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纪初》 引子 红鲤 辽阔的海边，一身白衣的慕寒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吞吐着金沙的大海，眉宇间，带着难以在少年人脸上看到的风轻云淡。 海浪悠然而来，悠然而去，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是这般伫立良久后，慕寒的眼神变得微微有些疑惑。 退去的海浪之下，似有一点红光？ 疑惑归疑惑，但慕寒心中的好奇更甚。于是他缓步走向了那耀目而灵动的红光。 当他看清那红光的来源之时，慕寒微怔。他看到沙滩的浅坑的中蓄了约莫二尺深的水，而在其中，一条红色的鱼在游来游去。 红鲤？ 慕寒被惊艳到了，因为那条红鲤。 它的鳞片不是宝石，但却如同晶莹的红水晶一般光华流转、璀璨耀眼；它的眼神之灵动，似诉说着许多情感，让它竟真不像条红鲤。 那红鲤似有灵性一般，看见慕寒后停止了游动，微仰起头，面朝着他。那姿态，仿佛在与他对视。 一人一鱼，视线穿越六尺的空间，落在彼此的眼里。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 慕寒失神了。 他不只是因为红鲤的夺目，更是因为他从那眼神中读出的什么异样的情绪。 片刻后，红鲤慢慢撇过了头，继续游了起来。慕寒也在此刻回过神。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又眺望了一下退去的海潮，然后慢慢蹲下身，轻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波潮水了。幸好我遇见了你，不然你要怎么办呢？” 慕寒伸出手，试图把它从水中捧起来。那红鲤竟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慕寒将它捧在掌心。 它只是望着慕寒。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慕寒心中也不觉得惊讶。他看着红鲤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那笑容，洒然得连白云都为之失色。 他微笑着捧住红鲤，一步步将它带到海边，再一次蹲下身，面前是无尽的大海。 慕寒轻语道：“愿你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再见了。” 语罢，慕寒将红鲤浸入海中。红鲤“哧溜”一声离开了他的掌心。 海水浸湿了慕寒的衣摆，也泡透了他的鞋子，但他并不在意，只是从容地站起身，冲着红鲤摆了摆手。 那红鲤浮出海面，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衣少年，随后鱼尾打了个旋，转身向海而去。 慕寒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行去。 于是，白云、青山、金沙、碧海，一个悠然的白衣少年，一只绚丽夺目的红鲤，背身相离，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第一章 飞仙 三年后。 三千州。天水州。东升城。 “慕寒慕寒！”两侧是客栈、酒馆、药铺之类的市井街道上，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来，听那声音，还有点气喘。 果真是人未至声已到，片刻后在街道后边才跑来一个瘦削得跟个猴子似的青年。 他费力地拨开一群穿着麻衣的堵在路上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一个白衣青年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瞪着眼道：“就知道你在这儿！什么也别说了，你猴哥我气死了，那两个住破洞的小混子挑衅他猴爷。走，干架去！” 慕寒摇头失笑，任他拉着，边走边问道：“他们怎么了？” “欸，你还真别问，这两个小混子又说咱没娘！妈的，不就是我娘死得早吗，那两个孙子运气好点罢了！我……”王二猴突然破了音，声音戛然而止。 慕寒一看，原来是二猴红了眼眶。 “你去不去？”二猴装作无事发生地瞪着眼。 慕寒顿了顿脚步，轻轻拍了拍二猴的肩，道：“兄弟一场，赴战又何妨？” 二猴一把拍掉了慕寒的手，抹了抹眼角，嚷嚷道：“干架就干架，文绉绉的干什么！” 慕寒无奈。 …… 穿过大街小巷，二猴拉着慕寒来到了一个地方。 在背着太阳而略显昏暗的小巷口，两个痞气十足的乱发少年蹲在墙根。 二猴揪着慕寒，看到了那两人，当即一瞪眼，叱道：“龟孙子，你猴爷来了！二打二，谁怕谁！” “来了？”两个撇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白衣青年，嗤笑了一声，“带了个书生来打架？”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冲向了二猴，显然不觉得慕寒是个威胁。 “上！”二猴怒喝一声，飞奔一脚就向其中一人踹了过去。 慕寒见状，脚步微动，身形便挡在了另一个面前。 被慕寒所挡之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拳就向着慕寒面门打来。但慕寒的右掌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向旁边轻轻一带，这个人就踉跄着往旁边倒去。那人恼羞成怒，身形还没稳住就大叫一声冲向慕寒，拳头招呼而来，而慕寒则轻易招架。 慕寒用余光看了一眼二猴，嘴角微微抽搐。 在另一边，二猴和他的对手早已厮打得难解难分。两人在地上翻滚着，扭打在一起，互换着拳头。尤其是二猴，边用嘴狠狠地咬对方，边谩骂不断。 慕寒心中轻叹一声。他知道，二猴根本不是为了教训这两个小混子，而是为了让常年积攒的不平有个发泄的地方。 二猴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饥寒交迫。他娘为了把二猴拉扯大，经常是两三天才进一次食；他父亲，却是嗜赌成命，家里仅剩的银子都被败了出去。未到二猴长大，他母亲却是已经去了。 父亲不见踪影，母亲已至黄泉，可怜的二猴独自游荡，直到被慕寒的母亲发现、收养。 而慕寒呢？慕寒自小就没见过父亲，只和母亲相依为命。每当问起父亲，母亲也只是露出回忆的神色。来去几个简单的故事，慕寒早已听腻，却不曾真正想象出父亲的模样。 被慕母带回家那年二猴八岁，而与慕寒平岁。慕寒和二猴就像两个极端，前者安静内敛，后者欢脱如猴。但就是这俩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慕母把两个孩子都送进私塾。慕寒自是善读，但二猴却是坐不住，喜欢在外头乱逛，找些好玩儿的事。有时二猴经常教唆慕寒逃课，慕寒总是微笑拒绝，但有时也怕落了二猴的热情，间或着答应他一次。 尽管二猴嘻嘻哈哈，玩世不恭，但因为和二猴自小长大的原因，慕寒知道家庭一直是二猴心中的痛。二猴总是在清晨的时候望着窗外发呆，因为曾经他娘亲会在这个时候在屋外忙活。他在思念。他也想不通父亲为什么弃他们母子于不顾。他在怨恨。 他之所以在坊间转悠，慕寒明白他可能是想看见那个男人的背影，也许是希望能看见他在某处好好的工作。但慕寒听说，在某个阴暗的赌场，有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因为拿不出钱而被人打死了。 如今，已是十年过去。两人都已十八岁。二猴……他已憋了太久太久。两个小混子的嘲讽，不过是个导火索，把他的愤怒点燃。 现在，看着二猴似哭似笑，翻滚着，又断续地吼着不知是对谁吼的话，慕寒不忍地撇过头去。 …… 一刻钟后，两个小混混负伤跑了，而二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喘息，脸上满是泪水。 二猴捂住眼，怪声道：“哦哟，慕寒你别看。那小兔崽子打到我眼睛了。“ 慕寒蹲下身，把他的手拉开，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看见二猴瞪大了眼，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和激动的表情，右手食指抬起指天，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什么。 慕寒顺着他的手指仰头看去，心头大震。 远空之上，一个白影身伴云气，从两人头顶飞过，朝远方飞去。 “飞……飞仙！”二猴猛地坐起身，却是牵动了伤势，龇牙咧嘴，但是头就是不肯低下，凝望着飞仙。 当飞仙消失，二猴依然死死地盯着飞仙消失的方向。 慕寒长出一口气，收回了视线，而后把二猴拉起，道：“别想那么多。”说完，也不在意他身上的污垢弄脏了自己的白衣，慕寒搂着二猴的肩就支着他往外走。 只是背离飞仙而行之时，慕寒侧头回望了一眼，但又立刻转回了头，失笑。 真是的，我刚刚是在期待着什么吗？ 夕阳渐落，白衣青年搀扶着布衣青年的身影隐没在橙红的云霞中。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第二章 远方 “哎哟，疼疼疼……”伤药触碰到了二猴背部被石子划破的伤口，二猴惨叫出声。 慕寒在一旁看着这个浮夸的家伙，无奈摇头。他不知道这样母亲会担心么？ 此时，在一个破旧、昏暗的石房子中，一个容色平凡的妇人正在给二猴上药，她柔声道：“下次别去打架了……你看你这样不是苦了自己么？寒儿，二猴要去打架，多劝劝二猴……”她看着二人，脸上带着关怀的神色，眼中满是慈爱与温柔。 慕寒摸摸鼻子，有点尴尬，毕竟他非但没劝，还跟着一起去了，但他还是道：“知道了。” 半晌过后，慕母起身，开始收药，道：“好了，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听闻此话，二猴顿时眼神一亮，生龙活虎地蹦跶了起来。 慕母慈祥道：“动作小点，当心伤口。” “没事儿！”二猴大手一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一把钩住慕寒的脖子，哈哈一笑，“晚上再出去遛遛！” 慕寒苦笑。 “先吃饭。”慕母转身去盛饭菜了。 家里的菜很简单，清水白菜，几片肉，白米饭。这些年，一直是这样。但一家人说说笑笑，却将这尽显贫穷的一顿饭变得温馨无比。 …… 是夜。夜市灯火盎然处。 二猴走着走着，突然对慕寒说道：“你还记得天上飞过的那个仙人吗？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也在天上飞来飞去？” “会的。”慕寒微笑。 二猴大笑出声，惹得旁边的行人回头一阵鄙夷。二猴重重地拍了拍慕寒的肩，道：“那要靠你啦！人家都说仙人超然物外，你觉得我可以那样吗？你看你那没什么波动的脸，我觉得你就是天生当仙人的料！” 二猴这话说得极响，周围的人都看着二猴指指点点。 慕寒扫了一眼众人，也不在意，只是摆摆手：“未来的事，谁说的好呢？” 这时，一个大汉粗重的声音乍响：“俩孩子别想了！修仙是要从小就开始呢，你们这个年岁已经来不及了！” 二猴一下子瞪眼，不服输地争辩道：“年龄？年龄怎么啦？十八岁就不能那什么……呃，修仙？” 大汉走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眼二人，道：“来不及的，徒是浪费时间。” 二猴不再言语，气呼呼地拉着慕寒，口中嚷嚷着：“什么狗屁理论！“ 被二猴拽着，慕寒心中却微动。修仙？十八岁来不及了？心中微微有些许失落。 这样一闹，二猴似乎也失去了找乐子的心情。于是二人便回了家。 慕母察觉到二猴的郁闷，也不询问，只是道：“回来了就早点睡。” 二人点头。慕寒看了一眼二猴，而后冲母亲微笑了一下。 …… 翌日。 慕寒早早地去了私塾。 试想，一个住着那样简陋的屋子、吃着那样清淡的饭菜的家庭，做到让慕寒读书一事是多么不容易。所以，慕寒对于这样的机会把握的很珍惜。当然，除了有时二猴的盛情“邀请”。 从私塾出来走了一段路，前方突然人流密集了起来。慕寒定神一看，似乎有很多人聚在墙前看什么东西。 慕寒也走近。也不知道为何，吃着那样的饭菜长大，慕寒却有五尺多的身高，比当地矮小的平民高了很多。所以，当他站在人群的后方，也很轻易的看到了大家关注的事物。 那是一张贴在墙上的有字的纸。确切来说，那纸，是一张倾尽慕寒家里所有金银也用不起的纤纸。 慕寒记得，纤纸是用一种特殊的花的根茎制成的，而那种花，凡人难见。 依稀听见有人低声问着旁人“那字咋读”的声音，慕寒却是顺畅地看到了底。 “青剑宗招收弟子么？”慕寒凝视着那张文书，心中却是翻起了浪涛。 有人注意到了慕寒，热情地打招呼道：“这不是小慕嘛，来来来，给大家伙儿念一念这上面写了啥！我们都是粗人看不懂……” 慕寒轻轻念出了上面的内容：“青剑宗招收弟子。及冠之下，皆可前往青剑宗参加筛选。时间为今日起至寒食前。”慕寒看着文字下画出的青剑宗所在位置之图，心中计算着它与东山城的距离。 青剑宗位于天水州东北侧，距东山城……很远。若是除去睡觉的时间，要走七天。而今天至寒食节，只剩下十天了。 青剑宗，在很远的远方。 慕寒的想法，只是在一念之间，而在他读完后，人群已是炸开了锅。 “青剑宗招收弟子？！”人群中，有人惊呼，“上一次是五年前？” 此处人声鼎沸。而慕寒，已是悄然离开。 第三章 上路 思绪一路飘飞，慕寒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闾左。突然，一声轻轻的腻吟把他拉回了现实。 慕寒心中一笑，朝身后看去。 “小寒。”慕寒蹲下身慢慢抱起那只被尘土染灰的小白兽，亲昵地叫道。 “昂。”小白兽在慕寒怀里用头拱了一下慕寒的脖子。 在这个偏远的小城里，有很多流浪的灵兽，小寒就是其中之一。很多年前，慕寒偶遇了这只流落在街头的小白兽，看见了它眼中的疲惫，于是陪它在街头流浪。一人一兽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慕寒也曾向屠户求一点肉给小寒吃，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 慕寒把小寒带回过家，和二猴每人省下一点吃的给小寒，于是，一只饿得将死的灵兽就那么活了下来，与慕寒一家有了羁绊。 小寒毛多，有尾，长相似猫，眼神灵动。因为它太可爱了，也太温柔善良了，所以它经常被二猴充满善意地蹂躏。而慕寒，则是它温暖的港湾。 慕寒抱着小寒进了家门，未听到喧闹的叫嚷，便知道二猴还没回来。 “母亲。”慕寒喊道。 “回来了？等等二猴，再过一会儿吃饭。” 她又看见了小寒，惊讶道：“小寒也来了？” “喵~”小寒从慕寒怀中跳了下来，走到慕母脚边蹭了蹭她，随后又回到慕寒身边。 不多时，门外便传来奔跑声。慕寒和慕母相视一笑，读出了彼此的眼神：二猴回来了。 “阿娘，慕寒回来了没有？”二猴猛地推开门，看见了慕寒，“慕寒，那什么告示你看到没有？我听人说上面写着青剑宗要收弟子了！” 小寒被二猴吓了一跳，而抱着小寒的慕寒面色平淡，语气平静：“二猴，先别说这个。吃饭了。” 二猴看见慕寒眼中的淡然，有些焦急：“这是个机会啊！” 慕寒微微摇头，看了一眼慕母，给了二猴一个噤声的眼神。二猴心里一震，会意，不再开口。 慕母未曾说话，只是把饭菜端上了桌子。 二猴心中天人交战，却又不能说出来，憋得他有些不自然。 慕母似是无意地说道：“今天外面可热闹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听闻此言，二猴胸中的话顿时倾泻而出：“就是那个青剑宗要招收弟子了！我之前就讲了。人家说五年！五年前才有一次！条件是及冠之下，我和慕寒还有两岁就及冠了，下一次肯定就来不及了！” 慕寒微微蹙眉。来不及？什么叫来得及？二猴难道有什么想法么？也是，他昨天就…… “青剑宗……”慕母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眼中有回忆的色彩。随即，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寒儿，二猴，你俩想去吗？” 慕寒和二猴同时身体一震。慕寒是惊讶，而二猴则是激动。 “真的可以吗！我去了青剑宗就可以修仙了！就可以在天上飞了！哈哈哈，我二猴要当仙人了！”二猴腾地跳起来，差点弄翻了桌子，手舞足蹈。 慕寒静静地看着母亲，抿了抿嘴，道：“母亲，仙……真的是可以修的么？” 慕寒此话，如一盆凉水浇到了二猴的头顶。他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故事里，要么是仙人如何如何，要么是凡人如何如何，似乎从未听过凡人修仙之事。难道说…… “仙……不能修吗？”二猴涨红了脸，他望着慕母的眼神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慕母沉吟了一会儿，道：“仙、神，只是一种说法。人如果真的修炼了，也应该是强大的人，不是神，也不是魔，还是人。” 慕寒微愣，母亲从来没讲过这样具有深度的话。人，不论如何，还是人。 二猴又坐了下来，脸上还有一丝希冀：“那去了青剑宗会怎么样？” 慕母摇头，只是道：“就像我们住在闾左，不知道住在闾右的人的生活。没去过那里的人，想象不出去那里会怎样。“ 慕寒缓缓道：“老天爷是公平的。有些人生来穷，但是过得很幸福；有些人生来富，却过得不遂心。不修炼，可能是井底之蛙，但也有快乐。修炼，虽见了那广阔的天地，但可能会很苦。”慕寒这是在劝诫二猴。 二猴烦闷地挠挠脑袋，有些烦躁地道：“真是的，我又不去！我是叫你去！我不是说让你带我飞吗！” 慕寒一愣。 “我这性格你知道的，修炼打坐几个时辰我肯定受不了。你能在私塾坐上那么久，肯定适合修炼！我这后半生打架的靠山就是你了！”二猴说着说着自己乐了，一拍大腿，高声道，“慕寒，上路！” “这……”慕寒看着母亲不知所措。 他从未远行过。他若是走了，何时才能归来？母亲又该多想念自己？ “母亲……” 慕母用食指挡在了慕寒的唇前，轻声道：“寒儿，你只需说想去否。” 眼神一阵变幻，慕寒突然紧紧地闭上了眼，道：“我只想在家里。“ 慕母揉了揉慕寒的脑袋，道：“傻孩子。” “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爹吗？或许走这条路远了，才可能见到他。” 二猴此时也瞪大了眼。 慕寒微微动容，轻声道：“父亲是修炼之人？” 慕母却是摇头：“我不知道。” 慕寒微微低头，沉默良久。片刻后，他低声却认真地询问道：“母亲想见到父亲吗？“ 慕母点了点头。 慕寒深吸一口气，心中作出了决定：“修炼……我没有接触过。但如果我走上这条路，我一定会做到最好。母亲，我一定会见到父亲的。” “那明天就出发。”慕母微笑道。 “慕寒，挺你！”二猴搂了搂慕寒的脖子。 “嗯。”慕寒感到了压力。 …… 翌日，慕寒悄悄地从床上起身，没有惊动母亲和二猴。 桌上有一小袋银子。是盘缠。 其实慕寒不知道家里的银子是哪儿来的，但在家里粮食没了的时候，慕母总是能变戏法般拿出银子。慕寒其实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父亲留下的。 慕寒拿起布袋，出门后轻轻关上了门。 才走出几步，慕寒咬牙回望了一眼破旧的木门，眼中不舍化作水光流转。 这就是离家的感觉吗？ 慕寒合上眼，往前走去。 这条路会孤独吗？这条路会艰难吗？我已在路上，只能前进了。 母亲，等我……二猴，等我…… 第四章 招收 十天后。 当慕寒来到青剑宗所在的青剑山的山脚下时，他才知道如果没通过考验的话连青剑宗的山门都进不去。而站在山脚下，即便仰望，也窥不见青剑宗的一点真容。 经过三天的聚集，青剑山脚下早已人满为患。无数试图摆脱平凡命运的少年抑或青年来到这里，渴盼拜入青剑宗的山门。 慕寒离家的思念和哀伤，也随着这一群有着共同目标的人的热情而淡化了几分。 晌午时分，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钟鸣以及一声宏大的“开山门——登山开始”，山脚下的弟子不再拦截望眼欲穿的众人。于是，无数人推攘着冲向半山腰的考核处。 慕寒背着行囊，随人流而动，但不疾不徐。 而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怒斥：“走那么慢就让开！” 慕寒也不动怒，只是身形微侧，让出了道路。 那人匆匆而过，经过慕寒面前时还瞪了他一眼。 慕寒回以微笑，心中却在暗想：若真修炼，那是长久之事，急急忙忙如何能成气候？ 慕寒抬头望了望山腰，继续前行。 …… 青剑山半山腰。 此处摆放着三张檀木桌，桌后各是一名长老。其后，各有弟子恭敬站立。 三位长老闭目养神，突然位于正中的那个淡淡开口：“终于有人来了么？” 片刻后，一道身着布衣的虎背熊腰的青年出现。 长老们睁开眼，或显示出了兴趣，或微微蹙眉。 “见过长老！”那青年走来，向着长老们鞠躬。 “选一位长老，然后开始检验。”一旁，一个灰色道袍的弟子朗声道。 “是。”青年走到正中的长老面前。 叶长老淡淡地看着青年，目光如剑。几秒后，他缓缓道：“年龄？” “十六！” 叶长老冷然道：“十六，当我不知？你可以走了。” 那青年脸上青红变换，咬牙鞠躬，颤声道：“对、对不起，长老，其实……” 叶长老合眼。 见青年没有动作，他身后一名瘦削的弟子快步上前，也不见他如何用力，竟是拉动了青年，把他向旁边扯去。 “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青年恼羞成怒。 那弟子松手，冷声道：“欺骗师尊，语气不敬，还妄图成为青剑宗弟子？可笑！” 青年“哼”了一声，心中愤恨，转身离去。 右侧长老叹息，道：“第一个到达此处，说明其身体素质好。但年岁已大，已有十八，可塑性低。此还可接受，但他自作聪明，欺瞒师伯，还对弟子周明口出不逊……真是令人失望。” “叶长老勿怒。”左侧林长老对叶长老说道。 叶长老无言。 …… 到达半山腰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出现了一些不错的苗子呢。”林长老笑眯眯地捋着胡须。 “只是进入外门罢了。”叶长老淡淡地道。语罢，他把目光放远，看到了一个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身边似乎围了几个人，看那几人的着装，似乎是富家子弟。 其中之一语气轻浮地道：“哟，来了一个小白脸。修炼可不是过家家，你还是回去！” 另一个迅速接上了话茬：“是啊是啊，剑哥，给小白脸露两手，让他知难而退？” 第三个起哄道：“小子，这是为你好，别等等给人丢出来了。” 有人认出了这三人，压低了声音对同伴道：“这不是杨剑、丁沙、张灵么？平日就听人说他们仗势欺人，没想到果真如此！” 叶长老饶有兴趣地想看看这白衣青年如何应对，却发现白衣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那三人说了一句“请让一下”，便朝自己走来。 不同于那些与他年纪相仿的人的紧张、担忧、兴奋，他神色淡然。 叶长老虚眯起了双眼。 白衣青年来到他面前，微笑，不卑不亢地问候：“前辈好。” “年轻人，似乎少了一点血性。”叶长老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没有纠缠的必要。”慕寒道。 叶长老轻轻一笑，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他问道：“年龄？” “十八又四个月。” 叶长老身后的弟子一愣神，心知这是长老最满意的回答。 叶长老微微点头，语气柔和了许多：“人说修炼要趁早，你的年龄过大了。” 慕寒并未从正面回答，而是道：“敢问前辈，若是修炼，能活到多少年岁？” 叶长老来了兴趣，回答道：“老夫今年八十，未感衰老。” “如果可以一直修炼，开始的年岁又有何妨？”慕寒淡笑。 “呵呵。”叶长老失笑，也不评判对错，心道这个年轻人有意思，然后继续问道，“名字？” “慕寒。” “手给我。“ 慕寒把手伸过去，叶长老用双指搭上了慕寒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阴阳平衡，五行均衡。你不适合修炼。你的性格，本适合这一道的。” “这样吗？”慕寒收回手，淡淡地笑了一下，“可惜了呢。” 也没有多少留恋，他转身就走，只是心中对这一路的盘缠花的有些不值。 看到他这般果断的行为，叶长老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却是觉得没有意义，便不再言语。 “哈哈，剑哥，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不听，打脸了！”张灵落井下石道。 “哼，有些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丁沙讽刺。 杨剑拍了拍手，做出总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慕寒并未理会，沿路返回。 “不适合修炼？……就这样失败了吗？”他在心中想道。 …… 青剑山山脚的一座阁楼上，一个身穿黑灰长袍的老人目极千里，看到了半山腰的一切。 “姓慕……阴阳平衡吗？”老人笑了一下，“不是这样，才奇怪呢。” 他嘴唇翕动，一道传音便是到达了叶长老的耳中。 …… “给他一个机会。” 听到这个熟悉的的声音，叶长老浑身一震，心中尊敬之意升起。但他并未理解传音中的“他”到底是谁，于是叶长老低声问道：“谁？” “慕寒，那个穿白衣的孩子。” 叶长老心知是大长老在与自己对话，虽然不解其意，但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叶长老当即吩咐身后的一个弟子：“把刚刚离去的白衣青年带回来，就说他是外门弟子了。” “这……”那弟子有些懵了。刚刚不是还说他不适合修炼吗？怎么现在…… “还不快去！”叶长老严厉地喝道。 “是。”那弟子跑下山去。 众弟子面面相觑，皆是对长老这古怪地性格感到不解，同时也觉得那个穿白衣的青年是真的幸运。 “真是幸运啊……”众弟子感叹。 看来他们又要多一个师弟了呢。 第五章 外门 当慕寒得知自己被叶长老认可后，他有些意外与惊喜。不过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就这样成为外门弟子了？虽然慕寒不知其中原因，但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就要好好把握住。 “呼……从现在开始，自己一刻都不能懈怠啊。”慕寒暗道。 在半山腰上，当杨剑、丁沙、张灵三人再次看到慕寒时，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而后他们又看见了那领着慕寒的弟子，当即大笑了出来：“定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被逮住了！” 慕寒尚未言语，他前方的那名弟子重重喝道：“闭嘴！慕寒已是外门弟子，他已经是青剑宗的一分子，又岂是你们可以谈论的！” “外……外门弟子？！”不只是杨丁张三人，半山腰上，很多人都惊住了。那挑衅慕寒的三人更是像吃了牛粪一样，自己先前做的一切皆成了如今打自己脸的巴掌，憋屈无比。 慕寒对着那维护自己的弟子拱了拱手，道：“谢过师兄了。” “无妨。”那弟子摆了摆手，道，“我叫仲牙。你这一声‘师兄’，我尚还受不起。你要是能进内门，你这一声‘师兄’，我才受之无愧。” “内门，外门？”慕寒疑惑。 “是。你们现在通过的这些人，只能算是外门弟子。只有经过了一段时间后的筛选，才能成为内门弟子，也就是真正的青剑宗弟子。”仲牙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进入了外门，你才会看到修炼者们的世界里，竞争，会有多么残酷。” 慕寒心中凛然。 “实际上，”仲牙停顿了一下道，“你要知道，外门弟子的地位极低。内门弟子一般是看不起外门弟子的。” 仲牙笑了一下：“当然，我除外。毕竟我一直觉得，谁不是从外门进入内门的呢？哈哈。” 面对如此真诚待己的师兄，慕寒心中感动。 “多谢师兄了！” 此时，两人也走到三位长老所在的地方。 叶长老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寒，传音道：“珍惜这个机会。” “传音？”慕寒讶异。他看向叶长老，认真地说道：“晚辈一定会的！” 叶长老轻轻点头。 “跟我来。”仲牙对慕寒道。 仲牙与慕寒经过三位长老，继续深入山中。穿过一片山林之后，出现了一片偌大的平地，其上伫立着些许阁楼，还有一些有所布置的场地。 仲牙指着阁楼道：“这就是你们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了。我会带你登记，然后入住。你未来一段时间的修炼就会在这个地方了。能不能进入内门，就看你的努力了。” 慕寒望着翠林环绕的外门坐落之处，心潮澎湃了起来。 “仲牙师兄，多谢了。” 听闻慕寒还是倔强地叫自己“师兄”，无奈之余，仲牙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祝福道：“那希望你真的能成为我的师弟呢。” “一定。”慕寒铿锵道。 “来，我带你进去。”仲牙为慕寒引路。 靠近阁楼，慕寒心中愈发沉静。即便他有去拼去搏去斗的勇气，但他现在对所谓的“修炼”一无所知。怎么修炼？如何修炼？进入外门就胜过他人了吗？不，他还很无知，绝不可骄傲。 仲牙带着慕寒进入了其中一栋阁楼，寻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这位是李通师兄，负责管理你们这些新来的弟子。”仲牙笑道。 李通看向慕寒，面色平淡。 “慕寒见过师兄。”慕寒说道。 “年纪不小了？”李通淡淡地道，“现在开始修炼？”仲牙脸色微微一变。 “师兄。”仲牙凝视着李通。 李通又撇了一眼慕寒，道：“好了，我知道了。上去。” 仲牙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面色平淡的慕寒，于是也不多言。两人带着慕寒走过李通身边，上了楼，走到了一扇门前。 “这里就是了。你安顿安顿，我先回长老那儿了。”仲牙道。 慕寒抱拳：“师兄慢走。 “对了，”仲牙突然说道，“记住，外门鱼龙混杂，并非所有的外门弟子都是为了修炼才进入青剑宗的。别与他人起纷争，安分守己就好——这是我的经验。还有，外门里弟子年龄跨度很大，像李通，我虽然喊他一句师兄，但只是论辈分而言，其实他只是外门弟子。” 慕寒微愣，虽然还有些不解，但也知不宜多问，便道：“师弟记住了。” “师兄祝你早日进入内门。”仲牙挥手笑着离去。 目送仲牙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转角，慕寒才进入了房间。这来青剑宗的第一天遇到的这个师兄，给了慕寒一种别样的亲切感，更让他对青剑宗有了一种归属感。 只是人人都是如此吗？ 恐怕未必。比如之前的李通，言语间漠视之意甚浓。 “呼……”回过神，慕寒看着仅有一张木桌、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的房间，心中思忖着自己将会住多久在这里。 放下了行囊，将其中衣物、银子、干粮收拾好后，慕寒便无事可做。于是他走到窗边，开窗俯瞰着这山林中修炼之地的全貌。 这里很大。山林包围下的阁楼与场地别有一股出尘的气息。阁楼与场地间，许多外门弟子在穿行。一些弟子在过招比试，他们所用的武器、招式，皆是看得慕寒心中惊叹。 这是一个新世界，不同于凡尘。 心里有些痒痒，慕寒下了楼，恰好在阁楼下遇见也要外出的李通。 “师兄，我可以在附近看看吗？”慕寒问道。 李通淡淡地道：“随你。但是，今日是青剑宗纳外门弟子的第一天，晚上将有要事要讲，所以务必在日落前回来。否则，后果自负。“语罢，他也不管慕寒是否作答，便自己走了。 忽略了李通那有些自我的态度，慕寒暗道：日落前么？还有近两个时辰。 随意选择了一条路，慕寒心中有些期待，终于要开始亲身的接触这个修炼的世界了么？ 第六章 天演 前方传来兵戈交接的声音。 那是一处比地面高出一米的圆台，圆台上有圆形的符文交织，不只是摆设还是确有其用。 此时，圆台上有两个束发青年在战斗，一人持剑，一人握刀，来往之间，金铁交错。在圆台边还围了一群外门弟子，或是呐喊助威，或是观摩沉思。而在两人你来我往之时，一个看面容较为沧桑的弟子在一旁指导。 “陈彦，抬剑时手腕也要用力，用凝字剑一式时小臂绷紧，出剑要又快又稳！” “是，田师兄！” “剑走身随，切记步法！” …… 慕寒看了一阵，明明从未接触过兵器，却是窥出了一些门道来。当然，这也和一旁田姓师兄的指导有关。 一旁有个兵器架，慕寒走到其前，轻轻握住了一把剑的剑柄。 随着一声清脆的剑吟，长剑已是被慕寒握在手中。 “剑吗？“慕寒有种奇特的感觉，剑吟，好似剑在说话一般。 未学过剑招，慕寒也不想胡乱用剑，便将其归位，离开此处。 隐约间他听见人称这里为“演武场”。 途径几处收藏功法经书的阁楼，作为一个初入外门的弟子，慕寒自然没有资格进入这些地方，于是只能继续前行。 突然，前方格局一变，两侧阁楼尽皆消失，唯有一个大殿盘踞在前。大殿古老，融入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气息。 站在大殿前，慕寒便感觉到了一股肃穆的气息。也许演武场的环境可能透露出浮躁之感，但此处，却是绝对的令人沉潜之地。 步入殿门，慕寒环视一圈。大殿中最醒目的是一座石像，雕刻的是一位女子。虽是石刻，但那女子却是绝色无双。而大殿的左侧、前方、右侧各有三个大门，其上有一块牌匾，分别写着：藏书阁、讲经阁、天演阁。 “藏书阁、讲经阁、天演阁？殿中有阁？”慕寒疑惑，“天演为何？” “藏书、讲经这两样，听名字，或许我还有有一段时间才能接触。这天演不知我是否能了解一二。” 朝着大殿中央的巨大石像鞠了躬，慕寒不做多停留，径直朝着天演阁走去。 刹那间，周围场景变幻。 慕寒震惊地看向门后。所谓的大殿、石像都没了，唯有一片树林伫立。 压下心中的惊讶与不解，慕寒发现所处的地方还真像“阁”。而他，在第一层。至于天演阁有多少层，慕寒就不知道了。 天演阁中人很多，两两对坐，静谧无比。对于慕寒的到来，没有人理会。 “对弈？竟是对弈？”慕寒看见了棋盘，只是那棋盘，诡异得似乎不在他的理解之中。 慕寒再想定睛看去，却是发现棋盘被一团迷雾包裹，竟无法看清它的真容。慕寒转头看向其他的棋盘，唯有无人之处的棋盘才无迷雾。 落座空位一边，慕寒看见了棋盘的全貌。 玄妙。 棋盘上符文交织，隐隐形成了一些奇特的东西。然而当慕寒的精神力集中在其上时，却感到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牵引，但立刻，那股牵引之线好像被刀一刀斩断。顿时，慕寒气血翻涌。 “咳！”慕寒体内不适，脸上涌起猩红之色。 角落里，一个老人感知到了这一切，身影一幻，却是已到了慕寒跟前。 “见过前辈。”慕寒压下呕吐感，说道。 老人手指如影，飞快地在慕寒胸膛几处点了几下，随后道：“未曾修过元力，却试图进入天演棋。是无知还是莽撞？” 被前辈点了几下，慕寒的气血逐渐平息。而面对前辈的问话，纵然慕寒平日淡然，此刻他也不禁脸红羞愧，尴尬道：“前辈，我确实不知。” “刚进入外门？” “是。” “那便原谅你一次。以后不可再犯。”老人话落，人已不见。 慕寒瞳孔一缩，四下一看，却是捕捉到了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老人的身影。 好快的速度…… 还有……刚刚这位前辈是不是提到了一个词——元力？ 这就是修炼的方向吗？ “元力、天演棋……”慕寒沉吟着。 慕寒的耳朵突然一动，一道懒散的传音已是在他耳畔响起：“天演棋，一种利用五行布阵、战棋排列双方对抗的棋。看似一个小小棋盘，一旦元力与之连结，便是一片巨大的战场。影响战局胜负的因素很多，然而最终看的都是修炼者对天地法则的理解。” “可以说，天演棋反映了一个修炼者的天赋。” 慕寒看向闭着双眼打瞌睡的老者，轻声道：“多谢前辈。”既然能隔空传音，因此慕寒也相信那位老人能够听见自己的道谢。 慕寒起身，心中了然。既然还不曾修炼出元力，那么什么天演棋都是虚的。 他离去，但却是比来时平静了许多。 第七章 元力 是夜。 慕寒在房中静思之时听见了楼道里响起的李通的喝声：“青剑宗新一代外门弟子速到楼外！该给你们讲一些事宜了！” 顿时，木门开合的“嘎吱”声此起彼伏。慕寒人在此声中，不禁莞尔。 很快，所有人聚集在了阁楼前的空地上。空地间已生了一堆篝火。李通站在篝火旁，负手而立。 “大家围着我坐下来。我会先确认是否有人缺席，然后开始正题。”李通从袖中拿出一张带有墨迹的纸，开始点名。 “屠逊。” “来了！” “管中风……不好意思叫错了。管风仲！“ “呃，师兄，我到了。“ …… “慕寒。” “在。” …… 慕寒在心中计数后知道，这一届外门弟子一共有四十八个。令他惊讶的是，杨剑、丁沙、张灵三人之中的丁沙居然也进入了外门。 说真的，这里年纪小的似乎只有十岁，面容天真的根本不像是要苦修的人。而慕寒自己……他无奈摇了摇头。他可能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了。 待李通点名完毕后，李通席地盘腿坐下，说道：“我是你们这一代外门弟子的管事人，你们都可以叫我李通师兄。在外门，你们同代竞争我不管，但若是有其他外门弟子来惹事，师兄自然会为你们出头。” 慕寒闻言，对李通印象改观不少。 李通严肃道:“青剑宗，天水州唯一也是最强的宗门。能进入这里，是你们的幸运。从今天开始，你将要以成为一名元师为目标。” “元师是什么？师兄可否解惑？”有弟子问，语气谦卑。 “且听我从最基本的讲起。” 李通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修炼一路，修的是元力。筑基，这是最基础的阶段，包括纳灵、淬体、化丹三步。三步若成，就可以称为一名元士。成为元士就可以进入内门了。” “元士之后，便是元师、元尊，以及更高的境界。”李通看着众人，“有人大致判断过，在我们这三千州上，元师的数量最为众多。于是后来，所有的元士及元士以上修为的人，除了称为修士，都可以称为元师。” “故我说以成为元师作为目标，其实就是成为元士，而后进入内门。” “所以在外门，关键还是筑基三境。”李通审视着表情不尽相同的弟子们，敲打道，“别小看这三境。虽是筑基，却是卡住了无数想要踏上修炼道路的人。” 火光明灭着，篝火旁的空气也渐渐炙热了起来。少年与青年们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思。 “纳灵境、淬体境、化丹境，这三境该如何修炼，明日会有外门长老来给你们讲解。在此我也不多言。” 李通顿了顿，环视了一下众人，微微点头，继续道：“我主要要讲的，还是关于这外门的事。” “除了弟子所住的环绕外门东、南、西三方的三座潜心阁，主要有三处地方你们需记住。” “第一，演武场。地处外门正中。这里，是师兄弟切磋的地方，也是不断完善战斗技巧的地方。” “第二，三极殿。地处外门内部。三极殿很重要，听说涉及到了有关空间的法则，是大人物的手笔。三极殿内有三阁，谓之藏书阁、讲经阁、天演阁。藏书阁与讲经阁顾名思义，乃是收藏功法、招式的地方，讲经阁是长老为弟子讲经所在。而天演阁就神奇了。天演棋是修行之棋，变化多端，传说对弈可以提高修炼者的悟性。” “第三，后山。后山也是通往外门的必经之路。在这里，将会是你们纳灵、淬体、化丹的主要地方，尤其是淬体。明天赫长老会跟你们详细说明。” 李通站起身，俯瞰众人：“还有一点，无论是在内门还是在外门，禁止师兄弟残杀。这一点，绝对不要发生！” 李通一脚踹翻了篝火，拍拍手，道：“散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众人纷纷离去。 随后，李通将地上的火焰一一踩灭，也是离去。 ……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慕寒心中念头很多。 天演…… 修炼一途也算是天演吗？天演……是物竞天择吗？ 元力…… 慕寒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有了元力会发生什么呢？ 这般想着想着，慕寒便不自觉地沉沉睡去。 …… 青剑宗主山，青剑峰。 叶长老飞身踏过三千青石阶，来到坐落在山顶的青雨殿前，看到古殿一侧那道坐在石桌旁摆棋打谱的佝偻的身影，快步进入了殿中。 “叶长老，坐。”大长老袖袍一挥，一张椅子便是凭空出现在石桌另一侧。 叶长老身形一动，已是落座。他盯着佝偻老者，缓缓道：“大长老，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被尊称为大长老的佝偻老者抬头，枯槁之手放下棋子，反是问道：“叶长老，你觉得，开始修炼的年龄与天赋有关系吗？” “嗯？此话何意？“叶长老一怔。 大长老深邃的眼眸望向殿外，视线落向无尽的星空，道：“你我二人，年岁已大，修为也就到这里了。但你可曾记得祖师？千年前的她，风华绝代，四十余岁便平天封王。“ 叶长老轻轻点头：“我知道，只是……” ”只是这和你想问的有什么关系吗？“大长老收回了视线，如同枯木的手慢吞吞地落下棋子，”你可知祖师何时开始修炼？传说正是在遇见她心上人的十八岁。” 叶长老一怔，苦笑不已：“传说？呵呵……” 片刻后，他深深吐息，低沉道：“即便真的是这样，那年轻人毕竟不是祖师，也不能复制她的传说。” 大长老失笑：“我何时把他比作祖师了？我只是想说年龄无法决定一切。” “所以大长老是仁慈了？”叶长老微微释然。 “也不尽是。”大长老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叶长老无奈摇头，沉吟片刻后向大长老告辞。 大长老低头看向棋盘。这并非天演棋，只是一种很普通的黑白棋。但是装着黑子的棋罐下压着一张发黄的纸。 他把那张纸从棋罐下拿了出来，打开，上面写着二字：慕寒。 大长老有些出神，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悠远。 第八章 纳灵 翌日。 讲经阁内，赫长老与一众青剑宗新外门弟子相对坐于蒲团之上。 “所谓筑基，就是打好修炼的基础。天赋加基础，是成为元士的前提。如何筑基？当有纳灵、淬体、化丹三步。”赫长老侃侃而谈。 “纳灵。凡人和修炼者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身体对天地元气的接受程度。纳灵，就是为了是自己的身体与天地形成一种玄妙的沟通，使元气进入自己的身体，从而使身体一点点地为适合修炼的体质。”赫长老说着，右掌摊开，掌心中升腾起一团青色的气流。 弟子们都震惊了，因为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慕寒也不例外。 赫长老和蔼一笑：“元力，就是经过转化的元气。天地间的元气分五行，金木水火土。但不论元气属性如何，它本无形无色。而经过人体的转化元气后形成的元力则不同。达到元师境界后便可将元力具象化出来。元力化形，既可作为一种进攻手段，亦可作为一种防御手段。” 神奇。这二字，不断地在弟子们心中被重复。 “纳灵，就是把这种元力通过一种特殊的呼吸方式把天地元力引导入体。”赫长老袖袍一挥，一侧的几十本册籍便一一落到众人面前。 慕寒拾起这书籍，看着其上有些古意的“筑基法”三字，心中凝然。 “青剑宗的筑基法不可外传，当你们修完筑基三境后，此书便要归还给宗门。”赫长老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筑基法中有三篇，对应着三境。关于纳灵，里面有具体详细的修炼方式。好好领悟领悟。” 赫长老目览他面前这一群急急翻动书册的少年与青年，告诫道，“修炼，切忌好高骛远，一步一脚印才是实。” 赫长老笑道：“可回潜心阁，可去后山，体悟体悟，头脑中想想是无用的。明日此时，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给你们解惑。走！“ 弟子们陆续起身，或小跑着赶往后山，或缓步思考，唯有慕寒还在原地。 “为何不走？“赫长老微笑问道。 慕寒淡笑：“有些疑问。想与长老交流。” “说来听听。”赫长老饶有兴趣地问道，但他却不认为一个刚接触修炼功法的青年对此会提出什么深刻的问题。 慕寒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如果说纳灵是为了提高元力亲和度……” “亲和度？“赫长老心中微震。他记得自己之前并没有提出过这个词，但这个词在元力理论上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词，如今却被眼前的这个白衣青年说出。是巧合吗？ “那淬体，是否是身体提高对元力承受能力的方式？化丹，是使身体对元力有个承载体吗？“并未察觉到赫长老眼中的异样，慕寒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赫长老没有作答，盯着慕寒的双眼。 慕寒一开始还以为赫长老在思考，但时间久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摸了摸鼻子，慕寒有些尴尬地道：“长老，我说的不对吗？“ “不。你说的很对。”赫长老长出一口气，“若非你是个新外门弟子，我甚至以为你是内门里专修元力理论的弟子了。” 慕寒神色平静，谦虚道：“长老谬赞了”。 纳灵，沟通元力；淬体，融合元力；化丹，承载元力……慕寒心中明朗。 “多谢长老了！”慕寒起身，微微鞠躬。 “好好修炼。去。”赫长老语气中透露出赞许之色。宠辱不惊，是他喜欢的弟子的类型。 慕寒离去之后，讲经阁一旁走出来了叶长老，他冲着赫长老轻轻点了下头。 赫长老莞尔：“满意了？“ 叶长老摆了摆手，不多说，只是道：“明天我再来看看。” 赫长老哈哈一笑：“你这老家伙，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走走，陪我去天演阁下一局去。赌你珍藏的那坛‘叶落’如何？” “拿你下辈子的酒赌？”叶长老觉得好笑。这家伙早已输得没有赌注了，却还在觊觎自己的好酒。 “算了，不过是一局罢了。” 说着，叶长老已往讲经阁外走，赫长老连忙跟上。 …… 后山的一处平整的青石上，慕寒盘膝而坐。 翻开不可外传的《筑基法》，慕寒感觉到了此册的珍贵。 “也不知道是何来历……”慕寒喃喃。 是走出过强者的筑基之路？还是强者打造的筑基之法？抑或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宗门秘宝？ 慕寒摇头，排除杂念，把注意力集中到书册的文字上。 看着“纳灵篇”三字，慕寒眼中流露出讶异之色。 “如此娟秀？“ 书册上的文字十分工整，字迹娟秀却潇洒，看着这字，慕寒心中似是出现一道御剑而行的翩翩女子。 慕寒翻到下一页。 “天地有元，万物五行。修炼之行，始于纳灵。气沉丹田，神伏灵台。万化冥合，物我一体。“短短三十二个字，仿佛蕴含了一种引导之力。 慕寒继续翻读，在每一页都要停留许久的时间来思考。 半个时辰后，慕寒已是将《筑基法》的“纳灵篇”读完，对纳灵的各种细节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慕寒将册子返回了最初的那页。 纳灵篇第一页的这三十二个字，便是纳灵的精髓所在。 “气沉丹田，神伏灵台吗……”慕寒调整好了纳灵的姿势与呼吸之法，随后合上双眼，气息逐渐变得悠长。 他心中一遍遍缓缓品读着那三十二个字，每一遍都让他有了新的理解。 “物我一体……” 慕寒静坐，渐渐放空了自我。 身体似乎渐渐失去了重量，但五感却更加清晰。 他听见了后山中飞禽翅膀擦过树叶，也听见了石头割破泉流。 当慕寒试图去感知外界时，眼前的黑暗变得亮澄起来，飞禽冲天、石裂清泉的景象在他眼前出现。 似要印证心中的想法，慕寒暂时退出了纳灵状态，睁看了眼向一个方向看去。 那里，一只鹰隼直上云霄，发出嘹亮的鹰唳。他又转头，远处，泉流湍急，却在一处被石头割为两支。 “果然如此……” 慕寒深吸一口气，再度合眸。 越来越多的景象浮现在他脑海，仿佛他就站在头顶的虚空在俯瞰这周围。 在某一刻，一种玄妙的感觉出现在慕寒心头时，慕寒没有犹豫地在心中喝道：“纳灵！” 景象如同湖面冰层般碎裂，却是寂然无声。碎裂之后，周遭只剩下茫茫的一片白色。虚空中，一条条无形的元力匹练连接在了慕寒身上。 慕寒的体内仿佛涌入了一股神秘的力量。那股神秘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游走，令他的肌肉和骨骼都小幅度地震颤起来。 “嘶！” 突然，一股剧烈的痛楚从身体各处传来。 慕寒立刻终止了纳灵。 待疼痛逐渐消失后，慕寒苦笑：“失败了么……” 慕寒还想再试一试，但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似乎不能继续尝试纳灵，不然会有危险。 “修炼切忌一步求成。”慕寒沉吟自语，“等明日问赫长老。” 慕寒也未从青石上起身，而是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望向后山的天际线，看风云变幻。 “后山之后，便是内门。”慕寒想着，“真希望能进啊。” 他淡淡地笑了笑，随后低头，继续体悟《筑基法》。 第九章 丁沙 虽然修炼无法，但慕寒依然豁达对待。他回到潜心阁时已是午后三时。 令慕寒诧异的是，这个时间点居然仍然有伙食。而且那伙食竟是如此之好，是他未曾见过的。 负责潜心阁弟子伙食的老师傅田越说：“修炼到了高层次，天地元力即可为粮。但你们不行。这些是以淬体境元兽为原料做出来的膳食，在你们修炼的初期，这些必不可少。” 明白这些食物的价值后，慕寒吃了个痛快。 也就是在他离开的时候，楼道里忽然响起了喧闹声。 “嘿，看这是啥！天演棋！” “天演棋！难道是……丁兄，你这是哪搞来的？” “别想多了，这是简化了的，跟青剑宗自己的没法比。” 慕寒上楼，恰好看到丁沙周围围了几人。丁沙正怀抱着一个刻有铭文的棋盘，手上还有两个棋罐。 丁沙看见慕寒，挑了挑眉，露出讥嘲的笑容：“这不是老大哥吗？十八岁，啧啧，就这天赋还修炼呐？” 慕寒淡淡一笑：“能否修炼进内门，牙嘴之利可无用。” 闻言，丁沙更是大笑出声：“你还想进内门？听听，诸位，听听这人说了什么？” 对于丁沙这略显幼稚的嘲讽，慕寒心里一片平静。他直接从丁沙旁边经过，走向自己的房间。 有这个时间发生口角之争，不如再回去研究一下《筑基法》。 但慕寒那无视的态度让丁沙一下子火大了起来。他一把把带来的天演棋扔到别人手上，上前一步拽住慕寒，恶狠狠地道：“敢不敢天演杀一盘？！是不是废物一局便知！” 慕寒拍开丁沙的手，道：“我不曾下过天演。” “你怕了？”丁沙双手抱胸，看着慕寒冷笑，“在场的人都没下过，而你，自知天赋不够，所以下不来天演？” “都没下过么？”慕寒心中思忖着，“话虽如此，却也不知真假。即便为真，不说其他人，但丁沙自己肯定了解过？” 接战吗？ 心里想起天演阁里那对元力有要求的天演棋，慕寒觉得，丁沙找自己麻烦，未尝不是一个自己了解天演棋的好机会。 “来。” 丁沙哈哈大笑，眼神中尽是戏谑：“来，摆棋！” …… 半刻钟后，潜心阁前的空地上放置了一张木桌，桌上摆放着简化天演棋，桌子两侧各是一把椅子。一大群外门新弟子围在周围，准备看热闹。 “请。”丁沙说着敬辞，语气却是轻蔑。 慕寒坐下，微笑道：“简单介绍下规则。” “何须介绍？自行摸索不也是天赋的一部分吗？”丁沙故作疑惑道。 慕寒淡淡一笑，心中更是确认了丁沙对天演棋已经了解了的猜测。 “自行摸索么？”慕寒心中浮现出当时在天演阁中那位前辈对他说的话。 当时老人道：“天演棋，一种利用五行布阵、战棋排列双方对抗的棋。看似一个小小棋盘，一旦元力与之连结，便是一片巨大的战场。影响战局胜负的因素很多，然而最终看的都是修炼者对天地法则的理解。” 显然，这简化天演棋不需要元力，那么所谓幻化成的巨大战场也就无从谈起。 但天演棋的核心一定不会变，定然是五行布阵、战棋排列的对抗。 所以，五行与战棋，应该是影响这简化版天演棋的关键。 “五行，是金木水火土的相生相克吗？战棋有五行属性吗？战棋排列会有怎样的五行影响呢？”慕寒心中浮现出诸多疑问。但这些，必须在第一局的时间里由他自己来解答。 “一局或许不足以看出什么，三局两胜我想才真实。”慕寒开口。 “好！” 出乎慕寒的意料，丁沙立刻答应了。 丁沙心中暗喜。 其实如慕寒猜测的一般，丁沙只看过父辈下过这简化的天演棋，并未真正上手过。作为父亲奖励他进入青剑宗的礼物，这一副天演棋他也很看重。而第一次与人交战，虽然他占了绝对的优势，但他也怕自己失足。 三局两胜才稳妥。 他之前还想增加局数呢，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慕寒先提出，他自然赞同。 慕寒心中推演一番，明白了丁沙的想法。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第一局里全力获悉天演棋的规则。 丁沙打开棋盘。原来之前的棋盘是折叠过的。打开后的棋盘竟占据了整个桌子，长宽均有一米。 棋盘上铭文密密麻麻，似乎构成了一些特殊的纹路。慕寒虚眯了一下眼看着这些纹路，隐隐有种这些纹路分为五种的感觉。 “那就开始。”丁沙捏起棋罐中的黑棋，道，“先后手无妨，我先好了。” “且慢！” 就在此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外门新弟子居住的潜心阁中传来。一道魁梧的身影从门口走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是李通师兄啊。”丁沙忙不迭地起身，露出示好的笑容。 慕寒缓缓站起，面向李通，不卑不亢地道：“师兄好。” 李通冲两人点点头，道：“师弟师妹们对天演棋都不怎么了解，恰好这天演棋也没有迷雾，那我就给大家讲解讲解。这也有利于加深你们对规则的理解。” 真是求之不得。慕寒和丁沙心中生出了一样的想法。 虽说对方也会因此受益，但丁沙并不认为慕寒在零基础的情况下得益会超过自己。 “那便开始。这第一局，便由丁沙先手。第二局再是慕寒。第三局……”李通沉吟了一下，道，“第三局便以猜子决定先后手。” 第十章 博弈 丁沙执黑棋，慕寒执白棋。黑方先手。 当慕寒捏起白棋时，他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棋子。 白子不知是什么东西构造，呈现出剔透的玉白色。白子呈扁圆形，上凸下凹，在上部正中的位置有一个透明的圆区。透明部分完美地镶嵌在白子中。单是看这棋子，慕寒便知道这副简化版的天演棋恐怕价值不菲。 “嗒。”丁沙的黑子率先落下，落在棋盘一处。 “五行脉居火。阳火。”李通道，“中规中矩的一步棋。” 丁沙嘿嘿一笑。 只见那棋盘中升起几缕赤色丝线，丝线沿着黑子迅速攀爬，进入了黑子上方的透明圆区中，将之染成了妖艳的赤色。 而慕寒，则脸上的神色早已从淡然转为认真严肃。他双眸微微发亮，记住了黑子所落之处和其变化，以及“居火”和“阳火”二词。 “嗒。” 慕寒随手将指间的白子落下，却并未等到李通的解说。 “哈哈，一步废棋。”丁沙拍着大腿大笑。 观棋的众人尽管看不懂，但也从丁沙的言语中明白了慕寒下的棋有多烂，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噤声！”李通喝道。 看着两人的下法和众人的反应，李通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纵然他有些以自我为中心，但此刻，他也不禁为慕寒暗暗叹息。 “嗒。”丁沙再落一子，第二子在第一子旁。 “五行脉居火，双阳火！” 慕寒也落子。 “五行脉居木。” 丁沙再落子。 “五行脉居火，三阳火！三火成焱。” 双方交替落子。 …… “九子连星，火龙现。” …… “火龙遇青木，木生火，烈火燎原！” 只见慕寒那一片呈现青色的白子全被呈现赤色的黑子替代，火属黑子密密麻麻地铺成一片。 慕寒不由得嘴角抽搐一下。 “木生火么？” …… “火克金！龙吞中原！” 慕寒节节败退。 …… 终于，随着一声“白方覆没，黑方胜利”的宣布声，这一边倒的第一局算是落下了帷幕。 丁沙喜不自禁，笑容满面。 他望向慕寒，心中盼望着看见慕寒垂头丧气的样子，但后者的平静，却让他僵住了脸色。 “看来你天赋真不行啊。”丁沙出言讽刺道。 李通不作声，只是看着慕寒。虽说丁沙占了便宜，但他从慕寒后来的下法中已经看出，慕寒的天赋真的不够。面对丁沙的无情嘲讽，他要如何接招？ 在众人或怜悯或轻蔑的目光注视之下，慕寒露出了一个笑容。 “难道不是三局两胜吗？”慕寒笑道。 丁沙仿佛噎了一下，接下来要说的话尽皆被吞回了肚子里。他只能象征性地挑衅道：“恐怕不用三局了！” “未必。”慕寒淡淡地道。 李通觉得，慕寒在走了几步后仍然下法随意而没有章法，其原因是慕寒天赋不够而领悟不到天演棋的规则。但真实原因并非如此。 慕寒是故意乱下的。 如若慕寒一味地学习丁沙的下法，固然会有实际效果，但却不能够全面地接触天演棋。反倒是随意下，获得的信息更多。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三子一体，九子化形。” …… 一条条天演棋的规则如同飞剑一般划过慕寒心头。 “还有那些纵横复杂的纹路。”慕寒眼睛扫过整张棋盘，“五行脉，阴阳脉。五行为小脉，阴阳为大脉。” 除了一些未曾下到过的地方，慕寒基本记住了整张棋盘的纹路分布。 而之前那种感知到纹路特殊的感觉又浮上慕寒心头，一种可以推测棋格分布的想法生了出来。 “这是阴土格吗？”慕寒看向一处，心里有了这样的猜测。 察觉到慕寒的目光，李通善意说道：“慕寒，不懂就问。” 慕寒贴近棋盘，手指他推测出来是阴土格的地方：“请问李通师兄，这个格子是什么” “阴土。”李通不解慕寒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 慕寒笑了。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 …… 第二局。慕寒执黑子，丁沙执白子。 慕寒很快落子。正是他之前所指的阴土格。 李通正准备解说的声音仿佛喝水噎住了一样，心中为慕寒不争而羞愧。问了阴土格就走？是怕自己像上局一样开局下一步无意义的子儿？ 李通眼神中闪过无奈与轻视。 当他把目光从棋盘上上移时，正巧对上慕寒的眼神，后者似乎在等待他的解说。 李通皱了皱眉。看着慕寒的笑容，他感觉到慕寒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但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在哪。 “五行脉居土。阴土。”李通淡淡地道。 在李通思来想去之际，丁沙也已落子。 “五行脉居木。阴木。” 慕寒微微俯身，修长的双指夹起黑子。 但当他双指持子将落未落之际，他忽然轻咦了一声。慕寒意识到一个问题。 若是双方各自不管对方，只是发展自己的战棋布局，到了不得不碰撞的时候才兵戎相见，这岂叫博弈？ 慕寒心中思索着。是的，要发展，也要限制。 于是，慕寒指间这原本将落在第一颗黑子旁边的黑子，最后伏在了占据着阴木格的白子的一旁。 霎时，李通心中一惊，他压住声音中的惊讶道：“五行脉居木。阴木。” 丁沙愣住了。他试图抢占阴木脉被截断了。 “这……”丁沙心中一紧，“这家伙怎么这么巧堵住了我的路？是……巧合？” 丁沙持白子的食指摇摆不定，迟迟下不去手。 李通看着丁沙，提醒道：“步时要到了。” “我该下哪？”一滴冷汗从丁沙额头滑落。 嗒！ 丁沙狠狠闭上眼，手指落下。 “无脉！”李通失望摇头。 完了。丁沙咬牙。 慕寒可不管丁沙内心如何挣扎，他有条不紊地落下第三子。 “五行脉居土。阴土。”李通惊异。又是阴土？还有之前那钳制一子……这两步，是运气还是实力？难道说…… 嗒。嗒。嗒…… 慕寒与丁沙交替落子。但这一局，情况与上局大为不同。 前者，神态从容；后者，却是紧张不安。 在棋局一番变化后，终是出现了慕寒布局已久的胜势一着。 “土虎受金尖，土生金，土虎化金虎！”面对慕寒的这一步棋，李通心中的猜测成真，语气里流露出难掩的震惊。 原本慕寒占据阴土格，丁沙为了针对慕寒于是占据了阴木格。木克土，慕寒处于劣势。但慕寒先手，加之一着截断之子，打乱了丁沙原有的布局。而后棋局发展。在慕寒的土虎成型后，他又在土虎旁落下阴金三子，最后连贯。 土生金，于是占据了棋盘一边的土虎转化为了金虎。而金克木，丁沙难以翻盘了。 丁沙瞳孔紧缩，嘴唇颤抖，难以置信。 他……输了？输给了上一把自己吊打的菜鸟？ “慕寒胜。”丁沙失神，迟迟不落子。而李通也看出了丁沙的败势，出言结束了一局。 慕寒起身，淡笑道：“承让。” 李通见慕寒似要离开，诧异道：“还有一局？” 慕寒笑着摇头：“一胜一负也挺好。这第三局，不必再下了。” 就在这时，丁沙浑身一颤。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愤怒之色。他被羞辱了？慕寒言语中的意思是自己再下必败无疑？ “坐下！赢了一局就小人得志？！”丁沙怒喝，“第三局！” 李通看着丁沙，眼中露出怜悯。慕寒不下，是为了给他留点颜面。而丁沙非但不领情，还言语粗鄙。 此人在修炼上难以有出路。这是李通心中浮现出对丁沙的评价。 李通天赋不行，但这并不代表他看人差。否则他也无法作为潜心阁的管事。 丁沙阴沉道：“第三局，我要求开启天演！” 慕寒微怔。 开启天演？难道之前下的不是天演棋吗？ 第十一章 推演 丁沙冷冷地看着慕寒，眼中厉芒迸现：“慕寒，你敢吗？！” 慕寒并未回答，而是平静地看向李通问道：“师兄，何为开启天演？” “我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天演棋，原来还有不凡之处。”李通感叹一声，解释道，“天演棋也有层次之分。不同层次的天演棋，有不同的规则。像宗门里的，便是最高层次的天演棋。而你们先前下的，是最普通的。” “天演？何为天演？”李通转过身体，面对旁观的诸多弟子，朗声道，“人所不知！” 李通指着棋盘，望着众人：“最普通的天演棋，每格是什么，早已确定。而真正的天演棋，开局之前，什么都是未知！” “天演，随天定！每一局开始，所有的脉都会重置，未开局之前，谁也不知哪一棋格是何属性。开局后，人只能靠推演来判断阴阳五行！这才是天演棋的精髓！” 而后，李通又补充了一句：“宗门里的天演棋更为复杂！自成一方空间，五行全在脚下。这个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李通话落，众人哗然。 棋盘上那什么阴阳脉、五行脉就已经看得他们云里雾里了，连记都记不住了，更何况还要考虑变化与推演？ 然而慕寒十分平静。他本来就对这个修炼的新世界就是一无所知，对于未知的事物，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推演，说白了就是靠已知推测未知。”慕寒心中沉吟。 “敢否？！”丁沙拳头重重地砸在木桌上，再次喝问道。 慕寒缓缓坐下，神色风轻云淡：“为何不敢？” 丁沙刚想出言嘲讽，却是想起上一局自己被慕寒压制一事，那到了嘴边的话语也是生生噎住。 脸上青红变换，丁沙冷哼一声。随后他看向李通，语气平缓了许多：“还请师兄向棋盘中注入元力。” 李通轻轻点头，双指并拢，指尖贴在棋盘一角。 慕寒隐隐感觉到李通身上有一股气在运转，不多时棋盘的纹路尽皆隐去。 “信息全无么？”慕寒抿了抿唇。 是的，他之前之所以能推出阴土格之位，便是依据棋盘上的铭文。棋盘上的铭文看似杂乱，实则符合了一种规则。棋格的属性，便在这规则之下。 而如今，铭文皆隐，便无从判断了。 “走一步看一步。”慕寒心态始终如一。 丁沙死死地盯着棋盘，心中努力回忆父辈对局时的场景。 他承认他冲动了，但也许这是他唯一能找回场子的办法了。 虽然他难以启齿，但他也意识到慕寒已经基本悟透了普通的天演棋，否则后者也不可能在第二局将他全局压制。想要赢他，必须利用他不熟悉新规则这一点。 “对天演一无所知，怎么可能赢我？”丁沙心中冷笑。即便他对所谓的推演并不擅长，但，足够了。 李通后退一步，离开棋盘旁，道：“既然采取正规下法，我便不再解说。一切细节全靠你们自己捕捉。” “猜子决定先后手。”李通拿起黑白棋子各一颗，让慕寒和丁沙猜子。 慕寒猜到了白子，为后手。 “棋局开始，所有人噤声。”李通喝道。 棋局正式开始。丁沙先行落子。 丁沙的黑子落下，却没有响起清脆的落子声。 慕寒瞳孔一缩，却是看到那黑子竟然浮空而立，离棋盘有半寸的距离。红色的丝线从棋盘中升腾起来，注入到了黑子底部透明的区域中，将之渲染成了红色。 与此同时，这个棋格上隐去的纹路显现了出来。 “这么神奇的吗？”慕寒心中惊叹。想来应该是李通师兄向棋盘里注入了元力的缘故。 “是火属棋格。”丁沙微微眯眼，分辨着纹路的细微之处，“应该是阳火。” “阳火。”慕寒也在第一时间看了出来。 纹路仍然复杂，但若是能捕捉到其主干，或许能看到脉络延伸的方向。 但……这不是全局纹路，只是细枝或是末节，肉眼难以将缠绕在一起的各种线条剥离。 “只能靠感觉吗？”慕寒执起白子。 棋子靠元力浮空，铭文靠棋子显现。肉眼无法直接观测出决定性细节，只能看个大概。 既然如此…… 落子。慕寒又开始了随意落子。 慕寒这边下的很快，而丁沙却要思忖良久。 不像前两盘的棋局，这一局安静得异常。无人解说，无人议论，无落子声。只听得见远处树林里的虫鸣与更远处的比武声。 然而潜心阁前围了一群人实在是太过显眼，渐渐的，有些老弟子走了过来，在一旁无声观战。 虽然慕寒下法随意，但他的精神却是高度集中。而丁沙也是双目血丝密布，神经紧绷。 战局，此时发展到了中期。 丁沙的落子很集中，凑到一起，也打开了一片区域的五行脉。他已经有七个阳火子连在了一起。 而慕寒的白子，却是呈分散在棋盘各处，唯有一处，有两个白子占据了相邻的阴水格。 丁沙执子苦思，而慕寒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 他的注意力不仅集中在自己的白子上，还集中在丁沙的黑子上。 “阳火脉呈弧状分布，阳土脉和它交错而过。”慕寒在快速分析，“土生金。这里阳金格已现，结合纹路，阳金脉的延伸方向应该是东西纵横……” “阳金脉如果是这样的话……”慕寒突然眉头一皱，“等一下。阳属三脉这样分布的话……难道说……” 此刻，按照慕寒的推演，阳属的火、土、金三脉刚好是占据了一个五边形的三边。即便这个五边形极其不规则。 慕寒的脑袋里快速回忆上两把的棋盘。当上两局的棋盘在他的头脑里重合叠加在一起时，慕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是五边形。那这样的话，克制火的水应该是在这个方位了。 慕寒凝视着自己落子的两个阴水格，思忖着：“说书的说过阴阳相生，先前的棋局也证明同属棋格的两种阴阳棋格距离不远。那么……” “观察纹路！” 既知阴水脉延伸方向，又有两颗阴水格白子作铺垫，慕寒观察纹路便有了方向。 而他再将视线凝聚在那两个阴水格上时，一种奇特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似乎看到了蓝色的丝线？ 很细很细，细得几乎若有若无，让慕寒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但他决定相信自己。 丁沙在思考良久后终于落子了，而慕寒却是紧随其后落下一子。 “还是这么随意吗？”有老弟子皱眉，“再这么随意就要输了。” 只是下一刻，看到棋盘上升腾起的蓝色丝线，那名老弟子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惊讶。 “是阴水格吗？”丁沙脸色一变。他只认出那是水格，却无法分辨其阴阳。 丁沙在找阳火格。他如今已是八子了，若是找到第九子便可化形。一旦化形，他就可以不断吞并周围地区，最终形成压倒性优势，赢得棋局。 而且，八子形成的纹路已经很明显。慕寒输定了。 “阳火！”丁沙落下一子，却是与他期望相悖。 慕寒不急不徐，打开第四个阴水格。 “阳火！”丁沙自信满满，却再次失望了。 第五个阴水格…… 第六个阴水格…… 第七个阴水格…… 接连五轮落子，慕寒接连占据五个阴水格，不止是李通，连那些老弟子都震惊不已。反观丁沙，却是陷入了困境。 “怎么可能！”丁沙快崩溃了，“阳火格没了？”他已经把可能的地方都下了，怎么会没有？ 丁沙不解，慕寒却知道为什么。阳火脉被穿行而过阳土脉截断了，应该再阳土脉另一边找才是。然而未曾分析出全局的丁沙却无法发现这一点。 “纹路规则，都是阴水格！七子！”丁沙咬牙。怎么办？若是再让慕寒开到第八子，自己就无优势了。 “继续找？还是截断？” “截断！”丁沙怕了，怕自己再一次找阳火失败。他重重地把黑子按在慕寒阴水一线的一侧，但是黑子下方升起的却是绿色的丝线。 慕寒轻笑，丁沙的运气不好。他想堵路，前方三子，他有三分之一的几率赌对，然而，错就是错了。 白子落下。第八子，阴水格。 丁沙心神已乱，持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想落子，却是不敢。结果那悬空的手指却是在某一刻一颤，在丁沙瞪大的双眼之下竟是坠落而下，落在了棋盘边角的一个棋格上。 “我……”丁沙赶忙伸手去那那颗子。 结果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颗黑子上时，一股元力从棋盘上爆发，将他震得脸色发白。 “天演棋，不可悔。”李通此刻淡淡地道。 慕寒看着已是满脸颓然之色的丁沙，轻飘飘地落下第九子。 阴水格。 九子化形。一线成龙。水龙。 水克火，而且局势已经不容易丁沙利用五行相生将火转化为克制水的土了。 “我输了。” 丁沙声音低落。他已经输了，没必要再强撑下去丢人现眼了。 “精彩精彩。”有老弟子鼓掌笑道。 慕寒站起，对着丁沙抱拳道：“承让。” 丁沙脸色暗沉，也是缓缓站起身，道：“三局两胜，你赢了。我承认……你天赋比我强。” 他今日，可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慕寒并未羞辱丁沙，而是轻轻摇头：“下棋可不能推知未来。往后成就，还看个人。”话已至此，慕寒便向潜心阁走去。 丁沙身体微微一颤。这是保留自己的脸面吗？他脸上的阴翳在消散。 丁沙苦笑，明明这家伙可以肆意折辱自己的…… 在慕寒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转头，嘴唇翕动。 一句“谢谢”微不可闻地传入慕寒的耳朵。 慕寒微微一笑。这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第十二章 感知 三局过后，夕阳早已西斜。 回屋后，慕寒盘坐在床上，望向窗外。 入眼便是那火烧般的霞云，红得耀眼，赤得妖艳。随着天边的那抹醉人的紫意一点点地吞没了天空，天地间进入了被人定义为“夜”的时间。 “天演棋……感觉受益颇多。”慕寒露出一丝微笑。 他所获得的好处不止局限在知晓的阴阳五行的关系，更是在他在推演中与那种变化的“势”建立起的一种感知。 慕寒还是挺在意在第三局时他看到的那些极其纤细的蓝色丝线的。 “我这是感知到了棋盘里逸散出来的……元力吗？”慕寒思索着。的确，如果考虑到丁沙的天演棋盘并不是那么完美的话，这种可能性不低。 只是……为何他会在那时看到，而之前并没有呢？ “元力亲和度吗？”慕寒沉吟了一下。也许对弈让他对元力的感知提升了。 旋即慕寒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慕寒觉得，他的猜测基本接近事实本身了。再作过多的思考也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了。 “呼……” 长长地吐息，慕寒让精神彻底放松下来。 下棋时的全神贯注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损耗，但是此刻一休息下来，慕寒便感到了灵台的空明。隐隐间，他对各处看不到的“气”有所感知。 玄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天地有元，万物五行……”慕寒合眸。 “修炼之行，始于纳灵。气沉丹田，神伏灵台。万化冥合，物我一体。” 慕寒没有去纳灵，而是保持着纳灵这种空灵的状态，在神思游离之间去感受环境。 一阵风从窗子里吹进来。 在慕寒的感知中，那风似乎带上了青色的气流。 风无痕，如今却有了颜色？ 不同于白日所感知到的分割的片段，慕寒此刻的感知，已是有了以自己为核心然后向外感知的整体化趋势。 从床上到床沿，感知的范围也在逐渐扩大，渐渐的，覆盖了整个房间。 木制的桌、床、柜，似乎散发着微弱的黄褐色的光，随风卷入的一片树叶在空中划过一条绿蒙蒙的光弧坠落在地…… 一切都是那么奇异。 带着好奇与探究之心，慕寒便保持着类似于打坐冥想的姿态外视，一时竟忘却了时间。 …… 慕寒走后，丁沙自己收好了天演棋，一言不发地也回了屋。 众人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三三两两地散去，之前一直憋着的话不约而同地倾吐而出。 那因好奇而来的几名老弟子却是留在了原地。 “李通师兄，按你所说，这个新弟子初次接触天演棋？”一名老弟子语气里充满怀疑。 “是啊，连续七次下到阴水格，这怎么可能是运气？”另一名老弟子说。 李通不置可否，而是道：“你们也说了，这是个新弟子。” 此话一出，四人相顾无言。 是啊，新弟子…… 不论是李通还是这几名老弟子，都难以压下心中的震撼。 其他的围观弟子只是看个热闹。他们没有看不懂慕寒和丁沙间的博弈，也不曾知晓天演棋下到这种程度的难度。 李通苦笑一声。如果当时换做他来，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比慕寒做的更好。 李通摇了摇头，心中默默道：“这慕寒，倒是有趣……” …… 他人如何，慕寒并不知晓。即便知晓，他也不会在意。 他仍然陷入于那种状态无法自拔。 外视着，慕寒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各色气流和光华上。直到慕寒突然察觉到了外界的昏暗，他才意识到现在竟然已是深夜了。 深深地吐息之后，慕寒结束了这种状态。 感觉甚好。脑袋清醒得远胜平常。 他不知道，他所进入的一般是元师及以上才能进入的精神外放状态。此状态之玄妙，即便是元士，能达到的都少之又少，更何况他初入修炼领域的愣头青了。 慕寒能够经历，可谓是机缘，也是天赋。 精神不错，但是身体…… “有点饿啊。怎么都这么晚了。”慕寒苦笑着揉了揉肚子，“错过了晚饭。唉。” 虽说下午从后山回来时吃食还有，但现在都是深夜了，慕寒不信田老师傅还会备着食物。 用元兽做的高级吃食，竟然被自己错过了。多么珍贵啊…… 慕寒没想到心血来潮念了一下那个口诀，于是两三个时辰就过去了。 “所幸还有干粮。” 慕寒站在窗边，吃着干粮，望向远方还有星星点点灯火的城池，思绪翻飞。 …… 三千青石阶上，青剑峰青雨殿。 慕寒的今日的一切都落在了大长老的“眼”中。 其实就是感知。 只不过慕寒的感知与大长老的感知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精神外放吗？”大长老自语道，“精神可外放，但纳灵却有障碍……” 大长老拿出一面铜镜，向其中注入了元力。不多时，伴随着一声“大长老”，一个老者的面庞呈现在了铜镜上。 正是上午教导青剑宗新弟子纳灵的赫长老。 “赫长老，明日……”大长老向赫长老说了些什么。 内门的一间石室中，赫长老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第十三章 大长老 翌日。 当晨辉让山林出现了光暗分明的层次时，寂静的青剑宗外门又热闹了起来。 带着愉悦的心情吃完了早餐，慕寒便前往了讲经阁。 慕寒到的时候，比既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但赫长老已经在了，他的一边，还有慕寒的熟人——仲牙师兄。 盘坐在最前方蒲团上的赫长老看见白衣翩翩的青年，道：“大长老要见你。” 仲牙在一旁伸出一只手，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微笑道：“慕寒师弟，随我来。” 大长老？大长老是谁？ 叶长老、赫长老都是长老，既然如此，被称为“大长老”的人地位应该还在他们之上。 慕寒心思变换，知道这样的大人物可不会等自己，虽然对这一切始料未及，但还是立刻道：“那就麻烦仲牙师兄了。” 他本来还想向赫长老询问自己纳灵异常的问题，但现在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赫长老，那弟子就先走了。”慕寒拱手道。 “去。”赫长老挥了挥衣袖。 一路从后山深入，慕寒的心情也是有些复杂。他可不知道大长老找自己到底是因何原因。 “仲牙师兄，不知大长老找我所为何事？”慕寒一阵犹豫，还是开口了。 仲牙深深看了一眼慕寒，摇头道：“我不曾知晓。” 于是慕寒只能退而求次问道：“敢问大长老……是谁？” 仲牙道：“大长老是我们青剑宗的第一人。传闻青剑宗的祖师，也就是第一代宗主因为一些意外走了后，大长老应该接任宗主之位的。但是一直到了现在……你看，大长老还是大长老。” 慕寒注意到了一个词，疑惑道：“一直？” 仲牙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有些不确定地道：“传说有几百年？” 慕寒心头一震：“几百年？！” “我也是听师兄说的。”仲牙有些尴尬，毕竟自己不知道真假，“说实话，修炼的人真的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点是公认的：修为越高，便可活得越久。” “呼……”慕寒压下心中的震惊。此话言外之意便是：大长老的修为极高。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难道真的有长生吗？如果修为没有尽头，是否意味着长生便有可能？ “这就是内门了。” 突然，仲牙的声音响了起来。 慕寒掐断杂念，放眼望向内门，心中不无惊叹。 以灰色为主调的古朴建筑处处透露着其岁月沉淀的历史，层次鲜明的布局又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味道。然而最瞩目的却是无数房屋后伫立的或者说无数房屋簇拥着的、那座青色的山峰。 “那是……” 青山之间，似乎有一道细线，从山脚延伸到山顶，将两侧的树林隔断。慕寒以为自己看错了。 顺着慕寒的目光看去，仲牙遥遥一指，道：“那是三千青石阶，通往青剑峰顶的青雨殿。” 察觉到了慕寒眼中的询问之意，仲牙笑了：“大长老就在青雨殿中。” 聊是以慕寒的定性，此刻也不禁嘴角一抽：“三千是虚指吗？” “并不是……”仲牙道。 慕寒望向那通天般的阶梯，无奈一笑：“这算是考验了？” “是也不是。你要见大长老必须从这儿走。” 仲牙带着慕寒一路穿行，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内门弟子。 显然，仲牙在内门中人缘不错，许多人朝着他打招呼，他也点头示意。而有些人的目光，也在慕寒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一两人表示询问，仲牙也是微笑不语。 而慕寒，则是向着他们拱手道着“见过师兄”。 来到那参天的巨峰之下，慕寒抬头望向那无边无际的青石阶，心中还是慨叹。 “三千级……”慕寒心中道。 仲牙看着沉默的慕寒还以为他怕了，于是安慰道：“事实上，并不是内门所有人都有资格走着三千青石阶的。唯有内门极为优秀的弟子才有可能上去。” 仲牙此刻眼中露出一丝羡慕：“大长老是个很随和的人，没有一些古板长老的架子。他若找你，多半是好事。放心。” 慕寒点头：“劳烦师兄了，就此告辞。” “师弟，祝你好运。” 仲牙转身，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慕寒的视野外。 “那便开始。”慕寒望向脚下的灰色石板，眼神逐渐坚毅了起来。 …… “来了？”青雨殿内，闭目养神的大长老睁开了双眸。 纵然他面庞苍老，那双眼却是明亮无比。睁眼的一刹，漆黑的瞳孔中仿佛有星辰闪烁。 “三千青石阶的来历可是非凡啊……”大长老喃喃，“除却那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剑，或许这三千青石阶便是青剑宗最宝贵的物事了。” “一步一阶一锻炼，扎实的根基便在此了。” 大长老静坐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他起身，步履缓慢，行至了高挂于大殿正中的一副画像前。 画像上是一个女子，手执灵巧长剑，背景便是三千青石阶。 画面简单，人物也只是勾勒了线条，但其中却蕴藏着一股磅礴的意。 尤其是那女子，乍看令人心惊，再看令人惊艳，三看令人倾慕。 “千年。”大长老吐出二字。 仲牙告诉慕寒大长老守护青剑宗已有数百年，其实没错，但师祖，也就是画中的女子，却是千年前离开的。祖师和大长老之间，隔了长达七百年的历史。这七百年，也是青剑宗陷入谷底的时期。 直到年轻的大长老自青剑宗中崛起，坐上大长老了之位，才重振青剑宗。 “千年前的画卷……”大长老罕见地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所有关于祖师的传奇都是真的。但……如此风华绝代之女子，离开之后，在三千州上竟然了无音讯，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她……究竟为何消失？ 祖师已故？ 不，到了他这个层次，自然知道以祖师的天赋，如果还在修炼，千年时光，定然不会使她化为尘土。 这也是为什么宗主之位永远留着的理由。 真相一日不出，宗主之位永远是那个女子的。 第十四章 青石阶 青石阶两侧是葱郁的树木，朦胧湿润的雾气将其衬托地更加生活。 虽说不见太阳，但这青石阶却是冰冷得异常。 慕寒保持着匀速，一步走一级。 走到第一百级时，慕寒还感觉十分轻松。到第两百级时，他感觉到腿部传来的一丝酸痛。走到第五百级时，慕寒已是满头汗水，而那种酸胀感也已经十分明显了。 然而，慕寒察觉到了青石阶或者说自己的变化。 脚底的冰凉之感攀爬上了小腿之处，丝丝清凉由外向内渗透而入。 那股清凉在经脉中穿梭。 一刻钟后，慕寒走到了第一千级的位置，汗水已是浸湿衣襟。 身体之滚烫，那股清凉之意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双腿之沉重，仿佛铅灌一般。 “到一千了吗？”慕寒只是心中约莫有个数。 慕寒知道，现在的他，只能不回头，也不抬头。一旦回头，千级在后便知没有回头路。而一旦抬头，两千级在前，更觉无望。不如不去想，直走好下一步。 忘却阶数，忘却目的，忘却可能。 只注重当下。 …… 又是五百级。 慕寒眼神都开始涣散。 在过去，慕寒更像一个书生，纵然陪着二猴与别人打架，其实也是利用技巧，没受过伤，更没真正锻炼过身体。而今修炼也未真正开始，他身体的耐力、恢复力等等，也就和一个普通人无异。 走到这一千五百级级，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停一下吗？停一下吗？”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诱惑，“停一下就可以躺下来了。”。 “就休息一下？青石阶的清凉难道你不渴望吗？躺在上面……躺在上面……” 这个声音是幻觉吗？还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是如果停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快虚脱的慕寒差一点摔倒，却是死死地咬紧牙关，强提起精神，止住了向前倾倒的身体。 “一步……” “一步……” 慕寒还在向前走着。 …… “极限了吗？”仍旧与那画卷中的女子对视着，大长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一直“看着”慕寒。 前一千级，慕寒走了一刻钟。一千级到两千级，慕寒却是用了半个时辰。 四倍的速度差距。 最后一千级，难道要走两个时辰么？ 不，只会更慢。 人，一旦逼近极限，只会越来越力不从心，除非…… “突破极限，慕寒。”大长老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却如世界规则一般让整个大殿的空间凝结了一瞬。 …… 身体……真的太疲惫了。 但是，慕寒心中却并非如此。 “未曾听闻别人召见自己，而自己却连走到别人面前的能力都没有的人！”慕寒心中在咆哮。 平日的淡然，不意味着青年心中没有血气。 “我既走上这修炼之路，岂能在一开始就倒下？！” “如果普通人的身体不能够支持我走上这三千级，那修炼者的又如何？！” 慕寒眼中满是血丝。 “天地有元，万物五行。修炼之行，始于纳灵。气沉丹田，神伏灵台。万化冥合，物我一体……“疯狂之余，慕寒保持着极端的冷静。 “纳灵，给我纳灵！” 这一次，慕寒没有像第一次那般静静地坐在后山的青石上，亦没有进入那种空灵的状态，但他此刻，感知却格外敏锐。 不知是否是慕寒的错觉，他似乎看见了眼前的白雾里有白色的气流凝聚成几乎透明的匹练。 咻咻！ 以慕寒为中心，元力匹练围绕他快速旋转，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漩涡。乍看过去，竟有空间交叠的不真切感。 元力灌注。 慕寒身体里涌入了一股爆炸般的力量。 “要把元力稳下来！” 虽有想法，但慕寒却没有办法去做。 元力汇聚成的洪流在慕寒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引起慕寒万蚁噬心般的疼痛。 “为什么？！”慕寒咬牙。按照筑基法，纳灵即便不畅，也应该是很舒服的，怎么会像自己这样疼痛难耐？ 上一次是心脏疼痛，这一次是经脉疼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青石阶发出的寒气明显变多了。它发出的寒气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住了慕寒的经脉。 “给我镇压！”慕寒低吼。 慕寒单膝跪地，右手成拳，一拳砸在青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着慕寒的这句话，或者说他强烈的意志，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就好像锁着蛟龙的锁链被砍断了。 如今，怒龙自由了。 不同于狂暴的元力，在慕寒身体的最深处，一股澎湃的力量苏醒了。 “镇压！”就像君王面对臣子，苏醒的那股力量顷刻间压制住了外来的无主元力。 元力洪流依旧在奔腾，但此刻却是被控制住了方向和速度一样，冲破了慕寒身体经脉中的一个个关卡。 经脉被一一打通。 狂暴的元力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周天后，逐渐消耗殆尽。 慕寒单膝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 终于平静了么？ 他庆幸，也不解。庆幸于自己熬过来了，不解于自己的纳灵为何这么痛苦以及自己的身体里为何会有一股潜藏的力量。 可如今那股力量又沉寂了下去，慕寒也已感受不到了。 证明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的事实就是，慕寒衣服已然湿透，但身体却无比轻松。 “纳灵应该是成功了？”慕寒苦笑不已。他本来要怕出现变故，还想等长老解惑后再继续，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不得不这般强行冲关。 慕寒隐隐有种感觉，真正的修练之行也许就如同走这三千青石阶一般，也许会渐渐力不从心，也许会遭遇困境，而唯有突破自我，才能更上一层楼。 “最后这一千级，应该不难了。” 慕寒身轻如燕，最后这一千级，只用了一刻钟便已走完。 当最后几级的青石阶被慕寒踏过，青剑峰的山巅之景呈现在慕寒眼前。 巨大无比的石制武斗场，其后伫立着一座通体漆黑的古老大殿。 大殿门口，一道身穿黑布袍的老人笑吟吟地站立着。 “这是大长老吗？”虽是疑问，但慕寒心里却十分肯定这个猜测。 终于见到了么？ 第十五章 阴阳体 “慕寒。”大长老笑道，声音不大，却是跨越了整个武斗场清晰地传入慕寒耳中。 慕寒快步穿过了八方石柱矗立围成的武斗场，来到大长老面前，拱手恭声道：“见过大长老。”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进来再说。” 大殿正前方，有两座栩栩如生的黑色狮形石像，散发着淡淡的凶气，看了让人胆战心惊。殿门有两扇，雕刻着异兽，黝黑的材质显然不是用凡俗材料制成的。殿门之上，悬挂着牌匾，其上的三字“青雨殿”好像会流动的一般，迎面而来就是一股雨水之意。 跨过同样漆黑的门槛，慕寒便看到了那副画卷。 “这是……”慕寒看着画，被那意境定住了心神。 “何感？”大长老捋了捋胡须。 “绝代女仙，倾世之姿！”慕寒不由道，“但是……” 但是？大长老闻言微微讶异。 “别有一种愁意。”慕寒斟酌了一下用词。 “愁吗？也许。”大长老看着画像，慨叹道，“画中女子，便是我们青剑宗的开山祖师冷师祖，擅长雨水一道。于是便有了这后人修筑的青雨殿。” 大长老引着慕寒到摆棋的桌椅旁，示意道：“坐。” “多谢大长老。” 大长老缓缓道：“你可知我找你来所为何事？用心回答。” “嗯？”慕寒微愣。他本以为这是客套话，准备说“不知”了，但照大长老的意思，这是考验自己的分析能力吗？ 看着大长老不起波澜的双眼，慕寒思索片刻，沉吟道：“诸多弟子中只有我被您召见，想来是因为一些特殊之处……是因为我和丁沙的对弈，或者是……” 慕寒顿了顿，将猜测说出口：“有些奇怪的纳灵？” “二者选一。” 看来在两者之中了。 如果是下棋……上次在天演阁中见过那么多的弟子在下棋，虽然我下赢了丁沙，但可以说那只是“过家家”。 排除掉前者，那么只有后者一种可能性了。 如果是纳灵……我纳灵出现了问题，走青石阶时又不得不实现突破，青石阶发出的特殊寒气还给了我一定的保护……看似巧合，却又好像是必然发生的事。 “我认为是纳灵。”慕寒道。 大长老点了点头，而后微微摇头，似笑非笑道：“是，也不是。” “手给我。”大长老又道。 慕寒伸手。 大长老四指托住慕寒的手背，拇指按在慕寒的掌心。 慕寒并未感觉到异样，却听到大长老已是道：“果然如此。” 大长老笑了，接着将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一股无形的波动传开。 “刚刚我布下了结界，防止我讲的被别人获知。因为这些事，是属于你的重要秘密，切记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大长老虽然笑容不减，但语气已变得十分严肃而郑重。 “慕寒，接下来的话你要好好记住。” 慕寒神情也严肃起来。想必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是大长老找他来的真正目的了。 大长老将左手摊开，氤氲的红蓝白三色气流氤氲升起。 白色气流形成了一个人体的轮廓，红蓝二色气流交缠在人体内部。 “天地间有阴阳二气，阴阳二气演化了五行。人体，也有阴阳二气。对修炼者来说，人体的阴阳与五行属性皆影响着他的修炼方向。” “先说比如一个五行属水的人，他对与水有关的事物就会心生好感，感知敏锐，理解迅速。但他对与火有关的事物不说抵触，至少难以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则是修炼的重中之重。” “五行对修炼就有莫大的影响，那阴阳呢？” “人体天生阴阳，有些人阳气多，有些人阴气多，阴阳并非与男女有绝对的联系。但一般情况下，男性阳气盛，女性阴气盛，但有时会倒置。阴阳二气无好坏之分，但二者的平衡却是值得说道。” “先天之阴阳，分为三种情况。” 在大长老的控制下，红蓝二色气流在“人体”内流转。 “第一，阴阳均存在，但不平衡。这是最普遍的情况。正常情况下，大多数的人，先天阴阳二气总有一气较盛。在身体出现异常时，可能会产生盛衰颠倒的情况。“ “第二，极阳之体或极阴之体。” 白色气流又形成了一副人体图。两幅图，一者其中几乎都是红色气流，另外一者则几乎全是蓝色气流。 随着两幅图的形成，大长老缓缓道：“极阳之体者，体内阳气之盛，几乎占据了先天之气的全部，更有甚者，可能没有一丝阴气。而极阴之体与极阳之体恰恰相反。” “这种体质，极其适合修炼。但此类人，从母胎孕育到降世，随时可能面临死亡。极阳、极阴者，若是降世，必是妖孽一般的存在。但极端是受天地厌恶与排斥的。极阳、极阴者，真正出生到有所成就的，我未曾听闻。” 大长老说到这里，顿了顿。 “第三种情况，你可否猜到？” 慕寒听得入神，听到大长老的话后脱口而出道：“阴阳平衡？” 大长老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两幅人体图归一，只不过新生成的人体图中，红蓝二色静止地分布在两边，两者之中，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条 大长老继续道：“这第三种情况，就是阴阳绝对平衡的阴阳体。在某种程度上，阴阳体完全不逊于极阳或是极阴之体。但这，有过先例。” “身怀阴阳体的人，平平常常，甚至于在不踏足修炼一道前就跟普通人无异。但实际上，阴阳平衡出现的概率不比极阳和极阴出现的概率大……而你，便是阴阳体。” 虽然根据大长老的叙述顺序，慕寒其实略有猜测，但此刻由大长老真正说出这一点，慕寒难免还是怔了怔。 旋即慕寒忍不住道：“既然阴阳体同样稀少……那为何我是？” 他觉得，阴阳体的秘密可能跟父亲有关。 大长老不语。 面对慕寒灼灼的眼神，大长老低沉道：“有些事，知道未必比不知好。” 慕寒愣了愣，思考这句话话中的含义。 “放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大长老如是说。 见慕寒眼中的疑惑渐渐收敛，大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绝对的平衡容易还是绝对的极限容易？这从来没有定论。可阴阳体出现的概率虽小，但只要出现，若非意外，是不会死的。因为阴阳平衡者，承气运而生，可以说，乃是天地宠儿。” 慕寒释然。 “阴阳平衡，带来的是五行的均衡，因为只要你努力，任何一道都可以走出的可能。” “但天地间没有绝对的好事。阴阳体有得，自然有失。阴阳体之失，也正是因为它的均衡导致的修炼缓慢。这也是为什么在招收的时候叶长老认为你不适合修炼了。” “这只是对于修炼而言，而阴阳体的玄妙之处可不止在修炼速度上。这需要你以后自行体会。” “先前我探查了你的身体。你纳灵出现变故，不是因为无法纳灵，而是因为纳灵早已完成。” 人体图上，红蓝二气再度勾勒成了经脉。 “我推测，阴阳体先天会吸收天地间的阴阳二气，你在母胎中可能就先天圆满，成长时也在缓慢地补充体内的阴阳之气。但因为没有开始锻体，先天通畅的经脉逐渐闭锁，变得与常人无异。” “再度纳灵，饱和的元力和闭锁的经脉，于是身体本能地控制引导那股力量，使之成为再次打通经脉的媒介。这自然会使你产生痛苦。而现在，经脉再次畅通，纳灵境便已圆满。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锻体。” 随着大长老的陈说，“经脉”的颜色由明亮变得黯淡，最后再度明亮。 大长老手一挥，人体图与三色气流消散于虚空。 他注视着慕寒，眼里有期望之色：“阴阳体的修炼之法并未流传于世，这一切要靠你自己摸索。但若有疑惑，可以来找我，我可替你推演一二。我要跟你讲的就这些了。往后修炼如何，还要看你个人努力。” 慕寒深吸一口气，发自肺腑地说道：“多谢大长老了。” 大长老说了这么多，其实慕寒也很感慨。 在他的印象中，身居高位却平易近人的人他并没有见过。但如今有了。 大长老的为人，果真如仲牙师兄所言。 大长老最后道：“阴阳体，是宝藏，不仅对你而言，而是对任何人而言。” 慕寒有些不解。。 大长老严肃道：“一件不算稀世的宝物出土，都有无数人堵上性命要抢。如果阴阳体对他人无用，没有人会在意。可一旦有用，总有人会对你下手。而你现在，还没有保护自己的资本。” “三千州很大，有善者，亦有恶者。或许有强大的人觊觎着你的阴阳体。即便他们没有剥夺之法，也可以借此寻找一些修炼的秘密。如果他们不惜毁坏你的根基来探寻阴阳体的秘密，那你一身修为便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虽然，我说过，阴阳体一开始不显山不露水。但论真正成长起来的，不知几人，更不知道有多少被扼杀在摇篮中。你要记得保护自己。” 闻此告诫，慕寒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 仙子 “走之前，若你还有些问题可以在这里问我。”大长老微笑。 慕寒思考了一阵，说道：“在默念纳灵口诀时，我进入了一种很神奇的状态，闭着眼能‘看见’外界，这是纳灵都会有的状况吗？” “并非如此。你进入的，应该是精神外放的境界。” 大长老解释道：“吸收元力，对于筑基者来说，这是纳灵；对于元师们来讲，就是修炼。元师修炼，也有从浅到深的好几种状态。精神外放就是基本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一般在达到元师境界后才会出现。” “但对你来说……”大长老顿了顿，“你在锻体前就可以进入了，这或许是因为阴阳体的缘故。” 慕寒点了点头，沉吟道：“修炼的深浅……是指效率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我明白了……” 慕寒起身，鞠躬：“大长老，我问完了。” “那就去。”大长老也起身，苍老的脸颊面对的慕寒，告诫道，“记住，修炼一途，没有捷径。不论是常人，还是天才，都没有浮躁的理由。” “弟子谨记！”慕寒也认真回道。 “以后若有疑惑，不必拘束，问众多长老即可。但若涉及到阴阳体，便来这青雨殿找我。阴阳体的事，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大长老叮嘱，“对了，等你锻体完成，来这里一趟。” 