离开了。 留下万胜在院子里,看看走远了的游承安,再看看自家满脸泪水的女主子,两厢为难。 他走近两步,对着云简劝道:“夫人,您就别气将军啦,服个软不就好了?” 云简却只用那一双布满泪水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口,嘴里喃喃道: “万统领,如果你们对将军撒了弥天大谎,将军会如何?” “这”万胜有些为难,也只有如实回答,“将军从不允许有人欺骗他,抓到了定是要砍头的。” 云简心中最后那点微弱希望,好像在这一刻,咔嚓一声碎掉了。 是啊,这样的弥天大谎,他怎会原谅? 他定会杀了她。 不仅如此,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也不会留 三个月云端上的日子,让云简忘了自己是谁。 游承安几分宠爱,就纵得她忘了身份,忘了彼此之间云泥之别。 终究是自己生了妄念,贪念,欲念 --- 这一晚,书房的灯没有亮起。 第二晚也一样。 直到第三晚,云简才得知,边关急报,皇上急召游承安入宫,已经两日未归了。 游府一家人聚在兰苑用晚膳,每一个人脸上都写上了担忧。 “祖父,今日朝堂上圣上怎么说?” 游老太师如今已年过古稀,担了这太师的名头,但已经很少上朝参与朝政了。 但最近,连游老太师都被召去上朝了。 他抚了一把胡子,叹了口气, “一帮大臣争来争去的,这边说不出兵,那边说要出兵,吵的不可开交。 圣上苦西戎侵扰边关已久,定是要趁这次好好打杀一下那边的气焰的。” “那,子真又要上战场了?”老夫人担忧问道。 游老太师点点头,“就在这几日了。” 第51章 出征 京中风声鹤唳,战事一触即发的消息不知何时被走漏了风声,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大乾百姓茶余饭后有了谈资,一个个却都不把西戎当回事。 毕竟我朝有威名赫赫的游大将军,屡战屡胜,曾经大败南境的南越国,收复数十座城池。 从此之后,大乾军队便有了不败之师的称号,响彻大江南北。 而此刻,皇帝和众位大臣却在宫中为这个消息发起了愁。 “陛下,这消息不知是哪个有心人放出来的,消息一出,西戎势必会加快开战的速度,以求抢得先机。而我们甚至还没有商量好是否出兵,出哪支兵,势必会落了下风啊陛下!” 游承安面露焦急,拱手说道。 然而兵部尚书魏成玉却不以为意,反驳道,“陛下,这消息不过是西戎放出来企图引起我们恐慌的幌子,西戎哪儿有兵力可以和我们抗衡。况且,我们现在大部分兵力都在南境驻守,要远调兵力去西境,少说也要半月。” “调兵困难就不调了吗?魏大人难道因为畏难就罔顾边境百姓性命?罔顾我大乾的江山?” 游承安出声怒斥,说罢又转向皇帝,“陛下,我愿意先率玄武军先行去西境抵御,等南境调兵过来,以防百姓受难!” 游承安话音落下,光武帝赞赏的点了点头,兵部户部这些人,过惯了安稳日子,总是以军费、调度这些为理由拒绝出兵,丝毫没有把国计民生放在心上。 光武帝苦他们久矣,就需要一个像游承安一样的纯臣,做他的口舌。 “游将军能身先士卒,是我大乾之幸。朕这就任命你为威远大将军,明日一早就点兵一万玄武军,急行军去西境边界,驱逐西戎敌军。” “臣领命!” --- 游承安领命从皇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一路赶回侯府,院内的灯已经熄了。 守夜的下人看到几日未归的游承安回来了,瞬间瞌睡就醒了,打着灯笼忙去各院报信了。 兰苑正堂,从各处匆匆赶来的众人都面色疲惫,身着寝衣,有的只披了外袍,有的干脆就这样出来了。 只有云简最早到,也是穿戴最整齐的一个。 显然她还没有睡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自己,游承安暗暗心想。 大哥游承平匆匆迈进院子,一上来就拽着游承安问道:“二弟你可还好?多严重的军情三天都没回家?你可把祖母担心坏了!” 说着便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他没什么事的样子,放下心来。 老夫人也是拄着拐杖来到了庭院,看到游承安,眼眶都有些泛红,带着哭腔道: “死小子,三天没音信也不和祖母说,害得祖母瞎担心,要不是你祖父去宫里打听,我们都以为你出啥事了!” 说着不解恨,又伸出拐杖抽了他一棍子,“你看给你媳妇儿愁的,人都熬瘦了。” 游承安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后面的云简,几日不见,她真的消瘦了,眼窝下有了青色。 是为自己担心的吗? 然而游承安没能多看云简几眼,就被跟着过来的万北提醒了一句时间紧急。 游承安马上回过神来,赶快和祖父祖母禀报了出兵之事。 一早就要出发,出发之前还要去玄武营点兵,也就是说留给游承安和家人告别、收拾行李的时间所剩无几。 晨光熹微,众人便聚在了侯府门口给游承安送别。 祖父祖母一一叮嘱,大哥大嫂殷殷关切,就连游承睿都和他说了一句“保重”。 最后留给云简的时间已经不多。 她挪着步子上前,看着男人那双古井无波的幽深眼睛,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只得眨着一双怯懦的小鹿眼,小声嗫喏:“将军一定要凯旋回来啊。” 游承安心中一软,瞬间便将上次生的气忘了一半。 “那你要等我凯旋回来。” 眼前的男人眼眸乌黑深邃,像是看透了云简的小心思,让她有些心虚。 但是这人就要上战场,刀剑无眼,她不想让他在战场上还心有烦忧,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我等将军。” 话音落地,游承安几日来悬在心中的那颗石头瞬间落地。 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揽了一下云简的肩膀,下一刻便放开,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离去了。 那人离去的背影潇洒笃定,云简一直望着。 直到队伍都拐过街角没了踪影,她还是没有转开视线。 将军的身影,这一生,是最后一次见了。 --- 接下来的几日,云简都过得昏昏沉沉的,午膳晚膳只能吃一点点,却要昏睡好久。 还开始吐的昏天黑地,好像是要将之前欠着的那些孕吐都补回来一样。 绿竹进屋子用艾草除了除味道,又将云简从榻上扶起来。 “姑娘,出来晒晒太阳,兴许能好些。” 在绿竹的服侍下,云简穿好了衣服,挪着步子来到廊下坐定。 就这么几步路,就走的她有些疲累。 绿竹扶着她的胳膊,心疼的说,“姑娘,这才几日,你都瘦了一圈了。你还怀着身子呢。” 云简脸上绽开一抹疲惫的笑意,“这孩子折腾人” 然而绿竹却知道不只是因为这个,只能劝道,“姑娘,别伤心了绿竹说句不中听的,将军再好,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肖想的,你还是保命要紧啊。” 这话让云简的心中更加苦涩,连绿竹都明白的道理,她又何尝不知? 一日拖一日,不过是增加危险。 这侯府,她留不了几日了。 二人相顾无言,却听到院外传来响动,一会儿便有丫鬟迈着规矩的小碎步进来了。 她先给云简行了个礼,脸色却有些为难,抬头打量了一下主子的神情,还是把心一横说道: “禀夫人,齐云院的烟姨娘求见。” 第52章 非走不可 烟姨娘? 云简怔懵了两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云烟。 她来做什么? 自从她进了游承睿的院子,还将替嫁这桩关系到大家生死存亡的秘密卖给游承睿之后,大家就已经形同陌路了。 陪嫁来的人都知道,即使内部起再大的内讧,也不能将这桩秘密告知侯府,一旦告知,大家都得一起死。 虽然游承睿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现在是没有将这个秘密挑明,但若游承睿挑明的话,恐怕云简她们一行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云烟算是犯了大忌讳。 云简对她心中有气,挥挥手和那小丫鬟说道,“让她走,我不想见她。” 小丫鬟领了命躬身出去,没一会儿却又回来了。 “夫人,那烟姨娘说什么都不走,说您不见她她就一直在门口等。” ? 这云烟还赖上自己了。 云简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让她进来,我倒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云烟款款迈步进来,半月不见,她倒是变得更加丰润了,挽起了妇人发髻,更显成熟妩媚。 她来到桌前坐定,不等云简招呼,就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一点儿都不客气。 茶水饮尽,抬眸看着云简,扯起嘴角笑了, “你怎得瘦了?将军不是很疼爱你么?” 云简听出了她这话中的讥讽之意,并没有回答。 云烟又接着说,“看来是日子过得担惊受怕啊。” “你来找我何事,有话直说,不必阴阳怪气。”云简不悦道。 云烟放下茶杯,回头看了下绿竹她们,直接吩咐道,“你们两个出去,我有话和她说。” 她这理所应当的架势,好像还是之前在熙云阁做大丫鬟的样子,可绿竹和绿意却不让她,只拿眼瞅着云简。 云简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和云烟争辩,点了点头示意两个绿按她的意思做。 两人这才掩上门离开。 “现在可以说了?” 云烟看门关上了,这才转过头来认真看着云简,“你赶快离开侯府。” 云简一愣,这是何意?自己离不离开,何时是云烟该关心的了? 看她不解,云烟又接着道,“我想你也不是个蠢的,前阵子陈管事买凶杀你的事儿你也清楚。 你侥幸逃脱一次,接下来还能逃脱几次?” 看着云简皱起了眉头,云烟又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脸色更加四平八稳, “我当然不是没事干,好心过来劝你的,只是,昨日沈夫人的信已经传到了我的手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副毒药。” 云简双眸瞬间睁大,脸上浮现出惊恐之意。 “沈夫人让你让你对我” “你知道就好。”云烟眼神轻蔑,“我虽然为了自己的前程有些不择手段,但是我也不是无情之人,我念你的好,感谢你为我添妆。” 她是指在她跟着去了三公子院子之后,云简让丫鬟给她送了五十两银子的事。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最后向云简警告, “所以你赶快走,你不走我无法交差,到时候我手里的毒药要不要用,就说不准了” 云烟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惊,云简将她送走之后,还有些心有余悸。 沈府的确不会放过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第一次是陈管事和杀手起了龃龉,给了自己生的机会。 这一次是云烟动了恻隐之心。 那下一次呢? 她知道一切不能拖了。 --- 齐云院。 门扉被敲响的时候,丫鬟们还没想到,一向不与外人来往的齐云院,竟能看到二少夫人前来拜访。 云简客气的问了声,“三公子在吗?” 丫鬟们赶快端正了神色给云简行礼,“在呢在呢,二少夫人请进。”说着便跑着前去报信了。 云简从没来过齐云院,游承睿平常看着一副不羁洒脱的样子,没想到院子倒是清新雅致,种满了珍奇花草,甚至还有些稀有的草药。 这倒是奇了,游承睿一个舞刀弄剑的武将,竟然对这些感兴趣。 云简好奇的蹲在一个透明棚子面前,观察里面生长的草药。 她从未见过这种棚子,既保温,又保湿 这时,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来干嘛?” 云简回头,正是游承睿,这人也消瘦了一些,不似之前脸上总挂着不羁的笑意,这几次见他,总是冰冷着一张脸,对谁都爱搭不理。 云简没在意他的脸色,仍然对那株草药极为感兴趣。 “你竟然在院子里种了紫芝?” 这下轮到游承睿有些诧异,他睁大了眼睛,对云简有些刮目相看。 “你认得这草药?” 云简点点头,“之前在我们府府医的医书里见过。” 游承睿赞叹,“不错,没想到一个小丫鬟还能有这见识。”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好在这处无人,也没有丫鬟仆从听到。 二人沉默着进了屋,下人们退下,云简才起身给游承睿行了个礼。 “多谢三公子。” 她这次没有叫三弟。 游承睿不甚在意,自己坐在桌前给自己斟了一盅茶水,“谢我什么?” 云简斟酌了一下,小心回道,“谢三公子上次的救命之恩,更谢,三公子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没有拆穿。” “呵~~”游承睿冷笑一声。 “救你是我公务职责所在,你无需言谢。 你的身份嘛,倒不是我有多心善,多为你一个丫鬟考虑。我只不过是想找个最能打击游承安的时机再将这消息放出,到时候,你就不是要感谢我了,而是要恨我。” 说罢,他冲着云简得意的挑了挑眉,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 然而云简神色不动,温声问道,“那三公子上次帮我杀了麻六,也不是帮我?” 游承睿一噎,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低眉咕哝道, “举手之劳,怕破坏我的大计。” 这个游承睿,一直以来都想和自己的二哥争个高低胜负,奈何游承安从来不把他当成一个对手。 他一直以为自己心狠手辣,却不知在一些关键抉择上,总是暴露了心软的弱点。 云简看他的神色,心中更有了谱,她稳稳坐在游承睿前面的红木交椅上,和他交代出今天来的意思。 “既然三公子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将这消息放出去,不如帮我一个忙。” “我?”游承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拿着你的把柄,你找我帮忙?” 第53章 理由 云简微笑着点点头。 “我自己不敢出府,也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了。” 游承睿摇摇头,“我不帮,你爱找谁找谁,小心我将你的事情告知祖母。” 然而云简并不着急,“三公子还没听是什么事情,你听了再拒绝也不迟。” 游承睿皱眉不看她。 “我不日就会离开侯府,我会找个合理的理由,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游承睿瞬间睁大了双眼盯着云简,“我哥待你那么好,你舍得?” 然而云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接着讲她的计划, “我的身契还在沈府手里,而且没有路引,想要走定然走不远。所以想请三公子帮忙,给我重新做个假身份,顺便帮我把路引之类的都置办齐全。” 游承睿心中惊叹,怪不得这小丫鬟能得他那个眼光比天还高的二哥喜爱,果然有几分胆色。 能下定决心离开,还知道找到他头上来帮忙 不禁让人佩服这不符合她身份的智慧。 然而游承睿没有轻易松口,“给你帮忙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云简笑了笑,“三公子什么好处都不想要,不是吗?你只想要你二哥难受。 他出征,我不告而别,回来得知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竟然是个卑贱的丫鬟,又不用你亲自动手,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游承睿不再说话,低头猛灌一口茶水,抬头斜睨了一眼云简,沉声道, “你准备去哪?” “还未确定,大概往西南方向走。” 游承睿点点头,“还需要什么,你可以提前说。” 云简满意一笑,起身冲他一礼,“多谢三公子。” 接着便告辞离去了。 --- 熙云阁主屋里,四个绿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安静!” 云简提高嗓门斥了一句,又抬眼看看窗外,没有看到其他的下人们在附近,才放下心来说道,“你们声音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绿竹听罢,压低了声音,脸上还是不放心的神色, “不行!姑娘,我们肯定是要跟着你的,我们自从到了沈府就跟着你,你要是把我们抛下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姑娘。”绿意着急的说,“况且你还怀着身孕,路上肯定是需要人照顾的,没有我们你怎么办?” 等她们都叽叽喳喳说完了,云简才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叫了我三个月姑娘,你们还真把我当成了你们的主子不成? 我不过是个和你们一样的丫鬟。你们还比我好些,身契在小姐的陪嫁里,我可以取出来还给你们。你们若想脱了这奴籍自谋一番出路的,就去自谋出路。 如果不想的,我将你们送去文徴阁,大嫂嫂人好,在那边也是能过安稳日子的。 跟着我有什么好,说不定沈府还要追杀,风餐露宿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你们?” 云简这番话让四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的确,云简不是真正的主子,四个小丫鬟们只是舍不得她这个主心骨,但也知道做逃奴意味着什么。 绿竹还尤自挣扎,自顾自的嘟囔着,“我反正没有家人了,跟着你也没什么不好的。” 云简直接将她的话打断,“听话!”她严肃起面庞,“跟着我是想当我的负担吗?” 她这话是吓唬小丫鬟们,但显然绿竹绿意当了真。 “姑娘我们不会” “好了!就这么定了,你们考虑好自己的去处,再私下里告知我。” 绿蕊和绿笼回去想了想,当天晚上便来禀了云简,说想出府回扬州去,她们还有娘老子在那边,被人牙子卖到苏州之后,好久没回家了。 云简给了她们厚厚的盘缠,将身契还给她们,又帮她们找好了去扬州的商队,好好的给送走了。 两个小丫鬟临走的时候都是满脸泪水与不舍,再三拜别云简,才踏上了回扬州的商船。 而绿竹和绿意还是在和云简闹意见,两个人整日冷着脸做活,就是不回云简的话。 简直将云简气得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装作肚子痛,将二人吓得赶快放下手中活计跑过来看她,才算罢了。 “姑娘,你如今一点儿也都不像之前了,都学会装病骗人了!” 绿竹抱着双臂,扫把扔在一边,双颊气鼓鼓的抱怨道。 云简伸出手指捅了捅绿竹鼓鼓的脸颊,好奇她啥时候泄气,被绿竹一把将手打掉。 “云简!你!” 看她终于破功了,云简哈哈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眼睛里就闪出了泪花,她伸出双手将绿竹和绿意抱到一起,喃喃道, “我知道你俩对我好~我何尝想和你们分开 可是我不想你们跟着我去冒险,有安稳日子可过,干嘛要去过九死一生的日子呢?” 说着说着,云简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绿竹和绿意也忍不住分别的伤心,三个人抱头痛哭。 这世道啊,太艰难。 人上人尚且每天玩心眼、耍手腕、吞刀子,何况她们这些命如浮萍的下等人呢。 游承睿办事效率奇高,没几日就帮云简办好了身份和路引。 云简手中握着这得来不易的几张纸,却有些心酸,离开的日子近了,就差一个明面上的离开理由了。 有时候,想做好一件事千难万难,阻碍重重,怎么都做不好。 但若你想放弃,好像老天都在偏帮你。 就好像云简动了离开的念头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这些日子,京城里传出消息,户部以钱粮短缺为由,拖延西境战线的军粮输送。 城中百姓万分激愤,街坊茶楼都在议论纷纷。 这月十五是游府的团圆宴。 众人齐聚在兰苑正堂,只见游老太师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道: “你要回苏州筹粮?不可!” 第54章 离开 云简抖着嗓子回道,“可是将军在西境没有粮草,怎么打仗啊?坊间都在说户部不给拨粮。” 游老太师叹了口气,“妇人之见!陛下意在整治户部,这些坊间的传闻,想必是故意放出来的。 况且,对战西戎陛下十分重视,怎会亏待玄武军的粮草?” 游老太师这番话有理有据,云简不了解朝政,被说得没了理由,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话说。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游承睿却张口道,“陛下想整治户部是真,但恐怕克扣粮草的事情也并非是假。 最近,听户部的兄弟说,粮草已经备下,确实还未发出,陕西路转运使手中一向缺粮,京中压下不发,估计以两万玄武军目前的粮草坚持不了多久。 现下,除了户部,确实只有江淮转运使沈大人手中有粮了。” 游老太师稍稍沉吟,“可是,没有户部文牒,转运使直接调度粮草,岂不是大罪?” 游承睿面色四平八稳,“我朝转运使一向不太听户部的话,经常直接和圣上沟通,况且,给西部运粮,这是圣上都点了头的事儿,沈大人就算没有文牒,先动了粮草也是听从圣上之命,又有何罪?” 游老太师点了点头,他虽然有些迂腐,但也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 事情做成了,谁还在乎当初有没有按照流程办事儿? 云简紧跟着点了点头,“是的,祖父,况且将军是我父亲的女婿,父亲帮助西境运粮,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云简顿了顿,脸上带了些薄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和游老太师接着说道, “就是想劳烦祖父给父亲去一封信,言明我回家求粮的事情是侯府同意了的,不是我擅自离开婆家任性行事” 说完,云简就拿眼偷偷瞅着游老太师的神色。 她提出让游老太师写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既然借了这个由头逃跑,就不能人也跑了,粮也没筹到,陷游承安于不义之地。 游老太师去信言明求粮之事,自己就算没能真正回到苏州,这送到嘴的功劳沈大人也不得不吞下。 京中局势是游承睿向她点明的,但这个写信的法子是她自己想的,希望有用。 果然,游老太师抬头看了看这个一直乖巧低调的孙媳妇,欣慰地点了点头, “难为你心中如此牵挂子真,还肯为他跑一趟家里,这信我肯定会帮你写。” 云简这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抬头不经意间看到游承睿幽深的眸子,那漆黑深邃的眼中竟然划过一丝赞赏之色,不知是不是云简的错觉。 --- 行程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云简一边收拾行囊,一边将两个丫鬟的安顿之事挂在了心上。 这天便来到了文徵阁来见李氏。 李氏听了她的所求,满脸都是惊讶之色,“弟妹,你回个家最多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何至于将丫鬟放到我这里来?你不亲自带着,谁照顾你起居?” 云简有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和李氏解释道, “嫂嫂,这话我只和你说,其实我私心里想着,看能否跟着调运军粮的军需官去一趟西境,和将军见一面。 不然,子真这一趟出征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我实在想他的紧。” 说罢还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低下了头。 她这一番话琢磨了许久,就为了骗过李氏这个警醒的,动作、表情、小女儿家的娇态都有了。 李氏平常的时候心思玲珑剔透,但因为她和游承平感情甚笃,推己及人,一旦言及感情之事总是能被忽悠过去。 果然,她面上浮现出揶揄之色,“你啊你,才几天啊就想得不行了,小心日后被祖父捉住了罚你个胆大包天的。” 云简躲开李氏捏她鼻子的手指,笑着说,“好嫂嫂,所以才拜托你到时候帮我说好话,两个丫鬟也拜托你照顾,我去西境战乱之地,总不好还带着丫鬟贴身跟着。” 李氏了然的点点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还贴心叮嘱她,“这一路路途遥远,还有战乱,你可一定要小心” 云简点了点头,才又和李氏亲亲热热的安排后续之事。 她之所以将之后的谎话编的如此逼真,一是为了托付两个丫鬟,二也是为了尽量往后拖延侯府知道她失踪真相的时间。 侯府知道的越晚,那她能逃掉的机会越大,彼时她已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离开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日之后,绿竹和绿意一边帮她收拾行李,一边抹眼泪。 “姑娘,这是我和绿意绣的小衣服小鞋子,虽然没有你的绣工好,但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一向叽叽喳喳的绿意也掉起了泪珠子,扯着云简的袖角附和道,“是啊姑娘,你执意要生下这孩子,我们也劝不动,只愿你少受些罪,安顿下来要给我们报信。” 云简摸了摸两个小丫鬟的脑袋,温柔笑着,“傻丫头们,以后我不会和你们联系,你们也不必和我联系,这样于你们才安全。 等将军知道真相的时候,一定会拷问你们,虽然大嫂一定会护着你们,但是也难保护不住,所以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只求,你们不要将这个孩子的事情告诉将军,就当我从没有过这个孩子。” 绿竹和绿意忍着泪意点点头,“我们肯定会保密的。” --- 离开的日子到了,云简没有按照和祖父祖母说好的时间动身,而是提前了两个时辰,天边刚透鱼肚白的时候,就背起包袱悄悄出了门。 她害怕大家来送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哭出来。 游承睿驾了马车,早早在游府门前等着她了。 晨雾弥漫,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看不清,清晨的空气还透着丝丝凉意。 云简迈出府门,忍不住抱住了双臂,摩挲着单薄的衣衫。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定安侯府高大的匾额,那黑漆的大字,此刻正被晨光照的隐隐发亮。 大概是最后一次看这门匾了。 被朱红色的轿子簇拥着抬进来,又趁着天色未明孤孤单单一个人离开 这合该是她这样的人如尘埃一样的一生。 第55章 来诊 三年后。 --- 西北边陲,永昌小镇。 今日晨起,天空就泛着蒙蒙的黄雾。 隔壁的央金大婶端着笸箩,来到镇上唯一的这家汉人医馆,敲了敲门。 “童大叔,要起沙尘喽,你家晾着的药材要收一收喽!” “哎!来啦!” 院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紧接着一个汉人女子推开门冒出了头,她的脸虽然裹在粗布头巾里,依然看得出五官标致,笑容动人。 随着她婷婷袅袅的走来,央金看得嘴里啧啧直叹,等她走近,伸手将她的头巾扯的更严了一点儿, “哎呦呦,云简妹妹,你把脸蛋裹好一点儿,不要让那些官老爷们看到,危险!” 这女人是云简。 三年过去了,她身材丰腴了一些,却更显得玲珑有致,即使裹在粗布衣袍里,也隐隐看得出。生活在大漠边境,却丝毫没有受风沙影响,面容反而更加娇艳。 她听话的将头巾往下拽了拽,看央金大婶手里拿着牧羊杖,笑着问道, “央金大婶是去赶羊回圈吗?” “对呀,对呀,我去赶羊,你们也要赶快收东西哦,马上就要有沙尘暴的!” 云简笑着点点头,“多谢大婶!” “不谢不谢,快回去!” 云简转身回到院里,继续刚才收药材的工作。 这是一间不大的医馆,但也是永昌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馆,医馆的主人叫童仲秋,是一位善良的老大夫,也是云简的救命恩人。 三年前,他本和儿子女儿在张掖安安稳稳的开着一间医馆,正巧遇到了大着肚子寻找安身之所的云简,便收留了她。 这三年,云简已经和童家人相处的像家人一样,自己也跟着童大叔学了一些医术,算作半个大夫了。 云简捡着手里晒干的草药,一点点抖干净里面裹着的沙砾,突然感觉衣摆被人拽了拽,她低头看了看,眼底瞬间绽放出最温柔的笑意。 “念安,怎么不进去和童爷爷待着?” 眼前的小团子只有云简小腿高,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像葡萄一样,肉乎乎藕节般的手臂拽着云简的裙摆, “娘亲,爷爷叫,吃饭饭。” 云简弯腰抚了抚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语气轻柔的和他讲,“娘请把药材收完就进去,小念安先进去吃饭呀。” 这时,屋门吱呀一响,一个高大的汉子走了出来,他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和形象极为不符的柔和,伸手抢过了云简手中的笸箩,将她和小念安一起往里推。 “你俩进去吃饭,我来收。” 云简被他霸道的动作弄的有些无奈,笑着绕到另一边,又拿起其他的笸箩开始工作。 “安生大哥又来逞强,你刚采购药材回来,连觉都没睡,还不回去休息吗?” 童安生是童大叔的儿子,子承父业,医术俨然有要超过父亲的态势。 他出门采购药材一趟来回要七八天,风餐露宿的,今早才回来,刚将药材收拢到库房,就来帮云简的忙。 此刻,童安生听到云简关心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那我们一起干,你能早点进屋吃饭。我出去这些天,你照顾孩子,照顾爹,照顾小妹,辛苦了。” 说完他又悄悄瞥了一眼云简,眼中全是缱绻的笑意。 云简却毫不在意,快速着收拢着手里的东西,“那算什么,安生大哥出门不是更辛苦。” “还是你辛苦些” 二人你来我往,将小念安听得直眨眼睛,他伸出双手抓住二人的衣摆,摇摇头大声道, “不客气~” “快点收~” “要饭饭~” 这话将云简和童安生都逗得哈哈大笑,迅速收完药材便进了屋子。 童大叔腿脚不好,已经早早坐在了桌前,童家小妹正在将碗筷摆好,回头看他俩进来,笑着招呼: “云姐姐,哥,快来吃饭了。” 今日是童大叔的五十岁生辰,小辈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给童大叔庆生。 童大叔满足的呼噜了一口长寿面,才热泪盈眶的点点头: “好!好!如今你们都好好长大了,安生能独当一面了,安秀也说了亲事,我也不算是辜负你们娘亲。” 他说着擦了擦眼角,收拾了一下情绪,又抬头看了一眼云简,接着感慨道, “云简也来我们医馆三年啦,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帮了大叔不少忙,大叔真心希望,你真能是我家人” 童大叔说着说着话题就走偏了,安秀拍了拍爹爹的胳膊使了个眼神给他,笑意盈盈的回头冲云简说, “云姐姐本来就是我们家人,是?” 说完嗔怪的瞪了一眼自己爹爹,“云姐姐的事情你让她自己做主~~” 父女俩的这番小动作,让云简哭笑不得。 这番情景总在童家上演,云简打打马虎过去了。 饭后,云简在厨房洗碗碟,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童安生来到云简身边,拿起一个碗碟帮她一起洗着。 良久,他才清了清嗓子,低着声音问云简:“云简,那个” 他挠挠头,“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刚才,父亲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什么?” “就是我们相伴这么久了,想必你也看出我的心意了” 童安生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两声,他刚刚专门去刮了胡子,现在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庞,腼腆的和心爱的姑娘告白: “我,我喜欢你,我也喜欢念安!我会把念安当自个儿亲生的一样,只想你,想你能和我一块儿过日子” 唉,该来的还是要来。 云简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认真的看向童安生,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回道: “安生大哥,我知道你有多好,这三年来,你们一家人如此照顾我们母子,我心中十分感激。 就是因为感激你,所以我才不能害了你。你正值大好年华,相貌英俊,又有能力有才干,大可以找个门当户对好人家的女儿,好好为你生儿育女。 而不是我这种带着拖油瓶的弃妇” 云简说话的语调低了下去,说罢又低下头专心洗手里的碗碟。 只是洗着洗着,就有泪珠一滴滴砸在了碗里。 “云简妹妹,你别哭!你怎么会是弃妇呢?念安也不是拖油瓶!你在我心里,就像月亮一样!” 云简还待说些什么,二人却被院外重重的敲门声夺走了注意力。 “有人吗?大夫在家吗?!” “来了来了!” 童安生跑去前院开了门,门外是几个身着铠甲的兵士,一脸喜色的央金大婶从兵士身后冒出了头,热心的催促童安生: “童大夫,快些准备出诊!来了位受伤的大将军!你要出头喽!” 第56章 将军剿匪 “大将军?” 童安生一脸迷茫。 两个兵士见他如此,解释道,“我们将军受了点小伤,军医暂且没跟上,劳烦大夫和我们走一趟。” 童安生马上点点头,回屋取了药箱,按住云简的肩膀和她讲, “我跟着军爷们进趟军营,你留在家里,剩下的话我们回来再讲。” 云简点点头,懂事的催促他:“快去安生大哥,别担心家里。” 等童安生和官兵们走了,云简才问央金大婶,“大婶,是个什么将军啊?” 央金大婶将笸箩往左胳膊一夹,摇摇头回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说是昨天深夜带了一小队人马进了咱们镇,应该不是个大官。” --- 永昌镇,镇衙后院。 万胜急的满头是汗,正在给游承安擦从绷带中不停溢出的鲜血。 “将军,您这次也太冲动了,那匪窝我们还没有去探查过,您怎么能只带十几个人就冲进去呢!” 游承安正斜靠在榻上,眼眸紧闭,颤动的乌黑眼睫显示出他现在正在承受痛苦,然而他的语调却没有丝毫不稳, “是盗匪,就该杀。” 万胜闭了嘴,剿匪这事儿上,就不能和将军讲道理。 门外传来军士的通传声,说是大夫到了。 万胜开门,看面前这个略显年轻的男人身背药箱,赶快迎了进来, “大夫,将军被弩箭射伤了肩膀,但这么久了还没止血,是不是箭头上有毒?还劳烦您看看。” 童安生冲万胜拱了拱手,心想,这统领模样的人看起来对他颇为客气,那将军应该不是难相处的人。 他赶快上前靠近上首那个受伤男子,一边打开药箱,一边偷眼瞧面前的人。 然而,即使离那男人还有一丈距离,童安生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散发的阵阵冷意,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让这四周的空气都比外面流动的更加缓慢。 他能明显感受得到,那人心情并不好。 趁着童安生去给将军上药。万胜赶快溜出门外歇一歇,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和等在外面的万北小声抱怨, “将军的脾气越发阴沉了,且听不进人劝!” 万北也叹了口气:“可不是么,这两年来,遇到山匪就要搅翻人家老巢,跟吃错药了一样。” “吃没吃错药,你还不清楚吗?自从前夫人逃跑被山匪截杀,将军就跟山匪干上了,这架势俨然是要把全大乾的山匪老巢都剿了。” 万北点点头,又皱起眉头:“也难怪将军有执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前夫人逃跑路遇山匪截杀,按理说怎么也能找的到尸身的啊!但是咱都把那土匪头子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他也说记不得是哪个了” “咱们从西境回去都是半年后了,找不到尸体也很正常” 万北沉吟片刻,抱起手臂嘟囔道,“要我说,反正前夫人也是冒牌的,又去世这么久了,将军不如也看看别的姑娘,省得总念念不忘。” 万北的话可将万胜吓了一跳,他冲着自家弟弟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小声呵斥: “这话你可休要再提!你忘了放走前夫人的三公子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吗?” 说到这儿,二人瞬间觉得脑后发凉,结束了这个话题。 三年前,出征西境的游承安花了半年时间,艰难打下河西地区,为边境百姓换来了安定的生活。 战事一了,他便急着飞奔回京,到家却被告知,在自己出征之后没几天,新婚妻子便前往苏州向岳父为自己筹谋调粮之事了,然而在伏云山附近遇到劫匪,整个支队伍都被杀害了。 以上说法,是祖父祖母和大房所阐述的版本。 而当他拖着行尸走肉一样的身体回到书房,却在砚台下发现了云简留给他的诀别信。 信上坦白了替嫁之事始末,说自己愧对将军,不敢继续忝居将军夫人之位,只得遁走他乡。 游承安目眦欲裂,眼眶通红,双重打击让他几欲疯狂。 然而不论他再如何探查,怎么逼问游承睿和那山匪,线索依旧是在伏云山一带断掉了。 今年,是他收复河西地区之后,第一次回到西境。 玄武军还有一万驻扎在张掖,他本是带领小队提前进入河西地区探查目前边境的情况,却没想到遇到一群不长眼的山匪劫掠山民。 游承安又如之前那样,想都没想就带队冲了进去。 匪窝虽然顺利剿灭了,只是中的这一箭有些严重罢了。 此时,大夫正准备给他拔箭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将军,会有些疼,您忍着点。” 游承安没有回话,只是闭着眼睛,右手又拽紧了腰间那个有些毛边的玄色香囊。 大夫看他准备好了,迅速将那箭头拔出,这动作带出了一些血肉,他又将烈酒迅速倒在伤口上消毒。 这样一番动作,而游承安也只是攥的手指有些发白。 童安生在心里悄悄赞叹,不愧是当将军的人,这箭头带了倒刺,还抹了毒药,这都能忍得住拔箭消毒之苦。 他吁出一口气,迅速将自制的金疮药倒在游承安的伤口处,拿出绷带将伤口仔仔细细包扎好。 待一切都做好,他退后两步,给游承安行了个礼,“将军,这伤口不要碰水,接下来还需要每天换药,您看小人明天何时过来方便?” 游承安睁开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精壮的小伙子,是个识时务的。 他点了点头,赞许道:“你手法不错,顶的上我军中的军医,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童安生。”他低头拱手。 “好,那明天也这个时间过来。” 说罢,摆摆手让童安生退下。 然而,还没等童安生退出房间,屋子的门迅速被人从外面推开,永昌镇的梁镇将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到了游承安的面前,冲着游承安行了个大大的礼,站起身来堆起一脸谄媚。 “哎呦,我的大将军哦,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呢?小人也好设宴接待,怎么还受伤了呢?在永昌镇受伤,这可真是小人失职!大大的失职!” 说罢就要跪下请罪。 第57章 似乎是她 “当然是你的失职!” 万北跟着进了屋子,一脚就将要跪不跪的梁镇将踢倒在地,“永昌镇竟有这样大规模的山匪,而你作为镇将,竟然无视百姓的安危,坐等他坐大到如此地步,今日还累得将军受伤!你罪该万死!” 梁镇将本来就是意思意思,谁想到万北真的问他的罪,当即吓得匍匐在地,一个劲的磕头。 “是下官罪该万死,下官罪该万死!还请将军让下官将功折罪,做好被劫掠百姓的安抚工作!” 这梁镇将没眼力见,还吵得很。 游承安烦的直接让人将他提下去打了十军棍,作为他玩忽职守的惩罚,完事儿也不让他休息,提起裤子就赶他去做被解救出来百姓的安抚工作了。 童安生早在梁镇将被万北踢倒的时候就识趣的退出了房间,待他走出镇衙的时候,已经听到了梁镇将被打时“哎呦哎哟”的叫声。 他赶快一溜小跑跑回了医馆,放下药箱就和云简绘声绘色的描述起了今天的见闻。 “这将军可真是厉害,我看啊,绝不是个小官,梁镇将平时总是横行乡里,可今天,照样一进来就给这将军磕头。 而且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将梁镇将给打了!可太解气了!” 云简听了也心生好奇,永昌镇的梁镇将据说是张掖府府尹大人的侄子,是什么人,竟敢冒着得罪梁府尹的风险打他的侄子? 然而,还没等他们打听出镇衙里来的这位大人物是谁,大家就被另外一件喜事冲昏了头。 永昌镇很多镇民,之前都被焉支山上的山匪劫掠侵扰过,这次来的这位将军剿灭了山匪,竟然将很多被镇民丢失的财物都返还了回来,正在晒场上归还大家呢。 被山匪抢走的东西还能找回来,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晒场,都在夸赞这位不知名的将军。 云简也带着童安秀和小念安来到了晒场,想帮童大叔看看有没有之前被抢走的药材。 --- 而永昌镇高高的城楼上,游承安正立在角楼处,远远看着这一幕。 他刚包扎好伤口就出来了,万胜看到了,操心的和个老妈子一样,找来一件斗篷给他披上,缓缓劝道: “将军,还是别在这儿吹风了,您这伤口里还有余毒未清,要好好休养啊!” 游承安回头看了眼跑前跑后的万胜,点了点头,正准备从城楼上下去,然而眸光最后一扫,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迅速回头,两步走到角楼最高处,双手撑着城墙看向下方的人群。 然而,再也没有看到那抹窈窕的身影。 万胜看这人都准备走了,又返了回去,跟着游承安跑回来往城门下边看,“怎么了将军?看到什么了?” 游承安眉头紧锁,嗫喏了一下,“万胜,我似乎看到她了” 万胜心中哀叹一声,又来了。 将军都看错多少回了~ 这两年来,将军面上虽然不表现出对前夫人的怀念,但总是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也曾多次将别人认错成前夫人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敢说,一个冒牌货而已,何至于这样。结果私底下说这话的卫二被游承安知道了,打了二十军棍,再也没人敢乱嚼舌根了。 大家只得转而劝将军,斯人已逝,要他节哀。 然而将军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人却越来越狠厉肆意。 不肯娶新妇。 还执意于剿匪。 万胜只得顺着他,“是吗?我看看?” 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子,什么也没看出来,接着安慰游承安,“小人一会儿让人下去找找,将军先回去嘛。” 然而游承安却一把拨开他,转身迈下了角楼。 “我自己去找。” 这次一定不是他看错。 --- 云简转了一圈没看到自家药材,便拽着童安秀和小念安回去了。 走到一半,小念安却拽了拽云简的裙角,滴溜溜的两颗黑瞳仁被掩在鸦羽一样的睫毛之下,声音脆生生的, “娘亲,我看到那个大将军了,在那个城楼上!” 肉乎乎的小手臂用力指着那高高的城楼。 然而云简抬头望去,城楼上空荡荡的,只有摇曳的旌旗,她低头看向念安。 “没有呀宝贝,娘亲什么都没看到呢。” “是刚才。”小念安笑呵呵地补充道,便放开她的裙摆,蹦蹦跳跳的往前方跑去了。 云简笑着看着小念安的身影,感觉到身边的安秀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云姐姐,念安真聪明,他才两岁,竟比别的孩子会说那么多话!” 这倒是实话,念安比别的小孩爬的早,走的早,也说话说的早,现在甚至都会背一些诗了,云简很是欣慰。 她点了点头,就听到安秀接着道, “念安越来越大了,云姐姐真的不准备给他找个爹吗?” 安秀的脸上带着你懂我懂的笑意,云简瞬间红了脸颊,她按了按童安秀的手臂,低声道, “我不过一个弃妇,配不上你哥哥的” “谁说的配不上?哥哥觉得你配得上,我觉得你配得上,爹也觉得你配的上! 谁要说那闲话让他说去。再说了,我们之前在张掖,领居们知道你是带着孩子来到我家的,会说些闲话。但现在我们在永昌,没人知道你的来历,大家都当你是我们的家人,你怕什么?” 这晚夜深了,云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心里都是童安秀今日和她说的话。 她来到童家已经两年多了,童家人对她照顾有加,恩重如山。 童大叔和童安秀善良好相处,童大哥更是直愣愣的喜爱她,这一切都让她愧不敢当。 童家人对她的好,是因为想让她真正成为这个家的一员,嫁给童安生。如果自己一味扭捏拒绝,童家人总有一天会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不能知恩图报。 而自己,一个带着孩子的弃妇,在这世道上独自生存有多艰难,她不是不知道,难道要这样漂泊一辈子吗? 童大哥不嫌弃她带孩子,愿意对念安好,她还在矫情什么呢? --- 这一夜思绪万千,云简很晚才睡着,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安生大哥已经去镇衙给那位将军上药去了,安秀也出门去了。 “念安?” 云简呼喊了一声,没听到回话。 接下来她在医馆里里外外转了三圈,也没发现小念安的身影,她有些心慌。 等她来到院外,逐个询问邻居,才听到路边卖核桃的姜大叔回她, “小念安啊,刚才还见到他跟在安生的后面跑呢,应该是往镇衙的方向去了哟。” 第58章 童稚 “去了镇衙?” 云简面上浮现出焦急之色,那可是镇衙,要是小念安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贵人可怎么办? 她急忙跑到镇衙门口,却根本看不到念安的身影了。 云简四处打望了一下,上前几步,冲着守门的侍卫福了福身,问道: “侍卫大哥,你可见到一个这么高的小男孩跟着进了镇衙?”云简边说边用手比划着高度。 侍卫大哥马上点了下头,“有的,跟着大夫进去的,极漂亮的一个小孩。” 云简冲侍卫感激的笑了笑,放下心来。 既然跟着安生大哥进了镇衙,想必有他照顾,应该不会出事。 --- 镇衙内,童安生一手牵着小念安,一手提着药箱,小声叮嘱他, “念安,一会儿去了里面要乖乖的,不可以乱跑哦。” 念安小大人似的点点头。“知道啦,童爹爹。” 童安生这么大块头一个人,听到念安这么叫,面皮还是有些发烫。 但他也没有拒绝,他巴不得当他的爹爹。 二人走进后院,跟着侍卫来到了一处更亮堂华丽的屋子。 显然是昨日梁镇将为了巴结这位将军,新挪出来的地方,屋子里换了一水新的桌椅板凳,在永昌镇这种穷地方,梁镇将竟还搜罗了不少古玩珍品,摆到了这间屋子里面。 童安生从没见过这些好东西,一时有些眼晕,他一个愣神的功夫,下一刻就发现手边的小念安不见了。 桌案前,今天的游承安精神头好了一些,正拿着一本书册阅读,突然腿边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念安睁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瞅着游承安看着的书,一字一句疑问道, “太、公、六、韬 叔叔,看了这样的书就能成为大将军吗?” 眼前的小孩还没有桌案高,一脸的婴儿肥,大眼睛里仿佛盛着星辰,可爱极了。 也胆大极了。 游承安惊诧,“你竟认得这些字?” 然而,还没等小念安回答,吓得不轻的童安生赶快上前将他拉了下来,当即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说: “将军,小儿不懂事,还请将军恕他冒昧。” 童安生边说边擦着额角的汗,昨天这位将军处置梁镇将的惨叫声还犹在耳边,今日念安就胆大到扒到了人家腿上 游承安却放松的笑了笑,抬手让他起来,“童大夫不必紧张,这是你家小儿?” 童安生犹豫了一下,不愿解释太多将事情复杂化,便点了点头,抬手将念安往前推了推,“念安,上前给将军看看。” “他叫念安?”游承安听到童安生的话,问道。 童安生点点头。 “那你叫童” “小人叫童安生”他恭敬答道。 游承安颔首微笑,“倒是个好名字。” 显然,他以为这名字是寄托了童安生夫妻两个的缱绻之意了。 “看这个样子也才两岁的样子,竟认得字了?” 童安生张了张口,正待回答,身旁的小人儿却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插话道,“我早认字啦叔叔,我娘亲教我的!” 游承安挑眉,“那令夫人倒是厉害。”接着招招手,示意念安上前。 小念安迈着小短腿,在童安生和万胜紧张的目光下,几步就来到了游承安的身边。 他双手扒着比自己还高的桌案,几下就爬到了游承安的腿上。 童安生“” 万胜“” 游承安“” 游承安双腿有些僵硬,他没想到这小孩这么自来熟。 直到念安他爬到了腿上,毛茸茸的头顶顶到了他的下巴,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夹杂着熟悉的清香袭来,游承安的面庞才出现了一丝松懈。 这小孩身上的味道倒是让人熟悉的安心。 他不由得伸手抚了抚念安的小脑瓜,问道,“你想当将军?” 小念安认真点了点头。 “那这本书送给你。”游承安拿起桌案上那本《太公六韬》,递到了小念安的面前。 小念安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笑容,将书捧在手里,又迅速从游承安的腿上爬了下去,摇摇晃晃来到桌案前,给游承安行了一个大大的揖礼,脆生生道:“谢谢叔叔!” 说罢又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接着说:“那叔叔下次来我家医馆,我也有礼物要送叔叔!” 这话又一次震惊到了万胜,要知道他家主子从不和小孩亲近,今日让这小孩在他腿上爬上爬下已经惊掉他的下巴了。 这小孩还敢邀请游承安去他家? 然而还没等万胜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去拒绝,就听见自家主子柔和的声线响起: “好,叔叔得空就去。” “那说定了哦~” “好。” --- 童安生出了镇衙,一手牵着小念安,一手捧着足足比昨日重了一倍的诊金,笑得脸上开了花。 “念安,你真是童爹爹的福星。走,我们去给你娘亲买点好吃的!” 二人走到了镇上唯一一家集市上,热热闹闹的买了很多吃食,有云简最爱吃的蜜饯果子,也有爹爹喜欢吃的桃酥和安秀喜欢的云片糕。 拎着大包小包正要走出集市,童安生的目光被一个叫卖首饰的小摊贩吸引住了。 两年多了,云简的头上一直簪着一只玛瑙质地的祥云簪子,从没换过。 现下有了银子,自己一定要给她挑一只新的,让她把之前那支换下来。 左挑右捡,童安生挑中了一支银质云朵纹样的簪子。 一问,竟要二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巨款,能供童家老小吃喝一个月呢。 可是想想云简如皎月一样的脸庞,他咬咬牙,从刚刚将军赏赐的钱袋中拿出了大半碎银子,一一点好,颇为不舍的递给了那小贩。 只要云简喜欢就好!追求心爱的女人哪儿能不花钱呢! 童安生揣着这支簪子,嘴角含笑的回了家,刚拐到巷口就看到了云简焦急的身影。 云简看到童安生带着小念安从路的尽头出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拽着小念安便检查他是否安好。 童安生看她紧张的样子,笑意盈盈的解释: “念安没事儿,还得了将军的青睐呢。” “什么得了将军青睐?”云简抬起头来,焦急的神色稍稍缓解。 “你看他手中的兵书,正是将军送给他的呢。” 云简扫了眼那本《太公六韬》,心中惊奇,笑道,“将军竟然送给你兵书?你能读得懂吗?” “娘亲小瞧念安,念安以后也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呢!” 小念安嘟着嘴的样子将云简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这眸子,这神情,这嘟着嘴板着脸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人 就连这做将军的志向竟也是一样 第59章 像他 镇衙后院,紫薇堂。 游承安正在看探子们这些天呈递上来的奏报。 他深入永昌这座边陲小镇已经三日,自己坐镇镇衙防着镇将梁佩田有所行动,又让下面的人去探查该镇是否有西戎人渗入的痕迹。 毕竟,攻下一座城池容易,长久的教化融入才是艰难,难保河西地区这片西境最肥沃的明珠不会再次引来西戎人的觊觎。 看完奏报,他习惯性的想从桌案上再摸出那本看了多遍的《太公六韬》翻两页。 摸了两次却都没摸到。 身后响起了万胜带着笑意的声音,“将军,那书您送给童大夫家的小儿啦~” 游承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唔,差点忘了。” 说起那个小屁孩来,游承安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万胜看到了,不由得感叹:“将军倒是难得很喜爱一个小娃娃啊。” “他很胆大,很聪明。” 万胜乐呵呵的,“不仅如此呢,那双眼睛还很像将军呢!长得和将军一样的英武帅气!” 游承安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孩子倒真是一副好样貌,生的比他爹好看得多。 但要是说像他嘛一个平民孩子,他还不配。 “哪儿就像我了?” “真的像!将军,您小时候那副眼睛,也是这样毛绒绒水灵灵的” 万胜比游承安大八岁,从小陪伴他长大,说起游承安小时候来,就停不下嘴。 直到他看到游承安逐渐冰冷的眸光,才打住话头。 转而又嘿嘿一笑,冲着游承安问道,“将军,你何时娶妻也生个这样的大胖小子呀?老万我等好久了,心里一直盼着” 游承安面色更冷了。 万胜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回头偷偷抽了两下自己的嘴。 呸,多嘴了不是,说什么娶妻,又说到将军痛处了 --- 这晚,沙尘暴褪去,永昌镇上空难得的现出一轮圆月。 云简正独自坐在小院里享受这难得的一刻宁静。 月华如水,今夜的月色不由得让她怀念起了那段很久都没想起的时光。 也是在同样的小院,同样的月色,心动的、迷醉的幸福假象 好似是她这一生最美妙的境遇。 三年过去了,她终于回归到了平静的生活中,如果不是还有念安这个小人儿在,她都要怀疑那是一场梦。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犹豫的脚步声。 云简回头,看到童安生正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扰她。 看到她看过来,童安生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大步向前来,坐到了云简的身边。 青涩的小伙子先是呵呵笑了两声,挠了挠头,又装若无意的捅了捅身边人的胳膊,喃喃道: “我今日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簪子好看,顺手买了一个给你。” 说着便低下头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帕子仔仔细细包了两层的东西,一点点展开,露出了那支朴素的银簪子。 古朴的银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照得云简心头发酸。 银簪虽然在侯府里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下人们都戴得的,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平民人家,可是十足的奢侈物件。 她赶忙将那簪子推回去,面露责备,“安生大哥,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快回去退了!” 童安生却笑得憨头憨脑的,将那簪子强硬的塞回了云简的手中。 “云妹妹,我今日挣钱了!这个,这个退不了,就是送你的!你快戴上,你平日里总戴那一支簪子,都没个替换的。 我看别人家的姑娘,都有银簪,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这番话没有令人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最朴实不过,却也最能看出童安生一片拳拳真心。 云简心头瞬间就软了下来,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何至于让安生大哥如此待她? 这簪子若是不收,云简便真成了那狼心狗肺之人,放着这样好的男人都视而不见。 若是收了 便意味着 罢了。 从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终究还是要向前看的。 她看着童安生真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她亲手将头上那支玛瑙簪子取了下来,低头倾向了童安生。 眼前人的乌发如瀑般滑下,就呈在童安生的面前,散发着幽幽清香,童安生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支簪子,轻轻插在了云简的发髻之上。 不插这银簪他不知道,插上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眼前人有多美,他本以为那银簪已经足够好了,可是插在云简的头上,却像是死鱼眼簪在了皇冠上一样,完全配不上她的美貌与神圣。 童安生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挣钱,争取再给云简买一支玉石的! 然而云简已经很满足,她直起身来温柔的冲童安生笑了笑。 “谢谢你,安生大哥,很好看。” 童安生这才放下心来,咧开嘴角笑了,“你喜欢就好!” --- 云简回到房间,小念安正在灯下看那本从镇衙拿回来的兵书。 她坐到床边,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包裹,又从包裹深处找出了一只木匣子,打开盖子,里面静静的躺着她母亲柳氏留给她的玉坠子。 她又从怀中取出原来的那支玛瑙簪子,和这玉坠子放在了一起。 玛瑙也不值钱,但她曾经无比珍惜。 可是现在,她有更应该去珍惜的东西了。 过去的东西,那就让它永远留在过去。 云简最后叹了口气,将盖子合上,抬头看到念安正在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了念安?” “娘亲,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云简端正好表情,看着这个小人精。 “那为什么你刚才脸上那么,那么,不开心?”小念安词汇量匮乏,用他仅有的语言描述道。 没想到这小人儿这么敏锐,云简不愿意让孩子知道太多往事,面上重新扬起轻松的笑容,来到念安的身后环住他。 “娘亲很开心,念安不用担心。让娘亲来看看,念安在看些什么?” 念安被身后母亲环绕住,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的话题,他指着面前的兵书,问云简, “娘亲,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呀?” 云简就着他的手拿起那本有些发黄的兵书,认真看了过去 下一刻,云简的手指却颤抖了起来 这标注的字迹 这字迹 是他!!! 【宝子们,云简宝宝已经发现男主了哦,你们想让男主怎么发现女主呢?(?ˉ?ˉ?)】 第60章 找人 卫一这两天愁白了头。 自从那日将军和万统领在城楼上看到了一个神似前夫人的女子身影之后,他便领命在永昌镇全镇搜查这人是谁。 就凭那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色的斗篷的薄弱线索,他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呀! 这镇上穿素白色斗篷的女子有多少啊 卫一只能照着记忆里前夫人的样子挨家挨户搜寻。 今日只剩青石街,就全都探寻遍了。他来到镇上唯一的这家医馆,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人应,只得敲响了隔壁的大门。 等了半天,央金婶子才探出了头,看见面前一身黑色锦衣的卫一,央金婶子心生警惕。 “大婶,请问隔壁这家医馆没人在吗?” 这人的衣服样式,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护卫或者府兵,央金大婶将他打量一番,谨慎回道: “对,出诊去了,小哥有事吗?” 卫一点点头表示了解,又接着问她,“那这家可有一位身材窈窕,长相白皙漂亮,前日曾穿一身素白色袍子到晒场上去过的十八九岁女子?” 啧啧啧,看他说的那些形容词,还身材窈窕,白皙漂亮 一看就是哪家大爷又看上了云简的美貌,来探听来了。 永昌人淳朴,邻居们见多了这种事,总是护着云简,怕她遭遇不测。所以听到卫一这么问,央金大婶不假思索的回道, “他家只有童安生那个胖媳妇儿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妹,都长得和我们一样。” 说完还讥讽一笑,“这可是大漠,风吹日晒的,哪儿还有姑娘皮肤白啊。” 说完又上下瞥了一下卫一,将门砰的一声掩上了。 卫一皱皱眉头,看着没剩几家的青石街哀叹一声。 果然还是将军看错了,这两年多以来,都看错多少次了。 他干这种找人的活儿都干腻味了。 回到紫薇堂,卫一捅了捅万胜的胳膊,悄悄耳语。 “万统领,没找到一会儿你帮着劝一劝啊” 万胜听了这话一摸脑袋,简直头痛 自己好好一个军中统领,现在越来越像一个老妈子了,要时刻提防着将军心情爆炸。 真怀念以前那段日子,将军还没有阴晴不定,和前夫人琴瑟和鸣,他也不用成日里提心吊胆的。 万胜做了个深呼吸,来到内堂躬身和游承安汇报:“将军,卫一回来了,说是没找到。” 卫一也跟着进了门,缩在万胜身后,尽量减少存在感。 “废物!” 只见一个茶盏“啪”地一声砸碎在了卫一脚边,滚烫的茶水还在地上冒着热气。 吓得卫一直接跪在了地上,张口而出的话都带着哆嗦。 “将军,我挨家挨户的探查的,前夫人的确不在这儿” 上首的游承安眉目凌厉,语气中带着森森寒意, “我绝不会看错。” 万胜心中叹了口气,将卫一悄悄往门外推了一把,冲游承安拱了拱手,轻声道, “将军,咱们已经去伏云山查了三遍了,前夫人确实已经遭遇不测了,同行的下人们也都一样,没差错的。” 他拿眼悄悄瞅了一下游承安的脸色,见他没有再发脾气的倾向,又接着讲,“况且,前夫人是欺骗您畏罪潜逃,虽说她迫于沈家逼迫有自己的无奈,是个可怜人,但既然这一切都已经结束,您不如朝前看,别再怀念她啦。” 游承安嗤笑一声,冷冷道,“你个老滑头,谁说我在怀念她,只不过被一个丫鬟骗到这种地步,我有些不甘心罢了,如果她还活着,定要她付出代价!” 万胜附和着点点头,假装没听出游承安话里的好面子逞强,只是顺着他讲,“将军想得开就好,既然前夫人已经不在了,人死如灯灭,将军也要往前看啦” 卫一哆哆嗦嗦被万胜推了出来,迎面撞上了来紫薇堂拜见游承安的梁镇将。 梁镇将又矮又胖,腿还没迈进来,肚子先进了院门,将卫一直接撞了回去。 他赶快哎呀哎呀的给卫一作揖,“卫侍卫呀,没事没事?哎呦,你这手怎么有些抖啊?怎么脸色也有些不好?将军生气啦?” 他一边说一边伸着脖子往主屋看去,卫一往这边挪了一步,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梁镇将可是找将军有什么事?将军现在心情可不好,建议你等会儿再来。” 梁镇将两只八卦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心情不好?将军因何心情不好?卫侍卫我看你前些天在找人,找什么人?是不是没找到?要我帮忙不?” 卫一心思一动,心中犹豫是不是要告诉梁镇将,他们现在正在查梁家的事情,不好和梁镇将走的太近。 但是,找前夫人的事和军务无关,说说也无妨 他挠了挠头,“找一个美貌的女子只是我没找到” 梁镇将一拍胸脯,手就搭上了卫一的肩膀。 “美貌女子?多美貌?卫兄弟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定给你找到!你快来和我说说这女子是何面貌” 梁镇将背靠叔叔这棵大树,三年前趁着将军打下河西地区,被荫封到了永昌镇,这地方看着荒凉,却因为临近西戎,互相贸易往来,多的是两国之间的油水可以赚。 他本以为坐稳了这永昌镇皇帝的位置,没想到游大将军杀了个回马枪,竟又来边关了。 来也就罢了,还带了人手私下探查。 还好他时时刻刻在这镇衙里观察着游承安的动向,想他应该还没查出什么。 只是,也要趁着还没查出什么之前,和游承安打好关系,以备后患啊。 这晚,梁镇将备好了酒宴,好说歹说劝出了窝在紫薇堂不出门的游承安,说有惊喜给他。 这顿酒宴虽然没有很隆重,梁镇将却下足了功夫,专门从隔壁城里请来了京城厨子,给游承安备了一顿家乡菜。 一顿饭下来,游承安果然眉目舒展了一些,菜也比平时多夹了两筷子。 梁镇将看了心中窃喜,他拍拍手,瞬间堂上下人们鱼贯而出,走之前吹熄了几盏烛火,让堂内显得更加昏暗。 接着,便看到一个身姿曼妙的影子迈着碎步缓缓来到厅堂中央,于烛火摇曳下,一张噙着浅浅笑意的美丽面庞显现出来,随着丝竹之声响起,缓缓舞出魅惑舞姿。 别说,这女子还真和云简有三分相似。 第61章 都不像她 游承安眯起双眸,冷冷的看了眼梁佩田,没有说话。 堂前的那女子一曲舞罢,在梁佩田热络的示意下,盈盈坐到了游承安的旁边。 她不过分亲近,只是时不时给游承安倒个酒。 显然是梁佩田特意训练过的。 梁佩田知道游承安一向不近女色,这种男人,不是心中有个难忘的女人,就是那方面不行。 本来梁佩田以为游承安是后者,所以没准备从美色这个方向上下手。 结果今日听卫一一说,才知道,原来是前者啊。 有难忘的美人就行,那就给他挑个相似的,保管拿下! 游承安身形高大,脸上不笑便带着阴沉,周遭冷气萦绕,那股骇人的低气压让人一靠近就想要逃避。 那舞姬强忍着害怕,努力维持着笑意,心中牢记梁大人的话,大将军不喜欢轻浮狐媚的女子,自己需要看眼色行事。 而游承安也同样在强忍着将人赶走的本能。 这并不是他有多卖梁佩田的面子,而是他将今日万胜的话听了进去。 的确,那小没良心的当初答应了要等他凯旋回来,却私自逃走,欺骗于他在先,失信于他在后,如此不忠不义的女子,自己作何还要整日惦记着她? 自己是应该尝试一下别的女人,看看能否将她忘记了 游承安端起面前酒碗,猛地灌了自己三大碗。 还嫌不够,又让梁佩田接着上酒,不知喝了多久,直喝的眼前的万胜都有些重影了,他才起身往紫薇堂走。 梁镇将在身后给了那舞姬深深一眼,舞姬迅速会意,安静的跟上。 万胜和卫一跟在暗处,却没有动身。主子武功何其高超,即使喝醉了也知道那舞姬跟着,主子都没发话,看来是另有安排。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紫薇堂主屋,游承安率先进了厅堂,坐在那把紫檀太师椅上。 看着面前女子迈着碎步缓缓靠近,他的眉头越拧越紧。 不对,这步伐不对,很丑。 腰也很粗。 女子看他坐在黑暗中不说话,以为是示意她先主动,于是上前蹲在了游承安的面前,轻声问道: “将军,奴婢服侍您宽衣?” 不对,声音也难听,破锣一样。 她看游承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大着胆子伸手靠近游承安的腰带,人也缓缓靠了过去 啪! 砰! 游承安将她一把掀翻在地,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将椅子都掀翻了,他周身瞬间升腾起森凉寒意。 “滚出去!” 不对! 都不对! 不如她美貌!不如她身姿娇娆!不如她走的好看,不如她说话好听,气味也不如她幽香好闻! 一切都不对! 游承安将面前桌几子上的东西全都扫翻在地,犹自不解恨,又提起墙上佩剑,直将那桌子劈成了两半! 刚哆哆嗦嗦退到门外的舞姬吓得“啊”地大叫一声,哭哭啼啼的跑出了紫薇堂,躲在暗处的卫一和万胜赶紧现身,进屋安抚住了要继续搞破坏的游承安。 “将军,将军,您醉酒了” “将军,没事了,那女子已经走了。” 游承安宿醉酒醒,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不得已又着人去将医馆的童大夫叫过来重新换药。 童安生恭恭敬敬换完药,看游承安脸色不好,识趣的没有多留,跟着万胜准备离开镇衙。 路上,他闲聊似的问起万胜, “敢问官爷,将军姓甚名谁呀?看起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我来了这么多次,都不知道将军是哪位。” 然而万胜只是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童安生有些尴尬,呵呵笑着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官爷,只是这么久了不知道如何称呼将军和您,总是官爷官爷的,觉得有些冒昧。要是我问错话了,您不用回我就是。” 万胜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沉思片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回道,“叫我万胜就好。” --- 等童安生回到了医馆,一推门便看到云简急急忙忙从里屋迎了出来,一边帮他将药箱解下,一边问道, “安生大哥,如何了?问到那位将军的名字了吗?” 童安生擦了一把汗,这才回道,“别提了,估计是保密的,我问了一句,那侍卫瞧着我的眼神都冷了些,差点犯了忌讳。” 云简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探听出来。 “不过,”童安生接着道,“问到了那个侍卫大哥的名字,说是叫万胜。” 云简手中的药箱,啪的一声,摔翻在地。 --- 而紫薇堂这边,童安生一走,马上迎来了新的客人。 正是许久不见的卫二。 卫二大步踏入镇衙,在万胜的带领下一路往紫薇堂赶去,万胜看他面色严肃,好奇询问: “你不是被派去跟在三公子身边吗?可是有消息了?” 自从云简出事,游承安便查到一应陪着云简去沈家的车驾仆从都是游承睿安排的,当即便冲到齐云院将游承睿狠狠揍了一顿。 然而游承睿是个硬骨头,咬死了不承认是他放走了云简,只说是拜云简所托帮忙找了车队而已。 游承安当然不信,但总不能真的对自家兄弟用刑,盛怒之下砍下游承睿一根手指,依然没有问出什么。从此遁出京城,再也没回去过。 走之前,他留了卫二在京城随时观察游承睿动态,他就不信,他露不出马脚。 果然,卫二肃着一张脸点点头。 迈进紫薇堂,卫二上前恭敬的给游承安跪地行礼。 “将军!卫二回来了!” 游承安起身上前,将他扶起,“怎么来西境了,可是有什么消息?” 卫二拱手,“将军,果然如你所料,近日查出京城陈仕良陈户曹和三公子有交往,小人仔细查了陈户曹宅邸的书信,发现了一封三年前二人来往的信件,上面说,陈户曹当时帮三公子办了一份假的户籍和路引,是前往西南地区的。” “嗙!” 只见游承安重重将茶盏往桌面一顿,茶碗迅速从底部裂开,缝隙蔓延上来,几息之间那茶盏就碎成了两半。 “迅速完成永昌镇的事情,三日后我们就前往西南!” 【各位宝子们不要着急,明天男女主就要见面啦,小云简要被狠狠欺负了╮(‵▽′)╭ 我是后妈~】 第62章 从未爱过 “是!” 万胜、卫二迅速领命。 游承安缓缓站起身来,来到庭前踱了两圈步,他冷硬的嘴角向下撇出骇人的弧度,忍不住了一样唇角微微抖动起来 “好!好!好!还学会了假死骗我!” 说着颤抖着手从腰间取下那枚佩戴了三年的玄色香囊,狠狠丢进了堂前池塘。 --- 游承安一声令下,镇内暗探迅速加快了收网速度。 驻扎在张掖附近的一千玄武军也接到了密报,开始向永昌镇靠拢。 接到了消息的梁镇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无所适从,他拿不准游承安是吃哪一套,还是哪一套都不吃,飞鸽传书给他张掖的府尹叔叔传信去了。 而等游承安情绪稍缓,卫二又被召入紫薇堂,详细和他汇报京城的消息。 他在查到陈户曹和游承睿往来书信之后,就严刑逼问了陈户曹,得知陈户曹留了个心眼,因以为是侯府三公子在意的人,特意通传了西南一带沿路关卡,留意这位云简姑娘的行踪,看是否顺利到达,好之后报给三公子。 所以云简一路的通关行径信息陈户曹都知晓,是顺利到达了达州的,并非如其他踪迹一样在伏云山便消失了。 这也就证明,云简至少到达过达州。 没想到,陈户曹这点小心思,反而成为了云简在世的唯一证据。 游承安听完汇报,心中五味杂陈,怒火之下竟隐隐透出丝丝庆幸,他不知道这庆幸代表着什么,也不想去探究。 这晚,永昌镇难得迎来一场暴雨。 风雨如注,雨打浮萍,紫薇堂外的小池塘噼啪声大作,游承安翻来覆去在梦中辗转。 梦中好似又回到了熙云阁,但熙云阁却不似记忆中总是笼罩着暖黄色烛光的温馨样子。 此刻,院子里一片忙乱,笼架桌椅被撞翻在地,屋内属于云简的东西都被打包一空。 他走近了,正好看到云简带着几个丫鬟,背好了包裹就要离开。 游承安赶忙抓住她的手,“你要离开?” 眼前的云简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前的温柔荡然无存,脸色冰冷而讽刺,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挣脱出来,冷冷道, “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 游承安目光急切,“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你不是答应了和我好好的吗?” 然而云简冷笑一声,“那都是骗你的,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我从未爱过你!” 从未爱过我 游承安呢喃着,试图伸手再抓住云简,他想质问她是不是再说谎,想将她狠狠控在身边,可是他却没有一丝力气,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从自己面前经过,走远 不,不要!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啊---” 游承安瞬间睁开双眼,怔懵半晌才发现这只是一场梦,虽从梦中醒来,但胸口刺痛久久没有消散,那心痛的感觉如此真实 他掀开被子起身,寝衣已经被冷汗浸湿,整个人还有些打晃。 走到廊外,风雨未消,此刻夜风裹挟着沙尘,又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打在人脸上沙沙的疼。 然而游承安没有躲避,雨点的冰冷让他清醒,让他明白她没有说过那句话 --- 出了一身冷汗又出门吹风淋雨的游承安果然第二天就生病了。 喷嚏不断,还有些低烧。 万胜急的和猴子一样要去叫大夫,但游承安制止了他。 “这点小病,无需请大夫,你随我出去转转。”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这座边陲小镇比往日更绽放出勃勃生机。又逢十五,商人牧民们都聚集到了晒场赶半月一次的集市。 游承安心绪烦闷,不想在房间里待着,想出来走走,可不知是街市上吵闹,还是他本就生病的缘故,更觉烦躁。 他扯下出来时万胜硬给他披上的披风,脚步更快的离开了集市。 “主子,主子,披风不要取呀,你还病着。你这个样子应该去看看大夫的” 游承安不回话,只管朝前走,漫无目的之下,二人来到了青石街。 这下万胜乐了,眼珠子一转,直接和游承安建议道:“将军,前方就是童大夫的医馆了,您之前还答应他家小儿去他家医馆做客呢。” 游承安脚步慢了下来,这些日子事多,他差点忘了这事。 想起那小儿乌溜溜的眼珠,信誓旦旦的说要送他礼物的样子,游承安嘴角轻轻勾起,点了点头,随着万胜迈向了童家医馆。 “砰砰。” 有人敲门,正在药房抓药的云简看了看院门,指挥着童安生,“安生大哥,你去开门。” 童安生应了一声,便朝门口走去。 这时听到万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童大夫?童大夫在吗?” 云简瞬间抬头,手中的药戥子哗啦一下掉了下来,她脸色骤变,提着裙摆走到门边,听到童安生的回答, “万统领,怎么亲自来了?” “我和将军路过此地,看看你家小儿。” 这声音如同炸雷一样传到云简耳边,她没有犹豫,迅速提裙转身,匆匆忙忙来到后院,走到后门处,哆嗦着手扒开了门栓,闪身便出了后门。 出门走了还没两步,未等她胸口心跳平稳,迎面便撞上了一个矮胖壮硕的男子。 这人身着墨蓝色漆金暗线锦袍,身后跟着两个护卫,八字胡一颤一颤的,看着云简上下打量,一双眼睛都要放出精光来。 “我在永昌镇这么久,都没发现医馆里竟有这样一号美人,你藏的够深的啊。” 他搓着手走上前来,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这次可太像了。” “大人,可要将这美人带回去?”侍卫习以为常,直接询问道。 云简哆嗦着嘴唇,向后退了两步,“你是梁大人?” “呵呵,还认识我,直接带走!” 梁镇将嘴角笑意瞬间压下,一声令下,两个侍卫直接上前,三两下就将云简绑了扛在肩头,一会儿功夫三人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第63章 阴差阳错 院内,童安生看到游承安竟然亲自光临他的医馆,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一边往里走,一边唤云简, “云妹妹?” 然而没听到云简回答。 他又继续叫念安,“念安?将军来了!” 小念安听到童安生的呼唤,玩具都不玩了,蹦蹦跳跳的跑到院子里来,看到游承安的那一刻,葡萄一样乌溜溜的眼珠瞬间瞪圆。 “将军叔叔,你真的来看我啦?” 游承安本来疲惫极了,然而当他看到小念安的天真烂漫的小脸时,仍感觉这是塞外最明媚的春光。 他脸上绽开温柔笑意,柔声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叔叔不是答应过你么。” 小念安开心极了,认真道,“大人们总骗人,答应了的事情总会办不到,叔叔不愧是大将军,一言九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游承安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甚。 万胜上前和童安生说了游承安有些风寒,童安生会意,便借着看将军箭伤恢复情况的理由要给游承安号脉。 游承安知道万胜的意思,也不推脱,大方的将手伸了出来。 然而当童安生给他号完脉写了药方之后,他明显感受的到童安生的不安,他一直朝后堂望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童大夫可是还有事?” 童安生闻言回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挠挠头回道,“我是看云妹妹不在这儿了,刚才她还在的。” 云妹妹? “是你夫人?” 童安生心想,云简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追求,最近自己已经在和她商量成婚的事情了,这声夫人迟早都要叫的。 便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 游承安见他表情,顺口赞了句,“童大夫倒是和夫人感情不错。” 二人喝了杯茶便起身准备离开。 “药之后让万胜来拿。” 小念安等在旁边,看他要走,伸手拽了拽游承安的袍角,童声稚嫩, “将军叔叔,你说话算话,我说话也要算话,你等等我。”说罢便朝屋内跑去。 游承安和万胜相视一笑,倒是不知这小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小念安就倒腾着小短腿来到了游承安的面前,将自己的三面小花枕拿了出来,塞到了游承安的手里。 “将军叔叔,这小花枕是我娘亲做给我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之前我说你来要送你礼物。 你来了,喏,这是礼物。” 游承安低头看了眼手中巴掌大的小花枕,一面绣的是云海飞花,一面是凤凰涅盘,看得出绣工精湛。 他将这小花枕递给了身后的万胜,低头问他,“你最宝贵的东西,舍得送我?” 小念安点点头,用奶呼呼的小拳头捶了捶胸口,“我也一言九鼎!” 游承安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摸了摸他的额头,“好,那你也是能做将军的人。” 童安生带着小念安向游承安行了礼,恭敬将二人送出了医馆。 --- 小念安的可爱让游承安心情稍缓,回到镇衙,迎面看到倒腾着小短腿一脸谄媚的梁镇将都顺眼了些。 梁镇将一脸恭维笑意,迎上来走在游承安的身侧。 “游大将军,我刚得了两坛顶级的竹叶青,晚上我备个小宴,咱们小酌几杯?” 上一次的宴席梁佩田准备的那个令人生厌的女子还历历在目,游承安可不想再来一回,他皱眉拒绝: “不去。” 可梁佩田才不会轻易放弃,“将军,这两坛竹叶青可是满西境都找不到的,我让人从京城运回来的,错过就可惜了。” 游承安继续往前走,“那就让人送一坛去我院子里。” 梁佩田眼珠一转,满口答应下来。 “哎,好嘞。” 梁佩田要论为官的本事是不大的,但是在吃喝玩乐上却十分精通,他寻来的竹叶青确实是上品,清香醇正,酒香浓郁。 游承安心头惆怅,忍不住便多喝了两盏,直喝的两脚打晃,才回到了房间。 一进屋,便有一阵微风袭来,他酒便醒了三分。 他是习武之人,虽说现下酒醉,还是能隐隐感觉得到今天房间里的气息不太对。 仿佛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还多了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他缓缓抽出佩刀,脚步放轻,来到内间。 平时他都习惯起床便将床榻上的帷幔卷起的,而此刻,帷幔安静垂下,随着窗外袭来的微风正在轻轻飘荡。 游承安缓步上前,用刀尖将帷幔轻轻挑起,床榻被褥间一个女子身影便逐渐映入他的眼帘。 等那张带着泪痕的小脸完整露出来的时候,游承安提着刀的手瞬间一抖。 “哐啷”一声,刀便掉在了地上。 床上被下了软筋散,嘴也被人塞住的云简此刻也愣住了。 什么情况? 游承安? “你?”游承安揉了揉眼睛,却觉得更加头晕,“我是在做梦?” 昨晚的梦还历历在目,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他思绪过重又梦到她了。 一定是。 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手心微微冒汗,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不能让她再跑掉。 游承安靠近眼前人,伸手将她嘴里堵着的布巾取掉,整个人跪立在床上,上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梦境竟比昨天还真实,手中的触感还是三年前的样子,肌肤细腻,手腕纤纤。 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角,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那许久未见的面庞。 眉目如画,水汪汪的眼睛一如从前那样娇怯。 “将军?” 云简抖着嗓子唤了一声。 “嗯。” 游承安哑着嗓子应声。左手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到肩头,来到腰间,接着紧紧握住那腰肢,还顺势揉捏了两下。 丰润了些,手感却更加好了。 云简被他捏的吓了一跳,喉间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就看到眼前人眸底暗色更深。 “你醒醒,这房间被人下了迷香。” 云简躲开他的大掌,人往后一缩,急切唤他。 然而游承安看到她躲避,却拧了拧眉,又伸手将她扯回身下,开口间都是执拗。 “为什么要走?” 云简却不想回答他,她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可是无奈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消解,她使不上劲。 “你醒醒,你不能这样。” 还是在拒绝他! 游承安更加生气,摇了摇脑袋拧眉就要上手。 但下一刻,却一头栽倒在了云简身侧。 第64章 不是梦境 “将军?” “将军!” 云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轻声唤他。 等了好半天,游承安还是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醉倒了。 时隔三年,两人又一次挨得如此之近,呼吸间都是他身上青松一样的男性气息,伴随着轻微的酒气,侵略性极强。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心脏咚咚跳动,缓了好半天,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用力将身体从游承安身下抽出。 撑着酸软的身体,挪下床去,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扯起旁边一个斗篷将自己围住,便走出了屋子。 屋外,守夜的卫一正在屋顶衔着草根望月亮。 早在游承安进房之后,他就知道房间里被梁佩田安排了女人。 但是他看将军一直没有动静,也不敢轻易进去探听。 这会儿,看到一个女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走了出来,他迅速从屋顶上翻了下来。 卫一一个纵跳来到那女人面前,只见女人用将军厚厚的斗篷将自己裹住,连脸也遮了去。 他有些好奇,但也不敢轻易将她斗篷掀开,万一梁佩田安排的这女子衣着单薄,可就说不清了。 “你,将军让你离开?”卫一好奇的看着她。 云简动作一顿,点了点头。 果然,将军还是接受不了其他女人。 卫一嗤笑一声,身子一侧给云简让开了位置,顺带还附赠她一句话,“回去告诉梁佩田,让他下次别费心思了!” 云简伸手裹紧了斗篷,匆匆冲卫一躬了躬身便向门口走去。 直到她脚步虚浮的离开了镇衙,才察觉自己早已腿脚发软,浑身脱力,汗水薄涔涔的从额头冒出,连呼吸都在发颤。 云简找了处偏僻的角落靠墙滑坐在地上,这才将将呼出一口气。 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梁大人是怎么想到要将自己呈给游承安的? 听卫一的意思,梁大人是经常给游承安送女人? 所以是自己倒霉正好撞到了这事儿呗。 云简叹了口气,只要不是游承安发现端倪,主动找到自己的,那就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等她恢复了一些力气,才拖着酸软的脚步慢慢往医馆的方向走。 走了半条街便听到前方有人声,不一会儿几个举着火把的汉子便将街角照亮了。 云简被这光亮照的眯了眯眼睛,下一刻便听到有人唤她, “云妹妹!” 是安生大哥,脚步声逐渐靠近,众人都围了上来。 自从下午云简莫名其妙失踪,童安生一家都快把永昌镇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人。 眼看着夜色渐浓,更是叫了邻居几户人家一起来寻她。 大家纷纷上前检查云简的情况,看她没有受伤,衣着完好,都松了一口气,大家识趣的没有多问什么,将二人送回医馆便在童安生的千恩万谢中纷纷散去。 此刻,医馆还亮着灯,童安秀和童大叔都还没有睡,都在等着云简的消息。 安秀见门外有了动静,忙起身来到门口,将云简扶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真切的关心,“云姐姐,你去哪儿了,没事?可将大家急坏了。” 云简委顿到小木凳上,喝了一口童大叔端过来的姜汤,才算稍稍有些力气,安慰大家, “没什么事,我出门想去收一下晒场的草药,结果回来走的那条小路下过雨后崎岖不平,我摔到草甸里去了。” 童安生皱了皱眉头,云简的样子可不像只是摔了一跤那么简单。 他狐疑着捻起云简身上披着的撒金暗色斗篷,“那这斗篷?” “呃一个将我救起的好心人给我的。” 云简额头又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虚的掩下眼睫,低头喝汤。 好在安秀这个傻乎乎的一下子就相信了她的话,胡乱着上手就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啊?摔草甸里了?有没有受伤呀?怪不得我们找不到你呢!” 云简抚开安秀的手,将那斗篷拢得更紧了一些,“我没事。” “既然没事,就早点放你云姐姐去休息。”童大叔发了话,便起身离开了桌子。 云简和安秀也跟着起身。 然而,坐在一旁的童安生却没有漏掉刚才被安秀掀开的斗篷里,露出的淡粉色裙摆。 那根本不是云简的衣裳。 --- 紫薇堂,游承安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 睁眼看到梁上漂浮着的青色帷幔,他还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昨晚是那女人又入梦来了吗? 可那梦境如此真实 皮肤的温度,温软的触感,呼吸交缠间的急促 怎么可能是梦!! 他扶着额头坐起,哑着嗓子唤道,“卫一?” 话音刚落,卫一便推门进来,几步上前,单膝跪在床前拱手行礼。 “主子!” “昨晚是不是梁佩田又送人来了?” 卫一抬头,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是啊!您不是还把她赶出去了吗?” ? !!! 真的是她? 自己还将她赶出去了? 游承安喉头微颤,抱着最后一丝不确定,吩咐卫一,“快!你现在赶快去问梁佩田,昨天送来的女人是谁!是哪家的!” “是!” 卫一拱手匆匆离去。 游承安抖着手摁了摁炸裂的额头,呼吸都在打颤,心底隐隐的兴奋被他用强力克制着。 只希望这不是又一场镜花水月 昨晚的那一切那样真实熟悉,即使他醉了,也认得出那女人的样子。 那毕竟是他在梦中描摹了千遍的一张脸。 游承安深吸一口气,接着便感觉鼻息之间浅浅萦绕着一缕幽香,若有若无,仿佛是从被衾上散发出来的。 他眉宇间笼罩上浓浓困惑,不解的翻了两下被衾,结果从那床帐之间找出了一个三面小花枕。 这是昨天小念安送他的那个。 他拿起来仔细端详。 一面云海飞花,一面凤凰涅盘 还有一面 是双鹤齐飞!!! 这样式、这针脚、还有这双鹤展翅的角度,甚至连旁边配饰的祥云,都是他三年来反复摩挲过的图案! 游承安狠狠攥紧花枕一角,指尖都捏的发白 他知道那女人在哪儿了! 第65章 插翅难飞 云简这一夜累极了,却没能睡的安稳,天刚蒙蒙亮,便起身了。 她伸手摇醒身旁的小念安,“念安,念安,快醒醒啦,今天我们要出门。” 小念安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嘟囔着, “娘亲~出门干什么呀,让念安再睡一会儿。” “起啦~念安,娘亲要出去好几天,你要自己留在这里吗?” 小念安瞬间睁开双眼,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要和娘亲一起。” 二人简单梳洗了一下,云简便来到安秀的房间将她摇醒,轻声和她说道: “安秀,我今天要去一趟张掖库房取一些药材,等大叔和安生醒来你和他们讲一下。” 安秀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喃喃道,“取药材?咱们现在缺药材吗 ?” “缺!” 云简笃定的讲,说罢便重新给安秀盖上了被子,起身离开了安秀房间。 她找了一顶兜帽将自己罩上,又从后院牵了马车出来费力套上,想趁早出城。 她想了一夜,现下游承安知道了她就在永昌镇,一定会大肆搜查。 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游承安知道她还活着之后怕不是能将她大卸八块。 还是先出城避避风头的好。 西北的清晨,风凉的有些刺骨,云简将自己的斗篷给念安裹上,搓了搓他红彤彤的小脸蛋,便转头拿起马鞭,奋力朝马臀上一抽。 “啪~”地一声裂空传来,马儿抬抬腿便在青石板路上开始疾驰。 童家人在张掖开医馆多年,本来生意顺顺当当,日子安稳和美。然而近两年,张掖的药材市场却逐渐被有着官府关系的陈姓商人把持,让童家等这些小医馆只能高价进药。 不消多久,童家就开始入不敷出,只能选择离开张掖,这才搬来永昌。 以往回张掖的库房取药都是安生大哥的事情,这次云简事出从权,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也不知道童家人会不会怀疑。 但她也顾不上其他了。 城门就在眼前,云简因为担忧而一直严肃着的小脸这才露出了一点点放松的神情。 只要出了城门,天高任鸟飞,她先去别处躲两天,再去张掖。 想必游承安对她这样一个骗子也不会太过执着,等他气消了将她忘了就好。 这时,一旁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念安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朝前望,接着便伸手拽了拽云简, “娘亲,城门那里怎么那么多人呀?” 云简拉了拉缰绳,将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她手搭凉棚,眯起眼睛看了看,的确,出城的百姓们聚集在门口,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今日出城的人竟这样多? 云简伸手拉住旁边一个牧民,“老伯,今日出城是要排队吗?” 这牧民刚从城外进来,他进来的顺利,不解道,“例行检查,估计一会儿就放开了。” 云简心头有些不安,但还是下来牵着马,缓缓靠近人群。 “为什么不让出城啊?” “是啊,我们还要急着出去做生意呢!” “对啊,我家还要去牧羊呢,何时让大家走啊?” 竟是将大家都拦住了不让走。 只见那守城的官兵一脸不耐烦,“不是不让出城,是一会儿等上级来检查过才能出城。大家稍等片刻,都能出去!” 然而百姓们却怨声载道,不愿等这一时片刻。 “有什么可检查的啊,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你随便查。” “就是,把我们当贼吗?” 城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大家眼睁睁看着大敞着的城门出不去,都有些焦急。 云简的心里也打起鼓来,她心思转了转,抱起了车上的小念安,来到那守卫大哥的面前。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趁着没人看到,往那守卫大哥的手里一塞,脸色为难的笑了笑, “大哥,你可怜可怜我们,我儿子昨晚就开始高烧不退了,需得赶快出城找个好大夫,耽误一刻就危险一刻呀。” 小念安: (娘亲真会撒谎) 那守卫大哥看着云简从头巾里露出的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此刻布满了哀戚,当下就信了一半。再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瞬间就完全信了她。 他瞅了瞅身后不停抱怨的百姓,低声和云简耳语,“夫人,我不好做的太明目张胆。你这马车不能驾了,先暂存我这儿,但是你随我兄弟去后面,我让他带你出去。” 没马车就没马车,云简感激的点点头,千恩万谢的跟着另外一个守卫从人群旁绕道走了。 没有马车便慢了很多,她抱着小念安,出了城还没走出一里地,就听到城门处传出喧闹之声。 紧接着拦城门的栅栏就被人推开,一阵马蹄喧嚣之声响起,尘土飞扬中,越来越近。 云简瞬间睁大双眼,抱紧小念安,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呼吸仿佛着了火,每喘息一下都炙热的剌嗓子,但她一步也不敢停,反而跑的更快。 忽然,“嗖”地一声箭啸破空而来。 穿过云简的耳侧,直直插在了她前方一步远。 利箭带起冷风萧瑟,吹落云简鬓边一缕乌发,云简收势不住,瞬间摔翻在地。 紧接着马蹄声在身旁响起,溅起尘土飞扬,几匹骏马瞬间将她围拢。 将将入秋的北风卷点黄沙,比冷风更冷的声音在云简头顶缓缓响起, “云简。是叫这个名字?” “很能跑啊。” 云简紧紧搂住身下的小念安,手指骤然缩紧,她缓缓抬头,顺着那黑色骏马的身形朝上方望去。 心脏彻底沉入谷底。 游承安。 高高坐在马背上的男人披着玄色丝绒大氅,高大威猛,他的身影正好挡住了初升的太阳,一团黑色阴影将云简笼罩住,像是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嘴唇哆嗦着,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游承安眸光中仿若带着深深的愤恨,这愤恨中又透出一丝兴奋,让人辨不清深浅。 他轻轻纵马来到云简身侧,犹如多年前在马场上一样,一个俯身将她直接捞起。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小念安时,又划过一丝狠厉,回头吩咐万胜。 “将这小崽子提走!” “将军,提哪儿?” “越远越好!” 第66章 怒火难消 一阵天旋地转,云简刚被拽上马背,就听到游承安要将小念安抱走。 她哪里肯,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脸上表情都是惊慌和倔强,“不许抱走念安。” 身后的游承安气压瞬间就低了下来,云简不看也感觉到周遭冰冷,哆哆嗦嗦看着下面等着接孩子的万胜一脸温柔,手不知不觉就送了出去。 孩子离游承安远点儿才更安全! 万胜安慰似的冲云简笑了笑,“夫人放心,小人会照顾好小公子的。” 说罢便轻手轻脚接过了小念安,往后去了。 云简的目光一直粘在孩子身上,看得游承安心头梗着一股气,将发不发。 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而讥讽, “刚离开我就嫁人生孩子,你好样的啊!” 说着一甩缰绳,马儿纵身一跃,承载着他的怒气,向前跑去。 云简被这一个纵跃颠的差点坐不稳,摇摇晃晃抓紧马鞍,却不敢靠向身后的游承安,也不敢回答他的话。 而她的沉默让游承安以为是不知悔改,喉间更是发苦,只是暗暗忍着怒意,几欲爆发。 坐下追风乃是千里良驹,游承安几鞭子抽下去,追风不消一会儿就跑回了镇衙。 游承安下马将云简扯下,不带一点儿怜惜,狠狠摄着她的手腕,也不管她跟不跟的上,几乎是拖着将人提到了紫薇堂。 云简这一路本就被疾驰的速度吓坏了,此刻感受着游承安磅礴的怒意更是哆嗦着不敢说话,心里辗转着都是“完了完了” 进了主屋,游承安一把就将人甩到了贵妃榻上。 他一条长腿抬起,重重的踩在云简身侧,低下头,黑沉的眸光紧紧摄住她。 “欺我骗我!无情无义!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游承安手中马鞭还没有放下,他将那马鞭折起,此刻正一下一下轻轻在自己左手上敲打。 云简只觉得那马鞭每一下都像打在她的心上,将她骇得紧紧缩在贵妃榻上,苍白着嘴唇嗫喏道, “将军你大人有大量,我也是被逼的,沈家逼我替嫁,后面又想杀我灭口,我只是,想求一条活路” “你求的活路,便是联合沈家骗我至此?便是假死逃走?便是转头另嫁他人?” 游承安音量瞬间拔高,眼里的怒火好像要将云简燃尽。 他倏地起身,在屋子里绕了好几圈才克制住了想要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下一刻便听那恼人的声音又一次在身后响起。 “将军身份高贵,妾身迫于无奈染指将军,本就是妾身大不敬。如今妾身假死,将军也不必再受这种屈辱了。 将军若是生气,如何惩罚妾身都可以,只是希望将军能放过小儿,念安他还年幼” 念安,念安 听到这个名字就生气! 她心里全是童安生那个低贱的莽夫。 还生了个小莽夫出来。 游承安回头冷笑,一字一句:“我若不放过他呢?” 瞬间,云简眼睛就浮上一层泪光,说起孩子,她胆子都大了几分,捏紧小拳头抗议,“将军,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你若是对念安如何,我也不活了!” 女人一炸毛,游承安的心头反而一松。 人有了软肋便好拿捏。 他扯起嘴角,“想要你儿子平安,你就要听我的话。好好消了我的气才行。” 云简犹豫,“如何你才能消气?” 游承安脸一板,“回去和那个莽夫和离。” 云简不知道游承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误会小念安是童安生的儿子的,但既然他已经误会了,不如将错就错。 “你!将军你说什么,童家对我有恩。况且况且,我是童家的人,我又不是沈从桢!” 云简将嘴一撇,眸中带怨,神情以假乱真。 许是之前在侯府里说谎说惯了,她现在撒起谎来简直炉火纯青。 游承安怒极反笑,“呵,都是童家人了?在侯府的时候就找好下家了?要不怎么这么快孩子都生出来了?!” 她知道刚才的话有些惹怒他了,只得将语气和缓下来。 “将军,我是出京之后遇到童家,被童家所救的。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就不要做改变,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休想!!” 还没等她说完,游承安瞬间打断了她的话,眼神瞬间狠厉。 “你是觉得我肚量很大?” 他几步踱到云简身边,伸出手来又放下去,来来回回犹豫好几次,最后,一拳狠狠砸在云简身侧的檀木扶手上。 那扶手瞬间裂开了几道缝隙。 云简吓得抖了三抖,更不敢说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靠近云简,“以后别在我面前提童安生那个莽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游承安直起身来,扯了一下发酸的脖颈,走到门口,唤来万胜, “将她安置到隔壁房间,那小崽子给我放远点,找两个婆子来看顾,不许她见。” 万胜低声应了,匆匆离去。 云简听到这话,却坐不住了,跟着来到门口哀求似的看着游承安,言语中带着哭腔,“将军,你不能将我们母子分开” 然而游承安斜睨她一眼,没有说话,跨步便离开了屋子。 云简绝望似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万胜就带着一个丫鬟来到云简面前,拱手道, “夫人,这丫鬟名唤小檀,以后留着伺候您。您打今天起就住在东侧房,没事还是不要出屋子。” 万胜的态度恭敬却不容拒绝,将她带到东侧房之后,万胜就要将门关上,云简慌张的抵住门,脸色焦急: “万统领,还请你照顾好念安,还有,请你劝劝将军,放我回童家” 看她脸色哀切,万胜也心有不忍,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您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伤到了将军,如今,您就别在将军气头上点火了。小公子我一定给您照看好,将军那儿还得缓缓再来啊。” 说罢便锁了房门,摇摇头转身离去。 第67章 都给我掀了 门一落锁,云简便颓然坐到了旁边的竹椅上。 跟着进来的小檀见新主子情绪不高,虽有些不知所以,还是蹲下身来安慰云简, “夫人,您是在担心小公子吗?和我一起来的两个婆子,刚才被分去照顾小公子了,她们人很好的,您不用担心。” 云简这才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丫头,这丫头长的不算漂亮,只尚算得上眉清目秀,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 “你认识那两个婆子?”云简问道。 小檀点点头,“我们都是梁大人府上的,我是梁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刚刚万统领过去将我们借调来的。” 云简默然,此刻游承安将她关在这里,不知道要作何打算,自己如果几日不回,童家人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 还有念安,念安长这么大,还一天都没和自己分开过呢。 “你说那两个婆子都是可靠的?” 小檀点点头,神色认真,“冉婆婆和刘婆婆之前在梁府是负责照看梁家小公子的,都是很有耐心的人。” 她接着上前给云简斟了一杯茶,奉上来安慰她,“夫人别难过了。” 这倒弄的云简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看小檀说道,“我也只是一个乡野村妇,不是什么夫人,你不必如此伺候我。你叫我云简就好。” 小檀却摇摇头,“万统领既然把我派过来了,您就是我的主子,如果您不愿我叫您夫人的话,我就叫您云姑娘?” 眼前的小檀眼神真挚,云简赧然一笑,和她解释道,“我已经是妇人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云姐姐。” 小檀扯开唇角开心的笑了,“好的云姐姐。” 这个主子比她之前在梁府伺候的梁夫人温柔一百倍,小檀很开心。 --- 游承安离开紫薇堂没两步,迎面便撞上了万北,万北恭敬上前拱手: “将军,一千玄武军已经驻扎在城外了,要现在开始收网吗?” 游承安面色严肃,梁佩田偷偷和西戎人交易兵器,利欲熏心之下竟然助长西戎兵力,置大乾安危于不顾,实在可恨。 他之前以为云简在西南,着急着解决完永昌的事情赶去西南寻她,所以准备直接武力镇压,先将人捉了再找证据。 这样虽然会受几封弹劾的折子,但也无伤大雅。 不过现在云简已经在身边了,他自然无需兵行险招了。 “不急,我还需在永昌镇盘桓数日,这次不仅要让梁佩田栽得服服帖帖,他上头的梁府尹我也要给他一并收了。” 万北点点头,和身后的万胜交换了一下眼色,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将军找到云简的事情了。 他们兄弟俩,一个跟在将军身边做暗卫统领,一个在军中帮将军办事,都颇受重用。 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行事逻辑。 就是一个在内顺着将军心思,一个在外时不时直言劝谏。 万北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将军,听说您找到前夫人了?” 游承安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嘿嘿,恭喜将军。就是这女人实在可恶,欺骗将军至此,将军准备怎么处罚她呀?” 他和万胜一致觉得,将军为了一个女人变得太不理智了。 两年前使用朝堂手段将沈青松一贬再贬,已经犯了很多朝臣的忌讳。这两年来不停剿匪还因此受伤,更让他们为游承安担心不已。 游承安沉吟良久,才回了一句,“我还没想好。” “依下官看,前夫人已经嫁人生子,定是配不上将军的,将军不如,放她离开,另择佳偶?” “放肆!” 游承安脚步骤然停下,声音冷厉隐含怒气,“万北,我许你对她说三道四了吗?我看你最近是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了,开始做起我的主了!” 万北被他一喝,吓得瞬间单膝跪倒在地,额头冷汗直冒。 “下官不敢,下官无意冒犯前夫人,还请将军责罚。” 游承安顺带看了一眼旁边的万胜,只见万胜果然一脸心虚,他轻蔑的冷哼一声:“从今天起你就去镇衙洗恭桶,也不必去军中了。” “啊?”万北抬头一脸震惊。 为了个女人,将军要罚他去洗恭桶? “还有什么疑问吗?”游承安语含威压。 “没有!下官这就去!” 万北匆匆跑走,一旁的万胜看着,忍不住抬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游承安没有理他,去马房骑上了追风,便兀自小步在永昌镇的街道上溜达起来。 万胜这次不敢怠慢,牵了匹马赶快跟上。 他在游承安身后踌躇了好久,才跟上前去小声说道:“将军,小人有错,还请将军责罚。” 游承安身姿挺拔如松,骑在马上慢悠悠晃着,头都没回,“哦?你何错之有?” “小人小人不应该联合万北,对将军的事情横加干涉。” 听了这话,游承安才回头看了一眼万胜,只见他一脸虚汗,生怕让他也去洗恭桶的样子,游承安才稍稍牵了牵嘴角,没有继续责难他。 万胜看游承安没罚他,慢慢的放下心来,只是不一会儿,他就发现二人的方向,正是朝青石街的医馆而去。 二人在青石街这附近找了家茶馆,上了二楼,才发现这临窗的位子视野开阔,正对着童家医馆,能看到整个医馆前院后院的情况。 游承安叫了这茶馆最好的乌龙,却一口也不喝,就这么捻着那茶盏在手里转来转去。 只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在小小的医馆里忙忙碌碌的童大夫,盯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语调缓慢的询问万胜, “你说这童安生哪儿好啊?” 万胜刚擦干的额头又开始细细密密冒汗了,他舌头在嘴里打了两圈架,才哆哆嗦嗦冒出来一句, “小人看没,没什么好的。” “那为何云简肯给他生孩子?” 这简直是死亡问题,万胜嘴唇抖了好几下也没回答出来。 游承安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语调平稳的吩咐道: “你去找几个人,悄悄的,将他后院晒着的药材都给我掀了。” “啊?” 万胜一脸震惊,“这,这这样做有些幼稚将军” 然而游承安眼风似刀子一样刮过来,万胜瞬间噤声。 “是!小人这就去!” 第68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童安生今日右眼皮直跳,一天下来都是心神不宁的。 不知道是不是云简去了张掖他不放心,思绪万千之下到了晌午,却听到医馆的伙计在后院突然大声吆喝,他跑过去一看才知道,院里的药材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小人全给掀翻了,一地狼藉,好多都不能用了。 右眼皮果然跳灾! 童安秀一边心酸的收拾残局,一边念叨,“早晨云姐姐说要去取药材,我还心想没必要,这下看来,云姐姐果然未卜先知,去取药材,太有必要了!” “你是说她知道今天有人来家里作乱?”童安生一脸疑惑。 安秀哈哈笑了两声,“大哥,你傻了啊,我就是开个玩笑。” 然而童安生还是有些不安,今早云简走后镇衙的人就来医馆检查了。 说是例行检查,但是童家医馆一向遵纪守法,永昌镇也少有对医馆药铺的巡检。 今日却突然来了,只是进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通就走,那架势不像是查看医馆经营,倒像是找人。 童安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摇了摇头,只要童家人都没犯事,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 直到月上枝头,游承安才心绪稍平,回到了紫薇堂。 他没有到东侧房去见云简,他怕刚平复下来的心境见到她之后全部破功。 万胜来到主屋给游承安点起了案前的烛火,瞟了一眼他的脸色才试探性的问道, “将军,夫人一直求小人,想见一下念安小公子,是否要让他们母子见一面呢?” 游承安脸色青了青,这小崽子的确聪明可爱,但一想到他是云简和那个童莽夫的崽,他心头就憋气。 “夫人什么夫人,她还不配,以后不许称呼她为夫人。” 万胜一滞,点头应是:“是,那要让云姑娘母子相见吗?” 游承安沉吟,“我去看她。” 要让云简见了那小崽子,她便对自己无所求了,哪儿能那么容易让她如愿。 东侧房灯光昏暗,游承安在门口站了很久,都没鼓足勇气敲门。 还是屋内的小檀听到了动静,隔着门朝外问,“是有人吗?” 他这才让人将那锁撤了,铁青着脸进了屋。 小檀在万胜的示意下,识趣退下,屋里只留两人。 云简枯坐榻前,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旁边博古架上的闲书,她已经将那身滚了满身泥的粗布衣服换下,此刻穿了一件万胜寻来的青色绸缎襦裙。 青丝垂落在肩头,挺翘的琼鼻挡住了微弱的烛火,勾出暖黄色金边。 游承安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心中微叹,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像记忆中一样。 云简抬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先开口。 不让她见念安,她心中有怨。 他只得轻轻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长腿伸出去,装若无意的问她,“中午让人准备了苏州的菜式,用的好么?” 云简懒懒的,“食不下咽。” 游承安: “将军何时放我和念安回去?” 游承安: “你就那么想回去和那个童安生过日子?” 云简一噎,她答应了童安生的求婚,童家对她有恩,她总不能言而无信。 她低头咕哝道,“我在将军这里像什么样子,我总是要回去童家的。” 她越说,游承安的脸色越铁青,果然,他就不能心软来关心她。 他双眼一眯,冷声冷气:“我说了,你休想。” 刚才进门还透露出了一点柔和之意的游承安又开始散发冷气了,云简有些害怕,但是也不想向他屈服。 “那将军留着我做什么呢?最起码,让我见一见念安?” 这女人完全不知悔改,只知道一味的惹怒自己,游承安被她气得心脏疼,倏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口,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理直气壮的和我提要求?别忘了是你欠我的!想见那小崽子,就想一想怎样让我消气!” 话音落地,便离开了东侧房,将门狠狠摔上。 云简几步追到门口,只碰了一鼻子灰,门还是被从外面锁上了。 她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没能出屋去,游承安也没有再来看她。 云简越来越着急,央了小檀叫来万胜,语音哀求:“万胜大哥,你能不能求将军让我见见孩子啊?” 万胜瞅了瞅四周没人,哀叹一声,悄声道:“夫人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如今却犯了糊涂?将军正在气头上,您说点软话,哄上一哄不就行了吗?越是和将军硬碰硬,被关的越久啊!” 云简默然,她不是不知道游承安想要自己低头,可一谈到念安的事情,她就乱了阵脚,早忘了游承安这个人需要顺毛捋。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平静些才拜托万胜,“万胜大哥,那能请你将将军请来吗?” 万胜点点头,“小人会提醒将军的,只是这两日玄武军入城,将军多在军中,小人需要寻到机会再引将军过来。” 万胜虽然也看不得将军对前夫人如此沉迷,但这两日将军和前夫人闹别扭,他们下边的人战战兢兢,差事都不好当,所以还是将军的心情最重要啊。 然而直等了两日,云简没有等来游承安来东侧房的消息,却等来了小念安生病的坏消息。 她人都急哭了。 游承安两日没回紫薇堂,这日刚回来,刘冉两个婆子就急匆匆跟进了主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上报说小念安生病了,下午已经发起高热了。 游承安当即愣住了神,反应过来瞬间将手中茶碗掷在了两个婆子脚边,厉声呵斥: “无用!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两个婆子吓得以头抢地,“将军,小公子是思念母亲,食不下咽导致的身体虚弱,眼下还是要先请大夫退烧呀。” 游承安听罢马上吩咐万胜,去将玄武军中军医请来,自己则起身大步迈去了小念安所在的院落。 这院子正在紫薇堂背后,采光极好,陈设齐全,游承安进了门就看到小念安蜷缩在床上,小脸蛋红扑扑的,病态明显。 第69章 如何待她 他虽然对这孩子的父亲心有芥蒂,但小念安的聪明可爱他早看在眼里,眼下看他生病,游承安心底是有些愧疚的。 但他毕竟没当过父亲,不知道怎么对待生病的小娃,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离小念安脸蛋一寸远的地方,又尴尬的缩了回来。 这时候,小念安似乎听到了人群的喧闹声,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又咂了一下嘴,睫毛颤颤,有些要醒来的迹象。 游承安赶快冲身后跟过来的婆子仆从们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都小点儿声!” 身后人迅速噤声,待他回过头来,小念安却已经睁开了乌蒙蒙的大眼,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游承安。 他瞬间有些无措,伸出手似乎是想抱念安,但是两只胳膊比当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身后的冉婆子眼尖的凑了上来,轻声道,“将军,您这样,一只手端起小公子屁股,一只手搂好腰”说着便摆好姿势,将小念安塞到了他的怀中。 孩子软软的,烫乎乎的,一落到游承安的手中,让他全身都变得僵硬了 小念安被这一番动作弄的醒了神,看着游承安木然的脸色,抱着他的胳膊,喃喃张口:“将军叔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娘亲,也不喜欢念安了?” “呃” 游承安被问得更僵了,看着怀里一双神似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说: “怎么可能,我很喜欢你娘亲和你” “那为何将我们都关起来?” “这” 手里的小念安并不重,游承安却觉得这分量有如千斤,沉的他迅速将念安放在了床上,像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站起身来背对着念安慌张吩咐: “给小公子穿衣,一起带他去东侧房。” --- 念安生病的消息是小檀中午去饭堂时听婆子们说的。 得知消息的云简当下就哭了出来,然而她被锁在东侧房,游承安又没有回来,当真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傍晚这会儿,门外才闹哄哄的响了起来,门锁哗啦啦一阵响,门扉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游承安不敢直视她的一张脸。 