话音落下，大长老挥了挥手，在慕寒惊异的目光中，身形缓缓淡去。 “已经走了吗？”慕寒朝着大长老残影消失的地方再度鞠了一躬，转身朝青雨殿外走去。 “是个懂礼数的孩子。”在慕寒看不到的地方，大长老欣慰地捋了捋胡子，笑着自语道。 踏出黑色大殿，慕寒微微一愣。 好像是下过雨了。湿润的空气中满是青草的芳香。 慕寒深深的吮吸了一口这空气，顿时心旷神怡起来。 穿过武斗场，脚下便是三千青石阶。 来时不觉得，如今站在青剑峰之巅，在三千青石阶之上，俯望着山脚的风景，当真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慕寒摇了摇头。 若是站得高了，只是为了俯瞰山脚，那是愚人？站得高了，难道不是为了眺望更远的地方吗？ 慕寒对于自己琐碎的想法付诸一笑，缓步走上青石阶。 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今日的事，慕寒有些唏嘘。 “元师……元力……天演棋……”来到青剑宗的所见所闻，都是慕寒以前从未想过的。 “我竟然身怀阴阳体吗？先天所得，不值得我骄傲。” 慕寒想起一个故事：曾有在童年便善于作诗者，但因恃才而荒废学习，于是在成人后便泯然众人。所以说，先天和后天，同样重要。 他又想起东山城。 “母亲……二猴……小寒……你们过得好吗？” 慕寒不由得出神了，低着头，思绪沉浸在遐想之中。 当慕寒从青石阶自上而下之时，走神的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在那山脚之下，一道如白色净莲般的身影飞身踏上了青石阶。 白色身影速度之快，几乎是一步十数阶，只一会儿，就与慕寒不到百阶的距离了。 慕寒走神之间，感觉有一阵微风迎面吹来，飞到九霄云外的意识也渐渐回归。 “嗯？有人？”慕寒抬头。 抬头一瞬，一道白色的倩影擦肩而过，慕寒下意识转头，飞扬起的青丝几乎是擦着慕寒的耳边飞过。 似乎察觉到了慕寒的动作，那女子也是转过螓首。 也许只是不到半秒的对视，但那画面却是定格在了慕寒心中。 如同画卷。 画面背景是远山、密林、淡雾、青石阶。 画中人身材高挑，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裙却无法遮掩她完美的身段，腰间束着的青色带子又将她纤细的腰身勾勒出动人的弧度。长裙之下，露出的肌肤更是白如玉石。皓腕之下的柔荑轻握着剑鞘，三千青丝披在身后，随风翩然飞舞。 她眉眼精致，琼鼻挺立，红润的双唇微微抿起，眼中泛着淡淡的清冷，气质如同遥远雪山上的一泓清泉。 她，宛如不染凡尘的仙子。 慕寒怔了，站在原地出神。 片刻后，慕寒陡然清醒过来，转身去看那早已远去的身影，后者已走上青石阶最后一段，最后消失了。 慕寒望着青石阶的上方，脑海里还是那女子的模样。 惊艳吗？惊艳。慕寒从未见过如此的女子。 那容貌和身段的确完美，凡俗间，无人能与她相比。但慕寒更加在意的，还是她的眼神。 她的眼中……有光。 好像，天边的晨光，又或许是……剑光…… 是晨光的柔和吗？是剑光的一往无前吗？ 慕寒转过身来，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往青石阶下走。 一个疑问盘旋在他的心中：她，是谁？ 第十七章 若曦 白衣女子上至青剑峰后，直接前往了青雨殿。 大殿之中，先前消失的大长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棋桌旁，桌上也多了两杯苦茶。 “若曦啊。”大长老唤道，“坐。” 被称为若曦的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坐下后将手中之剑放在自己双腿之上，随后捧起那杯茶，抿了一口便微微蹙眉。 “尘心茶？”若曦淡淡地问道，声音空灵。 大长老笑问道：“如何？” “苦。”若曦说着，却是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喝完了这杯尘心茶。 见若曦放下了茶杯，大长老问道：“此次闭关收获如何？” “已经七转了。八转……”若曦顿了顿，“还需要一段时日。” “别修炼太快，每一转都要积累圆满再开始。”大长老沉吟道，“外放下元力。我看看。” 若曦抬起素手，由元力组成的小苗从她掌心开始生长，最终长成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元力“大树”。说是“大树”，不过半尺高罢了。 “元力凝实度和控制度相较之前略有下降。”大长老说道。 若曦轻点螓首。下降是正常的，七转境界巩固后自然会回升。 元士有人元、地元、天元三境，而元师则有九转。九转之后，距元尊就只有一步之遥。内门弟子的标准是元士，而若曦，却已达到了元师七转。 与若曦邂逅的慕寒自然不知道，他眼中的仙子，实力居然如此恐怖。 若是让他知道，多半会想起自己看着人家发呆的场景，然后讪讪地摸摸鼻子。 “九转之后，要晋入元尊未必容易。你打算怎么办？”大长老询问道。 “游历一下天水州。寻找突破的机缘。”若曦抚了抚长剑。 “也好。青剑宗毕竟太小了啊……” 大长老露出回忆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语气不知是感慨还是欣慰：“当年的小女娃现在也这么大了。也是，这么多年我都看着你长大，只是自己没有注意罢了……若曦啊，此月月末过后，你就进入桃李之年了？” 桃李之年，即二十岁。 若曦点了点头，眼中出现水雾，声音也有一丝波动：“大长老，别说了……” “哈哈，好好！”大长老抚须大笑，“去去，老头子这里有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若曦点了点头，刚要起身，突然眼神一动，问道：“大长老，之前来这的那人是谁？似乎不是内门弟子。” 她会如此问，还是因为她刚坐下时感觉到椅子上的那微微的余温。 大长老不说是谁，只是有些意味深长地道：“是个有趣的外门弟子。” 若曦挑了挑眉，对大长老卖关子并不买账，起身带起一阵微风，转眼就走了。 大长老无语，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该相遇总会相遇，缘分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大长老走出大殿，远远看了一眼那顺着青石阶远去的白衣背影，随后负手而立，缓缓合上了眼眸。 雨后清风过，树海掀起波涛，林海声此起彼伏交织成曲…… 大长老心中想着，千年之前，有师祖惊艳世人，不知千年之后，若曦能否将这段传奇再续。虽然，她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青剑宗弟子……还有，也不知道慕寒那孩子，能走到哪一步…… …… 青剑峰之下，是一些专门用于修炼或者演武的屋舍。 踏着青石阶下来的慕寒，吸引了屋舍外一些内门弟子的目光。毕竟，在位于青剑峰上的演武场未开启之际，一般人可上不了青剑峰。 慕寒并没有在意内门弟子的注目，而是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返回后山。 只是，路过一些外门弟子身旁时，慕寒听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讨论。 “那个穿白衣的道友有点脸生。他从青剑峰上下来的，是内门弟子吗？” “不知道。也许是外门弟子。” “等一下，你们说什么？他刚下来的？那他不是看见大师姐了？” “大师姐？她不是在闭关吗？” “大师姐我还会认错？” “这……这小子运气这么好？” “……” 慕寒心里微微一惊。 刚刚和他面对面走过的仙子是大师姐？青剑宗的大师姐？ 而且…… 虽然这些弟子说话有些轻浮，但慕寒却注意到，他们在谈论所谓的大师姐时，眼中那满满的倾慕与尊敬…… 慕寒微微垂了垂眼眸。 “仙子……骄子……”慕寒喃喃。 他承认，若曦的存在有些刺激到他了。不是嫉妒，而是羞惭。 有天仙之容貌，还有绝对之实力…… 在三千州民间，女子的地位一般是不如男子的。慕寒也见过，有绝美的女子依附富人而求存。他那时在想，为那些女子为何不依靠自己独立生活呢？而只是凭借上天给予的好皮囊苟活着？ 但如今，他看到了她。 尤其是她眼中的光。 那是一个女子，正如她手中的剑一般，正如她眼中的光一般，一步步在青剑宗里修炼，成为连内门弟子谈起都要眼含尊敬的存在。 “而我连锻体都未开始……” 若是和她相比，怕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但那重要吗？ 修炼是自己的路啊。 意识到了自己与真正的天才的差距，慕寒并非气馁，反而坚定了一点点变强的信念。 “那便以她为目标。” 慕寒的话轻得无人听到，但双眼迸发出光芒彰显了他心中的坚定。他双手渐渐握拳，紧了紧才松开。 第十八章 锻体 何处锻体？如何锻体？ 慕寒在后山随意走着，寻找符合自己心念的锻体之地。 “锻体，要锻体之内外。”慕寒低语着《筑基法》上的话，“锻体外，要使身体强韧。锻体内，要使身体能承受庞大的元力。” 行在密林中，慕寒听见了隐隐的水声。 循着声音的方向，慕寒穿过一丛灌木，顿时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处深潭，幽深而无人迹。 慕寒抬头看去，却只听见似是那地势较高之处的方向，远远地传来瀑布击石的声响。 攀石而上，慕寒便看见了那悬挂的瀑布。 水声震天，又是一番别样的震撼…… 慕寒站在瀑布与古潭之间，唇角勾起一丝笑容。 “就是这里了……”慕寒眼神放光，“瀑布锻体，古潭修神！” 走向那发出如猛兽般咆哮的十丈瀑布，慕寒淡淡地笑了笑。 “往后的几个月，就在这里！” …… 弹指间，一月便过。 这一月来，青剑宗的外门弟子，在赫长老的指点下逐渐开始了纳灵的过程。 少年之间互有比较，争相展示自己每日取得的成果。 但慕寒，对于这种竞争却是淡然一笑。 他每日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就离开了潜心阁，直到饭点才会出现。晚饭吃过后他便在房间里打坐修炼。直到修炼到产生了倦意，就直接睡下。 日积月累之下，慕寒也感觉到每日所吃的元兽肉带来的裨益。身高似乎高了些，身材也更加匀称了。 …… 后山，瀑布。 慕寒赤着上身盘坐在瀑布之下，洁白的衣衫放在古潭边。 水流激荡，慕寒如同老树般扎根在了身下的石头上，任瀑布宣泄而下，如鞭挞般冲击在他的背上，依旧神情平静。 事实上，慕寒的意志根本不在与瀑布的重压对抗之上。 在他的体内，一波波的元力荡涤着身体的肌肉与经脉，剔除杂质，强化肉体。 “呼……” 在某一刻，慕寒抬起头，顶着瀑布缓缓站了起来。 慕寒的视线落在右前方一丈半处的石头上。随后他微微躬身，右腿猛地一蹬，竟是跨越了一丈半的距离，稳稳地定在了巨石上。 “锻体，算是完成了？”慕寒自言自语道。他感觉，修炼进入了瓶颈期了，无论再怎么修炼，这三日来的提升已是微乎其微。而他的身体素质，与之前早已是天差地别。 记得在一月前自己离开青雨殿时，大长老让自己完成锻体后去青雨殿找他。 按道理，现在应该要去了。 只是……慕寒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自己的锻体真的完成了么？ “阴阳体的锻体，有这么简单？” 慕寒回到古潭边，穿好了衣衫，望着古潭沉思。 “虽说锻体速度如龟爬一般，但既然还能前进，就说明没有到极致……”慕寒微微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未到极致，便有缺陷。我的锻体，应该还能进行。” 眉头渐渐皱起，慕寒抿了抿嘴：“可是……方法呢？” 苦思无果，慕寒翻开了《筑基法》。 即便慕寒对于《筑基法》已是烂熟于心，可回忆终究不如翻读，慕寒试图在《筑基法》上找到关键的细节。 “纳灵完成后，修炼者的身体里已是充盈了元力，但因未成元丹，元力会以缓慢的速度流逝。即便如此，但不可立即化丹。化丹之前，应锻体。修炼者需借助元力淬炼身体，直至肉体与元力契合。外在表现为……” 这是“锻体篇”的总起介绍。 按《筑基法》所言，锻体完成的标志是身体借助元力，力量、速度、敏捷各达到一个界限。而慕寒均是达到了的。 慕寒默念着书册上的文字，忽然眼神一动。 “外在表现……”慕寒喃喃，“并未提及内在？” “内……外……内……外……” 慕寒的视线仿佛被幽黑的古潭吞噬，低声呢喃着话好似魔怔。 微风吹过，潭面泛起微微涟漪，这涟漪也在慕寒心中荡开。 “也许……我需要突破锻体的桎梏后，才算真正达到了锻体的极限……” “先前，我借助瀑布和元力锻体，但这还不够……” “瀑布是外力，元力是内力……外力已经够强，内力还不够！” “我吸收而来的元力呈现五行，用以冲刷身体……但大长老说过，五行是由阴阳演化而来。若我能将之分为阴阳，用阴阳元气锻体可能可以使我更进一步！” 旋即慕寒又皱了皱眉。 “问题是……我如今可做不到剥离出阴阳二气……”慕寒看着古潭，又感受着随时间接近午时渐热起来的环境，心念电转，“五行之中，水火之形最明显，想必最好感应。阴阳无法，取水火试试！” 慕寒考虑着这种做法的利弊，于是疑问随之而来。 若以水火代替阴阳，可两者不完全等价。按照天演棋揭示的五行论，水火是一边倒的关系，水完全克制火，达不到阴阳那种相生相克的关系。水火，不如阴阳。 “去问问大长老。”阴阳体的修炼只能靠自己，但这种理论方面的东西，还需要大长老的帮助。 慕寒当即动身。 …… 青雨殿。 大长老听完慕寒的问题，微微惊讶。 “利用水火代替阴阳锻体么？想法不错。” 大长老沉吟道：“五行论，流传很久了，算是一种古老的理论。但理论毕竟是理论，事实上它的局限性很大。比如风，乃水、火、木三者衍生。比如雷，乃金、火衍生。所谓五行相生相克，并不绝对。” “水、火……看似水克火，难道火就不克水么？如果火足够猛烈，水会因为火而变成气，岂不是火克水？甚至于，若火强盛到一定程度，水也可以助火……” 慕寒诧异：“水助火？” “是的。”大长老轻轻点头，“所以在我看来，五行论固然有它的一定道理，但并不能完全信任。你用水火代替阴阳，应该不存在问题。” 大长老看着慕寒，道：“不过你初次尝试时，我会帮你护法。” 慕寒眼神一亮：“多谢大长老！我准备立刻尝试。” 第十九章 水火 古潭边，大长老负手看着慕寒。 后者盘膝而坐，呈现修炼的姿态。 经过一个月的修炼，慕寒进入纳灵状态已不同于之前。如今的他，却是已不需要靠那带着些许玄妙气息的口诀了。 “纳灵。”心中轻轻默念一声，慕寒身边的天地元气便开始聚拢。 慕寒的意念接触到外界，便感觉到了那繁杂的各色元气。 不同的元素似乎传来不同的感觉。 金者刚烈，木者灵动，水者柔和，火者热烈，土者淳厚。 “分水火。” 慕寒心念一动，蓝色的元气与红色的元气被缓缓剥夺出来。虽说是蓝色和红色，只是在慕寒的感知中如此。实际上，元气皆无颜色。 一旁的大长老凝眉，心中默念叹道：“天赋如此甚高……” 毕竟，剥离元气的手段，连寻常元师都无法做到，而元尊也未必轻松。这主要还是取决于对元气的感知。 但，这种需要修为与经验的事情，在这个白衣青年面前，却显得轻而易举。 “水聚天灵，火沉丹田！” 大长老忽然沉声喝道。 慕寒心神一凝，意念操控着水、火元素分别朝天灵和丹田移去。 顿时，慕寒的灵台一片清凉，而腹中则火热起来。 “水元顺旋，火元逆旋。沟通水火！” 大长老再度低喝出声。 慕寒精神紧绷，眉头蹙起。 这是心分两用！ 压力远超倍增之数。 即便慕寒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可他头顶与丹田处的水火漩涡已然开始反向旋转。 随着水火漩涡缓缓旋转，丝丝新生的、无形的、可怕的力量开始诞生。 好像在虚空中有一双大手抓住了慕寒，要把他生生撕开。 但慕寒对元气的控制力还未到达精妙的程度，水火漩涡的旋转速度不稳定起来。 顿时，撕扯之力的强度波动起来。 慕寒的各处皮肤开裂，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口出现在他的皮肤上，鲜血流出。 大长老见状，目光一凝，立刻单指点在慕寒眉心，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愈发暗沉，一股神秘的力量席卷开来。 “断。” 大长老已经切断了慕寒与水火漩涡的联系。 “散。” 大长老出手，震散了水火漩涡。 慕寒陡然睁眼，脸色发白，嘴角溢血，心有余悸。 周围翻涌的元气还昭示着之前的可怕。 “此法极其凶猛，不过仍有可取之处。” 大长老说着，轻抚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一颗淡绿的丹药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 “服下。催动元力消化。” 慕寒接过丹药，见大长老对其也不解释，便不再问，只是记住了丹药的色泽与形状，然后服下消化。 温暖的元力在体内散开，治愈着之前留下的些许伤势。 大长老沉声道：“用此法锻体，危险与好处并存，当循序渐进。” “我会为你留下一阵，你在此阵中修炼，若是水火之力超过了你所能承受的临界值，阵法会屏蔽你所在空间里的元气，中断锻体。” 大长老手腕一翻，一个檀木盒出现：“里面有两颗复灵丹。若是锻体失败，便服一颗，可以立刻治疗锻体失败留下的暗伤。” “不过事不过三，加上之前你服下的那颗，若是三颗都服用完，你仍未到达锻体的极限，便说明此法不通，需另辟蹊径。” 慕寒重重地点头。 “现在我开始铭阵，你精神力还不够强，可观看，但别伤及自己。”大长老淡淡地说道。 只见大长老双指一并，以双指为笔，以元力为墨，在身前的虚空开始铭阵。 慕寒的视线跟随着大长老的双指移动，渐渐脑海中产生了刺痛之感。 略感可惜地移开了目光，慕寒知道以自己的层次还不足以接触这一领域的事物。 大长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对慕寒的行为感到欣慰与肯定。 修炼一路便是如此，自视甚高者或是妄图一步登天者往往误入歧途。 大长老铭阵的速度很快，片刻后，一座玄妙的阵图便悬浮在虚空中。 “去。”大长老一指，呈现灰色的阵法便融入了慕寒脚下的土地。 “我已将它的核心与你的气息连结，若是他人来此，不会触发阵法。” 大长老交代了一句，随后挥袖转身，竟是连给慕寒道谢的时间都不给，脚踏山石，如飞鸟般离去。 大长老不留一字就离开了，但慕寒却是暗自记下了这恩情。 “水……火……”慕寒低头看着古潭边上之地泛着淡淡光泽的阵法，思忖着，“关键还是要控制。我的控制力还不够强……” 水火沟通，阴阳对冲，产生了强大的撕扯之力，对于肉体的锻炼有极大的好处。 不仅锻体外，更锻体内。 可一旦过界，那就是致命的损伤。 “继续。”慕寒盘坐在阵法中，集中心神，开始再一次的尝试。 元气分离，水火剥离！ 水聚天灵，火沉丹田！ 水火反旋，沟通水火！ 每一步，慕寒操控元气更加谨慎。 “接下来就是保持反旋的速度稳定了……”慕寒心中默念。 水元漩涡位于天灵，火元漩涡位于丹田。 旋转。 慕寒这次感觉到了，旋转开始之时，水属元气和火属元气彼此牵引、湮灭，同时诞生可怕的撕扯之力。 他要在维持水火漩涡稳定的同时，不断剥离外界的水属元气和火属元气，将之加入水火漩涡中，以使湮灭和补充达到平衡。还要控制着漩涡以恒定的速度反旋，从而使撕扯之力达到在他能承受的极限程度。 锻体必然是痛苦的，但还要在痛苦的情况下心分三用，并且保持精准度…… 慕寒选择的这条水火元气对冲锻体之路，堪称绝路。 只是三秒，慕寒便又一次失败了。 所幸他早已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在即将失败之时，强行降下了漩涡的反旋速度。 阵法没有触发，而大长老给的丹药，也算是保住了。 “真难啊。”慕寒咧嘴。 虽然难，但也比没有方法好。 他想要在锻体时走到极限，那么必然要面对着极大地难度。阴阳体提供了水火炼体的可能，能不能把握住这个“凶险”的机会，就看他自己了。 反思了片刻，慕寒合眸，再度开始他的水火锻体之路。 第二十章 青雨剑 自慕寒开始以水火锻体之法寻求锻体极限开始，时间已是过去一月。 在这一月中，大长老所给的复灵丹已被慕寒全部耗尽。其实在时过半月之时，第二颗复灵丹就被慕寒使用了。 虽然按照大长老的告诫，慕寒本不应再继续，但是致使第三次失败的原因，给了慕寒很大的启发，让他有了极大的进步。慕寒有自信即便失败也不会损伤自身。 “水为火生，火为水生。湮灭之时，也可诞生。” 慕寒在那不断的湮灭之中，捕捉到了那极其微弱的新生的元力。 “湮灭与诞生平衡，才是沟通。” 所以，凭借着这样的感悟，即便复灵丹已无，可慕寒继续着他的水火对冲锻体。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事实的确如此。 这一次，水火漩涡的维持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慕寒的锻体大有进步。最后在他的控制之下，水火漩涡才缓缓散去。 接下来的半月，慕寒的感悟愈发深刻，锻体也是游刃有余。 终于…… “极限。”古潭边，慕寒散去隐有莲花之形的水火漩涡，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丝微笑。 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但回想，一切又曾是那么艰难。 感受着身体里不断震颤的元力，慕寒明白，他要晋入化丹境了。 “那便在此突破！”慕寒神色恢复平静，沉下心神，吞吐呼吸。 “气归丹田，凝练元丹！”心中低喝，慕寒调动经脉各处的元力，将之汇集至丹田。 元力在丹田处聚集，不断翻涌交织。 “这是我修为的根源！” 慕寒心中一动，开始纳灵，周围的元力朝着慕寒汇集而来。 慕寒不断吸收着元力，快速转化，尽皆将之灌入了丹田处。 丹田处，元力汇集得越来越多，却被慕寒压缩得越来越凝实。 “水来，火来！” 心念一动，两个极小的水火漩涡在慕寒的丹田中成型，将元力夹在其中。 “炼！” 古有炼药师以鼎炼丹，慕寒便要用水火漩涡炼他的元丹！ “嗞嗞。” 元力团中的杂质被纷纷熔炼。同时，凝实的元力团之中，好像诞生了一个摇曳的虚影。 虚丹！ 慕寒明白，他已跨入了虚丹境。 “突破了！” 迈入虚丹境的一刹，古潭一处的元力仿佛沸腾起来，呼啸着涌向慕寒的身体。 此刻的慕寒，身体仿若一个无底洞，每一寸肌肤，都在贪婪地吞噬着天地元气。 半晌后，慕寒仍处于虚丹境，但他此时丹田里储存的元力，与之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盘坐在地，慕寒缓缓睁眼，吐出一口浊气。 “虚丹……”慕寒喃喃，“离实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是的，即便吸收了庞大的元力，慕寒丹田中的虚丹仍没有成为实体的迹象。 慕寒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突破所吸收的元力的量极其惊人，完全足够一个化虚丹的修士凝结真正的元丹。可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阴阳体的缘故，慕寒的境界仍停留在虚丹境。 但是已不算是初入虚丹了，大概达到了虚丹中期的地步。 “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到这一步了么……”慕寒忽然有些出神。 即便他与其他外门弟子没什么接触，可也知道与他一同进入青剑宗的那些外门弟子，达到淬体境界的也是少之又少。 或许可以说，他已站在了他们这一届外门弟子的顶峰。 换作他人，可能会因此自得，但慕寒却是摇头失笑：“每一个内门弟子都比我强……还有……” 慕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白衣身影轻盈越过三千青石阶的场景。 “还差得远呢。” 这般想着，慕寒双手一动，两手掌心间又开始吸引水火元力，准备趁刚突破的时候再巩固一下修为。 而就在此刻，异变发生了。 当慕寒两手上缓缓出现水火莲花之际，向来幽深如死水的古潭竟是冒出了气泡。 那模样，如同沸腾了一般。 慕寒讶异，就那么看着一截青色的剑尖一点一点出水而现。 伴随着古潭的波澜，那剑也在缓缓上升，空气莫名地逐渐变得潮湿起来。 当剑身完全露出水面、悬空而立后，绵绵的细雨落下。 不知为何，慕寒看着那剑，心生一股熟悉之感，好像自己曾见过它一般。 凝望着那略微有些纤细的剑身，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身着一袭青衣，衣裙飘飘。 一时间，慕寒呆住了。 他想起来了…… 是那幅画卷。 青雨殿里的那幅画卷。 画卷之上，那名女子手持长剑，风华绝代。 女子手中之剑，和眼前这把一模一样！ 恍惚之间，好像有青衣女子迎面朝自己走来，眼中泛着清冷，泛着淡漠。 “在看什么？” 突然，清冷的声音传到慕寒的耳中。 慕寒瞬间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眼前那有些虚幻的青衣身影，说不出话来。 那竟不是幻想。 女子把手一招，出水之剑就飞到了她虚幻的手中。人虚剑实，却显得无比和谐。 “冷师祖？”慕寒下意识道。 白衣女子看着慕寒，道：“莫叫我师祖。不介意，你可以叫我青姐。” 这话中之意…… 真的是师祖！ 慕寒心中讶异万分。他……见到了活在千年前的人物？眼前这……难道是…… 灵魂？ 只是，知道了眼前这人是师祖，“青姐”二字，如何叫的出来？ “师祖……”慕寒苦笑，“晚辈……” 青衣女子缓缓道：“往昔之事不值再提，莫说‘师祖’二字了。如今的我，只是一道执念。” 慕寒心中一动。执念？ 不知慕寒的心思，青衣女子松开手掌，手中剑凌空悬浮在慕寒面前，自顾自接着道：“这是青雨剑，当年我之剑。你能唤醒它，算是你我有缘。” “此次现身，我又要沉眠许久。”青衣女子淡淡地道，“我会将此剑变化，不会让它以真面目示人。你可带着它修炼。” 慕寒应道：“是。” 青衣女子看向远方，而后转身回望，眷恋地将山河收入眼底，随后身形一幻，灵体已是归入了剑中。 青雨剑仍旧浮在慕寒面前。 青雨剑身荡漾着的流光缓缓内敛，顷刻间，已是化作一把无华的长剑。 慕寒深深地吸气，伸出手握住了青雨剑的剑柄。 “青雨剑么……” 端详着变化后的青雨剑的细节，慕寒低声喃喃。 即便眼前这把剑现在是一副朴实的模样，他也不会忘记，剑中还“住”着一个倾世的女子。 第二十一章 筛选 时光荏苒，慕寒到青剑宗时是四月，如今已是步入六月了。 在慕寒晋入虚丹境时，他却是不知道，与后山相隔不远的外门的气氛已经火热了起来。 至于为何？ 那是因为六月中旬，便是一年一度的外门筛选的时间。除名修炼滞怠的外门弟子，选拔符合内门要求的外门弟子。 可以说，这场筛选会决定一个外门弟子未来的命运。 …… 潜心阁。 李通正惴惴不安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步，眉头紧锁。 他达到化丹境中的实丹境已经有两三年了，就是无法突破至元士。 元士分为人元、地元、天元三境，其实化丹境和元士三境并无绝对的壁垒。要说区别，大概就是元力上限的高低。但是，未有那种可以突破桎梏的感觉，修士达到化丹境巅峰后，便无法再增加自己的元力了。 而李通，就是无法等到那突破的契机。 踱步的李通苦笑着停下了脚步，站在窗边幽幽叹息：“或许……我只能留在外门了。” 的确，虽然李通修为不能够增长，但这也不算他修炼滞怠。而青剑宗，也不会放弃一个处于化丹境巅峰、有那么一线机会可以突破至元士的弟子。 李通的视线，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于是他定睛看去，如他心中所想一般，果然是那个穿着白衣的青年。 “这家伙……”李通眼神变幻。 他知道慕寒早出晚归，却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后者平日那淡然的模样，也让他看不出青年的深浅。 “不会给踢出外门了……”李通难免有些忧心。他对于这一届其他外门弟子还是了解的，其中最为优秀的是一个叫做芷的少年，十四岁的年纪，竟是已经开始了锻体。 这才两个月啊！ 想起这个短暂的时间，李通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当初完成纳灵，好像花了两三年。 “要是这家伙还没开始纳灵，就危险了啊……”李通喃喃。 不过…… 一个想法突然浮现在李通的心中。 如果天演棋真的能代表什么的话，这家伙，可能不一般啊…… …… 慕寒回到外门后，便听到了诸多弟子的议论。 比如“某某师兄在最后的一周内突破到了元士，将荣升为内门弟子”“某某弟子在这一年里进步飞快，不知道会不会被内门破格录取”之类的话。 慕寒却是十分在意后者的话。 可以破格进入内门吗？自己有这个资格吗？ 不过一切的问题，都要到筛选之日才能获得真正的解答。 筛选的时间，在三天之后。 “不论如何，都要倾尽全力。”慕寒对自己说。 慕寒进入潜心阁所在的区域，或许是精神力随着修为一同强大的原因，慕寒遥遥地便感知到了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慕寒抬头望去，便是看到了面带愁容的李通师兄。 微笑着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见到李通微微点头，慕寒便收回了目光。 “内门……也许卧虎藏龙啊。”慕寒感到了一阵压力。 他不知道筛选的规则，但也明白筛选之下必然存在竞争。而内门有这么多年的积淀，强者或许不会少。 慕寒深深吐息，把一切心思都沉在心底，只保留了一个想法。 “这三天，要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 此时是午时，慕寒吃完了日常的午饭后，再次离开了潜心阁。 站在窗前的李通看着那远去的白衣身影，有些怔然。 “这……就又出去了么？” 他忽然想到，好像这白衣青年几乎不曾在白日在自己的房中怠惰过。毕竟，即便他们这些人修了元力，其实也没有真正摆脱凡俗的桎梏。他们也会疲乏，也会懒散…… 李通凝视着慕寒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钦佩。如果他每次出去为的都是修炼的话，这韧性着实有些可怕了…… “祝你好运。”李通眼神微微变化，低声自语道。 …… 他人的心思如何，慕寒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而现在，慕寒已是来到了藏经阁前。 这里，是收藏各种元技和功法的地方。 修炼一途，必有争斗。有争斗，必然会有进攻手段和防守手段。所以元技也就被创造了出来。所谓元技，便是元师们对元力的一种独特运用。有了元技，就如同散兵有了将领，能够发挥出整体的力量，从而更强。 而慕寒便是想要在这最后三天，通过元技提升自己。 慕寒不知道他学习一门元技要多久，毕竟那是前人的心血。 藏经阁门口，一个耷拉着眼皮、躺在摇椅上打盹的老头微微睁开眼，瞅了一眼慕寒，又把眼皮放了下来。 慕寒无语，走向这位老人，微微躬身，恭声道：“前辈，晚辈第一次来藏经阁，不知藏经阁有什么规矩？” 老人摇椅的动作微微一滞，懒洋洋地道：“刚进入外门的弟子？” “是。” “别好高骛远……锻体都未完成，修炼元技找死吗？” 虽然懒散老者言语很冲，但慕寒也明白老者这是对外门弟子的保护，于是慕寒道：“前辈，我已踏入了化丹境。” “化丹？”老者顿时睁眼，眼中精芒闪现。 下一刻，他已站在了慕寒面前，伸出右手抓住了慕寒的左腕。慕寒没有反抗。 懒散老者探寻了一下慕寒的元力，随后眼神有些不善地道：“你真的是刚加入的外门弟子？莫拿老夫开玩笑！” 慕寒认真地点了点头。 懒散老者深深地看了慕寒一眼。 随后慕寒眼前一花，再看清时老者又已在摇椅上打盹了。 “进去。进去左拐选元技，右拐进修炼房。元技不可带出藏经阁！” 懒散老者的语气中带上了严肃之意。 慕寒记下，向老者行礼后就走向了藏经阁。 “呼……不知会不会遇到适合我的元技……”慕寒暗想。 元技种类数以千计，慕寒期待自己能找到合适自己的那一种。 见慕寒的身影消失在藏经阁内，懒散老者梦呓般道：“这外门，安静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热闹起来了……” 懒散老者的眼皮完全合上了，不多时，轻微的鼾声便传了开来。 第二十二章 测、展、斗（一） 尽管修道之人要求内心沉静，可是在外门筛选将至的大背景之下，三天的时间，在一片火热的气氛飞快度过。 艳阳高照。 演武场前，四千外门弟子齐聚。 外门弟子约莫四千人，分了四个场所进行筛选。慕寒所在的这一批，被分到了演武场。 在到来之前，李通自是告知了他们这些弟子筛选究竟要做什么。 筛选，有测、展、斗三个部分。测，是通过气息展示修为；展，是展现个人最强大的手段；斗，则是实战。 慕寒感受着内心那微微的激动，在新外门弟子组成的人群中缓缓等待。 今日的慕寒，身穿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腰间戴着配了剑鞘的青雨剑。 他站在外门弟子中，倒也显得不凡。 外门弟子还是有分为几个派系的，辈分较老的弟子算一派，最年轻几辈的弟子算一派，介于两者之间的弟子还有一派，三方占据了演武场的三方，只留下一个不大的位置留给慕寒这一批刚进外门的弟子立足。 而李通，站在了辈分较老的弟子那边。 日晷上的影子缓缓移动，当其指向某个方向时，诸多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演武场上已是多了三道负手而立的人影。 正是叶长老、赫长老，以及一个慕寒未曾见过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想必也是一位长老。 叶长老环视了一圈或期待或紧张的弟子们，略带几分震撼人心之意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外门：“青剑宗外门筛选正式开始！” 随着这洪大的声音缓缓传遍整个外门，有弟子瞳孔微缩，有弟子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亦有弟子暗自握了握拳头。 而慕寒深吸了口气，眼神灼灼。 而在这时，那个面色严肃冷冽的中年人开口了，声音沙哑，令原本火热的空气都冰冷了几分：“这次筛选，分为测、展、斗三部分！若是跟前年相较修为并未提升的弟子，或将被青剑宗除名！” 人群中，有弟子脸色微微变化。 “哼。”中年人冷哼一声，轻视的目光扫过脸上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的弟子的面庞，“青剑宗，可非让你们混吃混喝度日的！” 赫长老呵呵一笑，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缓缓道：“当然，若是能够达到进入的内门的要求，自然能进入内门，获得更好的修炼资源。” “那么……便开始！”叶长老清喝道，“现在，按入门先后上演武场展示修炼成果。” 中年人淡淡地说道：“即便弱小，也该展示在众人面前！” 叶长老和赫长老显然也是知道这中年人的性格，无奈失笑摇头。 三个长老身形一动，已是到了演武场一侧，将演武场的中心之位给让了出来。 “我先来！” 老弟子中，有一个嘴角噙着笑容的青年两步跨出人群，飞身踏上演武场的高台。 他向三位长老鞠躬后，大步走至演武场中心，气息毫无保留地外放，诸多弟子都感到了压迫之感。 “元士，人元中期！” 随着中年人淡漠的声音响起，人群爆发出惊叹的声音。 “赵穆进内门了！” “不愧是赵穆师兄啊！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进入内门了……” “赵穆师兄毕竟老弟子中排行前三的人物。” 叶长老微微点头，露出一丝笑容：“不错，若是展与斗不错，就可以进入内门了。下去。” “多谢长老！”赵穆嘴角的笑容再也不再收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人元前期罢了，何来骄傲？”中年人冰冷的话传入了赵穆的耳中。 赵穆脸色一僵，笑容不再，愣神了片刻，压抑着被羞辱的愤怒，俯身拱手道：“孙长老教训的是。是晚辈张狂了。” 随后，赵穆快步下了演武场，脸色十分不好看。 与他关系较好的弟子安慰他，他却是摇了摇头，不做言语。 “孙长老吗？”慕寒看着那眼中似乎时刻带着轻蔑之意的中年人，暗暗记下了他的姓氏 “这个长老……不好相处啊。”慕寒心中暗道。 继赵穆之后，又有三名老弟子轮流上台。加上赵穆，这四名弟子竟都达到了元士人元的修为境界。这也意味着，他们四人，已经半只脚迈入内门了。 不过四人之后，第五人只展现出了化丹境实丹境的气息，隐有巅峰的气息，但并不强烈。不过可以预见，一年之后，他可能有进入内门的资格。 “展”的环节进展得很快，在轮到慕寒这一批人之前，已有七位弟子展现出了元士的气息。 其中，有个光头的弟子竟然爆发出了人元巅峰的气息，这让许多还未开始锻体的弟子脚下一浮，差点跌倒。 除元士之外，一个似乎进入外门只有两年的少年，获得了赫长老的一句赞美。 赫长老的话是：“一年前还在纳灵后期，一年后却已是开辟元丹，达到了虚丹的境界。厚积薄发，潜力十足。有破格进入内门的机会。” 的确，一年从纳灵到化丹，在诸多外门弟子之中，已算是妖孽了。 而一向板着脸、眼中带着讽刺的孙长老，面对这个弟子时，也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而慕寒较为熟悉的李通师兄，遗憾地仍旧停留在化丹境巅峰的程度，怕是无法加入内门了。 终于到刚入外门的弟子们了。而他们，也是最紧张的。 一个个紧张不安，以至于演武场上空了良久，却迟迟无人上台。 叶长老和赫长老倒是未开口催促，也未曾有不耐烦之色，但那孙长老，却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正当他又要说什么时，忽然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走出了人群，步伐平稳地沿着演武场的台阶走上了高台，走到了演武场的中心。 慕寒向三位长老微微鞠躬。 叶长老和赫长老对慕寒都有印象。前者是因为大长老，后者则是因为慕寒曾请教过他问题。不过两人此刻的心理却是相反。 叶长老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衣青年，心想大长老在意的人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赫长老面色则较为平淡，毕竟对于一个刚加入青剑宗的弟子，他怀有的期待不大。 而孙长老，因为一些原因，导致他准备在慕寒展现完修为后，立刻对其进行奚落。 但慕寒会让他如愿么？ 此刻，慕寒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股如潜龙昂首般的气息在演武场上缓缓强烈起来。 “这气息……难道……” “纳灵……锻体……化丹！虚丹境……中期！” “他刚入外门？！” 哗然之声突然爆发，又戛然而止。 丁沙怔了。李通怔了。太多的弟子怔住了。 震惊的又岂只是新老弟子，连三位长老都震惊了。 “虚丹中期！” 叶长老笑了。开怀大笑。 他可是知道，这个白衣青年在两个月前身上可是连一点元力的波动都没有！而如今……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可以从纳灵走到虚丹中期？！ 这是…… “天眷我青剑宗！”大笑之下，叶长老竟是这般慨叹。 “你……是叫慕寒？” 慕寒点头。 “好好好！”叶长老哈哈大笑，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大长老眼光真是好啊！” 情不自禁地，叶长老提到了“大长老”。只是当他说出这三个字时，一道微微阴沉的视线从旁看来，先是落在了叶长老的脸上，随后落在了慕寒的脸上。 他并未说什么，但那暗沉的视线让慕寒敏感地察觉到了敌意。 为什么？ 慕寒纵有想法，此刻也只能压在心底，不敢表达出来。 此人和大长老不和？ 同一时刻，察觉到了孙长老的变化，叶长老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站在原地等待了五秒后，见三位长老并无再要说的话，慕寒走下了演武场。 不论这位孙长老与大长老有何恩怨，至少现在的他是无法插手的。既然如此，便装作没有看到，不去管好了。 “聪明的选择。”见慕寒选择了无视后下台，赫长老微微点头。 他算是个局外人，对于叶长老和孙长老的反应自是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叫慕寒的白衣青年要是想要不被孙长老记恨，除了某些让人不齿的选择，无视是最好的做法。 第二十三章 测、展、斗（二） 数百道视线汇聚在那个从容淡然的白衣青年的身上，原本那种毫不在意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谁能想到，刚入门的弟子中竟有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李通，这届弟子是你带的。这个人，真的是刚入门的弟子？”李通身旁，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难以置信地问道。 李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无比。 他可未曾忘记，那日慕寒刚进外门，自己在仲牙面前质疑其年龄。而今，后者却是用他那恐怖的进步速度，证明了其天赋。 “那天演，恐怕不是偶然。”李通想起了慕寒和丁沙对弈的那三局，心中感叹。 待慕寒回到少年们组成的人群中时，却是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毕竟周围大多是少年，身体也还未完全张开，慕寒站在人群中，倒也算是鹤立鸡群了，于是他很容易地捕捉到了目光所在。 慕寒转头看去，那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稚气未退，但眼中有神而坚定。 慕寒笑着向那个穿着麻衣的少年点了点头，少年慌乱地看向四周，也许是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与不礼貌，他又看向慕寒，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 令慕寒讶异的是，少年点头后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人群朝演武场走去。 “嗯？”慕寒感知了一下少年的气息，有些惊讶。 相较于被少年吃力挤开的其他少年们，这个少年的气息似乎不弱…… “芷？”李通看到了这个少年。 当众弟子还沉浸在慕寒留下的震撼中时，一道矮小的身影一跃而起，窜上了演武场的高台。他的出场，终于拉回了众多弟子的心神。 也许是有了前车之鉴，这回老弟子们并未再露出轻视的神色。 少年芷向三位长老鞠躬，放开了气息。 “是锻体。”有老弟子轻声呢喃，“还不是初入。” 叶长老也微笑着轻轻点头。 这个叫芷的少年或许并不如慕寒妖孽，但也是青剑宗屈指可数的天才了。 出身平凡，天赋才显露一角，年龄小，可塑性强。 在叶长老心中，芷绝对是个天才。 “两人了……”有老弟子苦笑。天才年年有，可这也让他们汗颜。 他们纳灵大多都要两年左右，不说前一个是怎么做到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达到虚丹境的，光是这个青涩的少年，都在两个月内完成了别人要两年才能做到的事。 “还有吗？”相较于老弟子们的无奈，叶长老和赫长老则希望有更多的少年展露出天赋来。 就是不知道孙长老是何想法。 但遗憾的是，除慕寒和芷，其他弟子皆是处于纳灵境，甚至没有在纳灵境走了特别远的。 不过有慕寒和芷的出现在前，这个结果已经让叶长老很满意了。 至此，筛选的“测”已经结束了。 有人欣喜，有人失落，还有人惴惴不安。欣喜者是因修为的进步得到认可，失落者是因错过了进入内门的机会，不安者则是因为他们可能要被踢出青剑宗了。 “既然‘测’结束了，那便开始‘展’。”赫长老笑道。 “展，展示最能代表你实力的修炼成果。功法、元技都可以，或者也可以展示你独特的天赋。” “处于纳灵境的弟子可以不用上场，当然，如果你纳灵有独到之处的话，也可展示。” “好了，这次再度从老弟子开始。” 老弟子中，赵穆早已收拾好了心情，此刻元力灌入脚下，一跺地面，便是冲入空中，随后身上青光一闪，竟如鹏鸟一般俯冲，最后单膝跪地砸在了演武场的中心。 如此华丽的一招，难免激起一阵惊叹之声。 叶长老笑问道：“元技？功法？还是其他？” “身法元技！”赵穆朗声道，“青光影。” “可。”叶长老迈出一步，却是直接从演武场的边缘到了赵穆的面前。 叶长老也不废话，直接手掌拍出。 为了不伤及赵穆，叶长老的掌法只有速度，力量很轻。 赵穆眼神一凝，施展开青光影的身法开始躲避。 叶长老左手负在背后，右掌一掌接一掌拍出，速度越来越快。 而赵穆，身形犹如一片随风飘舞的落叶，青光变幻之间，竟是与叶长老周旋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直到被叶长老一掌拍到左肩，结束了属于他的“展”。 要知道，赵穆只是人元中期啊，而叶长老的实力远过于他。他能坚持半分钟，已经很好了。 叶长老缓缓道：“青光影修炼至大成了，有点叶的意境。不错。” “长老过誉了。”赵穆平复了一下气息，向着叶长老微微鞠躬后下了台。 很多弟子用着一种羡慕的目光看着身姿挺拔的赵穆，因为他们都知道，叶长老给予赵穆的评价，已是极高的了。 能将青光影修至大成，赵穆在“斗”的环节里绝对能占据极大的优势。 再加上他已达到了元士的门槛，此次筛选过后，他必进入内门。 内门，对于外门弟子来说，就是圣地一般的存在。 “赵穆师兄，进入内门以后，还望多多关照小弟啊。” “赵师兄……” “赵师兄……” 恭喜与奉承之声连绵不绝地传入赵穆的耳朵。 赵穆眉头微微一锁，低声喝道：“噤声。不要打扰了他人的‘展’！” “师兄教训的是……” 在赵穆掀起了一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波后，又一名老弟子上台。 此人也是先前展露出元士气息的七名老弟子之一，而他展示的则是一种拳法，由叶长老给他喂招。 展示拳法与展示身法所耗的时间自然不同。很快，叶长老停止了喂招，而这个施展拳法的老弟子，已是喘息不断。 “熊霸拳修炼得一般，还未有一往无前的气势。继续努力。” “是。”这名老弟子不敢看叶长老，低着头就要离去。 “进入内门后，我建议你认真挑选一门适合你的元技修炼。” “嗯？”这个老弟子霎时抬头，与叶长老对视的瞬间，明白了叶长老眼中的深意。叶长老是在说，熊霸拳，不适合他。 “多谢长老！”他眼神明亮地道。 随后下台。 …… 进行了“展”的人越来越多。 大多数弟子展示的都是元技。毕竟功法主内，元技主外，能够体现修炼成果的，还是以元技为主。 所以慕寒看的元技也有百来种了。 为何是百来种？因为藏经阁的书虽多，但真正适合元士以下修炼的并不多。 “真是丰富啊。”即便如此，慕寒心中还是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他这三天，修的是一本叫做“烟雨剑”的剑法。三天时间，慕寒在这门剑法上堪堪入门。本来他打算展示这门元技或者说剑法的，但是他的想法现在却是变了。 烟雨剑……不够！ 他要换一种方式，展现出更加让长老们满意的手段，以至他能在这次的筛选就得到进入内门的资格！也就是……破格进入！ 这，就是慕寒的野望。 而烟雨剑，还是在“斗”的环节上再使用。 第二十四章 测、展、斗（三） 终是到了慕寒！ 当慕寒上台的一刹，不管是弟子还是长老，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元技、功法还是其他？”叶长老照例问道。 他不得不承认，大长老这次真的发现了一块璞玉。两个月，他跨越纳灵、锻体，直接步入虚丹，且元力波动很平稳，这说明其元力凝实，并未用了什么诡术强行拔高了修为。 只是，两个月，他修炼到此程度，还能有什么时间拿出来修炼元技呢？ “若是平凡无比的元技，还是别拿出来了。”慕寒刚要说话，却是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 孙长老淡淡地道：“纵然你凝结了虚丹，但你的战斗力与那些纳灵境没什么区别。不如回去修一年元技。明年，你可入内门。” 慕寒心中微微一动，尽管孙长老的言辞收敛了许多，话中也没有表达出明显的讽刺之意。可是……慕寒体会到了他似乎要推迟自己进入内门的时间。 这是为何？ “多谢孙长老好意了。但晚辈还是不想只走个过场。”慕寒轻笑。 “不自量力。”孙长老冷哼一声，心中这般嗤笑道。此话他倒是不敢说出，毕竟他还必须端着一个长老的身份。 慕寒看向叶长老，说道：“我想展示的，既非原籍，也非功法。” “哦？”叶长老微微挑眉。 只见慕寒在身侧展开了双手，演武场上的元力忽然开始流动。 元力引动了风，慕寒的衣衫开始摆动。 几乎感知较强的人都感觉到，在演武场上似乎形成了一个风暴，风暴的中心就是慕寒。 “他引动这么强的元气？”赫长老诧异。他说的“强”，自然是对于一个筑基境的修士而言。 “纳灵。”叶长老声音平淡，但眼中却是闪着充满兴趣的光芒。 元力的流转的范围突然小了下来，速度也开始降低，但那些游离的、无主的元气却开始变得凝实。 “剥离。”慕寒双手以完全相反的变换各结出一个手印，左手之上，水属元气在变多；右手之上，火属元气在增多。 或许弟子不明白慕寒在干什么，但他们三位长老却是已经震惊了。 面对这样的分离手段，大长老当时都曾为之惊讶，更何况三位长老呢？ “元素分离！或者说……剥离！叶长老瞳孔收缩。” “元师都做不到！他……”赫长老呆住了。 “此子……”孙长老眼神闪烁。 难道只是剥离吗？慕寒要做的，可不止这些。 他的双手之上，水火元气开始化形。 莲花。 “元力化形！”一个元士老弟子终于看出了慕寒的手段，难以置信地惊道，“这不是元师的手段吗？！” 即便他说的是“元师”二字，但几乎所有老弟子都明白，他指的元师境界的修士。 因为，那四名晋入元士的老弟子根本触摸不到这一领域！ “妖孽！”有弟子声音低声喃喃。 “是天赋。”不知何时，一个懒散的老者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苍老的脸上噙着笑容。 如果慕寒看到了他，定会认出他就是在藏经阁前的那个打盹的老者！ 那名弟子闻言立刻转身，看见来人，仓促之间喊道：“闻老！” 闻老点点头，目光带着欣赏之意地看着演武场上的那个背对着他的白衣青年。 “合！” 慕寒两手掌心相对，一股可怕的湮灭之力在其中诞生。 恐怖的气息，令所有弟子惊惧。 “散。” 慕寒心念一动，水火莲花缓缓消散，那股湮灭之力也随之消散。 众弟子面面相觑，他们怀疑着之前发生的是否只是自己的幻想。但，从同伴的脸上他们读到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慕寒立于场上，双手垂于身体两侧，等待着叶长老的评价。 叶长老见慕寒看着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于是干咳一声道：“很强大的元气控制力……” 赫长老脸皮一抽，对叶长老说出的这番苍白的话感到尴尬，抢过了话头，并未吝惜自己的赞美：“很强大的元气控制力，在内门中，能做到这般程度的弟子也是寥寥无几。慕寒，你未来可期。” “承蒙长老厚爱。”慕寒笑了。 “下一位。”孙长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让人猜不出其想法。 赞美也好，淡漠也罢，慕寒保持着他一贯的从容转身下台。 慕寒转过身后，孙长老微移视线，落在了先前在“测”环节放过异彩的、只有两年便进入了元丹境的少年的身上。 他嘴唇翕动，传音道：“孙犁，在‘斗’的环节，我会安排你和慕寒交手。他是大长老的人，你必须将他重伤！否则，他进入内门会影响到二长老的布局！” 孙犁突然收到孙长老的传音，露出些许不自然的表情后便恢复了常态。 重伤？ 孙犁兴奋了。本来，他才是这次筛选中大放异彩的那个。结果被抢走了风头！ 天才？两个月？ 呵，有天赋又如何？相同的境界，天赋有何用？战斗起来，决定胜负的还是元技！而他，则身怀那种可以决定胜负的元技…… 孙犁遥遥地看向慕寒，嘴角勾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第二十五章 测、展、斗（四） 慕寒之后，便无弟子再上台进行展示了。 那个名叫芷的少年有点不甘心地抿着嘴，握着拳，似乎在为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元技而羞恼。 “最后的‘斗’……”叶长老扫视了一圈众人，见无人上台，便缓缓开口了，“所有纳灵境以上的弟子都将参加。” “修士的世界，永远是争斗不断。修炼所得，比付之于武。这‘斗’，将会作为对你们实战能力的测验。” “每一位内门弟子，都应该有也必须有战斗的能力。所以，要想进入内门，空凭一身元士修为或者足够的天赋是不够的。能战，需战，这才是关键。” 叶长老顿了顿，眼中精芒闪现。 “按照往年，所有锻体及以上的弟子都将两两对战，连元士都包括在内。但今日，在长老们的商讨之下，规则变了！” 叶长老声音沉下三分，却直击众弟子的内心。 “今年的筛选之‘斗’，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锻体境、化丹境弟子按照修为两两对战，这，不包括元士弟子。第二阶段，元士弟子守擂，非元士弟子攻擂！每个元士弟子，只需要守擂三次，间隔需大于一刻钟。” “九名元士——赵穆、徐凌、……！他们九人，作为这次的九名守擂弟子。” “或许，你没有元士的修为。但是若你能以非元士修为击败元士，可无视‘测’与‘展’的成绩，直接进入内门！” “但是，元士弟子若是被击败……将会失去进入内门的资格！” 哗！ 随着叶长老的一席话落下，演武场下，众弟子们炸开了锅。 “往年，可没有这样的规定……”有弟子干哑地开口，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是个机会！”李通感觉到了自己胸膛里的心在疯狂地跳动。 单论修为，他弱吗？不弱！化丹境巅峰！因为在这个阶段沉浸多年，他的元力之厚实，未必是个别靠手段破入元士的老弟子可比的。 再论元技，他不如吗？未必！ “我……终于有机会可以进入内门了吗？！”李通想着，却是立刻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变得冷静起来，“不过机会只是机会。进入内门，前提是……我要能打败一个元士弟子！” 老弟子之间因为在外门相处的时间长，自然产生了许多情谊，但在为改变命运一事上，必争。没有人会后退一步。 “突破到元士，从而获得了进入内门的资格，但若因技不如人输掉了这个资格，那也别怪我了！”眼神如饿狼一般在九名元士弟子的身上游走，李通这般想着。 事实上，有李通这般想法的不在少数。五六百名外门弟子中，至少有二十人停滞在化丹境巅峰无法寸进。而即便未达化丹境巅峰，还有许多自持元技高强或是战斗意识强大的弟子，也萌生了这种想法。 内门弟子资格，唯有能力者居之。 相较于被虎视眈眈的九名外门弟子，慕寒、孙犁、芷三人有直接进入内门的可能，而其中，更以慕寒为最。两个月，虚丹境中期，他完成了许多弟子数年都做不到的事。他所展现出的天赋，让他人望尘莫及。 毕竟，内门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一个天赋出众者。或许后者达到元士的时日也不会太长，但如果他能进入内门，这个时间难道不会更短吗？ 修炼……一步慢，步步慢。青剑宗，不会让天才泯于外门。说白了，内门，才是青剑宗的核心，才是能获得真正优质资源的所在。 但对于慕寒来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斗”的环节里尽可能发挥自己的实力。 演武场上，叶长老突然示意弟子们向后退去。在许多不知情的弟子疑惑的眼神中，叶长老身上元力涌动，双掌自下而上托起。 与此同时，大地轰鸣。 伴随着大地的一阵震耳的巨响，演武场旁的土地缓缓上升，竟是出现了两个只比演武场规模略小的圆形高台。 “这……”慕寒难免讶异。 “开始。” 叶长老身居演武场未动，而赫长老和孙长老则是飞身而起，落在了另外的两处圆台上。 三位长老的目光落在仰望着他们的弟子身上，随后他们各是点了两个弟子之名，让其开始比试。 慕寒并未像大部人站在远处观察三处战场，而是选择了站在赫长老所在演武场的台下。因为这样可以看到更多的战斗细节。 毕竟他从未经历过战斗。如何战？怎样战？他一无所知。 那和二猴一起经历的打架，在青剑宗里，只能算是玩闹？ 诸多的元技，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自己应付得来吗？ 想法很多，但也只是在数秒之间。不知为何，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却并无紧张之意，心里反而升腾起了不小的期待。 慕寒抬头向台上看去，比试已经开始了。 但是看着看着，慕寒不禁低头扶额。 总觉得……这种战斗，还不如二狗和那些小混混的打斗？ 偶尔出手的元技，却是打在空气之上。而明明能躲过的拳脚，却莫名其妙地接了…… 阴阳体的玄妙似乎也赋予了慕寒对招式的解构能力，在慕寒的眼中，两个比试的弟子的动作缓慢无比，一如当初慕寒看小混混出招的缓慢。 “真的是……”慕寒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个最左边的场子。 当慕寒有这样的想法的同时，长老们也是如此。 “终归是太安逸了啊……”赫长老心道，“都是些修炼出来的空壳子。” 慕寒换了地方，走到了叶长老所在的台下。 这个台下比试的两人倒是有板有眼，想来平日也是这般比试的。 那之前那两个……是怎么回事？ 慕寒想了一想，便是释然了。看来老弟子之间，也是差距不小的。 静静地站立在叶长老的台下，慕寒抬头望着，眼中倒映着你来我回的二人的身影。 比试的二人皆是老弟子，慕寒感觉到他们的修为在自己之上，大概是化丹境已化实丹的境界。 慕寒观察着两人的动作，以及出手的时机与方式，几乎是下意识地，心中开始了推演。 对战斗的推演。 此招出，效果如何？若是改变出招时间和方式，效果又是如何？ 一拳一脚之间，似有无穷变化，但总有最好的那一个。 在本能之下，慕寒不自觉做的，就是在找无穷变化中找到最佳的那一个。 第二十六章 测、展、斗（五） 三场比试先后结束，又是三场开始。 慕寒就站在那儿，身姿如松，不言不语。 测、展、斗三个筛选的环节中，‘斗’的时间是最长的。随着比试的进行，午时已过。 慕寒始终站在那儿，目光随台上二人而动。偶尔他带着疑惑微微合眸，便又很快睁开，眼中已是明了之色。 叶长老挥手，示意台上分出胜负的二人离去。他注意到慕寒，眸子微动。 虚丹境中期……该让他上场了？ 叶长老想着：“也是，老弟子们大多也是虚丹境实力，让慕寒与他们交交手也好。” “慕……” 叶长老刚说出一个字，一道平淡却是响亮的声音却是截断了他的话语。 “慕寒！孙犁！” 叶长老眯眼朝孙长老的方向看去。后者抬了抬眼皮，与叶长老四目相接，随后缓缓转过头去，脸色不变。 “嗯？”慕寒心里一动，“到我了。” 他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修为摆在那，他与老弟子争锋的几率很大。但他没想到，居然被孙长老安排了和另外一个准内门弟子交战。 孙犁。 慕寒看向那个背负着一把铁枪，身体线条刚硬的男子，后者察觉到慕寒的目光，转头看来，似是挑衅般地撇了撇嘴角，然后朝着孙长老所在的台上走去。 慕寒微微挑眉。 自己不曾与此人有过任何交集，但为何此人对自己怀有莫大的敌意？ 不论为何，慕寒有种预感，这场比试，怕不会善了。 慕寒步伐平稳地走向孙长老站立的高台，蓦然间看到了孙长老那如死水一般的眼睛，顿时知晓了答案。 “他在针对我吗？他不想让我进入内门？”慕寒边走，心里边在思忖。 孙长老……孙犁……都姓孙？这只是巧合么？很大可能不是。 安排孙犁与自己比试，前者甚至还挑衅自己，这恐怕，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或者……干脆不让自己进入内门？ 慕寒遥遥观察着孙犁背负的铁枪，那枪锋锐尽显，杀伤力恐怕不会低了。 所以……这是要击伤自己？还是重伤？抑或是…… 慕寒眼神一寒，心里沉下几分。 “击杀？”慕寒心里浮现出这两个字，“他们敢？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长老……孙长老似是与大长老不和……”慕寒默默想着，“难道我的存在影响到了长老间什么深层次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事件的真相，竟被慕寒推演了七七八八。 虽然慕寒不想拿恶意来揣测别人，但如今的情况却不一样。他若不揣测对方的心思，就可能把自己置于一种极其危险的处境。 到最后，这就是愚了。 “不论别人如何对我，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慕寒不想伤人，纵然对方怀着恶意而来。 孙长老俯瞰着神态自若的白衣青年，心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但后者平静的模样按理来说应该让他放心，毕竟若是察觉，他又怎么会平静如常？但不知为何，孙长老却有一丝不安。 “孙犁由我培养，修炼时间比他长，元力比他凝实，还有我传他的元技裂地枪……此战不会有悬念。”孙长老心中道。 待慕寒走上台，孙长老眼神一动，故作严肃地道：“点到为止。” 孙犁笑着冲慕寒抱拳，下一刻却是反手取下背后的长枪，遥遥指着慕寒。 枪尖寒光四溢。 慕寒轻笑抱拳，却是并未握起青雨剑，而是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地面对着孙犁的枪尖。 孙犁神色一冷，喝道：“小觑我？！” 孙犁目光泛寒，身体一沉，提枪冲向慕寒。接近之时，一枪如长鞭般甩来。 场外惊呼声连连。 这一枪若是扫到慕寒，怕是就骨骼要断一半了。 孙犁的动作其实很快，但慕寒的身体却动的更快。 只是一步，后退一步，枪尖的劲风扬起慕寒的发丝，却并未打破他眼中的淡然。 “剑。”慕寒轻吐此字，青雨剑出鞘，剑击于长枪枪尖之下三分处。 在孙犁慌张的眼神中，长枪旋转着脱手飞出，落在一旁。 演武场上场下，一片寂静。 孙犁脸色通红，却是一个横跳翻滚，捡回了他的枪。 “银样镴枪头？”有老弟子露出讽刺的笑声，“一个照面枪都丢了？” 孙犁羞愤地狂吼一声，持枪再度杀来。 “冷静。”一道传音落入他耳中。 孙犁心中一凝，压下满腔的羞辱感和愤怒感，随着他的大喝一声“裂地枪”，气势暴增。 枪尖如毒蛇般连连捅出。 慕寒变幻身形，不断后退，躲不开地招便用青雨剑利用巧劲格挡。与此同时，慕寒观察着孙犁的枪法。 “招数变了。”慕寒感觉到，孙犁的枪在刻意封锁自己的走位。 “怕是封锁之后便是绝招。”慕寒立刻推断出了枪法的路数。 “要打破！” 慕寒眼神一凝，心中低喝：“烟雨剑。” 慕寒手上剑式一变，手中青雨剑如烟如雨，脚下的步伐也开始飘忽。 但孙犁长枪紧逼，招招凶狠，但都留出了一丝可以躲闪的空间，这是在逼迫慕寒走位。在诸多弟子眼中，慕寒被孙犁压制，落入了下风。 直到某一刻，当慕寒再无躲闪之地，孙犁眼中凶光大盛。 “裂地！”孙犁抬枪狠狠砸下，怒砸的枪杆，有劈山之势。 突然之间，孙犁感觉自己面前有一道白影闪过。他的绝杀一枪，在空中没有接触到任何物体。 一枪砸在地上，反震之力震得孙犁气血汹涌。 “你输了。” 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自己背后传来，脖颈之后，传来一股钻心的凉意。 孙犁压下翻涌的气血，猛然回头，看见白衣青年自上而下的俯瞰着自己，那剑尖，正抵着自己的脖颈。 青年神色平淡，对这一场极尽技巧的胜利仿佛毫不在意。但他的眼神，却微微泛冷。 孙犁看见慕寒嘴唇翕动，后者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招招致命。虽说比武之中，刀剑无眼，但此次，我留你一命！” 语罢，剑尖离开了自己的喉咙。 孙犁身体微微颤抖，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他居然输了……输给了一个“年轻”的外门弟子。而且，先前那剑尖将自己抵在鬼门关前的时候，他还想祈求慕寒放他一马。如今慕寒留他一命，他反而觉得羞愤。 “慕寒胜。”还未等孙犁开口，孙长老的声音已是响起。 孙犁听出了孙长老语气的冷漠，于是扭头看向孙长老，只见后者失望地撇过头。 “废物。”孙长老心中斥道。 但其实，孙长老也知道，孙犁输得不冤。 那个慕寒，他施展的烟雨剑，看似在躲避，实际是在引诱。 孙犁每一次出枪，他明明有多种退法，却偏偏选择了孙犁希望的退法，但又微微变化，给自己留了后路。这一切，为的是让孙犁施展出裂地枪的最后一枪。但这一枪，无疑是进攻性最强的一招，但相应的，在孙犁全力进攻的同时，他也无法防守自身。 “阴险的小子。”孙长老心中暗道，“怕是只能让二长老自己解决了……” 孙长老无奈摇头。 同一时刻，叶长老和赫长老皆是轻轻点头。慕寒与孙犁的战斗他们都有所关注，以他们的见识与实力，一眼便是看出了孙犁的裂地枪和慕寒的烟雨剑。 不是孙犁的裂地枪不够强，也不是慕寒的烟雨剑刚好克制裂地枪，只是因为慕寒的战斗思路更清晰。 看到慕寒走到了台下，叶长老和赫长老心中这才真正意识到了慕寒在“斗”环节的胜利。 他俩遥遥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许震动。 随着慕寒“斗”的胜利，这也意味着，在测、展、斗这三个环节，慕寒都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能力，这内门，定是要为他敞开了…… 向一个进入青剑宗外门仅有两个月时间的青年敞开。 在角落里目观了慕寒正常战斗的藏经阁看门人笑了笑离去。他倒是看到了慕寒在剑技方面的天赋。 “就当是三天都在学烟雨剑。三天时间，就可以掌握到这个水平。剑道天才。”他心想。 他人的想法如何，慕寒不知。他只知道，而后的守擂与自己无关，这次的筛选，对于自己而言，算是落下了帷幕。 当然，几名元士弟子的守擂之战，还是有学习的必要。 第二十七章 入宗 距筛选结束，已是过去三天。 这一日。 青剑宗内门，青剑峰山脚之下。 葱郁的树木和古老的屋舍被蒙蒙的青雾笼罩，山路泥泞，泥土里散发着雨后青草的芳香。穿着清一色白色服饰的弟子面朝三千青石阶成排而立。 约莫千人左右。 慕寒和其他升入内门的外门弟子一起站在了众弟子的最后方，神态或多或少有些紧张。 毕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慕寒自是有些震撼的。 “这就是入宗仪式么？虽然还不是以正式的内门弟子身份参加。” 即便如此，慕寒心中，有难言的激动在微微荡漾。 三天前，“斗”的第一阶段结束后，便是守擂阶段。 毕竟这关乎自己的进入内门的机会，所有元士弟子自是铆足了劲守擂，可不会放水。所以，到结束，也仅有一名弟子攻擂成功。不是李通，而是另一名老牌弟子。 而唯一输了的那名元士弟子，只能再等一年了。 这名攻擂成功的弟子，加上另外两处筛选地成功攻擂的两名非元士弟子，成功晋升为内门弟子。 但慕寒这边，却是有些不同了。 经长老讨论决定，允许慕寒进入内门进修，但由于修为未达元士的原因，不算作真正的内门弟子。在身份上，他依旧是“外门弟子”。 至于长老们商讨的结果为何如此，其中的利害关系则令人玩味了…… 不过对于慕寒来说，“内门弟子”只是虚名罢了。真正重要的，还是进入内门的机会。 抬头，慕寒的目光在弟子中穿梭，最后一顿，汇聚在了最前方的一道纤细的背影之上。 黑发如瀑，白衣胜雪。 若曦…… 想起第一次的相遇时的场景，慕寒不由得有些出神。 “铛……” 就在慕寒神游之时，一声厚重的钟鸣声自高远之处传来。 响彻九天。 它，来自青剑峰之巅。 弟子们抬头，将元气萦绕于双眼，便是看到在那三千青石阶的尽头，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出现。那是大长老。 山巅之上，狂风席卷，大长老负手而立，黑须飘扬。 他遥望着山脚下的弟子，沧桑的眼底泛起欣慰之色。 “青剑宗，又是一年冬夏。自青剑宗开宗至今，已是有一千零二十四年的岁月。”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很高兴，在三天前的内外门的考核中看见了你们的努力。” 明明隔了三千青石阶，跨越了近百丈的距离，大长老的声音却如在耳畔响起。 慕寒听着大长老诉说着青剑宗的过往与现在，想着来到青剑宗后遇到的一个个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母亲、二猴、小寒，你们可知道，我已经站在青剑宗内门了？”慕寒低声自语。 “不过，路，还很长。”慕寒遥望那如同谪仙般的白衣背影，在心中道。 不过化了虚丹罢了。在三千州里，我仍是尘埃一点。 望着前方的那道倩影，慕寒是钦佩之色，眼神坚定起来。她已站在诸多弟子之巅，而我，还在攀登。这座山，我，会一步一步踏上去的。 “师姐……在修炼这条路上，便以你为目标。” 微微一笑，慕寒身姿愈发挺拔，淡然的气质中渐渐展露出一股凌厉之意。 在诸多弟子的最前方，若曦在众多的视线中感知到了不同的那一道。别人的眼神，或贪婪，或倾慕，唯独有一道清明的视线，带着自信的平淡与执着的火热。 她没有回头看，自是不知道那是慕寒。但没来由地，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青石阶上遇到的外门弟子的身影。 “外门还是内门？”若曦心中思索。她对外门的筛选不关注，也不知道两个月前慕寒初入外门，更不知道他如今已是算是半个内门弟子了。只是那道独特的目光，让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好像一阵淡淡的春风的弟子。 春风吗？ 在他的身上，没有感觉到内门弟子的那种浮躁之气，却带着遇事处变不惊的平静。 “他倒是和其他弟子不同。” 想到这里，若曦轻笑了一下。 一笑如剑花绽开，一笑如晨光升起。 在若曦的身边，从来不会缺观察着她的弟子。而此时，那些个看到这般笑容的弟子们，均是痴了。 …… 金阳升空，阳光普照，驱散了让人心醉的青雾，把青剑峰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大长老的身形也清晰了起来。 青雾不再，黑发黑须的他，逆光立于三千青石阶上，苍老瘦削的身影，却如同绝巅悬崖上的孤松，自带莫名的气势。 而在众弟子前的若曦，似乎因为那曦光，变得更加得耀眼了。 此刻的场景，绚丽而温暖。 慕寒合了合眸，将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记忆最深处的地方。 …… 对于新弟子来说，他们是第一次经历。 对于老弟子来说，上一次这样的场景是五年之前。那是前一辈弟子入宗的时候。 而对于大长老来说，他已眼见这样的场景无数次了，可他从来没有厌倦过。 青剑宗的过去在这些弟子身上，青剑宗的现在也在这些弟子身上，当然，青剑宗的未来也在这些弟子身上。 他看好若曦，看好慕寒，却也看好青剑宗里所有的弟子。他相信，在这天水州，青剑宗会屹立不倒，且在多年后，会迎来它的辉煌。 …… 入宗或者说入内门的仪式结束了，弟子们纷纷散去。 自然，慕寒已有了他的新住处。 外门有潜心阁，内门有摘星阁。 在仲牙师兄的带领下，慕寒也见到了光华内敛却在棱角之处展露锋芒的摘星阁。 慕寒从仲牙师兄的口中了解到，摘星阁的存在更多的是它的启示意义，即希望弟子可以在未来手摘星辰。因为实际上，并未有多少内门弟子日常居住在摘星阁内。 因为内门弟子基本上是元士，吞吐元气之间相当于在恢复精力，冥想修炼更是取代了睡眠。所以，在内门，对于凡俗而言不可理解的不眠不休乃是常事。 而且内门有可以辅助修炼的地方。 在内门有个地方被称为“修炼房”，其中有着聚拢并储存了天地的元气的阵法。可以加速弟子修炼的进度。而修炼房也分三六九等，至于进入哪一等，自有对应的条件。并非所有的弟子都可以进入最好的修炼房。 而青剑宗处于深山自然之地，元气虽然分布不一，但整体亦是充盈。若能寻得一处造化之地，比之在修炼房修炼，也不遑多让。 所以大多弟子的修炼场所，一般是自然之地，突破会修炼到关键时候会去修炼房。这就导致了摘星阁一年到头都空空荡荡的。 …… 将房内收拾了一番后，慕寒立于窗前，眺望窗外的明媚山色。 胸膛之处，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阳光微微的暖意。 慕寒抬手，掌心按在心口上，像是要把那一股温暖锁在心头…… 第二十八章 任务 就在慕寒准备开始修炼之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慕寒师弟在吗？”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喊道，语气十分客气。 慕寒心中一动，心念电转之间已是有了些许猜测，于是应了声“在”，便是立刻开了门。 入眼是个未曾见过的师兄，长相粗犷，但是带着和善的笑容。 “不知师兄称呼？” “哈哈，叫我王广师兄就好。”粗犷师兄笑道，拍了拍慕寒的肩膀，“慕寒师弟，我来这儿是因为大长老想要见你。” 慕寒笑着点头，确定了心中猜测不假，抱拳道：“麻烦师兄了。” “不麻烦。师弟天资纵横，说不定师兄以后还要麻烦你呢。”王广也是抱拳，转身离开之前再度叮嘱，“师弟请尽快去大长老那儿——对了，大长老在青剑峰的青雨殿里。” 慕寒道：“多谢师兄了。” 目送王广师兄离开后，慕寒心道：这位师兄倒是十分客气，估计是因为大长老的原因？不过也许他知晓了自己进入青剑宗不到半年的消息。 心中稍加思索，慕寒也离开了摘星阁的房间。 “不算上午的入宗仪式，上一次见大长老还是锻体那会儿……不知现在大长老可好？” 这般想着，旋即慕寒又回忆起自己在筛选时推测出的长老派系之斗，心下不免又有点担忧。派系之斗……到底是真是假？ “我一个后辈操心什么呢？”慕寒想着想着忽然失笑摇头，“大长老肯定会处理好的。” 的确，在心里，慕寒就是深刻地相信且信任着大长老。 …… 青雨殿。 大长老依旧是那副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的样子自己与自己对弈着。 “大长老。”慕寒拱手道。 “坐。”大长老放下白子，将盛白子的棋盅推至慕寒面前，笑道，“看看此棋何解？” 慕寒落座，面对大长老饶有兴趣地神色轻轻点头，将目光放在了棋局上。 棋局并不复杂，甚至很清晰地呈现一边倒的局势，但却并不是大长老所执的黑子占优，而是慕寒的白子。但……慕寒微微皱眉。 大长老刚刚可说的是“此棋何解？”，交予自己的还是白子……难道大长老给错了？ 突然，慕寒眼神一动。 不对劲，看似黑子落入下风，实则内有布阵。白子虽然占据了棋盘大半区域，但太过分散。黑子连珠，立刻能形成以多打少的局势，进而蚕食白子。而要黑子连珠……有几个格子必须落下，且必须是阳木格。 那么……阳木格在哪呢？ 见慕寒陷入了推演的沉思，大长老收敛了笑意，微微点头。 性格沉稳，并没有因为意料之外的棋局露出讶异之色。心思细腻，能够在顷刻之间找到黑白之间的问题所在。 “孺子可教也。”大长老心中不免赞许。 回想起慕寒在两个月内付出的努力，大长老也是感慨。或许是因为先天阴阳的缘故，但实际上，阴阳体的修炼应该比常人更加艰难，而慕寒，却仍旧展现出了恐怖的筑基速度。 “再给他二十年……不，或许十年就够了，天水的天又要变一变。”大长老如是想。 “嗯？” 大长老看到慕寒落子了。 随着翠绿的流丝缠绕上棋子，慕寒知道，他破了黑子蓄谋已久的反击了。 “不错。”大长老含笑点头。 “承蒙大长老夸奖。”慕寒谦虚一笑，旋即问候道，“大长老身体可好？”慕寒也不知道修炼者能活多久，但一想到大长老几百岁的年龄，便感觉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毕竟在青剑宗山脚下的那个世界，能活到五十岁已经很不易了，六十岁可谓长寿。 “无恙。”大长老微笑，“可知我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慕寒摇头。 “不要抵抗。”大长老说着，微微合眸，柔和的精神力笼罩了慕寒。 与自己的精神外放不同，慕寒明显能感觉到这精神力中独属大长老的那股气息。还未等慕寒多加感知，这神奇的力量已是消散了。 “锻体很扎实，甚至比锻体多年的弟子来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你另辟蹊径的水火锻体之法十分适合你。”大长老抚须点头，“如今跨入虚丹境，是否感到修炼滞缓了起来？” 慕寒思忖了些许时间，点了下头。 “感觉问题在哪？”大长老手腕一抖，斟好了一盏茶放在慕寒面前，“边品边想。” 慕寒端起那看起来几乎就是泥水一般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伴随着浑浊的茶水入口，一股别样难言的苦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强行咽下之后，慕寒脸色发苦，无奈地对大长老说道：“好苦。” “此茶名为尘心。一茶一念可自知。”大长老道。 “尘心吗？”慕寒轻轻点头，沉下心，边喝着这浑浊的茶水，边想着修炼一事。 慢慢喝着，茶的味道在变。 在浓郁的苦味后，苦味渐渐淡了下来，越来越淡，淡至如白水。 茶尽，慕寒有些感叹地放下了茶盏。 此时的他已是心思空明：“我还未找到属于我的阴阳体独特的修炼方式。或许是因为我修炼太快了，我应该变幻一下节奏。” 的确，在不久前的测试中，慕寒感觉到了自己实战能力的缺乏，浑身元气还没有彻底融会贯通。这可能恰是制约慕寒进步的原因。 “如何改变？” 慕寒轻轻吐气，说道：“历练一番。” 慕寒本以为大长老会说自己浮躁，结果大长老反而恳首道：“我也正有此意。” 大长老起身，慕寒也立刻站起。大长老朝着青雨殿外走，慕寒跟着大长老的脚步。 慕寒听见大长老缓缓道：“内门有处地方叫任务堂，接个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任务。进入了内门，也不能像在外门一样闷头修炼了。” “修炼固然重要，但一切都是为了有战斗的能力。” 语罢，两人已是走到青雨殿外。 “去。”大长老侧身，面朝慕寒，驻足笑道。 慕寒微微躬身，道：“大长老保重。” 大长老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屏风山脉 任务堂可以说是内门一个较为重要的地方了。 首先，青剑宗作为一个宗门，总需要有资源来供给。一些高级资源需要长老获得，但像一些低级药草，便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派弟子去采摘。 再者，为了鼓励弟子们外出历练，任务堂也会发布一些任务，。 最后，任务堂会发布一些维护天水州秩序的任务。比如说，在天水州，有一部分修士属于散修，无规则束缚的他们又比凡人强大许多，一旦作恶，便需要所谓的“清理”。 不论是何种任务，只要完成，青剑宗都会按照任务的价值和完成度，给弟子一定的贡献点。贡献点可用于兑换功法、进入修炼法修炼等等…… 而任务堂，便是发布诸如这些任务的地方。 任务堂虽是重要，但难免冷清。 毕竟，来任务堂的弟子要么是有了明确的任务需要，或是已经完成了任务需要交接。在堂内，并没有滞留的必要。 任务堂里，所有的任务的详情被分别书写在了纤纸上，挂在了堂内三壁上。 慕寒在看了不少任务后斟酌了一番，确定了此次他的目标。 “屏风山脉，采摘沐雨草。” “沐雨草，低等药草，沐雨而生，药性温和，可以辅佐炼丹，也可以作炼丹的主药，一般用以炼制温养元丹的丹药。” “沐雨草主要分布在屏风山脉的迎风坡上。其生长之地的附近，一般会有相当于化丹境修士的元兽分布。” 以上是关于采摘沐雨草的任务详情。 任务堂里负责交接任务的不是长老，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怠惰的弟子。 慕寒走向他的时候，正趴在桌子上打盹的他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慕寒揭下的任务纸，有气无力地问了句：“名字？任务？” “慕寒。采摘沐雨草。” 那怠惰的师兄点了点头，又合上了眼。 慕寒：“……” 就这样就好了？慕寒无语。 不想打扰师兄的清梦，慕寒哭笑不得地直接走了。 在慕寒踏出阁楼之后，一道白色的倩影踏入了任务堂。那清冷的气质，让空气似是都冷下了三分，愣是把那昏昏欲睡的弟子给吓醒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睡得四肢无力的他挣扎着坐正，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师姐好。”随后他像个孩子一样，瞪大了眼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若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身影一动，眨眼间手中已是多了一张任务纸。 “斩山虎。” “是是是。”那弟子忙不迭地答道。 若曦走后，那弟子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总算送走大师姐这个煞星了……唉，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太冷了点。” “还有太狠。”他无奈一笑，看着离去的人影眼神中带着敬佩，”去屏风山脉斩杀吃过元师的山虎么？……大师姐，恐怖如斯。” 说完他耸了耸肩膀，又趴下继续他的美梦了。 …… 屏风山脉在青剑宗东方，聊是以慕寒锻体后的速度，也是赶了两天路才到。 虽说是赶路，其实慕寒也在变相地掌控元力。借助元力，慕寒可以加快速度，元力一旦耗尽，便停下恢复，元力生灭之间，自是有微弱的提高。 屏风山脉山麓迎风一侧的集市。 由于沐雨草在迎风坡，所以按照地图的指引，慕寒首先要绕山麓走半圈，然后再上山。之所以慕寒不选择越过山顶的方式，毫无疑问是因为危险。 元兽分阶。 在沐雨草附近会出现的元兽，几乎都不到一阶。一阶，相当于人类的元士。但在山顶，则可能遇到相当于一阶及一阶以上的元兽。以慕寒的修为，倘若遇到二阶元兽，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历练归历练，但慕寒也不会故意寻死，于是又花了半天的脚程才绕完半个山脉。 由于屏风山脉属于元兽盘踞的山脉，这里属于凡人禁足之地，而对于元师们来说，这里则是天堂。因为元师众多，所以身穿黑袍，背着一个竹篓，修为还不到元士的慕寒在众多元师中并不起眼。 “上山。” 上山之后，就没有地图指引了。慕寒把地图揣在怀里，开始了屏风山脉之行。 树木葱郁，山林里光线并不好。慕寒一边前进，一边凝聚着精神，保持着元力感知。 “沐雨草……” 单论形状，沐雨草与普通草木差不多，但是如果用元力去感知，会发现其浓郁的水元素波动。 同时，为了提防元兽的偷袭，即便尚未临近半山腰，可是时刻感知周围环境仍是必要的行为。 毕竟屏风山脉在天水州境内，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元兽自由区，所以慕寒在深入山脉半个时辰后，才第一次收到了元兽的袭击。 那是一只仅有些许元力波动的普通元兽，形态如鼠。它从草丛里弹起冲向慕寒的时候，被早有防备的慕寒用剑墩一挡，吃痛后“吱吱”地逃窜了。 慕寒不想无端杀生，但仁慈换来的代价是鼠兽一直尾随着慕寒，时不时暴起咬向慕寒。 以其锋利如利刃的牙齿，倘若给咬到，必然是撕下一大块肉。 “莫怪我了。”当鼠兽再一次攻击慕寒的时候，慕寒用剑鞘了。 对，剑鞘，而非剑身。 蓄势而发的剑鞘如板斧拍在了鼠兽的身体上。鼠兽倒飞而出，砸在树干上最后昏死过去。 此后，来自普通元兽的骚扰便逐渐多了起来。这说明慕寒在逐渐深入。 当慕寒终于找到了沐雨草的方向时，他遭遇了三只不是元兽却有元兽战斗力的野猪。 那肥硕的身子，弯曲尖锐的獠牙，以及凶狠的双眼，无一不在告诉慕寒，他有麻烦了。 三只野猪冲撞而来之时，慕寒身体一沉，青雨剑果断出鞘。 慕寒借力大树，跳过三只野猪的背脊，青雨剑在空中一划，斩在其中一只野猪的背脊上。但也许是因为力度不够，青雨剑连野猪的皮都没有刺破，反而激发了后者的凶性。 慕寒瞳孔微微一缩，身法一动，横移数米，避过回身撞来的野猪。 此时另外两只野猪与再度撞向慕寒的这只野猪相隔了大概有十数米的距离，慕寒没有放过这个单挑的机会，眼神一凝，元力传递至剑身，踏前一斩。 血花迸溅。 慕寒一击即中，立即后退。 那受伤的野猪痛苦嚎叫，蹄子踢踏冲来。此时，另外两只也狂奔而来。 不知为何，慕寒身边此刻有青色的人影幻灭。 慕寒眼神闪烁。 “青光影！烟雨剑！” 慕寒身影一幻，竟是如同飘叶一般穿过了三只野猪的夹击。如此同时，内敛的剑光分别在三只野猪的头颅上出现。 “砰砰砰。” 随着一阵翻滚，三只野猪的身躯轰然倒地，生机全无，已然是死了。 “成功了。”慕寒喘息着。 青光影是当初在青剑宗筛选时赵穆所展示的身法元技，慕寒在藏经阁中搜寻元技时也看到过，只是并未修炼。 刚刚不知为何，或许是在那个情境之下，慕寒本能地觉得用出青光影就能解局，没想到真的成了。 若是让旁人评判，慕寒刚刚的青光影身法，比之赵穆的也不遑多让。 但慕寒自是不知。 而慕寒动用的烟雨剑，则是有些许变化。慕寒将元力凝于剑尖，用剑尖点在了野猪的头颅上，使元力在其颅内爆发，最终杀之。 慕寒望着野猪的尸体，抿了抿嘴，尽力压下心头的不适。而他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刚刚还染血的青雨剑，此刻剑身泛起了一层水雾，水雾褪去，血迹也被洗刷干净。 长吐一口气，慕寒平复了心情，绕过野猪的尸体，走到山坡上。 林子到此就没了，再往前，便是一览无余的山间盆地。 慕寒远眺，在前方，他感知到了属于沐雨草的水元素波动。 第三十章 偶遇 将近一个时辰后，慕寒将最后一株沐雨草放入竹篓里，背上竹篓站起了身。 采摘到这沐雨草的过程，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利也不顺利。 此处的沐雨草，由一群名叫“白绫狐”的元兽占据。成年的白绫狐相当于人类锻体境。但其速度很快，又因为群居，数量较多，所以难缠的程度不亚于几只将近一阶元兽。 慕寒为了获得沐雨草，与白绫狐群缠斗了足足半个时辰。所幸阴阳体吸收元气的速度快，在攻防的拉锯战之间，慕寒硬是耗得白绫狐群主动退却。 可以说，在这小半个时辰里，慕寒的身法得到了很大的锤炼。对元力使用的拿捏程度也愈发炉火纯青。虽不见得元力有实质性的提高，但慕寒的战斗意识却是比之前强了不少。 狐群退却后，慕寒开始挖掘他的战利品。 采摘沐雨草，不能破坏沐雨草的根茎，否则沐雨草会在短时间内死亡，失去药性。若非如此，慕寒就在白绫狐群凭身法变幻，靠青雨剑边斩草边捡了。 慕寒拍了拍手上泥土，有些无奈：“任务就这样结束了？” 毕竟，此次的出行是为获得突破的契机，虽说几场战斗有了些许收获，但显然不能让慕寒满意。 “果然契机难寻啊。” 望了一眼回去的路，慕寒做了个决定。 “再深入！”慕寒轻声道，“至少……要与一只真正的一阶元兽斗过才行。” 一阶元兽堪比人类的元士，而在低阶中，一般来说同阶的元兽会强于人类的元师。因为元兽修炼主外，人类修炼主内，元兽强大的身体能够对同阶的元师造成更大的威胁。 但慕寒想看看，自己青雨剑在手，青光影在身，甚至还能在关键时刻有一招水火莲花可以给元兽造成致命的伤害，在此情况下，自己能否战胜一阶元兽。 之所以慕寒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很清楚一件事情。 别看他在众多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相比真正的天才，他已落后了太多。修炼起步晚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就拿内门的“大师姐”来说，人家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却已是一名元师了，甚至有弟子传言，大师姐要冲击元尊了。 明明已毋庸置疑的同辈弟子第一人，却整日闭关，比谁都努力。 慕寒屡次自问自己的努力比之大师姐何如，却每每不敢断定下定论。 现实就是，当自己还在筑基境的时候，人家指不定已经在冲击元尊了？ 元师和元士的差距有多大，慕寒不知道；元士和筑基境的差距有多大，慕寒有感受。 倘若让慕寒在筛选之时与任意一名元士弟子交手，正面交锋，慕寒必落在下风。 所以，越想追赶，就要付出越多的努力才行啊。 至于为何要追赶……慕寒说不清这种情绪。这就像是一个设立的目标。 当慕寒带着心头翻滚的情绪越过这山间盆地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他正在走向那个所谓的“目标”…… …… 若曦黛眉微蹙。 她没想到，这山虎居然逼近二阶元兽的顶峰了，比元师巅峰还难杀。也难怪，屏风山脉会屡屡传出元师命丧山虎爪下的消息。 称之为“山虎“，或许还不够准确。 这是一只戟虎，虎的两只前腿外侧，各有如戟刃一般的骨骼，锋利异常。戟虎，算是低阶元兽里很强的一种了。 若曦虽然只是七转元师，却凭借精妙的剑法和身法将戟虎压制。然而后者的智慧却不必人差，即将落败之时便果断退走，固守老巢。 戟虎的老巢是一个洞穴，若曦进过一次后便立刻脱身。洞穴内部地形太狭小，她不可能在那样地方与戟虎战斗，否则一旦走位受限被戟虎拍中一爪，便是身消玉殒的结局。 但进洞穴的这次试探，也让若曦明白了戟虎把此处作为老巢的原因。 那便是因为，在这洞穴里，生长着一株金属性的奇花。奇花能够汇集金属性的元气，使得洞穴里的金属性元气极其浓郁。如此若曦也明白了，为何这样一只算得上强大的戟虎却不前往屏风山脉核心区，反而盘踞在屏风山脉外围了。 知晓了戟虎与奇花的关系，但若曦也没有办法。戟虎守着奇花，而若曦不能进去战斗。 难道这次斩山虎的任务要失败了？ 若曦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同时心里担忧：“若是这样回去，放任一只快要晋入三阶的元兽在屏风山脉外围，又要不少元师要惨遭毒手……” 当时在她闯入戟虎栖居的洞穴时，匆匆地瞥了一眼，却看到了太多人类的尸骨…… “嗯？”若曦忽然神色一动。 她好像感知到，有人来了？ …… 慕寒一路走来，却并未遇到任何元兽。 奇怪之余，他心中愈发警惕。 按理来说，白绫狐群后应该是有更多的元兽出现的。但并没有。按照慕寒的推断，这可能有两种原因。 第一，这里发生了变故，导致很多元兽迁走了。第二，一尊强大的元兽占据了这里，于是其他的元兽不敢冒犯。 两个推断中，第二个占了上风。于是慕寒不得不更加小心。 行进间，在重重绿色和棕色间，他似乎遥遥地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脑海里一张脸庞飞快闪过，慕寒心中一跳。 “难道……” 只见慕寒的视线落在五十米开外的那道身影上时，后者也感知到了慕寒，于是她转过了身。 “师姐？”慕寒讶异道。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若曦…… 若曦远远地看到慕寒，脚下一动，已是来到慕寒面前。 是他？ 看着面前这带着些许惊讶的脸，并感觉到了那低于元士的元力波动，若曦红唇轻启：“青剑宗外门弟子？” 慕寒微笑道：“对，但已在内门了。” 若曦点了点头，并未深问，但心中已有了判断。多半，这就是那个未到元士却惊艳了几位长老的慕寒了…… “若曦。”若曦道。 “慕寒。” 两人相对无言。 慕寒在想着是不是自己该告辞。他不知道若曦为何在这儿，但既然在这里了，必有原因。或许自己在这里久留，会影响到师姐。 望着慕寒那平静的眼神和神情，若曦微微有些讶异。因为在内门，他还未见过哪个弟子面对自己可以从容不迫。 心中依旧想着戟虎的事，一个念头渐渐浮上了若曦的心头。 似是察觉到师姐那因为思考渐渐明亮起来的眼神，慕寒那要作别的话转而变成了等待。 果不其然，若曦沉吟了一会儿开口了：“师弟，可否合作一次？” 第三十一章 绝地 “合作吗？”慕寒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若曦会有这样的请求，就是不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她的。 “嗯。”这是若曦第一次找同辈的弟子帮忙，神情有些不自然。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把视线从慕寒的脸上移到戟虎所在的方向。 “此次出宗门，是为斩杀屏风山脉的一只山虎。但山虎实力不俗，智慧也不低，我难以斩杀它。但若就此离去，又会有元师命丧虎口……”若曦淡淡地解释道。 “要我如何做？”慕寒明白了师姐的顾虑。 师姐心善也心狠，心善对人，心狠对虎。虽然在若曦口中都棘手的对象必然不是自己所能硬碰的，既然她必要斩此虎，自己又能帮的上忙，那便没有推脱的理由。 惊讶于慕寒的利落，若曦转过身盯着慕寒。 “就这样答应了吗？” 看着那清澈且毫不闪躲的眼神，若曦不由道：“师弟好魄力。但你可知这山虎的实力？” “师姐已是元师，能让师姐为难，必然是二阶以上的元兽。” “哦？”若曦莞尔，“那你不惧？” “为何要惧？”慕寒也是一笑，“既然师姐要找我合作，定然不会让我陷入绝地。” 若曦笑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赏：“你与其他弟子还真是不同。” 随即，若曦收敛了笑容，渐渐严肃起来，说道：“我想要斩山虎，山虎也想以我为食。一旦我挑衅它，它必与我一战。可是一旦它出现劣势，就会退回老巢。在它的老巢中，有一株奇花，是它强大的资本。只要我们夺了这花，它必然与我不死不休，届时我便可以斩它……” “我们这样……这样……”若曦讲着，而慕寒聆听点头。 …… 一刻钟后，戟虎所在的洞穴外。 若曦持剑翩然而立，玉手一抖，一道剑气匹练划破空气，落在在洞穴内壁上，而后炸开。 “吼！” 一声令人心悸的咆哮声从洞穴深处传来，其中蕴含着被挑衅的愤怒。 躲在远处收敛气息的慕寒看见，一道带着暗沉虎纹的黄色影子从洞穴内一窜而出，身形快得令人难以捕捉。待慕寒看向若曦之时，戟虎那虎臂上的锋刃已是朝若曦斩来。 见若曦没有动作，慕寒心中一惊，却看见那锋刃穿过了若曦的“身体”，没有带起一丝鲜血。 戟虎继续前冲，慕寒顺着那方向方才看到，在更远处一块大石上执剑俯瞰戟虎的若曦。 “残影吗？”慕寒苦笑。原来若曦的速度，比戟虎更快。 看着戟虎追着若曦远去，慕寒不再犹豫，离开了藏身之处，带着青雨剑轻装上阵，冲入洞穴之中。 先前他装沐雨草的竹篓已是被他藏在了某处。 洞穴内部弯弯绕绕，行至最后是一个较大的空洞，虽然也有九丈长、九丈宽、两丈高，但相较于戟虎那一丈长的庞大身体能够进攻的范围来说，这的确是太狭小了。 “呼……好浓郁的元气。”慕寒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把目光投到了空地中心的那一株金绿色小花上。 “该如何收取？”慕寒看着那根茎扎根在石头中的奇花，有些为难。 在计划中，对于这奇花的处理是，能收取则收取，不能则破坏。毕竟，只是一株能够聚集金属性的元气的奇花，还不算得真正的天材地宝，破坏了也不算暴殄天物。 但慕寒不忍得就那么糟蹋了他见到的第一个奇物。 手掌贴地，元力探入山石中，探寻奇花的情况。 奇花扎根山石中，根茎多半与山石连成一体了。若是让收取，估计要裂开山石。 “水来。”慕寒左手凝聚起洞穴内为数不多的水属元气。 “火来。”慕寒右手凝聚起同样稀少的火属元气。 双掌拍向大地。 “聚。”慕寒精神紧绷，操控着两种元气在地下交汇。 “旋！”慕寒低喝，眉头紧锁。 相较于锻体时的操控，现在慕寒的手段更加繁杂。这对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负荷。 随着水火漩涡的缓缓旋转，一股爆炸性的力量在酝酿。 …… 千米之外。 “吼！” 戟虎一爪落下，被若曦巧妙地避开，同时一剑斜斜刺出。 若曦有意地让戟虎处在战斗的上风，从而拖住戟虎，好给慕寒争取时间。 不过此刻，她黛眉一蹙。 为什么……在戟虎洞穴的那个方向传来一股元力对冲的波动？ 与此同时，戟虎的进攻突然放缓，它似乎在感知？ 若曦心里一惊，极具威胁的一剑刺向戟虎的脖颈，逼迫戟虎把精神集中在战斗上。 谁知戟虎暴吼一声，虎臂一伸，锋刃与剑身交接，挡下这一剑后纵身一跳，便是朝着洞穴冲去。 “不好！”若曦变了脸色，速度陡然爆发，剑光大盛笼罩戟虎。 然而戟虎根本不多做纠缠，只是冲回，甚至宁愿被刺中几剑也不愿多做停留。 虎啸震动山林。 “完了！”若曦脸色一白，祈祷着慕寒赶快离开。 …… 砰！ 水火漩涡炸开的同时，慕寒用元力保护住了奇花的根茎。 没有空间戒指，慕寒也没有随身携带装药的器皿，只能左手托着奇花的花托。 “走！”慕寒迅速离开。 但就在此时，一声狂怒的虎啸在洞穴外乍响。 在慕寒放大的瞳孔中，一只虎爪迎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若曦的白衣。慕寒分明地看到，在那张如谪仙般平日波澜不惊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慌乱的神色。 出现变故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慕寒想道。 “要死了吗？” 身陷绝地，慕寒的表情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 不，还没结束呢…… 慕寒握紧了青雨剑…… 第三十二章 一剑 二阶巅峰元兽戟虎，和一个未到元士的修士差距有多大？恐怕是一个天，一个地。 慕寒本想与一阶元战，不曾想现在的他竟面对二阶巅峰元兽的必杀一击。 感叹世事无常吗？为此不免苦笑吗？以及出现一丝实力不济的自嘲吗？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慕寒心中一瞬间闪现而过，但此刻，他的精神感知清晰无比，戟虎的动作仿佛都在那一刹那缓慢了下来。 面对死亡，慕寒神色平淡，唯独双眸炯炯。他不晓得两阶差距的鸿沟，只是在那一刻，调动了全身的元力，斩出了那一剑。 一剑朴实无华，好似没有元力。 但那剑，却与戟虎的虎爪发出了剧烈的摩擦与颤鸣。 元力的压制是绝对的，但意是取决于人的。 剑如心，一往无前，斩向了戟虎的虎爪。虎爪的前冲之势迟滞了刹那，但依旧不可阻挡，最后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慕寒的胸膛之上。 虎爪传来的巨力，让慕寒如沙包一样横飞数丈，后背与石壁碰撞的时候，五脏仿佛移位。 慕寒“哇”地一声喷出鲜血来，重伤垂死。 他的阻拦，也终于让若曦的剑光笼罩的戟虎。 “死！” 若曦怒不可遏，寸寸剑光中带着凛然的杀气。 慕寒陷入昏迷之前，隐约看到，若曦的嘴角也留下一丝鲜血，与此同时，一股远超戟虎的元力波动爆发开来。 在无尽的光华中，若曦斩出了不知是不是一剑，剑如莲花盛开，随之的是戟虎的倒地。 此后的事，慕寒再也看不见了，记忆的最后一幕时若曦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 …… 戟虎死了。 慕寒转醒之时，他只感觉，头昏沉的厉害，感觉不到四肢，而鼻翼间徘徊着一股清香。 努力地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天边的鱼肚白和若曦合着眸的憔悴的容颜。 慕寒有点懵……这个自下而上的视角是不是有点不对？ 似是察觉到了慕寒的动作，若曦睁开了眼眸，正好与慕寒对视上。 两人均是慌乱地撇过视线。 刚刚慕寒终于发现，自己应该是处于什么位置了。 隔着衣衫，慕寒也能感觉到那惊心动魄的圆润。 为了打破尴尬的场面，慕寒道：“师姐，可以扶我起来吗？” 听闻此言，若曦蹙了蹙眉，道：“你伤太重了。” 慕寒内视了一下身体情况，道：“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 说完，却是不见若曦的回话。 疑惑地看向若曦，却发现若曦冷冷地看着自己：“被戟虎击中，当场吐血昏迷。明明重伤，还要起身。你是嫌伤得不够重吗？” 慕寒苦笑一声，辩解道：“师姐，我说真的。不信你搭我腕试试？” 若曦盯了慕寒片刻，并没有从后者的眼神中看出逞强的意味，于是半信半疑地将葱指搭在慕寒的手腕上。 随后便是一愣。 心惊于慕寒身体的恢复能力，若曦终是点了点头。她托了托慕寒的后背，让慕寒坐起。而慕寒也终于离开了那他枕着的、令他浮想联翩的地方。 身体依旧有些不适，慕寒坐着缓了一会儿，顺便观察了一下四周。 “已经不在山洞附近了吗？”慕寒问道。 “戟虎一死，气机一灭，就会有元兽来察看。当时我们都已力竭，我取走了聚灵花和戟虎的元丹后，找到了你的竹篓就立刻离开了。现在已是第二日的凌晨。” 若曦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自然道：“抱歉，我没有拖住戟虎，让你陷入绝境了。” 慕寒摇头一笑：“不怪师姐，是我当时太莽撞了。或许我不该强取那株聚灵花。” 又是无言。 良久后，慕寒起身，背起竹篓，微笑道：“师姐，我们边走边说。“ “也好。“ 两人并肩而行，走得缓慢。 问答之间，慕寒终于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因为自己用水火对冲的方式炸开石头，人为的、截然相反的元气引起了戟虎的警惕，使他放弃了战斗回来确认奇花的安全。而若曦想要牵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慕寒就遭遇了戟虎。 随后慕寒斩出那一剑后让他成功挡下了戟虎的致命一击，使他避免了胸口被虎爪洞穿的命运。而顷刻间的阻拦，也成功若曦有了救他的时间。 因为必须立刻斩杀戟虎，所以若曦动用了禁忌的手段，但这也让她伤了些许根本。 但最后这点，若曦没对慕寒说，是慕寒推断出来的。 两点原因。第一，倘若若曦能毫不费力地斩杀戟虎，便不会需要自己的帮忙。第二，他记忆中若曦嘴角的鲜血，和醒来时看到她憔悴的面容，这显然是用了不该用的手段留下的代价。 两人走着，慕寒突然洒然一笑：“此行不亏。” 若曦看向慕寒。 慕寒淡笑道：“绝处逢生，倒是感觉有了不一样的体会，回去修炼，多半进步不小。” 若曦微微一愣，表情平静地“嗯”了一声，但心中却是有暖流淌过。他这是……不让自己心中有亏欠和芥蒂啊。 “慕寒。”没有再叫“师弟”，若曦喊出了这个名字，“我年龄虽然不大，但因为入门早，内门弟子大多称我一声‘大师姐’。我在剑法上也有些许独到之处，所以……” 若曦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不知你可否愿意跟我学剑？” 与那如清水寒潭一般的眼眸对视着，慕寒笑了笑：“当然愿意。” 第三十三章 杨柳岸 距慕寒和若曦从屏风山脉回来，已是三日后了。两人回到宗门后若曦就把聚灵花给了慕寒，至于那戟虎的元丹，若曦坦言她需要这个来弥补根基。 只是两人在一同前往任务堂的路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因为内门的弟子们发现，从来独来独往的内门大师姐身边，居然多了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在任务堂里，慕寒交付了沐雨草，获得了一定的贡献点。而后他又去了御药房一趟，用贡献点换了一些辅药。最后他把这些辅药和聚灵花一同交给了炼丹房的师傅，最后才获得了九枚聚灵丹。 聚灵聚灵，顾名思义，聚灵丹，对于化丹境修士而言，是最好的丹药之一。 三日内，慕寒又见了一次大长老，为的是检查一下暗伤。理所当然的，大长老也知道了当日发生的事。 让慕寒意外的是，大长老竟没有责备自己。对此，大长老只是道：“修炼一途，任何决定皆没有对错。” “没有暗伤。”大长老在探寻后说道，“也许阴阳体得天独厚之处？” 慕寒了然。难怪，当初他恢复得这么快。 大长老眼神深沉，没有多说什么。但慕寒隐隐有种感觉，大长老还有话没说。 慕寒走后，大长老也消失在了青雨殿。 半个时辰后，屏风山脉，戟虎洞穴，大长老的身影显现。 “轰。”一股威压爆发开来，一只正在以戟虎尸体为食的狼兽被震慑得呜咽起来。 大长老不看狼兽，苍老的手掌一挥，元力覆盖洞穴，三个虚影出现。 看那虚影的轮廓和方位，竟是戟虎攻击慕寒时两人一兽的样子。 渐渐地，三个虚影缓慢地动了起来，但与当时戟虎袭击慕寒的场景一模一样。 “慕寒”出剑了。大长老虚眯起了双眼。 一瞬间，虚影破碎。 大长老抬头，视线仿佛透过了山石直视苍穹。他低语：“天机不可窥？” 站在原地凝望着戟虎的尸体半晌，大长老离开了。随着大长老的离开，威压散去，那只可怜的狼兽也终于不再匍匐。 “阴阳湮灭？”这是大长老推演出的答案。 大长老猜测，慕寒那一剑，看似朴实无华，但却引动了空间中部分的阴阳二气。以二气为辅，一剑湮灭了戟虎虎爪上大部分的元力，以至于他受到的伤害纯粹来自戟虎肉身力量。 但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就无法探寻了。 …… 青剑宗后山，杨柳环绕着半亩湖水，柳枝随风飘荡。 慕寒不曾想，在内门，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幽静宜人的地方。 杨柳岸边，慕寒望着若曦的侧脸，不禁感叹师姐的完美。不得不说，师姐是他见过最优秀的女子了。 明显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若曦斜了慕寒一眼。后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或许是不同于其他弟子那种火热的眼神，若曦感觉慕寒的眼神很清澈，很干净，所以实际上，她并不反感。但这就是他一直看的理由吗？怎么可能！ “听好了。”若曦收回杂念，开口道。 慕寒点头。 “剑，重在意。剑法、剑招，皆承意而生。一剑出，当有雨落飞花之境，或是铁骑奔腾之势。意，会使手中的剑变得更强大。我想，这也是你在戟虎爪下活命的缘由。” “我虽青剑宗弟子，但却会青剑宗没有的剑招。此事你不必深究，而我教你的剑法，但用无妨。” “且看这飞雪剑法。” 若曦手中剑鸣一声，随后人起剑舞。 在慕寒眼中，不只是人随剑而动，还是剑随人而行。渐渐地，慕寒看痴了。 他好像看到了一场大雪。在漫天的大雪中，一个白衣女子用剑舞弄着雪花…… 待到若曦收剑，慕寒方才意识到，这六月天，哪来的大雪呢？ “好剑法。”慕寒赞叹道。 若曦点头：“有什么感受？” “大雪漫天，雪如墨，剑如笔，勾勒画卷。” 若曦无言，嘴角勾了勾。慕寒这般的评价，让她心里有一丝喜悦。但她很快收敛了这种情绪。 “随我用剑。”若曦声音清冷。 “好。” 慕寒拔出了青雨剑。 …… 就这样，杨柳岸旁的日子过去了一月。 慕寒的飞雪剑法已是大致练成。当初慕寒在藏经阁自学烟雨剑，不过三日。但如今飞雪剑法从入门到基本掌握却是有一月之久。可见这套剑法的精妙。 在一月内，若曦也压制了元力，用剑与慕寒切磋了几番。她对慕寒的进步之快有切身的体会。 也许是时间久了，慕寒和若曦的交流便也多了起来。 慕寒这才知道，除去闭关的时候，这个地方就是若曦平日修炼的地方。 她不去所谓的“修炼房”，因为她更喜欢这里的环境。 而慕寒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好像……若曦一直是一个人修炼。这话的意思是，她好像不曾有过朋友。 有一天，两人坐在潭水边，慕寒问出了这个看似很普通的问题，然而迎来的，是若曦的沉默。 当慕寒以为她不再会开口的时候，若曦望着幽深的潭水，突然道：“慕寒。” “嗯？” “你是吗？” 面对师姐不知所云的问话，慕寒看向了若曦。 透过若曦的眼神，慕寒看到了无尽清冷下的一丝孤独。 “是啊。”慕寒笑了笑。 “呵……”若曦也笑了。 她笑容退散后抿了抿唇，不再犹豫道：“这件事，大长老知道。我想你也可以知道。” 只是随后她吐出来的五个字，让慕寒愣住了。 “我两世为人。” 若曦悠远的目光落在深潭之上，空灵的声音仿佛坠入了时间的漩涡：“我的父亲，是这三千州大陆上的绝世强者。我出生时，母亲已去，而我天生缺陷，活不到六岁。在那六岁里，父亲带着我走遍了这山河。在我死去后，用手段让我重活了一世。而他，断了自己的轮回。” “大长老受我父亲之托抚养我长大，因为小时便就进入了青剑宗，所以按照辈分，现在他们都叫我师姐。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我修炼不敢懈怠。修炼，闭关，修炼，闭关，日复一日。” “弟子们不敢接近我，我也不跟他们有接触。大长老很好，我的很多心事也跟大长老讲。但大长老毕竟是长辈，所以我一直渴望有个知己。” “所以……”若曦微垂的目光落在了慕寒的身上，“是你吗？” 清风拂过，惹动柳枝，也吹起了潭面的涟漪。 慕寒并未作答，而是淡笑着说道：“当我第一次来内门的时候，在三千青石阶上遇见了师姐你，我在想，世间怎会有这样出尘的女子。后来我听闻这是内门的大师姐，实力超群。于是自那时起，我便以你为目标。” “很幸运，在大长老的指点下，我在两个月内连连突破，破格进入了内门。于是在入宗仪式那天，又看到了位于所有弟子之前的你。” “第三次，是在屏风山脉那天。我们竟然就这样遇到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才算真的相识。” 慕寒说着，右手轻轻握住了若曦的左手。若曦的身体微微一颤。 将一朵小花放在那玉石般的掌心中，慕寒看向若曦，笑道：“师姐，你若愿意，自然是我。” 第三十四章 实丹境 时光流逝得飞快。 慕寒保持着勤快的修炼，也时而去青剑峰上询问大长老些许关于修炼的问题。 大长老对慕寒的问题总是欣然解答。而在解答之余，大长老也会同慕寒讲讲三千州的事。 比如某日—— “三千州的势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散修最好不要轻易介入其中。当然，若非涉及到巨大利益，一方势力也不会轻易针对个人。相比起这些势力，独自在外历练的修士最需要当心的，还是其他散修。”大长老这般道。 “这是为何？”慕寒问。 “相比起大势力，他们个人更自由，也更肆无忌惮。由修为、手段、性格而定，三千州有一份基本公认的十大难缠散修名单。若是遇到最前面的十人，尽早避开。”大长老告诫道。 “第一，霸天，实力极其强悍，对善恶的评判只看自身。第二，赤鬼，手段极多，下手极为阴毒，为了钱财可以草菅人命。第三……” 大长老同慕寒总是会讲很多。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慕寒会从天水州走出去的。 在大长老的指点下，慕寒修为进步，对三千州的了解也在加深。 就这样六个月过去了…… …… 步入一月，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而青剑宗的山林，也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 慕寒终于切实体会到了阴阳体修炼的难处。 太慢了！ 不是相对于其他弟子，而是相对于他自己锻体的速度，他的元力累计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经历面对戟虎时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后，慕寒的确对自身的元力有了更强的掌控，修炼的速度也比刚突破时快了不少。但即便是这样，算上修炼飞雪剑法的那一月，他也足足花了七个月的时间来累计虚丹境的元力。 然而长达七个月的累积带来的结果是，慕寒的虚丹内元力已是完全液化。 丹田之处，液化的元力散发着深沉的能量。那股波动，明显比同阶的修士深厚许多。慕寒相信，此时的他，若再与那孙犁相战，后者怕是在他手下走不过三回合。 其实，或许一招便是足够了。 飞雪剑法。 剑如飞雪，美丽的雪花却带着寸寸的危险。 慕寒盘坐在杨柳岸边，缓缓合上了眼眸。 “就在今日，突破。”胸膛微微起伏，慕寒的呼吸渐渐与自然融为一体。 一个月前，若曦再度去闭关了，冲击八转元师。慕寒承认，他受到刺激了。但他也知道，修炼一途切忌焦躁。但此刻，虚丹已是圆满，突破在望，他确实无需等待了。 元力在体内运行九个周天后，慕寒将身体各处的元力全部汇集于丹田。 平日分布在身体各处的元力此刻汇聚到同一处，丹田之内，元力浓郁非常。 “凝！” 慕寒心中低喝。 所有的元力在此刻开始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微型漩涡。漩涡中心，是逐渐凝实起来的元丹虚影。 液化的元力逐渐变成实态，漩涡外侧的元力逐渐匮乏，而中心处的元丹的波动愈发强烈。 待到最后一滴元力融入元丹内，漩涡消失了，独剩一颗表面有暗纹流转的元丹静躺在丹田内。 但慕寒知道，突破还没有结束。因为在元丹内部，元力冲突得极为剧烈，久久不见融合的迹象。 慕寒仔细感知，突然心中一跳：“阴阳元力冲突了！” 他的元力有阴阳两种属性，在元丹内部无法调和平衡。 “散！” 元丹解体，所有的元力开始逆旋，最后回到身体各处。 “失败了……”慕寒喃喃道。他倒没有灰心，甚至庆幸于自己发现得早，避免了元丹爆炸的结果。 “我该如何做？” 慕寒沉下了呼吸，心中推演着合理的方式。他说要今日突破，就绝不会放弃。 这一推演，便是半日。 “呼……”慕寒长吐一口气，眼中有神光闪现。 他再度合眸。 沉寂在周身的元力又开始运转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略有不同。 慕寒心分二用，分离出阴阳两种元力，使之在丹田内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方。 “凝。” 一丝丝阴属元力和阳属元力从两方绵延不绝地被抽出，与此同时，二者保持着绝对的平衡，包括量与速。 这一次，仿佛一切水到渠成，元丹开始了真正的凝聚。 慕寒知道，他走对路了。 当冬日的暖阳在天空走过一个一整个弧线，当天色暗沉完全暗沉了下来的时候，慕寒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突破没有什么动静，就如同普通得修炼结束一般。 只是此刻，在他的丹田内，有一颗精致的元丹随他的呼吸而动。 在其表面，有两种玄妙无比的黑白二色纹路刻画。这不是慕寒刻意之举，而是其天然而成。 那元丹随慕寒心念而动，一念可聚，一念可散。 “实丹境……” 感受到体内厚实充盈的元力，慕寒不禁握了握拳。 突破到实丹境，全身的元力都有了一个核心，就仿佛千军万马有了一个统帅一般。可以说，这是质变。 “突破了啊。师姐，你呢？”短暂的喜悦过后，慕寒略微有些惆怅地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不禁想念起师姐在的时间。 慕寒叹了一口气，握起一旁的青雨剑站起了身，忽然身体微微一顿。 夜风吹过，慕寒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若曦亭亭而立。 慕寒终究是转了身，看见了那一双灿若星空的眸子。 “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慕寒干笑了一声。刚刚自己那句牢骚是不是给师姐听了去？为什么平日处事皆淡然的他，在师姐面前屡屡尴尬？ “刚来。”好似猜透了慕寒心中所想，若曦似笑非笑地道，“你的话，我听见了。” “咳咳。” 若曦道：“我也是刚刚突破。” “真巧啊。” “是啊。”若曦不曾想，她一来就会见到慕寒突破的最后时刻，也听到了青年在“无人之时”心里最深处的想法。 慕寒不知道的是，因为斩杀戟虎动用的手段，虽然有戟虎元丹的弥补，但若曦的根基依旧受到了动摇。 一个月前她闭关，本准备七天内便完成元丹第八转，却因为这个原因突破出了差错。 在危险关头，是因为她想到了慕寒的等待，才硬生生熬过了这次小小的危机。 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曦没发现，她心中的情愫已经变成了一颗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星空之下，少男少女相对而立。雪花一片片落下，落在两人的身上。那一道略高的身影走出几步，来到另一道身影面前。 前者伸出了手，环过了后者的腰，将两人间的最后一点缝隙消除…… 第三十五章 文武之斗 就在慕寒突破到实丹境的第三天，一则消息传遍了整个青剑宗：囊括青剑宗内外门的一年一度的最大的盛事要开始了！ 这场盛事既定在大寒之日，被称为“文武之斗”。文斗即天演斗棋，武斗即演武斗法。 先是文斗，后是武斗。 由于内外门的共同参加，这场文武之斗也将给出青剑宗内所有弟子的排名，这将决定弟子们在新的一年所能分配到的资源。 如果在文武之斗取得了较好的排名，此后每个月都可以获得宗门下发的丹药。当然这些丹药是无副作用的，全是固本培元之用。 所以，无论是内外门弟子，都在为这场盛事准备着。 在此期间，慕寒也去了几次内门的天演阁。在那里，慕寒才知道，文斗将采用天演棋对弈的形式。而文斗时用的天演棋，既非他与丁沙对弈过的那种，也不是大长老要他解局的那种，复杂得离谱。 甚至脱离了“棋”的范畴。 在这种情况下，慕寒也不好意思麻烦陌生的师兄，所以只能向若曦求助了…… 在若曦的指点下，慕寒才知道真正的天演棋是这般复杂且玄妙，其中的变化与博弈，可谓是对对弈者精神的极大考验。 这也使得他对文斗越来越期待了。 距文武之斗到来的日子一点点减少，慕寒对天演棋的规则也熟悉起来。 在文武之斗前的第三天，文斗定了一个对慕寒有些不利的规则。那就是，外门弟子都要现在外门进行选拔，才能进入内门比赛。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慕寒先要在外门先脱颖而出，才能在内门参加文斗。 这个决定本身就是历年的延续，实际上很正常。但慕寒如今的身份，倒是尴尬不已。不过慕寒也看到了其中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那便是自己获得了磨练的机会。 在大寒之日前的最后一天，慕寒告别了若曦，约定在内门文斗相遇，随后便在夜里回到了外门，在潜心阁的老房间中修炼，等待着翌日的到来。 …… 翌日，日晷刚好指到辰时之时。 “铛！” 一声清脆的锣声响起，鼓槌之声随之而来，文武之斗热闹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潜心阁内的弟子鱼贯而出，带着或期盼、或激动、或忐忑的神情纷纷前往天演阁。 天演阁前，人头攒动。 慕寒在人群中，也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李通师兄，好久不见。”慕寒笑着打招呼。 “慕寒师弟。”李通笑了笑，然后打趣道，“你这一声‘师兄’我受不起了啊。现在我可要称你为一声师兄了。哈哈。” 慕寒失笑摇头，道：“师兄一直会是师兄。” 看着青年眼中的真诚，李通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他不会忘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慕寒时的自己流于言表的轻蔑，而他后来的关注，更多的带了一种冷漠，希望证明自己的看法是对的。结果事实证明，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并不看好的这个青年在两个月内一飞冲天，做到了他不知多久以来一直渴望做到的事。而如今，青年从内门归来，依旧谦逊。 这让他此刻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不由地生出了要做出改变、不再自我的想法。 好像此刻，他多年的心结打开了。看着慕寒，李通的语气也微微变化，变得诚恳了起来：“师兄奋斗了十几年，还在外门。内门弟子看不起外门弟子，但师兄感觉得出，你不一样。” “我听说了长老的决定，你要在内门参战。师兄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想告诉你，如果你在内门受到了排挤，外门的弟子会是你的后盾。” 敏感地发现眼前的师兄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慕寒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真诚。排挤吗？虽然师兄想象的不完全对，但是慕寒仍旧有些感动。 于是，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多谢师兄了。” 李通笑着点了点头。 “慕寒师兄！” 就在此刻，一道略显童稚的声音在两人身边不远处响起。 慕寒和李通看去，看到了那个名叫芷的少年在人群中挥手，挤向自己的身边。 “诶，让让。”李通挥挥手，也帮着拨开人群。 看到李通的动作，慕寒终于知道李通的改变在哪里了。那是名叫“关心”的情感。相信他，以后也会成为外门新弟子们尊敬的师兄了。 “慕寒师兄！李通师兄！”芷亲切地叫道，“我叫芷！” 看着身穿麻衣的少年，慕寒笑道：“我知道。” “啊！师兄知道我？”芷惊讶道。 “当然啊，筛选那天你的表现也是非常吸引人的。”慕寒笑道。 少年羞涩一笑，道：“还是师兄厉害，我比不上师兄的……” 拍了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的肩膀，慕寒鼓励道：“师兄在你这个年龄还和发小在泥地里玩呢。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要相信自己很快也能进入内门。” “嗯嗯！”芷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李通看向慕寒，换上了认真的神色道：“师弟，不知你现在是何修为了？说来惭愧，师兄居然有些看不透你了。” 听闻此言，芷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记得慕寒师兄进入内门的时候是刚刚晋入虚丹境？难道说…… “嗯，运气好，前几日凝结了元丹。”慕寒也没有刻意隐瞒。 李通一阵沉默，随后感慨地叹气道：“师弟厉害啊……” “好厉害……”芷想到自己还是处于锻体的阶段，看着慕寒的眼睛中尽是崇拜的神色。 这时候，天演阁的门开了。 三人尽皆看向天演阁门口，收起了轻松的神情，转而郑重起来。 文斗，要开始了！ 第三十六章 天演阵棋 按照随机匹配的原则，慕寒的第一局对手出来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师兄。 天演阁内，弟子们纷纷落座，有认识的，便轻声地谈论着。 “肃静！”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沉沉地喝道。 往常打着瞌睡的老者似乎是被吵醒了，面带不满地站起身。 “为什么小兔崽子下个棋都要老子看着？老子心情不好，你们再磨磨唧唧的，老子直接把你丢出去！”许是因为被打扰了清梦，老者醒来骂骂咧咧的。 “落座！下完走人！” 慕寒无语。这位上次帮了他老者倒真是真性情。 见弟子们噤若寒蝉地坐好后，老者这才微微点头，道：“都听好了，天演棋阵自带监察的功能，妄图作弊者，做好取消资格的准备。” “确定你的对手是不是匹配的那个，然后就开始！”说完，老者又躺到了摇椅上。 他刚刚合眸，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下棋都安静点，输了就走，谁赢了我都知道，别打搅我。” 众弟子无语。 慕寒感觉有些奇怪。老者的话明摆着他又要睡了，可睡了的话，他怎么知道谁胜谁负？难不成他在睡梦中也能感知到他们的棋局？也许。 不过既然前辈这样说了，慕寒也不去深究了。 看向棋桌对面的师兄，慕寒抱拳道：“慕寒。” “钱安。”对面的师兄也抱拳，“师弟，手下留情。” 慕寒不认识外门的大半人，但所有人都认得慕寒。毕竟大半年前的那场筛选上，慕寒一鸣惊人。 两月可进内门，这天赋，冠绝外门。而天演棋反映的则是天赋，钱安自问自己比不上慕寒，也无怪他说出“手下留情”的话了。 但他心中还有一丝对胜利的期望，毕竟自己进入外门的时间比这位令人艳羡的师弟长。如果这位师弟把精力都集中在修炼上的话，说不定他不会下棋呢？ 慕寒对于钱安的恭维报以一笑，随后，他的精神力已是探入棋桌上的迷雾中。 钱安见状，也是深吸一口气，精神集中于棋局之上。 …… 为何说天演棋也分级别？自然是棋盘、下法不同。 慕寒与丁沙对弈过的天演棋是最低级别的，但观之玄妙，已不是凡俗之棋。然而把那副天演棋与眼下这可称为“天演阵棋”的天演棋相较，则是把萤火去和皓月之光作比了。 在刚进入外门时，慕寒就来过一次天演阁，见到了迷雾天演。当时他不懂精神调用之法，莽撞地观看棋局，差点走火入魔，好在瞌睡老者救了他一次。 从那时起，慕寒就知道，真正的天演棋与简化版的差距甚大。 真正的天演棋局，形同两军交战。其中的涉及到包括推演速度、列阵方式、心理博弈等等。甚至因为棋阵所化的庞大战场里有多样的地形，还有各种细节需要考虑。 开局，双方棋手的精神化身进入棋阵，棋阵随机生成“战场”的地形。两方的精神化身会被棋阵随机传送到“战场”的不同地方，也许很远，也许很近。 在天演阵棋中，棋手被赋予了“立兵”的能力，即可以消耗一定的时间从而在某个地理位置凝聚或者说生成一个士兵。士兵有盾兵、剑兵、枪兵、弓兵。立兵的总数、立兵的速度都会分别随时间变多和变快。所以在天演阵棋中，唯一的硬性规则就是“立兵”的时间。 棋手所立之兵自带其所处阴阳五行脉的属性。所以，棋手要根据地形以及棋阵内的元力分布，推断其所处的地脉属于什么阴阳脉和五行脉。兵多成军，兵列成阵，而军和阵也有一个整体的属性。 而棋局胜利的条件则是，一方投降，或是一方消灭另一方在阵棋中的精神化身。由于棋手的精神分身不具备攻击能力，所以要达成这一目的，兵和阵则是唯一的进攻手段和防守手段。而关于兵阵的推演和布局的过程，则是天演阵棋的精髓所在了。 此中有千变万化，难以言喻。 …… 天演棋内介子化须弥。 慕寒的精神力沉入其中之后，便降临到了一处荒芜的战场，凝聚成了慕寒的模样。 天空灰蒙蒙的，略显虚幻的慕寒望向空旷的“四野”，心中生出对天演棋的玄妙的慨叹。 慕寒蹲下，将手按在大地上，感受战场的元力分布。 战场有迷雾，极大地限制棋手的感知。所以慕寒只能隐约判断出自己所处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火脉经过，至于是阴是阳，以及其走向，照目前的信息则无法推断了。 慕寒没有滞留，驱动着精神化身立即前往火脉的方向。 与此同时。 钱安皱着眉头在原地思考。这次的“战场”开的就很难受，开局后他就感知不到什么东西。他在想，是先感知到地脉了还是先碰运气“立兵”？ “立。”想到也许换个地方感知依旧会一无所获，钱安还是决定赌一把。 摊开手掌置于一方大地之上，土地隆起，缓缓形成了一个背负长弓的士兵。士兵长得跟钱安一模一样。脚跟处连接着大地，有气流缠绕。 “有元素吗？”钱安注视着那处气流的颜色变化。 片刻后，他眼神一黯。 “灰色。”他叹气。 灰色意味着这个士兵没有属性，是最低级的士兵，基本是个废棋。 “继续。”钱安无奈。 而慕寒在此时，也找到了火脉，顺利地立起了一个火弓兵。 火兵身姿挺拔，手握长弓，岿然而立，貌同慕寒，只不过眼瞳中有火光流转。 为何是火弓兵？因为弓兵的攻击范围最大，可以作为占据一方土地的基点。 随着火弓兵的形成，以其所处之地为中心，慕寒对四周火脉的感知增强了一点。 没有多作滞留，慕寒派遣这个拿着弓兵的“自己”前往最近的一处高地，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百米外的一处，又开始了感知。 他想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最大范围的战场。这样一旦钱安进入火弓兵的范围内，慕寒就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开始针对性地布置战术。 就这样，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钱安与慕寒的动作高下立判。 如果有人观看这盘棋局，立刻会明白，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局。双方差的已不是运气，而是绝对的感知能力。 当一方远强于另一方的时候，棋局就会一边倒的局势。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慕寒派作哨兵的弓兵发现了钱安的行踪。两刻钟后，慕寒汇聚兵力开始围剿钱安。然而当慕寒的火兵大军把钱安的兵阵包围之后，才发现这位师兄的兵是如此的可怜—— 几乎都是灰色，其中散乱地分布着不同属性的几个士兵…… 慕寒都不忍心消灭钱安的分身了。 而钱安看到那成百上千的清一色的红色士兵后，果断地投降了。 …… 慕寒和钱安的精神力从棋阵中退出，慕寒向着钱安抱拳一笑：“承让。” 钱安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赞叹道：“师弟厉害。” “过誉了。”慕寒很谦虚。 两人起身，离开了棋桌。慕寒看了一眼打着瞌睡的老者，心道“他应该会知道自己赢了”，随后和师兄一起走出了天演阁。 看到大多数弟子还在对弈的场景，慕寒明白，他应该是最早结束棋局的。 慕寒心中一笑，首战告捷，这是个好的开始。 第三十七章 战术 往后三日，慕寒又进行了三场文斗，尽皆拿下了胜利。 三场的对手都没有给慕寒造成太大的压力，反而成了慕寒完善自己兵阵阵法的试金石。 关于兵阵，内容也颇为复杂。兵阵之说，主要在阵法。 天演阵棋有多种阵法，主要包括阴阳阵和五行阵。 阴阳阵是对只有同一属性的士兵的阵法的总称，总共分两种，其一为全阳或全阴，其二为兼具阴阳。而五行阵则是对包含了五种属性士兵的阵法的称呼。如果是五行阵，又在阴阳布局的方面有严格的安排，则可称之为阴阳五行阵……除此之外，还有自创阵法。 无论如何，毋庸置疑的是，布阵很难。如果不将自创阵法算在内，从阴阳阵，到五行阵，再到阴阳五行阵，布阵的难度则呈递增之势。 慕寒如今已是基本掌握了兼具阴阳的阴阳阵的布局。 或许他布阵还不算高明，但相对于经验老道的老弟子而言，慕寒胜在推演速度。这使得他的立兵效率之高，大概是老弟子的两到三倍。 推演是他的优势，自然，布阵就是他的短板。他了解到，内门弟子最不济也掌握了五行阵的布阵之法，无疑，一旦他与内门弟子对弈，这会成为他的劣势。 阵法不如，被以少胜多也未尝不可能。 所以这几日，慕寒在修炼之时，也在同时推演阵法。 …… 天演阁内，慕寒的第五场棋局结束。 慕寒收回精神力，脸上带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五行阵，成了。 “接下来就要结合阴阳阵和五行阵了。”慕寒清楚前进的方向，但留给他的时间显然不多了——在外门的文斗只剩下最后一场了。 当第六场结束后，外门将会根据胜局数给出外门弟子文斗的排名。排名前五十的弟子可以前去内门继续进行文斗。 其实当五场都胜的时候，慕寒已经稳进前五十了。但他知道，这还不够，他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如此啊。 在最后一场到来前的夜晚，慕寒在后山的古潭边修炼，利用水火凝练之法充盈自己的实丹，同时心中推演阵法。 但他有一种预感，阴阳五行阵的掌握不应该是他的终点……掌握之后，或许他该研究那被称为“最适合棋手本人”的自创阵法了。 “如果要自创，应该是以水火为基点？”慕寒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被他压在了心底。 毕竟，相比起虚无缥缈的自创阵法，当下还是以阴阳五行阵为重。 说实话，当他推演天演棋的时候，对阴阳五行的理解也在加深。 想必这也就是为什么，文斗会和武斗并重，合称为“文武之斗”了。 …… 一夜很快便过。 慕寒迎来了他在外门的最后一场文斗。 而慕寒这次的对手，好巧不巧，是李通师兄。 天演阁前，慕寒和李通惊讶地望了一眼彼此，尽皆笑了一声。 目前，慕寒与李通，都是五战全胜。 “不知师弟与我，谁会是六胜？”李通哈哈一笑。 慕寒眼中升腾起一股火热之意，轻笑道：“师兄，这一场，我可不会拱手相让。” “正合我意。”李通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寒，“棋阵内见！” …… 天色昏暗，战场苍莽，“慕寒”在棋局开始之时便合眸感知。 “金脉！阴属！” 布下金弓兵的同时，慕寒已是判断出了火脉所在，于是“慕寒”飞快地赶往火脉。 “阳属，火脉。” 再度不下一个弓兵，慕寒心中演化出阴金脉和阳火脉的大致走向，推演一番，立刻朝着一个方向奔去。飞奔之时，他也在感知地脉变化，调整着自己前进的方向。 “在这。”慕寒停下，”火生土，土克金。这是土脉……阴土。” 不多时，土弓兵诞生。 “看来师兄那边，水木居多。”慕寒猜测并思忖，”土克水，金克木。但是木克土。这样的话，我该以金为核心布阵了。” “但如今还没有发现师兄的方位，不好完全断定……既然如此，先扩大范围！” 慕寒的感知很准，立兵不断，同时他调兵遣将，让所立的土弓兵和火弓兵缓缓向外推进，以发现李通的行踪。 但令慕寒奇怪的是，李通师兄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难道……他故意缩在边界？”慕寒皱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李通师兄的兵阵属性则五种都有可能。如果慕寒贸然选择以某以元素的士兵为主体，是否被克制就难说了。 当慕寒推进到五行交界处时，他已经笃定师兄固守在边界发展了，很可能，师兄的大军已是大规模的单一元素的了。大军的属性加成，强的可怕。 不过慕寒找到了五行交界处，这也就意味着，他布阴阳五行阵事半功倍。 “唯有如此了。” 不知师兄大军属性如何，慕寒只能寄望于阴阳五行阵，然后借助阵内元素的相生相克来增强克制师兄大军的那种元素了。 沙场风动，慕寒的某个弓兵注意到在扬起的沙尘之后，出现了大片的黑影。 当那一群气势磅礴的士兵出现在弓兵的视野里时，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死的结局了。 但他被射杀之前，也将慕寒现在最需要的信息传给了慕寒。 那是青色…… “木！”慕寒眼神一凛，心念一动，所有士兵聚拢，阵型变幻。 金盾兵在前，金剑兵次之，金弓兵再次，其他元素的士兵相间分布。所有士兵阴阳错开。士兵与士兵之间，有无形的“锁链”连结，以相生的关系，增强着受益的一方。 慕寒不忘继续立兵，与此同时，他死死地望着李通师兄大军即将出现的方向。 是李通的木军势如破竹？还是自己的阴阳五行阵更胜一筹？ 他知道，两军第一次相交的这场战斗，将会决定棋局的最终走向了。 第三十八章 自创 第三十八章自创 李通所行，也确如慕寒所判断的那样，固守边界，隐而不动，慢慢发育。 这也让确实给慕寒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但好在，慕寒的阴阳五行阵初成，可以变幻主导元素，不至于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 “师兄还是老道啊……”慕寒心里感慨，想来李通那与自己全胜的战绩，也是凭实力而得。 忽然，慕寒眼神一凝。 “来了！” 阵棋幻化的战场之上，慕寒遥遥地看见了立于山头的李通。两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是沸腾着战意。 “冲锋！”慕寒和李通同时下令。 荒芜的战场上，刀剑铿锵而鸣，铁蹄踏过，扬起漫天尘沙。 战斗不断，一个个士兵倒下。慕寒此时也不再立兵，而是精神高度集中于战局。他无时不刻在调动全局兵力，改变阵型部署，控制着攻防节奏。 控制着上千士兵，慕寒的精神负荷已达极限。而李通更是脸色涨得通红。 慕寒能够精神外放，精神力之强，已然不是普通筑基者可比。而李通，显然无法在对战场的细节把握上与慕寒较量。 在棋局之外，李通的额头上已是滴下一滴冷汗。 “退防……夹击……战战战！”慕寒的脑中似乎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沉着冷静，控制战局，清晰准确地给出调动之法；另一个声音狂热疯狂，嗜战如命，咆哮着沉迷战斗。 但后者喊的“战”，有力却微不可闻。 它仿佛来自无穷的远方，又仿佛来自慕寒灵魂的深处。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与李通师兄一次次细节的对抗中，慕寒逐渐扩大了优势。李通的木军溃散，不得已无奈撤退。慕寒乘胜追击，冲击着摧垮木军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段时间的追击后，双方的兵力差距越来越大。 李通心知不敌，叹息一声，放弃了抵抗。 他知道，自己不是输在了战术，而是输在了能力。 他的精神力，不如慕寒。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精神力对棋局也可以有积少成多的影响。 “所以……精神力也是天赋的一种么？精神力越强，感知却越强，对细节的把控也越强。”李通突然对所谓“天演阵棋与天赋有关”有了更深的理解。 棋局结束。慕寒和李通同时睁眼。 慕寒六胜零负。李通五胜一负。 “恭喜师弟。”李通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后，由衷祝贺了慕寒。 “师兄承让了。”慕寒抱拳一笑，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 可以说，这是慕寒目前经历的最艰难的一次对局了。若不是他以细节占优，胜负还真难料。而这一场胜利，也让慕寒发现自己在细节处理的独到优势。而这一点，似乎与阴阳五行阵的战斗要求极为契合。 但慕寒觉得，他对阴阳五行阵的掌握基本就这样了，不必再深入研究。 因为经此一战，他有了一个别样的想法…… …… 是夜。 慕寒回到了内门，来到杨柳岸边。 一个身姿窈窕的白衣倩影在岸的另一边盘膝而坐，姣好的面容映着月光，仙气更加浓郁。 若曦自然感知到了慕寒的到来，美眸睁开，踏湖而来。 “师姐。”慕寒道。 “如何？”若曦问。 慕寒轻笑不语。若曦顿时知晓答案。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所感悟？”看着慕寒的思索神采，若曦淡笑。 “是。”慕寒也不隐瞒。 “内门的文斗可不简单，明日莫要掉以轻心。”虽然知道慕寒并不会如此，但若曦沉吟片刻，还是如此叮嘱道。 慕寒一笑：“师姐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若曦忽然间想起，她眼前的这个青年在面对比自己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戟虎时，都可以面不改色，冷静地斩出那一剑。 何况一副棋局呢？ 即便他落了下风，也可以抓住机会翻盘的？ 若曦不由自主地笑了，望着慕寒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道：“既然如此，最后一局前，我们不会遇到。我在绝巅等你。” 若曦说出“绝巅”二字时是如此淡然，言语中有着绝对的自信。 “绝巅吗？”慕寒心道。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与师姐对视着。 仿佛看出了如黑夜一般的眸子里如星辰般闪耀的期待，于是他轻声道：“一定。” …… 两人盘坐在杨柳岸边，相距一丈，开始了各自修炼。 慕寒合眸静心，抚平因为师姐心湖泛起的波澜。 慕寒心分二用，修炼的同时继续了他上午产生的想法。 阴阳五行，他对水火最有感受。事实上，阴阳相生相克，如果兵阵以两种元素为核心，就不存在被克制的情况。而他也可以快速立兵。如果这样，在和李通的对局中，他也不会陷入五行均等、无一突出的尴尬局面。 如果以水火二元为核心的话，因其不同于阴阳五行阵，所以慕寒得重新排兵布阵。而这基于阴阳五行阵衍生出的阵法，便属于自创阵法了…… 有人说，自创阵法是最适合自己的阵法，正如同制式兵器不如量身定制的一样。 铸兵需要材料，而自创需要灵感。 灵感可遇不可求。而慕寒已然捕捉到了一丝。 长夜寂静。 慕寒呼吸平稳，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推演着，慕寒进入了忘我的境地，以至于当晨曦升起时他睁开眼发现，他才发现若曦已是不见了。 静静地凝望着天边的曦光不知多久，慕寒眼中的困惑逐渐被明悟取代。 当他的眼中也如从山后升起的太阳一样发出光芒时，慕寒站了起来，露出了笑容。 第三十九章 榜单 树影婆娑，在那远看似指天之剑的山峰之脚，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石桌。 以青剑峰和三千青石阶为背景，内门文斗的地点就在这里。 石桌不多，有一百二十八张。 据说，在几轮的层层淘汰之后，将会只有二百五十六个内门弟子留下来。此后每对局一场，便会少掉一半的石桌，直至最后一张。 最后留下的那两人，将会在所有弟子的瞩目之下，进行最终的对决。 胜者，将会是文斗的第一人。 背靠青剑峰，仰望青石阶，俯瞰内门阁，在此文斗，连一向淡然的慕寒心中都不免生出一股豪气来。 深深呼吸了一口湿润中有着芳香的空气，慕寒找到放着自己名字的木牌的石桌，按部就班地落座了。 在他对面的那个弟子神色冷漠，不与慕寒多言，精神力已是进入盛放在石桌上的天演棋内。 慕寒对于对方的无视之举也不恼，沉下了心神，精神力探入棋内。 于是，慕寒的在内门的文斗首战，开始了。 …… 这里一百二十八副天演棋皆与石桌上的阵法相连。棋阵特殊，其他弟子可以看到棋局的缩小后的棋局，而对弈者的气息与阵法相连，则不能看到特殊阵法对棋局的呈现。 对弈者自然安静，而观战的弟子亦不出声。 于是偌大的场地只有风声、树声、虫声。 随着香炉中的香一炷炷地燃尽，弟子们陆续结束了对局。 在某一刻，慕寒和他的对手同时睁开了眼。慕寒露出一丝微笑，而那个冰冷的师兄不留一字，直接起身离去。 慕寒不甚在意。 不过这也让慕寒明白，内门中还是有些人不近人情的……当然，他也不在意。 “倒是顺利。” 的确，这个师兄给慕寒的压力甚至还没李通师兄给他的大。 也许是李通师兄了解自己多些，知晓自己立兵速度会很快，所以他避开自己的锋芒，采取了战术上的博弈。而这位师兄，则相反，棋局直来直往，没有变换，自然就输的快了。 “告捷。”心中低语一声，慕寒起身，一眼便捕捉到了白衣如雪的师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若曦螓首轻点。 而旁人并没有注意到此。 慕寒的对局结束后，在一旁等待，粗粗浏览了所有弟子的对局，对内门弟子的文斗实力有了基本的了解。 为何说是基本？因为在若曦参与的那一轮对局中，慕寒只专心看了这一场对局。 既然要在最后一场会师师姐，那么也要对这最强的“对手”也要有充分的了解啊…… 慕寒也不得不承认，师姐的实力是真的强，至少现在的自己，如果对上师姐，连三成的胜算都不敢说有。 然而不论是文斗也好，武斗也罢，时间是锻炼能力的唯一办法。毕竟慕寒修炼的时间太短了。 终于，第一日的文斗结束，负者尽皆淘汰。 慕寒今日看了太多对局，尤其是观摩了师姐对弈的那一场，又产生了许多新的感悟。 慕寒抓紧时间回到杨柳岸旁修炼，消化着这些宝贵的感悟。 第二日、第三日，亦是如此。 三日之内，包括第一日，慕寒未尝一败。 就这样，慕寒在学习与实战的交替进行中，天演棋的博弈能力进步得飞快。 而第四日，将是二百五十六名弟子共同对弈。这也宣告着，整个青剑宗里文斗的高潮要开始了。 所有内门与外门的弟子，以及所有的长老，都会观看最后的七轮对局。 为何如此？ 因为文斗胜者，即是天赋强者，不论其现在修为高低，在未来他必然不会泯然于众人，所以不论辈分，都会给予其应有的尊重，而青剑宗也会重点培养这些弟子。 在二百五十六名弟子将会拼尽全力下赢那一场棋局的时候，其他弟子也不甘落寞，列出了今年文斗前四名的有力竞争者。 毫无疑问，若曦位列榜首之位。 位处第二梯队的，是两名老牌内门弟子，一人名为秦图，一人名为孙龙。 至于第三梯队，则有将近十名弟子了。出乎慕寒的预料的是，他的名字，也在其中。 他本以为，列榜单的人并不会关注一个新弟子。 不过思考片刻后，慕寒也是恍然了。毕竟他这样一个以极短时间升入内门的弟子，在青剑宗历史上也许也是屈指可数的，定然有心人关注着他。 再说他目前连胜三场其他内门弟子，有着全胜的战绩，棋艺深浅也难以估量，列榜之人想必也是在一番斟酌之后，才将他列在了这里。 “秦图和孙龙么？要好好关注他们二人的下棋路数了。”慕寒心中自语。 若这榜单对实力的评判没有偏颇，很大可能，慕寒必然会与此二人之一相遇一个，或者都遇到。所以如果有机会，慕寒定会细细观察二人的下棋风格。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榜单上的其他人名，慕寒也都在心中一一记下。 第四十章 轻蔑 青剑峰山脚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如今，已是四日过去，二百五十六名弟子，只剩下十六人。 八张石桌，十六人合眸。 今日的这八场对局，不同于之前。这又算是一道分水岭了。在此的十六人，无一不是青剑宗的天赋非凡者。 而文斗的布置规格，也随之上升。 八张石桌由阵法结界笼罩，隔绝与外界的声音。山峦石壁之上，八座呈现阵法一字排开，分别对应一场棋局，会捕捉对阵双方的行动进行呈现。 长老们各有席位，传音议论。 比如此刻。 那曾给慕寒安排了孙犁作为对手的孙长老，传音给一个面容枯槁乏神、但眼神却无比摄人的布衣老人道：“二长老，孙龙不愧是您的玄孙啊，真是文武双绝。有您当年的风采。” 看着八座阵法之一上呈现的那个连续遣兵进攻的黑发青年，二长老孙忌淡淡地传音回道：“孙龙？呵呵，现在还差得远呢。” 而此时，叶长老也在同大长老交流着。 “大长老，慕寒进步真是快啊。这一手水火夹攻，三天之前，他绝对做不出来。” “这孩子，天生适合这一道。” 长老们都或多或少地点评着十六名弟子的对局情况。 长老们尚且如此了，更何况诸多弟子呢？有了隔音阵法，他们已是议论地热火朝天。 “大师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啊……” “大师姐可是连续三年文斗第一人，连秦图、孙龙两位师兄都败给了她。不强才怪呢。” “诶，说起孙师兄，你看他这下法，太凶狠了？” “内门棋艺风格最鲜明者，当属孙龙师兄。” “有一说一，孙龙这样的下法，遇到防守无坚不摧的，就是白给了。” “你说秦图师兄？” “不不，秦师兄的防守只能算九分，而大师姐的防守才是完美……” “也是，不然去年最后一局的时候，孙师兄怎么会一刻钟就败给了大师姐……” …… 弟子们自然会把更多的视线集中在老牌内门弟子的身上，但也有不少弟子关注着在此次文斗中崛起的弟子。 “那个是叫慕寒？他的阵法……是自创的？” “自创……你别说，还真是！有点阴阳五行的味道，但明显以水火为主……” “不到一年的时间，进入外门，升入内门，实丹境，文斗已是前十六……我们这个师弟，可是天才人物啊。” “呵呵，这次文斗第一有意思了。大师姐恐怕要遇到对手了……“ 对弈者全神对局、观战者津津论战。 …… 一个时辰过去，八副棋局尽皆结束。 胜者已是决出—— 若曦、孙龙、秦图、慕寒、洛灵、杨如风、周平、叶净。 随后，八张棋桌上的棋阵颜色缓缓变化，两两对应。颜色相同，意味着该桌的胜者将对上另一桌的胜者。 慕寒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了一个黑发、嘴角有一丝邪魅弧度的青年身上，心中暗道：是他。后者亦是看到了慕寒身前棋阵的颜色，玩味地笑了两声。 孙龙。 在众多弟子的注目礼中，十六道身影起身。 毫无疑问，其中的八道，格外得耀眼。 然而除了若曦，弟子们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秦图或孙龙身上，他们更多的是好奇地打量着慕寒。 毕竟，慕寒的战绩太过离谱了。作为一个新弟子，他在天演棋上至今未尝一败。 虽然在他们来看，其中固然有慕寒自身天赋出众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还没遇到真正强的弟子。 当然，慕寒其实是败过的，败在若曦手上。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慕寒骄人的战绩是一点，还有一点则是他下一场的对手。 孙龙，能遏制住青剑宗这颗新星的势头吗？ 无疑，慕寒与孙龙之战，将会是一场精彩的对局。 慕寒往隔音阵法外走时，察觉到孙龙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许不善。 至于为何，慕寒已是知道。孙龙是二长老的玄孙，而二长老，则是那与大长老不和的那位长老。二长老、孙长老、孙犁、孙龙，孙氏四人。其中的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当然，也许也是因为这孙龙想要以战胜自己来提高自己声望的。 也因为慕寒注意到，那不善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嫉妒。 毕竟，棋路这么狂的一个人，为人也差不多，自然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慕寒想着想着之间，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了。 慕寒转头，对着孙龙那双桀骜的眼睛。 “孙师兄。” 孙龙拍了拍慕寒的肩，在慕寒耳边轻声道：“师弟啊，明日争取败得慢一点。” “多谢师兄关心了。”慕寒淡淡地道，“不过……想赢我，恐怕师兄你还做不到。”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孙龙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的动静也终于引来了诸多弟子的注意。 若曦清冷的视线在孙龙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 孙龙边笑边抹着眼角道：“师弟你可真会讲笑话呢。也罢，师兄不与你计较了。” 听着这向是原谅一个后辈的语气，以及那言语中浓浓的不屑之意，慕寒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他本想说什么的，只是在余光里看到了师姐，便不言了。 毕竟，说不如做，明日利落地打败他好了。连孙龙都解决不掉，怎么与师姐在文斗的绝巅会师？ 看到慕寒无视了自己，孙龙也不再演了。 他直起“笑”得弯下的背，冷冷地望着慕寒离去的背影，脸上带着一股阴翳。 第四十一章 孙龙 孙龙很狂，这是内门弟子都知道的事实。 然而“狂”，在慕寒看来分为两种。一种是骨子里的狂气，是绝对的自信与执着。这种“狂”，可称傲骨。但另一种则不然。就如同孙龙这般，那是自负，是蔑视他人而拔高自己的心理。 对于前者，慕寒会很欣赏。对于后者，慕寒则十分厌恶。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孙龙挑衅慕寒的第二天，那场众多弟子期待着的慕寒与孙龙交锋的棋局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势。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惊掉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在榜单上有希望角逐第二之位的孙龙，那个下棋时张狂地舍弃防守的孙龙，在那个“初出茅庐”的白衣青年的手下整场处于被动的地位。 素来进退有道、从容布局的慕寒，居然比孙龙还凶狂。疯狂地进攻，疯狂地兑子，完全不给一点双方养战的时间。 以往慕寒对弈讲究平衡之道，他觉得攻防张弛有道更适合他一点。可昨日来自孙龙的莫名讥讽，却是惹怒了他。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慕寒可不是泥人。 很好，既然你“狂”，那就以你最喜欢的方式来对抗，看看谁更凶。 而慕寒有自信的资本。 凭借着精神力的强大，慕寒在大军对拼的时候总是占优。 孙龙节节败退。 弟子们以为孙龙能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可惜这种想法，终究是打了水漂。 这个所谓的“机会”，到最后都没出现。 孙龙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败得极为难看。 有人看了一眼燃着的香，震惊地发现对局约莫只持续了一刻…… 八张石桌前，慕寒率先睁开了眼睛，对面是脸色煞白的孙龙。 “孙师兄，承让了。”慕寒淡淡地开口。 孙龙猛地睁开眼，元士的气息爆发开来，压迫之感席卷了慕寒。 慕寒神色如常。 下一秒，来自长老席之上的数道强大气息死死地锁定了孙龙。失去理智的孙龙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立刻收敛了气息。 青剑宗的长老都在看着，不可能容忍他做出过激的举动。 但他的气息终究是爆发过了，而这在文斗中是不允许的。 规则，不可违背。这无疑是在挑衅长老的威严。 “蠢货！”孙忌眼神中阴翳密布，心中喝骂道。 他与大长老之间，是理念之争、权力之争，可这并不代表他容忍破坏规则的事发生。即便破坏规则的人是他的后辈。 弟子们也注意到二长老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 天地间瞬间鸦雀无声。 沉寂了半晌后，弟子们讨论的声音逐渐响了起来。 虽然因为棋局尚未全部结束的原因，当下没有长老开口，但所有弟子都知道，待其他棋局结束之后，孙龙必然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了…… 结界中，孙龙脸色并不好看。 他心中也明白。即便二长老是他的高祖，但他清楚地知道二长老的性子。他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后辈出现这样违背规则的事情。 于是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慕寒，阴沉道：“你会后悔的。” 慕寒不理会孙龙，只是关注着石壁上若曦和秦图两人各自的对局。 孙龙是师兄？需要尊重师兄？ 当孙龙做出不符合一个师兄的言行时，慕寒就没有把他当做师兄来看了，更没有尊重的必要了。 他在思考。 他已入前四。如果真如师姐所言的那般他们在最后一场前不会碰到的话，那么不出意外，他下一场的对手很大可能是秦图。 而下一场，也将是他正式与师姐交战前的最后一场。 棋局陆续结束。 当若曦结束的时候，美眸转向了慕寒的方向，发觉慕寒竟然比她更早结束了对局，眼神里流露出了惊讶之色。 秦图也是如此。 “败得如此之快？”看到神色已经不复平常的孙龙，秦图自然明白了对局的结果，心中讶异道，“这个师弟有点意思啊。” 当最后一场结束，文斗前四的名额已全部结束。 若曦、秦图、慕寒、叶净。 对于这个结果，大多数弟子都是唏嘘不已。谁也没想到，向来稳居前四的孙龙竟是栽在了一个后进弟子的手上。 胜者已出，棋阵颜色开始变化。 “不知是秦图还是叶净。”慕寒看着棋阵渐变的颜色，然后视线微移，“秦师兄么？” 慕寒望向秦图，秦图向着慕寒微微点头。 八人起身，孙龙却是咬着牙，艰难地走出了隔音阵法。 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当孙龙跨出结界的时候，一道严厉震怒的声音响彻青剑峰：“孙龙，文斗时爆发气息，破坏青剑宗规矩，当受惩戒！” “取消今年所有修炼资源！” 怒斥者，竟是二长老。 众弟子哗然。 “所有修炼资源？！” “原本只用取消一个月的啊。一年……这太狠了？” “孙龙惨了。二长老可是出了名的铁面。” “……” 慕寒感到讶异。他本以为二长老会庇护孙龙，谁知竟让孙龙落得更加凄惨。看起来，二长老似乎大公无私？ 一个疑惑浮上慕寒心头：这样的二长老，是本色么？ 同一时刻，孙龙闻言，身体狠狠一颤。 一年没有修炼资源……这足够废了他了。 他没有向二长老开口乞求，而是直接把怨毒的视线寻到了慕寒的身上。 “要不是他，我怎会败！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像个丧家之犬丢尽脸面！可恶……慕寒……慕寒！我要你死！”孙龙的眼神疯狂闪烁，心中歹毒的想法滋生。 慕寒似有所感，但没有在意。 弟子们纷纷散去之时，秦图走到了慕寒的身边，笑道：“认识一下，秦图。” “见过秦师兄。师弟慕寒。”慕寒感觉秦图似乎有话要说，于是道，“师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秦图示意慕寒看了一眼孙龙离去的方向，压低声音缓缓道：“师弟，孙龙这人睚眦必报。曾有内门弟子挑衅了他，后来这个弟子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今日你让他这般出丑，他必然会报复你。还请小心。” 慕寒心中一惊，不过立刻平静下来，道：“我知道了。多谢师兄提醒。” “无妨。这孙龙的为人我也看不过眼。师弟能教训他，我心里也痛快。”秦图淡淡一笑，“师兄还有事，先行一步。期待明日我与师弟的对决。” “师兄慢走。”慕寒点头道。 待秦图走后，慕寒也是离去。他心中想着秦图的话。 睚眦必报么？ 那一瞬间孙龙冲动爆发出的气息让慕寒知道，孙龙的修为大概在天元元士的程度。如果他来找自己麻烦，慕寒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恐怕没有多少反击的手段。 “有心事？”这般想着，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慕寒身旁不远处响起。 慕寒回神，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已是走到了杨柳岸边。 “可否与我讲讲？”若曦道。 慕寒沉默了一下，轻轻点头。 第四十二章 暗算 是夜。 慕寒没有在杨柳岸边，而是在摘星阁自己的房间里静修。 夜入丑时，夜已深沉。 “咻咻！”两道破风声响起，两颗石子不知从何处射向慕寒的窗子。 “咔嚓。咔嚓。咚！” 石子精准地集中了窗子的叉竿，叉竿应声而断，窗子猛地合上。 月光不再，慕寒的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一片漆黑之中，慕寒退出了修炼状态，平静地睁开了眼，敏锐的感知告诉他，自己的门外已是埋伏了一人，那道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来了么？”慕寒低语一声，走到窗边。 他状似无意地道：“杆居然断了么？也罢，去外面走走。” 随后，慕寒从窗子里一跃而下。 听到屋内的动静，蒙面的孙龙立刻撞门而入，一扫屋内没人，低喝了一声“可恶”，跟着窗子蹿出。 借着月光，他看到远处有一道人影疾掠而过。 “这小子！他发现我了！”孙龙眼神凶狠，“我还不信，一个元士都不是的家伙都能从我手下跑掉！今晚必废了他！” 孙龙速度全开。 毕竟天元元士，孙龙的速度比慕寒快了太多。但慕寒在前，在黑夜里又不好捕捉人影，双方的距离却是并没有缩小太多。 孙龙追了半刻，突然发现自己跟丢了。 看了看周围深山老林般的环境，前方还是一个小湖，孙龙咬了咬牙，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自己后方有人在淡笑。 “孙师兄是在找我么？” 孙龙猛地转身，看见那个孤身一人站着的白衣青年，眼睛虚眯。他再次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即眼神像一头狼一般凶狠起来。 “知道我找你，还敢出现……慕寒，你可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孙龙张狂地笑着，左右侧了侧脖子，发出清脆的关节活动的声音，一步步朝慕寒走来。 但慕寒依旧在原地，淡淡地道：“孙师兄，我敬你是师兄，就此收手，我们便两清。” 这让孙龙一下顿住了脚步，似是有些愣，不过下一刻他大笑起来，笑得蹲在了地上：“哈哈哈！师弟，我就知道你会开玩笑！” 孙龙的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得吓人。 “两清？哈哈哈，师兄怎么敢为难师弟呢？只是……” “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那蹲伏在地上的身影便如猎豹一样弹射而出。 那紧攥的拳头、拉满的手臂、充满杀气的眼神，无一不显示出孙龙的杀意。 “死！” 孙龙的一击里蕴含了他全身所有的元气，还施展了拳术元技，若是这一拳落到慕寒身上，那么慕寒不死也重伤。 但慕寒始终未动。只是在孙龙暴起的瞬间，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怜悯。 “昂！” 一瞬之间，一声嘹亮的剑鸣钻入孙龙的耳中，随后便是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机锁定了自己。 然而他的动作已是停不下来，孙龙只能转头看去。 入眼，是让黑夜变得像白昼一般的银色剑光。 剑光淹没了他的视野，此后，孙龙便失去了意识。 那轰向慕寒的一拳，自然也就被慕寒轻易地夺了过去。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孙龙，慕寒向那个笼罩在黑色袍子里的人道：“师姐，多谢了。” 黑色人影将剑收回鞘中，丢下了一句“交给你了”，便原地盘坐下来开始修炼了。 出剑的人，除了若曦还能有谁？ 今晚的一切，都在慕寒与若曦的计划之中。 自秦图告诉慕寒孙龙的性格之后，慕寒便知道，今晚孙龙必来找他。 为何？其一，既然孙龙即是睚眦必报之人，他定然不会忍耐数日。其二，如今是在文斗期间，如果他今晚废了自己，自己的文斗也就无法进行，显然今晚是最好的选择。 判断出这一点，慕寒便在想破局之法。 而后，他的担忧被若曦发现。在若曦的帮助下，慕寒被迫制定了这个计划：若是孙龙趁夜要袭击自己，那自己便带着孙龙来此处，然后借若曦之手干掉孙龙。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慕寒与孙龙之间修为差距过大，在目前这个时间点看来，这是无法弥补的鸿沟。唯一能破局的，只有若曦的实力。 孙龙警惕吗？很警惕。当他发现自己进入了陌生的环境后，他观察并感知过周围的环境。但他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若曦的实力比他强太多，他根本无法发现。 而慕寒，在孙龙出手前已经给过他最后的机会了，但孙龙执意要杀自己，那么若曦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只出了一剑，便击溃了孙龙，并击昏了他，封印了他的元丹。 慕寒把孙龙绑在树上。 被封印了元丹的孙龙与普通人无异，顶多力气大一点，但绝无挣脱捆缚的可能。而到明日，若曦便会告知大长老此事，惩治孙龙。 青剑宗弟子禁止内斗。这是最大的宗规。 违背者，一律逐出青剑宗。 其实，如果孙龙曾把另一名内门弟子的腿打断的事属实的话，孙龙早该被驱逐了。但那件事，孙龙做得太隐蔽，无法证实。 但今晚过后，青剑宗该除去孙龙这号人物了。 哪怕是二长老，也保不住他。毕竟，宗规不可逆。 慕寒远远望着孙龙，心道：“暗算他人的人，必先做好被反制的准备。” 既然孙龙做了，慕寒便没准备放过他。 他不与人轻易结仇，但既然对方已经记恨于他，而和解又没有可能，留情只是对自己的残忍。 “只是可惜了他的天赋。”慕寒神色平静，但心中不免叹息一声。 此时，月光又投到了树林间。 慕寒回头看了一眼夜空。 皎月从阴云中显露出来，洒下泛白的清辉。清幽的环境，让慕寒感到了微微的冷意。 第四十三章 秦图 翌日，在文斗开始之前，大长老公布的一则消息让所有弟子震惊。 孙龙被逐出青剑宗了。 但大长老并未说明原因。 文斗的席位上不见二长老。据说，二长老因为此事十分震怒。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事件的原因，还是结果…… 待喧嚣因为某个长老说出的“噤声”逐渐平息，文斗开始了。 弟子们的视线又集中在了进入结界的那四道身影上。 若曦、叶净、秦图、慕寒。 若曦，内门的大师姐，连续三届文斗之首，天赋超绝，已是公认的青剑宗弟子第一人。 叶净，叶长老之孙，刚进入内门时并不起眼，但后来居上，逐渐超过了内门诸多弟子。 秦图，内门老牌弟子，实力不俗，为人谦和，在内门弟子里享有极高声望。 慕寒，一年不到，从外门升入内门，第一次参加文斗便战胜了孙龙，杀入前四，绝对的黑马。 在众多弟子眼中，今日的天演棋对局，必是精彩万分。 究竟是若曦保持不败，还是叶净爆冷战胜内门大师姐？ 究竟是秦图挡下慕寒这匹黑马，还是慕寒气势如虹战胜秦图？ 在弟子们炽热的目光注视之下，慕寒四人已是落座。 秦图向着慕寒礼貌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师弟别介意，此扇是我的宝贝，每逢重要的事情，我都会带上它。” “看来师兄很重视今天的棋局。”慕寒笑道。 “师兄当然在意。”秦图合上了扇子，置于腿上，轻声道，“连孙龙都栽在你手里了，师兄可不敢大意。” 听着这似乎是一语双关的话，慕寒并没有接。 秦图哈哈一笑，转移了话头，语气认真地道：“虽说棋局之上无朋友，但师兄倒是想在私下和慕寒师弟做个朋友。” “能够结交师兄，也是师弟的荣幸。”慕寒说道。 “话不多说，那便开始。” 两人皆是收敛了笑容，将精神力集中于天演棋阵之上。 …… 阵法结界外。 一开始，由于对局还在初期，在文斗结界之外观看石壁上呈现对局的弟子们保持着安静。但随着对局的进行，他们实在忍不住不断发出惊呼，惊叹着一个又一个绝妙的布局与对策。 诸如—— “若曦大师姐的大局观太好了，进攻与防守皆是滴水不漏，叶净师兄根本找不到机会啊！” “叶净师兄知道自己没有破局之法，已是在囤积兵力，准备以数量取胜了！” “秦图师兄这个包围绝了，慕寒师弟的这部分元兵要被剿杀了！” “并没有！慕寒师弟这波拉扯让秦师兄的夹击脱节了！慕寒师弟的兵力立刻支援过来，形成反包抄了！” 到后来，他们已是感叹不过来了，千言万语只能化作简短的赞叹。 …… 半个时辰之后，若曦与叶净的对局结束。 “可惜啊，叶净师兄输了。” “是啊，败势是在他输了五行交汇处那一战出现的。” “那一波，叶净师兄就输了一点点啊。” “只能说，大师姐在细节方面处理得更好……” “不愧是师姐啊……” “秦师兄和慕师弟这边也快了。” 是的，快了。 在若曦胜利后的半刻钟后，苍莽“战场”上的“慕寒”望着远处倒下的“秦图”，如释重负地笑了。他，胜了。 精神力回归本体。 “恭喜师弟了。”秦图睁开眼，抱拳笑道，“看来师弟黑马之势，并非我能阻止的。” “师兄说笑了。”慕寒谦虚一笑。 看到了师兄眼中诚挚的祝贺之意，慕寒心中微暖。如果不算仲牙师兄和若曦师姐的话，这算是自己在内门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代我迎战师妹，若你能胜，师兄输的也不算冤了。哈哈。”秦图打趣道，“不过若是输了也别太在意，毕竟你是第一次参加文斗。” 慕寒很快反应过来秦图口中的“师妹”就是若曦。 虽说若曦是“内门大师姐”，但在秦图这样的老弟子眼中，她还是师妹辈分的。 当然，称呼毕竟只是称呼，慕寒依旧能够听出秦图语气中对若曦的尊重之意。 “多谢师兄了。” 慕寒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微微转头，朝相隔了数米外的另一张棋桌看去，却是恰好对上了那一双清冷无双的眸子。 这个对望，一如当初慕寒在青石阶上第一次看见若曦之时。 若曦看着慕寒的眼睛，读出了其中闪动的光芒传达的言语：“约定，我完成了。” 而慕寒也理解了若曦的眼神的含义：“我从未怀疑过。” 随即，两人都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慕寒心情愉悦，而若曦素来平静的嘴角此刻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待四人从阵法里走出后，青剑峰山脚处，热烈的掌声不息。 这是弟子和长老们对这两场对局的最好赞扬。 “胜者——若曦！慕寒！明日，便是文斗之巅的对决！” 大长老的声音响彻。 话语落在心头，慕寒心里有莫大的压力也有莫大的期待。 他发现自己对于明日这场万众瞩目的对局更多的期待，竟是来自于师姐。他想真真正正地和师姐对弈一把，无关身份，无关胜负。 慕寒莫名地觉得，师姐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明日，该我们了。” 慕寒和若曦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道。 第四十四章 文斗之巅 缭绕于山峦间的白云之下，古老的山门之中，弟子集聚。 今日，是文斗的最后一场。 对于内门大师姐会是对弈的一方，所有人都不奇怪。 但谁也不曾想到，最后站在文斗之巅与若曦对弈的，竟是一个进入青剑宗还不满一年的弟子。 直到慕寒从人群中走出，这种不真切的感觉还萦绕在多数人的心头。 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也让不少人暗暗叹服。 长老席上，长老们的各自蕴含着不同情感的视线落在那两道白衣身影上。 有欣慰，有赞许，也有审视。 当慕寒和若曦立于所有弟子之前时，大长老的声音亦是响起：“天演阵棋，拟天造化，演化阴阳，分化五行。最后一场文斗，就此开始。” 不疾不徐地，慕寒和若曦踏入了隔音阵法之内。 阵法内外是两个世界。进入其中，一切都安静了。 在棋桌两侧坐下，慕寒与若曦无声地对望片刻，无数复杂的情绪逐渐隐没在眼底，剩下的，唯有纯粹的战意。 没有多余的话，两人同时合眸。 结界之外，石壁之上的“风云”掀开，呈现出两道人影。 棋局，开始了。 …… “李通师兄，你说慕寒师兄能赢吗？”外门弟子聚集的地方，芷抬头看着李通，有些担忧地问道。 李通拍了拍芷的肩，道：“不管胜负如何，就文斗来说，他已经几乎比所有弟子抢了。只是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 李通叹了一口气，露出回忆的神色：“我总是低估了他。” 李通欲说还休，最后摇了摇图。 芷没有在意，而是紧张地握了握拳头，低声用力道：“慕寒师兄一定会赢的！” “但愿……如果他真的做到……”李通眼神出现了莫名的光彩，“这算不算外门的奇迹？慕寒现在……可还是外门弟子啊……” 与此同时，仲牙也是唏嘘不已，跟他身旁的一人诉说道：“慕寒师弟入外门、入内门，都是我引领的，没想到，他现在倒是走在了我前面。” “当初若曦也是如此——皓月初升便掩盖萤火之光。” “你说谁会赢？” “我也不知道……说来也恐怖，现在对局的这两人，是青剑宗不知多少代弟子来，从参加文斗开始就无败绩的两人了？” 仲牙微微一怔，眼中兴趣之色更浓：“我对这场棋局更期待了。” …… 大长老坐在席位之上，他没有看石壁，而是望着结界内的若曦和慕寒。 此景落入他的眼底。 白裙女子坐于棋桌一侧，白衣青年坐于其对面，二人沉静合眸，唯棋阵里光彩变换。 记忆中的光影仿佛与此景重合，他的眼眶竟是微微湿润。 无人发现大长老的异样，亦无人能洞察他心中泛起的波澜。 “师祖……” 大长老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呢喃。 …… 随着棋局的进行，一切归于静默。 没有昨日棋局对局时议论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沉默。 因为，他们无话可说，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感叹。 如果让这些弟子们在多年之后回忆今日的棋局，让他们给出一个评价，毫无疑问，他们定然会说“谨慎”，甚至是“谨慎到了极致”。 这种“谨慎”体现在，不管是若曦还是慕寒，从“立兵”到“战术”，每一次的选择都是经过了数番推演才做出的最优的选择。 更恐怖的是，这两人，明明身在棋阵看不见对方，却如同开了天眼一般能推测到对方的所作所为。 元兵之立，那是精确如晷。元素相生，那是转化如电。 兵刃相接，那是极尽细节布阵。点到为止，那是不给一丝机会。 每一分每一秒里的变化，看似简单，深思却让人拍案叫绝。这让所有认真观棋的弟子都仿佛身临其中，抽不出半点时间用来交流。 这场棋局，不像慕寒碾压孙龙的那场叫人热血沸腾，也不像若曦打败叶净的那场让人感觉到攻伐间的唯美。 它平淡，却复杂得精彩。 半个时辰过去了，棋局依然胶着。 但在此时，居然有集中精神观看棋局的弟子到极限负荷了，摇晃着身体差点摔倒。所幸他勉强定住了身子。 这也让弟子们明白，对弈的那二人是何其恐怖。 他们观战尚且如此了，何况真正处于局中的二人？ 然而那排兵布阵间的“严谨”却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有所下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越来越多的弟子坚持不住，但仍旧有弟子在强撑。最终，大长老袖袍一挥，让石壁上的景象尽皆被迷雾遮掩。 在这一个时辰里他们所看到的，足够让他们消化很久了。 精神突然松弛下来，有弟子发现自己已是喘息连连，眼里是难以掩抑震撼之色。 “他们……还在继续？”有弟子憋红了脸问道。他感觉到了羞意。自己的精神力居然连旁观完这一场棋局都做不到？ 是的，棋局还在继续。而大长老遮掩了对局，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时间越长，那弥漫的震惊之意愈浓。 他们没想到，这一等，竟又是两个时辰。 当有弟子发现石壁上景象的迷雾散去，同时结界内的二人缓缓睁开双眼时，顷刻之间，紧张的吞咽之声此起彼伏。 通过石壁的呈现他们能看到，棋阵幻化的“战场”已是被遍布疮痍，有火焰肆虐过的山脊，有被洪水填满的低地，有被巨大武器劈开的大地，有爆炸留下的深坑。 “是元素化形！”弟子们失声喊道。 元素化形，这在天演棋里是极难做到的事。就像在此前的文斗里，这些景象都不曾出现过。 而这说明，二人的阵法精妙到了他们不可企及的一种层次，以至勾动了更深的天演变化。 但……人呢？ 荒芜的“战场”之上，满是战争的痕迹，却唯独不见一个人影。 究竟谁赢了？ …… 在不知道多少对灼灼的目光的注视之下，慕寒和若曦走出了结界，面对着青剑宗的弟子和长老们。 “文斗结束。”大长老苍老的声音响彻山峦之间。 此刻，一缕阳光划破浓厚的云层，照耀在棋桌上的棋盘上。 “青剑宗文武之斗，文斗第一的是……” 大长老的声音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若曦和慕寒的脸上。 “若曦！” “噢！”一瞬间，弟子们沸腾了，“是大师姐！” 慕寒冲若曦拱手笑道：“恭喜师姐了。” 若曦轻轻地笑了笑，如寒潭一般的美眸流转着夺目的光彩。 “谢谢。” 第四十五章 武斗 那日文斗之巅的对弈结束后，无人不知慕寒之名。 战后，慕寒的几个朋友也特意来问候了他。 像李通和芷，二人本来想来安慰慕寒的。换位思考，如果是他们，鏖战三个时辰却输了，心里自然会不好受。 但他们却讶异地发现慕寒似乎对文斗的结果不甚在意，索性也就不提了，只是在心中暗暗赞叹了慕寒的豁达。 实际上，慕寒和若曦都明白，胜负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重要的是过程。 两人在对弈中都收获不小。 或许是推演的功劳，经此一弈，若曦感觉到了元丹完成第九转的契机，而慕寒，也隐隐感觉自己快要达到实丹境巅峰了。 文斗结束之后，文武之斗的另一大重头武斗，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与文斗不同的是，武斗并非淘汰制，而是排位制。 按照修为，青剑宗给出了内外门所有弟子的排行榜。弟子有自己的名次，低位者可向高位者挑战。武斗持续半个月，以天未重置单位，一名弟子每天有三次的挑战机会，不得连续挑战同一人。同时，一名弟子每天不能被挑战超过三次。 武斗地点，就在青剑峰之巅的青天演武场。 排行榜放出之时，慕寒才第一次知道青剑宗弟子的实际人数。 弟子共五千一百八十人，内门弟子约一千，外门弟子约四千。 慕寒最初的排名是在一千四百零二位。 由于初始排名的粗略性，武斗首日，正是武斗排名风云变动之际。 排名变化之快，让众弟子们瞠目结舌。 甚至有不少黑马冒出，完成了以弱胜强。 然而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之下，只有一人仿佛置身事外。 杨柳岸边，湖水微微荡漾。 慕寒问若曦：“师姐，好像没人敢挑战你啊……” 若曦莞尔一笑：“你来？” “呃，那还是算了。”听闻若曦的调侃，慕寒哭笑不得。 武斗排行榜，若曦以八转元师的绝对实力高居榜首。武斗第二，也是文斗前四的叶净。但他只有一转元师的修为。 一转元师和八转元师其中的差距之大，根本让人产生战胜之心。由此也可见若曦的修炼一道上的天赋超绝。 所以当人人忙碌着冲排名、守排名之际，若曦就像没有参加这场武斗一样，极其悠闲。 毫无疑问，文武之斗的桂冠便已稳稳落入她怀中了。虽然一个文斗第一的虚名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你呢？如何？” “一千零九位了。元士以下第一。”慕寒顿了顿，“明日准备挑战内门弟子。看看我这实丹境能否战元士。” “不会太难。” 就在这时，慕寒心里微微一动。 他感知到了什么，怔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若曦道：“师姐，师弟突然想起一事，可否先走一步？” “去。”若曦螓首轻点，善解人意地道，“我也恰好要去找大长老一趟。” 两人告别之后，慕寒寻了一处寂静无人之地，取下青雨剑。 此时的青雨剑，在微微震颤。 慕寒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先行离开。 青雨剑的异变让慕寒讶异不已。 自那日在后山古潭处师祖之灵显身过后，青雨剑便如同普通的剑一般，仿佛慕寒那日所见皆是幻觉。但今日，青雨剑再一次有了动静。 “师祖？”慕寒试探着问道。 “叫我‘青姐’……”好像有声音幽幽地传入慕寒的耳中。 慕寒苦笑不已。 “慕寒，这武斗你需好好准备。”师祖的声音又清晰了一点。 “我会的。”慕寒答道，但心中略有疑惑。 只是这样的提醒吗？ 师祖说过，她的执念在剑中沉眠。连上次面对戟虎师祖都不曾显灵，而这次，却是为何？ 不知是否是青雨剑与慕寒心意相通，师祖缓缓道：“在你被戟虎偷袭之时，我还在沉眠，无法帮你。此次苏醒，是为文武之斗。” “师祖请说。” “青剑宗有一古镜，是我当年留下。当年有一语：文武斗，古镜现；光芒落，天才择。这是说，古镜会选择它所认可的弟子。可能没有，可能是一人。被择中的弟子可进入藏经阁内阁。但我走之后，古镜便失去灵气。” “如今我苏醒，我会让古镜之灵回归。至于你能否获得古镜的青睐，则要看你自己了。” 古镜？藏经阁内阁？藏经阁还有内阁的吗？或许其中机缘不小？慕寒恍然。 “多谢师祖。” “叫我什么？” “呃……多谢青姐……”这一声“青姐”叫的，倒是让慕寒十分尴尬。 随后青雨剑恢复了平静。慕寒感觉到师祖之灵又陷入了沉眠。 慕寒陷入了沉思。 藏经阁深处吗？ 他记得外门的藏经阁都有不少令他心动的元技了，更何况内门的？还是内门藏经阁的内阁。 慕寒心中升起一股期待。 “既然如此，要尽快踏入实丹的圆满之境了。”慕寒有了决定。 一旦进入实丹的圆满之境，凭借他的元力凝实程度，寻常初入元士弟子还真未必比得上他。 到时候，就能再冲一波武斗的排名了。 第四十六章 圆满 修炼房内，慕寒不断吞吸着精纯的元气。 元丹在他的丹田内缓慢旋转，阴阳纹自带一股玄妙的波动。 慕寒吸收元气的速度很快，鲸吞元气之时，元丹也愈发圆润。 直到某一刻，原本如同雕饰一般的红蓝二色的阴阳纹突然像流水一样在元丹表面开始流动，与此同时，超然凡尘的气息逸散开来。 那颗元丹，仿佛脱胎于仙界，不在尘世之中。 慕寒不知道他人的元丹如何，因为元丹即元师性命，不可一见。但他有种直觉，自己这阴阳体凝聚出的元丹，应该是与他人有很大不同。 慕寒尝试着将元气贮藏在元丹之中，发现元丹却无法再容纳元力。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筑基三境，纳灵开修炼之门，锻体筑修炼之体，化丹奠修炼之基。化丹境，由虚到实，又由实臻至圆满。元丹圆满，真正开始吸收元气，转化为自身元力，修士便为元士。 慕寒距元士，现在，就差最后一步。 要使元丹圆满，不算难。但要从化丹境修士成为元士，才是真正的门槛。何其难？由这道门槛卡住了无数修士便可见一斑。 元丹为丹，自有其容量。 就像水缸盛水，一旦盛满便无法再容纳，即便再加水，也只会溢出。 所以要成为元士，便要打破元丹的桎梏，即打破修炼的壁垒。 对于许多人而言，一旦停滞在这里，便是一生的时间。其中也不乏在元士之前修炼飞快的天才。 也许，这就是青剑宗内门以元士作为入门标准的原因。 慕寒没有想一口气突破到元士。 这不现实。 所以慕寒在吞吐元气了几个周天，巩固了一番修为后，便从盘坐的蒲团上起身。 慕寒隐隐有种预感，因为阴阳体的缘故，自己的元士之路必然无比艰辛。 不过这没必要现在就担忧，现在，该是他在武斗之上展现实力的时候了。 固然元士开始，修士的元力就没有增长的限制。一般情况下，哪怕是一名普通的人元元士，其元力的总量也是一名化丹境巅峰的修士元力总量的两到三倍。 但慕寒是个例外。 或许是阴阳体的得天独厚，也或许是水火修炼之法带给他的精纯元力，慕寒的元丹里贮藏的元气，比起人元元士巅峰怕也是不遑多让。 这也就意味着，慕寒完全可以跨阶与元士弟子一战。 这也是他武斗最大的资本。 不过慕寒依然十分冷静。 “当务之急，不是挑战强大的师兄，而是将用于战斗的元技融会贯通，然后在武斗最后几日一鸣惊人！所以这几日的武斗不必冲得太快就当积累实战技巧。” 慕寒出了修炼房，外面已是黄昏。 他这次修炼，竟是快有一天的时间了。 向负责看管修炼房的长老缴纳了相应的贡献点，慕寒毫不拖沓地前往了青剑峰。 他今日的三次挑战机会还没用呢，必须赶在今日的武斗结束之前用掉这三次机会。 于是，半刻钟后，青天演武场迎来了慕寒的第一次跨阶之战。 慕寒，一千零九，实丹巅峰，对战林奇光，一千，人元前期。 “师兄请赐教。”慕寒反手握着青雨剑，抱拳道。 “请。”林奇光摆开了防守剑式。 “师兄小心了！” 青雨剑鸣，慕寒前冲，剑舞似在漫天飞雪之中。 “嗯？不对劲！”感知到慕寒的气息，林奇光顿时心里一惊。 他本认为这个未到元士师弟挑战自己只是想看看差距，没想到后者流露出的气息完全有威胁到自己的可能！ 不由得他多想一个化丹境修士何来威胁到他的实力，林奇光已是被慕寒的剑势压制，疲于招架。 “穿山剑！”林奇光眼神一尖，元力爆发，一剑钻入慕寒剑网之间。 他抓住破绽，可惜破绽是慕寒卖给他的。 铛！ 青雨剑自下而上荡开了林奇光的剑，慕寒一剑指着林奇光。 林奇光怔怔地看着慕寒，片刻后苦涩道：“我输了。” 十息不到的时间，他竟然输了…… 林奇光落败，观战的弟子也是一片哑然。 元士输给了非元士？ “师兄承让了。”慕寒道。 “师弟谦虚了。”林奇光摇头道，“你的剑法很厉害。” 慕寒微笑。 “下一场，慕寒，第一千名，实丹巅峰，对战金虎，第九百九十名，人元前期。”演武场的长老高声道。 林奇光讶异，看到慕寒淡然的目光，失笑道：“师弟还真是自信啊。” 长老会说这话，很显然是慕寒提前交代了负责武斗的长老：他若胜，则立刻安排下一位的对手。 “那便祝师弟连战连胜了。”语罢，林奇光飞快地离开了演武场。 随后，一个魁梧的大汉踏入演武场。 “师兄请赐教。” 魁梧大汉金虎哈哈一笑：“师弟，请！” 虽说此话，但金虎并未像林奇光一样在原地等慕寒攻来，而是在慕寒身形动了的瞬间，提刀迎向慕寒。 刀剑交错而过，众弟子只看见，两人身影即将重合的时候，似乎有一道青光闪过…… 双方互换身位之后，金虎转身，扬刀蓄势：“师弟，该我了！” “师兄，你的衣服开了。” “嗯？”金虎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一道裂痕从肩膀延续到右胯。 “这……” 金虎懵了，这是刚刚慕寒留下的？他咽了一口唾沫。 对方收手了，否则这裂开的可不只是他的衣服。而慕寒能精准地切开衣服而不伤他，这如臂使指的用剑技术，也让他心惊。 “金虎败！”长老的声音响起。 众弟子再度哗然。 “一招？一招就败了？” “那个师弟，身法很好……”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青光影……” 金虎依旧愣着，脑海里回忆着相错的时候。听到有弟子说出“青光影”的时候，他虎躯一颤，沉声道：“青光影？” 慕寒点头。 “我输的不冤。”撕开了破碎的衣服，金虎赤着壮硕的上身，朝演武场外离去。 “第三场，慕寒，第九百九十名，实丹巅峰，对战艾清，第九百八十名，人元前期。” 随着长老声音的落下，一道倩影飞身落在了演武场上。 慕寒怎么也没想到，他交代了给长老的第三场对手，竟然是个师姐。 这……要怎么下手？ “师弟好气魄。”艾清的眼中有异彩闪动，她在文斗之时，便对慕寒印象深刻，“既然如此，那师姐先来了！” 艾清执剑攻向慕寒。 战斗开始，慕寒便摒弃了杂念。 艾清与先前的林奇光、金虎二人实力相差无几，自也不是慕寒的对手。不过慕寒抱着怜香惜玉的原则，下不了重手，最终耗完了艾清的元力从而获胜。 虽然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但这也让更多的弟子震惊。 化丹境修士把人元元士的元力耗完了？ 所有弟子看慕寒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古怪。若非他们盯着慕寒，知道慕寒没有吃补给元力的丹药，不然是怎么也不可能信的。 “这家伙……”不少内门弟子感到了压力。 然而与外门弟子相对的是，外门弟子都兴奋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慕寒还只是外门弟子。 如今，外门弟子连战三名内门弟子，大获全胜。 这是外门的荣光啊！ 李通也是失笑：“这小子，倒是厉害……” “不愧是慕寒师兄……”芷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不论他人如何去想，慕寒倒是微微皱眉。 今日的三次机会算是浪费了，他都没感觉到实质性的压力。 人元前期的元士太弱了，明日，或许该挑战八百多名的了…… 第四十七章 古镜 夜。青雨殿。 大殿里烛光摇曳的时候，大长老感知到了一股奇异的波动，古井无波的神情被一股难以掩抑的激动取代。 大长老身形一幻，已是出现在了大殿的一个角落。 那古老的、波动着的气息，正是从眼前这巨大的铜镜上传来的。 大长老颤抖着手抚摸着足有半丈之高的铜镜边缘玄奥的纹路，嘴唇颤抖着。 “古镜……活了……” …… 慕寒的越阶之战，又掀起了一阵波澜。 众弟子从文斗便知道慕寒并未池中金鳞，但觉得他的闪光会在他进入元士后才会展现出来，没想到，竟是在他还不是元士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锋芒了。 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化丹境巅峰的修士，怎么有能和元士媲美的元气储量？ 随着接连五日的挑战，众弟子都已经麻木了。 慕寒只要挑战，必定胜利。而但凡有在他排名之后的弟子挑战他，必是落败。 “妖孽啊。”这般评价，倒也是屡见不鲜。 青天演武场上，慕寒握了握青雨剑，向着他打败的师兄抱了下拳，便离开了。 今日的挑战结束，他已是击败了第四百四十五名的对手，而此次的对手，也是人元元士里最强的那一位。 按理来说，人元巅峰元士的元气总量，应该是四倍领先于化丹境修士，胜利应该是信手拈来。 但结果呢？慕寒的对手对慕寒虽有压制，却还是被慕寒寻到了机会，反败为胜。 “地元元士能击败他吗？”很多弟子都有这样的疑惑。 但慕寒知道，他的挑战已是到头了。 地元元士，还不是他能对付的。除非对手是对战斗一窍不通的愣头青，而慕寒也不想取巧。 “就这样。”慕寒对自己说。 他不是放弃了，而是明白，这挑战，没必要。 他已经战胜了最强的人元弟子，由此证明了自己。但若他挑了地元弟子里的几个软柿子却捏，一来显得他耍小聪明，二来伤了弟子之间的和气。 因为，若是他战胜了地元弟子里最弱的那几位，是否说明，那几位连化丹境修士都不如？ 跨一阶对战还好说，跨两阶就太离谱了。 做人留一线。 于是武斗剩下的最后四天，慕寒就守着这人元弟子第一的位置，也不主动出击。这也让地元弟子排名靠后的那几位松了一口，暗暗感激了一下慕寒。 毕竟，慕寒既然能战胜人元弟子巅峰，也未必战胜不了他们——人元巅峰和地元之间，并无绝对的鸿沟。 就这样，当最后一天的武斗结束，巨大的钟鸣声再度响起。 所有弟子都知道，文武之斗结束了。而明日，就是文武之斗的总结之日。 翌日。 青剑峰之巅，青剑宗五千多弟子盘坐于青天演武场之上，前方，是黑须飘飘的大长老。 “修士，内修文，外修武。文武之斗，是青剑宗一直以来的传统。和昔年一样，今年的文武之斗，又没有让我失望。或者说，你们没有让我失望。”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人物。青剑宗之所以屹立至今，是代代弟子成为了青剑宗的脊梁。而其中，更有出色者腾飞于三千州。” 大长老顿了顿，继续道：“传说，青剑宗曾有一古镜，可以择出最有潜力的弟子。镜名不没，是师祖所留。可惜的是，有一日古镜突然失去了灵气，自此被尘封。而在十日之前，古镜……” “灵归！” 弟子们茫然地目目相觑，不明所以。但长老们间，已是沸腾了。 “古镜？”二长老讶异了一下，眼中也是被震惊代替。 他拍桌而起，气息冲天：“此言当真？！” “当真！”大长老的声音中也有一丝激动。 即便他和二长老不对路，但二人皆是一心为青剑宗，与这些年轻的弟子不同，他们自是明白古镜的意义。 古镜出世，便意味着青剑宗的藏经阁内阁可以有弟子进入了…… 想到此处，二长老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他能提前把孙龙管教好，后者怎么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可是青剑宗最有价值的地方啊…… “古镜……为何在此刻而开？”二长老低声喃喃，平日锐利的眼神转而变得惆怅无比。 古镜开了，但孙龙已不在了。这就意味着，纵然古镜开启，也与被逐出青剑宗的孙龙无关。 青雨殿前，大长老袖袍一抖，元力灌入青雨殿大殿。只见大殿飞檐处，皆是凝起一道元力系带，连接在一个高悬于青雨殿上方的青铜古镜之上。 “古镜开！被古镜择中之人可进入内门藏经阁内阁！” “内阁？！”弟子们惊了。 他们不懂古镜为何物，但明白内阁是什么。那是即便是此处辈分最高的弟子也不曾进入过的地方！那里……传说有青剑宗的镇宗元技。 慕寒望着那古镜，在沸腾的议论声中沉默。 他在疑惑。 有一日古镜突然失去了灵气？是因为师祖么？与师祖的执念是否有关？执念，是即便成为了魂灵也想完成的事？师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呢？ 突然，慕寒身体微微一颤。 他感知到，似乎有一道隐晦的波动扫过了自己，并且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但随即很快消失。 那来源，是古镜？ 慕寒看向旁人，似乎别人也发现了，脸上皆是带着兴奋之意。 半刻钟后。 “嗡！”古镜之上，映射出一道巨大的光柱。 光柱笼罩了一人。 是若曦。 慕寒由衷地为若曦感到高兴。说实话，这机缘，他也想要，但如果是古镜只择一人而且是师姐的话，他也不会感到失落。 “若曦。”大长老心中暗道。 理所当然不是吗？但…… 大长老遗憾地看向慕寒。 只是下一刻，他眼神突然中充满了惊讶：“怎么会……” 只见古镜之上光芒流转，又是一道光柱降下，将慕寒笼罩。 诸多长老中，不乏一些知晓古镜历史的。而这些人，在这时都愣住了。 古镜……选择了两人？ “这……怎么可能？”二长老目光如鹰，落在了大长老的脸上。他怀疑是大长老搞的动作。但看到后者脸上同样的惊异，心里才打消了这种想法。 而大长老在短暂的惊讶后便释然了，罕见地苦笑了一下。 倒是他先入为主了。 在古镜之灵还在的时候，古镜每年只择一人，甚至不择，他便以为古镜最多只会选择一人了。也许其中原因是古镜只认为一个人够格。 而多年之后，他没想到当古镜再开的时候，会选择两人…… 慕寒被光柱笼罩的时候，心里不免也是惊讶了一下。 “原来师祖所说的‘最为优秀的弟子’，不是只一人么？”慕寒摇头失笑。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显示了他现在心情正好。 “这个结果，倒也不错呢。”慕寒盘坐在光柱中，望了望另一道光柱里的人。 恰好，若曦也在看他。 第四十八章 内阁 “这小子……” 二长老眼神变幻，传音给了一位长老。 光柱消失，古镜的古朴气息内敛而去，众弟子知道，不会再有第三道光柱出现了。 他们惊讶地看着慕寒，在这一刻，古镜的选择让他们知道，原来这个白衣青年的天赋，竟是能与若曦相较…… “文武之斗到此圆满结束，被古镜择中的两位弟子请到我身边来。”大长老话音落下，弟子们纷纷为二人让出一条路。 当二人经过他们身旁时，他们方才回想起二者的身份。 白裙女子，内门大师姐，在年方十八的年纪已是达到了八转元师的层次。 白衣青年，外门弟子，在一个开始修炼已是很晚的年纪走上修炼之路，到如今还未到元士。 即便有着这样的差距，但在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伊人的自若和青年的淡然，却是让人生不出一点突兀的感觉。 当若曦和慕寒来到大长老身前时，此处已是聚集了所有的长老。 有长老当着大长老的面直白道：“据我所知，古镜若开，择选弟子绝不超过一人。今日古镜突然再现，大长老，我看其中定有诡异之处。” 大长老反问：“何来诡异？瞿长老说说，古镜择他二人，有何不合理之处吗？” 见瞿长老不言，大长老淡笑道：“古镜显灵，应是青剑宗的喜事。再者，青剑宗也从未有过古镜不能择中超过一人弟子的规矩。其次，青剑宗有两名天才弟子，难道不是更好吗？” 瞿长老看了眼一眼孙长老，随后沉声道：“让一个外门弟子进入藏经阁内阁，有些不妥。” “外门弟子同样是青剑宗弟子。何况，古镜都觉得合适。”大长老回话从容，他看向二长老，说道，“二长老，你认为呢？” 二长老如鹰般的眸子在若曦和慕寒身上停留了一下，沉声道：“按规矩便是没有问题。” “嗯，确实如此……”其他长老也都微微点头。 瞿长老见二长老都同意了，也缄默了。 方才二长老让他试探一下大长老，他试也试了，而现在二长老自己也同意了，那他也无需再强行出头。 “诸位长老，散了。不过是一次古镜筛选罢了。真正能够检验弟子的还是时间。”大长老挥了挥袖袍。 “随我来。”大长老望向若曦和慕寒，对着二人道。语罢，他已是迈出了步伐。 若曦和慕寒闻言，迅速跟上。 慕寒看向若曦，发现后者此刻若有所思，但因为大长老在身旁，还是没有出口询问。 若曦在想一件事。 她的父亲让她保留记忆再活一世，又让自己在这青剑宗长大，是否是因为青剑宗内阁里的事物？她不知。 去往藏经阁的路慕寒和若曦都是轻车熟路，但是当大长老把他们带入藏经阁后所走的路径，却是让二人懵了。 “跟着我，每一步都不要走错。”大长老如是道。 明明笔直的过道，却要迂回前行。 “是机关吗？”若曦问大长老。 “不，是阵法。阵法为结界。我们所走的路，是一条临时阵纹。阵纹刻画，阵法暂成。阵法后的空间会出现。”大长老解释道。 大长老的意思是，唯有通过阵法，才能进入藏经阁内阁所在的空间？原来藏经阁内阁就在藏经阁中，只是需要触发的条件。 慕寒讶异。原来他们已是身在阵中？而他，竟不知何时入的阵。 “到了。”大长老站在一扇门前，门里漆黑一片。 “这不是……”慕寒忍不住出言，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房间里藏的都是一些普通元技。 “这就是师祖的手段了。”大长老的声音高了几分，“空间里藏空间，唯有通过阵法才能进入。这也是内阁的隐蔽之道。” 慕寒恍然。 难怪藏经阁里平日有那么多弟子，无一进去过内阁。原来是这样。 若没有大长老引路，即便告诉他们内阁的所在位置，也无法进入。 “你们进去。规矩是，只能选择一件事物带出。”大长老叮嘱道。 “嗯。”若曦和慕寒点了点头。 慕寒落后若曦一步，跨过了腐朽的门槛，身形没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预想之中的黑暗并没有出现。周围的墙壁上是散发出昏暗黄光的玉石。 隐藏的内阁不大，与此处原来的房间一般大小，只是布局发生了变化。 只是令慕寒惊讶的是，若曦已然不见。 “师姐？”慕寒喊了一声，但没有人回。。 慕寒疑惑之际，青雨剑再度震颤了起来。 师祖的灵体突然出现。 青衣虽朴素，女子却如谪仙。 虽然已是见过一次，但慕寒依旧被师祖的风华给惊艳到了。 “我在这设了多重空间，那个女娃被我传到另一处了。那里更适合她。” “多谢师祖。”慕寒说道。他在师祖说话的同时感觉到了空间中元气的震荡。慕寒推测，师祖之灵，是通过元力的震动来‘发声’的。这就跟元师用元力传音很像。 冷雨青背对着慕寒，脚步轻移，来到一处放置着古老书籍的腐朽木架前。她虚幻的手伸出，手却是从木架上的书上一穿而过。 她微愣，旋即苦笑一声：“倒是忘记自己的状态了。” 慕寒赶忙上前，取下那本书，道：“师祖要这本书？” 冷雨青笑道：“第一，又忘了我叮嘱你叫我‘青姐’了。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了。第二，不是我要这本书，而是你需要。” 慕寒一怔。 不是因为师祖的言语，而是因为她的语气。 没有居高临下，没有前辈对晚辈的那种态度，慕寒能感觉到，眼前的师祖，真的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在对待自己。 当然，用“慈祥”来形容这样一位女子，似乎有点不合适。但慕寒明白，如果自己再称呼她为”师祖“的话，就太过见外了。 “青姐。” 冷雨青笑了，眼中有无尽的怀缅：“当初他也是这么叫我。” 因这一笑，慕寒不禁有些失神。 “看。此书你需好好记下，事关你未来的修炼之道。”冷雨青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此后，按照内阁的规矩，你只可选择一物。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选择石台上的珠子，那是一道保命之物，很强，可让你从列阵境手下逃生。” “二是不选任何一物，将以真面示人的青雨剑带出去。” 看到了慕寒略显不解的眼神，冷雨青叹气道：“青雨剑消失了多年，出世牵扯太大，甚至范围不止这天水州。但若是从我设置的这隐阁出现，算是勉强合理的解释……” 慕寒听得一知半解，但能明白大概。 简而言之，就是青雨剑的来由需要合理。这个合理性，有关一些变数。想到这一层，慕寒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我选后者。”慕寒平淡地道。 冷雨青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那便如此。”冷雨青身影虚幻了很多，她又留恋地看了看这四周，“藏经阁的隐阁，与其他空间隔绝，又有我设下的印记，于是我才能显身这么久。以后……还看机会了。” 慕寒心里悲叹一声。 “不用为我难过。慕寒，三千州外面的世界还很精彩，努力修炼。”冷雨青豁达地一笑，灵体回归青雨剑。 慕寒失神了半晌，随后他摇了摇头，压下了心中有些苦涩的情绪，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古老书册上。 师祖说此物是他所需，想必很契合他现在的状况。 第四十九章 剑与剑心 在慕寒的希冀中，这本古册能够解答自己对阴阳体各方面的疑惑，比如自己神奇的元丹。 但以阴阳体之稀世，这种可能性毕竟还是太低了。 慕寒自也做好了失望的准备。 事实证明，这种准备是必要的。但除却淡淡的失望后，慕寒的求知欲没有丝毫减少。 古册上是关于修炼一道的信息，可谓是详细到了极致。 慕寒觉得，或许这些知识可以问大长老，但大长老阐述的，并不会比这本古册再多什么。 慕寒终于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修炼路途的遥远与漫长，心中也对师祖口中的“精彩的三千州”产生了向往之情。 古朴的纸张在指尖翻动，秀气中隐藏着锋锐的字迹映入眼帘，一条修士的前行之路在慕寒眼前铺开。 筑基三境，一纳灵，二锻体，三化丹。此乃初窥五行。这是慕寒已经基本完成的境界。 而后便是元士的三元境，人元、地元、天元。每一境，都分为前、中、后三期以及圆满。 元士之后是元师。这也是若曦所在的境界。元师以转分阶，元丹一转为一阶，共有九转。一转最低，九转最高。九转归一，即是元师境界的巅峰，归一境。 元师之后是元尊。元尊以纹分阶，有九纹，自一至九。九纹之至，元丹化晶，迎来天晶变。 天晶变是一个分水岭。天晶变之后，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修士的修为在完成天晶变后，会进入一个短暂的过渡期。这被称为悟道境。 悟道一境，是最神秘的境界。它是一个修士不可控的阶段，也是修士在完成天晶变后最宝贵的时期。 悟道境可长可短。长者可达数月，短者只有一个时辰，因人而异。在这个时期，修士神通天地，对天地大道的变化尤为敏锐。可以说，处于悟道境的时间越长，修士未来的前途越难以估量。 一旦悟道境结束，便成为列阵境的修士。修士以身为阵，铭刻玄奥大阵。大阵开启，自成一方领域，战力无边。而在列阵境中，九阵为极。九阵，是理论极限。范围缩小到修士个体，受制于身体负荷，极限则未必是九阵。 不同于元师、元尊，列阵境修士的强弱，不仅要考虑列阵之数，还要考虑所列之阵本身的品级。 在三千州，无论哪一州，“列阵可封侯”是俗语。意思是，列阵境便可在一州封侯。 有侯，便有王。 “列阵可封侯”的下一句是“平天可封王”。 如何“平天”？古册中并没有说。封王境，也是古册提到最少的片段。慕寒只捕捉到一个信息：天阶九级，一阶一步天。比如一阶王和二阶王的差距，就不亚于一转元师和一纹元尊的差距。 而在传说之中，封王之上，还有一个境界，被为封王极境。 平天可封王，而封王极境，则对应着“踏天”…… 慕寒合上古册，垂下了眼帘。此刻在他的心中，各种情绪激荡不已。有兴奋、有期待，亦有迷惘与担忧。但这些情绪，在慕寒睁眼时，尽皆化作了坚定。 “元士三元、元师九转、元尊九纹、悟道、列阵九阵、平天九阶……” 慕寒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的几个问题已是有了答案。 为何这些修炼的境界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慕寒能猜测到原因。就像一个行人，若是不知前路漫漫，或许还能慢慢地走下去，但要是知道，可能便会颓废消沉。 那为何师祖要让自己知道？慕寒亦能推之一二。一个有决心走下去的行人，他最怕的是什么？是没有前进的方向。所以师祖要让自己知道未来的路。 她是笃定了自己能在修炼之路上保持初心，绝不放弃？ 慕寒突然笑了笑，沉重的心也变得轻松起来：“不能让师祖失望啊。” 慕寒把古册放回了古架上，后退两步，向着古架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他直起身，握起已经展现出昔日荣光的青雨剑，大步向门口走去。至于如何向大长老解释进来的古朴佩剑变成了青雨剑，慕寒已是想到理由了。 …… 内阁隐藏的空间之外，大长老静静等候。 一道倩影先行出现。 大长老看到若曦空荡荡的双手，不由问道：“有何收获？” “有也没有。”若曦想到自己在隐阁里的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大长老失笑：“你还卖关子。” 若曦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见了一个虚影。” “嗯？”大长老神色微微变化。 “她，跟青雨殿里的那副画像上的女子长得很像。” 大长老眼瞳微缩，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就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大长老的手掌微微紧握。 “那位女子对我说，你有一颗剑心。”若曦平静道。她从大长老的失态中，已是对那位女子的身份有了判断。 “是师祖……”大长老眼眶微微湿润，“师祖当年也用剑……那把剑，叫青雨……” 最后一个“剑”字还未落下的时候，慕寒从门槛里跨出。 他的手中，捧着一把剑。 大长老眼瞳骤然一缩，旋即死死地盯着那把剑，身体颤抖不已。 他心中期望涌现，却害怕落空。 那把剑，剑身荡漾着湖水一般的波光，线条柔和如雨丝，却又展现出隐含的锋锐…… 慕寒心中叹息一声，不只是他，也许还有师祖，都低估了青雨剑的出现对大长老的震撼。 “大长老，这是青雨剑。我见到了师祖的虚影。她把此剑交给我，让我把我原来的剑留下。”慕寒说道。 若曦不禁道：“你也见到了吗？” 这回轮到慕寒怔住了，师祖也去看过师姐了？ “嗯。”慕寒点了点头。 “青雨剑……”大长老喃喃，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把剑，但他在慕寒递上来之时，却又闪电般缩回了手。 “师、师祖交付于你，你便要收好！”大长老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颤抖。但慕寒听出了大长老对自己的嘱托。 “是。”于是慕寒也郑重地回道。 大长老还是有些失神，他的视线在慕寒和若曦的脸上流转，心中在想：“剑……与剑心……青剑宗又要恢复往日的荣光了吗？” 只是有一个疑问随之产生：既然若曦有一颗剑心，为何青雨剑不是在她手上？ 但这个疑问在他心中很快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欣慰与喜悦。 大长老觉得自己看到了青剑宗崛起的希望。 第五十章 归家 大长老是激动的。 他想给青雨剑准备一个剑鞘，但他也明白，不论是拿什么剑鞘来作为青雨剑的剑鞘，都不合适，都是一种亵渎。 所以，大长老破天荒地动手了，闭关三天，用了最好的材料，亲自为青雨剑锻造了剑鞘。 慕寒自是不知道这事的，但当他收到大长老的“礼物”时，一瞬间心潮也澎湃起来。 好剑岂能藏于尘埃？先前让青雨剑没于凡俗，慕寒已是觉得对不起师祖了。 剑鞘简约，但厚重的质感以及隐约的能量波动，均表明了剑鞘的价值不菲。慕寒很肯定，这剑鞘倾注了大长老的无数心血。青雨剑的这剑鞘，其价值恐怕不会逊于长老们的自己的武器…… 杨柳岸边。 若曦目光中隐含一丝羡慕之色彩，她对慕寒道：“师弟，待剑如待人，青雨剑既是选择了你，你便要好生对它。” 慕寒隐隐听出了师姐的郁闷之情。毕竟青雨剑“选择”的是他，而非若曦。 “我会的。”慕寒顿了顿，说道，“师姐，也许青雨剑在我手上，对你也是件好事。” “嗯？” “师祖既说你有一颗剑心，可能希望你能找到一把属于你自己的剑。”慕寒低头看着膝上的青雨剑，静静地说道，“或许是将来自己锻造。” 若曦怔了片刻，旋即笑了：“这事，我竟然看得没师弟通透。” “铸自己的剑么？”若曦喃喃了一句，“是啊，他人之剑终究适合他人。” 慕寒忽然间想起大长老为青雨剑锻造了剑鞘的事，一句话脱口而出：“师姐，你的剑，以后我来给你锻造？” 若曦愣了愣，俏脸有些发红，下意识转过了身，捋了捋耳畔的头发。 “呃。”慕寒有些尴尬，他刚刚确实没想那么多，但话一出口，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微风轻拂，湖面微动。一时间，万籁俱寂。 正当慕寒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这沉默被若曦一句轻声的话打破了：“师弟，你答应我的，我会记住的。” 慕寒没想到若曦真的答应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郑重道：“好，一言为定。” 若曦在岸边坐了下来，慕寒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师弟，你知道么？”若曦望着湖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 若曦黛眉一挑，看着慕寒在她看来有些木讷的表情，心里好笑。 这师弟，撩人倒是会撩。不过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撩？ “算了，不说了。”若曦展颜一笑，看向慕寒，“准备去哪？” 每年的三月，也就是文武之斗结束之后的一个月，是青剑宗弟子可以外出自行安排计划的时间。弟子可以留在宗内，也可以外出历练，当然也可以回家。 慕寒露出笑容：“出来也有一年了，准备回东升城陪母亲。师姐，你呢？” “我还是留在青剑宗。等我突破到元尊，会走出去……也许会走出天水州。”若曦沉吟道，“师弟，临走前过过招如何？” 慕寒笑道：“求之不得。” 若曦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往远处走去，心里想着她未对慕寒说的话。 “文斗也是，答应为我铸剑也是。慕寒，除了父亲，我和你下的约定最多呢。” …… 过完招后，当日午时，慕寒便动身离开了青剑宗。 慕寒如今的速度，跟当初前往青剑宗时已不是一个层次。 相比那时的连夜赶路的十天，慕寒这回只用了三个白天，便回到了东升城。 走到巷子口，远远地嗅到了慕寒气息的小寒便冲了出来，兴奋地在慕寒脚边叫唤着。 “小寒！”慕寒把小寒抱在怀里，后者惬意地蹭了蹭慕寒的胸前的衣襟。 走到那熟悉的门前，慕寒轻轻地推门而入。 “嘎吱……”木门轻轻作吟。 屋子里光线依旧昏暗，不过有一人在其中。 望着那日思夜想的在煎药的背影，慕寒哽咽了。 “昂！”小寒叫了一声。 小寒的声音，让慕母转过身来。 慕母呆住了。 有些不敢相信站在阴影中的人影，慕母颤抖着喊了一句：“寒儿？” 慕寒把小寒放下，一个箭步上前，温柔地抱住了母亲：“娘，我回家了。” 慕母拍了拍慕寒的背，然后把慕寒轻轻地推开了半步，温柔的眼神在慕寒脸上徘徊：“让娘好好地看看你……” 她抚摸着慕寒的脸颊，怜惜地道：“瘦了……” “咕噜噜！” 煎药的药罐盖子开始了跳动。 慕寒抢先一步上前，道：“娘，我来。” 嗅到了药罐中散发出的几味药草的气息，慕寒便明白这所煎之药是用来调理身体的。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 “娘，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 慕母眼角的皱纹微微上扬，她应道：“好。” 小寒撒欢地在屋内跑来跑去，很高兴的样子。 慕寒看了它一眼，摇头失笑。 突然之间，门外出现一道逆光的阴影。慕寒的注意力立刻被门口出现的阴影抓住了。 “慕寒？” “二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猴。 “嗨呀，你怎么回来了！”二猴十分激动，锤了慕寒的肩膀一拳。 旋即他有些担忧，支吾着道：“你……不会被赶出来了？” 慕母一听，神情也有些紧张。 慕寒也给二猴的胸口来了一拳，笑道：“说什么呢你，让娘紧张！等药煎完了，我给你们讲讲我在青剑宗发生的事。” 慕母自是了解慕寒的，从慕寒的语气中，她便知道了慕寒在青剑宗过得还不错，安心地微笑了起来。 “哦豁！”二猴也是兴奋地欢呼了一声，跟小寒一样开始上蹿下跳了。 面对家中这个活宝，慕寒无奈的同时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 “家里真好啊……”慕寒心中道，同时把温和的元力注入药罐之中，让药力更好地化入药汤之中。 第五十一章 平静 慕寒与母亲和二猴讲了这一年来的事。 “……从一开始承蒙叶长老照顾，得以进入青剑宗外门，然后在仲牙师兄、李通师兄的帮忙下开始进入修炼的正轨……” “……去听过赫长老的讲经，也在青雨殿受到了大长老的指点，在青石阶上意外地遇见了青剑宗大师姐……” “……而后开始锻体、化丹，也去了屏风山脉历练；后来开始了文武之斗，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战绩……” 当然，慕寒略去了一些可能会让母亲揪心的细节，比如孙长老的针对、遭遇戟虎的险境等等。 慕寒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好精彩啊……”二猴眼里放光。 但慕母知道，即便慕寒没有说，可是精彩的背后，付出的是必然是日夜的艰辛。 慕母的眼中，是比起骄傲更多的是心疼：“寒儿，辛苦了你……” “不辛苦……”一股暖流在慕寒心中流淌，“只是这一年来，让母亲担心了。” “不说这些。”慕母眼神温柔，“二猴，带慕寒出去玩玩。你俩好好闹一闹。” 二猴“腾”地起身，哈哈一笑：“好嘞！慕寒，走！” 慕寒无奈。这跟二猴一出去，多半又要拉过去打架了。 他猜猜也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二猴一个人跟别人打群架，现在自己来了，他没道理不拉着自己去找回场子的。 “等一下。”慕寒把青雨剑放在桌上，“母亲，这剑你帮忙看一下。我不好带出去。” 二猴看了一眼桌上的带着剑鞘的剑，露出一丝神往。但他隐隐感觉到这剑不在尘世之中，自己还是不要看的好，于是也没多说了。 “嗯，去。”慕母点了点头。 慕寒感觉自己的脸微烫。 之所以不带……咳咳，是因为和二猴去干那种事，怕丢了师祖的脸啊…… …… 其实所谓的“打架”，不过是长大了的孩子在地上打滚罢了。 所谓的打手，不过也只是市井里一些无聊的青年罢了。 二猴和他们，这么多年打下来，恐怕也打出感情了。几天不动动手，手都痒了。但动手，却也是有分寸的。 但是双方见面，还是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 二猴冲着对面那一伙七个青年叫嚷道：“你猴爷又来教训孙子了！谁怂谁孙子！” 慕寒无语。不得不说，二猴这挑衅人的本事是真的厉害。 那对面七人一听这话就火了，哪管二猴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当即一股脑全冲了过来。 二猴连忙道：“慕寒，左边这四个孙子归我，右边那仨归你。” 慕寒道：“我们是不是该换一下？” “啊？哦，好。”二猴似乎是明白了，“那左边这仨归你，右边那四个归我。” 慕寒被二猴的回答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四个，你三个……” “打个架这么麻烦！干就完事了！”二猴活动了一下筋骨，迎着七个人就冲了上去。 这气势，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若不是下一秒二猴就像鸭子一样喊着“快来帮我”的话…… 慕寒跟着冲了上去，如今他的实力今非昔比，更别说面对普通人了。慕寒一拉战圈，便拉来了五人，随后掌控着进攻与防守的节奏与分寸，拉扯着五人。 甚至慕寒还分出心思来观察着二猴的动作，不时传音给二猴应对之策。 简直是游刃有余。 二猴在慕寒的帮助下打趴了那二人，兴奋地大吼一声道：“慕寒，我来帮你！” 随即，二猴与慕寒二对五，两人默契反击，又把这五人打趴了。 当然，慕寒把最后一击都留给了二猴。 “哈哈哈！”二猴很高兴，虽然浑身疼痛，但他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你们也配跟猴爷打！过几日等你们伤好了，猴爷再来教训你们！” 那七人受的都是小伤，放了一句狠话后就互相搀扶着撤退了。 他们依旧不懂平日连他们一个人都打得五五开的二猴，今日怎么会如此勇猛？难道是因为他旁边那个白衣青年的缘故？ 但也不对啊，明明最后下手的都是二猴……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自然，二猴也不明白。 这般“小打小闹”，本来双方都是闲得无聊来打一架。慕寒觉得，让二猴高兴就好。 “走嘞！今天真痛快！”二猴甩了甩胳膊，爽快道，“慕寒，带你去见见你兄弟的媳妇！” “媳妇？”慕寒惊讶。 “就是卖酒大叔的女儿！”二猴可得意了，“她女儿喜欢我！” 慕寒一笑：“那就去看看。那酒馆大叔知道吗？” “她女儿还瞒着他呢……我们准备再过一年再说……”二猴笑着，“我跟你说……” 二猴说，慕寒听。一路上，笑语不断。 慕寒心道，真是久违的时光啊…… 第五十二章 山宝 在慕寒的计划里，他会在家待半个月，然后去一处名叫魔兽山脉的地方再历练七日。 算上在青剑宗、东升城、魔兽山脉三处奔走的时间，这样刚好一个月。 在待在家中的这半月里，慕寒凭借化丹境修士的身份接取了官府的一些任务，靠完成获得的银子，已是为家里补贴了不少家用，甚至买了一些以往根本不敢想象的“天价”一品丹药，为母亲调养身子。 顺带的，慕寒也为二猴处理了一下他打架留下的暗伤。这些暗伤，平日倒是无碍，但是一旦积累下来，以后就会爆发，成为难治之疾。 “母亲，二猴，小寒，我该走了。”纵然分别不舍，慕寒也该继续他的修炼之旅了。 屋内，慕母微笑着点点头。 二猴似是嫌弃地道：“有你在，打架都没意思了，天天虐别人，别人还以为我二猴靠的是你呢！走走，让他们重新见识他们猴爷的实力！” 慕寒知道，二猴把离别的伤感留在了心里。 小寒“呜呜”地拿大眼睛看着慕寒，眼里有哀求之意，似在挽留。 慕寒看着他们，眼里也缓缓升腾起一丝雾气。 上次分别，是在清晨，无人知，无人晓，而不是不曾像现在这般。 这才是真正让人难过的离别。 “走了。”慕寒终是艰难地转过身去。 不知道为什么，转身的时候，一种不安的感觉突然在慕寒心里诞生，仿佛这次的离别之后，就很难再见了。 摇了摇头，慕寒不再多想。 慕寒握起了桌上的青雨剑鞘，冰凉的剑鞘让他微微心安。 一步一步走出了门，慕寒将门轻轻带上。他深吸一口气，朝巷子外走去。 …… 魔兽山脉。 慕寒花了五日的时间来到这里。 这座山脉的名字让慕寒有些奇怪。为何不称之为“元兽山脉”，而是“魔兽山脉”？当然，慕寒也无从知晓这名字的由来。 到了山脚下后，慕寒意外地发现此处聚集了十多方人马，后者都带着不弱的元力波动。 慕寒细细地感知，脸色微微凝重。 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是元士及以上的修为，其中还不乏元师。 强者汇聚，必有原因。 慕寒状作无意地几波人马旁边走过。 或许这几波人马都清楚彼此到来的目的，所以没有特意掩盖一些信息。这也让慕寒收集信息轻松了不少。 “山宝出世？”慕寒听到了这四个字。 但他摇了摇头。 不用想，山宝被如此之多的人觊觎，必然是稀世宝贝。山宝似乎很诱人，但绝非慕寒现在的实力可以染指的。 而且，就算他侥幸获得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现在也没有保住这些宝物的能力。 贪婪，只会失去更多。 慕寒想清了这一点后，不做停留，进入了魔兽山脉。 …… 就在慕寒进入山脉后，数道风声呼啸而至。 注意到来人，多方人马皆是肃然起来。 来人不多，只有两人，一者年轻，一者苍老。年轻者衣着华丽，黑底衣衫之上有金纹镶嵌。老人身着布衣，神色淡然，却自带强大的压迫之气。 “七皇子！” “他旁边的老人是元尊！” 元尊，无疑是这里的最强者了。 各方人马皆是骚动起来。 有人僵硬着脸皮问道：“见过七皇子殿下和元尊大人。不知道两位是否也对山宝感兴趣？” 如果皇室要插手这次的夺宝的话，他们这些来自各大家族或是宗门的势力可没有与之争夺的胆量。 “无。”老人淡淡地道，“此次前来，是为带殿下历练一番。” 各大人马皆是长出一口气。 那七皇子突然道：“徐叔，山宝好玩吗？” 此话一出，各大人马的心又提了起来。 谁人不知，天水皇室的这个七皇子，是以“玩”出名的。因为年纪最小的缘故，却也是天水王最宠爱的皇子，这也导致，七皇子恣意妄为，也无人敢动他。而被他盯上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会落入其手。 好在徐姓老人道：“殿下，山宝寻常，哪比得上宫里的珍藏。这山宝，就让给这些人。况且……所谓‘山宝’未必还真是‘山宝’。” “让啊……”七皇子直接忽略了老人后面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而是纠结地想了一下，“好，谁叫本皇子大度呢。让给你们！” 此处寂静无声，多方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若不是生在皇室，这般态度，早被他们弄死了去。 毕竟，哪怕是皇族，也要凭实力服人。其他皇子，各有过人之处，唯独这七皇子，游手好闲，却又拿着鼻孔朝人。 就在此时，一道强大的气息突然在山中出现。 “山宝出现了！” 各方人马当即按耐不住了，纷纷动身前往山脉里气息出现的方向。 “殿下，我们也跟进去看看。”徐叔道。 “带路。”七皇子打了个哈欠道，“这历练要是没意思，就早点回去了。都怪父皇闭关前非要让我出去走一番。” 徐叔斟酌道：“陛下也是好意。” 七皇子不耐烦地道：“快走快走……” “是……”徐叔开始了所谓的“带路”。 反观那如同饿狼扑食般的人马，徐叔与七皇子的速度当真如散步一般。 若是此时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观看这一处魔兽山脉，会发现山体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和扭曲，显得不真切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上古遗阵 在外面的各方势力还未进入魔兽山脉之时，慕寒已是来到了山中，自是也感知到了山宝出世时不寻常的波动。 不过他预感到了此次争夺山宝的激烈，也就并未前去。 而是自顾自地在山中走走停停，观察着山林中的植物，顺手收集了一些带有元力波动的果实或植株。一路走来，倒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收获。 就在慕寒深入山脉之时，天空之上缓缓出现了大阵的虚影。 看到远处天空的阵纹，慕寒抬起了头。 阵影遮天蔽日，让人骇然。 慕寒感到了凝重。这大阵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怕不知是何绝世强者留下手笔。 如果大阵的出现与山宝有关，这真的是那一群元士元师可以染指的么？ 多半连王侯级别的强者都要被惊动了？ 虚空中有一股波动锁定了他。 “不。不是锁定了我。”慕寒停止了脚步，目光聚焦在前方的虚空，在他的感知中前方生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大阵锁定了这片空间。” 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原地不动。 “轰隆隆！” 当巨大的山体崩坏之声响起时，眼前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从虚空中挥下，将山体切开，分成了数块；接着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些断裂的空间重排…… 慕寒伏在地上，就看着周围的景象飞快地变化。 翻滚破碎的山石、断裂栽倒的大树…… 一切如同末日。 “究竟出世了什么玩意儿啊……”慕寒苦笑。 明明他只是出来历练一番，却也没想到要卷进这般令他自身难保的局面中。 “是上古遗阵……”一道意识从青雨剑传来。 “布阵者……实力不会在我当年之下！” 慕寒讶异，斟酌道：“敢问青姐当年修为几何？” 冷雨青似是沉默了一下，而后道：“忘了，但不会弱于天水州的王。” 慕寒一惊。 一方面惊于师祖的实力，一方面惊于布阵者的实力。 所以……布下这大阵的人，竟然在天水州是无敌的存在？ 那这山宝，又是何宝物？竟然由这样一座大阵守护。 似是察觉到了慕寒内心的想法，冷雨青解释道：“出世的东西，应该与这大阵无关。那山宝只是一株千年药材，破土而出罢了。这大阵，是昔日大战的遗留。大阵的引动，应该是其他原因。” “这上古遗阵岁月久远，如今已是半残。但阵启之时，竟依旧将这魔兽山脉的空间重排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应是上古时期的锁敌之阵。” 慕寒问道：“锁敌？那还可出去吗？” “残阵罢了。未开启时能保留，开启之后待到元气耗尽，便会崩坏。” 慕寒心中稍定。按照师祖所说，也就是说，只要等待就好了。 慕寒正要盘坐在地开始修炼，远处隐隐响起女子的呼喊。 “啊！不要！”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与抗拒。 慕寒眼神一寒，辨识了一下方位，飞快地赶了过去。 …… 此刻，一处山洞中。 七皇子把一个非元士的女弟子按在岩壁上，笑容灿烂。 两人的身旁有十来个人，却无一敢上前阻止。 空间重排之时，进入魔兽山脉的各方人马都被混在了一起。而这大阵似乎有灵性一般，好巧不巧地让此处汇聚的都是非元士的修士。 经历了一番地动山摇，人人皆是惶恐不已，而后躲入了山洞避难。 谁知道，七皇子也被重排到了此地。 他听见山洞里有动静，便走了进来。 山洞本来就不大，桀骜的七皇子命令其他人出去，这里归他了。 有个女弟子看不过，说了一句“是我们先来的”。 本来山洞里光线很暗，七皇子开始没有看清她的样子。但她这一说话，却是让七皇子眼神微寒，于是迈步走到了她的身前，看清了她的容貌。 女弟子清秀，但却因为修炼有着刚毅之色，不同于宫里的宫女的温顺。 这让向来好色的七皇子起了色心。 于是，他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女弟子按在了岩壁上，抱住了她，开始解衣。 “我是青剑宗弟子，你不能动我！”女弟子惊叫连连，却不敢还手。 或者说，她不是不能反抗，而是不敢……一旦惹怒了这七皇子，下场可能更为凄惨。 传说七皇子看上了一民间女子，然而其父母不肯，便被七皇子带人抄了家，那女子被带入宫后精神崩溃，也自杀了…… “原来是青剑宗的啊……”七皇子愣了愣，手上的动作慢了一分，但旋即他眼神变得更加凶狠，“拿青剑宗威胁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已是将女子的束腰解开，后者肩上的衣服也脱落了一半。 女弟子哭喊着，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哈哈哈！” 七皇子病态地狂笑一声，就要吻向女弟子的脖颈。 突然间，一道破风声响起，一束寒光晃住了他的眼。 睁眼之时，他不禁寒毛倒竖。 一把闪耀着寒芒的剑横在了他和女子的中间……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顺着长剑朝外看去。 山洞逆光之处，站立着一道人影…… 第五十四章 皇子之殇 一阵惊恐之后，七皇子心中的情绪被无尽的愤怒与怨毒取代。 他眼中凶光毕露，后退一步看向了持剑之人。 逆光难辨，但依稀可见来人身穿白衣。 “滚。”来人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七皇子刚想破口大骂，那人侧了侧身，又把剑指向了自己。这一侧身，让他看到，白衣青年眼中的寒芒丝毫不比剑身上的弱。 一股刺骨的冷意攀爬上了他的背脊。 若非徐叔不在身边…… “你死定了！”七皇子狠狠地丢下这一句后，怒哼一声朝山洞外走去。 待七皇子的身影消失后，慕寒的视线移回了女弟子的身上。后者蹲坐在地，衣着凌乱，但好在掩盖住了身体。 慕寒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戾气。 “没事？”慕寒蹲下身，轻声询问。 “还好……” 慕寒转头对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冷喝道：“都转过去！” 回过头时，他声音又变得柔缓：“先整理衣服。” 随后慕寒也是转身。非礼勿视。 “你是……”背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以及女子的问句。 “青剑宗弟子，慕寒。” 女弟子似是一愣，旋即惊呼道：“慕寒？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真的是你！” 慕寒背对着女子，尴尬道：“师姐知道我？”慕寒没见过她，所以她就不是跟他同届的弟子了，那么叫声“师姐”肯定没错。 “青剑宗谁不知道你！”女弟子惊喜道，“我叫彩玲，是外门的。我好了……转过来。” 慕寒转身，笑道：“我也是外门的。” “你已经算是内门的啦……”彩玲正准备寒暄之时，突然眉头里挂上了浓浓的忧愁，“慕师弟，你可能有麻烦了……” “嗯？”慕寒疑惑。 彩玲咬了咬嘴唇道：“刚刚那人，是天水皇室的七皇子，嚣张跋扈。你刚刚拔剑对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七皇子么？”想起刚刚的事，慕寒的眼神又冷了下来，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败类。” “他会做什么？”慕寒道。 彩玲道：“也许……” “啊！”彩玲说了一半的话，突然被山洞外一声惊天的惨叫打断。 声音的主人…… 似是七皇子。 慕寒和彩玲对视一眼，皆是脸色一变，立即朝山洞外奔去，在山洞里的其他人也是踌躇了一下，纷纷跟上。 在山洞外的平地站定后，慕寒环视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景象，顿时瞳孔紧缩。 彩玲落后慕寒一步出来，望向慕寒面朝的方向，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眼神颤抖。 心下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慕寒缓缓走到鲜血染红之地。 那是一个残破的身躯，血肉模糊，只有那身同样残破不已的衣着证明了此人的身份。 “七皇子……死了！”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慕寒心中的时候，他感到了不安。 “死于空间乱流。”青雨剑里，冷雨青传音给慕寒。 慕寒看向前方，那里的空间微微模糊，一丝丝凌厉的罡风四散而出。 可以想象，七皇子走出山洞后，一头撞入了大阵分割开的空间间隙中，以他那与普通人无异的身体，在空间乱流的切割下如同豆腐一般被斩裂……鲜血四溅，染红青草…… 慕寒沉默，转过身看了一眼逃回山洞的人群，走向了躲在树后的彩玲。 “与我说说这七皇子的具体信息。”心中的不安如浪潮般翻滚，慕寒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彩玲有些失神地道：“七皇子，在天水州主——灭江王的子嗣中排名第七，是灭江王最疼爱的小儿子。灭江王对七皇子甚是纵容……七皇子做出的很多我们完全无法接受的事，灭江王都选择默许了……我也只有这样的了解。” 慕寒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先回山洞。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彩玲回过神来，紧张地拉了拉慕寒的手臂，道：“王族很可怕，青剑宗都比不过王族。你……要小心。” 慕寒再度点头。 待彩玲走后，慕寒在树下盘坐下来，望着远方七皇子的身体，心中的不安疯狂生长。 灭江王，天水州的王……七皇子，灭江王最疼爱的小儿子…… 若灭江王知道，定然会大发雷霆，为其儿报仇。 王之怒，势必震动大州。 “修为平天，已领悟一些法则。若灭江王本尊降临，必能回溯今日之景。”剑中，冷雨青道。 闻言，慕寒心里一沉。 “我当年实力不弱，但现在实力远已不复当年，只能为你在回溯之时遮掩面容。但……” 冷雨青不说，慕寒也明白。于是他心里更为沉重。 即便灭江王不知其面，但从其他人口中依旧可知道慕寒的名字与来历。 一旦灭江王迁怒于他，那必然会牵连到所有与他亲近的人…… “母亲！“ 想到这里，慕寒平静的脸色不复。 眼前浮现出到了一些可怕的场景，他“腾”地一下起身，眼神中孕育着疯狂。 此刻的慕寒，再也没有往日的淡然。 因为，对方要触及到的，是他即便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人。 “师祖，大阵何时能解封？”慕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的，心中的不安让他已然忘了“青姐”这个称呼。 或者说，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东西。 “半日之内。” 慕寒再度盘坐下来，周围的元气呼啸着灌入他的体内，涨得他筋脉生疼。但他还在继续。 他必须让自己体内的元力达到极致的饱和，一旦大阵解封，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东升城！ 慢了，就来不及了！ “师祖，大阵消失之时请立刻告诉我！“ “好。”冷雨青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担忧。 浓重的危机感蔓延在慕寒心头。 如果灭江王手段通天，说不定此时已经知道了皇子之殇。如果王室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遭殃的，不仅是他，还有他最亲近的那些人…… 慕寒第一次感到了弱小与无助。 第五十五章 皇朝风暴 天水皇宫。 生灵殿。 大殿金碧辉煌，然而最夺目的，是大殿正中梯度位列的玉石之牌。 这是王族之人的生命玉牌，每块玉牌都注入了王族之人的一丝生命力，一旦人死，玉牌便会碎裂。 此处由一个老人看管着。说是看管，其实也就是一份闲差事。 毕竟，灭江王自封王以来不过百年。百年之中，新王族哪来的垂暮之人？而既是王室，又有谁会遭遇不测？所以，生灵殿至今没有出现过玉碎之事。 不过今日，当老人昏昏欲睡之际，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当老人下意识以为是茶杯坠地碎了的时候，汹涌的元力从碎掉的玉牌上爆发，顷刻间席卷了生灵殿。 这也让老人瞬间清醒过来，脸色苍白。 未等殿内的四溢的元气平息下来，他就惶恐地靠近了开裂的玉牌，辨认出了玉牌上的名字。 “七……七皇子！”老人吓了一跳，难以置信，“七皇子死了？” 他跌跌撞撞地奔向王宫。 此事要第一时间汇报给陛下！ …… “什么？陛下在闭关？”看管生灵殿的老人惊愕。 “所为何事？”丞相从王宫的屏风后面走出，淡淡地问道。 老人吞了下口水，艰难道：“七皇子的生命玉牌碎了……” 丞相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怒斥道：“七皇子不是跟着徐臣去魔兽山脉的么？！在天水州还有人敢动皇室之人？！查，给我查！派人立刻去魔兽山脉把徐臣抓回来！” 老人颤颤巍巍地道：“丞相，不通知陛下么？” 丞相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咬牙道：“陛下闭关之处，无人可进。只能等陛下自己出关。在陛下出关之前，必须把杀害皇子之人找到。” 丞相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朝一旁的侍卫喝道：“立刻让雨凛侯到我这里来！” “是！” 侍卫匆匆离去。 片刻之后，伴随着破风之声，一道壮硕的人影来到王宫。 雨凛侯眼神锋锐，道：“丞相，陛下闭关，你找我又是为何？” 丞相没空与这与他素来不对路的雨凛侯逞口舌之利，直接道：“七皇子死了。” 雨凛侯一惊，面色肃然起来。 “王宫里有一道陛下留下的卷轴，可以重现一日内的场景。你立刻携卷轴前往魔兽山脉，找到徐臣和皇子之躯，然后使用卷轴查出杀害之人。记住，卷轴只能使用一次！”丞相飞快地道。 “卷轴在何处？”沉声道。 雨凛侯也是知晓了事件的严重性。此事，必激起天水州风暴。 “随我来。” 半刻钟后，天水皇宫里一道人影飙射而出，速度之快，连残影都让人难以捕捉。 …… “慕寒！” 大阵解封之时，冷雨青的呼唤在慕寒耳边乍响。 慕寒刹那睁眼，元力爆发，身体蹿出，朝魔兽山脉外冲出。 他已用了最快的速度。若以这样的速度，他回到东升城需要两天半的时间。 同一时刻，雨凛侯从另一侧进入了魔兽山脉。 不到半个时辰，雨凛侯就找到了徐臣。 当雨凛侯告诉徐臣皇子已死时，徐臣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是他带着七皇子出来的。七皇子死了，灭江王必然不会让他活。 徐臣嘶哑地把山宝、大阵、空间重排等事告诉了雨凛侯，雨凛侯听得皱眉不已。 “从现在起，遇到的人全部留下。放走一个，唯你是问。” “是。”即便是元尊，但在封侯级的列阵境强者雨凛侯前，徐臣也不得不低下头。 魔兽山脉很大，一处处探寻过去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但雨凛侯的速度很快，在半日之后，终于发现了被遮掩了一些的皇子的尸体。 “找到了。”雨凛侯感知了一下，“方圆千米无人。” 雨凛侯立刻取出卷轴，将之打开，注入元力。 顷刻之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玄妙的力量连接天地，将一日之中的景象重现。而重现所用的时间是十分之一日。 “山洞。”当回溯之景来到空间重排之时，雨凛侯看见了一群人前往了山洞。 雨凛侯和徐臣出现在山洞里，看到了坐在山洞内的诸多之人。 “皇子不在。” 话音刚落，七皇子的影像出现在山洞外。 雨凛侯眼睛虚眯，牢牢注视着在场的众人。 而场景也随着之前的样子推进，七皇子的行径虽然让雨凛侯和徐臣无言以对，但他们知道，变故大概就在此刻了。 果然，他们看见了山洞外出现的持剑的那人。 但此人脸上似有迷雾掩盖，他们竟然看不到他的真实面容。 “怎么回事？”徐臣惊愕。 雨凛侯沉声道：“要么此人实力在我们之上，要么他身有气运，我们无法窥视……” 虽然事实接近与前者，但出手掩盖的人，并非慕寒自己。 二人冷冷地看着慕寒把剑横在青剑宗女弟子和二皇子中间，然后逼退了七皇子。 通过女弟子和慕寒的交谈，慕寒知道了被迷雾遮掩者的身份——慕寒，青剑宗外门弟子。 两人随着七皇子往山洞外走去，终于看到七皇子气愤地撞入了空间乱流中…… 两人皆是沉默。 所以……七皇子是自己死的？ 徐臣看了一眼雨凛侯阴翳的脸色，道：“大人，陛下定然要我们给一个交代。现在看来，杀了七皇子的就是这慕寒。” 雨凛侯面色变幻不定，随后道：“青剑宗弟子吗？……要怪，就怪你摊上这事儿了。” 如果必须找出一个凶手，那么雨凛侯自然不介意是一个青剑宗弟子。 “青剑宗……”雨凛侯淡淡地道，“真相水落石出了……青剑宗弟子蓄意杀害王室子弟。” “徐臣，你将七皇子的尸体带回王宫，并告诉丞相此事。然后让丞相彻查此人身份，安排接下来的事。我立刻前往青剑宗抓捕此人。”雨凛侯收起黯淡掉了的卷轴，吩咐徐臣。 “是。”徐臣手一招，将七皇子的尸体收入了空间戒指中。 雨凛侯和徐臣同时动身。 风暴，开始了。 第五十六章 宗内风暴 青剑宗。 雨凛侯踏入山门，声如洪雷：“青剑宗大长老何在？！” 此声之大，以及语气充斥的毫不掩饰的蔑视之意，让听闻此声的所有人都怒了。 “出言不逊！来者何人？！”山门边，有弟子愤懑地喝道。 雨凛侯淡淡地撇了那弟子一眼，目视前方自语道：“不知位卑前后，放肆如斯，青剑宗弟子难道都一个样么？” 雨凛侯抬起了右手，对准了先前那喝他的弟子，对着虚空有意无意地道：“大长老，让本侯替你管教一下青剑宗弟子！” 然而在雨凛侯即将出手之际，大长老的声音幽幽地飘入雨凛侯的耳中。 “且慢。” 循声望去，弟子的身前已是多了一道黑袍身影。 大长老的出现让雨凛侯一惊，前者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十米之内的地方。 雨凛侯感知了一下，他竟看不穿眼前这黑袍老人。 青剑宗大长老修为几何，在天水州是一个迷。 这也让他收敛了不少，但这不影响他即将要宣布的会掀起整个青剑宗风暴的事。 “大长老，本侯前来，所为一事。”雨凛侯言辞谦逊，但语气却带了一丝戏谑。 大长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青剑宗弟子慕寒……”雨凛侯的眸光中带着凌厉的审视光芒，他顿了顿，声音传遍青剑宗，“杀害天水皇室七皇子！” 大长老瞳孔一缩。 “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弟子一片哗然。 …… 外门的演武场上，李通同样听见了雨凛侯传遍青剑宗的声音。 “不可能！”他怒声道。 他绝对不认为慕师弟会做出这样的事，但……自称“侯”的人却这样说了。 李通拳头紧握，咬着牙，身体微微颤抖。 “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李通在心里道。 于此同时，若曦在杨柳岸边站了起来，脸色平静地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但她下一秒，那伫立在原地的身影缓缓散去。 …… 大长老望着雨凛侯，淡淡地道：“雨凛侯，证据何在？” 雨凛侯说道：“七皇子与慕寒有过争执，随后死去。我携皇室珍贵卷轴，前往事发地，回溯时间，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大长老微微蹙眉，道：“七皇子尸身在何处？” “已被带回王宫。” 大长老突然凝视着雨凛侯，眼神深邃，眸里似有星光闪烁。 雨凛侯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魔兽山脉么？”用了精神秘法后，大长老心中暗道。他知晓了大致的事发之地。 “慕寒何在？！”雨凛侯感觉到了异常，当即叱道。 大长老身影一幻，只留声音在原地：“雨凛侯可否在此等候？一个时辰后我给你答复。” 雨凛侯脸色阴晴不定，大长老就这样消失了？ 如同他来时一般，他消失之时雨凛侯依旧没有一丝感知。 他本就处于列阵境，能够让他都无法判断实力……难道说…… 雨凛侯摇了摇头，暗道：“不可能。” 一个时辰么？既然如此，那便等好了。 雨凛侯站在原地，闭目养神，气场散发，百米之内无人能进。 …… 大长老速度极其恐怖。 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他便来到了魔兽山脉。 一合眸一睁眼，大长老直接出现在了那处山洞之外。 “回溯。” 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这一方空间仿佛都落入了大长老的掌控之中。时间开始“倒流”。 不借助法旨，大长老凭借自身就完成了空间重现！ 与雨凛侯和徐臣所见不同的是，大长老可以暂停某一刻的场景，甚至多次观看某一个时刻的片段…… 这就意味着，大长老是真正的封王强者。 除了看到慕寒与七皇子之间的事，大长老还看到了雨凛侯和徐臣的交流。 “原来如此吗？” “七皇子之死已成定局。罪魁祸首是七皇子自己，但在灭江王出关前必须找到替罪羊……”大长老眼神冷冽，“诬陷慕寒。” 然而关键点就在，大长老无法反驳。 若他与雨凛侯各执一词，灭江王丧子，必是震怒。非但救不了慕寒，还会因为大长老为慕寒开脱而牵连青剑宗。 在天水州，修士主要去处无非两地：宗门，以及王宫。青剑宗是天水州最大的宗门，自灭江王成为州主以来，王室屡屡针对青剑宗…… 灭江王身兼天水州一州加持，他无法力敌。如果灭江王以此为借口执意覆灭青剑宗，凭借大长老一人，根本拦不住王室的铁骑…… “可是……”大长老枯槁的手上青筋迸现，“就要委屈慕寒？” 慕寒成为了青雨剑的主人，在大长老心中，那空缺了数百年的宗主之位已是有了人选。以慕寒的天赋，多年之后肯定能跨入他这个领域，成为青剑宗的大梁。 难道就要这样夭折？大长老极其不甘。 良久之后，大长老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既是命数，便无可回避……要成强者，便难以一帆风顺……慕寒，希望你能挺过来。”大长老的心中，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幽幽地叹息一声，大长老的身影，在树林里淡去。 …… 青雨殿内，若曦俏脸上布满寒霜。她在等待大长老。 “若曦。”大长老的身影显现，叹息了一声。 若曦淡淡地问道：“大长老，天水皇室要对慕寒做什么？” 大长老的眼神看不出情感，他语气平淡，就像在陈说一件事实：“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将会面对追杀、抓捕、审判。” 若曦什么话也没有说，唯独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慕寒不会冲动，杀皇子的绝不是他。”若曦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长老道。 “确实如此。但，天水州，是天水皇室的天水州，是灭江王的天水州。”大长老的语气中沧桑与无奈之意尽显。 大长老记得，二十一天前，慕寒和若曦从藏经阁内阁中走出，那一刻，他意气风发，似乎看到了青剑宗走向巅峰。谁知，二十一天后，发生这样的事。 “若曦啊……”大长老看着十八年来第一次的失态的若曦，目光中有怜惜之色，“你要记住，在三千州，在这世上，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保住情义。修炼是为了什么？为了强大，为了有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事、物。” 若曦愣了愣，抬头，美眸中的迷惘化作了决然。 她缓缓道：“灭江王若敢杀师弟，终有一日我会斩杀灭江王！” 大长老叹气。此事如果他能做到，便无需让若曦明白。 可惜，他做不到。他只是一阶王，不论灭江王是一阶还是二阶，他都不是有一州气运加持的灭江王的对手。 要抗衡灭江王，起码要三阶王来。 然而，王级之上，一阶一步天。十州之内，不要说三阶王，恐怕二阶王都未必有。 可以说，灭江王在天水州，就是无敌的存在。 “若是若曦能够完全传承轮回王的修为，才有希望对抗灭江王……只是，这要多久？慕寒……唉……”大长老暗想，眼中有无尽的黯然。 他想起自己曾答应那个黑袍男子的承诺。现在，自己恐怕要食言了…… 然而，王级之上，一阶一步天。十州之内，不要说三阶王，恐怕二阶王都未必有。 可以说，灭江王在天水州，就是无敌的存在。 “若是若曦能够完全传承轮回王的修为，才有希望对抗灭江王……只是，这要多久？慕寒……唉……”大长老暗想，眼中有无尽的黯然。 他想起自己曾答应那个黑袍男子的承诺。现在，自己恐怕要食言了…… 第五十七章 残酷 三天后的清晨。 天色刚刚破晓，一切都还在迷蒙的光影之中，东升城里安静无比。 但这份宁静却丝毫不能减少慕寒内心的焦急。 终于来到巷子口，慕寒低着头，他的心是在颤抖的。 他忽然回忆起七日前他离家时陡生的不安，难道自己是有预感的？ 不可能。慕寒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想用事实来证明自己预感的可笑，于是他抬起了头，往巷子里看去。 视线穿过那熟悉的距离，慕寒眼神一颤。 他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可是……怎么会看错？那里躺着的，白色的、娇小的身体，不就是小寒吗？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慕寒僵硬着身体一步步上前，心中的防线在某一刻被摧枯拉朽地摧垮。 “不。不。”慕寒颤抖着把浑身是血的小寒抱起。 小寒似有所感，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它又闭上了眼。 慕寒猛地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狼藉，没有一个人。 “母亲！娘！你出来啊……”慕寒把小寒放在桌上，疯了似的把本就一览无余的小屋翻了一遍，最后绝望地跌坐在地。 他的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 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慕寒已是崩溃。 母亲已经不见了……他无从去找，无从去救…… 他宁愿来自王族的报复由自己承受，也不愿母亲受到一丝伤害…… “一定还有机会……”慕寒迫使自己清醒。如果连他自己都放弃了，那还有谁能救母亲？ 慕寒爬起来，把小寒搂在怀里，喂它吃下了一颗丹药，用元力维持它的生机。 “小寒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一口气，说明母亲是在今日被掳走的。屋子内一片凌乱，说明有过争执。不论是官兵还是王室的元师，母亲都没有反抗的力气，那一定是二猴……”慕寒推测着。 “二猴在哪？” 现在只有先找到二猴才能确定自己该如何行动了。 “可是……二猴应该也受了很重的伤。” 当慕寒有目的地去寻找时，他果然在地上看见了血迹。 这时，屋外好像有什么人在曳行的声音。 慕寒心里颤抖着，抬起头。 一张脸上混着尘土和凝固了的血的脸先出现在了门外。 脸的主人在看到慕寒的时候，脸上那虚弱无比的神色顷刻间被狰狞和愤怒取代。 二猴一下子冲了上来，一拳打在了慕寒的脸上。 慕寒护着小寒，被打退了几步撞在墙上。 两人隔着半丈的距离对视着。慕寒的痛苦与苦涩、二猴的自责与愤怒都落在对方的眼中。 二猴知道，慕寒心中的崩溃。 慕寒也知道，二猴在怨他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母亲，也怨他慕寒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在母亲身旁。 “来的人是官兵，你娘应该还在东升城。”良久之后，二猴压制住了愤怒，沉声道。 慕寒的眼神有了色彩。 “但我劝你别做傻事。他们在等你自投罗网。”二猴不复平时的随意，神色阴沉得可怕。 “这样吗？”慕寒低语了一声。如果是这样，还有救出母亲的机会？ 慕寒合上了眼睛，逐渐平静了下来。 慕寒开口了，声音平静：“与我说说当时之事。” 慕寒把疗伤丹药放在了二猴手中，二猴想也不想一口吞下，坐在床榻之上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诉说：“一个时辰前……”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夜半的时候，巷子外突然响起了铁甲碰撞的声音。随后衙门里的官兵就冲入了巷子，破门而入。 慕母与二猴被惊醒。官兵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抓人。然而官兵的对象似乎很明显，只抓慕母。慕母没有抵抗，反倒是二猴拼了命在阻拦，疯狂地问着“为什么”。 即便官兵强壮、二猴瘦弱，但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二猴的阻挠让官兵的抓人十分不顺利。 这时官兵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让开”，随后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二猴的面前，一脚将他踹飞。 淡淡地留下了一句“慕寒杀害七皇子”后，那人便挥了挥手让官兵上前抓捕慕母。而二猴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动弹不得。 其间，小寒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向那个踹飞二猴的人咬去，被后者一巴掌拍得濒死。 二猴恢复了一些气力之后便追到了衙门，但根本无济于事。他用银子换取了唯一的一个情报。那就是，天亮后，慕母将会被押往九龙城。 九龙城，就是天水皇宫所在的城池。 二猴讲完后，慕寒也复述了他在魔兽山脉经历事情的始末。这让二猴拿着自己受伤的拳头砸了一下床榻：“这该死的七皇子！” 此时，巷子外，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天亮了。 慕寒站起了身，神色平静得可怕。 “师祖，如果可以，请帮我！”慕寒的声音低不可闻。 青雨剑震颤了一下。 “恐怕无法做到。”冷雨青的声音在慕寒心中响起。 “我能够帮你斩杀天晶变以下的元师，但你怎么带着你娘跑呢？”冷雨青似乎在叹息，“而押解的人身死，天水皇室必然派出更强者来追杀你。” “你，考虑清楚了。” 师祖的话，他听明白了。逃，只能他一个人逃。 慕寒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回答师祖的话。 “二猴，走。”慕寒嘶哑道，朝屋外走去。 第五十八章 眼神 或许是官兵的动作让百姓惶惶不安，当官兵拉着囚车行过街道时，街道两侧的百姓都不敢出门。 有人透过窗子略微看清了囚车上披头散发的人脸，感到讶异：“那不是慕寒的母亲吗？” 市集里，慕寒和二猴皆是披着黑袍，躲在小巷的阴影中，隐藏着身形，等待着押解的队伍。 “二猴，你去后面街道等我。”慕寒淡淡地道。 二猴心里紧了一下，知晓慕寒不想牵连自己，于是他很快低声道：“你要劫车？” 慕寒没有回答。 二猴叹息了一声，道：“好，我在后面等你。” 慕寒藏身于阴影中，探了探头，在他这个位置，已经能远远地看见囚车了。 随着囚车的临近，市集中屠夫剁肉的声音、卖香料之人捣鼓罐子的声音以及其他的声音一点点在慕寒耳边消失。他的眼中世界上，只剩下了囚车上的母亲。 难言的情绪在他心里扩散开来。 是自责、是后悔、是愧疚、是怨怒。 囚车近了，但慕寒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影，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感。 “是元尊。”冷雨青告诉慕寒。 “元尊……”慕寒低语，“师祖，帮我！” 如果要劫车，东升城是最好的地方。出了东升城，到了荒郊野岭，他就更没有带母亲离开的路径。更别说到了灭江王脚下的九龙城。 “虽然……也许结果都是一样的。”慕寒心中苦涩，“但，至少我不会后悔。” 慕寒眼中有决然。 是，也许他一动，杀了那元尊，劫下了车，此后便要面对无尽的追杀。但如果不做，那便是无尽的后悔。 “一击必杀，然后遁逃！”慕寒眼中寒光闪烁，在冷雨青的控制下，青雨剑已泛起青光。 就在这时，二猴突然从背后冲了出来，死死地拽住了慕寒，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东升城里都是官兵，他们来抓你了！” 慕寒好似未闻，只是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囚车。 再两秒，就可以出手了…… 然而二猴把慕寒抱住拼了命往后拉，压低声音道：“你上去就是送死，你娘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别拦着我！”慕寒转头低喝道，“要来不及了！” 慕寒就要迸发元力震开二猴时，他扭头看了一眼囚车，就是这一眼，让慕寒愣住了。 当囚车行过二人所在的阴影之前时，慕母转头看向了他们这边。 恰巧有风带起了慕母额前的乱发，让慕寒看到了她的眼睛。 慕寒确信，以他们所在的地方之暗，不在半丈之内，不可能有人看到他们。然而慕母却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击碎慕寒心理防线的眼神。 她眼中含着担忧，含着不舍，却没有一丝责怪。她好像知道自己在这儿，眼神中有坚决的光。只是一眼，慕寒就知道，母亲在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怎么可能？！”慕寒在心里嘶吼。 他本下定了的决心，那即将踏出的脚，那即将刺出的剑，在这个眼神下被尽皆凝滞了。 “啊啊啊——”慕寒心里在咆哮，他想要动，想要杀，然而母亲的眼神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慕寒落着泪，双拳紧握着，指甲已是嵌入了掌心之中，下唇也被咬得渗出了血。 一秒、两秒、三秒…… 囚车远去了。二猴也松了手。慕寒颤抖着站在原地。 “留得青山在。”二猴叹息了一声。 慕寒望着远去的囚车，仿佛失了魂魄般地问道：“官兵……来抓我了？” “嗯。”二猴点了点头，“好像都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了。”慕寒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我会……逃。” 心如死灰地逃…… 比起可以卸下一切束缚的死，绝望的生更令人煎熬。如果可以，慕寒宁愿在囚车经过面前的时候出剑，哪怕一死。 但是，母亲说“不要”。 她对自己……还有期望…… “接下来，我会逃，逃出这天水州。我会尽快回来，把母亲救出来。如果不行，我就屠灭这皇室。”慕寒呢喃着。 在二猴听来，慕寒的声音很平静。但二猴却感觉到了慕寒心中难以掩抑的痛苦和滋生的疯狂与杀意。 这与他认识的慕寒不同。 “慕寒，别让你娘失望……”二猴说了这么一句话。 慕寒闻言身体抖了抖。 二猴拍了拍慕寒的肩膀，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东升城等你。” 慕寒抿了抿唇，轻轻地点了下头：“我走了。” 抬头，是明媚的天空，慕寒的心里却是一片悲凉。 慕寒动了，脚步沉重。 现在，他要逃出东升城。 只要自己不死，营救或是复仇都还有希望。如果自己在此之前便死了，那就是彻底输给王权了。 “母亲，等我！”黑袍之下，慕寒的眼中燃起疯狂的火苗。 第五十九章 异乡 慕寒永远不会忘记这次屈辱的逃。 他逃得狼狈，逃得痛苦，逃得心如刀割。 …… 临近东升城的一个小城里。 慕寒穿着黑袍向北走着。 “让一让！让一让！”有官兵在街上策马奔腾。 慕寒站在路旁侧了侧身，保持着镇定。 果然，那官兵并非是来抓捕他的。 官兵驾马来到了布告板前，下马后将一张纸贴在了布告板上。 周围的民众围过来，有人将通告上的内容读了出来：“经过青剑宗长老的一致决定，现将青剑宗弟子慕寒逐出师门！” 慕寒咬了咬牙，继续前行。 连青剑宗都放弃自己了吗？这条信息，对于慕寒来说如同惊雷。 现在他连唯一的依靠都没有了。 “不，不对。”慕寒察觉到了通告奇怪的地方，“长老的一致决定？不可能。大长老肯定是信任自己的……至少，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才是。除非……” 慕寒眼神微微变化，心中了然：“大长老不想让青剑宗承受灭江王的怒火。” “这样也好。”慕寒低声道。 …… 又是半日，一处关隘之前。 慕寒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人——秦图。 这让他下意识地想回避。 然而秦图看见突然改变了路线的黑袍人后，很快就追了上来。 慕寒停下了脚步，但也没有回头。 “师弟，别慌。”秦图连忙道。 慕寒转过身来，看到了昔日的师兄。 秦图与他的文斗仿佛就在昨日。这个师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提醒他小心孙龙的偷袭。当他败给自己后也没有落败的恼意。 而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师弟，是大长老让我来这里的。”秦图微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和包裹。 信封中有一块凸起，不知是何物。 看到了秦图眼中的善意，慕寒将他这两件事物接过。 秦图叹了一声，道：“大长老算到你会从这里经过，让我在这里等待。这封信，是大长老让我转交给你的。而这包裹，是我为你准备，里面，除了一些物资外，还有一张面具。” “面具？”慕寒问道。 “师弟，你是要离开天水州？”见慕寒点头，秦图继续道，“要出天水，必须经过多重关隘。每个关隘都有大量官兵镇守，经过的人都会经过严格的检查。但你这张脸，已是被全州通缉了。” “多谢师兄了。”慕寒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生气。若不是秦图在他进关前就发现了他，他的行踪在此时已经暴露了。 秦图叹息了一声道：“师弟，惭愧。在师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没有多少能力帮你。做师兄的，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对不住了。” 慕寒认真道：“师兄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今日之恩，来日必涌泉相报。” 秦图拍了拍慕寒的肩，道：“师弟，师兄送你一句话。” “什么？” “强者路，孤独行。只有你一个人把这条煎熬的路走完，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秦图笑了笑，“师兄相信以你的天赋，待到归来之时，整个天水州都要颤一颤。” “师兄先走了。师弟保重。”秦图后退一步，朝慕寒挥了挥手。 “师兄再见。”慕寒心里五味杂陈。 目送秦图离开后，慕寒打开了包裹，换上了面具，随后打开了信封，里面是大长老的信和一块石头。 “慕寒，我去过魔兽山脉了，回看了当时的场景。这不是你的错。” “你是青剑宗弟子，青剑宗本来应该站在你的背后。但青剑宗是一个宗门，没有与王室对抗的力量。” “将你逐出青剑宗是宗门的决定，但我个人会帮你。我已经知道你的母亲被押往九龙城，王室之人以此逼迫你现身。” “天水州的各城官兵都在追捕你，王城已经派兵前往边境，一旦边境封锁，你就没有逃脱的可能了。所以，尽快逃出天水。若有可能，一路向北，去天雾州。”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灭江王正在闭关，尚未出关。皇子之殇之事尚且是他人在处理。我会与王族之人交涉，尽量保全你的母亲。但只能坚持到灭江王出关。” “灭江王几时出关不好说，短则一两月，长则数年。在这段时间，你要尽量变强。阴阳体有无限可能，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让秦图给你带了子母石的子石。母子同石，母石碎，子石亦碎。一旦灭江王出关，我会立刻捏碎母石。届时是否回来，决定在你。记住，一念之差，天人之隔。” “信看完后便可放入水中，字迹会消失，天水州的地图会出现。” “最后一句话：修行路长，所遇之事，皆有因果。” 或许是因为大长老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子母石的联系触动了慕寒的心弦，亦或是其他的原因，慕寒读完信后，攥着子母石的子石，已是流下了泪。 “大长老……” 这几日，他压抑太久了。 当他以为自己只有自己能依靠、要与世界为敌的时候，原来，他的背后还有别人…… 慕寒收好信，擦干眼泪，背好行囊。 当他这一次迈出脚步时，他的心境发生了些许变化。 第六十章 窄魂道 大长老给的信被慕寒用水浸湿过了，墨迹尽皆神奇地化开，变成了地图。 “下一站，风岚城。”慕寒看着手上黄底黑线勾勒的地图，自语道。 “要去风岚城，有许多条路。但我现在没有绕道的时间。” 慕寒凝视着那条直接连接他所在之城和风岚城的黑色细线，辨认读出地图之上标注的名字。 “窄魂道，一线天……原来在这里……” 大长老同慕寒讲过，窄魂道与一线天名字的来由。 出了此城，哪怕隔着数千米，都能看见远方的黑色巨石。那巨石，是有千丈之高，横纵更是一眼望不到头。若是靠得够进，能看到其间有一条细线，将巨石一分为二。 窄魂道，就是指巨石间那条不到半丈宽的路径。 一线天，就是指身处窄魂道时，抬头所见的一线天空。 传说，此处之景是很久以前两位大能厮杀时所留。黑色巨石乃是一座山，被一位大能用手托着。而执剑的另一位，则一剑劈开了整座山。 然而，传说只是传说，难辨真伪。而窄魂道的“凶险”之处，自然不在此。 说“凶险”，乃是对普通人而言。 因为窄魂道地形的特殊，所以这里乃是强盗恣意之地，杀人越货之事不在少数。 至于打劫的强盗，难说是常人还是有元力基础的修士。 而慕寒也没有把这所谓的强盗放在心上。毕竟，修士所需之物，平民本就难以获得。冒着被清剿危险，打劫商人运送的货物的，不过是亡命的九流货色罢了。 窄魂道前，是一片有所起伏的荒原。荒原间，有一条略微平坦的沙路。 慕寒不停歇沿路奔行。 那巨大的岩壁，随着慕寒的靠近而看起来愈发庞大。它就像一块参天巨碑，令人望而生畏。 “嗯？”慕寒望着前方，视线凝了凝，“好鲜艳的蓝……” 在他的目光尽头，有一点蓝色。那点蓝，在黑色壁垒和褐色荒原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得惊心动魄。 很快，慕寒便看清了那是什么。 在窄魂道前不到百米距离的地方，有一个穿着一袭蓝裙的女子。 那个女子背对着慕寒，站在路中央，面朝巨碑般的山石。 这一大一小、一暗一亮间的对比，令慕寒心里一震。即便他心情低落，心中戾气很盛，但也着实被此景给惊艳到了，以至于他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不忍亵渎破坏这个画面。 只是…… 如果这个时候不要出现渣滓就好了。 …… 前方。 用蔚蓝色薄纱遮掩面容的蓝裙女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在那泛银的眸子中，似有万千星辰，映射着清冷的光。 在她前方，三个虎背熊腰、肩扛大刀、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的壮硕强盗，从阴暗的窄魂道中走出，缓缓靠近了她。 愈是接近，三个强盗眼中的贪婪之色愈浓，他们吞咽口水的声音接连不断。 “好姿色！” “兄弟们，今晚有福了……” “啧啧，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他们压低了声音，但说出来的话带着兴奋的颤抖。 对于前方的危险，蓝裙女子恍若未闻，保持着下巴微抬的姿势望着巨碑，好似虔诚的瞻仰。 “姑娘，从哪里来啊？怎么一个人？”按耐着心底的躁动，靠左的强盗把刀往地上一插，色眯眯地搓着手问道。 蓝裙女子不答。 “姑娘怎么不说话？”感觉到自己一伙似乎被无视了，站在三人中间的强盗声音沉了沉，说道。 蓝裙女子依旧不答。 “姑娘是看不起我等三人？！”中间强盗声音里笼罩上了一层怒意。 然而，蓝裙女子仍旧无动于衷。 “哼，给你好脸色看不看，敬酒不吃吃罚酒。”站在中间的那个强盗眉头一横，喝道，“老三，带走！” “嘶……”靠右的那个强盗眼睛一亮，心里的痒意扩散到全身。他心想，看这身材和露出的眼睛，肯定是绝色了？老大居然让他抗？这不是让他第一个碰到这个女子的身体？ 他吹了声口哨，想到这般美人即将在他怀里挣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是要触碰到那蓝裙女子了。 而就在他行动之时，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败类！” 声才入耳，他眼前已是有青光闪过，随之而来是清脆的剑鸣以及令他面目狰狞的剧痛。 “啊！我的手！” 他那伸向蓝裙姑娘的手已是创口遍布、血如泉涌，剑痕入骨三分。 慕寒站在了蓝裙女子和捂着伤口后退的强盗中间，挡住了飞溅的血液。 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慕寒觉得有些反胃。但他还是忍住了。 慕寒不知道自己这次出手是否是因为自己心中积压的戾气，若是换作以往，至少他不会直接废掉那人的手。 “姑娘请转身。”慕寒微微转了转头，对蓝裙女子道。 蓝裙女子不再望着那巨石，视线在身前的这穿着一身黑袍的人身上凝了凝，淡淡地道：“无妨。” 慕寒愣了愣。这可不是预想之中的回答。而且，这话语中的淡漠，似乎显得她不是很在意？然而三名对手在前，慕寒并未多想。 前面的这三人，都是元士。 慕寒手执青雨剑，剑尖斜指大地，滴滴鲜血从剑尖滴落，剑身如水般明澈。 慕寒扫了一眼三人及其所用的武器，心里便有了底。这三人不是他的对手。 散修元士，元力虚浮。普通武器，即便是刀，但与青雨剑一碰，多半也废了。 当慕寒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之时，为首的强盗却是喝了一声：“碰上硬茬子了，撤！” 随后，伴随着一名强盗的哀嚎，三个强盗往窄魂道中退去。 慕寒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缘由。 一来，他穿着黑袍有神秘感；二来，他的剑一看就不是凡物；三来，他一上来就废了三人中一人，再加上三人感知不强，摸不清他的实力。 于是，他们退了。 但慕寒心中却是生出的杀意却是抑制不住。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做出同样之事的七皇子。这些人，是同样的败类。 放走这三人，在窄魂道上不知又有多少人会遭殃。甚至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如若他晚来一步，蓝裙女子恐怕都会落入他们三人之手。 又或许，这些都是借口，自己只是想对着世间所谓的“恶”斩出那一剑…… 总之，出于种种原因，慕寒准备追杀了。 “姑娘，还请在这里等我。”慕寒留下这句话，便是追了上去。 蓝裙女子没有回话。她看到慕寒仇恨的眼睛，波澜不惊地眸子微微动了动。 …… 片刻后，慕寒从窄魂道中走出。 他终是没有杀这三人。这三人，被他震碎了元丹，废了他们的修为，毁掉了他们作恶的资本。如今，他们已是往窄魂道另一端狼狈逃去。 慕寒走向蓝裙女子。 这回，他第一次从正面看向了蓝裙女子。 第六十一章 雨革月 她穿着天蓝色的长裙，带着蔚蓝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银色的眼瞳。 出乎预料地，蓝裙女子在慕寒之前开口了：“你的戾气太重了。” “是吗？”慕寒不置可否，“也许。” 慕寒保持着距她半丈的距离，问道：“姑娘可是要经过窄魂道？” 蓝裙女子轻点螓首。 慕寒道：“窄魂道凶险。如果姑娘愿意的话，在下可以护送你一程。” 蓝裙女子眸子微抬，和慕寒对视了一瞬间。似是看出了慕寒眼中的真诚，蓝裙女子淡淡地道：“多谢。” 慕寒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见蓝裙女子跟上，于是继续前行。 “在下慕寒，不知姑娘芳名？”慕寒询问了一下姓名。 “雨革月。” 愈是靠近窄魂道，眼前的光线愈发稀少。待两人走进窄魂道之时，唯一的光明只有头顶的一线天空。 “姑娘当心。”慕寒没有在雨革月的身上感知到一丝元力波动。不知道陌生的窄魂道中还会发生什么变故，出于担心，慕寒叮嘱了一句。 雨革月没作回答。 慕寒心中思索。 这名叫雨革月的蓝裙女子很自若，但性情，有些冷漠。 遇事镇定，波澜不惊。 这种感觉……就像是对方是一个大宗门宗主的女儿，见过了宗门兴衰；或是大家族的长女，见过了一掷千金。 但……慕寒微微蹙眉。他觉得这两种形容都不准确。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应该是当那个想要碰她的强盗出手，她毫不惊慌的时候。 无论是什么身份，面对直接威胁到自己的事时，都不会这么淡定的。 她“没有反应”的这种反应，就像是……她好像知道自己已经冲来了。 不过……她就那么笃定自己能拦住那个强盗？ 窄魂道里，幽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慕寒在前面带路，雨革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皆是无言。 慕寒对蓝裙女子有许多疑问，但他却不想多问。 一来，对方似乎不想讲话。 二来，出了窄魂道，便是陌路人。萍水相逢，过客而已。 三来，他是逃亡的。无论是谁，最好不要跟他牵扯上关系。 所以除了最初的寥寥几句话后，慕寒也没有继续刻意找雨革月讲话了。 足足半个时辰，两人才从窄魂道中走出，光明重现。 那骤亮的光线，让慕寒不由得遮了下眼睛。 慕寒转身，想和雨革月说“就此别过”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倒不是因为他还想和雨革月继续同行，而是他不放心她一个人。无论怎么说，红颜祸水，总有人会盯上她的。 在慕寒纠结之时，雨革月突然说道：“公子可是要前往边境？” 慕寒微愣，随即也不隐瞒：“是。” “小女子也是如此。不知公子可否送小女子一程？” 慕寒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有件事我需和姑娘说。” “何事？” “实不相瞒，我与天水皇室有怨，身后怕是有不少追兵。我很想保护姑娘，但怕因此牵扯到姑娘。”慕寒顿了顿，注意着雨革月眼神的变化，然而后者目光平静至极。” 雨革月凝视了慕寒片刻，不知为何她突然扬起了玉手，揭下了掩盖住面容的薄纱，收在了袖间。 慕寒微怔：“姑娘你这是？” 雨革月轻笑：“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小女子倒也不惧。既然同行，我再遮遮掩掩，岂不是又不尊重公子了么？上路，公子。” 慕寒没有细想雨革月话中的“只是如此”的含义，而是想着其他的事。他道：“姑娘，如果要与我一同前行，请答应我一个要求。” “是什么？”雨革月望着慕寒。 “如果，我身陷重围，请姑娘不必管我，自行离开。” 雨革月眼神微动：“好，我答应公子了。” 慕寒也不矫情，“嗯”了一声，开始赶路。 考虑到雨革月的体力，慕寒放慢了速度。虽然这让他有些忧虑，担心在边境封锁之前他是否能离开天水。不过，在他的计算中，应该问题不大。 一路上，雨革月保持着落后慕寒一个身位的距离。她看着前方这道人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牵起了一丝笑容。 …… 夜晚。 夜已深，一轮明月悬挂空中，映照着柔和的清辉。 在几块山石间的空地上，篝火徐徐燃烧。 慕寒往篝火里添加着一些砍下来的木头，略微抬望了一眼对面靠着一块石头入睡的雨革月。 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光影变化间像是一幅唯美的画卷。 思忖着那单薄的蔚蓝长裙是否能抵御渐寒的夜风，慕寒把一侧的黑袍拿起，绕过了篝火，将之轻轻盖在了雨革月的身上。 “应该是没有惊醒？”慕寒心道，回到了他原来坐的地方。 又往篝火里加了一块木柴，慕寒向后靠在了石头上。 宁静的环境中，唯独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慕寒远远望着月轮，眼里泛起浓郁的悲伤。 从东升城逃出来，到现在只有七日，那日东升城里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濒死的小寒、重伤的二猴、在囚车中被押解的母亲…… 即便慕寒不去想，但母亲转头向他看来，露出那最后的眼神的场景，却一次次在他心里重复。 “雨革月……”慕寒不知为何，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慕寒知道，当雨革月说她也要前往边境之时，要不要同行的问题在他心里已是有了答案。而他问的问题，其实都是多余的。 “你知道么？如果你当时拒绝了的话，我可能就会反过来变成坚持的那一方了。”慕寒对着那熟睡中的人轻声道。 “因为……”慕寒自嘲地一笑，“我已经不忍我身边的人再受伤了。无论，是因为我自己的无能，还是因为袖手旁观。” 慕寒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坐起身，开始修炼。 还是要修炼。 哪怕此路漫长，也必须如此。唯有如此，他才能有抗衡整个天水皇室的力量。 …… 慕寒不知道的是，当他进入修炼状态之后，雨革月的眼帘忽然抬起来，眼神中毫无梦醒时分的混沌，而是清澈如水的平静。 她的视线穿过跳动的篝火，落在慕寒的脸上，而以后者的感知，竟是毫无察觉。 雨革月凝视了慕寒的脸庞片刻，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想法。 半晌后，她又合上了眼眸。 第六十二章 边荒 整整一个月的风餐露宿，慕寒终是到达了边荒。 他从未体尝过如此辛酸落魄的生活，当然也不知道为何身边的这位蓝裙女子能够如他一般坚持下来。 慕寒相信，以她的身份，绝对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前往边荒，但不知为何，却是要跟着自己。 望着前方黄土与风沙遍布的小城，慕寒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带上面纱的雨革月，朝小城中走了进去。 若是说小城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就是一个充当城门的石制巨大牌坊了。牌坊正中，写着“镇北门”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看得出来写字之人功力深厚。 慕寒留意了一下牌坊，忽然眼神一动。牌坊之上有人？ 视线往牌坊之上转移，果不其然，牌坊之上侧卧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似是在打盹。从那身打扮来看，这个人应该是捕头？ 慕寒发现捕头之时，后者略有所感，也看向慕寒这个方向。捕头略微审视了一下同行的慕寒和雨革月二人后，便收回了视线。 慕寒不动神色，和雨革月一起经过了牌坊，进入了小城中。 “找地方落脚，然后静等三日。”慕寒心中暗道。 要跨州，并非容易之举。 三千州很神奇。为何说是三千，三千州又以何划分，这一切都与州与州之间的界壁有关。 州与州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空间壁垒，壁垒之间有着空间乱流。哪怕是列阵境修士，进入乱流之中都有很大的可能陨落。 所以想要进入另外一州，只有三种方法。 其一，自身修为达到平天之境或有此境之人相助，以平天之能稳固界壁空间，强渡空间乱流。其二，借助空间大阵，连结界壁两端，直接传送，但这种方式，资源消耗巨大。其三，便是通过一月一次的州与州之间自然出现的“官道”。 为何称之为“官道”，是因为这条通行之路由一州的官府驻守。官府统治民间的阶级，算是凡间统治阶级，但所有的大官，尽皆是王室成员。也就是说，王室不直接干涉民间，但可以通过官府视线统治。 所以，官道的真正掌控者，还是一州的王室。这话放在天水州，就是天水王室。 纵使这样，慕寒也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距通道打开之日，只剩三天。 这三天，追兵是否会至，决定了慕寒能否离开天水。 小城人烟稀少，有不少土块垒起的空房，是弃用的房屋。 慕寒和雨革月选择了较为隐蔽的一间。 土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土墙裂开的几个缺口里透出丝丝阳光。屋内只有一张简陋的铺着甘草的土床和一张破损的木桌，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慕寒对雨革月道：“雨姑娘，我外出一趟，大约一个时辰回来。” 慕寒在阴暗的环境中看见雨革月点了下头后，迟疑了片刻又道：“在这里等我。” 雨革月淡淡地应了一声。 慕寒出去了，检查了一下房屋周围的情况，拉上了黑袍的帽檐，往主街走去。 他要去搜集一些情报，包括关于这座小城的、通缉令的以及跨州的一些信息。 在慕寒出去后，雨革月走向了破旧的木门。将之推开后，她的身形竟是缓缓淡去，再出现时，已是在小城的西面。 …… 状作无意地在城中游荡了一圈后，慕寒已经确定，关于追捕自己的信息尚未传到这座边远的小城。 这是好事。但令慕寒意外的是，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 作为连接天水州北方天雾州的镇界之城，这里本来是繁盛之地。只是所以衰败，还是因为诡异的危险。 据说，但凡在这里落脚的修士，不论男女，都有突然消失的情况，反而普通人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消失”，指的是在一夜之间，甚至是在白天，忽然就人就不见了。 在普通人口中，这是天灾。但慕寒明白，这绝对是人为。 当慕寒听到这些“消失”的人大多是年轻的修士，且男修俊朗、女修俏丽之时，慕寒瞳孔微缩，立刻想到了雨革月。 慕寒立刻原路返回了作为落脚之处的小屋。 看到打开的木门，慕寒心里漏跳一拍，往屋里看去时，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雨……雨革月！”慕寒瞳孔紧锁，脸色一变。 传闻中的事件，在慕寒的心中大致有了雏形。以年轻的修士为目标，且一旦消失便不再出现。慕寒能推断，这个诡异事件的始作俑者，定是极恶之人。 那些消失的修士，恐怕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在发现雨革月不见之时才会如此害怕。 “我没有在她身上感知到元力，但也不能排除她被抓走的可能。”慕寒心慌的同时，在飞快思考着，“我离开的时间不久，应该没有走远。但就我没有目的地去找，希望渺茫……” “等一下。”慕寒蓦然抬头。他想到了一个人。 “对，他一定知道。” 如果说慕寒的通缉令传到了小城，那捕头的出现尚且有解释的理由，那便是针对他而来。 但事实并非如此。 于是只有另外一个理由。 慕寒奔至了镇北门之下，几个借力便是爬到了牌坊之上。 捕头睁开了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双瞳聚焦到慕寒身上。 慕寒沉声道：“我的同伴不见了。” “嗯？”捕头缓缓直起了身，眉头皱起，似是自语道，“又不见了……” 捕头眼中精锐而犀利的光芒一闪，懒散的样子不复。 “你确定她不在城中？”捕头缓缓问道。 “我叮嘱过她不要离开。但我回去时门开了，而她也不见了。”慕寒声音低沉。 “我知道了。”捕头点头。 他径直从镇北门上跳下，然后往西方奔去。慕寒紧随其后。 疾行中，慕寒只听见捕头传音道：“我记得你们。你们刚到这里不到半个时辰，居然就发生这样的事。那个魔头这次动手也太快了一些……” 慕寒听不懂捕头在讲什么，但他心里已是有了不妙的感觉。 “一直往西。”捕头全力奔跑，留下一道传音，“要救你同伴，我等不了你。我先走一步，等你追上我时我再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你。” 语罢，慕寒便感知到了前方爆发出了惊人的元力波动，捕头速度暴涨，很快消失在了慕寒的视野里。 慕寒咬牙，全力赶路，心中祈祷着：“雨革月，千万不要出事啊……” 第六十三章 欲谷 当慕寒终于遥遥看见捕头的身影时，捕头正立于一个高坡上。 慕寒沿着反斜走到捕头身旁，下方逐渐展现出全貌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惊。 反斜之后，不是山坡，而是一片深陷在大地中心的巨大天坑。 天坑纵横足有千丈，深百米。崖壁如刀劈般垂直，将天坑中分布着的诸多造型怪异的建筑包围。 “诡异”二字浮现在慕寒心中。 “这是？”因为长时间的全力奔行，慕寒在努力调息。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欲谷。”捕头抿了抿唇，沉声道，“一个邪恶女魔头占据的地方。” “暂且没有发现你同伴的行踪。”捕头看向慕寒，叹息了一声，“别慌，且听我将这欲谷的事向你缓缓道来，而后你再做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在捕头的陈说之下，慕寒大致明白了“欲谷”为何物。也正是因此，他的脸色却愈发凝重与阴沉。 眼前这恢弘的天坑之中，是一个自称“欲君”的邪恶修士的老巢——欲谷。 欲君，虽自称君，实则为女性，靠着采阳补阴的邪恶之法在不到五年之间就成为了天水州北部的毒瘤。 这欲君的功法，堪称诡异与邪恶。 欲君的功法，是采阳补阴。而其所采之“阳”，又是其手下的十名男修通过采阴补阳获得。而且，这种邪功有主导一方，并非双方修为共同进步，而是夺取另一方的修为和生命力来壮大自己。 欲君所采的这十名男修被称为欲师。 小城中“消失”的人，大多是这十名欲师出的手，而欲君，则很少离开欲谷。 这些被劫来的修士，无一人生还。捕头告诉慕寒，在天坑的另一侧，就是一片巨大的树林，里面尽皆是白骨。 “我不过初入元尊。那女魔头本来只是元师巅峰的修为，几日前我试图在她突破之前将其斩杀。没想到……”捕头苦笑一声，“原来她早就是元尊了。那次‘突破’，是给我设的陷阱。” 慕寒握着拳，眼瞳深邃幽黑，如同一眼看不见底的黑潭。 “雨革月……” 想到那张清冷的容颜，慕寒心中如有烈火在灼烧。 “欲谷有罪之人是那欲君和那十名欲师？”慕寒沉声问道。 “是。” “那些欲师是何修为？”慕寒再问。 “都是元士。元师和元士，以我的感知不会出错。” 捕头思考了一下，补充道：“之所以没有元师，我想是因为欲君怕元师有威胁到她的可能。这女魔头，极其谨慎。” 慕寒抬头看向捕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慕寒眼中一抹冷光浮现：“请前辈帮我牵制住欲君，我要进入欲谷找到我的同伴！” “很危险。”捕头淡淡地说道，“一旦欲君发现了你，以你为目标，我很难救下你。” 慕寒沉声道：“我没有其他选择。” “为了她吗？”捕头的嘴角略微勾起了一丝笑容，“可她是否被抓到了欲谷中，我尚且无法断定。” 慕寒沉声道：“所以只有进去才能确定。” “好。那便走上一遭！”捕头笑了一声，“但我们有约在先。我只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无论找得到找不到你的女伴，半刻钟后你必须撤退。届时我会此时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接你。” 慕寒喃喃道：“半刻钟么？“ “事不宜迟，动身。“捕头抓住慕寒，直接从天坑边缘处跳下。在空中时他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刀，插入了天坑之壁上，减缓了两人坠落的势头。 “去。”站定之后，捕头拍了拍慕寒的肩，“不过你切记一点，欲师穿灰袍，而且十名欲师都可短暂借助欲君的力量。你若是要杀，必须是瞬杀，要快到他反应不过来。” 慕寒点头，深吸一口气，运气提身，心中暗道：“雨革月，等我。” …… 而在此刻，欲谷的另一边。 雨革月站着，她身边的光线扭曲，隐没了她的身形。 她遥望着欲谷边缘的两道人影，有些无语。 “怎么办？要阻止吗？”雨革月在想。 她没想到自己就那么短暂地离开了一下，慕寒就回来了，还直接找到了这里来。但她现在还不想出面。否则，该如何解释？ “他是为我要闯这欲谷吗？”雨革月心里莫名地荡漾起一丝情绪。 的确，在她眼里，慕寒很弱。但后者却不知道自己很弱，现在还试图以卵击石去“救”自己？这原本应该很可笑的情节，不知为何，让雨革月素来平静的脸色有了些许动容。 “唉。”雨革月轻叹一声。 随后她收敛了全部气息，如落叶般从空中飘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欲谷之中。 第六十四章 开杀戒 欲谷的建筑呈三圈分布。 欲谷正中是一处以黑色为主调的诡异小塔。在欲谷外圈，是十座灰色的宫殿，而在灰色宫殿和黑塔之间，则是密密麻麻的简陋房屋。 慕寒判断，黑塔是欲君老巢，灰色宫殿则是欲师的住所。而那些被灰色宫殿和黑塔包夹着的数量最多的房屋，则是那些被抓来的修士所在了。 简陋的房屋没有窗子，慕寒知道自己若是一间一间地找怕是效果甚微。既然如此，只能从那些灰袍欲师身上下手了。 慕寒隐藏着身形靠近十座灰色宫殿之一的时候，远处有一道浩然正大的元气爆发。 捕头出手了。 随之爆发的邪恶诡异的元力波动，则来自于黑塔。 慕寒往黑塔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纱的女子立于黑塔之上。 慕寒不敢再看。强者的感知何其敏锐，也许很快会察觉到自己。一旦自己暴露，这次和捕头的联手计划就夭折了。 慕寒抓紧时间，冲入灰色大殿之中。 “来者何人？！” 大殿之中，一个身穿灰袍的人正在把玩手上的玉器。听到动静，他猛然转过身来。 慕寒看到，灰袍欲师的脸苍白如纸，瘦削得眼眶深陷，双眼还泛着微微的猩红。 “今日你是否有见到一名蓝衣女子？”慕寒微笑道，一步步上前。 欲师皱眉，心里警惕之意大盛，色厉内荏地喝道：“我未见过！你是何人？！这是欲谷，速速退去！” 慕寒观察着这名欲师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 “没见过吗？”慕寒自语道，缓缓拔出了青雨剑。 剑光大盛之际他眼中的憎恶之意不再掩盖。 “我是谁？取你命者！” 欲师瞳孔一缩，下意识催动元力，但慕寒的剑已是穿透他的心脏。 “砰！咔嚓！” 欲师倒地之际，他手上的玉器也碎成几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该死。”慕寒低语。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不后悔。因为这些“人”，在他眼中，已是不配称之为“人”。 “半刻钟……”慕寒皱了下眉，“时间不够了。” 按照这个速度，十座灰色大殿他只能处理掉四到五座。 “不管了……”慕寒加快速度，前往下一座宫殿。 …… “嗯？” 欲君与捕头交战之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忽然一皱。 捕头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冷笑道：“可别分心啊。一不小心被我取了你的命可就不好了。” 欲君一掌打出，淡淡地道：“你想杀我已是有个一两年了，可依旧做不到。” 捕头冷哼道：“我若不死，有生之年必杀你。” “是吗？”欲君轻笑一声，“看你的样子，上次的伤尚未恢复便找我麻烦。” 欲君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这次找了帮手？” 欲君突然震退捕头，冲往慕寒所在的方向。 捕头脸色大变，亦是元力爆发，追着欲君。 他不曾想到，欲君的感知如此敏锐，或者说，她只是感知到了一点点的不寻常，但是她阴险谨慎的性格让她即便放弃这次杀自己的机会也要排除一些不确定的可能。 “要出事了……”捕头面色发白，额头挂下一滴冷汗。 以欲君的修为，自己可没有拦住她杀人的能力啊…… …… 而此时，慕寒并不知道自己危险在即。 在另一座灰色大殿中，他已是斩杀了第二个灰袍欲师。 先前的那个欲师，修为不知几何，还未出手就命丧他的剑下。而这个元士，有着人元元士的气息，但元气虚浮得连实丹境的修士都不如，被慕寒一剑便是制服。 当慕寒用剑抵着他的喉咙问他他是否抓了一个蓝衣女子时，他连连摇头。见慕寒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忙不迭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举着给慕寒。 然而，册子上虽没有有关雨革月的信息，但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却是让慕寒杀心更盛，一剑将之结果。 慕寒刚要踏出灰色大殿之时，突然感觉如芒在背，浑身寒毛倒竖。 下意识地一躲以及青雨剑突然爆发的青光让慕寒避开了致命一击。但即便如此，慕寒依旧被一掌拍得倒飞而出，砸落在墙上，被重创得咯血。 “原来是只蝼蚁。”欲君姣好的面容挂上了邪魅的笑容，“化丹境就能杀元士，虽然杀的是两个废物，但有点意思。受我一击不死，与我有缘啊……” 慕寒冷冷地看着欲君。 纵然那张脸美丽得妖艳，但再那胸膛之下，却是赤裸裸的毒蝎之心。 “成为我的欲鼎……” 欲君伸手朝慕寒抓来，手上缠绕着黑色气流。 慕寒看到，远处的捕头的残影正在迅速靠近，但是欲君与他近在咫尺，怕是来不及了。 手掌在慕寒眼里放大，慕寒咬牙，纵使无力，他还是抬起了青雨剑。 可就算这样，依旧改变不了他接下来的命运。 但就在此刻，欲君的动作忽然顿了顿，不知为何，她居然后退了一步，收回了手，望向一处，眼神中蕴含了浓浓的忌惮。 几秒之后，捕头赶到了。 虽然奇怪欲君为何莫名其妙地不动了，但捕头也不再迟疑，一把抓起慕寒便跑。 “逃了再说！”捕头低喝一声，随后便是咬紧牙关跑路。 出乎意料的是，身后的欲君并未追击，而是盯着另外一个方向，脸色阴晴不定…… 第六十五章 误会 欲谷之外，捕头和慕寒对视着，都欲说还休。 最终，慕寒先行开口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说。”捕头道。 慕寒道：“明明那些欲师很弱，弱到连我都可以一击杀他。为何你不动手？” “无用的。”捕头摇头道。 “杀了旧的欲师，自有新的欲师顶上。如果继续杀，杀到所有的欲师都死了，那么欲君就会直接使用欲鼎。” “本来欲师是起到一个提炼的作用，就是给欲君精纯欲鼎的元气。欲师身死，无人提炼，那女魔头祸害的范围更大。” 捕头叹息：“所以我只能以杀了欲君为目标。” 语罢，见慕寒僵硬的脸色释然了几分，捕头才道：“我也有疑问要问你。为何那欲君最后收手了？” 捕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慕寒。 “这也是我想问的。”慕寒无语。 见慕寒不似说谎的模样，捕头沉思了一下：“此事有蹊跷。或许你身上已是被欲君下了什么手段，而你并非发觉。这段时日，你要多加小心。” 慕寒点头。 捕头叹道：“欲君已是有了警惕，接下来只能由我潜入替你寻找了。今日是不可能了，我们先回去。” 听到“回去”二字，慕寒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回去，就意味着今日的放弃。可多拖一日，雨革月都要面对巨大的危险……或者说，那不是危险，而是尊严的践踏和侮辱…… 见到慕寒依旧在原地不动，捕头沉默了。 半晌后，捕头幽幽地道：“听我说，你回去，我再进欲谷帮你找。如果你还在这儿，万一我找到了你的同伴后欲君杀出来，你们两个我最多只能带走一个。否则，都死。” 慕寒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捕头说的是对的。 …… 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小城，积累了很久的各种情绪一点一点地在慕寒胸腔中扩散开来。 自责、后悔、无力…… 一如母亲被囚车拉走时他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谁都保护不了？ 慕寒的帽檐压得很深，因为在那之下是他痛苦的模样。 又是无声的哭泣。 不知不觉间，慕寒已是走到了土屋前。 他轻轻地推开了木门，正要把自己关在土屋中显示出自己崩溃模样之时，他的余光好像借助着那一丝丝微光看到了一抹蓝色…… 伴随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慕寒深深低着的头猛然抬起。 在遍布了他的眼睛中的震惊之后，是无可抑制的惊喜之色。 “雨革月？！” 慕寒猛地上前，拉住了前方之人的皓腕，把脸凑近了去看那蓝衣人儿的面容。 近在咫尺的炽热呼吸让雨革月的俏脸有些发红，虽然在黑暗中无法看到。而她也微微攥紧了拳头，但她终是却下不去手。 “真的是你？！“巨大的反转让慕寒有些懵了，他已经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但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被一个念头填充：无论如何，只要这不是幻象，一切都好！ 而这个念头一次次的冲击下，慕寒一把抱住了雨革月。拥抱之紧，让雨革月气息一窒。 “你还在……”慕寒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后怕与恐惧。 感受到眼前这个平日淡然的青年现在的惶恐，尤其是还是因为自己，雨革月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但她僵硬着身体，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对不起。我……出去了一趟。”雨革月声音很轻。这，是自己第一次给人道歉吗？很久很久以前，在父亲面前，自己有说过“对不起”吗？ 而慕寒听到雨革月的解释，接受了这个事实。 雨革月失神在回忆，而慕寒情绪波动过大，也没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良久过后。 “好了。”又过了一会儿，雨革月才轻轻推了慕寒一下。因为那贴身传来的年轻的温度，让她的心有些战栗。 慕寒后知后觉，连忙松开抱着雨革月的双手，动作有些慌乱。 在黑暗中久久地望着雨革月，慕寒逐渐冷静了下来。 “失礼了。”慕寒歉声道。 “没事。”雨革月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慕寒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捕头，自己该去告知他一声…… 深吸一口气，慕寒的心里依旧不是特别平静：“先前有个人帮我一起找你，我需要去告诉他一下。” 语罢，慕寒迟疑了一下，问道：“要不跟我一起去？” 雨革月摇了摇头，语气又恢复了清冷，道：“不用。我就在这儿。” 慕寒无奈一笑，随后出去了。 雨革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她之前是出去了，因为慕寒说要一个时辰回来。但没想到慕寒却是回来早了，也没想到发现了她不见的慕寒能一路找到欲谷去，更没想到慕寒居然闯了进去。 若不是她在最后用自己的气机锁定了欲君，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慕寒怕是凉了。 “担心我吗？命都不要了？”雨革月的心湖泛起了微微了涟漪。 又回忆起欲君对慕寒出手的那一幕，雨革月的眼神寒了几分。 她向门口迈了一步，又想离开一震，但她回想起了答应慕寒的话。 “算了，等到夜晚。”雨革月坐到了土床上，闭目调息。 在她的呼吸吞吐之间，天地似乎都在有节奏地共鸣。 第六十六章 灭谷 夜。 欲谷。黑塔。 欲君睁开了双目。她再一次察觉到了白天时锁定了自己的那股隐晦的气息。 她身形一幻，再次出现时已是在黑塔之上。在此处，她可俯瞰整个欲谷。 顺着感知，视线穿过茫茫的夜幕，欲君虚眯起了细长的双眼。 在欲谷的边缘，有一个人。 元力加于双目，她终于看清那人穿着蓝色的长裙，面部有亦是蓝色的薄纱盖住。 蓝裙女子正是雨革月。 “是个女人？”欲君却并未因此有任何轻视，心里有浓浓的忌惮。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能够将她锁定，对方的实力怕是在她之上。 “不过在这里，是我的领地。有十殿锁塔大阵，就是巅峰元尊来了都杀不死我。天水州无女侯，她顶多是个元尊。”欲君略微放心，不过又在心中暗道。 “不过那样代价就太大了，我又要再择十名欲师了。” 很显然，所谓的十殿锁塔大阵开启的代价，是十名欲师的性命。 至于白天损失的那两名欲师已经有人代替了。 心中思索间，欲君瞳孔猛地一缩，心脏顿时收紧。 因为她看到，那蓝裙女子正在踏空而行。 踏空？！列阵强者都难踏空而行！ 脸上逐渐涌出骇然之色，欲君不安地喊道：“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蓝衣女子不答，只是走上了高空，轻轻抬起了一只手，朝着欲谷按下。 欲君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引动了十殿锁塔大阵。 下一刻，十座灰色大殿发出微弱的毫光，十条巨大的锁链虚影“哗啦啦”地洞穿虚空，与黑塔相连。 雨革月轻咦了一声，玉手在空中顿了顿。她似乎对欲君的手段有点兴趣。 欲君咬了咬牙，将大阵完全开启。 一个灰黑交织的光罩将黑塔与大殿罩在其中，由生命力转化而来的元力一波波地从灰色大殿通过锁链中传入黑塔。 “凝。”欲君低喝，一把狰狞无比的黑色巨镰在她手中成型。 雨革月淡漠地俯视了欲君一眼，随手对着欲谷按下先前未落的一掌。 然而就是这显得柔弱无力的一掌，在欲君眼中却是无比的恐怖。 整个天仿佛塌陷了下来。 由十殿锁塔大阵形成的保护壁垒，几乎在刹那之间便碎裂。 庞大的压力和死亡的威胁笼罩了欲君。 “啊！” 欲君挥镰而上，虚空闪过一道横贯千米的黑芒，其中的蕴含的惊人波动，足以在顷刻间斩杀一名元尊。 但是下一秒，黑芒破碎，欲君口吐鲜血倒飞砸在黑塔之上。 无形大手按破了灰色光罩，击碎了黑镰，却依旧稳固，朝着黑塔覆盖而来。 “轰轰轰——” 整座黑塔层层破碎开来，化作了漫天齑粉。 “咔嚓。” 大阵核心黑塔被破，十座灰色大殿同时爆碎开来，连带着生命与大殿相连的十名欲师也瞬间死亡。 雨革月从空中落下，落在了黑塔的废墟之上。 她淡淡地注视着某一处。她知道，欲君在装死。 感受到此，重伤垂死的欲君震开了身上的黑塔残垣，疯了般嘶吼道：“阁下我与你无冤无仇，白日你要护的那人我也未下杀手！为何要毁我欲谷，取我性命？！” 雨革月那不知是空灵还是淡漠的声音传入了欲君的耳中，让她更是绝望：“不为什么，因为你走的是邪道。” “邪道，邪道……邪道，正道？”欲君躺在地上癫狂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来定这正邪？！” 笑声刚起之际，欲君看见蓝裙女子屈指一弹。 随着一声“啪嗒”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身边。 撇头看了看，好像是一块木牌，应该是蓝裙女子丢来。 欲君用仅有的气力伸手抓住了那块木牌，然而上面的字让她瞳孔紧锁，脸上绝望之意浮现。 木牌朴素，然而其上两字却霸道无边。 霸天！ “霸天令……呵呵……” “怎么会是他？不，是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霸天。但在此之前，她知道此人。霸天，善恶自定，霸道无边，三千州散修第一人，无人胆敢招惹。而霸天想杀的人，没有活下来的。 欲君闭上了眼，放弃了求活。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 凄惨的童年，受尽侮辱的自己……发现了邪书，修炼了邪术……灭了那家族，创了这欲谷……直到现在。 生命力快速地流逝，直到意识失去。 欲君死了。 同一时刻，通过邪术将生命力与欲君相连的欲师们也死了。 欲谷，灭。 随着欲君和欲师的死亡，欲谷内里所有破旧房屋的禁制都碎裂开来。 那些听着外面惊人的大战声，在房屋里瑟瑟发抖的人在此刻那死气沉沉的双眼里都有一丝生气浮现。 “你们可以走了。” 被俘来的人耳边皆是响起这样的一个声音。 寂静的夜晚突然骚动起来，联想到之前外面的动静和欲君最后吼出的话，他们难以置信地发现，那支配了他们不知多久的欲谷亡了。 而他们，自由了。 雨革月望着死去的欲君，思索了片刻，随后来到了欲君身前。 她把手虚按在欲君的丹田之上，掌心中传来一股吸力。 欲君的丹田中，隐隐可见一枚有棱角的白色晶体。 丝丝精纯凝练的元力从欲君的丹田处被剥离出来，被她提炼纯化之后，最终化作了一颗乳白色的丹丸。 “源丹。”雨革月银眸一闪。 欲君一身修为被雨革月剔除了大部分杂质后，重新凝结成了雨革月手上的这颗源丹。 源丹和元丹的不同在于，元丹是修士的修炼核心，有着不尽相同的各种特点和修士的本源气息，而源丹，则是被剥离了一切特性的元丹。 元丹可能会与修士相冲，吸收转化率很低，但源丹，虽说提炼的过程损失了大半元力，但却没有什么相冲的可能。 面纱之下的红唇勾起了一丝令人惊艳的弧度，雨革月在心中自语道：“这就作为你担心我的补偿。” 第六十七章 源丹 翌日，慕寒转醒。 “我怎么会躺着？”慕寒在土床上坐起身。 在他的记忆里，他昨晚是在土床旁修炼的，而雨革月在土床上休息。 “雨革月呢？”慕寒转头寻找，忽然愣了一下，他看到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张纸被一颗小圆球压着。 慕寒打开了木门，借着稀薄的阳光读起了信。 “慕寒，我们就在此分别。不必担心我，我比你想象得厉害。这颗丹药是这段时日你保护我的酬劳，能够帮助你突破到元士。我已经离开了，勿念。”娟秀的字体阐述的内容让慕寒怔了许久。 离开了？ 可是欲谷的威胁还在。 慕寒皱眉。 “但……”昨日慕寒也将那欲谷的事与雨革月说过了，以慕寒对雨革月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的人。 慕寒出了门，直接来到了镇北门，见到了捕头。 只是今日的捕头没有像昨日一般侧卧在牌坊之上，而是坐在那儿望着远方。 看到慕寒，捕头表情的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慕寒问道。 “欲谷被人灭了。”捕头如是道。 “被灭了？” “因为夜间是欲师动手的时段，所以每日夜半到清晨我都会去欲谷旁蹲守，这样有机会可以劫下被掳走的人。”捕头解释道，“但是今日我前去之时，十殿塌了，黑塔没了，欲君死了……”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念头，慕寒认为雨革月没有元力，自然也没将她和欲谷联系在一起。 心里承认了欲谷被灭事实，慕寒深吸一口气，道：“也好。那些无辜的人没事？” “没事。都被我救出来了。”捕头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何人所为。” 慕寒笑了笑：“捕头为何叹气？应该高兴才是。” 捕头一愣，旋即全然不顾牌坊下行人的目光，连连大笑道：“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啊！” 他笑完后道：“倒是你，来找我何事？” 慕寒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了。” 他本就是为了雨革月的安全来找的捕头。既然欲谷被灭了，也没必要再提。只是希望她一路走好。 “那陪我去喝两杯！”捕头不由分说地直接抓起慕寒，从牌坊上落下，“多年来心结解了，痛快啊。” “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捕头笑道。 慕寒的眸子沉了沉，心里犹豫了须臾，随后道：“慕寒。” “慕寒？”捕头点了点头，“我姓林，叫我林捕头就好。我比你年长，你叫我林大哥也行。” “林大哥。” 慕寒抱了抱拳，旋即无奈道：“先前说喝两杯……这种地方……还有酒？” “当然有，只不过大多是水酒罢了。”捕头摆了摆手，“喏，就在前面。走走走。” 慕寒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还没喝过酒呢……” 捕头听到此话瞪了瞪眼，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的意味：“没喝过酒？怎么可能？！” 见慕寒点了点头，神色不似作假，捕头叹了口气，推着慕寒走：“别磨叽了，老哥带你喝个痛快！” …… 捕头告诉慕寒，元师喝酒一大规矩就是，不能用元力化开酒力，否则不如不喝。 随后慕寒便“被迫”地陪着捕头喝了十坛“陈年老酒”。 不过这酒还真不如捕头说的那样是“水酒”，醇香得让没喝过酒的慕寒都一闻就能闻出这是好酒。 于是当慕寒和捕头告别后离开酒馆回到土屋时，他还感觉自己有些醉意。 没有多少犹豫地违背了捕头的话，用元力化开酒力后，慕寒从怀里拿出了那封信和丹药。 再度读了一遍信后，慕寒低语了一句“保重”，然后将信收好，面露严肃之色地端详着那颗白色的丹药。 “能够帮我晋入元士……” 慕寒能感觉到，这颗丹药里蕴含着精纯的能量。虽然信中没有提到这颗白丹的名字，也没提起什么用药的注意事项，但是慕寒相信，雨革月不会害自己。 “还有两日。”慕寒自语。 不知为何，他预感自己的渡州不会那么顺利。 “既然如此……”慕寒眼中精光一闪，“那就成为元士。” 慕寒盘膝而坐，元力运行七个周天后，将白色丹药一口吞下。 元力包裹白丹，开始将之缓慢炼化。 与此同时，慕寒的阴阳元丹也开始旋转起来，将炼化出来的元气吸收。 随着时间过去，慕寒的阴阳珠仿佛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吸收着元气，但似乎离饱和永远差着那么一线。 但更令慕寒心惊的，是那颗白丹。 白丹里的元气也仿佛无穷无尽，而且意外地好炼化，就仿佛……其中的元气是已经被凝练过的一般。 只是……随着炼化的进行，一丝丝燥热从慕寒的丹田中扩散开来。 慕寒不以为意。 但一个时辰后，变故发生了。 第六十八章 抉择 “不对劲。” 慕寒终于是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但此刻，他已是骑虎难下。 白丹中贮藏的元气太过庞大，若是他没法一口气突破到元士，完全不足以将之消耗殆尽。一旦他停止吸收，恐怕这元气会让他爆体而亡。 四肢百骸都传来滚烫与瘙痒之意，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 尤其是丹田里那种奇怪的感觉…… 慕寒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缓缓模糊，而另一种由本能驱动的欲望正在逐渐占据意识的上风。 渐渐的，随着时间过去，慕寒的眼帘之下布满血丝，身体肌肉寸寸绷紧，豆大的汗珠在不停地低落。 虽然意识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慕寒还在咬着牙坚持。 即便慕寒的阴阳珠已是在疯狂地转化元气，但总体情况依旧就不见好转。 …… 事实上，以雨革月对欲君元气的转化凝练出来的源丹，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这样的副作用。甚至可以说它是极品的大补之物也不为过。 可是但凡丹药，必有其副作用，哪怕千分之一。 雨革月将欲君的一身修为凝成源丹。源丹中的元气之精纯，比起许多先天灵药中的还浓缩，但带了微量的欲君本源。 对于普通修士而言，以他们的体质，根本不足以使这千分之一的杂质产生异变。 但，就是这千分之一的、带着欲君本源的杂质，遇到了慕寒的阴阳体，情况发生变化了。 阴阳平衡的需求被无限地放大，以至于勾动了那被称为最原始的欲望的东西…… …… 在意识堕入一片暗红之光前，慕寒最后的一丝清明让他在心里苦笑：雨革月这是给了自己什么东西啊…… 在慕寒理智失去之时，丹田内未吸收的元气也开始了暴动。 “慕寒”睁开了眼，呼吸粗重。他的双目中布满血丝，皮肤滚烫赤红，这是因为他身体内的血液在以平时数倍的速度在运转。 而这，也是爆体的迹象。 就在这时，门开了。 雨革月走了进来，她逆着光，走到了慕寒一步开外的地方。 领域张开，笼罩这方天地。 “压制。”雨革月淡淡地吐出二字。 一瞬间，土屋内的元气被凝结，白丹的溢散也在顷刻间停止。 但，慕寒的阴阳珠还在疯狂吸收元气。 这突如其来的元气供给不足，让慕寒面露痛苦之色。 雨革月不得已放开对元气的限制。 “他的元丹……我无法压制？不在规则之中？”雨革月察觉到了慕寒元丹的异样。 她银眸一闪，看到了慕寒那由红蓝二色向黑白二色转变的元丹。 雨革月心神微震，银眸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色彩：“以阴阳二气为基修炼的元丹？阴阳体？” 就在雨革月愣神之际，感受到了雨革月气息的“慕寒”猛然站起。 “吼。” 只剩下本能的“慕寒”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他踏前一步，伸出手要抓住雨革月。似乎在下一秒，他就要把雨革月狠狠地按在怀中蹂躏。 但，不知为何，他的手停住了。 好像虚空中有一只手抓住了慕寒的手腕，要将他的手腕收回去。 “慕寒”再度低吼了一声。 如果说之前的低吼蕴含着野兽般的侵略性，那么这次的低吼，则充满了人的愤怒。 雨革月身体微颤，因为她知道，她什么也没做，是慕寒自己，或者说另外的另一种本能在压制着充满着汹涌欲望的本能。 慕寒的手僵在空中，两股截然不同的意识在他脑海伸出碰撞。 …… 雨革月不曾想到她的好意，会为慕寒带来这样的灾难。更没想到，一个人居然可以在无意识地情况下去压制最疯狂的本能。 “阴阳体……”雨革月心中轻声道。 她大概明白了，为何源丹会违背她的推演，引动这样的变故了。而知晓了原因，雨革月也模糊地猜到了解决慕寒困境的办法。 可，这取决于她的选择。 她在犹豫。 因为，她本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了无羁绊，曾经是，将来也应该是。 她觉得自己应该直接转头就走。毕竟，她不欠这个白衣青年什么。 可是，她想起那个连元士都不是的青年竟敢闯欲谷只为“救”她的时候，她却无法就那么平静地离去。 雨革月觉得自己有些变了，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青年。 而令她最奇怪的是，在她内心深处，似乎不排斥“那种选择”。 …… 在雨革月心里天人交战的同时，“慕寒”突然比上前时更重地后退了两步，猛地转身不看雨革月。 “……走。” 一个字，极其模糊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又清晰地在雨革月耳畔响起。 那淡淡的，却又带着些微暖意的声音，正如平日身在尘世风轻云淡、却又不像她一样的那个青年说出的。 在这一刻，她所有的犹豫在慕寒说出那个“走”字之时，尽皆化作了泡影。 是什么，让他选择了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毁她清白？ 雨革月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那个时候下意识地唤了慕寒的名字：“慕寒。” “也许，此事之后，我可以弥补先天缺失的阴阳。”她心里自我安慰了一句，而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抱紧我。” 轻柔的话语让某根躁动的神经再度狠狠跳动起来。 “慕寒”冲了上来，环抱住了雨革月。 面前炽热的呼吸和那凶猛但被控制着力道的环抱让她心里一颤，素来平静的脸上也红云一片，下唇也被她的贝齿咬得要滴出血来。 “慕寒”再也忍耐不住，伸出手揭开了她的面纱，朝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吻了上去…… 第六十九章 追兵 当慕寒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一日之后了。 “我还活着？”慕寒发现自己在床上，土墙上透入的阳光让慕寒恍若隔世。 “后来发生了什么？” 慕寒从土床上坐了起来，望着土墙上的裂缝沉思。 在慕寒的推演中，在之前的情况下，他应该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的。那么多的元气在他一个化丹境的修士体内，而他失去了意识，这就跟放在火堆里的爆竹是一样的。 可他现在…… 骨骼之间似有酥麻之感，身体异常轻松。 慕寒立刻感知了一下，怔然的同时心中也产生惊喜。 元士！还不是刚晋入的人元元士！ 一般来说，以化丹境巅峰的元力总量为基准，人元元士巅峰是化丹境巅峰时元力的两倍，地元巅峰是三倍，天元巅峰是四倍。 虽然慕寒在突破之前积累的元力总量很大，但按照这个比例，他现在也算得上是人元元士巅峰了。 而如果单看元力总量，他已是不逊色于普通的地元巅峰的元士了。 而且，这突破转化而来的元力之凝实，也是让慕寒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心。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了慕寒的预料。 修为大幅度进步，这就意味着他离救出母亲时日又缩短了许多。 “只是……” 现在让慕寒耿耿于怀的，还是后来发生的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在那种情况下，除非…… 慕寒连刺数十剑于土墙之上。 室内亮堂起来，让慕寒看到了一些细节，心里发苦。 折断的、掉落的干草或许是因为他失去意识时自己造成的，但土床上的某处干草上的红色痕迹，直接告诉了慕寒他做了什么…… 慕寒苦涩地闭上了眼，心中的喜悦被愧疚冲垮。 不知是他假想的还是真实的一幕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一个身材纤细，似是穿着长裙的人逆着光从门外走到了他的面前。 可此前和此后的记忆则都是一片混沌。 “雨……雨革月……”慕寒喃喃，“是她吗？” 片刻后，慕寒叹气道：“也只有她了……” 是的，如果不是她，没人会到这个土屋里来；如果不是她，自己没道理活下来。 慕寒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回忆汹涌而来。 从窄魂道，一路到了边荒，又因昨日的误会，让两人的关系有了些微的复杂。 她没想到，说是要用那颗白色的丹药来报答自己护送她的恩情，可到最后居然把自己搭了进来。 慕寒沉思了良久。 “对不起。”慕寒轻声道。这一声，是为雨革月。 “对不起。”慕寒在心中道。这一声，是为若曦。 慕寒站起身，心中已是下了决定。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还是自责都没有用。 他要去找到雨革月。不论出于亏欠还是别的什么，他一定要求得她的原谅，并告诉她，他会对她负责。 雨革月来到天水州北部边界，也是要渡州去天雾州吗？自己会在天雾州重新遇到雨革月吗？ “等下……渡州！”慕寒额头上一滴冷汗滴落，“我没错过渡州的时间？” 慕寒立刻来到酒馆，打听到了他需要的信息。 “还好……”慕寒长出一口气。 他从失去意识到醒来，已是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好在他还没有错过渡州的时间。 慕寒遥遥望了一眼北方，那里，是天雾州的方向，也是他要前往的方向。 只要熬过今日，便成功了。 …… 黄沙飞舞，百余铁骑冲向北方。扬鞭之处，正是边荒的慕寒所在的镇关之城。 一个时辰后，这一如同黑云般的骑兵在镇北门外停下。 牌坊之上，捕头一跃而下。 “天水禁军？”捕头心中疑惑，“天水禁军为何至此？” 捕头抱拳道：“在下林捕头。” 禁军最前方一人从马上翻下，从腰间摘下一副卷轴。他“唰”地一下将之展开，其上是一个人的画像。 慕寒？ 捕头心里一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是？” 禁军率队者厉色道：“此人名叫慕寒，是杀害七皇子的罪大恶极之人！我们收到消息，凶手已达这里，你可曾见过他？” “杀害七皇子？”捕头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禁军率队者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是冷声道：“你可曾见过？知情不报，当诛！” 对方盛气凌人，捕头也收起了好脸色。 他心里一阵变化，淡淡地回道：“不曾见过。你若要找，大可去搜便是。” 语罢，他纵身一跃，又回到了牌坊上。 禁军率队者虚眯了一下眼，转身冲着注视着他的所有骑兵将手用力挥下，喝道：“搜！” 百余铁骑顿时喧嚣而过。 声音消失后，捕头假寐的眼睛再度睁开，他眼中依旧有着不解。 慕寒真的会杀害七皇子吗？但从直觉上判断，捕头认为慕寒不会。 他心中有自己的正义。正如他发誓一定要毁灭欲谷一样，他对慕寒是否杀了七皇子有自己的判断。 而且，欲谷祸患被铲除之后，自己找慕寒喝酒去时，慕寒告诉了自己真名。想起慕寒说名字时略微有些奇怪的反应，捕头算是懂了。 慕寒那时是在犹豫啊，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告诉了自己这样一个在立场上和他对立的人自己的真名。 他是信任自己的。 所以，捕头否定了自己见过慕寒的事实。 “七皇子……呵。”捕头是知道七皇子的，于是他在心中嗤笑一声，“死了也好。” “但毕竟是天水皇室啊……事情有些麻烦。”捕头眉头微皱，心里为慕寒祈祷，“希望慕寒能活下去。” 然而捕头的眉头却缓缓锁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感知错，追捕慕寒的人中有一名元尊。 “情况不妙啊……” 捕头抿了抿嘴，从牌坊上翻身而下。 第七十章 遁入山林 在追兵到达的时候，慕寒就已经发觉了。 那震天的盔甲铿锵之声，再明显不过了。 穿着黑袍窥了一眼街上贴着的画像，慕寒立刻就明白了——他被出卖了。 不因其他，就因为这画像上有两副面孔，一副是他原本的，一副是秦图给他的面具。 “秦师兄……”慕寒轻笑了一下。自己到底是被出卖了啊。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要“帮”自己？ “也许其中有着隐情。”。 不再去想这件事，慕寒摘下了面具，隐藏着身形向城外遁去。 明日就是渡州的时候，今日无论如何也必须熬过。 对于追兵到来的情况，是最坏的情况。对此，慕寒早有准备。 遁入山林是最好的选择。 但，即便如此，难点有三。 第一，搜捕他的人实力未知，他不见得能逃脱搜捕。第二，如果对方围而不搜，他被困山上就如同困兽，更别提渡州了。第三，若是对方严格把控渡州之口，那便是直接斩断了慕寒的进路。 如果三种情况哪怕只是发生一点，他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目前的局面对他来说极其不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慕寒心里难免感到一丝绝望。他能想到的对方不会想不到。 大部分追兵已是将此城围住，另外一部分则在城中地毯式搜索。 城外一片荒野，视野开阔，出城不难，但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真正的追击才会开始。 “大多是元士，有一两个元师，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强的存在。”慕寒探查了一圈，初步断定了部分追兵的修为。 “就从这里出去。”慕寒脱下了黑袍，深吸一口气，微微凝眸，压低身形从墙后静步冲出。 慕寒保持着高速，因为这段时间是他能争取到与追兵拉开距离的最好机会了。 慕寒始终有用余光看着围城的士兵。 当看到有人向自己追来并且另外一人去通知其他人时，慕寒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三十秒！”慕寒不再回头，心中暗道。这三十秒，将会是他目前最大的优势。 慕寒速度再快一分，努力把距离拉开。如果他能在追兵大部队锁定他的位置之前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纵然追兵中有许多元士，但元师的速度绝非元士可比，那些元师很快就将距离拉近。 更为离谱的是，在远方有一人，其速度之快，让慕寒心惊。 那……是一名元尊。 一日前，他都还不是元士。即便如此，天水皇室还是派出了元尊。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啊。 若非他突破到了人元元士，速度较之前快了一倍有余，现在怕是已经被抓住了。 “要被赶上了。”慕寒心中苦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旁闪过，一把抓起了他，二话不说朝着前方冲去。 这熟悉的动作…… 看了一眼身形被斗篷笼罩的人，慕寒想起来了。第一次，是被他抓着从欲谷的旁边跳了下去。第二次，是被他这样抓着去了酒馆。是他…… 他居然站在了天水皇室的对立面来帮自己了么？ 慕寒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是感动。 有了捕头的助力，慕寒很快来到了山林。 身穿斗篷的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要离开，慕寒在仓促之间只能说了一声“谢谢”。 捕头点了点头，转瞬离开。 慕寒也不拖沓，往山林深处冲去。 …… 几乎是在慕寒前脚进入深山之后，清一色身穿黑甲的追兵便已经到了。 听到属下的汇报之后，率队的元尊皱眉。 “有一名元尊帮他？”他沉了沉眸，想到了一个人。但他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实这事。 “确认目标进入此山？” “是。亲眼所见。” 心中推演一番后，他下令：“第一、二、三、四分队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入山搜捕，第五分队返回城池，驻守官道！子时之前，所有人返回此处！” “入山！” 盔甲铿锵，黝黑的色彩似要把此山吞噬。 遥远之处，捕头在阴影中看着追兵的行动，心中叹了口气。 他的出手，实际上让那个元尊有点投鼠忌器了。 他不知道那个“帮助慕寒的人”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大可可以自己入山搜捕，也不必守着山脚防止突围或者说保证自己的安全。 捕头离开了。 他不能再给予慕寒更多的帮助了，而他再待在这儿也无益。 “唉。”捕头叹息一声，“也许……他还有生路。” 第七十一章 母虎 山林很大，慕寒一直在深入。 同时，慕寒也观察着追兵的分布及其搜寻的方向。 随着深入，追兵已经都分散开了。虽说慕寒可以尝试将之逐个击破，但他不敢冒这个险。毕竟，万一他陷入缠斗，其他追兵便能很快地包围过来。到时候就危险了。 击溃几个元士，远没有他隐匿自己的行踪重要。 但真的遭遇了，慕寒肯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对方，然后迅速离开。 若是遇到元师，慕寒也只能全力逃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寒选择遁入山林的好处体现出来了。 对方人多而感知差，常常与元兽遭遇而被拖延了速度。但慕寒凭借自己优秀的感知，基本上避过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路逃亡已是到了傍晚。天色已是渐渐暗了下来，只待最后一抹红霞消散，这里堕入黑夜。 慕寒在山泉旁停下，痛饮了几口泉水，随后靠在一块石头旁，闭目修炼，吸收元气恢复体力，同时在心中思考。 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他几次差点被发现，都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但下一次，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每座山都有自己的禁区。观察逐渐变强的元兽的实力，慕寒知道自己已经在禁区外围了。 而再深入，深山里的元兽能给他造成的威胁不比追兵小。 咔嚓—— 有落叶破碎声响起。 “他在这里！”有人大喝。 慕寒猛地睁眼，望了一眼半百山石上的追兵，迅速离开。 行踪一旦被发现，事情就开始不妙了。除了往前的方向，三个方向都有追兵围过来。 慕寒咬牙，迫不得已一头攒入进入山林禁区。而汇聚而来的追兵依旧穷追不舍。 天色已黑，远处的微弱的火光则是追兵的位置。 而在慕寒身后二十多米处，则是有十来名追兵。 “吼！” 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身影横拦在慕寒前方半百之处。 “虎！天元气息！” 慕寒瞳孔一缩。 前有猛虎，后有追兵，这是死路！ 不说能否招架住猛虎的进攻，一旦被拦，就会落入追捕之网。 危急关头，慕寒心念电转，下一刻就拔出了青雨剑，前冲之势依旧。 猛虎见慕寒毫不顾忌自己的威慑，再度咆哮一声，从地面暴起，虎爪自上而下狠狠拍向慕寒。 但是，在猛虎跃起之时，慕寒的速度再涨一截。 眼看爪与剑即将相交，千钧一发之际，慕寒身体突然下沉，以半跪后仰的姿势从猛虎下方穿过，同时青雨剑上扬格挡开了迎面按下的虎爪。 人与虎互换身位之后，慕寒如弓箭一般从地面弹起，毫不停留地远离后方的猛虎与追兵。 “吼！” 当慕寒经过一个转角回头看时，猛虎与追兵已是厮杀在了一起。只有三四人绕开了猛虎继续向他追来。 而靠着猛虎片刻的阻拦，慕寒几个辗转腾挪，很快消失在了黑夜的树林中。 …… 夜幕降临，黑暗吞噬了这座无名之山。远处隐隐的咆哮和鸟兽的异动，又为这夜色平添了几分阴森的色彩。 “洞穴吗？”慕寒看着前方一个漆黑的窟窿，小心靠近。 正常情况，洞穴里必有元兽栖居。但，洞穴中传来的微弱声音，让他有些在意。 那似乎是有些悲哀的低沉虎啸。 慕寒心头微微颤抖，他总感觉到其中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即便知道进入洞穴会封死自己的后路，他也决定一窥究竟。 洞穴里有荧草，发出微弱的光芒。 愈发临近声源，慕寒心中愈是揪紧。 当看见洞穴里物事的全貌时，慕寒瞳孔一缩。 那是一只母虎，有着地元境的气息，但是自身已是极其虚弱。它腹部流血不止，身下堆积了一大片的鲜血。那副模样，已然将死。 而在它的身旁，还有一只浑身血迹的虎崽，似乎在睡眠之中。 慕寒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难怪在自己还没侵犯到那只猛虎的领地之前，它就从半路杀出来要拦自己了。难怪它的眼神那么凶厉，明明察觉到了那些追兵的气息，也绝不后退。 这都是因为先前在洞穴里分娩的母虎…… “吼……”即便已经奄奄一息，看到作为不速之客的慕寒，母虎依旧发出了示威的低吼，虎首正对慕寒，四肢略微紧绷，有攻击的趋势。 慕寒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硕大的虎目，心神被其中酝酿的情绪给冲击着。 那是一个母亲的眼神。 如同那深深镌刻在他记忆中的母亲的眼神一样。 “吼！” 就在此时，遥远的地方响起一声虎啸，包含着垂危的不甘与愤怒。 慕寒抿了抿嘴，有些想哭。 母虎听见这声吼声后低下了头颅，浑身气力也在散去，虎目中的瞳孔也开始涣散，但一双虎目始终盯着慕寒。 慕寒跟母虎对视着，一步一步慢慢走进了它，最后在半丈前停下。 一人一虎，就那么看着彼此，眼中的情绪落在对方眼中。 良久后，母虎扭过了头，用头拱了拱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的虎崽。 慕寒心中叹息，走完了靠近母虎的最后一步，毫无防备地蹲下身，将手放在了母虎的头上。 母虎看向慕寒，虎目中闪着水光。它低吟了一声，语气中尽是哀求之意。 慕寒的心剧烈的颤抖着，不自主地道：“别死……” 话语下意识出口的时候，慕寒的眼前，浮现出了囚车中母亲的面容。 “都是因为我……” 慕寒痛苦万分。当时是因为自己，现在也是因为自己。若不是自己，就不会有猛虎来拦截自己，说不定……说不定母虎也不会死…… “对不起……” 慕寒抱住了母虎的身体。然而后者却挣脱开了，用嘴叼起了呼呼大睡的虎崽放到慕寒面前。做完了这一切，它已是有气进没气出了。 慕寒将虎崽抱在怀里。那幼小的生命，散发着微微的暖意。 慕寒以为，一切到此就结束了。不曾想，接下来的一幕让他震惊的同时落泪了。 只见母虎艰难地伸出了虎爪，按在了自己的腹部，随后那锋利的虎爪撕裂了自己的腹部，忍着巨大的疼痛探入后取出了一颗混杂着血肉的珠子。珠子滚落在地。 这是它的元丹…… 终于，在母虎最后凝望了一眼慕寒怀中的虎崽后，它合上了虎目。而且，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满腔的悲伤充斥了慕寒的胸膛。 元兽吗？这就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元兽……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做出这样的牺牲？ 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身为一个人类的自己，又忍着不知几何的疼痛把元丹挖出来给自己，只为自己能够提升些许实力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即便，一切可能是幻想，一切都可能付之东流。可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啊！” 慕寒嘶声咆哮，泪珠滴落在小小的虎崽身上。 也许是巨大的悲伤放大了慕寒的感知，慕寒感觉到那些摆脱了猛虎的追兵又向自己靠近了。 慕寒忍着悲痛将母虎的身躯摆好，颤抖着手拾起了那颗沾染着血肉的元丹，最后深深地将母虎的样子印在记忆深处，随后抱着虎崽快步向洞穴外疾走而去。 慕寒在心中发誓，即便拼上性命，也决不丢下小虎一个人逃跑。 否则，他羞为当人。 因为，保护好小虎，是来自一个母亲在生命尽头最后的嘱托…… 第七十二章 求生 追兵的到来，无疑逼迫着慕寒要更加深入禁地。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支撑着慕寒走下去的，不是什么求生的欲望，而是两个母亲的期望——自己不能死。 哪怕这次又有远超自己实力的元兽要取自己的命，就如同魔兽山脉的戟虎一般，他也要一剑斩出生路来。 追兵四处围来，慕寒也终于交战。 青雨剑如柳叶般翻飞，兵刃交接瞬间，慕寒根本不恋战。青光影交错而过，继续漫长的逃亡。 偶有元兽从阴影中杀出，慕寒都做好了防备将之招架，甚至借力离开得更远…… 心情仍然是沉重的，但怀中的温度却一点点在消融慕寒心里的冰冷。 虽然一路颠簸，但小虎睡得依旧很沉，似乎慕寒的怀抱能让它安心。 当慕寒终于摆脱了追兵的时候，他进入了一个溶洞。也就是这个时候，小虎第一次睁开了它的眼睛。 它用灵动的黑色眼睛看着慕寒，小小的爪子在空中抓了几下，而后发出一声奶气的叫声。 若不是想到它的母亲，慕寒的心都要化了。 事实上，看着它，慕寒还想到了小寒。不知道小寒现在怎么样了…… 听着小虎的奶叫，慕寒意识到，自己需要解决小虎的食物。 “喝奶吗？吃肉吗？”慕寒有点懵。 不经意间的抬头，让慕寒在溶洞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 一根根石锥倒悬在溶洞顶上，尖端滴落下一滴滴看不清颜色的液体，落在其下一些相对短小、有些像石笋的石锥之上，在它的底部积了浅浅的一滩。 让慕寒在意的是，他在那些滴落的液体中，感知到了淡淡的元气波动。 他心里一动。 慕寒先是自己沾了一点入口，确认无害后，将小虎放在石笋旁，后者立刻低下了头试探着舔了舔石笋下的液体，随后很快地舔舐起来。 慕寒欣慰一笑。他很想把这些灵液收集起来带走，可惜做不到。 “如果有空间戒指就好了。”慕寒心道。但空间戒指不是凡物，难以获得。毕竟，将一方小空间稳固在戒指中，可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强者手段。 慕寒盘腿坐在小虎旁，静静地看着它。 小虎喝饱后抬起了头，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到了慕寒膝边，蹭了蹭慕寒的衣服，然后倒头边睡。 慕寒无语。大概对它来说，灵液里的元力太浓郁了，需要一段时间吸收。 在小虎又陷入了沉眠的时候，慕寒想起了一物——母虎的地元丹。 慕寒将那颗血肉元丹从怀中取出，在灵液中洗了洗。 他心头略微沉重，按理来说，他不该在此刻用它。因为母虎的在天之灵还未归去。但是，要想保护小虎，他必须用一切资源提升自己。也许毫厘的修为之差，都可能决定生死。 带着哀悼的心情，慕寒将地元丹放入口中。 一般情况下，修士斩杀元兽，元兽在临死前也会自毁自己的兽丹。即便不毁灭，兽丹在元兽失去生机的一瞬也会流失大量的精华。很少有元师能够获得一颗完美的兽丹。 可以说，完美的兽丹堪比天生的药材，蕴含的精华极其之多。 母虎留下的这颗兽丹，完全可以让慕寒冲击到地元境。但慕寒不想，因为这是外物。 大长老告诉过自己，每一次的突破都必须带着对元力新的理解，都要让元力更为凝练。否则，修为的提升只是量的变化罢了。 所以，在精纯的元力在慕寒身体中化开的时候，他在疯狂地压缩自己的元力。 …… 一个时辰后，慕寒身上的元力波动渐渐平息。 睁眼，慕寒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足以让他达到地元境的元力，活生生被他压缩到了人元极限的水平。虽说是人元极限，但若在青剑宗再来一次武斗，那些老牌的地元弟子，恐怕都是赢不了他。 “该出去了。”慕寒抱起小虎，往溶洞走去。 在修炼时敏锐的感知告诉慕寒，此刻溶洞外藏匿了不下十名元师。他们久久不动手，多半知道此处溶洞只有一个出口，想要趁自己不备偷袭自己。 慕寒左手抱着小虎，右手持着青雨剑，走出了溶洞。 “动手！”顷刻间，十数把刀剑从不同的方向斩向慕寒，要置他于死地。 “烟雨。飞雪。” 脚步变幻，剑影如雪，或卸力，或格挡，慕寒的身形如同一叶扁舟，在刀光剑影的浪涛中飘摇不定。 “青光影！” 慕寒眼神冷冽，陡然之间速度爆发，冲向包围圈的只有一人的缺口。 “斩！” 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让那修为达到了地元境界的追兵倒飞了出去。他满脸错愕，对情报中抓不着不及元士的修为产生了怀疑。 哪怕是刚刚突破，也只是人元啊，怎么可以把自己斩飞出去？ 而慕寒自然不会管这些，直接遁入阴影之中。 身后，有士兵咆哮。 “该死！让他跑了！” “队长呢？都半个时辰了，队长怎么还没来？！” “联系不到队长！” “怎么会联系不到？队长不是有兵盘吗？” “不管了！追！”有人立刻喝道。 慕寒不知道是，天水皇室派来的追兵除了率队的元尊之外，还有五支小队。每个小队的队长都是一名元师。 进入山林的共有四支小队。这些发现了他的并不是为了单纯的偷袭，而是在等待着他们的队长。 可是，他们的队长，因为“某些原因”自己都脱不开身了…… 否则，此刻的慕寒已经危险了。 当然，若是感知到了元师的气息，慕寒也会在溶洞中停止吸收，提前离开。 …… 又是两个时辰。 “时间到了……” 当月亮高悬在慕寒头顶之时，慕寒远远望着天际，那里似有虚空变幻…… “开启了？” 慕寒看到火光在山林中后退，追兵似乎在撤退。 “是去驻守官道了吗？” 怀抱着小虎在深山中周旋了这么久，慕寒已是很疲惫了。 慕寒在一块可以俯瞰周围环境的巨石上等待着，观察着情况。 …… “怎么回事？四个队长怎么都没回来？”率队的元尊奇怪。所有人都按照他的命令在子夜前回来了，除了那些队长。 “入山后，是否有人见过队长？” 众士兵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率队元尊眼神微沉，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心中：“多半是出事了。” 脑海中浮现了之前那个带着慕寒逃脱的斗篷人的身影，但旋即他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他。一个元尊还不至于让他们四个连消息都传递不出……” “元兽？那为何没有其他人也被留下？” 心中出现了诸多猜测，但都被他一一否定。 追兵们见率队元尊陷入沉默，也是全员噤声。 良久，率队元尊深吸一口气，暗道：“不管他们了，以任务为重。” 他眼神一凝，挥手下令：“放火，烧山！” 这，是要把慕寒困死在山上。 第七十三章 心迹 慕寒心中的担忧越来越盛。 果然，一刻后，山脚闪烁的红光证明了他的预感。 山火蔓延，滚滚浓烟覆盖了整个天空。 慕寒不曾想，对方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且不说这火是否能烧死自己，自己只要躲在低处，或是水中，这火就根本威胁不到自己，单论他们目的，恐怕只是要把自己困在山上。 只为了这样一个原因，就要焚尽整片山林？ 慕寒心里冷笑不断，这就是天水皇室吗？就如此对待自己脚下的土地？ 慕寒无比期望此刻来一场雨，灭掉这嚣张而无情的山火。 望着烧红了夜空的大火，慕寒默然无声。 没有必要逃了啊……山火如此凶猛，是下不了山了。只待今日一过，官道就会封闭，尔后，自己就要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 慕寒的眼瞳中映照着赤红的火光。 …… 山林某一处。 一个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影正在和四个穿着黑色甲胄的元师交战。虽然是一对四，但那个黑袍人显得游刃有余，而那四名元师则显得颇为狼狈。 若是那个率队追捕慕寒的元尊在此处，必然会认出这四个元师便是他队里“找不到”的那四名队长。 他们四人，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入山，却被先后打晕抓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然后对面这个实力分明碾压他们的黑袍人就对他们出手了。说是出手，却无杀意，而是极致的纠缠，让他们根本分不开一点心神。 在对战中，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这名黑袍人，恐怕比他们的元尊统领强得多。 但令他们庆幸的是，对方从不下重手。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对方畏惧王室？ 然而，当大火开始在山林里肆虐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黑袍人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让他们战栗的杀意。 只是瞬间的眨眼，黑袍人似乎做了什么，他们四人皆是重伤，吐血倒地。 黑袍人不见了。 …… 黑袍人正是雨革月。 她一直没走。 虽然在那件事后她心乱如麻，但她一直在暗中看着慕寒。 在慕寒逃亡山林的时候，如果不是捕头帮了慕寒一把，可能那时她就会出手了。 而后慕寒进入山林，雨革月知道，放任元师搜寻，慕寒一定会被抓到。但她又不想直接出现在慕寒面前出现，解决此事。 在雨革月眼中，这些追兵的追杀，都是慕寒的历练。他需要靠自己变强。而在此之外，还有她情感上的原因—— 她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出现在慕寒面前。 慕寒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吗？他知道的话，又有怎样的看法？见面，便意味着要有决断了。从此陌路人，还是如何？ 纵她强大无敌，纵她能推演未来，唯独在此事上，她茫然无措。 所以在这般复杂的心境驱使下，她只是抓走了这四名元师。 以雨革月的能力，当然可以封住这四人的修为或是用阵法让他们无法脱困，但她心里烦闷，就拿他们出气了。 而雨革月也不敌视这些追兵。这些士兵，无非是奉命办事。故她也没下杀手。 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人为的山火，让雨革月动怒了。 她大意了，或者说高看了这些人的人性。 她没想到这些人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当她感知到时，以她的能力已经阻止不了山火的蔓延了。 毕竟，她走的并非水之一道。 于是她在重伤了那四人后，身若惊鸿，直接飞往慕寒所在。 …… 慕寒听到了背后的破空声。 但他甚至来不及转头，就被人搂住了腰。 来人二话不说，在慕寒震惊的眼神中竟是腾空而起。 “御空而行？这……” 耳畔狂风掠过，在最初的混乱后，慕寒逐渐冷静了下来。 但黑袍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当慕寒想要说什么时，这神秘的黑袍人已是带着慕寒落地了，而那片燃烧的山林已是远在身后。 慕寒此刻心情复杂。 虽说穿着都是穿着黑袍，但慕寒知道，这个人绝不是捕头。 不为什么，就因为当黑袍人搂住慕寒时，他突然颤动的心。 他，大概知道黑袍之下的人是谁了。 眼看黑袍人不留一字直接要走，慕寒下意识伸出了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虽然隔着一层黑布，但仍能感觉到那纤细的手腕。 而黑袍之下的雨革月在此刻也僵住了身体。 她脑海里诸多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走，又想听听慕寒接下来要说什么，甚至想把慕寒一掌拍飞出去……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直到一声“雨革月”在她背后响起。 或许是被识破了身份，又或是因为慕寒语气中的愧疚，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摘下了兜帽，静静地看着慕寒，银眸之下，尽是伪装出的淡漠。 慕寒嘴唇翕动，看着黑袍之下的佳人，想要说出口的话却说不出口。 和雨革月在一起的一幕幕如云烟般在慕寒眼前浮现而过—— 窄魂道前的仰望、夜晚篝火旁的容颜、一路无声的陪伴、简陋石屋里的拥抱…… “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道出了慕寒所有的情感。慕寒不知道雨革月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甚至不知道雨革月是否是她的真名。 但，慕寒知道一事—— 如果没有雨革月，这一路他将无比孤独；如果没有雨革月，他已在走火入魔时死去；如果没有雨革月，他此刻已失去了渡州的最后机会…… “不必。”纵然因为慕寒的言语心湖泛起了波澜，可雨革月依旧淡淡地道。 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是的，这都是她的选择。她选择了在遇见慕寒后两人同行，选择了给慕寒那颗元丹，选择了一切…… 她并不后悔。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慕寒。 听到雨革月说出的有些冷淡的“不必”，慕寒苦笑。 这是不接受自己的感谢吗？也就是完全不原谅自己吗？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什么又来救自己呢…… 慕寒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雨革月看着有些低落的慕寒，语气平淡地道：“我等着你。” 察觉到了话语里的深层含义，慕寒霍然抬头。 久久地凝视着那双依旧平静如水的银眸，慕寒终于笑了。 “既然如此……” 慕寒如释重负地吐气，神色变得严肃而认真。 他一直在害怕雨革月最真实的想法是“此后便是陌路人”。而如今，他明白了她的想法，也该做出他的选择了。 但雨革月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需要变强。你身上还背负着仇恨，此仇需要你自己来报。至于我……”雨革月转过了身，眼神微微波动，“此生认定你。” 慕寒心里一震。 “我要走了。有人在等着你，他会帮你通过官道的。”雨革月如是说。 雨革月转过了身。 自知挽留不住的慕寒在此刻轻声道：“雨革月，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见我了，躲起来了，那我也会踏遍三千州去找你。请……等着我！” 背对着慕寒的雨革月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她旋即有些惊讶，自己居然笑了吗？ 多少年了……她居然再一次笑了。 不再停留，雨革月直接向远方飞去。 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因为她察觉到了目送着她的那双温暖的目光。 第七十四章 天雾州 在雨革月彻底在慕寒的视野里消失后，慕寒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 他心里其实有点明了了…… 能御空飞行，雨革月的境界绝对在元尊之上。 难怪她不会在意窄魂道前的那三个喽啰，难怪当初见她时，自己探查不到一点元力的波动。这都是因为自己和她的修为差距太大了。 恐怕那被灭的欲谷也是雨革月做的？否则，为何恰好是在两人来的时候？而这样的雨革月，自己居然担心她被欲谷抓走…… 那颗不知名的白色丹药，多半也是雨革月从欲谷获得的。 难怪会使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慕寒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与这样的强者发生这样奇怪的命运交集。 “唉。”慕寒叹息了一声，莫名地想起了师姐，“以后再向师姐解释……” 他总觉得，自己是对不起师姐了……但不论怎么说，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慕寒定是不能负了雨革月的。 “没想到的真多啊……”慕寒有些唏嘘。 他没想到的，不仅是雨革月的强大，还是她对自己的态度。她到底是什么境界的强者呢？列阵吗？还是……封王级？ “应该是铭阵……”慕寒心中猜测，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封王的话太离谱了。” “话说回来，她是个骄傲的人呢。”不知想到了什么，慕寒突然低头笑了笑。 就在这时，慕寒前方，走来了一个穿着有着精致点缀的修身黑衫的男子。 这应该就是雨革月所说的接应自己的人了。 来人长相十分儒雅，行走的姿态也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笑容里带着平易近人的味道。 “阁下便是慕寒？在下公羊明。幸会幸会。”公羊明抱拳笑道。 “见过公羊先生。”慕寒回以抱拳，并微微躬身。 “公羊先生？哈哈，这个称呼我喜欢。” 公羊明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寒，视线尤其在慕寒腰间的青雨剑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点头道：“虽是在逆境中，却仍见不凡之处。不愧是人才。” 面对公羊明如此的夸赞，慕寒平淡道：“先生过誉了。” “走，去天雾州。”公羊明笑道，向着远远便可看见的界壁缺口走去。 慕寒跟着公羊明，沉吟道：“不知道先生如何带我渡州？” “他们拦不住。”公羊明露出淡淡的微笑。 …… 天水州和天雾州交界处的官道之前。 追捕慕寒的元尊带着百名元士镇守在这儿。虽然那五名元师不见踪影，但是凭借他们这些人，哪怕慕寒带了那名捕头来，元尊统领也有自信将二人留下。 不怕慕寒来，就怕他逃了。 远望着一望无际的荒原，元尊统领的眼睛突然一亮。 “来了！”元尊统领心里一喜，不过旋即眉头微皱，“旁边那人是谁？” 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楚样子，但他看到了慕寒身旁之人并未遮掩面容，这么说来，便不会是他怀疑的捕头。 一刻钟后，公羊明和慕寒慢悠悠地来到了官道之前。 公羊明转头对慕寒笑道：“在这儿等我一下。” 慕寒轻轻点了下头。 他能感觉到，这像书生一般的黑衫男子，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公羊明上前，来到一众黑甲士兵之前，他温和的视线直接投向了为首的元尊，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这位将军，不知可否让我二人通行？” “将军？”虽然对这一声抬高了他身份的“将军”很受用，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他的态度。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道：“此路你可以过，但那人必须留下。” “这样啊……”公羊明笑了笑，叹了口气，“那就没得谈了啊。” “果然如此么？”元尊统领露出一丝冷笑，挥手喝道，“动手！” 冲突一触即发。 只是这时，公羊明抽出了腰间的剑。 元尊统领刚想动手，但眼中却接连出现一片残影。 “这么近的距离，你可没有反应的余地。” 公羊明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剑墩击打在了元尊统领的脖颈之间，将其击昏了去，随后元尊统领的身体便是重重倒地。 “一个照面？！” 不仅是慕寒，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公羊明自己，心里全是一震。 下一刻，公羊明一步一动，不到盏茶的功夫里，放倒了所有的士兵。 “走，慕寒。” 官道前，百名士兵横七竖八地躺着。公羊明冲慕寒招了招手。 慕寒难掩惊叹之色。公羊明的动作简单利落，不是杀招，却使中招之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慕寒终于踏上了官道。 官道独特却普通。它普通得与其他的路无异，甚至长度不过百米，但它却因两侧迷蒙的、被隔绝开来的空间乱流而独特。 “前方便是天雾州了吗？” 慕寒看向官道的尽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心里有浓浓的不舍。 但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他必须离去。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趁着还没离开天水州的时候。”公羊明说道，“到了天雾州，就回不了头了。” 慕寒收起哀思，缓缓道：“晚辈确实有两个问题。” “哦？”公羊明笑问。 “公羊先生是何身份？又为何要帮我？”慕寒问道。 这两个疑问其实在雨革月说有人在等自己时就已经产生了。听雨革月的口吻，来人的到来并非与她有关。既然如此，还是先问清楚来由要好。 公羊明露出了书生般有些惭愧的笑容，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是天雾王的亲信。天雾王想见你。” “天雾……王？” 第七十五章 地元境 三日后，慕寒进入了他来到天雾州后的第一座城池。 回想起三日起公羊明说出“天雾王想见你”时的场景，慕寒心里也是有些压抑。 公羊明确实对他礼貌有加，也十分尊重自己。但实际上，他正是把自己“押”往天雾王所在的天雾城的人。而自己，就是天雾王“想见”的“犯人”。 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赶路上。除了夜里的休息，公羊明留给慕寒在白日的修炼时间，一天不超过一个时辰。 这种自由被限制的感受可不好受。 慕寒可以反抗吗？也许可以。但他知道，这并非明智之举。尤其是在见识过公羊明实力的情况下。 而有件事慕寒一直在琢磨，那就是天雾王究竟为何要找自己。 毕竟，出身在天水州的他，与天雾王，或者更宽泛地讲，与整个天雾州都没有交集。 不过，这个疑惑，相比见到了天雾王的时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 “希望天雾王的态度好些。”慕寒不得已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已经与灭江王交恶了，若是天雾王也为难自己，自己可就难办了。因为到时候，他面对的不是什么还能让他周旋一番的士兵，而是真正的一州之主，真正的王级强者。 …… 在慕寒于公羊明进入城池的同时。 天雾城，天雾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天雾王坐于鎏金王座之上，看着悬浮在面前的刻着“霸天令”三字的木牌，脸色有些阴沉。 他刚刚，居然被威胁了…… 甚至他在被威胁的时候，连正主的影子都没看到…… “霸天……”天雾王声音低沉，眼神不善，“这个小子居然和霸天有牵扯？” 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王座的扶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 雨革月离开了天雾宫。 她知晓天雾王对慕寒的动作，立刻到了天雾宫警告了天雾王。 如果慕寒知道雨革月就是霸天，那个被称为最恐怖的散修的话，恐怕此刻表情会变得很精彩。 事实上，霸天，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敬畏的代号。 雨革月就是霸天。或者说，真正的霸天，是雨革月的父亲。 二十多年前，第一代霸天临终时，将一身修为传给了作为女儿的雨革月。 但是，霸天名震三千州，实力何其强大，纵使一身修为传给了年轻的雨革月，也不是她所能完全掌握的。 而且，也正是因为修为的传承，她的根基受到了损伤，在某种程度上她身体的阴阳也被破坏了。 以至于，她接受了父亲的修为后达到了一阶王，但此后十数年进步缓慢。 然而，与慕寒做了那般事后，或许是因为阴阳体的得天独厚，她的阴阳被补全了。而修炼的瓶颈，也第一次有了松动的迹象。 而且，雨革月有预感，阴阳补全后给她带来的，将不是一次闭关后的突破那么简单。 这也是她要赶忙离开慕寒的原因，她必须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进行漫长的闭关。 “等我出关，便来找你。” 雨革月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温柔。 …… 在一处亭子里落脚后，慕寒很快地进入了修炼的状态。而小虎伏在慕寒的腿边。 公羊明对此倒是习惯了。在他看来，慕寒着实是个修炼狂人。 当然，他也能理解。 在天水州的时候，他自然知道了慕寒与天水皇室之间的仇怨。 “嗯？” 静看天上风云变动的公羊明，忽然看向慕寒，眼神中出现一丝惊讶。 周围的元气以慕寒为中心开始波动起来，在虚空中隐隐形成了肉眼看不见的漩涡。而慕寒与这“漩涡”本身，似乎连结成了一个整体，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这元力波动的节奏，在公羊明听来就像一个修士的心跳一般…… “这突破的动静可是不小……”公羊明有些讶异。 不过是人元晋入地元罢了，居然也能引动一方空间的元气吗？ 这个动静，跟元士晋入元师的异象差不多了。 公羊明在心里对慕寒又高看几分，然后结了几个手印，暂时封闭了周遭的空间，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静静地观察着慕寒，试图要看穿慕寒身上的秘密。 元士三境，人元、地元、天元。人元要跨入地元，首先元丹里元力的量要达到刚晋入人元时的两倍，其次，便是要在突破之时，用足够的元力淬炼元丹，使之更为凝练。 对于普通元士来说，人元时的元丹呈现白色，地元时的元丹会带上土黄之色，而在晋入天元之后，元丹会转化为晶莹的玉白之色。 而慕寒自是个例外。 此刻，阴阳珠上的黑白纹路不断地在交融、分离，在这个过程中，慕寒捕捉到了一股玄妙的阴阳波动。 慕寒细细品味阴阳波动的玄妙之处，心中似乎展开了一副宏大的画卷。 黑白二气交织，宛如混沌初开。而后白者升，黑者降，形成了苍茫的天地。其中万物演化，生灵涌现…… 说是漫长，实则短暂，这幅阴阳天地图从出现到结束，不超过慕寒十息的时间。随后便在慕寒的观想中淡去了。 阴阳珠的变化开始减弱，慕寒浑身上下的元气也开始收敛。 再度运转元力七个周天后，慕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恭喜晋入地元境。”公羊明笑道，语气中不无真诚的祝福之意。而他却是在心中摇头，刚刚他近距离观察慕寒，却是没能发现什么秘密。 “多谢。”慕寒回以抱拳。 慕寒忽而想起一事。 他每每修炼的时候，公羊明似乎都无所事事。回忆一下，记忆中确实没有公羊明修炼的时候。这让慕寒很奇怪。 能修炼至元尊，怎么会是怠惰之人呢？如果不是，又为何不修炼呢？ 但这涉及对方的私事，慕寒也不好问出口，只能将疑问放在心底。 “时间还有不少。恰逢突破，不妨我们来对弈一局如何？就当加深感悟了。”公羊明笑道。 见慕寒点头，公羊明手上的戒指发出微微的空间波动，他手上已是出现了一副天演棋盘。 以公羊明的身份，他手中的这副天演棋，俨然是青剑宗文斗时的那种。 “来。”慕寒轻声道。 他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不但是为了加深刚突破时对的感悟与理解，而且，能与一名强者对弈，或许他能收获不少的东西。 公羊明一笑，将天演棋盘放在亭中的桌上，率先向其中注入了元气。慕寒紧随其后。 “那便开始。” 两人同时合眸，精神力进入天演棋盘。 两人倒也不担心有人会在他们对弈时偷袭他们。毕竟以两人的感知，如果有变故发生，完全可以第一时间退出棋局。而以公羊明的实力，自是不怕有人可以威胁到他们。 …… 一个时辰后，双方睁眼。 “承让。”公羊明嘴角浮起笑容，对慕寒抱了抱拳。 虽然输了，但慕寒心情也没有低落。 “公羊先生真厉害。”慕寒不由感慨。 在天演棋局中时，双方没碰面前慕寒不知道，但只要双方交战，慕寒总是棋差一招，不得已败退。每次碰撞的结果，都比慕寒的预期略低一点。公羊明稳扎稳打，不给慕寒任何机会。于是慕寒的劣势一点点累积成了败势，到最后也无力回天。 而公羊明下棋的样子与他那天和百名士兵交战一般，显得十分的轻松。所以慕寒也不知道他到底出了几成实力，只明白一点——这位公羊前辈很强。 “我一个元尊赢你，不值得称道。”公羊明笑着摇了摇头，“后生可畏啊……” 公羊明心里也是通明。本身天演棋的理解就会随着修为的进步而加深。他一个元尊修炼了不知多少年，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天才一列，赢下只是地元境的慕寒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双方此时同一修为，公羊明还真不敢说自己有必胜慕寒的把握。 “走，休息了有点久，等等要加快速度了。”公羊明将天演棋收入空间戒指里，同时说道。 慕寒点了点头，起身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筋骨。 两人再度踏上前往天雾城的路。 第七十六章 本心 三天后，兰城。 慕寒和公羊明交流着，忽然公羊明挑了挑眉，道：“前面有点动静。” “嗯？”慕寒隐隐听见了什么，但听得不真切。 沿着大街走下去，看清了前方的物事，慕寒的脸色渐渐变得冷厉起来。 前方，就在大街中央，一名穿着破旧布衣的少女倒在地上，在她旁边，有三名男子。一名男子身穿锦衣，一看便是富家子弟，另外两名则是他的侍卫。而两名侍从之一正拖拽着那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 慕寒的怒气已经到达了极点。 “你要如何选择？”公羊明没有再笑，而是淡淡地开口。 慕寒看向公羊明。 “那个穿锦衣的氏族的弟子，有着家族背景。那两名侍从均是元师。看样子，现在正在强抢民女。”公羊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我不会出手，而你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视而不见，当做没发生过，就此离去。第二，冲上去，然后被打得半死，然后我才会救你，而少女被继续带走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公羊先生，我很失望。” 淡淡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慕寒也不问公羊明不出手的原因，将睡梦中的小虎放在公羊明脚边，直接走了上去。 而公羊明则轻笑了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慕寒走上前去。 见有人靠近，那名站在锦衣弟子旁边等待的侍从横跨一步，挡在了慕寒面前。 “请让一下。”慕寒淡淡地道。 “公子？”侍从疑惑慕寒是谁，侧头询问自家的少爷。 锦衣公子瞅了慕寒一眼，不耐烦地道：“不认识，拦住他。” 话音刚落，慕寒眼眸低垂，青光影发动，借着锦衣弟子的身位绕过了拦截的侍从，冲到了正在拽着布衣少女的侍从面前。 “请放开她。”慕寒动用了元力，蓄力的一爪结结实实地抓在了那个侍从的手腕上。 侍从吃痛，松开了手。 慕寒站在了他和少女之间。 慕寒没有看远处的公羊明。他不了解公羊明，更不知道表面上和蔼的他究竟城府有多深。慕寒没有求人的习惯，既然他想看戏，那便不再管他。 在慕寒出手的时候，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 布衣少女因为讶异停止了哭泣。 锦衣弟子和两名侍从愣在了原地，对有人敢阻挠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公羊明面无表情，他倒想看看慕寒要怎么做。 而在街道一旁的阁楼之上，有一桌公子被街上的好戏吸引了目光。 …… 阁楼上。 四名公子本来在推杯换盏，见似乎有事要发生，纷纷起身趴到了窗边，俯瞰街上的场景。 “哟，这个是谁啊，怎么敢坏薛家公子的好事？” “也就元士气息啊，拦在两个元师面前？怕不是个傻子？” “呐，诸葛柔光，你怎么看？” 叫做“诸葛柔光”的公子手里有一把洁白的羽扇。他笔直地站在窗边，倒是没有其他公子那样懒散的样子。 轻轻摇着扇子，他注视着楼下的那个白衣青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先看看再说。” …… 慕寒就静静地站在少女和侍从中间，也没有拔出青雨剑，因为没有必要。 他，没有想战的念头。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让开。”姓薛的锦衣公子已是冷了脸色，言语中带了三分的威胁。 “若公子可放这位姑娘一马，我便离开。”慕寒轻声道。 “呵。跟我谈条件？”薛家弟子轻蔑一笑，冲着两名元师侍从冷喝道，“上，给我打！” 慕寒看着两名元师招呼而来的拳脚，没有后退。 他不能后退，后面就是那个布衣少女，那个他前来的目的。 短短的数个呼吸里，慕寒挨了数下拳脚。对方显然是控制了力道的，没有把他立刻打死，但却让慕寒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毕竟是元师。 但慕寒此刻却感到庆幸，只要对方不下死手就没事。 慕寒倒了，但他却没有完全倒下。他撑着身体伏跪在蜷起身子的少女身上。 慕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薛家少爷一声“停”，两名侍从终于停了手。 薛家公子走到慕寒面前，冷冷地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此时慕寒嘴角已是溢出了鲜血，身体也仿佛散架了一般，保持着伏跪的姿势喘息道：“没有关系。” “呵……没有关系？呵呵。”薛家公子冷笑了几声，随后转身。 转身的同时，他狠狠地挥了一下袖子，抽打在慕寒的背上。 力道不大，但却打在了慕寒的伤口上，火辣得生疼。 “今天算是小爷我倒霉了，遇上你这么个脑子不正常的东西。”薛家公子斥道，冲那两个侍从喝道，“没心情了！回府！” “是！” 两名元师侍从也不看慕寒一眼，跟随自家公子离去。 慕寒艰难地起身，迎风站立的身影有些孤独，但他却是轻笑了一下。 另一边，带着两名侍从的薛家弟子经过了公羊明的身边。 公羊明礼貌地抱了抱拳，笑道：“这位是薛家公子？” “又是一个没见过的。”薛家公子心道，眉头有些厌烦地皱起，“是又如何？” 公羊明淡淡一笑，道：“没事。在薛家好好再待几个时辰。” “有病。”薛家公子啐了一口，加快了步伐，还在低声自语，“今天怎么了，尽是奇奇怪怪的人。” 公羊明也不恼，无视了薛家公子的话，慢慢地走向背对着他的慕寒。 …… “这人是不是喜欢被打？哈哈哈，笑死我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被打一顿，还得罪了薛混子，不知道怎么想的。” “……” 阁楼之上，公子们笑声一片，唯独诸葛柔光没有开口。 “很聪明的做法。”诸葛柔光心中评判道。 若是把他放在慕寒的处境，想要解决这个麻烦，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由分说直接动手是最蠢的行径，想要以理服人只能说太天真。唯独让人家摸不清你的来由，只是发现你像个傻子一样认定了这件事，在不敢杀人的前提下，他们最终只会自讨没趣离去。 “但，你今天救得了这个，明天救得了另一个么？”诸葛柔光低语。 不根除源头，这样的事情始终会发生。 “知道如此，还去做——是个坚守本心的人啊……”诸葛柔光心里有了结交之意。 心中这样想，诸葛柔光已是有了行动。 他对着其他公子轻笑拱手，说道：“各位公子，在下想起还有一事要办，不方便久留了。” “没事没事。”其他公子倒也不甚在意，“诸葛兄走好，下次再聚！” 诸葛柔光点头，又多看了窗外的那个身影一眼，理了理衣衫，往楼下走去。 …… “多谢公子救我！”布衣少女跪在地上向慕寒俯首。 慕寒没有说话，艰难地蹲下身将少女扶起。 少女看着她的救命恩人。 这个人很狼狈，眼神却很清澈。 “无需谢我。”慕寒对布衣少女道，“你不欠我什么。” 慕寒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缓缓临近，待公羊明接近后便朝前走去。 公羊明笑了，跟上慕寒。这家伙，倒是真动怒了。应该是在气自己不出手。 布衣少女见慕寒不再与她说话，心知自己在此后与他将再无交集，于是急忙喊道：“公子大恩，小女子今生难忘！公子不要小女子报答，小女子来世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回去。”慕寒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也不回头，就这么平静地就这么说了一句。 慕寒从公羊明的怀中抱回了小虎，转身往前走，公羊明落后一步跟着。 许久之后，公羊明问道：“你这么做，倒是图什么？” 慕寒的脚步顿了顿，淡淡地道：“本心而已。” “本心吗？”公羊明笑了笑，继续道，“你是不是在气我？气我明明能救下那个女孩，却袖手旁观？气我空有一身元尊实力却毫无作为？” 慕寒不语。 “我真的没有出手吗？”公羊明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太年轻了。很多事看不到。” 慕寒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说你太傻，你还不懂。” 公羊明叹道：“薛家，兰城的地头蛇之一。刚刚那个，只是这些纨绔子弟的一个缩影罢了。你能救其一，能救其二吗？你能被打多少次来保全几个人？若是那个弟子不死心，难道你要一直呆在兰城一直给他做沙包？” “我没有办法。”慕寒的脸上，终是出现了落寞的神色，“我太弱了。” “那我呢？”公羊明笑问，“你可忘了我的身份。” 天雾王亲信。慕寒想起来了。只是此时提起这个有何意义？ “我此次离开天雾宫，有两个目的。第一，去天水州看看，获得点有趣的情报。第二，整顿一下天雾州。”公羊明轻笑，“我不出手，因为没有必要。明天，或者说今晚，这薛家就不存在了。” 慕寒闻言，心头一震。 “要解决毒瘤，当然得彻底拔除才是……” 慕寒苦笑：“你可没说。” “你也没问。哈哈。”公羊明笑得开怀，看着慕寒眼里是赞许之色，“即便你不出手，那少女也会无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罢了。很高兴能看到你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慕寒无语，旋即想了想另一个问题。如果事先知道布衣少女会无事，自己就不会出手吗？自己就能忍着狠心走过吗？ 慕寒自嘲地一笑。不可能的。纵然知道，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他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啊。 “后面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应该是找你的。要见见吗？”公羊明突然问道。 “谁？”慕寒往后看了一眼，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摇着扇子对着他微笑的人。 不知道对方来意，但慕寒思索了片刻还是对公羊明道：“公羊先生请等我片刻。” “无妨。”公羊明回答。 慕寒整理了一下心情，向诸葛柔光走去。 第七十七章 诸葛柔光 “在下诸葛柔光，来自天水州诸葛家族。初次见面，幸会。”转角处，诸葛柔光对慕寒抱拳笑道。 天水州吗？慕寒微怔。 “慕寒。”慕寒没有选择隐姓埋名。 诸葛柔光愣了一下，但眼神中闪现出一抹惊讶的色彩，但很快被恍然之色取代。 “久闻大名了！”诸葛柔光语气很真诚。 听得出话中并无恶意，慕寒回应道：“不敢当。” 以前未见其人，诸葛柔光也听闻过慕寒的名字。毕竟诸葛家族也有弟子在青剑宗，慕寒的事迹，他自是听过。 其实他在阁楼上时就有猜测过慕寒的身份。他倒是知道前一段时间里，慕寒在某个神秘人的帮助下到达了天雾州。但由刚刚的事件来看，这般能忍的性子，倒是没让他一时间和曾经的青剑宗天才给联系起来。 毕竟天才都是傲气的不是吗？ 如今一见，倒是颠覆了诸葛柔光对慕寒的想象。 沉稳隐忍。 不说天赋，这是慕寒给诸葛柔光最大的感受。 这样的人，会杀了天水皇室的七皇子吗？如果没有，天水皇室又为何要栽赃于他？抓走了他的母亲，又逼得他逃亡天雾州，以他的天赋和心性，怕是未来和天水皇室必有一番激烈的冲突…… 诸葛柔光心思变化之际，慕寒也在观察着诸葛柔光。 诸葛柔光年纪似与他相仿，一身洁白如雪，纤尘不染，想来也是大家族中重要的弟子，但他并无任何世家子弟的那种的傲气与自恃。唯一有的，是他自信的笑容。 “先前的事我都看到了。慕兄真是有圣人之心。”诸葛柔光笑道，“慕兄，可否交个朋友？” 慕寒淡淡地道：“我可是天水州的罪人。” “诶，慕兄，话别这么说。罪人？哪有罪人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受罪？”诸葛柔光摇头失笑，“你若是罪人，天底下可没有圣人了。” “说实话，我不信你真动手杀了七皇子。七皇子死的时候，上古遗阵覆盖整座山脉。那七皇子，怕是死于上古遗阵？”诸葛柔光问道。 慕寒点头。 “果然，天水皇室只是想找个替罪羊罢了。” 诸葛柔光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同情的话。他知道，同情与怜悯是最无用的，也是最会令一个自尊的人反感的。 “慕兄，我能够帮你，我也需要你帮我。”诸葛柔光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此话怎讲？” 慕寒疑惑，自己已经离开天水了，还有什么能帮他的？ 诸葛柔光唏嘘道：“天水州有几大家族，存在的历史也很久了。但自从灭江王继承了他师父、成为新的天水州之主后，他想吞并了几大家族。一为集权，二为钱财。几大家族当然想反抗，但奈何最大的问题还是灭江王。” “一王镇一州，可非我们这种普通家族可以反抗的。虽然灭江王尚未作出强取豪夺的动作，但已经在蚕食我们了。慕兄，你与天水皇室有仇，天水皇室必杀你。但你与我们不一样，你有反抗的资本。” “我吗？”慕寒平淡反问。 “对，你。”诸葛柔光点头，很坦诚地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会颠覆了这天水州。在你身上下赌注，也是为了家族的求存。” 语罢，两人对视着，静默地看着彼此的双眼，在确认着对方的心思。 一时间，气氛安静无比。 片刻后，慕寒笑了，心中主意已定，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既然如此，我不管其他，只求现在！”慕寒的语气铿锵起来，“诸葛兄，还请帮我几个忙！” “你说。” 慕寒眼神微微波动：“第一，你找到我母亲，尽力保护好她。第二，我需要资源，能快速提升实力的资源。第三，还请诸葛兄不要暴露我的行踪。” 诸葛柔光点了点头，沉吟道：“关于第一点……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母亲现在在九龙城的大牢之中。灭江王尚未出关，你母亲无性命之忧。我会天水后会去九龙监牢一趟，看能不能收买一下典狱长，尽量减少令堂的皮肉之苦……” 慕寒听到“皮肉之苦”四字，身体震颤了一下，心中恨意汹涌。 “资源一事我能帮你的不多。”诸葛柔光又道。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空间戒指和一张紫卡，道：“我注意到你还没有空间戒指，这个给你。这张紫卡中有十万星辰币，能购置很多资源了。各大州王城和重要城池都有拍卖会，你可以去看看。” “星辰币……”慕寒微怔。在此之前，他未见过星辰币。 星辰币，三千州的通用货币，也是三千州唯一承认的货币。 凡间有银子，天水州有天水币，三千州有星辰币。 三者的价值和等级是递增的，能购买的物资也是基本不可逆的。星辰币能卖的，天水币未必能买；天水币能买的，银子未必能买。 来到青剑宗之前，慕寒只见过银子。到青剑宗之后，宗门中也只用贡献点和分配的资源。所以慕寒连天水币都没见过，更别提星辰币了。 但这不妨碍他知道星辰币的贵重程度。 空间戒指算贵重了，但和十万星辰币比起来就黯然失色了。 他不知道对诸葛柔光或者说诸葛家族来说，十万星辰币价值几何。但对于自己而言，这已经是巨额财富了。 而且，是雪中送炭。 这一刻，慕寒也终于懂了诸葛柔光的意思。 之前说那么多，都是铺垫，而这才是关键。 他在用这些资源，买自己一个承诺，一个未来会帮助诸葛家族的承诺。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现在和未来的交易。 一瞬间，慕寒想到了很多。 但慕寒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抱着小虎，另一手将二者接过。 而此刻，诸葛柔光沉声道：“至于第三点，我当然会做到。甚至，在你没有真正对抗灭江王的力量前，在明面上，我不会承认与你有任何关系。这也是为了保全家族，希望你理解。” “我明白。” 慕寒语气郑重：“诸葛兄，今日之助，来日比万倍相报。不过，临走前还有两件事要拜托诸葛兄。” “但说无妨。”诸葛柔光微微一笑。 慕寒道：“第一件事，帮我查一下为何前往天水州北部的行踪会泄露，以及给我面具的秦家是否有参与此事。” “第二件事……”慕寒低头看向怀中的小虎，“诸葛兄，能否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这只元兽。我在外奔波，倒是不方便照顾。一只元兽对于诸葛家应该没太多压力？” “都是小事。交给我。”诸葛柔光笑道，将小虎抱入怀中，看了看它，“挺有意思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元兽。 “慕兄，话不多说，就此别过。期待你下次回天水。”诸葛柔光轻笑。 “再会！”慕寒吐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无声地交流瞬息，最后相背而去。 初次见面，慕寒却对诸葛柔光有了一种遇到知己的感受。 …… “回来了？”公羊明看了一眼慕寒，感觉后者似乎有点心事，不过也没多问。 他还发现那只被慕寒一直带着的小虎不见了，想必是给刚刚那个人了。 他自然知道找他的那个是天水州诸葛家的人，不过天水州的事就归天水州好了。 “嗯。”轻轻点了下头，慕寒也没准备告诉公羊明先前的事。 至于那十万星辰币该怎么办，还是要等到见过了天雾王之后才能决定。 希望他不要扣留自己才好。 慕寒想着，眼神微微闪烁。 十万星辰币，这是他起家的资本。要把这些钱全用到刀刃上。 …… 诸葛家族的商队。诸葛柔光回来了。 一位中年的瘦削男子看到诸葛柔光，上前几步鞠躬道：“少主。” 诸葛柔光摇头，道：“说了很多次，良叔，在外叫我‘公子’就好了。” 良叔注意到诸葛柔光怀里的小虎，诧异道：“公子，这是有天雾州公子送的？这……只是普通的元兽？” 诸葛柔光微笑不语。 良叔明白，这是自家公子不想说的意思。 “公子，天雾州的这几个公子怎么样？”良叔又问道。 “都是享乐的主。”诸葛柔光轻笑，“也不怪得他们，毕竟天雾州太安定了。” 良叔听出来了，自家少主的言外之意是天水州有些乱了。 “看来是做不成大交易了。”良叔语气有些遗憾，“不过小交易也好，一年下来也有三四万星辰币收入了。” 诸葛柔光失笑：“交易……嗯，不做了。” “啊？”良叔目瞪口呆。不做了？ “良叔，派个人过去通知一下那几位公子的家族，就说我们再考虑一下。”诸葛柔光风轻云淡地道，“叫大伙儿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回天水了。” 良叔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就那么看着诸葛柔光走远，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怎么少主跟那几个公子聚了一下就变卦了？那几个天雾州的公子就这么差吗？可是差的话也是和他们所在的家族交易啊，应该也是靠谱的……虽说要先付出十万星辰币，但此后一年便是三四万星辰币啊……两三年就回本了。为什么就不做了？” 良久之后，良叔终于承认了现实。 他叹了口气。既然少主决定了，那也只能如此了…… …… 诸葛柔光回到自己的马车里，暗自笑了笑。 “难怪卦象显示要我向北来天雾州，我还以为随商队而来是有什么大交易。原来如此么？”诸葛柔光心中自语。 “慕寒。慕寒。” 诸葛柔光默念了这个名字两次，不禁莞尔低语：“有趣有趣。” “天水州将有大变动。看来是因他而起了。就是不知道要多久……” 诸葛柔光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第七十八章 天雾宫 “前方便是天雾城了。”公羊明道。 大雾弥漫，慕寒朝前看去，只能看见漫天的白雾中有恢弘的黑色影子。 “终于要到了。” 慕寒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朦胧的远山。 与公羊明行进，已是有一个月了。越靠近天雾城，雾气愈发浓重，甚至百米之外都不能看得真切。 “天雾王……”慕寒喃喃，旋即抿了抿嘴。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一件事，但说来也可笑。 天雾王，应该是与灭江王同一级别的强者。能不能求他救出自己的母亲？也许有可能。但实际上，这是很荒诞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帮与不帮，救与不救，说白了就是利益问题。 救，就意味着与灭江王结仇。除非自己能展现出比这个坏处更大的价值。 但自己有什么呢？用阴阳体的秘密来换吗？ 可是换，也是建立在双方实力平等的基础上的。 而自己有什么谈判的资本吗？自己在天雾王面前，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人物罢了。或许称自己为蝼蚁也不为过。 “终归有一线希望。” 慕寒希望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慕寒不知道天雾王为何要见自己。而最坏的可能便是，天雾王与灭江王交好，要抓了自己给灭江王。但以公羊明在官道上对付天水皇室追兵的手段，慕寒觉得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慕寒心中叹息，“可惜公羊先生什么也不说。” 望向前方，黑色的庞然大物已经近在眼前。 斑驳的古墙有三丈之高，气势恢宏。黝黑的城墙在雾气的掩映下仿若匍匐的巨兽在呼吸一般，威严而震撼。城门由身穿黑甲的官兵镇守，通行的人络绎不绝，俨然一派王城之景。 这，就是天雾城。 “走。”公羊明示意慕寒跟上。 公羊明走在慕寒前面，经过守城士兵前时，他扬了扬一块黑色的令牌，便领着慕寒直接进入城门了。 慕寒注意到，城卫在看到公羊明手中的黑色令牌时下意识地想躬身，但碍于手中的兵器并未做到，但眼中的尊敬之意是不假的。 慕寒暗暗思忖：“天雾王亲信的地位真是高啊……” 入城之后，公羊明没有在路上耽搁，沿着主路不断前进。 慕寒看着经过地方的安居乐业的人们，心里感慨万分。 半晌后，公羊明带着慕寒来到了天雾城之末，这里是一块向两边延展得看不见尽头的石壁前。 “这是？”慕寒问道。 这块如刀削般的石壁，让他想起了窄魂道一线天的那座“山”。 公羊明合了合扇子，指向雾气氤氲的石壁之上，轻笑道：“天雾城依黑山而建。黑山，非山，传闻是上古时期的祭天神台。而天雾宫……就在此山之上！” 慕寒闻言微微一怔，心头有些震撼。 他能想象得出，一座恢弘的王宫盘踞在不知多少丈高的巨型石台之上，其下是真正的天雾王城，百姓在其中无忧无虑地生活。他们只要仰头，就可以瞻仰庇护着他们的天雾王。 似是察觉到了慕寒的心中的震动，公羊明笑道：“不同的王城有不同的样子，天雾城是我目前见过最独特的。” 慕寒叹道：“我只见过天雾城，无从对比。但要说独特，其实天雾州就很独特。” “天雾州？”公羊明愣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确实。” 试问有哪个州会像天雾州一样全州弥漫大雾呢？ “不过有些州也很有意思啊……”公羊明露出回忆的神色，“有被称为一年到头不断飘雪的，有地火资源源源不断的，也有整日都在解决海兽、贩卖海兽的……” “算了，不说了，该上去了。”公羊明挥了挥手，道，“跟我来。” 慕寒跟着公羊明才看到石壁外侧竟是有螺旋向上的黑色石阶，只是因为在它与石壁皆为黑色，又雾气的掩映下显得不起眼罢了。 沿阶而上，雾气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而下方雾气仍旧迷蒙。慕寒朝下一看，恍若置身云端。 说实话，能有勇气走这条盘旋之路的人整个天雾城恐怕也不多。 若是失足从这里落下，哪怕元师恐怕都要粉身碎骨。 不知走了多久，公羊明突然淡淡地道：“慕寒，你知道王代表什么吗？” “不知。”慕寒诚实道。他知道公羊明终于要说些关于天雾王的话了。 “王，齐天。天，最大。所以，王，不可侵犯。侵犯了王的尊严，谁都救不了你。”公羊明语气仍旧平淡，“无论你做什么，只要记住这一点。” “我会的。”慕寒应声，若有所思。 恰好是环绕黑色石台走了一圈，公羊明和慕寒到达了石台之上。 巍峨的巨殿屹立在眼前，宛若来自洪荒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在这种压迫下，慕寒甚至感觉到自己调用元力都有些不畅。 慕寒有些心惊。这才只是离王宫最远的地方啊，居然就有能这样的压迫了。那如果身处王宫中…… “感受到了么？”公羊明点了点头，解释道，“对于封王级的存在而言，王宫，不仅是王宫。任何一尊王宫，都是一件极其强大的法宝。” “不过天雾宫有所不同。” “天雾宫只是名，它以前没有此名。我之前说过，天雾宫可能来源于上古，最初用来祭天，或者说……通神。” 慕寒怔然：“神？” 公羊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继续讲天雾宫：“天雾宫自带强烈威压，让修士不适的同时，也在增强肉体强度。这就是好处。所以那么多的天雾军，成为王宫禁军的不过千人之数。” “原来如此……”慕寒运转了一下元力，元力流动滞缓的时候，肉体的确有微微的提升。 提升不明显，但是日积月累之下可就很可怕了。 毕竟，在天雾宫内就相当于无时不刻不在锻体。 “心动了？”公羊明笑道，“想要留在天雾宫里了？” 而慕寒却是摇了摇头，很实诚地道：“天雾宫确实不凡，锻体也很有效，但是这太慢了。要有显着的提升，可能要一年、两年，甚至十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公羊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但是在慕寒说“这太慢了”的时候，他朝天雾宫望了望，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说着，两人已是临近了王宫。 宫门的前的侍卫看见两人临近，先是向公羊明行礼，然后恭声道：“公羊大人，这位是……” “王上想见的人。”公羊明淡淡道。 “原来如此，公羊大人请。” 进入宫门之后，慕寒才真正体会到了强大的威压，但还可以忍受。 “王宫内有点冷清，别见怪。”公羊明说道，“王上不喜欢处理政事，也几乎不上朝，所以宫里没有那么多冗杂的官员。” “但……”公羊明讽刺地冷笑道，“天水州的灭江王可不一样了，非闭关期，天天上朝，王威大得很。而那些官员，为了讨好灭江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听闻此话，慕寒面色虽然平静，但眼神却是变冷。 据当时大长老给他的信所言，七皇子死时灭江王还在闭关。也就是说，将七皇子之死怪罪于他、囚禁母亲、派兵抓捕自己这些事，全部是那些皇室官员搞出来的。 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灭江王出关后得知此事有怒火的宣泄口…… “可恨。”慕寒轻声道。 就在这时，一声有些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确实可恨。灭江王的作风，本王十分厌恶。” 本王？天雾王？ 慕寒一怔，朝四周看去，却是无人。 公羊明笑了，对着虚空道：“王上这样听我们对话可不好。” 随即对着慕寒说：“王上感知着我们呢。我们要快点了。” 慕寒头皮有些发麻，这里离中心殿应该还有很远的距离。这都听到了吗？不过天雾王不认同灭江王，这倒是一件好事？ 而此时，公羊明在心中轻笑：“果然，你是听着的。那么这小子之前看不上天雾宫的锻体之效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这你能忍？” “有趣了。”公羊明自然知道天雾王是为何找慕寒。 想必基于这个原因，祁雾应该也不会太难为慕寒。既然如此，加点料也挺有意思的。 第七十九章 王威 进殿。 大殿内金碧辉煌，但空间不大，不像是朝堂。王座上坐着一人，身穿黑底云纹长袍，眉眼中有神光，不怒自威，天地仿佛以他为中心一般。 天雾王。 “参见天雾王。”慕寒恭声道。 天雾王没有说话。 慕寒不知为何，觉得天雾王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有些许冷意。 公羊明把慕寒带到天雾王面前后就插着袖子站到了一边。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没他事了。 只不过公羊明看着天雾王，心里有些奇怪。