紧接着两个婆子抱着念安进了门,云简迎面就看到了念安有气无力红扑扑的一张小脸。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几乎是用夺的将念安从那婆子手中抢了出来。 当即心疼的眼泪直掉。 “你你别伤心,他只是风寒,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游承安别扭的安慰着云简。 然而云简回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拿眼睛死死盯着他, “什么叫只是风寒?将军不把念安当自己的孩子,当然不把他的病当回事儿!” 念安病成这个样子,云简早把之前答应万胜要和他服个软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说话瞬间就刻薄了起来。 “你!” 游承安虽然理亏,但也被她说的一肚子火气。 “我怎么就不当回事了?小孩子有个三灾两病的是寻常事,我也请了大夫,你不能等等吗?” “等什么?等你将念安冻死饿死在那小屋子吗?等你将我们母子生生分离吗?” 云简满脸泪水,神色间全是决绝,“我要回家!还请将军放我们离开!” “你休想!” 她又提回家,游承安瞬间火冒三丈。 然而他这次发怒却没能换来云简的屈服,云简泪眼盈盈间全是伤心与倔强,说出口的话更是伤人, “将军何必困住我们母子不放?我已嫁人生子,难道将军还要强抢民妇吗?!你让别人怎么看我?难道将军就如此没出息,非我一个卑贱的丫鬟不可吗?” “你放肆!!” 这话可谓是大大的冒犯了,下人们吓得噤若寒蝉,早就躲在了堂外不敢进来,可云简大不敬的话还是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游承安被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倏地掀翻了面前的椅子,吓得小念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眸色狠厉,“你不就是想离开吗?滚!滚的远远的,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说罢便大步离开了东侧房,临出门将门扇摔的“嗙!”的一声,房子仿佛都跟着这动静抖了抖。 --- 这晚,云简抱着孩子匆匆回了童家医馆,进门就唤童安生赶快给孩子开药。 童安生利落的看了念安的情况,迅速开了一副药方拿去煎了,才将云简拉坐在桌前,问她出什么事了。 云简咬了咬唇,磨磨蹭蹭说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劫走了药材和车驾,我只得抱着念安走回来”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云简实在是想不出更完善的说辞,只能拿出路上胡乱想的理由搪塞童安生,也不管这谎话是不是漏洞百出了。 童家唯一的车驾丢了,是笔大开销,云简非常愧疚,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童安生却信了她的谎话,看她脸色难看,还安慰她说:“还遇了劫匪?还好你们平安回来了,只要人没事就好,车和药材,以后都会有的。” 云简心中愧疚更甚了。 --- 是夜,童家医馆门外百米,一辆乌檀木暗纹的华贵马车停了许久没动。 万胜坐在车辕上,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快睡着了。 直到一阵冷风拂过,将他吹了一个激灵,他才打起精神望了望童家的院子。 接着便伸手掀开了一点车帘,看向自家拧着眉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主子,开口道: “将军,童家已经熄灯了,我们走吗?” 游承安没回话,眉头拧得更深了一寸,手中扳指转的更快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张口:“万胜,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万胜心思在脑海中打了三个来回,才缓缓回道:“将军,恕小人直言,于妇人而言,孩子是她的心头肉,要是你伤了她的孩子,就是要她的命,她就算一时屈服也会在心里恨将军的。 如果将军真想将云姑娘抢回来,还是要想她所想,急她所急,让她欠你大恩情不得不还,才有希望啊” --- 翌日中午,童家医馆的门被人敲开了。 云简满腹狐疑的开了门,看着门外的守城官兵一脸不解。 那官兵脸上全是笑意,“夫人,我们是来给您归还马车和药材的,喏。” 说着指向了身后那驾盛了满满药材的童家马车。 第70章 道谢 云简眼睛都瞪圆了,她听说那日收银子放她出城的官兵,当即就被游承安射断了腿,之后还军法处置被贬了职,据说被打了好多板子呢。 那官兵吃了这样大的亏,车驾想必也拿不回来了。 可没曾想,车驾回来了。 不仅车驾,还有满满一车药材! 可她明明没有取到药材啊! 云简愕然,不敢置信的问那官兵,“官兵大哥,请问是谁让您来给送马车的?” 那官兵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夫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归还车驾而已,别的就不知道了。” 虽问不出什么,但云简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先叫了安秀一起将马车赶进院子。 马车进了后院,卸了笼架,二人开始将车上药材一一卸下。 可随着一包包的药材卸下,安秀的惊叹一声比一声高,“云姐姐,咱们张掖库房有三七??” “呃”云简有些尴尬。 当然没有了。 三七是止血活血的良药,但是产自云贵,童家地处西境边关,当然是没这个本事购得三七,平时都是用其他草药代替的。 云简悄悄瞄了一眼安秀手中的那包三七,那么大一包,少说也要十两银子! “竟还有三大包的栀子!这东西有多难购得啊!” 安秀说着将惊讶问询的眼神投向了云简。 “呃在张掖遇到了来做药材生意的南方行商,我顺便买了一些”云简嘴里编着谎话,眼神都不敢看一眼安秀。 “可这要很多银子啊,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云姐姐?” “我来你家之前攒了一些,这次花了不少” 安秀生性单纯,不疑有他,注意力没一会儿就被那些珍贵的药材吸引走了,只顾得上连连赞叹她云姐姐有本事。 云简这才悄悄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游承安,送药材就送药材,干嘛还弄这么多珍贵的草药,搞的她没办法解释! 小念安今日也退烧了,云简稍稍安心,出门采购家用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架乌檀木华贵马车停在巷角。 云简心中微动,想想便知道那马车是谁的,永昌这样的小镇,还有几户用得起这样的车驾。 她脚步在巷口踌躇片刻,还是转身回了童家。 天色已晚,童安生和童大叔都已出诊回来了,二人都是围在那车药材旁边惊叹不已。 童大叔将云简拉了过来,苦口婆心劝道,“云儿啊,这可是天大的恩德,要知道之前多少商户的东西被劫,就没有一户找回来的。 你这车药材还能完好无损一件不落的找回来,可是祖上烧高香了!你和安生要好好去谢谢官爷们啊!” 云简讷讷,脸色微红,“知道了童大叔。” 童安生在一旁点头附和,他是个医痴、药痴,相对于找回马车,云简能买到这样一车种类丰富的药材更让他惊喜不已。 这车药材不出意外的话,够小小的童家医馆用一年的了。 “一定要谢!一定要谢!这么珍贵的药材没有丢,可真是大恩德!” --- 这一晚云简辗转反侧,还是觉得有些心虚愧疚。 她从小檀的打探来的消息也知道,游承安给小念安安排了最好的院落和照顾,念安生病确实怨不到游承安。 但那天自己情急之下,确实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本来就是自己骗人理亏在前,现下还出口伤人,云简多少有些心中难安。 第二日她在前堂坐诊,总是心不在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总往那巷口瞟,只见那车驾只在中午稍稍离开过一会儿,除此之外一天都在那儿。 傍晚出门给一个老妇人施针之后回家,云简又在街角停住了脚步,那辆马车还是安安静静停在那里。 微风轻轻将车帘吹起,光线昏暗,距离太远,云简什么都看不清。 她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朝着那个方向移动了过去。 自己是该去道个谢的。 刚来到马车旁,就看到万胜倚在墙边闭目养神,他听到脚步声瞬间睁开了双眼,看到来人是云简,脸上表情又从警觉转变为惊喜。 万胜拱手行礼:“云姑娘好。”说着拿眼瞟了一眼车驾,“将军在里面。”便识趣的退下了。 云简清了清嗓子,在车帘前福了福身,轻声道:“将军?我是来道谢的。” 车帘应声掀开,游承安那张严肃的冷脸从黑暗中渐渐浮现出来,他语音平淡,“你就这么道谢?” 云简一噎。 “上来。” 云简踟蹰。 这不太好 然而游承安的声音又冷冷响起,“呵,我看不出你道谢的诚意。” 好,云简提裙登上马车,掀开车帘,进了车厢内。 这马车内饰华贵,内里空间极大,中间竟还放了金丝碳炉,熏着浅浅松香,即使在这仲秋时节,车里也显得温暖如春。 云简稳了稳心神,还是张口向对面的人诚心道:“将军,多谢你将车驾找回,还送我药材,帮我解围” 游承安这才睁开眼,挺拔起身姿,满脸正经却开口问了个不相关的话题: “这两日回家,可有和你的夫君夜夜温存,一解相思之苦?” 这!!! 这话也太无耻露骨了! 自己和他诚心道谢,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云简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当即反驳:“你瞎说什么!我,我是和念安睡的!” 一紧张将实话说出来的云简有些尴尬,但下一瞬就看到游承安眼眸一亮,“你俩分居?” 云简唇瓣微颤,“家中之事,将军不必知晓。” 然而游承安仿佛瞬间开怀,长手一伸,就将云简从对面拉到了自己怀中。 现在的云简哪里肯让他这样,当即就挣扎起来,“你,你干嘛?!” “别动!当心栽到碳炉上。” 云简赶快回头看向身后,那碳炉距离自己的腰也就两寸远,自己再动一下怕是要将屁股烧个大洞。 她赶快向前靠去,却直接贴上了游承安的胸膛。 云简脸颊一阵烫意,正要往旁边躲去,这时却听到马车外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将军?” 是童安生! 第71章 马车内外 接着万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童大夫啊,可是有什么事?” “哦,万统领,我家一车药材之前丢了,官兵给找了回来,今日我去城防所问,城防所的人说是将军这边给找回来的,我在此看到将军的车驾,想着,正好来道个谢。” 说完,童安生憨厚的笑了两声,就等着车里回话了。 云简吓得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整个人瑟缩在游承安的怀中,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游承安这厮却紧紧将她按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腰线,一声不吭。 车厢外的童安生见游承安没出声,以为是没引起将军的注意,恭恭敬敬冲着车厢行了个礼,提高了声音郑重道: “多谢将军惩治盗匪,归还草民车驾!大恩无以为报,有将军需要、草民帮得上忙的,将军可以随意开口!” 游承安听到这话,轻笑一声,磁性的声音在云简的头顶轻轻响起:“哦?随意开口?” 童安生闻言以为游承安不信,坚定回话:“当然!只要草民能做到的,草民一定尽力!” 然而游承安没急着回答,修长手指挑开云简衣间绑带,大掌像一尾鱼一样滑进了云简的衣衫,轻轻覆在了她腰间肌肤上。 童安生还在车外,和他们仅隔一张薄薄的车帘,只要那微风稍大一些,童安生就能看得到车内景象。 如此紧张的情形下,这厮竟然胆大妄为至此,竟将手指,手指 云简脸颊烫得出奇,车里温度高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腰间肌肤迅速战栗起来。 可她却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一动不动的贴在游承安的胸膛上,任由那厮的手不规矩的滑来滑去。 车外童安生等了半天都不见回话,试探性的朝车里张望,“将军?” 吓得云简又是一阵哆嗦,伸出小手在游承安的胳膊上用力一拧 “嘶” 游承安低头看了看急的快要哭出来的小奶猫,笑意更重,这才开口冲着外面回话: “童大夫不必客气,本将军现在还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他低头深深看向云简,意有所指,“如果有,我一定开口。” 说着便将云简推倒在地上,也不管车外人能否听得见,薄唇紧跟着便覆了上来。 云简双眼瞬间被一只大掌笼罩住,黑暗中只嗅得到鼻息间或浓或淡的青松香气,这气味侵略性极强,唇舌交缠间,不一会儿她就软了身子。 她也不敢轻易挣扎,生怕车外的人还没走,露了声息。 在一片浓重迷醉中逐渐沉沦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承安才喘息着放开她,那人直起身来靠坐在一旁,唇角衔着餍足的笑意,半天才和她讲, “起来,人早走了。” 云简这才迅速翻身起来,将被他扯的歪歪扭扭的衣襟重新拢起,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你!你!趁人之危!” 然而游承安却四平八稳的,黑沉的眸子眯成一条线,“我也没做什么呀,童夫人。” 这人就是故意的! 确实,云简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不过是被人摸了两把,亲了两口 她气鼓鼓的想离开车子,掀开车帘一角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天色还有些晕黄,也不敢现在就下车,生怕童安生还没走远。 等她怒气稍缓,游承安才噙着笑意问她:“人家童大夫都知道有恩要报恩, 你刚才还说来谢我,要如何谢我啊?” 云简一滞,瞪了他一眼又有些心虚,她可不敢像童安生那样任由他提要求,这人怕是尽提些出格的。 她扭捏半天,不情不愿的还是开了口,“我只有一点点医术,也不甚精湛,不知道能帮到将军什么” 游承安轻声笑了笑,许是今日让云简吃了憋,他心情特别好,也不准备为难她, “那我提个你容易做到的。” 容易做到的“是什么?” “之前你给我绣的香囊我丢了,你再给我绣一个。” 云简却皱了皱眉头,这倒是容易做到,但之前他们是夫妻,她给他绣些女儿家的物件实属平常。 但现在她已经是童安生的未婚妻了,再给别的男子绣香囊实属不该,况且在家中绣此类物件,定是会被童家人看到的。 “能不能换个别的?”她小心翼翼问道。 游承安却撅起了嘴。 哼,说要谢他,却连这么小个愿望都不肯满足他,一点诚心都没有。 游承安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白白在这儿等她两天,当即把脸一拉,呵斥道: “下去!” 云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推下了车,她站在冷风中看着嗒嗒远去的马车哭笑不得。 什么人啊,喜怒无常。 --- 回了紫薇堂,游承安的心情又恢复了畅快。 虽然云简拒绝了他的小小要求,但今日两人关系缓和,还得知了她和童安生分居而住,可谓是一大喜事。 他叫来军中诸位将领聊完政务,已经是深夜,用了一碗参茶之后,才想起来一个早被他忘到天边去的人。 于是轻叩桌面,叫来万胜。 “你弟弟还在洗恭桶?” 万胜一阵尴尬,万北最近被折磨的没个人形,每日洗干净出去,再臭烘烘的回来,被军中一众兄弟嫌弃的要命。 但他也不敢给万北求情,生怕将军更恼怒。 “是,已经五日了。” 游承安捏了捏额角,轻笑了一声才说:“那我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前些日子丢了个墨色香囊在庭前池塘,让他给我捞回来,就可以回军营了。” 万胜脸上瞬间扬起喜色,拱手冲游承安恭敬道谢: “多谢将军!我这就去通知他!” 万胜说着便转身要走,这时身后响起游承安悠悠的声音, “慢着,和他说,不许找人帮他,也不许借助工具,就他自己,下塘捞。” “啊?” 万胜刚还喜气洋洋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第72章 中毒 从马车上下来的云简,没有敢直接回到医馆。 她在镇上转了好几圈,直等到心跳平稳了,脸上酡红散去,好好整理了一下仪容,才买了些童家人爱吃的酒菜,叩响了医馆大门。 来开门的是童安秀,开心的将云简迎了进去,一边帮云简提过手中酒菜,一边兴奋的和她讲, “云姐姐,你回来的正好!大哥正在做菜呢,爹说今天要好好喝一顿!” 云简洗好了手,撸起袖子好奇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哎呀,今日大哥去感谢了守城官兵和镇衙那位大将军,都可客气啦。爹说难得来了个父母官,也许今后永昌要改天换日了,咱们要好好庆贺一番!” 这顿饭云简吃的沉默无比,童家人对游承安推崇备至,直夸他是个好官,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将军。喜悦的氛围之下,话题便转到了云简和童安生的婚事上。 “你和云儿的婚事一定要好生操办,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看你成亲了,要娶的还是云简这样的好女子,为父一桩心事就算落地了。我是大大的满意了!” 童安生乐呵呵的给父亲敬上一杯酒,一边道:“放心,爹,我和云妹妹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争取早日再给你生个大胖孙子!” 这话说的云简有些尴尬难安,心底一股莫名抗拒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虽然答应了嫁给童安生,但是还从未想的那么远。 孩子的话她觉得只有念安一个就够了。 而童安生的期待显然不止于此。 云简举起酒杯,有些不好意思的敬了敬大家,斟酌道:“大叔,安生大哥,我的身世,之前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被主人所弃离开。 拖着个孩子来了你家,嫁给安生大哥这样的人,本就是高攀,婚事我还是希望简办,不要太张扬,一家人吃顿饭就好了。 另外,此事也无需着急,我看将军进城应该是有事要探查,就怕不久之后城中生变。” 听云简说要推迟婚事,童安生有些着急,“城中的事是城中的事,和我们无关。云妹妹,你知道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娶你进门的” 他的话很快就被童大叔打断,“安生你不要急,云儿说的有理,我也看这永昌镇的天要变上一变,等事情结束再办倒是更稳妥些。” “爹,这又不受影响~” 童安生急的脖子都红了,被安秀捂着嘴咯咯笑着说,“大哥,云姐姐就在我家又跑不掉,你着急什么呀” 云简想将婚事推迟,是她本能的觉得,有游承安在,这事怕是不能顺利进行。 不如一切都等他事情办完离开了永昌镇,再做打算。 而且她总是对游承安有愧的,当着游承安的面嫁给别人,她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他是她第一个当作夫君的男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犹如那天上月,有他在,别人的光辉都会被掩盖。 然而,他与她就是那天上月和地上泥,自己当年年幼不懂事或许有些懵懂的情意,但一朝梦醒,从云端跌落凡尘,要还是不懂登高跌重这句话,就是枉活这二十年了。 既然开始了新生活,她便不会再做那飞上枝头的梦。将念安好好养大,好好生活才是要紧事。 --- 云简和童大叔的推断没有错,这永昌镇果然迅速变了天。 几日之后,小小医馆的门又一次被官兵敲开,这次不是永昌镇的守城官兵,而是身着玄黑铁甲的玄武军兵士。 说不知是何原因,玄武军官兵集体上吐下泻,一多半官兵都中了招,情况危急。 一千轻骑本是轻装简行,只带了两个军医,现下这么多人生病,忙不过来,特来请童大夫相助。 童安生听了,马上背起药箱就跟着去了城外的军营,当晚就没有再回来。 一天之后,城中就传出了流言,大家都说,原来前些日子来到永昌镇的将军竟是战无不胜,收复河西的游大将军。 游大将军来永昌巩固河西边防,梁镇将因为怕游大将军治他管理不善的罪,生了毒计,竟给皇家的玄武军下毒! 第二天,云简刚一出门就听到了街坊间的这些流言,非常震惊。 “梁镇将仗着有府尹撑腰,平时就跋扈,横行乡里,如今竟然胆大包天到敢毒害玄武军!” “就是说,这厮也太坏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算是冒犯天威了?皇帝也容不下他!真希望这次游大将军能将这祸害除了!” 梁佩田在永昌镇本就不得民心,传言一出,镇民更是义愤填膺,舆论很快就一边倒了。 大家都在骂梁镇将,都在希望游承安惩治他。 而童家人还没等到童安生回来的消息,马上又迎来了第二波上门的人。 这次是万胜带着将军身边的护卫。 万胜笑容温和,态度恭敬却不容拒绝:“云姑娘,将军突发高热,不知是不是受了小人陷害。还请云姑娘尽快来镇衙一趟给将军看诊。” 什么?他也生病了? 云简脸上瞬间浮现出焦急之色,和安秀童大叔打了声招呼,提了药箱就跟着万胜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步行朝着镇衙的方向走了许久,她看万胜脚步还不急不缓的,心中不免焦急, “万胜大哥,将军是中毒了吗?中毒之人,最需要及时就医了!我们还是快些走!” 万胜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讳莫如深,“云姑娘别着急,马上就到了,你亲自看了就知道了。” 他竟然还劝自己别着急? 游承安不是他主子吗?平时游承安有点什么事,万胜急的跟什么一样,今天竟这样稳得住。 云简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 紫薇堂此刻刚刚掌灯,主屋大门紧闭,也没有仆从伺候,一点也不像主子生了病的模样。 云简随着万胜推门进屋,一进来就看到游承安穿着件玄色蜀锦寝衣,身姿慵懒的靠在榻上,对着灯火闲看手中的书。 面色红润,眉目舒朗,哪儿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第73章 山雨欲来 身后人恭敬退下,只留二人在屋内。 随着门被阖上的声音,室内一下子归于安静。 云简上前给游承安躬身行了礼,直起身来开口问话,多少带了些嗔怪。 “将军不是说生病了吗?” 游承安像是被她提醒,才想起这件事一样,马上抬手抚着额头,一副病弱的样子,“啊对,头疼,你来给我看看” 这人一向正经,很少有装病的时候,云简将信将疑,走上前就着他伸出的胳膊,拿出腕枕狐疑的给他号脉。 她眉头皱了皱,脸色变了三变,最终将那小枕迅速从他手下抽走,兀自塞回了药箱。 “我看将军不是头上出了问题,而是心上出了问题,心愈来愈黑,尽做些骗人的事。” “哈哈哈哈”游承安大笑出声。 眼前女人脸色微怒,看得他没来由的心头一阵畅快,她甚少这样不怕他,还敢和他开玩笑。 “你这两年医术进步不少啊,可见谢老当时说的不错,确实是块学医的好材料。” 云简绞着手指,闷着头回答,“不敢当将军如此夸奖,不知将军没病却找个由头将我寻来是何意?” 游承安噙着笑意,“邀你来紫薇堂住两日。” 这人在胡说些什么啊? 云简拒绝:“将军如果无事,我就要回医馆了,我怎能住在紫薇堂?这不合适。” 然而游承安面色四平八稳,不像是在说笑,“游大将军重病,云大夫随侍紫薇堂,合情合理,怎么就不合适了?” “这这肯定不行”云简慌乱拒绝。 游承安脸上的笑容逐渐垮下,“你担心你夫君不同意?他在军营中办差事,你在镇衙办差事,有什么不行的?” 云简噎住,“可你不是真的生病,这是在撒谎。这算什么差事?” 这下,游承安的耐心总算耗尽,不愿意再和她掰扯, “我做事自有自己的章法,无需事事向你汇报,你只需配合就好。” 他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去找万胜,不要再说些让我生气的话。” 游承安脸色已经不似刚才轻松,而是微微有些怒意了,云简不敢再说其他,只得依言退下。 退出主屋,云简看到万胜还守在一旁,上前给万胜屈身福了福,问道:“万统领,将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在此住着,怕是不合适?” 万胜不敢受她的礼,虚扶一把,侧头微微避开,“云姑娘不必担心,您认识将军这么久,将军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即使在您欺骗他,将他惹怒的时候,将军都没有让您为难,这次也是安排好了的,您只管听安排就好。” 云简被万胜说得脸色薄红,点点头,只得退下。 今晚照旧是宿在隔壁的东侧房,几日没来,东侧房变了样子。 屋内陈设摆件,插花挂画,都照着之前侯府熙云阁主屋的样子,尽量复刻了一遍,这让她十分惊讶。 跟着过来伺候的还是小檀,这小丫鬟见云简仔细端详着室内陈设,笑着一一和云简介绍: “云姐姐没在的这几日,将军找人去城里特意寻了这些物件回来呢,下人们都说,是您之前做将军夫人的时候屋里的陈设,将军对您可真是疼爱。” “他和大家说我之前是将军夫人?”云简惊讶。 “对呀,我们几个内院伺候的都知道,只是将军不让往外说。话说回来,做将军夫人不好吗?云姐姐为何要来永昌这种穷地方受罪呢?” 云简微微一滞,缓缓回答,“我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将军夫人,是将军抬举我了,我本不配。” 小檀不解的皱皱眉头,配不配的,将军认可不就行了么? 但她只是个奴婢,主子的事情不敢深入打听,只能婉转劝道:“云姐姐自谦了,您这样美,我在永昌镇从没见过您这样的美人。将军疼爱您也是应当的。” 云简无奈笑笑,心酸之意不能言表。 如果没有替嫁之事,她给将军做个妾室都是她高攀了,遑论将军夫人。 但有了替嫁之事,欺骗永远会是游承安心中的一道坎,二人又身份悬殊,也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 云简在紫薇堂住了三日,不像之前那次她连东侧房的屋子都出不去,这次她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她便时常坐在荷塘边躺椅看看闲书,晒晒深秋难得的太阳。 她做丫鬟时认识的字不多,但后来去了侯府因着学识有限的原因,管账闹了大笑话,从那之后便奋发图强,这些年来用功识字读书,现在已经小有所成了。 日常看看游记杂谈,教念安一些启蒙的知识,都不在话下。 游承安这两日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公务,每日在紫薇堂闲坐。 两人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时不时偷偷瞅一眼对方在做什么,仿佛回到了之前在侯府熙云阁的日子,岁月静好。 直到这天傍晚,一大群玄武军将领涌进过了紫薇堂,打破了多日以来的宁静。 几个人屏退下人,在主屋商讨了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纷纷离去。 紧接着游承安便穿起甲胄,提起战刀,来到了东侧房。 他面色有些严肃,上前来伸手抚了抚云简的脸颊,大掌上粗糙的老茧划得云简脸颊微痒,她不解的看着游承安,问道,“将军,是出什么事了吗?” 游承安勾唇一笑,“小事,该收网了而已。我天亮便回来。” 说完便深深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随着游承安的离开,紫薇堂被人从院外迅速上锁,玄武军调来的官兵林立在外,几步一人,严阵以待,一看就是将有大事发生。 云简提着宫灯,和丫鬟仆妇们挤在一起,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啊,是要打仗了吗?” “应该不会,西戎人这两年老实的很啊。” 然而一位颇有资历的老管事却摇摇头,“应该不是西戎人,我担心啊,是和梁镇将的事情有关!” “啊?怎么这么说?” “你们没听说嘛,这几日街上都在议论,玄武军中被人下毒了,大将军也被人下毒了,可咱们在府中,将军中没中毒清楚的很啊。要我说啊,肯定是将军的谋算!” “是了是了,街上的传言就和有人故意引导一样,没几天就家喻户晓了,我本来还奇怪呢。要不是万统领严禁大家去外面乱嚼舌根,我怕我这张老嘴真会坏事” 山雨欲来,紫薇堂众人在忐忑中度过了一个不眠夜。 第74章 粘人的小念安 晨光熹微,焉支山一侧。 游承安带领小队玄武军,顺利拿下了在和西戎人做军械生意的梁佩田。 梁佩田被五花大绑,满脸血污,尤自横着一双眼睛狠狠骂着, “无耻!奸诈!游大将军可真是好计谋啊!假装自己中毒无法理事,让老夫我趁此机会铤而走险,你来个黄雀在后!好好好!” 万北带着一众将领在一旁哈哈大笑出声,“对付你个老匹夫这些都还是小意思,还当我们真能中了你的毒计不成?” “你!你是说玄武军也没有” 万北看了一眼旁边动了一番刀枪,却头发丝都没乱一缕的游大将军和兄弟们,更是得意。 “废话,玄武军身经百战,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还能被你下毒所害,不过是演给你这个老狗贼看!” “好了,万北。”一旁的游承安跨上了马,看了看天色催促他,“别和他废话,赶快带回城,速战速决。” “是!” 众将领听命应下,带了梁佩田一行浩浩荡荡回了镇衙。 待处理完抄家下狱一系列事情,已是辰时末了,万胜将众人送出镇衙,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只到他腿那么高的小豆丁,正仰着头看他。 是小念安。 “咦,你怎么在这儿?” 万胜蹲下身,将这走路还不甚稳当的小崽子环住,好奇的问他。 小念安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万胜认真道,“我认识你,你是将军叔叔的身边人。我来找我娘亲~” 万胜咧嘴,“你才不到两岁,就这么厉害能找到这儿?你怎么知道你娘亲在这儿?” 然而小念安拧了拧两簇小眉头,不乐意的说:“我已经两岁零两个月了!之前我随童爹爹来过这里,我记得。 他们说娘亲来镇衙给将军叔叔看诊,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我很担心娘亲~” 已经两岁零两个月了么?这么大? 万胜心中划过一丝疑惑,却没甚在意。 他一把将小豆丁抱起,看着他拧眉的样子极像将军小时候,忍不住心生喜爱。 万胜伸头和念安轻轻顶了顶脑门,亲昵的哄着他,“好~你娘亲就在这镇衙里,万叔叔这就带你进去。” 他抱着几步小念安进了紫薇堂,见到游承安便一脸喜色的迎了上去, “将军,您看这小崽子,聪明的很,竟找到镇衙来了!” 小念安不情愿的伸手推了推万胜的脸,“万叔叔,我才不是小崽子!”接着就将手伸向了游承安 上次害得小念安生病,游承安一直心怀愧疚。 毕竟,大人的事情祸不及孩子,他又这么可爱 看着那双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奶呼呼的伸到自己面前,游承安忍不住将人接了过来。 小娃娃软趴趴的一团,热乎乎的靠在他的胸口,瞬间让他心软了一半。 他转头吩咐下人,“给云姑娘收拾东西,我这就送他们母子回去。” 云简来的时候就提了一个药箱,自然是没什么可收拾的,不一会儿就跟着来到了院外。 她看到小念安安安静静靠在游承安的肩头,心中一惊,赶快伸手要将孩子抱过来, “念安,你怎么来了?快来娘亲抱着” 然而游承安身子往侧旁一让,躲过了她伸出的双手,迈开大步就朝前而去了。 云简心中有些忐忑,但也只能跟在游承安身后亦步亦趋。 眼前这一幕,莫名让她有些恍惚。 念安的眉眼像极了游承安,现下微阖眼睫,依偎在游承安肩头,反而让她生出了一丝“本该如此”的旖念。 云简摇摇头,摆脱了这丝奢望。 要是让将军知道她私自生下他的孩子,还认他人做父亲,他怕不是要杀了她。 二人来到门口上了马车,云简看他面色疲惫,闭目倚靠在车壁上,小心翼翼的张了张口,“我一人回去就行了,其实不必将军相送的。” 游承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吩咐车夫直接出发。 车轮滚滚,一路默默无言。 小念安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娘亲轻轻清了一下嗓子,瞬间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睁眼就看到云简正冲他眨眼睛。 他马上会意,看了看有些疲累的将军叔叔,乖巧的从游承安的身上爬下。 然后就学着大人的样子从旁拿起一件斗篷,扯了扯盖了一半到游承安的身上。 他这一番动作不算重,然而游承安生性警觉,睁眼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是第一次被小孩子照顾,不禁唇角微勾,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念安不困了?” 小念安摇摇头。 “那饿吗?” 念安准备接着摇摇头,这时,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叫了起来,他一张小脸上瞬间浮现起尴尬之色。 云简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小孩总爱装的像小大人一样,得,现在露馅了? 小念安听到母亲嘲笑自己,瞬间破功,羞臊的脸都红了,扭着小拳头回身扑向云简。 “娘亲~你嘲笑我~你好坏~” “我才没有,是你自己忍不住,不管娘亲的事啊,噗哈哈哈” 母子两人一番笑闹,两个人脸蛋都红扑扑的依偎成一团,看得游承安嘴角也挂上了笑意,他撩开帘子对着车夫低声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马车就拐上了市集。 游承安将小念安搂了过来,打开车帘一一看市集上售卖的东西,只要小念安稍有兴趣,他就吩咐人买下,那阵势,活活像是溺爱孩子的暴发户一样。 “将军,他只是小孩子,不应该如此纵容他,怎得买这样多?” 云简看着马车里堆了一大摞的吃用玩具,眼角眉梢都挂上了愁容。 这可怎么拿的回去啊。 然而小念安却高兴的紧,奶团子一样的小脸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直抱着游承安的胳膊不愿意撒手。 “将军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呀~” 云简嗔怪的瞪了念安一眼,“将军叔叔忙,念安不要不懂事。” 然而游承安没有当回事,笑着看着念安,“叔叔过几天就来看你,还是和之前一样,说话算话。” 念安眨巴着星子一样的眸子,认真点了点头,“说话算话。” 车驾到了青石街,没有往里走,游承安就吩咐人停了下来,他先下车,接着亲自将小念安抱下了马车,交到了云简的怀里。 “回去。”游承安面色舒朗,态度平稳。 他这么容易就放自己回医馆? 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云简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屈膝向游承安行礼道谢,带着念安提着东西朝医馆的方向离开。 走了两步,她又狐疑的回头看了看那人,只见他还是身姿朗朗的站在那里,没有要留她的意思。 云简这才回身,继续朝前走了。 --- 直到云简消失在医馆正门,马车也滚滚离开了青石街,旁边巷角暗处才转出来一个人。 童安生脸色沉重憔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75章 藏私 送完云简回镇衙的路上,疑惑了一天的万胜不由得看了看游承安。 嗯,自家主子脸色平稳,可以问问题。 “主子,您今日心情不错啊,是拿定主意了吗?” 车内的游承安默了片刻,眼神透出隐隐坚定, “她一日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都得是,不管她有没有嫁人生子。 念安也算乖巧,她即离不开,日后让她带在身边好好养着也无妨。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对童安生那个莽夫有些不公平。 你去准备一下,到张掖盘个最大的铺子,接下来我们收拾完张掖的事情,送童安生一个大礼。” 万胜料想就会这样,将军对云姑娘根本撂不开手。 他沉声应道,“小人明日就去准备。” “这件事不那么着急,回去了你先安排两个暗卫,日后跟在云简身旁,童家医馆的情况,每日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 --- 云简这两日有些心神不宁。 她实在拿不准游承安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在面对童大叔和童安秀的催婚时,也有些支支吾吾。 童安秀将腰杆一插,皱着眉抱怨道:“你和我哥真是奇了,之前说好了等城中大事过去,就筹备婚事,现在谁也不着急。” 梁镇将落马,如今永昌镇受游承安代管,等待新的镇将走马上任,正是万民庆贺的时候。 童家人本意是喜上加喜,直接将这事办了,可到了云简和童安生这里,却都不着急了。 云简倒好理解,女儿家害羞,且她一直是这么个态度。 可她大哥这几日倒是奇怪,愁眉不展的,人也恹恹的。 安秀忍不住拿胳膊肘捅捅云简,“你俩吵架啦?” “哪有,前阵子我去镇衙,安生大哥去军营,我们都没见面。” 云简不自在的回应道。 “那就奇了,大哥在闹什么别扭?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一点也不像准备成亲的未婚夫妻,还是像之前一样彼此客客气气的。 你看镇东头王屠户家的闺女和赵木匠,也是下月成亲,每日出来进去都要腻在一起的。” 云姐姐和她大哥可是她亲自撮合起来的婚事,不能就这么黄了。 安秀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得去给我哥做做思想工作,你们两个这样不行。” 安秀是个风风火火的机灵性子,她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走出了院子,知晓今日她大哥在孙老板家看诊,当即就去孙府门口等着了。 童安生一出门就看到自家妹妹叉着个腰立在街头,脸色凝重的样子,脚步一顿,才朝着她走去。 “怎么了安秀?是在这儿等哥哥?” 童安秀接过自家大哥手中的药箱,脸色严肃的走在了前面,半晌才开口, “哥,你和云姐姐还办不办婚事了?” 这话像是针扎一样刺到了童安生的心上,他瞬间沉默了下来。 之前他一直疑惑云简的种种行为,为何突然失踪又半夜归来,还说谎是自己摔倒,为何突然要去张掖取药材,为何街角的马车总是不走 直到前日偶然在巷口看到游大将军将人送回来,他才恍然大悟。 念安的小脸倚在游大将军的肩头,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长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简两年前来到童家,说是自己是大户人家放出来的丫鬟,一个丫鬟大着肚子被放出来,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童家人即使不多问也知道,估计是给主子做了通房,又被主母赶出来的。 而如今看来,京城定安侯府游大将军,大概就是云简之前的主子了。 是念安的生父,还位高权重。 他童安生拿什么和人家争?他还怎么能争得过? 他颓唐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安秀的话,被妹妹一拳捶在胳膊上,“哥哥,你怎么回事啊?你是男人,你要主动一点儿啊!你再不努力,云姐姐那么漂亮,迟早要被别人追走的!” 童安生苦涩一笑,她妹妹可真是一语中的。 他伸手按了按安秀的肩膀,看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觉得心口怎么都暖不起来,苦涩道, “哥哥和你云姐姐的事,你就不要再管啦,你的婚事定在明年春天,也不远了,你今后也少出门,好好收收性子,胡家是大户人家,嫁过去别让人家瞧不起。” 说着便不再理会安秀的抗议,将她赶了回去。 今日早早结束了出诊,童安生却不想回家,而是提着药箱漫无目的的闲逛。 不消多久,就逛到了镇衙门口。 他找了家茶馆从日上中天一直坐到日头西斜,也没有动一次身。 期间看着游承安打马出了镇衙,傍晚又带着一群官兵回去。 身姿飒爽,威风凛凛,根本不是自己这样的市井小民能比的。 他记得自己第二次拜访游大将军的时候,当时以为和云简好事将成,默认了念安是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导致将军至今未将事情挑明。 童安生在镇衙门口犹豫了一天,最终还是没进去。 他藏了私心,既然云简没有说这件事,那自己也不说,就这样让将军误会下去,会不会 --- 夜深了,街上的梆子已经敲了两遍,游承安才揉了揉困倦的眉眼,从案牍中抬起头来。 门外的万胜听到了响动,抬手敲了敲门,得到游承安的示意之后开口说道, “将军,卫一回来了,说是有事要报。” 卫一前日刚被派去跟着云简,今日就有事要报,许是事情有变,游承安疲惫的双眼瞬间睁开,提声道; “进来。” 卫一进门拱手行礼,低声迅速道: “将军,今日属下听到童安生和他妹妹的对话,涉及到他和云姑娘办不办婚事什么的属下听得疑惑,但想着事关重大,还是先回来报予将军。” 第76章 来找茬 “你说什么?!” 啪嚓一声,游承安手边茶盏被被他起身时带起的衣角瞬间掀翻。 他双眼瞬间瞪圆,不可置信的看着卫一。 卫一额角跌落一颗豆大的汗珠,但也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刚刚探听来的消息通通吐出: “属下也很是疑惑,之前探听云姑娘消息的时候,是和街坊四邻确认过的,大家都说童家一户是一年前从张掖搬过来的,上下五口,云姑娘是童安生妻子没问题,但今日乍听得此言,属下也是吓了一跳。” 卫一抬起眼角悄悄瞥了一眼上首的主子,看他额角青筋隐隐迸出,突然有些担忧自家主子。 如果这是真的,云姑娘宁肯找个人假装夫君也不肯向主子坦白,再加上之前替嫁欺骗的事情,还不知道主子会气成什么样子。 游承安捏了捏拳头,努力冷静下来,低声吩咐,“那就赶快去查,多带几个人手,永昌镇的人不知道事情首尾,就去张掖 童家之前住的地方查,一定要查出云简和童家是怎么一回事!” 卫一迅速应下,也不敢再看游承安一眼,低头退出了屋子。 门外万胜还在候着,身边跟着的是伺候过云简的小檀。 这小檀和两个嬷嬷本是梁府的奴婢,但梁府倒台,她们因着这次借调,反而因祸得福,成了将军的人。 份例银子涨了一倍不说,主子还通情达理好伺候,而且还是比之前的梁大人大好多倍的官,小檀三人都当是天大的喜事砸在自己头上,喜不自胜,每日工作更是尽心尽力。 如今云简不在,小檀因为勤劳机灵,被分配给万统领学习内院伺候。 看到出门的卫一擦了擦额角的汗,万胜上前两步急切问道,“怎么样?将军如何说?” 卫一回头瞅了一眼万胜旁边的小檀,眼神中流露出警觉,这女子之前没见过,他可不敢随意在外人面前嚼将军舌根。 万胜看出他的犹豫,语气不耐:“这是伺候过云姑娘的小檀,如今都是将军的人,你但说无妨。” 他这才将万胜扯远几步悄悄道,“将军让尽快查清楚,那架势,不会罢休的。” 他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涉及到云姑娘,将军总是冷静不下来。这云姑娘也真是的,替嫁之事本就伤了将军心,如果连童安生这个夫君都是假的,那将军更是要暴怒了。 也不知道云姑娘是怎么想的,放着将军这样的好男儿不跟,选择童安生那种平平无奇的匹夫,我看啊,那童安生甚至连万统领你的脚后跟都比不过呢。” 这马屁拍得很到位。 万胜扯了扯腰带,得意的挺直了腰板,“那当然,我们跟在将军身边的只不过是被将军掩盖住了光彩,随便拉出去一个,谁不是人中龙凤。 所以你别担心,云姑娘啊,迟早还是被将军拿下!” 身后的小檀却轻嗤了一声,瞅着万胜得意的样子浇了一瓢冷水,“万统领懂得什么情爱啊,还拿下?求娶女子又不是行军打仗。 这女子求夫婿啊,向来不是求高门大户、人中龙凤,而是求夫婿体贴温柔,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 我看那童大夫就很好,对云姑娘体贴照顾,也怪不得云姑娘想嫁给他。将军呢,没说两句话就开始凶云姑娘,总将人家吓得眼泪汪汪的,这哪里是在求娶人家嘛。” “哎--你个小丫头,我长你十二三岁,我不懂情爱你还能懂啊!乱说将军坏话,小心罚你去洗恭桶!” 万胜伸手冲着小檀的脑门就是一个脑瓜崩,将小姑娘打得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她不甘心的撇了撇嘴,一边走一边嘟囔,“霸凌丫鬟,怪不得万统领三十岁了还没娶到媳妇” 小檀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被万胜和卫一听个正着,卫一瞬间爆笑出声,拽着万胜笑得直不起腰来。 气得万胜想上前去罚那多嘴多舌的小丫头,都腾不开手脚。 嚼完舌根的卫一不敢耽搁,起身就前往张掖去打听前事。 而游承安在度过了一个不眠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迎来了前来找麻烦的梁佩田亲叔叔,张掖府府尹梁凤章。 裴主簿来报第三次的时候,游承安还在庭院里面练剑,对裴主簿的声音置若罔闻。 那主簿面露焦急,将求救似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候着的万胜, “万统领,这梁府尹已经在厅堂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您帮忙给将军说说,快去见见府尹。” 万胜直视前方,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裴主簿,“永昌镇政事如今是将军主理,你如此为梁府尹说话,是当这永昌镇是梁府尹做主吗?” “这”裴主簿额角滑落一滴汗珠,不知如何回答。 梁家在此地树大根深,将军三年前打下河西地区,还不是乖乖的将河西的管辖权交到了梁家手中。 这次来又能有什么不一样。 此次不过是治了梁佩田的罪,可这梁佩田上面还有梁府尹,梁府尹上面还有京城的户部侍郎梁璁 百姓们虽然对梁佩田的倒台欢呼喝彩,但是在此地为官的谁不知道,梁家树大根深,是断断不可能如此轻易垮台的。 好在游承安没有为难他太久,第三遍剑练完,便擦了擦汗举步往镇衙厅堂去了。 梁凤章茶喝了好几壶,才看到月亮门处出现了裴主簿的身影,只见他弓着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游承安才闲庭信步走了进来。 梁凤章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他起身背手,仗着辈分和身世,决定先给游承安一个下马威。 “游贤侄,你可让世叔好等啊!” 第77章 抢人 游家和梁家都是世家,祖上确实有长辈曾经相交,但多年政见不合,早在这两辈已经疏远了很多。 梁凤章自称一声世叔,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游承安没有理会他这一声称呼,而是公事公办的问道,“不知梁府尹不好好在张掖待着,来永昌镇做什么?” 梁凤章见他不称呼自己为世叔,甚至不称呼一声梁大人,半点颜面也不给就直接逼问上来,瞬间一噎, 上前两步开门见山,“听说世侄将佩田直接抄家下狱了,半点都没有知会我,世侄这事办的有点不顾我们两家相交的情面?” 游承安冷哼一声,“梁府尹,我们两家相交是曾祖父时候的事情了,这声世侄子真担当不起,还请梁府尹跟着大家一起叫我一声将军。” 他坐到上首交椅上,稳稳啜饮了一口茶,接着道,“梁佩田倒卖军械,给玄武军下毒,通敌叛国鱼肉百姓,证据确凿,折子我递到京上的时候已经抄了一份给梁府尹,梁府尹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你已经递到了京上?”梁凤章大惊。 按理说,镇将受府尹直属管辖,若有犯事都是先报予上一级的府尹处理,不必直达天听。 所以梁凤章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永昌镇,想着游承安一个小辈,一番连敲带打威逼利诱,或许就能救下自己这个侄子。 没想到游承安手脚这么快,已经将此事上报圣上了。 “当然,”游承安气定神闲,“通敌卖国,倒卖军械乃是重罪,即使他只是一个小小镇将,此事也是要告知皇上知晓的。” “你你!”梁凤章被气得脸色通红却没有办法,只能软了语气道,“何至于就严重到倒卖军械,通敌叛国了,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证人证词,此案的案情卷宗都在此,梁府尹如果要查,找裴主簿直接拿卷宗就好了。此事已经盖棺定论,梁府尹如果没有其他事,不必在讨论了。我让万胜给你安排个馆驿,先安顿下来。”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梁凤章直到走出镇衙,还气得气都喘不匀,和身边的谋士招了招手,狠狠道, “梁佩田这个不成器的,是指望不上了!你去给我大哥梁璁拟一封书信回京,内容就照我们之前所说的,然后将待在张掖的那位接过来。” “是。” 那谋士应了声,迅速匆匆离去。 --- 永昌镇每月逢八都有集市,镇上不管是牧民还是商户,只要有需要,都会在这日来到集市上支起个小摊子,方便镇民购买交易。 童家医馆声名在外,且有自己的铺面,本是不必参与这种市集的。 但为了回馈镇民,他们还是会在每次市集的时候支个摊子义诊。 往日都是童安生来义诊的,但这几天他做事情总是颠三倒四情绪低落,云简便主动接了这个任务,带着念安来到了市集上。 她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出诊甚少在镇上露面,众人乍一看童家医馆的云大夫竟是这副天仙模样,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的姝丽容色,附近的商贩都时不时朝这边看两眼。 央金大婶化身护花使者,碰到有不是来诚心看诊的,直接将眼一横,腰一插,就将人赶得远远的,绝不让那些贼眉鼠眼的靠近云简半分。 即使这样,云简的小摊位前面还是排了好长的队伍,大家都等着甚少出诊,据说针灸术法一绝的云大夫给自己看看。 梁二小姐坐着四驾的乌檀木马车,刚进了永昌镇就用手绢掩住了口鼻。 “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臭死了!二叔让我过来干什么?” 天蚕丝的面纱轻盈的晃动在眼前,面纱下的面容皎洁清丽,只是此刻那双剪水秋瞳上写满了厌恶,有些破坏了这幅美人乘辇图。 丫鬟上前躬身递上绢扇,低声劝自家主子,“小姐,且忍一忍,到了馆驿就好了。” 马车的速度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好半天没能动两步,深秋的寒风吹着,衣着单薄的梁二小姐有些不悦,掀开一半车帘问道, “前方何事?怎么不走了?” 那车夫马上恭敬回道,“小姐,前方好像有江湖大夫义诊,排队的人将路给堵了。” 她还当是什么事儿,一脸不耐烦道,“那你还不快去清理?” 车夫应了一声,就下车来到人群前面,鞭子一甩,抽的地面啪啪作响,接着提高嗓门, “喂,哪里来的贱民!还不给我家小姐让路?!” 永昌镇的镇民都是最淳朴不过的,也从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富贵大户,乍一看这小姐车驾富贵,车夫刁蛮,虽然心有不满,却都缓缓在让开。 可不知道是大家动作慢了,还是谁低声抱怨的声音被那车夫听着了,那车夫竟然直接一鞭子抽到了看诊大叔的后背上,直接将人抽翻在地。 人群中瞬间发出惊呼之声,大家的抗议声瞬间响起。 “什么人啊!怎么能随便抽人呢?” “就是,这路是你家开的啊?” “太跋扈了!” “下来!家仆伤人主子都不下车来吗?” 众人越说越气,也不继续让路了,义愤填膺的将那马车团团围起,都在指责车里的主人,让那小姐下车来。 刚还在云简面前憨厚笑着和云简说病情的大叔,因为腿脚不便挪开慢了几步,就被人一鞭子抽翻在地,云简惊得瞬间站起。 只见那羌族大叔的后背血淋淋的扑倒在地,哎呦哎呦叫着半天都爬不起来。 医者父母心,何况这是一位本就身患疾病的大叔! 云简倏地转身,伸手指着那车夫怒声道,“你怎能对老人家动手?何人纵得你如此刁蛮?!” “我纵得!” 梁二小姐撩开车帘,一只脚伸出轿子,踩在早就蹲在轿旁的家仆背上,稳稳下了车,声音冷冷道。 云简皱了皱眉头,富贵人家她不愿意招惹,可这小姐欺人太甚,她不免要说两句。 “小姐看着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怎得如此行事?你们还是要给这位大叔道歉。” “对啊,是要道歉!” “就是就是,只道歉都便宜了她。” 众人附和着。 然而梁二小姐冷笑一声,不可置信的问云简,“你让我给一个贱民道歉?” 云简捏了捏手心,努力镇定站着,“当然!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 然而梁二小姐身边的嬷嬷横眉上前两步,唾沫星子都要喷到云简脸上,“放肆!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小狐狸精蒙骗百姓!敢让我们小姐道歉!” 她看云简长的漂亮,便知道为何云简在此地如此得民心,当下就觉得她不是个正经的,高声斥骂道。 “你!你”云简气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这家主子加上奴仆,都不是讲理的,忒跋扈。 然而她没料到,身边一道幽幽的童稚声音响起,小念安沉声道, “无理便骂人,算什么高门大户?我看你们是嫉妒我娘亲美貌,而你家小姐丑陋,才如此骂人?” 小念安一番话出口,众人哄笑成一堂。 这小姐当然不算丑陋,还甚是貌美,只不过年纪小,和个青柿子一样,当然没法和云简比。 梁二小姐瞬间气得气血上涌,头脑发昏,当即敛了笑容拉下脸来,肃声道, “牙尖嘴利的小崽子,竟然说我丑陋!王妈妈,将那小崽子给我绑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嘴硬几时!” 几个家仆应声上前,不顾云简和小念安的抗拒,几下就将小念安抢了过来,抄在腋下迅速随着马车离去了。 第78章 攀亲 梁二小姐坐在马车上,看了一眼被坐在车辕上的仆妇夹在怀里的小念安,气定神闲的抚摸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得意笑着: “刚才不是挺牛气么?不是护着你那个狐狸精娘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小念安腮帮子鼓鼓的瞪着眼前跋扈的小姐,眼神狠狠的,嘴巴却闭得死紧。 那夹着念安的仆妇见状,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小姐,这小子就是个纸老虎,被吓怕了呢!” 梁二小姐盈盈笑着,欣赏蔻丹的动作轻盈又优雅,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淬了毒一样狠辣。 “对付一个母亲呢,最好的惩罚不是惩罚她本身,而是惩罚她的孩儿,这样啊,她的心就会像油煎一样痛” 念安额头青筋暴起,却依然闭紧了嘴巴没有说话。 他是有些害怕,他才两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小小的身子都有些发抖。 但他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不管梁二小姐怎么刺激他,都紧闭嘴巴不受她挑唆。 逗了一会儿念安,却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梁二小姐有些无趣,便兀自靠在车上打盹了。 没一会儿,马车便驶到了镇衙门口。 梁二小姐下了车,立在门前用帕子遮了太阳,艰难的看了看那牌匾,皱着眉头问下人,“二叔就是在这儿?” 一旁的王妈妈忙凑上来回话,“是,小姐。二老爷说让您先来一趟镇衙,找机会见见游大将军。” 梁二小姐眉头更紧,“一个丧偶妻的鳏夫,不知道父亲和二叔为何非让我攀他的关系,不知所谓!” “小姐先见见人再说,老奴听说啊,游大将军可是大乾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骠骑将军,长相也是英武挺拔,游府家教又好。 他丧偶之后,京中多少人家都想与他结亲呢,他为了躲那些人家都不回京好久了,这次好不容易被我们遇见,小姐就看看嘛。” 梁二小姐撇了撇嘴,还是提步向镇衙而去。 众人也纷纷跟上。 门内梁凤章得了消息,早早就等在了正厅,看到侄女款款走来,迎上前去不由得赞叹, “侄女来西境数日,边关的风沙都没能叫你玉减香消,还是那么水灵出众,好好好!!” 梁二小姐这才羞涩一笑,盈盈给梁凤章行了个礼。 这梁二小姐名唤梁恬,是京城户部侍郎梁璁嫡次女,梁凤章的亲侄女。此次是来张掖老家探亲的。 侯府势大,游承安又在几年之内迅速崛起成为皇帝心腹,朝中的世家老臣都想和他攀关系,亲事则是最稳妥便捷的一条途径。 梁家也不例外。 之前收复回来的河西地区理所应当的给了梁家管辖,让梁家一时得意非常,以为从此攀上了游承安的关系,却没想到他三年后杀了个回马枪,竟将梁佩田给下狱了。 梁凤章瞬间紧张起来,决定弃车保帅。 梁恬身份合适,又生的雪肤花貌,正是向游承安示好的最佳手段。 梁凤章满脸堆起笑意,又对着侄女嘱咐了几句,这才着人去请游承安。 两人等了两炷香的时刻,门外才传来游承安的脚步声。 他一进门,梁恬就看呆了眼,手中的帕子一下子就攥紧了。 只见眼前的男子宽肩窄腰,英武不凡,长腿一迈就来到了众人面前,隔着几步远,就感觉气势逼人,让梁恬不由得低头羞红了脸,不敢直视。 游承安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看着梁凤章问道,“梁府尹怎么又来了?可是对令侄的案子还有疑问?” 梁凤章今天换上了一副笑脸,完全不同于之前兴师问罪的态度,“世侄,上次是我没弄清楚案情就来叨扰你,实在是抱歉。 我回去看了卷宗,这梁佩田实在是可恶!竟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梁凤章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接着解释,“说起来,他只是我一个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和我也不算亲厚,他犯下此等罪过,实在是我不知晓的,还请世侄原谅我上次贸然前来问你的事,呵呵呵” 游承安嘴角扯起一丝冷笑,但却没有拆穿梁凤章的前后不一,懒懒回道, “梁大人能理解就好。” “理解理解!世侄的工作必须理解!必须支持!”他说着将身旁的梁恬往前一扯, “世侄,这是我大哥家的二女儿,恬儿,正好来老家探亲,这几日说想来看看焉支山的风光,我就将她接到永昌了。恬儿,来!给游大将军见礼!” 梁恬完全收起之前的跋扈样子,盈盈上前一礼,低声婉转问安,“恬儿见过游大将军。” 游承安眉间微蹙,不知道这梁凤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冷淡客气道,“梁小姐有礼。” 这声线清润疏离,梁恬却红了耳尖,抬眼偷瞧面前高她两个头的男人,复又低下头轻轻弯了唇角。 梁凤章一看梁恬的表现,就知道自己侄女应该看上了游承安。 再看游承安脸色淡淡没有抗拒,更是心中一喜,上前一步,“之前,多有得罪,今日趁着恬儿也在,我特备了一份酒席在来凤楼,将军赏脸过去坐坐?” 游承安皱眉正要拒绝,梁凤章抢先一步说道,“将军可莫要拒绝老夫,老夫正准备和将军商议,玄武军粮饷到了,甘凉路转运使田大人正托了老夫明日交给将军呢。” 粮草是大事,游承安不得不重视,于是点头应道,“那好,粮草之事席上谈。” 梁凤章当即咧开了嘴角,手往前一伸,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簇拥着游承安出了厅堂。 三人来到门口,梁恬的马车正正停在镇衙门前,几个仆妇没有跟着进去,正候在马车后面。 包括那个挟持着念安的婆子。 小念安被那婆子夹的脑子发晕,浑身发痛,昏昏沉沉间差点晕了过去。 一撩眼皮正好看到游承安迈出门来,他也顾不得那婆子,当即扯开嗓子大叫, “将军叔叔!救我!救唔唔” 第79章 爹爹论 那婆子见怀里一直蔫蔫的小孩这会儿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吓出一身冷汗,直接伸手将念安嘴堵了,就往马车后面躲。 然而游承安是何人,耳力目力惊人,他一下子就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目光一肃,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推开挡在前面的仆妇,一眼就看到了从那婆子咯吱窝下面只露出一个头的小念安,瞬间瞪大了双眼, “放开他!” 那婆子被这气势十足的一声吼吓得倒退两步,没敢放手,而是拿眼瞅向了她家小姐。 跟在游承安身后的梁恬心中一急,一跺脚追了上来。 怎么让游大将军给看到了呢! 她赶快冲婆子使眼色,一边拿眼瞅着游承安,这人似乎极为生气,难道是认识这小孩? 婆子将小念安放到地上,念安由于被挟持半天,早已浑身酸麻脱力,一下子就委顿在地上了。 游承安见状上前将念安轻轻抱起,急切的问他,“念安,怎么样?还好吗?” 念安到了熟悉的人怀中,贴着游承安坚实有力的臂膀,一下子找到了安心的感觉,刚才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在这一刻终于溃不成军。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软软的小手用力勾着游承安的脖颈,绵乎乎的脸蛋紧贴着他的胸膛,眼泪顺着衣襟领口流到了他的皮肤上,呼哧呼哧的抽涕声一顿一顿的,让游承安心底由然生出一种酸涩的感觉。 他还只是个两岁的小孩啊,怎么会有人挟持孩子? 他抬起头来,狠厉的眼神倏地射向了梁恬,吓得梁恬倒退一步,堪堪站好,哆嗦着嘴唇说道, “将将军,你认识这个孩子啊?他,他在街上对我出言不逊,我才带过来只是想逗他玩一玩我没想怎么样的” 一个闺阁小姐,当街掳人孩子,还是意中人认识的孩子,还被意中人逮了个正着 梁恬忍不住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脸颊瞬间滚烫。 游承安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森然,“梁小姐好厉害啊!” 这话出口,梁恬瞬间脸红到了脖子跟,嘴唇嗫喏着再也说不出什么。 梁凤章快步赶到一旁,打量了一下情形,还试图帮侄女圆谎,“哎呦,恬儿你也真是的。”说完转头冲着游承安拱手,“我这侄女一向喜欢小孩子,玩笑开的大了些,这孩子也是个胆小的,将军别在意,别在意!呵呵,她没有恶意。” 游承安冷哼一声,讥讽道,“倒是没见过喜欢孩子将别人孩子掳来的,哼,梁府尹,这饭我看是吃不成了,您请自便!” 说罢一手抱着念安转身便离开了镇衙门口,朝着青石街的方向走去了。 她丢了孩子,一定急坏了。 万胜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将军,我们这是先给云姑娘把念安送回去?” 游承安嗯了一声,左手抚上了念安的脖颈,轻轻安慰道,“好了念安,不哭了,你现在安全了。” 念安抽抽搭搭的声音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一双核桃眼肿的高高的,抱着游承安的脖颈拉开距离,张口都是委屈, “将军叔叔,她们欺负娘亲,我看不惯说了那小姐一句,她就将我抢了过来,还说,还说这是报复一个母亲最好的手段,呜 她太坏了!她太坏啦!还好遇到了将军叔叔,不然我就要死了!” “呜呜呜哇哇哇” 念安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奶呼呼的小朋友一口热气全喷在了游承安的脸上,游承安忍不住觉得有些眼角发酸 “不哭不哭,念安,你看你现在好好的,在叔叔怀里,不在坏人手上,叔叔马上就把你送回家给你娘亲,不会让她着急。” 怀里的小孩窝在他的颈窝里不肯撒手,眼泪将他的前襟打的透湿,游承安有些手足无措。 他使了个眼色给万胜,后者迅速领会,马上到路边小摊贩手中买了一支糖葫芦,交到了游承安手上。 “念安,念安?你看这是什么?” 小念安艰难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用力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待看清的那一刻,眼中的伤心瞬间一扫而光。 “糖葫芦!” 游承安笑着将那糖葫芦塞到了小念安的手中。 “哇!好好吃!”小念安一边舔一边赞叹,“好甜呀!娘亲很少让我吃糖,她说对牙齿不好!” 小孩子来的快去的也快,有了吃的就忘了刚才的伤心,抱着游承安的臂膀开心的晃了晃。 “你还想吃什么?叔叔都给你买!” “真的?”小念安的眼睛像星子一样闪闪发光。 “真的!” 下一刻,小念安就感动的紧紧抱住了游承安的脖子,整个小人儿都软乎乎的贴了上来,全然不管他手里的糖葫芦已经蹭了游承安一身。 “将军叔叔,你太好了!你对念安真好!念安以后可以叫你将军爹爹吗?” ? 爹还能乱认? 游承安眉头一蹙,有些尴尬,“你不是已经有爹爹了吗?” 小念安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写满好奇,“爹爹又不嫌多,有爹爹就不能再有爹爹了吗?” 游承安语塞,“呃一般来说不可以,你童爹爹会生气的。” 小念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童爹爹才不会呢!我除了童爹爹,还有长贵爹爹呢!” “长贵爹爹?”游承安一头雾水。 “对呀!童爹爹、长贵爹爹,都是好爹爹,要是将军叔叔愿意的话,我就有三个爹爹啦!” e 游承安觉得此刻自己的头脑有些混乱。 “ 你知道爹爹的含义吗?你干嘛认这么多爹爹?” 小念安一脸理所当然,“我当然知道啦,安秀姑姑说,爹爹就是对我和娘亲最好的男人!” 游承安拧眉,语气变得不可思议,“你是说他们都不是你的亲爹爹?” 小念安一脸嫌弃,“亲爹爹早就不要念安和娘亲啦!不提也罢!我有你们就够啦!” 游承安脸都绿了,额头青筋暴起,抱着念安的胳膊瞬间收紧。 童安生不是他的亲爹爹!不是亲爹! 那他和云简还在自己面前装! 天杀的! 万胜瞧了下自家主子的脸色,凑上前去悄悄耳语,“将军我之前也差点漏了这点!念安说他已经两岁零两个月了!我之前没当回事,按这么算的话可能” 游承安冷笑一声,哼,很好! 很好!! 我的崽! 都骗我! 第80章 别提回家 小念安也看出了他的将军叔叔脸色不对,小手轻轻托起游承安的脸颊,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认真的询问, “将军叔叔,你是不乐意我叫你爹爹吗?如果你不乐意的话,我不叫就是了。” 而游承安眼中渐渐泛出点点星光,因为小念安的话更觉酸楚。 这是他的儿子,他竟有孩子了! 喉咙一酸,他唇角翕动,半晌才哽咽道,“我怎么会不乐意?我就是你爹爹,念安以后都要叫我爹爹,听到了吗?” 念安这才扯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接着顺着游承安的脖子蹭了上去,柔柔的贴在了他的颈窝处,甜甜道, “好的,爹爹!” --- 而市集上,被抢了孩子的云简,当即像被抢了心魂,发疯一样的跟在马车后面跑。 可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马车,追过街角就看不到马车影子了。 云简逐渐瘫软在地,喉咙火辣辣的痛,却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慌乱和悲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念安我的念安” 集市上的热心人逐渐跟了过来,将云简扶起来连声安慰,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别哭了云妹子,我们沿路问过去,总有人家知道那辆马车跑去哪儿了的。” “是啊是啊,不行我们就去镇衙告她!当街抢人孩子,哪家的小姐都不能这么做!” “对,告她告她,如今管事的游大将军可是个好官,一定会管这事的!” 云简这才逐渐找回一点点心神,在大家的帮助下挨家挨户询问路旁的商铺可有见到那辆马车。 永昌镇不大,不一会儿,就有人告诉她,那马车是奔着镇衙的方向去了。 云简一脸焦急的找到镇衙门口,马车也没见到,人也没有,安安静静。 那个小姐会不会不在这里啊? 她上前几步焦急的给守门的衙役行了个礼,开口问道,“大哥,你见到一辆华丽的乌檀木马车来镇衙吗?” 云简来过几次镇衙,衙役对她的脸都熟悉了,知道是将军的熟人,当然不敢怠慢。 当即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是说梁二小姐的车驾?” 云简一怔,随即点头,“对对,她们是不是还挟持着一个小孩?” 那衙役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噢,夫人家的念安是?夫人别担心,刚才将军已经将念安救下了,现下应该是给你送回医馆的路上呢,你跑快点还能赶上。” 云简心头一阵狂喜,游承安竟将念安救下来了! 念安没事! 她匆匆谢了那衙役,转头就朝青石街的方向跑去。 --- 游承安紧紧抱着怀中听话懂事的念安,心中百感交集,当即就带了念安到集市上,看上的东西都买,什么好吃的都吃。 俨然一副土大款行径,把念安逗得的连连拍手叫好。 他回头低声嘱咐了万胜几句,盯着万胜匆匆跑走,才带着有些疲累的念安在一家糖水铺停下歇脚。 “念安,今日可开心?” 念安的一张小脸今日先哭后笑的,像小花猫一样,眼睛弯弯的盯着游承安甜甜道,“开心!和将军爹爹在一起最开心了!” “那我是不是比你其他爹爹都好?” 念安小眼珠嘀哩咕噜转着,狡黠道,“当然,将军爹爹是最好的,最大方的!” 游承安佯装将脸一板,“那以后不必叫将军爹爹,直接叫爹爹!” 念安眨巴着大眼睛,“真的吗?” “当然!” “哦!太好咯!大将军是我的爹爹喽!” 在家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游承安和念安的云简,又绕到了附近的市集上。 刚看到念安的身影飞奔过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她有些惊疑不定,“念安?” 念安迅速回头,待看清了云简脸色瞬间染上惊喜。 “娘亲!”说着从凳子上倏地起身扑进了云简的怀里。 游承安毕竟是新爹,可云简却是他最宝贝的亲亲娘亲,念安窝在云简的怀抱,之前的委屈又溢了出来,可他却不敢哭出声来,那样娘亲会更担心。 懂事的小念安抱着云简哽咽道,“娘亲,念安没事,爹爹救了我,你别担心~” 爹爹? 云简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看了一眼端坐在糖水摊简陋茶凳上的男人,那人眼神古井无波,却没有一丝笑意,黑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不发一言。 云简有意感谢他,却拿不准他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为何让念安叫他爹爹? 难道是知道什么了? 她抱着念安屈膝行了一礼,试探的开口,“多谢将军救下念安。”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讽刺的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冲着她身后吩咐, “万胜,将人带走!” “是!” 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站在了身后的万胜带了一众人马,迅速围了上来,脸色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微笑, “云姑娘,请上车。” 云简一脸茫然,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他不是来给自己送念安的吗?这是要干嘛? 回头看那人已经跨上了追风,走出好远。 她只得疑惑的问了万胜一句,“万统领,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万胜轻轻叹了一口气,口风却严谨,“云姑娘,都是将军的吩咐,您就别问了。” “可是,我还要回家” “云姑娘,以后就别把回童家称作回家了,别惹将军不快。” ? 这是什么意思? 云简还待问什么,万胜却抢先一步从她怀中将念安抱了出来,率先放上了马车车内。 出来又冲云简比了个请的手势,“云姑娘,上车。”态度不容拒绝。 云简不得已只得上了车。 马车吱吱呀呀来到了镇衙,一进门云简就被带到了紫薇堂后面的一个院子,人刚进门,门就被从外面锁住了。 “万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万胜沉稳的声音在外响起,“云姑娘就安心在这里住下。” 说罢脚步声渐渐走远。 第81章 小骗子 云简又拍了几下门扉,依然没人应答,她才蹲下身子抱住念安, “念安,你告诉娘亲,你和将军叔叔都说了些什么?” 小念安一脸疑惑,“没说什么呀,就是我问将军叔叔能不能做我的将军爹爹,他同意了。” “你!” 云简头大,这孩子遇到对他好的男子就爱认爹爹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怪她,从小就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他缺了父爱。 云简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念安,你不能随便认爹爹,将军叔叔以后会娶妻再生子,你随便叫别人爹爹,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 可是念安却摇着头并不认同,“不会啊,将军爹爹让我以后只叫他爹爹呢。” 这孩子,怎么说不明白呢? 云简还待和他理论,屋内小檀却走了出来,来到近前温柔笑着和云简说,“云姐姐,何必和孩子讲那么清楚呢?我看以将军对你的情意,说不准以后将军就是念安的爹爹呢。” 云简苦笑一声,什么以后就是,他本就是他的爹爹,但这要让他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自己。 两人链接越深,云简越躲不过。 躲不过还要承受游承安的怒意,新仇旧恨叠加,她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 而这边的福瑞馆驿,梁恬刚进了房间,往日里和颜悦色的二叔突然将脸一拉,劈头盖脸给她一顿好骂。 “从没见过谁家闺秀行事如此张扬肆意!竟当街抢人家小孩!你第一次就给将军留下了这么个印象,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发展!你要是因此坏我和大哥的大计,看我大哥回去怎么处置你!” 梁恬被骂的有点委屈,但她一向张扬惯了,从不觉得自己掳个小孩算什么,今日只不过倒霉在,被那游承安看到了而已。 于是她小嘴一绝,不悦道,“谁知道那游大将军竟认识一个平民的小孩,还对那小孩如此关照!二叔在我来之前也不打听清楚他的为人喜好,我什么都不知道误打误撞惹了他厌烦,也有二叔一半原因!” “你!” 梁凤章没想到这侄女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娴静,竟然倒打一耙,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倒是好教养!反倒怪起你二叔来了!没有我,你能接触到游承安吗?你要是不行,我马上换你三妹来!” 梁恬低眸抿唇,这游承安确实身份贵重,长相性格都是她喜欢的类型。以她的身份能嫁给游承安,就算是个继室,那也是妥妥的高嫁了。 梁家姐妹众多,确实缺她一个不缺,这种好机会她还是要好好抓住。 到时候其他姐妹见了,非把她们眼红嫉妒死。 想清楚这点,梁恬抿唇一笑,给梁凤章行了个礼赔不是,“二叔莫怪,我也是有些急切,之后我会好好表现的。 现在当务之急,二叔还是要查清楚游大将军和那小孩的关系啊,我在集市上看见,那小孩的娘亲可是一个美貌妇人,将军要是和她有关系,那事情就棘手了。” 梁凤章被侄女一提醒,当即点头表示赞同,不多时便去派人探查了。 --- 云简虽然累极,但却一刻也不敢休息,反复琢磨万胜那句“以后别把回童家当作回家了” 这是何意? 以后都不让她回童家了吗? 她抚着念安睡的香甜的小脸,秀眉紧蹙。 下一刻却听到门外仆妇低声说话,不一会儿门口便响起脚步声,万胜在外轻轻叩门, “云姑娘,将军请您去紫薇堂。” 今夜月凉如水,云简跟在万胜的身后,看旁边没人了,才低声询问:“万统领,你能否给我稍稍透露一点,将军今日到底何意呢?我怕一会儿又惹怒了将军。” 这话说的,你早将将军惹怒千百回了呢。 万胜苦笑,还是心软叹了口气,叮嘱道,“云姑娘,您实在不该把将军欺骗至此啊。多说无益,今日好好伺候,别和将军对着干啦。” 云简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还有什么欺骗?还能有什么欺骗 万胜的意思,就是念安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呗 怪不得开始让念安叫爹爹了 云简忐忑着跟着进了紫薇堂的门,接下来万胜退下,剩她一个走近主屋。 屋内没有点灯,云简心里有些打鼓,还是轻轻叩响了门扉。 “将军?” 门内没有回话,云简等了一会儿,伸手试了试,门没关,她推门迈了进去。 室内一片黑暗,深秋的夜里没有点碳炉,似乎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 云简朝里走了几步,“将军?唔!” 身边悄无声息之间忽然一股大力从身后将她箍住,捂着嘴救将她往榻上带。 云简奋力挣扎,可是她那点儿小力气,在男人绝对的强势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游承安一把将这女人压在榻上,恨恨道,“真能骗啊!小骗子!你让我的孩子认别人当父亲,该当何罪!” 他尾音骤然加重,热热的鼻息喷薄在云简的后脖颈上,云简感觉自己瞬间汗毛倒竖。 最后一丝奢望也在他的话音中落空。 他果然是知道了。 “我,我”云简嗫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游承安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忍着不掐死她的冲动,一字一句, “身份是骗我,死讯也是骗我,有了孩子也骗我,你还有什么是骗我的?” 他的手从后扯着云简顺滑的长发,逼迫着她抬起头来,却一瞬间看到了她头顶上簪着的那支祥云银簪。 游承安原本黑沉的眸子瞬间冒出熊熊烈火,伸手用力将那簪子拔下,也不管扯痛了云简,转身远远抛到地上。 “好好好,我的簪子都不戴了,已经戴上别的男人的了!”他咬牙切齿,“你真是好样的啊!” 云简眼角噙着泪,都不敢呼一声痛,只感觉身后那人虚跨在她身上,两下扯开了她身下的襦裙,粗糙的大掌力气极大,一路游走 云简双眼瞬间睁大,迷蒙水雾罩上眼尾,颊边绽开红霞。 “不!” 这禽兽! 他竟然 第82章 问责 云简嘤咛一声,双手拽紧了床幔。 “你,你禽兽” 然而身后之人声音清冷,完全不似手中火热,“以后还有更禽兽的。” “你嗯” 这姿势他们从未尝试过,不消片刻,云简已经溃不成军,只得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声音,然而长夜漫漫,总有她坚持不住的时候。 卯时初,鸡刚叫了一遍,游承安就轻手轻脚坐了起来。 身旁的人儿玉膊轻横,一张小脸娇艳欲滴,像是被帐内靡靡春色染上了媚意,也像是三年岁月给她增添了艳色。 总之,这样更让他爱不释手了。 游承安手指怜惜的在云简脸颊上轻捏了两下,半晌才起身离开,来到了后面的青藤小院。 小念安昨日累坏了,这会儿还在睡梦中,守夜的冉嬷嬷见天刚微亮,将军就来了,惊了一跳。 游承安“嘘”了一声制止了她请安的动作,轻手轻脚来到念安身边,捏了捏他藕节一样圆胖的小胳膊,嘴角勾起,忍不住开口轻念, “念安” 原来念的是这个“安”啊,他之前还以为是童安生那个莽夫。 --- 梁凤章昨日送了信,今日晨起交接粮草,游承安不敢耽误,不多时就赶到了城外驻军所在地。 一千玄武军在永昌停留的时间不会长,粮草辎重暂且准备了十车,这点小事,本来派个小官前来护送就好,但梁凤章今日竟亲自到了。 不仅他到了,他侄女竟也到了。 这梁恬今日倒是识趣,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军营,而是将头发竖起,穿了一身男子衣装,扮成了梁凤章的一个小书童。 游承安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双方交接完粮草,清点入库,游承安又巡视了一圈军中操练,梁凤章还是没有走。 游承安才疑惑问道,“梁大人是还有事?” 这梁凤章才呵呵一笑,颇不好意思的和他说道,“确实还有事劳烦游大将军,昨日我收到转运使田大人来信,召我紧急回一趟张掖,今日就要走。但是” 梁凤章瞥了一眼低头侍立在一旁的梁恬,低声继续说,“我这侄女是准备来永昌看看焉支山,欣赏欣赏风景再回的,我这快马回张掖,带她也带不上,所以想劳烦游大将军照料她几日 无需费心,将她放在镇衙,看顾她安危就行,旁的不用管!我过几日就回。” 游承安皱眉,最烦这种变着花样接近他的。 “永昌风沙又大又荒凉,有何风景可赏?我看梁小姐还是早日回张掖族中更安全。” 梁凤章一噎,脑子转了转再接再厉,“我也是这样说的,但她昨日刚到今天就要快马跟我回去着实有些赶了,况且,她不会骑马,东西又多,拖累我行程。 就让她在镇衙待几天,将军也无需多费心,只消几天,我就回来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镇衙也不是游承安家开的,他自是不好再不让人家住,只得勉强点了点头,叮嘱梁凤章尽快回来。 叔侄二人听了心头一喜,连连拜谢。 不多时回了镇里,梁小姐回馆驿收拾行装,游承安则在镇衙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夜未见云简和念安回家的童家人着了急,打听了昨日集市上的事情,童安生一早就找到了镇衙。 童安生心里也有些打鼓,他不知道游承安对待云简这个昔日的旧情人是什么态度,想必感情不会太深,否则早就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了。 他也一定不知道念安是他的孩子,不然也不会任由念安叫自己爹爹。 拿定了主意,童安生努力镇定着来到了镇衙厅堂,等了多半个时辰,才等到游承安回来,又等了两柱香的功夫,才有人传他去隔壁花厅。 游承安坐在上首交椅上,端着茶杯轻啜一口,问道, “童大夫来有何贵干啊?” 上首的男人眸色不辨深浅,童安生反而有些心慌,但他还是拱手行了行礼,将已经打好腹稿的话问了出来, “贸然打扰将军,只是,我妻云简和小儿念安一夜未归,我听市集上的人讲,是将军带走了她们,草民有些担心所以” 游承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哦?你的妻子和儿子?” 这话辨不出喜怒,童安生却莫名觉得小腿有些发抖,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 他话音落地,一声怒吼在他头顶炸开, “大胆刁民!还不跪下!” 原来是一旁的万胜暴喝出声,童安生吓得两股战战,当即跪倒在地。 就听万胜继续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欺骗将军!云简是你的妻子吗?念安是你的儿子吗?!” 昨日卫一就带回来了消息,几日就将张掖原来童家的情况查了个底掉,云简的确是大着肚子来到童家寻求庇护的。 此刻,童安生的心脏已经仿佛被重石压住,深深的恐惧将他摄住,额头豆大的汗珠已经冒了出来。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自己最后一丝胜算都没有了 童安生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以额触地,俯着身颤抖着。 上首游承安悠悠的声音响起,语气却冷肃,“你可知道欺骗当朝二品官员要被处以怎样的刑罚?” 童安生哆嗦着不敢回答,万胜接话,“轻者杖刑五十,重者徒刑或者全家流放。” 童安生听了骇然,抬头看了一眼游承安的神色不似玩笑,瞬间汗如雨下,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将军,小人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实在是当时我二人已说好成婚,我就当念安是自己的孩子了,半点没敢亏待啊将军!” “大胆!”万胜又是一声厉喝,“侯府公子岂是你一个贱民能认作儿子的?” “是,是”童安生嘴皮和牙齿都在打架,“是小人鲁莽,没有说清楚,是小人无意之失,还请,还请将军饶过小人家人,小人愿一力承担罪责!” 说着一头砰地一声磕在了地上。 第83章 撞见 游承安拿起茶碗盖子撇了一下盏中浮沫,缓缓开口, “童大夫是不是无心之失我不知道,但是否有隐瞒不报的嫌疑倒要另当别论,否则,你这几天在我这儿镇衙门口晃悠什么呢?” 童安生一头冷汗干了没擦又冒出一头,他本以为自己做的隐蔽没人知道,没想到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游承安的眼皮子底下。 他一个升斗小民之前还妄想瞒天过海,愚弄一个骠骑大将军,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一刻,游承安的可怖之处才慢慢显现了出来。 童安生撑在地上的胳膊都有些颤抖,半晌没敢说话。 游承安看这小子胆都吓破了,这才继续道, “当然,本将军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三年来童家照顾云夫人有功,我还是记你的恩德的,罪责暂且压下不伦,看你日后表现。” “表什么表现啊将军?” 这话问的有些蠢,游承安没有回答,挥挥手让万胜把人带了下去。 刚黑脸做了恶人的万胜这才在出镇衙的路上给童安生隐晦的解释了一下。 “将军和夫人的事情,大概之前夫人有所隐瞒,总之啊,夫人可并不是什么府中丫鬟,这二人那是鹣鲽情深,鸾凤和鸣。” 万胜将左右两只食指竖在一块儿,给童安生比了个娘娘叨叨的手势,微笑示意了一下,接着说,“只不过,后来夫人和将军有了一些误会才离开的。将军可是寻了夫人好久,这二人的感情可不是你这等平民能插足的进去的。” “是,是。”童安生佝偻着腰,连连点头应道。 “夫人是个重情义的,你们童家对她有过照顾,她自然会因为感恩而有些不舍,但是!你要明白,以什么态度对夫人,才能真正的将功赎罪。” 万胜顿了顿,深深的看了一眼童安生,“相信童大夫为了童家老爹和妹妹的幸福,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童安生心中苦涩,万统领的话再清楚不过,这是要他和云简划清界线了。 他讷讷点头。 万胜这才满意,将话圆了回来,“童大夫放心,将军是个大方的,等一切结束,将军必不会亏待童家的。你日后若有困难,也可直接来找将军,将军都会帮忙,就不必麻烦云夫人了。” 说话间二人走到镇衙门口,万胜不再相送,转头去给游承安复命去了。 --- 而紫薇堂主屋,等云简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小檀听到房内动静,才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在一边,就要上前服侍云简穿衣。 她刚将床幔掀开,脸上就漫起一层薄红。 这夫人身上未着寸缕,只薄薄盖着被子,露出被子外的肌肤上全是红痕,床单皱褶成一团,上面都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痕迹。 小檀还是个未嫁的小姑娘,只听以前梁府院子里的嬷嬷们说过一些浑话。乍一看到这种痕迹,再联想到那些浑话,就知道昨晚云姐姐一定是受苦了。 她强装镇定上前扶云简,“云姐姐,我来服侍您穿衣。” 云简强撑着酸软的身体刚坐直,脸就刷得一下红了个透,接下来不论小檀怎么拽她都不肯再动了。 她感觉,感觉到 汩汩暖意之下,那被衾一定是没法看了 都怪那人! 没完没了 她清了清嗓子镇定道,“你先出去,我自己来。” “云姐姐?” “你先出去。” 小檀依言退下,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等到云简推门出来,她脸上红晕已经散去,正色问小檀,“念安呢?” “哦,小公子呀,还在青藤小院,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云简昨天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还没好好打量过这间小院,这会儿好好看了下,发现这儿的确是一处清幽亮堂的所在。 屋子里琳琅满目的,之前放在东侧屋的东西被连夜挪了过来,都是熟悉的样子,还按照念安的喜好特意添加了一些孩童的玩具和书册。 云简心中惊喜,看来他还是用了心的,被他强掳过来一句话没说就困在这儿的苦闷稍稍消解。 此时念安早就已经起床了,看到云简来了,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跑过来,一头扑进了云简的怀中。 “娘亲~你昨晚怎么没陪念安一起睡?” 自从念安出生,都是云简陪着他的,唯二的两次没陪他,都是被游承安掳到了镇衙。 云简心中对念安愧疚,将他抱起哄道,“娘亲昨晚有点事出去了,今晚娘亲就好好陪念安好吗?” “好~” 念安甜甜的笑着,搂着云简的脖子就和她顶着额头做鬼脸。 母子二人正笑闹成一团,突然青藤小院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了。 云简还没反应过来,哗啦啦一堆人就都涌了进来。 为首的赫然是那日将念安掳走的那个小姐,身后她的几个家仆和紫薇堂的几个嬷嬷则推搡成一团。 云简一看清她的脸,骤然一愣,那日的恐惧瞬间袭上心头,倏地向后退了一步,将念安紧紧护在身后。 她怎么在这儿? “梁小姐,你不能来这里!”一个紫薇堂的嬷嬷急声道。 然而梁恬的嬷嬷马上将她呛了回去,“将军说了我们小姐可以随意选院子,我们小姐怎么不能来看看了?” “将军也说了云姑娘的院子不许任何外人进!” “我们可没听将军这么叮嘱过,将军没说就意味着我们小姐可以进!” “你!你们太跋扈了!” “你说谁跋扈呢?!” “就是你们!这是将军的地方,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你放屁!这是梁大人的下辖!” 那梁恬见到云简,先是讥讽一笑,狠狠盯了两眼,听得身后吵的她心烦,才回头提高音量呵斥了一句, “好啦!都给我闭嘴!” 身后瞬间鸦雀无声。 梁恬往前迈了两步,盯着云简冷笑一声,“难怪” 又走近了围着她转了一圈,语调讥讽而愤恨, “难怪说你一个乡野妇人敢和我叫板,难怪说将军护着这个小崽子 呵,原来你就是医馆那个不知廉耻勾搭将军的已婚妇人啊!” 第84章 羞辱 云简眉头微拧,张口冷声道,“这位小姐,请你放尊重一点。” 梁恬却轻蔑的斜她一眼,扯唇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而是跨过云简,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院子。 她来的时候根本没能见到游承安,只得拜托万胜传话,问自己住在哪里。 万胜回秉说,镇衙不是将军府,梁小姐可以自行选择空着的院落居住。 然而,这镇衙本就不大,能住的院子就那么两处,她逛来逛去,还是在瞅中了这处青藤小院。 这院子真大,就是没想到里面却住的是这个女人。 一个当街卖艺的江湖大夫,贱民而已,竟攀上了游大将军? 就是不知道她夫婿知不知晓,游承安又有多宠爱她。 云简看她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在青藤小院里绕来绕去,还试图进屋子查看,不由得有些微怒。 她上前两步,挡在房间门口,“你是何人?这里不能进去。” 梁恬的下人见云简竟敢拦自家主子,当然不让。 那个抢念安的婆子当即就冲到云简面前,横眉冷对, “放肆!我家小姐乃是户部侍郎梁大人之女,你竟敢对梁二小姐不敬!看来是没人教你规矩了!” 这嬷嬷跋扈惯了,也不管在谁的地界,挽起袖子就想对云简动手。 云简上次被她抢了念安,本就怕她,这下更是连连退了好几步,将念安牢牢护在怀里。 那梁恬看到云简害怕的样子,心里的不满终于稍稍消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摆摆手招呼道, “王妈妈,快别吓唬她了,当心这和将军偷情的小妇人吓坏了” 说罢捂着嘴咯咯笑着退到了院子里,她的下人们听了这话,也跟着咯咯嗤笑起来,低声议论不休。 “可真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这都不浸猪笼吗?真不愧是将军护着的” 云简的身份本就尴尬,还被这梁小姐当众这样侮辱,瞬间脸就红成了猪肝色,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小檀忍不住,不忿道,“我管你们是谁家的小姐,我家姑娘是将军请来的,由不得你们这么侮辱!” 然而那些婆子们却不当回事,鄙夷的捂嘴笑道,“请来的?谁知道是不是自己贴上来的。” “你们!” 小檀气得手心发颤,气得就要上前扯那说话的婆子,然而她还没靠近那些人,就被人高马大的婆子拽住了胳膊。 梁恬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唇角露出讥笑,“哎呦,还敢上手呢?” 她脸上笑意还未变,竟上前一步直接扬手给了小檀一个结实的巴掌! “啪”地清脆一声,小檀立刻被抽翻在地,脸上赫然印着一个五指印。 “你做什么!” 云简瞬间骇然,放下念安几步上前扶起小檀,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梁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院子目前还是我住着,你有什么冲我来!” 那梁恬眼看得手,装模作样的“哎呦”了一声,嬉笑着说, “不好意思啊云大夫,我还以为她要来打我呢,被她一吓,我这手啊,就有点抖。冲你来我可不敢,我这心里啊,敬着你这份本事呢!” 这话讥讽至极,口里说着敬重,脸上却全是讥讽的笑意。 梁恬一边说着一边哈哈笑着转身,悠悠带着仆妇们便离开了。 她还没走出小院几步,原本嬉笑着的脸就拉了下来,涂着蔻丹的手指尖狠狠抓进了身旁嬷嬷的胳膊里。 嬷嬷被抓的一痛却也没敢说话。 “这贱人,卑贱之身竟敢染指将军!叔父和我说的时候我还道是谁这么不知廉耻,原来竟是见过的人啊!” 那嬷嬷赶快安抚道,“小姐千金之躯,何必和这种人计较,料想将军也只是在边境无聊,玩一玩她罢了,等离开了永昌,自然就放下了。侯府要明媒正娶的,还不是小姐这等金枝玉叶的人。” 梁恬这才舒出一口气,稍稍得意起来,“她这种贱民还想和我比?等我得了将军青眼,我定是要好好收拾这种狐媚子的。那间院子我必定让她给我让出来!” 话音一转,“就是没想到将军居然好这口!别人家的妇人,啧啧啧” 跟在身后的仆妇们都偷偷笑了起来。 男人的口味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 然而青藤小院里却气氛低迷。 梁二小姐这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在青藤小院耀武扬威的把云简讥讽了一顿,还打伤了她的人。 云简心疼的抱着小檀,亲自拿帕子包了冰块给她敷着,希望能消下去一点肿。 那梁二小姐指甲锋利,还将小檀脸都刮出了几个指甲印,女孩子的脸,要是留疤了就不好了。 小檀眼角含着泪,从云简手中接过帕子,推拒道,“还是我自己来,云姐姐这样真是折煞奴婢了。” 云简嗔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一旁的冉嬷嬷将念安安顿好了之后,也坐过来看着小檀的脸,担忧的和云简说道, “夫人,这梁小姐为何就住到镇衙了呢?听话音里的意思还是将军让住过来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云简又拿起一旁的伤药,沾了指甲盖一点往小檀的脸上涂去,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梁二小姐身份贵重,孤身一人住到这镇衙来估摸着” 小檀急道,“估摸着什么?是将军要娶妻了吗?” 云简沉默。 冉嬷嬷却着了急,“将军娶妻的话也要娶个贤惠温柔的啊,这梁二小姐这么跋扈,要是娶进来,哪还有夫人好果子吃?” “是呀是呀,将军不会真娶这种女子?” 云简苦涩一笑,“将军要娶谁是我们左右不了的,况且,眼下情况还未明呢,别去外面瞎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 云简虽然安慰着两个下人,自己心里却闷闷生起气来。 游承安果然够狠。 将她强掳过来,又让人这样羞辱她一番,将她的尊严踩在地上碾压,这就是他的报复吗? 第85章 撒气 游承安今日心情很好。 三年了,似乎心情从没这么好过。 人还在,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他回来。 之前看不顺眼的小崽子也是自己的。 大人儿、小人儿都是自己的。 之前以为失去的一切都失而复得。 嘿嘿,还有比失而复得更快乐的事情吗? 没有! 军营的差事一办完,他便急匆匆骑马回了镇衙,期待见面的心情雀跃着,脚步都快了几分。 然而当他一脚踏进青藤小院,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院子里有些凌乱,各房的灯都熄着,云简这么早就睡了吗? 他推开房门,吱呀一声,却也没有丫鬟迎上来。 小檀呢? 再往里走了几步,才依稀看到榻上的一大一小,呼吸均匀,似是已经睡着了。 游承安心中一松,来到榻边坐下。 云简还在睡梦中,蓦然感觉一阵深秋的寒气袭来,接着一只冰凉的粗糙大手就抚上了她的腰肢。 她惊得倏地一下醒了过来,抱起念安直接退到了床榻最里面。 “将军?” 游承安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以为吓到了她,“怕什么,过来。” 然而云简却没有动,“这么晚了,将军不回紫薇堂,来这里干什么?” 这语气竟有些冷淡疏离。 游承安一噎,有些纳闷,昨晚到最后不是还和他求饶了么?她也答应留在这里了呀,为何一个白天过去,态度就变了呢? 他微微拧眉,“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有些累了,将军也回去休息。” 语气冷淡,态度抗拒,防备丝毫没有卸下。 云简的表现让他更不满了,自己不计前嫌的原谅她,她还敢给自己摆脸子? 游承安当即就有些不悦,直接命令道,“别废话,过来跟我去紫薇堂。” 然而她却又往后缩了缩,“我不去。” ?她哪儿来的胆子? “你在矫情些什么?” 游承安这话一出,云简当即委屈的落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爆发了, “对!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就是矫情!妾身就活该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妾身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玩物罢了!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吗?说我一个有夫之妇和人私通,不要脸爬上将军的床! 将军觉得羞辱够我了吗?报复够了吗?!” 她好像一只小兽一样,累积的委屈让她露出了一点点小尖牙齿,音量都比平时都提高了好几倍。 说着说着,就将榻上的软枕朝游承安扔了过去。 游承安强势惯了,被她这一扔,人都懵了,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连连后退好几步。 云简尤自还在发泄,声音里都是哭腔,“要是还不够,将军不如让人拉我去浸猪笼!让我去死好了!” 又一个软枕飞了过来,游承安吓得迅速闪出了房门。 他将门迅速阖上,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心跳都还砰砰的。 本侍候在院外的万胜听到这动静,几步迈了过来,一脸好奇, “怎么了?怎么了?将军,你怎么出来了?” 游承安茫然回头,看着万胜指了指门内,语气呆滞, “她什么情况?” 万胜也一脑门问号,还没回答,就看到门廊尽头,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 是小檀。 白天云简放了她的假,让她回屋养伤,还没躺一会儿呢,就听到主屋隐隐传来云简歇斯底里的叫声,吓得赶快披衣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万统领?” 万胜没有回答,却先看到了小檀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当即脸色一变,皱眉肃声问道, “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小檀又有些委屈,眼里瞬间浮上一层泪花。 “今日云姐姐受了好大委屈呢。有个自称什么梁二小姐的,来院子里逛了一圈,将云姐姐好一顿羞辱,还打了我一巴掌。” ? 竟有这事! 怪不得云简今日态度如此古怪! 游承安脸上瞬间浮起怒色,问小檀,“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的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倒是她的下人,很是跋扈,说什么姑娘不知廉耻,勾搭将军之类的” 原来如此。 这梁家的女儿教养竟如此低,看来是该加快收拾梁凤章的速度了。 游承安大步迈出青藤小院,就来到紫薇堂问下人今日梁恬入住了哪里。 得到回答是云杉小院后,大马金刀往堂前太师椅上一坐,便吩咐万胜, “找几个家丁,给我把她轰出去,爱住哪里去住哪里,别让我在镇衙看到她!” 万胜一愣,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将军,这不太好。我们还没有扳倒梁府尹,现在打草惊蛇,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游承安冷笑一声,“谁说我要打草惊蛇了?男女之间有大防,就说我担心孤男寡女住在镇衙有损梁二小姐声誉,备好护卫,你亲自送她去馆驿。” “另外”游承安扯唇笑了笑,招招手让万胜过来,冲着他耳语了几句。 --- “你说什么?将军让我回馆驿?我今早刚来的!” 梁恬半夜被人叫醒,一脸震惊的冲着万胜叫道。 然而万胜拱手,恭敬回道,“将军说了,之前答应梁大人的时候是他考虑不周,梁二小姐尚未出阁,却和 将军孤男寡女住在镇衙,于梁二小姐名声有碍。 况且,镇衙条件实在不好,梁二小姐今日入住的院子云杉小院本都是危房了,小姐住的让将军心中难安。现下需要修葺了才能入住。将军给小姐配了玄武军做护卫,还给小姐订了最好的客房,一定要让小姐住的安心。” 万胜这番话说的熨帖,梁恬心绪稍平。 没想到游承安这么守礼懂规矩的,竟还为自己的名声着想,还要为了她修葺院子。 看来他虽然性子冷淡,但对自己还是有一点意思的。 梁恬唇角弯起一个羞涩的弧度,马上回复万胜,“好。万统领稍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来!” 梁恬是富家贵女,出行要带的行装足足能塞满两辆马车,等丫鬟仆从们收拾好了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大家提着大包小包来到镇衙门口,却没看到马车,只有万胜和四个玄武军士兵站在门口。 梁恬疑惑道,“万统领,马车呢?” 万胜微笑,“梁二小姐,此时宵禁,我们能出街已经是特赦了,是不能乘坐马车的。” “你!这是什么规矩,难道让我走着去?!” 万胜继续点头微笑,“这是永昌镇的规矩。” “那我不去了!明早再说!” 万胜:“下官说过了,云杉小院需要修葺,刚在梁二小姐出门的时候,已经开始动工了,无法再住人。” 梁恬着急了,“你们是故意的?走去馆驿要半个时辰呢!” 万胜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二小姐,请。将军说了,吹吹夜风,小姐更能想清楚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第86章 可曾喜欢过? 三日前的永昌镇集市,云简当街进了游大将军的马车,很多镇民都看到了。 接下来的几日童家医馆再也没了云大夫坐诊,这流言蜚语就逐渐在镇上传开了。 “云大夫是啥情况啊?不是童家的媳妇吗?怎么进了游大将军的车帐?” “那谁知道呢,云大夫生的那样漂亮,你真觉得她能安安分分守着那个童安生?” 童安秀上街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气得她将菜筐子都扔了,转头就回了家。 一进门就气势汹汹的拽着自己那个闷不吭声的哥哥问, “你倒是说句话啊?前天从镇衙回来就是这么一副德行,你自己媳妇儿都让人抢走了你还在这儿闷头缩着?” 童安生眉头紧皱,嘴角紧紧向下撇着,脸憋的通红也不发一言。 然而安秀力气大,拽的他身子都直晃悠,童安生本就忍到极限,这下狠狠甩开安秀的手,崩溃大喝, “别闹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闹什么?!” “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倒是解释啊!为何云姐姐不回家?!” 童安生嘴唇嗫嚅着,隔了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她之前就是游大将军的夫人,因故失散,现在游大将军找上门来了,我还能有什么机会” “孩子,你说什么?” 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原来是童大叔拄着拐进了药房,“你说云简是游大将军的女人?” “是。念安也是他的孩子”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童安秀和童大叔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你多久前知道的?” 童安生沉默。 “问你话呢!”童大叔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厉声道。 “知道有一段时间了” “你!孩子你糊涂啊!你即知道了,怎得还将云简留在家中,你!唉时也命也,冤孽啊!”说着便拄着拐摇着头回房去了。 安秀过了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奈叹了一声,抚着自家哥哥的胳膊,默默安慰, “哥哥,你别难过了,是我们无缘。” 童安生撇嘴苦笑,在妹妹看不到的地方,抹掉了一颗偷偷掉下来的眼泪。 翌日一早,他将云简最后的一些行李收拾好了,默默来到镇衙,叩响了大门。 层层传报之后,万胜迈入正堂,拱手而立,“将军,那童安生来给云夫人送东西,你真要要让他俩见面啊?这,这万一旧情复燃可怎么办啊?” 游承安坐的稳稳当当,眼睛都没从手中书页上离开,淡然回道,“就是要让他们见面,才能断了他们的念想。” 万胜皱眉不解。 将军可真大方,竟舍得让云夫人和差点结婚的情人见面,当真是“将军”肚里能撑船啊! 不一会儿,青藤小院接到下人来报,说童家医馆的童大夫来给云夫人送东西了,让夫人出去见一趟。 正在给念安绣小鞋子的云简抬起头来,指指自己的鼻子,惊讶道,“让我去见童安生?将军说的?” 来人拱手点点头,“是,将军说让夫人出去见。” 云简狐疑的起了身,将手中的绣绷子放在一旁,和小檀嘀咕,“他竟让我去见童安生?” 小檀也是一头雾水,歪了歪头,“许是将军相信夫人。” 二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镇衙门外。 人群熙熙攘攘的,童安生提着个包裹站在街对面,看到云简出来,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这人还是那么诚实老实,云简心中一阵发酸,走上前去轻轻叫了一声,“安生大哥” 她鼻子一酸,低下头来道歉,“对不起,都怪我。” 云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是她总觉得,游承安也因此受到了伤害,童安生也因此受到了伤害,她心中难过。 “云妹妹,这不怪你。都是,都是我俩没缘分。”童安生努力维持着笑意,可那笑却比哭都难看。 二人来到旁边茶楼落座,童安生仔细将桌椅擦了,又给云简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她的面前,才小心翼翼问道, “之前你没和我们仔细讲过,你和将军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能讲了吗?” 窗外人来人往,让云简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怎么想起来却像是经历了几辈子呢? 云简嘴唇翕动,犹豫了片刻,索性叹了一口气,将之前复杂的替嫁之事和盘托出。 末了,她又一次给童安生道歉, “安生大哥,对不起,世事艰难,此事我无奈之下骗了将军,又连累了你。日后,我会尽力弥补的。” 云简眼神真挚,这一刻她对童安生的歉意也是真诚的,这个男人赤忱热情,童家一门上下又都如此照顾她,云简心中着实感念他们。 她从小檀手中接过一个小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十两银子,全都推给了童安生。 “安生大哥,这不是将军的钱,是我以前做丫鬟时攒的,虽然不多,但是我一片心意,感谢童家两年多的照顾。” “不,不!”童安生将那银子推了回来,“云妹妹,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图这些。只要你好就好了。只要将军能待你好。” “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童安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桌面下紧张的捏紧了拳头,“云妹妹,你,你可曾喜欢过我?” 直到二人从茶楼离去,云简也回了镇衙,万胜和游承安的身影才从茶楼隔壁单间闪现出来。 游承安率先开门,将头伸出来朝外左右看了看,确认那二人确实都走了,才迈步出来。 万胜跟在后面,悄悄把嘴撇的高高的。 偷偷在后面低声嘀咕,“我就说不让他们见面,你非让见面,见面了又不放心过来听墙角,早知道如此,刚才装那么大方干嘛呢?” 他嘀咕的声音不算大,还是被游承安的顺风耳听个明明白白,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才挺起腰来举步离开。 第87章 赔罪 梁恬昨日深夜被游承安勒令步行回馆驿,西境昼夜温差大,深秋的夜本就寒凉,她穿的又单薄,回了馆驿马上就发起了高热。 一直到梁凤章从张掖回来都没能出来去找游承安。 这日她终于好些了,才在嬷嬷的帮助下梳洗了一番下了床。 “王妈妈,你说那贱胚子到底哪里好?值得将军那样护着她?”梁恬揉着躺了好几天有些酸软的腿,恨恨问道。 王妈妈一边帮她按摩腿,一边附和着,“老奴想啊,许是因为她是个生育过的妇人,所以格外懂男人的心思,惯会做些伏低做小的讨好之事。 不像小姐金尊玉贵,还是未嫁之身,矜持。所以啊小姐,日后你也尽量和将军柔着来,男人都喜欢柔情似水的,且先忍一忍她,等你嫁进侯府了,还愁收拾不了这样一个外室么。” 梁恬点了点头,觉得非常有道理。 一定是那云简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勾的游大将军如此护她。 自己且忍了这一时。 翌日,梁恬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着急去拜见风尘仆仆赶了回来的梁凤章。 梁凤章身体胖胖的,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气得口沫横飞。 “我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我好不容易将你塞到镇衙,你竟然让人家给赶了回来! 都跟你说了,将军和那女子有首尾,甚是在意,甚是在意!你还上赶着去找人家的茬,府里教你的规矩都忘光了吗?善妒是大忌!” 梁恬本是个跋扈的性子,但今日为了能让叔叔帮忙,也算是硬生生忍下了这顿骂。 她喏喏应是,“是侄女莽撞了,如今还需叔父帮忙。” 梁凤章翻了她一眼,却不得不应下,毕竟游承安的手已经伸到了张掖,梁家急需和他联姻,来稳定西北局势。 “回去好好装扮一番,随我去给游承安赔罪!” 梁恬忙回房仔细收拾了,她本就青春靓丽,今日穿了一身紫色坠纱长襦裙,首饰则戴了金玉的,金紫交相辉映下,更给她增添了一丝富家贵女的骄矜。 今日二人在紫薇堂没等多久,就见到了游承安。 梁凤章给梁恬使了个眼神,就见后者上前几步,来到游承安面前盈盈一拜,婉转道, “小女前些日子不知云夫人身份,鲁莽之间得罪了云夫人,那日将军教训过后,小女回去深深反思了,深觉抱歉,今日特来给将军和云夫人赔罪。” 游承安坐在上首,眉尖一挑,显然没料到梁二小姐如此能屈能伸,他也不好太过于拿腔作势。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上扳指,抬手示意,“梁二小姐客气了,是我安排照顾不周。” 梁恬偷眼看了一下梁凤章,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梁凤章跟着上前接话,“游大将军,恬儿年纪太小,不知轻重,我已经狠狠骂过她了。”说着呵呵干笑了两声,“今日恬儿还给云夫人备了份薄礼,请游大将军笑纳。” 万胜上前接过梁凤章递上来的匣子,转手递给游承安。 游承安却没有接,“梁大人客气了,我还是不好收梁大人的礼。” 这梁凤章在张掖做尽了贪污受贿,欺行霸市的事情,到了游承安这里,还是这套招数。 然而梁凤章了然一笑,解释道,“游大将军,匣子里都是些女儿家的首饰,并不值钱的。下官知道轻重,游大将军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游承安要还是推拒就有些做作了,他拧眉接过匣子,打开一看,确实都是些首饰,做工虽不错,但看得出都不是多贵重的。 于是随手递给一旁的万胜,算是收下了。 --- 云简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游承安了,她那日受了梁二小姐的欺负,心中委屈,竟将气都撒在了游承安的身上。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还好游承安那日大概是被自己吓懵了,没有计较。 她此刻正坐在花厅里继续给念安缝制小虎头鞋,阳光倾泄而下,照在她如瀑青丝上,勾勒出好一幅娴静画面。 游承安刚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不禁心中软了软,脚步慢了下来。 那日在茶楼隔壁,他没有听清云简最后回答童安生的是什么,心中一直难安。 这也是他这么多日没来见她的原因,万一万一她真的喜欢童安生,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会不会恨自己? 正在门口踟蹰,眼尖的小檀率先看到了他。 “将军?将军来啦!” 他不得不走了进去。 脸板着,也不看云简,走到云简身边,将手中匣子往她坐着的软榻上一扔,装若无意的说: “梁二小姐给你赔罪的。” 云简瞬间双眼睁圆,和小檀互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才回头来问, “梁二小姐?给我?” 游承安点点头,“对。” 这倒是奇了,梁二小姐如此跋扈的一个人,竟会给自己送东西,是不是游承安做了什么,还是别人对他有所图? 云简打开眼前精美的小木匣,将那首饰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却逐渐皱起了眉头。 “将军,梁二小姐和梁凤章梁府尹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那天她自报家门,云简只知道她是梁侍郎的女儿,只是不知道和这几日来永昌和游承安做交接的梁府尹是何关系。 “梁恬是梁凤章的侄女,户部侍郎梁璁是梁凤章的大哥。你问这个干嘛?” 虽有些疑惑,游承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云简的问题。 “那就说得通了。”云简点点头。 “将军你看这金钗,这是张掖之前最大的金石宝器锻造商文氏家传的镂金累丝工艺,这门工艺从不外传,文氏只有自家使用或者上供皇家的首饰上才会采用这种工艺。 我之前有幸在商会上见过文小姐,才认得出。你看这里还有文氏的家徽。” 她顿了顿,放下手中金钗接着道, “您知道之前童家为何搬来永昌镇吗?就是因为张掖当地很多行业都在梁府尹上台之后,被他各房亲戚,用极低的价格直接买断,直接控制了市场。 所以前年去年有一阵子,张掖很多商户都被迫搬迁或者倒闭了。” 竟是如此? 游承安皱眉点头,这件事他有所耳闻,但就文氏这事来看,当年梁家行事可没有现在说起来的这么风光。 忽地,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眼中浮起笑意,大掌重重的拍在了云简的肩头,赞了一声, “多亏有你。” 