他觉得天雾王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先前慕寒认为天雾宫不够好的话惹怒了他？不至于啊…… 公羊明对天雾王可谓了解至极，后者可不是因为这点小事就会动怒的。 但是，他不知道霸天警告天雾王一事。 天雾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寒。 霸天一言不合地直接警告他只要敢动慕寒，便杀他。 自从天雾王掌管着天雾州以来，还未有人能威胁他。但霸天做了。还是那种威胁了他、他还不敢违逆的那种…… 霸天，比他强。哪怕有一州气运加持，对方也不是没有杀他的可能。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怒。 就像公羊明告诫慕寒的“王威不可犯”，他一个王，召见一个此前连元士都不是的、现在算是小小的元士的后辈，甚至还什么都没有做，居然就被威胁性命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眼前这个即便落魄还有些书卷气的青年。 “为何不跪？”天雾王声音低沉。 此话一出，慕寒和公羊明心里都是一沉。 “怎么回事？祁雾吃错药了？祁雾从不在意这些礼节的……”公羊明有些诧异，心里心思变幻，“要考验慕寒吗？算了，再看看。” 慕寒看着天雾王，神色平静，却是淡淡反问：“为何要跪？” 天雾王笑了，笑容有些冷。 公羊明见到这个笑容，知道有些不妙了。虽说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天雾王对慕寒似乎有些厌恶，但绝对不是因为先前那事。 可是……厌恶吗？难道天雾王最初的目的不是要那把剑吗？然后顺便帮慕寒一下？ 他没想到，连正题都没进入双方就起了冲突了。 一时间，他也有些头大。 “本王为天雾王。见王不跪，当诛。”天雾王用平静的声音说着森冷的话。 我不跪，天雾王就要杀我吗？慕寒想着。 慕寒沉默了，而天雾王似乎也很有耐心，等待着慕寒的反应。 片刻后，慕寒终于开口了：“男儿在世，跪天、跪地、跪父母。我天地都尚且不跪，自然不跪王。” “好！”天雾王陡然喝道，声大如雷，震得慕寒精神模糊了一下。 下一息的时候，山岳般的威压降临在慕寒身上。 慕寒的膝盖猛地一弯，就有向前倾倒的趋势，但慕寒踏前一步稳住了身子。 在王级的威压之下，慕寒的元力根本无法调动，只能硬生生地靠肉体去抵抗威压。 慕寒汗如雨下，身体疯狂颤栗着，甚至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出“咔咔”的声音。 而威压还在一点点地加大，大有慕寒不跪便要他肉体崩碎的意思。 慕寒艰难地抬头看向天雾王。 而天雾王神情淡漠，看见慕寒看向他，冷漠道：“你可以恨本王，可本王就是要你跪。有本事你便不跪，证明给本王看。但你会死，一死，你母亲也会死，灭江就会高兴。” “是……是这样……吗？”慕寒艰难地开口，说出一字都要耗费巨大的气力。 “呵，天雾王……我，不会死！我母亲……也不会死！”慕寒咬牙道。他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逐渐下沉的身体又上升了几分。 如果……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自己又怎会被逼迫得离开天水州，又怎么在此受此欺辱？ 慕寒又一次地渴望强大。 他对抗着威压，始终没有屈服。因为他在赌，赌天雾王不会杀自己，否则威压肯定不止于此。 的确，天雾王控制着威压，但威压依旧是慕寒的数倍之强。这完全不是一个地元元士可以承受的。 对抗着数倍于自身实力的威压，他的嘴角开始有鲜血淌下，身体已经受到了创伤。 天雾王眼神微变，但却没有停止。 “祁雾，够了！”就在这时，公羊明传音给天雾王，声音有些怒意。 说是亲信，那是对外而言。实际上，公羊明是天雾王的师父。 天雾王是王，但他公羊明却是天雾王的师父。天雾王今日之行，让他对这个弟子很失望。 虽说天雾王成王之后他很少再管前者的事，但他依旧是天雾王的师父。他自问对这个徒弟了解万分，虽说天雾今日有些反常，但他不信这个弟子连师父的话都敢违背。 天雾王脸色变了变，有些憋屈。 霸天威胁他，慕寒不给他面子，现在师父都怒了。 他，好像还成了恶人？ “哼！”天雾王冷哼了一声，散去了威压。 压力陡然消失，慕寒气血上涌，吐出一口淤积的鲜血。 “慕寒，本王很不喜欢你！”天雾王低沉道。 “既然如此，天雾王又为何要召见我？”慕寒缓过了气，平淡道。 事到如今，他反而有些不惧这天雾王了。无论自己恭敬与否，他要杀自己，自己没有办法，那还不如坚持本心。 天雾王俯瞰着慕寒，迟迟不说话，手指在王座座椅上轻敲着，在思考着什么。 慕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运转元力恢复伤势。 良久后，天雾王终于开口了，只是说出的话，让慕寒脸色猛地一变。 “慕寒，将你的剑给我，我承你一个人情！” 原来，天雾王看上的是青雨剑。慕寒这下彻底懂了。 “呵，原来也是个贪婪的小人啊……”慕寒心中不无讽刺。 的确，说是承人情，然而空口无凭，实际上就是强抢？ 察觉到慕寒的神色，天雾王有些恼意，冷喝道：“慕寒，莫要看低了本王！本王是不喜欢你，但本王既然说了便不会反悔！你给我此剑，你不离开天雾宫，任灭江王杀来我都可以保你！” 慕寒抿了抿嘴，不卑不亢地道：“多谢王上好意，不过此剑，恕我不能给王上。” 天雾王有诚意吗？或许有。但慕寒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不说青雨剑是青剑宗镇宗之剑，单是青雨剑里有师祖之灵这一点原因，慕寒就不可能答应把青雨剑给他人。 天雾王冷然。 “慕寒，本王给你机会了。莫要忘了这里是哪里，逼得本王对你出手！” 慕寒深吸一口气道：“青雨剑，我是不可能给王上的。如果王上强行要夺，不怕落了身份吗？” “你是笃定本王不会对你出手了？”天雾王站了起来，身边有雾气浮现，“本王还从不怕他人非议！” 慕寒感知到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息锁定了自己，他知道，天雾王真的要出手了…… 慕寒握向了青雨剑。 只是下一刻，慕寒愣住了。他想要握住青雨剑，却是握了个空。 剑呢？已经没了？ 慕寒低头看向剑鞘的同时，天雾王眼中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青雨剑缓缓脱离大长老打造的剑鞘，悬浮在了慕寒面前。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剑中传来。 “天雾……没必要如此……” 慕寒愣了一下。这，这是师祖的声音…… 声音响起的时候，天雾王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不复王的从容。他的脑海中，那亘古久远的记忆随着这声音汹涌而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涩：“雨……雨青？” “雨青”二字一出，公羊明长大了嘴巴，扇子掉到了地上。 而慕寒瞪大了眼睛，也说不出一字。 雨青？天雾王叫的是……师祖？他认得师祖？ 慕寒的脑袋一下子也变得空白了。 一时间，大殿内寂然无声，氛围变得极其诡异。 第八十章 故人 大殿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最后打破寂静的，还是使这寂静产生的主人。 青雨剑在半空中微微地上下起伏着，剑中冷雨青的声音再度响起：“天雾。” “雨青，我在。” 在冷雨青面前，天雾王似乎不再端着王的架子了。 “天雾，你是想要夺剑吗？”或许是因为是残魂的原因，冷雨青的声音似乎不掺杂着什么特殊的情感，但却让天雾王乱了情绪。 天雾王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一把剑能知道什么？” 天雾王神色一黯：“毕竟是你的剑，我想由此推演看能否知道后来你去哪儿了……” 慕寒听着二人的交谈，心中的线索连了起来。 大长老说过，当年冷师祖莫名消失。现在看来，天雾王应该和师祖关系不浅。 “雨青，你现在……”天雾王有些犹豫。 “残魂罢了。”话音落下，青雨剑又回归了慕寒的剑鞘。 听闻此话，天雾王哑然。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找你……”天雾王说着，突然看向慕寒，“慕寒，可否将剑暂借我一晚？我想和你的师祖叙叙旧。 “我无法做主。”慕寒眼眸低垂。 天雾王身形一动，来到慕寒面前。 此刻的他，威严的神色柔和的几分。不论是霸天威胁他，还是慕寒顶撞他，这一切在他见到那日思夜想的故人后都不重要了。 “慕寒，将剑借我一晚，我答应你，你返回天水州救你母亲时，我会帮你挡住灭江王！”天雾王的语气，真的是在求人了。 公羊明心中无奈，祁雾这家伙，一与冷雨青的事有了牵扯，就忘了自己王的身份了。 然而面对天雾王的这般请求，慕寒依旧没有说话。 剑中，冷雨青似乎叹了一声，道：“也罢。慕寒，将剑给天雾，明日一早你来取剑。” 语罢，冷雨青又道：“慕寒，你不用记恨天雾。你最近修为提升太快了，他给你的威压，让你基础巩固了些，消除了一些隐患。” 天雾王神色有些不自然。这话是青姐给他台阶下了。 慕寒点了点头，将青雨剑与剑鞘一并交给了天雾王。 “师父，麻烦你安置一下慕寒了。”天雾王传音给公羊明，随后便消失在了殿中。 公羊明无语。 慕寒只看见天雾王嘴唇翕动，倒也不知道天雾王说了什么。随后天雾王便消失了，公羊明朝他走来。 “不用担心，明日我会把剑给你。”公羊明说道，“随我先去休息。我为你取点疗伤的药。” 公羊明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徒弟，真是不让他省心。 天雾王是冷雨青那一辈的人，算是古老的人了。而他，看似年轻，但存在的年岁比那两人更为久远。天雾王，可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至于为何他一个元尊却能教出封王的徒弟，则是公羊明自己的秘密了。 在公羊明看来，慕寒潜力很大，未来恐怕也能成为一方强者。他知晓即便冷雨青说了让慕寒不要记恨天雾王的话，但后者心中也许还有芥蒂。 于是他道：“慕寒，青雨剑在你身上的消息是青剑宗大长老告诉天雾王的。他知晓昔年天雾王与冷雨青二人的关系，希望借此能帮到你。而天雾王也是好意，派我去天水州边界替你解围。他是性情中人，念剑心切，刚刚有些言重，你不要太在意了。” 慕寒点了点头。 见状，公羊明也不再多言了。该说的都说了，至于慕寒心中究竟如何想，他也没法知道。 …… 月夜。 慕寒站在高阁之上的窗前，眺望着苍茫的夜空，目光有些惆怅。 他还是太弱了。 他不弱，就不会被追杀得只能逃；他不弱，就不会只能选择跟随公羊明到天雾宫；他不弱，就不会在天雾王的威压下喘不过气来。 如果慕寒现在已经足够强，他就可以单枪匹马地杀进九龙城救出母亲。 可惜，都是如果。 “一年之内，我必须返回天水州。天雾王答应为我挡下灭江王，可除了灭江王，还有那么多的强者。这些人，都需要我自己解决……”慕寒轻声呢喃。 “地元境……” 这是他现在的修为。这要是放到青剑宗，已经算弟子中很强的了。要是现在的慕寒再去参加武斗，或许他能击败一部分天元弟子，排到前百之位。 可，这远远不够。 青剑宗就像个象牙塔，虽有争斗，不过是小打小闹。其中弟子间的关系也很简单纯粹，即便有像孙龙那种人，也不会隐藏恶意。 而会隐藏恶意的，才是真正难缠的。 在外多了，慕寒的眼界也高了。 慕寒现在见过的，是元尊级别的捕头和公羊明，是不知道修为几何但强大无比的雨革月，是掌控一州的天雾王，还有那一旦出关便会爆发冲突的灭江王…… “要尽快晋入元师啊……”慕寒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慕寒摇了摇头，不再去空想太多虚无缥缈的事情。 身体一动，他已是盘坐在床榻，凝神静气，开始修炼。 …… 此夜，对于天雾王来说是最特殊的一夜。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青雨剑被端正地横在书桌的剑架之上，天雾王则端坐在书桌前。 太多的话无从说起，天雾王也明白，自己不说，冷雨青是不会开口的。 他很想诉说自己的情感，但时过境迁，当年敢说出的话，现在却是有些难以启齿了。虽然，他那一份对冷雨青的情感一直压在心底。 而关于当年那事，他同样有着很深的疑惑。于是天雾王开口了。 “雨青，当年你是去寻他了吗？” “是。” “他到底去了哪里？他怎么舍得留你一个人？” “我不知道。” “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吗？” “如果有，也不至于此……” “生死可知？” “同样不知……” 天雾王感到有些萧瑟。 他和冷雨青口中的“他”，叫炎玄黓。当年是那么天赋异禀的一个人，年纪轻轻便已冠绝同代，傲视群雄。 他祁雾，当年不过是公羊明的一个弟子。如果师父愿意的话，师父或许可以与炎玄黓争一争，但绝对轮不到他。 他只能默默地喜欢冷雨青，祝福着她和炎玄黓。 后来两人先后成王，却无意去争州主之位，而是在三千州大陆上游山玩水，自由无比。于是，他俩也被三千州大陆上的人认为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然而，有一日，炎玄黓忽然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三千州上再也找不到此人。 而冷雨青，从此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如热火一般的她，化作了万古的寒冰。 她隐没姓名，踏遍三千州，想要寻他痕迹，然而毫无收获。 三千州的修士界，大多认为炎玄黓已经陨落。但她从未放弃。 就这样，过了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可是炎玄黓的消失，始终没有一点头绪。 在这百年里，冷雨青和炎玄黓的故事，也在说书人的口中结局也落得悲情。 后来，祁雾也成王了，成为了天雾州的新王。 可对他来说，他成王得太晚了。炎玄黓找不到了，冷雨青也找不到了。只留下了天水州的一个叫“青剑宗”的宗门。 这两人，在那个时代就像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可天雾……忘不了。 那些回忆，如同灯火一般映照在书桌前的天雾王眼中。他的嘴角，终究泛起了带着苦涩的笑。 不过，他不想再提那些事了。没有结果也许就是最后的结果，他不想让自己和冷雨青都徒增悲伤了。 御书房内，天雾王一个人说着这些年的事。他脸上的表情很多，时而失笑，时而微恼。 冷雨青默默地听着他讲，只是有时会说上那么一两句话。 第八十一章 埋骨秘境 翌日，天边的鱼肚白吞吐之时。 有侍卫来到慕寒的房外，轻敲门后道：“慕大人在吗？” 慕寒将修炼正在进行的周天完成，然后来到门口。 “慕大人，王上有请。”侍卫很恭敬。 慕寒点了点头，也很客气：“麻烦带路了。” “大人客气了……”侍卫受宠若惊，弯了下腰，然后在慕寒前面带路。 …… 还是昨日的大殿。侍卫告退之后，殿中只有天雾王、公羊明、慕寒。 天雾王亲自将青雨剑交还给了慕寒，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舍。 “慕寒，天雾为我补充了一些魂魄之力，我已经恢复了许多。平日你有什么疑问皆可元力加之剑身，意念问我。”一道意念传入慕寒的精神世界。 慕寒心中微喜。 青雨剑回归剑鞘，慕寒看向天雾王。 “慕寒，雨青已与我大致讲了你的事。我可以帮你，但你也需要自己强大。”天雾王说道，“近日，天雾州北部元气有异动。我前去查看过一次，那里的埋骨秘境将会开启。” “秘境脆弱，对元师以上的修士有自带的排斥，但元师以下无碍。天雾州的一些家族，以及附近的一些大州可能都会有元师以下的弟子前来。” 公羊明点头，接过天雾王的话道：“未达元师，但大多是天元境界。你若想争，我可以带你前往秘境。” “秘境……”慕寒心中思索。 传说每一处秘境，都不同寻常。有危险，也有机遇。有人在其中陨落，也有人从此一飞冲天。 如果要找到一条快速的变强之路，秘境，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慕寒的眼中有热切之色浮现，他冲公羊明抱拳道：“那便麻烦公羊先生了。” “事不宜迟，那我们即刻便动身。”公羊明道。 天雾王嘴唇翕动，对公羊明传音道：“师父，劳烦您再奔波一下了。” 公羊明冲天雾王点点头，表示会意。 …… 天雾州之北。 苍莽大山连绵起伏，鸟兽之鸣回荡九天。 在一处看似平凡的山间盆地里，却是汇聚了数十方人马，将地盘分为了泾渭分明的几处。而在盆地的中心，有一座巨大的石碑，约莫三丈之高，散发出上古洪荒般的气息。石碑的旁边的虚空中溢散出淡淡的元力波动，赫然是秘境入口即将出现的地方。 纵观这这些人马，实力皆是不弱。护送的长辈都有元尊的境界，而前来的青年才俊，不少都达到了天元的境界，甚至有些还是天元圆满。可谓是群英云集。 当又有一道破风声在远处响起，盆地间不少闭目修炼的人睁开了眼睛，朝那个方向看去。 “又有人来了？不知是谁？”有人心里疑问。 公羊明携慕寒远远走来，他目览同样看向他的那些人，心中有了个大概。 随后他对慕寒道：“这一次，除了苍州和天水州，天雾州附近的几个大州的家族和宗门基本都来人了。天雾州只有五家，其他数十方势力都是外州的。我对这些弟子也不甚了解，不过任何一人你都不要小觑。” “秘境只有你们会进入，那些弟子家里的长辈或是宗门里的长老都会在外等待，包括我也一样。进入秘境后，生死各安天命。不要轻易招惹别人，但别人想要杀你，也无需仁慈。” 慕寒点了点头，心里记下。 公羊明和慕寒靠近了盆地，相比起一方人马便有一名长辈与数名弟子的数量，他们二人，不免显得有些单薄。 “哟，这不是天雾宫的公羊御史么？怎么，天雾宫这次也派人来了？”有人语气轻浮道。 此人是外州的，其州之王与天雾王有过摩擦，自然不把天雾宫放在眼里。 公羊明淡笑：“这是天雾州的秘境，还不让天雾宫的人来么？” 话是如此，但依旧有人奇怪。比如天雾州的那两家。 毕竟，天雾王没有子嗣，天雾皇室也就无从谈起。以往，像有这种机缘之争，天雾宫一直都是不管不问。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天雾州的家族比天水州发展的顺利太多。也难怪诸葛柔光当时会对良叔说天雾州不如天水州乱。 “天雾宫派人来了？地元气息？” 一开始这些势力听到有人点出了来人来自天雾宫，心里不免一惊。然而察觉到了慕寒的地元气息，心里的警惕便消失了不少。 地元，在这里，算弱的了。既然弱，便难以与他们相争，也就无须在意了。 见到那些逐渐移开的视线，慕寒明白，自己倒是被人小瞧了。 确实，如果他现在见到人元元士，也不会太过在意。 但地元的慕寒，真的比不上天元吗？未必。境界，往往会造成一种错觉。 慕寒心道：“这样也好，扮猪吃老虎，还不会被针对。” “秘境，三日内会开。”公羊明如是说。 慕寒点了下头，望向那矗立的巨碑，巨碑上似乎有一些小字。 慕寒问道：“公羊先生，敢问这巨碑是为何物？” 公羊明语气有些唏嘘：“这碑啊，是颂元碑。看到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了？都是上古年间战死的修士……昔年，这里可是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强者发生大战开辟的空间，便是现在的埋骨秘境……” 慕寒怔然。公羊明说，巨碑上的那些不计其数的字是战死的修士之名？那死者，有千人吗？不，万人……也不一定。也许万人都不止？ “为何而战？敌人是谁？”慕寒不禁问道。 公羊明摇了摇头：“都是些往事了。你进去，或许会知道。” “嗯。” 慕寒压下诸多心思，盘坐下来，原地开始修炼。 …… 一日后，盆地间的元气波动陡然增强，最中心处的元气更像是沸腾了起来一般。 所有人纷纷退出了修炼状态，望向从虚空中撕裂出来的空间漩涡。 “秘境！”有人惊呼。 有一道人影率先掠出，笑声嚣狂：“先行一步！各位稍后吃我的残羹冷炙！” “这吴戈……”不少人皱眉。 刚开的秘境是否有危险大家都不知道，可吴戈显然不怕这些，说他狂妄，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本。刚刚他展露的气息，已经到达了天元圆满。 见吴戈首当其冲，其他人犹豫了一下也都纷纷跟上。 “公羊先生，我也去了。”慕寒简单地向公羊明告别。 公羊明道：“我会在外接应你。” 慕寒动身的时候，吴戈已是冲入了那神秘的漩涡之中，人影瞬间消失不见。 见此，第二梯队的人咬了咬牙，速度再快一截。 虽说就差那么几秒，未必会有什么得失，但慢人一步，在这些天才心中难免会产生一些落差。 慕寒倒是速度不快，又因为是从盆地边缘赶来，几乎是在最后才进入了秘境。 身体接触到空间漩涡的一刹，一股庞大的吸力将慕寒扯入，随后将慕寒抛出。 眼前场景变幻，空间交错让慕寒产生略微的眩晕感。 慕寒趔趗一步，站定之后望向四周。 这是一片满目疮痍的战场，随处可见大战的痕迹，远山都有巨大的裂缝。天空中褐云如烟，却又静止不动。 周围无人。慕寒向后看去，没有漩涡。 “应是都被分散开了。”慕寒心道。 慕寒蹲下身，抚摸了一下破碎的褐红沙土，皱了下眉，于是将之放到鼻翼间闻了一下。 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尘土中，竟然还有着淡淡的血气…… 慕寒心惊：“当年那一战究竟有多少人身死？” 他似乎感受到有无数修士血染沙场，征战到死。 “那是……” 慕寒望了望前方，视线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但似乎没有生灵的气息。 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慕寒朝那个“人”走去。 第八十二章 铠、剑与骨 前方那人身穿黑铠，单膝跪地。他的前方，有一把长剑深深地没入地下。 “没有生机……”慕寒微微讶异。 慕寒走到了他的前面，方才真正地被震撼。 支撑着那一身沉重黑铠的，并非他的血肉，而是一副空荡荡的骨架。那些血肉，早已随时间化为了尘土。也许，在慕寒走来的路里，就有他的血肉所化。 那副骨架，宛若将倾，可一直到了今日，还是屹立不倒。 慕寒看到，黑铠主人的头似乎微微仰起，看向的是远方无尽的苍穹…… 冥冥中似有什么在指引，驱使着慕寒将手轻触了那把剑一下。 一股强大的残破意志向着慕寒的精神冲击而来。 下一刻，慕寒的耳边咆哮声乍响，身后有惊人的元力爆发波动。 慕寒猛地回头，看见的是天际之上两个巨大的虚影在交战，其中之一正气凛然，另外一个散发着滔天邪气。 “王！一定要胜！” “王！必杀此魔！” “王！不能让兄弟们白死！” 一道道强烈的意志不断嘶吼在慕寒耳边。 纷杂的意志冲击里，慕寒捕捉到一个令他感到有些骇然的信息。这无数修士的敌人，似乎只有一个…… 那个让无数修士葬身的，被称为“魔”。 景象消失了，慕寒再度睁眼，眼前重新是黑铠的主人。他知道，刚刚在他“看见”的，是黑铠主人的不散执念里最后的影像。 慕寒朝着黑铠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朝着黑铠主人面对的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应是王战之地，也应是王陨之地。那里，应该有机缘。 而，黑铠主人这身铠甲和他那把剑，慕寒不拿。 铠甲和剑珍贵吗？珍贵。铠与剑，一看就不是凡物。但，那是黑铠主人留下的，不动，是对前辈最大的尊重。 慕寒有自己的原则。 “真是幼稚呢……” 就在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慕寒冷眼看去。 来人是吴戈。正是那个言语嚣狂、第一个冲入秘境的人。 吴戈看向黑铠，眼里有贪婪之色浮现。 他缓步走向黑铠，可一道人影却是拦在了他的身前。 “有趣，一个地元敢跟我作对？”吴戈看向慕寒，戏谑道，“你不怕死？” 慕寒淡淡地道：“前辈之骨不可侵犯。” “物尽其用、有缘者得之罢了。”吴戈毫不在意地道。 吴戈又瞥了一眼黑铠，其上似乎有一些裂纹，这让他皱了皱眉。 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吴戈也不想在此处拖延时间，于是道：“算了，坏了的东西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他眼中杀机迸现，蓄力已久的一掌陡然拍向慕寒。 慕寒早有戒备，阴阳元力汇聚在拳，一拳轰出。 砰！ 奈何地元初期与天元圆满终究是差距太大。吴戈身体未动，从容收掌。慕寒却是被被震退几步，气血翻涌。 “哈哈哈，一个地元在我面前放肆！若非本少爷没时间陪你玩，你已是曝尸荒野！”吴戈冷笑一声，“此次秘境机缘之争，你若敢染指，我吴戈必杀你！” 吴戈说完，冷哼一声，朝前冲去。 “天元圆满……” 慕寒压下气血，眼里也有杀意涌动。 吴戈的出手，让双方彻底撕破脸了。 他不过初入地元，天元圆满，还是比他强了太多。 “若我在秘境中晋入天元……”慕寒眼中冷芒闪动，望向吴戈离开的方向。 吴戈前往的方向，正是王陨之地。想来在他进入秘境之前，便知晓了相关的信息。 不用说也知道，秘境最大的机缘便在那里。 纵有吴戈威胁在先，但让慕寒不去那里，自是不可能的。 “到了王陨之地，到时候他必会对我出手。”慕寒思酌，“在那种地方出手会有限制吗？其他人会阻拦吗？” “即便无法力敌，我也可以自保。”慕寒自语。 离开天雾宫的时候，天雾王倒是给了自己一件自保之器，只能发动一次。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使用，反噬极大。一旦使用，而后只能倾尽全力逃了。 慕寒握了握仍旧有些酸痛的拳头，元力爆发，往王陨之地赶去。 他已经慢了不少，希望还来得及。 …… 王陨之地，乱石分散而布。后方，有一道遮天蔽日的禁制。 此处，早已有近百人汇聚。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数字将会越来越大。 吴戈抵达此处的时候，脸皮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第一个进入秘境，却在快百个到达，耻辱之感油然而生。 有人嘲笑道：“吴戈，何时你变得跟只乌龟一样了？” 吴戈冷着脸，低喝道：“张胜，闭嘴！我不过是被一只杂鱼耽搁了罢了！” “杂鱼也能耽搁你么？”张胜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 吴戈扫视了一眼此处，心道：“张胜、许风华、林倩儿……这几人居然都到了。” 在他心里有所忌惮的名单之上的几人居然都先他一步到了。 “哼。”他心里冷哼一声，飞身到最高的巨石之上，盘坐下来休憩。 见到吴戈占据最高位置的行为，有人在心里嗤之以鼻。 一袭白裙的林倩儿轻倚在一块石头边，气质有些妖媚的她美眸微抬，看了一眼吴戈，嘴角撇了撇，心里极其不屑。 “吴戈这人，若非自身实力不错，并且家族势大，否则以这种性格，早被人打死了。”她心想。 她和吴戈出于同一州，以她对吴戈的了解，在这禁制解开之前定然还有一场风波。 不过吴戈是那种欺软怕硬的货色，也不会真动到她头上来，她也就不甚在意了。 汇聚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已是超过了三百人之数，而禁制也在越来越弱。 吴戈的视线在每一个赶来的人脸上扫过，似乎在审阅的样子。这让很多人心里不爽，但却无法在当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腹诽。 “难道不来？”吴戈自是在找慕寒，可慕寒似乎没有出现。 突然，他眼神一凝，心里冷笑起来。 “还真来了？也好，拿你立威！”吴戈在巨石上站了起来。 慕寒神色平淡。 吴戈看到他的时候，慕寒自然也看到了吴戈。 “果然是在等我么？” 见到吴戈站起，慕寒知道，他要对自己发难了。 吴戈朗声笑道：“机缘大家都想要，可没有实力就别参与了。张胜、许风华、林倩儿，不如我们四人联手清个场如何？天元以下不得进入其中。” 清场？ 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是一色，纷纷冷冷地注视着吴戈。在场的地元也有百人，吴戈想凭他和其余三人就妄图赶走他们？痴人说梦！ 张胜几人也是愣了一下，吴戈是不是疯了？狂到失心疯了？ 张胜笑道：“吴兄，虽然我觉得你说的不错，但我想我还没那个本事。” 许风华也拒绝到：“我不参与此事。” 而林倩儿，对吴戈根本不予理睬。 “哦？是吗？”出乎几人意料的，吴戈竟是不恼，反而还在微笑。 “既然如此，那我也退而求其次。我就赶走一人如何？” 吴戈淡笑，说出的话似是在征询意见，但显然他已经准备这么做了。 “原来这才是吴戈的打算吗？他要赶走谁？”不少了解吴戈的方才恍然。 若是吴戈想将这一百多的地元境修士全部清除，同仇敌忾之下，吴戈还真做不到。但他现在只要一人离开，事不关己，他们自是高高挂起。 吴戈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慕寒的身上。 众人讶异。是他？似乎是……天雾宫派来的那个？ “先前这条杂鱼耽误我来此，现在我要他滚离此处。应该没有人想要阻拦？”吴戈的眼神渐渐冷冽起来，“若有，便是与我吴戈为敌！” 吴戈言语间，似乎根本没有征询慕寒的意见。 不少人对慕寒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招惹上了吴戈，想来是要倒霉了……” 第八十三章 三招 慕寒被孤立了，因为吴戈的这番举措。 或者说，即便没有吴戈的小心思，也不会有人帮他。第一不相识，第二没必要。谁也不想为了帮一个地元而得罪一个天元圆满。 慕寒也觉得实际上确实如此。 然而，有一道听起来有些柔媚蚀骨的声音却是在此刻响起：“吴戈，你可是贵为天元圆满的元士，对一个地元境似乎才刚刚踏入的修士出手，不觉得脸红吗？” 慕寒闻声看去。那是一道穿着利落白裙的女子，腰间缠着一根鞭子，眼如柳叶。 “林倩儿……”吴戈眼神微冷，但没有展露出来，而是笑道，“你说的也有理。既然如此，我也不欺他。” 吴戈看向慕寒，双手负于身后，笑道：“接我三招。” “出手。”慕寒语气平淡，看向吴戈的眼神中毫无惧色。 青雨剑从剑鞘中抽出，清亮的剑鸣让不少人心里一惊。 好剑！ 吴戈愣了一下，随后舔了舔嘴唇，露出如狼般贪婪的眼神：“将剑献于我，我不杀你。” “你是叫吴戈？”慕寒突然道。 “嗯？”对慕寒直呼其名，他有些不解，皱眉道，“是。你想说什么？” 慕寒扬起青雨剑，斜指吴戈，言语间有淡淡的霸气展现：“吴戈，天元元士罢了，圆满又如何？你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把剑？你屡次对我出手，想置我于死地。今日，若你三招杀不了我，来日，我必取你性命。” 慕寒话音落下，在场准备看一处好戏的看客都暗自点了点头，高看了慕寒几分。 而与吴戈作了一番对的林倩儿此刻也不禁多看了慕寒一眼。 她为慕寒说话，只不过是看不惯吴戈罢了。对于慕寒这个无名之辈，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现在，她倒是对慕寒能否接下吴戈三招有些许期待了。 她与吴戈都是一州的天才。何为天才？是能越阶而战的那种。她知道，以吴戈的战力，不说地元，哪怕普通天元元士都未必接得下他三招。 这白衣青年，敢在吴戈面前说出这话，是临死前装狠，还是真的有接下的实力与自信？ 她倒是拭目以待了。 “三招……”吴戈眼中杀气凛然。 吴戈位处巨石之上，周遭的元气在波动。他弓步拉拳，背后的元气隐隐化作了一只似狮似虎的元兽的虚影。 这让众人心惊。元力化形，是元师的标志。这说明，吴戈已经半只脚迈入元师了。 而他的目的，显然是要在第一招就置慕寒于死地。 “第一招！” 吴戈一拳轰出，庞大的元力巨拳自上而下朝慕寒压迫而来，风声猎猎！ 慕寒感到了前所未有地压迫感，比之面对戟虎时更强！戟虎不是人，不会那些元技，但人会。吴戈此拳给他的威胁之感，丝毫不亚于当初戟虎的偷袭！ 然而慕寒也不是当初的慕寒了。 在他眼中，阴阳变幻，元力巨拳间的元力走向无比清晰。 他手上的剑动了。 青雨剑舞，如梦如幻。以飞雪剑法、烟雨剑为基，慕寒剑势精妙，元力化作剑气直指巨拳中几个薄弱的元力点位。 “轰！” 巨拳覆盖了慕寒，却是在造成实质性的杀伤之前爆碎成了无数气流。 狂风扬起漫天沙土。 待尘埃平息之后，一道身影在其中岿然而立。 “接下了！” 观战的众人眼神都是一凝。 林倩儿红唇也轻轻勾起，轻声道：“有意思……” 她精神力强大，自也看出了吴戈的元力巨拳中的诸多可被称为破绽的元力结点。但她使用的武器是鞭，换作她面对此拳，她没有那个把握能够在转瞬之间击破那几个破绽。 而现在，那个修为仅有地元的修士却做到了。连她都不得不心里赞叹一声。 “是个天才。”林倩儿心里心念电转，“他与吴戈不对路，而林吴两家是世仇，我是否能将他招揽？” 旁人想法众多，而吴戈心中却是杀意更甚。 “第二招！” 吴戈不给慕寒喘息的机会，浑身元力再度如江海般沸腾。 “坠明！” 吴戈右拳之上，晶莹的白光流转。 这一次，他不再托大，径直从巨石上一跃而起，一拳以碾压之势砸向慕寒。 慕寒避无可避，他将青雨剑插入地下，右拳也如拉弓般蓄力。 “水！火！” 慕寒眼神凌厉，精神力将周遭的元力吸引一空，右拳之上，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元气附着！ 慕寒一拳迎向吴戈。 “轰！” 惊雷般的爆炸声响起，两人拳锋相交处，元力炸裂而开。 吴戈的身体在空中倒飞而出，俯身撑地落在地上后依旧朝后滑行了数米。 而慕寒也不好受。他的右臂无力地垂下，右拳之上，鲜血不断滴落…… “好霸道的对拳！”不少人瞳孔一缩。 但慕寒心中清楚，这并非对拳。 他将水火漩涡凝聚在拳前，吴戈一拳轰来自然引动水火漩涡爆炸。慕寒借爆炸之势，抵消了吴戈的杀拳，但自己的右手，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吴戈缓缓站直了身体，眼神森寒无比。他本以为一招就可以解决慕寒，没想到两招过后自己反而有些狼狈。 “你没有机会了……”吴戈语气冰冷，“这第三招，你拿什么接！” 他发现了，慕寒一直是用技巧在规避他的攻击。 既然如此…… 吴戈全身所有的元力都汇聚到了右拳之中。还是第一招时的架势，但调转的元力却是完全不同！ 第一招，他使用了一成半的元力。第二招，他使用了三成的元力。 但这一拳，这一招，他调用了剩余的五成半的元力！ 这，是天元圆满的全力一击！ 而他也不是不想用“坠明”来近身攻击慕寒，而是这般庞大的元力，他的身体也吃不消，只能用远程元技来施展。 巨大的宛若实质的拳影凝结之时，慕寒如芒在背。他感到了无边的危机。 飞雪剑法无法抵挡，水火漩涡也无法接下。 只能用天雾王给的那道保命之器吗？可一旦用了，他定会重伤，从而失去争夺这次机缘的机会。 “死死死！” 在吴戈的眼里，慕寒看到了绝对的杀意和死意。 “要我死……”慕寒轻声道。 在这种关头，慕寒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望了望天，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他轻声呢喃：“我不招惹，守本分，总是有人要我死。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慕寒右手上一滴一滴滴落的鲜血让他感到了失血的虚弱，但身体里的剩余的血液，散发出了炽热的温度，犹如火烧，似要沸腾！ 然而慕寒平静的样子在他人看来，就像是放弃了等死一般。 “放弃了吗？” 林倩儿失望的时候心里也有疑惑，她总觉得那个白衣青年不像是会放弃的人。 慕寒不知道他人的心思如何，只知道，吴戈要他死。 “杀！”吴戈暴喝一声，凝聚了他所有元力的最终一击朝慕寒打出。随后他立刻吞服了一颗丹药开始恢复元气。 面对巨大的元力之拳，慕寒并没有动。 他眼中，世界微微变化，一切都沦为黑白二色。 他看着吴戈的残忍与不屑的笑容、那恐怖的在眼中放大的拳影，还有周围那些看客悲悯的视线…… 在死神的镰刀即将挥下之际，慕寒的瞳孔之中，忽然阴阳流转！ 一瞬间，天地间的阴阳之力尽入他眼。 慕寒微不可闻地吐出四个字：“阴阳湮灭……” 在慕寒眼中，一方呈现黑白二色的石磨虚影在元力巨拳的上下出现，将巨拳夹在其中。 阴阳磨盘出现之一瞬，便开始了上顺下逆的旋转，恐怖的湮灭之力不断消磨巨拳中的元力。 然而这阴阳磨盘仅在慕寒眼中呈现，他人却是无法看到。 林倩儿略有所感，但也未能真正看到磨盘之体。 所有人都只看到，那倾注了吴戈全部元力的恐怖巨拳，以一种惊人的速率萎靡下来。 待到巨拳到达慕寒面前之时，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扬起…… 那巨拳，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无声地湮灭了…… “这……这是什么……”不知道多少人瞪大了眼，暗自吞了一口唾沫。 他们以为慕寒必死了，结果他们甚至不知道慕寒做了什么，后者就安然无恙地化解了吴戈的绝杀…… 不仅是吴戈，张胜、许风华、林倩儿等其他眼力不俗的天才在此时都是心中大骇。 吴戈那一击，他们自问使用压箱底的招数也能接下，但决不如慕寒一般“轻松”得甚至称得上诡异。 他用了什么手段？符文？咒印？还是元技？他们一头雾水。 已知的东西不可怕。最为可怕的是未知。 禁制之外，随着元力巨拳的湮灭变得鸦雀无声。 片刻后。 “有趣有趣。”吴戈从震惊中回神后鼓了鼓掌，“竟然真的接下了我三招。” 作为攻击的发动方，吴戈的感触最深。在他的感知中，自己的元力都被无声地湮灭了去。 他觉得，这必是一道强大的湮灭性符咒。而这样稀缺的资源，他不认为慕寒还有第二道。 于是他笑道：“我吴戈不会食言，你可以进入禁制之内。当然，进入之后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对你动手……不过若是你将剑借我，我可以保你一下。如何？” 慕寒听到吴戈的话立刻就懂了。 吴戈的意思，摆明了自己不给他剑，他还会找机会动手。 而所谓的“借”，定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慕寒亦是笑了：“不如何。” 使用阴阳磨盘的阴阳绞灭之力并不是无代价的。慕寒的精神到现在还有些刺痛。但吴戈若是还想挑事，他不介意拼得反噬的代价将其在此处斩杀…… “呵呵……”吴戈冷笑，想要再度开口。 就在这时，天地间响起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众人下意识朝声源看去。 王陨之地前的屏障碎裂开来，化作了漫天光点。 禁制……消散了！ 第八十四章 千森迷阵 禁制解除了！ 禁制解除的刹那，没有人再关注吴戈与慕寒，纷纷朝着禁制内冲去。 谁也不知道陨落的王留下的是什么。 如果是先到先得的传承，慢了一步便会让人后悔莫及。 “可恶！”吴戈低骂道。 他现在体内的元力十不足一，结果禁制恰好解除了，这意味着他在最开始的争夺里就处于劣势。 慕寒没有犹豫，在禁制消失后便立刻冲向了那里。在他心中，吴戈还比不上机缘。 就速度而言，他反而比吴戈快了不少。 禁制虽除，但仍有一层薄膜将空间隔开。慕寒冲入其中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愣了愣。 不同于埋骨秘境整体的荒芜，禁制之内，生机勃勃，树木葱茏。 而在所有人的正前方，是一堵堵由树叶构成的翠绿的墙，像是一个迷宫。 虚空之中，一道自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呵呵，小家伙们，我是幻王。想要接受我的传承，先通过你们眼前的千森迷阵。进入后以一个时辰为限，走不出来的就失去机会了。” “这个声音……”慕寒心头一震，“幻王？” “幻王就是我在黑铠主人的执念记忆里看到的我方之王吗？幻王说了‘传承’……机缘便是传承？他，已经陨落了吗？” 慕寒心里叹息。 “千森迷阵……”慕寒望向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林之墙，却是没感觉到“阵”的味道。或者说，以他的精神力，还窥不破阵的奥义。 但是慕寒已经能推测出很多信息了。 “幻王以‘幻’字为封王之名，可能擅长幻术一道。千森迷阵又有‘迷’之一字，想来也与迷幻、迷惑之效。所以能否通过千森迷阵，也许关键在于能否破开幻象……” 在慕寒还在思考的时候，已是有不少人从千森迷阵的入口进入了。 幻王的声音仍有笑意，他善意地提醒道：“整个禁制之内皆是禁空，不要尝试用元技飞行哦——” 听着幻王的语气，慕寒心里古怪。 为何他感觉这幻王有点逗？不，也不是单纯的逗，而是有些欠揍的逗…… “咳咳。”慕寒干咳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不过幻王给他的印象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改变了。慕寒实在难以把他心中的这个幻王和那个率领成千上万修士与魔作战的形象联系起来…… 在这时，林倩儿几人也准备入内了。 与吴戈关系较为不错的许风华传音给吴戈道：“吴戈，你不进么？” 吴戈的视线在慕寒身上徘徊了一下，阴恻恻地回道：“我再等会儿。” 许风华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明白，吴戈一方面是在恢复元气，另一方面是在等慕寒进入。他还想干掉慕寒。 许风华知道，吴戈现在也是骑虎难下。 他和慕寒的梁子已经结下，而后者的展露出来的手段也已经证明了他在未来的威胁之大。如果吴戈不在秘境中解决掉慕寒，以后怕是都要寝食难安。说不定，还要成为修炼的心魔。 慕寒观看了一阵，在外自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只知道，千森迷阵的出口应该在另一侧。 不知道千森迷阵中具体会发生什么，慕寒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先恢复一下右臂的伤势。 慕寒远远地看了一眼盘坐修炼的吴戈，收回了视线。 慕寒盘坐下来，吞下了几粒绿色的丹药，将化解的药力集中在右臂之上。 一个时辰后，慕寒站起了身。 此时，有不少人凭空出现，赫然是在千森迷阵里转悠了一个时辰后失败的。 有人咬牙还想再进一次，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抗拒在外。 “此处都是失败者……”慕寒望了一圈，“有几人不在，看来是通过了。出口果然在另一侧。” “伤势已经恢复了六七成。该进迷阵了。”慕寒心道。 当他迈步走向千森迷阵之时，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吴戈。 慕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不知在千森迷阵里幻王是否会阻止争斗。如果不会……”慕寒眼里寒芒一现，“吴戈动手，便斩了他。” 慕寒进入了千森迷阵之中，回头时，出口已经消失了。 “果然有幻象……”慕寒自语，开始在迷阵内快速穿行。 千森迷阵类似迷宫，有活路，也有死路。 但……穿行几分钟后，慕寒发现了诡异之处。 “怎会如此？都是死路吗？” 慕寒站在原地沉思：“怎么可能都是死路……” 他本以为千森迷阵与幻象有关，所以迷宫内看似死路的地方也未必会是死路。然而，他的精神力一寸寸地感知过去，却发现绿墙都是实质，不存在幻象的缺口。 “才走了几步，我就陷入阵中了。” “这样拖下去，我可能赶不上时间了……”慕寒的心里诞生了一丝浮躁。 “我可不能失败啊……谁都可以失败，唯独我不可以……一旦失败，我拿什么和灭江王斗！”慕寒有些急了。 囚车上的一幕浮现在慕寒眼前。当时车轱辘转动行进的声音、差役扬鞭怒斥的喝声、人群议论琐杂的样子，如同刀割般在慕寒心头。 …… 千森迷阵里的一切都落在幻王眼中。 幻，只是幻象吗？幻象不过是最低级的精神力影响的表现。他布下的这千森迷阵，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引动并放大进入其中的修士的情感。 迷宫的死路，确实是死路。 但，是心中的死路。 境随心转。心路不通透，眼前便无路可走。心若通透，如何走都是出口。 千森迷阵，是在验心。要走出千森迷阵，便要打破内心的壁垒。 以幻王之能，进入千森迷阵的元士们在他眼中就如同一张白纸，后者的所思所想尽皆被他获知。 他的灵体，在某处叹息了一声。 来的人其实都不怎么符合他的预期。经历平淡，没经受过大的挫折。精神力弱小，如何接受他的传承？ “有一个还不错。”幻王看向了已经走出千森迷阵的林倩儿，“修的精神力，可以考验一番。” 幻王自然也看到了慕寒。 “可惜，心障太厚了。破除不了，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 慕寒站在死路的终点，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推测出来了，要破开死路，就要解决掉自己心里的心魔。可是，破除不了！ “七皇子该死，他死了，但并非我杀！天水皇室欺我，动小寒，伤二猴，囚我娘！”慕寒双目通红，心有疯狂，“我娘在九龙城大牢里受苦，我却无能为力！世道如此不公！这要我如何忘，如何破除？！” “开、开！给我开啊！”慕寒一拳一拳地轰在叶墙之上。 可看似脆弱的叶墙，却是坚如磐石。 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时间越短，通过千森迷阵的希望越是渺茫。 “慕寒，冷静。”青雨剑微颤，冷雨青的声音从剑中传来。 慕寒苦涩地咧了咧嘴角：“青姐……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冷雨青淡淡地反问，“做不到冷静？还是做不到面对心魔？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青姐，我没有害怕……”慕寒愣了愣，低沉地反驳道。 “不，你有！”冷雨青的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你就是在害怕！” “你在怕一年的时间不够！你在怕自己回归天水州时依旧改变不了什么！你在怕你的母亲依旧会遭到灭江王的毒手！你在怕即便有天雾王、诸葛家的帮助，依旧会发生你害怕的一幕！” 慕寒脑袋里轰鸣一声，他知道师祖说得对，这，就是他的心魔。 “青姐……”慕寒苦笑，“容我想想。” 冷雨青不再言语。 慕寒望着前方的叶墙，陷入了沉思。 “我是在怕……我怕即便有了天雾王、师祖、雨革月、大长老、诸葛家的帮助依旧救不下母亲。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慕寒眼神颤抖。 “我在此之后会变得怯懦，一蹶不振吗？” “不、不……绝对不能！” 慕寒的精神波动起来，虚空中有什么碎裂了。 慕寒咬牙道：“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要修炼到王境！然后——复仇！” 慕寒瞳孔之中有火焰燃起。 “亲手！亲手斩杀灭江王！” 心伤亦心火。 慕寒在这一刻，终于面对了自己最大的恐惧。 他的心魔，就是恐惧。 如果心魔消除不了，那就面对它，将这无法消除的恐惧化作复仇之火！ 慕寒将手按在了叶墙之上，双目如炬。 “开！” 慕寒没有丝毫元力波动的一拳击打在了叶墙之上，原来丝毫无法撼动的叶墙轰然倒塌！ 慕寒速度爆发，前冲之势犹如奔雷。 遇到死路便是一拳开路！ 他心魔已无。唯一的执念就是救下母亲，如若不能，那便复仇！ 第八十五章 王道树 千森迷阵出口处。 吴戈很高兴，因为一个时辰马上就到了。 “看来我给他机会也不中用啊！”吴戈冲着许风华挤眉弄眼。 “吴戈，你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真叫人恶心。”林倩儿皱眉道。 吴戈笑了，朝林倩儿露出森森白牙：“林倩儿，你装圣洁的样子也不差！” 林倩儿俏脸冰寒，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千森迷阵之内有破风声响起。听着这声音，几人似乎看到了在迷阵内疾驰的身影！ 吴戈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展开了攻击的架势对着迷阵出口。 “嗤！” 伴随着长剑撕裂空气的声音，慕寒从迷阵内疾掠而出。看到吴戈蓄势待发，慕寒二话不说，一剑斩下！ 面对斩破一切的汹涌剑意，吴戈勃然色变。 “坠明！” 元力加持在双手，吴戈双拳如铁，硬撼向当头劈来的青雨剑。 “杀！”慕寒暴喝出声。 他一剑落下的同时，眼中阴阳流转，阴阳磨盘将吴戈笼罩！ 剑拳相交，吴戈倒飞而出，双拳之上鲜血淋漓。 张胜、许风华、林倩儿皆是瞳孔一缩，望向慕寒的眼神像见到了怪物一般。 吴戈亦是难以置信，他有些慌了，冲许风华喊道：“许风华，帮我！” 他已经无从去想两人间的元力差距，心里只有怕慕寒暴起将他就地斩杀的念头了。 许风华抿了抿嘴，身形一动来到吴戈身边，冲慕寒抱了抱拳，道：“这位兄台，凡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慕寒不语。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吴戈，目光又在许风华身上徘徊了一下，正要收回目光时，无意间注意到了张胜，心里一动。 许风华为吴戈出头不奇怪，也许两人有交情。但那张胜，为何体内也有元力在运转？ 是想要趁自己动手时偷袭，还是也准备救吴戈？若是前者，偷袭谁？自己、吴戈还是许风华？若是后者，则更值得玩味了。 慕寒也能感知出，在场的诸多前来争夺机缘的天才中，唯独吴戈、张胜、许风华、林倩儿四人最强，皆为天元圆满之境。若是前三人联手，这是否意味着林倩儿危急？ 若是三人找到机会袭杀林倩儿，再转而对付自己，情况就不妙了。 慕寒心念电转，已是有了一些打算。 “不知阁下大名？”林倩儿此时莲步轻移，来到慕寒不远处，咯咯笑道。 慕寒看向林倩儿。她的样子有些魅惑，但眼神却是清澈。 慕寒平淡道：“慕寒。” “认识一下可否？”林倩儿笑意盈盈，“小女子名叫林倩儿，来自沉鱼州。” “幸会。” 林倩儿传音道：“吴家和我林家是世仇，外州的许家和吴家交好，许风华会帮吴戈不足为奇。慕寒哥哥觉得应付不来，倩儿愿意和慕寒哥哥合作。” 听着这称呼，慕寒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沉声传音回道：“叫我慕寒就好。合作……应该有机会的。” 对慕寒不置可否的回答，林倩儿捂嘴笑了笑。 吴戈和许风华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读出了一丝忌惮。 “不能让他俩联手！”吴戈沉声道，“一旦联手，我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许风华无奈道：“谁知道被你逼出了这么个妖孽，还是在我们对立面……” 见到吴戈脸色有些变化，许风华连忙道：“不过计划未必不能成！虽然林倩儿不简单，但我们三人抓住机会，同时围攻林倩儿，就有杀她的把握！” 明面上，林倩儿的敌人是吴戈和许风华，但暗地里则还有一位。 这样的信息差，在战局里就是杀招。 “这慕寒也要杀！地元可战天元圆满，他的手段，太过诡异！此人不杀，日后我性命难保！”吴戈说得很果断。 许风华叹息：“难。来自天雾宫的，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手段。” 吴戈息声了，片刻后道：“此事再议。首要目标还是林倩儿。林倩儿一死，沉鱼州便只有我吴家一家独大，你风州许家也可有不少好处！” 许风华点头。 …… 幻王挥了挥手，将最后一个在困在千森迷阵里的元士转移了出去后，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自语道：“接下来看看有几人耐得住。” 他喜欢玩，但他的“玩”，也能够考验出很多东西来。 …… 埋骨秘境里，无昼夜更替。 通过千森迷阵后前方还有一道禁制，由迷雾笼罩。 无人敢硬闯，只能在禁制前等待。 而在某一刻，迷雾消散了。 成功从千森迷阵中闯出的大概有百人之数，而被淘汰的，则是成功的两三倍数量。 这百来人，第一时间望向了迷雾之后。 数千米之外，是一颗参天的古树，其上结着一些碧绿的果子，远远地看都能看到果子上的灵光。他们看那古树一眼，就仿佛看到了修炼之道，元力都不由自主地在沸腾！ “王道树！”有人惊呼，“传说中食果成王的王道树！” 王道树！ 即便不曾在古籍上看到过王道树的少年们都在一瞬间懂了，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没有人提醒，但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有人元力爆发冲了过去。 “王道树啊！一日成王！秘境的机缘竟然是这个？！” 有人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是纯修速度的修士。 是啊，现在看起来就是比速度了。谁能先摘下王道树的果子，谁便可成王。 吴戈、许风华、张胜几人倒是立刻冲出，唯独林倩儿稍微犹豫地看了一眼慕寒，心想：“以他地元的修为，看来争不到果子了。” 可不看不要紧，她这一看，却是愣了。 慕寒哪里有在意王道树，别人全速爆发的时候，他就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王道树，甚至当林倩儿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修炼了。 林倩儿惊呆了。他看不见王道树吗？他不想成王吗？ 这片刻的呆滞，让她也冷静了下来。 “是啊，哪有从天而降的机缘。” 林倩儿这样的想法一出，精神力附于双眸，凝视那王道树，随后苦笑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虽然她精神力远不如幻王强大，但也看到了一些幻王可以留下的破绽。 “是考验吗？”林倩儿无语，“差点翻船了。” 她心里庆幸，还好看了慕寒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如何做到这般冷静的？似乎在王道树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窥破了虚妄。 林倩儿百思不得其解，任前方那些红着眼的少年冲向王道树，贝齿咬着红唇逆行走向慕寒。 “你是怎么看破的？”林倩儿不信，同代修士中竟然有比她精神力还强大的。 慕寒睁眼，对林倩儿没有去争夺王道果有点讶异，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没看。” 林倩儿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是知道因果罢了。凡事有因才有果。得到王道果算是‘果’，可我们经历过与之匹配的‘因’吗？”慕寒摇头失笑，“而且，幻王虽是王，但在他的陨落之地却能长出吃一颗果实就能成王的王道树吗？” “怎么不行？”林倩儿没懂。 慕寒意味深长地道：“这样果子，可有不少呢……” 慕寒看向王道树，树上的果子几十颗都不止。 林倩儿恍然。 慕寒耸了耸肩，道：“虽然我觉得这是最大破绽，更愿意相信这是考验，但是万一是真的，你可别后悔。” 林倩儿这回倒是笑：“那你不也要后悔吗？” 林倩儿话语间，已是带上不少的轻松之意。她显然已经没有把王道树当成真的了。 “如果是考验，这回有很多人失败了。” 慕寒遥望一眼在半途就大打出手的元士们，心想：“不知这一关会剩下几人……”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争夺 吴戈的速度很快，连许风华和张胜二人都略逊他一筹。 数千米的距离对天元元士而言不过是数分钟的时间，那参天的王道古树近在眼前！ 抵达王道树之下后，眼红了的元士们使出浑身解数开始攀爬树干。 一刻钟后，吴戈第一个到了树干之上，冲到了离他最近的一颗王道果前。 看着眼前那只有他拳头大小的王道果，吴戈笑得放肆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急了。 他低着头寻找着其他人的位置。 “许风华……嗯，和张胜也到了树干上……林倩儿……嗯？人呢？”吴戈愣了一下，四处都看不到林倩儿的身影，“那个姓慕的呢？也不见了？” 寻找再度落后，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一丝不对劲的感觉诞生在他心里。 “这二人都阴险狡诈，此刻消失，难道有什么阴谋？”吴戈张狂，不意味着他傻。他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王道果……”吴戈又看向身前距离自己不过一尺的诱人果子，产生了一丝犹豫。 咬了咬牙，吴戈立刻传音给许风华和张胜二人：“王道果可能有问题，守着一颗先别吃！” 许风华和张胜听到吴戈的传音，皆是一怔。 有其他人爬上了王道树后急不可耐地开始吞食起果子来。 “没变化吗？”吴戈三人注视着吃了果子的那人，有些疑惑。 越来越多的人上来了。而王道树上果子莫名其妙的多，似乎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杯羹，而吴戈三人实力不俗，其他人也无意争夺。 就在吴戈自己都开始动摇的时候，王道树上突然有一道强横的气息爆发开来。 吴戈色变，连忙望去，随后瞳孔一缩。 “王道果是真的！”那人发出一声嘹亮的清啸。 他的气息在节节攀涨。天元元士……元师……元师巅峰……元尊…… “轰轰轰……” 突破的声音此起彼伏。 吴戈忍不住了，正要一口吃下王道果的时候，又被一声惊叫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一个有着元尊气息的少年难以置信地喊道。 吴戈的心脏有些快承受不住了。这一波三折到底要干嘛？ 带着最后的忍耐，吴戈望了过去。 那个少年元尊的气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衰弱，他的修为也在疯狂倒退。 元尊……元师……一直跌落到了元士…… “天元退回地元了！”少年惊恐。 吴戈暴退，瞬间离开了王道果的旁边。 此刻，幻王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一步登天吗？这世上哪有真正的王道果，一切都是幻象罢了。呵呵，用你们一部分的修为体悟一下以后的境界，其实也不亏不是吗？不过啊，禁不住诱惑的可就失去继续竞争的机会了。” 吴戈、许风华、张胜三人松了一口气。 淡淡的光芒将树枝上所有的修士笼罩，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他们落下。 这时，天空中落下五道光柱，落在吴许张三人身上，还有两道在遥远的地方出现。 吴戈心里一动。那两道光柱必然是慕寒和林倩儿。这两人在王道树出现的时候就没动？ “这时把我们当傻子了啊……”吴戈传音向另外两人冷笑。 许风华倒是无奈，暗想：“人家看出来了为何要告诉你啊……”不过他对自己通过了这次考验也是心有庆幸。 远方，慕寒见有光柱落下，不禁淡淡一笑。 林倩儿也是喜悦，冲慕寒嫣然一笑，道：“你是对的呢。” 慕寒回以微笑，然后望向王道树下的三道光柱，心有推测，缓缓道：“还有三人……估计就是那三个了……” 林倩儿正想询问，但二人眼前的光芒越来越盛，直到白茫茫的一片再看不清任何事物。 待到白光消失时，周围的场景已是变幻了。 周围是拔地而起的群山，群山之间的地盘极其狭小，乍一看，犹如困兽之场。山隙间，只有一条路是开的，但不知通往何处。 “果然是你们！” 慕寒听见了一声冷笑。 “吴戈、许风华、张胜……”慕寒淡淡望向吴戈的同时，林倩儿也美眸一沉，缓缓道，“居然会是你们。”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居然这个时候还有五人……”笑语声突然在一边传来。 五人看去，尽皆心里一惊。 一道虚幻的、带着淡金光光芒的身影面带微笑，负手而立。 “我本以为能走到这里的不超过三人之数，所以传承也只有三份。所以……”幻王轻笑了一下。不知为何，这笑容在慕寒看来蕴含着狡黠之意…… “角逐。” 语毕，幻王身影消失在了虚空中。 “所以……这是困兽之斗么？”慕寒心想，“之前验心，现在是检验战力了么？” 许风华忽然道：“张胜，战一场如何？” “好！”张胜本就是豪放之人，许风华邀战，他自是不会拒绝。 吴戈狂笑，挥拳暴起，道：“天赐良机，天赐良机！慕寒，受死！” 他对慕寒那诡异的手段已是有了应对之策。他只要用五成元力来攻，余下五成作为后备便好。一旦进攻的元力诡异地消失，他也有再度续上攻势的能力。 此刻，许风华对上了张胜，慕寒对上了吴戈，唯独林倩儿落空。 林倩儿也乐见其成。这样的对战情况，无论谁输谁赢，三个传承之席必有她一位。 …… 幻王就在虚空中看着交战的四人，嗯，还有个旁观的。 “就心性而言，唯独慕寒最好，姓林的小女娃其次。”在幻王眼中，另外那三人其实不算通过了他的考验。 “慕家小子被一些麻烦缠身，需要快速强大来着，是否要给他我的幻力种子？但外力毕竟是外力……算了，看他自己。这姓林的小女娃精神力不错，适合传承我的幻之一道。”幻王思酌着。 “罢了，再看。”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他也不好干预。 他已死去多年，只是想把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承下去。 幻王目光有些惆怅。 当年那一战，虽是胜了，但也败了。屠那一尊魔的代价，是无数修士的性命。而且，那也只是一尊魔。 “如果……这个时代又有魔卷土重来会如何？”幻王想到这里，却是摇了摇头。 “不，应该不至于。如果还有魔苟活，现在外界恐怕已是战火连天，哪有如此的安宁了。” 幻王叹了一口气。 传承之后，他这一道执念也该湮灭了？到时候，自己才是真正地消散于世间了。 第八十七章 搏杀 吴戈双拳晶莹，如同白玉，一拳拳轰来。 可以说，吴戈的战术是正确的。只使用五成实力进攻的他，依旧在元力上构成了天元对地元的压制。 但慕寒也并非普通地元。 他手中飘雪剑舞，再加上青雨剑的青雨附效，和吴戈勉强战得五五开。 “就只有这样吗？” 吴戈进攻的同时，还不忘出言嘲讽。 “天元，不过如此。”一剑斩出，略微逼退吴戈一步，慕寒淡淡地回道。 “小小地元，也敢口出狂言！” 吴戈暴喝一声，向前一踏，元力化拳，隔空轰来。 慕寒抬剑格挡。 元力爆开，掀起狂风呼啸而过。 吴戈气势大盛，继续压制慕寒。 两处战场此刻都显得有些白热化，而因为双方的交战，战圈的位置也在变化。 慕寒心有所动。因为他发现，吴戈在刻意地将他逼向林倩儿的左侧，而许张二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则靠向了林倩儿的右侧。 “要动手了。”慕寒眸光微沉。 先前林倩儿说出吴家和林家两家的恩怨，慕寒更是笃定了他的猜测。 于情于理，慕寒都不可能放任三人围杀林倩儿。 “小心。”于是慕寒选择了给林倩儿传音。 “嗯？”林倩儿突闻此话，有些不解其意。 不过她心思聪慧，转瞬明白。 场中不过五人，又是慕寒传音于她，那威胁，必然来自另外三人。之前旁观不觉得，现在一看，背对她的吴戈、右侧战况胶着的许风华和张胜，似是形成了三人夹击之势。 毫无疑问，主导此局的必是吴戈。而她身在局中，竟是毫无察觉，差点危急。 “联手！”林倩儿脸色微变，传音给慕寒。 慕寒不再犹豫，也在暗中回道：“好！” “他们一旦动手，你倾尽全力拦住吴戈，我以一敌二尽快解决许风华和张胜！”林倩儿美眸中有杀气浮现。 慕寒一愣。林倩儿如此自信能应付张胜和许风华二人？许风华和张胜亦是天元圆满元士啊。 在先前的接触中，慕寒以为林倩儿算是个花瓶。没想到居然也是个狠茬子…… “看来倒是看轻了她……”慕寒心道。 慕寒与林倩儿精神力皆是不弱，暗中传音达成的共识并未让三人发现。 当吴戈、林倩儿、许风华与张胜四人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时候，吴戈一拳震退慕寒，随后转身暴喝：“动手！” 刹那间，许风华和张胜两人瞬间不再对战，一刀一剑，从右侧杀向林倩儿。 吴戈也是脚下生风，横跨半百距离，凝聚了全身七成元力的一拳狠狠朝林倩儿砸落。 可就在这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他和林倩儿中间。 慕寒眼中阴阳流转，笑道：“怎会让你如愿？” 阴阳磨盘现，元力被疯狂消磨，吴戈神色骇然。 与此同时，林倩儿冷哼一声，腰间的长鞭猛然抽出，气息爆发，疯狂波动，反而压了天元元士圆满的许风华和张胜一筹。 长鞭挥下，破风声响起，林倩儿一人便是挡下了二人的偷袭！ 林倩儿体内气息大盛，气息波动之间，隐隐有突破壁垒的征兆。 “她要晋入元师了！”许风华和张胜大惊。 元师和元士是大阶！一旦林倩儿晋入元师，他俩都有危险。 “吴戈！”张胜嘶吼。 若不是吴戈掉链子，此时林倩儿已死！ “可恶！”吴戈目眦欲裂，“计划被看穿了！” “慕寒，挡住吴戈！”林倩儿传音，“我晋入元师，斩杀这三人！” 吴戈想杀她，她何尝不想干掉吴戈？她压制修为不突破，就是为了有现在出现的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吴戈与慕寒对战，一记杀招又被慕寒化解，状态极差。 许风华和张胜对战，虽是演戏，但也消耗了不少元力。 唯独林倩儿，还是全盛状态。 “我尽量拖住。”慕寒回道。 使用了精神磨盘后，慕寒的精神也有些刺痛。但他敏锐的感知察觉到，此刻似乎已到山穷水尽的吴戈愈发危险。 “是你逼我的！”吴戈手腕一翻，吞下一颗血红色的丹药，双目中血丝迸现。 他肌肉虬起，呼吸之间有热浪翻涌。 “霸拳！” 吴戈右拳中蕴含的元力让人心悸。 慕寒色变，此拳力量之大，他接不下！ 可他不能退，一旦退了，林倩儿被三人围杀必死无疑！ 慕寒一步踏前，以攻代守，青雨剑如电弧般从左下方撩起。 “刺啦——” “砰！” 剑刃破开肉体的声音和拳头轰在肉体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吴戈身前一道斜斜的剑痕极其狰狞，而慕寒更不好受，五脏欲裂，“噗嗤”一口鲜血吐出，青雨剑插入地下，却仍是被倒滑数丈。 “去死！” 吴戈怒吼一声，双目赤红，霸权直奔慕寒脑袋！ 而在另一边，林倩儿气息大盛，破开了桎梏！ 长鞭如蛇，连续两道撕裂空气的声音爆响，眨眼直接洞穿了许风华和张胜的肩胛，重创二人。 只要追击，便能直接击杀！ 但吴戈和慕寒这边的动静让她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吴戈即将斩杀慕寒。 “救还是不救？” 救，慕寒不死，可这样就要错过击杀许张二人的机会。两人和吴戈汇合，这般良好的机会再难寻找。 不救，她可以瞬杀二人，再转而击杀吴戈，但慕寒也会身死。这样，场中只会剩下她一人，幻王传承尽皆归她！ 一瞬间，林倩儿眼神连连闪烁，犹豫和冷漠的光彩在眼中明灭不定！ 她口上“慕寒哥哥”叫得好听，可这不过是她拉拢人心的手段。她想拉拢，可也不介意利用。这样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救，那么她一人就可以独享所有利益！ 可是，不知为何，有个声音在她心里疯狂的反抗！ “该死。”林倩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转身冲向了慕寒。 在吴戈的拳头即将崩碎慕寒的脑袋时，长鞭先至，与拳相交，随后林倩儿出现在了慕寒身前。 “精神冲击！”林倩儿美眸一寒，精神力疯狂波动。 吴戈脑海轰鸣一声，意识离开身体刹那。 “啪！” 长鞭抽下，吴戈倒飞而出。被鞭子抽中的地方已是鲜血淋漓。 “过来！” 吴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冲着许风华和张胜暴喝道。 “死！” 林倩儿想在许风华和张胜赶到之前击杀吴戈！ “可恶……”吴戈咬牙，手中出现一块玉符，毫不犹豫地直接捏碎！ 空间之力从碎裂的玉符中涌出，将吴戈笼罩。 “啪！”长鞭落下，吴戈的身影却是消失不见。 林倩儿寒声道：“破境符……”随即她森寒的目光看向了许风华和张胜二人。 “该死！吴戈这个废物。”许风华低骂。他哪有破境符，林倩儿若是执意要杀他，他根本没法逃脱！ 而张胜，见吴戈为了保全自己丢下自己，脸色也是大变。 “我不再参与争夺！”张胜连退几步。 许风华捂着自己正在咕咕流血的伤口，虚弱道：“林倩儿，我和张胜的家族也并非沉鱼州的势力，你杀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只会惹得我们家族与你林家不死不休。” 林倩儿沉默了一下，喝道：“放弃，便不杀。” 许风华和张胜对望一眼，苦笑了一下。他们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我们放弃。” 话音刚落，光芒闪烁，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慕寒和林倩儿心里一惊。这显然是幻王出的手。 林倩儿看向慕寒，面无表情。 慕寒此刻亦是重伤，嘴角和胸前都有着血污，尘土遍布的衣袍让他更显狼狈。 慕寒艰难地站了起来，和林倩儿静静地对视着。 林倩儿也要让自己放弃吗？如果她这样做，就可以独享所有机缘了。 他倒是不信所谓的临时战友情。一切不过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 就看……对方如何选择了。 良久后，面无表情的林倩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慕寒道：“这次多谢你了。” 慕寒摇了摇头，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林倩儿没有选择杀他或是逼迫他放弃这次的机缘。至于为何林倩儿这样选择，慕寒也无从得知。 “给。”林倩儿手腕一翻，手里已是多了一个玉盒，“二品的疗伤丹药，元师以下都有很好的效果。” “多谢。” 慕寒不作无谓的迟疑，将玉盒接过后吞下了其中的丹药，随后将玉盒还给了林倩儿，盘坐下来恢复伤势。 在慕寒的动作中，林倩儿感到了名为信任的情绪。 她不知道多年以后自己再想起今日和慕寒平分机缘的行为会不会后悔，但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很开心。 也许是因为晋入元师，也许是因为这次和慕寒的合作很完美，也许是因为即将收获的机缘…… “要不要再招揽他加入林家？”林倩儿心想，“以什么样的身份呢？” 林倩儿想着想着，柳叶般的眼睛里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慕寒专注疗伤，倒是不曾发现林倩儿的变化。 第八十八章 恶作剧 虚空中，幻王看得都有些呆。 事态的演变出乎了他的意料，而其中明面上暗地里的博弈他若不是“窃听”了几人的传音，也是未曾看穿。 “这个白衣的年轻人有点特殊。”幻王心道。 慕寒使用阴阳磨盘的时候，林倩儿几人对此一无所知，而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元士就能感受到阴阳二气吗？这已不是天赋可以赋予的了，多半是特殊的体质。”幻王思酌一下，又凝视了一下盘坐疗伤的慕寒，“阴阳体吗？” “而这个白裙女娃也不简单啊……她救人的时候用了精神秘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林家……上古时期有林家吗？”幻王蹙眉回忆，却是记不清了。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一缕残魂。 “修过精神力也好，适合接受我的传承。”幻王索性不想了。 “三份给两人，该怎么分呢……”幻王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慕寒和林倩儿。 他准备等慕寒疗伤完再现身。 …… “咳。”慕寒吐出腹腔中的瘀血，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久等了。”慕寒对着林倩儿歉声道。 林倩儿笑笑：“不久。你疗伤倒是快。” “这算是夸赞吗？”慕寒无语。 “只剩下我们二人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林倩儿眨眨眼。 “呵呵……” 就在这时，幻王轻笑着，身影从虚空中浮现。 他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 他的视线在慕寒和林倩儿的身上徘徊了一下。他可是从刚刚林倩儿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歧义呢。 “既然如此……”幻王心里一动，一个恶作剧在他心里诞生了。 然而他脸上不动声色，缓缓道：“受我传承，你二人都算作我徒弟了。做我徒弟，最重要的一点是将所学用作正途！切记。” 慕寒和林倩儿都正色道：“晚辈谨记。” 幻王点点头，伸出了手掌，掌中一座黑色的宫殿浮现，道：“不要反抗，入我幻心宫。” 黑色宫殿转瞬扩大。慕寒还没应声，眼前已是变成了一片黑暗，俨然是已在幻心宫中。 慕寒苦笑。以幻王的实力，自己和林倩儿即便抵抗，也会被收入幻心宫？ 周围漆黑一片，仿佛置身幽井之中，唯独前方有一座古纹雕饰的门户。 “在那里么？”慕寒深深吸气，目光里有了一丝炽热，迈步走向那座古老门户。 慕寒来到门前，双手推向大门。 咔咔—— 门户似乎有些难以推动，慕寒咬了咬牙，加大了推门的力气。 …… 林倩儿看着周围的环境，有些发懵。 “这是哪儿？” 屋内亮堂堂的，一派喜庆的红色装饰，就像是……成亲时的洞房？ “这些喜气洋洋的红色的装饰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前面有一张有着红色纱帘、红色被子的床？……” “别告诉我这里是传承的地方……”林倩儿惊呆了。 她动了动，忽然发现身体有些异样。低头一看，自己竟是一丝不挂…… 咔咔…… 身后有异响传来。 林倩儿转身，看到那扇大门正在缓缓地被推动。随后，在她惊慌闪躲的眼神中，慕寒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 慕寒推门而入。 抬头，刚好看见林倩儿愣愣地看着自己。她曲线毕露的胴体，尽皆展现在了慕寒眼前。 慕寒吓得心神失守，赶紧合眸。 “这幻王……”慕寒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地飞快，脑子也热了起来，“这是什么？幻象？又是考验？还是……” 慕寒喉咙滚动了一下，心里有一个猜测浮现：“真人？” 之前那一瞬间他看到的背景，似乎有些像卧房。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洞房…… “幻王不会故意弄的这一出？” 轰隆！ 大门自动关上了。 想到现在发生的这一幕多半是幻王的“杰作”了，慕寒苦笑，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朗声道：“幻王前辈，能否别玩了？” 无人回话。 但慕寒知道幻王一定在看，心下更为无奈。 说真的，两人此时的装扮和所处的环境，让气氛真的显得有些暧昧。但慕寒心中除了尴尬外，没有更多的念头。 反倒是林倩儿在短暂的慌乱后心里生出一个想法。 她还想着要怎么招揽慕寒进林家，眼下倒是天赐良机。 在她看来，慕寒的潜力远超吴戈。若是慕寒进入林家，假以时日，林家有她和慕寒二人，必然能稳压吴家。 之前情急，看到慕寒之时林倩儿一下子捂住了胸口。 此刻她心里平静了下来，反而放下了双手，就那么朝慕寒慢慢走来。 慕寒听到了脚步，后退了一步，心里警惕。 林倩儿贝齿轻咬红唇，娇声道：“慕寒哥哥，我很可怕吗？” “总觉得……有些不妙……”慕寒心道。 他想象得出林倩儿现在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再加上和先前的惊鸿一瞥，热血上涌的同时心里发憷。 几次接触下来，慕寒能感觉到林倩儿城府极深。她绝非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不知道林倩儿在卖什么关子，慕寒沉默了一下，依旧紧闭双眸地回道：“不算太过可怕。” “那也有一丁点儿可怕咯！”林倩儿嗔怒，但声音却甜腻得让慕寒生出了鸡皮疙瘩。 林倩儿又靠近了一步，道：“慕寒哥哥，我难道不好看吗？你要说不好看，倩儿可是会伤心的呢……” “好……好看。” “那你不看看倩儿么？”说出这话的时候，林倩儿自己都羞红了脸。但为了家族，一切都值得。更何况，自己也不排斥他…… 慕寒心下大概明白了林倩儿想要干什么。这算什么？美人计么？ 心中忽然浮现出雨革月的身影，后者用一双清冷的美眸看着他，慕寒冷静了下来。 “你难道不喜欢倩儿么？”林倩儿凑到了慕寒身前，踮起脚微微压在了慕寒身上。 炽热的鼻息扑面而来，慕寒神色一寒，扭过头去，声音略微冰冷：“倩儿小姐，请你自重。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林倩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眼中杀气一闪而没，然后委屈地道：“原来是个负心汉，进来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慕寒叹气道：“林小姐不要再戏弄我了。就按照先前的样子，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吗？”林倩儿笑了，后退了一步，语气也恢复了常态。 “有心上人了啊。”她背着手，沉吟了一下，轻笑道，“既然如此，你和她一起入我林家，让她做小如何？”她的笑容中暗含威胁之意，大有慕寒拒绝便要杀他的意思。 “我不会负她。”慕寒不管林倩儿如何笑里藏刀，淡淡地说完这一句后便是一副不再言语的样子。 “好好好。”林倩儿狠狠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慕寒，我记住你了。” 她心里现在很恼火。 她林倩儿，也是沉鱼州的天才？多少人为了她的美貌和修为追求她，都被她拒绝了。如今她放下身段，赤着身子投怀送抱，反而被无情拒绝了？ 这让她的自尊极受打击。 虽是如此，但这也让她更看重慕寒了。他，与别人不同。 “唉。”虚空传来一声叹息，俨然是幻王。 “是我唐突了，想要撮成一段美好的姻缘。可惜可惜……”幻王叹息着，似乎在摇着头。 “也罢。那就顺其自然。我的两个弟子，可别闹翻了。” 哗啦—— 随着挥袖袍的声音响起，先前的喜庆的场景化作一片黑暗。而慕寒和林倩儿，衣着都是完好。显然之前的一切，都是似真似假的幻境。 “接受传承。”幻王说出这话，语气里竟有一丝失落。 慕寒心里吐槽，幻王，估计当年也是什么风流的人物。他的恶作剧，差点害死自己了。 慕寒和林倩儿眼前，各出现一道门户。 “这次，想必是真的了……”慕寒心道。 林倩儿狠狠地刮了慕寒一眼，迈步向门，脚下跺得用力，显然还很气恼。她不顾慕寒，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慕寒无奈，也是推开了面前的古门。 第八十九章 幻王传承 抛开了其他无关紧要的念头，慕寒步入门户后的黑暗。 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有一个人影伫立，赫然是幻王。 “拜见幻王前辈！”慕寒拱手作揖。 幻王轻轻点头，道：“我会传你真幻诀，和一半的幻力种子。” “幻心宫……其实也是传承之一，不过它出世，你们也许保不住它。” 幻王有些唏嘘：“传承过后，我也将彻底消散于世间。所以这幻心宫，就随我一同湮灭于这秘境。” “对了——”幻王想起什么，问道，“三千州如何称呼这此处？” “埋骨秘境。”慕寒回答。 “埋骨、埋骨……是啊，当年这里埋葬了多少骸骨……”幻王感慨叹息。 慕寒犹豫了一下，问道：“幻王前辈，我在另一位前辈的执念留影中模糊看到了昔年幻王前辈与一个被叫做‘魔’的敌人大战。魔，是什么？” 幻王神色渐渐肃然，沉声道：“魔，不属于三千州，是三千州共同的敌人！三千州修士，逢魔必诛！人、魔，不共戴天！” 慕寒心头一震：“不属于三千州？” “对，不属于！不知从何诞生，不知来历，一身魔气，强大无比……”幻王语气冰冷起来，眼神中有仇恨。 但很快，幻王露出一丝迷惘，叹息道：“我是残魂，昔年的很多秘辛已是记不得了。只知道当年屠魔，应该是将魔杀尽了。” “应该？”慕寒忍不住道。 “我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如果现在的三千州依旧有魔，早已战乱连天了。”幻王笑了笑，“你们生在一个好时代。” 慕寒深吸一口气，不置可否。 幻王温和道：“世间之事，尽皆有其因果。如今的苦难，日后都会成为你内心强大的基石。如今的坎坷，迈过便是强者。” 慕寒点了点头。他亦希望如此。 “好了，话不多说，接受传承。”幻王一笑，伸出右手手指，向慕寒一指。 轰—— 无数的信息在慕寒脑中炸开。 慕寒赶紧盘坐下来，将之消化。 幻王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淡去，心里为这自己陨落千百年后收的弟子默默祝福。 …… 另一座古门后的黑暗中。 这里同样有一道幻王虚影。 “我会传你我的幻之一道和幻力种子。”幻王对林倩儿道。 “道？”林倩儿微愣。 幻王点了点头：“成王，便要有自己的道。悟道境，就是悟的成王之道！而列阵境，则是筑成王之基。” “幻之一道，我会传你。但它于你合不合适，还要看你自己。” “道，是自己的。哪怕你在我的指引下走上幻之一道，但你的幻之一道也与我的不同。” 林倩儿心里有所领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幻王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遥遥一点。 林倩儿眼神一变，脑海里有诸多场景浮现，那是幻王走过的。与此同时，她的心中有玄妙的感悟诞生。林倩儿也不矫揉造作，立刻盘坐下来，集中精神接受传承。 他的身影，在林倩儿这方空间里也慢慢淡去。 幻王暗叹一声。 严格意义来说，林倩儿这边才是他真正的传承——幻之一道的传承。 他传给慕寒的真幻诀，虽是珍贵，但与这道之传承相比，便是萤火与皓月之差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幻王看得出，慕寒以后走的，必然是阴阳一道。那是比他幻之一道更强的大道。他若传慕寒幻之一道，两道相冲，反而弊大于利。 而林倩儿这边不一样。 林倩儿主修精神，幻之一道的本质也是精神，两者可谓是相辅相成。 “不过真幻诀也是有好处的。”幻王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真幻诀窥破一切迷惘，就算林倩儿真走上了幻之一道，幻力无边，也无法迷惑慕寒。” “哈哈，林倩儿若是对慕寒有心，恐怕也不能靠手段迷惑了……” “有趣有趣……” 幻王已经开始脑补很多年后的好戏了。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连自己即将消散一事也不甚在意了。 …… 幻王力量减弱的同时，幻心宫里的黑暗中有诡异的黑色物质渗透而出。 黑色物质进入了慕寒所在的空间。 它似乎有意识的一般，逐渐靠近了慕寒。 连幻王都不曾察觉的黑色物质，慕寒自是也没有任何感知。 黑色物质触碰到了慕寒的皮肤，就要渗透而入，然而，一股微弱的威压自慕寒体内沉默地爆发，将黑色物质震得稀碎。 虚空中，黑色物质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惨叫，飞快退散。 再度融入幻心宫后，黑色物质又在林倩儿所在的空间中出现。 这回它的靠近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但它又似乎什么吸引着，速度逐渐加快了。 它触碰到了林倩儿的小腿，尝试着渗透了一下，旋即兴奋地蠕动起来，转瞬之间没入了林倩儿的身体之中。 一抹黑气在林倩儿眼中萦绕…… 但林倩儿没有感觉到不适，反而在她体内，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 第九十章 出秘境 山间的盆地中，埋骨秘境的入口漩涡缓缓旋转，却已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封锁，无法再度进入。 在千森迷阵和王道树陷阱中失败的元士们回归了自家阵营，但却未曾离去。 各大人马盯着埋骨秘境的出口虎视眈眈。 不为其他，就因自家回归的弟子告诉他们，埋骨秘境之中，有一尊王的传承。 在某一刻，突然有一股空间之力在远处撕扯开，部分感知敏锐的人低声道：“破境符！” 随后，漩涡又波动了一下，两道人影显现，正是许风华和张胜。 两人出现便是虚弱倒地，肩胛之处血流不止。 许、张二家的长辈面色一变，立刻从队伍中冲出。 而吴家的长辈也微微一愣，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先前空间之力爆发的方向冲去。 半晌后，吴家长辈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吴戈。 吴戈气息极其萎靡。这是吞服爆血丹的后遗症。 “秘境中还有谁？”有人忍不住出言问道。 吴家长辈看了一眼吴戈，后者虚弱道：“林家……林倩儿……天雾宫……慕寒……” 在场之人，纷纷朝林家和公羊明望去。 公羊明对这些人的目光不甚在意，心里感叹：“这小子，居然真的争了下来。” 看吴戈、许风华、张胜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在被迫退出秘境前有一场恶战。既然剩下的是林倩儿和慕寒，想来三打二最后胜的竟然还是人少的那一边。 “地元战天元圆满，可以的。”公羊明暗赞，“比祁雾天赋好多了。” 吴戈阴沉道：“他们得了幻王传承，不能让他们离开！” 公羊明看向吴戈，幽幽道：“这位小友，小心祸从口出。别忘了这里是哪里……” 吴家长辈脸色一变，瞪了一眼吴戈，随后朝公羊明抱拳歉声道：“后辈不懂事，童言无忌！” 公羊明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却是微冷。 说实话，在场的人元尊不少，甚至不乏元尊高阶，但即便他们全部联手，公羊明也有自信能带慕寒走。 相对于公羊明的自若，林家长辈此时心里有点慌了。 他暗中取出一块传音符，留声道：“家主，倩儿得了幻王传承，恐有危机！速来！” “希望传承时间长点，能拖住……”林家长辈此时额头上也滴下一滴冷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雾宫那边动不了，他林家便成为众矢之的。 甚至当他们回到沉鱼州后，王室都可能直接找上门来……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沉鱼州的州主未必会同意沉鱼州又证道一尊王从而威胁到他的地位。 在这样众人心思各异的等待中，七日过去了。 当怀疑幻王是不是暗中送林倩儿和慕寒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时，沉寂了七日的埋骨秘境入口有了变化。 …… 黑暗之中，慕寒缓缓睁开了紧闭七日的眼睛，双眸清明如镜。 这，应该是他闭关最长的一次了，当然，闭关伴随的收获也是巨大的。 他现在散发的气息，已是有了地元圆满的波动。 幻力种子，就是幻王一身修为的压缩。幻王传了他一半幻力种子，虽不能借此奠定一路修炼至王的基础，但让慕寒修炼至元尊巅峰，也是绰绰有余了。 但炼化幻力种子的过程也是极其艰难。 不论怎么说，这都是元王的元力，而慕寒，还只是元士。 “真幻诀。”慕寒低语，站起身后对着虚空鞠了一躬。 慕寒明白，真幻诀，价值无量。 真幻诀，是精神秘术，也叫精神元技。 相比于可以实质化的元力，修士的精神力是真正的虚无缥缈，不仅难以使用，还难以修炼。 这就导致了精神秘术比元技稀少得多。而物以稀为贵，哪怕是最普通的精神秘术也是价值不菲。 精神秘术的功能与元技差不多，分为攻杀、防御、辅助。一般的精神秘术，仅有单一的功能。 但真幻诀不同。真幻诀凝聚了幻王毕生的心血，集攻杀、防御、辅助三者合一，甚至融合了最神秘的精神修炼功法，是真正的价值连城的精神秘术。 攻，能直接攻击，冲击对手灵识；守，能稳固自身识海，窥破一切幻境；辅，能制造幻象，起到迷惑之用。 而真幻诀最大的用处便是能锻炼精神力，这，也是真幻诀最为珍贵之处。 慕寒这一鞠躬，持续了良久。 虽然幻王先前给他的印象有些不着调，甚至有些不靠谱，但慕寒此刻，对这位前辈的尊重和仰慕之意却是最多的。 无他，能创造出真幻诀，幻王是天才；在昔年不惜一死也要斩杀魔的这样一名人物，他更是英雄。 幻心宫某处，幻王坐在椅子上的灵体很虚幻，但他此时笑得很欣慰。 他没有看错这个白衣青年。收下的这个弟子，他很满意。 幻王又看向林倩儿那边，眼神凝了凝。 不知道为何，他对自己这另外一个弟子有些看不透。他总觉得，林倩儿似乎有着什么秘密。但其本性应该不坏。这也是幻王将传承给她的原因。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以后的事，就交给他们这一辈了。”幻王洒脱地笑了笑。 幻王的手指在椅子把手上敲着，因为是残魂、灵体，所以无声，但却有玄妙的韵律和节奏。 幻王闭上眼，低低地吟唱起来。 “世如尘风，本无常……” “情如落花，多荒凉……” “我行于世……” 幻王吟唱着，身影愈发虚幻。 他忽而又看了一眼某处虚空。在那个方向，林倩儿也完成了传承。 他笑了。 “这世间……来去……” “不过是幻梦一场……” 最后一个字落下，幻王的身影彻底消散。 慕寒和林倩儿在此刻同时略有所感。 “幻王前辈，一路走好。”慕寒呢喃。 “师父……”林倩儿眼里有泪雾浮现。是的，受了幻王真传的她，将幻王当做了自己的师父。 黑暗在幻心宫穹苍处往四周退散，埋骨秘境苍茫的天空显露而出。 慕寒看到了林倩儿，后者此时看起来有些悲伤。 林倩儿察觉到了慕寒的目光，勉强地笑了一下。 幻心宫不见了，慕寒和林倩儿还站在他俩和吴戈几人战斗的地方，只不过，不远处有一个漩涡。那是秘境的出口。 “走。”慕寒叹息了一声，对着林倩儿说了一句。 听闻慕寒的声音，林倩儿眼中的悲伤缓缓褪去。 她看着慕寒，精神力微微波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慕寒略有所感，真幻诀动用。 “果然无用呢……”林倩儿压下悲伤，咯咯一笑，走到慕寒身边，道，“走啊！” 慕寒无奈。 望着眼前缓慢旋转的漩涡，慕寒深吸了一口气，和林倩儿一起踏入了其中。 …… “出来了！”有人惊呼。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纷纷站起，目视着从漩涡中隐隐出现的人影，情绪亢奋起来。 慕寒和林倩儿出现了。 “慕寒。”公羊明的身影快得离谱，几乎瞬间来到了慕寒的身边。 “公羊先生……”慕寒看着一盆地盯着他看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说话，跟我走。”慕寒闭口不言。 林倩儿见慕寒和公羊明要走，一道传音伴随着精神波动进入了慕寒的耳朵。 “慕寒，你看了我的身体，便要对我负责。你若不愿，我会一直纠缠。你有喜欢的其他女子，我不介意，让她做小即可。” 慕寒听着此话，脚下一个趔趗。 他回头看了眼一眼林倩儿，后者脸上一副狡黠的笑意。 也不知道林倩儿说的是真是假，慕寒再度无奈。然而他回过头时，发现公羊明一脸古怪地盯着自己。 “公羊先生，我……” 慕寒话还没说完，就被公羊明打断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 慕寒哭笑不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公羊明刚刚好奇林倩儿要对慕寒说什么，顺便窃听了一下传音，却被其中蕴含到的信息给惊呆了。他孑然一身，着实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继续。 “告辞。”慕寒向林倩儿抱了抱拳。 不远处，林家长辈朝着这边跑来。 “倩儿，到这边来。” 林倩儿看了一眼，轻咦了一下：“父亲？” 短暂的愣神后，林倩儿再看向慕寒。后者和公羊明已经走远了。 收回有些复杂的眼神，林倩儿朝父亲看去，却见父亲的脸色有些凝重，心里也是明白了些什么。 林倩儿朝父亲走去，心道：“这回沉鱼州的一路，不会太平了……” 第九十一章 苍州 慕寒不知道林倩儿那边后来发生了什么，此时的他，正在和公羊明交流着。 “想好去哪里了么？”公羊明道。 “再向北，去……苍州。”慕寒顿了一下，道。 来埋骨秘境之前，他本准备在天雾州用诸葛柔光给的紫卡购置一批资源的。但计划不如变化，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又要推迟了。 “苍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公羊明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不过也好，苍州贫瘠，像这次埋骨秘境的争夺都未有人来。你在那，被发现行踪的概率不大。” 慕寒点了点头。他也有此考虑。 “那我送你一程。”公羊明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给慕寒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慕寒意会，微微低头道：“麻烦公羊先生了。” 公羊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后方正有人跟随。不用问，问就是觊觎慕寒所得幻王传承的人。 公羊明护送，也是为了保障慕寒的安全。 …… 天雾州北部边界，慕寒等待了几日后，官道开了。 冲着公羊明挥了挥手，慕寒便踏上了前往苍州的路。 公羊明负着双手，望着慕寒离去的背影，心道：“埋骨秘境都开了，昔年之事也暴露在这一代面前……三千州大势将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慕寒，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那一日，终于要来了吗？” …… 踏入苍州的那一霎，慕寒便感觉到了笼罩了全身的干燥而灼热的空气。 官道在天雾州那一侧，是天雾州的边荒。同样的，这里也是苍州的边荒—— 天空中悬挂着一颗烈阳，放眼望去，大地皴裂，荒无人烟。 慕寒还记得天雾州大雾弥漫。 很难想象，界壁的两边的环境竟是天壤之别，更难想象，在天雾州的百姓该如何生存…… 慕寒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个村落。 抱着复杂的心态，慕寒走了进去。 他看到，村落里的屋子跟天水州边荒那些废弃的土屋差不多，屋子里的大多是老人，皮肤黝黑褶皱，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着惧怕。 慕寒还看到了一处田地，然而其中的庄稼因为干旱早已枯死。 村子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活动，似乎所有的人都为了节省一些体力和身体的水分而静默着。 慕寒忽然看见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动作有些慌乱。 慕寒靠近了，发现他一手捧着半个土黄色的馒头，另一手在拨弄掉上面的尘土。 他的脖子上有一个绳子，上面还有着些许馒头的碎块。 慕寒明白了。这个馒头原本应是挂在他胸前的，只是不巧掉落在地后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听到有人从背后靠近，小男孩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后退了几步。 慕寒看清了他的脸，一怔。 小男孩脸上有些脏，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更加得令人心疼。 慕寒没说什么，手腕一翻，手里多了一个洁白的馒头。 小男孩惊呆了，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神一阵变幻后，咬了咬牙，似是做出了什么不堪的决定。 而下一秒，他将自己馒头揣进了怀里，往前冲了几步，一把抢过了慕寒手里的馒头，然后跌跌撞撞地掉头就跑。 慕寒微愣，但心里升起的不是愤怒，而是如刀割般的心痛。 是什么，让一个天真的孩童为了落地的馒头而流泪？是什么，让他违背了自己的良知也要抢夺一个陌生人里的食物？ 慕寒心里苦涩，在暗中跟着这个小男孩。 小男孩头也不回地跑着，弯弯绕绕了一段路，最后跑进了村落边缘的一个房屋内。 “妈妈，给你吃！”小男孩进屋便喊道。 屋子里，小男孩的母亲正想欣慰地拒绝，忽然视线落在了小男孩手上的白馒头上，脸色一变。 她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叶儿！这是哪来的？！” 叶儿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着地说道：“我……我用那个黄馒头换的……” “撒谎！”叶儿的母亲有些怒了，“说，从哪里抢的？” “不，不是抢……”叶儿辩解道，“是……是……是拿的！那个叔叔放在手上，我拿的！” 妇人还要动怒，小男孩突然哭了。 “妈妈，你吃。你都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叶儿抱住了他的母亲，哭得伤心。 