第88章 流言 两人连日以来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鲜少有现在相谈甚欢的时候。 云简看现在气氛不错,抿了抿唇,蠢蠢欲动。 她有些话,虽知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想问一问他。 “将军。”云简抬头。 ? 人呢? 云简低个头的功夫,游承安已经大步离开了青藤小院,万胜一路小跑才跟上。 “将军,可是想到什么了?” 游承安扯唇一笑,“陛下苦西北赋税久矣,而梁家盘踞西北根深蒂固,陛下早有拔除之意。这下,我终于想到办法从何处下手了。” “将军是说?” “梁凤章现在对我有所求,他既有所求,就会暴露自己,我们就好下手了。” 所求什么?游承安和万胜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是想要靠梁恬和游承安联姻,以保梁家稳固。 这场梁家和皇权的争夺战,就看谁棋高一着了。 --- 云简住在青藤小院已经有好几日了,期间除了紫薇堂,哪里也没有去过。 倒不是游承安锁了她不让进出,而是她自知永昌镇都在传些什么流言,不愿意出门罢了。 前些日子刚来镇衙的时候,就连下人们都有私下嚼舌根说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勾引将军的。 但这几日,小院里又传开,说云简之前是将军的夫人,念安也是将军的孩子,因故失散,在永昌镇找到了才团聚。 小檀讲,是万胜给大家做了解释,还严令所有人不得再乱嚼舌根,否则杖责。 云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夫人 这其中就有些概念模糊了,是正头夫人还是侍妾,前者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夫人,后者则是对将军身边人的一个虚头巴脑的尊称。 云简不知游承安是何意,她也不敢问。 --- 然而她还坐的住,念安却坐不住了。 念安只是一个两岁多的小毛头,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精力旺盛的紧,每日吵着要出门。 今日要看安秀姑姑,明日要找央金大婶,后日又说约了隔壁李大叔家的毛豆玩捉泥鳅,没个消停。 “娘亲~你就让我出去~永昌镇我都很熟了,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出去就行~求求你啦!” 小念安抱着云简的腿,走到哪跟到哪,一把鼻涕全蹭在了云简的罗裙上。 云简被他磨得心里发软,将小人提起抱在怀里,捏捏他的小鼻头说道: “你怎么可以自己出去呢?你自己出去娘亲要担心的!” “娘亲~那你就让小檀姐姐陪我出去呀,小檀姐姐你总放心的!” 云简看了眼旁边麻利干活,时不时都会关照念安有没有摔倒磕碰的小檀,有一点点被说动。 小檀机灵稳妥,虽然有些年纪小,但是照顾念安足够了。 “小檀,你愿意陪小公子出去玩一天吗?” “当然了云姐姐!今日吗?”小檀将手中帕子一放,回头看向云简。 “嗯,但是出门之前你先去趟紫薇堂,问下万统领的意思。” “好嘞。” 念安如今被游承安认了回来,就是将军的儿子了,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事事由云简做主了。 小檀来到了紫薇堂,就看到万胜守在书房门口,站的笔直笔直的。 她来到近前,才发现这人原来是在站着打瞌睡。 小檀伸手在万胜眼前晃了晃,还是没有醒。 这是什么独门绝技?站着睡着纹丝不动? “嘿!” 小檀故意叫了一声,将万胜吓得一个趔趄。 万胜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的小丫头捂着嘴笑得咯咯的,直接伸手给她额头一个爆栗。 打完之后却有些后悔,收回手指搓了搓指尖,“你脸上的伤好了?” 小檀这才收起幸灾乐祸的笑容,正色给万胜又行了一个礼,“多谢万统领之前送我的伤药,已经都好啦!没有一点疤!” 她站起身来眨眨眼,还将自己的脸往万胜眼前凑了凑,“你看你看,是不是一点疤都没有?” 这丫头,没规矩的,靠这么近。 万胜向后仰了仰身,伸出手按住了小檀的脑门,“不用靠这么近,我又不是瞎子。” 小檀这才站直身体,不再逗万胜了,“万统领,念安这几日憋的发慌,想要出镇衙玩,云姐姐让我来问问您,可否让我带他出去玩一天呢?” 万胜点点头,“当然可以,我让多几个侍卫跟着,你们不要走太远。” --- 出了镇衙,小念安就像被撒开了缰绳的野马,不一会儿就牵着小檀来到了青石街。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很多玩伴和挂念的人都在这里。 “呀,是小念安回来啦!”央金大婶刚出门准备去放羊,迎面就看到了念安,上来就想像之前一样将念安抱起。 然而刚走近两步,央金大婶伸出的手就渐渐顿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双手,在自己的粗布裙摆上擦了擦。 “念安如今是侯府公子了,大婶身上脏,还是不抱你了” 小念安身着一身团花织锦银色锦袍,还套了个暗金色锦缎褙子,衬得他比之前粗布麻衣的时候的玉雪可爱又多了几分贵气。 他几步上前抱住央金大婶,“大婶,你说什么呢,你哪里脏呀,我还想吃你做的青稞饼呢!” 央金被他感动的泪花盈盈,回手紧紧抱住念安,“大婶就知道,之前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你和你娘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么,果然,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人人都知道你是侯府公子了。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合该身份贵重!” 咦?镇上不是都在传云简的流言吗?什么真相大白? 小檀上前一步,“央金大婶,你说真相大白,什么真相大白?” 央金大婶抹了抹泪,“现在镇子上都传开了,说云大夫之前就是将军的夫人,被歹人所害才不得已带着孩子流落在外,如今将军和夫人好不容易在永昌团聚的。 之前传播谣言的那些人,被将军抓了好几个去打了板子,据说是有奸细和将军作对,才故意在城中传播谣言的,真是坏透了!” 还有这事?将军竟私下里为了云夫人的名声做了这些努力,镇衙内大家竟都还不知道呢! 第89章 议亲 馆驿里,梁恬“啪”地一拍桌子。 “你说之前找的那些个说书先生都被将军给打了板子?” “是啊小姐!现在城里的流言也转了风向,都说那个女人本就是将军的夫人,流落在外如今找回来了。” 梁恬更是气愤,倏地一下从软榻上直起身子: “将军夫人?!之前的将军夫人可是江淮转运使沈大人的独女,我小时候可是见过的!她也配!” 那王妈妈更是跟着附和,“就是,她那个狐媚的样子,怎么可能真是将军夫人,肯定是将军为了掩盖自己和那小贱胚子的奸情,为了自己名声着想,才伸手管这事的。” 梁恬这才坐了下来,“是了,我只顾着搞臭她的名声,倒是忘了这件事上,她的名声臭了就是将军的名声臭了,倒是有些心急了。” 说完,眼神一转,急切的望向嬷嬷,“王妈妈,将军有没有查出来” 王妈妈瞬间会意,“小姐放心,老奴做事一向稳妥,将军不知道背后是咱们。” 梁恬这才放下心来,“好不容易这几天将军对我态度稍缓,此时万不可再出纰漏。” --- 入夜,镇衙会客厅难得的灯火通明。 盏盏宫灯高悬,五彩的彩绸装饰在梁柱上,镇上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宾客都早早到了。 梁凤章带着梁恬也乘马车来到了镇衙门口,一下了车,他就低声嘱咐自家侄女, “游大将军今日办了宴席邀请我们来,这是示好的信号,你今日可不许刁蛮,要好好表现,我会寻个时间,提一提结亲的事情,看看他的意思。” 梁恬乖巧点头,面色有些绯红。 游承安高大挺拔的身影尤在眼前,能嫁予他,是梁恬近日来最渴望实现的梦。 今日她好好打扮了一番,特意簪上了妆台上最好的一支步摇,走动间,步摇上坠下来的硕大东珠在颊边盈盈晃动,更显得她玉雪动人。 一众官员富商的席面上出现了一个贵家小姐,众人都忙着奉承, “梁二小姐光临我们永昌镇这种小地方,真是令我们永昌镇蓬荜生辉啊!” 裴主簿双手端起一杯酒,堆起一脸的笑敬到梁恬面前。 “裴主簿这话说的,好像梁二小姐是为永昌镇来的一样,那还不是我们游大将军人格魅力够大?” 新上任的永昌镇镇将岳大人揶揄的说完,在场众人瞬间哈哈大笑。 这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一个京城户部侍郎的嫡女来这里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梁恬顿时羞红了脸,拿眼偷偷看了看游承安。 上首的男人面对众人明晃晃的暗示和暧昧话语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端起面前酒杯,冲众人扬手一敬, “梁二小姐是闺阁女儿,可经不住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的调笑,我敬大家一杯,大家有什么笑话冲我来。” 说完便一饮而尽。 这是明晃晃的护着梁恬了,众人交换着你懂我懂的眼神,笑呵呵的饮下游大将军敬的这杯酒,开始了别的话题。 下首的梁凤章听出游承安竟有维护侄女之意,当即喜上心头,招招手叫来了仆人。 那仆人听他悄悄耳语两句,点点头,起身来到梁恬身边,又低声和梁恬说了些什么。 梁恬会意,不一会儿,就举起杯来敬向了上首的游承安。 “小女子少时,家父就曾向我讲过将军的英勇事迹,如今得以在永昌镇见到将军,实在是小女子三生有。将军为国血战,收复西境失地,我代表梁氏西境宗族,代表百姓,敬将军一杯。” 说着便一饮而尽。 众人拍手叫好。 游承安笑了笑,示意一旁的万胜倒酒,却被裴主簿拦住了,“哎~梁二小姐情真意切,这杯酒敬的甚是有诚意,不如将军的这杯,就由梁二小姐来倒?” 梁恬正有此意,羞涩一笑便站起身来盈盈上前,接过万胜的酒壶,跪坐在了游承安身边,给他斟了一杯。 然而等到游承安饮尽,她也没起身回自己的位置。 游承安借着微微晃动的烛光,看了看梁恬的脸,狭长的双眸缓缓眯起。 梁恬感受到了他的眼神,慢慢就红了脸,轻低螓首,语调婉转:“将军看什么呢?” “梁小姐发间这支步摇可真别致。” 这是游承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她搭话,梁恬心脏砰砰直跳,恨不得将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将军也觉得好看么?这是文氏家传的累丝工艺,除了宫里,世上仅文氏有,甚是宝贵呢不过,现在这种宝物,我们梁氏要多少有多少” “哦?” 梁恬见他感兴趣,更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酒过三巡,梁凤章也缓缓坐到了游承安的席边,笑呵呵的给游承安倒了一杯酒, “将军,我这侄女梁恬是我们梁氏这一代里文采最佳,容颜最盛,最是贤淑贞静的一个,您觉得如何啊?” 青藤小院,玩了一天刚回来的小念安正在嬷嬷们的帮助下洗澡。 闹哄哄的和云简打水仗,不一会儿云简就被他泼了一身的水。 小檀服侍着云简去换衣衫,一边和她讲着今日出府的见闻。 “你是说,将军着人控制了流言,还说我是他失散在外的夫人?” “是呀是呀,将军对您真是用心,生怕流言伤害到您,亲自惩治了好几个散播流言的坏人呢。” 这点云简倒是没想到。 自己之前借故和他吵架,他还能不计前嫌的帮自己澄清谣言,真正是用心了的。 云简心头微暖,对于游承安这样的大将军来说,自己一个犯了错事的丫鬟,私自生下他的孩子,还假死逃走,他没有惩罚自己,还帮自己澄清谣言,是不是对自己还念了几分旧情呢? 云简忍不住生出了一些妄念,当下就在青藤小院坐不住了,想去亲自感谢他。 说干就干,她招呼小檀给自己好好画了个妆容,又穿上了一件水绿色交襟襦裙,簪了一支碧玉簪子,这才来到了会客厅院外。 “小哥,今日是有宴会吗?”小檀上前探听。 守门的侍卫点点头,“是的,将军宴请梁大人呢。” 小檀刚走过来给等在几步开外的云简说了,转头看到会客厅里喝的脸色有些通红的裴主簿出来了,应该是喝多了出来透透风。 云简上前几步,给裴主簿行了一礼,“裴大人,请问将军的宴席几时能结束呢?” 裴主簿努力将混沌的眼神聚了聚焦,看清了眼前之人是云简,开口笑道, “是云夫人呐,不过云夫人不必等了,将军正在和梁大人商议和梁二小姐的婚事呢,估计今晚不会回您那里了” 第90章 身份尴尬 “怎,怎么会呢?将军怎么会娶别人?裴主簿,你是不是听错了呢?” 小檀急的上前一步问道。 裴主簿看是个小丫头,眉头一皱,脸一板,“我怎么可能听错?梁大人来是做什么的席上所有人都清楚,板上钉钉的事儿,你一个小丫鬟知道什么。” 云简将小檀往身后一拉,勉强挂上笑意回道,“裴主簿别在意她,她还小,不是故意的。” 说着便将小檀拽离了宴席门口。 二人默默走在回青藤小院的路上,一路静的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云简一路都在沉默。 小檀张了张口,试图安慰云简,“云姐姐,你别忧心,我觉得将军对你那么上心不会轻易娶别人的”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云简扯唇苦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本就没敢妄想。”说着便低下了头。 “云姐姐怎么这么说呢?” “我和他身份有别,还犯下大错,将军本就对我心有芥蒂了,就算还念着旧情将我收房,也不会娶我为妻的,他迟早有一天会续弦。” 小檀无力的张了张嘴,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出反驳的话。 的确,身为丫鬟,身份低微,就算是为将军这样的侯门公子诞下子嗣,能得将军几分怜惜做个身边人,已经是一步登天的结果了。 怎么可能妄想将军能娶一个丫鬟呢。 “可是,这梁小姐性格跋扈,我怕云姐姐以后会吃亏啊。” 云简何尝不知呢,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犹记得母亲柳氏去世时托长贵送来的遗言,唯愿她能摆脱奴籍,摆脱挟制,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去寻找亲生父母。 可现在,逃离三年,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受人挟制不得自由。 以后自己的孩子要叫别人母亲,她们母子还要受别人磋磨。 这哪里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就是牢笼。 ---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游承安脚步虚浮,脸色酡红,走出正门的时候,梁凤章和万胜一左一右将他扶着,直到旁边恭维奉承的宾客都散尽,他才欲转身回去休息。 身后梁凤章深深拱手,“将军,今日相谈甚欢!你和恬儿的事就” 这时,游承安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万胜堪堪将他扶起,回头抱歉的冲梁凤章笑笑, “梁大人,你看我家将军都醉成这个样子了,咱们就像刚才席上说的,此事将军不好做主,等咱们都回京了,由家中祖父祖母和梁小姐的父亲正式商议,才不辱没了梁小姐啊。” 梁凤章干巴巴的笑了笑,附和着点点头,“是,是,将军考虑周到,是我们太急切了,那我们就先告退?告退!” 等梁凤章的车驾都走远了,游承安的身子马上就直了起来,人也不打晃了,脚步稳健的朝着门内走去。 万胜小跑跟在后面,“将军,将军,你真的考虑娶那梁二小姐啊?” 游承安斜睨他一眼,“你那脑子不用拿去喂猪。” 万胜嘿嘿一笑,摸了摸头,“我看您刚才演的也太像了,我都不由得信了几分。不过说起来啊,这梁二小姐真是跋扈做作,长得也丑陋,连云夫人一个脚后跟都比不上。” “你之前不是也不喜欢云简吗?” 万胜咕哝了一声,“小人从没不喜欢云夫人,只是之前觉得您太为云夫人上心了,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小人心疼而已。 现在只要云夫人和您好好的,小人一百个愿意。” 二人满面笑意回到会客厅,一旁守着的侍卫见到游承安,机灵的上前汇报, “将军,刚才云夫人来门口等您呢。估计是看您这边宴席没结束,又回去了。” 现在整个镇衙,谁不知道云夫人是将军的心头肉,都寻着机会要给将军卖好。 果然,游承安脸上浮起兴味,“她何时来的?”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和裴主簿聊了两句就走了。 游承安面上浮现出一点点困惑之意,她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事,怎么都不叫人唤自己就走了呢? 来不及多想,带着万胜就朝青藤小院的方向去了。 廊下灯火已熄,游承安进了屋子,就看到云简静静坐在软榻上抚着念安,一下一下拍打着轻轻哄睡。 她抬头看到游承安,轻手轻脚起身,规规矩矩的给游承安行了个问安礼,看念安没醒,才放心移坐到圆凳上,拿起茶壶给游承安倒了一盏茶。 “将军宴席结束了?” 游承安点点头,“听说你来找我了?” 云简抿唇一笑,轻掩眸光,“本来是准备去感谢将军帮忙平息谣言的” “那为何又回来了?”游承安喝了口茶水问道。 “看将军在忙,没敢打扰。”云简顿了顿,还是决定将心底的疑问说出口,“将军准备何时娶梁小姐呢?” “什么?” 游承安黑亮的眸子瞬间瞪大,她是怎么平淡的问出这样的话的? “将军不是在商谈和梁二小姐的婚事了吗?妾身想着,妾身身份尴尬,之前还和梁二小姐起了龃龉,怕耽误了将军好事” 游承安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你从哪儿听得浑话?” 云简看他脸色不悦,以为他不高兴自己打听他的事情,脸上浮现出一点慌张,忙道, “妾身没有去打听将军的事情,只是刚才去等将军的时候听裴主簿提到的。将军放心,我不会不识时务坏将军事情的!” “你!” 游承安气得瞬间站起身子,高大的男人将窗外月光堵的严严实实,身上戾气瞬间散发出来。 “你就如此盼着我娶妻?” 云简一滞,她何曾盼着了?可他要娶妻自己还能如何? “将军是什么意思?妾身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云简也有些生气,脸上瞬间就添上了一丝倔强,看得游承安更来气了。 之前假扮沈从桢的她温柔如水,事事以他为先,可如今,不是想着逃跑,就是想把他推拒出去。 她何时才能对自己用些心?! 第91章 什么是自私? 游承安忍不住大怒,“你便是如此对待你的夫君?将他推拒到别人怀中?” 云简终于知道了这人在闹什么别扭,瞬间被气得失笑。 她起身拉开房门,吩咐门外候着的冉嬷嬷将念安抱走,等人走远了,才掩住房门回身认真的看着游承安。 那眼神中的点点星光似盛着心碎,“将军这是什么话?难道将军要娶妻,我还能拦着不成?” “你为何不能拦着?” 云简不禁失笑,“我以什么身份拦着?妾室?通房?外室?还是将军见不得光的情人? 将军在永昌镇为妾身澄清谣言,妾身很感激您。毕竟这里是我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我不希望这里的人认为我是个不知检点的荡妇。 但是过往的一切都无法掩盖,在永昌镇您可以让大家以为我是您失散已久的夫人,那回了京城呢?侯府绝对不会容得下我! 将军不如早下决断,放我和念安离去,您日后才能仕途顺遂,姻缘顺遂啊!” 她这话说的决绝又冷静,让游承安忍不住心惊。 三年前她还是个事事害怕没有主见的小丫头,当时自己还奇怪,为何沈府嫡女竟是这样一副担不起事的性情,但那份温柔却偏偏合了他的胃口,让他爱不释手。 没想到三年过去了,那温柔之下隐藏的却是这样的冷静与理智,游承安不禁恼怒。 “你想离开我?休想!你是不是还是惦记着童安生,想回去和他一起做鸳鸯?!” “你!我何时说要回童家了?将军若是肯放我走,我一定带着念安走的远远的,不再打扰将军,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游承安实在是被她的话气得不轻,面前的女人还是三年前娇小柔弱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似刀子一样句句割伤人心。 她怎能如此对自己? “你怎能如此自私冷血?三年前你替嫁逃跑,本就是欺骗我,你本就欠我的,你不思如何补偿我,怎么还能说出这样自私的话?” 云简也被点燃了心底最后一点愤懑,多年来的辛苦漂泊和担惊受怕此刻化成了点点泪水溢出眼眶。 “我自私? 将军,我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被命运裹挟,过去种种所作所为不过是艰难求生之举。而你高高在上,拥有选择一切的权力,却指责我一个别无选择的弱女子自私! 不过是觉得我没有无私到无名无分为你生儿育女而毫无怨言,没有到你面前跪求你原谅再卑微的告诉你我永远爱你,祈求你一点点怜悯,不要名分也跟在你身边罢了! 我不过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做了一点点打算,就要被你如此诟病,真正自私的人,真的是我吗?! 难道将军真能不计前嫌仍然像之前一样待我?!难道将军日后真能不娶妻守着我一个人?! 你不能! 那我为何不能离开?!” 话毕,云简胸膛仍在因为这一番歇斯底里而喘息起伏,眼泪早已湿透了她的脸颊,显得更加憔悴。 眼前的游承安脸色更加阴沉,却始终闭着嘴巴没有回答她一句。 云简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心绪平复下来也知道自己过于放肆了。 鸦羽一样的眼睫掩住眸中倔强,她低头伏跪在地面上, “妾身失言,请将军责罚。” 心中的最后一丝愤懑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浮上心头的害怕。 或许是游承安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和默默做事,让她被养大了胆子,却忘了眼前是杀人不眨眼的骠骑大将军,也忘了这个人执掌着她的生杀大权。 然而等了半晌,云简也没有等到游承安的回话,等她等不及了抬起头来,却只看到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的门扇。 游承安早已离开了。 --- 紫薇堂庭前的池塘边,游承安已经在冷风中默默伫立了很久。 身后的万胜观察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屋拿了一件狐皮大氅,轻手轻脚走过来,从身后披到了游承安的肩上。 “将军,您别生气了,云夫人刚才说话确实过分了些。但她这些年的确过得艰难,一个妇人怀着身孕跋涉千里来到永昌镇,独自将念安带大,心中有气也可以体谅。” “我没有生她的气。”游承安回了回神,“万胜,你说,到底怎样,我才能留下她?难道当初我真应该放任她和童安生在一起吗?” “这”万胜为难,“将军,无论如何,念安小公子是侯府的公子,肯定是不能流落在外的,云夫人一时想不清楚,但为了念安好,她也迟早会和将军好好在一起的。” --- 翌日一早,云简就被叩门声吵醒了。 门外的万胜带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四五岁的小公子,微笑着等在门口。 云简诧异,“万统领,这是?” 万胜恭敬给云简行了一礼,回道,“云夫人,这是将军为念安小公子找的小伙伴,名唤管惠,是个踏实可靠的孩子。” 说着万胜将那管惠朝云简面前一推,四五岁略显稚嫩的小孩就端端正正的给云简行了个礼, “见过云夫人,见过念安公子。” 万胜接着道,“将军说,念安公子天资聪颖,早慧好学,现在可以启蒙了,所以找了城中最好的孟夫子来授课,云夫人不介意的话,可以让念安每日去听一听。” 云简尚没回话,一旁的念安就兴奋的不得了,孟夫子是城中最有名的夫子,之前他年纪不够,只能趴在窗外听一听,现在竟能得孟夫子启蒙! “娘亲!我要去我要去!” 念安的脸上全是期待和激动,云简不忍拒绝,刚点了点头,念安就牵着管惠的手跑出了好几步。 云简尚且有些担心,忙跟了两步,“念安,你慢点。” 说话间,两个小豆丁就没影了。 她回头看向万胜,抿了抿唇,还是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万统领,将军可是生气了?” 万胜摇摇头,笑道,“夫人多虑了,将军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那”云简犹豫道,“将军这是要将念安从我身边带走吗?” 第92章 上学堂 念安拉着管惠的手,不一会儿就跑出了青藤小院。 他瞅了瞅身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漂亮哥哥,好奇问道,“哥哥,你怎么穿的是玄武军中的衣服呀?” 管惠穿的是玄武军军服特质的布料制成的衣衫,这种布料防潮耐寒,最适合行军打仗。 管惠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抬头惊讶笑道,“念安小公子真是聪慧,这都能看出来。我父亲母亲都是玄武军中人,这是我母亲为我特制的。” “所以你是军营中人?”小念安眼睛都亮了。 管惠恭敬的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会很多功夫了?” 管惠腼腆的笑了笑,挠挠头回话,“我会的不多,但是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军营学。” 念安瞬间抱住了管惠的胳膊,“哥哥哥哥”的不停叫着,开心极了。 “小公子可千万不要叫我哥哥,叫我管惠就好,以后,我就是小公子的随侍了。” 说话间,二人就走到了紫薇堂门口,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万胜回话的游承安,看到两个小豆丁走到门口,招招手就让念安过来。 念安看到了自家爹爹,笑容瞬间绽开,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旋风一样跑了进来,一头栽进了游承安的怀里。 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游承安心都要化了。 自从知道这是自家儿子之后,他对念安怎么都看不够,每日都腾出时间来看看念安。 他伸手刮刮念安鼻头,“你娘亲今日心情可好?” 念安撅撅嘴巴,“爹爹每日都问,每日都问,结果昨天一去,就把娘亲惹生气了。念安不告诉你!你自己去看!” 他这副样子将游承安说的哭笑不得,只得调转话头,指了指管惠,“这是我军中管副将的儿子,以后给你做随侍,你可喜欢?” 念安小嘴马上咧开,明亮的大眼睛里都是开心,“喜欢!爹爹,以后我能和管惠去军中玩吗?” 游承安惊讶,“你去军中做什么?” “念安也想学功夫。” 游承安笑了,这么小的孩子,走路都还不利索呢,就想学功夫? “念安不要着急,你现在还太小,等你个子长得和管惠一样高了,爹爹亲自带你学武,好吗?” “爹爹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喔!好喽!那我要赶快长高高~” 紫薇堂正院远远的就传出了父子二人的笑声,小檀听见了,赶快回到青藤小院报给了云简。 云简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渐渐落回肚子里。 “只要念安觉得好就好,他现在越来越大了,想学的知识越来越多,我都快教不过来了。” 小檀也附和着,“是呀云姐姐,之前梁镇将家的大公子就想拜入孟夫子门下,但是孟夫子考核他的学识之后,觉得他天资和勤奋都不够,没有收他,将梁夫人气得摔了好几天的茶碗呢。” “哦?还有这事?”云简来了兴趣,“那念安是不是也要经过孟夫子的考核才能入学?他这么小能行吗?” 小檀点点头,“按理说是这样子的。不过有将军的面子在,或许不经过考核也可以。” 云简却不很同意,“孟夫子既然有考核的传统在,念安就要经过考核才能赢得同窗的尊重,走后门进学堂怎能服众呢?” 这话说的有道理,小檀想了想,眼睛一亮,“云姐姐,不然傍晚我们去孟夫子的学堂接念安下学?” 云简确实多日没有出门了,眼下流言也已经平息,出门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况且,她还担心之前靠她连日施针的王婶子老寒腿有没有好一些,经常来找她吃药的多吉大叔的胃病童家有没有好好接手 二人说干就干,一番洗漱装扮,云简迈出了青藤小院的大门。 咦?真的没人拦她哎。 她还以为经过昨晚自己那样一番冒犯,游承安会怒而将她锁在青藤小院呢。 直到她顺利跨出镇衙的门,门口的守卫依然是冲她行礼微笑,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云简才放下心来。 门外守卫看到云简走远,和同伴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进了镇衙,小跑着来到了紫薇堂,入内和在院内处理军报的游承安低声汇报了情况。 “哦?她出去了?”游承安从眼前的文书中抬起头来。 稍稍沉吟,他唤来身后的万胜,低声吩咐了一些话,万胜便匆匆离去了。 --- 王婶子在晒场附近开了一家小茶馆,云简到的时候,正在前台拨算盘珠子记账呢,猛地一抬头看到云简,王婶子愣了一下,随即绽开大大的笑容。 “哇云大夫,哦,不是,如今是云夫人了。之前我就说你是好颜色,如今换了漂亮衣裳,更让婶子挪不开眼了!” 云简今日只穿了简单的玉白色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系的斗篷,斗篷帽檐上镶嵌的白色狐毛将她映衬的很是光彩。 她上前两步捉住王婶子的手,羞怯道,“王婶子别笑话我了,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的腿,后面还好吗?当日我走的匆忙,对你们的病情没有交代,不知道有没有耽搁你的病情” 王婶子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站在云简面前使劲跺了两下脚,没事人一样的转了一圈。 “看!都好啦!你的医术好,本就给我治的七七八八了,后面童大夫给我开了两剂药,眼下更是什么事都没啦!” 云简这才舒出一口气,欣慰的点点头。 “话说,你之后跟了将军,难道就不再行医了吗?跟了将军是好~就是可惜了你这一身好医术,咱们镇上好多人都记得你施针施的好呢!” 王婶子握着云简的手,有些可惜道。 然而她话音未落,旁边便响起了一声张狂的男子声音,“王掌柜这话可就说错了!当一个行脚大夫,哪儿有给将军做相好强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93章 云夫人 云简回头一看,来人肥头大耳,摇着个折扇脸上带着讥讽笑意,跨进了茶馆。 原来是永昌镇首富徐老板的儿子徐达。 他之前就骚扰过云简,没有得逞,还很是恼羞成怒了一番。 王婶子开门迎客,不能说将人赶出去,何况是首富的儿子,只能小声嘀咕了一句,“云简不是相好人家本就是将军的夫人” 然而那徐达却继续道,“夫人?王掌柜怕不是还不知道?将军马上要娶梁侍郎的女儿了,云简是哪儿来的夫人?还说不是相好的?” 他父亲徐老板那晚就是参加宴席的其中一人,所以徐达早早就得知了梁府意欲和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云简手指尖都捏的发白,一张小脸更是血色褪净,白得吓人,嘴唇嗫嚅了好几遍还是没说出话来。 然而下一刻,徐达的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只见一个旋风一样的身影迅速闪到他的身前,一脚就将徐达踢翻在地。 来人将徐达踢得哎呦哎呦站不起来,才收了脚,转头一看,竟是卫一! 卫一拍了拍手,回身冲着云简行了一礼,“夫人!” 接着一群黑衣侍卫呼啦啦围了上来,将小小的茶馆围得水泄不通。 客人们面面相觑,小镇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都被眼前这群侍卫吓傻了,茶馆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黑衣侍卫身后,缓缓走出一个高大沉稳的身影,万统领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到了人前,看都没看地上瘫倒的徐达,而是先冲着云简恭恭敬敬行了礼。 “属下见过夫人!” 眼前的场景也将云简吓了一跳,她犹豫着抬手示意万胜起来,勉强镇定着身形。 万胜直起身子,面对众人,将刚才面对云简的臣服与尊敬瞬间收回,声音冷冷道, “还有谁对云夫人的身份有异议?” 众人噤若寒蝉,哪还有人敢说云简的不是 万胜冰冷的眸光一一打量过在场众人,随后定格在颤颤巍巍准备将自家主子扶起的徐府护卫身上。 那护卫接收到这道目光,本来伸出去扶人的手瞬间收回,乖巧的站在了一旁假装无事发生。 这下,万胜才绽开一丝满意的笑意,朗声道, “云夫人是将军唯一的夫人,乃是为侯府诞下长子的有功之人,什么梁府小姐?本官从未听说过! 日后若是再有人敢对夫人不敬,就是对将军不敬!定安侯府一定不会轻饶他!” 说罢将视线扫视一周,最后定格在徐达的身上。 那徐达被卫一刚才一个踢翻摔的尾椎骨都要断了,自家护卫要扶他,这群人还不让扶,卫一站在他两腿之间,一只脚轻轻虚踩在徐达的脚踝上,好像等他稍微一动,就会用力踩断徐达的脚踝一样,轻蔑的俯视着他。 看到刚才放出狠话的万胜眼光带着询问,徐达再也不敢犹豫,忙不迭的颤声回答, “知道了知道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得到满意的回答,万胜这才收回视线,回身冲着云简弯腰做出请的手势, “云夫人,您请尽情游玩,小人和护卫们会在暗处护着您。” 这 这阵仗也太大了些,云简哪儿还敢再逛街,于是决定接了念安下学就回镇衙。 马车悠悠,暗卫们都已经隐去了,只留下万胜和小檀跟着马车走着。 小檀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刚才看到主子受辱,小檀本来准备拼着自己也要上前理论几分的,没想到万胜竟然带着人来了! “万统领,你刚才太帅了!”小檀兴奋的手舞足蹈,“云姐姐这下不怕别人欺负她了!” 万胜得意笑了笑,轻嗤她一声,“什么云姐姐,以后都要按规矩叫云夫人!将军说了,以后将军身边,除了将军自己就云夫人一个主子,你们都要小心伺候。” “是是是,云夫人!”小檀狗腿似的跟着笑,接着小声和万胜唠叨,“太好了,你不知道,夫人看似洒脱,实际上心思细腻,之前被人说闲话,她暗自神伤了好久,后面还被那梁小姐欺负” 万胜点点头,“以后再也不会了。将军对夫人的上心程度,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将军还娶梁小姐吗?” 万胜看了她一眼,无奈笑笑,“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将军要娶梁小姐的?” “那日裴主簿亲口说的啊!” “裴主簿是梁府尹那边的人,当然一颗心向着那边,不过,他已经被将军打了板子,不用担心。” 小檀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脸上也扬起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 月上柳梢,青藤小院里摆好了晚膳,念安兴致勃勃的正和云简讲今日学堂里的事情。 讲到夫子做入学考核的时候赞他天资聪颖,小小年纪见识卓着时,那得意的样子,要给他装个尾巴,能给他翘到天上去。 云简和丫鬟嬷嬷们都咯咯笑了起来,小念安才不好意思的转移了话题。 “娘亲,我今日在上学的路上见到邻居李大叔了,他说童家的安秀姐姐前些日子下了聘,最近已经在家待嫁了,据说婚期要提前。” “提前?婚期不是定在明年春天吗?为何要提前?” 念安小脸皱成一团,婚事诸多仪程对他来说还有些难以理解,只能模模糊糊讲道,“好像是说,胡家因为什么原因要提前,具体我也不清楚。” 这倒是奇怪了,安秀婚事本定在明年春天,下聘最早也应该是春节后,可现在才秋末啊。 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云简之前受童家的收留照顾之恩,面对安秀的婚事,必然要有所表示。 她从柜子里拿出上次童安生拒掉的那几十两银子,数了数,分了两个荷包装好,都塞到了小檀手中。 “小檀,拜托你一件事,明日上街买些金银首饰,要新娘子能戴的,好看的,再并着这二十两银子,送到童家童安秀手里,就说是云姐姐给她添妆了。” “夫人,这是你全部的私房钱啊,都送吗?” 云简笑了笑,“钱以后总能再挣回来,但是报答童家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了。” 小檀郑重点头,将银子仔细收好,第二日一早就跑出门办差事了。 傍晚,小檀匆匆回了青藤小院,却不是空着手,怀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她来到门外轻声询问了,接着推门进来,脸上罕见的挂着犹豫和担忧。 缓步来到云简面前,小檀行了个礼,张口道, “夫人,安秀姑娘没收东西,说事情有变,童家想退婚了。” 第94章 收网 “你说什么?退婚?” 云简倏地从藤椅上坐直了身子,惊讶问道。 胡家是张掖仅存的几家药商,而童家是医馆,这门婚事本是一门上好的婚事。 若日后两家交好,以后童家想再回家乡张掖也算有了可能。 可这样好的一门亲事,为何要退婚呢? 小檀将置办好的金银首饰放在了云简面前,才担忧的说道, “奴婢看安秀姑娘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真正的原因她不好说与奴婢,夫人不如寻个时间和安秀姑娘约个见面,可以亲自问她。” 云简点点头,看来只能这样了。 她忧思之下也没心思再看闲书了,将手中书本放下,又问了句, “将军今日还没回来吗?” 小檀依然摇摇头。 那日自己和将军说了那么多大不敬的话,将军第二日不仅给念安安排了学堂,还安排万胜给自己撑腰,云简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不安。 虽然她不后悔自己说出的话,但自己也着实有些放肆了。 “我听万统领说,将军这两日公务繁忙,要后天才回来呢。”小檀歪头想了想说。 云简点头,他最近越发繁忙了。 按理说,永昌镇新的镇将已经上任,如果一切已经步入正轨,游承安应该要离开永昌镇了才对。 但他竟还给念安寻了学堂来读,说明永昌镇的风雨还没有过去。 --- 游承安确实非常忙碌,这日他早早便出了城,来到十里外的风波亭等候。 不多时,远处便响起烈烈的马蹄声,一行七八匹马扬起不小的尘土,待人靠近了,便看得清为首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位略显文气的俊秀青年。 那人看到游承安,远远的便绽开了笑意,将缰绳一勒,到了亭前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疾跑几步将游承安紧紧抱住,狠狠的捶了游承安的后背两下。 “子真!你小子瘦了!也结实了!” 这人便是甘凉路转运使田秉熙田大人,也是游承安的好友。 游承安上前回抱了一下田秉熙,脸上也难得的扬起开朗笑意,“你倒是胖了一点,怕不是来甘凉路做贪官了,将军中的习性全忘了!” “去你的!”田秉熙照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二人才勾着肩背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车厢外滚滚的车轮声响起,田秉熙坐定,这次啊稍稍打量了一下这架马车。 然而扫视一圈,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又努力抽了抽鼻子闻了闻,眉头更是拧了起来。 “你有女人了!” 田秉熙伸出手指指着游承安,那态度已经有了八分确定。 游承安无奈一笑,伸手扶住了额头。 这马车之前接过云简,后来再也没用过。 “你是狗鼻子?” 田秉熙目光怀疑,“奇了怪了,你不是自从那位夫人去世之后,就又恢复了不近女色的苦行僧生活吗?是什么女人让你走下神坛?快说!” 游承安无奈抬头,盯着好友片刻,才勾了勾唇角,掩饰不住似的露出笑意。 “我找到她了。” “啊?谁?”田秉熙一脸懵。 然而游承安眸色未动,轻轻吐出的话却让人震惊。 “自始至终,我都只有她一个女人。” 田秉熙圆圆的杏眼睁得更大了,“你是说你之前那位替嫁的夫人?” 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游承安当年婚事真相的人之一,这下更是惊呆了。 张嘴都开始结巴,“她,她,她她假死?” 游承安点点头。 田秉熙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她,她,她在永昌镇?你在这儿找到的她?” 游承安复又点点头,张口随意丢出一个惊雷,“而且我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下对面的田秉熙干脆牙齿都在打颤了 “什么情况???我们似乎只有半年没见你连儿子都有啦??” 他的表现让游承安非常满意,脸上笑意越发欠揍,“对~还非常聪明可爱!” 田秉熙比他还大两岁,至今还未成婚,游承安儿子竟都两岁了,气得他当即上前又给了游承安一拳,直将游承安逗得扯开了笑容。 “好啦,不逗你了。让你拿的东西都拿到了吗?” 田秉熙这才收起笑容,脸色变得认真起来,从身后行囊取出一沓文书,递给了游承安。 简单的翻了几页,他这才舒出一口长气,与田秉熙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永昌镇馆驿,天字号客房中,梁恬正在来回踱步。 往日总是装扮精致的她,今天也显得有些憔悴,发丝不再一丝不乱,华贵的首饰也没戴几件。 她一边踱步一边控制不住的抠着自己指甲上有些掉色的蔻丹,抬头看看门口,又一次唤那嬷嬷。 “王妈妈?叔叔还没回话吗?” 那嬷嬷迅速从外间拐了进来,回话间也有些焦急,“是呢小姐,都派去两波小厮了,只有第一次梁大人说让等,第二次干脆就没见到梁大人的人影。” “怎么会这样呢?”梁恬焦虑的又恢复了踱步。 前日在那茶馆发生的事情,都在镇子上传开了,万胜那句“从没见过梁小姐”当天就传到了梁恬的耳朵里。 他为何这样说? 如果没有游承安的授意,他一个下人怎敢说出这种话来?! 梁恬当即着了慌,迅速找人去问梁凤章,可两天下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她也曾想去镇衙打探消息,可是镇衙的护卫推脱说将军不在,压根连门都不让她进! 到底出什么事了?梁恬一无所知,潜意识里却觉得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让她愈发坐立难安。 “王妈妈,我们不能这样又聋又瞎了,你赶快着人回趟张掖,探一探是不是家中出事了。” 王妈妈迅速点点头,应承下来。 第95章 安秀遇险 永昌镇的深秋总是这样,一场寒雨再伴一场寒风,几个来回之后,寒意再也无法随着日升消散,而是一夜之后结成一层冰霜,这冬天也就来了。 这晚冷得出奇,云简迟迟没等到紫薇堂的灯盏亮起,便在小檀的帮助下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准备睡下了。 但刚将灯盏熄灭,青藤小院的门又被砰砰敲响了。 小檀披衣提灯来到院子门口,开门便看到镇衙外侍卫迟疑的问了一句,“云夫人睡了吗?” “刚刚躺下,怎么了?” 那侍卫犹豫着,怕打扰夫人休息不敢说。 “有话直接说。” “有童家的人来报,说童家女儿被人掳走了,来向夫人求助” “啊?”小檀惊得睁圆了双眼,“你是说童安秀吗?” 那侍卫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本是应该报给将军的,但是将军现下没在,只能报给夫人。” “你等等。”小檀撂下一句,马上飞身回到屋里,将消息告知了云简。 安秀竟被人掳走了?何人如此大胆? 云简听到这消息不敢耽搁,赶快起身穿衣,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就跟着那侍卫来到了镇衙门外。 来人竟是童大叔,童大叔腿脚不便,不知道怎样才从这风雪中穿城走来的,此刻正倚着拐杖在门口搓着手。 抬头看到云简推门出来,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上前两步抓住云简的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云儿,我,我本不愿打扰你的,但是秀儿,秀儿被人掳走啦!” 童大叔急的站都站不稳了,没了拐杖人都要栽倒到一旁,小檀和侍卫赶快将他扶住,云简紧紧将他抓住,安抚道, “童大叔,你先别急,慢慢说,被何人掳走了?现在情况如何?” 童大叔仓皇抹了抹泪,解释道,“秀儿被胡家的人掳走了!我们今日本是准备退回聘礼的,谁想到那胡家的竟蛮不讲理,非说少了一半东西,这亲退不不了。 晚间竟直接带了好多人上门,将安秀掳走了,说这亲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还有这种事?岂有此理!”听了便叫人生气,云简忍不住气愤道。 “是啊!现在安生跟过去了,但是他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我没办法,只能来找你帮忙了” 云简拍了拍童大叔的手示意他不要急,当即呼唤道, “卫一?卫一?” 没人应 “卫一?我知道你在!” 卫一这才从房顶上翻身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不情不愿的抱着手。 “夫人,将军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你不能让我去” 云简早就知道从茶馆那日开始,卫一便在跟着她了,她打断他认真解释道, “我没让你去救人,对方人多,我们这几个人无异于去白送命,你现在赶快去找将军求助,我先带几个护卫去跟着,你随后多带些人来救人,不就可以了吗?” 卫一拧了拧眉,眼看着是不乐意。 他接到的命令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云简,守护她的安全,可没说让他管其他人。 云简将心一横,严肃道,“总之这一趟我肯定是要去的,你跟着我,到时候我们打不过,你还不是护不住我? 做事情要灵活应变,你提前去找将军搬救兵,到时候将军也要赞你一声机智!” 卫一眼珠子滴溜溜开始转起,显然云简这番话将他说动了。 事不宜迟,云简赶快让车夫套了马车,带了四个家丁就要走。 卫一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出来,小跑两步靠近车厢,不放心的叮嘱道,“那夫人你只要远远坠着就好了,千万不要上去和别人起冲突啊,等我带人来找你们。” “好~”云简应下。 车夫便一鞭子甩在马背上,车轮滚滚向前而去了。 出城的路上,云简这才来得及问出心中疑问,“童大叔,安秀婚事之前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前,为什么童家又要退婚了呢?” 童大叔哀叹一声,强忍着泪水捶了捶自己的腿,这才开口, “童家本就是张掖人,当时离开张掖你也知道,我们是被逼无奈,本以为,定的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对方也是张掖的,我们日后想回家乡也有人照应。 没想到这胡家早就被那欺行霸市的陈家收买了,就是奔着吞并我们童家而来的。他们看中了我们童家在张掖最后的药方仓库,非让秀儿陪嫁过去,还要签署合同,转让给他们! 这不是明抢吗?秀儿烈性,直接说不嫁了,没想到惹恼了那胡家人,竟直接上门将秀儿掳走了!” 童大叔捶着腿眼泪就滴落了下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女儿家家的要是被他们毁了,我们秀儿不嫁也得嫁了到时候童家医馆怕也是保不住了,这可是我们一辈子的心血啊!” “欺人太甚!”云简忍不住拍了一下旁边的案几,气愤道。 “这胡家人之前看的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和陈家沆瀣一气,拿安秀婚事做文章!” “那这该怎么办呢?夫人,我听说过张掖陈家的事情,他们背后可是梁府尹,最近将军正和梁府尹有公务往来呢,将军能帮我们救安秀姑娘吗?” 云简秀眉紧拧,手指也绞紧了帕子,“将军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之前他就抓出了横行霸道的梁镇将,我想对于梁府尹的事情,他肯定是有自己的安排。 不论如何,我们都是要救安秀的。” 云简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打鼓,游承安之前确实和梁府尹以及梁二小姐走得近,万一他不准备动梁府尹,那自己这一趟救人,会不会触怒他呢? 不管了!救人要紧。 游大将军的马车要出城,守城的士兵也不敢拦,几个人顺利的来到城外,又往前跑了七八里,便在路边一个朴素的客栈旁看到了童家的马车。 “安生在这里!” 童大叔指着那马车,马上示意给云简看。 童家马车旁边还有一驾更华贵的,从上面印着的名牌来看,正是胡家的。 云简几人远远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这树正好在客栈斜后方,几人下了马车,正好能看到客栈前有两个胡家的护卫提着刀棍在守着。 以这个情况来看 “安生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捉住了呀!” 第96章 阴谋 童大叔焦急的抽动了两下鼻翼,云简没有回答。 因为她也觉得,童安生如果在这里,一定已经被对方控制了。 “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我们先不要轻易靠近。”云简看了看远处的情况,招呼跟过来的几个侍卫, “姜平,你带一个人潜过去,听听情况,听到什么随时过来汇报。” 姜平带着一个家丁领命而去,云简和童大叔几人则等在大树下,远远望着。 等了不多时,就看到一道身影佝偻着跑了回来。 姜平的身影渐渐显现,跑到云简面前时还大口喘着粗气,等他稍稍平复,便低声焦急道, “夫人,我听到童大夫的叫声了,我认得出他的声音,人在二楼,应该正在被打” 他说话间担忧的看了一眼童大叔,果然,童大叔当即就等不住了,拄着拐就往那个方向挪动。 “儿啊!!我的儿” “大叔,你别急”云简赶快将他拉住,她焦急的看了看永昌镇的方向,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听到任何马蹄声。 云简把心一横,将童大叔推回树下,自己则站起身来,沉声道,“童大叔留着,我们去。大家要做的是护住人,不要起冲突,尽量等卫一带人来。” 几人点点头,留下一人在树下陪着童大叔,云简带着小檀和三个护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了过去。 从客栈背后绕到前面,姜平带着一个护卫一人一个手刀就把两个守门的撂倒了。 五人在客栈老板和伙计们惊讶的眼光中走上二楼,姜平走在前面,一个手肘就将那客房门撞开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云简定住了身子,没敢再往前。 而云简身后的三个护卫瞬间站在了云简前方,将她牢牢护住。 眼前这间客栈里最大的包房里,满满的站着十多个家丁 前方的地板上,童安生被打的额头流血,匍匐在地上,然而一览无余的房间里,却没看到童安秀的身影。 坏了 云简心跳漏了一拍,便知道大事不妙,这里怕不是特意设给他们的陷阱,而童安秀早就被转移了。 趴在地上的童安生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努力睁开眼睛朝着光亮处望去,看到来人竟是云简,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用手努力擦干净眼前的血污,忍不住呢喃出声,“云妹妹” 而这时,他身后那一排的家丁向两边分开,从房间后面走出了一个一脸胡子的肥胖中年男人。 是胡老板。 他嗤笑一声,来到云简面前站定,“呦,连云妹妹都来啦?” 这称呼仿着童安生,但从他口中喊出来,让人腻味的紧。 云简没有回答。 “这下你们童家人可算是一网打尽了。”说着他冲外面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就有人押着童大叔和那个护卫进了门。 云简的心这下沉入了谷底。童大叔都让他们抓来了,胡家人今日是势在必得啊。 胡老板扯起胡子笑了笑,“云妹妹,你们才几个人,一个个巴巴的来送死,不如早早答应了我们,将契书签了,我们胡家也不会少了你们安秀一口饭吃。” 这胡老板显然还不知道云简回到游承安身边的事情,还把她当做是童家的人。 那云简今日就必须做的了这童家的主。 “你休想!你们胡家愿意做陈家的走狗,可不代表童家也愿意!你们如此行事,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 云简壮了壮胆子,厉声道。 “呵。”胡老板嗤笑一声,“王法?在这张掖,梁府尹就是王法,陈家就是王法,你一个小娘们,你废话什么劲儿?” 他说着上下将云简打量了一圈,“我看啊,你们安秀嫁我儿子,你这小娘们,我也不嫌你带个儿子,干脆一起来我胡家,好好伺候我得了!” 说罢嘴一咧,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谁也没料到,地板上已经被人打的站不起来的童安生,奋起一头撞向了胡老板,嘴里喷着血沫子骂他, “你放屁!云妹妹岂是你能侮辱的!” “安生大哥!”云简惊叫,想上前却被自家两个护卫拉住。 童安生撞了一次还想第二次,却瞬间被胡老板旁边的一个家丁一脚踢到肩头,又倒了下去。 “儿子!儿子!”童大叔叫着就往前扑,那按着他的两个护卫直接在童大叔受伤的那条腿的腿窝处来了一脚,童大叔砰的跌倒在地。 “大叔!” 云简急的挣脱那护卫,着急就要伸手去扶童大叔。 而这边,胡老板刚从童安生的攻击中回过神来,气得火冒三丈,指挥着家丁们要将这些来闹事的人全部拿下。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三个护卫武功再好,也打不过这么多家丁,云简虽被护在中间,没一会儿圈子就被突开一个口子。 那胡老板翘着两根胡子将嘴撇的老高,伸手就过来扯云简。 “你个小娼妇,不知道跟哪儿生的孩子还装什么贞洁,我胡老板肯要你是你祖上积了阴德!” 云简吓得连连倒退,脚下却不知道被什么一绊,一下子跌倒在地。 她吓得闭了眼睛以为下一秒就要被那胡老板抓住,却没想到旁边响起一道尖利的女声, “你敢!” 云简睁开眼,一旁的小檀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与狠劲,扑上来直接咬住了胡老板的胳膊。 胡老板没料到旁边那个更为瘦小的小丫鬟竟有这样的爆发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她扑个正着,此刻被咬得啊啊直叫。 身后胡府的家丁看到主子被攻击,放弃了和姜平缠斗,提着棍子转身就朝这边而来,那家丁肌肉虬结,抡圆了胳膊挥起棍子,眼看就要往小檀头上敲去。 这千钧一发之刻,紧闭着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嗖”“嗖”两声破空之声,三四个家丁瞬间倒地 第97章 他在 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看向门口。 门外客栈厅堂的灯光亮的晃眼,这会儿却被一群高大整齐的挺拔身影齐齐挡住,他们都身着玄武军统一的墨色服装,一半人拿着弩箭,一半人手提长刀。 房内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些玄武军就呼啦啦涌进房间,瞬间刀就架在了胡家人脖子上,直接掌控了眼前局势。 这时,门外楼梯处传来沉稳又迅疾的脚步声,一双长腿三两步就迈进了房间,来人身量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长腿跨进门槛,环视一圈,视线精准的抓住了要找的人。 游承安扬手将身后猎猎斗篷扯下,蹲下身温柔的裹在了跌倒在地的云简身上,上下将她仔细的打量了一圈,像是怕吓到她似的轻声问道, “你可有受伤?” 眼前男人像神祗一样从天而降,踏光走来,于刀光剑影中扬起温暖的斗篷将她卷起,还温柔的问她好不好。 云简刚才被刀剑吓得紧紧缩成一团的心脏好像骤然被人松开,温软的酸楚之意汩汩从她心脏中冒出。 她眼角瞬间迸出热泪,猛地起身扑进了游承安的怀中,再也忍受不住害怕一样,嘤嘤哭泣起来。 “呜将军,你终于来了。” 云简甚少这样依赖他,游承安唇边迅速扬起一抹笑意,直接用斗篷将人拢住,打横抱起,踏出了房门。 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话给玄武军众将,“你们善后!” 游承安说着便噔噔噔下了楼梯。 那驾熟悉的乌檀木马车正停在客栈门口,卫一正立在门口等着。 看到游承安将人抱着出来,他面上瞬间浮现焦急之色,两步跑了上来,急着询问, “将军,夫人可是受伤了?” 云简听到他的声音,从斗篷里努力伸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冲着卫一眨了眨眼。 “她没事。” 卫一这才放下心来,撩开车帘让游承安将人抱上车。 然而刚刚坐稳,云简又倏地一下子从斗篷中冒出头来,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一样着急道, “将军,安秀不在这里!我们还得去救童安秀!” 这个女人,自己都差点小命不保,这种情况下还有功夫担心别人,游承安无奈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她没事,万北已经带人将她救下来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云简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乖巧的窝在了游承安的怀里。 刚才事态紧急,容不得她紧张害怕,但现在游承安到了,云简心中那颗大石头仿佛顷刻间落了地。 身体上的酸软疲惫和精神上骤然放松之后的后怕都让她感到心有余悸。 她从斗篷里露出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蝶翅一般轻盈的睫毛轻轻晃动了两下,她抬眼看了看头顶游承安刀刻般冷冽隽秀的下颌,倍觉安心。 关键时刻,还好他来了! 云简轻轻舔了舔唇,声音试探,“将军,你没有生我气?” 游承安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掩下眼睫低眸看她,“下次不可以这么冲动。” 车轮滚滚,云简在他的怀中摇摇晃晃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认真说道,“妾身知道了,其实这次,我也没有很冲动,我让卫一去找你搬救兵了呢,本来我们也没有准备冲上去,但是童大哥挨打了,我们怕出人命,才上楼的” 游承安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但紧接着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别扭,“为了童安生你倒是能冒险,就是不知道受难的人如果是我的话,你还能如此吗?” 咦?这话他是吃醋了吗? 云简不禁笑出了声,“将军这种醋都要吃吗?你怎知,如果你有了危险,我不会去救呢?” 看她眼神清澈真挚,不似作伪,游承安才稍稍安心,他微微弯起唇角,伸出手指点了点云简的鼻尖,语气轻柔,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决绝, “那你记得,要是之后你再丢下我逃跑,我非把你抓回来打断双腿,再用锁链将你锁在卧房,让你一辈子都跑不掉” 这两年多来,云简的死讯像是一只无形的鬼魅之手,时常入梦,在梦中,那手总是紧紧抓住他的喉管要将他溺毙,无尽的绝望总在深夜将他包围。 只有最近云简回到他的身边,这种噩梦才渐渐消散。这种直达人灵魂深处的恐惧让游承安不愿意再经历一回。 云简深深看着眼前人深邃中透露出担忧的面庞,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脖颈,慢慢收紧怀抱。 如果,她注定逃不掉,那就不逃了 云简甚少这样主动,游承安一怔,似乎被这怀抱鼓励到了,反手紧紧抱住怀中娇小的女人。 她发丝上的清香幽幽绕绕,是他怎么闻也闻不够的味道。 游承安将头埋在她的乌发间,深深嗅着,良久,拉开距离,目光逐渐下移,定格到她粉嫩的唇珠上。 原本漆黑深邃的眼神逐渐变得火热,那唇珠娇娇颤颤,仿佛时刻诱惑着他去摧残。 他猛地低头摄住,唇舌攻城略地般将云简弄得溃不成军 窗外风雪渐至,车厢内却春意潺潺。 良久,直到身下人儿实在受不住娇啼出声,游承安才不舍地放开了她。 马车滚滚,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镇衙。 游承安先下了马车,云简在车厢里整理了好半天的仪容才觉得脸不那么红了。 下车来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她才端正了仪态抬脚跟着游承安进了厅堂。 现下已经是深夜了,厅堂的人却是从未有过的多。 上首右侧位坐着的是新入职不久的岳镇将,正拧眉扶额,而厅堂正中却正正站着梁二小姐梁恬。 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出现在镇衙议事正堂这样的地方? 云简心中正好奇着,堂内众人听到脚步声,齐齐停下正在谈论的事情,回身给游承安见礼。 “参见游大将军。” “免了。” 游承安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一边大步迈向上首左侧位。 云简则乖巧的退到了后面侍立。 但她却察觉有一点异常,平常一直形影不离跟着游承安的万胜今晚居然不在。 第98章 撤离 梁恬今日不如往常精致华贵,眼下泛着乌青,之前总是精心护理的乌发也显得有些毛躁,显然,她最近过得不好。 她本就在和岳镇将愤而争论着什么,神色急躁,转头看到游承安带着云简进来了,面色更加不悦。 明明前些日子游承安还对她和颜悦色了一些,宴会上面对梁凤章提及和自己的婚事,都没有拒绝。 男女婚嫁之事,不拒绝不就是默认的意思吗? 可这几日他却连自己的面都不见了,肯定是这个低贱的女人又勾走了将军的心。 自己找不到叔父,几番求见游承安又不得,派去张掖探查的人回报说家里出了乱子,丢失了重要文书。 梁恬心里慌得不成样子,眼看叔父那边出乱子了,自己和游承安的婚事怕是要泡汤。 她着急来到镇衙要求岳镇将将自己送回张掖,可却被扣在了这里。 她狠狠瞪了一眼云简,上前两步匆匆给游承安行了一礼,“将军,我想借些车马护卫回家,可岳镇将却将我扣在这里,这是何道理?” 游承安面色并没有因为这话有何变化,点头道,“对,我吩咐的。” ?梁恬大惊,“将军为何不让我回家?” “如今梁府尹被举报贪污受贿,欺行霸市,强加赋税。此案正在查办,为了梁小姐的安危,梁小姐还是不要两地奔波了。” 说罢,便不管梁恬神色,直接招呼下人将梁恬带了下去。 厅内众人还没消停一会儿,门外便响起动静。 一直没有出现的万胜这会儿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厅堂,万胜似是没料到堂中竟有这么多镇衙官员,愣了一瞬。 但他马上上前屈膝给游承安行礼,顾忌着在场之人众多,站起身来之后没有回秉,只是脸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在他空着手没有带人进来的时候,游承安就知道此行是失败了。 眼下脸色更加难看。 眼尖的岳镇将看到了,忙起身和游承安告辞。 他可是游承安提拔上来的,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他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自己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合谋逮捕自己的上级,他一个小虾米,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岳镇将一边腹诽,一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带着几个官员就退下了。 这时,万胜才上前一步,低声汇报: “将军,属下万死!在焉支山下的时候追丢了,没抓住。田大人已经带着他那队人马跟去了旁边的镇子,我先回来给您报信。” 早就知道梁凤章没那么好抓,一次不中,游承安没有很意外。 此刻,他狭长的眸子更显幽深肃穆,手五根手指活动了一下,接着用力抓住太师椅扶手上端的麒麟,稍稍用力就将那麒麟兽首捏成了粉末。 “梁凤章没有梁佩田那么蠢,他一定还有后手。永昌镇不是我们的地界,我们不能再在此地逗留了,明日一早,就准备离开永昌,前往张掖。” “是!”万胜拱手。 云简现在才知道,事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来游承安和梁二小姐的虚与委蛇不是意欲娶她,而是拿下梁凤章,折断梁家臂膀的其中小小一环。 今夜他不在镇衙,原来是在追捕梁凤章。 不知道自己擅自去救童安秀是不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等万胜离去,云简才小心翼翼开口,“将军,今晚我是不是坏了你们的事?” 此刻堂下无人,下人们离去时还听游承安吩咐吹熄了烛火,只剩月亮明晃晃的照着堂内,清冷却温柔。 游承安一把将云简从身后拽了过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琼鼻, “我本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去追捕梁凤章,而是将梁凤章在永昌镇的老巢烧了个干净。你永远不会坏我的事,此番做的很好,下次有事还是要告诉我。” 云简这才放下心中担忧,温柔弯起了嘴角。 今夜注定无眠,丫鬟婆子们得了吩咐,马上起身开始收拾行装。 天光熹微,青藤小院的门外响起敲门声,竟是小檀回来了! 她的身后不仅有万胜,还有当时跟过去的姜平等护卫。 每一个人显然都经过了医治,姜平受伤的胳膊也绑起了夹板。 云简赶快放下手中的包袱,迎上前来,一把拉过小檀上下打量,看她没事,才憋回了眼中泪花,忍不住冲着她的肩膀捶了一下。 “你个傻丫头,什么事值得你豁出命去拼啊!” 小檀当时差点被胡府的家丁开了瓢,要不是游承安带人来的快,现在她们已经阴阳两隔了。 小檀憨憨的揉了揉额头,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将军来的及时,好歹是将我的脑袋保住了,嘿嘿。” “什么?!”万胜当时不在现场,大吃一惊。“你脑袋怎么了?” 万胜这声惊呼把云简都吓了一跳,他对小檀那点儿心思云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戳穿。 云简失笑出声,“我们小檀这不是没事吗?看把万统领给急的。” 万胜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假装若无其事的四下看看,掩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哦,对了,夫人,童家人听说咱们今日要走,一定要来拜谢你和将军的大恩。”小檀这才想起来童安生让她带的话,“我让他们在城外十里处的风波亭等我们。” 此番安秀的退婚风波确实非常惊险,如果不是游承安相救,很可能童家多少年积累的家业丢失不说,童家人大概也会被赶杀殆尽。 梁凤章治下的张掖城,普通百姓被苛捐杂税逼的没有生路,商户们被逼的放弃产业遁走他乡,简直民不聊生。 游承安此番整顿西北梁家,真可谓顺应民心。 如今只差最后一击,希望不出差错才好。 等东方泛出了鱼肚白,云简一行两三驾马车,隔着两三百米远远坠在了玄武军的后面,朝着张掖的方向驶去。 行军不得带家属,游承安身为将帅,更是要严格遵守军规。 所以隔着一段距离,万胜带着云简的车队单独成行。 玄武军这样的兵力,走在西境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出城朝东走了七八里,一路安静地连野兽呼喊都听不到。 风沙弥漫,风波亭就在眼前了。 第99章 风波亭送别 此时还不到卯时二刻,初冬的清晨空气冷冽,呼吸之间让人更加清醒。 寒风顺着车帘打着卷儿钻进了车厢,云简即使抱着手炉,也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这时候听到车帘外的车夫唤了一声,“夫人,快到风波亭了。”云简才撩开车帘看向左前方的方向。 风波亭附近无遮无挡,只有那一座小亭子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远远的看到三个人影裹着厚厚的衣衫在亭子里冻的直跺脚,云简忍不住催促车夫快一点。 马车没一会儿到了近前,小檀搀扶着云简下了车。 她迎上前两步,抓住安秀的手。这丫头,脸上还有青紫痕迹,一双眼睛哭的红肿,这样都来了。 再看一旁的童安生,胳膊高高吊起,脸上也是五彩斑斓的。 唉,这一家子人。 “你们何至于非要来送我,身上的伤还没好,昨夜也没睡?” 安秀小心翼翼咧开嘴角笑了笑,却不小心扯到嘴角伤口,嘶了一声才接着道,“云姐姐,我们是一定要来感谢的,多亏你和将军来救我不然,不然” 小姑娘大概是想到了昨晚的惊险一刻,忍不住悲上心头,呜呜咽咽又开始掉眼泪了。 云简张了张口,还是小心翼翼斟酌的问她,“那胡家公子,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没有,万北将军来的及时。”安秀赶快摇摇头,“我誓死不从的,他只是打了我几下” 打了几下?眼前安秀身上的伤可不止打了几下那么简单,说这话不过是叫云简安心而已。 她转头看看旁边的童安生,受伤更为严重,忍不住埋怨道,“安生大哥更应该在家歇息的,你昨天受伤那么严重” 童安生嘿嘿一笑,爽朗的说,“我没事,我身子壮实。”说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接着道,“况且我们是一定要来感谢一下你和将军的。” “对呀对呀。”童大叔向前一步接话,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薄薄的纸,递给云简。 “昨日万北将军救了我们回来,还给了我们这份铺契,说是游大将军帮我们置办的。这将军救了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怎好再收将军的东西。 云儿,将军在前面军队里,我们不好打扰他,你还是将这铺契交还给将军。” 云简接过,打开那铺契仔细看了看,竟是张掖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十字路口最好的一家二层铺面。 面积之大,比之之前陈家的医馆还大了几分。 云简心中暗暗惊叹,没想到游承安竟如此心细,做事如此妥帖。 他知道童家心之所向,也知道云简在此栖身两年,和童家老小情谊深厚,不愿她欠着童家恩情心有牵挂的离开,竟给童家准备了一份大礼。 云简将那铺契重新塞回童大叔的手里,嘴角挂上笑意,“既然是将军的意思,童大叔安心收下就好了。” “这,这这不行的。”童大叔还欲推辞,这份礼太大了,毕竟这铺面可是童家挣几辈子都挣不回来的。 等在云简身后的万胜也几步迈上前来,“童大叔,童大夫,云夫人之前怀着孩子一人漂泊在外,是你们童家收留了她,这份恩情将军怎么报答都不为过,你们就收下。” 童大叔几番推辞不过,只得将那铺契又仔仔细细收好。他抓着万胜的手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童安生刚才一直默默的,这才从童大叔和安秀的身后绕了过来,来到云简面前,挠了挠头,冲着云简腼腆的笑了笑。 “云妹妹,这一别,大概今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我也算看出来了,将军是真的对你好,为人也好,我,我也认输了” 壮实高大的汉子,说到这儿竟然有些哽咽,撇过头去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 云简心中不忍,开口也有些苦涩,“童大哥,你别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 然而童安生像是下定了决心,向后退了一步,冲云简挥挥手,“云妹妹,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云简还想说些什么祝福告别的话,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些空乏,似乎说什么都难以掩盖这份离别的忧伤。 这时,万胜在一旁提醒,“云夫人,我们该走了,再不走要跟不上队伍了。” 云简抬头看了看,果然,玄武军已经走出很远,快要看不到队伍尾巴了,他们再耽搁,就跟不上了。 童家人会意,大家迅速作了告别,云简才依依不舍的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此刻,大漠的风愈发冷冽了起来,云简拢了拢斗篷,朝身后的童家人又一次挥了挥手,抬起一只脚踏上了车梯。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云简敏捷的感受到身侧风速骤然加快,有什么东西“嗖”地一声从她耳边穿刺而过 是箭! 这样惊险的场面云简已经经历过几回,她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万胜也瞬间反应过来, 大吼一声,“夫人蹲下!”接着就将长刀抽出,厉喝,“护卫集结!保护夫人和小公子!” 本想着前方就跟着玄武军,怎么也不可能有人作乱,所以云简这支家眷的队伍护卫只有十几人。 敌人从山坡上直接冲了下来,足足有四五十人,每个人都带着弩箭和长刀,直直朝着云简他们冲了过来。 万胜一把将云简推到车上,一拍马屁股,怒吼一声,“走!” 那马儿长长嘶鸣一声,纵身一跃就朝前方跑去。 云简心中焦急,念安还在另一驾马车上,但她又不敢朝窗外看去,只能顺着马车的缝隙一直朝后望。 只见那群人迅速就冲到了剩下的两辆车架前,十几个护卫根本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而两匹烈马朝着云简的方向迅速驰来,一人从马上立起,渐渐拉弓瞄准了车架。 刚才情急之下,车夫根本没上车,马儿跑了一段路就没了方向,速度逐渐减了下来,方向也歪了一些。 车厢里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停下,云简一咬牙,就要出车厢拉那缰绳。 然而身后一箭破空而来,倏地一声没入了马脖子中。 第100章 风波亭风波 马儿嘶鸣一声瞬间跃起挣扎,车驾陡然晃动,两下就翻倒在地。 云简不防,直接被甩出了车外,天旋地转之间在地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停下来。 她全身痛的像是被人打断了手脚,还没来得及爬起,云简就感觉自己的长发被人狠狠抓起,痛得她跟着那人的手直接被提起了上半身。 “呵,这就是游承安那姘头?” 另一个人上前看了看云简面容,点点头,“对!就是她,快带回去,梁大人让捉的就是她!” 紧接着云简被蛮力从地上揪起,直接拖上马背,那粗汉直接跨上马,二人就朝着混战的方向疾驰回去了。 --- 游承安身为将帅,带队走在最前面,不好轻易回头看云简队伍的情况。 但他安排了万北垫后,时刻关注着两边的进程。 自从刚才万北报了云简和童家人在长亭告别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接到士兵传信过来了,他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正当他犹豫是不是要去队尾看一下情况的时候,身后一个士兵骑着马急急奔了过来,来到近前拉了缰绳给游承安行礼, “报告将军!万副将看身后云夫人的车队迟迟没有跟上,觉得有些不对,已经回身去看了,让末将来和您汇报一声。” “什么?还没跟上?” “是,已经有半柱香的时间没看到人影了” 游承安眸光瞬间收紧,以他带兵多年的经验看,一定是出事了! 他收紧缰绳打马回身,“三小队,四小队,跟我走!” --- “夫人!” 看到云简竟被捉了回来,万胜大惊,他腋下夹着念安,身后跟着小檀,护着这么多人难免格挡不及时,已经被身后的人划破了胳膊。 不得已只得将念安放下来推到小檀怀里,护在身前继续挥刀砍向来人。 一片混战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本骑着马立在后面,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没有加入战局,此刻看到云简被捉了回来,朝这边大喊一声,“将她带过来!” 正是梁凤章。 这厮竟然躲过了追捕,来到这官道上劫持云简。 谁也料不到他竟还敢出现在玄武军面前! 挟持着云简的那人牵着马几步上前,不管不顾的将云简扯了下来,拿了马鞭反手将云简的手绑在后面。 梁凤章下了马,此刻的他也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装扮一丝不苟的样子,连日的逃亡让他发髻凌乱,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寸。 他再也没有之前客气而温文尔雅的样子,扯起干裂的唇角冷冷笑了一声,那眼神犹如恶狼一样冰冷狠厉。 将一身狼狈的云简扯到身前,梁凤章抬手抽出匕首逼近云简的脖颈处。 冷冷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云简那边的护卫本就七零八落不剩几个了,被梁凤章这一声吼,瞬间顿住了手脚。 他们奉命保护云简,现在要保护的人已经在对方手中,自是再不敢动。 “你敢动夫人!你以为你就能活着出去吗?将军就在前面,一会儿就能赶过来将你杀了!”万胜狠狠盯着梁凤章一字一句道。 然而梁凤章却冷笑一声,“我为何要杀她?我就是要等游承安来,用她换我的东西!游承安不是宝贝他这个小姘头么?我在他的小姘头脸上划个十刀八刀,我看他不心疼!” 这人无耻至极! 云简强撑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万统领,不必管我的死活,你带着念安先走!” “不!不可以!属下的使命是保护你们!”万胜不从。 “你要大家都命丧在此吗?!”云简嘶吼。 身后梁凤章的刀瞬间逼近,直接将云简的脖子划开一点点血口,“闭嘴!你再说话我直接给你放血!” 尖刀刺破皮肤的感觉那么清晰,死亡的威胁仿佛近在咫尺,云简的胆量瞬间被泄掉一半,她吓得闭上了眼睛,眼睫轻轻颤动,泄露出她的害怕。 万胜大惊,“你敢!梁凤章你死定了!” 万胜身后的几个护卫更是将刀横出,和梁凤章这边的人直接对峙上。 气氛一触即发,匕首的寒光在太阳的照射下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下一刻刀剑就相撞到了一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简感觉自己和梁凤章被身后一个大力向前一撞,瞬间向前扑去。 梁凤章也不防此时有人将他撞倒,手中的匕首不稳就掉到了地上。 云简顺势一个翻滚躲到一边,回头看到竟然是童安生! 童安生一头撞倒梁凤章,扑在他的身上狠狠将他钳制住,两人都伸手想要去够那掉落在地的匕首 “让你欺负云妹妹!你个贪官!”两人厮打成一团。 不一会儿混战的梁家私卫就听到了身旁动静,那私卫看到自家主子竟被刚才躲在后面半点用处也无的伤病号扑倒,抬起手中长刀就冲着童安生而去。 “童安生!躲开!” 云简的呼声撕心裂肺,然而咫尺千里,还没等她的声音传到几步开外,云简便感觉画面凝结了一瞬 她只看到随着那私卫将刀拔起,童安生胸口的血飙起好高 “不!” 嘶鸣声、打斗声、刀剑相撞的声音仿佛瞬间离她远去。 只听得到胸口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几声过后,四周的嘈杂才重新回归她的耳边。 只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间,利箭破空声音嗖嗖传来。 游承安到了。 云简回头确认了,连滚带爬往前,此刻梁凤章已经在私卫的保护下开始后退,等她来到童安生身边的时候,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上下牙齿打着战,嘴张张合合了几次,才颤抖着发出声音, “安生大哥” 童安生胸口赫然一道刀伤,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云简慌张着上手,却不知道该拿什么能堵的住那样大的口子 她扯了自己一段襦裙,上手试了两次,才将那口子堵上,然而无济于事 血迹不一会儿就浸湿了那布料 “别,别费劲了,云妹妹我死而无憾了” 第101章 送灵 “不!!!安生大哥,你不要死我,我一定能把你救好都是我不对。” 云简痛哭出声“都是我害的你你不要死呜” 童安生艰难的抬起一条胳膊,抚上云简的脸颊,然而手指颤抖了好几下,也没能将云简脸上的泪擦干, “ 别哭,云妹妹,哭了就不美了。”他勉强扯起苍白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我知道了你是将军的人之后,舍不得,舍不得你没有说,你要原谅我。” 云简使劲摇了摇头,这哪里怪他?是她自己有意隐瞒 “这不怪你!是我害你至此的,都怪我” 然而童安生张口都困难了,声音也越来越虚弱,“遇到你,我无悔别有负担,去生活” “哥哥!!!” “安生!!!” 童安秀和童大叔推开阻挡着的层层人群,这才来到了童安生的面前。 看到此情此景,安秀的脚步骤然顿住,瞬间泪如雨下,颤抖着双手不知从哪里能将自家被血迹浸透的大哥扶起来。 童大叔刚走近看到童安生的状态,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童安生看到妹妹,最后挪开了手,颤颤巍巍握住了自家妹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捏了捏,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再也没了力气。 不多时,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声敲打的地面都开始震颤起来。 游承安带队犹如神兵天降,玄武军的训练有素完全不是梁家私卫能比的。 两小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波羽箭之后,梁家私卫就倒的七七八八了。 梁凤章在三四人的护卫下骑马向永昌镇的方向狂奔逃窜,然而这种行为在玄武军的面前不过是蜉蝣垂死挣扎。 游承安戏谑的扯了扯嘴角,抬臂随意射出一箭,直中梁凤章小腿。 只见他痛呼一声,一个踉跄,直接从马背上翻身掉了下来。 三四个兵士迅速骑马上前,将那梁凤章押了过来。 他浑身脏污,狼狈不堪,受伤的那条腿拖在地上,鲜血沿路拖成长长的痕迹。 此刻他眼中犹带恨意,被绑着压到沙地里,还抬眼狠狠瞪着马背上的游承安, “不过是那该死的小子撞了我一下,不然我就算死也能拉你那姘头垫背!” 游承安回头看了下云简那边,他刚才只顾着看云简有没有事,这才发现童安生已经不行了 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和意味深长,他的语气更加冰冷,“你胆子倒是大,以为拼死劫持我夫人就有生机了吗?我只会让你更加生不如死!” 然而他这话彻底激怒了梁凤章,梁凤章瞳孔瞬间睁大,奋力挣扎着破口大骂, “游承安!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不过是个皇帝的走狗!我和你无冤无仇,我还有意拉拢你!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吗?你竟对我赶尽杀绝?!” 游承安轻轻嗤笑,说出口的话却严肃,“鱼肉百姓,就是十恶不赦!欺行霸市,就是十恶不赦!更不论你为自己牟利罔顾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你功过是非自有刑部评判,与其和我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想想怎么交代才能保住你的小命!” 他说完再不屑分给梁凤章一个眼神,轻夹马腹来到云简身边,下马将她扶起,缓声道, “他已经死了” 云简神色怔忪,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她伸出颤抖的手指上前试了试童安生的呼吸,接着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腿脚发软倒在了游承安的臂弯里。 “安生大哥死了” “不!我哥哥没有死!他没有死!”童安秀用力推开旁边意欲将童安生抬走的兵士,拒绝任何人靠近哥哥的尸身。 她用力拥着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哥哥,嚎啕大哭,“不!不要带走他,他没有死” 或许是悲怆太过,小姑娘哭的太过激烈,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生生晕了过去。 “安秀!” --- 翌日清晨,张掖童家老宅门外。 “起灵!” 随着领头人一声唱喏,六个汉子抬起棺椁,在漫天飞洒的白色纸钱中,童安生踏上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段路。 云简默默坐在远远一处轿子里,素衣着身,白色抹额绑在额间,通红的眼眶依然蓄着泪。 她不是童家人,甚至没有为他送灵的资格。 “夫人,节哀啊。” 小檀也觉得自己说出口的安慰干巴巴的。童大夫为救夫人而死,这种恩情怎是说说就能释怀的。 昨日情形紧急,如果不是童大夫将那挟持夫人的梁大人撞开,就算是将军来了,也是投鼠忌器,夫人会不会被顺利救出,会不会受伤,还未可知呢。 小檀心中也感谢童大夫的大义,叫那车夫驾着马车,远远在送灵的队伍后面坠着,直到所有仪式完成,队伍进了童家墓地,云简才没办法继续跟着了。 “回。” 一夜未眠,她声音有气无力,车夫听了应下,便赶着马车朝田府的方向而去。 游承安在张掖暂时安顿在田秉熙田大人家中,准备等这几日处理完张掖的事情,就要押送梁凤章回京了。 他身份特殊,自是不会给童安生这样一个小人物送葬。 马车拐过街角,再走半里就是田宅了,可云简却在车帘摇晃中,看到前方有一抹高大的身影,牵着熟悉的追风,轻轻倚在街角墙壁上。 “将军?” 云简掀开车帘,诧异的看向游承安,“你怎么在这里?” 马车来到他的面前堪堪停稳,游承安上前两步来到车边,他向云简伸出右手,面色温和而认真。 ?要她下车? 云简疑惑的伸出小手放在游承安大掌上,便被他轻轻拽下马车,带着来到追风身边。 “将军,我们要去哪?” 游承安整理好马鞍,一个翻身上马,又将云简拉了上来,“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檀和车夫远远被抛在后面,不一会儿追风就跑出了两条街。 第102章 前路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穿透初冬的薄雾,马蹄声似乎是这条小道上唯一的声音。 走了没多久,云简就发现,这就是前往童家墓地的方向。 “将军,你不是不能来送葬吗?” 云简感觉到游承安在她耳边轻轻喘息了一声,说出口的话语却依旧冷淡,“我无意去送他,但你不是想去送他最后一程吗?” 云简的确想,可她也不敢。 安生大哥为她而死,若是她连最后一程都不能送,她一定会遗憾的。 游承安带她避开了墓地前的大道,绕开从园中出来的送葬人和童家亲友,从后山绕进了墓地。 游承安等在墓地外,云简一人走了进去。 这个季节的张掖,植被都已凋零,寒风吹着几根枯黄的草枝,让童安生的新坟在人群散去后更显得孤单。 云简缓缓走到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爱子童安生之墓”,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她俯身跪在童安生墓前,痛哭出声。 “童大哥,对不起” 寂静无人的墓地里只有云简的痛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 “别哭了,他最舍不得你哭。” 云简心脏停跳了一瞬,骤然回头,几步外的树下,安秀红着眼眶,还在那里呆坐着。 “安秀?你怎么还没回家?” 童安秀一身白孝,眼眶红红肿肿的,本就未消肿的脸经过这一夜更加憔悴了。 “我想再陪陪我哥。” 童安生是为她而死,云简再次见到安秀,心中总有些愧疚难安,她看到安秀竟上前两步挪到自己身边坐下,忍不住问道, “安秀,你不怪我吗?” “怪你?”童安秀扯唇轻轻笑了一声,“你没听我哥临死前说吗,他无悔。这既是他的心愿,你便无需自责了。” 安秀的不抱怨让云简心中更加苦涩,她低眉敛眸,语调坚定,“遇到我,终归是给童家带来了灾祸。安秀,日后只要我活着,我都会保护你和童大叔的。” 这个昔日里温柔娇怯的姐姐,此刻竟做出这样的承诺,童安秀忍不住将惊讶的目光投在了云简身上。 “云姐姐,你无需承担这么多,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三口早在昨日就命丧黄泉了,如今哥哥不过是还你救命之恩,时也命也,我和爹爹想的清楚。 如今我也看清了,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以后童家,靠谁都无用,还需要靠我自己立得起。 况且,你以为你以后的路就很容易吗?你当初是替嫁逃跑,就算将军对你宠爱不忍苛责你,但此番跟着将军回京,难保侯府不治你的罪。 我们平民虽然过得没侯府富贵,但好在没那么多门第成见,云姐姐,你日后还有千难万险呢,就别背那么多责任在自己身上了。” 安秀这番话将云简说的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经历过这许多事的童安秀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是个脾气急躁心思简单的小姑娘了。 她想的深刻,看的透彻。 云简微微噙起笑意,惊讶的说,“安秀,你长大了。” 童安秀苦涩一笑,低头无奈,“家中只剩下我和父亲了,他年纪大了,当然只能靠我。 云姐姐,我想好了,日后我不准备嫁人了,将军给的那处铺面,我一定不会让它荒废,我一定会把童家医馆的生意做好的!如今梁府尹也被绳之以法,张掖也算太平了,不日我就带着父亲搬回张掖。” 云简简直对她刮目相看,她点点头,却忍不住有些担心,“你一个女孩子,这条路一定会非常难走,你不怕吗?” 童安秀却释然的笑了笑,她盯着云简看了半晌,“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么多年都能过来,我还有爹爹,还有铺子,有什么怕的呢?” 这话不错,人生在世,不过是明白前路艰难,依然迎难而上,人人如此,又有何可怕的呢? 二人依依惜别,此去经年,未来还有更多的风雨等着她们,但她们知道,她们没什么克服不了的。 --- 日上中天,张掖逐渐热闹的街市上,两人一骑飞驰而过。 追风的速度快的惊人,云简缩在游承安的怀里,抬头正好看到游承安坚毅流畅的下颌。 “将军,多谢你。” --- 田宅是甘凉路转运使田大人的府邸,宅子足足占地十五六亩,亭台水榭,花园戏台,应有尽有,这在物资匮乏,风沙肆虐的西境实属难得。 然而偌大的宅院里,只住了田秉熙一个人。 此刻田秉熙正在池塘边钓鱼。 说是钓鱼,此时已经是冬季,水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叫下人们拿了凿冰的工具将冰面一一凿开,再用一盆盆炭火放在池边烤着,硬生生将池子里的鱼都逼出来,自个儿裹着大氅,悠悠闲闲的用鱼竿意思着。 游承安大步迈进这个花园,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你又在没事干烧钱玩?” 田秉熙无所谓的笑笑,招招手叫他进来,“你快来看我的鱼!这条狮子头的锦鲤,可是我花重金从番邦买回来的!” 游承安坐在藤椅上,很是嫌弃他这一副挥金如土的做派。 “你那便宜老爹又给你送金子了?” 田秉熙摇摇头,“唔,最近没怎么送,但你把梁家从西境铲除了,日后他的生意更好做了,我对甘凉路的掌控也更完全,可以预测,他会给我送更多的金子。” 田秉熙是西域富商田裕德的私生子,田秉熙的生母连个外室都算不上,浆洗洒扫供他长大,却养出了如此有出息的一个儿子,田家往上数多少代都没有一个读书人,田秉熙却一路青云直上,坐到了甘凉路转运使的位置上。 以往对他轻蔑苛待的田家人一改往日态度,现在恨不得把他供起来,其间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所以田秉熙也乐得让他的便宜爹头疼,一切花销都照着最奢侈的来,一副要吃空田家的架势。 他将鱼竿一点点收起,闲话道,“回京后,你准备怎么安排你那位小夫人呢?” 第103章 求见 听到这话,游承安微微拧眉。 这正是他头疼之事。 家中尚且不知当初替嫁之事,只以为云简是真的被山匪所害。 在游家人的印象中,沈家女儿嫁过来虽不足三月,但勤俭持家,侍奉长辈,还为了给夫君筹措军粮遇害身亡,乃是大孝大义。 祖父祖母对沈家甚是愧疚,补偿了大笔的金银抚慰亲家,还退还了全部嫁妆。 却没曾想,游承安凯旋回朝之后竟“忘恩负义”,下手针对刚刚丧女的前岳父,至沈青松被贬官至五品转运判官。 为此,游承安颇受朝野非议,就连祖父都和他大吵一架,直骂他忘恩负义,不顾念夫妻情分。 游承安有苦说不出,但一贯以来的刚直性情也让他无法对家人讲出真相。 祖父母年事已高,若知道倾尽心血为孙儿娶妻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替嫁骗局,想必是经受不住这种打击的。 他不能冒这个险。 田秉熙见他半晌都没有说话,伸长脖子看了看他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媳妇儿找到了却不能带回去,我看你比我这没找到媳妇儿的也没强多少嘛。” 游承安瞪他一眼,“你莫说风凉话。” 田秉熙这才收起了调笑,正色问他,“那你可想好了怎么安排?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这夫人身份低微,还有之前替嫁的事情,想让你家古板的老祖父接受可不容易,他们定会再给你安排一门亲事。” 游承安皱眉,下意识反驳道,“我绝不会再娶别人!” 田秉熙挑了挑眉,这倒让他刮目相看,没想到游承安竟如此痴情。 “可是,你也无法娶她啊这种身份,能做个外室都不错了。” “外室?她是我孩儿的母亲,怎可能做外室。” 田秉熙瞅他表情不似作伪,难道他还要娶云简为妻? “你” 游承安严肃打断,“此事还需徐徐图之,总之,我不会再娶别人。” 望着眼前波光荡漾的水面,游承安也有些迷茫,他想要以后怎样他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是明确的,他绝不可能让云简再离开他。 --- 翌日下午,田宅的大门被人轻轻叩响了。 守门的小厮将门开了一个缝,轻轻探出头来,看到一位容貌姝丽的女子站在门口。 梁恬服饰华贵,妆容精致,只是厚厚的胭脂下掩不住面容间的疲态,她勉强牵了牵嘴角,问道, “请问游承安游大将军可是下榻在此?” 小厮犹豫了一瞬,问道,“小姐找游大将军可是有事?” 梁恬点点头,“还请帮忙通传一声,就说梁二小姐求见。” 那小厮得了信一溜小跑进了厅堂,上前就向游承安和田秉熙请示。 游承安听罢,摆了摆手,“不见,让她回去。” 小厮得了回话又匆匆回去告知梁恬,可梁恬却面色决绝,“你便告知将军,说他若不见我,我便一直在这里等着,直到他见我为止。” 小厮为难,“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做奴才的了,将军说了不见你,你就是等着也没用啊,况且这天寒地冻的,您别冻坏了自己身子。” 然而梁恬恍若未闻,直直的来到廊柱后,就这么在一旁等着了。 府里的游承安听了下人回话,更是皱眉,这梁二小姐一向跋扈,真以为这天下所有事都是她任性就可以达到的,未免有些可笑。 他冷哼一声,并不准备真的理会她,只告诉管家,那就让她等着,等累了,自然就会离去。 门外,跟着来的王妈妈陪了一会儿,不忍自家小姐受苦,又回马车拿了个斗篷给梁恬披上,低声劝道, “小姐,这天气也太冷了,就算梁凤章大人下狱了,您不是还有老爷可以倚靠么,何必为了一个叔父受这个苦呢?” 梁恬冻的嘴唇都有些青紫,她将斗篷拢紧了一些,冷笑开口, “王妈妈你还不知道我在家里的处境吗?家中姐妹五个,庶出的那两个还惯会讨好爹爹。母亲虽是正室,却并不受宠。 我这一趟回乡本就是为了和二叔家亲近关系,好在日后婚嫁之事上让二房多帮帮我。 如今攀亲游承安没成,二叔却遭此大难,如果我只懂得明哲保身,不为二叔求情,祖父更会厌弃了我,日后我会更加艰难了。 况且,只要游大将军肯见我,父亲就会知道我在游大将军面前还是有脸的,就不会觉得我没用,一怒之下将我下嫁。” 梁恬说着,狠了狠心,竟一掀裙摆,跪在了田宅门口。 这一举动可惊呆了众人,一个貌美的贵家小姐等在田大人家门口,那不算什么,但要是天寒地冻的跪在田宅门口,可就让人遐想连篇了。 不一会儿,田宅门口就聚集了好些人,窃窃私语的看着跪在门口的梁家小姐。 “这是谁呀?田大人的相好?” “没听说田大人有相好啊” “看着非富即贵的,应该是个贵家小姐” 梁恬本不生活在张掖,认识她的人不多,大家七嘴八舌的问了好久,也不知道这是谁。 云简去童家新安置的医馆帮忙回来,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田宅门口聚集了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小檀拨开人群,啊了一声,赶忙跑回来和云简耳语。 梁二小姐?她来干什么。 云简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她款款迈步到梁恬身边,语气淡淡,“天寒地冻的,梁二小姐跪在这里有什么用?这是田府,不是游府,你跪在这里对将军起不到任何威胁。” 梁恬抬头,看到竟是云简,不禁有些羞恼。 一个卑贱的村妇,往日里对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今日竟敢站在跪着的她身边说话。 将军散布出来的说她是前夫人的传言,她才不会信一分! 那不过是为了掩盖将军抢了个村妇的事实罢了! 梁恬忍不住气恼起来,“将军见不见我不要你管,你还不配!” 不识好人心,云简冷笑一声,“那你就自己在这里跪着,看将军会不会理你。”说完便准备进门。 第104章 看你结局 云简不是傻的,之前梁府意欲和游承安结亲,她还有些纠结难受,不敢多得罪这位梁二小姐,怕她以后做了将军夫人自己难看,只能忍受委屈。 但经过这一番事情之后,她明白游承安根本没想和梁家结亲,也对这位梁二小姐无意,那她当然不会再任梁恬拿捏。 眼看她抬步就要朝门内而去,梁恬更是愤恨,一个浪荡的小村妇如今都敢冲她摆脸子了,她梁二小姐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给我站住!”梁恬大喝一声,“你以为你攀上了将军就真能进侯府做少奶奶了吗?以你的身份,连给侯府提鞋都不配,做个外室都便宜了你。 我梁家在张掖这一支是受了些打击,但你别忘了,我还是户部梁侍郎的嫡亲女儿,是你打马也赶不上的,咱们京城见!” --- 游承安在花厅里悠闲的喝着茶,就见到守门的小厮又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 “不好啦!不好啦!” 游承安不悦的放下茶盏,“又怎么了?不是说让她跪着吗?”接着转头对田秉熙道,“你家的下人真是要好好管管了。” 那小厮被说的有些发慌,搓着手看了看自家悠闲笑着的主子和有些气闷的游大将军,斟酌了下还是张口, “不是的将军!是那梁二小姐和云夫人吵起来了!” “什么?!”游承安将茶盏一顿,倏地起身。 --- 云简被梁恬说得骤然失笑,这梁二小姐还真是把自己当盘菜,殊不知,她将自己当盘菜,可在游承安这里,她这盘菜甚至都还没有上桌。 她正准备张口回击,就听到身后田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戏谑笑意,接着冷厉声线响起: “梁二小姐,便是回了京城,我们也没什么必要再见了。 梁凤章的案情已经水落石出,证据确凿,你在此跪着不过是自找没趣。 但你若想跪着,我也不做阻拦。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请你记住。云简的身份不是你能置喙的,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对此大放厥词或是散布谣言,休怪我不再手下留情!” 说着,他大手缠绕上云简的腰肢,在梁恬震惊的目光中将人揽回门内了。 梁恬满目都是不可置信,眸光还隐隐含着几分害怕,她猛地转头望向王妈妈,压低声音狠狠道: “你不是说事情做的很隐秘,将军没有发现吗?” “这,这老奴也不清楚了” 自知再等下去也是无趣,不一会儿,梁恬就带着王妈妈灰溜溜的离开了。 田秉熙得了回报,忍不住捶了游承安的肩膀一下,笑道, “为了你这桃花债,我可是背了骂名了,明日城里还不知道要怎样传我,说我辜负贵家小姐,都被人家逼上门来了。我在张掖的一世清名,可算是被你毁了” 游承安嗤笑,“你还有清名?你骄奢的名声上再加一个淫逸有什么不好?” 二人调笑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府衙。 在离开张掖之前,他们还需要得到一份梁凤章亲笔的认罪书。 昏暗的牢房中,梁凤章身穿囚衣,低着头,容色憔悴。 腿伤已经有人帮他包扎好了,但他脸色发红,似乎还在发着高热。 看到有人进来,梁凤章撩起眼皮,冷笑一声,嘲讽道: “田大人和游大将军做的一手好配合啊,一个和我虚以委蛇,一个竟做那梁上君子,找人进我家宅书房偷盗账本! 不知二位光明磊落,忠肝义胆的名声到哪里去了?” 田秉熙扯唇就笑,账本就是他派人偷的,他得意的很。 伸手指了指身边的游承安,他道,“忠肝义胆是他,光明磊落你说的难道是我?” 田秉熙笑的得意,“梁凤章啊梁凤章,你在我手下三年,如今还不知道我是什么行事风格吗?” 梁凤章颓然苦笑,如今说知不知道又有何意,败局已定。 他转向游承安,“游大将军,你自诩高义,帮皇帝做下如此多清理门户的事情,得罪了朝臣无数,你就不怕有一天被反噬吗?” 游承安冷冷道,“我怕什么?” “呵,你是新贵,深受皇帝信任,现在自是不怕,但你别忘了你的行事也不是全无错处,得罪人太多,风头太盛,迟早登高跌重。” 这话有意思,游承安不禁失笑。 “我有何错处,梁大人说来听听。” 看游承安感兴趣,梁凤章才露出一点点满意的笑意,沉吟片刻,才道: “两年前,你突然发疯一样急切的寻你前岳父沈青松沈大人的麻烦,不管不顾的打压沈大人,致使他蒙冤被贬。你因此露出了多少错处你可知道? 多少人趁此机会拿到了你的把柄暗中蛰伏,你又知道多少?” 随着梁凤章话音落地,游承安脸上笑意逐渐消散,神情愈发冷厉。 的确,当年被沈青松坑害,他着急寻找真相寻找云简,确实使了些手段,但沈青松也并不全然无辜。 他犹自镇定,“沈青松徇私枉法,罔顾君命,我是秉公处理。” 然而梁凤章根本不信这话,“呵,徇私的是谁,游大将军心里清楚。想必游大将军还不知道,沈家背靠大树好乘凉,沈青松前些日子已经起任雍州刺史了。 再过不了多久,复任江淮转运使或者是更高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 我此番,不是死罪,最多不过是流放,所以,我等着那一天,等着看游大将军的结局。” 游承安脸上却是不屑,“起任又如何?复任又如何?梁大人还是别担心我了,还是担心一下边疆苦寒,你的流放生活要如何度过。” 从牢狱中出来的路上,游承安的神色一直严峻,田秉熙看了有些担忧。 “你没事?” 游承安拧眉,“沈青松任雍州刺史的事情你可知晓?” 田秉熙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听他说的,想必调令还没下来。” 游承安搓了搓指间扳指,神色更加严肃。 带着一万玄武军他无法绕路,此行回京必定路过雍州,再见这位“前岳父”,想必又有一番好看。 第105章 她不愿意和我回府? 张掖的玄武军驻地军事储备丰富,粮草充足,跟随游承安到永昌镇处理梁佩田、梁凤章事宜的一千玄武军这几天得到了良好的休整,如今已经和大部队整装待发。 休整五天后,在征西大战彻底结束后的第三年,最后一万玄武军也在游承安的带领下启程返京。 车轮滚滚,窗外的景色逐渐从茫茫大漠,到慢慢有了点点村郭和袅袅炊烟,云简知道,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来西境的时候,云简靠的是搭乘商队,靠的是自己的一双脚,也不知为何,本想去西南的,辗转之间就来到了西境。 如今重回故土,身边有健康成长的念安,还有车坐,云简觉得心满意足了。 正想着,厚重的车帘被人从外掀开,游承安高大的身躯闪了进来,带进来一身风雪凉意。 念安本来迷迷糊糊的在软垫上睡着,被冷风一吹,一个激灵,缓缓睁开了双眸。 云简拉了拉念安的小斗篷,惊讶的问游承安:“将军怎么来啦?” 游承安一直在前方带队,云简的队伍照例跟在后面,只不过这次比之前加强了好几倍的防卫。况且,此次可是跟着一万玄武军,更不用担心有危险了。 他伸手将云简揽进怀里,将被风雪吹得有些发凉的面颊深深埋在云简颈子间,贪婪的吸了一口那温暖的气息,喃喃道, “万北带一会儿队,我过来看看你和念安。” 这会儿念安已经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开口糯糯的, “爹爹?” 游承安低垂眸子,伸手温柔的揉了揉念安的头,轻声问,“这一路走的可累?” 念安摇摇头,“一直在坐车,怎么会累呀。” “那就好,念安,你去后面和嬷嬷一起,爹爹和娘亲单独待一会儿。” 念安怔怔,“啊?为什么啊?我不能和爹爹娘亲一起吗?” 游承安一噎,当然不能,他的手已经寻着那温暖愈发深入,想要进一步探寻的欲望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一边的云简碍着念安在场,一直用手推拒着他。 游承安不容拒绝的撩开车帘,朝外叫了一句,“小檀,带小公子去后面的马车。” 接着便抱起念安在他不停蹬着小短腿的挣扎抗拒下,不容拒绝的将念安递给了小檀。 “爹爹!你不可以这样!为什么要赶我出来!” 被撵出了马车的念安尤自还在挣扎抗议,却被小檀笑着抱走了。 念安离开,车厢里的温度却逐渐升高了,云简推拒的手这会儿被游承安强势的按到一边,一阵耳鬓厮磨。 她明显的感觉的到男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大掌越来越滚烫,摩挲着她纤细腰肢的动作也越来越急切。 “不可以唔将军,这是在车上,外面人能听得到。” 游承安深吸一口长气,用力压制了一下那蓬勃而出的欲望,伸手最后掐了一把云简的腰肢,才规矩的将手放回自己腿上。 最近整肃军队、整理梁凤章案件卷宗、规划大军回京路线,他太忙了,很久没能和云简亲近,现下刚一得空,忍不住将眼前的小人儿吃掉才好。 可惜,现在场合不对。 几息之后,游承安眸子逐渐恢复了清明,状若无意的和云简说道, “回京之后,我会暂时将你安置在游家老宅,等我将事情告知祖父祖母知道之后,再将你接回侯府。” 云简听罢点了点头。 这和自己料想的差不多,自己身份尴尬,若是再进侯府,如何面对慈祥的祖母,好心的李氏嫂子,还有游家众人? 住在府外,免去了尴尬往来,她只要能安安稳稳将念安带大,就心满意足了。 游承安本以为云简会生气,但他瞟了她一眼,只见她神色淡淡,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自己让她住在府外,虽然是暂时的,但也会暂时背个外室的名声,她竟不生气? 怕不是生气傻了,和自己离心了? 他又着急补充,“不出半月,我定是要将你接进府的,你不要担心。” 云简却有些不愿,“将军,我想我不必着急进府,我如今身份尴尬,还是瞒着祖父祖母的好,进府的话,怕是要掀起一场风波呢。” 不进府,那就没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她竟不愿意正大光明的做自己的女人吗? 游承安皱眉,“那怎么行?且不说你,念安是侯府的公子,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 说起这点,云简心中担忧更甚,如果回了侯府,那日后将军娶了续弦,念安会不会被从她膝下接走给主母养啊 那是云简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所以更不能回府了。 云简摇了摇头,“我不拦着将军接念安回去认祖归宗,但求将军不要将念安带离妾身身边。日后将军是要娶正妻的,将军还会有别的嫡出儿女,但是妾身只有念安一个。” 游承安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一噎,几乎要被她气笑了。 她还想让自己娶妻?! 不愿进侯府的门,还让自己娶妻,她果然心中没有自己! 游承安气得重重哼了一声,撂下一句,“由不得你!”重重掀开车帘,起身就离开了马车。 只留下云简一阵错愕。 他什么意思? 由不得我? 是说以后会将念安带离自己身边吗? 深深的忧虑袭上云简的心头,她撩开车帘看着游承安纵马离去的方向,对未来的迷茫担忧更加严重了。 看到游大将军嘴角含笑的进了马车,不一会儿又气冲冲的掀开帘子离开了,跟在车外的小檀很是疑惑。 怎么又吵架了? 她捅了捅万胜的胳膊,问道,“万统领,将军怎么了?” 万胜煞有介事的分析,“刚才将军将念安撵出来,一定是想和夫人亲近,现在气冲冲出来,肯定是夫人没给他亲近。将军欲求不满,所以生气了。” “哦--”小檀茫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接着转头看向万胜, “万统领,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万胜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当然,不然娶媳妇干嘛。” “那万统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娶妻,你是不是嬷嬷们常说的那种,不行的男人啊?” 第106章 下马威 “你!” 万胜的脸瞬间黑沉了下来,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下。 他对这个胆大妄为到缺根弦的丫头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气得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胡言乱语!以后不许和那些婆子们乱学!” 说罢也气鼓鼓的跨上马追着将军而去了。 接下来的路途,游承安都没有再理云简。 而云简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些事都暂时还没发生,自己提前担忧也没有意义,便不再作它想。 眼看着前方就到雍州了,玄武军必定要在此驻扎几晚的。在队伍行进的路途上,雍州是回京前的最后一站补给。 残阳如血,孤雁在落日的余晖下被染上金黄色的光晕,更显形单影只。 云简在进城之前就接到了万胜传话,让她下马车扮做随军医女,进城后不得和将军有接触,只跟着万北将军行动。 这命令好生奇怪,之前的几站,云简都是大大方方坠在队伍后面的,游承安从来没想过要隐藏云简的身份,可进雍州城却要让她藏起来。 云简百思不得其解的从命了。 她跟着万北将军随大军在城外暂做休整,而游承安带领小队先进了雍州城。 游承安骑着高大的追风走在队伍最前方,脸上神色却显得有些凝重。 万胜知道是因为什么,一样有些担忧接下来的情况。 之前玄武军经过各个重镇州府,当地刺史无不是在城外就开始迎接,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却连雍州各级官员的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这原因不言而喻,自是因为如今的雍州刺史正是将军的“前岳父”--沈青松。 万胜担忧道:“将军,这沈青松如此态度,会不会给玄武军下绊子啊?” 游承安声音冷淡,一字一顿:“他不敢。他若敢动手脚,我就能再让他被贬一次!”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万胜听出了将军对沈青松的愤恨还是没有消散。 当然,谁遇到这种事也无法释怀,欢欢喜喜成亲,结果被老丈人摆了一道,骗得团团转。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对将军这样骄傲的人呢。 夜色逐渐浓重,先头打探消息的小队已经到了雍州军营。 只见军营中守门的几个士兵骤然见到有一小队兵士冲着军营而来,竟直接拔出长刀,冲着领头的万胜大喝: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军营?!” 万胜努力压制着怒火:“我们乃是骠骑大将军游承安麾下,途经此地回京的玄武军,来雍州做补给休整的。你们难道没有接到上级军命吗?” 那士兵听到这话,有些狐疑,大声吼道:“我们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什么玄武军!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玄武军?!” 万胜从怀中掏出令牌怒喝:“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这是什么!” 银光闪闪的玄武军令牌做不得假,那兵士上前皱眉看了半晌,接着冲万胜拱了拱手, “这位统领,我们确实没接到命令,你们稍等片刻,待我请示一下上级再做回复。” 雍州军营如此怠慢,游承安心中隐隐藏着怒气,这摆明了是沈青松仗着手握补给粮草之权,给他下马威呢。 他打马转身,冷喝道:“带队出城,我们今晚就在城外驻扎!” 城外等了半天,没等到让他们进城的消息,却等到了自家将军带队回来,让大家在城外驻扎的命令,万北有些疑惑。 “将军,什么情况?我们为何不能进军营补给?将士们都累坏了啊!” 万胜上前捶了自家兄弟一拳,给傻愣愣的万北使了个眼色, “听令就好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万北这才退开两步,没有再去游承安的面前跳脚。 他走远了一些拽着万胜问明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气得拢起拳头狠狠捶了一下膝盖。 “这天杀的沈青松!还拿起架子了!他害得将军婚事如此坎坷,还有脸给我们下马威!” 万胜回头看了看远处脸色并不好看的游承安,冲着万北嘘了一声,“低声些,别戳将军痛处。这沈青松当年也被将军搞得从手握钱粮大权的转运使一路沦落到转运判官,足足降了三个品级,再次爬上来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一定是记恨将军的。他要是不使绊子我们才应该担心呢!” “呸!”万北不屑道,“他吃苦头那是他活该!自己养出个水性杨花的女儿来还有脸蒙骗我们!他死不足惜!” 万胜也觉得万北说的不错,这沈青松如此行事,显然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一心只想着和将军对着干了。 况且,当时他们那样搞沈家,沈青松都攥着云夫人的身契不肯放手,这一点,一直是隐患。 玄武军训练有素,虽然连日奔波有些疲累,还是不一会儿就搭好了营帐,架好了灶火。 而这时,雍州城门的方向,却有一小队人骑马朝着军营奔来。 游承安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领头那人是谁,神色更加冷峻了。 沈青松带着一众官员骑马来到了玄武军营地,来到近前翻身下马,从老远开始就拱手赔笑。 “哎呦哎呦,对不起了贤婿~” 沈青松脸上皱纹比三年前多了可不止一条,整个人像是三年间瞬间老了十岁一样,满脸沧桑,身形消瘦。 他堆满笑意来到游承安的面前,脸上的歉意真诚的不能再真诚: “贤婿,我这府衙里的文书实在是个糊涂的!竟将玄武军来雍州补给的那封军令漏了呈递上来,导致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到了,实在是我失职!我已经将那小吏狠狠处置过了,你可不要记恨岳父哦! 军营里已经备好了一切接待,贤婿带领玄武军,还是进城歇息?” 他一口一个贤婿,一口一个岳父的,说的游承安忍不住一阵恶寒。 两人私下里早已撕破了面皮,可是在外人面前却不能将替嫁之事公之于众,游承安又没有续弦,所以沈青松自称一声岳父确实不算过分。 但他太能装蒜,游承安实在恶心,他冷哼一声,讥讽道: “沈大人这时间卡的可真是好,玄武军营帐都扎好了,才来迎接,把我们当猴耍呢?” 第107章 她不亏心 沈青松干巴巴笑了两声,脸上表情却依然谦卑完美。 “贤婿说笑了,都是我等招待不周,还望贤婿莫要见怪。玄武军如果不愿再拔营,可以今晚先暂住城外,我会派人来送物资,明天再进城休整。但府中备好了宴席,还请贤婿移步家中叙叙旧啊。” 他面上功夫做的圆滑,姿态又摆的如此低,雍州其他官员不知道情况的,心中都生出了异样情绪。 这游大将军是不是有些跋扈了?毕竟是他的前岳父,人家女儿新丧不足两年,这态度未免有些倨傲。 游承安何尝不知沈青松这老狗的用意?可是这闷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当即决定不再和他纠缠。 他退后一步让开了沈青松扶上来的手,淡淡回道, “沈大人客气了,我身为主帅,定是要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的,何况今日大家是在城外野地驻扎,条件艰苦,四周也没有防守遮挡。叙旧的事,改日再说。” 他这话又将话题扯回沈青松怠慢玄武军的事情上,雍州官员刚才对游承安的一点疑惑和不满也都烟消云散。 确实是雍州怠慢了玄武军,将军心有怨气也是难免。 沈青松明知他不会来,此番说辞不过是意思意思,当即就坡下驴,又是一顿道歉和保证之后,便带着众人回城去了。 --- 沈家这两年经历几番风雨,刚搬到雍州来不足三月,堪堪靠着身后的大树才站稳脚跟。 如今,位于雍州的沈府远远比不上之前苏州督院街的气派。 宅子半新不旧,是之前雍州刺史留下的老宅,占地还不足之前苏州宅子的一半大,沈家稍作修葺,就匆匆忙忙的住了进来。 门口小厮看到自家大人的车驾从浓浓夜色中逐渐显现出来,忙跑着进了正堂给沈夫人报信。 沈夫人本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听到小厮通报堪堪抬起头,面容间染上愁色。 “老爷现在才回来吗?” 沈夫人原先的面庞冷艳华贵,如今经历一番世事,眼尾多了不少细纹,整个人没了养尊处优的从容优雅,反而多了几分轻愁。 说话间沈青松已经大步迈入了厅堂,眉头紧蹙,来到沈夫人面前伸直双臂,沈夫人顺从的上前为他将官服官帽脱了下来。 斟酌片刻,她才小心问道,“老爷,你今日见了那游承安了吗?” 沈青松点了点头,神色却并不轻松,“这小子如今更沉稳了,手里握着玄武军,又得皇帝信任,我还不得不和他虚与委蛇。” 沈夫人垂首给他解着腰带,言语间满是忧虑,“老爷辛苦了,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的好。” “哼!”沈青松却颇不服气,“要不是老师让我忍着点,不要和皇帝信赖的人对着干,我当真会要让这小子好看!他竟敢如此陷害我!让我失了江淮转运使的肥差!我半生心血全都付诸东流了!” 沈青松越讲越气,回头猛地看到厅堂转角刚露出半个身子的清瘦身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冲那人一指: “都怪你!好好的亲事不好好成,跟个野小子跑了!你差点毁了咱们全家!” 厅堂转角处的身影正是沈从桢。 她如今比三年前清瘦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花样容貌依旧清秀,只是眉宇间的骄矜傲气都没了,反而有些风霜愁绪。 被沈青松一说,沈从桢脚步一顿,眼眶里浮上盈盈泪花,薄薄的唇瓣轻轻撇了撇,没有说话。 沈夫人看宝贝女儿被骂,却有些心疼:“好啦~老爷,桢儿已经够艰难了,她也知道错了,你就别骂她了。” “哼!都是被你惯的!她才胆大妄为至此!”沈青松又瞪了一眼女儿,语气和缓下来,冷沉道: “这几天游承安和玄武军在城内,你在家中不许出去!别让外人认出来!” 沈从桢不情不愿的给父亲福了一福,应了声是,但是转身离开时却悄悄嘟囔着: “那游承安又没见过我,也认不出我,父亲怕什么呢” “你!” 沈青松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沈从桢就要接着骂,却被沈夫人拦住了。 “老爷,好啦!桢儿说的也没有错,现在桢儿对外的身份是我们家表姑娘,游家人又没见过她,当时我们不就是凭着这点让那个丫鬟替嫁的么。她即使出门也没什么的。” “你懂什么!凡事还是要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要不然替嫁的事能被发现么!” 沈夫人顺从的点点头,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担忧问道,“老爷,那个云简,你去查过,确实是死了?这么多年了,妾身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沈青松这才安慰道:“放心,我都查过了,确实命丧山匪之手无疑。” 厅堂转角偷着听完父母对话的沈从桢这才直起了身子,踮着脚尖带着丫鬟悄悄回了闺房。 她的院子如今不大,伺候的人也没以前多了,只两个嫩生生的丫鬟和高嬷嬷,便没他人了。 圆脸的那个刚一进了院门,就将憋了一路的话问了出来,“小姐,云简姐姐确实死了吗?” 沈从桢听到这话,神色间露出一点点愧疚之色,但马上又收敛了回去,她点点头, “爹爹探查过,的确如此。” 那圆脸丫鬟脸上显现出惋惜之色,喃喃自语,“太可惜了,云简姐姐是个好的。” 然而沈从桢脸色一变,斥道,“有什么可惜的?她是我的奴婢,命都是我给的!此番她也算是还我的救命之恩了,若没有我救她,她岂能多过十年的好日子?!” 这话沈从桢用来说服别人,也用来说服自己。 她没什么亏心的。 第108章 故人相见 翌日一早,玄武军便开始拔营进城。 云简随军进了雍州军营,被安排了单独的营帐,距离游承安百步远。 游承安一整天都忙着公务,云简一直没见到他,军营中又都是男人,云简也不敢轻易出门,于是和念安大眼瞪小眼的在营帐里待了一天。 一路车马劳顿就是在车厢里困着,到了雍州却还要在营帐里待着,云简倒是坐的住,但念安却正是刚学会跑跳的年纪,让他一直待着,可憋坏了猴子一样的小人儿。 于是趁着入夜,就自己悄悄摸到了爹爹的帐篷。 他掀开帘帐偷偷朝里瞅了一眼,还没看清什么,就被一声厉喝吓得当即定在了地上。 “谁?!” 在场的将领们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念安的小动静差点被大家当成奸细,万北一声厉喝之后,才看到是念安。 胡子拉碴的脸上扬起笑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将小念安夹在了怀里。 “小公子可是想爹爹啦?”万北笑着捏了捏念安的小脸蛋,看他一脸不情愿的躲着自己的大胡须,万般不舍的将人递给了游承安。 “将军,这小娃怕是在营帐里待腻了,你快陪陪他。” 说着颇有眼力见的带着几个将领退下了。 游承安接过念安,稳稳将他抱在怀里,四目相对,父子两个轻轻顶了顶脑门。 “念安可是待烦了?” 小念安用力的点了点头,小脸皱成一团,“爹爹,我们都困了一路了,如今已经到了雍州城,我能不能去城里玩一玩呀?我的小木马也该上漆了,娘亲的胭脂也都用完了” 游承安被他逗得一笑,眉宇间一日积攒下来的疲惫烟消云散。 他本意不想让云简被沈青松发现,但念安的憋屈他也看在眼里,只想纵容。 正好明日上午沈青松邀他去沈府小坐,想必是商议粮草事宜的同时有意求和,不想让同僚知晓,所以才不在府衙见面。 游承安答应了。 那沈府的人上午必定不会出门,云简和念安趁着这个时间出来逛逛倒没什么不可。 第二日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云简早早得了念安带回来的消息,说将军允许他们去雍州城逛逛,心中不免有些雀跃。 她去过的地方不多,但也听说过雍州是京西第一大城池。 心中对雍州的繁华向往不已。 小檀给她扎了一个精致的随云髻,双耳戴了红玉耳珰,眉间一点殷红点朱,衬得云简肌肤盛雪,乌发红唇更显娇艳。 一身莹白色的烟罗绮云裙,外面罩了水红色的羽缎芙蓉斗篷,脖颈处配着一圈白狐毛,更将贵气提升了几分。 念安看着装扮后的娘亲,不禁赞叹:“哇!娘亲你真好看!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娘亲!” 云简被他逗得直笑,母子两个亲昵的腻了好一阵子才乘上了马车,来到了雍州最繁华的文昌街上。 今日天气好,街上人头攒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母子二人看到什么都觉新奇,不一会儿就不肯坐车了,下车来挨个铺子逛。 而不远处的一处素雅的茶座上,沈从桢正静静坐着,轻品手中上好的雪顶含翠。 这已经是第三盏茶了,她早就逛累了,只想回家,眉眼间都是不耐烦: “爹爹非让我出门来干什么,我在房间里不出来不就好了!” 旁边侍候的还是那个圆脸丫鬟,她小心翼翼的劝道:“游大将军来家里,老爷让小姐出来躲着点也是怕出意外” 没说出口的话被绿翡吞回了肚子里。 小姐拒嫁大将军,逃婚跑了一年又灰溜溜的回来,现在游大将军因公上门,两下相见岂不尴尬。 老爷也是为了小姐好。 然而沈从桢明显不这么想,说出口的话虽然不屑,可语气却有些发酸: “能有什么意外,我还能再觊觎他不成?当年我没看得上的人,现在我也看不上。” 绿翡陪着笑脸没敢搭话,她茫然的朝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突然双眸放大,伸手指着前方张口结舌: “那,那,那小姐!那是” “怎么了?”沈从桢被绿翡结结巴巴的话搞的有些懵,起身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 云简?! “那是!那是云简吗?”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是啊!小姐!那就是!”绿翡斩钉截铁。 她进府后是被云简带教了两年的,永远都认得云简姐姐的样子。 刚给念安买了一支风车的云简被这小豆丁抱着大腿晃得发晕。 “娘亲娘亲!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亲!最美的娘亲!再给我买一支竹蜻蜓!” “不行!你今天已经买了好多玩具了!”云简佯装将脸板起,指着身后小檀手里那堆东西,拒绝道。 “不嘛~娘亲,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我都和爹爹说好了,他说我可以买自己想要的!” “爹爹说可以买,但没说可以买这么多!”云简皱皱鼻子,还是不同意。 “哼~”念安将双手抱臂,装作生气的样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将身子背过去不理云简。 然而小豆丁气没生一会儿,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回来拽着娘亲的裙摆指了指前方, “娘亲,那两个女人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 云简顺着念安的手指看向几步开外,手中拿着的风车瞬间掉到了地上。 “小姐?” 热闹街道旁僻静的巷子口,小檀和绿翡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守在门口。 巷子深处,云简执着沈从桢的双手,不敢置信的打量了好多遍,双眸逐渐蓄满泪水。 “小姐,你还好好的,真好!” 她从游府临走时都没有听到沈从桢被找到的消息,一度以为小姐也遭受了意外,还很是担心了一段时间。 而此刻沈从桢的心中,却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云简还活着,没有让她背负对一条人命的愧疚,真好 可是她竟活的那么好! 满头珠翠,绫罗绸缎,有丫鬟有马车还有一个儿子! 看那孩子华贵的服饰,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看那孩子的年龄 再结合现在游承安也在雍州城 沈从桢的心沉了又沉。 “云简,你现在是跟着游承安吗?那孩子是游承安的孩子?” 第109章 表姑娘 云简面上瞬间染上羞怯,知道也瞒不住,只是点点头,然后反问道: “小姐,你现在如何?和那阮沛” 被问及逃婚的事情,沈从桢脸上浮现出一分尴尬,两分厌烦,好像不愿提及一样,只是敷衍, “我当时年轻信了他的鬼话,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的,所以后来我回家了。” 原来如此。 “回家?那你们没有成亲?”云简好奇问道。 沈从桢神色有些慌乱,却马上掩饰下来,拧眉提高了声音,“瞎说什么呢死丫头!” 说着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云简的额头。 比起说自己的经历,她显然更想知道云简的情况: “所以你没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简正想解释,这时身后却传来绿翡焦急的声音,“小姐!家里来人唤您回家了!” 云简听到沈府来人,下意识的往巷子里面躲了一躲,她如今身份尴尬,还不知要如何和沈家人见面。 况且,沈家当时还派人追杀她,她虽然想和沈从桢说话,但却怕了沈家。 而沈从桢看了看巷口,管家已经朝这边来了,于是按了按云简的手,匆匆道: “我如今的身份是沈府的表姑娘,为免游承安记恨我,云简,你还是要帮我保守秘密啊!” 看到云简点了头,沈从桢放下心来,留下一句“找时间再叙。” 就转身就跟着绿翡匆匆离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云简心中依然百感交集。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拜,嘴里嘟囔着,感谢上苍让沈从桢活着回了沈家。 沈从桢是自己从小跟到大,最信赖的人,她真心希望她好。 小檀坐在云简身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她刚才观察了半天,大概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见云简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问道, “夫人,我们不和将军说吗?” 云简斟酌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沈小姐是否归家,如今都已经不关将军的事了。 况且,而自己当时替的是沈小姐的身份,如今正主回来了,还和将军就在一个城里。 她私心里总不愿意游承安和沈小姐相见。 沈小姐是正经的闺秀,貌美才高,如今也迷途知返了,万一将军还是觉得小姐好 云简真做不到大方的将将军拱手让人。 这想法有些自私,也有些荒谬,但云简就是私心里不想让将军见到沈小姐。 --- 另外一边,刚回府的沈从桢坐在母亲沈夫人身边,也紧皱着眉头,脸色森寒。 云简竟然还活着! 枉费自己愧疚了这么多年! 活着也不说回沈家,倒是跟着游承安逍遥快活,还生了个孩子出来! “啪!” 沈夫人听了沈从桢的话,直接就将手中茶盏掷到了地上。 “这死丫头,当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将高嬷嬷赶了回来,自己坐稳了侯府二少夫人的位置!如今竟然还假死脱身,和游承安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沈从桢也觉得云简很过分,她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沈家?还放出死讯让自己内疚? 沈夫人和沈青松当初意图刺杀云简的事情当然不会和沈从桢讲,她一直以为云简是正常遇到山匪截杀而亡。 此刻,她面色微寒,紧紧拽着手中的帕子,沉沉道, “我看她和那孩子的穿戴不凡,马车华贵,跟着的仆从护卫竟是比我都多,她应该很受游承安宠爱,人都养的水灵了呢。” 这话说到后面,就多少有些发酸哽咽了。 当初她是天之骄女,沈家家大业大,父亲身居高位,天下多少好男儿任她挑选,京城贵女都想嫁的游承安,她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嫁得了。 要论三年前的自己,那是进宫做娘娘也做得的,只看她愿不愿意。 可现在不过三年时间,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沈家远房表姑娘,深居简出。 当初瞧不上的武将兵痞更进一步,成了誉满天下征西凯旋的骠骑大将军。 而当初自己誓死要跟随的文人墨客不过是满腹花言巧语不负责任的骗子。 一场镜花水月,让沈从桢在看到云简的那一刻更加心酸。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任性,会不会 沈夫人听完沈从桢的话,心里更是窝火,忍不住冷嗤一声,“她也配!一个寡妇养的奴婢而已,身契还在我手里攥着,我要是深究,她就是逃奴,逃奴可是要打死的! 我看我应该现在就去官府告她个逃奴罪,我看她还能在游承安身边坐的稳!” “母亲~你别急。” 沈从桢看自己母亲发了狠的样子,有些怕她真的去做,忙劝了下来, “这事还是和父亲说说的好,父亲如今不是和那游承安有军务往来嘛,余老丞相昨日还来信叮嘱了不要和他起冲突。” 沈夫人这才渐渐消了怒火,只等沈青松回来和他告状。 虽然劝自己母亲不要冲动,但沈从桢心中还是别别扭扭的不是滋味。 她缓步回了自己小院,脚步一顿,朝着东侧房走去,推门进屋,房内被炭火笼得暖烘烘的,一个嬷嬷靠在床边正在打盹,听到她的声音赶快站起身来。 “小姐,小公子已经睡着了。”那嬷嬷恭敬的冲她躬身,轻轻说道。 沈从桢点了点头,来到床边轻轻坐下,伸手抚了抚床上熟睡小男孩的额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柔笑意。 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庆儿,只属于她一个人。 和阮沛那个人渣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110章 身契丢了 当初二人逃亡路上匆匆拜堂成了亲,一路颠沛流离,沈从桢都没喊过一句苦一句累。 那阮沛刚开始还装着对自己温言软语,等沈从桢肚子渐渐大了,便开始不耐烦每日陪着她,只知喝酒狎妓、吟诗作赋。 因此二人吵了不少架,她也掉了不少眼泪,当初的翩翩郎君变了样子,沈从桢逐渐失望。 逃亡的生活过多了,两人手中银钱逐渐短缺,他竟打起自己随身金银的主意,让她当了自己唯一几件首饰给他喝酒。 沈从桢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这下怎么肯干? 两人当即大吵一架,那阮沛竟说,娶了个大官的女儿却一点好处都捞不到,直骂她是个赔钱货,让她回家取银钱给自己用。 气得沈从桢大着肚子离家出走,正好被一直四处追寻女儿的沈家人找到救下了。 暖黄的烛光下,庆儿的眉眼乌溜溜的是那样好看,长得像阮沛,性子却像自己。 沈从桢越看越爱,多想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是他的。 看着看着,就想到了云简的那个孩子。 项上的赤金项圈足有小孩手指那么粗,游承安真舍得。 如果当初和他成亲的是自己,他们生的就是嫡子,一定比云简如今的孩子还受宠。 --- 傍晚,云简只匆匆见了游承安一面。 男人撩开营帐厚厚的门帘,看云简拥着念安坐在炉火边,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抬脚迈了进来。 他总是不忍心生她气太久。 就算生气,再看到她那恬静乖巧的样子,就会忍不住心软下来。 此刻炉火边云简抱着念安正在给他读一本杂记,母子二人温馨的画面静静抚慰着游承安连日和沈青松斗法疲累的心。 他上前两步,从身后将二人拥住。 云简被他弄得脸色一红,娇嗔道,“孩子还在呢~” 小念安听到这话,嗖地一下跳下娘亲的膝盖,自己捂着眼睛就往床上爬,一边爬一边嘟囔,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二人笑得前仰后合。 游承安正准备问问云简今日出街逛的如何,帐外万胜恭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将军,府衙已经差人来请了,时候到了。” 游承安只得打住话头,站起身来,“府衙今晚设宴款待玄武军将领,我今晚应该会晚些回来。” 云简点点头,乖巧看他出了营帐,才暗自叹了口气。 “去府衙的话,应该不会遇到小姐。” 沈青松这雍州刺史的位置是谁扶上来的,游承安一清二楚。 他年轻时师从余老丞相,是余老的得意门生,再加上身负才华,行事稳妥,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江淮转运使的肥差。 在位多年汲汲钻营,虽说没到清廉为民的地步,但也将江淮地区治理的井井有条,连续十多年缴纳的赋税全国最高,抵别的地区好几倍。 所以当年游承安想抓他的错处也颇费了一番力气,只将他贬官,没能彻底打垮沈氏。 而余老当朝做宰多年,一直是皇帝的左右手,也算是游承安的前辈。 当年游承安和沈青松斗法,余老也没有偏颇护短,如今沈青松起任雍州刺史,游承安当然不能再无故得罪余老一次。 况且沈青松如今放低了姿态,他自然也不能过于跋扈。所以今日的晚宴,是一定要去的。 席上雍州大小官员全部到齐,觥筹交错间都是对玄武军和游承安的奉承。 游承安听得脑袋发麻,只想早点回去。 宴席到了最后,很多人都离了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划拳拼酒。 游承安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不得不坐着,应付着雍州官员的敬酒。 不一会儿,他的肩上就搭上了一条手臂。 游承安转头,沈青松布满风霜的脸上带了些薄红,酒杯伸到了他的面前,开口道, “贤婿,我知道,这么叫你冒犯了。但是我也是真心感到抱歉。家中出了这么一个女儿” “嗝--”沈青松打了个酒嗝。 “实在是家门不幸!我是父亲,爱子之心,还望游大将军理解。” 游承安皱眉,不动声色的将沈青松的胳膊扒拉了下来,轻轻掸了掸肩膀的衣衫,淡淡开口, “沈大人言重了,此事已经翻篇了。” 沈青松哈哈大笑,“翻篇了就好,翻篇了就好!”说着又倒了一杯,要给游承安敬酒。 然而游承安眸色淡淡,没接这杯,而是装若无意道,“既然如此,沈大人应该把云简的身契给我了。” 沈青松笑容一顿,“斯人已逝,身契也被我夫人扔了,游大将军何必执着一个已逝之人的身契呢。” “扔了?”游承安声线瞬间变冷,冷笑出声,“看来沈大人不是真心道歉啊。” “哎哎哎,贤婿,你别急~我真的没说谎,这几天日来了,我就问过夫人,确实是已经扔了。已逝之人,身契不身契的,也不重要不是么?” 游承安一噎,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想为云简做新的身份,就不能留任何隐患,身契留在沈家他总不放心,但这话他总不能对沈青松讲。 “况且,我听说,游大将军在西境新得了美人,连儿子都生了,还何必在意一个过去的丫头?” 游承安眸光瞬间变得锐利,身为武将的威压感迸发而出,沈青松马上就感觉身边温度都低了一些,堪堪退后了一步。 “你听谁说的?” 沈青松干笑两声,“不过是听了两句兵士们的闲话而已。将军别在意。” 面对这个锯嘴葫芦,沈青松再套不出有用的信息。 和好的信号也已经释放到了极致,他隐忍起身,尽快散了这场宴席。 陪着游承安走到府衙外,就看到自家马车停在几步开外,沈青松的眸子不悦的皱了皱,脸色瞬间拉下。 听到众人声响,那马车帘子掀起,露出了沈夫人的脸,她漾开笑颜,起身下车,冲着沈青松迎了上去。 “老爷,妾身看你还没回府,怕你喝多了有些担心,所以不请自来了。” 她说完将脸转向游承安,上下打量一番,虚虚福了福身。 “见过将军。” 毕竟是名义上的前岳母,游承安轻轻拱手作为回应。 而沈夫人身后车帘晃动,月光下,隐约看得到里面一道清瘦窈窕的身影。 沈青松看到了,嘴角僵硬的扯起,“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就要回去了么。” 说着匆匆和游承安告了别,扯着沈夫人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马车车帘被风轻轻吹开的缝隙里,月光轻柔打在了车厢壁上,也随着那道高大身影,打在了沈从桢扑通扑通跳动的心上。 第111章 虞之杉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了镇衙。 沈夫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将车帘又掀起缝隙,下巴一抬,问自家女儿: “桢儿,看到没,那就是游承安。” 沈从桢双手交叠,面上不显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嗯。” 看她没什么表现,沈夫人有点着急,伸手打了自家女儿的手背一下。 “嗯什么?就是让你看看,是不是俊秀端方,高大威武!比那个阮沛不知道强多少倍!” 沈从桢脸色微微一红,又轻声“嗯”了一下。 这次母亲再骂那阮沛,她没有反驳,毕竟,刚才远远一瞥,她也为游承安的风姿惊叹。 她之前以为,武将都是粗鄙不堪,不修边幅的大老粗,就像当初江淮驻军里那些经常找爹爹,四五十岁晒得黝黑的将领们一般。 可今日一见,那人昂藏七尺,身姿挺拔。 站在那里就如一挺青松,好像月光只给他镀了清辉,其他人都黯淡无光一般。 比之阮沛,不失翩翩风姿之外,竟更多了几分铮铮铁骨,男儿风采。 沈从桢无从反驳。 “我当时就说,让你进京之后亲自看看那游承安,见了人你必定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哪知你半路就跑了!” “看!现在后悔了?!” 沈夫人绞着手帕,忍不住又开始唠叨自家女儿。 一直闭目养神的沈青松这时冷哼了一声,不悦道,“后悔又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接着睁开双眼,冷冷看着沈夫人, “你今日就不该带她来!我说了让她少出门少出门!和游承安再见面算怎么回事?难道还准备吃回头草不成?!” 沈夫人音量小了下去,有些不满的嘟囔,“见面又如何,现在桢儿的身份是表小姐,雍州又没人认得她,反正游承安又不知道,回头草不回头草的,老爷干嘛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给我住口!莫说那些不知深浅的话!”沈青松脸色一暗,斥她。 车上氛围瞬间就低沉了下去,沈夫人不敢再多话,捉着女儿的手把头低了下去。 直到回了沈府,沈青松先行回了书房,沈夫人才拽着女儿将她拉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们回屋点好了炭火,奉上了热茶,母女二人坐在暖暖的炭炉旁,沈夫人才重提刚才的话题: “桢儿,你今日也看了那游承安,你觉得如何?” 沈从桢缓缓答道,“还成。” 沈夫人马上漾开笑容,“既是还行母亲这两日反复琢磨,还是觉得他是个上好的人选,明面上是丧偶,续弦的话只能低娶,那么亡妻的表妹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仅续了我们两家的亲家缘分,又让他因为这层关系不能再计较之前替嫁的事为难我家,实在是上上策!” 沈从桢露出为难之色,“母亲,这肯定不成的,父亲肯定不会同意,而且我都有了庆儿,这事怎么瞒嘛。” “你爹爹你爹爹” 沈夫人磕磕巴巴两声,逐渐消了话音,面上露出颓败之色。 这的确是摆在面前的难题,老爷不同意,就没人帮忙说亲。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越过老爷亲自去游承安面前提这事,那要是被老爷知道了,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见母亲也没了办法,沈从桢只得打住话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再骄傲,也知道自己无媒无聘跟人私奔生子,还想再嫁个好人家难上加难,更不要说肖想游承安了。 想到这儿,沈从桢脸色灰败了下来,告退离开。 等房里没了人,刚刚立在屋角黑暗处的高嬷嬷才露出身影,几步走到沈夫人身边,缓缓道: “夫人,你如果真想给小姐争取这门亲事,老奴有一计” 接着便俯身到沈夫人耳边,悄悄耳语起来。 --- 翌日一早,游承安就着人将云简母子叫醒了。 因着雍州所谓的“漏看军报”,沈青松做戏要做全套,言及筹备军粮还要日。 所以游承安不得不在雍州多盘桓几日。 云简一介女眷,住在军营多有不便,既然沈青松已经知晓他有个随军的侍妾了,游承安索性不再隐瞒。 让云简戴好斗笠遮掩面容,就带着母子二人准备移宿馆驿。 雍州城不小,马车走了好久还没到,一路上车子摇摇晃晃,晃得云简瞌睡又来了,头一点一点的,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的靠在了游承安的肩头。 游承安垂眸,就看到云简奶白色的肌肤吹弹可破,在晨光的照射下,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挺翘的琼鼻盈盈挺立着,睫毛随着马车的节奏一颤一颤,颤到了他的心尖上。 他伸出手指就想轻轻触碰那鸦羽一般的睫毛 这时,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将军,馆驿到了。” 游承安这才放下手,轻轻捏了捏云简的肩头,温柔唤她,“醒醒,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云简睁开迷蒙的眸子,迷迷糊糊的笼好斗笠,率先掀开了车帘。 帘子刚掀开一半,她倏地又将车帘迅速放下。 身子骤然缩了回来,斗笠下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怎么了?” 游承安纳闷道,看她死死摁着车帘,就准备上前亲自探看。 “不要!将军,沈夫人在外面!”云简急切道。 沈夫人? 她来干什么? 游承安眉目一凛,就听到外面有人越走越近,不一会儿就听到沈夫人故作亲近的声音: “车内可是游大将军?家夫让妾身来安排将军家眷的食宿,妾身特意在此等候。” 游承安和云简对视一眼,心中都提起了防备。 他低头在云简耳边低声嘱咐,让她一会儿再下车。 然后便独自掀开帘子,用身躯挡住了沈夫人的视线。 沈夫人今日装扮的甚是华贵,一身暗紫色洒金对襟长袄,头戴硕大的八宝金钗,脸上的笑意很是恭敬。 而她身边则站着一个高雅脱尘的美貌女子,装扮雅致清秀,那模样有几分和云简相像,只不过身量没有云简窈窕,要清瘦些。 沈夫人将那女子一把拉了过来,两步走到游承安面前,热情介绍: “这是我娘家姐姐的女儿,唤作虞之杉,来我家小住,年纪和将军那位小夫人正相仿,谈得来,我特意带出来,可以陪您那位夫人解解闷。” 说着沈夫人笑了笑,又扯了一把那女子,“来,杉儿,向将军问安。” 第112章 “奴大欺主” 沈从桢轻低螓首,姿态优雅的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声音既不过分热络也不疏远: “见过游大将军。” 说罢,她便轻轻抬眼,悄悄看向眼前男人。 游承安身姿挺拔高大,站在谁面前都存在感十足,一身黑色劲装束得长手长脚更显英姿勃发。 他似乎不甚在意这个小插曲,伸手虚抬,“虞小姐请起。” 说完便回头看了眼马车,又接着和沈夫人说道,“就无须劳烦沈夫人操心了,内子有些身体不适,早些回馆驿休息就可以了。” 说着便招招手示意云简下来。 云简笼好斗笠,保险起见又在里面蒙了一层面纱,才款款迈下马车。 走到沈夫人旁侧,微微福了福身,就拉着念安快步朝馆驿里走去了。 她也没管这么行事符不符合礼节。 毕竟,本来就互相认识的几个人在这里装模作样已经够荒谬了。 而小姐跟着沈夫人来见游承安,这是什么意思? 她背德逃婚,不应该躲得远远的吗? 既然已经让自己帮她隐藏身份了,还作何又出现在这里?! 云简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敢当面说什么,她看沈夫人的意思,应当不知道她就是云简。 这么说,小姐是没说出她的身份的。 无论如何,还是要找机会和小姐谈谈,看看沈府到底是在做什么打算。 一进了馆驿,老板就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亲自带着云简往馆驿第三层最好的客房而去。 刺史夫人包下整个馆驿,亲自在门口迎接的客人,那一定是贵客。 馆驿老板见惯了达官贵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早就命人将馆驿洒扫的一尘不染,客房里换好了全新的被褥摆设,等待贵客光临。 进了房间掩住门,云简才在小檀的服侍下将斗笠和面纱都摘了下来。 小檀看了看门外没人来往了,担忧的问道:“小姐,那沈小姐到底是何意?为何还敢来见将军啊?” 小檀只是个丫鬟,连她都看出来沈从桢的别有用心了。 云简眉目间染上了愁绪,她轻轻摇了摇头,茫然道: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来到书桌前拿了纸笔,研了墨,提笔刷刷写了一张字条,轻轻吹干撕下来折好,递给了小檀: “小檀,你帮我跑一趟沈府,找小姐把这个递给她,我需要和她见面谈谈。” 小檀应了声,便轻手轻脚退下了。 --- 而另外一边,沈从桢跟着沈母回了沈府。 跨进正堂主屋,一股子暖意便袭了上来,屋里炭火燃的充足。 沈从桢搓了搓在外面等人冻的通红的双手,将肩上斗篷取下来递给了丫鬟。 这边沈母也同样摘了斗篷,刚坐上厅堂的太师椅便面色不悦道: “云简那小蹄子,如今做了游承安的女人,都开始拿腔作势了,我们母女二人在冰天雪地里等那么久,她竟安都不问一个,就那么施施然走了!” 她吐槽完,看向自家女儿,见她只是低沉着脸色,话都不接一下,更加不高兴, “你听到我说话没?你看那小蹄子以前在我面前头都不敢抬一下的,现在借着游承安的光,下巴扬的那样高,穿戴样样都是最好的,真是一朝山鸡变凤凰了。你都不气?” 沈从桢心里当然气。 她和母亲在馆驿安排了好半天,又在冰天雪地中等了那么久,云简下了车甚至都没搭理她俩。 而游承安,也只是敷衍客气的和他们点了点头。 整个见面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结束了。 这时,一直陪伴在沈夫人身边的高嬷嬷眼珠子转了转,上前附和道: “这小蹄子一向是有心机的,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就哄得小姐那么信赖她,小姐您当时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她心机深沉。 现在您看出来了?她借着您的身份攀了高枝,生了儿子,在那游大将军面前得了脸,如今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一举一动之间,哪里还有一点尊重?” 沈从桢的眉头越拧越紧,在她的记忆中,云简一直是恭敬守礼的,做事尽心尽力,是个值得信赖的丫鬟。 但毕竟是丫鬟。 如今她一个丫鬟竟紧紧陪伴在那本应是她夫婿的英武男人身侧,被那身份高贵的大将军精心护着 沈从桢捏紧了手中帕子。 低头思索间,门外传来小厮小跑而来的脚步声。 小厮进了厅堂冲着沈夫人和沈小姐作了揖,便上前两步给沈从桢递上了一张字条。 “小姐,门外有个自称是馆驿那边丫鬟的女子,让我给您递这张字条。” 馆驿? 云简的人? 沈从桢狐疑的将那纸条接了过来,展开一看。 “特邀小姐明日巳时相会于樊宇酒楼,面谈事宜。” 虽无落款,但也看得出是云简的字迹。 沈从桢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沈夫人看她神色严肃,伸手将那纸条从沈从桢手里抽了出来,低头扫视一眼,气得瞬间将那纸条团成一团掷在了递上。 “她什么东西!想见你不上门来拜见,就递个条子让你去闹市上和她相见?!真是奴大欺主!” 沈从桢紧紧拽紧了裙子,薄唇抿成一条线。 是啊,这云简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身契还在沈府,她可还是自己的奴婢! 高嬷嬷快步走到前面地上,拾起来看了看纸条的内容,两手一拍,“哎呀”一声: “小姐呀,她都要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不下决断吗?!要是你做了那正房娘子,手里捏着她的身契,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桢儿,高嬷嬷说的是,如今你还有一次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放开被自己攥的皱成一团的裙子,沈从桢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终于抬头看向自己母亲: “可是父亲不同意,以及我已经生育的事情,该如何隐瞒呢?” 沈夫人和高嬷嬷对视一眼,看到高嬷嬷鼓励似的冲她点了点头,扯唇轻轻一笑,靠近沈从桢,轻轻耳语起来。 第113章 预感 待到晌午,沈从桢出了厅堂,腰杆挺得笔直,下巴也高扬了起来。 等在门外的绿翡迎了上来,扶着自家主子往院子里走,边走边问: “姑娘,咱们还没给那丫鬟回话呢,明日您去见云简姐姐吗?” 沈从桢扯唇轻哼了一声,目光轻蔑: “去什么去?她如今攀了高枝,占了我的夫君,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有什么好见的?!” 绿翡嘴唇嗫嚅了两下,没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什么“占了您的夫君”呀,明明是您叫云简姐姐去替嫁的呀。 哎! 可这丫鬟的命不是命,替嫁九死一生,死了是忠心,活了就是罪过了。 腹诽片刻,绿翡也只得低着头继续跟着沈从桢回院子了。 而沈府门外的小檀,等了好久都没见到守门护卫回话,只得再三询问。 “哎呀,姑娘,没回话就是没回话,小姐看了条子没回话,就让我出来了” 小檀却有些着急,“那大哥,沈小姐看了条子神情如何呢?可高兴?可生气?” 那守卫却和个锯嘴葫芦一样再不回答了。 得不到回信的小檀又在沈府门前徘徊了片刻,才无可奈何的回了馆驿。 “你说沈小姐没回话?” 云简放下手中的茶团和竹镊,眉头轻蹙,微微有些疑惑。 上次见面小姐还非常惊喜,按理说见个面而已,小姐不应该拒绝呀。 小檀点点头,“对,我问那护卫沈小姐看到纸条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护卫也不告诉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云简的心中升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希望小姐还是从前那个小姐。” --- 云简心里存了疑影,这两天对一切风吹草动都有些敏感。 游承安本住在军中,也被她唤卫一递了话,让他小心沈家,莫过多接触。 而这日中午,馆驿客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谁呀?”小檀匆匆过去开了门,看到来人竟然是游大将军,赶紧躬身行礼迎了进来。 云简听到小檀的问安声,也走出来迎接。 “将军不是和将士们住在一起吗?怎么来馆驿了?” 游承安进门挥退下人,带着一身冬日的清寒,上前就拥住了云简。 他轻轻勾起唇角邪笑,“你关心我,还不允许我来看看你?” 听到卫一的传话,游承安借着公务空隙,马不停蹄的就往馆驿跑,连日来那点别扭的情绪烟消云散,只想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云简嗔怪的用小拳头捶了他一下,嘴硬道,“谁关心你了,我是觉得沈家一直以来颇有心机,怕你着了他们的道。” 游承安呵呵一笑,展颜安慰她,“他们还算计不到我,如今沈青松碍于余丞相的命令不敢和我作对,正小心讨好呢。 况且,我对他家又无所求,能着什么道。” 云简轻轻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将军,你对那个沈家的表小姐怎么看?” “表小姐?哦,你说那天沈夫人领过来的那个?” “嗯。”云简点点头,认真观察面前男人的表情,手心里都微微有些汗渗出。 游承安却揶揄一笑,“我看都没看,我还怎么看?”说着捏了捏云简的鼻尖,“介绍个人认识而已,你就吃醋了?” 之前梁恬的事情,云简还大度的说他可以娶,如今这只见过一面的表小姐,话都没说一句,怎么云简还来问自己呢? 是不是证明她对自己越来越在乎了,对自己身边出现的女人都开始紧张了呢? 游承安心中微微窃喜,一点都不放过云简脸上的表情。 只见她脸上瞬间染上一层薄薄的彤云,伸出如玉般的指尖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就退出两三步。 “哼~我吃什么醋,别人爱给你介绍什么人就介绍什么人。” 说着云简便把脸转了过去。 别的女人倒还好,她能做到不在乎。 可沈小姐不一样,那是他本应该娶的女人呀。 二人笑闹厮磨一阵,游承安就要离开了。 他本就是抽空来看云简一眼的,午后雍州驻军的孟将军叫了他讨教玄武军的训练方法,二人约在了酒楼。 “怎么讨论军务却约在酒楼呢?” 云简一边帮他抚平刚才二人厮磨揉皱的衣襟,一边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孟将军之前跟随家父征战过,算是我的一个长辈,他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游承安走后,云简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今日她的右眼皮一直跳,心中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卫一?卫一!” 自从在永昌镇自己回到游承安身边,他就拨了卫一跟着自己。 云简现在使唤卫一使唤的很到位。 嘟嘟脸的侍卫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窗口,抻着脑袋问她。 “夫人,有什么吩咐?” “卫一,你去跟着将军,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通报给我。” 卫一却摇了摇头,不情愿道,“我的任务是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夫人你总叫我干些违背命令的事情。” 云简却扯唇一笑,揶揄道,“你干的违背命令的事情还少吗?” 卫一一噎,困惑的挠了挠头,好像自从他跟了夫人,总是被各种支使。 “好啦!”云简笑道,“今日将军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没有万胜跟着,我不放心,他去酒楼见孟将军,你就远远跟着就好,等他安全回了军营你再回来。” “是。”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卫一果断又违背命令去追随将军去了。 这雍州是沈家的地界,云简不信沈家真能大度到忍得下之前游承安当年的报复之举。 余老丞相是沈大人的老师,他能为了官场荣辱隐忍,那耳根子软的沈夫人呢? 她要是真能忍住不作妖,当日为何要带乔装之后的沈小姐来和他们见面? 第114章 救将军 云简和小檀将绣绷子刚缠了两圈,就听到外面有人快步走了上来。 两声敲门声过后,卫一从门外闪身进来。 他神色匆忙,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 “跑回来的?”云简好奇道。 “是,夫人!”卫一拱手,“确实如夫人所料,我刚到了酒楼,就看到沈府的马车过来了,车上下来的竟是之前咱们府里赶出去的那个高嬷嬷,还有那个什么表小姐!” “啪!” 云简手中的绣绷直直掉到了地上,她噌地一下从软榻上站起。 “你说什么?表小姐也去了将军谈事的酒楼?” “千真万确,还有那个高嬷嬷。” 这个高嬷嬷本就是个胆大妄为毒心眼多的,不然当初也想不出来瞒天过海让云简替嫁的计策。 偏偏那沈夫人是个被人一拱火就上头的。 现在高嬷嬷带着沈小姐去了酒楼,准没好事! “卫一,我们一起,去救将军!” “是!” 云简扯下衣架子上的斗篷,匆匆给自己系上。 回头又看向小檀:“小檀,你去楼下把我们马车上跑的最快的那匹踏雪卸下来,骑着去军营,找万胜带人去酒楼。” “是!” 三人匆匆出了馆驿,兵分两路行动起来。 那谈事的酒楼距离馆驿不远,云简和卫一步行前往,其余两个家丁就留在了馆驿保护念安。 如果真有冲突,十个家丁也抵不过一个卫一,不如不带。 他们挑了酒楼对面的一处茶座,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对面的情况。 游承安和孟将军应该没有坐在窗边,他们看不到人影,只能干等着。 沈家的马车就停在一旁,车内没人,也不见任何沈家的护卫。 等了半晌还没动静,云简急的如坐针毡,都想直接上楼寻人了。 这时见到一个穿着雍州驻军将领军服的人下了楼来,就听到卫一在一旁说道: “孟将军下来了!” “这是孟将军?那咱们将军为何没一起下来?”云简疑惑道。 卫一摇了摇头,两个人还是紧紧盯着酒楼大门。 半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还是不见游承安的身影。 云简决定不等了,放下手中一口没喝的茶盏,站起身笼好面纱,招呼卫一, “走!我们闯进去。” “是!” 不知不觉之间,卫一已经在一次次危机中逐渐信任起云简这个主子,看着云夫人坚定的眼神,他就觉得听她的准没错。 这家酒楼只有二层,没多少间雅座,位置偏僻,客人也不是很多。 此时已经是午后,过了人们吃饭的时间,客人只有三三两两的。 云简和卫一一间一间推开门看,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二层最里面一个关着的套房。 门紧紧闭着。 此刻门内-- “小姐!您别犹豫了!这机会千载难逢,我刚让老爷身旁的小六借着和游承安传话的功夫,已经支走了孟将军,药也已经下好了!” 高嬷嬷急的满头大汗。 机会稍纵即逝,游承安这样的大将军,身边总是围满了高手护卫,人前人后都是官员将领围拥着。 沈夫人好不容易打探好了今日他是独身一个,老爷带他身边的统领去清点物资去了,自己还买通了老爷身边的小厮给游承安传话,又提前安排好了店家给茶水里下药 这一切天时地利人和,一个环节出错都再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可沈从桢还在这里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去。 “嬷嬷,我我没干过这样的事,我害怕” 沈从桢心底最后一点骄傲让她不愿意真的以这种下作手段上位。 昨天她是被云简踩在自己头上气晕了,可事到临头还是胆怯。 “有什么可怕的?!你都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又不是小姑娘!”高嬷嬷急的直跺脚。 你想想,你愿意一辈子被困在后院当个老姑娘独自抚养庆儿吗?你想云简那小蹄子一辈子踩在你头上耀武扬威吗? 那床上的本就是你的夫君!你和他发生一些事情本就应当啊小姐!” 看沈从桢面上有了动容,高嬷嬷更加了一把火,压低声音,话语逐渐狠厉起来: “其实发没发生事情也不重要,小姐,只要你们衣衫不整的躺在这里,他游承安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必须得认下你!所以” 她嘴唇一抿,眼中显现出阴狠决然的神色,伸出粗糙肥胖的双手就拽着沈从桢往床边拖。 这屋子门窗紧闭,已经在不久前被人悄悄熏了香,游承安又喝了那下了药的茶水,此刻正靠在软榻上。 紧闭双眸,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眉头紧紧的拧着,双手握成了拳。 沈从桢跟在高嬷嬷的身后,挪到游承安前方几步,却迟迟不敢上前。 榻上的人宽肩窄腰,眉目凌厉,就那么随意的靠在那里,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吸引力。 只不过这吸引力犹如实质,多了些杀伐果断的威慑力,让人有些害怕。 沈从桢有些动心,也有些胆怯。 心中不禁感叹-- 云简吃的可真好啊! 高嬷嬷也有些不安,她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拿起床边一把团扇,走到游承安面前,壮起胆子用那团扇捅了捅游承安的胳膊。 男人只是眉头又加深了一寸,没别的反应。 “小姐!成了!你看!男人嘛,只要你主动点没有不成的!老奴帮你!今日必叫你成事!等明日,你就要做那侯府的少奶奶啦!” 她喜滋滋的拽着沈从桢上前,伸手就冲着游承安的胸口摸去,直接就要扯开他的衣襟。 下一刻,榻上紧闭双眼的男人瞬间睁开眸子,锐利的目光从他黑沉眼底射出。 他伸手紧紧摄住高嬷嬷粗胖的胳膊,另一只手从腰间拔下一只闪着寒光的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捅进了高嬷嬷的心窝 “噗嗤--” 鲜血迅速从高嬷嬷的胸口洇出,不一会儿就浸湿了她的胸前衣裳。 她双目圆睁,目光定格间还全是不可置信和迷茫 不消一刻,就委顿在地 死不瞑目 “啊--” “啊--杀人啦!” 沈从桢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全身剧烈颤抖尖叫起来,吓得连连后退两步,直接跌倒在地上。 这声尖叫也传到了门外。 云简和卫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 下一刻,卫一抬脚“砰”地一声。 踹开了套房的大门。 第115章 倒打一耙 敞开的大门里传出一阵浓重的血腥气,云简心头狂跳。 将军!! 应该不是 她稳定心神,提裙率先迈进房间,拐过门廊,分开珠帘,差点被脚边一个人绊倒。 低头一看,是沈从桢。 她此刻哆哆嗦嗦,嘴唇煞白,看到有人进来了,也不管是谁,抬头抓住云简的腿就又开始惊叫: “杀人了!杀人了!” 云简向前望去,高嬷嬷躺在血泊之中,双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本是骇人的凶杀现场,云简本该害怕的。 但不知为何,看到死的人是高嬷嬷的时候,她反而吁出一口气,抬眸看向轻纱帘帐之后的软榻。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靠在软榻上,似乎在挣扎着想起来。 “将军!” 云简迅速绕开地上的尸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游承安搀扶起来。 “将军,你怎么样?” 游承安此刻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干燥异常。 迷蒙间看到来人竟是云简,他一直高度戒备的神经瞬间放下,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安心的弧度,拧眉轻声道: “我被下药了快带我回去” 卫一赶快上来帮云简将游承安扶起,二人正准备出门,房间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珠帘一阵叮咚乱响,门外几个婆子率先进了门,又争先恐后的发出了一阵阵尖叫 “啊啊啊死人!” “死人啦!死人啦!” “杀人啦!” “什么情况?”沈夫人手执团扇,跟在几个嬷嬷之后进了门,瞬间被眼前情景惊的倒退两步。 “快!快!去看看还有气儿没!” 她一边用团扇掩住鼻子,一边连连倒退,支使着底下人去看血泊里的高嬷嬷。 然而没退两步,就看到自家女儿倒在大家脚边,脸上全是呆愣之色。 赶快上前和仆人们七手八脚的将沈从桢扶了起来。 “桢儿,桢儿,你怎么样?你没受伤?” 她们本是掐好了时间点过来“捉奸”的。 没想到进门没捉到“奸”,却是这么一副骇人的场景。 高嬷嬷死了 女儿也吓傻了 她也顾不得遮掩沈从桢的身份了,晃了半晌才将沈从桢从呆愣中晃得回过神来。 只见她刚才痴痴呆呆的目光逐渐聚焦,在看到面前之人是母亲之后,双眸不一会儿就蓄满了泪水,扑进沈夫人的怀中大哭: “哇--- 母亲!他杀人!他把高嬷嬷杀了!” 沈夫人心有余悸的将女儿搂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回头看到云简和卫一刚搀扶着游承安从软榻上起身要走。 一时间,千百个念头在她的心头浮现而过 自己一番豁出去的筹谋,竟没能换来女儿的好姻缘! 此番事败,回去肯定要被老爷惩罚 实在是不甘心呐! 云简这个小贱人凭什么来坏我好事?! 凭什么她一次次能死里逃生越过越好?! 她捏了捏拳头,当即站起身来,想着自己这边带着的家丁仆从众多,且都是自己人,对方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虚弱至极的游承安,有何可怕的! “站住!”沈夫人大喝一声,“云简你个小贱蹄子!抢了小姐的夫君逃跑,今日还杀了高嬷嬷!我定要将你这逃奴杀人犯扭送去官府!” 沈夫人身旁的嬷嬷家仆听到这话愣了一瞬,根本不知道主子在唱什么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这时候,里面最机警老成的王妈妈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是沈夫人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沈夫人一张嘴她就能看穿她嗓子眼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紧跟着沈夫人后面就厉声喝道: “对!将军吃醉了酒占了表小姐便宜,我们还没说什么呢! 而你这蹄子,妒忌表小姐和将军的关系,竟然要怒杀表小姐,可怜高嬷嬷忠心护主竟死于你刀下!还不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 见过厚颜无耻之人,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前所未见啊!! 云简和卫一一时呆愣在原地,百口莫辩。 半晌,云简才反应过来,怒极反笑: “沈夫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我今日算是见到了!今日你们谋算将军至此,可曾想过后果?!” 沈夫人冷笑一声,“后果?后果就是将军娶了表小姐,而你,杀人偿命!” “放肆!你敢动夫人一个手指头?!” 卫一横刀向前,一副誓死保护云简的架势。 这护卫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但是沈夫人不知他深浅,仗着自己这边人多,丝毫不惧。 “我动就动了!我早看这小蹄子不顺眼,借着我女儿的身份青云直上如今吃香喝辣,还不知感恩!我让她死都是便宜她了!” 说话间,沈府的家仆已经提好了棍子往前跨了一步,和持刀的卫一对峙了起来。 此时游承安已经陷入了昏迷,扛着个大男人不好说话,云简又将他重新放在了软榻上,伸手扯了扯卫一袖子,将他拽回几步。 她张望了一眼窗外,还是没听到有人来的动静,不由得露出一点点焦急之色。 但眼前形势紧张,还是马上掩饰住神情,镇定说道: “沈夫人,我今日尊称你一句夫人,还是看着过往十年收留之恩。 但沈府的恩情,沈小姐的恩情,我早已在替嫁之时,在沈府害死我母亲之时,在你们追杀我之时,还的够够的了! 你若还考虑沈老爷的仕途发展,就该知道今日你所行绝对是荒谬!你会将沈府害得万劫不复!” “呵!小蹄子以前唯唯诺诺,如今倒是巧舌如簧!你不过一介丫鬟,卖身为奴,沈府给你一口饭吃,便是叫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去死!你一日身契在我手上,我便一日是你主子!你便一日要听我的话!” 沈夫人不急不慌,向前迈了两步在云简面前耀武扬威。 第116章 岂能被她坑上? 然而她身边的王妈妈却不是吃素的,她看到云简一直朝窗外张望,马上警觉起来。 上前一步,王妈妈伏在沈夫人耳边低声道:“夫人,别被那小贱人拖延时间的把戏骗了,等将军那边的人到了,我们就不能钉死他们了!” 听完这话,沈夫人眸中瞬间射出精光: “别废话了!来人,将那小贱人给我绑了带走!将游大将军留下,等下他醒来,我必要他给我杉儿一个交代!” 众人听到沈夫人吩咐,提起家伙就要上前。 卫一眸光冷凝,眼前的家丁就算再多上一倍,他也不在话下! 握紧手中的刀,就要朝着第一个冲上来的人脑袋上砍去 “住手!” 门口传来一声暴喝! 楼梯上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门口的沈府仆从们被瞬间涌入的玄武军将士们推开,不一会儿,这个房间中的家丁仆从们就被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控制了。 闪着寒光的大刀架到了沈夫人的脖子上,万胜眸光森寒,扯唇狠狠道: “敢给将军下药!我看你是找死!” 说着手中刀便压深了一寸,沈夫人脖颈间血珠簌簌滚落。 “啊啊啊---” 眼前拿刀的万胜眼神凶狠冰冷,那眼神-- 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沈夫人吓得两腿抖如筛糠,刚才的气势早已消失殆尽,双眼慌乱的看着四周寻找帮助 然而没人能帮她 早在听到万胜声音的时候,云简就吁出一口气,迅速回身查看游承安的情况。 此刻,他双眼紧紧闭着,眉头拧成了川字形,脸上潮红都隐隐泛着紫色了。 她赶快招手:“万胜!别恋战,快带将军回去找大夫!” 万胜这才不甘心的将刀收了回来,抬脚狠狠踹在沈夫人腰上,将她踹的飞出两米远,才结结实实跌倒在高嬷嬷的尸身上 “啊啊啊死,死人” 沈夫人全身要散架了一样,睁开眼却和高嬷嬷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吓得当即退后两寸,还是被沾了一身的鲜血。 万胜扛起游承安,将他稳稳背在背上,玄武军也都收了刀。 匆匆离去。 --- 玄武军军营,将军营帐。 “娘的沈青松那个完犊子的!!敢出这种下三滥的计谋,就为了让将军娶他那个表小姐?!好好的大家闺秀,也忒不要脸了些!” 万北恨的牙根痒痒,将他那杆长枪狠狠的往地上一戳,就直接开骂了。 “你小声些!生怕别人不知道,最后让将军不得不娶了那表小姐吗?” 万胜轻声呵斥万北,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莽撞拧眉白了一眼。 “根本不是什么表小姐,那就是沈青松的嫡亲女儿,沈从桢。” 云简轻幽淡定的话音响起,却像一声炸雷,将在场众人惊掉了下巴。 “什么?云夫人你说是那是那个,那个逃婚那个???” “不要将军,和书生跑了那个???” “她她她又回沈家了?” 他们看云简面色冷静不像是开玩笑,都是一惊。 “那更不要脸了!和别人私奔了回来还想让我们将军当接盘的啊?” 万北又将那杆枪提起重重一顿,“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万胜刚还稳着的脸色此刻也呈现出焦急之态,“那这要是被坑上了,将军岂不是得被气晕了??” “万统领别着急,也不一定就会被坑上,我们都将将军救出来了,沈小姐衣衫也都整齐,没什么可说的。”小檀插话道。 “可那房间里没别人,没有外人给将军作证,一男一女被从房间里抬了出来,我们也不能彻底撇的开关系啊。” 小檀的说法固然不错,但若是沈家人拼着把事情闹大,说到底还是将军的风流韵事,对方虽自损一千,也确确实实能伤敌八百。 云简思索片刻,还是沉着看向大家:“我们现在也把不准沈青松是不是和沈夫人合谋,以及他们后续要作何反应,当务之急还是要抓住先机,证明那不是表小姐,而是沈从桢。” 众人点点头。 云简又唤卫一:“卫一,你现在,带着几个暗卫赶快去沈家搜查,什么证据能证明虞之杉就是沈从桢的,都带回来!” “啊?”卫一愣住,“什么能证明啊?” “什么?我怎么知道什么能证明?你去搜了才行啊!这是让我们形势变得有利的唯一办法了!” 云简脑子里也不清楚到底能搜出什么来,但事已至此,做了才知道! “是!” 卫一又一次果断领命。 听夫人的,准没错! 而另外一边床榻上,给游承安反复擦身、喂药的杨军医直起了身子,摇了摇头,回头冲着云简为难道: “夫人这将军还是积热难消,这药,委实下的猛了些啊。” “什么?还不成?” 云简着急上前两步,来到床前。 眼前男人的面色比刚才更不好了,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挂在刀刻般的下颌角上,手指紧紧攥着被子。 杨军医的声音在云简耳后悠悠响起 “夫人,这是催人动情之药,其实本不必让将军承受这种痛苦,您在这里,只要” 云简脸上瞬间浮上羞臊之色,回头嗔怪,“你瞎说什么~” “夫人,属下没有瞎说,您看将军,现在热毒已经渐渐侵入身体了,您看他下身,再这么硬憋下去,怕日后会影响将军生育的能力啊” 影响 生育能力 云简只觉得耳根烫的都要滴血,都不敢回头了。 她看向游承安的下半身,厚厚的被子盖着,也能看到那里高高拢起一块 “这” 身后的小檀机灵无比,看这情形,什么话都不说了,悄悄拽着万胜万北的袖子,直往外面扯 这两个傻大个儿此刻脑子也没轴住,看了看使劲给他们使眼色的杨军医,瞬间会意。 云简揪着裙角正发愁,脸色嫣红的一回头,身后竟一个人影儿都没了! 好 只能如此了 两个时辰之后,她才双腿发虚的起身披上了发皱的衣裳。 此刻云简面色潮红。 手酸,口也酸 臭男人! 真是造孽!! 云简恨恨的捏起拳头捶了一下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男人。 正思索间-- “夫人!卫一回来了!” 万胜嘹亮的声音传进了营帐。 第117章 “人证” 云简清清嗓子,佯装镇定的应了声。 迅速的从床上爬起,来到一旁架子上的铜盆前,撩了些清水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直到看到铜镜里的面庞没那么嫣红迷蒙了,才披了大氅掀开门帘。 营帐外,卫一带着两个暗卫已经回来了,背上背着个包袱,看到云简纷纷躬身行礼。 “夫人,证据带回来了。” 说着他将背上的包袱卸了下来,双手递给了云简。 这包袱看起来很重的样子,云简狐疑的将它接了过来,手中掂了掂,更加迷茫。 等她掀开包袱一角,忽然“啊”地惊叫了一声! “孩,孩子?让你找证据你带个孩子回来干什么??!” 包袱里俨然是一个襁褓,里面一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正熟睡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带离了沈府。 然而一向呆头呆脑的卫一脸色却十分严肃: “对啊夫人!这就是证据!这是那个沈小姐的孩子,我听嬷嬷们亲口说的!” 云简此刻双目圆睁,惊讶写了满脸。 “你能确定,这是沈从桢的孩子?!” “我当然能确定!” 云简之前曾模糊的问了沈从桢,和阮沛是否成亲,沈从桢以佯怒的方式岔开了这个话题。 她就自然而然的认为沈从桢是逃婚没多久之后就后悔了,回了沈家。 但是,她当时决心那样强烈,逃婚这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怎么可能不和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成亲呢? 自己替嫁三个月的时间,沈从桢都没回沈府,三个月的时间,她真能相信沈从桢清清白白吗? 成年男女相依为命,又互相钦慕,那阮沛又不是个正人君子,自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眼前这个小男孩,若说像沈从桢,还不如说更像阮沛。 那眉眼,和当年那个吟风弄月的阮公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的确很像他们。” 云简喃喃出声。 “啊?!让你找证据,你把人家孩子拐带回来干嘛?” 万胜听了更是头大,忍不住冲着卫一的小腿来了一脚。 卫一不服气的躲了开来,嚷嚷道:“你懂什么!这不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吗?这是人证!” 万胜还待再捶他,却被云简拦了下来。 “万统领,卫一虽然莽撞,但这回做的确实不错。这的确是最直接的证据。” “啊?这这这孩子我们还能抱出去给别人看?”万胜下巴都要惊掉了。 然而云简微微弯起唇角,不慌不忙低头看向怀中熟睡的孩子。 “无需主动拿给别人看。卫一办的这事,也算是阴差阳错。”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沈从桢如果发现孩子不见了,自曝身份也是要来要人的,我们只需等着就好了。” 说着云简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递给小檀,吩咐她找人好生照顾,才回头问卫一: “你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吗?” 卫一挠了挠头,努力思索:“那个嬷嬷好像叫他庆儿” “庆儿” “庆儿!” “庆儿!!” 沈从桢此刻发疯了一样在沈府四处游荡嘶喊。 她的庆儿丢了!! 回了府,府医刚给沈夫人裹好被万胜划破的脖子,就有嬷嬷来报,说本来在熟睡的庆儿不在了。 翻遍了整个沈府都没找到人,当即沈从桢心中就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母亲!庆儿要是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沈从桢跪在沈夫人面前,手帕子都哭湿了两条。 沈夫人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扶着脑门,简直愁白了头。 往日里端庄冷漠的脸上此刻都是愁态,挥了挥手吩咐王妈妈: “动用全府的人,出去找!都出去把庆儿给我找回来!” 这孩子虽说是阮沛那个王八蛋的种,但好歹是自己的外孙。况且说到底,沈夫人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 见不得自己女儿这么伤心。 王妈妈躬身应是,迅速带了人就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又被沈夫人叫住。 “动静小些!莫让左邻右舍知道喽。” “哎,夫人,老奴省得!” 一群仆人浩浩荡荡的刚走到沈府大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沈青松回府的车驾。 驾车的小厮忙问: “王妈妈这是带人去哪里?” 这也太巧了些,往常老爷都要晚上才回来的。 王妈妈额头沁出些汗水,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毕竟,沈老爷对小姐这个私生子可谓是深恶痛绝,开始小姐生下这孩子的时候,就提议送到乡下去养。 可小姐以死相逼,最终才将庆儿留在了身边养。 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庆儿几乎从未踏出沈府的院子,所以也将这孩子养的阴郁跋扈,性子更加不受老爷待见。 王妈妈张了张嘴,回道: “夫人让,让老婆子去置办些酒菜等老爷回府用晚膳” 这理由蹩脚的厉害,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沈青松听着一把掀开厚重的车帘,看着将头垂得低低的王妈妈,缓缓冷声道: “买酒菜?!你可知和主子说谎要打多少大板?” “呃”王妈妈已吓得不敢再讲了。 “你来回答!”沈青松手一指王妈妈身边的外院家丁,说道。 那家丁垂头拱手:“回老爷,庆儿丢了,应夫人和小姐的命令出去找庆儿。” “胡闹!” 沈青松一拍马车门框,厉声喝道, “你们还嫌闹得乱子不够大,要把我沈青松的脸扔在地上踩吗?!都给我滚回去!” 北风裹挟着乌云吹呀吹,天色将暗未暗。 沈夫人在庭前揣着双手,来来回回的踱步,身旁的沈从桢还在哭,压抑的呜咽声直哭得她心烦意乱。 “别哭了!一会儿你爹爹知道了今天的事情还不知要怎么发火呢!事情未成,想好对策!” 沈从桢抹着泪,双眼肿成了核桃。 “此刻最要紧的是找我的庆儿!庆儿还未出过府,他能去哪里呀!” “父亲有何可惧的!不要告诉他今日的事不就好啦!” 沈从桢话音刚落,庭外月亮门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有何可惧?!你这个不孝女!你还要害我到何种地步?!!” 沈青松怒斥,一道凌厉的巴掌挟着劲风猝不及防的招呼到了沈从桢的脸上。 第118章 都给我出去! 饱含沈青松满满怒气的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沈从桢猝不及防,被扇得直接摔倒在地,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高高的一块。 “老爷!你干嘛打桢儿” 沈夫人爱女心切,直接扑上去抱着沈从桢。 此刻,她下意识担心女儿的心思远远超过了刚才怕沈青松知道真相的惧意。 “我打她?我还要打你!!” 沈青松说着就撸起袖子要打沈夫人 这么多年,他自诩是个儒雅谦和的君子,对外礼贤下士,对内夫妻和睦。 和沈夫人廖氏夫妻二十载,基本上都没红过眼,更不要说打人了。 沈夫人吓得抱紧女儿,瑟缩成一团,闭紧双眼发抖 然而,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没落到她的脸上,沈青松被管家拽住之后,最终气得将这一巴掌狠狠落在了自己脸上 “造孽啊!”他跺脚哭嚎道,儒雅端和的伪装在这一刻终于崩溃,“我是上辈子欠了什么儿女债,要这辈子来还!” 沈青松颓唐的跌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哀哀戚戚: “你们当那游承安是吃素的吗?还真以为他会被这些妇人把戏拿捏?! 就算你们事成,他真会娶一个欺骗过他的沈家远房女儿?你做梦!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多番告诫你你还要做出这等蠢事?!” “真亏你们想的出来这种计策!说!是谁教你的!” 他知道以自己妻子的智商,若是没人撺掇,肯定做不了这么周密,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给游承安下药 此刻,沈夫人抱着女儿抖成一团,瞳孔里写满了震惊。 她从没见过自家夫君如此失态,当即吓得不知如何回答了。 跟着回来的王妈妈赶快上前一步,躬身快速回道: “回老爷,是那个高嬷嬷!一直撺掇着夫人做这等险事,老奴一直劝夫人说这样不成,会坏了老爷大计她买通了酒楼的小厮,还买通了老爷身边的小六去给游大将军做通传” 高嬷嬷在的时候,就常常仗着自己得夫人信任总踩王妈妈一脚,如今她终于死了 王妈妈一口恶气出得痛快! 沈青松的眼神即刻变得狠厉,阴冷的视线将在场诸人都扫视而过,最后定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六身上, “那个搬弄是非的老货已死,直接给我扔到乱葬岗上去小六,乱棍打死!除此之外,参与此事的诸人,各领二十大板!” 一番威压之下,沈府众人都不敢再作声。 沈从桢也吓坏了,但她心中还担心着自己的孩子,从母亲的怀中缓缓探出头来,轻声问道, “那庆儿” 这话刚出来三个字,就被沈夫人用力捂住了嘴。 迎着沈青松投过来的阴冷目光,母女两个都没敢再吱声。 “母亲!你干嘛不让我说!父亲将出门去找庆儿的人都赶了回来,那庆儿怎么办啊?!” 沈从桢的小院里,母女两个交握着双手,脸上都带着泪。 “桢儿,你看出你父亲的态度了,他本就不喜欢庆儿,现在正在因为今天的事情焦头烂额,此刻若大张旗鼓出去找庆儿,让人知道你有个私生子,你爹爹非杀了我们不可啊!” 沈从桢跺了跺脚,“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将庆儿找回来的!况且,我们偷偷去找,不一定会被别人知道那是我的私生子啊!” “这,这那放人悄悄出去找,一定要瞒着你父亲。” --- 玄武军驻地,将军营帐。 游承安摁了摁几欲炸裂的额头,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脑子里百转千回,才从一团浆糊中抽丝剥茧,找回了一点点思绪 恍惚间,他倒下去最后的画面是云简担忧的眼神,接住他的双臂 再往前的记忆就清晰了-- 望月酒楼,他和孟将军酒到正酣,突然沈青松身边的小厮前来叩门,说有书信传给游承安。 事已聊完,那孟将军识趣告退,而游承安接过小厮手里的书信,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紧接着断断续续的,是那表小姐和婆子的争吵,是自己抽刀砍了那作恶的婆子,接着踹门的声音响起,云简担忧的面庞,清凉的小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妈的!竟被沈青松这老贼暗算!” 游承安不禁骂道。 还好有云简 她 那么柔弱的一个人,竟能知道自己遇险,还能突破沈青松的防线来救自己 游承安总是被别人依靠,也习惯了被别人依靠。 而这一回,自己遇险竟能依靠云简瘦弱的身躯逃出生天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有些别扭,还有些 像是大海中独自航行了很久的船只,突然看到灯塔的感觉。 看到游承安已经醒来,守在炭火边的杨军医瞌睡瞬间醒了过来,他赶快招呼帐外的万胜等人,几人瞬间就将游承安的床榻围满了。 几个大男人直勾勾的盯着游承安,他有些不好意思。 扶着额头直起身子坐了起来,大手无意的一扫 呃 大剌剌挂在被衾上的这块粉粉的绸缎布料是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自己的东西。 他皱着眉头将那布料拿起来,仔细端详 四条粉色的带子,巴掌大的布料上还印着鸳鸯戏水的绣样。 这是 云简的肚兜!!! 肚!兜!!? 怎么在这里啊?!!! 游承安这辈子都没有不好意思过,此刻却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烧起来了。 好像又回到了刚才中了那药的时候,浑身要着火一样的难捱窘迫。 他抬起头,看到四五个大男人呆愣愣瞪着他手里的东西,一点儿也不知道掩饰! 游承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被衾底下。 “都给我出去!!!” 第119章 休想好过 一时间,几个大男人也被眼前情景惊呆了,呆愣愣立在原地,在游承安这一声冷喝之下,瞬间回过神来。 你拽我,我推你的快速溜出了营帐。 营帐帘子放下,万北才压低声音傻傻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那是什么?我们怎么都出来了?” 杨军医和万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翻了万北一个白眼就转身离开了。 天边最后一抹灰白褪去,夜幕彻底降临。 游承安一番收拾之后,才重新叫了万胜和卫一了解情况。 “你是说,云简得知那沈家女来了酒楼,马上就叫了你来救我?” 卫一重重点头,满眼都是对云简的钦佩。 “对!云夫人真是机警!且有勇有谋!看只有孟将军一个人出来了,带着属下直接就冲了进去! 要不是云夫人当机立断,将军没准真被那女人玷污了呢!” 玷污 游承安额头黑线闪过-- 这词是能给一个男人用的吗?! 翻了卫一一眼,他唇角忍不住又勾了起来。 云简今日举动,当真令他刮目相看。 她平日里看着虽柔弱胆小,但游承安知道,她一直是聪慧好学的。 丫鬟出身,却识字懂礼,后来更是抓住一切机会读书算术,和李氏学习掌家事务。 出逃三年,她从只能认得一些药材,到成为了永昌镇人人尊称一声的云大夫,这对于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弱女子来说,有多不容易,常人难以想象。 而如今,她面对此种情景竟也能沉着冷静,安排周祥,抵得上一个好军师了。 此间事了,游承安举步来到云简暂住的营帐门口。 暖黄色的烛火隐隐绰绰,将云简身边的方寸之地照的更加温暖。 炭火哔剥声中,游承安的脚步迈进了房间。 云简抬头,放下手中书本,看到他来,站起身来盈盈一拜。 “将军”两个字出口,就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好在现在烛光不亮,他应该看不到。 “将军可怪我今天自作主张?”她抬眼偷瞄游承安。 沈从桢毕竟是他未娶到的妻子 男人上前将云简直接拉了起来拥在怀里,低头盯着她的眼睛,眸光里写满认真: “怎么觉得我会怪你?若没有你,我可要被迫背上骂名了” 他低下头来凑到云简发间,深深嗅了一下,发间幽香一如往昔,是让他安心满足的味道。 只听到怀中小人儿瓮声瓮气的声音: “表小姐就是沈小姐之前我没告诉将军,是担心,将军顾念和她之间的旧情” 游承安失笑,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看着一脸纠结的女人,有些无奈:“我和她之间哪儿来的旧情?” 云简这才回身环抱住他,将脸埋进男人衣襟,“没有就好~我就是怕嘛。” 这声音娇嗔,是她在不好意思了。 游承安大大的满足,搂紧怀中娇躯,在她耳边气息滚烫: “你今日做的非常好,多亏有你。另外,你为我吃醋,我很高兴!” 云简抬头,男人狭长的眸子里此刻闪耀着星光,隐隐透着认真,让她脸颊更烫了。 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云简问道:“将军,那沈小姐的孩子您想好怎么安排了吗?” “就按照你之前说的,等她亲自来求。”游承安正色,眸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这沈家小姐如此不安于室,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好过” --- 经过此事,游承安自然是不能再让云简回馆驿,直接跟着他大大方方的住了军营,万胜将念安也接了回来。 小念安刚回营帐,就听到百米外的卫所里传来孩童的哭声。 “万叔叔,那里为什么有哭声啊?” 他攥紧手中的竹蜻蜓,坐在万胜怀里问道。 万胜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此刻军营里还能有其他孩童么。 “是一个小弟弟,念安无须管他。” 然而念安的眼珠却像是粘在了卫所的方向,“叔叔,他哭得好伤心,我去看看。” 看念安一直坚持,万胜拗不过他,心想念安一直没有同龄的朋友,看看也是无妨。 便抱着他送去了卫所。 因他还有事要忙,所以将念安送到,叮嘱他玩完了自己回去找云简,便离开了。 念安刚进了卫所的大门,就看到几个嬷嬷追着那四处跑的小孩,人仰马翻。 “呜娘亲!我要娘亲!” “小公子,莫跑了!小心摔着!” 庆儿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母亲和嬷嬷们都不在。 当即就不干了,哭喊着要找娘亲,房间里的陈设杯盏砸了好几个,还在四处躲避着大家的追赶。 小孩子刚学会跑的年纪,步履蹒跚,跑不了多快。 但是嬷嬷们拿不准这位是什么来头,只看穿衣打扮也是富贵的,不敢怠慢,自然也不敢用力捉他。 转眼间,庆儿就一矮身子,钻出了门。 迎面正和念安撞上。 他抬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长得颇为好看的念安,眉头皱了皱。 这人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大 可是他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 他脖子上的项圈为什么比自己的还大? 他的衣服为什么也比自己的好看? 还有,他手里的竹蜻蜓,那么大,一定能飞的很高,自己家中那个玩旧了的太小了! 庆儿站住了,撇着嘴有些不高兴。 这不高兴在念安看来,是他找娘亲没找到的委屈。 念安圆圆的眼睛里全是担忧,他靠近庆儿,问道: “你可是想你娘亲了?” 庆儿不说话,只拿眼睛紧紧盯着念安手中的竹蜻蜓。 “你娘亲不在这里吗?”念安又小心翼翼问道。 这时,庆儿却生气了,“谁知道你们把我娘亲藏到哪里去了?!你们把我娘亲还回来!” 念安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满脸迷茫。 “我,我不知道你娘亲在哪” 庆儿不过是吼了一句,就看到念安吓得后退,胸中气焰更是高涨。 以为念安怕了他,脑袋一扬,鼻孔朝天: “哼!那把你手中的竹蜻蜓给我!” 第120章 “生死难料” 念安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弟弟竟如此蛮横,一时间有些错愕为难。 他娘亲不在身边,是很可怜 可这个竹蜻蜓可是他撒娇卖乖好不容易和娘亲求来的玩具,可以飞四五丈高,这两日正喜欢的紧,当然不愿意让给别人。 念安捏紧手中的竹蜻蜓,有些犹豫。 庆儿看到他的迟疑,却丝毫不肯让,上前一步就要抢: “给我!玩具必须都是我的!” “不,不行” 念安直接护紧了竹蜻蜓到怀里,被他的蛮横吓得扭头就跑。 卫所门口左侧正是一排饮马槽,念安跑了没两步就险险刹住,差点没掉到饮马槽里去。 可是身后的庆儿比他小几个月,本来就跑的摇摇晃晃。 跑在念安的背后看不到前面,一个没站稳,直接一头栽进了饮马槽。 “噗通---” “呼哧呼哧--” “哎呦!小公子没事?” “小少爷?小少爷!” 这时候,几个嬷嬷们才反应了过来,赶忙上来将两个孩子拉起来。 念安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惊吓。 可是庆儿 数九寒冬,饮马槽里的水冰凉,虽然不深,却将庆儿的头脸和衣裳全浸湿了 “哇---” 被人刚抱出饮马槽,狼狈不堪的庆儿就哭了出来 --- “属下该死!请将军责罚!” 万胜此刻跪在地上,额头上都是汗水,手指捏的生白 还好小少爷没什么事,要是掉进饮马槽里的是小少爷,自己怕是得刷全军营的恭桶都不够谢罪! 上首游承安眼神冰冷的瞟了一眼万胜,回头看向怀中的念安,嘴角又绽放出温柔的弧度。 念安拽着他的手指摇了摇:“爹爹,不怪万叔叔,我不知道怎么惹到那个弟弟了,他上来就要抢我的竹蜻蜓” “罢了,念安帮你求情,你便下去。” 万胜垂首谢过,正准备退下,又被游承安叫住: “等下,那边知道风声了吗?” 万胜拱手回道:“属下刚安排下去,还没找到沈府出来探查的人。” “那就加一条,就说,那孩子坠入池塘,此刻正生死难料。” 万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 --- 天光微熹,沈府。 一夜未眠的沈青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鬓边多了几撮白发。 此刻厅堂里挥退了下人,一个幕僚正躬身立在沈青松面前,汇报探听来的情况。 “这么说,军营是放出了消息说庆儿生死难料?!” 沈青松眸光严肃,反问道。 “是!属下让人问清楚了,说是昨晚和游承安的那个妾生子起了争执,掉进了池塘。老爷,咱们要不要?” 那幕僚有些急切。 然而沈青松是千年的老狐狸,并不完全相信这传言,而是拧眉说道: “昨日这事,游承安被摆了一道,肯定以为是我和夫人合谋又要谋算他。我再去赔礼求和他也是不信的。” “以他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定是要桢儿好看。他散播出这消息就是要让桢儿着急,自乱阵脚,只要我们捂紧了消息不让桢儿知道,别自己暴露 再用保守昨日秘密为条件和他做交换,不愁他不同意。 毕竟,他也不想惹一身骚。” 幕僚点点头。 沈老爷考虑周祥,的确是他们所不及的。 而侧院里,一晚上没睡的沈从桢眼眶都熬红了。 天光已经大亮,悄悄派出去寻找的人还没回来,她急的在房间里一直踱步。 绿翡也陪了她一夜,跟在身后直安慰:“小姐,别担心,兴许小少爷是被好心人收留了,要等到天亮才送回来呢。” 沈从桢却急的搓手,“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肯定是游承安那边派人将庆儿捉走了!一定是为了报复昨天的事情!”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小院的门扉被人推开,一个短打扮的小厮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闪身进来。 他快步来到沈从桢的面前,拱手低声道: “小姐,小的打听到了,军营那边有干活的老妈子说,昨夜确实带进去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但是昨晚和游大将军的儿子发生了冲突,数九寒冬掉到池塘里去了!现在正性命垂危呢!” “什么?!性命垂危?!” 沈从桢噌地一下伸手拽住了那小厮的衣襟,双目圆睁,狠狠地瞪着他: “你确定那就是庆儿吗?” 那小厮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说,“小人基本确定就是庆儿,那老妈子说起那男孩的样子和年纪,就是庆儿。” 沈从桢忽的感觉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身子一个踉跄,被身旁的绿翡扶住。 “小姐,小姐,你没事?!” 沈从桢冰凉的五指紧紧抓住了绿翡的胳膊,勉强定住心神,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怎么办?怎么办!庆儿性命垂危!” “小姐,小姐,你别着急,消息还没得到确认呢。” “还要怎么确认?!这个年纪的小孩,带到玄武军去的,除了我的庆儿还有谁?! 游承安和云简这两个黑心肝的!他们是要我庆儿的命!” 沈从桢说着说着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等她再次醒来,床边只有沈夫人流着眼泪看着她。 “母亲!母亲!你听说了吗?他们说庆儿现在在玄武军生死未卜!” 沈从桢刚一睁眼,就紧紧拽着母亲的胳膊嘶吼道。 沈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泪,才按住沈从桢安抚道:“母亲听说了儿啊,你别太担心,总会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父亲怎么说?他去帮我要庆儿了吗?!” 沈夫人将脸撇开,不敢回应女儿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你父亲,你父亲说让你不必着急,在家养病,过几日他们定会还回来的。” “不必着急?!!父亲从不疼我,所以也体会不到做母亲的心!庆儿生死难料啊!他还说不必着急?!” 沈从桢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他不去帮我,我自己去玄武军军营!” 沈夫人和绿翡几个七手八脚的拉她,“儿啊!你父亲让你禁足!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然而她似乎因为孩子的危在旦夕,人已经到了癫狂状态,力气大的惊人,狠狠甩开母亲和绿翡的钳制。 “父亲不管我们母子,我自己去找!母亲!你放我出去!” 傍晚,鹅毛一样的雪花片片飘落。 玄武军驻地门前,一个形容憔悴的清瘦女子跪在茫茫雪地上,声音嘶哑: “罪女沈从桢前来认错!求见游大将军!” 第121章 她本是如此 营帐外冰天雪地,但帐内篝火却温暖明亮。 不一会儿,沈从桢跪在门外求见的消息就传到了云简和游承安的耳朵里。 “终于来了。” 游承安从榻上起身,披衣便准备出去见她。 这时,身边一只莹白的小手却按住了他的胳膊,“将军,能否让妾身来见她呢?” “嗯?” 云简从不参与他的决定,这还是头一次。 “妾身和沈小姐本是主仆,沈小姐还对妾身有救命之恩,然而这么多年恩恩怨怨,早已消耗的七七八八。但我还是想亲自和她做个了结。” 云简难得一次向自己吐露心声,游承安点了点头,当然应允。 他本就不想再见这个麻烦的妇人。 下雪的夜晚格外寂静。 静到听得见每一片雪花飘落的声音。 沈从桢是被沈夫人偷偷放出门的,出来的时候着急,也没有多穿一件衣裳。 跪了没一会儿,沈从桢就感觉手脚痛的发麻,牙齿都开始打战了。 但是庆儿还在军营里,饶她再傲气,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求那个三年前自己不屑一顾的男人。 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把庆儿还给她。 不一会儿,茫茫雪花飘落声之中,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向着这边来了 沈从桢本以为游承安会为难她,至少要让她多跪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人了。 惊喜抬头 脸上表情瞬间从惊喜变为惊疑、嫌恶 “怎么是你?叫游大将军出来见我。”沈从桢不屑道。 云简撑着一把竹节轻伞,披着一件殷红斗篷,银白色的狐毛团簇,衬得她面色红润,倒比狼狈的沈从桢更像世家小姐了。 听到沈从桢冷漠的话语,她心头一阵钝痛,语音哽咽。 “小姐,你就这么不屑见到我吗?” 沈从桢脊背挺得笔直,她再狼狈,还是不愿意在一个丫鬟面前露怯。 “将军呢?” 沈从桢一脸不耐烦,她着急庆儿,懒得和云简纠缠。 “将军不会出来的。小姐,我为你替嫁九死一生,你一点都不感念我的功劳吗?为何还要这样害我和将军?” 沈从桢终于将望着营帐方向的目光收了回来,眸光盯着云简,却一脸的冰冷厌烦。 “我救了你,收留你,是你的主子,本就是该你报我的恩德!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还要我如何感念?” “你!”云简语塞。 “你说我害你?我何曾害过你?没有我你能过得如今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吗?能成为将军侍妾吗?你应该三跪九叩,感念我的恩德才是!” “游大将军本就该是我的夫君,若你知道廉耻,应该主动帮我成事,多劝一劝游承安才是,现在却出来对我一番质问,这是何道理?!” 云简想了千百次和小姐的对话,却从没想过她竟如此理直气壮! 她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小姐,逃婚的是你!是你不要这婚事了让我帮你替嫁,因此沈府还害死了我的母亲!还追杀我 !我欠你的救命之恩早就还清了!” 沈从桢一噎,心中暗暗惊诧。 云简那个养母死了的事情,在沈府不算秘密,绿翡就有告诉过她。 她那养母本就身体不好,油尽灯枯了,死了也不过是巧合 她以为怪不得沈府。 但父母还曾经追杀过云简,这是她不知道的 沈从桢的气势当即就有些弱了下来,视线挪开,碍着面子强硬道: “你是我的丫鬟,你合该如此你此番,与逃奴何异?” 她竟说自己是逃奴?? 云简对沈从桢最后的一点妄想也消散了。 她的小姐的确是变了 或许她从没变过,只不过从前她与她没有利益纠葛,她唯她的命是从,没有察觉到罢了。 云简满眼的不甘心与愤恨逐渐熄灭,有的只是浓浓的失望。 她不愿再与沈从桢做任何无谓的交谈,转身准备走,却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将军 他怎么来了? 地上跪着的沈从桢看到游承安,像是重新燃起希望,眸子亮了亮,急切的膝行上前两步: “将军!我” 转念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沈从桢咬了咬牙,俯身用力的在雪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将军,是我被猪油蒙了心逃婚,又被小人唆使再次害你但我,但我完全是出自一片愧疚之心,和对你的崇敬之情。 还请将军看在,看在我们曾经定过亲的情谊上,将庆儿还给我。” 游承安没有马上理沈从桢,视线定格在云简冻的红红的鼻尖上,给她将斗篷拢了拢,左手接过伞给她撑着,右手将她紧紧环住。 目光这才落到跪着的沈从桢身上。 那眼神三分寒凉,剩下七分全是淡漠,“沈小姐,我们之间有什么情谊?” 沈从桢一愣,有些费解。 当时他答应了两人亲事,说明是看过画像,打听过品性,认可她这个人的。 不然怎么肯娶她呢? “您,您当初不是答应了和我的亲事了吗?那那就是认可我这个人的。” 沈从桢兀自解释。 游承安失笑,“我们从未见过面,亲事不过是祖父祖母答应的,从头至尾,我都没认可过你。 我认可的,是我娶进门的这个人,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云简。 况且沈小姐早就放言瞧不上我等兵莽武夫,你即瞧不上我,又何来崇敬之情?” 他冷笑一声,又接着道,“这么多年,我为你担了这苛待岳家的名声,沈小姐如今还要拉我进火坑,可当我游承安是好欺负的?!” 话说到最后,他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淬了冰一样的双眸盯着沈从桢,让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我,我” 他连自己说瞧不上兵莽武夫的话都知道,沈从桢无从辩驳。 她只能俯身又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头和冻的硬邦邦的地面接触个正着,额头不一会儿就渗出点点血迹,混着泥土与冰雪,分外狼狈。 她紧闭双眼,泪水迸涌而出。 “将军,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该再妄想将军。 我会自请去青山观清修,也会帮将军澄清谣言,请将军请将军看在云简的面子上,将庆儿还给我!” 第122章 离谱的传言 游承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点了点头。 “你这才算是拖对了人。” 他低头看向将头埋在自己怀里,不愿出声的云简。 知道她和沈从桢十年情谊,心里难过,大掌将云简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才对沈从桢讲: “还有一条,我要云简的身契。沈小姐带孩子回府之后,还要将云简身契送来,这事才算完。” 沈从桢恍然,“身契我不能保证,三年前陪嫁,两个大丫鬟的身契都在母亲手里没给到我,出了父亲贬官的事情之后,又被父亲要走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游承安的眼神分外冰冷,沈从桢赶紧补上一句, “但我会尽力一试!” 游承安点点头,没有继续为难,叫人将那孩子交给沈从桢,就带着云简回营帐了。 沈从桢接过健健康康,睁着迷茫的眼睛没一点不好的庆儿,却有些傻眼。 不是说生死难料吗? 然而她已顾不上许多,终于求来了孩子,匆匆抱着庆儿回了沈府。 --- 雪后初霁,雍州城的八卦不胫而走。 巷里巷外都在讨论前晚玄武军营地门外,刺史沈大人家的千金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的事情。 雍州城最高档的酒楼里,几个贵妇人嗑着瓜子津津乐道。 “什么情况啊?不是说沈府住的是表小姐吗?怎么变成沈大人千金啦?” 旁边的人用鼻孔嗤了一声,“什么表小姐,是沈大人嫡亲的女儿!” “当初不是说沈大人亲女儿嫁人之后,遭遇劫匪身亡了吗?” “切!那还不是人家侯府为了全他沈家的面子!我当初就说呢,怎么传出了游大将军在妻子死后还苛待岳家的传言,如今看来,果然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啊?为什么要全沈家的面子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你想,说死的人没死,带着个孩子如今来给当初的夫君请罪,为什么呀?” “为什么?” “自然是当初沈小姐跟情郎跑了!绿了游大将军!” “啊?!!!” 这么劲爆 “所以啊!现在带着和奸夫孩子的沈小姐,还想回头找游大将军和好,闹了酒楼那么一出,结果被游大将军拒绝了,又来求饶!” 沈府书房。 “哗啦---” 正在书房用午膳的沈青松听了幕僚的回禀,气得直接将桌子掀了。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幕僚战战兢兢,斟酌了一下还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全交代了: “说小姐那晚去军营门口跪了一夜将庆儿求回来了,总之总之现在,城里都在议论这件事” 幕僚说完就闭紧了双眼,生怕沈青松生气殃及他这条池鱼。 沈青松摁了摁青筋跳动的额角,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缓了两口气,才一拳重重的砸到了廊柱上。 “将那母女两个都给我提上来!” “是!” 不一会儿,沈夫人惶惶然来到了书房,身后跟着沈从桢。 府里小厮在沈青松的吩咐下,将庆儿也从侧院抱了过来。 几个人刚一进来,就看到沈青松黑沉着脸上前一步,冲着沈从桢还没消肿的脸上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沈从桢瞬间跌倒在地,将旁边的博古架都撞倒了。 庆儿更是吓得哇哇大哭。 “老爷!哎呀呀不要打” “你给我闭嘴!” 沈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夫君打断,恶狠狠的眼神骇得她哆哆嗦嗦的闭上了嘴。 此刻,沈青松唇抿成了一条线,脸上的表情是气愤,更是失望至极的决然。 他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才长长哀叹出来: “我让你在屋子里好好待着,定给你救回庆儿,你不听!非要自己出去作死!” 双眼闭了闭,沈青松无奈道,“我再救不了你,明日你便去青山观!” 沈从桢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她也知道是自己着了别人的道,然而父亲 真的不救自己了吗? “什么?青山观?!!” 听到这几个字的沈夫人反应比沈从桢还大,惊诧哭道。 “桢儿为什么要去青山观?老爷!你怎能如此待桢儿?!她可是你的亲女儿啊!” “我待她? 她要去青山观,都是她自己求来的!都是你纵容的!你个蠢妇放她出去,最终害了她!” 啊?? 沈夫人茫然倒退一步,跌倒在扶椅上,泪水再也止不住。 她筹谋这一切,本是想要女儿能再嫁那高枝的呀。 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一切都做的那么完美! 都怪那黑心烂肺的丫鬟! 都怪那个云简! --- 军营虽然封闭,但因着沈小姐这码事,万胜也一直留心着外面的传言。 等他探听到传言始末的时候,也有些头大。 徘徊在营帐前面不敢进去汇报的万胜被万北捉了个正着,傻呼呼的万北问清楚了之后,嗓门大的出奇。 “你说啥?将军被绿了?!!”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方圆几百米的兵士都朝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接下来,都马上背转过身开始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完了!万北,你闯祸了” 万胜看着他惋惜道。 当然,刚才他那声怒吼也被营帐里正在和人谈事的游承安惊了个正着。 “进来!” 门内一声爆喝,吓得万胜和万北互相看了看对方,臊眉搭眼的进去了。 游承安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万北进来,一根毛笔“嗖”地一下便掷在了万北的额头上。 打得他捂着脑门倒退两步,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你俩给我赶快交代!” 这回万胜不敢犹豫,嘀里咕噜将外面的传言全讲了。 游承安不禁扶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这名声真是洗不干净了呢!! “所以你就给我宣扬的全军都知道了?”他斜睨万北一眼,冷声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将军!” 万北拱手,低头,闭眼,快速认错。 然后就听到上首的人慢悠悠道:“就罚你挨个去给我解释,不许集中宣扬!一个一个的去和将士们解释。直到军中没人误会我被绿为止!” 啊? 怎么又是我啊~ 万北内心暴风哭泣。 第123章 表哥表妹 玄武军已经在雍州耽误多日,现下粮草物资都已筹备齐全,大军随时可以拔营离开。 将士们都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行装,做拔营准备的时候,城里传出了消息。 沈刺史将自家女儿送进了青山观。 据说沈夫人泪撒了二里地,嘴里咒骂不休,状若癫狂,最后还是被沈府下人堵了嘴拉了回去。 游承安听了此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执笔的手稍稍顿了一下,又继续书写手中的文书。 万胜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这样看来,这沈小姐还算守信。” 然而上首奋笔疾书的男人冷笑一声,声音慵懒, “她就算不想守信,沈青松那个老狐狸也会将她送进观里的。出了这等事,若他不作出表示,必受言官弹劾,他在雍州还没站稳脚跟呢,当然不能功亏一篑。” 万胜恍然大悟,点头道:“将军说的是,云夫人的身契现在还没送来呢。我估摸着,也是悬了。” “罢了” 游承安将手中笔朝着笔洗中一掷,将手中书信小心装进信封,才继续道: “反正我已经准备回京给云简做个新身份,好方便她进侯府的门。” 他唇角带着笑意,胸有成竹,仿佛已经在期待着将云简迎进府中的生活了。 站在书案前的万胜,拿眼瞟了瞟自家主子,嗯,瞧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心下开始思量。 有件让他踌躇了好几日的事情,一直犹豫着不知如何和将军说 现在趁着将军高兴,应该不会将他打死? “那个,将军有,有个事。” 他搓了搓手,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竹筒倒豆子一样快速说道: “前两日,属下收到了老夫人的信,让将军回京路过沛县的时候,去老宅,将老夫人的侄孙女柔墨小姐接到家里来。” 听完了万胜的话,游承安呆愣了片刻。 刀锋一样的眉渐渐蹙起,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柔墨是谁?” 果然,他不记得了。万胜叹了口气解释: “哎呀,将军,就是小时候来家里,被三公子抢了糖果吃,一直哭到发烧的那个表妹。” 游承安在脑海里苦苦搜刮,才在记忆里稍稍提取到一点点印象。 “哦,是那个,哭哭啼啼的脏小孩?” “对,对!就是您叫她脏小孩,把她又惹哭了那个!” 这倒让游承安想起来了,祖母的侄孙女庄柔墨,小时候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很招祖母喜欢,他们兄弟三人也都陪着玩过。 可是 他还记得两年前祖母逼着他续弦的样子,不会是 他眸光透着警惕 : “祖母为何让我去接?沛县那么近,直接派辆马车去接不就好了?” 万胜胸中提起一口气。 将军还是敏锐 自从将军“丧偶”之后,老夫人就很着急将军的终身大事,在京中的时候就着急帮他续弦。 直催得将军离京遁走才罢休。 她知道给游承安去信已经支使不动这个孙子了,于是采取了迂回战术,将主意打到了万胜头上。 万胜额角渗汗,不敢抬头看游承安,继续低头拱手: “属下不知道,属下只是将老夫人的意思传达给将军。兴许只是老夫人想表小姐了。” 万胜一心虚就不敢看他,游承安眯起双眸,缓缓道:“你把祖母给你的信拿过来给我看看。” 他更慌了。 “将军,属下一贯的习惯,阅后即焚,您又不是不知道。属下已将意思都传达了。” 行军之人,的确有这个习惯。 游承安没有多为难他。 还好,要是将军知道老夫人让自己撮合表小姐和他,那还不杀了他。 万胜偷眼看了看上首坐着的人,看他已经继续阅读其他的文书,显然没把这件事特别当回事的样子,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年纪大了,对游承安的终身大事非常着急,当年娶妻不到三月,将军就“丧偶”,一直是老夫人心中的痛。 二人连个孩子都没留下,更让她心中遗憾悔恨。 所以这次信上催万胜催得很不客气,让他竭尽所能撮合二人。 最好一天看对眼,两天定亲事,三天就抱上大胖曾孙。 出了营帐,万胜还是一脑门官司,百般纠结。 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心中对云夫人的偏见逐渐消散。 尤其是上次将军遇险,云夫人未卜先知,当机立断救下将军之后,万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这位夫人。 是夫人,不是侍妾。 虽然现在云夫人的身份不足以嫁给将军,但万胜打心眼里觉得,只有这种在危急时刻能助将军一臂之力的女人才配站在将军身边。 那种只知道哭泣的世家小姐,或者在内宅里争风吃醋的虚伪妇人,都不过是麻烦罢了。 如今老夫人意在给将军说亲,眼见得他们云夫人又要吃亏。 万胜撇了撇嘴,私下里去找卫一吐槽去了。 --- 玄武军是急行军,路上的日子总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的。 五六日过后,已经快到沛县附近了。 车帘被人呼地掀开,小檀一脑门细汗的小脸露了出来。 她手脚麻利的爬上马车,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又灌了一杯冷茶,看到云简还是那一副悠闲的样子,有些心急。 “夫人,咱们估摸着明日就能到沛县了。” “嗯。” 就一个“嗯”?小檀嘴里都急出一个燎泡了,云简还是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夫人,将军马上就要去接那个表小姐了!” “嗯,我知道。” 几日前小檀就从万胜那儿探听到了消息,着急忙慌的来和她汇报,说老夫人让将军将表小姐接回侯府。 游承安也没瞒她,晚间躺在她的膝盖上,漫不经心的和她说了这事。 “只是知道吗?夫人你都不着急的吗?!” “你不知道这世上最容易出问题的关系就是表哥表妹吗?!” “噗嗤--” 云简被她逗得一笑,将手中书本卷成一卷,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别听万胜给你灌输焦虑。将军和我说过,他这个表妹为人不错,很好相处。 况且,我们不住侯府,是要住在老宅的,自然也不会和这位表妹有交集。” 听完云简这番话,小檀更不放心了。 “为人不错?为人不错更需要担心了!夫人,将军觉得这位表妹人好~回去了老夫人再一撮合”小檀两手一拍,“啪”地一声,“那两相便宜,没准儿这表妹就成了您上头的主母啦!” 第124章 收敛一点 云简唇角笑意淡了一点,然而神色依旧温和淡定。 “将军迟早会娶正妻,如果将军的正妻是梁恬那种跋扈的,那我与念安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所以,我宁愿是一位品性得到将军和祖母不,老夫人认可的庄表妹。” 她低头重新翻开书页,低声道,“现在将军还未表态,若将军真的对这位庄表妹有意,我也会帮将军的。” 小檀愣了愣,对云简的话有些不太理解。 夫人似乎太过理智。 一般的妇人见到夫君纳妾娶妻,不都是百般阻挠以保全自己的地位吗? 为何到了夫人这里,却是冷静的分析利弊,赞成将军娶一个好主母呢? 这样似乎是夫人能过得更好的办法,但 面对自己爱的人,怎能如此冷静的帮他筹谋娶妻呢? 小檀自问自己做不到。 如果万胜要娶妻 想到这里,小檀奋力的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呀! 看小檀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云简有些好奇。 她手肘撑在膝上,凑近小檀,“想什么呢?!” 眼前主子的脸瞬间放大,小檀吓得往后一退,脸色更红,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没,没想什么!” 云简轻扯唇角,眼神揶揄,“你刚才是从万胜那里回来?” 小檀贴近了车厢壁,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敢看云简。 “我,我没偷懒,夫人,我就是去找万统领教我骑马” 她说的是实话,她手中的事情都做完了才去找万胜的。 万胜早就答应了她教她骑马,但之前在雍州,她忙着伺候夫人不得空,只有在路上事情少了才有空去找他。 云简点点头,笑意更浓,直起身子悠悠问她: “你喜欢万胜?” 小檀刚因为距离拉开而舒出的一口气,一瞬间又提了起来,脸色通红,眼神慌乱。 “没!没有!奴婢不敢肖想万统领!” 小檀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问都不用问。云简没有理会她的回答,而是接着问道: “万胜可比你大十多岁呢,你不嫌他老?” 小檀是个心思单纯的,云简当然希望她好,所以一定要问清楚一点。 “万统领哪里老啦?他这个年纪正是成熟有魅力的时候,况且,我娘说了,找男人要找年纪大的,会疼人” 直到看到云简笑容越来越深,小檀才收住了口。 刚才还说自己不喜欢万胜呢,别人一说他不好,马上着急的为他辩解。 这小姑娘真是一点儿都藏不住事儿。 她才十四岁,万胜今年都有三十了,一个小姑娘炙热而浓烈的喜欢,云简不信万胜不知道。 但万胜至今还没有任何表示,云简有些担心,这小姑娘最后会伤心。 于是劝道,“万统领大你不少,经历的事情多,见识的人也多,你若是一门心思的扑上去,后面扑了个空,难免会伤心。你还是先收一收,等回京了,我给你探探万统领的口风再说。” 小檀“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委委屈屈的将脑袋低了下去。 夫人总是为她着想的。 她最近的确是找万统领太多了,连冉嬷嬷和刘嬷嬷都开始打趣她了。 她的确是该收敛一点了。 --- 游老夫人母家是几代簪缨的书香门第,沛县名门望族庄氏。 如今的庄家当家人就是游老夫人的弟弟庄大学士,而庄柔墨则是第三代里嫡出的大姑娘,今年年方十六。 比云简还小两岁。 和游家一样,庄家也是文官出身,四代荣华经久不衰,所以两家相交甚好。 小辈们小时候也常在一起玩耍。 几年前庄大学士辞官归乡,庄柔墨也跟着祖父回到了沛县老家,两家才渐渐走动不如之前多了。 队伍又急速行进了多半日,第二日一早,游承安带了小队和大军兵分两路,来到沛县庄府接人。 朝阳映照下,朱红牌匾略略有些褪色,却掩饰不住“庄府”两个大字的庄严肃穆。 不愧是沛县第一大户。 大门前停着一辆暗红色的红杉木马车,远远看上去,甚是气派阔绰。 门前一群身着华服的妇孺一水儿的抬手搭起棚子,远远的朝巷口的方向张望着。 直看到那高头大马上骑着身姿挺拔的男子,身后跟着同样训练有素的十几骑兵士,才传出兴奋的议论声。 “是安哥儿!” “对对!是他!不愧是当了大将军的人,这气势!”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妇人尤其端庄美貌,她兴奋的伸手拍了拍站在自己前面的姑娘,伸手指了指前方: “柔墨,快看!你安表哥!” 略微有些稚气的小姑娘面若银盘,琼鼻朱唇,明眸善睐,安安静静的睁大眼睛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男人骑着骏马来到近前,一个翻身下马,身高腿长,目不斜视,大跨步迈上台阶,冲着庄柔墨的母亲拱手鞠了一躬: “见过表叔母。” 蔺氏连连应声,一脸笑意的将游承安双手扶起,接着扯过一边的庄柔墨,问道: “这是你柔墨表妹,还认得吗?” 游承安的脸色不出所料,果然是对这个长相陌生的妹妹记不得了。 但他马上换上笑意,微微点头,“表妹好。” 庄柔墨也赶快躬身行礼:“表哥好。” 庄府门口一番热闹,百步开外的马车上,云简正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倾泄而下的晨光静静照在她挺翘的鼻尖上,随着呼吸一浮一沉,宛若浮光跃金。 她还没有资格跟着游承安去庄家迎人。 身旁小檀轻轻放下车帘一角,声音酸溜溜的: “夫人,这位庄表妹,远远看着就和天仙似的。” 她话音落地,又马上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赶快补救: “当然!和夫人比还是差了好多!夫人是最漂亮的!” 第125章 回京 云简被她逗得唇角微勾,睁开眼来,也掀开窗子帷帘的一角,看了过去。 这就是庄柔墨啊。 墨色交领衣襟掩着她长长的脖颈,脖子上套着的赤金红宝石项圈在晨光下熠熠发光,更衬得脸蛋瓷白,人比花娇。 和梁恬的轻浮跋扈不同,庄柔墨举止端庄,守礼有节。 也不像沈从桢的骄矜高傲,她对待游承安和众多来送行的亲人亲切热络,不拿腔作势。 云简心中喟叹,这才该是世家小姐的模样,堪为女子表率。 因着游承安还要赶回玄武军中带队回京,所以按照之前安排的,游承安一行并没有进庄府休息,而是庄柔墨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带着下人和行装,跟着队伍一起出发了。 接下来的路途就快了很多。 从沛县到京城不过是五个时辰的路程,跟着玄武军急行,不到三个时辰就进了城门。 两个家眷车队不远不近的坠在玄武军后面,远远就听到了前面百姓们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最后一批玄武军归京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作为皇家最精锐的部队,玄武军对于百姓们来说,就像信仰一样崇高而神圣。 精挑万选过的将士全都身姿挺拔,身着黑色军服,银色铠甲,即使风尘仆仆奔波千里,依然动作整齐划一步调一致。 京中几乎万人空巷,百姓们都出来围观难得一见的玄武军班师回朝。 这是大乾最精锐的部队,是大乾国力的象征,是百姓安居乐业的仰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五个丫鬟婆子护着一个身形高挑瘦削的美妇人,也在望着玄武军的队伍。 那美妇人拿着手绢兴奋的朝最前方一指,对着身后的丫鬟婆子道: “看到没?!那是我二弟!我小叔子!真威武啊!” 这美妇人正是李氏。 丫鬟们忙乐呵呵的附和,一年多没见到二公子了,今日二公子回京,还是以这样风光的方式,大家身为侯府的一员,都为之感到兴奋。 李氏身后跟着的绿竹也有些感慨,都快两年了,将军终于回京了。 她扯了一下旁边绿意的袖子,轻声道:“将军回京了,你说他还会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绿意收起笑意,脸上神色顿了顿,染上了一些落寞,“应该不会了,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 二人自从云简走后就一直在李氏的院子里服侍。 云简当初,的确是给她们找了个好去处。 李氏为人善良爽利,从不苛责她们,二人也一路做到了二等丫鬟。 就连当初将军发飙盘问,差点动刑,都是李氏将她们护了下来。 三年来,她们从没接到过云简的消息,也知道山高路远,大家应该是从此不会再相逢了。 绿意漫无目的的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队伍,突然间,瞳孔一缩。 她推开前面挡着的几个人,努力朝着队尾的方向望去,最终还是被摩肩接踵的人群阻挡住了去路。 绿竹忙跟了上来,拽住了差点摔倒的绿意。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多人,你往前跑什么?” 绿意一个趔趄,在绿竹的搀扶下赶忙站直,一双眼睛还是焦急的望向队伍消失的方向。 最后实在看不到了,才摇了摇头,呢喃道:“许是我看错了。” “看错什么了?” 绿意犹犹豫豫,刚才风吹车帘,惊鸿一瞥,实在是没有看清,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魔怔了。 “没什么,就是看车里那人有些眼熟罢了。” 绿竹嗤笑,“达官贵人还能让你眼熟了?快回去,莫让夫人等急了。” 绿竹转身就拉着她往回走,让绿意的那一句“我看她有些像云简”也飘散在鼎沸的人声中。 --- 云简的马车和队伍在长街尽头分道扬镳。 游承安要带将士进宫复命,而庄柔墨的马车则直接进了侯府所在的平康坊。 一行两辆马车行了很久,半晌,才拐进了一处安静的街市。 这里是京城有名的乌衣巷,在游承安立下军功被赐新的侯府之前,游家人都住在这里。 搬了新宅子之后,这处也没有卖掉,而是作为老宅养护了起来。 云简撩开车帘,远远就瞅见了一处古朴巍峨的宅邸,门匾有些旧了,但往日的辉煌依然在门檐斗拱上熠熠生辉。 上书‘游府’两个大字。 到了地方,万胜伸手搀扶云简下车,她却有些犹豫不安。 “万统领,外室一般是购一处小院子住着就行了,我住在游府老宅,是否有些僭越啊?” 万胜一愣,恍然笑道:“夫人想什么呢,您怎可能是外室?咱们来这里只是暂时安置,等将军和家里解释清楚之后,还要带您回侯府的。” 这下云简更有些心慌了。她没想到游承安真是这样打算的。 要回侯府可不会如他想象那般容易啊。 进了大门,便看到从前这处游府宅院丝毫没有荒废的景象,还是被人精心打理养护着的。 亭台楼阁隐隐绰绰,比侯府的宏伟肃穆,这里更多了些雅致。 不过黑夜里看不清。 云简跟着万胜的脚步走近一处院落,看到上书‘听雪轩’三个大字,脚步一顿。 万胜回身笑着解释:“这里是将军小时候的院落,属下已经叫人收拾过了,夫人先将就住着。” 想不到,游承安一个行伍之人,竟会给自己的院落取这么雅致的名字。 云简偷偷一笑,迈了进去。 直到万胜告退,她才开始好好打量这处所在。 这间不大的卧房整体风格和游府老宅的很是迥异,对于一个侯府嫡出的二公子来说,略有些简朴了。 还有些格格不入的摆设装饰。 没有架子床,只有一张不大的竹榻,上面的被褥显然是万胜让人新换的。 云简将上面的新被褥掀开,看到原先的被褥只有薄薄一层,青旧的铺在竹板床上。 那小小少年孤零零躺在竹板床上的样子好像跃然眼前。 枕头旁边放着一只同样旧的发白的虎头小枕,针脚细密,虎头栩栩如生,能看得出做这个小枕之人绣工了得。 只是,这么旧了还摆在床头,应该是他已逝的母亲做的。 云简继续打量,墙上还挂着一把格格不入的古朴大弓,看那个大小,一看就不是小游承安能拉的动的程度。 那想必,应该是老侯爷的 墙角还立着一个落满灰尘的人形衣架,上面的铠甲灰蒙蒙的,已经旧的不再发光。 云简了然,这一定也是老侯爷的。 原来,老侯爷和侯夫人虽然去世的早,却并没有在游承安的心中消失。 他表面上看起来无坚不摧的样子,但却将对父母深深的思念存在了这间小小的儿时卧房里。 第126章 团圆饭 云简轻轻掌灯,又在小檀的帮助下跟老宅的老管事窦叔认识了一下。 就吩咐自己这边跟来的丫鬟仆从们配合着窦管事,洒扫安顿,准备晚膳。 小檀不解,“夫人,不等将军就用晚膳了吗?” 云简轻轻颔首,手里整理着念安的衣裳包裹。 “将军刚回京,这几日应该都会在侯府见家人,我们不必等他。” 小檀撅了撅嘴应了下来,便下去做差事了。 --- 侯府兰苑正堂。 花厅中间的乌木透雕云纹大圆桌上,摆了满满几十道菜式。 看着色香味俱全,只是现下有些冷了。 游府众人齐聚桌前,都在安安静静的等着什么。 游老夫人今日穿戴的整齐正式,伸手拉住旁边庄柔墨的手,脸上俱是温和笑意。 “柔墨,今日赶路,辛苦不辛苦?” 庄柔墨低头恭敬回话:“回姑祖母,墨儿不辛苦,一路都是坐车的。” 游老夫人早先见了如今庄柔墨的样貌举止就满意,现在拉她坐在身边仔细打量,又看她回话行礼恭恭敬敬,更满意自己的决断了。 亲亲热热的给她解释,“今日子真是头一天带军回京,定是要先进宫回秉的,所以没有亲自带你回府,你不怨他?” 庄柔墨温柔笑着摇了摇头,“二表哥差事要紧,墨儿自然不怨。” “那就好,你二表哥小时候就疼你,你也心疼他,极好,极好!” 庄柔墨眨了眨眼,呵呵干笑两声,将这个话题敷衍了过去。 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小厮通传之声。 一抹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迈进了厅堂,抬首看了看桌前诸人,忽地躬身跪地,重重的给上首的两位老人磕了个头。 “祖父,祖母!不孝孙儿子真回来了!” 桌后的游老太师和游老夫人颤颤巍巍起身,俱都是眼含热泪,上前来将游承安扶起,一番涕泪横流的拥抱问候,才都坐在了桌前。 近两年的时间没见,游承安也非常想念祖父祖母和家人。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大哥游承平招呼下人抱上来一个樱粉色的襁褓。 “这是?”游承安惊诧问道。 “我们的女儿,叫做苒儿。” 李氏满脸兴奋,热络的将女儿从襁褓中抱出,递到游承安手上。 这小叔子是个行伍中人,李氏担心他不会抱孩子,会伤到苒儿,正准备教一教他抱孩子的手法。 就见游承安熟练的一手托臀,一手扶腰的将苒儿抱了过去。 李氏一愣,随即收回了手。 “苒儿?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小女孩玉雪可爱,大大的眼睛像是两颗葡萄,一眨一眨的看着抱着自己的陌生男人,不哭也不闹。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两年没回家,大哥大嫂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想必自己离家的时候嫂嫂已经怀孕,而自己当时执着于云简的死讯,没有在意这一切。 游承安有些愧疚,招呼身后的万胜,悄悄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就看到万胜抱着一个檀香木盒回来了。 他接过木盒,递到了大哥和李氏的手上,才愧疚道:“大哥大嫂诞下孩儿这么久,我这个做弟弟的都不知晓,也没奉上礼物,是我的不是。这个东西送给小侄女,还望大哥大嫂不要嫌弃。” 李氏哈哈笑着接过东西,“你这话说的!我俩当时要没有弟妹帮忙,也没那么容易生下苒儿” 李氏真情实感,话说到一半,却觉得有些不对。 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一些。 她悄悄环顾四周,祖父祖母,还有庄表妹的脸色有些尴尬,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沈氏都去世这么久了,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抬眼看游承安的脸色,见并没有什么不妥。 想必沈氏的事情已经在他心中淡了。 也对,不然怎么会同意接庄柔墨回来呢。 她马上换上一副欣喜的表情,打开了木盒,然而刚揭开盖子,脸上的欣喜马上变得真情实感。 竟是这样好的一副纯金赤宝璎珞圈! 比祖母那副压箱底的还要好! 祖母的那副只有八颗宝石,而游承安送的这副,足足有十八颗硕大的宝石!那圈口有成人手指粗细,放在皇宫里都是十足十的好货色! 李氏瞬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推拒。游承平更是将那璎珞圈放回盒子,推给游承安, “二弟,你这东西太贵重了,苒儿一个女孩儿,当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游承安却是个不喜欢磨叽的。将那盒子复往回一推,自顾自坐了下来,夹了一筷子菜。 “大哥别和我说这虚头巴脑的,这东西就是给女孩子戴的,我的侄女,什么好东西都戴得!” 大哥和李氏正为难,老夫人发话了: “子真给你们就收着,你们有了孩子,当得好东西!他没生孩子,他要好东西也无用!赶明儿让苒儿给他库房都搜刮空喽!” 老太太这一番话,将桌上几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游承安瓮声瓮气不服气道:“赶明儿我也给你带个孩儿回来。” 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桌上众人都不以为然,以为他在说笑,老夫人更是笑道,“你连媳妇儿都没说,还妄想有个孩儿,你怕不是做梦呢!” 听了这话,游承安心里有些不服气,几乎是下一刻就想将云简和念安的事情说出来。 他张了张口,觉得现在氛围也好,祖母正盼着孙儿,那 多个孙儿,还是长孙,她应该很高兴。 然而还没等他出声,就听到祖母说道: “你柔墨表妹刚来家里,还不熟悉家里布局,你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带你柔墨表妹去院子里认认路,将她送回流香涧去!” 宝子们,明天休息一天,请假啦!我要去道观拜三清祖师祈求番茄爸爸给我量!(≧?≦)? 后天正常更新! 第127章 身世 游承安心往下一沉,便明白了祖母的意思。 最麻烦的事来了。祖母还是没死心给自己说亲。 他抬眼看了看坐在祖母身边的庄柔墨,自从他领了公职,上了战场,已经五六年没见过这个表妹了。 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胖呼呼的总跟在他们兄弟三人身后跑,摔倒了又哭,哭完了却还要和三个哥哥一起玩,没心没肺的样子。 而如今,庄柔墨长大了。 他没接祖母这个话茬,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游承睿呢?” 这话落地,原本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大家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僵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李氏嫂子尴尬笑了笑,解释道: “三弟甚少回家,都住在城防营,应该是公务繁忙。”说罢呵呵笑了两声掩饰场上的安静。 游承安眼眸微沉。 大家族之中最怕兄弟阋墙之事,游承睿不顾兄弟情谊帮助云简逃跑,但自己也愤而砍下了他一根手指。 希望,事情能不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有李氏帮腔,老夫人也马上反应过来,抬手挥了一下手帕,嘘他: “你少转移话题,让你带着柔墨去认路,赶快去!” --- 夜已深了,偌大的游府老宅,此刻只有听雪轩的卧房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宫灯。 小檀上前轻轻拨弄了一下灯芯,又拿起剪子将长了的部分剪短,等到灯光亮了一些,才劝云简, “夫人,你该休息了,小心熬夜绣东西伤了眼睛。” 云简还在灯下低头绣着手里的图案,闻言抬头问小檀,“现在几时了?” “已经三更了,夫人。”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将军应该是不回来了, 您先安寝。” 云简抬头看向黑漆漆的院门,犹豫了一下,又低头继续穿线。 “我把手里这点绣完再睡。” 小檀无奈笑笑,转身去隔壁备沐浴的汤桶了。 此刻静的只听得到油灯的毕剥声,云简放下手中绣绷,起身走到门外,又朝院门的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又回到房间拿起绣绷。 她打了个哈欠,努力睁了睁眼睛,又绣了半炷香的时间,到隔壁卧房看了看熟睡的念安。 回来百无聊赖的撑了个懒腰,叹口气还是决定去睡了。 正当她准备熄灯的时候,门外却传来响动。 似乎是下人开门的声音! 云简赶忙提起裙摆,快步去开了门。 “将军!你竟回来了!” 男人从夜色中显现出身影,黑色的狐裘大氅上盈盈点点反射着月光,挺直的鼻梁被印上清辉,看到云简,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外面冷,快进去。” 他一把将穿着单薄衣衫的云简推回了房内,顺手将门带住。 冰凉的下巴带着风雪之气窝在了云简的脖颈间,痒得云简咯咯笑了两声。 “天冷路滑,将军怎么不在侯府休息?”云简轻轻问道。 游承安瓮声瓮气,“我若是在侯府休息,你不是白等了?” “谁等你了!”云简嗔怪道。 两步来到床前,将床头那只旧的发白的虎头小枕拿了起来,和自己的绣绷放在一起给游承安看。 她的言语间隐隐有些不好意思的炫耀,“将军,我看你这只虎头小枕有些旧了,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虎头小枕,所以妾身再给你做一只可好?” 绣绷上刚绣了一半的虎头栩栩如生,两只大眼玲珑可爱,游承安摸了摸那针脚,是刻意仿着原本的样式,用缎面针法绣的。 有些稚嫩,但看得出仿绣之人的用心。 她没有问这小枕的来历,只是要给自己再绣一只。 游承安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只是这种心中尘封之地被逐渐掀开,不是被人践踏无视,而是被人小心呵护的感觉,很微妙。 他拿起那小枕,罕见的提起了从未和别人提起的小时候。 “这是母亲做的。小时候她最疼爱我和大哥。但是父亲去世后,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时常打我们兄弟二人,我的虎头小枕也被她丢出去踩坏好几次。” 他将那小枕翻了过来,背面竟有好几个小口子,被一些稚嫩的针线缝住,勉强不开裂。 一看就是他自己缝补的。 云简抚上他的手,没说安慰的话,微微笑着。 “我的绣活都是跟娘偷学的,小时候家里贫寒,都是娘给人做绣活养活的我,可她总不让我学,怕我学多了伺候人的本事,一辈子只知道伺候人。” 游承安这才发现,他似乎从未问过云简的家人,不知他们现在如何。 “你娘是真心疼你的,那她现在还在苏州?” 云简苦笑了一下,声音轻的仿佛听不到:“她只剩孤坟在苏州了,我甚至没能回去祭拜。” 游承安没有料到,云简竟没有亲人了,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 “那三年前你在侯府烧纸,实际上是?” “对,那是我娘三七。” 游承安霎时间觉得喉头有些干涩,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蹦出一句“对不起。” 然而云简却反过来安慰他,“这与将军无关,是沈府为了拿捏我,将我娘挟持到府上,又疏于照顾,才导致她病逝的。” 游承安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眼眸霎时间变得锐利。 沈府,真是该死! 他反握住云简的手,“别担心,等京城事了,我带你回苏州拜祭你娘亲。” 他的手烫得惊人,云简心中一阵感动。 堂堂骠骑大将军,为了一个小妾,肯陪她回乡拜祭一个村妇,这是何等荣宠。 她眸中绽放出感激的笑意,“多谢将军。我做梦都希望能回乡拜祭母亲!” 她复又低下头,有些感慨,“若是有一天,我能完成娘亲遗愿,就死也无憾了!” “是何遗愿?” 云简起身从身后箱笼翻出那许久没有动过的包袱,从小匣子里取出那只尘封已久的小兔子玉坠,递给游承安。 “就是,娘亲希望我能找到亲生父母,与他们团聚。” 第128章 故人 云简不是亲生的?! 他竟今日才得知。 愧疚于自己对云简了解太少,他摩挲着手中玉坠,问道: “你竟不是你母亲亲生?那这玉坠” 云简这才把身世娓娓道来。 最后叹了口气,有些微微惆怅,“只有这一个玉坠,再没其他的线索了,我实在是不知从何查起。” 游承安拿起那枚玉坠,眯起眼睛对着烛火仔细看了看。 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质地清透,一看就是上乘货色。雕工也足够精湛,小兔子雕刻的栩栩如生。 他轻蹙眉头,认真道:“这玉实属上乘,当年能为新生女儿做的起这样玉的人家应该不多,想必你亲生父母甚是疼爱你,家境也不会差。但新生女儿丢失,想必也是一番难以提及的内宅阴私,你确定要寻找他们吗?” 云简一愣,游承安说的她之前没有考虑过,但寻找亲生父母是母亲遗愿。 况且,她也很好奇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她点点头,“自然。” 游承安正色,“既是如此,这件事我放在心上,定当帮你找到亲生父母。” 云简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抱紧游承安激动道,“多谢将军!” 两人一路起起伏伏经历过不少事,云简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从不敢多抱一丝奢望。 但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多信任他一分。 她心中一软,人就更加娇嗔,游承安受用的很。两人又说了好多体己话。 --- 侯府兰苑里,众人渐渐散去,丫鬟们将灯烛调的暗了些,游老夫人也准备安寝了。 这时,卧房外传来一阵细碎稳健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林嬷嬷的面容从屏风后显现出来。 她面上神色不显,几步来到近前,俯身到老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才站直身子。 “你是说,子真没去送柔墨,也没回熙云阁,而是出了府?” 林嬷垂眸恭敬道,“是。” “这就奇了,今日他第一日回京,也去宫中回了皇上,见了同僚,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漏夜外出呢。” “奴婢也觉得奇怪,所以回来报与老夫人。” 老夫人摁了摁额角,轻轻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林嬷嬷则上前为她按摩起了太阳穴。 “我看这子真并不像讨厌其他世家女子一样讨厌柔墨,为何还是急匆匆出府没有送柔墨呢?” 林嬷嬷手中动作停了停,思索了一下。 “奴婢想,要么,是这不讨厌和喜欢之间,大抵还是有差别。要么,就是二公子在府外还有更要紧的事。” 老夫人在她手中睁开眼,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接下来你还是帮我留意一下,他对柔墨的意思,另外再打听一下,他半夜不回熙云阁休息,跑外面去干什么了。” “是。” --- 接下来的时日里,游承安被公务绊住了脚跟,连日都宿在宫中和御营。 没顾得上告知家中云简的事情,也没顾得上回老宅陪云简和念安。 但他心里惦记着。 离开了永昌,念安上学堂的事情又被耽误,这日,万北来接了念安和管惠两个小萝卜头,要送到西山大营学学拳脚,强身健体。 可是念安才不到三岁哎! 云简非常担心。 跟着万北的马车,要一路送去西山大营。 万北拗不过,只得带上云简。 “夫人,您真不用担心,这么小的娃儿,肯定不会让他们军事化训练,只不过将军担忧念安觉得无聊,让他早点来军中长长见识,锻炼一下身体罢了。 况且,将军也是两三岁就跟着老侯爷到军中同吃同住了呢。” “可是,念安每日睡觉还要人陪,晨起还要吃牛乳羹” “娘亲!我可以不要人陪,也可以不吃牛乳羹!” 云简絮絮叨叨的担忧被小念安斩钉截铁的打断,这孩子,比他爹爹还想去军中。 万北咯咯笑着,“夫人,冉嬷嬷和刘嬷嬷都跟着,一定会把小公子照顾好。如果小公子受了委屈,将军最先就会砍了我的头,您就放心!” 以游承安对念安的上心程度,她倒是不担心。 只是这趟要去十天,十天哎!念安从未离开她这么久过。 这种担忧一直到了西山大营,云简看了游承安给念安安排的住处和带练的师傅之后,心才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比之回京路上的风餐露宿,张掖驻地的简陋营帐,西山大营不知好了多少。 房间宽敞明亮,一应摆设器具齐全,甚至屋子两侧还有嬷嬷可以住的耳房。 不愧是皇家练兵场。 云简一向深居简出,少有机会来这种地方。 在给念安安顿好住处之后,她就问了念安的新带教师傅崔教头,在他的带领下游览各处。 “夫人小心靠边走,这边是射箭场,刀剑无眼,有些新兵蛋子水平次的很。” 崔教头是个妥帖的,伸手虚虚引导云简来到场外几丈,离那些兴奋的兵士们远了一些。 云简依言走远了一些,脸上兴致不减,依然用手搭了凉棚,远远的朝那射箭场上望去。 激情澎湃,热血飞扬,真好啊! 她接着崔教头的话问道,“西山大营不都是京中精锐的练武场吗?这里也有新兵?” 崔教头一笑,“夫人说笑了,所谓精锐,也都是从新兵练起的。况且,京中五城兵马司、卫所多选用世家子弟,这些人没有上过战场,仗着家世好,一上来就是在西山大营练兵,无用却又跋扈” 崔教头是跟着游承安上过战场的老人了,对这些世家子弟很是瞧不上。 他还待再说些什么,突然,一只羽箭“嗖”得一声破空而来,直直精准的插在崔教头两脚之间。 云简和崔教头被骇得脚步一顿,齐齐回头看了过去。 远远的,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子,身着一件鸦青色窄袖直?,手执长弓,懒洋洋的朝着这边走来。 等人走近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才漾出一丝冷笑,轻蔑的斜睨了一眼崔教头,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云简脸上。 “二嫂?” 第129章 亏欠 这声‘二嫂’,带着三分惊奇,两分戏谑。 云简心中凛然,可不敢真的当得起这声‘二嫂’,她压抑住心中惊诧,慎重的给游承睿行了个礼。 “见过三公子。” 游承睿扯了扯唇角,语带讥讽,“折腾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跟着他回来了?” 云简语塞。 这个‘他’是谁,在场三人心知肚明。 崔教头本就对游承睿射他一箭心有不满,他是自己人,早知道游承睿和将军的关系,这下更是不忿。 “游指挥使这话说的,夫人跟着将军天经地义。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尊卑有序?难不成还要对你兄长指指点点?” 然而游承睿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唇角似笑非笑,懒懒的问了句,“你也知道尊卑有序啊?” 崔教头瞬间噎住。 三年过去了,游承睿已经升任了东城指挥使,官大一级压死人,崔教头不得不服。 云简见状,温和道:“麻烦崔教头去带念安熟悉一下场地。” 他得了一个台阶,马上拱手称是,退下了。 云简这才将目光转回游承睿身上。 他更瘦了,也变黑了,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竟有些冷峻阴沉的意味了。 “好久不见,三公子如今可好?” 游承睿没回答,看了看眼前女人这身京城时兴的妇人装扮,很是不悦。 她如今像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更耀眼了,怪不得游承安撒不开手。 但他仍然记得三年前送她走的那个清晨,她换下华服,穿了件普通的青布衣裙,扎了少女发髻,未施粉黛的脸上肌肤白的透明 三年来让他未曾忘怀。 微微蹙眉,游承睿问道,“不是让你逃得远远的吗?怎么又跟他回来了?你就那么放不下他?” 云简有些错愕,自己和游承安的关系,游承睿似乎有些太过在意了。 况且,这其中故事说来话长 但转念一想,是他费劲力气帮自己逃走的,大概游承安也能查得出来。 她斟酌道,“我本意是要走的,但后面遇到了很多事不说这个,游承安后面没有为难你?” 游承睿面上表情僵了一瞬,然后将手往身后一背,视线漫无目的的转向远处。 “他能为难我什么?” 然而眼尖的云简还是看到了他的小动作。 “你将手伸出来。” 游承睿皱眉,“干什么?!” 云简却不听他的,执拗的伸手要将他的手从身后拽出。 游承睿当然不肯!力道大的惊人,云简又拽不动,气得将脸一板。 “你不给我看我就打听不出来了吗?!”说完又去拽他的手。 这次游承睿没有抵抗,几下就被云简拽了出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左手小指,赫然从最下面一节断掉了! !! “他将你手指砍断了?!!!” 云简大惊,眼眶骤然瞪圆。 他是他的兄弟啊!游承安竟然! 然而他像没事儿人一样,轻扯嘴角,嗤笑一声,“这不算什么,毕竟我又不是无用跋扈的世家子” 这人!这会儿还记得崔教头的话来开玩笑。 霎时间,云简心头百感交集,愧疚、悔恨、感动通通涌上心头。 她鼻子一酸,瓮声瓮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这样对你。都是我连累了你” 游承睿没说话,只听云简停顿了一下继续喃喃着,“断指的恩情让我拿什么来还,不然不然你也断我一根手指” 游承睿噗嗤一笑,声音懒洋洋的,但态度却不容置疑。 “我要你的手指干什么?下酒菜吗?况且,这手指的事情是我俩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无须多言。” 这不过是用来安慰她的话罢了,云简苦笑。 这天大的恩情算是欠下了,然而她却无从回报。 她躬身郑重一礼,认真道,“三公子的恩情我记下了,是我云简欠你的,若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我都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若我以后让你去杀了游承安呢?”游承睿语音戏谑。 然而云简的目光却幽深认真,“我相信三公子不会真的做伤害兄长的事情。” 他将目光挪开,语带讽刺,“这世上也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相信我的人品了。” 云简微微有些茫然,她知道,游承睿虽然对庶出的身份心有芥蒂,也对老太师老夫人的偏心不满,总使些小动作让两个哥哥不痛快。 但从本质上讲,他是有底线守义气的,不然也不会在她被绑架遇险的时候来救她,也不会宁愿被剁手指也不透露自己的行踪。 但云简没有多作解释,场上兵士众多,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在朝这个方向看了。 游承睿的部下好奇他们的长官在和哪家女子交谈这么久,还摸手摸脚的,蠢蠢欲动的朝这边靠了过来。 她再次行礼,“三公子先忙军务,我也要离开了,如果三公子有需要,可以后面再找我。” 便在人来之前提前离开了。 万北留在了西山大营,回城的时候,是云简一个人并着几个万北派过来的护卫。 马车缓缓经过热闹的和阳街,路过巷口一座二层阁楼时,云简喊了停。 她探头看了看牌匾上外松风鹤骨的几个大字,犹豫了一下,吩咐小檀, “小檀,帮我找个面纱出来。” 戴好了面纱,云简才下车迈进了松鹤堂。 三年前,她经常来这里,找谢老学习针灸之术、给祖母取药、来接谢老,等等。 如今这里一切如旧,可她却失了以往的身份。 谢老已经不再坐堂看诊,倒是无需担心遇到故人。 她寻了个问诊人数不多的桌子坐下,撩起袖口搭在小枕上。 和坐诊的年轻小大夫说,“劳烦大夫帮我看看身子。” 那小大夫脸颊稚嫩,或许正是因此,他的桌前问诊的人才不多,但他看的却认真。 沉吟片刻,小大夫回道,“夫人身子康健,没什么问题呀。” 云简点点头,她如今算半个医者,自然知道自己无碍,只是 “那劳烦大夫给我开一副避子的汤药。” 这样的妇人见多了,那小大夫没有丝毫惊讶,提笔便开始写方子。 正在这时,云简感觉肩膀一沉,有一只手搭了上来。 第130章 学医 云简骤然回头,看到的竟是熟悉的鹤发童颜。 “谢老!”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老夫远远就看着像你,走近了果不其然。” 三年了,谢老医师依然精神矍铄,语音沉稳。 他似乎对云简的‘死而复生’没有丝毫惊讶,一撩长袍前摆,坐在了旁边的诊凳上。 “谢老是怎么认出我的?”云简惊诧。 “面纱遮的住人的面容,却遮不住人的体态仪容,老夫都这把岁数了,见的人多了,还认不出你一个小娃娃?” 云简顿时漾开笑颜,摘下了面纱。谢老是游承安的人,认出她也无妨。 一番寒暄之后,谢老问云简,“你这些年,可荒废了医术?” 云简一滞,她没想到,谢老不问她为何假死,为何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京城,却只关心医术这一件事,心中陡然一松。 “我这些年都在一家医馆生活,不敢说有多精进,但在那个小镇上,总算也能坐堂开诊,为百姓解决一些小病小痛了。还多亏当年谢老为我打下的针灸根基。” 谢老顺了顺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目光幽深漆黑,他倏地站起身来,一句“跟我来”,便将她带进了松鹤堂的内室。 这间内室颇大,里面放置了很多张病床,将近一半的病床上躺着病人,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在扎针。 显而易见,这是针灸室。 谢老将她带到了一张病床前,上面躺着一个中年妇人。 “这妇人得的是风湿之症,按照松鹤堂的手法,如今已经施针到第三个疗程第二天,你且看看,施针给我看。” 云简虽对谢老的要求有些诧异,但还是观察了一下病人的体貌,分别对身体各处进行了按压,然后提出要先给这夫人号一号脉。 谢老一一应了,让她随意操作。 一番诊断之后,云简拿出旁边放置着的针囊,认真给这位妇人走了一遍针。 云简施针时,谢老医师一直静静看着不说话,直到云简落下最后一根针,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到二人出了内室,谢老漆黑的眸子都盛满了欣喜之色。 “丫头,你如今可住在侯府?” 云简摇了摇头。 “住在府外就方便了那你可愿做老夫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这” 云简眼睛骤然亮了,她确实很喜爱医术。 这也是她那么喜欢童家,喜欢在永昌镇的日子的原因。 那让她找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 如今回了京城,她的除了在宅子里等一个男人回来;就是看着念安逐渐长大,逐渐不再需要她这个母亲。这让她越来越忧虑。 云简心中那颗从没发芽的小苗,在谢老的邀请下,仿佛冒出了一个头,挠地她心痒难耐。 “我真的可以吗?” 谢老却眼神认真,“为何不可?你可是难得有学医天赋的人,如果浪费了这份天赋,岂不可惜?我本意欲收三个关门弟子,如今就差一人了,我年纪也大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便不准备再收了。” 云简攥紧了手指,只感觉心中那株小苗越长越大,大到她就要点头答应了。 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还是有些犹豫。 “我三日内给您答复,可好?” 待到云简出了内室,小檀早已提着抓好的药在门口等着云简了。 二人上了马车,小檀还是将心中疑问踢了出来: “夫人,自古都是,孩子越多,当娘的地位越稳固,您为何还要用避子汤药呢?” 云简刮了刮小檀的鼻头,才回道,“傻丫头,从哪儿听的浑话。将军若把我当回事,我便是不生孩子,他也会对我好,若是将军心中没我,我生一窝那也是拖累。 将军还未娶妻,我一个妾室已经生了好几个,侯府定不能容我。” 小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抓紧了手中的药包。 等回了家,已经是傍晚了。 稀奇的是,听雪轩竟已经暖锅暖灶,开始准备晚饭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仆从,云简很是好奇,抓住一个婆子问道, “今日念安也不在,只有我一个,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干什么呢?”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给云简行了礼,才回道,“将军回来了,吩咐准备一顿羊肉锅子。” 话音刚落,主屋门帘子就被人掀开,多日未见的男人大跨步迈了出来。 “将军今日回来了?” 游承安点点头,拉她进屋坐在了桌前,不一会儿,羊肉锅子就暖呼呼的烫好了。 锅子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 “怎得出去这样久?” 被他一问,云简才想到谢老的邀请,满心欢喜的问他是否可以。 游承安点点头,并没有如云简担心的那样不让她抛头露面。 “当然可以,你于此一道上擅长,三年前的时候,谢老就和我提过,只不过,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多,顾不上而已。” 得了允许,云简很开心,夹了一筷子羊肉送到游承安碗里。 “多谢将军为我,为念安考虑。” 回了京,他没有像普通爷们一样怕自己养的外室被人发现,从而让她们深居简出。而是真的为她和念安着想,安排他们的出路,云简知道这有多难得。 游承安夹起云简给他布的菜塞进口中, 又接着问, “我顾不上去西山大营,万北将念安安排的好吗?” “安排的很好” 但说起西山大营,云简又想起一件旁的事来 “我今日,在西山大营见到了三公子” 游承安放下筷子,眼锋扫了过来,眸色瞬间加深。 云简不明所以,接着道,“三公子的手指将军,是你做的吗?” 只见男人将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掷,冷笑一声问道, “他竟和你告状?” 云简有些慌张,因为眼前男人的神色明显冷了下来,她摆摆手,“不!他没告状,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然而游承安脱口而出的话更是冰冷彻骨。 “无意中发现?三年前我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些,你是如何做的?如今你是又要替他说情?” 第131章 断指疑云 游承安甚少这样疾言厉色。 明明是他做错了,砍了自家兄弟的手指,怎么自己问一句,矛头就转向了自己和游承睿的关系? 云简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 “说情?我何时为他说情?不!我就算为他说情又如何?砍断自家兄弟手指的人不是将军吗?!” 然而这话彻底惹怒了游承安,他倏地站起身,两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撑着身子狠狠盯着云简,咬牙切齿: “为他说情又如何?!你说如何?!你三年前走的时候为何寻求他的帮助?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指责简直是空穴来风! 云简气得脸色煞白,嘴唇轻轻抖着,“你!你简直不讲理!他是我小叔子!你竟然怀疑我和他?!” 她眼眶间唰的溢出泪水,再承受不住这样的指责,一甩衣袖,转身快步出了正屋。 厚重的门帘被云简甩的‘啪’的一声落下,游承安看着窗侧离开的人影,一直紧绷的肩膀渐渐卸下劲来。 门外万胜刚吃过,正靠着火炉打盹呢,骤然听到屋外两个主子的争吵声,瞌睡瞬间就醒来了。 掀了帘子进房间,就看到自家将军颓唐倚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眼神简直阴鸷恐怖。 万胜小心翼翼迈步上前,“将军,怎么了?怎么又和夫人吵架了?” 只见游承安长叹一口气,语气冰冷问道,“游承睿今日为何在西山大营?” 万胜脑瓜子转了转,想想回道,“最近五城兵马司的东城北城两个司似乎在西山大营拉练。” 回了之后还是一脸疑问,接着问他,“将军怎么问起三公子了?” 自从 这个人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将军嘴边了。 “万胜,你说他是故意告诉云简我剁他手指的事,让云简与我闹的吗?” 啊? 三公子竟将这事告知了云夫人?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将军是在问夫人下落,三公子骨头硬,没说才被剁了手指。 然而 --- 三年前,齐云院。 丫鬟仆妇们和往常一样洒扫亭阁,忽的一连串脚步声,一群黑衣人闯进齐云院,齐刷刷将在场诸人围了起来。 游承睿听到声响,掀帘从屋内迈出。 一看人群中走出的那人依旧一副狠厉颓唐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游承安,你已经前前后后审问三次了,我已告诉你她就是遇险了,你还有完没完?!” 男人脸上的青色胡茬肆意的冒着头,眼神更是死气沉沉。 他撸了撸手上护腕,张口道,“麻六是你杀死的?” 游承睿一噎,这事已过去好久。 况且当时解救云简,是他带的人马,早已将现场清扫干净,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游承安没等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 “所以你俩早就有联系了,这次你安排她走,是私奔?” ?这是什么脑回路? 但 一次被游承安在酒楼碰到二人畅谈 一次帮她杀人灭口 再一次帮她假死逃脱 也确实太巧了些 游承睿失笑一声,伸出手指挠挠额发,“你这么想?” 然而他这一笑,在早已失去理智多日的游承安眼里,是赤裸裸的得意!是炫耀! 他唰的一下抽出暗卫鞘中长刀,脚步快如闪电,不等游承睿格挡,就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胆敢觊觎你二嫂?!!!” 游承睿也是行伍中人,岂会被这一点威胁吓到。 他承认自己确实对云简感兴趣,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像是对一个稀罕的小猫小狗,可爱便逗弄片刻 不过,这些行为惹得游承安反应竟如此之大,可真让他惊喜 他轻扯唇角,嘲弄道,“你把她当个宝贝,可我却只把她当个玩意儿,即便如此,她都上赶着找我,让我帮她逃离你的身边” 他话没说完,游承安森寒的刀光便逼近半寸,血珠顺着那锋利无比的寒光簌簌掉落,刚还围在四周的齐云院奴婢们瞬间吓得惊叫连连,作鸟兽散。 游承睿收住了笑容,也不敢再妄动。 眼前男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气沉沉,深的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游承睿觉得他是真想杀自己。 他握刀的手似是不稳,再深一寸,游承睿想必真的血溅当场。 身后的万胜见状,也知道情况不对,上前拉住游承安的胳膊,“将军他是你弟弟!” 接着将目光转向游承睿,“三公子,慎言。” 游承安的刀渐渐放下,然而眼神依然紧紧摄住游承睿。 死亡的威胁一离开,他舒了一口气,嘴角紧接着便扬起。 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 万胜手上使了劲,加重力道扳着自家将军的肩膀,才带着他走出两步 没想到,游承安一个反肘甩脱万胜,迅速回身挥刀 “唰!” 没等在场诸人反应过来,一股血柱从游承睿的手侧瞬间飙出。 “啊---” 游承睿顷刻间汗如雨下,额头青筋暴起,捧着手掌蹲了下来。 冷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我今日不杀你,不过是看在过世父亲的面子上。你再动旁的心思试试看。” --- 此刻听雪轩主屋里,炭火温暖,万胜却觉得周身有些寒冷。 “应该不会后面我们也查明了,那不过是三公子胡说。夫人心里只有将军,不然也不会逃跑之后不跟三公子联系,而是独自去了西境,住到童家了” 这番分析之后,万胜是松了一口气的,说夫人和三公子有私,他是不信的。 但他低头看向将军,将军的眼神却依然透着忧虑。 “将军?” “你说我剁游承睿一根手指,她都这样对我失望,若她知道我对童安生” “嘘!!”万胜瞬间制止游承安。 警惕的看向门口,确定无人在主屋附近,才低声道, “童安生的死又不怪您,那是意外。那次我们最终还是没动手啊。” 第132章 养外室?! 是,自己确实忍住了。 事情只有万胜和自己信任的几个暗卫知道 她永远不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定了定心思,游承安重新从地上爬起,他晃动了一下脖子,伸展四肢,问万胜: “我们能否有办法将他调离京城?” 万胜脸上有些为难,“将军,这有些难办,如今五城兵马司的费总指挥使非常信任三公子,他又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怕是” “那就徐徐图之。” “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靠着荫封进入官场,屈才了。若是让他去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不一定做不出成绩况且,刀剑无眼” “将军!” 万胜又一次提醒 今晚的将军仿佛又回到了刚得知夫人死讯的那段时间,眼中透出的全是浑不在意的肆意杀气,仿佛下一刻就能和这个天下同归于尽。 素日里,将军都是忠勇铁血的代名词,为国为民的使命仿佛和他合二为一。 只有万胜记得,那段时间的将军是多么可怕。 对沈府对三公子因此还被陛下敕令离京巡查。 万胜摇摇头,将过往的记忆从脑海中删除,又劝道: “夫人如今心里都是您,当时迫不得已求了三公子帮忙,如今以为,因为帮忙的事,害得三公子断了手指,当然会心有愧疚。 将军,您就体谅一下,别再生出其他事端了。” --- 这晚,侯府兰苑。 老夫人又砸碎了一个茶杯。 “什么?!你说子真刚一休沐,又没回来,而是去了老宅?” 林嬷嬷躬身立着回话,“千真万确,老宅里的赵妈是院子里吴管事家的,本被二公子下令不得说的,因着对侯府的忠心,今日特意来报的。” “那赵妈有没有说老宅里到底有什么勾着他的魂儿?” “这正是奴婢要和您说的,听说是个颇为美艳的女子,二公子竟安排她住在了听雪轩!” “什么?竟住在听雪轩?!” “的确如此,看来,二公子是很上心了” 老夫人捏着巾帕,眉头紧紧的锁着。 这个游承安! 正经人家哪有在外面养人的!游家从来没这个规矩! 睿儿的娘那是情况特殊,唯一一个。 可他未有正室就纳妾,不!还不是纳妾,而是养外室! 既是外室,就是身份上不得台面,不是娼的,就是唱的 游府绝不允许!! 老夫人恨地将那仅存的茶碗盖又掷在桌上,厉声道: “我明日就去老宅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狐媚子,唬坏了我孙儿!” 然而立在榻边的林嬷嬷福了一福,“老太太,您别被气懵了,您是何等身份?犯得着去见她一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玩意儿?打发个其他人去就行了。” 林嬷嬷说的在理,老夫人点了点头。 “那安排谁去呢?下人身份不够李氏?不不,不好叫大房看小叔子笑话的” 林嬷嬷也跟着点了点头。 “爷们儿们也不适合掺合后宅中事” 老夫人嘴里嘟囔着,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一旁坐在太师椅上安安静静吃果子的庄柔墨身上。 她招了招手,“柔墨,到叔祖母这里来。” 庄柔墨本安安静静的,生怕二表哥这点子事牵扯到自己,尽量减少存在感,刚才吃果子的咀嚼声都降低了 没想到叔祖母还是想起了自己 她在心中哀叹一声,乖巧来到老夫人面前的绣凳边坐下。 “叔祖母” 老夫人捏着手绢的手轻轻覆在庄柔墨的柔荑上。 “乖儿,你是我自家人,子真的事情我也不和你避讳。 我早就是属意于你的,你和子真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只恨子真议亲的时候你还小,我没能讨得你这个孙媳,如今我已与你祖父商议好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 老夫人顿了顿,在林嬷嬷的服侍下喝了口茶润润喉,又接着讲: “你明白,子真是我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叔祖母不会害你。这次唉,他当是一时昏了头但你放心,我是定不会让那女子入府的! 明日,你便带了人去帮叔祖母看看,那女子是个什么品性,后面都不必你出面,叔祖母自然会料理了她,你入门,必叫子真房里干干净净的!” 庄柔墨听罢这番话,跟着呵呵干笑两声,额头上沁出些许汗水。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己来之前,就听说自家祖父和叔祖母有意结亲,自己则是无权置喙的。 但 这么得罪人的活儿,叔祖母找不到别人,竟叫自己去! 庄柔墨在内心呐喊,我不能拒绝嘛?! 她斟酌片刻,委婉道,“其实如果由我出面,或许表哥会恨我,祖母不妨叫林嬷嬷去看看就够了。” 然而老夫人态度坚决,“你林嬷嬷一味恭敬,是个不顶事的,就你!就说是祖母逼你去的,我不信子真能怎么样!” 直到庄柔墨出了兰苑,林嬷嬷才上前问话: “老太太,表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您让她出去面对公子的外室,是不是有些为难她了呀?” 老夫人轻啜一口茶,半晌才缓缓道, “就是要看看柔墨有没有面对这些事的能力。这大宅院里,当家的主母若只是一味纯良,像之前那个一样,哪儿能长久。” “老夫人是说?” “你没看出来吗?之前那个没了的时候,为何老二收拾了老三?她为何突然要回娘家筹粮,真的没老三的手笔吗?” 林嬷嬷瞪大了眼睛细细思索,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这三公子,真是个心眼子多的!也难怪他不是” 老夫人锐利眼锋瞬间扫了过来,林嬷嬷马上住嘴。 “你是老人儿了!慎言!” “是,奴婢失言了。” 林嬷嬷垂首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第133章 尴尬气氛 刚和游承安吵了架,小念安又被送去了军营。 云简离了主屋,来到侧间,独自宿在念安的小竹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怎能那样想自己呢? 难道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连小叔子都勾引? 她越想越委屈,抱着念安的小被子,嗅着鼻尖淡淡的奶香,被误解的委屈情绪,和与念安分别的焦虑,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 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眼泪一颗颗的,洇湿了念安的小花被,云简怎么拍都拍不掉,这一急,心里更难过了。 原本还只是默默流泪,这下肩膀一抽一抽的,轻轻啜泣起来。 她只顾着自己的情绪,没注意到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冷冽的冬日寒气,夹杂着松柏味道裹挟而来,紧接着一条坚实的臂膀紧紧搂住了她。 云简吓了一跳,倏地止住了抽泣,转过头来。 “将军?” 她说话带着鼻音,鼻尖红彤彤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仿佛想不到他竟会来找她。 刚才这人还那样指责她呢。 然而,只见男人伸手将她的下巴轻轻钳住,看了看,抿嘴一乐: “怎么?被我说委屈了,来这儿偷偷哭了?” “哼~” 云简羞恼转头,躲开他的大手,耳尖早已变得通红。 游承安见了,忍不住心头一软,低头亲亲那小巧的耳垂。 再次抬头,很是纠结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自然: “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妄加揣测你,你别生气了。” 什么?! 云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和自己道歉哎! 这是游大将军能说出来的话? 她心中的郁闷瞬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都是新奇。 她瞪大眼睛去看游承安的脸色,可男人目光躲来躲去,将头撇的远远的。 云简直接上手像他刚才那样,固定住男人的下颌仔细看,瞅了半晌,咯咯笑了起来: “哎呀,咱们游大将军还有害羞的一天呐?” 自己堂堂骠骑大将军,玄武军总将领,侯府嫡出二公子,何来害羞一说? 游承安扯过一旁的小花被,将云简的脸蒙住,佯装生气, “不许看!再瞎说让你好看。” 云简挣扎踢着被子,咯咯的笑声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 “将军是恼羞成怒了吗?哈哈哈哈” 这个女人,还来! 游承安俯身压住她,不一会儿两个人就闹成一团,寝帐一扯,外间就只听得到笑闹的声音和架子床咯吱咯吱的摇摆声了。 门外羞红了脸的小檀将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小丫鬟推下台阶。 “去去去,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小丫鬟们窃窃嬉笑着,磨磨蹭蹭的退出了听雪轩正堂门前。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云简揉了揉酸痛的腰,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番梳洗打扮,又饱饱的用了一顿精致的江南点心。 在丫鬟的帮助下,挑了一件湖蓝色苏绣斗篷,便准备出门。 今日她要去松鹤堂和谢老说说拜师学医的事儿。 所以心情无比雀跃,走路的步伐都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然而,人刚走出听雪轩,便看到老宅曲径通幽的花径前方,一群人正缓步走来。 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个少女,脚步不算快,一会儿便到了近前。 云简心往下一沉,脚步瞬间慢了下来。 是庄柔墨。 庄柔墨也同时看到了她。 一时间,两群人都停住了脚步互相打量,却没人开口说话。 云简在看到这表姑娘的那一刻,便知道,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存在已经被侯府知晓了。 就是不知道侯府知不知道替嫁的事 庄柔墨同时也在打量云简,这女子着实美貌,是那种走在路上,不光男人,就连女人都要多看两眼的美貌。 而且不光是美貌,这通身温婉高贵的气质,说是世家小姐都 怪不得二表哥那么喜欢。 小檀捏紧了手绢,往前迈了小半步,挡在云简面前,眼神戒备。 对面庄柔墨的丫鬟见了,当然不甘示弱,一个大步迈到云简面前,着急为自家主子撑场面。 “你就是二公子养在外面的那个?” 这话颇不客气,语气中都是鄙夷。 小檀听了当下就要发作,却被云简拽了一下胳膊,退到了一旁。 云简没在意这丫鬟言语中的敌意,而是转身面向庄柔墨,规矩的福了一福,道: “妾身云简见过庄小姐。” 庄柔墨有些惊讶,秀眉一挑,“你认识我?” 云简点点头,“在沛县的庄府门前,妾身在后面的马车里偷偷瞧过一眼,便记得了庄小姐的姿容。” 庄柔墨点了点头,回道,“见过云姑娘。” 云简看对方虽没有直接刁难,却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对方是世家小姐,侯府的表亲,以后还有可能是将军夫人,她的顶头上司,自己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恃宠而骄,都是话本子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蠢笨女人才会做的。 于是她退到路旁,伸出手作了个请的姿势,“不知庄小姐到访,没能出门迎接。庄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入内喝口茶。” 她的言行规矩恭敬,挑不出什么错处,庄柔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暗叹,应该不是个刁钻的主儿。 二人穿过前庭,绕过长长的游廊,一路默默无语。 直到了待客的花厅坐定了,各自捧起面前的茶盏啜饮了好几口,抬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呵呵干笑了两声。 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云简在心中纳闷,这庄小姐到底是何意思? 如果是奉了侯府的命来为难自己,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说话? 拿出那种跋扈的架势来呀! 自己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而庄柔墨这边更是如坐针毡 说些什么好呢?! 自己根本无意嫁给二表哥,对他的外室,更是没有一点好奇心啊! 就在庄柔墨又抬头和云简对视一笑之后,她身后的丫鬟惜月忍不住了。 惜月向前一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庄柔墨,嘴唇不动,声如蚊呐: “姑娘,问啊问身世。” 她这才像找到了灵感一样,放下茶杯,一拍大腿:“哦,对了,云姑娘是何方人士啊?” 云简也顺从的放下茶杯,“我是苏州人士。” “哦。” 又是一阵尴尬沉默。 眼见着惜月又忍不住了,这次,庄柔墨没有等惜月提醒,主动出击。 不就是查户籍么,可以! “那云姑娘家中可有亲眷?和二表哥认识多久了?是怎么认识的?云姑娘之前是做什么的?” 第134章 合作愉快 这庄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云简不动声色间,早看到了她与丫鬟的小动作和懵懵的眼神。 竟有些可爱。 她有些忍俊不禁,忍着笑意一一回答: “我和将军认识三年多了,之前只是个丫鬟,家中已无亲眷。” 哦,是丫鬟。 不像叔祖母猜测的那样,是什么娼的或者唱的。 那就好。 忽的,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眼睛倏地一亮,问道:“你是苏州人士,还是丫鬟,那你是先夫人的丫鬟?” 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云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竟然如此! 既是先夫人的丫鬟,为何没有顺理成章的收房,还变成了外室? 庄柔墨来了兴趣,还待再问,忽然听到外面小厮快步进来的声音。 那人躬身走近了,向云简和庄小姐分别行了礼,报道:“夫人,将军回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就传来了。 来人身高腿长,进了门一打帘子,看到云简和庄柔墨好好坐着,各自喝茶,脸上担忧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云简和庄柔墨分别起身,向游承安齐齐行礼。 “见过将军。” “见过二表哥。” 游承安眼神深深的看过云简,最后落在了庄柔墨的身上。 接着绽开一抹笑容,冲着庄柔墨拱了拱手:“多谢表妹。” ??? 堂上一阵沉默,就连云简都有些语塞,面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听雪轩的丫鬟下人们都在心中暗暗奇怪。 将军一向不是很宠爱这位云夫人么? 以这庄小姐的身份,上门来十有八九是挑事的,怎么今日将军不安慰夫人,反而和这表妹道谢呢? 游承安是从宫中紧急赶回来的,要不得两个时辰,还得赶回去。 他也顾不上和云简说更多,只留了一句,“我回趟侯府。” 连口热茶都没喝,便接着问庄柔墨,“表妹现在也要回侯府吗?” 情况基本上都打探完了,自己这场戏也算是做够了,庄柔墨点点头,“要回。” “那我们一起。” 说着便大踏步带头朝外走去。 庄柔墨赶紧跟上。 看到自家将军离去的背影,身后紧紧跟着那位表小姐,听雪轩诸人暗自腹诽,这真是要变天了。 等小檀跟着云简回到院子,憋着的疑问在肚子里滚了三四个来回,还是问了出来: “夫人,姑爷对这个表小姐,态度很好啊会不会?” 云简知道她想问什么,伸手拍了拍小檀的手,语调平稳, “又忘了我在回京路上和你说的话?” 小檀一滞,低下头来。 云简接着道,“以后莫做无谓的担忧揣测,相信将军,做好自己的事。 京城只会比永昌的日子更难过,更惊险,你是我的大丫鬟,以后更要成熟些,能撑得住事,我可指望你呢。” 主子的话仿佛给这个乡野出身,身如浮萍的小丫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小檀挺直了脊背,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在哪儿,眼神都坚定了起来。 是呢,她要跟着自家主子闯京城了呢。 --- 游承安庄柔墨二人一路默默无言,待走到了门口,游承安招呼万胜将自己的马骑走,跟着庄柔墨上了她的马车。 庄柔墨心中一紧,往里靠了靠,瑟缩在角落。 游承安瞥见了她的小动作,再看了看自己只坐了半张凳子,一条腿都要支出车帘外的坐姿,不由得失笑。 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表妹不必紧张,今日看到你给我送到宫中的纸条,我就知道,你对我无意。” 庄柔墨眨了眨眼,不知可否。 她今日一早,就着人快马去给游承安递信,告知他祖母已经知道了他养外室的事情,并让自己去老宅查看。 她记得自己这个表哥是品行端正的,自己卖他一个人情准没错。 “我也是如此。”游承安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无意娶妻,也必定会将云简接进府中。所以我们不如互相合作。” 他的目光黑漆漆的,充满了引力,好像诱得人下一刻就要点头同意。 但庄柔墨却不上当,她笑了笑,问道,“表哥需要我帮忙,但是我却没什么需要表哥帮忙的,这算是什么合作呢?” “你有。” 游承安语调淡淡的,口气却不容置疑。 他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瞅着庄柔墨,不多时,庄柔墨就觉得汗流浃背了。 他真的知道? 怎么可能! 这事儿自己瞒的比什么都好 庄柔墨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干笑着回答:“表哥瞎说什么我可没养外室” “但你有余” “打住!!打住打住!!!” 庄柔墨只感觉一股子冷汗直冲脑门,吓得她赶紧阻止了游承安将要说出口的话。 脸上血色唰的一下褪的干净,刚才还在嘴硬,此刻却心如鼓擂。 表哥真是不得了! 什么都知道啊 庄柔墨可是非常识时务的,她马上转换了心态,嘿嘿笑了两声,往前挪了挪屁股,伸手握住游承安的大掌: “表哥!合作愉快!” 等到二人回了侯府,不消一会儿,兰苑的花厅里就跪了一片。 冬日里足够的炭火烤着,但花厅的空气却仿佛结冰了一样,在游承安叙述完事情经过之后,越发冷凝。 “作孽啊!!!” 游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从花厅中传出,接着又传来了杯盏碗碟摔碎的声音。 游老太师中气十足的嗓音,让立在门外的庄柔墨都忍不住胆寒。 “你休想!!” “一个谎话连天的下人,应该乱杖打死!她休想进我侯府的门一步!” 第135章 闹翻天 厅堂正中间地面上百蝶穿花纹样的织锦地毯上,游承安背脊笔直,跪在正中央。 游老太师佝偻着腰,斥完这句之后,转身来到了正堂“厚德流光”牌匾下,从红木架子上取下一条长鞭。 再次回到游承安的面前,扬手,一鞭子狠狠挥在了他的背上。 “啪---” 游老太师虽然年逾古稀,但依然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 这鞭子原是已故老侯爷特制的,甚是坚韧,是游府轻易不动的家法。 这会儿一鞭子下去,抽的空气猎猎作响,游承安脊背上的衣服瞬间开了个口子,皮开肉绽。 笔直跪着的男人身形都没有摇晃一下,只紧紧闭着眼。 看他这副硬骨头样子,游老太师更来气了,扬起手来又抽了一鞭子。 伴随着在场女眷的惊叫吸气声,这一鞭交错落在刚才的伤口上,游承安的背上瞬间洇出深红色的血痕,模样可怖。 然而他依旧是那副纹丝不动的样子,气得游老太师大骂: “你小子骨头硬!这种欺你、辱你的女人也要再带回来!让我定安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是要让我们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游承安睁眼,眸光隐隐透着激动,“祖父!她也是被逼无奈!您教导孙儿要重情义,轻出身,难道您忘了吗?!云简是我当时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况且” “你给我闭嘴!”游老太师气得直喘气,花白的胡须都跟着抖动了起来,“我们明媒正娶的是沈氏小姐,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丫鬟!” 说起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来的竟是个冒牌货,一个卑贱的丫鬟! 定安侯府简直是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老太师气得当场要翻过去,被身旁的范管家搀扶住,后退了两步才站住。 游承安看祖父这样,刚才未说出口的话也不敢再接着说了,只老老实实跪着。 老太师在范管家的服侍下,喝了一口参茶,才缓过来一点。 他直起身子,颤抖着伸出手指,点着游承安: “你给我将她尽快送回沈府,送走!爱送哪儿去送哪儿去! 我,我我要进宫告御状去!他沈家如此欺我侯府,当我们侯府是软柿子不成?!” 说着,老太师就要往门外走,刚才不敢吱声的家眷们这会儿赶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拦下,纷纷劝着。 “祖父,祖父,不可啊!当年二弟已经公报私仇,设计将沈青松贬官了,沈青松理亏所以隐忍不发,你再去圣上面前揭开这丑事,沈青松必定狗急跳墙,对二弟不利啊!” 大哥游承平是个以和为贵,古板怕事的,首先劝道。 “是啊是啊,况且,这事毕竟是内宅丑事,要是告到御前,才是丢了侯府的脸,到时候全天下就都知道我们侯府被人哄骗,娶了个冒牌货回来了,到时候还有哪家姑娘会嫁给二弟啊” 李氏说的有理有据,可老太师却冒火了。 “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我们子真的苦谁考虑?!这奇耻大辱我们就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转头指着游承安,“子真!你说!你就这么窝囊着任由沈家拿捏?” 游老太师这是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冒。 游承安抬头望着祖父,看着这个一心为自己出头,疼爱自己的古稀老人,一字一顿: “祖父,我和云简在雍州又遇到沈青松,他那逃婚的女儿已经归了家,还心思不纯妄图陷害我,已经被我送进了道观。 而沈青松如此欺辱我,我虽然现在动不了他,以后也定不会让他好过。只不过,不是通过告到御前的方式。” 大家霎时间惊叹连连,都不知道游承安在雍州竟遇到了这等险事。 “孙儿早想过了,若仅仅是告到御前,圣上只会不痛不痒的申饬他几句,象征性的贬一贬官。 若他公事上无大的差错,迟早还会复任。这种结果,怎能平我心头之恨?!所以,我会等他出了真正的差错,再一击必中!” 游老太师连连啧舌,心中百种念头反复流转。 为孙儿的聪明隐忍,也为他的百般不易。 孙儿怕家中担心,一直将此事隐瞒,独自承受。 当年他报复沈家,自己还因此斥责他,打他,他也没有丝毫怨言,也没有因此将事情告知家中 而如今,为何又说出来 游老太师眼中的心疼和担忧冷了两分,“沈家的事可以慢慢商议,但是那个丫鬟,我绝不同意她进府!” 他背转身去双手负在背后,浑身散发出不容拒绝的气势。 游承安知道说服祖父不容易,早有准备,膝行两步上前,语气恳切: “祖父,云简是我此生娶的第一个女人,不论她是何身份,也不论她之前被沈家胁迫做过什么,她都不是自愿的。她是一个极好的女人,您也见识过,她连主母都做得,如何做不了孙儿一个侧室?” 游老太师一滞,之前假沈从桢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确实是个温婉懂事,识大体的姑娘。 但是!一想到她都是装的,他瞬间脸色大变: “你不说她以前还好,说了她以前,她更不可能进门!” “为何?!祖父!” “你说为何?!她出生卑贱的一个丫鬟,竟装的那般好,让府中诸人都对她满意,此女子心机深沉,说不准就是沈家着意培养的!你被女人迷了心魂,怕是分不清丑恶了?!!” 云简好也成了错? 简直是无稽之谈! 游承安急的还要辩解,被泪水涟涟的祖母颤巍巍的拦下: “子真呐,别和你祖父对着干了,你要是真对她有情义,多多赔些金银送走了,给她找个好人家。你还没续弦,断不可纳个外室进门呐。” “祖母!你说什么呢!我怎能将她送去别人家?我好不容易将她找回来的!” 游承安见祖父祖母坚持拒绝云简,还要将她送走,更着急了。 “况且,她已经为我育有一个儿子了,我绝不可能让她流落在外!” “你说什么?!!!” 老夫人瞬间拔高了音量。 众人更是惊叹出声,老太师一双眼睛倏地睁大 还有一个儿子?!! 天都要塌了呀! 正室还未进门,自家孙儿连庶子都生出来了不,还不是庶子,是外室子! 老夫人本就体弱,这些年将养的好些了,可这一番大变故将她惊得厉害。 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竟朝旁边栽倒了下去。 “祖母!祖母!” 第136章 喜重逢 大家全都围了上来。 厅内本议论的是侯府家事,庄柔墨不便参与,此刻听到惊呼声,也赶快提了裙子快步进了厅堂。 游承安更是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赶快扶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前搂住老夫人。 “祖母,你没事?” 然而老夫人面色煞白,气息微弱。 他马上伸手摁住祖母人中,冲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喊:“快去叫府医!” 兰苑寝房里,侯府家眷一个也没走,都围坐在床前静静等着。 老夫人一口气是喘了上来,可却陷入了昏迷。 孙府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情绪起伏太大,人一时惊惧而已,稍加调养会好,大家才放下心来。 而李氏依然忧心忡忡,捏着手帕不愿坐下。 她徘徊半天,还是来到了游承安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给他使着眼色低声道: “二弟,你赶快走,别在这儿等着了,这儿有我们呢。” 游承安依旧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嫂嫂不解道,“我得等祖母醒来啊。” 这楞头小子,不懂变通。李氏急的拧眉,“看到你祖母更生气!” 她这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一旁端坐在太师椅上,焦虑地望着自己老妻的祖父吹了吹胡子,“哼”地一声。 游承安见状,这才反应过来。 他艰难起身,立在众人身后对祖父拱了拱手,“祖父,为了祖母健康,孙儿暂且先退下,等祖母醒来了,还请派人告知孙儿一声。” 游老太师没有回话,寝房内一片沉默。 他抬头瞟了瞟祖父的背影,看样子不像是在生气,斟酌了一下犹豫问道: “那我寻个日子把云简和孩子带回来?” 这话落地,游老太师马上回过身来,锐利的眼神恨不得要将游承安扎好几个洞,他嘴唇翕动了好半天,也没能骂出一句话来解心头怒火。 气得回身拿起几案上的铜制鹤首香炉,也不管烫不烫,冲着游承安就砸了过去。 “你这个不孝子孙,你给我滚!” 室内漫天的香灰伴着火星倾洒而下,纷纷扬扬,将坐在床前的诸人撒了一头一脸。 大家惊叫连连,游承安也被祖父这举动惊得后退了两步,赶紧拱拱手退出了兰苑。 出了前庭,他的脚步才逐渐慢了下来。 长长的回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和万胜缓慢的脚步声,走着走着,抬头看到附近是个小花园,他踟蹰片刻,拐了进去,找了间亭子坐了下来。 此地雪色皑皑,松柏挺拔。 这番美景之下,游承安的心情也没有变好,无力般的长长吁出一口气。 平日里总是昂首挺拔的男人此刻也显出了一点点疲惫之色。 万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忍不住劝道: “将军,您别急,以属下看,这事儿不能硬着干,还是得缓着来。” “怎么缓着来?” “依属下之见,您可以找一个在老太师面前得脸的人帮您说项一下。” 在祖父面前得脸的人? 祖父一生刚正不阿,除了那些同僚老学究们,并不曾有人在他面前得脸啊。 此事乃是后宅之事,找外人肯定不妥。 游承安一脸困惑的看向了万胜。 “谁人?” 万胜却胸有成竹,会心一笑,笃定张口:“当然是大房的心肝宝贝---苒儿姑娘啦!” 游承安恍然大悟。 祖父年逾古稀,对子侄的渴望与日俱增,作为这一代第一个孩子,苒儿玉雪可爱,非常招人喜欢。 老太师总爱的亲自抱着哄着,那样古板的人,被揪了胡子,糊了一脸口水都乐呵呵的毫不生气。 可是苒儿还不到两岁,如何为他说项? 然而这不是问题,万胜提供了思路,游承安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消多说,拔腿便朝着文徵阁的方向去了。 --- 这日,有了庄柔墨上门的事情,云简一天都没能放下心来。 她看着前庭的方向,在听雪轩门前不停踱步,手中的手炉已经凉透了,出来给她换手炉的小檀嗔怪道: “夫人,您进屋去也是一样的等。在外面冻坏了可怎么办?” 然而云简的目光还是一样望着前庭的方向,“将军回府定是要说我和念安的事情,我担心出问题。” 听了这话,小檀同样有些不安。 若是侯府执意不肯收夫人,那她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云简拢住新的手炉,伸展了一下刚才被冻僵的手指,叹了口气正准备说回屋里等,就听到回廊处传来脚步声。 接着几个人影显现出来。 昏黄的灯笼下,游承安大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万胜,再后面是两个扎着双环髻的姑娘 待人走近了,云简心中一惊。 “绿竹!绿意!” “姑娘!!” 两个姑娘一看到云简,拔腿往这边跑。 云简更是惊讶! 她丢了手炉快步迎上前去,语气里都是惊喜:“你们怎么回来了?!” 三个姑娘兴奋的原地跳脚,开心的抱成一团。 绿竹和绿意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早在今日文徵阁,听到李氏要让她俩跟着游大将军走,她俩心里还纳闷呢。 此刻见到云简,才一颗心真正落了地,高兴的喜极而泣了。 “姑娘,真好!你还活的好好的!” 云简怜惜的摸了摸绿竹的头,安抚这个性子绵软的女孩,“我这不好好的嘛。” “姑娘!姑娘!听说你已经顺利生下孩儿啦?是小公子还是小小姐?”绿意更是兴奋。 云简笑意温柔,又搂住绿意,“是个小公子,现在不在府上,改明儿接回来给你们看看。” “好!好!” “奴婢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云姐姐团聚。” “以后就好了,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几个小姐妹兴奋感激之余,云简才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游承安身上。 “多谢将军。”她开心的福了福身。 待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游承安,她才慢慢发觉,男人好似比平常都疲惫,脸色也有些惨白。 “将军,你怎么了?” “没事。”游承安扯了扯嘴角,安慰似的笑了笑。说完便准备侧身进书房。 云简伸手拉住了他。 这一拉不要紧,侧身的衣衫一下子顺着被鞭笞过的地方被扯开一个大口子。 “天呐!将军!谁将你伤成这样?!” 第137章 争执 听雪轩主屋的小竹床上,云简正在给游承安上药。 烛火摇曳下,她噙着一汪眼泪要落不落,鼻尖通红。 “祖父怎么舍得下这样重的手你不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吗?” 她甚少这样喜怒形于色,此刻言语里全是不满和抱怨,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游承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倏地扬起唇角,笑容满意,解释道: “祖父是气沈青松如此欺辱侯府,气得狠了。” 然而云简却不相信,“你少唬我,气沈青松去打沈青松,打你干什么?” 这女人还怪聪明,骗不了 “你这是心疼我了?”游承安略带得意的嗓音悠悠响起。 云简马上收了收话音里的哭腔,佯装若无其事,“少得意了,谁心疼你。” “只不过,我想,如果祖父祖母不同意我进府就罢了,我在这里住的也挺好的,方便去谢老那里学医。” 听了这话,游承安却不乐意了。 “什么叫不回府就罢了?必须回去!” 她是自己的女人,常年住在外面像什么话?定会有人嚼舌根的。 他可不想云简承受风言风语,也不想念安在外室子的污名中长大。 若不是云简身份太低不允许,他还想 但现在想不了那么远,还是尽快为云简寻回亲生父母才好。 --- 绿竹和绿意两个在今日游承安上门求李氏帮忙的时候,就被李氏送回给了游承安。 李氏心里也存了旁的心思。 她当年和云简要好,帮云简这个忙,是因为有对方是沈府嫡女、侯府二少夫人这个前提的存在。 而现在一夜之间,沈府从侯府亲家,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仇家。 她就算再和那个认识不过三个月的妯娌要好,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自家夫君和祖父的忌讳。 让游承安将这两个丫鬟带回给她,两相便宜。 在绿竹和绿意在老窦的安排下,今夜早早安置了下来。 但第二天一早,事态就有些尴尬。 此刻,小檀端了个铜盆立在主屋门外,却被绿意拦住了去路。 “这位姑娘,洗脸水要五分烫,现在可是冬日,你怎能端一盆子凉水糊弄姑娘呢?而且,姑娘的洗脸水都要放鲜花汁子的,你这样怎么能行?” 小檀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被别人挑了刺,当即有些不高兴。 “绿意姐姐,这水是温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凉水啦?况且天寒地冻的,去哪里找鲜花汁子?我一向是这么伺候夫人的,夫人从没说过什么。” 绿意将腰一插,看着这个穿着朴素一看就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丫头,大丫鬟模式马上开启: “我教导你伶俐,你就要听,怎么还顶嘴呢?哪儿学来的规矩?之前是几等丫鬟啊?” 小檀之前只是在永昌镇梁镇将府上洒扫庭院的三等丫鬟。 但别说三等,就算是一等,和京城侯府的大丫鬟比,那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她伺候云简这么长时间,云简没说过她一句不是,突然来了两个姐姐,劈头盖脸的挑刺,她心里不服极了。 “我,我你管我是几等丫鬟,反正我这段时间都是夫人身边唯一的丫鬟。” “唯一的丫鬟?那是姑娘之前没回到京城,现在我们既来了,自然是要将规矩正一正的,免得你将姑娘伺候的不舒服了。” 她一番说辞终于叫小檀抓住了把柄,当即反驳: “什么姑娘姑娘的,之前万统领说了,所有人都要尊称夫人,姐姐你连这点儿都不知道,还当什么大丫鬟呢?” “你!” “都闭嘴~” 眼看着两个人声音越来越高,愈吵愈烈,刚从小厨房出来的绿竹赶紧过来劝阻。 “姑娘还没醒,你们两个就吵成这样,像什么样?” 绿意‘切~’了一声,“我可没和她吵,想着教导教导她,没想到她竟是个不听劝的。” 小檀不服气了,“哎~绿意姐姐,你那是教导吗?你那叫挑刺!” 劝阻无效。 两人眼看着又要呛起来,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响,云简推门走了出来。 她刚才就被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此刻眯了眯眼睛,抵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了缓问道: “怎么了?吵成这样?” 主子一出现,三个丫鬟瞬间噤了声,垂首恭敬立在廊下。 主屋里,婆子们进进出出将屋子洒扫干净,点了熏香,又齐齐带了门退了出去。 绿意和小檀齐齐跪在地上,垂着头不吱声。 云简则坐在上首那把檀香木交椅上,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按着额角。 大清早的,不让人省心。 “绿意,你也是老人了,怎么还和小姑娘计较?” 绿意垂着头,嗫嚅道:“我错了,姑娘。” “小檀,绿意和绿竹比你大一些,经验比你丰富,如今回了京城,你是要和她们多学学规矩。” 小檀应了声,也不敢再做争辩。 “从今以后,绿竹就是听雪轩的掌事丫鬟,你们两个以后都归绿竹管辖。今日的事,各打十个手板,绿竹,你来掌刑。” “是,夫人。” 绿竹带头,恭敬福身道。 一番洗漱收拾,云简去找谢老拜师的行程终于成行。 云简今日挽了随云髻,耳上坠了明月珰,与耳珰同色系的月白襦裙与斗篷,便出了门。 这身装扮不过分招摇也不显得寒酸,隐了身份扮做游大将军的远房亲眷,来到松鹤堂行拜师礼。 奉上了拜师礼,递了拜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谢老高兴的抚了抚胡子,将自己另外两个关门弟子叫了出来,引荐给云简。 先进来的一位是个约莫二十左右的青年,白面无须,圆圆脸一副好说话的笑模样。 他冲着云简拱了拱手,乐呵呵的道: “见过师妹,我是你的二师兄乐道。” 云简赶紧回礼,也同样扬起笑脸回他:“见过二师兄,我叫云简。” 谢老点点头,介绍道:“别看你乐道师兄年纪轻,已经是太医院的太医丞了,医术高明,前途无量啊!” 乐道谦逊的摆摆手,“没有没有,我还比不过师父和大师兄。” 这话刚落,门外一个身高颀长,气质高雅的男子,身着一身飘逸的宽袖白袍,衣袂翩翩大步走了进来。 但他的脚下,却穿着一双木屐。 第138章 玄澈师兄 还不待来人走近,乐道就冲他行了一礼。 “见过师兄。” 只见他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自己师弟,又转身恭敬给谢老行礼。 一套简单的动作,别人做来不会有什么感觉,但让他做来,却显得那么行云流水,飘逸出尘。 云简看了不禁赞叹,她还未见过这样的人物呢。 赞叹之余,却有一丝莫名的熟悉之感。 也是,这样出尘的人物,衣着却如此不羁,许是他的洒脱随意之态让人心生亲近。 谢老笑呵呵的受了弟子的礼,伸手点了点这个弟子,看着云简道, “这是你大师兄,人称玄澈公子,是个真人不露相的。”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被自家师父这么夸,这位玄澈公子无奈笑着摇摇头,才将视线转移到云简身上。 然而当他仔细打量过云简之后,心中却暗暗惊叹,语气不由得有些犹疑。 “师妹,你我可是在哪里见过?” 云简一愣,被旁边的乐道笑着打断,“师兄,我们好不容易来个师妹,你这么快就攀关系” 乐道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被玄澈公子一扇子敲在脑袋上。 敲得乐道“哦呦”一声,捂着脑袋假装呼痛。 云简被逗得也不禁笑了起来,玄澈则冲她拱拱手,歉意道: “师妹莫怪,我这师弟喜欢瞎说,在下和师弟并无冒犯之意。” 云简点点头,眼睛像星子一样笑得真诚,“我并未在意,我也觉得师兄看着可亲,但之前确实从未见过师兄这样谪仙似的人。” 玄澈笑了笑,没待说话,就又被乐道插嘴。 他嘟着个嘴巴佯装不高兴:“还是人长得好看吃香,也不见师妹这样夸我~~” 大家都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云简赶快补充: “乐道师兄和蔼可亲,我见之更觉亲切!” 第一次见面就其乐融融,云简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不少。 自己虽然身份低微,但既然被谢老选中,说明自己当得起这松鹤堂的关门弟子。 她不卑不亢,只管低头好好学习就是了。 --- 李氏接了游承安的拜托,便时刻准备着为他说情。 二弟和这个曾经的‘二弟妹’感情有多好,她是知道的。 以后侯府的爵位肯定还是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二弟继承,她乐得帮个不痛不痒的忙,得个大人情。 这日,祖母清醒过来将养了两日,身子渐渐好了一些。 老太师心情好,便准备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亲自写对联。 他的书房正好隐在水榭之后,赏着融融雪景,烤着暖呼呼的炭盆,李氏带着庄柔墨坐在老太师的身后,逗得苒儿咯咯笑着。 小姑娘跑了一圈,气喘吁吁的,被老太师一把捞起,抱到了大大的书桌前面。 他指着面前笔力遒劲的大字,问怀里的娇娇曾孙女儿: “苒儿,快来帮曾祖父认认,这是什么字呀?” 小姑娘一双眼睛葡萄似的水灵灵,搂紧游老太师的脖子,奶声奶气: “福字!” “对喽!我们苒儿真聪明!谁家有这么聪明的小孩子呀?还是我们游家!” 说着游老太师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又接着指着刚写好的横批,问道: “那几个字呢?苒儿可认识?” 这几个字对于这个刚到两岁的小姑娘来说有些难了,苒儿看了半天,嘟起了小嘴: “雪,雪” “雪什么?” 然而其他的字不认识了,苒儿回头不愿再认,像一颗奶团子一样窝进了曾祖父的脖颈。 游老太师被这举动弄得心头软成一片,紧紧搂着。 “这是‘瑞雪兆丰年’。我们苒儿认得‘雪’字已经很厉害了!” 说着贴着苒儿的额头使劲蹭了蹭,嗅了嗅那浓浓的奶香味。 游老太师看着自家的宝贝曾孙女儿,满意的不得了,抬头对李氏说道: “你们再加把劲,再给苒儿生个这么聪明的弟弟,我和你祖母啊,就满意了!” 李氏笑得温柔谦恭:“祖父,这么聪明的弟弟我们苒儿暂时没有,但是呀,她还有个比她还聪明的哥哥。” “哦?” 游老太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奇的看向李氏。 李氏和庄柔墨相视一笑,接着道: “我听子真说啊,他那个小儿,不过比苒儿大半年,聪明异常,已认得好几百个字,兵书都读得,这几天子真更是将他送到了军中,学习功夫,听说小人儿练得有模有样呢!” “真的吗?表嫂?”庄柔墨默契搭话,“不到三岁的小儿就这么聪明,可是难得一遇的奇才啊!” “可不是说,我都想让苒儿跟着这位哥哥学一学了。” 两人一唱一和,将刚听到‘子真的小儿’几个字就开始吹胡子瞪眼的游老太师说的竖起了耳朵。 真有这么聪明? 游家要是出了这等子弟,假以时日,游家的门楣就能光耀下去了。 这时,怀里的苒儿听着母亲的谈话,高兴的拍了拍手,奶声奶气的喊着: “要哥哥!要哥哥!” 游老太师瞪大了眼睛,看着苒儿开心的样子,不情不愿的拿眼瞥了一眼李氏和庄柔墨。 “你们见到那小儿了?” 看祖父的态度有所松动,李氏赶快回话: “在军营呢,我还没见过,但是呀,我找二弟麾下的万胜和万北都打听过,都对那小儿赞不绝口,他们两个,祖父你是知道的呀,最实诚不过。” 游老太师抚着胡子点了点头,将苒儿放到地上,沉默了半晌,又写了一副‘福’字,才抬头假装无意似的说了一句: “改明儿可以带过来看一看。” “哎!” 李氏喜笑颜开,乐得一拍大腿,话匣子就打开了。 “祖父,您知道吗?这孩子是三年前在府里的时候怀的,那姑娘啊,也是个能吃苦的,独自一人将这孩子抚养大了,还教的那样好。您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吗?” 游老太师手下笔未停,抬起眼帘瞅了一眼李氏,示意她说下去。 李氏得了示意,双手一拍,“叫念安!游念安!哦哟~~念的是我们子真的这个‘安’呢,真真儿是有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看祖父的神情,只见一直低着头的老人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终于放下心来。 第139章 把药倒了 连日来,云简都忙着外出和谢老学医。 不是在松鹤堂研习医书,就是外出去草药园子照料各种药材。 她和两位师兄相比,基础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学起来很是吃力,所以她日也勤勉,夜也勤勉,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这可苦了游承安,他为了将云简接进府中的事情忙活了好些日子。 今日听了大嫂传话,说祖父态度已有松动,等祖母身体好些了,只消再拱几把火,估摸着就差不多了。 主屋卧房,连日来下人们将这里收拾的越来越舒适。 小竹床换成了黄花梨木的架子床,地毯重新铺了一遍,一应器物也都换了最好的。 游承安特意去侯府库房里,将自己多年来得的赏赐搬了好些挪到老宅。 云简喜欢的古香缎做成了被衾布面,而名贵的香云纱,别的勋贵人家用来做衣裳都嫌奢侈,可游承安却给云简做了床榻间的纱幔。 他早就想好了,呢侬软语,烛火摇曳之时,飘逸的香云纱床幔飘飘荡荡,似梦似幻,一定煞是好看。 此刻他便跷着腿靠在床头,等着将好消息告诉云简。 可叫了好几声,云简还是低头伏案,奋笔疾书。 “云简?” “云简!” “啊?” 云简这才从重重叠叠的医书里抬起头来,如玉般光洁的小脸此刻拧成一团,满眼茫然,有些被打断了的不开心。 “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将军说什么,再说一次就是了。” 云简一边回着,一边又将头低下,借着书案上的烛火认认真真做抄录。 看她还是一副不很在意的样子,游承安有些生气,起身下床,来到书案前双手撑桌,直勾勾盯着云简。 他此刻穿了一件轻绸缎面的白色寝衣,衣领开的很大,锁骨间的弧度深的能盛进两盅清酒。 常年在沙场上征战之人蜜色的肌肤起起伏伏,拢起结实的胸肌腹肌,一滴汗珠顺着颌角而下,从沟沟壑壑之间缓缓滚落。 美男计都使上了,他不信云简还看的进去书。 感受到书桌被游承安撞的一晃,云简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又迅速低下,嘴里咕哝着, “将军莫要将书桌撞歪了。” ? 只看得到书桌? 他伸手将云简眼前的书册合上,再将那毛笔抽出来挂在笔架上。 掐着腋下将人一提,就轻轻松松提起放在了桌子上。 “将军~我功课还没抄完呢。” “莫抄了,明日再抄。”他的话音不容拒绝。 “我和你说话都听不到,如今你有了师父师兄,可是越来越不将我放在心上了。” 这话酸溜溜的,云简听了不禁失笑,推拒着那两只在腰间逐渐不老实的大掌。 “别闹~将军刚才不是说要说什么吗?” 游承安不舍的摩挲了一下那寝衣下细嫩吸手的肌肤,才放下手来,和她讲: “我是说,嫂嫂已经帮你我说了情,祖父那边有所松动,估计要不了几日,你就能和念安搬回侯府住了。” “真的?” 云简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漆黑的瞳孔中全是不可置信。 “将军你太厉害了!我真能回府了?” 她以为这事千难万难,没想到游承安办的如此漂亮,祖父祖母如此通情达理。 眼前小人儿满眼都是兴奋和崇拜,让游承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收紧了握在云简腰肢的手,将怀中一团小香云拉的更近。 “当然,你和念安可以准备准备,等确定好了时间,我带你们去见祖父。” “太好了!” 云简兴奋的搂紧了游承安的脖颈,眸中星光闪闪,贝齿轻咬朱唇。 犹豫了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凑上前去,轻啄了一下男人的唇角。 轻柔绵软的香气一触即走。 游承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抽走了心魂。 他瞳孔瞬间收紧,黑沉的眸光染上欲色。 “就这么轻轻一下吗?” 云简睁着懵懂的双眼,澄澈透明,“那不然呢?” 他俯身越过云简肩膀,长臂一伸,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清走,直起身拢紧身前娇躯,一刻都不愿多等,唇齿便覆了了上来。 “唔” 云简被吻得呼吸微滞,鼻息间笼罩着的全是冷冽的松柏气息,夹杂着男子那极具侵略性的味道,瞬间就软了腰肢。 男人的胸膛硬的像石头一样,逼的她身子后仰,仰面躺到了书案上。 接着一只粗糙带着薄茧的大手就顺着腰肢一路向下,带起皮肤阵阵颤栗。 “不,不要在这里” 这可是书案啊 然而男人喘息着张口,声音含混不清却又不容置疑:“就在这里” 桌案下翘起的纤纤玉足挣扎间蹬掉了绣鞋,不一会儿,颗颗白玉似的脚趾就蜷缩了起来。 “再给我生个孩儿” 游承安呢喃。 云简身形稍稍一滞,又被人带进了无尽的漩涡之中 “笃笃” 主屋的竹木门扉被人从外面敲响,云简揉了揉困倦疲乏的双眼,才从一夜荒唐梦中醒来。 “进。” 便听到门扉吱呀一声,接着一阵稳健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绿竹一进房间便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靡靡味道。 再看房间内,书案处打翻在地的墨台,纸张,还有曳了一地的衣衫、床幔,一直从书案延伸至榻上。 烛台也被打翻在地 绿竹脸色微红,强装镇定,走上前来伺候着云简洗漱了,换好衣衫。 又招呼人进屋收拾一地狼藉。 等下人们退下了,小檀才端着托盘进了房间。 托盘上是一碗清苦淡黑色的药汁,小檀端着走近床前,递到云简面前。 “夫人,这是今日的汤药。” “哎?这是什么?”绿竹见状,上前两步阻拦道。 夫人身子有碍,她怎么不知道? 呃这该怎么说,小檀看了看门扉,已经关严了,再看云简没有阻拦的意思,才和绿竹解释: “绿竹姐姐,这是避子汤药。” 避子汤药? 绿竹唰地转身看向云简,“夫人,府里既点头了让你进府,就是大半看在了孩子的份儿上,您怎么还喝这种药呢?当然是孩子越多越好啊。” 云简垂眉没有回话,内心却在纠结。 确实如绿竹所说,回府的事情已经定下了。 昨日将军也说了想再要一个孩子 那 云简放下手中玉梳,抬眸看向小檀: “小檀,把药倒了。” “哎!”小檀喜笑颜开应了下来。 第140章 姑母省亲 这日晨起,游承安神清气爽,无比餍足。 本准备去西山大营看看念安,将他接回来早点见祖父。 刚出了老宅大门,却被侯府来的范管家拦住了去路。 范管家翻身下马,满面笑容迎了上来,恭敬行礼: “见过二公子。” 游承安挑眉:“可是侯府有事?” 范管事乐得眉开眼笑,“是府上的二姑娘,您的姑母回来啦!老太太正邀您回去相见呢!” 姑母? 游承安只有一位姑母,唤作游若盈。 祖父祖母一辈子只得一儿一女,儿子就是游承安的父亲老侯爷,游若翀。 下面还有一个女儿,就是游若盈。 游若盈父亲官拜太子太师,母亲出身书香清流庄府,兄长是威震四海的定安侯,自然是天之骄女。 她早年间嫁给了宁国公府世子寇振先,做了尊贵无比的世子夫人,后又随夫家迁至封地金陵,就甚少回京了。 这次不知道是什么风,将姑母吹了来。 算起来,姑母应该有将近四年未归家了。 姑母回京省亲,游承安作为小辈自然要去拜见,他翻身上马,随着范管家朝着定安侯府的方向就去了。 此时正值中午,只见侯府罕见的没有在兰苑设宴待客,而是开了待客最正式的海棠花厅。 海棠花厅三面环水,厅前还有观景的水榭。 为了这位姑母的到来,祖母竟百年难得一遇的请了南曲班子,在水榭上吹拉弹唱,衬得一片雪景不再肃杀,反而染上了新春的喜意。 仆从们来来往往,竟都换了新衣,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为即将到来的宴席做着准备。 游承安在范管家的带领下,大步迈进了海棠花厅,迎面便撞上了一片笑声。 游若盈如今年过四十,还是面若秋霜,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山雪莲之态,可见保养得宜,生活顺遂。 她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圈椅上,和老夫人交握着双手,正微笑着听母亲说着什么,旁边一圈女眷正陪着说笑奉承。 听到游承安的脚步声,游若盈扬起脸来,冰雪面庞瞬间挂上笑意,招招手道: “子真都长这么大啦?快坐到姑母身边来!” 游承安躬身上前,“子真见过姑母。” “客套什么,快来。” 游若盈拍了拍身侧的软榻,游承安应言坐了过来。 看到游承安到了,老夫人又想起之前的事情,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对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打开了话匣子: “本以为子真是小辈里最有出息的,没想到,却是最不让我省心的。” “怎么了母亲?”游若盈好奇问道。 她还不知道替嫁的事情,以及云简和念安的存在。 只知道自家最有出息的子侄丧偶之后,终于班师回京了。 趁着正值新春,游若盈决定,这一趟回京省亲一定要抓住机会,不再错失。 游承安有些不好意思,但老夫人对着自家女儿却不设防,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这些隐秘里里外外说了个痛快。 游若盈听得一忽儿惊叹连连,一忽儿又瞪大了双眼。 末了,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紫檀木香案上,眸子里全是厉色。 “他沈家竟敢如此欺辱我们定安侯府,当我家没人了吗?!等我回家,定要和夫君说了,好好治治他沈家在江南一带的生意!” 宁国公府地处江南,和沈家多少有些生意往来,还是能使得上劲的。 然而老夫人按住了游若盈的手,摇头劝阻道: “你父亲和子真已经商议过了,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在国公府不容易,就不要掺和这事了。” 话说到一半,宴已备齐,众人移步上桌,开始用膳。 游老太师三盏酒下肚,有些事情开始不吐不快。 “若盈,不懂事!四年不回家看父母,是为不孝!” 桌上诸人顿时面色一僵,无关紧要的都开始低头扒饭。 老夫人赶快笑着打断,“瞎说什么呢,若盈离得那么远,不是不方便么。” 游若盈脸上也有些尴尬,她呵呵干笑两声,奉上一杯酒: “父亲,这么多年没回来看你们,是若盈的不对,只是当时那事让若盈心里存了些不痛快。现在若盈不是回来了么,咱们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 一向高傲的女儿竟低了头,老太师心中郁气一扫而光,笑着接过女儿奉上的酒,一饮而尽。 但说起当年的事,老太师还是持不一样的意见。 “芷琼性格高傲,和子真从小就不对付,你将他俩硬绑在一起,不过是一对怨偶,毁了小辈们的幸福,这事,我到现在也不赞同。” 游若盈育有两女,大女儿名唤寇芷琼,二女儿名唤寇芷蔓。 四年前游承安议亲的时候,游若盈有意让自己的大女儿嫁给游承安,却被游老太师坚持拒绝了。 这事让一向心高气傲,从未碰过钉子的游若盈记恨了好久,就连游承安成婚时,都没有回家观礼。 如今说起来,她还是非常介意。 “芷琼性格再高傲,也是个好孩子,我们宁国公府也不是沈家那等下作门第,换个丫鬟来替嫁。毁了我们子真的幸福。” 游老太师被女儿一噎,有些词穷。 谁想得到沈家搞这出呢。 又饮了一杯酒,他哀叹一声,“世事难料,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办法了,等子真续弦的时候,再续个心胸宽广的好孩子。” 说罢他瞟了一眼游承安,说道:“改日将那母子带回来给大家看看。” 祖父这是同意了! 游承安心中一喜,正要应下,就听到自家姑母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 “父亲!这绝对不行!” 第141章 家宴大战 刚才还低头装鹌鹑的众人这下全都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游若盈。 游若盈也知道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欠了欠身坐下,解释道: “父亲,您三思啊,这女子身份可疑,还是沈府专门派过来替嫁的,说不准就是专门培养对侯府不利的。怎能随意迎来路不明的人进府呢?” 老太师眉头紧皱,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之前就是担心云简是别有用心之徒,所以不同意。 如今只是抱孙子心切,实在是想看看那孩子。 沉默了半晌的游承安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冷声道,“这是我房里的事情,姑母就不要操心了。”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孩子,这会儿就开始逆反,游若盈有些不悦: “姑母是为了你好,况且,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能说这单单是你房中事呢?若那女子是个别有用心的,害了你,还不是拖累大家下水?” 游承安垂眸冷声道,“我必不会连累大家,姑母放心好了。” “哎,你这孩子!从小姑母白疼你了吗?想当年,大家都说沈家这门亲事好,就我说那沈青松出身寒门,汲汲营营,看起来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们都不信。如今如何?还不是我说的对?” 她全然不说当时诋毁沈家是为了让自家女儿上位。 “现在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这小丫鬟绝不是个简单的,不然怎么谎话连篇还能让子真这么念念不忘?你们爷们儿不知这女子心思险恶,被当了筏子还给人家数钱呢!” 游承安皱了皱眉,正要反驳,却被祖母抢了话头: “我觉得,若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沈家心思不纯,这丫头为了沈家连替嫁都做得出来,旁的丫鬟遇到这事儿,吓都吓傻了,哪儿还能装的如此天衣无缝?” 但老太师还有些犹豫,“可那孩子毕竟是我们侯府的骨肉” “什么侯府骨肉!我听说,是离开了子真之后生的,那是谁的种还说不定呢。” 游若盈放下筷子,又插了一句。 “姑母!!” 游承安怒极,这姑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在这事儿上和自己作对。 游若盈瞟了一眼侄子的怒容,却四两拨千斤,用大人的口吻教训道, “子真,你年纪还轻,不知这世间险恶罢了。” 坐在角落里抱着苒儿的李氏本来一直沉默着,她一个做媳妇儿的,本也没有插话的权力。 但看到游承安的眼神,不得不干笑两声试图劝解: “那个姑母,其实那孩子长得和二弟一模一样的。” 游若盈瞬间横眉怒目。 “闭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见过那孩子了吗就说一样?” 李氏一噎,讷讷低下头去。 一旁的游承平更是横了她一眼,低声呵斥,“没你的事儿,你别多嘴。” 几年不见,这姑母愈发霸道,游承安不欲和她说话,将视线转向祖父: “祖父,孩子确实是我的,当年她要走,也是因为沈家追杀,怎能说她和沈家有关系呢?” 还没等游老太师回答,这边老夫人却微微蹙眉,不悦道: “说起她当年走的事情,我心中一直有个疑虑,当年她被歹人劫持,就是老三救得她,她撒谎说要离开侯府的时候,骗我们说回娘家筹粮,这事也是老三帮忙,她和老三到底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不得不说,祖母真是敏锐。 这也是游承安心中的疙瘩。 他身形微微一滞,瞬间就被游若盈敏锐的捕捉到了。 “还有这事儿?子真你该不会还不知道?” “我”游承安拧眉,“我知道。” 可是再多的,他却说不出来了。 这茬游老太师之前不是不知道,只是忽略了。 此时被人提了出来,当即觉得迎那母子进府的事情还是太草率、太感情用事了。 “此事容后再议,先吃饭。” 这意思就是先不接了。 “祖父!” 游承安抗议。 但祖父却将筷子一拍,重重道:“吃饭!!” 游若盈见目的达到,得意非常,面上瞬间挂上了满意的笑容,她夹起一筷子鳜鱼到老夫人的碗里,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 “刚才说起老三,怎么今日不见他?可是不愿见我这个姑母?” 她一直瞧不上大哥这个庶出的儿子,觉得他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 更遑论她知道背后始末,更加不把游承睿当回事了。 游若盈的视线扫视了一周,大家都沉默着,没人回答。 场上氛围不好看,大哥游承平见了,在桌下轻轻捅了一下自己妻子,李氏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他和家里闹别扭呢,已经很久不回来了。不过,今日府上已经去衙门送了帖子,可能会回来。” 李氏这一番敷衍的托词却正好给说中了。 这一顿饭快结束的时候,游承睿真的回来了。 挺拔瘦削的男人进了花厅,规规矩矩的给祖父母请了安,告了罪,就坐到了丫鬟们刚加进来的圆凳上。 他仿佛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主角是谁一般,只沉默着伸出筷子准备夹菜。 这番动作简直无礼至极,仿佛眼里除了祖父祖母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场上众人的脸色当然不好看了,老太师的位置离得他近,伸出筷子打了一下游承睿夹菜的手: “没看到你姑母吗?” 游承睿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抬头笑着看向游若盈,执着的筷子也不放下,就这么虚虚握拳拱了拱手, “竟是姑母回来了,多年不见,实在认不出来,姑母见谅。 我还以为,姑母已经不认这个家了呢。” “你放肆!” 自他进门之后,游若盈本就阴沉着脸,此刻更是气愤。 “你么久不回家也就罢了,怎敢议论长辈?!” 游承睿却丝毫没被她色厉内荏的样子吓到。 他可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五六岁孩童了。 趴在地上玩蚂蚁,却被路过的姑姑故意一脚碾在手指上,疼的哇哇大叫,被姑姑的婢女紧紧捂住了口。 回了院子去向父亲告状,却被父亲斥责说自己不尊重姑母,胡乱造谣。 娘亲不得宠爱没办法为自己说情,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样的事情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数不胜数,直到姑姑搬离京城才作罢。 此刻,游承睿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又夹了一筷子脆笋,眼皮都没抬。 “姑母说笑了,我不回家的时间再久,也比不过姑母啊!” 第142章 帮帮我 虽说现如今,游承安正和这个庶弟不对付。 但游承睿今日的行径着实大快人心。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游承安‘噗嗤’一声,低头笑出声来。 游若盈以前欺辱游承睿简直是信手拈来,几年没见,他竟然敢和自己顶嘴,简直是反了天了! 她将筷子“啪”地一声往桌子上一拍,人倏地站了起来,整张脸都涨成了酱猪肝色。 也顾不得贵妇人的形象了,伸手指着游承睿的鼻子就骂: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指点点?你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可不是什么体面话。 毕竟游承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是东城司的指挥使大人了,何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 他黑了脸,声音也沉了下来。 “我不过是说些实话,姑母怎么这么开不得玩笑,直接骂人?” 游若盈听了,怒火被点的更燃了 好好的家宴,一忽儿功夫竟然吵了起来,老太师气得将筷子一摔,跺脚吼道: “都给我闭嘴!不想吃这顿饭,都给我滚!” 众人瞬间噤声。 游若盈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下来,尤自狠狠盯着游承睿,嘴里嘟囔着: “不是我们家的种,果然上不得台面”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按理说只有近旁的两三个人听得到。 但游承睿多年习武,早已耳力惊人,他瞳孔瞬间收紧,将捧着的碗重重一顿: “你说什么?!” 一直缩在角落里默默听八卦的庄柔墨见状,赶快伸出筷子扒了几口菜进碗。 她在心中哀叹一声,腹诽道: “就不能吃顿安生饭吗?” --- 侯府发生的一切云简都毫不知情,她还沉浸在即将回府,真正能给念安,给自己一个名分的喜悦中。 当晚游承安没有回老宅,但听说侯府有姑母回家省亲,那他多耽搁几天也是正常。 云简没有在意。 这日,谢老的课堂放了一天假,云简带着三个丫鬟,高高兴兴出街,想给自己和念安做两身衣服,免得去见祖父祖母的时候太过寒酸,上不得台面。 “夫人夫人!你快看这衣衫好看不好看,肯定很适合小少爷?” 云简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绿意手中宝蓝色的元宝纹样蜀锦小衫,正准备说话,却被小檀抢了先。 她咯咯笑着,“绿意姐姐,这也太小了,你都不知道小公子如今是什么身量,瞎挑什么呢。” 绿意敛起笑容,将眉一挑,“我就挑!我挑的就算是大小不合适,也是好看的!哪像你,什么乡巴佬审美,挑的都是些土样子!” “你胡说!”小檀抓紧了手里那件橙黄色的小衫,皱了皱鼻子,“我这件才不土呢!不信你问问夫人!” “问就问” 然而云简早拽着绿竹来到了成衣坊的另一侧看袍子,将两个叽叽喳喳的丫鬟丢的远远的。 这俩人自从碰面就开始掐架,还时不时让自己给理论。 云简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要她俩不真的打起来,随便她们闹。 四个人逛了成衣又逛首饰,直装了半辆马车,才累的逛不动了,来到坊市东侧一间清新雅致的茶楼坐着休息。 这间茶楼名叫“醉月听风”,是当下京城最时兴的一处休闲所在。 茶楼临湖而建,湖面和一层的茶楼交界处,还设了一处水榭亭台。 平常,不是请了戏班子杂耍队来表演,就是做了诗词会邀名流来赏。 而且要来这里都得有预约帖子,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云简从乐道师兄处得了一张,特意等这日空了来游玩。 今日来表演的是庆祥班,听说只给京中有身份的名门做表演,即使有钱都不好使。 值得一看。 云简约了间临窗的二楼雅间,叫了这里时兴的茶点果子,带着三个丫鬟边吃边欣赏。 说说笑笑好不痛快。 此时隔壁雅间,却正是柔情蜜意。 女子仅仅是靠坐在男子身边,就羞得双颊通红。 “子寰哥哥,我们这样私下相见,是不是不好啊。” 那叫做子寰的男子,此刻也不比女子好到哪里去,完全没了往日洒脱不羁的模样,蜷了蜷手指,咳嗽一声假装镇定: “茶楼这么多人,也不算私下相见,况且,我们都守着礼仪”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瞟了一眼身边清丽的心上人。 想亲近的心迫不及待,却被礼法束缚着不敢做丝毫逾矩之事。 为了缓解尴尬,这名叫子寰的男子指了指窗外, “柔墨,我们看杂耍。” 这女子正是庄柔墨。 两个有情人靠在窗边甜甜蜜蜜看杂耍,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庄柔墨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表情一滞,身子倏地缩了回来。 “怎么了柔墨?” 庄柔墨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此刻全是慌乱,她瑟缩在窗台下,竭力挡住自己的身子,语调都开始哆嗦: “是表姑母!” 只见楼下一位贵妇人被众人簇拥着进了茶楼,声势浩大,让人难以忽视。 那妇人一抬头,庄柔墨直接就认了出来。 是游若盈! 这边游若盈也是慕名来醉月听风吃茶,刚进了门,还没坐下呢,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还正在思考这女孩在哪儿见过 身旁的嬷嬷却是眼尖,伸手一指:“夫人,那是庄家的表姑娘!” 哦 就是那个意欲嫁给子真的庄柔墨啊! “她在私会男人?” “正是呢夫人!这位表姑娘现在是老夫人最中意的孙媳人选,竟在这里私会男人!夫人,我们现在上去抓她个正着!这样她就不能和我们芷蔓小姐争将军夫人的位置了!” 嬷嬷的话正好说到了游若盈的心坎里,她举步向前,带着一队人就朝楼上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姑母特别厉害,她要是抓住我在这里私会外男,我就惨了!” 庄柔墨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余子寰也有些慌张。 还没去心爱的姑娘家提亲,就让人家背上这种骂名,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恍惚间看到了窗外的攀花台,不宽不窄,正好能过一个人,而二楼所有临窗雅间的攀花台,都连在一起 他瞬间有了决断。 云简正赏戏呢,磕着瓜子不亦乐乎,忽地听到窗外的攀花台传来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有人在 她正准备探出头一探究竟,窗外突然冒出一张少女的脸来 云简和那少女见了彼此,都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庄小姐!” “云姑娘!” 她俩互相指着对方,下巴都要掉到脚面上。 熟人见面,竟是在这种场景下,庄柔墨简直尴尬的脚趾扣地。 但不容她犹豫,隔壁雅间已经传来了拍门声,游若盈的声音若隐若现: “庄姑娘?你在里面吗庄姑娘?” 庄柔墨不再犹豫,嗖得跳进了房间,伸手在嘴边竖起手指: “嘘帮帮我,求你了!” 第143章 捉奸 二楼雅间都是青竹做的隔断,好看有余,隔音效果实在是不足。 隔壁的敲门声砰砰作响,伴随着仆妇们的叫嚷: “庄小姐,宁国公府世子夫人在此,邀你出来一叙。” “别躲啦,我们看到你了,莫不是有什么隐秘,怕世子夫人知晓啊?” 伴着窸窸窣窣的笑意,恶意满满。 庄柔墨听到了更是慌张,到处寻找能躲藏的地方。 拉开帘幔,太透了,不行。 桌下,没有遮挡,不行。 已经听到隔壁吱呀一声开了门,一群人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是进了屋,庄柔墨更慌了。 “这里。” 云简拉开了一旁的纱橱,示意庄柔墨。 她看出来了,门外的那位什么世子夫人不是善茬,正找庄柔墨麻烦呢。 庄柔墨惊慌间诧异抬头,看到云简毫不慌乱的笃定眼神,稍稍有被安慰到。 也不磨蹭,闪身躲了进去。 隔壁雅间,余子寰已经打开了门,警惕地望着门外呼啦啦涌进来的一群人。 “这位夫人,您打扰在下品茶了。” “品茶?” 游若盈扯唇讥讽一笑,低眸扫了眼几案上的琳琅的吃食茶具。 那里赫然摆着两套茶具。 “公子一个人用两只茶盏吗?” 余子寰身形一滞,眼神中几不可察的慌乱一扫而过。 但他好歹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这点风浪还是见过的。 “在下和好友约了在此饮茶,好友有事先行离开了,不行吗?” 游若盈却一个字都不信他的,兀自在屋子里绕着圈的打量,不错过一丝蛛丝马迹,势要找出庄柔墨来。 余子寰迈步横挡在她面前,伸手向门边示意: “夫人,您要找的人在下根本不认识,也不在这里,还请你离开。” 但是,他挡的住一个人,却挡不住游若盈身后一堆人,游若盈顿住脚步,但其他人依旧满屋搜寻。 只见她气定神闲的张嘴胡说八道: “哦?我看的真真切切,你私会我家外甥女,如此辱人名声却拒不承认,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她以为眼前这气质有些不俗的青年不过是寻常世家子弟,自己宁国府世子夫人的名号随便吓一吓他,他便怕了。 可没想到眼前这青年却是个硬气的。 “夫人随便污蔑在下清白,在下才要向夫人讨个公道!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这时候,游若盈身旁的嬷嬷已经将这不大的雅间搜了个遍,凑到她耳边小声汇报: “夫人,没人。” 没人?! 明明看到了!怎会没人? 这楼上的过道一眼看的到底,她们没看到有人出门下楼。 游若盈横了余子寰一眼,又环视一周,这时注意到了窗外,眸中神色一闪。 这攀花台倒是可以藏人! 她几步来到窗边,探出身子看窗外两侧 余子寰立在她身后,手指都攥的发白。 只见游若盈看了半天,嘀咕了一句“也没有人。”就收回了身子。 他的拳头这才松了开来。 但游若盈却是满脸狐疑,她上下打量一圈余子寰,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这就奇怪了!人去哪儿了呢? 房间都搜遍了还是没看到人影,她也没了继续在这里停留的理由,剜了余子寰一眼,装模作样的退出了雅间。 “怎会没在呢?” 来到走廊上,她心中依旧不甘。 之前那嬷嬷跟上前来,凑在她身边,继续嘀咕: “夫人,人肯定还在这层楼,咱们不妨挨个雅间问过去,想她也跑不出去。” 游若盈回头和这满脸褶子的老妇一个对视,不用言语多说,便拿定了主意朝里走了回去。 “谁呀?没见过没见过!” “哦~世子夫人啊,进来看,进来看,我们这里没进过外人~” 二楼雅间的房门被逐个推开,各个房间的客人反应也都不一致。 不一会儿,就问到了云简的房间。 竹制门扉从里面拉开一个小缝,露出绿竹巴掌大的小脸,警惕问道: “你们干什么?” 等那嬷嬷先一步说明来意,身后的游若盈则高傲着仰着头颅,语气慵懒: “叫你们主子出来说话。” 这盛气凌人的架势,好像打扰别人的不是她一样。 绿竹还待反驳,被身后跟过来的云简一拉衣袖,恭敬退到了一边。 那丫鬟一退开,游若盈只见后出来的这位女子面若皎月,眸似星黛,忍不住微微一怔,正色端详起来。 只见眼前的女子衣着虽没有很华丽夸张,却都是价值不菲的料子制成,耳上的明月珰更是硕大无比。 游若盈暗自忖度,这女子,一看门第就不低。 她也不敢像之前那么怠慢,语调放恭敬,问道,“这位姑娘,你可见到一个穿着烟罗色襦裙的女子进了你的房间?” 看云简一脸茫然,游若盈故意笑得慈眉善目的,接着补充道: “是我家侄女,和家里人闹别扭呢,我正要带她回去。” 云简低头假装思索,一忽儿抬起头来,脸上神情真挚。 “今日没有见过这么个女子,这个房间除了我和三个婢女,再没其他人了。” 而刚才那嬷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打着小聪明上前一步,佝着身子插话: “那姑娘可否叫我们进去查看一番?也好让我家世子夫人放心~” 企图让云简掂量一下面前之人的身份。 然而云简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们问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还要进我屋子就有些冒昧了。” 游若盈面色四平八稳的,并没说话。 只见她那嬷嬷呵呵干笑两声,语气恭敬,说出口的话却不客气: “姑娘若是没藏人的话,何必怕我们进去看上一看呢?” 云简面上瞬间覆上一层冰霜,她将身侧的竹门直接拉展。 雅间小小的,这么看进去,房间里有什么一览无余。 “这指责我可是当不起!我好歹也是这京城中的官眷,夫人若是想指责我窝藏你家侄女,不妨我们去官府走一趟。 若我做了我受罚,若是夫人错了,夫人也好在衙门里给我当众道歉!” 一下子就把事情升级到了另一个层面上。 游若盈自然不愿意把事情闹到官府里去。 她越过云简肩头看向屋内,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面色不善的护卫立在云简身后几步,眸光狠厉的盯着她。 卫一不知何时从外面翻了进来,那样子大有她们敢进门,就挨个打出去的架势。 她本就理亏,被云简一吓,就矮了一头,此刻看了那凶神恶煞、一看就是高手的护卫,更是胆寒。 眸光闪了闪,她佯装斥那嬷嬷,“没规矩的!还不退到一边儿去!” 说完看向云简,假模假式的笑了笑,“姑娘别介怀,下人不懂规矩,我那侄女没打扰了你就好。” 又拿余光打量了一圈屋内,才带着人缓缓离开了。 关了门,来到窗边直看到游若盈一行确定离开了,云简才舒出一口气,将纱橱的门打开。 第144章 地下情 庄柔墨躲在纱橱后面,光线昏暗间,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惊慌失措。 “出来。” 云简伸出手,示意她。 “人走了吗?” 云简点点头,笑意温柔,“放心,安全了。” 庄柔墨这才伸出一只手搭在云简的手上,起身准备站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庄柔墨刚搭到云简指尖的手倏地收了回去,“砰”地一声,将那纱橱顺手拉回去了。 谁?! 云简和卫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卫一大步来到门口拉开隔间的房门,一个身穿月白色飘逸长衫的清俊男子站在门外,正探头探脑朝里看。 “你是谁?” 卫一身形一挪,堵住了他望进来的视线。 还没等那男子回答,云简已经来到了门口,下一刻便诧异叫道: “玄澈师兄?!你怎会在此?!” 小小雅间的门又一次阖上,卫一抱臂站在门口,像一尊雕塑一样。 高大、可靠。 几个丫鬟侍立在后面,规规矩矩交握着双手,目不斜视。 而红木茶案边,云简抱臂瞅着对面垂首不语的二人。 “所以说,玄澈师兄,你和庄小姐是一对儿?” 对面的男子点点头。 “你同时也是余老丞相家的三公子?!” 他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复又抬起头,歉意又感激的冲云简笑了笑。 “今日多谢师妹,如果不是你,柔墨名节就要受损,我罪过可就大了” 庄柔墨听到心上人说话,也点头如捣蒜,附和着感谢: “真的多谢云姑娘!我这位表姑母是个厉害角色,今日多亏你,不然我可惹不起她。” 云简腼腆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你们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我没想到,一向超凡脱俗的师兄竟然拜倒在了庄姑娘的石榴裙下,我之前以为” 当然是以为这位表小姐有意嫁给游承安。 但这话她不好当着师兄的面说出来。 庄柔墨明白她的意思,倒很是坦率大方,哈哈笑了两声解释道: “哎呀~家里想让我嫁给表哥,但是我和表哥说好了,我们两个都对彼此无意,云姑娘不必担心。” 说完,俏皮的冲云简眨了眨眼睛。 云简脸上霎时染上彤云,端起茶盏,垂眸假装喝茶,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可玄澈这边却不让了。 “哎,哎,哎~~这么说,你们两个竟然之前也认识?” 云简和庄柔墨对视一笑,不约而同的低头喝茶,没人理他。 “不行啊师妹,这不公平!现在京中知道玄澈公子就是余子寰的人可不多,知道我与柔墨关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你却不告诉我你的秘密,这怎么行?” 两个女孩子已经逗了玄澈半天,笑闹够了,才将情况告知了玄澈。 其中事情说来复杂,又涉及游沈两家替嫁阴私。 云简隐去始末,只和玄澈讲了自己是游承安的人一事。 世间好女子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做人正室才是正道。 做妾室都是要遭人耻笑的,又遑论做外室呢。 云简本以为师兄会瞧不上她的真实身份,却没曾想 玄澈非常气愤! “这个游承安!朝堂上的行事风格我就不喜,没想到对待女子也这样薄情寡义!” ??? 云简的樱桃小嘴惊得合都合不上,“师兄此话怎讲?” “还怎讲?!!!” 玄澈拿起扇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云简的额头。 “你是傻吗?他堂堂一个骠骑大将军,是娶不起一个妻还是纳不起一个妾?!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他,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是不是傻?” 说着扇柄又伸了过来,要再打她。 云简灵巧避开,有些茫然和委屈,“师兄别打了,疼~” 玄澈怒目圆睁,恨铁不成钢。 “你还知道疼?你父母呢?家人呢?也不为你争取吗?” 父母 可她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呀 云简没有多说,只是模糊道,“我父母已不在了” 这话说的玄澈心中酸涩。 是了,就因为人家是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没有父母兄弟照应,所以他游承安才能这样欺辱云简! 这样一想,玄澈更生气了,右手拿着扇子在左手上‘啪’地一打,语气恨恨: “等我下次在宫中见到游承安,一定要抓住他问个明白!到底何时给我师妹一个名分!他若是不应,我非打他一顿不可!” 云简和庄柔墨偷偷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敢为游承安辩解。 只能让玄澈就这么误会下去了。 --- 有了共同的秘密,大家的关系自然会更亲近一些。 以前庄柔墨和玄澈想见一面,或者想递些书信是非常不容易的,但现在有了云简,两个人交流明显比之前多了很多。 这可苦了云简,彻底成了两人的传话筒子。 上课之前,云简先将袖筒子里的书信递给玄澈。 等到傍晚下学,玄澈已经趁着摸鱼的功夫写好了缠绵悱恻的回信。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松鹤堂外诊室,此刻伙计们已经在收拾桌椅板凳,合卷门帘了。 玄澈迈着大步翩翩而来,追上即将走出大门的云简。 “师妹,师妹!” 云简顿足回头。 “师兄?” 玄澈轻咳两声,四下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看向这边,迅速抽出袖筒里封了火漆的信纸,塞进了云简的书篓中。 接着迈开两步,无事人一样的冲云简挥了挥手,“去,赶快回家去。” 然后走了。 看着一本正经的师兄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云简忍俊不禁,挽着书篓迈出了大门。 直到走出好几步,她脸上还是收不住笑意。 然而下一刻,就迎面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她轻抬眼帘,游承安背着手立在面前,脸色比锅底还黑。 “拿过来。” “什么?”云简茫然道。 “余子寰给你的破烂玩意儿!” 第145章 寇芷蔓 游承安今日刚有功夫从俗务中脱身,便来接云简下学。 没想到刚到松鹤堂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幕。 气得他简直脑仁疼。 马车里,他拿起刚才玄澈递给云简的那封信,危险的看了云简一眼,眸色漆黑冷冽。 “你敢收他的信?!” 云简慌张的摆摆双手,眸子澄澈无辜,“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误会什么?!他信都递到你手上了!” “的确是给我了,但是” “闭嘴!” “不是” “闭!嘴!!” 游承安黑沉着一张脸,语气冷的吓人。 说着就准备撕开那信的火漆 “不行!不可以看!” 云简扑了上去,死死按着游承安的手。 简直虎须上拔毛 等她抬头看去时,只见游承安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他伸手就要去掐云简的脖子,下一刻--- 却被云简一巴掌拍开。 “啪--” 游承安瞠目结舌。 “将军!!!” 云简也怒了,平时温和的一双小鹿眼此刻像是要冒火。 这次她决定再也不像个鹌鹑似的对他唯唯诺诺了,这人!总是这么独断专行!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游承安一脸隐忍的怒气,语调压抑: “说什么?!你可知道余子寰是谁的相好?!你就敢随便收他的信?” “我知道!是庄小姐!” 游承安愕然 她知道 她知道她还 “将军,你总是这么不由分说就冒火,什么时候你能允许我把话说完?” 云简一双莹润眸子此刻都是小火苗,言语间也带上了怒气。 “是!师兄和柔墨是相好,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此时,你手里的这封信,是师兄写给柔墨的!拜托我转手给她而已!” 游承安一阵怔懵,半晌没有从这串话里分析出有效信息,脑子里全是: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她竟这样和自己说话! “什么?”他愣愣道。 “我是说!我在给师兄和柔墨传信!” 游承安刚才憋到嗓子眼里的怒火瞬间无处释放,像是被扎了个洞的皮球一样缓缓泄气,问出口的话都没了底气,全是茫然: “你何时,和他们,和庄柔墨,关系这样好了?” 云简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将那日在酒楼的遭遇和他讲了一遍。 期间他越听,眉头越紧,末了沉吟道: “这个余子寰是余老丞相家的大房三子,心机颇深,不容小觑。就从他在京中有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身份来说,他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个是才名远扬的玄澈公子,一个是放浪形骸的余家三子,真真是狡兔三窟。 不知庄柔墨何时和他有了情意,但他俩的婚事,必定是成不了的,所以你尽量少在其中掺和。” 又是这样独断专行。 云简小嘴一撇,垂眸不悦道:“你怎知道成不了?我看师兄和柔墨感情好着呢。” 游承安一拍大腿,声音拔高三寸, “这世间情事,怎是光感情好就能成的?余家和我家政见相左,又有沈家的旧怨横在这其中,他俩怎能成事?” 然而他没想到,对面的云简听罢,抬起眼帘,幽幽地将自己望着,缓缓问道, “所以,将军和我也是成不了的对吗?” ? 这哪儿跟哪儿啊? “我们在谈他们的事情,这和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云简一双眸子却像沉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那将军为何骗我说不日我就能进侯府?实际上,老太师已经打定主意不让我进府了” 游承安扶额拧眉 这该死的庄柔墨!怎么什么都和云简说。 “不是,事情本来快成了,谁想到姑母回来横插一脚,说得祖父变了心意,我本准备等事情有了转圜再告诉你” “那将军的姑母想将女儿嫁给你的事情,将军还打算瞒我多久?” “这我没瞒你,我只是唉。” 再多的解释也填不平云简此刻心中的失望。 他果然,有很多没和自己讲的事情。 --- 侯府内庭。 这几日老夫人身子好了些,便由游若盈陪着来花园中散步。 有女儿在身边,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都比平常多了好些。 “母亲,再过两日,芷蔓也要到了,这丫头长大啦,更懂事娴静了,您见了呀,肯定喜欢。” 游若盈那双保养得宜的纤嫩玉手握住了老夫人的手心,将老夫人哄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好好,好久没见芷蔓了,上一次见,她还是个小娃娃呢。” 看老夫人现在心情好,游若盈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更闪了精光,语调放轻,温声细语: “母亲,你看上次我和你说的事” 听到这话,老夫人缩紧了指尖,笑容也淡了下来,面色有些为难, “若盈,你知道,我已与你舅父说好了,是给子真定了柔墨的,你让我反悔,我如何和你舅父交代啊。” “母亲!你帮着舅父家的孩子,都不帮自己的女儿吗?况且上次子真议亲,我就退步了,这次你怎么说也不能再偏心了?!” 游老夫人被她说的一时语塞。 确实,上一次就驳了女儿的面子,闹得女儿这么多年没回家。 给子真说的亲事若是好也就罢了,结果说了沈家这种货色 这次再拒绝她,以女儿这骄傲的性子,说不准更要和家里闹翻天。 游老夫人年纪大了,很是贪恋子女在身边的感觉,舍不得女儿一去又是年。 左右为难之间,只能选择虚与委蛇。 “你让我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 “母亲,还要再考虑什么?庄柔墨那丫头我看着对子真没几分真心,否则在子真外室的事情上,怎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还赞同迎她进门呢?说不准啊,心里装着的是别人呢。” 游老夫人微微拧眉,这点的确是她忽略了。 她之前以为只是柔墨大度,不妒忌。 但女子喜欢一个人,怎可能没有丝毫醋意,同意喜欢的男子纳别人进门呢? 当然,她是不信什么柔墨心里装着别人的话的,但柔墨可能的确对子真无意。 看母亲表情变化,游若盈知道自己一番话说动了她,便接着道: “我们芷蔓就不一样了,芷蔓小时候就喜欢她子真哥哥,如今子真做了将军,更是崇拜的不得了。 况且,芷蔓和芷琼不一样,性格温婉,母亲您见了呀,一定喜欢!” 第146章 还你一次 且不说寇芷蔓如何如何。 等她三日后到了侯府,这宴席就寒酸了很多。 倒不是老夫人和老太师怠慢她,而是这桌上的小辈们,除了大房,再没别人了。 庄柔墨自知自己和这位妹妹立场尴尬,早就说了要出门参加诗会,避了出去。 游承安推脱说公务繁忙。 毕竟,姑母是长辈,他是应该来见一见,但一个堂妹,还是想硬塞给他的,他还真没必要给面子。 游承睿 自从那日游若盈的恶毒发言之后,更是再没出现在侯府了。 虽没出现在侯府,但出现在了游承安练兵结束后的校场门口。 游承安从马背上下来,将手中马鞭交给了旁边的小兵,笑容还没收起来,就看到了几步开外的游承睿。 这人是五城兵马司的,怎么出现在了玄武军营校场门口? 游承安大步走近,拍了拍两袖的尘土,来到那阴郁瘦高的男人面前。 “来找我?” 男人罕见的没有阴阳怪气,但面色上没有笑意,只是点了点头。 二人找了家京郊的酒肆坐了下来。 几碗酒下肚,游承睿才开口: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游承安一滞,跟了一碗酒,“这两年只是怀疑,从未求证。” 只见面前男人扯唇讥讽一笑,“为何不求证?” “我为何要求证?” “求证之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我赶出侯府了。” 他眸间闪过一丝错愕,哭笑不得。 “我为何要将你赶出侯府?” 游承睿眼皮未抬,继续低头饮酒。 “你不恨我吗?” 听了这话,游承安将手中酒碗放在桌案上,认真盯着游承睿的眼眸,一字一顿: “听着,无论你是不是父亲的孩子,你都是我的兄弟。除了在云简的事情上我确实对你不满。但我从未想过将你赶出家门。” 这一顿酒喝到这个时候,游承睿一直灰败的眸子中才终于透出一丝光彩,他轻抬眼睫,望着游承安: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瞧不上我,让我不要和你一起练刀。” 游承安稍一思索,嗤笑出声。 “那是因为之前你和我一起练刀的时候自己划伤了,一直哭,祖父问起来,你也不解释,让祖父罚我跪了一个时辰!” 游承睿语滞 自己干过这种事? 怎么不记得了。 兄弟二人鲜少喝得如此痛快,待出了酒肆,天已经擦黑。 游承安倒退着出了大门,身形微晃。 他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指着游承睿的鼻子,还在追根究底: “你说实话,你为何独独帮云简?” 而游承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眉头拧的死紧,脸上被酒意熏染的一片酡红。 他摇摇头,咬紧牙关,死也不回答,迈步就朝马路中间走去。 两个人都喝的有些多,脚步晃得厉害。 看他竟不回答自己的话就走,游承安当然不让,两步追上去,拽着游承睿的领子将人往后一甩,游承睿就被甩得退回去几步。 他得意的笑了笑,在路中央站稳,手里的酒坛子晃啊晃的。 却根本没注意到一辆疾行的马车直接冲了过来。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车夫挥舞着鞭子,试图控制疾驰的马匹,但收势不住,眼看马蹄就要扬到游承安的头顶上。 千钧一发之时 游承睿瞳孔骤然缩紧,刚才醉酒的迷蒙瞬间烟消云散。 他一个箭步飞身而上,狠狠抓住游承安的肩膀,猛地向后一拽。 那力量大的惊人,拽的游承安一个趔趄,被他推回几步。 马车带起的刺骨寒风从颊边擦过 厚重的乌木车厢壁贴着他们擦肩而过,车厢角重重的撞在游承睿的一侧臂膀上。 “咚”地一声闷响。 “呃” “不长眼啊?!在马路上闲逛!” 伴随着车夫的怒骂渐渐远去,两人重重跌倒在地。 这时游承安的酒也醒了大半,他赶快从地上爬起,要将游承睿拽了起来。 “唔” 地上的人被他一拽,低吟一声。 “怎么了?你受伤了?” 游承睿挪动了一下手指,将袖角往下扯了扯,忍耐了一下才道: “没事,稍稍撞了一下。” 说完他抬头看向游承安,嘴角笑意讥讽: “就你这样,还能当将军呢?走路上都能被车撞?” 刚准备关心他的游承安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嘴角抽了抽,翻了个白眼。 “你能做将军,行了?” 他别扭的抬头将目光移至远处,隔了一会儿才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 “多谢你。” 游承睿耳朵很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嘴角的弧度瞬间就拎到了耳根下面。 能得游承安一声感谢,他得意极了,一只手撑着从地上爬起。 “就当还你小时候被罚那一次了!” 说完便大步迈向门前马桩,解下自己的马便翻身而去了。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逐渐隐没了光彩,游承睿得意的笑声渐渐消失在街角。 “真是个疯子。” 游承安低声喃喃道。 没人注意到的是,此刻他的面色也难得的温和了下来。 骑着马一步一颠簸,游承睿明显能感受到自己左边臂膀刚才被撞的地方痛感越来越强烈。 他刚才以为只有大臂处一片擦伤,自己回去涂点药就好的事儿。 不想让游承安看扁,就故意没承认。 但此刻左臂除了那处擦伤火辣辣的疼,关节处也痛的不能动了 他收紧缰绳,放慢身下马匹的速度,四下打量。 右前方能看到一家很大的医馆,此刻正准备关门的样子。 加紧马腹来到近前,松鹤堂三个大字赫然在上。 云简近日课程上的差不多,已经开始在前堂坐诊了,负责带一些学徒。 此刻她正指挥着学徒和伙计们收拢桌椅板凳,收拾晾晒药材,准备闭店了。 门外却迎来了今日最后一位患者。 小学徒捧着那人的胳膊,扶着他进了门,一边走一边嚷嚷, “云大夫,快来看看这个胳膊受伤的病人!” 她顺着声音望向门口,就看到逆光的地方站了个高大而熟悉的影子。 “三公子?” 第147章 走路都被撞? 待游承睿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两个人都认出了彼此。 “你?” “你怎么在这儿?” 松鹤堂外诊堂的一侧,用竹木搭了几个不大的隔间,薄薄的布帘将隔间和外界分隔开来。 方便一些外伤的病人,或病灶在私密处的病人看诊。 此时此刻,隔间里,云简正在给游承睿处理伤口。 烈酒倒在伤口上,胳膊上的刺痛一阵一阵的,游承睿觉得自己本应该难以忍受的。 可他却有些恍惚。 医馆里的伙计们应该是走光了,隔间里安静的能听得到云简的呼吸声。 不止能听得到,大概是她靠的太近,自己胳膊上的汗毛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灼热的,轻柔的 游承睿不由得低下头,烛光轻轻摇曳,云简鸦羽一般浓黑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颤得他心尖发烫。 随着那睫毛的颤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鼓噪起来。 一下一下,声音大的惊人 离得这么近,她会不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可有些太羞耻了。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纲常伦理的人,对着自己的嫂嫂都会心跳剧烈。 刚才游承安提问的时候,他还觉得,之前只是为了让游承安不爽才帮云简的呢。 可现在算什么? 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游承睿思绪飘飞,丝毫没有注意到云简已经叫了他两次 “问你话呢,你怎么受伤的?” “什么?” 游承睿这才从思绪中抽身出来,一脸茫然。 云简秀眉微拧,眼前男人呆呆的,烈酒消毒都没有反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怎么受伤的?” “哦。”游承睿眸光重新恢复清明,“走路上被马车蹭了一下。” 他可不想说自己在和游承安喝酒。 听了这话,云简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她朱唇微弯,言语中都带了笑意: “你不是武艺非凡的指挥使大人吗?走路都会被车撞?” 游承睿一口气瞬间被堵在胸口。 得,刚才嘲笑游承安的话又被她还给自己了。 他微微气闷,调转话头问云简: “你呢?你是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到松鹤堂做工了?” 云简此时已经把止血消炎的药粉撒在了游承睿的伤口上,正在用绷带一点一点的给他缠紧伤口。 听到他的问话,她嘴角高高扬起,收紧手上力道,语气轻盈: “我可不是简单的做工,我现在是谢老的关门弟子了,你也要尊称我一声云大夫。” 她说这话的表情,开心中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完全没了三年前那个怯懦胆小的样子,竟有些自信和笃定在脸上了。 游承睿讶异,“你是谢老的关门弟子? 据说谢老为了招收天分高,合心意的关门弟子,足足挑选了两年,拒绝了很多王公贵族的子弟,最终只收了三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昏黄的烛火下,云简一双眼睛亮的像是星子,朱唇抿出得意的弧度,小脑袋重重点了两下,骄傲道: “就是我。” 她的开心仿佛会传染似的,游承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受伤的那只手微微抬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真心诚意道: “厉害!” “欧呦~~” 说完就哀嚎一声,扶住了自己胳膊。 “哎呀,叫你不要动,不要动!你这只胳膊扭伤了筋,我还要给你做固定夹板,最近一个月你都不要去衙门了,也不要骑马,不可乱动这只胳膊哦!” 游承睿点头应下,痛完接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驱散了眸中常年化不开的阴鸷。 他靠在后方隔板上舒展开四肢,单纯享受着云简关照自己的这难得一刻。 时光仿佛被拉的老长,长的就像是要这样地老天荒下去。 等云简回到老宅,夜色已经很深了。 炉子上温着红枣粥,咕嘟嘟正冒着热气,小檀轻手轻脚的服侍云简进屋脱了大氅,指了指那粥,轻声道: “将军让给夫人温着的。” 说完拿眼睛示意了一眼内室。 帘幔静静的垂着,隐隐约约间,能看到男人的大长腿一条在床上,一条拖到了地板上,靴子都没脱,却睡的香甜。 云简伸长脖子看了看,压低声音问小檀,“将军怎么合衣就睡了呢?” “等您呢,喝醉了,久等不到,不小心睡着了。” 她挥退小檀,自己进了内室。 帘幔后的男人睡意正酣,不知是不是屋内炉火太旺,他的脸有点红,眉目舒展着。 喝醉了还要等自己回来。 回京这么久,他除了有公务宿在宫中,从未回侯府住过一次,即使再晚,也要回老宅陪自己。 云简一颗心微微发酸。 说游承安心中没有自己,她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他确实不是无所不能的,他有他的无奈罢。 自己或许应该多些体谅,少些苛责。 --- 翌日一早,游承安便又早起回侯府给祖父祖母请安了。 因自己在老宅的时候过多,甚少回侯府,祖父祖母已经很不满了。 祖父言语间隐含指责,直指他是不是已经把外面当家,不认侯府了。 不得已,他只能两边跑着,隔几日便要回去请安,陪老人家吃顿早膳。 兰苑。 今日陪祖母用膳的人,比平日多了那么一些。 兰苑内室的檀木圆桌上略显拥挤。 而游承安手脚都施展不开,只觉得味同嚼蜡,希望这顿饭早点完事。 此刻,他左手是庄柔墨,右手是寇芷蔓。 庄柔墨倒还好,只顾着碗里的蒸酥酪,埋头吃的不亦乐乎。 可右手的寇芷蔓却贴得极近,让人生理性不适。 “子真哥哥,这藕粉桂花糖糕软糯清甜,你尝尝。” 说完夹了一筷子糖糕,丝毫不避嫌的放到了游承安面前的碟子中。 游承安眉头深深皱起,他从不吃这么腻味的东西,遑论这是寇芷蔓夹的。 于是他张口直接道:“我不吃糖糕,堂妹还是自己吃。” 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寇芷蔓一张清秀的小脸瞬间有些尴尬,努力为自己找补: “这虽然是糖糕,但是不甜的,子真哥哥可以试试。” 游承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正要说话,旁边一双筷子直接伸过来,将那糖糕夹走了。 庄柔墨塞的鼓鼓囊囊的小脸上写满真挚,询问游承安: “表哥不吃给我吃。”接着看向寇芷蔓,“多谢芷蔓妹妹。” 说完不管两个人什么脸色,自顾自的又开始干饭了。 第148章 秘闻 游承安用力压制下想笑的冲动,又开始吃自己的清粥。 而寇芷蔓翻了个白眼,一口气憋在胸中,又不能说不让庄柔墨吃。 她心思转了转,觉得还是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于是拿起公筷又伸向旁边一碟煨木耳,又准备夹给游承安。 “子真哥哥,这个不甜,你” 可还没等寇芷蔓的筷子伸到自己的碟子里,游承安的筷子直接挡住了她夹菜的手。 他将碗碟往里一推,语气不善:“布菜有丫鬟,堂妹这么有心不如去伺候祖母。” 寇芷蔓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那一筷子木耳颤颤巍巍的,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可这次却没人给她台阶下了。 只见男人将筷子一放,直接挪开凳子站了起来,冲着老夫人拱了拱手,说道: “祖母,军营还有公务,孙儿就不陪您接着用饭了,改日再来。” 说罢告辞而去,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寇芷蔓。 庄柔墨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从吃光了的小饭碗里抬起头,看了眼寇芷蔓和表姑母臭的像锅底灰一样的脸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下来也不等她们开始阴阳怪气,跟着告辞离去了。 “母亲!你看没看到表哥那个样子,他根本对我没兴趣!” 兰苑外的长廊下,寇芷蔓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带着哭腔抱怨。 她样子清秀柔弱,但没想到撒起泼来也有股劲头。 看她这个样子,游若盈有些不开心,柳眉一竖,伸手压住了女儿的肩头: “这才一回,焦躁什么呢?!你表哥他就是那个样子,你没见他对庄柔墨也是淡淡的么。” “我管他对庄柔墨什么样子,我只知道他一张脸臭的要死!我讨好他简直是热脸贴冷屁股!!” “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游若盈嗓音一下子拔高,“你可别给我学那些傻丫头没眼光的倒霉样子,给我寻个吟风弄月的书生回来,你要敢那么做,我打断你的腿!” 威胁完毕,她才和缓下语调,耐心劝慰: “你没看到外祖家的富贵吗?母亲从小在这里长大,做梦都想让你们回京城生活,继续过那锦绣堆里的日子。 你要是做了将军夫人,以后还会做侯夫人,那往日里那些和你争衣服抢首饰的庶出姐妹,还有谁敢对你不恭敬?就连你大姐,都是要给你行礼的!” 宁国公府虽然富贵,但是游若盈上头的公公---老国公爷身子康健,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国公之位传给她夫君寇振先。 况且,寇振先虽是世子,却文不成武不就,旁的兄弟都经营算计很是优秀,他却就喜欢眠花宿柳,找了一屋子莺莺燕燕养在家里,生了数不清的庶子庶女。 将游若盈气的头痛。 但好在她正妻的位置坐的稳,寇振先看在侯府的面子也上对她毕恭毕敬。她日子还算好过。 然而她没有儿子,要想下半辈子维持住这种尊敬,就得继续和娘家保持紧密连接。 所以才把两个女儿的婚嫁之事一次又一次的寄托在娘家最有出息的子侄身上。 听了母亲的话,寇芷蔓的心思转了一圈,才悄悄在唇角绽出一丝笑意。 她可不比她大姐,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傲气的不行。 她一直是个识时务的。 老二的位置有多尴尬,做过老二的人都知道,什么最好的都不会第一个轮到自己,什么东西都要和人争抢。 所以当大姐和表哥的婚事黄了,母亲将主意打在自己身上之后,她高兴了好一阵子。 自己终于有机会踩大姐一头了! 她点点头,收敛了刚才的不满和抱怨,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以后做侯夫人的样子了。 “母亲放心,我知道轻重的,我只不过是抱怨一下而已。”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日后可别在别人面前提起,尤其那个庄柔墨,她可是你的头号对手。” 寇芷蔓清秀的眉眼中划过一丝怨毒,嘴里嘟囔着, “庄柔墨今天竟然敢坏我好事,嘲笑我,等我成功了,迟早要让她滚出侯府!” 看女儿如此上道,游若盈这才绽开一抹满意的笑容。 “这才像我游若盈的女儿,有志气!” 说着挽起女儿的胳膊,慢慢往自己住的院子方向走。 “那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吗? 说起这婚事,我觉得最难搞定的不是庄柔墨,而是你表哥那个外室,你表哥似乎对她很上心的样子。” 没想到寇芷蔓却不以为然。 “切~一个外室而已,我自有办法。” 游若盈瞪大了眼睛,要知道,自己府里那么多姨娘,自己都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女儿竟然这么自信。 “你有什么办法,和娘说说。” 寇芷蔓得意一笑,挑了挑眉,神神秘秘的: “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到京城吗?” “你不是说要参加完诗会再来吗?” 寇芷蔓点点头,“我参加完诗会如果直奔京城,能早两日到。但是我途中碰到了一个人。”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自己娘抿唇轻笑,眼中似有深意。 游若盈拿胳膊肘捅了女儿一下,“哎呀,你别卖关子了,赶快说!” 寇芷蔓这才加深了笑容,继续道: “我途中碰到了户部梁侍郎家的嫡次女,梁恬。” 游若盈一脸茫然,思索片刻,眉头轻锁。 “我听你爹说,户部梁侍郎和咱们家不对付,你还是少和她来往的好。前阵子你表哥刚押送了张掖府的梁府尹回京。” 然而寇芷蔓却不在意,她轻声解释, “女儿知道,女儿要说的是另一桩事。就是关于堂兄那个外室云简的事。” “如何?”游若盈好奇道。 “这个云简,可不是表面上说的那样,流落在外,被表兄找回来认祖归宗的。而是” 她又停顿下来。 “而是如何,快说呀!!” 游若盈急得直拍她。 寇芷蔓弯了弯唇角,看了看四下无人,掩唇凑到母亲耳边。 “而是---她之前已经在张掖嫁了人,遇到表兄之后,又利用旧情勾引了表兄。 最后和表兄合谋害死了她当时的夫君--一个药店的老板,然后才跟着表兄回了京城。 就连那小崽子,也根本不是表兄的种,而是和她前夫的孩子。” !!! 登时,游若盈只觉五雷轰顶,被这消息雷得外焦里嫩。 接着一股巨大的喜悦就袭上心头。 “当真?” “当真!!” 第149章 对头 随着年关将至,松鹤堂看诊的病人也比平常少了一些。 云简好不容易空闲了一会儿,口渴的不行,来到内室猛灌了口粗茶,才坐下来由着绿竹给她揉揉肩膀松快松快。 “夫人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来这松鹤堂打杂,奴婢实在是不明白。” 绿竹瘪着小嘴,边给云简揉捏肩颈,边不解道。 云简抿唇笑了笑,“在宅子里整日和大家大眼瞪小眼有什么意思,我倒是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充实,能帮助病人们解决病痛,这种成就感是做多少身漂亮衣裳,买多少套金银首饰都不能比的。”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显然现在做的事情让她十分满意。 “可是女子不都是在宅子里生活么?抛头露面的商女和医女向来都是为大家所不耻的。 姑娘又处在能不能进侯府的这个节骨眼上,奴婢觉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云简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她放下茶盏回道: “这做事情,就怕你把事情做到极致,若我只是一个普通医女,侯府或许会嫌弃我抛头露面,若我是谢老的关门弟子,有朝一日再成了这京城有名的医科圣手,那侯府就要高看我一眼了。” 听了这话,绿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若夫人真能名扬,确实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呢。 果然,还是自己太狭隘了。 这时候,内室竹帘被人掀开,外堂的伙计跑了进来,四下看了看找到云简,笑着说道: “云大夫,有个世家小姐来看诊,点名要让找您,您看?” 哦?点名要自己? 云简听罢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便来到了外堂。 此刻,外间的病人稀稀两两,只见堂中央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身穿黛色罗裙,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正在四下张望着。 云简来到诊案前坐定,也不招呼她,只是眯着眼睛笑看着那人。 那女子却像是不着急看诊一样,刚才的伙计叫了她好几次,告诉她说云大夫到了,她都不急着过来,依然在四处找寻着什么。 撑着脖子望了半晌,好像还是没看到自己想看的,这才磨磨蹭蹭顺着伙计的指引,来到了云简的诊案面前。 她抬眼扫了下云简,颓唐的坐在了诊案前,随意撩起袖口,伸到了云简面前。 那样子不像是来看诊,倒像是来上坟。 云简却也不着急给她诊脉,面上笑意越发浓了,张口问她, “怎么,没看到你想见的人?” 那小姐这才撩起眼皮,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将斗笠摘了下来。 “咦?你怎么认出我的?” 云简笑得更开怀了,“你隔两三日就假装来我们松鹤堂看诊,到底是来看病,还是来看人呀?” “你” 被说破了心事,庄柔墨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她上前握住云简的手,低声撒娇道: “云姐姐,你不要说破嘛!” 庄柔墨这样来看师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师兄并不是时时都在外堂坐诊,所以十次有五六次都会落空。 她张望了一下四周,最后收回目光又问云简: “今日子寰哥哥还是没有坐诊吗?” 云简收敛了笑意回答她,“今日师兄被师父捉去整理藏书阁,你怕是见不到他了哦。” “啊?” 庄柔墨小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下来,泄了气一样垮下来,趴在了诊案上。 “怎么?只见你云简姐姐不够啊?非要见师兄?” 云简眨了眨眼,逗小姑娘。 庄柔墨蹭的一下又爬起来,握着云简的手: “够够够!” 她和余子寰全指着云简牵线搭桥呢,自然狗腿的紧。 说着漂亮的瞳孔亮了亮,刚才的忧虑瞬间又一扫而空。 “云简姐姐,今日我们出去逛街!我看你今日也不忙,正好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玲珑阁,早就想邀你去了呢!” 小姑娘的心思果然变得快。 今日病人也不多,前堂坐诊的还有好几位师兄,云简斟酌片刻,点头应下。 她交代学徒和师兄留了话,就和庄柔墨出了松鹤堂。 一路上庄柔墨都在叽叽喳喳的和她说玲珑阁都上了什么新品,自己势必要斩获几件等等的闲话,将云简逗得发笑。 和庄柔墨没有熟识之前,她以为庄表妹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娴静端庄。 没想到现在原形毕露,竟是个话唠加吃货。 “你是不知道,那支镶宝蝴蝶八宝簪一上市只有限量十支哎!竟然被那寇芷蔓买到一支!等我知道消息想去买的时候,已经被抢光了!气死我了!” 庄柔墨和寇芷蔓不对付,说起她来就是一肚子气。 说到这人,云简也有些好奇。 她只听柔墨讲过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问游承安,他就皱起眉头一副厌恶的样子,什么都不愿意和她多说。 “这个芷蔓表妹,你很不喜欢吗?”云简问道。 “当然不喜欢!”庄柔墨瞪大了漂亮的瞳孔。 “你是没见过她,惯会装柔弱扮可怜的,一有机会就像苍蝇一样围在表哥旁边嗡嗡嗡,表哥烦她烦的都不去侯府了。” 说完便绘声绘色的和云简描述起那天早膳的事情,将云简逗得捂嘴直笑。 “这么说,这个寇芷蔓想嫁给将军,也就是你的对头喽?” 庄柔墨一脸奇怪的瞥了云简一眼,嫌弃道: “谁要和她做对头啦!我可不想嫁给表哥,我想嫁给子寰哥哥!谁和我抢子寰哥哥我和谁急!” 云简被她逗得笑弯了腰,“知道啦,知道啦!没人和你抢你的子寰哥哥!” 她笑着笑着,想起了什么一样,将目光锁住了这个一心沉醉在爱情中的小女孩,认真叮嘱道: “虽然你不把她当做对头,她可是会把你当做对头的,你还是要小心她对你下黑手。” 庄柔墨一脸茫然,“她对我会下什么黑手啊?不过是让她母亲在叔祖母面前吹吹耳边风,让叔祖母选择她罢了,我又不在乎。” 这丫头年纪小,不知道人心险恶。 于是云简道: “如果仅仅是这样,你那姑母上次就不会在醉月听风那么大张旗鼓的找你了。” 庄柔墨一愣,“这有什么说法吗?” 第150章 又见面了 这个傻丫头,不会都没考虑过? 云简正了神色开始解释: “你表姑母若真是担忧你被坏男人骗,为了你好,自然是要将这事捂的严严实实的。 可是那天,她闹得整个茶楼都听得到,带了那么多人大张旗鼓的去寻你。 若你真被寻到,名声会如何?她难道想不到吗?” 庄柔墨睁大了双眼,水润润的眸子里都是迷茫之后的震惊。 她只是单纯讨厌这位表姑母汲汲营营,还对自己的事情管东管西,但从没想到那天她来找自己竟是存了这样的恶毒心思。 被云简点透,当即脸色一变。 “是了,我若是坏了名声,侯府自然就只有寇芷蔓这一个选择了。” 说罢,她狠狠捶了一下身下软垫。 “这人也忒心狠了,只不过为了抢一个将军夫人的位置,就恶毒到要坏人名声吗? 我们好歹是亲戚,她就这么不顾念情分?!” 云简经过那天的事情之后一直心有戚戚,但也没多想。 后面得知这姑母有将自己女儿嫁给游承安的意思之后,才想通她当日行为的深意。 “总之,你和师兄的事情,若能尽快让师兄来提亲是最好的,若不能,两人相交还是不要太明显。” 庄柔墨攥紧了手中帕子,却有些脸红为难。 “我之前暗中问过父亲的意思,父亲说余家绝对不可以,余家是朝中的保守派,非常不赞成我们家为圣上所做的一些锐意进取之举。 成见已深,积重难返,如果子寰哥哥来提亲,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朝中局势云简也有所耳闻,但这不是她们这些小女子能左右的了的。 只得长叹一声,为这对苦命小鸳鸯的未来捏一把汗。 马车晃悠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位于上京街的玲珑阁。 这间珍宝铺子新开不足两月,就在京城打响了名头。 总做些限量的新奇首饰,价格不说多贵,但先到者得,弄得京城中的贵女们趋之若鹜。 做的一手好营销。 云简虽然比庄柔墨大了两岁,但到底是还不到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看到漂亮首饰连步都迈不动。 两人挑挑拣拣直到日暮才尽兴。 今日她俩消费了不少,玲珑阁的老板脸都要笑烂了,结账的时候还在追捧: “这位姑娘眼光真是好呀!这副宝蓝点翠羽珠步摇我们店一共就三支,这已经是最后一支了,但凡稍晚一步,就买不到了哦! 姑娘戴着又这样漂亮,当真是没有埋没这支步摇!” 云简兴奋的摸了摸头上这支翠蓝色的步摇,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她一向不喜太过奢华,但今日这支步摇,精巧闪耀,翠得就像是天山泉里最美的一汪泉水。 配上莹润的珍珠,将云简衬得光彩瞬间闪耀了三分,整个人更加夺目了。 庄柔墨捧着自己的战利品不住点头,脸上都是惊艳之色: “云姐姐确实绝色,你戴上这支步摇,表哥更要晕头转向了。” 云简被她逗得羞怯一笑,嗔她一眼。 这时,忽地听到不远不近的地方,伙计正在和人分辨: “这位小姐,点翠羽珠步摇确实刚刚售罄了,实在不好意思。” 接着一道熟悉的尖锐嗓音拔地而起:“我晨起刚打听了,步摇还有一支,着急就带着妹妹来买,你竟说卖完了?!你怕不是诓我的?!” ? 这嗓音实在熟悉,云简转头,正好看到一副熟人面孔。 那伙计见眼前这小姐难缠,为难的指了指这边。 “小姐,您看,正是那边两位小姐买走了步摇,小的实在没有说谎。” 这小姐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转过头来,看到云简,脸色瞬间一变。 她向这边迈了两步,接着嘴角便扯出一抹不善的笑意。 “云简?竟然又见面了!” 是梁恬。 她回京了! 她今日不是一个人,带着一个同伴,长相清秀,看衣着也是京中的世家贵女。 云简秀眉微皱,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柔墨一声惊呼: “寇芷蔓?你怎么在这儿?” 天呢! 这是什么修罗局? 梁恬身边的女子竟是寇芷蔓?! 寇芷蔓也有些诧异,点了点头应道:“柔墨姐姐,这是?” 说着她将疑惑的目光顺便转向了梁恬。 梁恬唇角一撇,低头凑在寇芷蔓耳边轻语了几句。 接着便看到寇芷蔓的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了三变,最后绽出了一抹似真似假的笑容,温和道: “没想到柔墨姐姐竟和子真哥哥的外室都搭上关系了,可真是呵呵呵另辟蹊径呢。” 这话说的,好像庄柔墨为了攀上游承安,连他的外室都讨好一样。 庄柔墨当即不高兴起来: “你当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多心眼子吗?我和云简姐姐是真心要好!” 那寇芷蔓却玩味一笑,语调缓慢,讽刺意味却十足,“柔墨姐姐倒是大度。” 庄柔墨脸色当即一变,就要发火。 下一刻却被云简按住了手,“我们走,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 庄柔墨诧异。 云简凑到柔墨耳边轻声道,“你和我一起玩的事情确实不适合让侯府知道。” 说罢便牵着庄柔墨的手,大步迈出了玲珑阁。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道傲慢的声音扬起。 “慢着!” 云简顿足,回身看了回去。 只见梁恬迈步上前,挑眉轻笑,“云简,你头上这支步摇是我先给芷蔓妹妹看上的,让给我们呗。” 明抢? 云简本准备为了柔墨好,咽了这口气,没想到这梁恬竟不依不饶。 身边的庄柔墨向前一步,就准备帮云简开战。 云简轻轻将她拉开,在庄柔墨诧异的目光中,率先张口: “怎么?梁小姐这是准备当街抢劫?” 她说自己抢劫?! “你?!” 几个月不见,这总被自己欺负的女人竟然胆子大了起来。 梁恬下意识的张望了一下四周,没看到有游承安在。 没人撑腰都敢和自己叫板? 反了天了。 她挑眉一笑,眼中都是不可置信,“你一张嘴胡咧咧什么?我是和你买,买!你懂吗?” 云简面色不变,只淡淡道:“哦,不卖!” 说罢转身就走。 “你!你给我站住!” 云简脸上那副不屑的神情看得她气急,当下就要追过来。 这时身后的寇芷蔓扯住了她。 “算,算了!梁姐姐!” 一直等着看云简笑话的寇芷蔓见梁恬竟这样沉不住气,被人激几句就要上当,顿时觉得有些乏味。 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珍宝阁门口哎。 “我不要了,梁姐姐,我们走!” “你!你没看她有多猖狂吗?”梁恬指着云简的背影气急败坏。 她要帮她寇芷蔓出头,寇芷蔓却要拖自己后腿?! 梁恬气得要死,寇芷蔓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梁恬是想嫁给子真哥哥失败了的,可自己还是要装个贤良淑德的样子给子真哥哥看的。 现在就在大街上和子真哥哥的外室起了冲突,自然不是上上策。 二人各怀心思,看向云简和庄柔墨离开的方向,只见两人走了没几十米远,就有一驾马车停在了她们面前。 车帘掀起,一张俊美的男子面庞露了出来。 第151章 负心汉?黑心汉 “子寰哥哥!” 刚看到马车里的男子,庄柔墨眸子倏地亮了起来,像一只小鸟一样朝着马车飞奔而去。 只见小姑娘三下两下爬上马车横木,迫不及待就要往玄澈怀里扑 “咳咳” 云简赶快轻咳出声。 庄柔墨这才尴尬的放下了伸的高高的双臂,四下环顾了一圈,假装没事人一样又恢复了端庄的样子。 多日没见余子寰,她有些激动,忘了这是在大街上。 等云简上了车,马车便缓缓驶离了玲珑阁。 然而车上三人谁都没注意到,玲珑阁门口的两人正看着这边神色复杂。 梁恬的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庄柔墨的一举一动,眼中满是惊讶与不解。 “这庄家是书香门第,不是最讲闺秀礼仪的吗?你这个表姐怎么和男子这么亲近啊,他也是你家亲戚?” 说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寇芷蔓。 寇芷蔓也在讶异,以那男子的风姿,如果是庄家那边的亲戚,自己应当知晓才是。 况且,庄柔墨没有亲兄弟,这点她是知道的。 那 “原来如此!” 寇芷蔓瞳孔骤然缩紧,恍然大悟。 那日母亲和自己说,似乎是见到了庄柔墨私会男子,自己还当是母亲看错了。 毕竟庄家和侯府正在议亲 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男子存在! 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庄柔墨竟落这么大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上。 寇芷蔓唇边扯出一丝得意冷笑,眼神逐渐变得森寒。 --- 余子寰早在收到云简传话的时候,就想来找她们二人了。 他快速收拾完藏书阁,便和师父告了假,匆匆赶来接师妹和柔墨。 当然,主要是接柔墨。 此刻,二人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彼此,眼神腻的要拉出丝来。 介于云简在场,两人坐的倒是规规矩矩,没什么肢体接触。 可即便是这样,云简也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那感觉,好像自己是这车厢里比空气还多余的存在一样,她简直恨不得马上被撞飞出去。 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外面一声长长的马儿嘶鸣声,马车瞬间停了下来。 瞬停的力量将马车里的三人闪了个趔趄。 还没等马车停稳,就听到外面响起熟悉的声音: “余三公子,我家将军来接云夫人回家,还请停下马车。” 是万胜! 车内三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云简眼睛瞬间一亮,兴奋的小光芒从眼中冒出。 他不是说今日有公务在身,不能去接她吗? 怎么又来了呢? 她这么想着,就要掀帘子下车。 没想到玄澈先她一步,起身先将她按住,接着扯开车帘,和对面马车里的游承安对上了视线。 一个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一个是名满京城智计无双的名士。 视线相交之下,谁都不肯让谁。 玄澈率先出声,语调玩味: “原来是游大将军啊,我送师妹回家,应当应分,游大将军是我师妹什么人呢?就要她跟你走?” 游承安拧眉撑住车壁。 这个玄澈如今是云简的师兄,他看在云简的份儿上,本不欲和他多纠缠,只想接了人就走。 没想到,他倒是对自己敌意满满。 他的目光瞬间变冷,“云简是我的夫人,我如何接不得她?” 玄澈却冷笑一声,不屑道, “夫人?我可听说游大将军鳏居之后并未娶妻啊,哪儿来的夫人?” 听到这儿,云简也明白了,师兄这是要替自己鸣不平。 她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师兄是为自己好,但这其中的复杂情形,可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 她赶快伸手拽了拽师兄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然而玄澈却回头瞪了她一眼,将袖子扯回,并不理会她的求情。 那样子势必要和游承安说道一番。 这小子不依不饶,游承安眸间神色更是发寒。 这不知狗头斤两的师兄竟来管自己和云简的事。 他提高声音,语气平稳: “云简是我孩儿的娘亲,便就当是我夫人。 倒是余三公子,车上不止有我孩儿的娘亲,还有我的表妹? 孤男寡女共乘一车实在是有违规矩,我这就将夫人和表妹都接走。” ? 一直默默装不存在的庄柔墨突然被提及,倏地瞪大双眼,一阵慌乱,她脑袋摆的和拨浪鼓一样,万般不愿意离开。 “不要不要!” 她才刚和心上人相见好不好?! 哪儿有现在就让她回家的?! 什么表哥嘛! 玄澈本想借机敲打敲打游承安,提醒一下他,云简有自己这个师兄罩着。 却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心上人都要被带走 可他确实没理由留下庄柔墨,只能眼巴巴看着游承安将云简和庄柔墨都接到了自己的车上。 打落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玄澈两眼都是不甘心的泪花。 他扒着窗沿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捏着拳头暗暗发誓-- 下次一定要让这个嚣张跋扈的游承安吃瘪! 而此刻,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游承安搂着云简的肩头,笑呵呵地看着对面的庄柔墨发飙。 “为什么啊表哥!你接云姐姐就接云姐姐!你干嘛要带走我?!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庄柔墨捏着小拳头,眼圈红红的抗议。 “我好心好意帮你在叔祖母面前说情,你竟然如此对我!之前咱们说好了合作愉快的呢?!你不守契约!” 然而游承安却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挑眉轻笑: “谁让他余子寰先和我过不去的?我岂能让他好过?” “你!” 庄柔墨理亏,语调和缓下来解释: “子寰哥哥是为了云姐姐好~是在为云姐姐鸣不平!我们又不能将替嫁的事情告诉他!” “哦~~那就让我担一个负心汉的名头是么?” “哼!”~~ 庄柔墨环抱双臂,哼哼唧唧。 “你不是负心汉,却是黑心汉!专坏表妹姻缘!” 第152章 丢失的书信 云简被庄柔墨的话逗得扯唇轻笑,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她冲着柔墨眨眨眼睛,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番小动作却被游承安看到,长臂一伸便揽着云简挠她痒痒 “你是哪边的?嗯?” 男人在她耳边轻声问,一边问一边挠。 直到云简笑得受不住,连连讨饶,才放开了手。 两人笑笑闹闹半天,抬起头来,才看到对面庄柔墨嫌弃的眼神。 “啧啧啧” 她抱臂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我算是知道了,表哥就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我点灯。” 游承安唇角一勾,放开云简将视线转向了庄柔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和余子寰的事情一日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你就一日要注意一点分寸,莫叫有心之人拿了把柄。” “知道啦,知道啦。” 庄柔墨撇撇嘴抱怨,“你和云姐姐不愧是一对,苦口婆心的样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二人将庄柔墨送回侯府,甜甜蜜蜜的又腻歪回了老宅。 屋外雪意融融,屋内却烧着暖和的地龙,炖着香味四溢的鸡汤。 云简觉得没什么比此刻更幸福的了。 她捧着个小碗蹲坐在小火炉边,等着鸡汤熬好。 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和旁边看军报的游承安撒娇: “将军,这么好的冬日,要是念安也在,我们一家三口围在炉火边喝鸡汤,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游承安将目光从军报上移开,看着旁边眸子亮亮的娇软小人儿,温柔笑着揽住她的腰肢。 “那有什么难的,明日我们就把念安接回来,正好念安的课程也结束一轮了,我们三个人可以过个团圆年。 不过,在此之前,我会争取把搞事的姑母送走,将你们接回侯府。 如此,便圆满了。” 听了这话,云简亮晶晶的眉眼顿时笑得弯弯的,糯糯应声: “好~~” 如果能做到,那就太好了! “可是”云简轻敛笑容,又有些担忧 “姑母来就是为了陪老夫人过年的,将军真能将她送走吗?” 的确有些难办。 但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游承安分毫不肯露怯。 他点头肯定道,“宁国公府事多,相信我在姑父身上使把力,准没问题。” 炉火上的鸡汤咕嘟嘟的,发出让人满意的冒泡声。 火光摇曳间,游承安笃定的脸上更添一分踏实可靠。 得了男人的承诺,云简只觉一股暖意涌入心头,她偏过脸颊轻轻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仿佛未来幸福生活的画卷近在眼前了。 等她进了侯府,不会争抢正妻之位,只要陪在他身边,再为他添一个孩儿 仅仅是这样平淡的日子,就足够了。 --- 这边庄柔墨得了云简和游承安二人的叮嘱,只得忍下心头对余子寰的思念,不再日日跑去松鹤堂抛头露面。 可她也不愿意在宅子里和跋扈的姑母,装模作样的寇芷蔓面面相觑。 所以不出门的时候,就和她们错开时间去陪叔祖母。若是出门,便陪云简逗逗念安,倒也松快活泛。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云简邀了她来老宅吃自己新做的甜橙茶。 二人靠在花园里铺了厚厚雪白狐裘的躺椅上,一边喝暖暖的甜橙茶,一边晒太阳。 “我小时候也来过老宅,但表哥院子里从来没像如今一样,布置的如此温馨漂亮,云姐姐真是心灵手巧,管理庭院也是一把好手。” 庄柔墨一边夸着,一边咬了口酥的掉渣的茶点。 “唔~这个也好吃!你做的啊?” 她吃的和一只小花猫一样,蹭的满脸都是饼渣。 云简忍俊不禁,一边伸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残渣,一边道, “你着什么急,爱吃一会儿我给你带回去一些,并着师兄新写给你的信,一会儿都别忘了拿走。” 庄柔墨听到这个,用力吞下了嘴里满满的酥饼,含糊不清的讲道: “嗯,说起信,倒有一事有些奇怪,我和子寰哥哥往来的书信,我之前都放在盒子里锁好的,但昨日我看着,好像短了两封,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弄丢了,怪可惜的。” “什么?信丢了?” 云简瞬间睁大双眼,拔高声音问她。 庄柔墨没想到云简反应这样大,刚灌了一口茶的她瞬间被呛了一下,咳咳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你小心点,没事?” 云简赶快站起身来,帮庄柔墨拍着后背,等她脸上憋着的红晕缓了过来,又俯身接着急切问道: “你刚才说,你和师兄往来的信丢了?” 庄柔墨平复了呼吸,诧异的看着她。 “是呀,这怎么了吗?云姐姐你怎么反应这样大?许是,许是我看完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或者是,是我记错了信的数量” 她心思倒简单。 云简秀眉轻拧,脸上一副担忧神色: “若真是你丢了倒没什么,就怕是被什么有心人拿去了。 毕竟,任凭别人怎么说你和师兄有染,只要没被抓个正着,都只能算作谣言。 可若是这些书信被人看到,却是实打实的证据了。” “啊?!” 庄柔墨脸上瞬间写满震惊,但还是不愿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她声音颤抖着: “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难道会是” 说着将目光转向云简,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个答案。 云简定了定神,思索一番还是给庄柔墨出主意: “这个节骨眼上,最好还是不要留下机会给别人。以防寇芷蔓她们拿这个闹事,你一会儿回去,即刻就把剩下的书信都烧了。” “烧了?” 庄柔墨睁大了眼,那可是子寰哥哥写给她的,她真有些舍不得。 “云姐姐,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只有这样!若真是有心之人害你,拿出这些书信来,你可以不承认,说是别人伪造的。 但若你房间里被人一搜,还搜出了其他书信,那便是抵赖不得了。” 云简分析的头头是道,庄柔墨听罢狠了狠心,只得点头应下。 她再不舍,也知道几封书信和自己的名声比哪个重要。 本是欢快惬意的下午茶,聊到这个,庄柔墨一下子失去了继续坐下去的心情。 匆匆和云简告了别,便准备回侯府先把书信处理了好安心。 然而,等她刚刚踏进侯府的大门,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范管家从远处迎上来的身影。 范管家来到庄柔墨面前躬身一礼,恭敬道: “表小姐,老夫人在兰苑等您过去呢。” 她捏了捏绣帕,指尖发白,“叔祖母找我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您去了自然就明白了。” 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庄柔墨的心头。 第153章 责问 她点头应了,跟在范管家的身后,迈着规矩的小碎步来到了兰苑。 一进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丫鬟仆从们躬身立着,垂着头不敢看人。 这氛围有些凝重啊。 远远的就看到上面的太师椅上,游若盈正在陪老夫人翻看什么东西。 而寇芷蔓坐在旁侧的圆凳上,那神色却有些得意。 庄柔墨的脚步瞬间凝滞下来,她轻轻捅了捅身侧的丫鬟冬月,给她使了个眼色,再用口型说了一个名字。 冬月向来是个机灵的,又和主子心有灵犀,马上会意,踮着脚便悄悄离开了。 庄柔墨一人进了厅堂,堂上三人听到范管家来报,瞬间抬起了头。 除了叔祖母脸色凝重,游若盈和寇芷蔓脸上却都有些若隐若现的笑容。 她依照规矩给各位长辈行了礼,刚准备找个位置坐下,便听到寇芷蔓轻笑一声,声音娇娇柔柔的。 “柔墨姐姐,你还是站着,免得外祖母生气。” 庄柔墨手心里本就捏着一把汗,听到寇芷蔓这么说,心里更是打鼓。 正在犹豫坐不坐之际,只见叔祖母挥退了下人,沉着脸色让自己上前。 庄柔墨挪着步子上前,看清叔祖母手里的东西,腿更抖了。 是信! 只见老夫人将手里那些纸张‘啪’地一下拍到了庄柔墨的胸前,语气带着沉沉怒意: “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庄柔墨捧着手里的信纸,看着上面摸索了千遍的熟悉字迹,后背衣衫早已被汗意浸湿。 果然被云简说中了! 表姑母母女竟真是如此恶毒之人,为了区区一个将军夫人的位置,竟然下此毒手! 她说不清心中是害怕还是愤怒,嘴唇煞白,手也有些发抖。 但到底是想起了云简的话,努力镇定着回道: “叔祖母,这都是些什么啊?这些信看起来像是写给我的,可孙女从没见过。” 在庄柔墨来之前,老夫人在游若盈和寇芷蔓的添油加醋之下,已经对庄柔墨和人私通之事信了一大半。 可此刻庄柔墨却否认了 “你真不认识?” 庄柔墨将指甲掐进肉里,从不说谎的她努力让自己镇定。 “真不认识。” 这时旁边响起一声冷哼,游若盈缓缓出声, “侄女,话可不能乱说,这是从你院子里搜出来的,你说你没见过?” 庄柔墨缓缓挺直了脊背,看向游若盈,“没见过。” “你!” 眼看着就能把她钉死,可她却宁死不承认。 游若盈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侄女倒是个硬骨头。 一旁的寇芷蔓看到了,眼珠一转,马上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开口道: “柔墨姐姐,你没有吗?可是那日妹妹在街上见到你与一男子搂搂抱抱,那是什么情况呢?” 她装的一副柔柔怯怯的模样,面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可问出的问题却是又一记死锤。 老夫人听了更是气得面色发白,将目光锁紧寇芷蔓,问道: “芷蔓此话当真?你真的见到柔墨和男子” 这话实在难以启齿,老夫人摇着头捶了一下腿,恨恨的‘唉!’了一声。 庄柔墨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母女,看来是做足了准备要将自己钉死啊。 只希望冬月那边还来得及。 她不看寇芷蔓,只是直视着叔祖母,‘砰’地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 她目光似愤恨,还似悲戚。 “叔祖母,孙女实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弄来的,也从没见过什么男人,心中实在是不解,为何妹妹要如此攀污我。” 寇芷蔓能演,她也能演,庄柔墨挺直了脊背,努力镇定下来。 “你!” 看庄柔墨睁眼说瞎话,寇芷蔓急了。 “我是从你院子里丫鬟处得到的书信,还能有假?” “我院子里的丫鬟,为何会讲我的东西给你?莫非妹妹没事干去我院子里和我的丫鬟攀关系?” “哎~你!” 寇芷蔓急的蹭的一下子从圆凳上站了起来,嗓音拔高了八度: “我只是路过!看到你院子里的小丫鬟哆哆嗦嗦站在路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我怕她偷了姐姐的东西,一番审问,才得知她是拿到了这些。 我也是怕这东西被传了出去,损了姐姐的名声,才递到祖母这里的。 姐姐怎么还怪我别有用心呢?!” 寇芷蔓心中暗叹,这庄柔墨还有些伶牙俐齿,还好自己和母亲早编好了理由,不至于让她问住了。 跪在地上的柔墨攥紧了手指,她是寄住在侯府,除了贴身的丫鬟婆子是自己人,院子里洒扫做粗活的确实有些外人,要是这些人被寇芷蔓她们收买了,她还真是毫无办法。 两人争执不下,老夫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太师这几天出门拜祭先师不在家,也没人有个商量的。 这毕竟不是柔墨的笔迹,而是那男人写给柔墨的,的确有被人陷害的可能。 “这确实也不能坐实就是柔墨的东西。”老夫人凝眉犹豫道。 看母亲拿不定主意,游若盈和女儿对视一眼,笑了笑帮腔: “母亲别急,这书信只有两封,看着也不连贯,确实有可能是那丫鬟攀污外甥女。依女儿看,这样,再去柔墨院子里搜一搜,若是没有,估计就是那丫鬟要陷害主子,若是还有” 这话有理,老夫人点点头,马上派人去庄柔墨的院子里搜查去了。 下人们一走,她便抬头看向寇芷蔓,冷肃道: “芷蔓,这种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辈不适宜听,还是回你院子去。” 寇芷蔓脸上表情瞬间一滞,看了看母亲,最后只得无奈离开。 老夫人不是吃素的,今日寇芷蔓有多想坐实庄柔墨的罪名,她早看出来了。 但是柔墨的表现也不能说是毫无破绽。 她的慌张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此刻,她也不确定这个房间里到底是谁在说谎,只得静待事情发展。 “母亲” 游若盈欠了欠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闭目凝神的老夫人抬手压下了要说的话。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院子里的滴漏滴答滴答的。 而庄柔墨低头跪在供桌香案下面,身形也掩在了阴影之下。 第154章 摇人 冬月是一路跟着自家小姐跑了这一趟的,在老宅听到了云夫人的话,也回府看清了兰苑的情形。 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境地。 她机灵地先回了院子,招呼小姐另一个贴身丫鬟去烧了那些信,自己又匆匆忙忙出了府。 小姐说了,去找游大将军。 她先是跑到了卫所,可是守卫说将军今日不在。又跑到宫门口,可皇宫大院根本不可能给她这个小丫鬟进,连传话的机会都没有。 太阳下山了,今日天气格外的冷,冬月搓了搓自己冻的通红的小手,急的都要哭出来。 她瘦弱的身子在宫门口犹豫徘徊了半天,最后心思一动,又跑回老宅,寻到云简。 “什么?!你说柔墨已经被带去责问了?” 云简嗖地从软榻上起了身。 冬月泪花都出来了,鼻头红彤彤的,急匆匆点头, “千真万确,我和小姐一回去就被范管家带去兰苑,我远远就看到了里面坐着世子夫人和芷蔓小姐。” 听罢冬月的话,云简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套上衣裳,一边吩咐小檀套车,一边又让下人去给玄澈师兄送信。 “我们先去寻将军。” 云简一边嘱托一边往外走。 冬月跟在身后,连珠炮一样的话跟着说,“云夫人,我先头已经去寻过将军了,卫所不在,宫中我进不去,没办法才来寻夫人的。” 找不到游承安?云简顿足。 “卫一?卫一?” 今日有些上冻了,卫一正躲在厨房烤火,听到云简的声音,叼着根烤红薯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 “在呢,在呢!夫人怎么了?” 云简看他急匆匆的样子,笑了一瞬,问道,“你可有办法寻到将军?” 他们暗卫和游承安都是有自己的信息网的,自然有办法,卫一点点头。 “那你寻到将军,告知他柔墨有难,世子夫人寻了证据要揭发柔墨婚前私通。我套好了车在家等他,一切等他决断。” 卫一应了,三两口吞下那根烤红薯,迅速就翻身不见了踪影。 剩下就是无尽的等待。 云简看了冬月冻的煞白的小脸,有些不忍心,让绿竹倒了杯热茶给她: “你别急,将军一定想办法救你家小姐。” 说完又让绿竹寻了件冬衣给冬月披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光急主子,把自己冻感冒了。” 冬月一个小丫鬟,平时都是跟着主子,连大门都没一个人出去过。 今日天寒地冻,穿着单薄的衣裳在谁也不认识的京城,靠着一路问话四处寻找奔走。 本就累到极致,吓到极致,也冻到极致了。 此刻被云简这样关心,泪珠子瞬间像断了线一样滴溜溜滚了出来。 “云夫人,您人真好,我们小姐还好有您这样的朋友。府外的朋友尚且如此为她操心,可府里的姐妹却巴不得她去死!这可真是,可真是” 说着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云简也感慨万千,她曾经栖身侯府,对侯府诸人还是有所了解。 要说侯府,门第有,傲气有,但家门里却从来没有心思恶毒之人。 可这姑母 希望知道真相的老夫人和老太师不要太难过。 等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游承安迈着大步从雪夜中显现出身影来。 一到来看到云简等人已经穿戴整齐,就等出发,心中赞叹她的机敏。 “带好那丫鬟,我们这就出发。” 一行人这便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马车速度快的惊人。 云简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男人,试探出声:“将军,我们这是去哪里?” 游承安抬起眼眸,唇边漾起微微笑意。 “你不是知道么?” 男人眸中全是了然,云简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转开目光嘟囔道: “将军倒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游承安脸上笑容倏地绽开,探身过来,伸手在云简的鼻头上刮了一下。 “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差不多。” 云简惊诧抬眼。 “不然你怎么早就套好了马车,还在车里放了暖炉,备好了大氅?”游承安神色了然,“你怎知道我们要去远的地方?” 云简搓搓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手。 自己了解他,他竟也了解自己,这感觉 就是心有灵犀么? “妾身是想着,将军就算权力再大,在家关起门来,也算是小辈。此事又涉及到柔墨的私情,将军更是处境尴尬,没办法直接插手管,不如找庄家和祖母同辈的庄老大人,来的更有用。” 游承安点点头,“的确如此,柔墨是庄家的人,就算是侯府抓到再多的证据,要定罪也要庄家来,而庄老大人最疼这个孙女,必然会保护她。” 说完他的视线又将云简锁定,手中摩挲着那枚玉扳指,轻声呢喃: “得妻聪慧如此,夫复何求?” 马车一路扬起飞扬的尘土,向着沛县的方向而去。 快到天亮时,又载着庄老大人向着京城的方向赶了回来。 等到晨光破晓,庄老大人已经掀起衣摆,抬步迈进了侯府的大门。 庄柔墨跪了半夜,回房间睡了不足一个时辰又被人拉起来继续审。 此刻她已经精神恍惚,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了 昨晚,明明自己已经叫冬月处理掉那些信了,可却没想到! 自己一共丢失了的四封信,寇芷蔓却留了心眼,没有都拿出来,只拿了两封给祖母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寇芷蔓不知何时,在搜查的人去之前,将剩下的那两封藏在了妆奁下面。 被搜了个正着! 真真是恶毒至极! 后来,她也不管表姑母如何逼问威胁了,只牢牢咬死自己不知道那信的来源。 全靠着等表哥来救自己的信念,撑着她熬到了现在。 可是 天都亮了,冬月不会没找到表哥? 找不到表哥找云简也行啊,云简一定有办法。 恍惚间,游若盈急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母亲!外甥女这事是再明显不过了的,她小姑娘面皮薄不愿意承认,可家族里最不好姑息养奸啊! 还是要告知庄府,将她送去庵堂里,才好全了咱们几家姑娘的名声!” !!! 还要送去庵堂?她怎么敢?! 庄柔墨心中悲凉,而上首老夫人则凝眉闭目,撑着额头不说话。 “我看看谁敢将我孙女送去庵堂?!!!” 这时,一声中气十足的诘问从院外响起。 第155章 世上只有祖父好 随着这声响亮的责问,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身穿墨绿色团纹圆领袍,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进了厅堂。 他锐利的目光在厅内扫视了一圈,没有先理上首的老夫人,而是直接将视线定格在了陪坐在一旁的游若盈身上。 “怎么,世子夫人的手都伸到我庄家了,要管起我庄家的小辈了?!” 这话满满都是疏离与责备 小时候游若盈也是受过这位舅父疼爱的,庄老大人直接一句‘世子夫人’,连‘外甥女’,或者‘若盈’都不叫了,将游若盈惊得一身冷汗。 舅父怎么来了!! 她讪讪地站了起来,给庄老大人行了个小辈的礼,声音有些窘迫:“舅父” “哼!你还认得我这个舅父呢,我当是家里亲戚都不认得了!” 堂中央地上跪着的庄柔墨本来意志力都透支到了极限,听到祖父的声音,眸子瞬间聚焦。 待她回头看到祖父踏着晨光走进来的那一刻,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祖父~~~” 这世上还是只有祖父好~~~ 跪着的庄柔墨形容狼狈,眼眶熬的青紫,看得庄老大人心头一阵酸涩滚过,来到近前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心头千言万语滚过,却没有说一句话。 转头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其实早在庄老大人来之前的那一刻,心中就下了决断。 自己这个女儿在柔墨的事情上实在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柔墨毕竟是庄家的人,自己再失望,还能处置柔墨不成? 她正准备叫了林嬷嬷来派人套车去庄家,没想到下一刻自家弟弟竟然亲自来了。 “长白,你来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在林嬷嬷的搀扶下站起了身,看向自家弟弟的眼中,除了多年不见的感念,还多了几分愧疚。 而庄老大人,想想昨晚 在听到游承安带来的消息的时候,先是震惊,继而想起之前的消息,便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揣着满腔怒火一路赶来,有对自家孙女的,有对游若盈这个不老实的外甥女的。 心中更气的,是自己这个姐姐! 说的千好万好,向自己求了柔墨去给子真做媳妇儿,自己好不容易点了头。 可这还没过门儿,就让别人将柔墨欺负了去! 他努力抑制着话语中的怒气,冷冷看了自家姐姐一眼, “我再不来,你还真要将我孙女送去庵堂?” 老夫人苦涩一笑,有些难堪,“怎么会?柔墨到底是你的孙女,我岂能越俎代庖?” “哼--”庄老大人冷哼一声。 “你不敢越俎代庖,我看有人敢的很!” 说罢将视线瞥向一旁垂头站着的游若盈。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心爱的女儿,老夫人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为难。 “若盈是着急了一些,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柔墨的事,最终还是要你来操心。” 说罢示意林嬷嬷把那些信拿了过来,递给庄老大人,又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庄老捏着手中的信,只瞥了一眼,手指就开始颤抖。 柔墨和余家那小子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不可能的事,他便没有和柔墨挑明。 想着早些给柔墨定了亲,将她送去侯府和子真培养感情,或许她能忘了余家那小子。 没想到最终还是 唉! 作孽啊! 他知道那游若盈虽存心害自家孙女,但自家孙女若是无错也不至于被人抓了把柄,于是也不多说,便匆匆带着庄柔墨离开了。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老夫人已经身心俱疲。 送走了庄老大人便回兰苑休息了。 面对游若盈的关心,只是摆摆手,不愿再听她多说,就迈步回了寝房。 徒留游若盈一个尴尬的站在门口。 她一番精心准备,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舅父是怎么知道此事,还来得如此及时的? 等她在兰苑门口见到游承安的那一刻,一切便得到了答案。 二人躬身送走了老夫人,抬头的那一刻,游若盈满眼诧异: “子真是如何回来的?昨晚不是宫中有犒赏玄武军的宴席吗?” 她早就打探好了,专门趁着这日老太师和游承安都不在家的时候发难,让庄柔墨无人帮衬,速战速决,让庄柔墨的罪行直接被钉死。 却没想到游承安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将庄老大人请来了。 游承安漆黑的眸中射出锐利的冷芒,盯着游若盈反问: “姑母怎么知道昨日宫里有什么宴席?” “呵呵”游若盈干笑两声,“自然是听别的夫人闲话的。” 而游承安却将视线移开,直直看着前方兰苑的厅堂,背起双手讥讽道: “姑母刚回京城没几日,倒是相交甚广,搅起不少风云呐。” “不是,子真,你听我说,柔墨这事真是意外,是芷蔓不小心碰到那个小丫鬟藏匿东西,我们也是怕那信件泄露出去损了柔墨名声,所以才” 游若盈着急解释。 游承安是她看中的女婿人选,若是因为此事,让游承安以为自己和芷蔓心思恶毒,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真如此?” “当真!” 她忙不迭地点头,“此事我们定当守口如瓶,也会约束好下人,不让他们乱嚼柔墨的舌根。” 说罢看向游承安的脸色,绽开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容: “子真一会儿留在望仙阁用个早膳再走,芷蔓早准备好了早膳等我回去,一起?” 游承安果断摇了摇头,视线都没分给游若盈一分。 “姑母和表妹自己用,我还有事。” 说罢便拔脚离开了。 昨日为了庄柔墨的事情,他在圣上的宴席上突然离开,今日还要进宫请罪的。 被侄子强硬拒绝,游若盈面上一僵,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她抬手招了招自己身边最得力的赖婆子,声音沉得要滴出墨来: “去跟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蹄子天天勾着他不回侯府。 另外,昨日的事情也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哪里来的耳报神坏我好事。” “是。” 赖婆子恭敬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第156章 示威 侯府门外。 云简早早帮庄老大人备好了马车,寻了得力的车夫与家丁,等着庄老和柔墨出来。 等看完了侯府门前那幅各怀心思的送别场景,云简忍不住心头揪紧,下车冲着柔墨和庄老的方向招了招手。 柔墨此刻发丝凌乱,一双眼睛红肿的和核桃一样,脚步虚浮的朝着云简走了过来。 一到近前,便忍不住快行了两步,扑倒云简怀里。 一夜担惊受怕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云姐姐,云姐姐,都叫你说中了,还好你和表哥叫来了祖父” 柔墨不过是个年方十五的小丫头,一直被家人保护着长大,哪里吃过这样大的亏,吓得厉害了只知道哭了。 云简心头涌上一阵酸涩,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扶起。 “这下庄老大人来接你了,你便将心放回肚子里,再没人来害你了。” “嗯嗯。” 柔墨含着哭腔点头。 云简将视线转至庄老大人,屈膝行了个礼,恭敬道:“老大人,云简在隔壁的福祥斋备了早膳,您赶了一夜路早已疲累,先和柔墨用个早膳,歇息歇息,再回沛县。” 庄老大人操心柔墨的这根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接到了人,瞬间有些泄劲。 他微微感叹这位夫人安排妥帖,点头应了,跟着云简来到了福祥斋。 云简点了些清淡的粥点小食,不过分腻口,却也琳琅满目。 待吃得七八分饱,庄老大人才用巾帕拭了拭唇角,将目光凝聚在了云简身上。 “我已听柔墨和我讲了,在柔墨的事情上,多亏小夫人三番五次帮助柔墨,提醒柔墨,还和子真千里迢迢来接我,才没有酿成大祸。 老夫不是不分是非,只看身份尊卑的人,在此多谢小夫人,我庄家欠你一个人情。” 说罢,庄老大人双手合抱,冲着云简微微拱手。 这可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庄长白老大人! 虽然已经辞官归乡,可仍然受世人敬重,按理以云简的身份,都不配与之同席的。 云简自知自己受不得此礼,赶快站起身来,冲着庄老大人长长一揖。 “老大人真是折煞妾身了,能与庄小姐交好,也承蒙庄小姐不嫌我身份卑微。 既是真心相交,自然是要为朋友多多着想,况且庄小姐是将军的表妹,我理当帮忙的。” 庄老重新拿起筷子,却哼了一声,“同样是亲戚,看看你和子真是如何待柔墨的,再看看那个游若盈! 有这门亲戚,可真叫人心寒!也不知道我那个老姐姐何时能清醒,认清自己这个女儿是养废了!” 侯府和庄府的事情,云简不敢再接话,接下来静静吃完了这顿饭,便送了祖孙二人离开。 一夜奔忙,她也累的不行,准备回家。 马车还停在侯府附近的街角,她带着丫鬟步行前往。 此时太阳已渐渐升起,街头巷尾的小商贩也奔忙了起来。 氤氲的雾气从早点摊子的笼屉中升腾而起,给寒冷的冬日染上一层烟火气息。 早行的人们脚步也不急,三三两两找个摊子用了早餐,才不急不缓的去忙活一天的生计。 云简一夜未歇的心神终于稍缓。 她招呼绿竹去旁边的摊子给念安买了一份小笼包,这是他的最爱,喷香热乎,刚刚出锅。 念安应该还没醒? 回家一定要将小笼包吊在他的床头,将他香醒! 云简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盯着自己的鞋面,想到这儿,不由得扯唇一笑。 前方就是长街转角,转过去就是自家马车停着的位置了。 主仆几人一转弯,却被迫顿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美妇人在一众仆从的陪侍下,正立在转角处。 她身旁的老奴弓着腰凑上前来,语调阴狠,“夫人,就是她!” 游若盈一袭墨色洒金狐裘,衬得人眸色都狠厉了几分,狭长的眉毛微微上挑,挑剔的目光将云简上下打量了一番。 嘴唇一扯,不屑出声:“ 你就是那个外室?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那天拦着自己,给庄柔墨打掩护的那个小妇人啊! 她撇了撇脑袋,微微抬脚,左右踱步。 那目光赤裸的像是要将云简剥光了看个明白一样。 “倒是个脑子活泛的,知道笼络庄柔墨,想等她过门之后点头让你进府?”说罢又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可惜,你押错了宝,庄柔墨嫁不成了。” 她抬脚来到云简面前,两个人近的能看得清彼此脸上的眼睫。 游若盈个子本就比云简高,此时更是气势逼人。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到云简眼前,嗤笑一声: “我劝你自己识趣点早早离开京城,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云简眉头一皱,冷静回道:“我的事就不劳夫人操心了。” “哼!” 游若盈眸光瞬间变得狠厉。 “小小贱婢,我且看你还能蹦跶几时。你既然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要不了多久,我必然让你和你那个野种儿子给我滚的远远的!” 说罢,游若盈利落转身,掀飞的斗篷从云简脸上用力扫过,带起烈烈的冷风,逼的云简后退了两步。 手中提着的那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也被掀翻在了地上,咕噜噜的从纸袋里滚了出去,沾了不少的泥土。 不一会儿,游若盈就带着人远去消失在了街角处。 “哎呀,包子都掉了” 绿竹惦记着小少爷,心里一阵可惜,蹲下身来看,想拾起来也知道是不可能了。 “算了,走。” 云简卸下肩头力气,看着泥地上那些脏污了的包子,突然就觉得有些疲累了。 --- 马车缓缓行回老宅,她才将手里早已凉透的暖炉递给家仆,下车准备进门。 突然,旁边一辆静静停着的马车上突然响起人声。 “师妹!师妹!这里!” 哦,玄澈师兄。 他还在一直等着消息呢。 云简强打起精神,转身迎上了焦急的师兄。 只见玄澈一双冰冷的手急切的抓住云简的手腕,原本云淡风轻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担忧, “师妹,柔墨现在如何?” 云简努力让表情轻松一些,绽放出一抹柔和笑意,回道: “你放心,师兄,柔墨被庄老大人带回庄家了,她没事。” 然而玄澈却没有放松,一双眼睛骤然睁大,“什么?!被带回了庄家?!” 云简有些困惑,努力解释,“对,庄老大人没有让她被坐实罪名。” 玄澈听了这话,脸上却一阵变化,从痛苦茫然,直至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神色,接着转身就走。 “师兄,你去哪儿?” “我去提亲!” “啊?!!!” 第157章 服软 “师兄!师兄!你不要冲动!” 云加紧两步,伸手拉住了一门心思往前走的玄澈,气喘吁吁问道: “师兄,你明知两家立场悬殊,你就算去也不可能求亲成功,为何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呢?!” 因着柔墨的事情,云简和游承安到处奔波。 可玄澈也没闲着,他不能明着去侯府,可却也跟着守了一夜。 此刻他两眼都是疲惫的血丝,眼神里却都是坚定。 “师妹,此事就是要明知不可为也要为。 柔墨因为我受责难,若是我龟缩不前,那庄家更加认定柔墨看中的男人是个不堪托付的软蛋,柔墨的下场,就是被庄家快速找个门第低的嫁出去,下半辈子必定得不到幸福! 可若我此行大张旗鼓的去了沛县求亲,虽然庄老大人会十分气愤,我余家也会因此责难我 但是,等余家三公子冒大不韪求亲的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庄老大人便没办法为柔墨快速说亲了。这便为我俩赢取了时间,我们可以寻求其他办法,甚至” 说到这里,玄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甚至,我们可以等待时局变化” 玄澈这番话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十足十的为庄柔墨做好了打算。 可是 “可是,可是师兄,这样的话,你余三公子的名声也算是毁了,值得吗?” 清冷的冬日阳光下,玄澈没有血色的唇干得泛白,他轻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但眼里却湿漉漉的,声音故作轻松: “反正余三公子也没什么好名声” 说罢无奈一笑,声音越来越轻,“世间情爱,不过如此。” 云简语滞 --- 没过几日,便听到流言在京城四下传开。 说是余老丞相家的孙辈余三公子,去沛县庄家求娶庄家姑娘,庄家不同意,将他拒之门外,他便在庄家门口跪了一日一夜。 直到余老丞相带人去了沛县,才将他提了回来。 据说余家关起门来,狠狠教训了这个跳脱的余三公子。 至此,余庄两家这两位小辈的事情便变成了京城风靡一时的谈资。 “你听说了没?听说是在百花宴上一见倾心,风流公子看上书香门第的才女,特意准备了足足十车的聘礼呢!” “这么浪漫?这二者之前真的没有私通?” “咦~你说话恁的难听,庄家哪是那等门第!” 旁边一直吃着瓜子的看客却不屑的‘切~’了一声,插话道, “一看你们就目光短浅,这明明是圣上不满新旧两派内斗严重,拿余家和庄家开头,想让两边联姻呢!” 最开始闲聊的两个登时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 “还有这深意?” “天呐,我还以为只是小儿女的婚事而已。” 总而言之,流言发展的方向越来越偏离大家的预测。 隔壁喝茶的寇芷蔓搅着帕子,气得将茶盏一顿。 “怎么就没摁死那个小贱人呢!这么大的事儿都让她躲过了。” 游若盈撇了撇手中茶盏里的浮沫,安慰女儿: “罢了,沉得住气一点。不管她名声有没有受损,她都不可能做将军夫人了,这下,你外祖母只有你一个人选,你就安心待嫁就好了。” 说罢唇角噙起笑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寇芷蔓被她瞧得有些脸热,低头喃喃: “表哥的确是个正人君子,未来也前途无量,就是那个外室,实在是个棘手的。” 游若盈目光重新聚焦,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 “你放心,母亲离京之前,一定将这个碍眼的帮你铲除了。” “母亲可想好了对策?仅靠着我之前得来的消息,的确是能让她进不了侯府,但女儿想要的不止是这个。” 寇芷蔓抬头补充道。 “母亲知道,你想要的是你表哥从此放下这个女人。” 寇芷蔓点点头,“是,但这可不容易办到啊,母亲。” 游若盈瞥她一眼。 “一个身份低微还带着别人孩子的贱婢罢了,你表哥此刻觉得新鲜,和她情比金坚,可若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那就不攻自破了。” 听了母亲这番话,寇芷蔓才放下心来,唇边漾起胜券在握的笑意。 母亲的智计一向是万无一失的,她等着就好了。 --- 再过两日就是小年,侯府已经开始张罗那日的宴席了。 这日早膳,老夫人用罢莲子粥,就着寇芷蔓的手用帕子擦了擦嘴。 才少见的在她面前露出一点笑容。 “芷蔓最近懂事了很多。” 自从柔墨出事,老夫人对游若盈母子就不如之前亲厚了。 她深知柔墨的事情上,游若盈母子并不干净,不愿将话挑明,只得冷着她们。 寇芷蔓倒是乖觉的,连日以来衣不解带的在兰苑伺候外祖母,终于让本就心软的老夫人展颜了。 她羞怯的立在一旁,语调真挚: “家母常常教导我们,要敬奉长辈,恪守本分。外孙女在金陵长大,不能时常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当然要时时侍奉。” 她抬眼看了看,外祖母脸色更好了一些,斟酌了一下,又接着道: “况且,芷蔓知道自己前些日子在柔墨姐姐的事情上,做的不够妥帖,差点害了柔墨姐姐名声,心中满是愧疚,这些天侍候外祖母,也可以自省。” 老夫人心中介意的一直就是这件事,现在听她说起,抬眼看她一脸愧疚之色,心中更信了她七八分。 一旁帮着布菜的游若盈笑了笑插话道: “芷蔓这些日子悔得吃饭都不香,担心她柔墨姐姐以后议亲受阻,前日还专门去了庆云寺烧香,为柔墨祈求婚事顺遂呢。她自己藏着掖着还不敢和您讲,怕您笑话她一味求神拜佛。” 眼波流转间笑看了寇芷蔓一眼,仿佛真是在笑自己女儿天真。 “哦?当真?” 老夫人看向更加脸红羞怯的寇芷蔓,反握住她的手,“柔墨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本就是她自己行事有差错,你能如此,真是有心了。” 第158章 小年宴 这一来二去,已将老夫人哄得心中的天平完全偏向了她。 游若盈见母亲已经动容,更是用接下来的这顿早膳便将老夫人伺候的喜笑颜开。 饭毕,待丫鬟们把碗碟都撤了下去,游若盈才挪坐到母亲身边,又开始下功夫。 “母亲,之前我刚回家,不了解情况,一顿家宴的功夫就将老二和老三都得罪了,说来惭愧。” 这些日子家里门庭冷落,子侄们都不愿意回来了,女儿看母亲总是满脸愁容,心里也跟着难过。” 她说罢,捏起手帕假装在眼角拭了拭泪,语态悲切。 “女儿也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是我这么多年不和家里往来,不了解大家的难处。 老三上次是我失言,他父亲是大哥的忠实部下,咱家即收留了他和申氏,自然要当一家人一样看待,这次小年宴,就叫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 听了这番话,老夫人蓦地红了眼眶,握着游若盈的手激动道, “你终于想通了,终于想通了!是啊!老三这孩子,性格是不如老大和老二中正,但本性是不坏的,我们也不愿他真与家里生了嫌隙啊!” 游若盈也跟着用力点头。 “我知道,母亲。只要你和父亲开心,等到了后日,我在宴席上敬他一盏酒,这事也就罢了。” “另外就是子真那里,他心中偏爱那个外室和那女子生的孩子,我们再阻碍,只能让他和我们生了嫌隙。” 她哀叹一声,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样,直视着老夫人,眼神真挚。 “父亲不说,心中也一直惦记着有个游家血脉流落在外。既然如此,不如让子真将那孩子也带回来给大家看看。” “你?你真这么想?” 老夫人迟疑问道。 只见游若盈苦笑一下,扯了扯唇,“我之前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我想让芷蔓嫁给子真,谁愿意让女儿未来夫君院子里先有个庶子呢? 但芷蔓却反过来劝我,说女子应该贤淑大度,善待庶子庶女也是做主母应尽的本分,我倒是被她说服了。” 说着便拿起帕子掩唇低笑起来。 一旁的寇芷蔓听了这话,更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根,将老夫人看的一阵怔懵。 “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了芷蔓,没想到,没想到这孩子竟有如此胸襟!” 老夫人连连赞叹,心中对寇芷蔓的印象瞬间拔高了一大截。 “既然如此,晚上等你父亲回来了,我便去和他商量商量,家里好久没热闹了,他一定高兴!” 等这个消息传到老宅的时候,游承安和云简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高兴。 母亲对孩子那种天然的担忧,让云简下意识的反对: “不行!将军!我不同意!” 游承安诧异的放下手中书本,将念安从自己的腿上抱了下去。 他正在教念安读书,此刻却不得不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云简。 “为何?” 云简刚沐浴完换了寝衣,放下手中剪灯花的剪刀,面色全是担忧: “将军我和你说过的,这位姑母上次还在老宅门口威胁过我,你真的相信她是真心邀请念安去参加家宴吗?” 游承安站起身来,靠近云简,耐心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担忧,我也不相信她是突然变好了,但是,这是难得的让念安认祖归宗的机会,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府吗?” 云简鸦青色的秀眉此刻皱成一团,眉宇间写满了抵抗。 “这无关我想不想回府,我是担心,她会对念安不利。” 游承安吐出一口气,伸手抚平云简的眉间。 “别担心,我是念安的父亲,由我带着念安去,必定让他毫发无损。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将军,只是你能否将我也带去呢?念安不在我身边,我实在担心” 云简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话说到末尾,声音越来越低。 末了还是自己否定了,“罢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将军不要当真好了。” 她语调酸涩,说完将头低了下去,转身往里间走去。 烛火摇曳间,照的云简的身影单瘦又落寞。 游承安心中一阵不忍,快步上前,从身后将她牢牢抱住。 低头抵住她的肩膀,深深嗅了一口那馨香的清甜气息,张口声音闷闷的: “我和你保证,我一定尽快将你接进府,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好吗?” 这一路奔波,云简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回了京城还要承受流言侵扰、被拒之门外。 虽说好事多磨,但这也太多磨了些,是他这个做夫君的没尽到责任罢了。 云简心里本像吞了一颗酸枣子,难过的要命。 可此刻,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将军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能说不感动。 她转身回抱住男人,深深埋进游承安坚实的胸膛中蹭了蹭。 只是 那抹隐隐的担忧始终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消散。 念安坐在地上玩着万胜新给他淘来的小风车,回头看到相拥在一起的父亲母亲,咯咯笑了起来。 他的世界里没有烦恼。 离的太远,他也看不到母亲眼中的不安。 --- 小年这日,老宅一早就忙活了起来。 天还没亮,绿竹就开始带着众人洒扫庭院,里里外外的将老宅仔细打扫了一番。 云简前些日子刚去庙里请了新的灶王爷塑像,在庆云寺开了光,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奉在听雪轩。 腊月二十四这一天,有祖先牌位的肯定是要先拜祭祖先牌位,可云简并非游家人,无需拜祭祖先,便直接拜灶王了。 她从绿竹的手中接过三柱香,点燃后,双手奉至灶王面前。 俯身在蒲团上叩了三叩,直起身来闭上眼睛,默默念着: “愿灶王上天言好事,回家降吉祥。” 说罢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些, “信女祈求灶王,保佑我儿平安,信女愿用一切去换我儿一生顺遂。” 许完这个愿,云简生怕不够虔诚,俯身又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 看着袅袅香烟升起,灶王爷慈祥的面容逐渐隐匿在烟雾之后,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回转身来扬起一个标准的笑脸,参与到府中诸人忙忙叨叨的喜庆之中去了。 第159章 担忧 拜完灶王,云简回到寝屋内,换下略显繁复的衣衫,重新寻了一件日常的衣衫来。 小檀帮云简将那衣衫换上,低头绑腰间系带。 “夫人,您回京来这一个月都瘦了呢。” 说着小檀用手比了一扎的宽度,“腰细了这么多。” 云简低头,这件衣衫还是当时刚和将军和好,在张掖置办的。 当时穿着正正好,可现在却生生宽了一寸。 小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喃喃道, “京中的事情多,伤神更伤身。这还没进侯府呢,要是进了侯府,您身份不够,岂不是更要受磋磨?” 这话虽然是从小檀嘴里说出来的,但却都是云简的心里话。 她苦涩笑了笑,将那衣带在腰间多打了一个结,更衬得腰肢不盈一握,身形纤细。 “罢了。” 她抚开小檀的手,“将军为我母子努力筹谋,我如何能说累呢?” 外间的妈妈们已经在叫云简去看菜式了,云简整理好衣衫,便抬步迈了出去。 今日晚上将军要到侯府去吃家宴,那老宅这边三人的团圆宴便安排在了中午。 一家人和乐融融,用完了这餐小年宴。 待开始给游承安和念安准备今日去侯府的行头时,屋外已开始飘起片片雪花。 云简给游承安的斗篷带子系紧了些,抬头看到窗外天空灰白一片,有些担心,回头招呼下人, “给小公子的夹袄换成夹棉的,现下下雪了,晚上肯定冷。” 游承安低低笑了一声,“夫人也太担心了些,一路上都在马车里,侯府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哪儿用得着穿那么厚。” 可云简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 她又叮嘱了一遍念安去侯府要谨守的礼节,在屋子里里里外外的晃悠了好几圈,又挨个嘱咐了万胜和跟去的其他丫鬟,再检查三遍,确定实在没什么落下的东西了,才将父子二人送出了门。 雪意融融,云简一张莹白色的小脸映着黑莹莹的双眸,站在老宅门前担忧地望着准备上车的父子。 游承安见状,叹了口气,回身又来到廊下,伸手抱了抱云简,轻声安慰。 “别担心,晚宴结束我便带着念安回来,你在家等着就好。” 云简眉头轻轻锁着,用力点点头,语气急切: “将军一定要将念安带回来,妾身会一直等着。” “好。” 游承安洒脱一笑,摇摇头,他还是觉得云简有些过分忧心了。 他最后和云简挥了挥手,抬脚便迈上了等在一旁的马车。 车轮滚滚,不一会儿就离开了乌衣巷。 等在老宅的云简,此刻却在发着呆。 手里的细针一下一下,漫无目的的在绣绷上扎着,眼神早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绿竹在旁边几次三番想要提醒她,都没忍心打断她的思绪。 “哎呀---” 一阵锥心的刺痛传来,云简低头看向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 果然,还是被扎了。 “哎呦,夫人,疼吗疼吗?” 绿竹赶快上前,捧着云简的手指帮她吹气,眼里全是心疼。 “夫人,您就放心,将军是念安小公子的爹爹,一向疼爱小公子,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可云简依旧愁眉不展。 “可是,那是侯府啊,将军姑母在的地方,我就不放心念安去。” 绿竹讪讪,低头帮云简擦拭掉血珠,安慰道, “那姑母再坏,也不敢在人那么多的地方动手的,只要宴席上念安按照夫人的嘱托,寸步不离的跟着将军,定是没事的。” “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云简喃喃道。 倏地,她视线又聚焦起来,抬眼看向绿竹,“走!我们去侯府门口等!” “哎,夫人,将军不是说让我们在家等吗?” 然而云简已经起身披上了斗篷。 “我不放心,我想早点见到念安,我们去侯府门口等也无妨。” --- 今日游若盈不可谓不用心。 宴席办的比她回来的那次接风家宴还隆重,偌大的八仙桌上,菜式琳琅满目,还专门搞到了御供的屠苏酒,请了京城最时兴的庆祥班来家里吹拉弹唱。 一曲评弹终了,老夫人笑呵呵的问道, “怎得,老二和老三还没到?” 游若盈正准备接话,便听到廊外下人来报,说三公子到了。 说话间,游承睿便迈着大步进了海棠花厅,他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眼游若盈,仿佛没看到这个人一般,还是按照往常的规矩,只给祖母请了安。 可这次,游若盈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挑刺或者大发雷霆,而是仿佛没看到游承睿给自己的难堪,热情的招手示意他来一旁坐。 游承睿挑眉,应言坐下。 “老三如今愈发出息了,在五城兵马司步步高升,姑母还未恭喜你呢。” ??? 这姑母抽什么疯,游承睿扯了扯嘴角,不自然的回了句:“姑母客气。” 那游若盈却亲亲热热的继续道: “还是要表示一下的,姑母给你备了份薄礼,算是给你升迁的彩头。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虽偶尔起些口舌之争,但说到底,还是骨肉情深!” 这话说的隐晦,但是游承睿却听出来了。 游若盈在示好,在为上次的事情说和。 这倒是奇怪了,他可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职权高到了身为宁国公世子夫人的姑母能低下头来讨好自己。 事有反常必有妖。 还不待他回答,厅外便响起了一道洪亮的赞赏声: “好好好!好一个骨肉情深,一家人就是要这样,其乐融融,互帮互助!才能将家族发扬光大,路越走越宽啊!” 游老太师笑着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听到了游若盈的话,大为赞赏。 最近寇芷蔓常在他书房中侍墨,此刻更是跟着游老太师刚从书房过来。 她来到上首为游老太师拉了一把太师椅,请他坐了才笑盈盈接话: “的确如外祖父所说,母亲就是为了家里和睦,才费心费力准备了这场小年宴,来来去去奔忙了好久,昨日冷的天上下刀子一般,还要出门亲自采买宴席用的瓷器。” “哦?如此?” 老夫人心疼的握了握自家女儿的手,劝道:“你用心操持家宴我们都知道,可也别冻坏了自己个儿啊。” 游若盈笑着摇摇头,“听那丫头胡说,买点瓷器而已,怎就能冻着了。” 花厅里一派和乐融融,此时小厮快步进来,恭敬扫视了一圈上首诸人,斟酌着报道: “老爷,老夫人,二公子带着小公子到了。” 第160章 雪夜的等候 小公子? 众人乍一听这陌生的称呼,都是一愣,接着老夫人便抬手招呼, “快请进来,请进来!” 不一会儿,游承安便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众人视线下移,便看到了游承安腿边看到了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 只见他身着一身红色暗纹团金小袄,睁着漆黑闪亮的大眼睛,一只手牵着游承安,正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场上的诸位。 “这孩子叫?” 老夫人率先发声。 还没待游承安回答祖母的话,就听到小男孩脆嫩清甜声音: “我叫游念安。” 他不像一般三两岁的小孩一样,遇到生人就躲避,而是大大方方,一脸认真的回话。 游老太师见了暗暗称奇,问道,“你不害怕?” 只见念安将视线转到这个慈祥的老爷爷身上,眨着那双和游承安像极了的大眼睛,张口脆生生的回复: “爹爹说带我来见家人,为什么要害怕家人呀?” 念安眸子里写满了认真,一番话将游老太师说的心花怒放。 “好好好!对对对!就是家人,就是家人!来,念安过来,太爷爷看看?” 念安回头看看自己爹爹,得到爹爹鼓励的眼神之后,迈着稳稳的步子走向了游老太师。 待他靠近了,游老太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眼睛里的喜爱越来越深。 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像子真! 那眼睛,那鼻子,一看以后就是个英俊聪慧的! 他伸手试探性的去抱念安,看到念安没有抗拒,更是开心。 小人儿一入怀,那股子奶香奶香的味道将老太师喜得嘴角放都不放不下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曾孙哎! “识得多少字了?” 念安皱了皱眉头,努力思索:“数不清了,总之念安可以自己读很多书~” “这么厉害?!听说你还在你爹爹军营里学拳脚?” 说起这个,念安眼睛都亮了。 “嗯!”他用力点了点头,“崔师傅功夫可厉害啦!都教了我好几套拳法了呢!” 老太师的眸子更亮了,“你这么小,都学拳法啦?” 他还以为,念安只是学一些扎马步的基本功就不错了呢。 “嗯!” 祖孙两个你来我往,不一会儿脑袋就抵在了一处。 一顿饭下来,念安已经俘获了场上大大小小一众游家人。 众人纷纷送上见面礼,珍奇宝玩,玉佩璎珞数不胜数。 其中要数游若盈最夸张,她拿出一柄通体莹润,雕工精美的金镶玉玉如意,送给了念安。 这做工,这分量,一看就是御赐之物,在场诸人都被她这大手笔惊呆了。 游承安也轻轻拧眉,“姑母送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有些大材小用了。” 游若盈却笑得无所谓的样子,“害,这算什么,我和这孩子投契,看着喜欢!乐得送他喜欢的礼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游承安即使心里再奇怪游若盈这些天的举动,也不好在她做的全无错处的时候和她摆脸色。 这顿家宴吃的其乐融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念安吸引走了。 游承睿孤家寡人一个,也不喜欢小孩子,况且是她和别人的小孩子 自然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看着大家骨肉一家亲的和乐模样反而厌烦。 不多时便告辞先行离开了。 刚一出花厅,便被迎面吹来的冷风打了一个激灵。 他拢了拢墨蓝色的狐裘斗篷,眉宇间重新聚拢起冷色,朝着门外走去。 一路上,他只听得到自己吱呀吱呀的脚步声,身旁万籁俱寂。 大雪刚停,月色映照着银装素裹的庭院,整个天地都比平常亮了几分。 但温度却低的可怕。 待出了侯府,一抬眼,便在这清冷月色之中看到了远处马车上的一抹白色倩影。 只见云简屈膝蹲坐在车舆上,披着单薄的白色兔毛斗篷,鼻尖和脸蛋冻的通红。 游承睿心头一震。 她怎得在此? 整个街头已经没有行人了,家家户户亮起灯盏,都在家里团圆。 她却在这冷风中独自守着,孤孤单单等那人出来? 游承睿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迈步而去。 云简手里的暖炉早就凉透了,手指也已经冻僵,丫鬟叫了几次让她进车等,可她想在外面。 这样就能第一时间看见将军和念安出来了。 此刻她正低着头数车辕上雪籽的数量,一颗两颗 数得心乱如麻,正好听到远处响起脚步声。 她心中一喜,倏地抬头,却看到游承睿身披斗篷,朝着这个方向迈了过来。 “三公子?” 云简心中喜色转为惊讶。 她伸脚想从车舆上跳下来,却不防蹲久了腿麻,一个趔趄就要跌倒在地。 游承睿见状,加快两步,伸手扶住了云简的胳膊。 下一刻,娇软带着清香和雪意的人儿就扑到了他的怀中。 他瞬间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一秒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万籁俱寂。 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然而这感觉没持续多久,下一刻,云简就仿佛受到惊吓一样,赶快从他怀中抽身而起,连着后退了两步,脸色通红的和他道谢: “多谢三公子。” 游承睿心中嗤笑,她倒是恪守礼仪,和自己保持距离。 他清了清嗓子,装若无意的将视线投向远方,问道: “等游承安?” 云简一愣,随即点点头。 “对。三公子怎么这么早出来?宴席要散了吗?念安他” 他知道她的担忧,绽出一抹温柔笑意安抚道: “你放心,他很好,表现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没人为难他。大概再过半个时辰,游承安就能带着他出来了。” 听了这话,云简一直吊在心头的那口气才舒了出来。 “那将军呢?将军也很好?” 游承睿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切~’了一声。 “他一个大男人,回自己家,有何不好?” 他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厌烦,这女人,也太痴心了些! 第161章 争吵 是啊,将军回自己家,能有什么不好。 云简也不禁笑自己多操心。 她倏地绽放出腼腆的笑意,感谢于游承睿带给她安心的消息。 “你们姑母,今日也没有为难念安?” 说到姑母,游承睿眉头也锁紧了。 “她今日倒是反常,不仅没有为难念安,也没有为难我,装的一副慈祥和善的模样,将祖父祖母骗的团团转。” 没想到游承睿对这位世子夫人姑母印象也不好,云简失笑。 “瞧三公子说的,莫不是这位姑母之前也为难过你?” ?难道云简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游承睿瞳孔慢慢缩紧,神色疑惑,“游承安没和你说?” “说什么?”云简疑惑。 “他没和你说我的身世?” “什么身世?” 游承安竟然真的没说。 自己不是游家人,只是侯爷麾下一个副将的孩子,不过是一介身份卑贱的平民。这等可以在云简面前踩自己一脚的事情,游承安竟然没有告诉云简? 呵,倒是令人诧异。 “没什么。” 游承睿摇摇头,也不打算婆婆妈妈说这些,博取云简同情。 “我这个姑母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还是要小心点。另外”他试探性的看着云简的眼睛,“她有意将她女儿嫁给游承安,你可知晓?” 云简面色未变,点了点头,“我知道,但将军无意” 游承睿马上打断她的话,“他无意不无意我不知道,但这个姑母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段,庄柔墨的事情上你也看到了,她到底还是把庄柔墨赶回了庄府。况且如今,在她的经营下,祖母非常喜欢寇芷蔓。” 听完这番话,云简眼中光芒稍稍暗淡,“三公子是什么意思呢?” 看她笑意稍减,游承睿也有些不忍心,但他终究还是想让她知道,和游承安在一起的路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想好和他受这样的苦了吗?你就算顺利进了侯府,上面有寇芷蔓这样的主母,日子真的会好过吗?” 云简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和自己说这种话了。 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担忧,就被人这样赤裸裸的挖了出来,非让她直接面对,实在是难熬。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将军只要将军没有悔意,我自然是要跟随的。” 游承睿却心头一跳,轻声问道,“若是哪日他后悔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简利落打断: “三公子说这些话,是想让云简伤心吗?” “我我并无此意,只是,如果有朝一日你走投无路,可以找我帮你一把。” 本来他一直提起这个沉重话题,说得云简有些不开心。但当这句话出口,云简便知,这人心肠还是好的。 于是微微笑了笑,回道,“多谢三公子好意,云简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步田地的。况且,我之前还欠着你的恩情没还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也是相顾无言。 天气越来越冷,云简看了看游承睿一直等在远处冻的跺脚的小厮,收回目光,冲着游承睿福了福身,笑道: “天寒地冻的,三公子快些回,你之前的臂伤还要多多保养,不可受冻。” 自从自己受伤以来,从没人关心过自己的臂伤,他也当没事人一样照常上值。 以至于那处久久不好,被云简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那里隐隐疼了起来。 他看向云简的目光更加幽深,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云简?” 云简和游承睿同时朝侯府大门的方向望去。 游承安踏着雪色大步朝这边迈了过来,来到近前,先看了看游承睿,又看了看云简冻的通红的小脸,眉头骤然拧成一团。 他将身上斗篷解了下来披到云简肩上,回过头来看向游承睿,那面色实在不能说好看: “三弟出来已有一刻了,怎么还没走?” 游承睿挑眉,不愿和这个冲谁都炸毛的公鸡多言,冲着云简示意性的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直等到游承睿的马车都离开好远了,游承安才放开自己紧紧按着云简肩膀的手。 “将军?”云简轻唤。 游承安这才将视线收回,重新凝聚在云简身上。 “你俩在聊什么?” 呃 云简语滞,“只是随便聊聊,之前三公子胳膊受伤,来松鹤堂看过诊。” “看诊?我怎么不知道?!” 游承安语气瞬间变得冷厉。 “我,那阵子事忙,我没来的及和将军讲。” 云简敷衍道。 她现在还有更着急的事情。 她将目光投至远处侯府门前,万胜已经出来了,可是没见念安! “他胳膊受伤,京城里那么多医馆不去,偏去你的医馆?” 然而云简却打断了他,“将军,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了,念安呢?” 念安 “你先回答我的话。”游承安坚持道。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自己雪夜在侯府门外等这么半天,就是为了等念安平安出来,他却执着于什么旁的人为什么去哪家医馆看病! “将军!念安呢?!我怎么知道他为何要去我的医馆,我关心的是念安去哪里了!” 云简甚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和自己说话,此刻她一双眼睛要冒火,脸上全是着急神色,游承安被她吼的一滞,声音低了下来, “祖父祖母喜欢念安,非要留他在侯府住几天” “什么?!!!” 云简瞬间提高音量,急的伸手拽住了游承安的前襟。 “将军,你答应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的!” 游承安乃当朝二品大员,自从他封了将军,再也没人敢急言令色的和他说话,更不要提对他逼问了。 谁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生怕得罪了自己。 可此刻,这个平日里柔弱恭敬的女人,却敢冒犯自己至此! 游承安被云简说的心里一虚,不知如何回答,心里没来由的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他抬手挥开云简拽着自己的柔荑,语气冷硬: “祖父祖母要和曾孙团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你何至于如此激动?!” 第162章 松鹤堂暖心小宴 “将军,你怎可这样说话?” 云简没有想到,自己一番担心等待,竟换来游承安这种态度,一时间心中惊讶、担忧、难过,齐齐上涌。 “你明明知道有那姑母在,侯府现在就是一个虎狼窝,你还将念安留在那里!况且,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念安的!” “侯府怎么就是虎狼窝了?有祖父祖母在,一定会护得念安周全,而且我顺着他们的意思,也是为了将他们哄高兴了,早日将你接进府!” 游承安面上浮起不悦之色,不明白云简今日怎么这么咄咄逼人。 “倒是你,我为了你进府的事情想尽办法,可你呢?却在外面和老三花前月下?你置我于何地?!” “你!!!” 云简瞪大双眼,一口气憋在胸口,被气得连连咳嗽。 她本就着急上火,还在冰天雪地中冻了这么久,结果没等来念安,等来的却是莫须有的指责。 气得一时气血上涌,扶着马车车厢缓了半晌。 可男人却冷眼看着她平复,并没有一点上前关心的迹象。 云简缓过这口气,抬头看到他古井无波的眼神,心渐渐沉入谷底。 “将军若一定要这么污蔑妾身,那妾身无话可说。” 说罢云简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让小檀将车帘放下,便吩咐车夫赶着马车离开了。 “将军?” 万胜看到二人吵架,本来不敢上前,但没几句之后夫人竟然坐着马车离开了! 他赶快小跑来到游承安身边疑惑道: “将军,你不追吗?” 然而游承安脸色阴沉,一直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袖口下的拳都攥的发白了。 --- 翌日一早,松鹤堂药房。 云简又一次称错了药材。 一旁的学徒小陈正在整理药柜,看她这个样子,从扶梯上爬下来,笑着拿过那剂子药包,又从云简手里抢过药戥子。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一上午都抓错三回药了,快去休息休息,这些抓药的小事让我们来就行!” 谢老正好踏着小陈的话进了药房,自然是听到了。他看了眼云简眼下的乌青,招招手叫她: “拿着前些日的课业,跟我来。” 云简应言跟上。 谢老虽然年过古稀,却一直孑然一身,没有家人子侄,一辈子都一心扑在医术上。 他如今就住在松鹤堂的后院,东侧辟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自己种些草药,清闲度日。 进了小院,竹篱笆扎的药圃占了满地,只留下够一人走的过道。 云简和谢老渐渐走近屋舍,才看到乐道师兄正在隔壁切肉烧菜,而多日不见的玄澈师兄,正在主屋煮茶。 看到云简和谢老进了门,玄澈扬起笑脸,起身提起小红泥火炉上的铜茶壶,给他们一人泡了一杯滚烫的姜茶。 “来,师妹,喝杯茶暖暖身子。” 堂前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而厨房那边,乐道师兄边炒菜,边扯开嗓门喊: “师妹!等一下哦,热菜马上就好!” 云简笑了笑,刚捧起手中的茶盏,不防谢老已经从她怀中抢过了那叠课业本子。 谢老凝神翻来翻去,良久才点了点头。 “嗯,我还怕你总是家中事忙,会耽误了课业,没想到做的还不错,这篇风湿病论写得倒是像模像样。” 云简腼腆一笑,心中一直提着的担子稍稍往下一放。 她还以为师父会问她为何心不在焉,为何多日不来松鹤堂上课呢。 她的身份,如今师父和两位师兄都已经知道了,可却没人对她有任何的鄙夷之情。 反而全都吹着鼻子,心疼她不容易,斥责游承安不能保护好她。 这感觉 就像家人。 就像柳氏小时候对她那样,无条件关爱,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云简已经有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不一会儿,乐道师兄就捧着几个菜进来了。 “来喽!师妹!今日你终于回松鹤堂了,你可不知道我们和师父等了你多久~” 乐道话音刚落,玄澈也接上话头, “就是,我俩,不,加上师父,都是孤家寡人,只有你每日围着你那夫君和孩儿忙里忙外,昨日我们就想叫你,咱们师徒四人一起吃个小年宴,可你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今日补上!” “对对!今日补上!因着你晚来,今日你要自罚三杯!” 师兄们都是大家族里的优秀儿郎,小年自然有家中宴席,何来的孤家寡人一说? 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云简,让她不要觉得师兄们的安慰是施舍罢了。 云简眼眶一酸,赶快放下手中姜茶,斟了一盅不知道二师兄从哪儿搞来的秋露百,抬手敬大家: “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云简昨日缺席,今日便将这盏酒补上,我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饮尽此杯。 “好好好,你们云师妹痛快!你俩还不赶快跟上?!酒桌上,做什么矜持?!” 谢老一顿怂恿,说的玄澈和乐道二人不得不跟上,一会儿,一坛子秋露百就见了底。 二师兄乐道不胜酒力,喝到后面舌头都大了,拉着云简的袖口嚷嚷着: “师妹,你的事,我知道!你可知那宁国公世子夫人,前日在梁府的宴席上还说,她二女儿和游大将军不日就要定下婚期了,我母亲当时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这游承安,欺人太甚!他要娶妻,何必还耽误着我师妹?!你们两个虽然育有一子,但是我们大乾,女子二嫁的多的是!他不仁,你也不必跟着他进府受那窝囊气” 玄澈伸手拧了一把乐道身后的肉,拧的他‘啊’地一声,才转头看向云简, “乐道喝醉了,师妹你别听他瞎说!” 说完呵呵一笑,起身给云简盛了一碗炉子上温着的滚烫的鸡汤。 “但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师妹,我们和师父看你最近都不开心,也是急在心里,不然” 他话一顿,看了谢老一眼,接着道,“过阵子师父要去灵山的乾灵观看望老师祖,你便放下此间事务,陪师父去一趟,也可以散散心。” 云简眼眶发酸,乌溜溜的眼珠亮了一亮,转瞬又熄灭了。 念安还没回来,她一颗心一直吊着,怎么可能走的掉? 不知道念安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害他而自己不知道 云简捧着鸡汤,用那氤氲的雾气掩饰自己发红的眸子,低声道: “我师父,师兄,等我领回念安,我一定” 说罢便有些泣不成声 第163章 来访 云简担心的吃不香睡不好,但实际上,念安在侯府却过得不错。 游老太师宠得和什么似的,抱着出来抱着进去,每餐都要比平日多吃半碗饭,脸上笑容都比往常里多了一倍。 游承安刚开始也担心,但连着两日去侯府,一日见到祖父抱着念安教习书法,一日见到念安开开心心的和自己展示祖母新给他做的新衣衫,便也放下心来。 他在侯府暗中留了人,小厨房和念安住的熙云阁都有人照看,对饮食和卧房尤其要天天检查,顿顿检查,每日回老宅汇报。 这么想来,应当万无一失了。 他心中盘算着,过两日便和祖父说说,安排云简过家来见见,争取年前让云简进府。 这日,念安刚在花厅里陪着老夫人用完早膳没一会儿,林嬷嬷又端来一碗杏仁甜羹。 “来来来,小公子,快来尝尝。” 林嬷嬷双手捧着奉到了念安面前,笑呵呵的说: “你林嬷嬷最擅长做这种甜羹,可是府里许久没有小孩子了,苒姐儿不爱吃,你曾祖母也不爱吃,林嬷嬷手都生了,快尝尝好吃不!” 念安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非常给面子的吃了半碗,直吃的肚儿滚圆,将老夫人和林嬷嬷都逗得开怀大笑。 这边笑声未歇,便听到廊外有声音传来。 “哎呀呀,这念安来了啊,母亲笑声都比往常硬朗了呢!” 游若盈人未到声先至,哈哈笑着进了兰苑。 老夫人看了心爱的女儿,一双眼睛更是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脸上容光焕发。 “若盈,快来快来~~” 游若盈依言坐到了老夫人身边,笑盈盈跟着逗了一会儿念安,才抬头道: “母亲,昨日世子已给我回信了,说过两日便能来京城,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叫上子真,咱们便把这事儿定下?” 老夫人脸上笑意稍稍收敛,有些为难: “这么快吗?可是我还没和子真商量,你也知道,他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况且现在他正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有外面那个上心着呢。” 游若盈心中冷笑,现在上心,过两日可不一定。 她早对接下来的安排十拿九稳,等游承安伤心难抑的时候,正是芷蔓这事说定的时候。 于是面上换上一副柔和的笑意,安抚自己母亲: “母亲别担心,子真再喜欢外面那个,那个的身份也上不得台面,他迟早是要娶个主母回来的。 外面养着一个,那娶主母自然是要娶大度的,这条件往这儿一放,除了芷蔓还能有谁有这种胸襟呢? 我相信子真这孩子,到时候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一定能同意的。 这事儿,就是需要母亲和父亲点头,稍稍推动那么一下子。” 游若盈这番话毕,老太太也点了点头。 的确,子真若是非要那女子进家门,的确非芷蔓不可了。 芷蔓这孩子温婉懂事,贤惠大度,相信子真为了那女子,也不会不同意。 看母亲态度松动,游若盈面上瞬间笑开了花。 “母亲~那你先忙,今日我闺中密友郝氏要来找我,我先回院子准备接待。” 游若盈说完便等着老夫人的反应,果然,老夫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郝氏是?” 游若盈赶快接话:“对!郝氏,就是卓侍郎的妻子,幼时她经常来我家玩,她母亲和您也是手帕交那个!” 说起这个郝氏,老夫人迷蒙的眼睛瞬间亮了亮。 这个郝氏母亲是老夫人最好的手帕交,多年没见了,一直是老夫人心中记挂着的。 “郝家的闺女!她要来?” “对~~” “好好好,叫她也来兰苑坐坐,我可好久没见过她母亲了,正好可以问问她!”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游若盈顿时眼睛一亮,笑逐颜开,点着头应了下来。 这个郝氏和游若盈从小交好,但却不像她母亲一样是个敦厚的。 她家中姐妹众多,为了得到宠爱,费尽心机,捧高踩低。 尤其在游若盈做了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之后,更是成了游若盈最忠实的走狗,指哪儿打哪儿。 此刻她坐在兰苑正厅里,礼物摆了一桌子,一顿笑话讲的,将老夫人逗得乐不可支。 “老夫人,您是不知道,我母亲就是在病重都念叨着您的闺名,实在是身子不行,不然一定要来侯府看您呢!” 老夫人神色动容,眼眶都有些湿润,“真的吗?我真是太久没听到珍儿的音讯了,不知她还这么惦念我~等我身子好些了,一定要去看她。” “好好好,我母亲今日刚得了一个曾孙,正开心着呢,您去了呀,也正好抱抱那孩子。” 这话递的十分讨巧,老夫人瞬间起了兴致。 “珍儿也得了曾孙啊?哎哟~你看这巧的,林嬷嬷,快,把念安抱来!” 老夫人笑着招呼林嬷嬷,接着和郝氏讲:“我们家老三啊,最近也给我抱了个曾孙回来,这孩子,又漂亮又聪明,你一定要见见!” 她急着炫耀念安,却没看到郝氏的神色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等念安随着林嬷嬷进了兰苑,郝氏才笑了两声,问道: “老夫人说,这是你们家三公子,也就是游大将军的孩子?”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都是满意之色,“只是可惜不是嫡子,这孩子是子真外面带回来的,但我瞅着聪明伶俐,好好教养一定没问题。” 郝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问道:“老夫人恕晚辈直言,这可是游大将军从西境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的孩子?” 老夫人点点头,一脸诧异,“你竟知道这事?” “呵呵呵” 郝氏笑得勉强,“只是听说,听说” 看郝氏这神情,老夫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听说?听说了什么?” “这” 郝氏和身后的游若盈对看了一眼,回头看向老夫人还是摇了摇头。 这欲说还休的样子,不是勾着人问嘛,老夫人瞬间就着急起来。 “是别人说什么了吗?作何一副说不得的样子?!” 身后的游若盈看了看母亲神色,更是装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她伸手捅了捅郝氏,急切的催着: “妹妹,你是知道什么吗?便直接讲!母亲不会怪你的!” 第164章 诬陷 那郝氏磨蹭半天,做足了纠结的样子。 终于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说了,老夫人可别生气,不过是别人的闲谈罢了,不一定作数。” 说罢看了看两人神色,又示意游若盈让人将那孩子带走,才接着道: “我家不是和梁家关系不错吗?梁侍郎的嫡次女梁恬前些日子刚从张掖看望亲眷回来,在那边和游大将军,和这个云氏都有交集 据她说” 郝氏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接着道: “这个云氏在永昌镇是嫁了人的!嫁的是一户医馆的儿子,还生了个小的,年纪正好和,和刚才那孩子一样大!然后云氏在永昌镇遇到了将军,看将军还对她有意,所以蓄意勾引将军,之后又和将军合谋害死了自家夫君,跟着将军回京城来了!” 郝氏一股脑说完,将眼睛一闭,那样子做得悲壮又逼真。 老夫人听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一张脸木木的,嘴唇半张,颤抖了半天才道: “瞎说!我们子真不是这种人!” “这,这”郝氏一脸为难,和游若盈互相看了看。 “这定是瞎说!” 老夫人一拍桌子,将桌案上的茶盏瓷器拍的乒乓作响,面上一片怒容。 “我们子真怎么可能是这种孩子?他怎可能害死无辜百姓?!” 郝氏见状,大着胆子嘟囔:“将军自是好的,可那妇人成婚生子了,还勾引将军,能是什么好东西啊?许是她蛊惑将军做的呢” 这话如一石入水,在老夫人心中惊起惊涛骇浪。 “这从何说起,她怎得就成婚生子了?” 看到老夫人终于疑心了,郝氏瞬间来了胆量,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道: “老夫人,这真不是我,或者梁家小姐瞎说,这夫人成婚生子的事,可是永昌镇全镇皆知的事情!那户人家有名有姓的,是一家童姓的医馆,那云氏被害死的夫君,就叫做对,童安生! 当时玄武军里可是有一千兵士跟着将军的,其中有很多人知道将军和这妇人的首尾的!您打听打听,就知道晚辈没有说假话! 这成了婚的妇人还不老实勾引将军,啧啧啧,我们说出来都觉得脏了嘴巴,还心思如此歹毒,害死夫君为了攀将军这个高枝,这不是,这不是比那潘金莲还” “闭嘴!” 这话越说越离谱,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嘴唇哆嗦着 放肆! 这些人真是放肆! 说那女子是潘金莲,那我们子真岂不是 岂不是 简直岂有此理!!! 眼看着老夫人已信了大半,郝氏自知目的达成,和游若盈对了个眼神之后,便匆匆告辞溜之大吉。 而老夫人此刻脸色发青,根本顾不上谁走还是不走。 林嬷嬷吓得赶快唤人端了碗参茶给老夫人灌了下去,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老夫人脸色才缓了过来。 游若盈面上一副担忧神色,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的,伺候了半天,才问道: “母亲,这,这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狠狠捏着拳,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说完喘着粗气,吩咐游若盈,“你赶快托人把这事告诉你父亲,另外,她一家之言不可尽信,你也找人去玄武军营打听打听,这云氏是不是真在永昌镇成过婚” 游若盈赶快应了下来,接着装作为难样子,斟酌道: “其实女儿这些日子在京中参加茶会,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但怕母亲担忧,也怕子真不痛快,所以没说。 这个云氏,确实之前有些过往,不是个省心的,这,不光是梁家这么讲,实在是张掖那边回来的人都知道啊。” 老夫人听罢,气得直接一拍那把红木交椅的扶手。 “那你不早说!咳咳咳” 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家又是一顿安抚自不必说。 --- 门外,刚刚被莫名其妙赶出了兰苑的小念安心中有些不安。 他来到侯府的这几日,被曾祖父,曾祖母的极尽全力的宠着,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多关爱的念安幸福的像是掉进了蜜罐里。 可是刚才那个贵妇人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当初在永昌镇的时候,那个梁小姐看他的样子。 念安人虽然小,但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危险。 他拉着父亲派给他的冉嬷嬷,在兰苑门口直等到那贵妇人走了,才再次回到了兰苑。 冉嬷嬷却有些不敢,侯府深宅大院的,她家小公子只是个外室的孩子,还是守规矩一些的好。 “小公子,林嬷嬷说了让咱们回熙云阁去,咱们还是回去。” 她扯了扯念安的小衣服,念安却拨开了她。 “嘘--冉嬷嬷,我得进去看看情况。” 他说着便踮着脚进了兰苑,顺着墙根一直走进了主屋门口。 小念安身高不够,只听得到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却看不到什么。 大家好像都很着急,在议论着什么。 他蹲在墙根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个丫鬟端着喝空的药碗从屋子里出来了。 一阖上门,便听到两个丫鬟低声讨论, “哎,你说这是真的啊?那云氏果真如此风流?” 另一个咯咯笑着,“谁知道呢,但我瞧着那小公子,似乎除了眼睛,没一处和将军相像的,说不准啊,真是别人的种呢。” 开头那个捂着嘴笑得厉害,“这么说来,咱们将军可真是冤大头,还要把别人的孩子领回来认作侯府公子呢”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逐渐小了。 小念安这才从暗处出来。 --- “小公子,这,这不一定是真的?” 熙云阁里,冉嬷嬷搓着手,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小念安却很坚持,“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一定要让父亲知道。冉嬷嬷,你去和那个给父亲递话的侍卫大哥说一声,一定要将消息告知父亲!” “哎。” 冉嬷嬷应了下来,也照吩咐和那传话的侍卫说了,但毕竟是小孩子的话,两人只是决定今晚例行汇报的时候,和将军提一嘴就好,并未特意跑一趟。 所以侯府来人,就比游承安得知消息快了一步。 第165章 打上门来 天已经擦黑,云简从松鹤堂回来,正疲累的很。 这些日子她和游承安都是早出晚归,三四日都不曾好好说说话。 万胜和卫一倒是天天来通报她念安的情况。 这么刻意的通报,云简知道,都是游承安的授意,是他别扭的求和。 此时绿意正给她按揉着肩膀,缓解一天的疲乏。 “夫人,今日晚膳还是只准备一人的份吗?” 绿意试探性的问,她看将军这两日送消息又送吃食的,估摸着以云简往日的性情,应该早就原谅将军了。 云简碧垂着双目,面上没什么表情,“将军有说要回来吗?” “没没有。”绿意讪讪道。 “那便不准备他的。” 云简眼睛都没睁,气定神闲道。 游承安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回京后许多事情磨的他左右为难,竟然多次不顾自己乱发脾气。 云简心中有气,不愿这样原谅他。 正这样说着,听到廊外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朝着听雪轩过来了。 云简倏地睁开眼睛,眸子瞬间一亮。 是他回来了? 她掀开身上盖毯,刚推开主屋的门,就听到影壁后面传来小厮的阻止声: “你们不能这样闯进来!” 接着便听到有人骂出来: “滚开!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宅子!” 一群人呜啦啦的闯了进来,有丫鬟婆子,还有孔武有力的家丁,全都气势汹汹,为首的赫然就是游若盈。 云简脚步一顿,稳了稳声音: “你们这是做什么?” 游若盈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褪去所有伪装,狠狠扯了扯唇角冷笑: “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不守妇道心肠歹毒的贱妇问!” 说罢一挥手,狠狠命令道:“带走!” 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听了吩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拿着绳索就要上来捆云简。 几个丫鬟护着云简,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房梁上忽的翻下一个黑色身影,稳稳立在云简身前,几脚踹开了最先围上来的几个婆子。 卫一刚睡醒,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恶狠狠瞪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 “你们谁敢动夫人?!不想活了吗?!” 几个婆子丫鬟瞬间被吓得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这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从腰侧掏出的两支峨眉刺闪着森寒的光芒,一看就是武艺高强的暗卫。 游若盈微微拧眉,眼中有些警惕。 这暗卫她知道,是老二从小培养的死士,陪伴他至少十年,从没离开。 如今竟然派来保护这小女子,看来的确很是在乎这女子。 今日来的若是其他人,或许真和这暗卫缠斗不清。 但她可是堂堂世子夫人,身边也是有几个得力的打手的。 她抬手示意,四五个隐藏在人群之后的壮汉瞬间现身出来。 几人眸中精光闪现,绕过众人就要和卫一动手,吓得卫一赶快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精铁所铸的令牌,亮了出来。 “停下!此令牌乃圣上所赐,见之,三军莫敢不从!你们再上前来,就是违抗圣命!” 此令牌是之前在永昌镇遇到梁凤章之事后,游承安特意交到卫一手中,以防兵戈之争的。 但此刻 游若盈扯唇一笑,一点都不在乎。 “这位侍卫,我们不过是一群妇道人家,奉了侯府老太师之命来将家中子侄那不守妇道的外室带走的,什么圣上所赐的令牌,我可不认得。 况且,我们又不是兵士,什么从不从的,听不懂~” 说完招招手,示意几个侍卫不必在意。 卫一没想到,游若盈竟然圣上令牌都不认,赶忙手忙脚乱的将令牌一揣,格挡直冲着他而来的那几个侍卫。 要论单打独斗,他们谁都不是卫一的对手。 可此刻几个人缠斗上来,卫一就被分了神没办法保护云简。 几个婆子直接绕过战场,上手就从丫鬟身后扯出云简,拿了绳套就绑人。 几个丫鬟见状,使出全身的力气和那些婆子撕咬,却被膀大腰圆的婆子和家丁直接踹去了墙角。 云简急的大声分辩:“世子夫人凭何拿我?!我是编户的良民,就算是我犯事,要拿人也是官府的事?” 游若盈一滞,眼珠一转,就开始胡搅蛮缠,“良民?你说是良民就是良民?你之前不过是一个贱民奴婢,怕不是逃奴?!” 说罢冲那几个婆子吼道:“给我堵了她的嘴!” 她知道这事得速战速决,压根不多理论,四下一打量,招呼着众人就走。 没一会儿,这群人就将云简捆得结结实实,押着迅速往院外走。 卫一眼看云简被捆走,狠狠出手扎伤一个国公府护卫,又踢翻一个,伸手摸出一个尖哨,用力一吹。 一阵子沉闷刺耳的声音闷闷传出。 云简被推搡拉带着出来院子,就塞上了一辆蒙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她心里害怕的要命。 前几日念安在侯府都很好,还听说老夫人和老太师动了让自己进府的心思,为何今日突然发难? 莫不是侯府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她此刻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更担心念安的! 一上马车,车夫就甩动缰绳快速行进起来,云简被颠来倒去的,感觉还没走出半条街的距离,马车又紧急刹车,将她‘咚’地一声撞到了车厢壁上。 车内人被吓得不轻。 车外的游若盈也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只见眼前游承安身骑高头大马,带着一众侍卫拦在路前,脸上遍布寒霜,张口仍在隐忍。 “姑母来乌衣巷作甚?” 游若盈吓得腿都有些发抖。 怎么游承安来的这么快?!消息明明没有传出去啊! 但她仍然镇定着回话:“不过是帮母亲查看庄子路过此地,子真要回老宅?我给你让路。” 说罢呵呵笑着,让身后的马车给他让路。 可游承安刚得了念安托人带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回来查看云简是否平安,走到乌衣巷遇到慌慌张张的游若盈,怎可能傻到觉得她无辜? 直接招手让侍卫上前查看。 第166章 姑母的‘疼爱\’ 游若盈这边的家丁们想要阻拦,可哪儿是游承安侍卫们的对手,被刀柄敲了脑袋,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去了。 这会儿卫一也摆脱了那几个国公府的侍卫,正冲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 “将军!他们将夫人绑走了!” 几个侍卫掀开车帘,正好看到两个婆子将云简使劲往身后藏,脸上全是慌张神色。 游承安见状,利落翻身下马,直接就冲着这边来了。 “子真!你不能这样!” 看到游承安要将人带走,游若盈也急了,下了马车就想阻拦他。 “是父亲让我将这女子送走的!你难道要为了这女子违抗父亲的指令吗?!” 游若盈急着上前扯他要上手拉人的胳膊,却没想到游承安翻脸不认人,直接横手将她掀翻在地。 那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姑母,我敬你是姑母,是我的长辈,所以从未对你动手。但你若再插手我的事情,私下里搞些见不得人的动作,我定让你后悔来这趟京城!” 游若盈目瞪口呆。 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侄儿! 哥哥三个儿子,她唯独对游承安疼爱有加,从小好东西都紧着这个侄儿。 可今日,他竟为了个外室女子,说出威胁自己姑母的话! “游!承!安!”游若盈匍匐在地上,嘶哑着嗓子怒喊,“你为了个骗你辱你的外人,要罔顾姑母对你这么多年的看顾吗?!!” 游承安刚跨上马车,听到这句话,动作只是稍稍一顿,却没有回答。 再看到被那两个婆子压在身后,形容可怜的云简,马上就扒拉开碍事的,将人抱了出来。 云简一进到熟悉的怀抱,就鼻子一酸,攀着游承安肩膀抱了上来。 之前对他的怨恨,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又瞬间消散。 刚才的惶然无措全都化作了委屈。 她没看到身后游若盈的狼狈样子,也没看到游承安冰冷沉重的脸色,只是尽力缩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瑟瑟发抖。 上了游承安的马车,她闻着眼前人胸膛里那令人安心的青竹气味,仿佛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似的,铺天盖地的委屈骤然上涌,终于嘤嘤哭泣起来。 自从重逢,云简一直冷静自持,甚少这样害怕哭泣,游承安抱着她有些无措,笨拙的伸手拍着她的后背: “不哭了,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更恼怨姑母了。 小时候她那些偏爱,不过是在父亲祖父面前做做样子,出远门回来给自己带了粉色的衣衫,礼物都送了,才想起自己是男孩子! 累的大哥和三弟恼恨姑母偏爱自己,只给自己带礼物。 只有他自己捧着那粉色衣衫哭笑不得。 类似这样的事情有太多,往往是她冠冕堂皇、突发奇想的关心刚结束,就引来兄弟们的孤立。 小的时候他不懂得,以为只是姑母记错了,不小心,后来才明白,那些关心只不过是为了维持她在外人面前好姑母的形象罢了。 就像现在,说是为了他好,帮他处理外室,说到底还不是为她自己的女儿嫁过来铺路。 他垂眸凝视,从来没见到云简这么害怕,温声哄了半天,怀中娇躯才不再颤抖了。 云简抽抽啼啼,终于将胸中那股多日积攒的郁气抒发完了,半晌,才觉得有些不对。 老宅就在旁边,几步路就到,怎么这马车还在行走? 云简抬眼看男人,“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儿?” 游承安垂眸温声回答:“老宅不能待了,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安置。” 云简倏地从他怀中坐起身,瞪大了眼睛,拽紧了他的衣襟。 “那念安呢?念安是不是也出事了?” 游承安眉眼低垂,搂紧云简的腰肢,“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侯府接他了,一会儿他会和我们会合。” 话虽这么说,但是直到深夜,念安也没能和云简游承安会合。 游承安带着她坐着马车七拐八拐,来到了京郊不知何处的一处小院子安置了下来。 直等到院外的梆子敲了两遍,还是没等到念安。 万胜带着一众侍卫敲门来报,说侯府里老太师发了大火,一定要让游承安亲自回去,否则绝不交出念安。 “废物!” 游承安盛怒之下砸了一个杯盏,“祖父不放人,你们不会进去找吗?!” 万胜垂首躬身,也不敢躲那溅过来的茶水,被泼了一袍角。 只是拱手又报:“属下无能,老太师今日强硬的很,带着侍卫堵在门口,死活不让属下进去,若是强进,老太师那个架势,怕是要和我们动手啊!他那么大年纪了,属下怕怕实在是怕出事啊。” 游承安无奈叹了口气,将旁边衣架上的大氅披上了身,回头看向一脸担忧的云简。 “我去一趟,你在这宅子里好好待着,千万别出来。” 云简看这情形,也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让侯府一下子转变了观念。 她不敢表露太多的担忧让游承安和家中闹僵,只能上前给游承安系好大氅的带子,一双眼睛里虽然写满了不安,但仍然殷殷劝慰: “不要着急上火,和祖父好好解释,我在家中等你和念安回来。” 游承安黑沉的眸子看着眼眶通红的小女人,眼中写满担忧却依然装作镇定的样子,用力点了点头,便迈步跟着万胜出去了。 这一夜,云简一直守在炉火边等着消息。 街上的梆子敲了一遍又一遍。 炭盆里的木炭加了又熄。 丫鬟们催促了好多次,她却依然没有去休息。 最后连丫鬟都熬不住,靠在廊下睡着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已经到了一天中最冷的时候,炭盆里的最后一丝火光已经熄灭。 隔壁邻居家响起了鸡叫声 随着这鸡叫声,门口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听到这响动,云简忽地抬头,提步就朝院子门口迈去。 可回来的不是游承安和念安,却是万胜单人单骑。 “万胜?将军呢?” 云简大步来到院门口,焦急问道。 可万胜却在门口左右谨慎打量一番,伸手将云简推回门内。 进了门慎重道:“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出院子,将军有些事要处理,过两日一定将念安小公子带回来。” 第167章 ‘天助\’ 游若盈一番筹谋,自以为抢得先机,万无一失。 没想到游承安这个蛮不讲理的直接硬抢,气得她一口气没上来,在茶楼的雅座上梗着脖子大喘气。 “母亲,可别气坏了身子。” 寇芷蔓拈着手绢帮游若盈抚着后背,语气却冰冷森寒, “虽然没能轰走那外室,但是她的孩子还在我们手上,这孩子就是母亲的命根,还愁那外室能跑得掉吗?” 游若盈蓦地抬头看向女儿,“你是说?” 寇芷蔓点了点头。 游若盈眼睛一亮,唇边瞬间绽开笑容,伸手拍着寇芷蔓的手欣慰道: “孩子,你果然是个成大事的!比你那个一味傲气的姐姐有本事多了!” 寇芷蔓这么多年都被压在姐姐下面不得喘息,骤然得到母亲这样的夸奖,高兴的嘴角都压不下来了。 当即握紧游若盈的手,激动道: “母亲,你放心,等女儿进了侯府,坐稳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一定帮母亲把国公府后院那些莺莺燕燕都处理了,让父亲再不敢小瞧母亲!” 这话说到了游若盈的心坎上,母子两个俱都是眼冒精光,似乎未来掌握侯府和国公府的日子近在眼前了,忙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计划了。 等天黑透了才离开茶楼,上了马车一路回侯府。 此刻地面已经上冻,临近年关,街上的行人都早早回家,不在街上闲逛了。 当马车路过京兆尹府门前的时候,却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停了一辆溅满了泥点子的华贵马车。 远远看着京兆尹府门前,跪着一个华衣妇人,正在俯身叩首叫门。 京城里,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太阳底下从无新鲜事。 游若盈本准备直接路过的,可马车走到近前,听到那妇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求见京兆府尹大人!求京兆尹府协办我雍州刺史府罪奴云简私逃案!骠骑大将军游承安手眼通天,包庇罪奴,” 罪奴云简? 骠骑大将军游承安? ??? 真是天助我也!!! 游若盈心中暗暗默念,蹭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和寇芷蔓对看一眼,翻身下车。 冰天雪地的,那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妇人正是沈夫人! 游若盈上前两步,站到了沈夫人身边,从丫鬟的手中接过手炉,弯腰送到了冻的嘴唇发紫的沈夫人手上,脸上绽开柔和笑意。 “夫人刚才说要追捕自家的罪奴?” 沈夫人捧着手里骤然被人塞过来的手炉,神色一愣,警惕的看着面前的贵妇人。 她本就因为女儿被送去观里而心神崩溃,整日里和沈青松闹,要让他将女儿接回来。 可游承安的眼线没有撤,言官和朝堂还盯着,沈青松怎么敢! 折腾了多日下来,她再去观里看沈从桢,发现女儿人都瘦了两圈,精神更是恍惚了,当场抱着女儿,崩溃大哭了好几场。 游承安和云简这两个贱人! 将自己好好的女儿害到这个地步,她的心好似被刀尖穿了,放在火上烤一样煎熬。 暗暗发下毒誓,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所以搜出了家中藏着的那份云简的身契,趁着沈青松不防,偷跑出家,决意告云简一个逃奴罪!再告游承安一个伪造假户籍,窝藏包庇之罪! 可她今日到了京城才发现,京中官宦富户何其多,涉及游大将军的案子,怎是她一个刺史夫人就能叩得动门的。 何况,她担忧京中官员和自己夫君通信,将自己捉回去,压根不敢声张自己的身份。 无奈之下,只得跪到了京兆尹府门前。 此刻,她抬头看着眼前和善的贵妇人,求告无门的绝望霎时间被安抚了两分。 “夫人是?” 游若盈又从丫鬟处取了一件狐裘披风,贴心的给沈夫人披在了肩上。 “这位姐姐,我看你也是官宦贵妇,怎得为一个罪奴的事情搞的自己这么狼狈?” 说着上前扶起沈夫人,脸上全是温柔的笑意,“快起来,进我车里暖暖身子,且说说事情原委,看我能不能帮你?” 游若盈这边没有回府,却也不担心游承安能讨得到好。 以那外室现在的形象,他要迎她进门,非被老太师打掉一层皮不可。 侯府正堂。 还是那张熟悉的百蝶穿花纹样的织锦地毯,上次游承安被鞭笞留下的血渍还没有清理干净,依稀可见几个的被擦洗的淡了很多的褐色血印子。 此刻那家法鞭子又缠着烈烈的风呼啸过来,一鞭子抽得游承安皮开肉绽。 “唔” 他刚闷哼一声稳住身形,缓了一口喉头腥甜的血腥味,抬头却看到祖父身子一晃,往后倒了两步。 “祖父!” 游承安忍痛起身,上前和身后的小厮一起扶住祖父。 老太师这些天来大喜大怒,早就被气得怒火攻心了。 刚才使了力气打游承安,扯动了心神,一下子头脑发昏站都站不稳了。 好不容易喘了粗粗几口气,缓过来就带着气腔斥骂游承安: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色令智昏的孙子!你为了那妇人,连家都不要了吗?要看着你祖父祖母去死吗?!” 祖父此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夜之间似乎头发都白了一半,往日里精神矍铄的样子不再,仿佛直接老了几岁一般。 游承安看着眼眶发酸,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没能真的将决绝的话说出来。 一边是挚爱的女人,一边是从小疼爱他,将他一力抚养长大的祖父母,他如何能做得出选择?!! 嗫嚅了半晌,他有气无力的话才说出口: “祖父,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云简并不是你们听说的那样,我” “闭嘴!不许再提那个妇人!” 游老太师目眦欲裂,吼完之后连连咳嗽,直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将游承安骇得当即就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祖父也像祖母上次一样昏厥过去。 半个时辰后,游承安跨出厅堂,挪动着疲惫的步伐来到月亮门外,靠着冰凉的青砖墙,逐渐就萎顿在了地上。 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和无力席卷了他的全身。 第168章 母狼的牵绊 一夜即将过去,已经四更天了。 东边逐渐亮堂起的天空却没有一丝晨光,只是泛着寡淡的灰白。 眼看着又是一个阴天。 万胜匆匆从门外赶了过来,去马车里扯了斗篷给游承安披上,焦急道: “将军,可不能坐在地上呀!小心凉坏了身子,夫人又该心疼了。” 听到‘夫人’两个字,游承安才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珠,聚拢眼中焦距,扶着万胜的肩膀站了起来。 “祖父不肯放人,估计是要将念安送走。明着要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你去通知暗卫,循迹去找。” 万胜点点头,扶着游承安朝外走了两步,又听到他说: “要尽快!她等不及。” “是。” 万胜应了下来,犹豫了几瞬,又补上一句,“可是将军,今日暗卫送来消息,说宁国公府世子,您的姑父寇振先,今日进京了,没有先来咱们府,而是去了三皇子府,这” 游承安额头青筋又绷了起来。 那京郊的小院子一看就是临时安置收拾出来的,一应器具使用都比老宅不知道差了多少。 可云简却并不在乎这些,她心中只焦急一件事--- 那就是念安在哪里。 将军明明说好了当夜会回来,可是不止当夜没有回来,却接连两天都没有露面。 云简急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止念安,还有将军! 万胜也没有再次露面,她得不到消息心急如焚,既然自己不能出去,便准备派个丫鬟出门去探探风声。 绿竹作为其中最稳妥的大丫鬟,理所应当的领了这个差事。 “先去侯府,买通之前相熟的丫鬟小厮,问问府里的情况。” 云简一边嘱咐,一边往绿竹手里塞银子,“要是侯府进不去,就去卫所找将军。” 绿竹捧好了手中的银子,连连点头,“夫人,等我消息。” 说罢便拢紧兜帽,推门出去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直到日头都西斜了,还是没等到绿竹回来。 云简这一日里坐坐又站站,在院子里溜达了上百圈,那些青石板上有几丛青苔都数的明明白白了,还是没听到有人回来的动静。 绿意捧着一碗红枣桂圆羹出来,吹着热气奉到了云简的面前,面上全是担忧: “夫人,吃点东西,你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还没等到绿竹带了消息回来,你就倒下了。” 绿意说的有道理,自己应该撑下去。 云简忍着烦乱的心绪,努力喝了半碗,刚皱着眉推开碗,就听到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刚看到兜帽下绿竹的脸,心里骤然一喜,将她迎了进来。 “怎么样?!” 绿竹一脸严肃,回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跟来,才闪身进了房门。 摘了兜帽,脸色犹豫着说:“姑娘,我问了很多处,只在侯府打探了侧门的侍卫,但我觉得这消息许是故意放给你的。” “什么消息?!”云简秀眉紧蹙,一脸焦急。 “那侧门的老李说,小公子已经被世子夫人带走了,说是要送到乡下去。” “什么?!” 云简瞳孔瞬间放大,“为何要将念安送走?可是那寇小姐容不下念安?” “奴婢也不知道,老李说晌午刚送出去。奴婢担心那老李被有心人收买了,故意放出消息让夫人担心,所以又使了银钱,问了北门的侍卫,也是这么个说法,还告诉我说,应该是先送到了西瓦街的宅子周转。” 云简和绿意小檀几个,对了对眼神,眼里都有疑惑。 绿竹紧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夫人,这事情按理说是府里的阴私,奴婢奇怪,怎么会连门外的侍卫都知道呢?而且还知道小公子人现在在哪” “对啊夫人,绿竹说的没错,这一定是个陷阱,就等着你去西瓦街呢。” 绿意也跟着点点头。 “是啊是啊,您还是听将军的,好好在这里等着,说不定晚上将军就将小公子带回来了呢。” 云简捏着手帕,心里也存着疑虑,知道消息一定不是那么容易探听到的。 但她总担心,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念安该有多害怕啊。 虽然那游若盈一心想要将自己绑走,但若她绑了念安,自己宁愿和念安去换!! 哪怕知道是万劫不复的,自己也要陪着念安一道,不至于让念安路上孤单了! 下定了决心,她肃着面容,回房间里穿了衣裳,一言不发,就准备出门。 然而身后的丫鬟侍卫们团团将她拉住,纷纷劝着:“夫人,这是陷阱啊!你这一去若是回不来了,奴婢们万死难辞其咎!” 眼见着拦不住云简,绿竹只得迂回劝着:“夫人,且再等等,等到晚上将军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去那西瓦街。” “对对!夫人,让卫一现在就去寻将军,若是消息属实,让将军带着我们去,总不会落了那游若盈的陷阱!” 小檀抱着云简的腰,绿竹绿意和几个侍卫紧紧将云简拉扯着,这才阻住了她的脚步。 可人刚一停下,云简的眼泪就汹涌而出: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念安怎么办!她若是对念安不利,我就算平平安安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带着绝望的哭腔从云简嘶哑的嗓子里泄出,几个丫鬟都红了眼眶。 谁不担心聪慧机敏的小公子呢,一想到他现在落到那毒妇的手里,大家心里和油煎似的。 卫一在绿竹的眼神示意下,几个纵跃离开了院子,去找游承安送信去了。 一时间,小院里相顾无言。 只等到天色浓的像墨,游承安还是没有回来。 云简再也坐不住,起身便准备出发,几个丫鬟也不再阻拦,带着所有护卫,所有人全副武装离开了这座京郊小院。 --- 城西西瓦街的宅院里,游若盈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身旁还坐着一个有些憔悴消瘦的贵妇人,正绞着手里的帕子。 “世子夫人,那贱婢真会来吗?” 游若盈回身看向一脸担忧的沈夫人,笑得胜券在握: “沈夫人且放心,只要你抓住了这狼崽子,这母狼啊,没有不上钩的。” 沈夫人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坐直了身体。 她的眼中满是怨毒的光芒,看了看庭前一众武艺高强的侍卫,再瞅了瞅躬身立在堂中央,孔武有力的牙婆,稍稍提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169章 发卖 卫一没有回来,云简的身边便只有一些普通护卫,只得将能带的人手都带了。 等赶到西瓦街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周遭不一样的气氛。 小檀起手叩了叩那破旧宅院的门扉,三下之后,门就被从内拉开,常跟在游若盈身边的妈妈伸头朝外望了望,待看到云简,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身后的厅堂没有亮一丝烛火,等云简这边的人都进了宅院,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最后一丝光亮被关在门外,云简心头一凛,竖目问道: “妈妈,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世子夫人请我到此,有话也要当面说?!” 那妈妈却冷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你一个贱婢,还想见夫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说罢挥挥手,小小的院子竟然从暗处涌出一堆武艺高强的侍卫,三两下就将云简这边的侍卫家丁制服,将人绑了起来。 云简被堵着嘴捂着眼,绑的结结实实,还被两个婆子按着,挣扎都挣扎不动。 那嘟着嘴的布巾一股子呛人的味道,云简吸了两口气,就感觉头有些昏沉沉的。 接着就听到传来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一群人进了院子,游若盈冷淡的声音响起: “便是这个了,田妈妈且看看能沽个什么价了。” 游若盈的声音越来越远,云简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再听不到后面的声音,就沉沉晕了过去。 “这” 那牙婆本躬身跟在游若盈和沈夫人的身后,现下绕到前面来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美貌娘子,和倒了一地都被塞住嘴的侍卫,有些心里发虚。 这大宅院里少不了主母卖掉小妾的事儿,她也是个黑心的,背后势力强大,惯干这种别人不敢接的买卖。 可这小娘子带了这么多侍卫丫鬟,一看就是个家里受宠的,要是她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多少有些不值当啊 田妈妈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笑呵呵问道: “夫人,您之前和老身说的是家里远房侄儿的妾室,老身才答应了这桩买卖的。可老身今日看,这娘子委实美貌,是有些富贵在身上的,她的夫君真是个浪荡公子哥儿?” 还不等游若盈开口,她身边的妈妈直接怒斥道: “废话!!世子夫人还能说谎不成?!你既答应了这买卖,就赶快将人带走,按照之前说的赶快给她调教调教,再多多嘴多舌,小心我们夫人恼了,卖给别家,阻了你今后的生意!” “哎,别别别!” 田妈妈赶快赔着笑脸,既然敢卖给别家,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她上前几步检查那被绑着的小妇人,看她虽然已经被迷晕,但实在美貌,若是自己低价收去了,以后调教好了,一定能转卖个好价钱。 心里起了贪念,便顾不得许多,眼睛里闪着精光便应了下来。 --- 华灯初上,今日游承睿被同僚们叫来东城最负盛名的望仙楼吃酒。 京中安稳,东城司最大的案子不过是些打架斗殴的官绅纨绔,游承睿闲得腿脚都要发慌了。 正好来酒楼放松放松筋骨。 他可不是他那两个古板不化的哥哥,也没承袭游家的血脉,搞什么永不纳妾、洁身自好的噱头。 偶尔同僚们叫了来花楼,遇到真的合心意的姑娘,他也不会故作矜持。 可是今日 望仙楼说是新进了一批绝色,可挨个赏了这么一圈下来,都是些庸脂俗粉! 娇艳的太过张扬大胆 清纯的又小家子气 身上浸了八九层的脂粉气味,一点都没有女子的清香。 游承睿不禁想要下楼透透气。 此处正是东城司管辖的地界,同僚和花楼的老鸨都奉承着,生怕这位指挥使不痛快,看游承睿要下楼,当即就招呼了个最美艳的花娘陪着一起。 游承睿刚起身,就被那花娘缠了上来,浓重的脂粉味道直冲脑门 他伸手直接将那花娘推了个趔趄,冷声斥道: “滚,让我自己一个人。” 便推门下楼了。 望仙楼后门有个荷花池,此时应该覆了白雪,映着松柏,到可以吹吹被熏的生疼的脑仁。 他出了后门吹了吹冷风,刚清醒了一点,就看到面前两辆马车呼啸而过,一转弯进了旁边的巷子。 后面的那辆帘子被冷风一掀,露出半张冷艳妇人的脸,游承睿瞳孔骤然缩紧。 游若盈! 她来这里做什么? 游承睿心思一动,掩藏身形跟了上去。 马车行的快,他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找了近两刻钟,才看到之前那马车的身影。 只有前头的一辆停在一个宅院的门前,另外一辆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见几个大汉在门口守着,车上空空的,应该是都进院子了。 他隐了身形,悄无声息的翻墙进了院子,看到院内空空,只有屋里亮着昏暗的烛火,便踮脚摸去了墙根。 窗内声音听得不真切,但能隐约听得出是几个粗壮男子的声音: “那香点起了吗?” “放心,大哥,保管这小娘子配合!” “那就好,哥儿几个一个一个来,我看今日这个长的实在是俊,兄弟几个多久没吃到这种好货了?” 说罢几个男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游若盈,又要害谁家女子? 难道是庄柔墨? 听声音门内男子不下五六个,游承睿不保证自己能悄无声息将他们制服。 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良心在要不要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惹祸上身上左右摇摆。 拿不定主意之下,他伸手将那窗户上糊着的不甚结实的纸捅了个窟窿,朝里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他瞳孔骤然缩紧! 那床上躺着的,赫然是云简! 心一沉,他的腿自己就动了起来,翻身入窗,一拳就撂倒了身前一个壮汉。 其余人听到声音,纷纷转身看向这个不速之客,下一刻就和游承睿动起手来。 第170章 两全其美之计 “狗胆包天!敢坏你爷爷好事!” 游承睿一个错身躲过来人的拳头,抽出腰间短刀,冷笑一声, “给我做爷爷,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这些人都是花楼的打手,孔武有余,但功夫寻常,几个来回便被游承睿捶倒在地。 他不是个心善的,给这几个汉子都开了口子,此刻几个人生死不明,躺在地上哎哟了几声就没了声息。 游承睿深吸一口气,想缓一缓打斗之后加速的心跳,却被室内的空气呛的连连咳嗽两声。 发现心跳没有变缓,反而更快了。 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在意,准备上前两步查看下云简的状态,可走了没三步路,就觉得脚下发软,再往前,竟一个跟头跌倒在了床前。 !!! 难道是酒喝多了发了汗? 可是当他晃了晃脑袋,发现并没有更清醒。 而眼前闭着眼,脸色潮红额头沁着汗珠的云简,让他瞬间想起了刚才那几个人的话--- 这屋子被人下了香! 可那几个壮汉却提前吃了解药! 游承睿想通这关节,正准备给自己开个口子放放血清醒一下,可下一瞬便脑子一片空白,没了意识。 身后田妈妈手里举着个棒槌,脸上一片慌乱,上前探了探,见那来闹事的公子还有气息,只是晕了过去,终于舒出一口气来,回头望向跟了进来的游若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还让人跟了进来呢?!!” 游若盈提着裙子一脸焦急,她怕事情出了差错,和那牙婆一直在隔壁等着消息,忽听到旁边院子的打斗声,连忙赶了过来。 那婆子手里的棒槌还没放下,一脸惶恐冲游若盈说道: “夫人,这,这公子不知为何闯了进来,还伤了我这么多打手,这,这可是怎么回事啊?!” 只见那几个彪形大汉此刻都倒在地上将死不死,游若盈也骇了一大跳,她用帕子捂了嘴,招呼身旁的嬷嬷去看那被敲晕了的不速之客。 人一被翻过身来,吓得那嬷嬷和她瞬间呆在原地。 “老三?!!!” 他怎么跟了过来?!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那嬷嬷吓得连连叫唤,“三公子一定是发现我们了,才跟过来的!要是他回去和老太师老夫人告状,我们可就完了呀!” 游若盈也急的跺脚。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那边绊住了游承安,没想到又来一个游承睿! 这兄弟两个,存心坏自己的事儿呢!! 游承睿一定看到了自己,不然云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过来,怎可能引得他来此处? 自己又不能真的杀他灭口,等他醒来,迟早 那牙婆见状,知道事情出了差错,买卖不一定能成,也不愿意掺和这大宅里的是非了。 退后两步,委婉问道: “夫人,不然这买卖就这么算了,这公子可是穿着五城兵马司的官服,看样子品级也不低,我们也不敢惹官爷啊!!” 田妈妈见多识广,此刻褪去慌张,仔细观察,便看出了那衣裳的样式。 “你!你岂敢!” 游若盈眼眸一瞪,怒目看向那牙婆。 可是牙婆陪着笑脸,将那棒槌一扔,倒退着就出了屋子,走到门口挥手招呼着剩下的人,将那几个壮汉拖的拖,拽的拽,赶快离开了院子。 “哎!你们!你们岂敢跑路!” 老嬷嬷和游若盈目瞪口呆,眼看着牙婆一溜烟就带着人跑了,事态逆转,一下子气得七窍生烟。 “夫人,这可怎么办呀?现在再找其他牙婆卖这贱婢已是来不及了呀!要不了多久将军发现不对,三公子再一告状,我们就完了呀!” 游若盈哄骗沈夫人拿到了云简身契,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将云简卖到青楼,再接几个客,毁了她清白与名声。 之后游承安就算找到云简,心上人也已经落入尘埃。 两人隔阂已生,那云简也就不成气候了。 到时候,她再将事情往沈夫人身上一推,游承安再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简直是万无一失! 没想到横生枝节,突然杀出来一个游承睿! 坏她好事! 游若盈气得双手叉腰,抬脚狠狠地踹在了昏倒在一旁的游承睿身上。 游承睿 游承睿! 对了! 游若盈眼睛瞬间迸发光芒,双手一拍,想出一条两全其美之计。 她招呼着下人:“快快,将这两人给我抬上床铺,将衣衫都给我扒了!” 下人们听了这吩咐,面面相觑,但还是赶快按照自家主子的要求照办了。 接着他们又点燃了那情香,收拾掉一切痕迹,便合上门离去了。 --- 这晚卫一四处奔忙,发了暗卫特定的信号却没得到回音,他又找了可能的几处,还是没找到将军。 一般这种时候,将军都是在宫里,或者是有要事。 他心里担心夫人等不及出门,不敢耽搁,赶快回了城郊小院,可还是晚了一步。 而游承安这晚的确是焦头烂额。 他三年未归,朝中局势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宫中最受宠爱的万贵妃膝下三皇子,如今已经十四岁,即将加冠成年。 按照常理,成年后皇子才可以封王开府,另居别处,可这三皇子不仅在年初出宫开府,还在前几日被封了礼王。 当下地位直逼太子,京中局势骤变。 而太子刚因为江南赈灾的案子行事太过雷厉风行,牵动了一众江南老臣搞的利益,被言官弹劾,敕令回太子府思过了。 君心难测,一时间朝中的墙头草们纷纷四处打探,临阵倒戈的不在少数。 这其中,似乎就包括了游承安的这位姑父---宁国公府世子寇振先。 今日封王大典一过,礼王府热闹非凡,设宴款待众臣。 游承安代闭门思过的太子殿下来到礼王府,为这位新殿下送上贺礼。 阵营不同,他不过是来全太子一个礼数,坐不多时便准备走。 便是在此时,巧遇了私下被引荐来见万贵妃和礼王的姑父。 显然,自己这位姑父对于在这里遇到自己没有丝毫惊讶,热情的拉着自己要坐下对饮。 “贤侄!来来来!多年未见,快来和姑父饮几杯酒!” 游承安眉毛一挑,轻巧绕过姑父攀扯的手。 “姑父来京,不随姑母回侯府,却先逐臭来了礼王府,这是为何?” 第171章 礼王府晚宴 这位世子姑父虽说身份高贵,可却是个酒囊饭袋。 按理说国公府门第可是比侯府要高一些的,但因为宁国公府已经是承袭了三代的老头衔了,家中没有能干的子弟,在朝中更是说不上话,所以不过是虚衔,内里亏空,一日不如一日。 可定安侯府却不一样,老侯爷是依靠战功得的爵位,虽说现在圣上还没有下旨让游承安承袭,但他战功赫赫更甚老侯爷,封侯是早晚的事。 所以寇世子这位姑父在自己侄子面前反而还矮了一截。 他陪着笑脸尴尬道:“贤侄这话说的,不过是朋友拉着来礼王府讨一杯酒吃罢了,一会儿,一会儿宴席散了,我就和你一道回侯府。” 是不是只讨一杯酒,游承安早就查探清楚了。 自己这个姑父虽没本事,但却总想做出一番事迹,将他那些有本事的庶出兄弟比下去。 这次又不知是被谁忽悠着,帮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礼王办了采买的差事,这次是来邀功的。 自家一向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一脉背后,可姑父却蝇营狗苟,和礼王搭上了关系 真是不知所谓! 游承安现在没有心情揭穿他的小心思,只想赶快完成太子这趟差事,回去接着找念安。 心中焦灼,正这么惦记着,就看到万胜从礼王府外快步走了进来。 来到近前附耳贴报: “将军!念安公子找回来了!正好庄小姐在那处庄子巡查,提前保下了念安公子没有被送到更远的乡下,和我们追过去的暗卫碰到一块了!” 游承安听了眼睛一亮,倏地站起了身。 “人在哪儿?!” “现下正在王府门外等着,庄小姐和暗卫一起将念安公子送回来的!” 游承安脸上瞬间扬起笑容,拔腿便往外走。 一旁本和他碰杯对饮的寇振先一脸懵,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到游承安要走,也只能起身跟上。 谁让他刚才说好了要去侯府的呢。 门外,一辆宽大的马车上刻着庄家印记。 游承安看到,快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帘子一掀,小念安嫩嘟嘟的小脸率先露了出来,一双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眼珠此刻噙着泪,伸手朝着游承安扑了过来。 “爹爹!” 小念安被人转了好几道手,辗转了好几天。 饶他再聪明冷静,毕竟也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童,此刻见到爹爹,委屈和着眼泪奔涌而出,涂了游承安一身。 他连着两日没睡,为了念安的事情担忧,此刻布满血丝的双眼也泛出泪光,紧紧抱着念安轻拍他的脊背。 “没事了,念安,爹爹找到你了” 小念安哭够了擦擦鼻涕,抬起头看向自己爹爹,瓮声瓮气的问道: “爹爹,娘亲呢?” 他正要回答,张口就被身后一人打断。 “将军!夫人丢啦!” 卫一去了西瓦街也找不到云简,辗转又来礼王府门口等着,刚看到将军出来顾不上插话,现在才急着汇报。 “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游承安泛着血丝的眸子霎时间变得黑沉。 然而,热闹当然是凑到一起才好。 他掀起袍角正准备上马车,街边一骑疾驰而来,正是卫二。 卫二跑得满头满脸都是汗,下了马凑到游承安的近前低声道: “将军,我手下的廉贞小队暗卫昨日探查到,雍州的沈夫人进京了。” 游承安的心更沉了。 沈家在京城没有根基,无故不会入京。况且如今她应该一颗心都扑在那个沈从桢身上,入京作何? 怕是祸不单行,来找自己和云简麻烦的。 他沉吟问道:“可曾探到她做了什么?” 卫二:“弟兄们只见到她曾准备去京兆尹府,但被拦了出来,然后就是今早,见到她和望仙楼的牙婆在碰面,不知道是作何。 她好像有人护着,咱们的兄弟只有一人,后面一个错眼就跟丢了。” 京兆尹府? 望仙楼? 牙婆? 这其中有何关联? 游承安凝眉思索,却想不清楚。 半晌,瞳孔逐渐收紧,吩咐下去: “卫一带领破军小队全城搜查沈夫人和游若盈的踪迹。 卫二,带领廉贞小队和我一起,去望仙楼查探。” “是。”众人领命。 “哎哎哎,等下~~” 可本来等在一旁一脸茫然的寇世子却着急了,“贤侄,什么,什么情况啊?这事儿关我夫人什么事啊?” 他知道游承安养了个心尖尖上的外室,这么一番停了下来,也知道是那外室丢了,可听着听着,怎么就听到自家夫人的名字了呢? 游承安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自己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姑父,给了万胜一个眼神,一句话没说就翻身上了车。 于是乎寇姑父就被带上了后面的马车,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寻云简去了。 他家婆娘干的好事,游承安当然不能放过他。 好早日让这倒人胃口的夫妻俩掐起架来,赶紧离京。 游承安手下暗卫,由卫一卫二各带一队,分管不同方向。 破军小队专精刺杀、护卫、作战,各个武艺高强;廉贞小队则更擅长刺探、侦查、暗杀。 出发时已过丑时,等辰时初,游承安已经带着人找到了云简和游承睿被关着的小院。 屋内。 游承睿感受到微弱晨光透过沉重的眼皮,有些刺目。 他稍稍动了动手指 唔 浑身酸痛,很像是纵欲一夜过后的空乏。 他本趴在床上,此刻收了收手指,稍稍翻身,却感觉身后贴到了一具温热的娇躯,他心中一惊,倏地回头。 眼前场景让他的瞬间清醒,瞳孔骤然紧缩 云简!!! 而且是衣不蔽体,肌肤莹白耀眼,紧闭双眸的云简! !!! 游承睿的大脑当即空白了一瞬,心中惊涛骇浪翻涌,心跳声骤然声如鼓擂。 接着卡壳了的大脑才开始缓缓思考 昨夜他是来救云简了,一路跟到这里,和人缠斗,将那些壮汉打倒,然后 这房内熏香过盛,自己中了招,不慎跌倒 接下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突然就忘了所有一样。 那香的味道盈盈袅袅,现在还有些许余韵在房间内飘荡,他记得昨天自己身硬如铁 !!! 难道自己真的和云简? 第172章 心痛的感觉 他再次看向云简,然后像是被那片旖旎烫到了一样,眼睛马上转开,耳根都红了一寸。 天杀的! 自己来救人的,难道反而成了害她的人? 他伸手从床边扯过一件被扯的凌乱的衣衫,胡乱给云简遮了一下。 就在这时,眼尾余光扫到云简似乎皱了皱眉,接着她嘤咛一声,便缓缓动了动眼皮。 吓得游承睿赶快准备翻身下床,却不防被身下纠缠的被褥衣裳绞住了腿,一个趔趄绊倒在床上。 这动静彻底惊醒了云简,她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游承睿跪立在床边,一片精壮赤裸的胸膛反射着晨光。 “啊---” 她惊叫一声连连倒退,直到退无可退,贴到了床里侧的墙上,才意识到自己更是衣不蔽体。 她扯起滑落香肩的衣衫,避过身去慌乱张口: “你你你,我我我什么,什么情况!!” 游承睿看她受到惊吓,也着了慌,脸色发白还要安慰她:“你不要急!不要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来救你的!” 云简回头,看那人上身未着寸缕,下身也差点挂不住的亵裤,她真的很难对游承睿的话完全相信。 看她一脸戒备的样子,游承睿懊恼道: “哎呀,反正,反正无论如何,如果我真的做了,我会负责!” 这是什么话?!! 他一个小叔子,他怎么负责?! 荒唐至极! 云简正待辩驳,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哐当哐当开始撞门! 屋内两人迅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开始慌乱穿衣。 门外人分外有力,两下就将破败的院门撞开,便有人大步迈了进来。 人越靠近,云简越慌张,她本就中了迷药,身子发软,又熏了一晚上那香,此刻手抖啊抖的,半天扣不上一粒纽扣。 下一刻,屋门哐当一声巨响,被人抬脚踹开。 游承安一路赶来,心中已经抱了最坏的打算,他明白一个女子若是落到了歹徒手中,若不是仇杀,最可能遭遇的是什么。 而沈夫人和游若盈没有理由仇杀云简,她们要的,不过是云简跌落云端。 他一路千想万想,可万万没想到,踹开屋门最先见到的人 竟然是游承睿!!! 眼前男人一脸慌张,显然是刚从床上下来,衣衫刚刚虚套在身上,还来不及系上。 而身后那张宽大的床上,衣裳抛的到处都是,被衾凌乱,赫然坐着一脸慌乱的娇娇美人儿 正是云简。 游承安脑子‘哄’地一声 有好几秒钟都似乎听不到身旁任何声音。 巨大的嗡鸣声包裹着他的脑子,让他脚下一晃,眼前场景都虚晃了一瞬。 过了好久,身后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他才稍稍回神。 庄柔墨的声音焦急传来:“快让你的人死堵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游承安仿佛一具木偶一样,依然冲庄柔墨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万胜一脸焦急的关住了房门,带着院外没进来的暗卫将院门都闭上了。 游承安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看着心虚的游承睿,直等到耳边嗡鸣声稍稍不那么喧嚣了,才晃了晃脑袋,攥紧了拳头。 他眼眸紧缩,下一刻,猛地一个直拳挥了上去。 游承睿也不闪避,被捶得一个趔趄,后退三步跌倒在床边。 唇角瞬间就肿了起来。 可游承安此刻脸色铁青,根本不放过他,上前两步拽起他的衣领,一个左勾拳又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云简尚且慌乱,在场诸人也都吓傻了,谁也不敢拦。 而游承睿梗着脑袋不闪不避,结结实实的又挨了游承安几拳,直到被掀翻在地,他才靠在床柱上擦了擦嘴角,吐出一口血,喘着气道: “我是来救她的,你爱信不信!” “救她救到衣裳都脱了?!!!”游承安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我” 游承睿语塞,他确实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和云简 理亏在先,他垂头狠狠抹了一把脑袋,声音低了下来: “我没想到搞成这样” 游承安的拳头上都是血,有游承睿的,也有自己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一根一根拧着。 他捻动脚尖,狠狠搓了搓地上昨夜留下的不知谁的血迹,这才将目光颤抖的投向床上呆坐着紧紧攥着衣襟的云简。 他的云简 本该全属于他的云简 此刻他从云简呆怔又慌乱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点点自己想要的肯定。 他多想云简眼神坚定的告诉他,她和游承睿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 他抬起那只拳头,重重的砸向那张架子床的床架,只听‘咔嚓’一声,床架应声断裂,整个架子床塌了一半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啊。 云简吓得紧紧缩着,下一刻抬头看向游承安的眼睛。 往日里将军望着她,总是热烈的,坚定的。 可是此刻,将军砸完那一拳之后,看着自己,竟倒退了两步。 那眼中再也没有灼灼的坚定,而是盛满了痛苦,甚至还有 失望。 是的,他对自己失望了 云简瞳孔瞬间开始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汹涌而出。 她膝行两步,想和游承安说自己没有,没有 可是没有什么呢? 真的没有吗? 一男一女被这样撞到,自己说什么还有用吗? 她嘴唇翕动着,却没有说出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而游承安看了她这副表情,心痛的更加难以呼吸。 他转身来到门边,撑着门框深呼吸。 告诉自己这不怪她 说不定,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可是难以抑制的痛苦还是席卷了他的全身。 一旁的庄柔墨此刻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敢安慰游承安,只能上前将云简扶起,为她套上衣衫。 正要扶起云简,忽地听到院外传来叫门声,房间内听不清楚,但是人似乎还不少。 屋里几个人马上动了起来,穿衣衫的穿衣衫,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 而游承安紧攥着拳头,带着无处发泄的一身怒气就出了屋门。 院门一推,暗卫们死死拦着要闯进门的妇人。 只见沈夫人站在门前,带着仆从家丁,门口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她看到游承安还是有些害怕,但想了想游若盈的话,还是撑着胆子说道: “我说是谁擅自闯了我赁下的宅院,原来是游大将军!” 第173章 擦肩而过 沈夫人身后,赫然是找了过来的卫一等人,见沈夫人这节骨眼上来横插一脚,都知道她没安好心,全都对她横眉冷对。 但是碍于旁边这么多街坊邻居,又不能当街绑人,只得等着游承安吩咐。 那沈夫人看游承安面色不虞,便知道自己和游若盈的计策成功了,大仇得报的兴奋之情简直让她得意忘形, “我听人说,我这刚赁下的宅院昨晚有一男一女翻进去私会,怎么?游大将军认识这两人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她旁边跟着的王妈妈看到里面情形,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对街坊邻居喊: “哎~~那不是游大将军那个美貌外室,还有游府的三公子吗?!! 哎呦~这光天化日的,竟然搞破鞋!真是羞煞人了!” 这老妈子,声音又洪亮,言语又腌臜,一旁看热闹的人们看了,都惊叹连连,交头接耳起来。 屋内云简穿好了衣衫,刚鼓起一丝丝勇气,在庄柔墨的搀扶下准备迈步出屋子,听到这句喊话,瞬间僵在原地,腿里像是灌了铅。 她面上刚刚恢复的血色刹那间又褪得一干二净,羞愤难当之际,简直要当场去死。 庄柔墨也听到了那婆子可恨的声音,大家闺秀也忍不住低啐一口,伸手扯下自己头上的斗笠,给云简戴上。 再说此时门外,游承安看到沈夫人的那一刻,便知道这是一场两厢安排好了的毒计骗局。 那王妈妈话刚一出口,他胸中滔天的怒意再也无法忍耐,眼中血丝暴起,腰间佩刀嗖地一声出了鞘。 不待那妈妈再说出什么腌臜话来,那佩刀借着风势,被游承安直直飞插进了王妈妈胸口。 “噗嗤---” 那妈妈双目瞪圆,踉踉跄跄退后三步,就委顿在地了。 眼前变故惊呆了在场众人,现场静了那么一瞬之后,街坊们全都惊叫着‘杀人啦!’便拔腿作鸟兽散了。 “将军!你太冲动了!怎可当街杀人啊!” 万胜急的忙跑上前来。 京中可不比雍州,当时在雍州酒肆里将军杀人,还可以说是被人陷害时反杀恶人,况且当时是在酒楼里,目击者不多,后续处理起来也方便。 可现在是在京城热闹的街市上!!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将军竟然出刀杀了那老妇,必被言官弹劾啊! 然而游承安脸色已经沉到了冰点,根本不顾万胜说什么,上前两步来到那死去的王妈妈面前,伸手握住她胸前的刀柄,缓缓将那把血淋淋的刀抽了出来 一旁的沈夫人都吓傻了,只见游承安提着那把血淋淋冒着热气的刀,闪身上前就将她逼至墙角,用那把刀抵到了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 沈夫人吓得直接脸色青白,下面一缕缕的水洇湿了裙摆。 她竟被吓得失禁了!! 她上下两排牙齿咯咯咯的磕在一起打着战,感觉那散发着热气和血腥味的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倏地一阵刺痛,划破了她的脖颈。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都是世子夫人让我做的都是游若盈!!!!我是官眷我是官眷!你不能杀我!!!” 她已经顾不上许多,整个人打着摆子,话出口都是混乱的。 身后的万胜和卫一,看到自家将军的刀一寸寸逼近,眼中神色已经没有丝毫温度了,知道将军是真的想杀这沈夫人了 赶忙上前将将军死死抱住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杀官眷!” “将军!你杀了她,更没办法为云夫人正名了!” 两人合力之下,游承安脚下终于站不稳,泄了力气。 他将手中那把刀‘哐当’朝旁边一扔,冷声音嘶哑道:“将她给我绑回地牢。” “是。” 万胜和卫一不敢再忤逆,三下两下就将沈夫人五花大绑抬上了马车。 跟着一起来的寇世子早就被吓破了胆,驾着后面那辆马车,迅速转身就回了侯府报信去了。 门外霎时间从喧嚣变得冷清。 游承安回身,抬步来到了院门处,透过半开的门扉朝里望去。 昔日牵绊了他所有心神的那个女人,此时掩了面纱斗笠,无力的依偎在庄柔墨的怀中,全身似乎透着沉沉死气。 云简也看到了游承安,她已经千疮百孔了,她已经无地自容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瓮声瓮气的想为自己辩解一句: “将军,我没有” 可此刻天公不作美,北风呼啸。 卷着院子里那棵老树仅剩的几片枯叶,唰啦啦的从两人之间打着旋儿飞了过去。 游承安没有听到这句话。 云简等了很久,可距离太远,那人面容隐在门扉后的阴影里,她看不到有任何动容。 是了。 他不会相信的。 他大抵也是后悔了为自己付出这么多,为自己反抗整个侯府。 二人之间横着太多阻碍,他也累了。 可是他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和游承睿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眼中的沉痛,似乎是对自己背刺他的痛恨一般 游承安此刻也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自从自己踏进这个院子,云简没有一句解释。 是不是意味着不管这是不是圈套,她和游承睿 他不敢想 努力咽下喉头腥甜,他梗着脖子朝云简伸出手,将头撇向一边。 “跟我回去,我不会计较发生了什么。” 闻言,云简苦笑一声,心中再也不抱希望了。 果然啊! 他还是那么自负,不会相信自己! 自己解释再多也是白费。 云简退后一步,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寒风似刀割一般,游承安觉得现在比刚才更冷了一分。 他努力张开干裂的嘴角,语调颤抖,“你难道要和他走?” 可云简已经不再回答了。 她迈步向前,在庄柔墨的搀扶下,经过小小的院门,与游承安擦肩而过。 再多解释不过是负累。 或许,真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 第174章 罚过 此时已是年末,距离除夕仅剩不足三日了。 松鹤堂后院的常青斋里,不大的小院子被翠柏掩映。 堂前藤椅上,枯坐着一道倩影。 她膝上盖了厚厚的绒毯,此刻那毯子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她似乎很久没有动过了。 庄柔墨身穿一身素锦襦裙,绑了襻擘站在廊下,伸手捅了捅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道: “你说,云姐姐还要这样颓废多久啊?” 玄澈摇了摇头,“看来这段情,还是让师妹很是心伤啊。” “表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对云姐姐很上心的,这些天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云姐姐!” 她是借着去庄子上的空档,偷偷来京城的,因为之前的事情终究和侯府有了龃龉,自然也不能去侯府探听消息。 所以对游承安最近的不管不问很是不满。 玄澈本就看不上云简一直委屈求全的跟着游承安,更赞同心上人的话了, “我早就说他不是良人,你们还不信。 哼,云简和他相好,他都不相信云简的为人,真能相信云简和别人有首尾?” “呃可是” 说到这里庄柔墨也有些心虚。 亲眼看到的场景不会欺骗人,当时那场面 虽说这事发生在云简身上,她会一心为云简打抱不平。 但若是她看到子寰哥哥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非炸了不可! 这事就不能以己度人。 这些日子云简算是搬到了松鹤堂住,可人搬来了,魂儿没搬来,越来越沉默寡言。 当日庄柔墨就做主将念安带了过来,现在看来这一决定非常正确,只有孩子才能牵挂住母亲的心神,所以这些日子,念安在的时候,云简才能绽开一丝笑颜。 这会儿,小念安高高捧着一碗滚烫的鸡汤,用垫布垫着,从厨房一路踮脚来到了常青斋。 身后乐道一路小跑跟着,一边护着一边叫: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烫着,不然我罪过就大喽~” 但小念安端的稳稳当当,一路来到小院藤椅旁,递到了母亲面前。 “娘亲!刚炖好的!补身子!” 念安小脸上全是笑意,捧着冒着热气的碗也不嫌烫,将云简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待云简看清,吓了一跳,赶快掀开毯子将那碗端了过来, “念安,这么烫!你可烫着了?快给娘亲看看!” 说着便拉过了小念安,抱到怀里反复看那双肉嘟嘟的小手。 见只是有些红红的,并没烫着,她才放下心来,抬头这才发现,大家都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呢。 云简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 她真是三生有幸,便是遇到这种不堪的事情,可还有松鹤堂这个家。 大家真正在为她担心,不因为她身份低微而看不起她,而是真把她当做朋友、徒弟、师妹在看待。 她当下深吸一口气,努力绽开一抹完美的笑容,起身揽着念安,去帮大家端菜了。 她几日食不下咽,乐道师兄和几个丫鬟变着法儿的给她做吃食,可她还是消瘦了不少。 来到厨房,绿意正掌勺呢,回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姑娘,马上就好~” 不回老宅,三个丫鬟不约而同的把称呼换成了‘姑娘’,大概是怕她伤心,都将‘夫人’这称呼深深埋藏起来了。 绿竹从身后凑了上来,笑着抱起念安,凑趣道:“绿意早就说想要给您露一手她的厨艺,之前在老宅的时候有厨房,总轮不到她,她” 她说到一半忽地闭上了嘴,扭头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提起老宅了呢。 她偷瞧了一眼云简的脸色,见云简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又冒出一丝担忧,凑上前来: “姑娘,别伤心了,你若打定了主意,以后自己一个儿,也不是不成,有我们陪着你呢。” 云简点点头,最后问了一句:“他最近都没任何消息?” 绿竹心里一滞,摇了摇头。 云简最后了然一笑,看向绿竹的神情仿佛瞬间释然,语调终于坚定了起来: “定了主意,那便不回头了。以后的日子,我也定和念安过得好好的。” 京城中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游承安当街杀人,消息不到半日就不胫而走。 当然最坏的还不是当街杀人,还有沈夫人如今的境况。 这消息没有传扬的满大街都是,可知道内情的人都瑟瑟发抖。 开始谈“游”色变了。 侯府祠堂。 乌木雕梁的祠堂此刻檀香袅袅,一个身着素服的高大男子正正跪在祖宗牌位前面。 那身形仿佛入了定,几个时辰了,没有一丝动作变化。 万胜已经来来去去好多趟了,看到自家将军竟然就按照老太师的吩咐在祠堂跪了两天,都没偷下懒,急的嘴角都冒泡了。 “万统领,你嘴角这个泡红的有些发亮哦。” 卫二呆呆的指着那里。 “去你的!不担心将军还担心什么泡!” 卫二身子朝后一仰,靠在了身后那棵松树上。 “我担心有什么用,陛下罚将军闭门思过,禁足一个月。我们还能违抗圣旨吗?” “嘶---”万胜扯痛了嘴角,抱怨道,“将军也太疯了,竟将那沈夫人 唉!而且现在还借口禁足,将人关在地牢里不放出来,这等禁足结束,还要面对雪片一般的言官弹劾!” 话说当日将沈夫人带回地牢,游承安简直着了魔。 堂堂骠骑大将军,本不愿和夫人计较,却三番五次着了夫人的道儿,被害得如今妻离子散 愤怒、伤心、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将他裹挟着,直接上手就割了沈夫人的舌头。 直言,若是再多嘴多舌搅弄是非,下次割的就是她的喉管! 那可是官眷命妇!!! 他将人舌头割了,又将那舌头快马加鞭送去了雍州沈青松处。 愤怒的沈青松直接上达天听,将这桩一波三折的仇怨捅到了皇帝老儿那儿。 皇帝今年本就着意打压日渐稳固的太子一脉,此刻游承安将话柄递到了他的手里,当即龙颜大怒。 最后却不轻不重,定了个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一月的惩罚。 究其根本,因为沈青松的恩师余老丞相,乃是钦定给太子的佐政大臣。 虽然余老行事稳妥保守,是保守派的领头人;而游家一脉激进直接,但到底都是太子一党,这出笑话还是不能闹的太大了。 所以此事也没能宣扬出去,被皇帝按在了议事堂里。 京中只是不见了游大将军,可除了宫里关键几人和当事者,谁都不知道他是被关了禁闭。 第175章 内讧 万胜戳了戳卫二,朝祠堂里面的方向轻抬下颌, “你去劝劝将军,先将沈夫人放了,这再等两天,就要另加一条囚禁官眷的罪名啦!” 卫二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拒绝道: “我不去!你怎么不自己去?” “嘶---你小子,你当你万爷爷我没去过吗?!我劝管用还轮得到你?!” 万胜没说错,这些下属里,每次都是他顶风冒险,去规劝将军,可是这次 昨天他劝了,被游承安一个杯盏砸了出来。 看卫二还要往后缩,万胜瞪大了眼睛伸腿给了他腿窝处一脚。 “别给你万爷爷磨蹭,麻溜的!你不行我还得去找别人!” 卫二叹了口气,蔫头耷脑的磨蹭进了祠堂,等看到隐在暗处的游承安的面容,心里暗暗吓了一跳。 将军此刻说像一只鬼都不过分。 还是那种从地狱里爬上来狠厉的恶鬼。 原本流畅的面部轮廓此刻凹了下去,眼下青紫,眼中布满血丝,神色间已无生气可言。 他抖着嗓子试探性张口:“将军?” 将军还是一动不动。 卫二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接着道:“那沈青松已经来侯府门前叫嚣两日了,老太师气得一天没进食了,您看要不要把那个沈氏放出去?再关下去,属下怕人死在这里,将军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啊。” 还是没反应。 卫二思索片刻,“若是您再被关一段时间,云夫人一糊涂,真被三公子打动了该怎么办?” 话音落地,游承安这才稍稍撩起眼皮,死寂沉沉的看着卫二,直吓得他又退后了一步,才听到游承安沙哑着嗓子: “扔出去。” 嗯? “是!” --- 虽然京中知道此桩事情始末的人不多,可游若盈心里有鬼,当然一直打听着。 直到这日正午,听说消失多日的沈夫人被血淋淋的悄悄扔到了沈大人在京城的别院,舌头都没了,终于吓得病了起来。 侯府傲梅院,是游若盈少时的闺房。 此次回京,她也是带着女儿住在这里。 此刻寝房里帘幔紧掩,一股子难闻的药汤子味道从中弥漫开来,呛的来探望的寇芷蔓连连掩鼻。 等她在游若盈的床边坐定了,才皱着眉头问道: “母亲,你怕不是胡说的?表哥怎敢动官眷命妇?他是乌纱帽不想要了才敢对沈夫人动刑,那沈夫人是不是得罪了旁的什么人?” 游若盈还发着烧,想到下人描述的沈夫人的惨状,还是抖了一下身子,咳嗽了两声才回道: “她来京城还不足五六日,就做了这么一件事,能得罪谁?况且,你爹爹探听来的消息你都不相信了吗?” 寇世子腰带都快搂不住肚子了,气得在房里连连踱步,指着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的游若盈骂: “你说回京是为了探望父母,探望父母便罢了,作何和那个沈氏一起得罪游承安?他如今位高权重,你沾了一点这个边儿,我都没办法保你!” “夫君~~你这话说的,我只是看沈夫人可怜,女儿被送去了庙庵,所以和她多吃了两顿茶而已,什么也没做!你怎么不相信我!” 游若盈当然不敢把自己做的腌臜事都告诉自家夫君,不然寇世子肯定会拿她是问。 寇世子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自己这个工于心计的夫人只是简简单单吃了两顿茶,不然游承安也不会故意将消息放到自己这里来。 他这两天总是睡不安稳,总感觉山雨欲来的样子,在岳丈家也待不下去了,每日都催着游若盈赶快回家。 可没成想她却被那消息吓病了。 这下不说心里有鬼,谁会相信。 寇芷蔓也有些担忧,毕竟这件事实则是母亲主导,沈夫人不过是做了替罪羊而已,本来想着沈夫人最起码是官眷,表哥生气也不会下死手,谁想到他这么狠。 若是,若是那沈夫人受不住将母亲供了出来,她可就再没机会了 于是她和床上的游若盈对了个眼神,劝自家爹爹: “爹爹不相信母亲,还不相信女儿吗?母亲真的没做什么,可和沈夫人相交的事情估摸着也触怒了表哥。 况且之前在表哥外室的事情上,母亲和表哥有分歧,他心里不忿也有可能 不然,父亲找个机会,和表哥说说情?” “切~~你没看到游承安这两日正心绪不佳吗?你要去触这个霉头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寇世子一抬脚迈出了寝屋,扇了扇鼻间的中药味,嫌弃的大步离开了。 “夫君你!” 游若盈支起上身想喊住他,下一刻就虚弱的连连咳嗽起来。 她一张脸白的要命,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女儿,颤抖着嘴唇嗫嚅道: “帮母亲倒杯水。” 可是寇芷蔓却绞着手里的帕子,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 她一改往日纤柔的样子,眼里都是怨毒,兀自抱怨着: “我早就和母亲说,这计策虽然斩草除根,可一旦让表哥知道是你做的,我和表哥的婚事就要黄了,表哥怎可能娶一个毒妇的女儿?!你偏不听!” 这话说的游若盈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女儿。 “你竟然说你母亲是毒妇?!寇芷蔓!你有没有良心?!当时你听说这计策成了,怎么赞我明智的,你全都忘了吗?!” 可寇芷蔓此时却不把游若盈的批评当回事了,她气恼的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帕子掷到游若盈床上,气愤道: “可别说这些了!现在表哥在罚跪,没功夫理我们,等他真搞清楚这事情之后都是你的手笔,连我都要受牵连!” 说着气冲冲的离开床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还是先和母亲撇清关系,向表哥求求情!” 游若盈满眼吃惊,没想到自己二女儿竟然是个过河拆桥的。 往日里装柔顺乖巧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给她谋个好出路,现在自己还没废呢,她竟就忍不住了! 气得她拿起床上的枕头就想砸那寇芷蔓。 没想到自己身子虚弱,竟被那枕头带的一头栽下了床。 想呼喊丫鬟仆妇,干哑的嗓子却连连咳嗽着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第176章 妄念 明日便是除夕了,今年的京城竟仿佛比往年更冷几分。 松鹤堂早在除夕前五日就闭门不再接诊了。 这日,没有等来游承安的上门,却等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自从那日出事,游承睿几天下来都是心神恍惚,这日终于下定了决心,来到松鹤堂叩门。 看门的伙计认清了这是哪位,回了后院尴尬报给了玄澈。 玄澈正帮师父调试那副古琴,听了伙计的话,头都不抬,声音冷硬: “让他走!就说我们医馆年节期间休息,不接客。” “这” 伙计有些为难,“那位大人说要见云师姐,还说,见不到就一直在门口等着我之前也是拒过一遍的。” “铮---” 玄澈手下古琴忽地滑了音。 他一个堂堂东城司指挥使,还赖皮上了! “我去见他!” 玄澈噌的站起身来,一撩白色道袍,就要出门去会会这个不速之客。 然而他刚起身迈了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大师兄!我去见他。” 云简今日简单的在肩膀一侧绑了个麻花辫,如云黑发盈盈坠在肩头,更衬得她一张脸小巧精致,好似没出嫁的女儿一般。 简单的一身水蓝色襦裙,配着同色系的发带,简约却不失颜色。 不再刻意遵从京中贵妇们的打扮和规矩,云简显得越发像个活生生的灵魂了。 她从廊后绕了过来,上前将玄澈师兄又按回了琴桌旁边。 “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 “可是”玄澈急的又想站起身,“他毕竟” 有些话玄澈不好说出口,不论那游承睿当日是因何出现在哪里,是不是好心施救,可他和云简那样被发现,男子倒无妨,可却都让云简被放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若是个识相的人,此刻避嫌还来不及,还巴巴的赶上来让云简再被人嚼一次舌根吗? 云简微微笑着,加大手上力气不让师兄起来,语气坚定。 “师兄,我知道你们都想保护我。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你们纵然能保护我一时,以后我终究还是要自己面对的。 不管是风言风语,还是那些过去的人事。” 过去的人事 玄澈听到这句,才放心的笑了,让她去了。 既然师妹已经下了决心,那他就不必干预了。 游承睿是个明白人。 他来的时候没有穿官服,只着了一身墨色窄袖直?,戴了斗笠,在后门等候,不给云简带来麻烦。 他不是一个人来,身后的小厮劲墨拉了一辆平板车,装了一车的包裹盒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看到云简推了后门出来,他马上振奋起精神,努力压抑下尴尬的心情,脸上堆起笑容,向前迎了几步。 “云简” 嫂子也不叫了。 云简心往下一沉,面上表情依旧柔和。 她上前先是给游承睿行了一个福礼,温言道: “多谢三公子当日去救我的情谊。” 她这一番反应很是出乎游承睿的意料。 他还以为,经历过那天的事情,云简要么对自己恨之入骨,要么羞愤交加 那自己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出口,所以好几日不敢来面对云简。 看到云简镇定如常,游承睿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也自然了很多,语意恳切: “你肯信我是去救你的,就够了。” 云简浅笑,“我就算不相信三公子人品,难道还不相信三公子和游若盈的龃龉吗?你还不至于和她为伍?” 游承睿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气氛瞬间放松下来。 游承睿发现,云简不再尊称游若盈为‘世子夫人’或者‘姑母’了,心中一凛,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你和游承安?” 云简笑意坦荡,没有说话,但表情却不置可否。 游承睿着急上前一步,“真的和他断了?” 云简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白茫茫的积雪。 “走的太辛苦的路不如不走,将军恐难越过心中的坎,我也不愿再委屈自己。” 她眼中没什么神采,但却不含犹豫。 游承睿见了,心中一喜,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全部崩塌,很想问出心底藏了许久的问题。 他点点头,笑容放大。 “好!好!好!” 心脏砰砰跳着,灵魂好似飘高了一样跃跃欲试。 接着回身拉开那板车的上的罩布,里面竟是许多女子日常用度,有衣裳布匹,有杯盘碗碟,还有各式首饰。 云简一脸茫然,看着游承睿献宝一样的和她讲: “你初初搬来松鹤堂,估计一应用度都没有置办好,这些,这些你让伙计们搬进去,总用得到。” 云简瞪大了双眼,“三公子这是作甚?我不缺物件的。” 游承睿罕见的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开口抱了歉意: “当日我好心办坏事,你不怨我,是你大度。 但既然发生这样的事,我说了要对你负责,就一定会做到。 我,我不比游承安担负着整个侯府,我不是侯府血脉,所以也多了很多自由,我可以别府另居,我” “三公子!!!” 云简提高声音,厉声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别说你我当日不一定真的发生了什么,就是真发生了,你也不必囿于礼教做出这许多牺牲” “不是牺牲,我是自愿” “莫说了!!!” 云简神色更加严肃。 游承睿终于从刚才仿佛魔怔了一样的欣喜中缓了过来。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云简透着震惊和不可置信的面容,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凉水,终于清醒。 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就算云简和游承安一刀两断,但一个跟过自己兄长的女人,他是疯了么在这里对她作承诺?!!! 眼中的火苗逐渐熄灭,他扫了眼已经退后一步的云简,安慰道: “你别害怕,我就是有些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补偿你罢了。如果这些物件你不想要,那我带回去就好了。” 说罢他掩去眸中那些痴心妄想,退后一步,重新变得清冷。 “今后你一个人,若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和我讲,我一定会尽己所能。” 第177章 拆穿 云简点点头,脸上重新恢复了柔和的神色。 有些事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但说出来就失了分寸。 还好,三公子还是有分寸的人。 她不知道游承睿这些心思是什么时候冒出头的,但是在得到证实的这一刻,心中还是翻起惊涛骇浪。 怪不得之前游承安对他这个三弟多有戒备 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又不禁苦笑一声,还管那人怎么想作什么。 只希望这个秘密就此埋葬在今天。 游承睿一车东西没送出去,想说的话又被云简三言两语塞回了肚子里,只得上了马车,在云简带着疏离微笑的注视下,离开了松鹤堂。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房梁上一个黑色的劲瘦身影翻了几翻,隐去了热闹的街市里。 --- 卫一在祠堂外踌躇了很长时间,还是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打扰游承安。 直到祠堂院外的月亮门处,探出了一道袅袅身影。 寇芷蔓显然精心打扮过,眉眼含翠,纤腰束起。 她站在月亮门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和鬓角,端出一副完美的笑容,又从丫鬟手中接过那碗炖的刚好的绿豆羹,才抬步迈了进来。 来到祠堂门外向万胜和卫一微微点头示意,才进了祠堂。 游承安还是之前那样枯跪着,西斜的日头慢慢移出檐下,他整个人都隐在了阴影里。 这个男人,即使三日不修边幅一直这么跪着,还是这么英朗,寇芷蔓只看了背影就觉得心里发酥。 上前两步靠近他,也跪了下来。 语带哭腔心疼道: “表哥,你人都憔悴了好多~~”说着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 “祖父真是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值得让你跪三日呢?我刚去求了他老人家,他已经点头让你起来了,你快些起来,再这样下去非伤了身子不可!” 说着便要上手去扶。 游承安木了半天的身子终于动了,他轻轻动身躲掉了寇芷蔓伸上来的手,面无表情道: “走开。” 寇芷蔓一噎,接着就有些心虚。 以前表哥对自己还是客气的,这态度莫非真是知道了母亲参与其中? 她拿眼偷偷瞄游承安,只见他脸上一丝温度都没有,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眼底只剩一片摄人的墨色,仿佛要将人吞噬进去。 寇芷蔓悄悄打了一个寒战,端起那碗绿豆羹,奉到他面前。 “二表哥,吃点东西。” 端了半天看不到他有反应,只得讪讪将碗放在他面前的地上,继续道: “二表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呀?你不说,母亲也不说,只将我关在房里,芷蔓实在是担忧” 说着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游承安,又试探性的问, “二表哥如此伤心,难道是云姑娘出了事?” 如此这般,他总该相信自己一无所知,没有参与其中了。 游承安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她,唇角露出讥诮笑意: “这么说,表妹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寇芷蔓赶快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我什么都不知道,全盼着二表哥给我解惑。” “也是,表妹深居闺中,自然是不知道姑母竟然赁了北街的宅院找人来毁云简清白。如此恶毒,当真让我失望!表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不会也学了其中万一?” 游承安深邃的目光望了过来,吓得寇芷蔓连连摆手,赶忙为自己和母亲辩解: “没有!二表哥!不是这样的!北街的宅院是沈夫人赁的,人也是沈夫人找的望仙楼的牙婆,不不!那沈夫人不知道如何,最后竟然还诬陷了三表哥!母亲只是,母亲只是偶尔和她相识,吃了几次茶水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空气都安静了几秒。 寇芷蔓看着游承安沉静的眼眸,才知道自己被他一吓,一时间抖了个干净,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游承安半天没有说话,却将寇芷蔓看的有些发抖。 “表妹不是说什么都不知情吗?怎么了解的如此清楚啊?” “我,我我只是好奇,自己打听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租赁北街宅院的契纸上,也是表妹一时好奇,去画的押吗?” 寇芷蔓脸上血色霎时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向后一歪,跌坐在一旁地上。 当时时间紧,要安排的事项又多,母亲和沈夫人要安排牙婆和人手,还要收买侯府下人,而自己则帮忙去赁了那北街的宅院 短短三日时间,二表哥一直在这里跪着,竟连这个都探查清楚了?! 她不禁心中骇然,心跳砰砰砰的打起了鼓,手脚都开始发凉了,可还是要强装下去。 “没,没表哥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游承安冷笑一声,语调却凉薄至极: “回去转告姑母,我念她是我姑母,所以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明日除夕之前,亲自去祖父祖母面前言明事情原委,这次陷害云简的,还有上次陷害柔墨的。另外写好谢罪书,交到族老手上,在族老面前承诺以后脱离家族,不再回京。等她回金陵后,我会好好给她找一座庙庵静心五年。 如此,此事便作罢,我不会再计较。” 说罢,揉了揉已经麻木的膝盖,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万胜和卫二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祠堂。 --- “啪---” 游若盈撑着身子从床上直起身来,将床边小几上的茶壶茶盏全都推到了地上,愤然嘶吼道: “他竟敢这么说?!!!” 寇芷蔓捏着帕子立在床前,眉宇间全是担忧和踌躇。 “是,看表哥的样子,应该是那沈夫人交代了,表哥对于事情始末了解的不能再透彻。 母亲,你还是去趁早认个错!仇怨结成这个样子,我也嫁不成表哥了,要还不能让他撒出胸中这口气,到时候他的手伸到了金陵,影响我再找别的夫婿该怎么办!” “你!咳咳咳。” 游若盈被自己女儿的自私气得连连咳嗽,抄起床上的抹额就朝她砸过去。 “你个没良心的!我若是真按照他说的去做,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嫁得好吗?!” 第177章 拆穿 云简点点头,脸上重新恢复了柔和的神色。 有些事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但说出来就失了分寸。 还好,三公子还是有分寸的人。 她不知道游承睿这些心思是什么时候冒出头的,但是在得到证实的这一刻,心中还是翻起惊涛骇浪。 怪不得之前游承安对他这个三弟多有戒备 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又不禁苦笑一声,还管那人怎么想作什么。 只希望这个秘密就此埋葬在今天。 游承睿一车东西没送出去,想说的话又被云简三言两语塞回了肚子里,只得上了马车,在云简带着疏离微笑的注视下,离开了松鹤堂。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房梁上一个黑色的劲瘦身影翻了几翻,隐去了热闹的街市里。 --- 卫一在祠堂外踌躇了很长时间,还是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打扰游承安。 直到祠堂院外的月亮门处,探出了一道袅袅身影。 寇芷蔓显然精心打扮过,眉眼含翠,纤腰束起。 她站在月亮门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和鬓角,端出一副完美的笑容,又从丫鬟手中接过那碗炖的刚好的绿豆羹,才抬步迈了进来。 来到祠堂门外向万胜和卫一微微点头示意,才进了祠堂。 游承安还是之前那样枯跪着,西斜的日头慢慢移出檐下,他整个人都隐在了阴影里。 这个男人,即使三日不修边幅一直这么跪着,还是这么英朗,寇芷蔓只看了背影就觉得心里发酥。 上前两步靠近他,也跪了下来。 语带哭腔心疼道: “表哥,你人都憔悴了好多~~”说着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 “祖父真是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值得让你跪三日呢?我刚去求了他老人家,他已经点头让你起来了,你快些起来,再这样下去非伤了身子不可!” 说着便要上手去扶。 游承安木了半天的身子终于动了,他轻轻动身躲掉了寇芷蔓伸上来的手,面无表情道: “走开。” 寇芷蔓一噎,接着就有些心虚。 以前表哥对自己还是客气的,这态度莫非真是知道了母亲参与其中? 她拿眼偷偷瞄游承安,只见他脸上一丝温度都没有,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眼底只剩一片摄人的墨色,仿佛要将人吞噬进去。 寇芷蔓悄悄打了一个寒战,端起那碗绿豆羹,奉到他面前。 “二表哥,吃点东西。” 端了半天看不到他有反应,只得讪讪将碗放在他面前的地上,继续道: “二表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呀?你不说,母亲也不说,只将我关在房里,芷蔓实在是担忧” 说着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游承安,又试探性的问, “二表哥如此伤心,难道是云姑娘出了事?” 如此这般,他总该相信自己一无所知,没有参与其中了。 游承安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她,唇角露出讥诮笑意: “这么说,表妹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寇芷蔓赶快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我什么都不知道,全盼着二表哥给我解惑。” “也是,表妹深居闺中,自然是不知道姑母竟然赁了北街的宅院找人来毁云简清白。如此恶毒,当真让我失望!表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不会也学了其中万一?” 游承安深邃的目光望了过来,吓得寇芷蔓连连摆手,赶忙为自己和母亲辩解: “没有!二表哥!不是这样的!北街的宅院是沈夫人赁的,人也是沈夫人找的望仙楼的牙婆,不不!那沈夫人不知道如何,最后竟然还诬陷了三表哥!母亲只是,母亲只是偶尔和她相识,吃了几次茶水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空气都安静了几秒。 寇芷蔓看着游承安沉静的眼眸,才知道自己被他一吓,一时间抖了个干净,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游承安半天没有说话,却将寇芷蔓看的有些发抖。 “表妹不是说什么都不知情吗?怎么了解的如此清楚啊?” “我,我我只是好奇,自己打听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租赁北街宅院的契纸上,也是表妹一时好奇,去画的押吗?” 寇芷蔓脸上血色霎时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向后一歪,跌坐在一旁地上。 当时时间紧,要安排的事项又多,母亲和沈夫人要安排牙婆和人手,还要收买侯府下人,而自己则帮忙去赁了那北街的宅院 短短三日时间,二表哥一直在这里跪着,竟连这个都探查清楚了?! 她不禁心中骇然,心跳砰砰砰的打起了鼓,手脚都开始发凉了,可还是要强装下去。 “没,没表哥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游承安冷笑一声,语调却凉薄至极: “回去转告姑母,我念她是我姑母,所以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明日除夕之前,亲自去祖父祖母面前言明事情原委,这次陷害云简的,还有上次陷害柔墨的。另外写好谢罪书,交到族老手上,在族老面前承诺以后脱离家族,不再回京。等她回金陵后,我会好好给她找一座庙庵静心五年。 如此,此事便作罢,我不会再计较。” 说罢,揉了揉已经麻木的膝盖,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万胜和卫二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祠堂。 --- “啪---” 游若盈撑着身子从床上直起身来,将床边小几上的茶壶茶盏全都推到了地上,愤然嘶吼道: “他竟敢这么说?!!!” 寇芷蔓捏着帕子立在床前,眉宇间全是担忧和踌躇。 “是,看表哥的样子,应该是那沈夫人交代了,表哥对于事情始末了解的不能再透彻。 母亲,你还是去趁早认个错!仇怨结成这个样子,我也嫁不成表哥了,要还不能让他撒出胸中这口气,到时候他的手伸到了金陵,影响我再找别的夫婿该怎么办!” “你!咳咳咳。” 游若盈被自己女儿的自私气得连连咳嗽,抄起床上的抹额就朝她砸过去。 “你个没良心的!我若是真按照他说的去做,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嫁得好吗?!” 第178章 负隅顽抗 寇芷蔓吓得连忙闪避,此番失了游承安的婚事,她也不敢再和母亲作对了。 只见游若盈继续骂道: “我若是按照他说的去做,名声尽毁了!你有一个名声尽毁,还被送到庵堂里去的母亲,你能说着什么好亲事?!不长脑子的猢狲,还敢撺掇你娘?!” “啊??!” 寇芷蔓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父亲子女众多,也不怎么心疼自己,当然不会在自己的婚事上操心,若是母亲被送去了庵堂,自己还能嫁得什么好人家啊! 她连忙换上愧疚关心的神色,凑到游若盈身旁,帮她一边顺气,一边招呼婢女重新给母亲倒了杯茶水润喉。 “都怪我急疯了,可是母亲,如果不按照表哥说的做,表哥恼了可怎么办?” 游若盈歇了两日,恢复了一些精神,那股子害怕的感觉过去了,发现游承安并没有对他动手,又燃起来些胆量。 “我可是他姑母,他再怎么说,也不能对长辈动手。 况且,一个外室而已,又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人。 这事儿让你父亲去说道说道,他看在宁国公府的面子上,自然也就没什么了。” 母女两人想清楚了对策,马上便着人去将寇世子叫了过来。 一番哭天抹泪,说游承安误会她们和那外室出事的事情有关,非要这个当姑母的给他下跪认错,将自己搞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哭哭啼啼的和寇世子诉苦。 “岂有此理!!” 气得寇世子‘啪’地拍了桌子,直接骂了起来。 “让我宁国公府世子夫人给她下跪认错!还不把我宁国公府放在眼里了?!他一个小辈,竟敢如此狂妄!看我不去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说着站起身子,一脸怒气的就朝着游承安书房的方向去了。 游若盈和寇芷蔓没想到自己这场戏做的过了,竟让寇世子信以为真,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赶忙起来追在后面喊: “夫君,说一说就行了,万万不可骂他啊!” 寇芷蔓更是一跺脚,气得抱怨:“母亲你说话也太过了些!这‘求情’和‘上门算账’是两回事!” 游若盈和寇芷蔓翘首以盼了半日,晚间上灯了,才等到一脸锅底黑的寇世子回来。 这回,据说傲梅院里杯盏碗碟摔碎的声音,妇人哭喊的声音,巴掌呼啸的声音不绝于耳。 折腾了好半天,直到入夜了,才好不容易歇了这场闹剧。 --- 游承安跪了三日,人都沉默了许多。 脸上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将万胜心疼的不行。 “将军,刚才小厮来报了,说寇世子回去狠狠责打了世子夫人。” 游承安听了点点头,伸手接过万胜递过来的一碗板栗鸡汤。 他膝盖跪伤了,此刻正盖着薄薄的棉被靠坐在一张硬板床上。 至于为什么是硬板床 之前带着云简回京,熙云阁一应器具都搬去了老宅,此刻这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浅浅喝了一口鸡汤,润了下多日未曾进食的肠胃,才开口: “这还远远不够,既然给她机会不要,还要负隅顽抗,便不必再给她留情面了。明日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万胜:“都准备好了。” 说罢他抬眼看了一下游承安,踟蹰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 “将军,咱们真要这样做吗?她们毕竟是你的姑母和表妹” “哼---” 游承安不屑冷哼。 “她在做事情的时候可有考虑我是她们的侄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连人都不配做了,还配做人长辈么?” 万胜被这么一说,当即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位姑母一而再再而三搞事情,将将军好好的姻缘搅得一团糟,将云夫人都气走了,确实不必再给她留情! 说起云夫人万胜挑眉偷眼看了看榻上形容疲惫的将军,不知道要不要将上午卫一带回来的消息告知将军。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夫人和将军都伤透了心,夫人改居松鹤堂,而将军被罚禁足,还跪了三日祠堂。 主子们受苦,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遭罪。 忙些累些倒没什么,主要是没了章法,琢磨不清楚主子的意思。 在他看来,将军借着圣上的责备和老太师的惩戒为由头,完全是在自我惩罚,结结实实的跪了三日祠堂。 这再钢筋铁骨的人也不能这么跪呀! 这不,今天从祠堂回来的时候,双膝肿的像馒头,已经没办法走路了,府医说至少要卧床休息半个月才可以。 如此作为,不就是心里愧疚没保护好夫人,心痛夫人被人陷害,和三公子了么。 可是将军却不吩咐他们去接回夫人,就这么颓废着。 将军不吩咐,万胜只能让人先去打探着。 卫一是派给云夫人的暗卫,万胜让他继续回去点卯。 可没曾想,却被云夫人的丫鬟给退了回来。 那原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将军的人还是跟着将军好,夫人以后也用不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将人退回来了,以后要和将军一刀两断了吗?! 卫一回来报到的时候,万胜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这叫什么事儿啊!!” 看万胜还在那里犹犹豫豫的沉思,一旁的卫二一个肘击,撞的万胜一个趔趄,紧跟着就给了他一个眼神。 万胜这才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 “将军,那个卫一被云夫人退了回来,说将军的人还是还给将军这该怎么办呢?” 喝完那口鸡汤之后,又开始枯坐着的游承安,闻言看向万胜,眸中一丝狼狈闪过,苦笑一声。 “她这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闻言,万胜和卫二对视一眼,抹了把汗只得接着说: “还有,卫一来报,说今日去松鹤堂的时候,还看到三公子也去了。” 游承安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黑沉的厉害,伸手抄起刚才那鸡汤碗就要扔。 吓得万胜闭眼躲远一步,赶快大声补充: “没没!虽说他去了,但夫人将他又赶走了!” 游承安扔碗的手一顿,脸色讪讪,又将那碗重新放回了旁边的小桌几上。 第178章 负隅顽抗 寇芷蔓吓得连忙闪避,此番失了游承安的婚事,她也不敢再和母亲作对了。 只见游若盈继续骂道: “我若是按照他说的去做,名声尽毁了!你有一个名声尽毁,还被送到庵堂里去的母亲,你能说着什么好亲事?!不长脑子的猢狲,还敢撺掇你娘?!” “啊??!” 寇芷蔓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父亲子女众多,也不怎么心疼自己,当然不会在自己的婚事上操心,若是母亲被送去了庵堂,自己还能嫁得什么好人家啊! 她连忙换上愧疚关心的神色,凑到游若盈身旁,帮她一边顺气,一边招呼婢女重新给母亲倒了杯茶水润喉。 “都怪我急疯了,可是母亲,如果不按照表哥说的做,表哥恼了可怎么办?” 游若盈歇了两日,恢复了一些精神,那股子害怕的感觉过去了,发现游承安并没有对他动手,又燃起来些胆量。 “我可是他姑母,他再怎么说,也不能对长辈动手。 况且,一个外室而已,又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人。 这事儿让你父亲去说道说道,他看在宁国公府的面子上,自然也就没什么了。” 母女两人想清楚了对策,马上便着人去将寇世子叫了过来。 一番哭天抹泪,说游承安误会她们和那外室出事的事情有关,非要这个当姑母的给他下跪认错,将自己搞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哭哭啼啼的和寇世子诉苦。 “岂有此理!!” 气得寇世子‘啪’地拍了桌子,直接骂了起来。 “让我宁国公府世子夫人给她下跪认错!还不把我宁国公府放在眼里了?!他一个小辈,竟敢如此狂妄!看我不去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说着站起身子,一脸怒气的就朝着游承安书房的方向去了。 游若盈和寇芷蔓没想到自己这场戏做的过了,竟让寇世子信以为真,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赶忙起来追在后面喊: “夫君,说一说就行了,万万不可骂他啊!” 寇芷蔓更是一跺脚,气得抱怨:“母亲你说话也太过了些!这‘求情’和‘上门算账’是两回事!” 游若盈和寇芷蔓翘首以盼了半日,晚间上灯了,才等到一脸锅底黑的寇世子回来。 这回,据说傲梅院里杯盏碗碟摔碎的声音,妇人哭喊的声音,巴掌呼啸的声音不绝于耳。 折腾了好半天,直到入夜了,才好不容易歇了这场闹剧。 --- 游承安跪了三日,人都沉默了许多。 脸上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将万胜心疼的不行。 “将军,刚才小厮来报了,说寇世子回去狠狠责打了世子夫人。” 游承安听了点点头,伸手接过万胜递过来的一碗板栗鸡汤。 他膝盖跪伤了,此刻正盖着薄薄的棉被靠坐在一张硬板床上。 至于为什么是硬板床 之前带着云简回京,熙云阁一应器具都搬去了老宅,此刻这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浅浅喝了一口鸡汤,润了下多日未曾进食的肠胃,才开口: “这还远远不够,既然给她机会不要,还要负隅顽抗,便不必再给她留情面了。明日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万胜:“都准备好了。” 说罢他抬眼看了一下游承安,踟蹰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 “将军,咱们真要这样做吗?她们毕竟是你的姑母和表妹” “哼---” 游承安不屑冷哼。 “她在做事情的时候可有考虑我是她们的侄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连人都不配做了,还配做人长辈么?” 万胜被这么一说,当即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位姑母一而再再而三搞事情,将将军好好的姻缘搅得一团糟,将云夫人都气走了,确实不必再给她留情! 说起云夫人万胜挑眉偷眼看了看榻上形容疲惫的将军,不知道要不要将上午卫一带回来的消息告知将军。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夫人和将军都伤透了心,夫人改居松鹤堂,而将军被罚禁足,还跪了三日祠堂。 主子们受苦,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遭罪。 忙些累些倒没什么,主要是没了章法,琢磨不清楚主子的意思。 在他看来,将军借着圣上的责备和老太师的惩戒为由头,完全是在自我惩罚,结结实实的跪了三日祠堂。 这再钢筋铁骨的人也不能这么跪呀! 这不,今天从祠堂回来的时候,双膝肿的像馒头,已经没办法走路了,府医说至少要卧床休息半个月才可以。 如此作为,不就是心里愧疚没保护好夫人,心痛夫人被人陷害,和三公子了么。 可是将军却不吩咐他们去接回夫人,就这么颓废着。 将军不吩咐,万胜只能让人先去打探着。 卫一是派给云夫人的暗卫,万胜让他继续回去点卯。 可没曾想,却被云夫人的丫鬟给退了回来。 那原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将军的人还是跟着将军好,夫人以后也用不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将人退回来了,以后要和将军一刀两断了吗?! 卫一回来报到的时候,万胜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这叫什么事儿啊!!” 看万胜还在那里犹犹豫豫的沉思,一旁的卫二一个肘击,撞的万胜一个趔趄,紧跟着就给了他一个眼神。 万胜这才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 “将军,那个卫一被云夫人退了回来,说将军的人还是还给将军这该怎么办呢?” 喝完那口鸡汤之后,又开始枯坐着的游承安,闻言看向万胜,眸中一丝狼狈闪过,苦笑一声。 “她这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闻言,万胜和卫二对视一眼,抹了把汗只得接着说: “还有,卫一来报,说今日去松鹤堂的时候,还看到三公子也去了。” 游承安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黑沉的厉害,伸手抄起刚才那鸡汤碗就要扔。 吓得万胜闭眼躲远一步,赶快大声补充: “没没!虽说他去了,但夫人将他又赶走了!” 游承安扔碗的手一顿,脸色讪讪,又将那碗重新放回了旁边的小桌几上。 第179章 借刀杀人 侯府的除夕从来没过得这么冷清过。 傲梅院里的两人都抱了病,游承安也称病不出。 老夫人这两日流的眼泪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都多。 “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你说!侯府何时这样冷清过” 说着便就着林嬷嬷的手拿帕子擦着眼泪呜咽着。 此时正值正午的团圆饭时间,往年侯府热热闹闹,大家都能来喝一杯酒,共祝老夫人和老太师长寿安康。 可现在,桌上只有大房二人陪着,在一旁唯唯诺诺不敢搭话。 李氏斟酌了一下,尝试安慰道:“那个姑母和老二来不了,但老三那边我递了帖子,也许能来。” 她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游承平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夫君警告的眼神递了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果然,老太师气得一拍桌子。 “别提那个逆子!” 当日的事情虽然在京城中稍有传扬,但侯府里已经被游承安的人控制,之前被游若盈收买的侍卫都处置了个干净,留下的人都是守口如瓶的。 虽然老太师和老夫人不知道云简出了事情,但游承睿却不放过这个黑心的姑母。 回家来拿刀架在游若盈的脖子上,将她狠狠的吓了一回。 老太师老夫人不明所以,却看到这个游承睿如此大不敬,气得又将他大骂一回。 事已至此,侯府被搞得乌烟瘴气,再也没有往日其乐融融的场面了。 老夫人心里担忧着女儿和孙子,看到老太师来了气,赶忙转移话题: “若盈呢?身子还没好吗?还有芷蔓,她母亲不能来,她也可以来吃个团圆饭啊?” 林嬷嬷赶忙回秉:“老奴亲自去请的,可是傲梅院的门敲都敲不开,只有下人在里面说怕过了病气给二老,要过几天才过来拜见。” “唉---” 老夫人轻叹一声,偷眼看了看老太师的眼色,又问了句,“那子真呢?膝盖还是没好?” “是,小厮说将军要静养,闭门不出呢。” 问了一圈,桌上更加愁云惨淡,门口艳目的对联和福字映衬着清冷的海棠花厅,显得格外讽刺。 老太师着了恼,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罢了!他们不来,我们自己吃!” --- 而此时,宣称在傲梅院养病的游若盈母子睁眼却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只感觉四肢都被绑着,口里也堵着,游若盈挣扎了两下,呜呜地叫着。 外面看守的黑衣壮汉听到声音,马上打开了门,有人小跑着出了院子去叫人了。 顺着门开的缝隙,一道刺目的光线照进了屋子,游若盈稍稍睁眼打量这里,只见这是一间很大的杂物房,阴冷潮湿,被尘土覆盖,门外隐隐绰绰站了好多黑衣壮汉。 她缩了缩身子,用脚尖碰了碰躺在旁边还没醒来的寇芷蔓。 许是蒙汗药的效力到了,寇芷蔓也渐渐醒了过来。 不多时,门外便进来一个身着藏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 这人脸上一撇当今朝中时兴的文人八字胡,迈着四方步,虽然没着官服,却隐隐透着官威。 等他进门站定,身后壮硕的侍卫们全都围在了两侧。 游若盈并不认识他,可他看到她们母女二人,眼中却盛满了恨意。 “你是谁?”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就不劳世子夫人知道老夫名讳了” 游若盈瞪大双眼,眼中恐惧更甚 “你!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敢绑我!你大胆!!宁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这男人却讥讽一笑,脸上没有丝毫害怕,都懒得与游若盈对话,直接挥手招呼身后的侍卫。 “你你你!你干什么?!” 游若盈看着面前逼上前来的魁梧大汉们,吓得瑟瑟发抖,旁边的寇芷蔓更是直接吓哭了! 那男人一甩袖袍,留了一句“可下狠手,不可留下伤痕。”便迈出门去了。 破旧杂物房的门扉吱呀一关,屋内就传来阵阵哭嚎和惨叫。 沈青松向前迈了几步,背手深吸了一口除夕寒冷而又带着爆竹味道的空气。 接着问小厮: “夫人如何了?” 身旁小厮战战兢兢,躬身回道:“还是老样子,下人们唤她也没有反应,不怎么进食” 还有更多的,小厮没好说的更明白。 沈夫人如今没了舌头,嘴角口水直流,形容痴傻,已然没救了。 沈青松知道那个情况,讽刺一笑。 “侯府这个出嫁女不安于室,哄骗夫人做下这等疯狂之事,我不让她也尝尝这其中厉害,我便不姓沈!” 小厮两股战战,忙点头称是。 那游承安当然更可恶!他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骨! 可是沈青松没那个本事动游承安。 此事,圣上的意思又是各打五十大板,虽然对游承安小惩大诫,但也狠狠批评了自己夫人不安于室惹是生非。 同时因着自家女儿的事情,又被圣上批评是沈家有错在先,狠狠申饬了一番自己教女无方,让沈青松憋屈的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没成想,竟捉了这个游承安有意放出来的姑母,自然是要好好收拾一顿,撒气泄愤。 想必,有同样恨他姑母的游承安兜底,宁国公府也不敢声张。 --- 沈青松这番心思,游承安早就了如指掌。 游若盈是自己的姑母,寇芷蔓是自己的表妹,自己不好动手,但有的是人想对她们动手。 借刀杀人,最好不过。 日暮,沈府京城别院的后门处,一辆低调古朴的宽大马车等了多时,终于接到了奄奄一息的游若盈母子。 万胜撩开车帘,找人将二人抬上马车,那语气装模作样的惊讶,实则幸灾乐祸极了: “哎哟~~这不是世子夫人吗?怎么搞成了这么副狼狈样子?!!哎呦,要不是我恰好路过,这这这世子夫人岂不是要曝尸荒野了! 哎呀!还有咱们外小姐,这是怎么啦?眼睛都哭肿了,衣服,这衣服怎么破啦???莫不是让人?!!哎呀!造孽哦!” 说着将那马车帘子大敞着,给外面八九个暗卫看的清清楚楚,怒声斥道: “为了外小姐的声誉,都给我把嘴闭牢了!什么都没看见,听到没?!” “是!” 八九个侍卫应着,但早已看的清清楚楚,寇芷蔓衣衫褴褛,虽然没露什么肌肤,但一看就是被折磨过的。 第179章 借刀杀人 侯府的除夕从来没过得这么冷清过。 傲梅院里的两人都抱了病,游承安也称病不出。 老夫人这两日流的眼泪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都多。 “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你说!侯府何时这样冷清过” 说着便就着林嬷嬷的手拿帕子擦着眼泪呜咽着。 此时正值正午的团圆饭时间,往年侯府热热闹闹,大家都能来喝一杯酒,共祝老夫人和老太师长寿安康。 可现在,桌上只有大房二人陪着,在一旁唯唯诺诺不敢搭话。 李氏斟酌了一下,尝试安慰道:“那个姑母和老二来不了,但老三那边我递了帖子,也许能来。” 她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游承平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夫君警告的眼神递了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果然,老太师气得一拍桌子。 “别提那个逆子!” 当日的事情虽然在京城中稍有传扬,但侯府里已经被游承安的人控制,之前被游若盈收买的侍卫都处置了个干净,留下的人都是守口如瓶的。 虽然老太师和老夫人不知道云简出了事情,但游承睿却不放过这个黑心的姑母。 回家来拿刀架在游若盈的脖子上,将她狠狠的吓了一回。 老太师老夫人不明所以,却看到这个游承睿如此大不敬,气得又将他大骂一回。 事已至此,侯府被搞得乌烟瘴气,再也没有往日其乐融融的场面了。 老夫人心里担忧着女儿和孙子,看到老太师来了气,赶忙转移话题: “若盈呢?身子还没好吗?还有芷蔓,她母亲不能来,她也可以来吃个团圆饭啊?” 林嬷嬷赶忙回秉:“老奴亲自去请的,可是傲梅院的门敲都敲不开,只有下人在里面说怕过了病气给二老,要过几天才过来拜见。” “唉---” 老夫人轻叹一声,偷眼看了看老太师的眼色,又问了句,“那子真呢?膝盖还是没好?” “是,小厮说将军要静养,闭门不出呢。” 问了一圈,桌上更加愁云惨淡,门口艳目的对联和福字映衬着清冷的海棠花厅,显得格外讽刺。 老太师着了恼,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罢了!他们不来,我们自己吃!” --- 而此时,宣称在傲梅院养病的游若盈母子睁眼却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只感觉四肢都被绑着,口里也堵着,游若盈挣扎了两下,呜呜地叫着。 外面看守的黑衣壮汉听到声音,马上打开了门,有人小跑着出了院子去叫人了。 顺着门开的缝隙,一道刺目的光线照进了屋子,游若盈稍稍睁眼打量这里,只见这是一间很大的杂物房,阴冷潮湿,被尘土覆盖,门外隐隐绰绰站了好多黑衣壮汉。 她缩了缩身子,用脚尖碰了碰躺在旁边还没醒来的寇芷蔓。 许是蒙汗药的效力到了,寇芷蔓也渐渐醒了过来。 不多时,门外便进来一个身着藏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 这人脸上一撇当今朝中时兴的文人八字胡,迈着四方步,虽然没着官服,却隐隐透着官威。 等他进门站定,身后壮硕的侍卫们全都围在了两侧。 游若盈并不认识他,可他看到她们母女二人,眼中却盛满了恨意。 “你是谁?”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就不劳世子夫人知道老夫名讳了” 游若盈瞪大双眼,眼中恐惧更甚 “你!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敢绑我!你大胆!!宁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这男人却讥讽一笑,脸上没有丝毫害怕,都懒得与游若盈对话,直接挥手招呼身后的侍卫。 “你你你!你干什么?!” 游若盈看着面前逼上前来的魁梧大汉们,吓得瑟瑟发抖,旁边的寇芷蔓更是直接吓哭了! 那男人一甩袖袍,留了一句“可下狠手,不可留下伤痕。”便迈出门去了。 破旧杂物房的门扉吱呀一关,屋内就传来阵阵哭嚎和惨叫。 沈青松向前迈了几步,背手深吸了一口除夕寒冷而又带着爆竹味道的空气。 接着问小厮: “夫人如何了?” 身旁小厮战战兢兢,躬身回道:“还是老样子,下人们唤她也没有反应,不怎么进食” 还有更多的,小厮没好说的更明白。 沈夫人如今没了舌头,嘴角口水直流,形容痴傻,已然没救了。 沈青松知道那个情况,讽刺一笑。 “侯府这个出嫁女不安于室,哄骗夫人做下这等疯狂之事,我不让她也尝尝这其中厉害,我便不姓沈!” 小厮两股战战,忙点头称是。 那游承安当然更可恶!他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骨! 可是沈青松没那个本事动游承安。 此事,圣上的意思又是各打五十大板,虽然对游承安小惩大诫,但也狠狠批评了自己夫人不安于室惹是生非。 同时因着自家女儿的事情,又被圣上批评是沈家有错在先,狠狠申饬了一番自己教女无方,让沈青松憋屈的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没成想,竟捉了这个游承安有意放出来的姑母,自然是要好好收拾一顿,撒气泄愤。 想必,有同样恨他姑母的游承安兜底,宁国公府也不敢声张。 --- 沈青松这番心思,游承安早就了如指掌。 游若盈是自己的姑母,寇芷蔓是自己的表妹,自己不好动手,但有的是人想对她们动手。 借刀杀人,最好不过。 日暮,沈府京城别院的后门处,一辆低调古朴的宽大马车等了多时,终于接到了奄奄一息的游若盈母子。 万胜撩开车帘,找人将二人抬上马车,那语气装模作样的惊讶,实则幸灾乐祸极了: “哎哟~~这不是世子夫人吗?怎么搞成了这么副狼狈样子?!!哎呦,要不是我恰好路过,这这这世子夫人岂不是要曝尸荒野了! 哎呀!还有咱们外小姐,这是怎么啦?眼睛都哭肿了,衣服,这衣服怎么破啦???莫不是让人?!!哎呀!造孽哦!” 说着将那马车帘子大敞着,给外面八九个暗卫看的清清楚楚,怒声斥道: “为了外小姐的声誉,都给我把嘴闭牢了!什么都没看见,听到没?!” “是!” 八九个侍卫应着,但早已看的清清楚楚,寇芷蔓衣衫褴褛,虽然没露什么肌肤,但一看就是被折磨过的。 第180章 除夕 “我没有!我没有!呜呜呜---” 从出了门就一路呆傻的寇芷蔓终于反应过来,赶快为自己辩解。 她虽被那些大汉吓坏了,但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没被真的 可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抵得过别人亲眼看见的吗? 寇芷蔓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而早已精神涣散的游若盈,刚才为了保护女儿,更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此刻看到万胜,什么都明白了。 眼角噙泪,恨恨地望着万胜,咬牙切齿: “游承安这个不孝不悌的黑心犊子!我咒他不得好死!他竟敢!他竟敢如此对他姑母!” 她如此骂游承安,万胜可不让,当即反驳: “哎哟,世子夫人,您这可就冤枉将军了!您抬头看看,这可是沈府!您包藏祸心,哄骗沈夫人行那丧心病狂之事,最后还将责任一并推脱,得罪了沈大人可不是将军能控制的呀! 小人好心来接您一程,都是将军心善了。” “你放屁!” 游若盈此刻披头散发,看不见的地方全是伤痕,脸上高高肿起,哪有一丝贵妇人的模样? 她疯了一样的咒骂游承安,歇斯底里的嗓音传出好远。 万胜不愿再和她纠缠,眉峰一皱,直接指挥侍卫将她嘴堵了,这才驾着马车慢悠悠朝着侯府而去了。 --- 除夕夜到了,天刚刚擦黑,澄朗的天空就开始飘雪。 初时不大,慢慢的,地面就覆了白茫茫的一片。 映照着落日余晖,闪亮的可爱。 “今年的雪委实勤快了点儿。” 学徒小陈一边在凉亭的檐下忙活着,一边说道。 云简点头称是。 她正在指挥着几个伙计将草席帘子挂到凉亭的四周,三侧帘幔放下,一侧卷起,既挡了风雪,又能赏庭院雪景。 石桌上用炭火煨了锅子,一应蔬果肉食俱全,还炒了几个烟火气十足的江南小菜。 一副只有寥寥几人,也要将年过好的架势。 东院现下,只有云简、念安和谢老。 庄柔墨本来就是从家偷跑出来的,年节时分自然要回家,昨日已经启程回沛县去了。 而两个师兄本来就是世家贵族的公子,有自家的除夕宴席要参加,也不在松鹤堂。 谢老孤家寡人,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有无年节都是一个人,一餐素食就解决了。 所以理所应当的觉得除夕不过尔尔,窝在自己院子里,晚上的青菜配白米饭,让伙计加两片肉,就算是过年了。 可是他不知道,一大早云简就来给东院贴满了福字和对联,还在每一个走廊檐角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 下午的时候,又招呼伙计们外出买菜置办。 月上树梢,小念安便去到药房里,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 “谢爷爷,出来吃年夜饭!” 啊?? 还有年夜饭? 谢老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一时间有些茫然,但是胳膊被小念安拽着,一路佝偻着腰往外走。 “欧哟~念安慢一点,爷爷的胳膊都要被你拽散架了。” 等到了朔溪池上的凉亭,看到眼前布置,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红实的灯笼挂满了八个檐角,草席帘子从三面垂下,红色的丝绦卷着边儿,映衬的整个亭子都温暖了起来。 亭内四角的香几上都插了石榴花枝和红梅,还燃了乌沉香。 石桌上摆好了锅子,旁边温着的茶炉、炭盆,袅袅白色蒸汽升腾而起,整个亭子都暖洋洋的。 谢老医师局促的搓着双手,脸上是惊讶的笑容。 “这,这也太丰盛了,我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了。就咱们三个人,是不是有点铺张奢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圆桌的上首,云简搀扶着他坐下,笑盈盈的和念安陪坐在了两旁。 正准备回话呢,忽然听到亭外传来一道响亮的笑声: “师父,还有我呢!四个人!” 话音刚落,玄澈就迈着大步进了凉亭,脸上都是张扬的笑意,脱了斗篷散去风雪,身姿挺拔的男人端正的冲着谢老鞠了一躬: “师父!新岁安康!寿登高堂,德泽绵长!” 老太师惊喜的拍着大腿,赶忙站起身来扶起玄澈, “你怎么来啦?不参加家中宴席吗?” 玄澈笑得温和,“已与家人用过年夜饭,和家人秉明了要来和师父守岁,就出来了。” “你这孩子!守岁自然是要和家人守,你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干什么?” “师父也是我的家人,过年自然是要一起过。况且,父亲有好多个儿子,祖父有好多孙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师父无须担忧!” 他这话说的洒脱轻松,可那可是绵延百年的天下第一望族余家啊! 谢老正要继续催他回去,门外又传来来人的声音。 人未到声先至,乐道的笑声远远就传了进来: “好香啊!师父师妹!你们吃什么好吃的?” 说着便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进来,不顾形象的寻了张凳子坐在桌前,那眼神看起来就要吞筷子了。 云简拿筷子将他那不老实的手一敲,“二师兄!先去净手!” 乐道才讪讪的撤了准备直接抓的手。 老太师见到他,更是惊讶。 “你怎么也来啦?!你家中又没有那么多兄弟!” 乐道笑呵呵的,拿了帕子净手,忙着去取筷子。 “嘿嘿,我家年夜饭实在难吃,我家那老厨娘年纪大了手抖,做的菜咸死了。一听师妹说咱们松鹤堂要吃松茸锅子,还有羊肉!我这不就过来蹭饭了么!” 说完看看师兄和师妹的脸色,忽地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赶忙重新站起身来,给师父行了百年的万寿礼,讲了吉祥话,才在云简和玄澈缓和下来的眼神中重新坐了下来。 新年伊始,团圆守岁,谢老从没想过竟能过得这样热闹圆满。 他之前都是广收门徒,从没收过嫡传弟子,所以过年只收过门徒的贺礼,却从没和徒弟们一起过过。 这么多年,都是冷锅冷灶,要么就是和伙计下人们一起聚一聚。 此刻他心里又酸又暖,看着三个徒弟都在,眼眶发酸,端起酒杯和大家共祝来年了。 云简也被这喜庆的氛围冲淡了心中淡淡愁思,此刻她终于绽开真心的笑靥,和大家共同期待新生活了。 --- 松鹤堂门内气氛一派温暖祥和,可门外冰天雪地之中,却有一人兀自徘徊着。 第180章 除夕 “我没有!我没有!呜呜呜---” 从出了门就一路呆傻的寇芷蔓终于反应过来,赶快为自己辩解。 她虽被那些大汉吓坏了,但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没被真的 可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抵得过别人亲眼看见的吗? 寇芷蔓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而早已精神涣散的游若盈,刚才为了保护女儿,更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此刻看到万胜,什么都明白了。 眼角噙泪,恨恨地望着万胜,咬牙切齿: “游承安这个不孝不悌的黑心犊子!我咒他不得好死!他竟敢!他竟敢如此对他姑母!” 她如此骂游承安,万胜可不让,当即反驳: “哎哟,世子夫人,您这可就冤枉将军了!您抬头看看,这可是沈府!您包藏祸心,哄骗沈夫人行那丧心病狂之事,最后还将责任一并推脱,得罪了沈大人可不是将军能控制的呀! 小人好心来接您一程,都是将军心善了。” “你放屁!” 游若盈此刻披头散发,看不见的地方全是伤痕,脸上高高肿起,哪有一丝贵妇人的模样? 她疯了一样的咒骂游承安,歇斯底里的嗓音传出好远。 万胜不愿再和她纠缠,眉峰一皱,直接指挥侍卫将她嘴堵了,这才驾着马车慢悠悠朝着侯府而去了。 --- 除夕夜到了,天刚刚擦黑,澄朗的天空就开始飘雪。 初时不大,慢慢的,地面就覆了白茫茫的一片。 映照着落日余晖,闪亮的可爱。 “今年的雪委实勤快了点儿。” 学徒小陈一边在凉亭的檐下忙活着,一边说道。 云简点头称是。 她正在指挥着几个伙计将草席帘子挂到凉亭的四周,三侧帘幔放下,一侧卷起,既挡了风雪,又能赏庭院雪景。 石桌上用炭火煨了锅子,一应蔬果肉食俱全,还炒了几个烟火气十足的江南小菜。 一副只有寥寥几人,也要将年过好的架势。 东院现下,只有云简、念安和谢老。 庄柔墨本来就是从家偷跑出来的,年节时分自然要回家,昨日已经启程回沛县去了。 而两个师兄本来就是世家贵族的公子,有自家的除夕宴席要参加,也不在松鹤堂。 谢老孤家寡人,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有无年节都是一个人,一餐素食就解决了。 所以理所应当的觉得除夕不过尔尔,窝在自己院子里,晚上的青菜配白米饭,让伙计加两片肉,就算是过年了。 可是他不知道,一大早云简就来给东院贴满了福字和对联,还在每一个走廊檐角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 下午的时候,又招呼伙计们外出买菜置办。 月上树梢,小念安便去到药房里,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 “谢爷爷,出来吃年夜饭!” 啊?? 还有年夜饭? 谢老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一时间有些茫然,但是胳膊被小念安拽着,一路佝偻着腰往外走。 “欧哟~念安慢一点,爷爷的胳膊都要被你拽散架了。” 等到了朔溪池上的凉亭,看到眼前布置,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红实的灯笼挂满了八个檐角,草席帘子从三面垂下,红色的丝绦卷着边儿,映衬的整个亭子都温暖了起来。 亭内四角的香几上都插了石榴花枝和红梅,还燃了乌沉香。 石桌上摆好了锅子,旁边温着的茶炉、炭盆,袅袅白色蒸汽升腾而起,整个亭子都暖洋洋的。 谢老医师局促的搓着双手,脸上是惊讶的笑容。 “这,这也太丰盛了,我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了。就咱们三个人,是不是有点铺张奢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圆桌的上首,云简搀扶着他坐下,笑盈盈的和念安陪坐在了两旁。 正准备回话呢,忽然听到亭外传来一道响亮的笑声: “师父,还有我呢!四个人!” 话音刚落,玄澈就迈着大步进了凉亭,脸上都是张扬的笑意,脱了斗篷散去风雪,身姿挺拔的男人端正的冲着谢老鞠了一躬: “师父!新岁安康!寿登高堂,德泽绵长!” 老太师惊喜的拍着大腿,赶忙站起身来扶起玄澈, “你怎么来啦?不参加家中宴席吗?” 玄澈笑得温和,“已与家人用过年夜饭,和家人秉明了要来和师父守岁,就出来了。” “你这孩子!守岁自然是要和家人守,你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干什么?” “师父也是我的家人,过年自然是要一起过。况且,父亲有好多个儿子,祖父有好多孙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师父无须担忧!” 他这话说的洒脱轻松,可那可是绵延百年的天下第一望族余家啊! 谢老正要继续催他回去,门外又传来来人的声音。 人未到声先至,乐道的笑声远远就传了进来: “好香啊!师父师妹!你们吃什么好吃的?” 说着便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进来,不顾形象的寻了张凳子坐在桌前,那眼神看起来就要吞筷子了。 云简拿筷子将他那不老实的手一敲,“二师兄!先去净手!” 乐道才讪讪的撤了准备直接抓的手。 老太师见到他,更是惊讶。 “你怎么也来啦?!你家中又没有那么多兄弟!” 乐道笑呵呵的,拿了帕子净手,忙着去取筷子。 “嘿嘿,我家年夜饭实在难吃,我家那老厨娘年纪大了手抖,做的菜咸死了。一听师妹说咱们松鹤堂要吃松茸锅子,还有羊肉!我这不就过来蹭饭了么!” 说完看看师兄和师妹的脸色,忽地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赶忙重新站起身来,给师父行了百年的万寿礼,讲了吉祥话,才在云简和玄澈缓和下来的眼神中重新坐了下来。 新年伊始,团圆守岁,谢老从没想过竟能过得这样热闹圆满。 他之前都是广收门徒,从没收过嫡传弟子,所以过年只收过门徒的贺礼,却从没和徒弟们一起过过。 这么多年,都是冷锅冷灶,要么就是和伙计下人们一起聚一聚。 此刻他心里又酸又暖,看着三个徒弟都在,眼眶发酸,端起酒杯和大家共祝来年了。 云简也被这喜庆的氛围冲淡了心中淡淡愁思,此刻她终于绽开真心的笑靥,和大家共同期待新生活了。 --- 松鹤堂门内气氛一派温暖祥和,可门外冰天雪地之中,却有一人兀自徘徊着。 第181章 雪夜孤守 得到万胜的回话,游若盈那边事了,游承安终于舒出胸中一口浊气。 傍晚的时候拖着刚好了一点的腿便回了老宅。 老宅一切摆设和往常一样,可是却悄无声息的没了人气,冷锅冷灶冷被衾,不过是几日光景,桌椅板凳上就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走到内间寝房,他恍恍惚惚的坐在了往日二人恩爱的竹床上,伸手便不小心摸到了一个笸箩。 里面装的是云简未绣完的绣品。 游承安拿起一看,绣绷子上已经完成的图样就差拆下来缝制了,是双鹤起飞的图案! 再看笸箩里早就准备好的丝绦和南珠,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自己总和云简痴缠着说,那个旧的香囊掉进水里又捞出来,还经过这么多年,早就勾丝起毛了,让云简再给自己缝制一个。 可云简总是微笑着不肯同意,说香囊是给夫君缝制的,自己还没成为将军正经的夫人,现在不给缝。 往日娇嗔的笑靥仿佛还在面前 但是这做到一半的香囊 游承安捧着那绣绷,埋首其中,心中一阵钝痛。 --- 风雪愈大,出了老宅的游承安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不觉间,便绕到了松鹤堂门前。 他曾经多次在这里等云简。 可是今天注定等不到她。 尽职尽责的卫一卫二悄悄跟在后面,早就翻去松鹤堂后院探明了情况。 那锅子的味道香得卫一都挪不动步子,一群人的欢声笑语更是听的他连连摇头。 等他翻出松鹤堂,来到前院门前,只看到街道上没什么人,大雪飘飘洒洒的。 而将军颓然的坐在街对面的路牙上,许久不动。 很快,将军的身上就被雪花覆盖了,好似一夜白了头一样,成了个冰雕雪人。 两相对比,将军凄惨的和什么似的。 啧啧啧 卫一来到近前,更不敢将刚才看到的情况告知于他了。 只是从车里拿了件斗篷又盖在他的身上,劝道: “将军,这冰天雪地的,咱回去?” 可游承安却仿佛一个木头人,只拿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那道门。 卫一看了,和车旁边的万胜对视一眼,那表情赫然就是一脸为难的‘我不行,你上。’ 接着便踮着脚回到了马车边,肩膀将万胜往前拱了拱。 万胜看看左右,无奈走了过去,接着劝: “将军,陛下勒令您闭府思过,这和阳街是处热闹的所在,朝中多少人盯着找您的把柄呢,咱还是回。” 游承安终于有了表情,眼珠僵硬的转了转,撩起眼皮看向万胜,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将膝盖抱的更紧了一些。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愿意走! “那要不,属下去敲门?” 万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可游承安看了看他,还是继续低头直愣愣的瞅着,不发一言。 去敲了门,然后呢? 云简连卫一都退了回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想和自己走。 他知道,都怪自己没保护好她,让她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 想必她心里是恨自己的。 不然也不会拒绝回老宅了。 一个女子,被那么多人当街看到 不知道她心里会有多难过。 这些日子,想必她出街都会遭受旁人的指指点点。 要说信不信游承睿和她有发生什么,游承安不愿意去想,一想心里就钝痛无比。 但论起要失去她的痛,还不及其中万一。 所以他近乡情怯,不敢去敲门,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万胜无奈,将手揣进袖子里,左右来回踱步,时不时去门缝那里猫着,只希望万一里面的人看到了,能告知云夫人,万一云夫人大发善心,舍不得他们将军受冻,将他们迎进去了呢? 他这么想着,在松鹤堂门前踱步的时候更加故意发出咳嗽,扒门缝的时候则故意搞出一些声音,期望里面能听到。 他这点小心思早就被松鹤堂守门的老伯听到了。 那守门老伯老王头是松鹤堂十几年做惯了的自己人,当然认识游大将军,也知道一些云大夫和这位将军的事情。 于是没有声张,跑到后院报给了谢老和云简诸人。 还没待云简反应,玄澈就‘啪’地一拍筷子,脸上神色瞬间严肃起来。 “他还有脸来?!不都是他家不知名姓的狗头姑母将师妹害成这个样子了吗?!我们师妹秀外慧中,又有一手好医术,给他做妾他还不要?还要受这么多磋磨?! 呸!他侯府是有多金贵不成?!” 骂完了尤自不解恨,看向云简。 “师妹,待明日我便认了你做义妹,以后一定堂堂正正为你找个好夫家,咱们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再将念安送进京城最好的学堂,再也不受他们侯府的夹板气!” 说完回头和老王头说,“王叔,不理他们!将门关的紧紧的!谁敲也不应!” 玄澈这番发言,将云简说的哭笑不得,荒唐之余又着实感动。 余府是什么门第,师兄竟然愿意认她做义妹。 她和王叔点点头,示意王叔按照玄澈说的做。 接着看着玄澈,脸上全是感激之意。 “师兄,你这么说,云简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你的恩情了~ 但是,我能自力更生,以后就在松鹤堂,为师父颐养天年就足够了,没有再嫁人的想法。 所以不必说义妹之类的,我已是你的师妹了,咱们的情分永远不会变,对?” 玄澈一挑眉,肯定道: “当然!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自是不让的!就算是什么狗屁大将军都不行!” 这话将在场诸人都逗笑了。 但却没人发现,小念安顺着娘亲的裙子滑了下来,来到旁边拽了拽绿竹的手,等绿竹俯耳贴过来的时候,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接着拉着绿竹的手从旁边离开了。 “小公子,咱们说好了,只扒着门缝瞅一眼,不能出去哦。” 绿竹一边牵着念安的手,一边左右望,怕被人看到她偷偷带念安出去见将军。 虽说姑娘没说不让念安见将军,但是,正值姑娘伤心之际,她这样做也恐有背叛之嫌。 只是小公子想念父亲也很可怜。 第181章 雪夜孤守 得到万胜的回话,游若盈那边事了,游承安终于舒出胸中一口浊气。 傍晚的时候拖着刚好了一点的腿便回了老宅。 老宅一切摆设和往常一样,可是却悄无声息的没了人气,冷锅冷灶冷被衾,不过是几日光景,桌椅板凳上就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走到内间寝房,他恍恍惚惚的坐在了往日二人恩爱的竹床上,伸手便不小心摸到了一个笸箩。 里面装的是云简未绣完的绣品。 游承安拿起一看,绣绷子上已经完成的图样就差拆下来缝制了,是双鹤起飞的图案! 再看笸箩里早就准备好的丝绦和南珠,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自己总和云简痴缠着说,那个旧的香囊掉进水里又捞出来,还经过这么多年,早就勾丝起毛了,让云简再给自己缝制一个。 可云简总是微笑着不肯同意,说香囊是给夫君缝制的,自己还没成为将军正经的夫人,现在不给缝。 往日娇嗔的笑靥仿佛还在面前 但是这做到一半的香囊 游承安捧着那绣绷,埋首其中,心中一阵钝痛。 --- 风雪愈大,出了老宅的游承安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不觉间,便绕到了松鹤堂门前。 他曾经多次在这里等云简。 可是今天注定等不到她。 尽职尽责的卫一卫二悄悄跟在后面,早就翻去松鹤堂后院探明了情况。 那锅子的味道香得卫一都挪不动步子,一群人的欢声笑语更是听的他连连摇头。 等他翻出松鹤堂,来到前院门前,只看到街道上没什么人,大雪飘飘洒洒的。 而将军颓然的坐在街对面的路牙上,许久不动。 很快,将军的身上就被雪花覆盖了,好似一夜白了头一样,成了个冰雕雪人。 两相对比,将军凄惨的和什么似的。 啧啧啧 卫一来到近前,更不敢将刚才看到的情况告知于他了。 只是从车里拿了件斗篷又盖在他的身上,劝道: “将军,这冰天雪地的,咱回去?” 可游承安却仿佛一个木头人,只拿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那道门。 卫一看了,和车旁边的万胜对视一眼,那表情赫然就是一脸为难的‘我不行,你上。’ 接着便踮着脚回到了马车边,肩膀将万胜往前拱了拱。 万胜看看左右,无奈走了过去,接着劝: “将军,陛下勒令您闭府思过,这和阳街是处热闹的所在,朝中多少人盯着找您的把柄呢,咱还是回。” 游承安终于有了表情,眼珠僵硬的转了转,撩起眼皮看向万胜,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将膝盖抱的更紧了一些。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愿意走! “那要不,属下去敲门?” 万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可游承安看了看他,还是继续低头直愣愣的瞅着,不发一言。 去敲了门,然后呢? 云简连卫一都退了回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想和自己走。 他知道,都怪自己没保护好她,让她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 想必她心里是恨自己的。 不然也不会拒绝回老宅了。 一个女子,被那么多人当街看到 不知道她心里会有多难过。 这些日子,想必她出街都会遭受旁人的指指点点。 要说信不信游承睿和她有发生什么,游承安不愿意去想,一想心里就钝痛无比。 但论起要失去她的痛,还不及其中万一。 所以他近乡情怯,不敢去敲门,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万胜无奈,将手揣进袖子里,左右来回踱步,时不时去门缝那里猫着,只希望万一里面的人看到了,能告知云夫人,万一云夫人大发善心,舍不得他们将军受冻,将他们迎进去了呢? 他这么想着,在松鹤堂门前踱步的时候更加故意发出咳嗽,扒门缝的时候则故意搞出一些声音,期望里面能听到。 他这点小心思早就被松鹤堂守门的老伯听到了。 那守门老伯老王头是松鹤堂十几年做惯了的自己人,当然认识游大将军,也知道一些云大夫和这位将军的事情。 于是没有声张,跑到后院报给了谢老和云简诸人。 还没待云简反应,玄澈就‘啪’地一拍筷子,脸上神色瞬间严肃起来。 “他还有脸来?!不都是他家不知名姓的狗头姑母将师妹害成这个样子了吗?!我们师妹秀外慧中,又有一手好医术,给他做妾他还不要?还要受这么多磋磨?! 呸!他侯府是有多金贵不成?!” 骂完了尤自不解恨,看向云简。 “师妹,待明日我便认了你做义妹,以后一定堂堂正正为你找个好夫家,咱们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再将念安送进京城最好的学堂,再也不受他们侯府的夹板气!” 说完回头和老王头说,“王叔,不理他们!将门关的紧紧的!谁敲也不应!” 玄澈这番发言,将云简说的哭笑不得,荒唐之余又着实感动。 余府是什么门第,师兄竟然愿意认她做义妹。 她和王叔点点头,示意王叔按照玄澈说的做。 接着看着玄澈,脸上全是感激之意。 “师兄,你这么说,云简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你的恩情了~ 但是,我能自力更生,以后就在松鹤堂,为师父颐养天年就足够了,没有再嫁人的想法。 所以不必说义妹之类的,我已是你的师妹了,咱们的情分永远不会变,对?” 玄澈一挑眉,肯定道: “当然!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自是不让的!就算是什么狗屁大将军都不行!” 这话将在场诸人都逗笑了。 但却没人发现,小念安顺着娘亲的裙子滑了下来,来到旁边拽了拽绿竹的手,等绿竹俯耳贴过来的时候,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接着拉着绿竹的手从旁边离开了。 “小公子,咱们说好了,只扒着门缝瞅一眼,不能出去哦。” 绿竹一边牵着念安的手,一边左右望,怕被人看到她偷偷带念安出去见将军。 虽说姑娘没说不让念安见将军,但是,正值姑娘伤心之际,她这样做也恐有背叛之嫌。 只是小公子想念父亲也很可怜。 第182章 松口 念安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娘亲和父亲伤了心,这么多天都不敢在娘亲面前提爹爹一句。 只是曾经问过绿竹姐姐,是不是今后都不能见爹爹了? 绿竹心里一阵发酸,和他保证,今后还是能见到爹爹的,只是娘亲现在伤心,我们不应该让她不痛快。 所以小念安一直记着,即使刚才席面上玄澈师叔斥责爹爹,他也没有插话,只是偷偷央求了绿竹姐姐出来看一眼。 松鹤堂正院堂前,莹莹白雪白茫茫铺了满地。 念安牵着绿竹的手,走的吱呀吱呀的。 但是到了距离大门还有百米距离的时候,却住了脚步,不再往前了。 只是躲在廊柱旁边望着门缝外不时闪来闪去的人影。 绿竹诧异:“念安可以去门口和将军见见面,绿竹姐姐不会和姑娘说的,快去快回就好。” 可是念安却摇了摇头,眼巴巴的望着那处,语调里却都是坚定: “我只是有一点点想爹爹,想看看爹爹罢了。只是看看而已,让娘亲伤心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娘亲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娘亲不认的人我也不认!” 没想到小小的念安竟有这番发言,绿竹惊讶不已,她俯身抱住念安,心疼的摸摸念安的头。 这么小的孩子竟这么懂事,绿竹心里软成一片,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公子。 二人看了没一会儿,就又悄悄往后院方向回去了。 旁边的一处屋舍阴影处,躲在那之后的人悄悄往暗处隐了下身影,没有被一大一小两个人看到。 等人走了,她才转出身来,默默拭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角。 是云简。 她早在念安拉着绿竹走出朔溪池的时候,就发现了。 但她没有拆穿,而是借着更衣的由头,悄悄跟了上来。 风顺着这个方向,将念安那番话都吹进了她的耳朵。 此刻,云简只觉得心中难受的紧,胸口钝痛的都无法呼吸。 自从念安出生,她们母子俩就在西北那等苦寒之地,本是侯府血脉的念安跟着自己受尽了苦楚。 本以为苦尽甘来,念安终究可以认祖归宗,却没想到事情到了这番地步。 被那游若盈所害,侯府开始怀疑念安血脉,如此情况她当然不能让念安落入他们之手,不然,还不知道念安要遭受什么折磨。 她多想瞒着念安,不让他经历这些大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可是念安何等聪明,早就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之间明白了所有。 还懂事的要照顾她的情绪,刻意忍着对爹爹的思念。 都说女子的坚强和成长,是从做母亲的那一刻开始的,云简深有体会。 多日间愁绪笼罩的云简此刻擦擦眼泪,为了念安,她也要将日子越过越好。 除夕之夜的侯府,这晚竟是连年夜饭都聚不齐了。 大房要哄苒儿入睡,早早告辞说不能陪着守夜了,只剩老夫人和老太师守着清冷的月亮暗自神伤。 傲梅院那边很是奇怪,今晚叫了府外的大夫进去,只说二姑娘和表姑娘还是不太好,却不许老太太进去探望。 而熙云阁那边干脆熄了灯,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老太师带着家丁敲了许久的门,看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当即心生警惕,带人将那门撞开了。 才发现,人早就不在了! 这下侯府可炸开了锅。 圣上亲下谕旨,勒令他游承安闭门思过,他竟偷偷跑了! 气得老太师用拐杖快将地面捅了个窟窿出来。 “都去找!全都给我出府去找!” 范管家听了命令要走,却又被老太师叫了回来,“不要声张!不要被旁人发现喽!” “是。” 直到了子时,范管家才着人来报,说是发现了将军的马车,在松鹤堂的门前停了许久了。 “那人呢?” 老太师急的站起了身。 小厮低着头紧张回道:“属下看着,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戴了兜帽,坐在门前一直喝酒,像是,像是将军的样子” “什么叫做像是!!” “就是!就是将军!万胜还在一旁呢。” 老太师和老夫人是知道云简在松鹤堂的事情的,听到这话气得将拐杖狠狠顿了三下,嘴里哭嚎着, “造孽啊!咱们侯府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情种啊!”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回话,老夫人也在一旁跟着嘤嘤哭泣。 “去请!去让范管家亲自去请回来!” 这一等就是直等到了寅时,鸡都叫了两遍,两位老人还硬等着。 “还没回来吗?” 老太师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参茶,吊了口精神,继续颤颤巍巍的问道。 “还没回来。”说罢小厮忍不住劝道,“老爷,您和老夫人回去休息,这大过年的,别熬坏了身子。下人们等着就成了。” “你不懂啊!你不懂。这可是欺君之罪!我能不着急么!” 眼看着自己年迈的夫君熬红了眼,老夫人也跟着心疼,终于熬不住了,捏了捏帕子,试探性的问道: “子真那么喜爱那个女子,不然,不然便让她入府。” 这话她说的艰难,说罢便开始低低哭泣。 毕竟那女子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冒名替嫁、杀夫求荣,这,这 “唉~~” 老太师听了心中酸涩,深深叹了口气。 没说同意,但也没说拒绝。 自家孙儿执拗成了这个样子,圣旨也不遵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不顾身子再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办才好。 等到天光大亮,游承安终于被万胜他们送回了侯府。 好在没有被什么人发现,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二老终于放下心来。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游承安因伤心过度,膝伤未愈又寒气入体,重病卧床不起的消息。 二老又是一番心伤折腾。 --- 但松鹤堂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很多病人等不及上元节之后医馆开馆,早就央求了要来求医问药,所以云简很早就忙活了起来。 第182章 松口 念安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娘亲和父亲伤了心,这么多天都不敢在娘亲面前提爹爹一句。 只是曾经问过绿竹姐姐,是不是今后都不能见爹爹了? 绿竹心里一阵发酸,和他保证,今后还是能见到爹爹的,只是娘亲现在伤心,我们不应该让她不痛快。 所以小念安一直记着,即使刚才席面上玄澈师叔斥责爹爹,他也没有插话,只是偷偷央求了绿竹姐姐出来看一眼。 松鹤堂正院堂前,莹莹白雪白茫茫铺了满地。 念安牵着绿竹的手,走的吱呀吱呀的。 但是到了距离大门还有百米距离的时候,却住了脚步,不再往前了。 只是躲在廊柱旁边望着门缝外不时闪来闪去的人影。 绿竹诧异:“念安可以去门口和将军见见面,绿竹姐姐不会和姑娘说的,快去快回就好。” 可是念安却摇了摇头,眼巴巴的望着那处,语调里却都是坚定: “我只是有一点点想爹爹,想看看爹爹罢了。只是看看而已,让娘亲伤心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娘亲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娘亲不认的人我也不认!” 没想到小小的念安竟有这番发言,绿竹惊讶不已,她俯身抱住念安,心疼的摸摸念安的头。 这么小的孩子竟这么懂事,绿竹心里软成一片,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公子。 二人看了没一会儿,就又悄悄往后院方向回去了。 旁边的一处屋舍阴影处,躲在那之后的人悄悄往暗处隐了下身影,没有被一大一小两个人看到。 等人走了,她才转出身来,默默拭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角。 是云简。 她早在念安拉着绿竹走出朔溪池的时候,就发现了。 但她没有拆穿,而是借着更衣的由头,悄悄跟了上来。 风顺着这个方向,将念安那番话都吹进了她的耳朵。 此刻,云简只觉得心中难受的紧,胸口钝痛的都无法呼吸。 自从念安出生,她们母子俩就在西北那等苦寒之地,本是侯府血脉的念安跟着自己受尽了苦楚。 本以为苦尽甘来,念安终究可以认祖归宗,却没想到事情到了这番地步。 被那游若盈所害,侯府开始怀疑念安血脉,如此情况她当然不能让念安落入他们之手,不然,还不知道念安要遭受什么折磨。 她多想瞒着念安,不让他经历这些大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可是念安何等聪明,早就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之间明白了所有。 还懂事的要照顾她的情绪,刻意忍着对爹爹的思念。 都说女子的坚强和成长,是从做母亲的那一刻开始的,云简深有体会。 多日间愁绪笼罩的云简此刻擦擦眼泪,为了念安,她也要将日子越过越好。 除夕之夜的侯府,这晚竟是连年夜饭都聚不齐了。 大房要哄苒儿入睡,早早告辞说不能陪着守夜了,只剩老夫人和老太师守着清冷的月亮暗自神伤。 傲梅院那边很是奇怪,今晚叫了府外的大夫进去,只说二姑娘和表姑娘还是不太好,却不许老太太进去探望。 而熙云阁那边干脆熄了灯,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老太师带着家丁敲了许久的门,看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当即心生警惕,带人将那门撞开了。 才发现,人早就不在了! 这下侯府可炸开了锅。 圣上亲下谕旨,勒令他游承安闭门思过,他竟偷偷跑了! 气得老太师用拐杖快将地面捅了个窟窿出来。 “都去找!全都给我出府去找!” 范管家听了命令要走,却又被老太师叫了回来,“不要声张!不要被旁人发现喽!” “是。” 直到了子时,范管家才着人来报,说是发现了将军的马车,在松鹤堂的门前停了许久了。 “那人呢?” 老太师急的站起了身。 小厮低着头紧张回道:“属下看着,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戴了兜帽,坐在门前一直喝酒,像是,像是将军的样子” “什么叫做像是!!” “就是!就是将军!万胜还在一旁呢。” 老太师和老夫人是知道云简在松鹤堂的事情的,听到这话气得将拐杖狠狠顿了三下,嘴里哭嚎着, “造孽啊!咱们侯府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情种啊!”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回话,老夫人也在一旁跟着嘤嘤哭泣。 “去请!去让范管家亲自去请回来!” 这一等就是直等到了寅时,鸡都叫了两遍,两位老人还硬等着。 “还没回来吗?” 老太师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参茶,吊了口精神,继续颤颤巍巍的问道。 “还没回来。”说罢小厮忍不住劝道,“老爷,您和老夫人回去休息,这大过年的,别熬坏了身子。下人们等着就成了。” “你不懂啊!你不懂。这可是欺君之罪!我能不着急么!” 眼看着自己年迈的夫君熬红了眼,老夫人也跟着心疼,终于熬不住了,捏了捏帕子,试探性的问道: “子真那么喜爱那个女子,不然,不然便让她入府。” 这话她说的艰难,说罢便开始低低哭泣。 毕竟那女子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冒名替嫁、杀夫求荣,这,这 “唉~~” 老太师听了心中酸涩,深深叹了口气。 没说同意,但也没说拒绝。 自家孙儿执拗成了这个样子,圣旨也不遵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不顾身子再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办才好。 等到天光大亮,游承安终于被万胜他们送回了侯府。 好在没有被什么人发现,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二老终于放下心来。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游承安因伤心过度,膝伤未愈又寒气入体,重病卧床不起的消息。 二老又是一番心伤折腾。 --- 但松鹤堂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很多病人等不及上元节之后医馆开馆,早就央求了要来求医问药,所以云简很早就忙活了起来。 第183章 再见仇敌 自从去岁云简开始坐堂,和阳街上就逐渐起了传言,都说松鹤堂来了位人美心善、医术高超的女大夫,还是谢老的关门弟子。 谢老一共收了三位关门弟子,玄澈身份高贵,家中事务较多很少坐堂;而乐道就职于太医院,更不可能来松鹤堂坐诊。 今春开始,谢老借着年岁已高,年后要回山门看望师祖的由头,不再接诊,云简的工作更加繁忙起来。 她也俨然成了和阳街众病患趋之若鹜的目标。 因着名声鹊起,来的人多了,都尊称她一声先生。 一个身着朴素的民妇手里提着一个叽叽喳喳的篮子,用蓝布盖着,不知道是什么,趁人少的时候凑到云简面前来。 “云先生,你帮我治好了腰痛的老毛病,还不收我钱,你真是大善人!这是我过年回乡带来的上好的野鸡崽子,你拿去养大了,补身子用!你看你瘦的!” 云简温柔的笑了笑,赶忙拒绝,“不用不用,大姐,你的病好治,不费什么名贵药材。况且,我们松鹤堂规定不能收患者谢礼的。” 但那妇人却还想说服云简,她伸手掀开篮子上盖着的那块蓝布,里面叽叽喳喳毛茸茸的小鸡仔一下子开始扑腾起来。 半大的小黄鸡飞的到处都是,一下子就让前堂热闹了起来。 大家也顾不上看诊抓药了,纷纷帮忙抓小鸡,其中最高兴的要数小朋友们,小朋友们又属念安最开心。 他一手抓两只小鸡,脸上落满了鸡毛,笑得露出一口白晶晶的贝齿,兴奋的冲云简挥了挥,爱不释手似的抱在怀里。 等小鸡都抓好了,那妇人很不好意思似的憨笑了两声,哈着腰和云简一起感谢帮忙捉小鸡的病人和伙计们。 然后又执拗的要将那一篮子小鸡重新塞给云简。 “不行,大姐,我真的不能收。” 云简依旧坚持,两人僵持不下。 这时,跑到最远处将最后两只小鸡捉回来的念安回来了,依依不舍的将两只毛茸茸的小可爱放回了篮子,放回之前还捧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 这 等她看到念安抬头看着她那渴求而不舍的眼神,云简心中蓦地一软。 看到这个场面,那妇人聪明的从篮子里挑了两只漂亮健康的,塞到了念安的手里。 “云先生不收,那我送孩子两只!就当抵了我的药钱,您这下可不许拒绝了!” 看念安一下子亮了起来的眼睛,云简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点点头,冲那妇人露出感谢的笑意。 念安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呀,他再懂事也只是一个孩童。 云简深深感觉,自己是不是对他的关爱有些少了。 正这么想着,小陈从后院跑了过来,说谢老有事叫她,让她提前结束今天的看诊。 云简点点头,赶忙看完剩下的几个病人,去东院见师父去了。 老远就看着师父的窗子支了起来,精神不错的白胡子老头正在窗子下的书桌上倒腾什么东西,一一装进一个布袋子里。 看到云简来了,抬起头乐呵呵的将那布袋子递给了云简。 “喏,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 云简一边接过来,一边抽开袋子的抽绳,低头一看,竟是白花花的几粒银锞子,看那分量,足足有十两! “师父!你干嘛给我银子?!” 云简忙将那袋银子推了回去,“我不需要花钱的!” 哪知谢老笑呵呵的,抚了抚胡子说: “这是你在我这里坐诊的报酬!之前学徒的那几个月就不给了,从年后这个月算起,每月十两。” “啊?师父我在这里蹭吃蹭住的,还带着念安,不给师父交束修就不错了,还要师父给我钱?” 谢老眉毛一挑,“这傻孩子,怪不得你被子真哄骗那么久!” 谢老长久的受自家徒弟照顾,吃饱穿暖,人都胖了几斤,过上了颐养天年的幸福生活,早就忘了和游承安是忘年交,胳膊肘早就拐到了云简这里。 如今看那小子,就如同看哄骗走自家闺女的黄毛小儿。 “你去谁家铺子学徒打工,师父能不给工钱的?何况你给我坐堂这么久,挣来的银钱远远是这个百倍都不止。这个数,你这种水平的大夫,我给的都算少呢! 我再不给你发工钱,估计你的师兄伙计们都要给你鸣不平了,快快拿去!别羞煞我老儿!” 云简也不知道行情,但师父都这么说了,她再推辞,显得有点不知好歹。 她将那银子揣进怀里,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给师父尽孝,好好孝顺师父! 因她已经下了前堂看诊的牌子,今日又没旁的工作,等回到前堂,就将正在给小鸡搭窝的念安叫了出来。 她离开老宅的时候身上没带什么银钱,这些日子又是寄居在师父这里,自然不好向师父要钱。 可现下她挣工钱了! 云简嘴角不禁弯起得意的弧度。 今天捉小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对念安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这下有了银钱,一定要带念安好好去集市上逛逛! 母子两个带着绿竹来到京城中最热闹的百义坊,吃吃逛逛了好半天,给念安买了一些时兴的小玩具,才尽兴而归。 百义坊不远,她们是步行来的,现在也悠悠闲闲步行回去。 穿过正阳街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了。 这条街通往城外,此时行人已经不多,云简牵着念安正要过马路,突然几辆马车疾驰而过,她赶忙拉着念安倒退三步。 直到那马车都走远了,云简却还是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紧紧牵着念安的手,将小念安都拽疼了。 “嘶---娘亲” 小念安可怜巴巴的出声。 云简才反应过来,赶忙缓和了脸上表情,松开手给念安揉着。 “念安,对不起,是娘亲捉痛你了。” 绿竹没有错过刚才云简一闪而过的紧张和愤怒,等三人再次走了起来,贴到云简旁侧问道: “姑娘,你刚才怎么了?” 云简这才低声道:“那是宁国公府的马车。” 第183章 再见仇敌 自从去岁云简开始坐堂,和阳街上就逐渐起了传言,都说松鹤堂来了位人美心善、医术高超的女大夫,还是谢老的关门弟子。 谢老一共收了三位关门弟子,玄澈身份高贵,家中事务较多很少坐堂;而乐道就职于太医院,更不可能来松鹤堂坐诊。 今春开始,谢老借着年岁已高,年后要回山门看望师祖的由头,不再接诊,云简的工作更加繁忙起来。 她也俨然成了和阳街众病患趋之若鹜的目标。 因着名声鹊起,来的人多了,都尊称她一声先生。 一个身着朴素的民妇手里提着一个叽叽喳喳的篮子,用蓝布盖着,不知道是什么,趁人少的时候凑到云简面前来。 “云先生,你帮我治好了腰痛的老毛病,还不收我钱,你真是大善人!这是我过年回乡带来的上好的野鸡崽子,你拿去养大了,补身子用!你看你瘦的!” 云简温柔的笑了笑,赶忙拒绝,“不用不用,大姐,你的病好治,不费什么名贵药材。况且,我们松鹤堂规定不能收患者谢礼的。” 但那妇人却还想说服云简,她伸手掀开篮子上盖着的那块蓝布,里面叽叽喳喳毛茸茸的小鸡仔一下子开始扑腾起来。 半大的小黄鸡飞的到处都是,一下子就让前堂热闹了起来。 大家也顾不上看诊抓药了,纷纷帮忙抓小鸡,其中最高兴的要数小朋友们,小朋友们又属念安最开心。 他一手抓两只小鸡,脸上落满了鸡毛,笑得露出一口白晶晶的贝齿,兴奋的冲云简挥了挥,爱不释手似的抱在怀里。 等小鸡都抓好了,那妇人很不好意思似的憨笑了两声,哈着腰和云简一起感谢帮忙捉小鸡的病人和伙计们。 然后又执拗的要将那一篮子小鸡重新塞给云简。 “不行,大姐,我真的不能收。” 云简依旧坚持,两人僵持不下。 这时,跑到最远处将最后两只小鸡捉回来的念安回来了,依依不舍的将两只毛茸茸的小可爱放回了篮子,放回之前还捧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 这 等她看到念安抬头看着她那渴求而不舍的眼神,云简心中蓦地一软。 看到这个场面,那妇人聪明的从篮子里挑了两只漂亮健康的,塞到了念安的手里。 “云先生不收,那我送孩子两只!就当抵了我的药钱,您这下可不许拒绝了!” 看念安一下子亮了起来的眼睛,云简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点点头,冲那妇人露出感谢的笑意。 念安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呀,他再懂事也只是一个孩童。 云简深深感觉,自己是不是对他的关爱有些少了。 正这么想着,小陈从后院跑了过来,说谢老有事叫她,让她提前结束今天的看诊。 云简点点头,赶忙看完剩下的几个病人,去东院见师父去了。 老远就看着师父的窗子支了起来,精神不错的白胡子老头正在窗子下的书桌上倒腾什么东西,一一装进一个布袋子里。 看到云简来了,抬起头乐呵呵的将那布袋子递给了云简。 “喏,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 云简一边接过来,一边抽开袋子的抽绳,低头一看,竟是白花花的几粒银锞子,看那分量,足足有十两! “师父!你干嘛给我银子?!” 云简忙将那袋银子推了回去,“我不需要花钱的!” 哪知谢老笑呵呵的,抚了抚胡子说: “这是你在我这里坐诊的报酬!之前学徒的那几个月就不给了,从年后这个月算起,每月十两。” “啊?师父我在这里蹭吃蹭住的,还带着念安,不给师父交束修就不错了,还要师父给我钱?” 谢老眉毛一挑,“这傻孩子,怪不得你被子真哄骗那么久!” 谢老长久的受自家徒弟照顾,吃饱穿暖,人都胖了几斤,过上了颐养天年的幸福生活,早就忘了和游承安是忘年交,胳膊肘早就拐到了云简这里。 如今看那小子,就如同看哄骗走自家闺女的黄毛小儿。 “你去谁家铺子学徒打工,师父能不给工钱的?何况你给我坐堂这么久,挣来的银钱远远是这个百倍都不止。这个数,你这种水平的大夫,我给的都算少呢! 我再不给你发工钱,估计你的师兄伙计们都要给你鸣不平了,快快拿去!别羞煞我老儿!” 云简也不知道行情,但师父都这么说了,她再推辞,显得有点不知好歹。 她将那银子揣进怀里,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给师父尽孝,好好孝顺师父! 因她已经下了前堂看诊的牌子,今日又没旁的工作,等回到前堂,就将正在给小鸡搭窝的念安叫了出来。 她离开老宅的时候身上没带什么银钱,这些日子又是寄居在师父这里,自然不好向师父要钱。 可现下她挣工钱了! 云简嘴角不禁弯起得意的弧度。 今天捉小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对念安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这下有了银钱,一定要带念安好好去集市上逛逛! 母子两个带着绿竹来到京城中最热闹的百义坊,吃吃逛逛了好半天,给念安买了一些时兴的小玩具,才尽兴而归。 百义坊不远,她们是步行来的,现在也悠悠闲闲步行回去。 穿过正阳街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了。 这条街通往城外,此时行人已经不多,云简牵着念安正要过马路,突然几辆马车疾驰而过,她赶忙拉着念安倒退三步。 直到那马车都走远了,云简却还是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紧紧牵着念安的手,将小念安都拽疼了。 “嘶---娘亲” 小念安可怜巴巴的出声。 云简才反应过来,赶忙缓和了脸上表情,松开手给念安揉着。 “念安,对不起,是娘亲捉痛你了。” 绿竹没有错过刚才云简一闪而过的紧张和愤怒,等三人再次走了起来,贴到云简旁侧问道: “姑娘,你刚才怎么了?” 云简这才低声道:“那是宁国公府的马车。” 第184章 发月例 “啊?” 绿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车上宁国公府的标徽,她怎么没看到呢。 随即她便怒上心头,骂出了声:“这黑心肝的,如此害姑娘,将军难道还没收拾她吗?竟然还在街上纵马?” 她说话声音有些大,云简马上打断了她。 “小声点儿,那可是宁国公府。”云简拉着她穿过了正阳街,才缓缓道,“那么多马车,我看她们是收敛了行装,要出城去。” “出城去?回金陵?”绿竹疑惑道,“她不是想将女儿嫁给将军吗?如今还没听到定亲的风声,就回金陵去了?” 云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但看到游若盈,她心中的恨意就难以抑制。 如今,她还没能力报仇,这个毒妇就逃回了金陵,实在让她心意难平。 也不知道游承安 那终归是他的姑母,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想必早就忘了她所受的苦楚。 自从见到了游若盈的马车,云简一路都思绪不宁,情绪也不怎么高涨,回了松鹤堂也是这个样子。 小檀看见了忙问绿竹怎么回事。 “害,还不是看到了那个不知所谓的狗头姑母,姑娘心伤呢。” 小檀听了心里更是心疼,半年时光,她跟着云简成了京城中的大丫鬟,主子和善好伺候,和之前的日子云泥之别。 所以早就对云简付以了真心,看云简这些日子受的苦楚,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将军了!以前他对姑娘那么上心,可这段时间却不闻不问,除夕那晚都到门口了也不敢敲门,怕不是真的和那个宁国公府的表小姐做了鸳鸯,忘了我们姑娘为他受的苦了?!” “瞎说什么呢!” 绿竹嗔她一眼,这话说的也太糙了。 两人正嘀咕着,转头就被绿意叫了去,说是姑娘让她们三人都过去。 三个丫鬟一路到了小院,看到云简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正在炉火边烤手。 看到她们三个进屋,露出笑容,拿出了放在榻上的一个袋子,摸了摸,从中掏出几枚碎银,伸手递给了她们。 “喏,这是你们的月例银子。还是按照之前的,每人一两。” ?这 三个丫鬟以前都是由万胜那边统一管束的,月例银子自然也是由那边发放。 但自从她们跟着云简出来,心里早就做好了预期,知道待遇绝不可能和之前一样了。 她们甚至已经商量着,私下做些绣品出去卖钱,来补贴养念安的开支了。 可没想到 “姑娘,万万不可!”绿竹最先反应过来,赶忙拒绝,“你如今本就缺银钱,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哪儿还有让你养着的道理?!” “对呀,对呀,我们吃住都在这里,花不到钱的!” “对,姑娘,我们自己有体己钱的,我存了好多呢。” 剩下两个丫鬟也跟着说道。 可是云简却一挑眉,并不相让,“哪有在主人家做活不领工钱的道理?况且,我如今是‘云先生’了,坐诊还是能挣不少钱的。” 说着她掂了掂上午谢老发给自己工钱的袋子,面色得意,“别说你们三个小丫鬟了,再来十个我也养得起!” 当然,再来十个她是真养不起,但是忽悠小丫头嘛。 看她表情如此轻松,绿竹几个有些犹豫,云简看到了,直接不容拒绝的将那银子塞进了绿竹手里。 “拿着,你们如今工作比在老宅的时候还多,这是你们应得的。” 绿竹没说拒绝,而是回头和其他两个对了下眼神,然后从手中又挑出几枚,塞回了云简手中。 “姑娘,一两银子的份例,是京城公侯之家一等管事丫鬟才有的待遇,之前将军阔绰,给我们几个不懂事的也发了这么多份例,但算起来是我们不配的。 如果你一定要给,那就给我们一人五钱,这样应当应分。” 看云简还要和她坚持,绿竹赶忙打住话头,“姑娘,我们三个还有其他请求,想请你答应,算是用那工钱换的,你若坚持不肯,就是不允我们喽?” 这丫头,还学会和自己讨价还价了,云简哭笑不得,嗔道: “死丫头,巧言令色!那你便说说,你们有什么请求?” 三个丫头互相换了眼色,瞬间兴奋起来,绿意最着急: “姑娘!我们早就想求你了。你如今学得一身本领,不仅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和念安,还名扬百里!我们羡慕极了。所以就想求你,能不能带我们也学学?我们也想有本事!想自己挣钱!” “对啊,对啊!姑娘,跟了你这么久,那些药材我都认识了呢!给你做个药房伙计还是可以的!” 三个丫头竟然有这种志向,云简惊讶不已。 她之前还总觉得,让这些内宅里做杂事的丫鬟跟着她跑诊室,怕她们腻烦呢。 “那再好不过了!”云简兴奋点头。“你们有心上进,以后或许会有其他的广阔天地。” 一直等出了小院,小檀还在兴奋着,一直和绿竹说自己之前在西北的时候有多苦多憋屈,可是跟了姑娘以后日子过得有多好,姑娘这么不容易还想着丫鬟们,真是大善人之类的。 将绿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越说云简的不容易,小檀反而越觉得气愤,接着来小院之前的话茬: “我得找个机会去侯府看看,和之前那些侍卫们打听打听,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最起码,姑娘还为将军生了一个长子呢!将军难道就能一直这么不闻不问的?” 她没说要去找万胜问,自从之前姑娘劝她不要总跟着万胜屁股后面跑,她便收敛了很多。 果然,万胜真不把她当回事! 自己不找他,他便不找自己! 小檀心里撇撇嘴,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才不是那等上赶着的货色。 于是铁了心也不理万胜了。 但是这次,为了姑娘,她还是要去探听探听的,只不过绕过那个木头就好了。 绿竹虽然沉稳,但也因为游承安的无动于衷而为姑娘不值,小檀这样讲了,她也有些好奇。 于是叮嘱了小檀一定要小心,找侯府的人问,不要找将军的嫡系,别露了马脚,这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84章 发月例 “啊?” 绿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车上宁国公府的标徽,她怎么没看到呢。 随即她便怒上心头,骂出了声:“这黑心肝的,如此害姑娘,将军难道还没收拾她吗?竟然还在街上纵马?” 她说话声音有些大,云简马上打断了她。 “小声点儿,那可是宁国公府。”云简拉着她穿过了正阳街,才缓缓道,“那么多马车,我看她们是收敛了行装,要出城去。” “出城去?回金陵?”绿竹疑惑道,“她不是想将女儿嫁给将军吗?如今还没听到定亲的风声,就回金陵去了?” 云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但看到游若盈,她心中的恨意就难以抑制。 如今,她还没能力报仇,这个毒妇就逃回了金陵,实在让她心意难平。 也不知道游承安 那终归是他的姑母,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想必早就忘了她所受的苦楚。 自从见到了游若盈的马车,云简一路都思绪不宁,情绪也不怎么高涨,回了松鹤堂也是这个样子。 小檀看见了忙问绿竹怎么回事。 “害,还不是看到了那个不知所谓的狗头姑母,姑娘心伤呢。” 小檀听了心里更是心疼,半年时光,她跟着云简成了京城中的大丫鬟,主子和善好伺候,和之前的日子云泥之别。 所以早就对云简付以了真心,看云简这些日子受的苦楚,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将军了!以前他对姑娘那么上心,可这段时间却不闻不问,除夕那晚都到门口了也不敢敲门,怕不是真的和那个宁国公府的表小姐做了鸳鸯,忘了我们姑娘为他受的苦了?!” “瞎说什么呢!” 绿竹嗔她一眼,这话说的也太糙了。 两人正嘀咕着,转头就被绿意叫了去,说是姑娘让她们三人都过去。 三个丫鬟一路到了小院,看到云简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正在炉火边烤手。 看到她们三个进屋,露出笑容,拿出了放在榻上的一个袋子,摸了摸,从中掏出几枚碎银,伸手递给了她们。 “喏,这是你们的月例银子。还是按照之前的,每人一两。” ?这 三个丫鬟以前都是由万胜那边统一管束的,月例银子自然也是由那边发放。 但自从她们跟着云简出来,心里早就做好了预期,知道待遇绝不可能和之前一样了。 她们甚至已经商量着,私下做些绣品出去卖钱,来补贴养念安的开支了。 可没想到 “姑娘,万万不可!”绿竹最先反应过来,赶忙拒绝,“你如今本就缺银钱,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哪儿还有让你养着的道理?!” “对呀,对呀,我们吃住都在这里,花不到钱的!” “对,姑娘,我们自己有体己钱的,我存了好多呢。” 剩下两个丫鬟也跟着说道。 可是云简却一挑眉,并不相让,“哪有在主人家做活不领工钱的道理?况且,我如今是‘云先生’了,坐诊还是能挣不少钱的。” 说着她掂了掂上午谢老发给自己工钱的袋子,面色得意,“别说你们三个小丫鬟了,再来十个我也养得起!” 当然,再来十个她是真养不起,但是忽悠小丫头嘛。 看她表情如此轻松,绿竹几个有些犹豫,云简看到了,直接不容拒绝的将那银子塞进了绿竹手里。 “拿着,你们如今工作比在老宅的时候还多,这是你们应得的。” 绿竹没说拒绝,而是回头和其他两个对了下眼神,然后从手中又挑出几枚,塞回了云简手中。 “姑娘,一两银子的份例,是京城公侯之家一等管事丫鬟才有的待遇,之前将军阔绰,给我们几个不懂事的也发了这么多份例,但算起来是我们不配的。 如果你一定要给,那就给我们一人五钱,这样应当应分。” 看云简还要和她坚持,绿竹赶忙打住话头,“姑娘,我们三个还有其他请求,想请你答应,算是用那工钱换的,你若坚持不肯,就是不允我们喽?” 这丫头,还学会和自己讨价还价了,云简哭笑不得,嗔道: “死丫头,巧言令色!那你便说说,你们有什么请求?” 三个丫头互相换了眼色,瞬间兴奋起来,绿意最着急: “姑娘!我们早就想求你了。你如今学得一身本领,不仅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和念安,还名扬百里!我们羡慕极了。所以就想求你,能不能带我们也学学?我们也想有本事!想自己挣钱!” “对啊,对啊!姑娘,跟了你这么久,那些药材我都认识了呢!给你做个药房伙计还是可以的!” 三个丫头竟然有这种志向,云简惊讶不已。 她之前还总觉得,让这些内宅里做杂事的丫鬟跟着她跑诊室,怕她们腻烦呢。 “那再好不过了!”云简兴奋点头。“你们有心上进,以后或许会有其他的广阔天地。” 一直等出了小院,小檀还在兴奋着,一直和绿竹说自己之前在西北的时候有多苦多憋屈,可是跟了姑娘以后日子过得有多好,姑娘这么不容易还想着丫鬟们,真是大善人之类的。 将绿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越说云简的不容易,小檀反而越觉得气愤,接着来小院之前的话茬: “我得找个机会去侯府看看,和之前那些侍卫们打听打听,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最起码,姑娘还为将军生了一个长子呢!将军难道就能一直这么不闻不问的?” 她没说要去找万胜问,自从之前姑娘劝她不要总跟着万胜屁股后面跑,她便收敛了很多。 果然,万胜真不把她当回事! 自己不找他,他便不找自己! 小檀心里撇撇嘴,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才不是那等上赶着的货色。 于是铁了心也不理万胜了。 但是这次,为了姑娘,她还是要去探听探听的,只不过绕过那个木头就好了。 绿竹虽然沉稳,但也因为游承安的无动于衷而为姑娘不值,小檀这样讲了,她也有些好奇。 于是叮嘱了小檀一定要小心,找侯府的人问,不要找将军的嫡系,别露了马脚,这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85章 妥协 侯府,熙云阁。 万胜正愁的发慌。 将养了半月,将军膝伤好多了,却落了风湿的毛病。 人不仅没养胖,还瘦了不少,整张脸都凹下去了。 “将军,夫人是个心软的,你已经想办法让世子夫人受到了教训,若是告知云夫人,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或许会不计前嫌的。” 软榻上的游承安放下手中书册,勾唇苦笑。 “我让游若盈受到什么教训了?她残了吗?疯了吗?认错了吗?”说罢敛眉又低下头去,“所以云简怎么会解气。铸成的伤害无法挽回,我不知道我有何脸面去求她回头。” 万胜一滞,搓了搓手,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夫人那么好,温婉聪慧,关键时刻还能助将军一臂之力,两人若是这么黯淡收场,他做下属的都觉得可惜。 但是将军好像泄了精气神,以往对夫人强取豪夺的胆量都消失干净,如今只敢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让暗卫们悄悄打探消息,却不敢当面去见她。 正这么想着,熙云阁的院门被人叩响,小厮开了门,却看到老夫人拄着拐,颤颤巍巍的进了院子。 “老太太,您怎么亲自来了!” 小厮惊讶非常,赶忙跑进来报信。 一个小辈,劳烦祖母亲自上门看望,游承安也受宠若惊,赶忙起身迎接。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子里,拍了袖子给老夫人行礼。 “见过祖母。” 接着便将老夫人搀扶进了主屋厅堂。 “祖母亲自来熙云阁,可是有什么事?”游承安明知故问。 他前两日子送了暗卫搜集整理好的证据,到祖父的书房,想着这两天二老是要有动静了。 那些证据包含了云简离京之前,查出怀孕的那家小医馆大夫的证词,还包含千里加急送过来的童大叔、童安秀的证词。 这一切都证明了念安的身世,证明了念安就是游承安亲生。 老夫人低叹一声,没有回话,而是环顾往日红火的熙云阁此刻萧败的景象,心中倍感凄凉。 浑浊湿润的眼睛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孙儿。 半个月光景而已,他竟消瘦成了这个样子,老夫人忍不住眼角沁出泪花,心中更是沉痛。 “你你送来的东西我和你祖父都看了。” 她说着顿了顿,语音间都是痛苦之意,“你姑母她,她如今确实不比小时候心思纯正了,许是,许是宁国公府日子也不好过,你别怪她。” 这话说到后来,老夫人竟有些哽咽,“是我没有儿孙福,你将孩子带回来,我们还听信谗言将孩子送走,那么聪慧的孩子,那么讨喜的孩子” 说到这里,老夫人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 念安那个孩子他们确实喜欢,三岁就如此聪慧,且被教育的心思纯良,日后一定是会成才的,游家百年基业,最知道家中下一代有个好苗苗的重要性。 但这一切都被那场精心谋划的诽谤毁了 老夫人越说心中愧疚越浓,接过林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揩了眼角,缓过来才接着道: “如今我和你祖父也想开了,只要你好好的,你开心,比什么都强。 你若是喜欢,就将那女子和孩子接进府来。日后大不了找个门第低的,能包容的正室,只要好好过日子,没什么不行的。 只是莫要,莫要再将自己熬成这样。祖母看着,五脏六腑都要痛到碎掉了,呜呜呜” 游承安苦笑着抚着祖母的后背,听到这个迟到许久的好消息,却再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了。 他微白的嘴唇张张合合,还是忍不住道: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她应该再不愿进我们府了。” 听到这话,本来还在抹眼泪的老夫人惊诧抬头,眼睛睁得浑圆。 “难道她一个奴籍女子,难道还瞧不上我们侯府不成?” 游承安放下手,端起面前茶盏轻啜,浓黑的眼睫掩住眸中痛苦之色。 “姑母下手害她清白,害念安性命,虽没成功,但也真的伤了她的心,毁了她的名声。她已经搬离老宅,去松鹤堂了。那意思,大概是要和孙儿一刀两断了。” “啊?!!” 老夫人惊讶极了,“这女子,还真是烈性。她既不愿进府,但是念安还是侯府血脉,念安” “祖母!!!” 游承安眉间神色瞬间冷凝,阻了老夫人即将出口的话。 “孩子是母亲的命,将孩子夺走,那不是要她的命吗?况且” 他私心里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有孩子在,他们之间就有羁绊,那 或许还有转机还不确定。 看游承安态度坚决,老夫人再想念曾孙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来刺激他了。 祖孙两人相顾无言,喝了两盏茶,老夫人便准备离开了。 她拄着拐杖慢慢迈出熙云阁的大门,万胜接了游承安的吩咐,奉命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迎面撞上个侯府的外院家丁。 经过上次游若盈搞事之后,侯府内外已如铁桶一般,尽数收到游承安管辖之下。 稍有异动都要报告到万胜这里。 这家丁见到万胜,便上前来行礼汇报:“万统领,院外有个小丫鬟来打听将军的事情,我看这丫鬟是之前跟着老宅那边的云夫人的,特来和您报备。” 万胜眉峰一挑,当即一颗心提了起来。 夫人的丫鬟来打探? 这么说,是夫人还惦记着将军? 他心中一喜,脚下步伐马上跟着那家丁转向外院。 “是长什么样的丫鬟?” 那家丁皱皱眉头,艰难描述,“差不多,到下人胸口这么高,夫人身边的绿竹绿意我都认识,这次来的是我不知道名字的那个” 那就是小檀了。 想必绿竹绿意来侯府的人能认出来,怕暴露了夫人,这傻丫头就帮着来探信了。 想到是小檀,万胜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一些,步步生风,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院外张望了一阵子,早就没了小檀的身影。 他迅速让几个院门的人都来报,看那丫头跑哪儿去了。 第185章 妥协 侯府,熙云阁。 万胜正愁的发慌。 将养了半月,将军膝伤好多了,却落了风湿的毛病。 人不仅没养胖,还瘦了不少,整张脸都凹下去了。 “将军,夫人是个心软的,你已经想办法让世子夫人受到了教训,若是告知云夫人,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或许会不计前嫌的。” 软榻上的游承安放下手中书册,勾唇苦笑。 “我让游若盈受到什么教训了?她残了吗?疯了吗?认错了吗?”说罢敛眉又低下头去,“所以云简怎么会解气。铸成的伤害无法挽回,我不知道我有何脸面去求她回头。” 万胜一滞,搓了搓手,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夫人那么好,温婉聪慧,关键时刻还能助将军一臂之力,两人若是这么黯淡收场,他做下属的都觉得可惜。 但是将军好像泄了精气神,以往对夫人强取豪夺的胆量都消失干净,如今只敢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让暗卫们悄悄打探消息,却不敢当面去见她。 正这么想着,熙云阁的院门被人叩响,小厮开了门,却看到老夫人拄着拐,颤颤巍巍的进了院子。 “老太太,您怎么亲自来了!” 小厮惊讶非常,赶忙跑进来报信。 一个小辈,劳烦祖母亲自上门看望,游承安也受宠若惊,赶忙起身迎接。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子里,拍了袖子给老夫人行礼。 “见过祖母。” 接着便将老夫人搀扶进了主屋厅堂。 “祖母亲自来熙云阁,可是有什么事?”游承安明知故问。 他前两日子送了暗卫搜集整理好的证据,到祖父的书房,想着这两天二老是要有动静了。 那些证据包含了云简离京之前,查出怀孕的那家小医馆大夫的证词,还包含千里加急送过来的童大叔、童安秀的证词。 这一切都证明了念安的身世,证明了念安就是游承安亲生。 老夫人低叹一声,没有回话,而是环顾往日红火的熙云阁此刻萧败的景象,心中倍感凄凉。 浑浊湿润的眼睛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孙儿。 半个月光景而已,他竟消瘦成了这个样子,老夫人忍不住眼角沁出泪花,心中更是沉痛。 “你你送来的东西我和你祖父都看了。” 她说着顿了顿,语音间都是痛苦之意,“你姑母她,她如今确实不比小时候心思纯正了,许是,许是宁国公府日子也不好过,你别怪她。” 这话说到后来,老夫人竟有些哽咽,“是我没有儿孙福,你将孩子带回来,我们还听信谗言将孩子送走,那么聪慧的孩子,那么讨喜的孩子” 说到这里,老夫人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 念安那个孩子他们确实喜欢,三岁就如此聪慧,且被教育的心思纯良,日后一定是会成才的,游家百年基业,最知道家中下一代有个好苗苗的重要性。 但这一切都被那场精心谋划的诽谤毁了 老夫人越说心中愧疚越浓,接过林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揩了眼角,缓过来才接着道: “如今我和你祖父也想开了,只要你好好的,你开心,比什么都强。 你若是喜欢,就将那女子和孩子接进府来。日后大不了找个门第低的,能包容的正室,只要好好过日子,没什么不行的。 只是莫要,莫要再将自己熬成这样。祖母看着,五脏六腑都要痛到碎掉了,呜呜呜” 游承安苦笑着抚着祖母的后背,听到这个迟到许久的好消息,却再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了。 他微白的嘴唇张张合合,还是忍不住道: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她应该再不愿进我们府了。” 听到这话,本来还在抹眼泪的老夫人惊诧抬头,眼睛睁得浑圆。 “难道她一个奴籍女子,难道还瞧不上我们侯府不成?” 游承安放下手,端起面前茶盏轻啜,浓黑的眼睫掩住眸中痛苦之色。 “姑母下手害她清白,害念安性命,虽没成功,但也真的伤了她的心,毁了她的名声。她已经搬离老宅,去松鹤堂了。那意思,大概是要和孙儿一刀两断了。” “啊?!!” 老夫人惊讶极了,“这女子,还真是烈性。她既不愿进府,但是念安还是侯府血脉,念安” “祖母!!!” 游承安眉间神色瞬间冷凝,阻了老夫人即将出口的话。 “孩子是母亲的命,将孩子夺走,那不是要她的命吗?况且” 他私心里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有孩子在,他们之间就有羁绊,那 或许还有转机还不确定。 看游承安态度坚决,老夫人再想念曾孙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来刺激他了。 祖孙两人相顾无言,喝了两盏茶,老夫人便准备离开了。 她拄着拐杖慢慢迈出熙云阁的大门,万胜接了游承安的吩咐,奉命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迎面撞上个侯府的外院家丁。 经过上次游若盈搞事之后,侯府内外已如铁桶一般,尽数收到游承安管辖之下。 稍有异动都要报告到万胜这里。 这家丁见到万胜,便上前来行礼汇报:“万统领,院外有个小丫鬟来打听将军的事情,我看这丫鬟是之前跟着老宅那边的云夫人的,特来和您报备。” 万胜眉峰一挑,当即一颗心提了起来。 夫人的丫鬟来打探? 这么说,是夫人还惦记着将军? 他心中一喜,脚下步伐马上跟着那家丁转向外院。 “是长什么样的丫鬟?” 那家丁皱皱眉头,艰难描述,“差不多,到下人胸口这么高,夫人身边的绿竹绿意我都认识,这次来的是我不知道名字的那个” 那就是小檀了。 想必绿竹绿意来侯府的人能认出来,怕暴露了夫人,这傻丫头就帮着来探信了。 想到是小檀,万胜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一些,步步生风,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院外张望了一阵子,早就没了小檀的身影。 他迅速让几个院门的人都来报,看那丫头跑哪儿去了。 第186章 探听 小檀是很谨慎的。 她思来想去不能暴露夫人,所以没有找相熟的人问,而是挽了货篮,包了头巾,装作卖货的妇人来门口和护卫闲聊。 但她到底还是精明不过侯府这些将军新换的行伍中人。 当她觉得怎么都套不出话,情形已经不对的时候,已经准备离去了。 可还是转身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回头一看,竟然是万胜! “万!” 小檀惊慌出声,又马上慌得眼珠子乱转,努力将头上的包巾往下拽了拽。 “还藏呢?!” 万胜扯唇一笑。 小檀无奈,只得放弃了挣扎。 不一会儿,两人就坐到了街角一家高雅的茶肆里。 拿起面前的茶盏,小檀还是有些心浮气躁,怎么就被逮住了呢? 这万胜怕不是长了副狗鼻子?! 她抬手牛饮完这杯茶,不耐烦道: “我说了,夫人从没说过不让我们和侯府交往,但我来也不是夫人叫我来的。是我自己,觉得将军实在是负心薄幸,来谈谈情况而已。” “你这话说的,将军怎么就负心薄幸了?将军做了多少事,只不过没告诉夫人而已。” 万胜嘴里忍不住反驳,但是心却沉了下来。 若是夫人让小檀来的,那是夫人惦念将军。 若是夫人严禁她们来,那是夫人恼了将军。 可是听小檀的意思,夫人压根就没提过这茬儿。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哼--做了多少事谁知道啊!还不是在伤害了我们夫人之后,就转眼抛之脑后,不闻不问!” “你!!” 万胜气得胸口一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反驳这个牙尖嘴利的女孩子,他好像,在小檀面前总是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只得压低了声音道: “将军因着之前当街杀人,和收拾沈夫人的事情,被圣上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 说罢抬头左右看看,才接着道,“你不许告诉夫人!将军不想夫人为他担心!” “啊?!!!” 小檀张大了嘴巴,努力消化这个消息。 怪不得将军这么久一点音讯也打探不到呢,竟然被陛下申饬了!! 看着小檀惊讶的表情,万胜这才觉得,刚才被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后的憋屈抒发了出来。 终于气定神闲的品了一口面前的龙井。 可还没等他这口茶咽下,就听到对面小檀道: “那他更是负心薄幸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狗头姑母!将军只找了个替罪羊,却依然放着她过好日子,让我们夫人伤心!!” “噗---”万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擦擦嘴道,“你这女子,怎么蛮不讲理?游若盈哪里过好日子了?” “她,她,我们昨日还看到她纵着马车从街上飞奔而过呢!那么豪华的马车坐着,自然过得是好日子。” 纵马车过街? 万胜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小檀说的是什么。 “害,昨日那世子夫人已经被将军逐出京城,永不许再回侯府啦!之所以昨日才走,是因为之前她断了腿,将养了半月。且回了金陵也安排好了庙庵,即刻就要送入庙庵的!” “当真?”小檀睁大了眸子。 “当然当真!但这些”万胜为难的压低了声音,“到底那是将军的姑母,所以事情做的很是隐秘,也不是将军直接动的手,你可不要到处去说!” 小檀惶然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看她样子,刚才的怒火应是平息了,万胜才问道: “夫人如何?还恨着将军?” 小檀从刚才的消息中刚刚回过神来,嗔了他一眼: “夫人很少说起将军,刚开始只是呆坐在院中神伤。现在松鹤堂坐诊的事情忙,我看她倒是好了一些。” 万胜点了点头,重新端起茶杯,低眉掩住眸中神色,嘟囔如蚊呐: “那你呢?你还好吗?” “什么?”小檀没听清。 他又将那茶杯放下,“没什么,你们几个丫鬟都还好?” “哦,我们都好。”小檀失望道。 本就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关心自己的好话来。 话已至此,小檀已经和这个木头没什么可说的了,起身便要离开茶馆。 “姑娘还等着我们做事,我就不和万统领闲聊了,今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万统领保重。” “哎---” 万胜抬手还待留人,就看到小檀利落的冲他行了福礼,告辞而去,提着裙子噔噔噔下了茶楼。 “今后没什么机会再见这是什么意思?” 万胜茫然的嘟囔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 随着一道戏谑的嗓音,卫一从房顶翻身而下,嗤笑道: “意思和你一刀两断呗。以前人家追着你跑,你不稀罕,现在人家怕不是在那松鹤堂众多伙计中挑到合心意的了,看不上你这个老男人了!” “放屁!” 万胜气得一脚冲卫一踹了过去,结果卫一躲得及时,他一脚没中,还闪了腰。 “哎哟--你个小崽子,你懂什么!小檀年纪那么小,我回应她,那不成禽兽了!” “哎哟哟~那你别眼巴巴的去给人家货篮子里放银钱啊!” 万胜一噎,脸色更是青绿,恼羞成怒般甩袖而去,回侯府报告情况去了。 --- 他一路走一路斟酌话到底该怎么说。 若是直接说小檀是自己来探听情况的,而夫人没有示意,那将军一定更加沮丧。 但 若是模棱两可一些 熙云阁里,游承安听了万胜的回话,干涸已久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当真派人来探听情况了?” 万胜垂下眼眸,拱手道:“小檀说是她自己要来的,属下看,不过是嘴硬罢了,她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出来做什么不是夫人的授意?” 游承安点点头,深以为然,嘴角竟是绽开笑意: “这么说,云简还是气恼着我,或者还惦记我了!” “那必定是啊!将军!” “好!好!好!我现在亲笔写一封信,你再去采买些女人家和孩子爱用的物件,以及和云简念安爱的吃食,准备好银两,亲自送去松鹤堂!” “好嘞将军!” 万胜喜气洋洋的得了令,开开心心的下去准备了。 终于将颓废的将军哄得来了精气神,他恨不得赶快飞奔去松鹤堂。 第186章 探听 小檀是很谨慎的。 她思来想去不能暴露夫人,所以没有找相熟的人问,而是挽了货篮,包了头巾,装作卖货的妇人来门口和护卫闲聊。 但她到底还是精明不过侯府这些将军新换的行伍中人。 当她觉得怎么都套不出话,情形已经不对的时候,已经准备离去了。 可还是转身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回头一看,竟然是万胜! “万!” 小檀惊慌出声,又马上慌得眼珠子乱转,努力将头上的包巾往下拽了拽。 “还藏呢?!” 万胜扯唇一笑。 小檀无奈,只得放弃了挣扎。 不一会儿,两人就坐到了街角一家高雅的茶肆里。 拿起面前的茶盏,小檀还是有些心浮气躁,怎么就被逮住了呢? 这万胜怕不是长了副狗鼻子?! 她抬手牛饮完这杯茶,不耐烦道: “我说了,夫人从没说过不让我们和侯府交往,但我来也不是夫人叫我来的。是我自己,觉得将军实在是负心薄幸,来谈谈情况而已。” “你这话说的,将军怎么就负心薄幸了?将军做了多少事,只不过没告诉夫人而已。” 万胜嘴里忍不住反驳,但是心却沉了下来。 若是夫人让小檀来的,那是夫人惦念将军。 若是夫人严禁她们来,那是夫人恼了将军。 可是听小檀的意思,夫人压根就没提过这茬儿。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哼--做了多少事谁知道啊!还不是在伤害了我们夫人之后,就转眼抛之脑后,不闻不问!” “你!!” 万胜气得胸口一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反驳这个牙尖嘴利的女孩子,他好像,在小檀面前总是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只得压低了声音道: “将军因着之前当街杀人,和收拾沈夫人的事情,被圣上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 说罢抬头左右看看,才接着道,“你不许告诉夫人!将军不想夫人为他担心!” “啊?!!!” 小檀张大了嘴巴,努力消化这个消息。 怪不得将军这么久一点音讯也打探不到呢,竟然被陛下申饬了!! 看着小檀惊讶的表情,万胜这才觉得,刚才被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后的憋屈抒发了出来。 终于气定神闲的品了一口面前的龙井。 可还没等他这口茶咽下,就听到对面小檀道: “那他更是负心薄幸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狗头姑母!将军只找了个替罪羊,却依然放着她过好日子,让我们夫人伤心!!” “噗---”万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擦擦嘴道,“你这女子,怎么蛮不讲理?游若盈哪里过好日子了?” “她,她,我们昨日还看到她纵着马车从街上飞奔而过呢!那么豪华的马车坐着,自然过得是好日子。” 纵马车过街? 万胜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小檀说的是什么。 “害,昨日那世子夫人已经被将军逐出京城,永不许再回侯府啦!之所以昨日才走,是因为之前她断了腿,将养了半月。且回了金陵也安排好了庙庵,即刻就要送入庙庵的!” “当真?”小檀睁大了眸子。 “当然当真!但这些”万胜为难的压低了声音,“到底那是将军的姑母,所以事情做的很是隐秘,也不是将军直接动的手,你可不要到处去说!” 小檀惶然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看她样子,刚才的怒火应是平息了,万胜才问道: “夫人如何?还恨着将军?” 小檀从刚才的消息中刚刚回过神来,嗔了他一眼: “夫人很少说起将军,刚开始只是呆坐在院中神伤。现在松鹤堂坐诊的事情忙,我看她倒是好了一些。” 万胜点了点头,重新端起茶杯,低眉掩住眸中神色,嘟囔如蚊呐: “那你呢?你还好吗?” “什么?”小檀没听清。 他又将那茶杯放下,“没什么,你们几个丫鬟都还好?” “哦,我们都好。”小檀失望道。 本就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关心自己的好话来。 话已至此,小檀已经和这个木头没什么可说的了,起身便要离开茶馆。 “姑娘还等着我们做事,我就不和万统领闲聊了,今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万统领保重。” “哎---” 万胜抬手还待留人,就看到小檀利落的冲他行了福礼,告辞而去,提着裙子噔噔噔下了茶楼。 “今后没什么机会再见这是什么意思?” 万胜茫然的嘟囔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 随着一道戏谑的嗓音,卫一从房顶翻身而下,嗤笑道: “意思和你一刀两断呗。以前人家追着你跑,你不稀罕,现在人家怕不是在那松鹤堂众多伙计中挑到合心意的了,看不上你这个老男人了!” “放屁!” 万胜气得一脚冲卫一踹了过去,结果卫一躲得及时,他一脚没中,还闪了腰。 “哎哟--你个小崽子,你懂什么!小檀年纪那么小,我回应她,那不成禽兽了!” “哎哟哟~那你别眼巴巴的去给人家货篮子里放银钱啊!” 万胜一噎,脸色更是青绿,恼羞成怒般甩袖而去,回侯府报告情况去了。 --- 他一路走一路斟酌话到底该怎么说。 若是直接说小檀是自己来探听情况的,而夫人没有示意,那将军一定更加沮丧。 但 若是模棱两可一些 熙云阁里,游承安听了万胜的回话,干涸已久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当真派人来探听情况了?” 万胜垂下眼眸,拱手道:“小檀说是她自己要来的,属下看,不过是嘴硬罢了,她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出来做什么不是夫人的授意?” 游承安点点头,深以为然,嘴角竟是绽开笑意: “这么说,云简还是气恼着我,或者还惦记我了!” “那必定是啊!将军!” “好!好!好!我现在亲笔写一封信,你再去采买些女人家和孩子爱用的物件,以及和云简念安爱的吃食,准备好银两,亲自送去松鹤堂!” “好嘞将军!” 万胜喜气洋洋的得了令,开开心心的下去准备了。 终于将颓废的将军哄得来了精气神,他恨不得赶快飞奔去松鹤堂。 第187章 桥归桥 路归路 小檀这厢回了松鹤堂,借着休沐的由头,并没有被云简发现。 和绿竹两个人一番嘀咕,都对得来的消息惊叹不已。 “没想到我们离开将军不及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是啊,将军被禁足的事情京中没有一点风声,怪不得我们不知道呢。这么讲,倒是我们冤枉了将军,你说,我们要不要和姑娘讲一讲呢?” 绿竹问了,小檀却慌忙摆手,“不要呀绿竹姐姐,你这么一说,不就透露了我去侯府打探消息了么。” 绿竹蹙眉,“可是这么说来,将军的确没有忘了姑娘,还为姑娘做了那么多事,甚至触怒了圣上这都不让姑娘知道吗?” “绿竹姐姐,不然这样。 我们肯定不能说那世子夫人的事情,那种内宅阴私,若非我们去侯府打听过了,不会知道。 但是,可以和姑娘透露一下将军被圣上罚了禁足的事情,这事可以说是街坊上听来的,姑娘也不知道真伪。如此,便也不算让姑娘蒙在鼓里。” “这样甚好!” --- 过了上元节没几日,转眼间已到了惊蛰时分。 日头和煦,柳枝萌新,整日里都是暖洋洋的。 来就诊的病人越来越多,云简忙的团团转。 小檀利落的打着下手,在对面档口一边抓着药材,一边朝这边看过来。 昨日她按照和绿竹商量好的,不经意间将将军被禁足的消息透露给了姑娘,谁想到姑娘竟像是听到午饭吃包子一样,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 甚至都没问将军为何禁足! 她问姑娘,难道姑娘一点都不担心将军吗? 结果姑娘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无关乎他游承安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是不是被禁足。早在出事那一日,他就有了犹豫之意,既然彼此之间没有信任,也做了决断,还做那些拉拉扯扯的缠绵之态干什么?” 末了加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这个人。” 小檀琢磨到今日,终于琢磨出一些味道来。 姑娘当真是果断的人! 那些拉拉扯扯犹豫不决尽做些缠绵之态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合该这样,下定了决心就彻底向前看! 包括对那个不敢当面说话,只敢偷偷塞银子的怂人! 她没工夫思考更多,药房的伙计小费又拿了好多药单子过来。 “小檀姐姐,这些都是要今日提走的,要快些抓好哦。” 小檀一把抓过这些药单子,瞅了两眼就皱起了眉头,“当归已经没有了,红景天也只有两日的量,估摸着以现在看诊的人数,连明日都撑不过去。你可问了房师傅,何时将药材补上?” 房师傅是松鹤堂负责采买药材的老人儿,做了几十年,如今也年迈了。 那伙计听了一脸为难,“昨日我去问房师傅了,结果被骂了一顿,说是老供货商近日供不上货,还不知道要等几日呢。” “这怎么能行?这可都是常用的药材!” 小檀瞬间着急起来,放下手中东西就去了后院找房师傅。 谁知道房师傅吃醉了酒,睡的不省人事。 不一会儿,小檀又一脸沮丧的回来了,抓药的时候都愁眉苦脸的。 云简早就看到了,看完手边的几个病人,便招呼小檀问她怎么了。 只见小檀撅着个嘴嘟囔,“姑娘,当归、黄芪、红景天这些药材都没有了,房师傅不知道是不是老迈了不顶事,睡的昏天黑地。 我问了他手下的伙计才知道,说西北商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给我们供货的药材商近日没走那里。可房师傅竟也没想出别的办法。病人这么多,可怎么办啊?” 松鹤堂是有一个总管的,姓孟,这位孟总管统管药房、坐诊前堂、针灸堂等等一系列的人员安排和事情调配。 有他在,各个部门的人都服气,松鹤堂上下协作,一片和谐。 但是年前孟总管告假一个月,回乡探亲,这还没多久,就出了乱子。 药房的管事伙计小费年纪小,是个软性子,跟在小檀身后搓着手,竟还没小檀有主意。 “好了,小费先别急,先去抓药。我会和坐诊的大夫们说,这两日尽量用其他功效差不多的药材代替这几味。” 接着让人叫来绿竹,“小檀和绿竹,你们带几个伙计,照着药房缺少的类目单子,先去京中其他药铺采买一些回来应急。尽量买物美价廉的。” 两人忙应了,各自都出去忙活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云简没有当回事,继续坐下看诊。 等今日病人走的差不多时,云简已经累的腰酸背疼了,守门的老王叔却来报说,侯府的人又来了。 万胜办事利落,不多时就准备好了一应东西,带好了游承安写好的手书,就来了松鹤堂。 他没有选择白天松鹤堂人多的时候,而是等到暮色将尽,他私心里想着,这会儿夫人应该忙完了,不至于触了夫人的霉头。 这次没有在门外显眼,领了将军的命,他昂首挺胸,整理了下衣襟,敲响了松鹤堂侧门,等着人来请他。 不多时,就看到小檀几个跟着那看门的老叔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万胜没有得到让他进门的礼遇,反而被小檀劈头盖脸问了一句,有些发愣,但转念一想,马上放低了姿态。 他笑着对小檀几个道:“将军不能出府,特让属下备了些东西送来给夫人,怕夫人在松鹤堂住的不舒心,还有一封将军亲自写的陈情信。” 说着双手给小檀奉上,就想进门来。 哪想,绿竹和绿意一边一个,将两扇门一顶,把他严严实实的堵在了外头,脸上神色那是相当冷硬。 小檀瞟了一眼那信,都没正眼看就扔回给他。 “姑娘说了,侯府门第高,她高攀不起,既然将军包庇家人,护不住妻儿,犹豫猜疑,那日后桥归桥,路归路。 除了念安的事情,将军可以不用再来了!” 说着门扇被‘砰’地一声关上,顺着门缝还有一个眼熟的荷包被扔了出来。 小檀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这银子万统领还是自己留着!我们还不缺那点儿银钱!” “啪--” 荷包落地,赫然是那天万胜藏到小檀货篮里的那只。 第187章 桥归桥 路归路 小檀这厢回了松鹤堂,借着休沐的由头,并没有被云简发现。 和绿竹两个人一番嘀咕,都对得来的消息惊叹不已。 “没想到我们离开将军不及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是啊,将军被禁足的事情京中没有一点风声,怪不得我们不知道呢。这么讲,倒是我们冤枉了将军,你说,我们要不要和姑娘讲一讲呢?” 绿竹问了,小檀却慌忙摆手,“不要呀绿竹姐姐,你这么一说,不就透露了我去侯府打探消息了么。” 绿竹蹙眉,“可是这么说来,将军的确没有忘了姑娘,还为姑娘做了那么多事,甚至触怒了圣上这都不让姑娘知道吗?” “绿竹姐姐,不然这样。 我们肯定不能说那世子夫人的事情,那种内宅阴私,若非我们去侯府打听过了,不会知道。 但是,可以和姑娘透露一下将军被圣上罚了禁足的事情,这事可以说是街坊上听来的,姑娘也不知道真伪。如此,便也不算让姑娘蒙在鼓里。” “这样甚好!” --- 过了上元节没几日,转眼间已到了惊蛰时分。 日头和煦,柳枝萌新,整日里都是暖洋洋的。 来就诊的病人越来越多,云简忙的团团转。 小檀利落的打着下手,在对面档口一边抓着药材,一边朝这边看过来。 昨日她按照和绿竹商量好的,不经意间将将军被禁足的消息透露给了姑娘,谁想到姑娘竟像是听到午饭吃包子一样,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 甚至都没问将军为何禁足! 她问姑娘,难道姑娘一点都不担心将军吗? 结果姑娘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无关乎他游承安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是不是被禁足。早在出事那一日,他就有了犹豫之意,既然彼此之间没有信任,也做了决断,还做那些拉拉扯扯的缠绵之态干什么?” 末了加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这个人。” 小檀琢磨到今日,终于琢磨出一些味道来。 姑娘当真是果断的人! 那些拉拉扯扯犹豫不决尽做些缠绵之态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合该这样,下定了决心就彻底向前看! 包括对那个不敢当面说话,只敢偷偷塞银子的怂人! 她没工夫思考更多,药房的伙计小费又拿了好多药单子过来。 “小檀姐姐,这些都是要今日提走的,要快些抓好哦。” 小檀一把抓过这些药单子,瞅了两眼就皱起了眉头,“当归已经没有了,红景天也只有两日的量,估摸着以现在看诊的人数,连明日都撑不过去。你可问了房师傅,何时将药材补上?” 房师傅是松鹤堂负责采买药材的老人儿,做了几十年,如今也年迈了。 那伙计听了一脸为难,“昨日我去问房师傅了,结果被骂了一顿,说是老供货商近日供不上货,还不知道要等几日呢。” “这怎么能行?这可都是常用的药材!” 小檀瞬间着急起来,放下手中东西就去了后院找房师傅。 谁知道房师傅吃醉了酒,睡的不省人事。 不一会儿,小檀又一脸沮丧的回来了,抓药的时候都愁眉苦脸的。 云简早就看到了,看完手边的几个病人,便招呼小檀问她怎么了。 只见小檀撅着个嘴嘟囔,“姑娘,当归、黄芪、红景天这些药材都没有了,房师傅不知道是不是老迈了不顶事,睡的昏天黑地。 我问了他手下的伙计才知道,说西北商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给我们供货的药材商近日没走那里。可房师傅竟也没想出别的办法。病人这么多,可怎么办啊?” 松鹤堂是有一个总管的,姓孟,这位孟总管统管药房、坐诊前堂、针灸堂等等一系列的人员安排和事情调配。 有他在,各个部门的人都服气,松鹤堂上下协作,一片和谐。 但是年前孟总管告假一个月,回乡探亲,这还没多久,就出了乱子。 药房的管事伙计小费年纪小,是个软性子,跟在小檀身后搓着手,竟还没小檀有主意。 “好了,小费先别急,先去抓药。我会和坐诊的大夫们说,这两日尽量用其他功效差不多的药材代替这几味。” 接着让人叫来绿竹,“小檀和绿竹,你们带几个伙计,照着药房缺少的类目单子,先去京中其他药铺采买一些回来应急。尽量买物美价廉的。” 两人忙应了,各自都出去忙活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云简没有当回事,继续坐下看诊。 等今日病人走的差不多时,云简已经累的腰酸背疼了,守门的老王叔却来报说,侯府的人又来了。 万胜办事利落,不多时就准备好了一应东西,带好了游承安写好的手书,就来了松鹤堂。 他没有选择白天松鹤堂人多的时候,而是等到暮色将尽,他私心里想着,这会儿夫人应该忙完了,不至于触了夫人的霉头。 这次没有在门外显眼,领了将军的命,他昂首挺胸,整理了下衣襟,敲响了松鹤堂侧门,等着人来请他。 不多时,就看到小檀几个跟着那看门的老叔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万胜没有得到让他进门的礼遇,反而被小檀劈头盖脸问了一句,有些发愣,但转念一想,马上放低了姿态。 他笑着对小檀几个道:“将军不能出府,特让属下备了些东西送来给夫人,怕夫人在松鹤堂住的不舒心,还有一封将军亲自写的陈情信。” 说着双手给小檀奉上,就想进门来。 哪想,绿竹和绿意一边一个,将两扇门一顶,把他严严实实的堵在了外头,脸上神色那是相当冷硬。 小檀瞟了一眼那信,都没正眼看就扔回给他。 “姑娘说了,侯府门第高,她高攀不起,既然将军包庇家人,护不住妻儿,犹豫猜疑,那日后桥归桥,路归路。 除了念安的事情,将军可以不用再来了!” 说着门扇被‘砰’地一声关上,顺着门缝还有一个眼熟的荷包被扔了出来。 小檀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这银子万统领还是自己留着!我们还不缺那点儿银钱!” “啪--” 荷包落地,赫然是那天万胜藏到小檀货篮里的那只。 第188章 恶意 即使是侧院,这番动静也不算小。 小檀三个一回身,就看到宿醉醒来的房师傅叉腰立在后面,带着几个采买的伙计,面色不善。 “呵---怪不得敢抢我的活计呢,原来是有侯府撑腰呢!人家私下里都说咱们云先生和定安侯府的将军不清不楚,生了孩子也进不了侯府的门,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啊!” 说罢和身后那几个伙计哈哈大笑,笑声里恶意满满。 “你胡说!我们姑娘才不是进不去!”小檀气得就要破口大骂,被身后的绿竹一把拉住。 绿竹面色镇定,上前一步将小檀挡在身后道: “哟,房师傅这是醒来了?咱们还以为醉的不省人事再干不了了,要辞了这采买的差事了呢!” 说着绿竹环视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往常里这房师傅就有些装大拿乔,看在他做了这几十年的份儿上,孟总管总帮他擦屁股。 但松鹤堂众人眼睛不是瞎的,都对他不满已久。 这声嘲笑虽扳回了局面,却笑恼了这房师傅,他气得眼睛一横,骂了一句“你个贱蹄子也敢嚼老子舌根?”就要上去对绿竹动手。 还没等他近身,只听身后一声厉喝: “住手!” 云简身姿纤纤,穿着一身看诊的蹁跹白衣从院后走了出来。脸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厉色。 “我看谁敢对我的人动手!” 她几步来到绿竹身前挡着,提高嗓音,“房师傅趁着孟总管不在,不管病患死活,利用西北商路受阻的空档,进了药不送进堂里给病人用,却拿出去转卖高价,谋取私利!我们帮你处理烂摊子,你岂敢上门叫嚣?!!” 这话落地,旁边围观的松鹤堂伙计们惊叹连连,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房师傅更是面色发白,恼羞成怒:“你放屁!你个小婊子!你有什么证据?!” 别看他敢对绿竹动手,但是万万不敢对云简动手的。 云简如今俨然成为松鹤堂的活字招牌,他若是敢动手,谢老第一个容不下他。 但一个柔弱的小娘子,骂两句不信她不怕! “你私德有亏,还敢出来抛头露面?!若我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然而云简冷哼一声,面色不变。 “我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何要一根绳子吊死? 呵--怪不得房师傅能说出这种话来。房师傅这些年借着采买的差事中饱私囊,吞了松鹤堂多少银子,你可算的清?!!” 一般的小娘子被这么骂几句,早就羞煞了。 没想到云简不为所动,还戳了他的痛处。 那房师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人都结巴了。 “你!你!你休要胡说!我哪有?!” “白天我已让账房查明,房师傅近一年采买的好几种药材,就比市场价高出一倍还不止,这其中利润至少达到三四百两之巨,是你工钱的几十倍!要我拿账出来对吗?!” 云简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真的查过,房师傅当然怕她真的拿账来对。 眼珠子左右乱转,最后狠狠一甩袖子,大唱苦肉计: “你懂什么?你可知道从西北进趟药材多不容易?我年轻时候跟着商队跑遍了全大乾,为松鹤堂鞠躬尽瘁! 而你这刚来一年的小娘子竟欺负到我这个干了几十年的老人儿头上了! 罢!罢!罢!这采买总管的工作我不干也罢!我这就回家去,看你们自己怎么办!” 房师傅说着甩袖离去,几个伙计也跟着灰溜溜走了。 这边戏台散场,云简几人才回了小院。 刚刚坐定,水还没喝上一口,看门的王叔又来了。 王叔步履蹒跚,进了小院给云简行了行礼,比往日多了好些恭敬: “云先生今日真棒!”说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那老房,年轻的时候确实卖力,可老了老了,仗着资历总揩松鹤堂油水,孟总管心软,看在他多年的辛劳上总是纵容他,但是大家早看不过眼了,如今削削他的气焰,正好!!” 说着便呵呵笑了起来。 云简有些不好意思,请王叔坐下又奉了杯茶。 “今日也是被他气狠了,大家伙不怪我僭越就好。” 王叔摆摆手,“不怪不怪,好的很!”他一口饮尽茶水,却没坐下。 “老头子我还要去看门,就不坐了。哦,对了!云先生,我来是给你送两封信,一封是今晨到的,一封是刚才小檀姑娘们拒了那侯府管家之后,那管家顺着门缝塞进来的。 我看小檀她们拒了,本准备塞出去,但是打开门一看,人都没影儿了,只能给你拿过来。” 云简将信接了过来。 一封是游承安的亲笔信。 另一封却是童安秀寄来的。 等老王叔走了,她坐在炉火边,手指摩挲着两封信的边缘。 本准备先打开安秀的信,毕竟这么久没有安秀的消息,她也有些好奇,有些担心。 但她犹豫一瞬,还是将安秀这封信放下,拿起了另外一封。 昨晚小檀和她讲了游承安因为当街杀人和报复沈夫人被禁足一月的事情时,她心里就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一想到之前遭受的苦楚,她还是铁了心肠。 可这封信 “卿卿吾妻: 昔日共度,温柔时光,犹在目前,魂牵梦绕。今承彼此间有隙,然吾心未曾改易。念卿离去,思之日夜,食不甘味,寝不安寝。只望妻回,重续前缘。 往昔之过,皆因吾之不智,未及体察卿心” 她仰起头来,试图让那点点泪意倒流回去 可是,他称自己为‘吾妻’哎 “别心软,别心软” 云简收敛心神,低头继续将那封信读完,到了结尾,逐渐变了脸色。 她扬起声音:“小檀,小檀?” 屋外守着的小檀听到声音,赶忙打帘子进来,小碎步来到云简近前,刚要行礼,却听到云简冷着声音: “跪下!” 第188章 恶意 即使是侧院,这番动静也不算小。 小檀三个一回身,就看到宿醉醒来的房师傅叉腰立在后面,带着几个采买的伙计,面色不善。 “呵---怪不得敢抢我的活计呢,原来是有侯府撑腰呢!人家私下里都说咱们云先生和定安侯府的将军不清不楚,生了孩子也进不了侯府的门,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啊!” 说罢和身后那几个伙计哈哈大笑,笑声里恶意满满。 “你胡说!我们姑娘才不是进不去!”小檀气得就要破口大骂,被身后的绿竹一把拉住。 绿竹面色镇定,上前一步将小檀挡在身后道: “哟,房师傅这是醒来了?咱们还以为醉的不省人事再干不了了,要辞了这采买的差事了呢!” 说着绿竹环视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往常里这房师傅就有些装大拿乔,看在他做了这几十年的份儿上,孟总管总帮他擦屁股。 但松鹤堂众人眼睛不是瞎的,都对他不满已久。 这声嘲笑虽扳回了局面,却笑恼了这房师傅,他气得眼睛一横,骂了一句“你个贱蹄子也敢嚼老子舌根?”就要上去对绿竹动手。 还没等他近身,只听身后一声厉喝: “住手!” 云简身姿纤纤,穿着一身看诊的蹁跹白衣从院后走了出来。脸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厉色。 “我看谁敢对我的人动手!” 她几步来到绿竹身前挡着,提高嗓音,“房师傅趁着孟总管不在,不管病患死活,利用西北商路受阻的空档,进了药不送进堂里给病人用,却拿出去转卖高价,谋取私利!我们帮你处理烂摊子,你岂敢上门叫嚣?!!” 这话落地,旁边围观的松鹤堂伙计们惊叹连连,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房师傅更是面色发白,恼羞成怒:“你放屁!你个小婊子!你有什么证据?!” 别看他敢对绿竹动手,但是万万不敢对云简动手的。 云简如今俨然成为松鹤堂的活字招牌,他若是敢动手,谢老第一个容不下他。 但一个柔弱的小娘子,骂两句不信她不怕! “你私德有亏,还敢出来抛头露面?!若我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然而云简冷哼一声,面色不变。 “我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何要一根绳子吊死? 呵--怪不得房师傅能说出这种话来。房师傅这些年借着采买的差事中饱私囊,吞了松鹤堂多少银子,你可算的清?!!” 一般的小娘子被这么骂几句,早就羞煞了。 没想到云简不为所动,还戳了他的痛处。 那房师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人都结巴了。 “你!你!你休要胡说!我哪有?!” “白天我已让账房查明,房师傅近一年采买的好几种药材,就比市场价高出一倍还不止,这其中利润至少达到三四百两之巨,是你工钱的几十倍!要我拿账出来对吗?!” 云简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真的查过,房师傅当然怕她真的拿账来对。 眼珠子左右乱转,最后狠狠一甩袖子,大唱苦肉计: “你懂什么?你可知道从西北进趟药材多不容易?我年轻时候跟着商队跑遍了全大乾,为松鹤堂鞠躬尽瘁! 而你这刚来一年的小娘子竟欺负到我这个干了几十年的老人儿头上了! 罢!罢!罢!这采买总管的工作我不干也罢!我这就回家去,看你们自己怎么办!” 房师傅说着甩袖离去,几个伙计也跟着灰溜溜走了。 这边戏台散场,云简几人才回了小院。 刚刚坐定,水还没喝上一口,看门的王叔又来了。 王叔步履蹒跚,进了小院给云简行了行礼,比往日多了好些恭敬: “云先生今日真棒!”说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那老房,年轻的时候确实卖力,可老了老了,仗着资历总揩松鹤堂油水,孟总管心软,看在他多年的辛劳上总是纵容他,但是大家早看不过眼了,如今削削他的气焰,正好!!” 说着便呵呵笑了起来。 云简有些不好意思,请王叔坐下又奉了杯茶。 “今日也是被他气狠了,大家伙不怪我僭越就好。” 王叔摆摆手,“不怪不怪,好的很!”他一口饮尽茶水,却没坐下。 “老头子我还要去看门,就不坐了。哦,对了!云先生,我来是给你送两封信,一封是今晨到的,一封是刚才小檀姑娘们拒了那侯府管家之后,那管家顺着门缝塞进来的。 我看小檀她们拒了,本准备塞出去,但是打开门一看,人都没影儿了,只能给你拿过来。” 云简将信接了过来。 一封是游承安的亲笔信。 另一封却是童安秀寄来的。 等老王叔走了,她坐在炉火边,手指摩挲着两封信的边缘。 本准备先打开安秀的信,毕竟这么久没有安秀的消息,她也有些好奇,有些担心。 但她犹豫一瞬,还是将安秀这封信放下,拿起了另外一封。 昨晚小檀和她讲了游承安因为当街杀人和报复沈夫人被禁足一月的事情时,她心里就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一想到之前遭受的苦楚,她还是铁了心肠。 可这封信 “卿卿吾妻: 昔日共度,温柔时光,犹在目前,魂牵梦绕。今承彼此间有隙,然吾心未曾改易。念卿离去,思之日夜,食不甘味,寝不安寝。只望妻回,重续前缘。 往昔之过,皆因吾之不智,未及体察卿心” 她仰起头来,试图让那点点泪意倒流回去 可是,他称自己为‘吾妻’哎 “别心软,别心软” 云简收敛心神,低头继续将那封信读完,到了结尾,逐渐变了脸色。 她扬起声音:“小檀,小檀?” 屋外守着的小檀听到声音,赶忙打帘子进来,小碎步来到云简近前,刚要行礼,却听到云简冷着声音: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