妇人心里一颤，悲意覆盖了怒意。 她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叶儿啊，我们虽然穷，但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呐……你拿了人家东西，哪怕人家不计较，我们也不能做……叶儿，听话，娘不饿，快给人家送回去…… 小男孩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死死地保住母亲，倔强道：“我不！” 嘎吱—— 这个时候，屋外的慕寒叹息了一声，在门边出现。 叶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个他抢走馒头的主人，眼神有些惶恐。 慕寒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小男孩道：“原来你叫叶儿啊。先前不小心把你的馒头弄掉了，对不起。这个白馒头是赔偿的事你怎么没和你娘讲清楚呢？” 妇人讶异地看了叶儿一眼，低声问：“是这样吗？” 叶儿犹豫了一下，看到慕寒冲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嗯”了一声。叶儿再度望向慕寒的眼神中已是有了感激。 叶儿的母亲松了一口气，但也心知这个“赔偿”有些过了，可面对一个陌生的青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寒此时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妇人赶忙道：“请进请进——” 叶儿松开了母亲的腰，妇人为慕寒搬来一张长板椅。慕寒没有推辞，到了声谢后便坐下。 “我是韩沐。夫人怎么称呼？”慕寒问道。 “韩公子抬举我了……叫我阿珠，叫他小叶就好。”显然慕寒叫她的“夫人”一词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言语间有些慌乱。 慕寒点头，但还是保持着对长辈的尊重，道：“阿珠夫人，能否和我讲讲这个村落的事？” “好……”阿珠和小叶在桌子的另一端前坐下，阿珠同慕寒开始讲起这个村落的事。 约莫一刻钟的叙述后，慕寒大致了解了。 其实说白了这里就是天灾之地，常年炎热干燥，缺少水源，缺少食物。白日，村里所有的青壮年都要到很远的林子中寻找为数不多的、能做食物的东西。 十几年前，有高人到来，不知做了什么，庇护了村子，村子里可以种下粮食了。村里的人都很高兴，以为经历了那么久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可一两年前，不知为何，一切又回归了原状。 但慕寒仍有些疑问。 “高人？林子？” 阿珠边想边道：“高人我不知道是谁，那是传说……林子……那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林子，离这儿很远。” “可以描述一下那林子是什么样的么？”慕寒继续问。 “生长着树木，有一些矮矮的树丛，里面有红色的果子……” 通过阿珠简单的描述，慕寒觉得那林子应该与普通的林子无异。但能生长在这片极端的地域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慕寒决定去看看。但临走之前，他取出了空间戒指里所有的食物。 “我准备去那个林子看看，不知道来去多久，这些都留给你们了。阿珠夫人，叶儿说你很久没吃饭了，先吃一点。” 看着桌上凭空出现的一堆干粮，阿珠和叶儿宛若看见了神迹一般，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色彩。 短暂的愣神后，阿珠忽然激动了起来，拉着叶儿朝慕寒跪伏下来，声音颤抖：“小女子不知天神在前，请天神大人恕罪！” “请天神大人恕罪……”叶儿也稚嫩地道。 慕寒吓了一跳，赶忙将两人拉起，解释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天神，我只是个普通的修士，修元力的那种……” 阿珠和叶儿都有点懵，显然没听懂。 慕寒暗叹一声，也不作更多的解释了，只是道：“阿珠夫人，叶儿，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人，只不过是从外州来的。” “那这些食物……” “都是你们的了。” “多谢大人！”阿珠看着慕寒的眼神中依然带着尊崇。 “谢谢大人！”叶儿也跟着道，但是视线却是黏在了桌上的食物上。他看着这些简单食物的眼神里都冒着金光。 慕寒苦笑：“阿珠夫人，叫我‘韩沐’就好，实在不行……‘韩公子’也可以。叶儿就叫我‘哥哥’。” 妇人这时候道：“韩大……韩公子，这些食物都归我们了吗？” “是的。”慕寒点头。 妇人拍了拍叶儿，道：“叫村里的人都过来，大家伙儿都一起分了这些生命粮……” 叶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跑了出去，脸上洋溢着笑容。 慕寒怔住了。 “原来食物，被他们称作生命粮……” 生命粮……既是视作了生命粮，却还要和大家分享。这就是人性美好的一面吗？ 慕寒无言，心底最深处却有浓浓的感动在荡漾。 “阿珠夫人，我要动身去林子了。不知可否指引下路线？”慕寒道。 阿珠有挽留的意思，试探着道：“韩公子不妨休息一晚，等晚上我丈夫回来，明日和村里的队伍一起前往那里？” 慕寒想了一想，道：“无妨，夫人告诉我大致的方位就好。” 阿珠犹豫道：“听我丈夫说，出了村要一直往东……” “往东吗？好。”慕寒点了点头。 告别了阿珠后，慕寒很快地离开了村落。他倒要看看，那林子有什么古怪，竟然能在如此干旱的地方生长，给一个村落的人提供食物。 也许，能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第九十二章 炎石 小村都是普通人，与修行的世界无关，否则也不会因为慕寒从空间戒指里取了食物就把他当作天神。而普通人都可以在一日里往返的路程，对慕寒来说其实算不得太远。 有了大致的方位，并且凭借对元素的感知，慕寒很快就找到了那片“神奇”的林子。 乍看起来，林子很普通。而慕寒踏入其中，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然而，不特殊在这种环境下就是最大的特殊。 慕寒合眸，细细感知。 空气中游离着十分多的火元素。这不奇怪，干旱之地火元素相对居多是正常的。 “等下。”慕寒心里忽然一动，“火元素多，那为何树木还能这般生长？” 在慕寒的预测中，这片林子应该是干旱程度最轻的地方，甚至应该因为特殊的原因受到了“庇护”，所以才能正常成长。 可通过感知来判断，它存在的环境与周围地方无异。 既然无异，又为何有异？ 慕寒心里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半晌后忽然蹲下了身，手触大地。 “果然。林子里的土中火元素居然不比土元素少。”慕寒露出了笑容。 “有什么东西改造了沙土。” 慕寒在林子里换了几个位置，分别感知了土中火元素的浓郁程度。 “分布也有差异。越靠近中心处越浓。” 慕寒不再停留，朝着林子中心奔去。 “有人。”慕寒脚步一顿，朝前方看去。 前方有二十来个青壮年正在搜集食物。想来是阿珠所说的村落派出的队伍。 有人吆喝着“收拾东西回去”，慕寒也不想打无谓的交道，便跃身上树等他们离去。 片刻后，慕寒从树上跳下，来到了土中火元素最浓郁的地方。 慕寒取出青雨剑，问道：“青姐，这附近的土里有什么吗？” 冷雨青的声音从剑中传来：“炎石。” “炎石？” “这地下一丈的地方，有一块炎石。”冷雨青道。 “炎石是凡石长年累月受天然火元素淬炼而成。这个时间，也许是数十年，也许是数百年。” “我只知道此石存在，但没见过。炎石若成，就像火元之心，能不断聚集天地间火元素，并将之释放。这处林子能够诞生，多半得益于炎石对这片地域土壤的改造。” 慕寒思酌了一阵，问道：“青姐，那这块炎石取出后这片林子以后还会存在吗？” 冷雨青道：“既是改造，就已经完成了转变。没有炎石，林子应该还会存在。” “多谢青姐。” 慕寒感知了一下，确定了炎石的具体位置和大小。 炎石约莫一尺大小，很难想象，就这么样一块石头，让这片林子得以生存。 慕寒开始挖地。 大概挖了一刻钟后，慕寒看到了那块炎石。 炎石呈现淡淡的红色，晶莹剔透。出土之后，周围的火元素都被牵引向了它。 慕寒取出炎石。 炎石入手后并没有预想中的灼热，而是有让人十分舒服的暖意。 有了此石，他会村落之后就可以将村子里种庄稼的土改造，使那些庄稼在旱地里也能生长。 慕寒将炎石收入空间戒指中，随后将土填了回去。 “该回去了。”慕寒心道。 他离开村落，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却发现炎石。可以说，过程简单得离谱。但这也让慕寒有些心酸。 简单，却始终没有人做。这说明什么？说明村落里的人没资源修炼，说明有能力探寻的人对遭受天灾的村民毫不在意。 “这就是苍州吗？”慕寒叹息了一声。 慕寒不想再夜间回去麻烦到阿珠一家，便在野外待了一晚，翌日清晨回到了村落。 在叶儿一家的屋外，慕寒听到其中有些声响，猜测村里的队伍又要集结了，便敲了敲门。 打开门的是一个络腮胡的大汉，见到慕寒有些疑惑：“你是？” “大叔好，我是韩沐。” “韩公子？”大汉惊喜，“韩公子请进！阿珠昨日同我讲过你，感谢你给大家的食物了！” 慕寒微笑，看了一下床榻上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的叶儿，道：“打搅你们了。不过我有一事挺重要的，想跟你们说。” 阿珠来到了大汉身边，向慕寒微微躬身，道：“公子请说。” “我找到一物，也许可以将村里的土壤改造，使庄稼正常生长。”慕寒说得较为保守。 “啊？”阿珠捂嘴惊呼，大汉也有些惊讶。 “此话当真？”大汉压低了声音问，语气中有怀疑，但眼神却含着期待。 慕寒点了点头。 “呼……” 大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滚的浪涛，道：“那公子要如何做？” 慕寒抬手，手腕一翻，炎石出现。 一瞬间，醉人的红色光芒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 “将此石埋在地里即可。至于将土壤改造的时间需要多久，我也不确定。”慕寒缓缓道。 炎石出现的时候，大汉心里的怀疑就被打消了。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事物？在他看来，这就是神物。既是神物，哪有不可能？ “我这就把大家叫来！”大汉喊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一块废田旁。 村落里几乎所有人都聚集过来了，站在最中心的，是慕寒和阿珠一家。 大汉指了指田地，道：“这是公田，一两个月前里面的作物都枯死了。” 慕寒点头，道：“那就先在这里尝试。” 慕寒冲旁边几个拿着铁铲的汉子们抱了抱拳，道：“还请各位在田地中心挖一个半丈长宽的坑，我将炎石放入其中后请各位再填上。” “好！”几个自告奋勇挖地的壮年们动作也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就挖完了。 慕寒将炎石放好后，他们又将坑填上了。 慕寒感知了一下，炎石吸收的火元素正在渗透进入土壤中。虽然速度缓慢，但确实有用。 “麻烦各位了，各位请回。”慕寒向村民们抱了抱拳，“这几日我便待在这边，看是否有变化。” “是我们麻烦韩公子了！”有人热情地喊了一声。 “是啊是啊，韩公子热血心肠帮我们，我们都感激不尽呢！” “就算最后没有用也没关系！韩公子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 听着周围村民的笑语，慕寒也是笑了。 这些村民虽然生活艰苦，但尽皆性情淳朴，热情好客。这也让他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值得的。 “最后只能希望炎石真的能够起作用。”慕寒心道。 如果能成，才是真正地帮到他们了。 第九十三章 黑衣人 村民们散去后，慕寒直接在地里盘坐了下来，开始修炼。 修炼时感知更为敏锐，慕寒能感知到炎石溢散出的能量正在和他身下的这片土地融合。 “炎石倒是不错的辅助修炼之物。”慕寒心想。 的确，在炎石旁修炼，如果是火属性功法的话，便是事半功倍了。 慕寒此时的修炼有些微妙。 幻王提供的幻力种子中贮藏的元气，应该是算无属性的。如果是林倩儿的话，她就会把这些元气同化成与她相符的元力。而慕寒做的事不同，他要将之炼化，再拆分为阴阳二气，融入阴阳珠中。 其实从晋入元士开始，慕寒便已在往这个修炼方式靠拢了。 只是吸收五行元气后要提纯、精炼、拆分，更为复杂，所以修炼慢了很多。 在慕寒不断炼化幻力种子修炼的时候，远处有些小孩也在偷偷地看着慕寒，悄悄议论着。 “那个大哥哥坐在地里干什么呀？” “不知道呢。” “我阿爸跟我说，这个大哥哥应该是修行者，是要修炼的。” “修炼？” “就是坐在那里呼吸啊……” “坐着呼吸我也会啊！” “……” 当小孩子们对慕寒很感兴趣，嘻嘻哈哈地谈论着这个给了他们很多事物的“大哥哥”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也看着慕寒。 他就站在村庄的街道中，却无人能看到他。 他默默地看着慕寒，半晌后消失不见。 …… 在往后的三天里，那埋入了炎石的土地发生了令人惊叹的变化。 第一日，肉眼虽看不出什么，但慕寒感知到土地里蕴藏了丰富的火元素。 第二日，一些因枯死而发黄的庄稼秸秆上的黄色渐渐淡了。 第三日，一小部分的庄稼起死回生，直立了起来！ “成功啦！”村民们欢呼着。 慕寒也很欣慰，因为村民们的期望终究实现了，没有落空。 “接下来我会带着炎石挨家挨户改造土壤，每家三天。”慕寒笑道。 “天神下凡呐……”人群中，忽然有老婆婆微微颤颤地说了一句。 这位老婆婆，是村子的村长。 因为这话，人群在刹那间寂静了一下，村民们似是被点醒，看着慕寒的眼神在短短瞬息之间变化了很多。 先前他们把慕寒当做恩人来看，是因为他给了全村人一些食物。但此刻，慕寒算是解决了他们长久以来遭受的苦难。这，是救世主了。 “天神下凡呐！”有人意识到了以后也许不再会忍受饥饿的折磨，捂着嘴留下了泪水。 “天神眷顾！”有人跪伏了下来。 哗啦啦—— 当第一个人跪了下来后，而后所有村民都朝着慕寒跪了下来。 慕寒赶忙蹲下来，去扶离他最近的阿珠一家：“大家这是做什么呢？请起请起……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机缘巧合找到了这块石头罢了。” 见众人还是不起，慕寒佯怒道：“大家再不起来，我便离开了！” 听闻此言，村民们才纷纷起身。慕寒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天神大人心系百姓，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忘。”有人低语。 慕寒笑着，与村民们分享着喜悦，但在心里，却是默默一叹。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于他而言，这些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这些世世代代身处饥荒中的村民来说，却是神眷。 他不知道苍州还有多少这样的村落，又有多少人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许他改变的，不过是苍州万千凡尘中一点。 “至少我尽力去做了。”慕寒心道。 慕寒转身，正想说什么时，忽然视线捕捉到一个没有什么声息便出现了的黑衣人。 他面容很英俊，身姿挺拔，眼神平静深邃。 慕寒定神仔细去看时，黑衣人忽然又消失了，仿佛刚刚的那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慕寒愣了愣，却因为村民们的喧闹很快回神，在心里对那个黑衣人留了份神。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下一家。”慕寒笑道。 “就从叶儿家开始。一家一家来，都会轮到的。” 村民们笑逐颜开。 接下来，慕寒便开始了挨家挨户地土地改造。当然，改造土壤是炎石的事，慕寒也难得地获得了安静修炼的时间。 村落里有二十多户，加上进一步地尝试后，慕寒发现两天的时间便足以让土壤融入足够多的火元素。于是慕寒花费的总时间，从两个多月缩短到了一个半月。 在这一个半月里，慕寒放下了一切，全心沉浸在修炼之中。 慕寒心分两用。炼化幻力种子提升元力的同时，也在修炼真幻诀，凝练着自己的精神力。 而且，慕寒发现，在炎石旁修炼，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他对幻力种子的炼化速度。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就这样，一个半月悄然而过。 在慕寒带着炎石将要离开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送他了。 慕寒笑着和他们告别。 这时候，村长老婆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身体从村民中走出。她手里有个小木盒。 “天神大人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全村人无以回报。这件东西曾庇护了我们村子一段时间，也许也是件神物，希望大人收下……” 老婆婆说着说着，突然就捧着盒子朝慕寒跪下来。还好慕寒托住了她。 “村长婆婆，这些礼数还是免了。您非要跪，可是折煞我了。”慕寒苦笑，无奈接过了盒子。 慕寒搀扶着老婆婆走回去，随后挥了挥手，笑道：“我走了。” 慕寒又看了一眼叶儿，冲他笑了笑。叶儿用力地挥手。 “天神大人一路走好……”村民们纷纷道。 慕寒深吸一口气，不再回头，朝北边走去。 身后的告别声逐渐远离，眼前的景色又呈现出了一望无际的荒凉。 慕寒走着，也在等待着。 果不其然，慕寒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慕寒没有讶异。 黑衣人笑道：“村长给你的盒子，你不打开看看吗？” “嗯？”慕寒这回有些奇怪了。听黑衣人的语气，他似乎知道盒子里是什么？ “阁下知道盒中是什么？”慕寒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黑衣人平静道：“寒晶石。” 黑衣人停下脚步，看着慕寒，一瞬不瞬地道：“十五年前，我借此布下一阵，庇佑此村。可你看到了，阵法提前失效了。是我预估错误了。” 黑衣人说的平静，但慕寒从他眼中，看到了自责。 “十几年前……”慕寒心里也有震撼，“这就是阿珠口中那个高人吗？能布下持续十年之久的阵法的，实力又该多强？” “所以前辈是要回寒晶石吗？”慕寒问道。 黑衣人笑了笑，摇头道：“不需要了。我没想到，一劳永逸解决旱灾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那炎石不错，比寒晶石更好。” “是啊，抵抗终究不如适应。”黑衣人忽然笑了出来，自语道。 “不知小友可否将炎石借于我一段时日？”黑衣人道。 慕寒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前辈需要此物是为何事？” “改造苍州所有之土！”黑衣人淡笑。 第九十四章 济苍王 面对黑衣人这风轻云淡的话，慕寒却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语气平淡，并非他没有决心，而是此事对他来说，必须完成，所以在他眼中，便是平常。 慕寒没有再犹疑，将炎石取出交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点头，说道：“我代苍州众生谢过小友。” 慕寒和黑衣人继续往前走着。慕寒知道，黑衣人还有话要说。 良久后，黑衣人缓缓道：“苍州……你知道为何这么贫瘠吗？” 慕寒摇头。 黑衣人指了指头顶的天空，道：“每一州有每一州的环境，而苍州，是天谴之地。” “人定不能胜天？”慕寒反问。 “可人不想出力。”黑衣人淡淡道。 慕寒默然。他不知这黑衣人具体身份，但想来应是心系天下苍生之人。可在这苍州，或者说在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如他或这黑衣人一般，为凡人谋生呢？ 修士修士，元师元师，踏上修炼之路后渐渐地只在乎自身了。 非己不争，争只为己。说白了，就是自私。 “苍州，有三大家族。”慕寒听到黑衣人说道。 “三大家族，叶、王、陈，都是苍州传承已久的家族。他们共处一城，此城也是苍州唯一条件不错的城池。” “有句话说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家族占着最好的资源，又岂会将之分给贫民百姓呢？” 慕寒在这时候道：“济苍王不能改变吗？” 济苍王，便是苍州之主。 “济苍王能做什么？逼迫三大家族救济百姓吗？”黑衣人在此刻冷笑了一下，“都是大家族了，阳奉阴违的事还不会吗？没有真心想做点什么，又能如何？” 慕寒再度沉默，许久后问道：“所以前辈与我说这话何意？” 黑衣人笑了，道：“你很有趣，与我做着同样的事。我做不到的，也许你能做到。即便可能性不大，也应该让你一试。” “三大家族各为己谋。你若能改变现状，我便承你一个人情。只要不违背原则，我都不会拒绝。哪怕你的敌人是一尊王……”黑衣人笑道。 慕寒闻言一怔。不知为何，黑衣人这话说出来，让慕寒觉得对方似乎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他，面对这样的要求，确实无法拒绝。 “我知道，我说出这样的要求之后你无法拒绝。”黑衣人轻笑。 “但你也知道此事难度之大，我只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你能成功。” 慕寒深吸一口气道：“我尽力而为。” 说实话，慕寒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他对三大家族一无所知，况且他只是个元士，真的能撼动三大家族的心意么？ 但，总归要一试。 “这个令牌给你。你若聪明，便知道何时该用。”黑衣人手里出现一块灰色的金属令牌，将之递给了慕寒。 慕寒接过，瞳孔一缩。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心里翻江倒海。 “不必如此。”黑衣人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道：“以后再见。下次，或许是我交给你炎石，或许是我收回令牌，又或许是你完成了我们的赌约。这一切，还看你。” 黑衣人说完，又笑了一下，身影淡去。 慕寒低下头，看着令牌上的两个字，苦笑了一下。 令牌上，赫然是“济苍”二字！ “也就是说，这个黑衣人，就是济苍王……”慕寒哭笑不得。 他知道济苍王。大长老讲过。 济苍王，人如其名，济苍州黎明百姓。他，不建王室，不弄权威，来去一个人，行走苍州间，拯救了无数苍州子民。 甚至济苍王，在成王之后因为忙于此事，便不再修炼。他自成王以来，就没有任何进步。 而这，就是济苍王的舍得。 慕寒望着济苍王残影消失的位置，心里的敬意油然而生。 何为明君？在慕寒心里，这就是。 但，就在刚才，明君与他诉说了他心底的无奈。 力不从心。 只是他一个，哪怕他是王，没有他人的帮助，依旧无法彻底改变。 只有三大家族共同帮助，才有可能让苍州“活过来”。 “济苍王真的做不到吗？”慕寒无奈地笑了笑。 他觉得，济苍王如果铁了心要做，是可能做到的。毕竟，王是什么？至高战力。如果以铁血手段，三大家族还能不臣服吗？ “济苍王是心善。”慕寒暗叹。 “三大家族也是他的子民，即便是他不喜欢的那种，他也不会杀鸡儆猴……”慕寒理解了济苍王的想法。 后者无非是想用和平手段让三大家族不再争斗，而是共同携手，一起拯救苍州。 可这么理想化的事，真的不是天方夜谭吗？ 济苍王既然如此想，那他必然做了，否则也不会说出“阳奉阴违”之语。可这么多年了，依旧这事依旧没成。 现在竟要自己试一试？ “唉。”慕寒叹了口气。 他懂了，济苍王是天真之人，或者说，天真之王。可也就是这样的济苍王，才能让他尊敬，让苍州百姓爱戴。 慕寒攥紧了济苍令，心道：“我没有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慕寒望着北方的天空，吐气笑了一下。 看来自己的苍州行，就由这个赌约开始了。 若是能成，便没有辜负济苍王的心意，而他，也能在回归天水前多一尊王的战力。 第九十五章 罪恶之城 慕寒取出了苍州地图，这是在天雾州边界买的。 苍州贫瘠，地形又复杂，城池不多。 “如果我猜测不错，三大家族的大本营都在这地宝城。”慕寒心道。 济苍王没告诉他三大家族所在城池叫什么，怎么走，那么慕寒只能借助地图判断。 地宝地宝，在苍州叫这名字，其实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不过也不能完全确定，还是要找到确切的情报购买之地。” 慕寒的视线在地图上游移，目光落到了一处。 那是地图上唯一一个用红色标注的城池，位处苍州西南边界之处。 “苍州毒瘤，九命城……” ……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更何况是在本来就灰色一片的苍州。 九命城，背靠空间界壁，与三州相接。这是一座堕落之城，也被称为罪恶与疾病之城。 这里，是一切被通缉的罪犯集聚的地方。这里，疾病肆虐，连元师都有暴毙的可能。 九命城能够建立，一切都要归因于它的城主—— 九命城主。 九命城主，有王级实力。 因为是王，所以肆无忌惮建立九命城。因为是王，所以九命城背靠空间界壁，连通三州。因为是王，所以才能在城中建立自己的规则。 九命城的规则很简单，只有三个。 第一，城门只有在每日特定的时间才会打开。 第二，入城，不需要缴纳任何费用，但必须待满一天。 第三，在城中不许杀人。 违背规则者，九命城主亲自斩杀。 而这样的一座城池，成了亡命之徒的乐园，成有光明为了苍州大地上一颗巨大的毒瘤。 即便如此，这九命城，慕寒也必须去一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慕寒现在，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一个从天水州一路逃亡到了苍州的“逃犯”。 他想过了，要用诸葛柔光的紫卡购置大量的资源，同时还要保证不暴露行踪，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九命城购置。 九命城最大的功能就是交易，或者说，销赃。 大多被通缉的人，都是因为杀人越货之事。那些在本州处理不掉的资源，全部都在九命城交易。 因此，九命城的九命拍卖会，便是慕寒此行的目标。 …… 数日的赶路之后，慕寒远远地望见了九命城。 那是一座死气冲天的红与黑的城池，城池上方有凝而不散的阴云。可想而知，九命城中肆虐的疾病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 苍州炎热，而九命城的附近却是阴冷异常。 “疾病……”慕寒心中自语。 据说得病的一般是在九命城停留超过三日的人，而修为越强，得病的可能越低。 所以他没准备久留。一旦九命拍卖会结束，待城门一开，他就会立刻离开。 慕寒来的时候，正是九命城门洞开的午时。 慕寒拉低了身穿黑袍的帽檐，向九命城走去。 临近城门，慕寒注意到城门口有两个长相狰狞的佣兵在打量着进入城门之人。 这二人，时不时上前拦住一些人，似乎在讨要什么东西。被拦住的人在过一阵后都会给对方什么。 当慕寒出现的时候，二人中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脸上有一条从额角一直延伸到鼻翼的刀疤。 “入城费，一百星辰币。”刀疤男子冲慕寒淡淡地道。 感受着对方故意展露的元师气息，慕寒懂了。 所谓的“打量”是找有哪些软柿子可以捏。对方就是明目张胆地抢劫。给，放你入城；不给，别忘了，这里是城外。 城中不许杀人，城外却是可以。不给，那便杀人越货。 但慕寒给不了。 他只有一张紫卡，没有零散的星辰币。而取出紫卡，那便是引火烧身。 所以，慕寒眼中幽芒一闪，真幻诀动用。 在刀疤男子的眼中，慕寒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着。而他似乎也并未觉得有些不妥。但实际上，慕寒已是从他旁边走过。 这就是真幻诀的可怕之处。慕寒一个地元元士，在瞬息之间让一个元师陷入了幻境。 即便对方毫无防备，并且对方没有感受到杀机。 待慕寒即将进入城门之后，刀疤男子才略有所感，猛地一拳轰出。然而拳头却是轻飘飘地穿过了“慕寒”的身体。 “可恶！幻术！” 他凝聚精神，破开了幻境，随后回头，恰好看见慕寒进入了城中。 “该死。入城了！” 他低骂了一声，传音给同伴：“遇到一个会幻术的家伙了。元士，黑袍，注意一下！他身上应该——不，会幻术的家伙身上一定有好东西！” …… 对于背后发生的事，慕寒自是不知。此刻的他，已入城中。 离城门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无匾之所，出入其中的人皆是眼神凶厉，身上煞气十足，甚至有些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慕寒耳朵一动，听到旁人提到“极恶佣兵”这四个字。 “都是些嗜血杀人的主……”有人眼神躲闪，很快离去。 不想与其中的人有过多牵扯，慕寒迅速离去。 九命城中的人，脸色冷漠，充满敌意，彼此之间都保持着至少三米的距离。 九命城有酒楼。慕寒找到了一家酒楼，径直上了二楼。 也许九命城有专门的情报售卖处，但酒楼，也不失为听取小道消息的一个绝妙场所。 在靠窗之处坐下，慕寒一边望着街外，一边听着酒客的低声的议论，筛选着对他有用的信息。 半晌之后，慕寒离开了酒楼。 …… 九命拍卖厅。 慕寒穿着黑袍进入其中。 这里大多数人也是同样的装扮，皆是与他一般不想暴露身份的人。 慕寒进入后，立刻有一个带着穿着旗袍的女子向他走来。 “这位大人，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旗袍女子微微欠身，微笑道。 慕寒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我需要购买一些情报。” “大人这边请。”旗袍女子做了个引领的动作，随后在前面带路。 把慕寒带入左厅后，旗袍女子便退了出去。 “大人请进。”有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侍将慕寒带入左厅中的一个房间中。 慕寒保持平静，推门而入。 房间中只有一张一掌长宽的桌子和一个带着银色面具、负手而立的人。看那面具后露出的花白的头发和瘦小的身形，应该是位老者。 “需要什么……”银面老者转身，苍老道。 “九命城的基本信息、一天后九命拍卖会的拍品名单信息。” “九命城情报价值十星辰币，拍品名单信息价值三十星辰币。这是标准价格。”银面老者淡淡地道。 四十星辰币！慕寒有些肉痛，但表面上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此卡是否能使用？”慕寒抬手，袖中露出一张紫色的卡片。 见到那妖艳的紫色，银面老者面具后的瞳孔一缩，心里一喜。 “这是条大鱼！” 银面老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情报费总计四十星辰币。” “恕老朽直言，情报费很贵，但不是不可以降低。若大人以代号加入九命拍卖厅，并留一道气息与我九命拍卖厅的徽章绑定，便可成为九命拍卖会贵客，情报费可减半。”银面老者缓缓道。 “此事下次再谈。”慕寒委婉地拒绝了。 天下没有的午餐。为了二十星辰币，留下气息、绑定徽章，到底利大弊大，慕寒不知道，也不想去试。 “老朽尊重大人的意见。”银面老者微微躬身，道，“大人请在此等我，我为大人取来情报。” 银面老者转身，推开了房间的一个暗门。 慕寒等待着，心里也在思索着。 “十万星辰币看来不少……” 从银面老者的反应来看，十万星辰币确实不少。就是不知道能买下多少适合自己的东西了。 须臾之后，银面老者回来了，将紫卡和两张卷起的纤纸递给了慕寒。 慕寒检查了一番后微微点头，将三者收入空间戒指中，就此离去。 第九十六章 情报 慕寒在一家客栈中落脚，打开了有关九命城的信息情报。 九命城，有三大重要建筑。 第一，城主府，九命城主所在，绝对的禁忌之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除非城中有人杀人，九命城主会降临将其斩杀，否则，九命城主从不会在城中现身。 第二，九命拍卖厅，就是九命拍卖会举行的地方，是九命城主的势力，是城中最重要的建筑，负责罪恶之物和禁忌之物的拍卖，是九命城唯一的经济来源。 九命拍卖厅背靠九命城主，权威不容置疑，胆敢在其中闹事或挑衅者，一律斩杀。 第三，佣兵事务所，正是慕寒在城门口所见到的极恶佣兵出入之地。那里，是专门发布跨州人头悬赏令的地方。 如果说九命城中的人都是罪犯的话，那么这些极恶佣兵，则是罪犯中的罪犯，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除了三大建筑和普通的建筑，还有一地情报中有所提到。 那是贫民区，九命城中被隔离的病魔肆虐之地，每日都有儿童、成年人、老人死亡。 看到这里，慕寒不自觉皱了皱眉，心下有些在意。 摇了摇头，慕寒暂且放下心里那些其他想法，拿过了另一份情报。那是关于拍卖会拍品信息的情报。 慕寒在打开情报前心里思索。 “未达元师，很多元技我还修行不了。我现在最需要能快速提高实力的手段。” “天材地宝我即便买了也无用，我没有炼丹师。” “这样看来，似乎丹药是很好的选择。但来路不明的丹药我也不敢贸然服用。” “还是有些麻烦。” 慕寒将青雨剑置于身前，斟酌了一下问道：“青姐，接下来有一场拍卖会，我手中有十万星辰币，该竞拍哪方面的物品好？” 慕寒的精神力微微波动，这是师祖回话了。 “你走剑道，就练身法。否则学体技。” 慕寒闻言，暗自点头。 体技是硬刚，身法是规避。 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学习身法更合适。 而他在化丹境时期习得的青光影在现在也让他身法方面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买一件法器。”冷雨青又道。 “法器？”慕寒疑惑。 “法器，比如封存了一道强大火焰的火葫芦、又或者是铭刻了一道阵法的阵盘，等等。诸如此类的法器，都可以作为关键时候的杀招。”冷雨青解释道。 慕寒懂了。 “多谢师祖。” 慕寒道谢，随后打开了九命拍卖会的情报。 但只是略微瞥了几眼，他就有些无语。 “真是符合这九命城的风格啊……”慕寒苦笑。 拍品里，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元器。元器就是元师的装备。毫无疑问，这些被拍卖的元器，恐怕都是杀人所得的。 这些元器中，更是以武器居多，想来都是跟主人身份有关的、难以处理的棘手货。 除了元器，还有一些元技，有着明显的家族或是宗派特色，多半也是来路不正。 而在拍品中，丹药与药材最为稀少，因为这些事物，通用性强，卖得便少。 拍品一共有百来件，但元技一共只有十来道，而身法类的仅有两道。 “云尘步和风影九踏吗？” 慕寒看向两者之后的备注。 “云尘步，窃自云宗，云宗招牌元技之一。身法灵动，如云如尘，适合与其他持续元技战法配合。起拍价：三千星辰币。注：云宗，风云州两大门派之一，有列阵境修士坐镇。” “风影九踏，来自风影老人弟子杉凛（已死）。风影九踏，一踏一变，九踏之至，形如风影，以速胜力，配合刀剑，一击必杀。起拍价：五千星辰币。注：风影老人，列阵境修士，久居风云州断魂崖，门下共七位弟子（已死其一）。” 读完之后，慕寒默然无语。 两道身法元技，一道来自风云州的大门派，一道来自风影老人。前者窃于云宗，后者获于死者。不用说，风影老人的弟子绝对是被杀的。 甚至两者都来自风云州…… 慕寒有些怀疑，偷云尘步的和杀风影老人弟子杉凛的，是否是同一人。 但最麻烦的是，不论修了哪种身法，一旦暴露，面对的要么是云宗的追杀，要么面对风影老人和其弟子的追杀。 而云宗和风影老人，都是列阵境修士。 “管他呢，风云州离苍州也有一州之隔，一州又何其之大？难不成还真有弟子给我遇到了？即便暴露，我也无所谓。列阵境修士……有灭江王难搞吗？” 摇了摇头，慕寒不再考虑修习了云尘步或风影九踏的后果，转为考虑要竞拍那个。 “看简介，云尘步更适合我。但风影九踏应该是风影老人的看家本领，单论元技的话，似乎是风影九踏更强……” 慕寒没有再问冷雨青。毕竟此事，还是要他自己决定。 半晌之后，慕寒叹了口气，暂且搁置了选择。 “再看。这两种身法，都有点想要啊……” 但慕寒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即便他都得了，也只有修一者的精力。到拍卖的时候，他肯定是要做出选择的。 “先看看元器。” 慕寒的视线转移到元器上，然而那价格却是让他嘴角一抽。 “七万五……十万……七万……这么离谱的吗？这还只是起拍价啊。” 起拍价达到这个数字，最后成交多半都要达到十万以上。 慕寒苦笑，但他看看这些元器的介绍，也是释然了。 “可瞬间灭杀元尊……可困住列阵境修士一炷香……” 慕寒心里明白，这些都不是自己可以得到的。难怪师祖说的也只是“有可能的话”。毕竟这价格，即便他有十万星辰币，也是无法插手其中。 就算能够侥幸获得，慕寒也倾尽了全部身家，这对他来说性价比太低了。 “不考虑元器的话，身法类元技最多花掉我一万左右星辰币。剩下九万可以考虑买其他东西了……” “嗯？这是什么？” 慕寒的眼神突然凝了凝。在情报的最下端，他看到了一行小字，这行字，先前被他忽略了。 “本次拍卖会还有三件神秘压轴拍品。” 慕寒愣了一下。这算什么？吊胃口？ 慕寒旋即摇了摇头：“既是压轴的，必有很多人争夺，价格也可能趋于天价。” “与我无关。” 慕寒不再去想。 第九十七章 九命拍卖会 翌日。 慕寒身披黑袍，戴了一个黑色的鬼神面具，来到了九命拍卖厅。 九命拍卖厅很大，成阶梯式，足以容纳千人。座位很独特，整体由不知是什么的黑色石头雕刻而成，有着巨大的靠背和扶手。并排座位有半丈之隔，而座位前后，也有一丈之隔。 在右侧偏后的位置找了个四周无人的座位坐下，慕寒收敛了自己的气息，静静等待着九命拍卖会的开始。 拍卖还未开始，不断有人进入拍卖厅。其中大多装束各异但都隐藏了面容，有戴黑色垂布斗笠的，有像慕寒一样戴了鬼神或异兽面具的，以真面目示人的少之又少。 慕寒闭目养神，直到某一刻，他的眼眸缓缓睁开。 而就在这一刻，一个身穿黑色云纹长衫的老人从拍卖台后走出，他的身后跟随着一个女子，后者推着一方石台，其上摆放着一把黄金锤。 黑衫老者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环视了一眼拍卖厅中所有人，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欢迎诸位莅临九命拍卖会。” 无人回话。 黑衫老者微微一笑，自顾自活跃着气氛：“想来诸位来此便是为了某件或某几件拍品。九命拍卖会中的拍品经过层层筛选方才留下，每一件都是来之不易，错过可难以再得。希望诸位能够把握住今日的运气，获得心仪之物。” 黑衫老者朗声道：“九命拍卖会正式开始——” 不待黑衫老者挥手，就身穿旗袍的女子从台上左侧将呈着用赤布盖着的一物的石台推出，推至老者右侧，随后后退一步，静静等待。 黑衫老者微微点头，示意旗袍女子揭开赤布。 赤布揭下，其下是一个透明的玉瓶，可见其中红蓝二色交融的液体。 黑衫老者笑道：“这便是本次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品——雌雄灵蚺血！” 此话一出，慕寒注意到台下有几个地方产生了些许骚动。 黑衫老者没管台下他人的反应，声调微微上扬，开始介绍这第一件拍品：“雌雄灵蚺血，乃四阶巅峰元兽彩雾通灵雌蚺与雄蚺本源之血。” “雌雄灵蚺血，可入药，可直接服用，但推荐稀释之后浸泡修炼。众所周知，单一的蚺血效果一般，且药性狂暴，但共生的雌雄蚺血不但可压制蚺血中的狂暴因子，更可将效果再度翻倍。” “九命拍卖会第一件拍品，雌雄灵蚺血，起拍价：六千星辰币！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两百星辰币！” 慕寒暗暗咂舌。 “六千星辰币，便是起拍价。本源之血，并非元丹，还是一次性消耗之物，便要近万之价。” 果然，未见过世面不知金钱贵。 若不是诸葛柔光提供了他十万星辰币，哪怕他倾家荡产，也未必买的起这一瓶雌雄灵蚺血。当然，青雨剑不算。 公羊明告诉过慕寒，因为冷雨青昔年之事，青雨剑在三千州上也有不小的名头，是三千州七大名剑之一。 黑衫老者话音刚落，便由一道淡漠地声音响起：“五千。” “六千一。”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六千三百星辰币。”这是第三个报价者。 雌雄灵蚺血作为第一件拍品，价格提升得不算快，但再接连几次报价后，价格也提升至了九千的价格。 见久久无人继续报价，黑衫老者握起金色的拍卖锤，轻敲了一下，同时道：“雌雄灵蚺血第一次！” 慕寒这时有些犹豫，意念沟通师祖，问道：“青姐，九千星辰币购买雌雄灵蚺血，值吗？” “四阶巅峰的灵蚺相当于元尊巅峰的修士了，九千星辰币的价格，在我看来是有些低了。或许只是第一件拍品，即便有些人还有争夺之心，考虑到后面的竞拍也将之压下来了。”冷雨青回道。 “雌雄灵蚺血，九千星辰币，第二次！”台上，黑衫老者再度敲锤。 “那此物我该出手争夺吗？”慕寒忙问。 “如果你想要，可以一试。一万一以下成交不亏。”冷雨青很直接地道。 黑衫老者手中的黄金锤即将落下。 就在这时，慕寒淡淡的声音响起。 “一万星辰币！” 黑衫老者有些惊讶地往慕寒这个方向看去。因为在此之前，他记得此人不曾报过价。这在最后出手，还是一加一万，是想稳吃这雌雄灵蚺血吗？ 全场寂静了数秒之后，黑衫老者再次落锤。 “雌雄灵蚺血，一万星辰币，第一次……” 有人试图加价，可张了张嘴却又闭了回去，摇了摇头，不再去管。 “雌雄灵蚺血，一万星辰币，第二次……” 见无人再想争夺，黑衫老者笑了笑，不再拖沓，一锤定音，朗声道：“雌雄灵蚺血，一万星辰币，第三次！成交！” 黑衫老者一笑，一万星辰币的成交价，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至少为这次的拍卖会开了个好头。 与此同时，慕寒暗暗地松了口气。他一次加价一万，似乎唬住了其他几个想要争夺的人。 之所以争夺此物，是因为慕寒隐隐觉得，雌雄灵蚺血对立而不相容的样子让他想到了水火元气，加之他的阴阳体，此物在他手上，也许能发挥出更强的作用。 黑衫老者身后的旗袍女子用赤布将玉瓶盖上，推着石台向侧边离去。同时，又有一件拍品被推出。 这个石台很大，看得出来，赤布之下的应该是一把长兵。 还是一样的流程，赤布揭开，露出了一把寒光熠熠的两刃戟， 慕寒对长戟并不感冒，但也感受了一下元兵的价格。 虽说从稀有程度上来说这把两刃戟不如雌雄灵蚺血，但它毕竟是元兵，最后以一万三千星辰币的价格成交。 “第二件就破万了……”慕寒暗暗惊叹。 “不知元技的竞拍势头如何……” 考虑到元技的通用性，慕寒有些担忧。倒不是因为他的竞拍能力不够，而是他不想浪费太多的星辰币。 拍卖的速度不快，一个时辰仅过了二十件拍品。 这头二十件拍品的抢手程度也有天壤之别。其中一件元器，达到了二十五万的成交价，而有一件特殊的锏类武器，竟是流拍了…… 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慕寒心分二用，三分心思留在拍卖会上，一分留给注意四周，而剩下六分则利用真幻诀锻神修炼。 在此期间，慕寒没有再出手。 又是两个时辰。 虽然时间很长，但是黑衫老者的声音不见丝毫疲乏。 “九命拍卖会第六十二件拍品，来自风云州云宗的云尘步！” 听到此话，慕寒猛地睁开了眼睛，鬼神面具后的眼中有一丝火热之色浮现。 第九十八章 风影九踏 云尘步！ 慕寒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竞拍云尘步。最主要的原因则是云尘步应该更适合自己。 也许风影九踏更强，但合适才更重要。 黑衫老者缓缓道：“云尘步，身法元技，来自云宗，云宗招牌元技之一。身法灵动，如云如尘，适合与其他持续元技战法配合。云尘步，对元尊以下的修士修炼都十分合适。” “秉着九命拍卖会公开的原则，这里我需要提点一句。云宗，风云州两大门派之一，有列阵境修士坐镇。”黑衫老者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相信诸位懂的都懂，老朽也不废话了。云尘步，起拍价：三千星辰币。每次加价不低于五百！” 黑衫老者话音刚落，就有一声冷哼传来。 “六千星辰币！” 开口者戴了一张猛虎面具，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周围，语气有些不善：“元技来自云宗，诸位若要竞拍，请掂量掂量轻重！” 闻言，黑衫老者微微色变，沉声道：“这位阁下，莫要挑衅九命拍卖会！” 猛虎面具神秘人朝黑衫老者躬了躬身，歉声道：“情绪激动了一下，请黑老见谅。” 随后他坐回了座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慕寒怔了一下，心中对那个戴着猛虎面具的男子的身份有些猜测：“此人来自云宗？” 慕寒皱了皱眉。看那人的态度，似乎对九命拍卖会上出现云尘步很是不满。而且此人一出口便加价三千，对云尘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因为猛虎面具神秘人的事，场面安静了一瞬，但旋即有人冷笑了一下。 “云宗？云宗算什么？”不知从何处又幽幽的声音响起，“让那列阵境自己来九命城。看九命城主杀不杀他？” “别忘了，这里是哪里！” 语出，猛虎面具神秘人色变。 而因为这一席话，忌惮云宗而在犹豫的人此刻也开始竞价。 “六千五百星辰币！” “七千星辰币！” 慕寒也在此刻沉声报价：“八千星辰币。” “一万星辰币！”猛虎面具神秘人冷喝道。 “一万一……” 有人似乎想喊“一万一千星辰币”，但话未出口，就被人截断了。 “一万两千星辰币！”猛虎面具男子声音冷厉，带着怒意。 慕寒凝了凝眉。从三千到一万两千，这已是四倍的跨度了，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说他依然有争夺的能力，但是再争就是亏。 “云尘步，一万两千星辰币，一次！” 听闻此声，慕寒不再犹豫，喊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线：“一万三千星辰币。” 猛虎面具神秘人猛地转身，向慕寒这个方向望来。 慕寒能感觉到，在那张面具之后森寒的目光。 “该死该死！” 猛虎面具神秘人心中咆哮。他没想到自己伪装成云宗之人却被搅局，几番突然抬高了价格也没唬住一些人。 “云尘步，一万三千星辰币，一次！” 猛虎面具神秘人心中纠结：“怎么办？还要争吗？” “云尘步，一万三千星辰币，两次！” 猛虎面具神秘人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一万三千五百！” 一万三千五百！ 慕寒闭上了眼，不再开口。 随着黑衫老者三次重复，最终一锤定音，云尘步归猛虎面具神秘人所有。 对于黑衫老者而言，他倒是乐于见到这番激烈的争夺。至于这猛虎面具神秘人究竟是不是云宗的人，他又有什么在意的呢？ 慕寒缓缓吐息。 “只剩下风影九踏了……”慕寒苦笑，“希望别又出什么岔子。” 一个半时辰后。 “九命拍卖会第八十九件拍品，风影九踏！” “风影九踏，来自风影老人死去的弟子杉凛。这门元技，是风影老人的成名身法，说是身法，也是杀招。风影九踏，一踏一变，九踏之至，形如风影，速度之快，同阶难匹。不过风影九踏极难修炼，据说到了列阵境也难迈入第八踏。只有风影老人才能将九踏融汇一体。” “顺带一提，风影老人，列阵境修士，久居风云州断魂崖，门下共七位弟子，已死其一。” “风影九踏，起拍价：五千星辰币。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百。” 黑衫老者负手而立，缓缓道：“开始竞价。” “五千！”有人喊道，但很快便被此起彼伏的竞价声盖过。 须臾之后，风影九踏的价格被抬到了九千五。 慕寒还在等待。 “一万二、一万三千星辰币了……超过云尘步了。”慕寒心中一叹。 这些人，明知修了风影九踏，便会得罪风影老人，甚至是结下死仇，还一个个前仆后继。当真是亡命徒啊。 “一万……五！”慕寒喝道，声如奔雷。 “是他！” 许多人回头，看到了慕寒的鬼神面具，认出了这是先前竞得了雌雄灵蚺血，并且争夺云尘步的那个人。 这突然提高的两千星辰币的价格，让一些人暗中摇头，放弃了争夺的想法。 场中只剩下两人还在犹豫。 “一万五千五百星辰币。”其中一人缓缓开口。 “一万六千。”慕寒很快接上。 那人抿了抿嘴，道：“我放弃。” 而另外一人，在听到“一万六千”这个数字后，也是不再开口。 这二人很早就开始报价了，慕寒一直有注意二人。之所以突然抬高两千，并且表现出自己对风影九踏势在必得的样子，就是为了让二人选择退出。 否则慢慢加价，价格会更加离谱。 “呼……” 随着黑衫老者的锤子落下，慕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亏吗？”慕寒自问。 如果之前他坚定在云尘步上加价，至少不会到达一万六的价格，或许一万四到一万五就可以拿下。 平白多付出一两千的星辰币的代价，获得了也许不适合自己身法元技，慕寒心里确实是有些无奈的。 但很快就看开了。 “风影九踏，希望给我惊喜。”慕寒心道。 至此，忽略情报费的四十星辰币，慕寒现在，还剩下七万四千的星辰币。 “花钱如流水啊……” 慕寒心中感叹。 十万星辰币多吗？多。这本是供他修炼到元师乃至元尊的资源，可现在已去四分之一。而他，是获得了雌雄灵蚺血和风影九踏，可在修为上，还是地元。 “希望雌雄灵蚺血能助我突破天元，甚至达到元师境界。”。 拍卖仍在继续。 其实慕寒本可以直接离去，但他在情报上看到的最后三件神秘拍品让他有些在意。索性再等待一阵。 随着倒数的一件件的拍品被呈上，拍卖会也终于进入了尾声。而对于拍卖会来说，到了最后才是重头戏。 当最后一件拍品被旗袍女子推下之后，却是没有人再上台，独剩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的黑兰老者站在台前。 不少人有些讶异，但对知道部分内情的人却是有些平静。 黑衫老者微微一笑，望了一眼台下的众人，淡笑道：“接下来，将是本次九命拍卖会的三件压轴拍品。三件拍品，一者胜一者，希望眼红的诸位克制好自己的情绪……” 黑衫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块碧绿的玉石，双指捏着举在空中。 在众人疑惑之时，黑衫老者脸上显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旋即他双指一并，玉石“咔嚓”一声碎裂为齑粉。 与此同时，一股慑人的波动从碎裂的玉石中爆发。 一道半径三丈的大阵浮于黑衫老者头顶，其中隐隐可见一个巨大的黑色熊罴虚影，熊咆无声，却让所有人都好似耳闻！ “这第一件神秘拍品，就是来自一位列阵境强者的破碎体阵。而你们现在所看见的，便是城主大人简易复刻的阵法原型。” “此阵名为——” “荒罴撕天阵！” 第九十九章 神秘拍品 荒罴撕天阵！ 即便只是九命城主依靠一道残阵复刻而出，但当它出现在九命拍卖会中时，强大的威压压制得在场几乎所有人呼吸停止。 大阵一闪而逝，黑衫老者手中的玉石也失去的光泽。 黑衫老者看着场下眼神逐渐由震惊变得狂热的众人，徐徐道来。 “九命拍卖会第一百零六件拍品，荒罴撕天阵残阵！” “荒罴撕天阵残阵，来自一处遗迹，推测是上古时期列阵境修士自爆此阵所残留。而荒罴撕天阵原阵，是很强的拟态进攻性大阵。” “这里简单地说明一下，列阵境所列之阵，按形式分为两种：拟态、非拟态。非拟态大阵是如今列阵主流，拟态则是上古时期的特色。” “荒罴撕天阵一开，恍若荒罴现世，与人对战，强大无比。” “但由于是残阵，阵法价值不足以到达列阵境的层次，但能够获得，对元尊境界的修士也有不小的好处。比如在悟道境的一刻观摩此阵，或许能借天地感悟完善此阵。若是不行，也能在列阵上有诸多感悟。” 黑衫老者手掌一翻，一个两尺长精致的古朴木盒出现在他手中。 “此盒之中，便是封存了荒罴撕天阵残阵的卷轴，卷轴由九命城主亲自固化，安全性诸位无需担心。” 语罢，木盒再度被黑衫老者收入空间戒指中。 他负手而立，朝着台下众人道：“荒罴撕天阵残阵，起拍价：二十万星辰币！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四千！” 价格一出，很多试图竞争的人皆是眼神一黯。 “二十万星辰币！” 即便有能力竞争的人只是少数，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九命拍卖会中的火热气氛。 而慕寒在此刻，也只能沦为看客。当然，就算他有足够的星辰币供他挥霍，多半也不会出手。 因为冷雨青刚刚对他说的话。 “拟态大阵，很久远的词了。别觉得上古的拟态大阵就很好。拟态大阵，是借助天地之力，属于外力，仅对战有用，对修士本身的帮助很小。非拟态的大阵才是真正的强化修士自身。如今为何没有多少拟态大阵？就是因为它被淘汰了。” 慕寒懂了七八分。 荒罴撕天阵的优势很明显。拟态，应该就是以修士自身为核，纳天地之力为己用的一种手段。 但手段只能是手段，哪怕成王，还是手段。原本列阵境这个境界，就是靠列阵，强修士之体，筑成王之基。拟态大阵，对修炼本质的提升毫无帮助。 听着逐渐走高的价格，慕寒有点感慨。 “列阵境，对我来说还很遥远，对很多修士而言，也是一生的终点。成王与否，很多人并不在意，只追求现阶段的强大。所以即便荒罴撕天阵是拟态大阵，也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在长达一刻钟的激烈竞逐之后，荒罴撕天阵残阵最终以七十六万星辰币的价格成交。 七十六万…… 天价！ 其实近百万的单品交易额也算是拍卖会的封顶成交价了，因为价值超百万星辰币的事物很少会拿出来拍卖。这些极其珍贵的东西，一般都是以物易物。 黑衫老者暗暗点头，对于这个成交价，他很满意。 七十六万的成交价，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是主持了不知多少场这样的拍卖会的人，黑衫老者依旧平静。 他的手腕一抖，一件事物的投影在空中呈现。 观其样子，似是一幅字帖。但即便是投影，竟给人心悸的压迫之感。 黑衫老者开口了。 “九命拍卖会第一百零七件拍品，临渊帖！” “临渊帖，乃某位王道强者在突破至王境后，忆突破时的凶险所书。临渊帖，书写了一位封王强者的感悟。后经这位封王强者改造，有孕养精神之效，并在必要时刻可做杀敌之器，从精神层面击杀或重创对手，但一击过后，临渊帖毁。” “就封王感悟而言，此物尤为适合悟道境和列阵境修士。就孕养精神效用而言，修士任何阶段可用！就精神杀敌而言，斩杀铭文元尊，重创列阵强者不是问题！” “临渊帖，起拍价：四十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千！” 临渊帖出，众人哗然。 这，是真正的王的手笔！ 慕寒也是心神巨震。他没想到九命拍卖会上居然出现了这种层次的事物。 不过或许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了。 不论怎么说，他是接受了幻王传承的人。论精神力孕养，临渊帖怎么也不不上专修精神力的幻王的传承。 所以临渊帖对慕寒而言，只剩下了感悟和杀敌两种作用。 可感悟真的有用么？成王路是自己的，他人感悟又有多少作用呢？何况结合黑衫老者的话，所谓的“感悟”，恐怕更多的是在突破陷入困境之时的回忆。 两大长远的功能都被慕寒否决了，自然临渊帖对他的吸引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但毕竟是真正与王挂钩的东西啊……”慕寒已经预料到，临渊帖的成交价，估计远在荒罴撕天阵之上。 果然，临渊帖的出现，引爆了全场，最终的成交价高达一百零一万。 慕寒不知道那拍下临渊帖的人会不会后悔，但至少此刻，那些出手了却没能拍下临渊帖的其他人，皆是不甘。 “估计拍卖会之后，就荒罴撕天阵和临渊帖的争夺，九命城外都要有一番腥风血雨……”慕寒心道。 九命拍卖会和九命城的规则就是这样，九命拍卖会上你拍得了什么，什么归你，但出了城，能否保住就不一定了。 有能力竞拍，不意味着有能力保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是自古以来与人性有关的道理。更何况，是对九命城中这一群极恶分子而言。 拍卖至此，黑衫老者长出一口气，神态有些疲惫。 他缓缓道：“九命拍卖会到此其实就已经结束了，这最后一件神秘拍品，说是拍品，也是一则消息。有关日月山的消息。” 日月山！在场知晓此名的人不禁瞳孔一缩。 “消息一口价，一千星辰币。数量不限。” 黑衫老者负手而立，淡笑道：“无意知晓该信息的可以自行离开了。但，听了消息，该拿出星辰币的也该拿出来，我九命拍卖会的做事原则，想来诸位都懂。” 见无人离去，黑衫老者笑了笑：“看来诸位都是聪明人——那我也痛快点说出来了。” “经擅推演者推演，三个月后的某日，苍州一山，将会出现日月同现的异象。届时，日月同临，若有人能捕捉日月精华，可有大机缘！” “此山在何处？这个问题无人知晓。也许在苍州东，也许苍州南……能否推知，还看诸位自己本事。” 黑衫老者微微一笑，道：“本次九命拍卖会圆满结束！” 第一百章 余生 拍卖会结束后，慕寒又在九命拍卖会的侧厅购买了一些东西。 拍品是所有物品经九命拍卖厅筛选后选取上台拍卖的，而那些被品质较低的、未被选入的物品则被置于侧厅，被明码标价出售。 所以，侧厅的物品虽然较为普通，但范围广，数量多。 慕寒在这里购买了总价一万的两百支涤灵药剂，以及总价五千的两百支固基药剂。 涤灵药剂是修炼时使用，固基药剂则是在修炼后使用，配合拍卖所得的雌雄灵蚺血，和传承而得的幻力种子，慕寒已经预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的修为会有爆发式的增长。 慕寒还从紫卡中提出了一万星辰币，实币，以备不时之需。 到此为止，慕寒的身家仅剩五万九千星辰币。这些星辰币他暂时不准备动用。因为到了地宝城，或许还需要钱财。 从九命拍卖厅走出来，慕寒才发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进入拍卖厅的时候是近夜，拍卖了六个时辰，现在已经天亮。 “再过三个时辰左右，便离开九命城。”慕寒心道。 “先回客栈。” 在街上走着，慕寒心中计算着这次拍卖会的得失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金钱换资源。我这次拍卖得到了雌雄灵蚺血和风影九踏，又再买了两种药剂，都对我修炼大有裨益。” “出了九命城后直接去地宝城，先安置下来……每日靠幻力种子、雌雄灵蚺血、涤灵药剂和固基药剂修炼，再抽出一段时间修炼风影九踏，其他时间搜集三大家族的情报，看从何切入……” 就在慕寒默默沉思走着的时候，突然他的袖袍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 “偷袭？”慕寒心中一惊。 他什么都没感知到已经被近身了？而他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诞生。 下意识地就要抽出青雨剑，慕寒却是听到了一道有些稚嫩的童音。 “这位大人，买元力吗？” 慕寒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微怔。 拉动他袖袍的人身高只到他的胸口，身体笼罩在破了许多口子的黑袍里。或许是黑袍太大的原因，他的面容被帽檐遮盖着，无法看到。露出黑袍的，只有他一双捧着一个奇怪圆盘的有些干枯的手。 慕寒眼神一颤。 那……是孩子的手吗？ 慕寒的戒备心降低了七成，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可能是来自九命城的病魔肆虐之区。 慕寒轻声问道：“你说……买元力？” 那双黑袍之下探出的手将圆盘推出了一点，又很快收回，似乎是担心慕寒抢走此物。 “大人……买元力吗？这是我一个晚上汲取的元力……只要一个星辰币……”他的声音有些紧张，却又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 慕寒不作答。 他缓缓蹲下了身，柔声道：“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么？” “我……”黑袍下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如果给大人看了，大人就会买吗？” 慕寒微微一笑，道：“会。” 黑袍下的孩子拉起了帽檐，露出了一张清秀但憔悴苍白的脸庞。 他有些羞涩，样貌没什么特点，唯独眼睛清澈。 慕寒拿出了一个星辰币，给了这个孩子，接过了他递来的圆盘。 入手之后，慕寒察觉到了这个圆盘的古怪之处。 “青姐，这是？”慕寒意念问道。 “汲元器皿。用来贮藏吸收来的元力的。”冷雨青说道。 “还有这等事物吗？”慕寒有些惊讶。 慕寒将精神力探入汲元器皿中，感知了一下，神情微微变化。 慕寒看向这个孩子，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问道：“你叫什么？” “余……余生……” “余生，你说这是你一夜累积的元力？此话当真？”慕寒问道。 余生咬了咬唇，眼神里有些害怕。 他有些慌乱地道：“大人，这真的是我一个晚上汲取的元力……太少了吗？太少的话半个星辰币也可以……” 慕寒深深吐息，压下心里的震惊。 汲元器皿中元力少吗？少，对他来说太少了。可对于一个连修炼之门都没开启的、大概只在纳灵境的孩子来说多吗？太多了！多得让慕寒怀疑他是否说了谎。 如果是真的，这个孩子就是天才，绝对的天才。 慕寒可以想象，这么多年来，这个孩子夜夜靠着用元力换金钱来维持生计。而如果他正常修炼，展现出的天赋绝对会让世人震惊。 慕寒沉声道：“这个汲元器皿是哪来的？” 余生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别人给的。人人都有一个……” “人人……”慕寒闻言，暗自皱了皱眉。 “余生……”慕寒轻声喊了喊他的名字，想要搂住他。 余生见状，却是后退一步，急忙道：“大人，别！我……我有病……” 慕寒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旋即却是继续伸出，搂住了余生瘦弱的肩膀，帮他把帽子戴上。 “带我去你那里看看。”慕寒微笑。 离得近了，余生看到了同样在黑袍下的慕寒的脸，后者温和的笑容让他莫名地产生了信任的感觉。 “大人跟别人不同……大人，我不想你去……我们那……不好……”余生还是摇了摇头。 慕寒心中一颤。 “你……好善良。”慕寒低不可闻地喃喃了一句。 随后慕寒站起了身，拍了拍余生的肩膀，暗中将汲元器皿里抽出的元力顺着手注入余生的经脉中。后者没有察觉。 “去。”将汲元器皿还给余生，慕寒笑道。 余生点了点头，握着一个星辰币跑开了。 余生离去后，慕寒眼神微黯。 这个叫余生的孩子，是病魔缠身的天才。 “我还是要去看看……” 慕寒心中主意已定，暗中跟着余生。 慕寒看到余生拿着一个星辰币去了一个贫民出入的杂货铺。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一些东西，好像是一些水和食物。但所买之物的价格，怎么看也远远比不上一个星辰币的价值。 慕寒知道，那些卖东西的人，笃定了这些贫民或者说病人不知道星辰币的价值，或者说，即便他们知道也会如此，他们，丝毫不怕这些人闹事。 慕寒冷冷地望了一眼那个杂货铺，没有选择出面，继续跟着余生。 跟随余生前行，逐渐靠近了城市之角。 周围皆是断壁残垣，一个个形容枯槁的人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歪倒在某处，有些意识尚且清醒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不知道疾病来自何方，慕寒元力护体，保护着自己。 经过一个转角，慕寒看到余生停了下来。 余生前面，有一个躺着的女孩。那个女孩露出的皮肤和面容皆是病态的苍白，双唇也已全部失去了血色。 “来了啊……余生。额呵……呵呵……” 余生和那个女孩的身边，还有一个老头。看见余生到来，亦是一副将死模样的老头略微睁开了耷拉的眼皮，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余生没有搭理他。 那个老头的视线紧跟在余生手上的东西上，贪婪的光芒越来越盛。 余生跪在女孩身边，掀开了帽檐，托着后者的背，将后者轻轻扶起。 “囡囡，来，吃这个……”余生的手里有一颗黑色的药丸。 女孩微微的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挤出了一个浅笑，就要将药丸服下。 而就在这一刻，那个老头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扑了上来，想要抢夺余生手上的食物。 “给我！给我！” 那副模样，犹如厉鬼。 然而他只冲出一步，直接跌倒在地，在地上爬动着。 余生捂住了女孩的眼睛，将她抱离了老人一些距离。 老头还在挣扎着爬向二人，一双圆睁的眼睛好似要爆裂开来。 突然，老头四肢紧绷，双手猛地箍住了自己喉咙，不断抽搐着。 余生咬了咬牙，捂住了女孩的耳朵，并把她的头扭到自己这边。 片刻后，老头的身体一僵，剧烈的动作戛然而止，丝丝鲜血从皮肤之下渗透出来。 暗中，慕寒别过了头，感到了恶心。 “这就是九命城感染疾病的人的归宿？” 而在另一边，女孩问道：“余生，声音怎么没了？” 余生平静地回答道：“老爷爷走了。” “走了？去买吃的了吗？”女孩又问。 余生咬了咬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换个地方……”余生吃力地把女孩抱了起来，到了墙的后面，避开了老头的尸体。 喂着女孩吃下了食物，喝下了水，余生让女孩躺着，自己坐在她的旁边。 突然之间，余生脸色一变，强行压制着因痛苦颤抖的声音道：“囡囡，我离开一会儿……” 慕寒就看到余生又到了墙的这边，也就是老头的尸体这一侧，然后同样吃下了一颗黑色的药丸，但随即就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在地上抽搐着，紧握的骨指让鲜血从掌心中流下，却是死死地克制不发出声音。 大概半晌之后，余生才喘息着瘫软在地上。又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走回了女孩身边。 慕寒看着，心神巨震，却是无能为力，叹息一声，暂且离去。 他不想离开九命城了。 余生的事，让他更加在意。 第一百零一章 末路 慕寒又去了九命拍卖厅一次，购买了关于九命城肆虐疾病的情报。 情报很简单，或者说还有太多被隐藏的真相慕寒无法查到。 疾病的来源没有，疾病的根除办法没有，只有得病之人的征兆。 “这绝对是毒症……”饶是以情报之简单，慕寒看完后依旧遍体发寒。 “得病之人，身体虚弱，四肢无力，精神涣散……” “得病之人，历经周期必遭一劫。届时，有万蚁噬骨之痛，五脏欲裂之痛，寒热交迫之痛。三日一小劫，七日一大劫。患疾越久，痛苦越大……” “若病发之时失去意识，体内血液沁出，必死无疑。更甚者，有爆体而亡之惨状……” 慕寒咬牙。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慕寒准备回去找余生。 …… 此刻的余生，让少女枕在他的腿上，而他靠着坍圮的石墙，合着眼在休憩。 “阿生……” 少女忽而伸出手，想要触碰余生的脸。 余生猛然惊醒，看向少女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少女有些牵强地笑了一下，苍白的嘴唇翕动：“阿生……它……它要来了……” 当余生眼神紧缩之时，少女的眉头骤然紧缩，仿佛承受了莫大的瞳孔，她带着哭腔：“阿生……好痛……我挺不过了……” 余生心痛，却是温柔地笑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安抚着少女：“囡囡，不会的，就一会儿就好了。” 少女的脸上攀爬上一丝黑气，她的眼瞳也在此涣散。 “阿生！阿生！你在哪？”少女的手在空中无助地乱抓。她看不见了。 余生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手，用右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而他的左手则紧握得让指甲嵌入了掌心中，微微颤抖着。 她的痛苦让比他的痛苦更让余生难以忍受。 余生心如刀绞，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声音中依旧有难掩的颤抖：“我在，我在！” “阿生……好痛啊……我要死了……” 少女说着说着，嘴角忽然溢出血来。 余生彻底慌了，心里的恐惧爆发出来。少女从未说过“我要死了”这样的话，这也是余生一直相信少女能活下去的原因。但此刻，余生感觉到了少女那轻生的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余生慌了。 少女微笑着，轻声道：“阿生，我熬不过了……每一次都好痛好痛……如果我死了……就没有这些痛苦了……答应我……阿生……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余生猛地俯下身保住少女，颤抖着想说什么，可那些话他无法说出口。 他想说“可以的，只要忍受痛苦就可以活下去的”，可是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继续承受痛苦吗？ 多少年了？六年……还是七年？ 七年的痛苦啊…… 他有什么理由自私地让少女继续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呢？尽管……尽管她就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她就是他唯一的信仰。 每一次，每一次他被病魔折磨，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 于是，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那些元士元师，有些一年就死了，有些撑了两三年，唯独他和少女，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终于到尽头了吗？”到此刻，余生苦涩一笑，反而平静了下来。 “也好。” 余生轻声道：“囡囡，你放心去。你走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虽是如此说，因为这是少女的心愿，但余生心里却诞生了随少女而去的死志。 少女气若游丝，眼神空洞，但却是没有合眼，而是一直看着上方。 “阿生……别伤心……我解脱了你该高兴……” “阿生……好想再看你一眼……” 少女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轻。 “啊——” 余生绝望嘶吼。 太多的话他还没有说，他想告诉她好多好多东西…… 他从不相信奇迹，此刻却无比地期望能出现那么一个人，来救救少女。 …… 绝望的喊声传到了慕寒的耳中，正在半路的他，脸色猛地一变。 “不好！” 慕寒速度爆发，以全速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慕寒赶到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恸哭的余生和他怀抱的少女。 眼见此景，慕寒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对慕寒的到来，余生恍若未闻。 慕寒快速来到两人身边，两指搭在少女的手腕上感知。 “未死，还有一线生机！”慕寒低喝。 余生的哭声一窒，望向慕寒，迷蒙着泪眼道：“大人，你能救她吗？” 慕寒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严峻，沉声道：“我尽量！给我空间！” 闻言，余生立刻轻轻放下少女，后退了几步。 慕寒闭目凝神，元力探入少女经脉，快速感知。 那些进入少女体内的元力很快沾染上了黑气，从少女体内离开后，慕寒直接将之湮灭。 “病入膏肓，黑毒攻心……” 慕寒深吸一口气，双指并拢，元丹内阴阳二气凝聚到指尖，指若幻影，在少女心脏旁边几处穴窍连点。 “不够！抑制不住！黑毒太强了！”慕寒自语，脸色并不好看。 慕寒心中疯狂推演，眼神连连变幻。 “余生，将她扶坐起来！”慕寒急速道。 余生立刻将少女扶坐起来。慕寒来到少女身后，双掌抵住她的背后，元力如潮水般倾斜而此处。 阴阳珠疯狂旋转，阴阳元力径直冲入少女心脏。 “阴阳磨盘，凝！” 一方无形的磨盘将少女心脏笼罩在其中。 “消磨！” 磨盘开始旋转，与之同时，那些缠绕上心脏的黑色纹路也在缓缓消融。 “一点都不能出差错……” 慕寒额角的青筋在颤抖。这对他的精神负荷太大了。 须臾之后，慕寒身形一动，双指再并，连点先前的几处穴窍，用阴阳二气将之占据。 少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眸。 然而慕寒的神色并不好看，他沉声对余生道：“三日，只有三日。我消解了她心脏处一部分黑毒，用元力封禁了她的几处心脉，这三日之内，她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但三日过后……” 慕寒轻轻摇了摇头。 “阿生……”少女唤了唤余生，她的声音不再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而是很平和。 余生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少女这样的声音，是在她记忆最深处的地方。 “谢谢大人！”余生朝着慕寒跪下，就要磕头。 慕寒一把将他抱住，柔声道：“别叫我大人了，我叫慕寒。” 慕寒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年，叹了口气，道：“珍惜最后的时光。这是她最后的健康了。” “嗯！”余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少女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她道：“谢谢慕大哥。” “谢谢慕大哥！”余生也感激道。 随即余生在少女身旁坐了下来，说着那些他埋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话。 少女微笑着听着，时不时回应着余生。 此时的两人，宛如一对普通的青梅竹马。 慕寒看了一眼二人，心有悲伤的时候亦有温馨。 他笑了一下，悄然离去。 第一百零二章 黑暗 慕寒把最后的清静留给了二人。 他还有一事要做。 慕寒来到了余生购买水和食物的铺子，走了进去。 铺中是一个鹰钩鼻的男人，见有人到来，沙哑道：“买什么？ “药……水……食物……”慕寒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虚弱。 “一个星辰币。”鹰钩鼻男人瞅了慕寒的黑袍一眼。 慕寒低着头，从黑色袖袍里颤颤巍巍地递出一个星辰币。 鹰钩鼻男人似乎没有作疑，用指尖夹住了星辰币，随后丢来一个布包，里面有一个馒头和一袋水，还有一颗黑色的药丸。 慕寒不语，拿起两者就往外走。 鹰钩鼻男人望着慕寒的背影，阴翳的眼神动了动。 …… 慕寒回到客栈。 将馒头暂且放在一旁，慕寒将水壶的口子打开，元力注入其中。 在感知中，水是普通的水，并没有异常。 慕寒又仔细感知了一下那馒头，同样正常。 “奇怪……”慕寒微微皱眉。 在慕寒的判断中，那家杂货铺的水和食物嫌疑很大，是毒最直接的来源。可按照感知的情况来看，他判断错了？ 慕寒看着水壶，犹豫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 合眸内视，慕寒的元力紧紧跟着进入体中的清水。 时间过去，当清水慢慢被身体吸收了，从而让慕寒以为不是水的原因的时候，慕寒脸色一变。 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毒素随着水渗透到了身体之中。 “阴阳磨盘！” 慕寒察觉到的瞬间，便启动了应对之策。 阴阳绞灭之间，黑气升腾。慕寒费了一番劲，才将之逼出。 “果然有问题！”慕寒冷然。 慕寒又吃了一小口的馒头，其中同样有毒素。 但这一次，慕寒没有立刻将毒素逼出，而是吃下了那颗药丸。 黑色的药丸在体内化开，慕寒却是皱眉。 “毫无作用吗？” 慕寒不再犹豫，将体内的毒素尽数逼出。 慕寒陷入了思考。渐渐地，他心中的一些线索连起来了。 “不是天灾……是人祸！” 慕寒隐隐有些猜到幕后的黑手是谁了。 九命城，九命城主的地盘，却放任那些身有诡异疾病的人存活。 “这毒……怕是来自九命城主！” 此话，慕寒不敢说出口。 这里是九命城，谁也不知道九命城主在城中有多少眼线。 慕寒离开客栈，在城中转了一圈，有些懂了。 “难怪用一个星辰币只能买到这么点食物。收黑心钱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应该就是没有其他可以买的地方了！” “被禁止卖？还是不准开？九命城中独此一家，那个鹰钩鼻的男人恐怕就是九命城主的人……” “黑色药丸说是有压制疾病的作用，实际上可能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患病的人只能留在九命城！” 慕寒皱眉。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九命城主为何要这么做？” 慕寒来到了病魔肆虐之地，真幻诀动用，眼前的世界微微变化。 慕寒观察着那些垂死之人。 半日之后，有人痛苦地癫狂嘶吼，慕寒之时，九命毒发之人已是暴毙。 也就在此时，慕寒双眼微眯。 在真幻诀的加持下，他看到一丝丝黑气从暴毙者的体中升腾出来，但却不想被他用阴阳磨盘逼出后消散在空中，而是朝一个地方飘去。 慕寒看向那个方向，心底发寒。 那个方向，赫然是城主府所在的方向。 “九——命——城——主！”慕寒咬牙。 他懂了，彻底懂了。 九命城主，是在用这些毒修炼！ 这些毒，汲取“患疾”之人的修为和生机，待宿主死去之后，再回归九命城主本身！ “该死的人祸！该死的九命城！”慕寒心中的杀意沸腾。 甚至在这一刻，他对九命城主的憎恨超过了灭江王！ 他不仅恨九命城主，更恨城中的其他人！ 此事他都能发现，城中知道此事的人绝对不少！然而，这些人因为事不关己，或者说为了在九命城求存，就当此事不存在！ “苍州毒瘤……”慕寒双拳紧握，恨自己弱小。 若这是天灾，慕寒无话可说。但这是人祸，那么九命城主便罪不可赦！可他只是个元士，地元元士，无力改变这一切！ “余生……” 慕寒想起余生和那个作为她信仰的少女，心中悲伤之意再起。 “他们犯了什么错，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一幕幕画面在慕寒眼前呈现—— 那个想要抢夺余生手中水和食物的老头，代表了在绝望中被扭曲的人性的人；那个被病魔折磨到放弃生的念头的少女，代表了在痛苦下被摧毁的意志的人；那个用元力换取金钱苟活的少年，代表了在死路前被斩断的天赋的人。 慕寒的心几欲爆炸，他的意念沟通青雨剑中的师祖：“青姐……我忍不了了！” 冷雨青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你想改变，就要走到王境。” “现在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慕寒咬牙问道。 “慕寒，在三千州，你要改变什么，至少要封王实力。封王之下，皆是蝼蚁……” 冷雨青的话让慕寒身体一颤。 冷雨青再度叹气：“三千州其实没那么不堪。只是你我看到的，是它的黑暗面。黑暗如泥潭，亦如深渊。” 慕寒在这一瞬间明白了。 说白了，三千州，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实力，便没有话语权。 光明存在，因为有强大的人在守护。黑暗存在，亦是因为有强大的人在盘踞。而要改变黑暗，就撕裂黑暗的能力。 而他，在现在，在他没有能力的时候却看到了三千州的黑暗。 而他现在看到的黑暗，也许只是三千州黑暗的冰山一角。 “我知道了。”慕寒低沉道。 抬头，眼前的还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只是慕寒知道了造成这一副局面的罪魁祸首。 …… 少女获得了三天的健康。 第一个白天，余生坐在少女身边，诉说着少女将死之时他心里一时间涌现出来的话。少女听着，幸福地微笑。 第一个夜晚，余生第一次不再纳灵。他和少女仰望着阴云散开而露出的星光，眼中皆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芒。 第二个白天，余生扶着少女在四处走了走。这是少女时隔多年第一次站起。两人走得很慢。待到少女累了，两人便坐下休息。 第二个晚上，两人相依着进入梦乡。即便在梦中，他们脸上都有甜甜的笑容。 第三个白天，少女讲，余生听。 第三个晚上，少女靠着余生的肩膀睡着了，而余生却彻夜不眠。 夜过，破晓。 当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余生知道，他的病又一次要发作了。 可此刻少女仍枕着他的肩，睡着。 早早到来的慕寒只看到，余生仅是闭上了双眸，为了不让少女惊醒，别说一丝颤抖，连肌肉他都不曾绷紧。 他的意志，远胜身体之痛。 慕寒动容。 这三天里，他一直因为眼见的黑暗而压抑。但在余生身上，他看到了身在无尽深渊却沿壁攀爬的信念。 默默地看着余生，直到他睁开了眼睛，慕寒出现了。 余生向慕寒轻轻点了点头，而少女过了一会儿后，也睁开了眼。 其实少女早就醒了，却是没有睁开眼。 余生知道自己病痛爆发的时间，少女又何尝不知道？余生不想让少女因他而醒，少女自也明白他的心意。 再过一个多时辰，便到了三日的期限。 三人无人提及，但心中都明白。 余生向少女说着平常的话，就像往日的时间一样。他想说的在第一日都已经说过了，在最后的时间，他只想让少女平常地走。 而少女，也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 能够在生命的尽头获得最渴望的健康，并能和心爱之人有三日平常人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那个时间，到了。 第一百零三章 生死别 阴阳禁制在解除。 余生和少女凝望着彼此的双眼，平静。 “慕大哥……”余生忽然轻声道，“给囡囡一个痛快……好吗？” 慕寒沉默了一下，在少女的旁边蹲下，用元力封锁了她的心脉。 “阿生，很高兴一直有你陪着我。”少女笑了，伸出手想要抚摸余生的脸庞。 余生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中是无尽的温柔：“囡囡，若有来世，我娶你。” “拉勾……”少女勾起了小指。 余生笑了，也伸出小指。 两人像小孩子那样拉了拉勾，大拇指上翻紧挨在了一起。 余生抬头看了慕寒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慕寒心里叹息一声，封锁了少女的感知，随即元力发动。 在少女的眼中，世界在逐渐变得模糊，唯有余生近在咫尺的面庞是那么得清晰。 她的意识渐渐地失去了，最后像是打盹之人一般合上了双眼…… 慕寒的精神力察觉到，少女体内的毒化作了黑气朝城主府的方向飘去。 当少女的呼吸停止的时候，余生的身体也如同冰雕一般僵硬了。片刻后，他脸庞上所有的平静如潮水般褪去，三日的伪装之后，是死气沉沉的绝望。 他没有哭。哭，是因为委屈，是因为不甘，是因为有人会来安慰自己，是因为还有改变的希望。 但，没有了。 他唯一的信仰已经没有了。 “慕大哥，对不起了，耽误了这么多天的时间。”余生轻声道。 慕寒在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人情味。 但他没有产生恼意，只有心痛。 自己，跟余生相比，就不知道何为痛苦。这个比十几岁的少年，从有识以来就一直在黑暗中挣扎。 余生在少女身边一动不动，眼神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慕寒知道，这样的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三日之后病发，余生必死无疑。 可慕寒也知道，现在的余生，需要时间。 轻叹了一口气，慕寒在余生不远处坐下，也不离开。 …… 三日之内，慕寒静静地守候在余生身边。 即便慕寒为余生取来干净的水和食物，他也是熟视无睹，不吃不喝。 慕寒没有管。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余生轻轻笑了起来，对着少女的尸体道：“囡囡，我来了。” 余生合上了眼，就要在少女的身边躺下。 慕寒在此时睁开了眼。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余生，囡囡不想你死。”慕寒平静道。 余生嘴唇翕动了一下，似是想回话，可又闭上了。 “余生，你想要她的愿望落空吗？” 余生闻言，摇了摇头，三天内第一次开口了。 他温柔地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庞，道：“我当然不想。可是，慕大哥，囡囡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了。”余生自问自答，声音平静得像一滩死水，“慕大哥，别劝我了。不如让我和囡囡去团聚。” “她……还在等——” 余生的话，戛然而止。他跪倒下来，痛苦万分，但却是一副解脱的表情。 “余生！”慕寒的眼神锐利起来，“活下去！” “带着她的意志活下去！” 余生不说话，体内生机在疯狂流逝。 慕寒瞳孔一缩，对余生喝道：“生何其之易，死何其之难！她若活着，希望看到你自暴自弃吗？！” 余生依旧不说话。 慕寒咬牙，终于爆发了：“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 “报仇”两个字轰击在余生心头，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慕寒此时已不管那么多了，低喝传音：“你觉得这是天灾吗？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余生的瞳孔骤然紧缩，绝望的眼神中有震惊、不解、愤怒涌现。 “你们中的，是毒，是别人所下的毒！夺你们修为、夺你们生机的毒！”慕寒继续传音。 “你们都一样，你们都是被人所害！” “你是囡囡最后的亲人了！你死了，谁替囡囡报仇？！” 慕寒的话，像重锤一样轰击在了他的心头。 余生牙关紧闭，因痛苦而产生的汗一滴滴落下，他艰难问道：“慕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前几日我调查过，九成为真！”慕寒沉声道。 病魔在余生体中肆虐的同时，余生的心里也升腾起巨大的仇恨。 “囡囡是被人害死的？囡囡是被人害死的？！”余生心中怒火焚烧。 “啊！” 余生坐了起来，怒声嘶吼。 “我不能死！”余生的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他开始抵抗了。 虽然因为三天没有进食而虚弱无比，并且病魔在之前已经全面爆发，但是在意志的驱动下，他这副残破的身体竟止住了恶化的情况。 尽管如此，余生的情况依旧有些不乐观。 九命城主的毒有些诡异，似乎当察觉到宿主放弃生命后就会彻底爆发，将生机一次性夺取完毕。也就是说，余生面对的，是最终的掠夺。 在这种情况下，慕寒也无力插手。 突然，他心里微微一动，一指点在余生额前，精神力裹挟着修炼之法传入余生脑海。 “这是……”余生对于自己脑海里突然多出的东西一愣，但旋即没有任何迟疑地用了起来。 慕寒也是一叹，不仅为余生对自己的信任，还有他的天赋。 “开始纳灵和锻体了……此消彼长，或许可以暂时压制……”慕寒心道。 ……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慕寒却是心惊。 余生，竟然在炼化体内的黑毒，用之纳灵和锻体！ 连慕寒都觉得不可能的此事，余生竟然做到了！ 在此之前，中了九命城主之毒的人中，不乏元师，但却无一人能做到。究其原因，不外乎有二。第一，这是封王之毒，又岂是他人可以炼化的？第二，毒就是毒，如何能化作己用？ 而余生，在此毒之下坚持了至少七年之久，九命之毒与九命城主之间的联系在减弱，而他的身体，也在一次次的病魔爆发中逐渐有了抗性。 最后加之他的天赋，捕捉到了体内的黑毒所在，终是开始了对黑毒的反扑。 “绝对的天才！”慕寒不得不承认，余生历经的磨难，将他锻炼成了一块精铁。 “一次性炼化有些困难，但在此之后，此毒应该对余生再没有什么威胁了。” 慕寒望了一圈周围的断壁残垣，在他的感知中，有无数人还在痛苦的呻吟，可余生，凭借了他的能力，挣脱了病魔的束缚。 他从黑暗的深渊中爬出来了。 他，是病魔统治下的奇迹。 …… 一个时辰后，病魔终于平息，余生睁开了眼。 他的脸上多了一点红润，眼中也有了一些神采，但其中闪烁的，是无边的仇恨。 “慕大哥，你说囡囡是被人害死的，这是真的吗？”余生看着少女，轻声道。 慕寒点了点头。 “慕大哥，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把囡囡安葬了。” “我和你一起去。” 余生抱起了少女的尸体，往一棵老树走去。 “以后我会回来接你的。”余生看着少女的面容道。 随着少女的入葬，仇恨的种子也埋藏在了余生的心里。 葬下少女后，余生沉默了一阵，向慕寒问道：“慕大哥，下毒的人很强吗？” “很强。” “是九命城的城主吗？”余生的声音很轻。 对于余生的猜测，慕寒有些讶异，但微微点了点头。 “呵呵……”余生惨笑了两声，旋即望着慕寒的眼睛中有坚决，“慕大哥，我想要修炼。” “好。”慕寒没有迟疑。 慕寒看了看天色，午时已过，城门关了。 “我们回客栈。明日，便出城。”慕寒道。 余生点了点头，拉着慕寒的袖袍，跟在慕寒身后。 慕寒心中叹气。说到底，余生还是个孩子啊。 …… 与此同时，在与九命城有几州之隔的一座城中，有个穿着宽大黑袍的老人，体态有些臃肿，但一双老眼，却是尖锐如刃尖。 他在街上走着，忽而脚步一顿，黑袍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终于控制了……”他自语了一句。 而因为老者的停顿，他身后的人差点撞了上去，正想破口大骂的时候，他眼前黑袍人突然消失了，后者心中大骇。 “见鬼了……”那人嘴唇颤抖着自语道。 黑袍老人腾空而起，往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他前进的方向，赫然是九命城。 第一百零四章 刺王 客栈中，余生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在褪下在少女前的坚强之后，慕寒发现余生是个有些羞涩和沉默的少年。 如果不是病魔，他本就应该是像芷那样在某个宗派好好修炼的天才，虽然羞涩，但也有朝气，是未被雕琢的璞玉。 “其实我们是一类人。”慕寒对余生道。 这让余生愣了愣，看向慕寒。 慕寒向余生诉说了自己的事，还有在苍州边境的那些饥寒百姓的事。 余生感同身受，有些想哭。 “但其实，这世界挺温柔的。”慕寒对余生笑道，又讲了一些与关于捕头、雨革月、济苍王有关的经历。 他之所以讲这些，是因为他不想让余生的心里只被仇恨填满。 自己在告诉他，世界上还有令人向往的光明的一面。 余生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抿住了嘴。 慕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在这方面多讲什么。 “现在我给你讲修炼的基础……”慕寒道。 余生认真听着。 …… 夜晚，慕寒在修炼的时候也有注意余生的情况。 慕寒习惯了整夜的修炼，但他没想到，余生在第一次纳灵的时候，便能整夜坚持下来。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这不是余生第一次纳灵了，他此前都有自己摸索着纳灵。否则，他也无法用汲元器皿收集元力，然后换取星辰币。 当时他第一次遇见自己时候，便说了此事。那时慕寒还不信，但现在事实让他明白，余生，是个很有毅力的少年。 天色破晓。 修炼之中，突然有敲门声响起，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可否一见？” 慕寒有些警惕。 “是谁？客栈的人？杂货铺的鹰钩鼻男人？……不，声音不像。九命城主？”慕寒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心思变幻。 慕寒看了一眼结束了纳灵、因为有些怕生躲到一边的余生，走到门旁，打开了房门。 这是一位穿着宽大黑袍、身形佝偻臃肿的老者，气息完全内敛。 直觉告诉慕寒，这绝不是普通人。 慕寒平静道：“老先生请进。” 神秘老人点了点头，走了进来，视线落在了余生的身上。 慕寒注意到神秘老人打量余生的时候微微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是为余生而来？”心中这般猜测，慕寒不动声色，请这位神秘老人坐下。 神秘老人坐下后，道：“两位也坐。” 话语之间，老人话语之间，倒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 慕寒冲余生点了点头，余生坐到了慕寒的旁边。 神秘老人沉吟了一下，随后锐利的视线在慕寒和余生的脸上扫过，最终定在了余生的脸上。 他缓缓道：“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要收你为徒。” 此话，老人是对余生说的。 慕寒和余生都是讶异。 老人不继续说话，余生不答，慕寒也不好接，房间内沉默了一阵。 最终慕寒打破了尴尬，向神秘老者问道：“不知老人家是……” “刺王！” 话音刚落，余生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慕寒却是心惊不已。 余生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但慕寒知道。 刺王，这是三千州可谓传奇的人物，代表了专精刺杀一道的一脉。刺王传承，代代不绝，每一代，都有且仅有一位传人。而每一代刺王，都是三千州上令人背脊发寒的存在。 刺王，是刺客之道的绝巅，是暗杀同阶王都易如反掌的存在。 刺王收徒，可不是一件小事！ 慕寒深吸一口气，道：“敢问前辈为何想收余生为徒？” 此事关乎余生前程，慕寒也是谨慎。 “天赋！韧性！” “九命之毒下活下七年，最终将之战胜。足矣。” 慕寒懂了。这么说来，这位称自己是“刺王”的前辈其实一直有在暗中观察余生。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怕生而不说话的余生却是突然道：“我不走！我要跟着慕大哥！” 慕寒微微一怔。看着余生闪烁的眼睛，他明白了什么。 他能想到刺王在关注余生，余生自也能想到。可这样的王，居然眼睁睁看着囡囡死去，也许这就是余生无法接受的。 “我不会强求你拜师。”老人淡淡道，“但你一日不拜，我便留一日。” 慕寒有些头大。 “前辈，可否一叙？”慕寒沉声道。 老人凝视了慕寒一眼，身形一动，慕寒已是被他抓起来到了客栈的屋顶之上。 慕寒直接道：“前辈可知道余生为何不愿跟您走，而是跟我？” 老人不语。 慕寒轻叹道：“前辈的话，让余生知道您一直在关注他。可您却冷漠地看着他和他旁边的那个少女受苦。不，或许他不在意自己，他真正在意的，是您对少女的逝去袖手旁观。” “她死了？”老人问了一句。 慕寒点了下头。 “难怪。”老人淡淡地笑了笑，“那他现在应该也是恨我的。” “可我认定收他为徒了。你说，怎么办？” “他要跟你，我杀了你如何？”老人忽而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慕寒心中发毛，表面上笑道：“前辈说笑了……” 老人却是面色一冷，磅礴的杀气笼罩慕寒，让慕寒遍体发寒。 “我可没说笑。” “他要跟你，我杀你，让他恨我！再告诉他我的刺杀一道，让他拜我为师，终有一天来杀我！冷酷、无情、仇恨，能让人迅速变强！”老人声音冰寒。 慕寒在老人的杀气之下尽力维持着镇定。 慕寒叹气道：“可前辈也不想让徒弟憎恨自己这个师父？” 老人不可置否地轻点下巴。 慕寒突然道：“如果前辈杀了九命城主，余生或许能解开心结？” “我不杀。我若杀了，他就不会想变强。” 老人忽而背过身，屋顶的风吹得他黑袍飘扬，佝偻的背影尽显萧瑟。 他的语气有些沧桑：“我老了，想找个徒弟，将这一脉传承下去。那个孩子，我很喜欢。他若能走上我这一道，日后会有大成就。即便我无所不用其极，也会让他拜我为师。” “前辈能否在此等候？我下去劝劝余生。”慕寒心里叹气，口中道。 “你们出城前，我都会在这。”老人不回头，道。 慕寒向着老人微微躬身，从屋顶翻下。 回到屋中，慕寒便看到了余生关心自己的眼神。 微微一笑，慕寒道：“刺王前辈很和蔼，和我聊了聊你的事。” 余生咬了咬嘴唇，道：“我不想跟着那个老爷爷走，我就想跟着慕大哥。” “为什么呢？”慕寒坐到余生旁边，搂着他的肩膀问道。 “囡囡走了，我只有慕大哥了。我只相信慕大哥……” “唉……”慕寒揉了揉余生的脑袋，轻叹道，“跟着我，你未必能变强。我也很弱，有时候自身难保，也难顾及到你。” “但那位前辈，是封王级的强者，很强很强，擅长刺杀一道。你不是想要报仇吗？跟着他修炼、学习，很快就能报仇了。” 余生还是摇了摇头，嗫嚅道：“我不喜欢那个人……” 慕寒轻叹：“你是在意他不救囡囡的事吗？” 被看破了心思，余生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啊……” 慕寒决定了，为了余生好，他要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余生，那位前辈是很强，可也不一定能救下囡囡啊。人各有所长，也许刺王前辈擅长的只是刺杀的手段呢？也许他出手救囡囡，但九命城主发觉了直接让囡囡身死呢？” “那他也可以杀掉九命城主啊！”余生还是不甘。 “九命城主一死，也许他的毒会直接让宿主死去？” 余生沉默了。 慕寒也默默地松了口气。虽然这些都是他不确定的猜测，但好歹挽回了一点刺王前辈的形象。 不知余生沉默了多久，他突然弱弱地问了一句：“慕大哥觉得我跟着那个老人好吗？我……听慕大哥的。” 慕寒点了点头，坚定道：“会好的。你跟着那位前辈，有一天也会变得很强很强。” “那……那时候我也可以帮慕大哥报仇吗？”余生又问。 “帮我吗？”慕寒失笑，眼神里露出一丝感动，“也许……” 余生咬着唇，心里又挣扎了好久，终于道：“那好……” 慕寒笑了，旋即精神力微微波动，告诉了屋顶上的老人。 老人瞬间在屋中出现，他看着余生，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慕寒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明悟：或许刺客无情，但人有情。 “拜师的礼节就不必了。告个别，我带他现在就走。”老人说道。 余生看向慕寒，眼神中有不舍。慕寒笑着，冲余生点了点头。 “慕大哥，再见……” “再见。” 老人点了点头，带着余生瞬间消失。 或许九命城的城门拦得住列阵境修士，但对于一尊王来说，就是形同虚设。 “走了……” 慕寒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有些惆怅。 说实话，他在此之前的确心里有过收余生为徒的想法。但，相比起自己来说，刺王前辈明显更为合适。 “希望余生在那里过得好……”慕寒祝福了一句。 但他也明白，要想变强，辛苦是必然的。 “对于余生来说，那些困难都算不得什么？”慕寒心想。 对于一个从病坑里爬出来的少年，修炼的困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慕寒深吸一口气，站在窗边望了望城门。 “再过一段时间，我也要准备出城了。”慕寒眼中精光闪烁，“下一站，地宝城。” 余生的事结束后，他也该去实现和济苍王的赌约了。 第一百零五章 地宝城 半月之后，地宝城。 慕寒身披黑袍，随着人流向城门走去。 城门有人把守，但看起来不像是士兵。观其衣衫穿着，更像是家族里的护卫。 “入城费，百两银子。”当慕寒被负责放行的守卫拦下后，后者喝道。 “百两银子……”慕寒喃喃，眼神闪烁。 百两银子对有着数万星辰币的他来说不算多。一星辰币就价值而言，相当于百两银子了。但，这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天价入城费了。 一个普通人一个月能赚到二两多的银子。百两，就是不吃不喝也要两年左右才可以赚的。 而这，还只是入城费。 见慕寒在原地不动，守卫皱眉，手中的铁戟向前顶了一寸，喝道：“没有入城费便离开！” “难怪苍州如此……”慕寒低语了一句。 “你说什么？”守卫没听清，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安。 他冲对面的另一个守卫道：“此人闹事，抓走！” 另一个守卫就要过来与他一起架起慕寒，可慕寒在此时却是霍然抬起了头，手中一块灰色的令牌呈现。 “济苍令在此，谁敢动我？！”慕寒冷冷喝道。 见令牌如见济苍王，但这几个守卫脸上虽有惶恐之色浮现，但却没有什么动作。 这也告诉了慕寒一个讯息：连家族中的守卫都可以无视济苍王了，说明这三大家族根本没有把济苍王放在眼中。 “哼。”慕寒冷哼一声，元力注入令牌之中。 顿时，强大的威压落在几个守卫身上，让他们被迫半跪下来。 “入城费便要一个星辰币，几大家族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刻，慕寒便代表了济苍王，济苍王不愿说的话，他来说！ “从此刻起，入城费改为一两银子！若有违逆，济苍王定斩不饶！” “大人英明！”城门口的百姓纷纷暴喝欢呼。 有入了城的百姓喊道：“大人，刚入城能将银子拿回来吗？” “拿！”慕寒回道。 守卫们看着一旁筐中的银子迅速减少，有人欲言又止。 慕寒不理，便对身后要入城的百姓们道：“诸位，入城。” 百姓们朝前涌去，慕寒也混迹其中进入了地宝城。 …… 慕寒远去后，令牌施以的威压也散去。 地宝城有四座城门，三大家族一族一门，还有一门由三大家族共同把守。而此门，属于王家。 有王家守卫战栗惶恐，道：“快去禀报家族！” 很快，消息传到了王家中。 王家府宅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他的眉毛很粗，眉峰总是锁着，眼神深处有着凶厉之色。 他是王烈，王家族长的长子，王家隐隐之中内定的新的掌舵人。 王烈听着守卫的汇报，眼中有煞气浮现：“济苍令？看清了吗？” “没看清，但是爆发出的威压让我等都无法起身。” 王烈眉头紧锁，自语道：“看来是真的了……济苍王开始染指地宝城了？” 他脸色很不好看。百两和一两，可是百倍的差距。 “听着——”王烈喝道。 王烈声音低沉：“第一，将入城费改为五十两银子。此事就当给济苍王面子！第二，将消息放给叶家和陈家，注意两家之后采取的举措！第三，查，给我查，一定要把那个持济苍王令牌的人的身份给我查出来！” “是！” “下去。”王烈心烦，背过身挥了挥手。 虽说只是在入城费一事上有些不顺心，但这还动摇不了王家的经济来源。 不过一向不管不问的济苍王忽然有介入的意图，而顺风顺水的王家在今日遭遇了点小挫折，王烈的心中自然发堵。 “来人！”王烈忽然喝道。 在一旁静等待命的下人立刻来到王烈身前。 “叫王凡回来。” “诺。”下人立刻退去。 王烈心中冷笑：“王凡那个蠢货八成又去赌了。我怎么会有这么个蠢货弟弟……” 他望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老树，心里想着事，眼神阴晴不定。 …… 而这一边，慕寒在进入城后立刻收敛了气息，找了个不知名的客栈住下。 先前他刻意暴露济苍令，也是想试探一下地宝城地头蛇对济苍王的态度。果然，这一试试出了一些东西。 “接下来要靠智计了。”慕寒沉吟道。 “今日三大家族可能都会有所戒备，搜集情报可能会被人盯上。那么便休整一日。” “我进入地元圆满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许……该突破天元了！” 慕寒眼中精光一闪。 半晌后，慕寒让小二取来了两个木桶，分别在其中蓄满了半桶水，随后关闭了房门。 慕寒将一瓶涤灵药剂倒入一个木桶之中，清水立刻变成了淡淡的碧绿之色。 接着慕寒取出了雌雄灵蚺血。 一滴红蓝二色混杂的雌雄灵蚺血滴入水中，碧绿转瞬变为红蓝二色，与此同时，水面仿佛沸腾起来，一股狂暴的力量逸散而出。 慕寒立刻将房间封锁，控制住了爆发的气息，随后身上衣着消失，在桶中盘坐下来。 雌雄灵蚺血中还残留着雌雄灵蚺生前的凶性，哪怕尽是一滴，还被稀释了不知多少倍，依旧灼烧得慕寒皮肤刺痛。 “呼……” 慕寒体内元力运转，阴阳珠旋转之间，开始吞噬受涤灵药剂净化的元气与雌雄灵蚺血中的精血力量。 随着时间推移，慕寒意识突然一幻，白茫茫的精神世界中出现两头巨蚺，一者粉中透红，一者蓝中显紫。 两头灵蚺，蛇信吐露，硕大的蛇首俯瞰慕寒。 某一刻，两头灵蚺蛇身如惊天闪电向慕寒攻来。 慕寒不惧，真幻诀动用，精神力化作防御光罩将自己笼罩。 任灵蚺攻击，慕寒岿然不动。 而在现实世界中，慕寒盘坐桶中，元力不断吞噬，精神力紧守灵体，气息在缓缓攀涨着。 在真幻诀的消磨下，灵蚺的力量越来越弱，桶中清水的颜色也越来越浅。 当灵蚺的力量十不存一之时，精神世界中，慕寒解开了光罩的防御，手中长剑浮现，持剑而上。 “斩！” 一剑斩断粉红灵蚺的躯体，慕寒暴退避开其临死反扑，随后一剑刺出，直指蓝紫灵蚺之颅！ 将蓝紫灵蚺钉死在空间中，两头灵蚺的残念化身爆碎开来。 而慕寒的气息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体内元力呼啸，向着经脉各处汹涌而去。 “突破！” 阴阳磨盘在虚空呈现，将慕寒夹在其中。此刻的阴阳磨盘，转得缓慢，恐怖的绞灭之力也化作了净化之力。 身体里有杂质从皮肤排出，被吸收完力量近乎透明的清水也开始变得浑浊。 “轰轰——” 虚空中有漩涡浮现，一如慕寒晋入地元时出现的异象。 慕寒瞬间睁眼，跳入另外一个木桶中，又是一滴雌雄灵蚺血滴入桶中。 元气被慕寒疯狂吸收，那一桶刚滴入雌雄灵蚺血而呈现红蓝交融的清水，颜色在迅速黯淡。 “咔嚓……” 有隐隐的碎裂之声响起。慕寒的气息，在此刻也终于破入天元！ 一瓶固基药剂加入桶中，慕寒开始巩固修为。 一刻钟后，慕寒缓缓睁眼，眼中神光内蕴。 此时的他，正式成为了一名天元元士！ “我已入天元，又有阴阳磨盘和真幻诀傍身，虽说风影九踏还未真正掌握，但若让我再对上吴戈，他在我手里一炷香便败！” 慕寒从木桶中走出，身上已是一身飒爽白衣。 “此前半个月的路途，风影九踏我已初窥门径，但要习得元力的运转之法还有些难度。这风影九踏前三踏就难在这里。”慕寒心道。 “身法慢慢打磨，剑技也不能落下。而后几日，收集情报也是个难差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三大家族的一些突破口。”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这位客官，沐浴结束了吗？” 慕寒应道：“进来。” 店小二看了一眼一身白衣的慕寒，心知这也不是普通人，也不敢多言，废了一番劲将木桶搬走后便离去了。 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慕寒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零六章 一曲平九州 就在慕寒独自突破到天元之境时，济苍令出现一事也传入了三大家族耳中。 三大家族反应各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是都排出了暗探寻找持济苍令的人。 然而在极度缺乏其他信息的情况下，这种注定行动无功而返。 接下来的几日，慕寒白日出入客栈，以各种方式收集情报。而入夜后则回到客栈修炼。在雌雄灵蚺血、涤灵药剂、固基药剂的帮助下，慕寒进步飞快。 在元力修炼之时，慕寒也用真幻诀锻炼精神力。真幻诀强大精神力之后，赋予慕寒的一大能力就是冥修，能够在冥想中推演修炼元技。 如果旁人能窥见慕寒的精神世界，就会看见他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有一尊小人在修炼风影九踏。 转眼间七日便过，慕寒在旁敲侧击之下也了解了三大家族的基本情况，并在暗中观察了一些被他确定为关键人物的人——陈小乐、王凡、叶成。 第九日，慕寒将自己关在房中，开始了疯狂地推演。 他已有了初步的想法，但这远远不够。 他没有失败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他要理顺一切变数可能产生的结果，并制定相应的应对之策。 来到地宝城的第十日之清晨，慕寒推开了紧闭了一日的窗户。极目远眺，是天边让人心醉的鱼肚白。 慕寒脸上有着疲惫之色，但眼中却是有光亮。 计划初成。 连济苍王都觉得他不可能做到事，他自己看到了一线希望。 “到时间了……该去那个地方了。”慕寒轻笑，飞身从窗户中跃出。 …… 花满阁。 这是地宝城有名的青楼。 青楼并非窑子。青楼中的女子能歌善舞，精通琴棋书画，只卖艺不卖身。而花满楼的氛围更是格外的清雅，这也是在陈家极其不得志的少爷陈小乐喜欢这儿的原因。 花满阁一楼是公共之处，摆放着许多的桌椅，正前方是一处高三尺的台子，是姑娘跳舞、弹琴、唱歌的地方。 此时是天才蒙蒙亮，陈小乐就到了花满阁里坐下了。这也是他常来的时间，毕竟夜晚是要修炼的，而白日族里管他管得严，也不让他在外面乱跑。 至于他这个时间点出来，到花满阁，家族里肯定是知道的，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作为陈家的独子，他几年前就有及冠的年岁了，家族本来准备将一些事务交给他了。可他毛毛躁躁的，总是这里那里出了岔子。就算他难得的计划好了，却是人算不如天算，总是做了亏本生意。 这样一来，作为现任族长的父亲还是不敢把事情交给他。 “无所事事”、“不得志”，外人都是这么说他的。 陈小乐很郁闷，只有在花满阁里，他才能暂时的忘却家族里的那些纷纷扰扰，获得难觅的快乐。 他坐在正中的地方，听着台上的姑娘弹着琴，自斟自酌着。 陈小乐旁边忽然走过一人，他有些惊讶。他是坐在一楼正中桌子旁的，那些喝醉了的通宵在这儿的酒客都在前排，他都一览无余。而现在又来了个人？ 这几年下来他可是知道，会在这个时间段来的，只有他一人。 “是谁？” 陈小乐看向从他旁边走过的那个穿白衣的青年，却不想后者竟然转身面对向了自己。 慕寒看向陈小乐，轻笑，抱拳道：“看此处只有阁下一人清醒，不知可否坐在此处？” 陈小乐歪着头瞅了慕寒一阵，发现后者神色如常，奇怪道：“你不认识我？” 慕寒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解道：“阁下是？” 陈小乐无语，有些郁闷，摆了摆手道：“不认识就不认识。你坐，也陪我聊聊天。” 慕寒点头致意，在陈小乐右侧的位置坐下。 慕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见陈小乐举杯伸来，两人也是碰了下杯。 “此曲如何？”陈小乐问道。 慕寒听了一会儿琴声，沉吟道：“琴声低沉，时有高亢之音，有孤独之意。琴声似诉一人，像极时能写出绝赋但却总是落榜的书生。”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陈小乐心中一黯，杯酒下肚，叹道：“那听这琴声，也要到了结弦之时，你说的那个书生看来要碌碌无为一生了。” 慕寒一笑，离开桌边，朝台上走去。 陈小乐端着酒杯，愣愣地看着慕寒。 慕寒走到正在弹琴奏乐的姑娘身旁，抱了下拳。 见有人来，姑娘也是停了手中动作，美眸朝慕寒望来。 慕寒笑道：“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拨弄拨弄这琴弦？” 姑娘因慕寒如沐春风的笑容俏脸微红，悄悄地瞥了一眼远处的老鸨，见后者点了点头后便起了身。 “多谢姑娘。” 姑娘一笑，向慕寒欠了欠身站到了琴的右后方，对这不知为何出现的白衣青年会弹出什么，她也有点兴趣， 慕寒在七弦琴前盘坐下来，纤长的手指抚过琴弦。 看得出来，这是女子之琴，但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弹奏的东西。 慕寒远望了一眼陈小乐，冲他点了点头，随后眼眸微垂，指尖挑起琴弦。 琴声低沉，恰是姑娘先前弹的那一曲，只是细节之处，略有变化。 “虽低但清了许多？”陈小乐心道，闭上眼摇头晃脑地品着酒听了下去。 但渐渐的，他与琴声仿佛有了一种共鸣。 琴声低沉却清澈，和碌碌无为却坚守自我的自己真像。 “跟我好像啊……”陈小乐的微笑中带上了一点苦涩。 慕寒的弹奏还在继续，似是姑娘所弹之曲的复刻。 却不想，在姑娘所弹之曲本该渐低渐落的之时，慕寒右手却是突然勾托起了琴弦，琴声顿转重浊，仿佛巨锤锤击在了陈小乐心头。 “这是？”陈小乐吓了一跳，惊得睁眼。 然而慕寒接下来的拨弦更加放纵，琴声愈发高亢急促，却让人感觉到泰然自若。 琴声逐渐深入陈小乐的内心。 他眼前似乎看到一人，他狂而自信，一往无前，人若拦之，他便斩之，踏平天下，难寻敌手！ 陈小乐的心情也随着琴声激动起来，他把自己代入了想象中的那人。 “我也要如此！我也要如此！” 一曲终末，荡气回肠之音仍然绕梁不绝。 醉梦中的酒客因着一曲也转醒过来，鼓着掌大喊着“好”，俨然都是忘了花满阁的奏乐者本该是女子。 陈小乐压制着激动，他看着慕寒仿佛看到了知己。 他颤抖着嘴唇问道：“此曲何名？” 他知道，姑娘所弹之曲叫《归暮》，是花满阁招牌曲子之一了。陈小乐这么多年听过的琴曲不少，但慕寒这一曲却是从未听过。 慕寒淡笑道：“一曲——《平九州》！” “一曲平九州！好大的气魄！” 陈小乐拍桌而起，手中酒杯被他握得裂开，口中重复着：“《平九州》，《平九州》……好一个《平九州》！平的就是他的九州！” 慕寒背后的姑娘也轻声对慕寒说着：“公子弹琴好厉害！” 慕寒付之一笑。 琴，确实是他所长。这一曲，是他有感而发。试问哪个修士心中没有平九州之志？这一曲，就是他为陈小乐准备的。 为了唤起他熄灭依旧的热情。 “如何？”慕寒笑着走回陈小乐所在的桌子，问道。 “妙极！”陈小乐兴奋地握住慕寒的手，道，“兄台真乃我知音！仁兄叫什么？” “韩沐。” 陈小乐想了一阵，自己记忆里竟然没有这个名字，但他很快道：“韩兄，我是陈家的嫡子，也是独子，我叫陈小乐！韩兄，入我陈家，有你的帮助，我定能扶摇九天！” 陈小乐说完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又道：“韩兄，你要是不愿，也无妨……就是希望以后韩兄还能与我有交心之谈……” 慕寒摆手，道：“此事再谈。陈兄，不知是否有随身带一副天演棋？” “天演棋？”陈小乐一愣，“没……” 慕寒轻轻挥手，桌上出现了一副天演棋。 “我这里恰好有一副。琴棋书画，琴已有了，不妨我们来对弈一局如何？”慕寒问道。 “好！”不知道慕寒卖的什么关子，但陈小乐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错失了慕寒的友谊。 而慕寒，决定下天演棋则是为了观察陈小乐的心性。这个结果，将决定他是否要帮助陈小乐。 他是要借陈小乐之力改变苍州局面的，而不是又扶了一个漠视苍州百姓的人上位。 随着对局开始，琴场也变成了棋场。 半个钟头过去了，对局结束。慕寒胜了。但这不重要。 慕寒笑了。 陈小乐很不错。 在对局中，他看出来了，陈小乐其实是个挺优柔寡断的人。他的优柔寡断，不是因为决策，而是因为想要顾全每一面，或者说，他进攻和防守的时候，舍不得太多的兵力。 “这样的人，是会在乎百姓的。”慕寒心道。 “不过也难怪他不得志了。”慕寒也理解了陈小乐作为陈家独子却碌碌无为的原因了。 很简单的道理，舍与得的道理。陈小乐太年轻，只想得，而不想舍，或者是，只想得到什么，而不忍心舍弃另一些东西。对于一族之长来说，这是十分忌讳的。 “韩兄厉害！”虽是败了，陈小乐脸有颓色，但也是能以笑容示人。 慕寒忽然道：“陈兄，今日就先到这里，我们来日再叙。” 陈小乐忙问：“在这花满阁？” 慕寒点头：“嗯，若我会来，也是在这个时间点。不过希望陈兄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向家族里透露我的存在。” 陈小乐犹豫了一阵，重重地点了点头。 “韩兄，你是我朋友。只要你不触动陈家利益，我不管你是谁。”陈小乐沉声道。 慕寒心里对陈小乐高看一分。 “陈兄，再会。记得前行路上，其实只有自己。”慕寒说完，起身潇洒离去。 陈小乐叹了一口气，对慕寒婉拒了他的招揽一事感到有些可惜。 台上的姑娘还在奏乐，可是他现在听来却是觉得索然无味，反而更加郁闷了。 “难得遇到一个知己，也没法招揽吗？”陈小乐喝着酒，回忆着遇到慕寒后的所有事。 慕寒最后说的一句话突然让端着酒杯的手僵住了。 “记得前行路上，其实只有自己。” 陈小乐怔了。这话什么意思？他在提点我吗？只有我？什么意思？ 陈小乐眼中的迷惘像雾霭一般在思考中愈发浓重，却在某一刻，似有一束阳光贯穿了浓雾。 他猛地站了起来，甩下了几两银子便快步向门外走去。 “只有我！”陈小乐心里懊悔着，“连我都颓唐了还有谁能帮我？” 他要回到家族，再向父亲请求一个机会！ 第一百零七章 王凡 地宝城，地下竞技场。 这是属于王家的产业，由王烈的弟弟王凡经手管理。但在实际上，地下竞技场早已有了自己的运作体系，王凡不过空有个职位罢了。 王凡也清楚，说是让自己管理地下竞技场，不过是自己大哥王烈要把自己支出家族罢了。 不同于陈、叶两家，王家内部的竞争是很强烈的。尤其下一任族长之争。而拥有竞争身份的，则是自己和自己的大哥。 王凡总是忘不了大哥在十岁之后对自己突然转变了的态度。他眼中的忌惮与防备渐渐地超过了以往的关心和爱护。 王凡知道大哥想当族长，他也不想争，甚至希望兄弟两人还能向以前那样。可即便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真心的表示，王烈依旧对自己抱有戒心。 甚至……最近还开始了对自己的打压。 这一切带来的不满，让王凡只能由赌博发泄。 地下竞技场，说是“竞技”，更近乎于“角斗”，主要有三种战斗方式：元兽战元兽、修士战元兽、修士战修士。而开设赌局，则是地下竞技场主要的利润来源。 王凡，厌恶赌博，却沉迷赌博。他赌的很大，往往一掷千金以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 此时，王凡坐在观众席上，冷漠地看着封闭了的角斗场中两只元兽的厮杀。 两只元兽，一者形近如蛇，脑袋却是硕大，一者半虎半牛之兽，双目赤红。而王凡，赌的是后者胜。 角斗刚开，尚未封盘。 王凡就坐在下赌注的地方旁边，因为这样下注方便。 角斗进行，蛇形元兽逐渐落了下风。王凡微喜。 这时他注意到有一个白衣青年在下了注，下注不大，但赌的是蛇兽胜。这让他皱了皱眉。 “没见过。可一看就是个新手。”王凡腹诽。 讲道理，在看清局势之后、封盘之前押注是个好的技巧，可眼下这副局面，明摆着是虎牛元兽要赢。 可总有些新手抱着反其道而行之的想法，不按常理出牌，反押一手，希望大赚一番。可十有八九，都亏的血本无归。 暗自摇了摇头，王凡收回了视线。 对着旁边的护卫说了一声“我去小解一下”，王凡便离开了。 可不多时，他回来之后，眼神却是变了。 蛇形元兽虽鳞甲撕裂，已是受伤不浅，可在它前方，虎牛元兽已是倒地，脖颈处血流不止，已是必死。 王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反杀了？” “怎么回事？”王凡立刻问向他的护卫。 护卫唏嘘道：“半虎蛮牛一直压着盘头蛇打，盘头蛇只是躲避，可时间久了身躯也受创了。我也以为半虎蛮牛再一段时间就要赢了，可半虎蛮牛似乎脱力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护卫叹道：“这里就是转折的开始。半虎蛮牛速度一慢后，盘头蛇立即开始了进攻。最终它抓住了一个半虎蛮牛的一个破绽，拼着被强派一爪的代价将其一击毙命。” 王凡心烦，没说话。 良久后，王凡问道：“下一场是什么？” “东斩和绿毛熊。”护卫回道。 “是他们两个……”王凡思索了一下。 东斩，一个用剑的瘦削中年人，剑术不凡，以斩击出名，已是连胜十场。 绿毛熊，一个绿头发的魁梧大汉，用流星锤，性格残忍，亦是连胜十场。 “押东斩胜。”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王凡居然选择了武器和身体素质皆弱了一筹的东斩。 “十个星辰币。”王凡补充道。 他不喜欢看了战斗开始再下注，这不仅是习惯，更是自信。他喜欢战前推演，按照自己推演的结果下注。 可这一次，他想尝试着逆推演而行。 “试一次罢了。”王凡心里安慰自己。 对于上一场他赌输了的事情，他心里有些在意。 一刻钟的准备后，东斩和绿毛熊穿戴好了角斗用具，从圆形角斗场两侧的铁闸门后走出。遥遥地忘了一眼彼此，战斗立刻开始。 “东斩的招牌斩击迟迟不用，有机会！” 王凡这般想着的时候，那个白衣青年又出现了。 白衣青年押了绿毛熊一个星辰币。 王凡有点恼：“什么意思？每次都和我对着下注？” “东斩会输？”王凡憋不住了，一步跨到慕寒面前，咄咄逼人地问道。 慕寒一愣，心道“鱼儿上钩了”，随后轻笑道：“我认为绿毛熊会赢。” 王凡冷哼一声：“东斩和上把的盘头蛇一样，为何会输？” “不一样。”慕寒有意想要勾动王凡的怒气，于是立刻反驳了他的话，“元兽是元兽，人是人。” 王凡听出来了，对面这个白衣青年的意思是，绿毛熊不会犯和半虎蛮牛一样的错误。 慕寒再道：“一力破万法，东斩剑法再高超，他的身体也扛不住绿毛熊随意一击。他是在寻找机会，但是没有机会。流星锤挥舞，他的剑挡不了，只能避退。他的体力，下降得比绿毛熊快。” 王凡噎住了，无从辩驳。 果然，事态的发展跟慕寒预料的差不多，东斩受了绿毛熊一击，直接口喷鲜血，投降认输。 再不投降，他就要被绿毛熊打死了。 绿毛熊，以虐待对手出名的。 “可恶。”王凡咬牙。 他已经连输两次了。输钱与否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判断错了。这对在竞技场待了许多年、有了丰富眼力见的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事不过三，今日要再输了，就不赌了！要不是钱不够……”王凡想起前几日自己被大哥削减了三成的薪资，心头更为憋屈。 “下一场是什么？” “王凡少爷，到午时了，下场要一个时辰后了。”护卫提醒道。 “诸事不顺！”王凡脸色一黑。 王凡气得不轻，冲慕寒喝道：“我看你也是修士，下去一战如何？！” “少爷，不可！下去若败非死即伤！”护卫一惊，立马劝道。 王凡却是充耳不闻。 慕寒心知时机成熟了，但他还要再“表演”一番。 慕寒摇头：“阁下的修为远胜于我，给我的感觉是一名元师。而我不过初入天元，如何是你的对手？” 话中，有王凡恃强凌弱之意。 王凡冷哼道：“若要比，我自然会压制实力到与你同阶！” 慕寒还是拒绝，摇头笑道：“阁下贵为王家嫡系，我可不敢与你一战。” “怂包！”王凡轻蔑道。 随即他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他往台下走去，口中吩咐护卫道：“安排人跟我一战！告诉那人，杀了我，赏他百枚星辰币！”他说的时候，眼睛还不屑地瞥了一眼慕寒。 慕寒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他知道，以王凡好斗的性格，他等会儿必回按捺不住，再要求与自己一战。 他只要等就好了。 护卫去安排王凡的对手了。王凡持着长枪，在场地中等待。 片刻后，一个身穿布衣的人从铁闸门后走出来了，眼睛里尽是兴奋之意。 “杀了我，百枚星辰币！”王凡冷然道。 “杀不了我，死！” 王凡暴喝一声，提枪杀向布衣修士。 慕寒观察着王凡。 “三转元师啊……”慕寒心道。 王凡实力不弱，在这苍州年轻一代里算是名列前茅了。 慕寒心想，难怪他的哥哥要针对他，天赋便是一种威胁。 王凡的进攻有着套路，显然是一整套的枪之战法，那个布衣修士，被王凡逼得险象环生。 终于，王凡一枪洞穿了那人的肚子，使后者失去了战斗力。 “带他下去救治。”王凡没下杀手。 王凡胜后，将目光移向了慕寒那里，恰是看到慕寒从拿起了一个囊袋向他晃了一下，口型在说“还好你赢了”。 王凡嘴角一抽。敢情自己被当做他下注赚钱的工具了？ 他胜了，反而更气了。 “继续！”王凡手中的枪重重地磕在地上，代表了他心里的愤怒。 随后，王凡连战三场，皆是胜利。 他发泄得差不多了，长枪带着血迹遥遥指向慕寒，冷冷地传音道：“胆敢一战否？” 慕寒却是传音回道：“同阶，你会输。” “战！”王凡暴喝。他会输？狂妄至厮！他要给这个白衣青年一点颜色看看！ 慕寒脸上是无奈的表情，慢慢地走到了竞技场的上方，纵身跳入了其中。 “王凡少爷，别被打击了。”慕寒笑道。 接下来他不会放水，而且还要以各种方式戏耍王凡，为的，是让王凡冲动地和自己立下生死赌约。如此一来，他的计划才算成功。 “大言不惭！”王凡冷哼一声，枪虹袭来。 慕寒收敛了笑意，手中青雨剑出现，迎向王凡…… 第一百零八章 心结 天元初期的交锋，慕寒自问不虚任何人。 他，是阴阳体，又有幻王传承和青雨剑傍身，同阶，除了一些妖孽天才，他无敌。 王凡快如雷龙的枪，在他眼中很慢，哪怕不用风影九踏第一踏的变化，他都能凭借青光影轻松躲过。 而慕寒的剑，隐隐有了他自己的剑意，剑舞之间，有了圆润之感。 他，在全方位碾压王凡。 王凡愈战，愈是心惊，也愈是憋屈。这个白衣青年很强，强得他无力招架，但对方似乎有意在戏耍他，明明他不得已漏出的破绽，他都放过了，只是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 慕寒其实不愿如此，但为了计划，他需要这般。想来当他的目的真正让王凡知道后，他就会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伪装的了。 王凡没受伤，甚至元力充盈，可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他被人家玩弄于鼓掌。 可内心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认输”二字，他咬着牙，怒极。 “你在辱我！”王凡在慕寒夹缝的进攻间隙中怒喝道。 “是又如何？”慕寒淡笑，游刃有余。 王凡更怒。对方承认了！这是真的看不起自己！ 是，他在家族里地位不高，王家的前辈们都看好自己的哥哥。自己不争，因为念惜亲情，可这不代表他没有尊严！对方，在侮辱他！ “该死！”王凡怒叱，猛地一枪荡开慕寒，暴退。 “此战我负！但——”他怒目圆睁，三转元师的气息不再压制，“我要与你生死战！” 慕寒戏谑道：“没有限制的那种？” “是！你敢接否？！” “呵……三转元师对上我这个天元元士……”慕寒轻叹摇头。 当王凡觉得慕寒都要拒绝了的时候，后者居然点了点头，说道：“可王凡少爷的命应该很贵重？王家会同意？” 王凡怒从心头起。生死战，对方不考虑自己的实力，居然顾及的是自己的家族？ “我若死了，王家谁会在意？！” 此刻，王凡的怨怒尽皆爆发了出来。他一声怒吼，震动地下竞技场。 “少爷，不可！”护卫此时惊呼道。 王凡根本不应护卫，双眼死死地盯着慕寒。 “你的目的，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与我一战！至于为何，我不想管也不想问！” “你是妖孽！很强！你的逼战，我应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真实实力！” 王凡字字铿锵，怒气尽皆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冷然。 慕寒笑了，也不解释什么。 如果是普通的天元元士，三转元师的元力是前者的近乎十倍差距，但慕寒元力的总量和凝实程度不亚于一转元师。 除了他现在无法做到元力化形，否则完全可以将他看做一个一转元师。 “那么——” 慕寒手中青雨剑遥遥指向王凡：“来！” 慕寒心中战火升腾，意志完全集中起来。 他想要看看自己现在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越阶而战，他到底能不能胜！ “杀！”王凡暴喝一声，径直杀向慕寒。 象征厚重与坚固的黄色的元力附着长枪，一时间似有山岳压向慕寒。 慕寒眼瞳幽黑如深潭，真幻诀窥破一切幻象。 青雨剑连点，以巧力化解王凡攻势，慕寒不退反进，欺身攻向王凡 王凡见状，拉开横移的同时长枪一扫。 势大力沉的扫击让慕寒不得已后退。 王凡得理不饶，靠着长枪的距离优势，不断进攻慕寒。 元力的压制让慕寒陷入防守，但一手飞雪剑法和青雨剑的青雨附效，让王凡的攻势屡屡被化解。 见此，王凡不再留手，三转元师的实力尽数爆发。 “战得痛快！”王凡喝了一声，枪势再强一分。 既然是生死战，王凡招招都是攻向慕寒要害。而慕寒在王凡的进攻之下，十分被动，险象环生。 突然，王凡枪速暴涨，枪尖直指慕寒脑门。 “风影九踏！”慕寒察觉到王凡元力陡然强盛，脚下瞬间一动。 王凡心惊：“好快的速度！” 风影九踏第一踏踏出，慕寒的身影鬼魅般的出现在王凡身后，一记剑刺亦是毫不留情地刺向王凡后心。 “化盾！” 王凡背后，元力迅速结成一个黄盾。慕寒剑刺其上，就像刺到了真实的盾牌上。 一击不成，慕寒暴退，躲过了王凡横扫来的长枪。 枪风猎猎，有音爆之声响起。 慕寒借着王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剑斩而出。 “镇山枪！” 王凡怒喝，虚空中一把土黄色的枪凭空成型，迎向青雨剑。 “阴阳磨盘！” 慕寒眼中阴阳流转，一座无形磨盘笼罩王凡。 土黄长枪迅速崩解，王凡心中大骇。 面对此等诡异的手段，王凡体内的元力不顾一切地倾涌而出，将破碎的长枪虚影凝结。 “真幻诀，精神冲击！” 慕寒心知这是最好的绝杀机会，底牌尽出。 王凡的精神瞬间恍惚了一下，元力的输出也无法维系，长枪虚影完全崩碎。 “完了！”王凡脱离了现实的模糊的意识中，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 精神世界深处，太多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王凡眼前。 哥哥吗？昔年为了自己甚至挨了一顿打的哥哥，可如今看自己的眼神却如同看待敌人一般…… 父亲吗？随着时间增长，随着哥哥越来越在乎家族地位，随着自己越来越不争，父亲的眼里似乎逐渐只有了哥哥的身影……那看着自己冷漠的眼神，真叫人心寒啊…… 啊，还有母亲……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可能是瞬间，亦或是数秒，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后，王凡睁开了眼睛。 慕寒的剑，就抵着他的喉咙，只要再没入一寸，便是血花四溅。 “为何……不杀我……”王凡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此时他的眼前，还是刚刚在一瞬之间回想起的人事物。 所以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呢？王凡品尝着那复杂的苦涩—— 是不解吗？是不甘吗？都有……应该还有一点怨气？ 可我在怨什么呢？怨哥哥只在乎地位和权力？怨父亲眼中没有自己？怨母亲走的太早让自己的委屈无从诉说？ “我为何要杀你？”慕寒在这时淡淡地反问。 王凡抬起头，双目失神，苦笑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王凡心里在想：“我现在没有父母，没有哥哥，连自身的实力都不能相信了……就这样，我这一生，算是废了……” 然而，慕寒接下来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如九天玄雷一般轰击在王凡的头顶。 “我要你——征服王家！” 这句话，是传音。 王凡，如遭雷击，浑身颤抖。 “征服王家，我拿什么征服？”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第一个念头。 “这么多年来，我有想过征服王家吗？”他心里，紧随而来是这样一个疑问。 “从来没有过。也许有过……可为了不和哥哥争，我放弃了……”王凡的眼神又黯然了。 慕寒淡淡地传音道：“或许啊，你还在乎着什么？但那是不是你心里给自己营造的假象你自己清楚。假象，是你当真了，而对方却知道，这，是假的。” “假……假的？” 王凡瞪大了眼。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是啊……假的。”王凡其实都明白。他只不过一直幻想着，某一天哥哥当上了族长，会又像十几年前那样关心自己，而父亲，也会为当上了族长的哥哥感到骄傲…… 可这会发生吗？ 哥哥当上族长，更大的可能会彻底抛弃自己。父亲，为哥哥骄傲，为自己呢？ “修士，与天争，与地争。不争，算什么修士？”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慕寒离去了，留王凡一个人愣愣地站在竞技场中央。 后者心里天人交战，连慕寒走了都未曾察觉。 护卫感到了异样，赶忙来到王凡身边。 看着双目间满是复杂情绪的王凡，护卫的眼里露出一丝嫌恶，但嘴上还是道：“少爷，您还好吗？” 王凡抬起头，眼中的情绪一瞬间隐没。 看着眼前这个哥哥派来的名义上保护自己实则是监视自己的护卫，王凡淡淡地笑了笑，道：“没事。” “少爷没事就好，属下还担心……” 对这虚伪的担心，王凡心里冷笑，但脸上却是和煦：“让你担心了。” 护卫犹疑道：“刚刚那人……” 王凡四处一看，却是没有慕寒的身影了。 他心里一动，随后道：“这个人很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此事我会亲自告诉大哥，就不需要你说了。” “好。” 护卫点头，心中鄙夷道：“大哥？喊得真好……王二少还是一样的傻，莫不成还真觉得王烈少主还在意他？” “今天累了，我去休息了。”王凡说道。 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太乱了，需要好好地理一理。 或许，有些事自己真的该正视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叶氏夫妻 叶家，苍州第三大家族。 在叶家地域范围一处较为偏远的地方，有一处幽静的府宅。 说是幽静，只不过是主人所好，没有人会因为其地处偏僻，就因此小觑了府宅主人。因为它的主人，是叶家的年轻家主——叶成。 偌大的府中，此时气氛有些沉重。下人都不敢说话，保持着噤声，因为今日是夫人病发的日子。 只有身穿一袭白袍的叶成不断出入前堂和后寝，端送着给自己妻子熬煮的药。 一段时间后，叶成不再出来了，而是陪在自己妻子身边。 叶成之妻叫叶心。此时的她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叶成眉宇间有担忧，他低声开口了，声音很有磁性：“夫人，会没事的。” 叶心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温柔地回道：“我知道，有你陪着我呢。” “我还在四处找药，你的病，迟早能治好的。”叶成低沉道。 “夫君，你为我操太多心了，家族里的事……”叶心犹豫道。 叶成摇了摇头：“你的病，一日不好，我便一日没有心思着手家族之事。” “夫君，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拖累你了。如果没有我……”叶心咬了咬唇。 叶成眼神温柔似水，他竖起了右手食指抵住了叶心的唇：“说什么傻话呢，你该知道的，对我而言，整个叶家都没有你重要。” 叶心抿了抿嘴，轻笑了一下，但心里有甜蜜的同时也有苦涩。 她知道自己对于叶成的重要，但她却更希望叶成能治好叶家，而不是为了自己，放弃兴旺家族的大业。 是自己，十年来若不是自己得了这怪病，阿成他也不会脱手不管家族，一心只想治好自己。 “开始了。”叶心轻声道。 病，开始了。 叶成握住她的手，温和的元力传入叶心的身体里，保护她的经脉。 一刻钟后，叶心终于睁开了因为痛苦而闭上的眼睛。 此时的她，一身虚汗。 叶成从一旁拿过盛着热水的铜盆和一块白巾，帮叶心擦拭着。 这时，屋外忽然有侍女的禀报声响起：“家主，门外有个自称是郎中的人……” 叶成皱了皱眉，冷漠道：“让他走。” “他说他可能可以治夫人的病……”侍女急忙道。 叶成还是所皱之眉更深一分，但他咬牙道：“让他进来！” 是，他是觉得这些所谓的郎中都是骗子，可他不敢放过一丝可能可以治好叶心的病的机会。哪怕，这撞上门来的运气的概率太小太小。 “夫人，在这儿等我。”叶成冲叶心微笑了一下，大踏步地向门外走去。 …… 慕寒在门口等待着。他相信，叶成一定会见自己的。 虽然，也许态度并不会好。 门再次开了，有丫鬟作揖道：“家主有请。” 慕寒微微点头，跨进了叶家门槛。 前堂，慕寒见到了叶成。 叶成给慕寒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个年轻但很稳重的家主。 而叶成，此时心里也有些怪异。 在叶成的既定想法中，这些主动找上门来声称可以治好夫人病的郎中，多半都是上了年纪来招摇撞骗的，有些还贼眉鼠眼的。 不过…… “这个人，是不是太过年轻了一点？”叶成无语。 “叶家主，在下韩沐。”慕寒很从容，开门见山地道，“可否让我探查一番夫人的病？” 叶成凝眸审视慕寒，淡淡地道：“你有几成把握？” 慕寒轻笑道：“家主不必以此试探我。未查明夫人病前，我不会说有几成把握。” 叶成不置可否，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扶夫人过来。” “多谢家主。”慕寒抱拳。 叶成淡漠道：“不必。你若真能治好内人，你就是叶家的座上宾。否则，什么也不是。” 慕寒也不在意，道：“叶家主，趁夫人还未来这段时间，可否与我讲讲夫人是何时得的病？在何处？症状何样？” 这些事情，叶成当然不会直接告诉一个不知名的人。 他审视了慕寒良久，但后者保持着抱拳淡笑的姿势，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着。 终于叶成缓缓道：“十年前，我和夫人外出了一次苍州，回来后，夫人突然得此怪病。” “去了哪一州？”慕寒问。 “风州。”叶成答。 慕寒在心里勾勒了一下地图，风州在苍州西南角。 慕寒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家主可还记得当时回来的具体细节？比如，是否有经过九命城？” “十年了，很多细节忘了。至于你说的九命城……”叶成闻言皱了皱眉，道，“不曾去过。” 慕寒沉思了一下，又问：“夫人症状如何？” “夫人三到四日会有历经一次剧痛，主要就是这样……但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夫人的元力。”叶成说道。 慕寒心里一惊，沉声问道：“家主说夫人这种情况持续十年了？” 叶成虚眯了一下眼，淡淡地道：“十年。” “十年里家主做了什么？”慕寒又问。 “我在各地收集药材，为夫人调理身子，有一定的效果。”叶成如是道。 慕寒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猜测。等叶夫人来了，如果他探查的结果真的是如他猜测的那样，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 “家主，我大概了解了，就等夫人来了。”慕寒平静道。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赫然是被丫鬟搀扶着走拉的叶家夫人叶心。 慕寒看向叶心。 她很憔悴，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她是个知书达理的美丽女子。 “你要如何做？”叶成抬眸，望着慕寒。 “我需要元力进入夫人经脉，探查一番。”慕寒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 叶成凝眉：“不可。” 慕寒自然知晓叶成的顾虑。毕竟任他人的元力探入经脉，无异于将其性命交予对方手中。对于叶成来说，他绝不可能将叶心的性命给外人。 慕寒也知晓说服叶成的难度之大，他刚要说什么，却发现叶心似乎在对叶成传音。 “夫君，没事的。我看这位公子气度从容，眼神清澈，应是心地善良之辈。” 叶成传音道：“风险太大。” “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却登门拜访，想来是对我的病情有一定了解和治好的把握。夫君，若他能治好，这点风险我敢冒。” “夫人，真的要如此么？”叶成仍旧担心。 “嗯。” 心里叹了一口气，叶成冷冽道：“也罢，让你一试！但你若做出什么危及夫人的举动，休怪我当场将你击毙！” 若非夫人肯首，哪怕慕寒有三寸不烂之舌都不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夫人的想法，在自己的心里分量太重了…… 慕寒微笑道：“多谢家主和家主夫人信任。” “麻烦公子了。”叶心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慕寒面前，问道，“我要如何？” “请夫人盘坐下来，背对于我。” 叶心点头，有丫鬟很快取来两个蒲团，置于前堂。 “开始。”叶心善解人意地道。 慕寒点头，轻声道：“冒犯了。” 语罢，慕寒将双掌抵在叶心背后，合眸之后，元力顺着双手探入叶心体内。 叶成此时也不再坐着，来到慕寒和叶心身边，死死地盯着慕寒，手中已有元力汇聚，大有慕寒一有异常，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慕寒击杀。 而慕寒感知到了叶成的举动，但他问心无愧，全神贯注于探查。 半晌过去，慕寒终于收回了手。 “好了吗？”叶心有些惊讶，他都没感觉到慕寒做了什么，就结束了？ 慕寒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已经好了。” 随后慕寒看向叶成，道：“夫人的病，我基本上了解了。家主可否与我单独一叙？” 叶成也不是拖沓之辈，道：“随我出来。” 来到前院之后，叶成挥了挥手，示意院中的下人们避退，然后看着慕寒。 慕寒淡淡地道：“先前家主说十年前从风州回来时并未经过九命城，对？” 叶成眼神一闪，道：“对。” 慕寒轻轻摇头，道：“此事涉及夫人病情，如果家主执意隐瞒，我也别无他法了。” “何出此言？”叶成没有否认，而是沉声反问。 慕寒缓缓道：“据我判断，夫人之病，乃是九命之毒。九命之毒，乃是九命城主为吞噬他人元力和生机所下的毒。” 叶成瞳孔一缩，心神巨震。 片刻后，他叹气，传音道：“九命之毒吗？也许……此事为真。” 慕寒了然。 十年前叶成和叶心的确去过九命城，但碍于一些特殊原因，此事他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至于背后原因，慕寒无意知道，他只要确定这是九命之毒就好了。 慕寒解释道：“家主所说夫人三四日会病发一次，确切来说并非如此。三日一小劫，七日一大劫。所以是否夫人每隔七日病发之痛会超过三日之时的？” “确实如此。”叶成心惊，眼前的这白衣青年似乎与那些坑蒙拐骗的郎中不同。 慕寒继续道：“这些年，还多亏了家主收集的各种药力。若非夫人体内有大量的残留药力给九命之毒吞噬，否则夫人十年下来，生机已尽。” 叶成心中一寒，沉声道：“此毒恐怖如斯？” 慕寒点头：“不瞒家主，前段时日我去过一次九命城，刚好了解了此毒。据我所知，此毒侵体之后，凡人最多活一月，元师不等，但年已是极限，七八年便为奇迹。能克制此毒的，至今只有一人。” “一人？谁？”叶成忙问。 慕寒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能炼化此毒，有我的帮助。” 叶成眼神大亮，忽然抱拳诚挚道：“还请先生出手，帮内人解决此毒！若能解决，阁下便是我夫妇二人的贵人、叶家的座上宾！” 慕寒平静道：“我只能尽力而为。” “够了！”见叶心的病多年来第一次有了转机的可能，叶成也是心情起伏不定。 慕寒对于叶心之病的分析让他对慕寒终于有了信任。 “十年，这个时间太长了。夫人体内的毒虽在潜伏，但已无比强大。夫人下一次病发前我会到来，帮助夫人压制炼化九命之毒。但我元力不够，届时我还需要家主为我提供元力支持。”慕寒道。 叶成立刻道：“推算时日，下次是在两日又十一个时辰后！” 慕寒点头，抱拳道：“叶家主，那今日在下先行离去，到时再来。” 叶成见慕寒要走，连忙道：“先生不妨在我叶家住下？” “不必。”慕寒摇头。 “这两日，还请叶家主不要做出什么令我反感的举动，否则后果自负。”离去之前，慕寒淡淡地警告道。 “定是不会！” 叶成心知慕寒指的是什么，比如派人跟踪、监视他等等。 慕寒淡笑：“叶家主，三日后再见。” “我送你一程！”叶成亲自送慕寒出门。 …… 前堂里，叶心有些奇怪。两人谈了什么？怎么这么久？ 等得她有些发困的时候，叶成的身影在她眼里出现了。 叶心微微愣了一下。 叶成……在笑？ 对叶成太过了解的她自是看出叶成在克制自己的喜色。以她之聪慧，很快猜到了叶成为何而笑。 “难道有希望了？”叶心眼神也是一亮。 叶成和叶心对视一眼，相顾无言，但却是在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之意。 多年夫妻的二人，一个眼神便可以明白所有。 “只是希望不要好不容易有了的希望又化作了失望……”叶成和叶心皆是心道。 第一百一十章 人情 慕寒在拜访叶家之前，还真未料到叶家夫人的病竟然和余生同源，是九命之毒。 他最初以为叶夫人所得是什么顽疾，希望能利用自己的阴阳元气解决此病。 “没想到居然这么巧……”离开叶家后，慕寒心道。 如果说在了解情况前慕寒只有一二成的把握可以把叶心的病治好，那么现在的把握至少有八成了。 “有那么多药力调理身体，虽是十年，但她的情况确实比余生二人好了太多。” 慕寒边走边想。 “若能治好，叶家承我一个人情。那么接下来我要借叶家之势，和帮陈小乐得势，再由二家联手，使王烈失势，同时让王凡上位。” “如此一来，我再牵头，令陈小乐、王凡、叶成三人达成协议。” “陈小乐粗心但耿直，王凡优柔寡断但重情，叶成沉稳老成但记恩，如果事态发展顺利，最后三家合作应该不会泡汤。” 慕寒在心中调整了一下计划。 “当务之急，还是要治好叶成夫人的病。” 慕寒心道：“另一方面我还要搜集一些王烈的情报。陈小乐这边问题不大，主要是王烈和王凡的事情有些难处理……” “嗯，就先这样。” 慕寒回到客栈，开始推演解决九命之毒的方法。 他人未必容易做到，但有着阴阳二气的他，有不小的可能性解决这王级强者的毒。 …… 三日很快便过，慕寒在叶心病发之前来到了叶府。 叶成见面便沉声问道：“有几成把握成功？失败又会如何？” 慕寒对叶成的问题早有准备，回道：“元力补充及时，夫人配合的话，八成以上成功。至于失败……难说。” “难说？”叶成蹙眉。 “难说。”慕寒点了点头，“两种情况。第一，九命之毒彻底爆发，若是如此，需要一名强者将之强行压制。”第二，九命之毒继续蛰伏，如以前一般。” “强者吗？元尊巅峰够吗？”叶成思酌片刻，道。 慕寒保守道：“元尊巅峰？列阵境更稳。” “好，我请我祖爷爷来。”事关叶心性命，叶成立刻做出了决断。 而慕寒也是有些惊讶。叶家有列阵境？这岂不是说，与叶家并称为苍州三大家族的陈家和王家也有列阵境？ 似是猜到了慕寒心中所想，叶成摇了摇头：“列阵境，只有我叶家才有。苍州贫瘠，对苍州的修士来说，登临列阵境，难如登天。” 慕寒了然。 “所以三大家族现在的最强者一般是元尊？”慕寒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叶成微愣，模棱两可地回道：“算是。” 慕寒点了点头，道：“请夫人来。” 叶成转身，亲自去里屋扶叶心。 …… 前堂，只剩下四人。 慕寒、叶成、叶心、叶镇南。叶镇南，即是叶成的祖爷爷。 “这是四品回元丹，有百颗。”叶成将盛放着百颗回元丹的丹盘放在慕寒手边的桌上。 “那么我便开始了。希望叶老前辈帮我二人护法。”慕寒向着三人点点头，抱拳道。 叶心温柔道：“不必紧张。治不好也没事，阿成不会为难你的。” 叶成微微点头。 慕寒沉声道：“叶夫人请调动元力跟随我的元力，我会适时告诉夫人需要做什么。” “好。”叶心合眸。 慕寒深吸一口气，将双掌抵在叶心背后。 化毒，开始了。 叶镇南抚了抚长须，传音叶成：“成儿，此人是谁？” 叶成传音回道：“他自称韩沐，来历不知，但去过九命城，对心儿的病情极为了解。” “多半是来自他州的了。此人精神力不弱，我若探查，他可能会发现。成儿，需要祖爷爷帮你探查一番吗？”叶镇南传音问道。 “祖爷爷，不必了。被他发现，反而会恶了我叶家。”叶成制止了叶镇南。 叶镇南轻轻点头：“也是，成儿你心思缜密，看人也准，听你的。” 叶成忽然问道：“祖爷爷，你在列阵境走到哪一步了？” 叶镇南摇了摇头：“也就那样，距离第三阵依旧遥遥无期。” 叶成心中有了数。 只铭了二阵，自己的祖爷爷，成王多半无望。并非说列阵多了就一定能成王，只能说，列阵越多，说明天赋越强、实力越强，距离封王的门槛越近。 祖爷爷不成王，其实更好。毕竟，列阵境就足以让叶家成为三大家族之首了。成王，反而可能招致一些祸患。 当然，成王也不是说成就成的。成千上万列阵境，成王之数十不足一。 不再去想这些事，叶成专心看着慕寒。 后者时不时低语一句，告诉叶心该做什么。他能感觉到慕寒的元力在飞快消耗，而叶心体内的黑毒隐隐有爆发的迹象，但却在一次次逼近临界点的时候又被压制了下来。 不，也许不是压制，而是化解了。 “有希望。”叶成心里升起这样的念头。 一刻钟后，慕寒开始吞服回元丹了。 回元丹的效果很强，堪称元士元师阶段恢复元力的极品丹药，比之当初吴戈恢复元力使用的丹药不知好了多少。 慕寒心分二用，阴阳气封锁黑毒的同时，体内阴阳珠也疯狂旋转，爆发出吞噬之力，开始炼化回元丹。 慕寒自知回元丹的珍贵，但此刻是叶家提供，他自是不吝惜自己的元力，疯狂消耗的时候疯狂地补充，从而增长着修为。 叶成和叶镇南自然也是发现了，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换种说法，这也是一种等价报酬。 不过叶镇南此时有些讶异。 “这小子炼化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好多。” 不过他也并未多想，因为这种吸纳速度，比一些天才还弱不少。当然，他不知道，这是慕寒刻意地控制了。 天赋不可能全部外露，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 慕寒对黑毒的炼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时间很快从破晓到了晌午。 “最后一丝了。” 慕寒用阴阳气禁锢了黑毒，协助叶心将之炼化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睁眼。 慕寒神色有些疲惫，的确，这对他心神消耗太大了。若不是前段时间有着真幻诀对精神力的锤炼，慕寒不敢说自己能坚持到现在。 “成功了？”叶成忙问。 慕寒轻笑道：“幸不辱命。” 听闻此言，叶成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绽开的喜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叶心面前。对他来说，能使他情绪起这么大波动的，也就只有叶心了。 此时，叶心脸上不复苍白，已是有了淡淡的红润。 “多谢韩先生！”叶成扶起叶心，两人朝着慕寒不约而同地道。 而叶心，更是深深地向慕寒鞠了一躬。 “夫人礼重了。”慕寒轻声道。 叶成传音道：“祖爷爷，麻烦你出来了。” 叶镇南点了点头，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传音进入叶成耳中：“成儿，那这里交给你了。此人有点门道，试着招揽他加入叶家。” 叶成心中一动，有所想法。 慕寒亦是发现了叶镇南的离去。后者离开，慕寒反而心安了不少。毕竟列阵境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而他在这种强者面前，跟手无缚鸡之力无异。 “祖爷爷为了保存生机，常年闭关，此次为了心儿出来，也是不易。现在离去，还请韩先生勿怪。”叶成歉声道。 “我理解。”慕寒道。 见慕寒眼神有所波动，叶成会意，立刻道：“我对韩先生有不少兴趣，可否与我至书房中一叙？” 慕寒笑道：“正合我意。” 叶成跟叶心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招呼了慕寒一声，朝书房走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计划 叶成和慕寒在书房里坐下，叶成平静道：“对于先生的手段，我十分佩服，但我也看出，先生来叶家必是有求于叶家。” 慕寒淡笑回道：“倒不是有求于叶家，只是给叶家一条出路。” “给叶家出路吗？”叶成莞尔，语气却是冷了几分，“哪怕我几年来不操手叶家之事，叶家仍是这苍州的庞然大物。先生这话，可是有些不把叶家放在眼里啊……” 慕寒摇头，平静道：“叶家真的很庞大吗？我看不然。” 叶成眼中寒芒一闪，道：“韩先生可是要把话说清楚了。” 慕寒笑道：“也是，那我便用事实说话。” “叶家主觉得叶家如何？”慕寒笑问。 “先前我说过了，叶家是苍州最强的家族。” “仅是家族？”慕寒轻笑道，“若说势力，叶家比不过九命城，也比不过济苍王。只能屈居第三，甚至论及真正的实力，比前两者弱了不知多少。” 叶成反问：“难道这就能否定叶家吗？” 慕寒点点头：“好，那我们不论有王坐镇的势力。” “苍州，天雾州，风州，沉鱼州，明州……只论家族，叶家比之其他州的家族又如何？列阵为侯，叶家有，其他州的家族又何尝没有？陈家、王家没有，只能说太弱了！跟陈王二家比，只能说叶家目光短浅！” “再说元尊。铭文元尊，叶家有多少？元尊是一个家族的中坚力量，叶家主觉得就苍州这环境，能培养出比其他家族多的元尊吗？还是说，叶家主觉得，叶家的一个元尊能以一敌十？”慕寒声音平淡，但言辞却锋芒毕露。 叶成沉默。 慕寒继续道：“叶家主自认叶家强，那只是在苍州里比罢了。如果叶家真的强，为何前段时间天雾州秘境开启，叶家无人前去？” 看到叶成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慕寒轻笑，用着有些戏谑的口吻道：“莫非叶家的消息网闭塞到了只知道苍州之事的程度么？” 叶成素来平静的脸色微变，不做声。 慕寒也不再言语，等待着叶成回话。 片刻后，叶成深吸一口气，吐气道：“韩先生所言不错。叶家……是太弱了。你说的出路……是什么？” 慕寒静静地看着叶成，也不说话，眼神似笑非笑。 叶成被慕寒看得有些不自然，开口道：“韩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慕寒摆了摆手，笑道：“我们先不提所谓的‘出路’……叶家主觉得，叶家比陈家和王家强在哪里？” 听闻此言，叶成没有犹豫地便自信道：“因为叶家有我。” “哦？难道不是因为叶老前辈？”慕寒虽然心里清明，但还是故作不知地反问。 叶成平静道：“叶家，因我而强。虽然叶家有着我祖爷爷的威慑，但实际上，陈家和王家都知道，我祖爷爷不可能出手。因为他年纪大了，一旦动手，寿元没几年。所以苍州三大家族，比的还是经济实力！” “陈、王二家，都是散沙。陈家新老不接，没有新的有决策力的家主；王家的王凡游手好闲，王烈胸无大志，也就那样。唯有我叶家，有我叶成，十几年前为叶家夯实了基础，否则叶家早垮了。” 慕寒点了点头，突然说了一句：“若陈家出了个陈成、王家出了个王成呢？” 叶成一愣，沉声道：“此话何意？” 慕寒说道：“叶家主不妨先想一下如果出了会怎样。” 叶成沉吟道：“如果真的如此……叶家居三大家族之首有点困难。” 慕寒打趣道：“叶家主还真看得起自己。” 叶成尴尬了一下，但很快道：“韩先生让我假想这个为了什么？难道……陈王二家真有这样的人物？” 慕寒摇头，轻笑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所以……” “我觉得陈小乐、王凡很合适。” 叶成嘴角一抽。他当然知道这两人，甚至因为二人毫无作为有些看不起他们，但现在，韩沐说是他俩可能是“陈成”和“王成”？这是把他叶成和他俩相提并论？ 慕寒正色道：“叶家主别觉得我在辱你。陈小乐做不了大事，因为他考虑事情不全面，但我接触过他，他其实有做一番大事的热血和激情，缺的只是经验和随机应变的自信。” “而王凡，此人好战，有想证明自己的心思，但他过不了自己兄长的那一关。在兄弟情的处理上，王凡和王烈可是两个极端。叶家主也应该知道王烈，王烈对他弟弟，可不算好。” 叶成眼神变幻，沉声道：“韩先生对我说这番话，是要我将二人扼杀在摇篮里？” “咳咳……”慕寒被噎了一下。 叶成有些尴尬：“不是？” “当然不是。” 慕寒身体微微前倾，语调抑扬起伏：“如果只是一家，就以苍州这环境，怎么也不必过其他州的家族，但如果联合……” 叶成闻言，眼神一亮，旋即在思考此事的可能性。 片刻后，叶成道：“我懂了！但……此事现实与否？” 慕寒道：“我心里有计划，但需要叶家主帮助。” 而就在这时，叶成忽然眼神一凝，道：“韩先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慕寒轻笑了一下，问道：“叶家主可还把我当叶家贵人？” “我叶成不是过河拆桥之人！韩先生这样帮我叶家，我当然抱着感恩之心！只是……我实在是不解韩先生的最终目的。”叶成沉声道。 慕寒笑了，手中出现一物。 叶成定睛看去，瞳孔一缩。 慕寒手中的灰色之物，竟是一块令牌，上面刻着“济苍”二字。 “竟然是你！”叶成低低地叹了一句。 看着慕寒，叶成眼神中复杂之意涌现。原来面前这人，就是前几日那进了城门惹出一番风波的神秘人。 “济苍王……”叶成苦笑，心中暗道，“原来他与济苍王有关联。难怪他谈及几大家族的时候这般平静……” 慕寒笑道：“我是相信叶家主才给你看此物。希望叶家主帮我守住这个秘密。” “自然。”知道慕寒背后站着济苍王，叶成也不敢拿叶家开玩笑。 “我不仅是帮叶家主，也是帮另外两家，更是帮整个苍州众生。叶家主……应该懂。”慕寒又道。 “我懂。”叶成轻声道，“这是济苍王一直希望看到的。” “好了……看来叶家主也同意了。那么我们来聊聊具体的计划。”慕寒收起了济苍令。 叶成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的波澜。 慕寒缓缓道：“说实话，要打破苍州目前的僵局，还是要由叶家主导这一切。我们……” 慕寒开始阐述起既定的计划…… 叶成听着，时不时点头，遇到疑惑之处询问几句。 而随着慕寒和叶成的商讨，慕寒的计划的欠妥之处也在不断完善，而叶成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 这天，叶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时隔多年，叶成再度真正露面，执掌家族。 这让陈家和王家尽皆一惊。因为，这些年来叶成当了个甩手掌柜，二家才跟叶家平分秋色，现在叶成突然出现，让陈王两家中知晓叶成的人皆是心生忌惮。 …… 王家。 王烈坐于高堂之上，眼神变幻不已。十年前，他还未上位，但他在自己的父亲口中听闻叶成不是个简单人物。 “叶成又出现了？爹说叶成很难缠，要我多加小心。”王烈冷哼了一声，“这么看不起我？” 就在他有些烦躁的时候，他的亲信从门中进来，来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王烈听着，渐渐地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 “好好好！” 等亲信汇报完，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挥了挥手，道：“你下去！” 王烈背过身，舔了舔嘴唇，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自语道：“叶成一出山就指明要和我王家做一笔大生意，这不是觉得我王家远胜陈家？” “哈哈，叶成叶成，真是不动则已，一动就帮我在王家得势！” “这次生意要好好安排，让那几个老古董看看我王烈的能力，尽快同意我继任家主一事……” 王烈喜不自禁。 …… 与此同时，陈家的气氛则有些压抑。 七人坐在议事堂中，坐在主位的，是一个穿着陈家家服的中年人。 “叶家要和王家交易，这是不把我陈家放在眼里？”中年人怒叱。 “陈主管，息怒……”有人叹了一声，劝道。 被称作“陈主管”的中年人袖袍一震，怒喝道：“你让我怎么不怒？！家主垂垂老矣，那个小的又游手好闲，外人都看轻了我陈家！” “我派去叶家的人回来了没有？”陈主管喝道。 “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门外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叶家怎么说？”陈主管看到对方的脸色，便对叶家的答复猜到了几分，脸色阴沉地问道。 “叶、叶家……”来人咽了一口唾沫，心惊胆战地回禀道，“叶家家主叶成说我陈家没有和他交易的名分……” “名分？！”陈主管怒得直接把杯子摔了一地。 名分，说的就是陈家没有一个主事的家主。 “该死……”陈主管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脸色阴翳得要滴出水来。 大厅里所有人噤声，无人敢开口说话。 良久的沉默。 “陈小乐……”陈主管幽幽的声音响起。 陈主管忽然沉声道：“把家主的儿子叫来。” “是。”底下有人回应。 在场的人想起陈小乐，或明显或隐蔽地，都轻轻摇了摇头。 家主这唯一的儿子，为何就这么不成器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石三鸟 三日后，王烈一身锦衣，早早地就面带笑容地等在了天物楼。 这是天物楼最高之处，也是一处露天的场地。在这可以俯瞰整个地宝城，所以这也是地宝城招待宾客最高规格之地。 王家来的人不少，极具排面，显然很是重视接下来与叶家的会谈。 王烈早就来了。但随着时间过去，一桌菜慢慢冷了下来，王烈的表情渐渐地变得僵硬。 因为，距离叶王两家约定的寅时已是过了整整一刻钟，而叶家，就是连一个仆从都看不见。 “开始前就先落我面子？”王烈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再对着空气笑，显得他是个傻子。 王烈脸色渐冷，就要破口大骂。 然而这时，天物楼下有惊呼响起，随即有天物楼的人大声喊道：“叶家到——” 王烈胸中一口气还未抒，此刻又要强行咽下，这让他好一阵难受。但他也知道今日这笔生意的重要性，强行换上了一副虚伪的笑容。 王烈站了起来，面朝门口等候着叶成。 叶成终于出现了。 随着叶成的出现，王烈眼角一抽。叶家，加上叶成，只来了两人？另外一人，看起来还不是叶家平日主事的人，而是……一个普通的仆从？甚至没有一点元力？ 相比起王烈脸上堪称和煦的笑容，叶成云淡风轻，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看见王烈，叶成轻轻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坐。” 这甚至没有打招呼加上反客为主的一个“坐”字，让王烈刚想说出的话直接噎在了嘴里。 也不管王烈，叶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随即拿起了筷子。 拿起了筷子？一个正式的招呼都不打？我还不如这一桌菜？ 见此一幕，王烈心里生出了无名火。 叶成慢悠悠地道：“让王小兄弟久等了。这菜也快凉了，快吃。我们在这苍州，还是不要浪费食物了。” 一声“王小兄弟”，直接让王烈的地位下降了一个档次。 王烈心里怒气升腾，脸上却是笑容不减，只能顺承地说道：“叶大哥说的是。” 王烈坐下后心中一动，忽然叹惋道：“看来没能先吃倒是我不对了。那我先自罚一杯。” 说着，王烈就自斟了一杯。 “不，是我来晚了。”叶成制止了王烈的动作。 见叶成主动承认了过错，王烈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城，谁知叶成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他破防。 “我的错。先前拙荆想吃瓜果了，说下人挑的不好，于是我亲自为她去街上买了。”叶成一脸歉意地道。 王烈强压下一腔的怒气，咬牙道：“令正还真会挑时间……” 叶成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有轻视一闪而逝，心道：“这就快憋不住了么？该收敛了……” “不谈这个了。讲讲正事。”叶成放下了筷子，淡淡道。 王烈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自己一腔不满的情绪压下，而后沉声道：“叶家主请讲。” “叶家联系到了北边炎谷门的人，他们希望与叶家长期交易炎源。当然，这毕竟是和一个宗派交易，叶家也难一家吃下。”叶成说到这里，顿了顿。 “所以？”王烈已然是猜到了叶成想说什么。这是要和王家一起交易这批炎源啊。 王烈知道炎谷门，或者说，苍州的三大家族无人不知炎谷门。这可是苍州为数不多的宗派之一，也是苍州最强的宗派。而那炎源，是绝对的好东西。 “叶家想与王家商议一下交易之事。当然，炎谷门只看中了叶家，所以，商榷之事，还要我叶家主导。” “那是自然……”王烈笑得开怀。 想到马上就能达成这一笔交易，先前受的气全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叶成和王烈开始“洽谈”起来，一切似乎朝着“双方愉快合作”的方向发展。 很快，商谈进入了最关键的利益分配部分。 “叶兄，你说，几几开？”王烈笑道。 叶成伸出了两根手指，晃了晃。 “对半开？”王烈一喜，“叶兄真是……” “不。”叶成打断了王烈的话，淡淡地道，“八二开。” “八……二开？”王烈哑然。他所有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全部凝固在了脸上。 “八二开。”叶成轻轻重复了一遍，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小酒。 王烈死死地盯着叶成，压制着怒气道：“先前我们谈好了，叶王两家各处一半力，我本以为五五开是叶兄大度，六四开则是叶兄胃口的极限……” 因为七三开对于只拿到三成的王家来说不亏不赚，而八二开，则是要让王家做亏本生意。 王烈憋着最后的怒火道：“叶兄莫非是在玩我？” 叶成轻轻挑眉，似乎有些讶异地道：“王小兄弟为何觉得我在戏弄你？” 王烈刚想辩驳几句，却听见了叶成略显戏谑的言语：“有……必要么？” 啪！ 王烈摔杯而起，怒容展现。高楼之上的劲风吹得他衣衫飘扬。 “叶成！”王烈怒极，八转元师的气息爆发开来，直逼叶成而去，“不要不把我王烈放在眼中！” 叶成笑了，缓缓地站了起来。 “哦？你要动手么？”随着话音落下，来自叶成的元尊的气息席卷天物楼之顶，令人心悸的压迫让在场除了叶家另外一人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烈脸色一白。愤怒让他忘记了叶成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王烈赶忙收敛了气息，咬牙道：“叶兄，误会……” 叶成冷哼一声，转身，回头道：“误会？你一个后辈也在我面前放肆！王家，因为你才如此外强中干！” 叶成说完，径直离开了。叶家的那名随从也立刻跟上。 “完了！”王烈脸色惨白，身体一晃，“交易破裂了！” …… 出了天物楼，叶成忽然传音给身边的那个随从。 “录好了吗？” 在王烈的感知中没有一丝元力的随从竟是传音回道：“录好了。对话的声音我会尽快秘密地给王家和陈家一份。” “如何？你觉得到位吗？” 随从不动声色地传音回道：“完美。一石三鸟！一是驱使王烈主动让交易破裂，叶家不露破绽；二是让你对王烈的评价传入王家高层耳中，从而使王烈地位动摇；三是让陈家看到机会，为接下来陈小乐一事埋下伏笔！” 叶成轻轻点头。 今日之事的走向，都在他的把握之中。或者说，都在他和伪装成随从的慕寒的预料之中。 王烈，在他面前还是太年轻了些。 而慕寒则暗暗感叹：“这王烈暴躁易怒的性子，和王凡还真是如出一辙。就这个方面，两人还真像‘兄弟’啊……” “接下来的事我会安排一下。叶兄下一次出马就是和陈小乐会面的时候了。”慕寒道。 叶成看向前方的一个阴暗之处，问道：“前方别过？” “嗯。”慕寒应声。 行过阴影之处时，慕寒闪身进入胡同之中，与此同时，与慕寒穿着一样一副的叶家随从来到叶成身边。 胡同里，慕寒看到叶成离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块符石，露出了一丝笑容。 慕寒借着胡同里的转角，衣着迅速变化，随后几个闪转腾挪，身影很快消失。 …… 王烈失利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王家和陈家的耳中。 相比起三日前的样子，王家和陈家的气氛则完全反了过来。 王家震怒。因为王烈的冲动，王烈受到了严重的训诫。 而陈家，则大喜，立刻派人和叶家接触。而这一次，叶家同意了。当然，叶家的前提是，不管陈家有没有真正的话事人，名义上的至少要存在。 言外之意就是，不管陈家来了多少人，陈小乐或陈小乐的父亲必须要到场。 但陈小乐的父亲也就是陈家家主，早已卸下陈家诸多繁事，所以实际上的选择只有陈小乐一个。 而这样的一个要求，则让陈家有些焦头烂额了。 听叶家或者说叶成的意思，是要和陈小乐谈这笔生意？ 这不是开玩笑吗？ 随着慕寒泄露出的录音，叶成给王家提出的八二开的要求陈家也知道了。但无论如何，八二开的分配他们也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难道叶成要讹陈小乐八二开甚至九一开？ 一旦陈小乐冒冒失失地答应了，若陈家毁约，则颜面尽失。若陈家答应，则血本无归。 陈叶两家的商谈时间被定在了三日后。 不管叶家到底想怎样，被拉到这场生意中心的陈小乐无疑被陈家的视线再一次聚焦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位 陈小乐有些懵。 刚刚陈主管跟自己说了那么多是什么意思？有人要见自己？叶成？什么情况？ 那天被慕寒的一曲《平九州》燃起了激情之后，他回去后便冷静了下来。自己确实有点脑热了—— 有决心但事实摆在那里，家族里的人不信任自己，自己难不成要在陈家革命啊？ 但似乎时来运转了？ “让我捋一捋……”陈小乐回到自己房间后背抵房门，摇了摇头，拍了拍有些发红的脸颊。 “陈主管说王家在叶家那里吃瘪了，所以这是我们陈家的好机会……嗯，对……但是叶成却是觉得陈家无人，说的是‘没有名分’……” “陈主管对此的猜测其意不外乎有二：第一，叶成不想和陈家交易，因为他知道我父亲痴呆了，而我没实权；第二，叶成想通过我吃陈家一大笔……” “但这种情况下，只能随叶成所言。所以陈主管只能希冀于我。他交代了我这么多，让我明日在去他那里一趟，为的就是和叶家的交易……” 陈小乐在黑暗中微微抬起了头，轻声道：“这是我的考验，也是我的机会……” “呼……” 突然感到了莫大的压力，陈小乐吐息之后抿了抿嘴。 陈小乐觉得靠着门有些麻了，想要走两步，忽然愣了愣。 “明日，花满阁见。”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陈小乐微怔。 “不像是传音……有点像，精神力波动？”陈小乐心中疑惑。 “花满阁……”陈小乐忽而眼睛一亮，“是他？” 那日见了慕寒之后，他也有在同样的时间去花满阁，可惜都不曾再见到慕寒。 而现在听到这个传话，他第一反应就是慕寒。 “他来我陈家了？没被暗哨发现？”陈小乐微微担忧。 推开门，陈家还是寂静如常。这让他放下了心。 “去花满阁是么？明日……” 陈小乐觉得，他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来帮自己的。 “多谢。”明明还未见到慕寒，陈小乐却是低笑着说了一句。 不知为何，他心里的压力忽然减轻了不少。 “真是奇怪呢……”陈小乐笑了，笑容中已是有了些许的轻松。 …… 翌日清晨，陈小乐来到了花满阁。 目光四下寻找了一番，陈小乐挑了挑眉。大厅中除了酣睡的酒客，没有独坐在一桌等待的人。 “还没来么？”陈小乐心道，走进了花满阁挑了自己的常座坐下。 习惯性地伸手去拿酒壶，陈小乐入手却发现不对劲。 酒壶很轻，里面没有酒，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磕碰。 心中一动，陈小乐装作无恙，揭开了壶盖，借着袖袍遮掩，装模作样地嗅了一口的同时将其中的物件收入袖中。 微微低头，陈小乐看到那是被另一头系着一颗石子的线缠绕卷起的字条。 这时，花满阁的一位姑娘朝陈小乐走来。 陈小乐将字条揣入袖中，看向姑娘，眼中有询问之意。 姑娘欠了欠身，盈盈道：“先前有位白衣公子到来，他说少爷若是来了，大概会明白他的意思，随后不必等他了。” 陈小乐点了点头，放下一两银子，道：“去。帮我换壶酒来。” 姑娘应声，很快拿回了盛满酒的酒壶。 陈小乐倒是不急着打开慕寒留下的字条了。 “既然说了不必等，想来字条上所写的也不是换一个地方见面。” 他听着乐曲，自斟自酌着，心里想着其他事。 以往他听着这些曲子，总是会想一些过去的一些令他消极的事，偶有思考未来的时候，也大多是灰色的。不过今天，他开始想象和叶成会面时的场景了。 “听闻叶成是个对外人有些冷漠，对事总是会掌控主动权的人。所以那日他会做什么？” “陈主管如果和叶成谈拢了，那便没我的事了。即便机会摆在我面前，也就错过了。所以我到时候要做什么？” “交易、生意都是建立在对等之上的。听陈主管的口吻，叶家是主导，那我陈家该拿出什么，才能和叶家坐在平等的位置上？” “……” 陈小乐想了很多，不知不觉间一壶酒已经见底了。 他摇了摇头，放下了酒壶。 他沉思了那么久，是解决了一些问题，但还有一些问题苦思无果。 他回了下头，讶异了一下。 “天这么亮了？该回去了。”陈小乐眼神闪烁了一下，“回去看字条。也许他留给我的字条会给我答案。” 陈小乐迈步离去。 …… 终于，叶家和陈家约定会谈的日子到了。 这次，是叶家订的见面地方。不是天物楼，而是另一处待客的酒楼。会谈的地方，是室内的一个宴厅。 陈小乐随着陈主管来到宴厅之外，却是被叶家的侍卫拦下了。 “陈阳主管，家主说了，只允许陈小乐少爷进去。”侍卫平淡道。 陈主管一怔：“这……和当时说好的不一样……” 侍卫摇头：“家主刚刚是如此吩咐的。家主还说，若是陈主管不同意，那么此次便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陈主管咬牙，忽然看向陈小乐，嘴唇翕动传音。 “记住，无论如何，不要答应叶家不合理的要求！做决定多加斟酌，凡事思考三次！”陈主管的眼神像鹰一般锐利。 “家族再信任你一次，希望你不要搞砸了！” 陈小乐面色平淡，也不作答。 说实话，他看不惯这陈主管。而且，没有回答的必要啊。若自己真搞砸了，答与不答有什么区别呢？若自己弄成了此事，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需要在意吗？ “让我进去。”陈小乐平静道。 侍卫让开了一步。 陈小乐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宴厅不大，甚至就叶家和陈家的地位而言，可以说是很小了。 宴厅中只有一人，不用说都知道那是叶成。 “见过叶家主。”陈小乐没有陈家少主的傲气，低头行礼道。 叶成点了点头，道：“坐。” 陈小乐入座后，见叶成没看他，便也不说话。 他知道，虽说现在是叶陈两家会谈，可实际上，叶成是主，他是客。主人不开口，客人没有先说话的资格。更何况，在叶成前面，他算是晚辈。 叶成抬头，看向陈小乐，轻笑道：“我直接叫你‘陈小乐’没问题？” 陈小乐点头：“无妨。” “无妨？”叶成笑了笑，“为何无妨？你可是陈家少主。” 面对叶成这般逼问，陈小乐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刚想开口，却看见叶成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收回去了。 他本想说“怎么称呼都不过是一个代号”，可他突然想到这样说岂不是把尊称叶成为叶家主和直呼叶成其名的行为画上等号了吗？ 陈小乐斟酌了片刻，紧张地缓缓道：“怎么称呼其实都是表象，重要的是看叫出称呼的人心里有无尊重之意……我感觉叶家主叫我名字没有贬低我的意思，毕竟我是晚辈……所以……无妨……” “不错的回答。”叶成一笑。 陈小乐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也不必太过拘谨。我们讲讲炎源之事。” 叶成随后将有意与陈家一同和炎谷门交易炎源之事说了一遍。 “所以叶家主觉得陈家该出多少力？又能得到多少东西？”陈小乐试探着问道。 叶成不答，颇有深意地说道：“陈阳给你的底线是什么？” 陈小乐抿了抿嘴，在纠结要不要说。 说了，等于将陈家的底线暴露了，这是交易的大忌。如果叶家又想当日那样截留了对话的声音，这要让陈家知道，自己就彻底凉了。 但不说，那是不给叶成面子。而说谎……陈小乐没信心圆这个谎。 突然，叶成似乎有些失望地轻轻摇了摇头。 陈小乐一惊，忽而想起那张字条上的话—— “遇事三思，遵从本心。” 刚拿到字条时陈小乐是疑惑的，甚至即便此刻想起这话，他依旧还是不懂。只是在他现在纠结的时候，他决定信此话一次。 不为别的，就为他在第一次见到那个白衣青年时觉得他是知己。 陈小乐咬牙，一口气将话说完：“叶家主莫怪，近日事情太多一时间想不起来了。陈家的意思五五出力，陈家……想要四成收益！而四成半是最理想的情况！” 话已出口，陈小乐肩上的重担像是落下来了。他背靠椅子，喘着气。 “你倒是坦诚。”叶成对陈家的想法不置可否，却是评价了一句陈小乐。 与此同时，他抿了一口酒。 叶成笑问：“你可知道，为何我与王家交易失败了么？” 陈小乐坐正了，集中精力想了想，道：“主要原因是王烈因为叶家主提出的八二开而怒了，但根本原因是王烈吃不得亏。” “是。也不是。”叶成忽而举杯。 陈小乐受宠若惊，和叶成碰了碰杯，听着叶成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不想和王家交易。背后原因，你也无需知道。”叶成将酒一饮而尽，道。 “不过在我看来，叶、陈、王三家年轻一代四人，包括我和你，还有王凡和王烈，其中我最看不上的，不是你，也不是王凡，却是王烈。” 陈小乐一怔。 叶成缓缓道：“王烈此人，笑面虎一个。你说，连自己弟弟都可以不在乎，甚至时常打压的人心里是否有家族？应该是只有自己？这种人，带领不了家族。” 陈小乐惊了。他没想到叶成对王烈的评价竟然如此之低。 “那……叶家主觉得我可以带领陈家吗？”鬼使神差地，陈小乐下意识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说出口后就后悔了。 “你？”叶成挑眉。 陈小乐闭上了眼。他知道叶成要讽刺自己了。 “也许有机会。”叶成淡淡地道。 陈小乐猛然睁眼，支吾着道：“叶……叶家主说真、真的？” “成与不成，都要看你自己。王烈都可以混到那种程度，你觉得你呢？”叶成随口道。 “好了，讲偏了。”不在乎陈小乐心里的惊涛骇浪，叶成摆了摆手，终止了这个话题。 “关于叶陈两家商榷一事，我也不想再拖了。”叶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站了起来，直接向外走去，说道：“叶陈两家各出一半力，最后收益叶家拿五成五。就这样。” 叶成推门而出，留下一脸懵逼的陈小乐在座位上。 陈小乐的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弯了。 “这……是成了的意思吗？还是没成？叶家主……怎么出去了？不对，他说叶家拿五成五……那这就是成了？陈家拿四成半？！” 陈小乐渐渐狂喜起来。 但这有些不真切的感觉让他把这些喜悦还讶异在胸腔里。 直到陈主管一脸担忧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结果怎么样？” 陈小乐咽了一口唾沫，道：“叶家主出去没说？” “没说。到底怎么样了？”陈主管焦急。 陈小乐嗫嚅道：“成了……出力一家一半……最后陈家拿四成半？” 陈小乐是用疑问的语气说出这话的，但陈主管听到此话却是狂喜。 “真的？” “应该是真的……”陈小乐不确定地道。 然而陈主管似乎已经笃定这是真的了。 “原来我没有听错！”陈主管兴奋地自语道。 陈小乐长大了嘴巴：“偷……偷听？” 陈主管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陈小乐一眼，随后一把将后者抓起，急忙道：“随我回陈家通报此事！” 此刻陈主管心中唏嘘不已。 他虽是窃听了些许内容，但却对事情如何发展听得不真切，更不知道陈小乐究竟是如何才在让王烈翻车了的叶成手下，拿到那在他看来几乎不可能的四成半份额的。 不过只看事情结果的话，他知道一事，陈家的这废柴少爷，从今日起要上位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家风云 叶陈两家达成合作的消息，很快就被王家派出的探子获知。 当陈家以获利四成半的结果达成交易的消息传入王烈耳中时，他怒不起来了，因为此刻充斥他心中的无边的羞恼和害怕。 “这叶成是故意不跟我合作的！”王烈脸色阴沉。 王烈不傻。这几日他思来想去，反复回想和叶成会面他的场景，终于他发现自己似乎中了叶成的圈套。 而今日叶家和陈家达成的结果更是说明，叶成，宁愿给陈家四成半，当日也要恶心他王烈一手。 但他王烈看透了这一切，但王家的其他人却不会这么想。 他们只会想，陈小乐如此废物，竟都可以在叶成手中讨下四成半，而你王烈居然连陈小乐都比不过？ 王烈心生不安。 “我要去找大伯说明此事！”他坐不住了，想到此事的后果和影响，他必须先用一些保证堵住家族里一些人的嘴。 王烈想法不错，动作也不慢，可惜王家真正的执事长老们，比他更快。 有直属于王家执事堂的侍卫进入了王烈的府堂，禀报道：“王烈少爷，执事们让你去总堂一趟！” 王烈心中的不安放大了，他沉声问道：“除了我，长老们可还叫了其他人？” “不知。”也不知道侍卫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般说了一句后道，“请王少爷尽快前往！” 王烈冷冷地道：“我知道了！” 侍卫离开后，王烈在原地踌躇了一阵，有些恨恨地咬牙自语道：“那些老家伙怎么这么快？现在我前去，就不是主动而是被动了……” “该怎么办？” 王烈眼神变幻：“只是一次交易未能做成而已，虽然叶陈两家得利，但我王家其实也并未损失什么！我为王家打拼这么多年，一次失利，还不足以让我下台！” 他清楚执事堂里一些人的心思。 执事堂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他的，一派是不支持他的。不支持他的，大概占了三成左右。而不支持他的，大多都是中立派，为何不支持王凡就不用说了。而是那些人觉得，他王烈带领不了王家。 “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我那蠢货弟弟毫无作为，我便是王家唯一的选择！执事堂制约家主嫡系一脉，但那些老家伙还制衡不了我……” 王烈想到此处，也不再拖沓，动身前往总堂。 …… 王家总堂。 “王烈见过各位长老！”王烈一步前跨，半跪下来，抱拳在前，声音响亮地道。 有长老淡淡地道：“王烈，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王烈并无解释之意。”王烈深吸一口气，闷闷道。 “哼。” 有长老冷哼一声，沉声道，“好一个没有解释之意！王烈，你可知道，这次你让王家损失了多少？炎谷门的炎源，在苍州可是难得的宝贝资源！” “王符长老，你这就是歪曲事实了。损失倒没有，无非是不赚罢了。”另一个长老摆了摆手，反驳道。显然，他是王烈这一边的人。 “有什么区别吗？叶陈两家变强，跟我王家变弱岂有不同？”先前开口的长老冷冷道。 “王符长老，王烈知错……”王烈很快认错。 王烈知道王符。他是执事堂里少数几个无立场的，就事论事，不看人，所以也受其他长老的尊重，是执事堂里公认的一把手。 所以王烈认错，为的就是不平添王符心中对自己的恶感。 “事已至此，认错有什么用？给我认错，不如在当时就给叶成低头！”王符仍旧态度不善。 有长老讪讪道：“那不是自认我王家在叶家之下了吗？” “我说的是王烈，不是王家！”王符冷冷地看了刚刚说话的长老一眼，随即又看向王烈，“你要当家主，就要学会何时该进何时该退、何时低头何时！” 王烈低着头应道：“长老教训的是……” 又有王烈这一边的长老站了出来，说道：“王符，也别太过分了。王烈这几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他，王家未必能发展这么好……” 说到这里，有个声音轻笑道：“其实我倒觉得，如果是他弟弟，说不定和叶家的的交易已经成了。” 众人看去，旋即了然。那是曾和刚刚说的那个长老有过矛盾的一位年轻长老。 “王凡？那个没为王家出过力的少爷么？有人低嘲道。 “有也是有的。王凡不是把王家的地下竞技场管理的也挺好的吗？”这年轻长老又说了一句，随后也不说话了。 他开口，就是想挫一挫先前说话的那个长老的锐气。长老们之间，也并非是一派和气。 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意，王符在此刻却是陷入了沉思。 长老们的争论还在继续，但王符却是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此一幕，王烈心里一咯嗒，赶忙给自己的大伯王起使了个眼色。 王起会意，找了个一瞬安静的机会开口道：“依我看，此事未必全错在王烈。说不定，那阴险狡诈的叶成正是想让我王家内讧。当然，我也不是为王烈开脱。但有这种可能性不是么？” “哦？那你说怎么办？”王符忽然看向王起，问道。 王起沉吟道：“不如让王烈禁足三天，反省过错。三日后让他再给大家一个交代如何？” “可笑！如此不痛不痒的惩罚得亏你王起说出来。”总堂的角落里，有一个头发灰白的长老冷笑。 王起变了脸色，冷哼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 “都闭嘴。”王符皱眉喝道。 众长老噤声。 王符皱着眉，目视着王烈沉声道：“三日前会谈的破裂，不管是不是叶家刻意而为，但最直接的原因都是因为王烈情绪失控。这一点，在场的诸位都无法否认。” 长老们都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对于炎源的长期交易失败，王烈有不可开脱的责任。但念在他为王家付出多年，功过相抵。此事我也不想再追究。” “不过……王亮说的不错，王凡经管地下竞技场多年没有出过岔子，也算是难能可贵……” 王符顿了顿，道：“派人去问问王凡的意思。如果他现在想争，或许也该让他们兄弟二人站在同一起跑线试试。” 王烈瞳孔一缩，道：“不可！请长老三思！” 王符眼神转冷，道：“为何不可？” 被王符凌厉的眼神盯着，王烈背后冷汗涔涔，但想到王符做出的决定对他的影响之大，他还是咬牙道：“我那弟弟，可能不愿被此事所扰！” “所以我说了先去问问王凡的想法！” 王符挥了挥手，语气不善地道：“诸位长老是否还有意见？如果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此事就这般定下！” 见无人吭声，王符袖袍一挥，转身离去。 “王凡……” 王烈心中阴狠道：“希望你不要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选择……” …… 地下竞技场。 王凡大汗淋漓地收回了自己的长枪，结束了和一只堪比三转元师的元兽的战斗。 他忽然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回头，目光和另一道视线撞在一起，王凡微微讶异。 “本家的王靖长老？” 王靖长老，算是少数和他有关系的长老了。说起来，王靖长老的妻子，对自己小时候可好了。 王凡没有迟疑，几个跃身从场地中跳出，来到王靖的面前。 “见过长老。”王凡恭声道。 王靖微笑，摆摆手道：“不必如此。今日找你来是为一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察觉到了王靖语气里的严肃之意，王凡也是正色了起来。 “长老请说。” 王靖点头，缓缓道：“王烈搞砸和叶家交易一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恰因如此，王烈受到了一些惩戒。而在众长老的讨论中，你的名字也被提起。王符长老考虑到你，决定给你和王烈一个公平的竞争机会。” “你可愿意接受？”王靖一瞬不瞬地看着王凡的眼睛。 王凡讶异，下意识地想说出“算了”，但却在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变成了“让我想想”。 王凡陷入了沉默。 的确，他不想与哥哥相争，怕破坏了兄弟情感，但那日慕寒对他的质问让他真的动摇了。 哥哥……真的不在乎自己了吗？如果不在乎，自己的在乎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许，只有争争看，才能知道哥哥心里到底对我是如何想的？ 王凡心中黯然：“如果，我争了，而你还认我这个弟弟，那我便退出。哪怕长老们支持我，我也要让你成为家主。但……要是你不认……” 王凡苦涩一笑，不敢去想。 他抬起头，对王靖沙哑道：“我……愿意试一试……” “好！” 王靖将手搭在了王凡的肩上，拍了拍，随后回王家复命了。 王凡看着王靖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当他答应了王靖的话之后，那一直在他身边护卫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争 王凡明白，机会，也只是机会。他有争的条件了，但没有争的资本。 王烈在王家这么多年，必是经营了属于自己的人脉。而自己，不过是单枪匹马一个。 要争到让王烈正视自己的地步，很难。 “那个人，后来没有出现过了。如果他在，可有办法帮我？”王凡思忖着，旋即摇了摇头，“求人不如求己。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 “论内部实力，我不如哥哥，那只能寄希望于来自外界的压力了。” 王凡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既是外界，那就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叶家……叶成似乎与王烈不对路，这倒是我的优势。” 王凡眼神变幻，想到了什么。 “我是否该去找陈小乐？” 王凡凝眉，陷入了思考。 …… 王家有两大主要的产业，一是王氏商行，二是王氏药行。 前者作为交易的第三方，主要收益来自于赚取交易的中间差额和手续费。而后者是卖家，靠买卖丹药获利。 王家执事堂的决议是，让王烈负责商行、王凡负责药行，看二人谁能使在经营上压过对方一筹。在这个过程中，执事堂长老们会时刻注意二人的行为和负责产业的情况。 事实上，负责商行的王烈又占据了优势。 药行，毕竟是卖药，如果没有新的药材渠道或是招到厉害的炼药师，试图有什么飞跃性的变化几乎不可能。而商行，更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获得起色。 对于这个决议，王烈自然欣喜，但王凡也不恼。 “虽说药行难发展，但毕竟有稳定的药材来源，衰败也是不易。哥哥想要一时间真的压过我，不是特别现实。” 王凡虽勇，但也不莽，比之王烈他想法更冷静一些：“以哥哥的性格，这几日肯定会有大动作。我不急，看看他的情况如何先。” …… 苍州三大家族之间的大幕拉开了。 王凡私下约见了一次陈小乐。他需要陈小乐的帮助。 而在慕寒和陈小乐在花满楼再见过一次后，慕寒从后者的口中，知晓了现在的局势。 叶成出山，作为盟友；陈小乐上位，获得重视；王凡欲争，和王烈平分秋色。 这样的发展，都在慕寒的预想之下。 “接下来就看叶成的了。”慕寒心中推演一阵，心道。 如果顺利，叶家将会对抗王氏商行和药行，但前者是实，后者是虚，为的是逼王氏商行出现崩溃，从而使王家执事堂长老对王烈失望。 慕寒不奢求王烈因此彻底失势，只希望在这种情况下，王家会认为王凡的价值可能大于王烈，尝试着让王凡的权力超过王烈，从而引起王烈过激的行动便够了。 到时候，才是王家争斗的决定时刻。 …… 果不其然，王烈负责王氏商行的第三天，王氏商行宣布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拍卖会。 与此同时，叶家也动手了。 至于如何动手，慕寒只是知道叶成准备与王氏商行竞争。慕寒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若非紧急之需，接下来可能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再需要他插手。 最多是见见陈小乐、王凡、叶成三人。 除此之外的时间，他要把精力放在修炼上了。 “一年之期，仅剩半年了……回天水州之前，我必须要晋入元师。” 这，是慕寒的打算。 “不知我的阴阳体在晋入元师时会遇到什么样的桎梏。” 慕寒遥遥望着苍州远处的天空，目光深沉。 “日月山……” 当时在九命城听闻的情报，慕寒在此刻再度想起。 他冥冥中有种感觉，自己若要突破，必然会与日月山有关。 “日月同现，日月山出。不知方位，不知样貌……”慕寒呢喃。 “以苍州之大，日月同现时间之短，怕是只有恰好在附近的修士有机会可以获得机缘。除非我能提前获知日月山的大致地方……”慕寒心中一叹，随后眼神微凝。 “等一下，日月乃星象，我是否可以借此推演？” 慕寒心思变幻，有诸多想法浮现而出。 …… 接下来一个月里的地宝城，热闹极了。 在王家和叶家相斗的同时，陈家看了一出好戏，还从中渔翁得利。 也许是叶成有意为之，陈小乐在家族尝试安排的几次与叶家的交涉中上都处理得很完美，于是逐渐得到了族中的认可。 而王烈，在和叶成经历了几次“单打独斗”，他负责的王氏商行几近崩盘。不得不说，不论是气度、眼界、手段，王烈都无法和叶成相较。 作为对比的王氏药行，虽没什么骄人之处，但却在缓慢发展。 而且，在王凡和陈小乐的牵头下，促成了王家和陈家的几次交易。 在这种情况下，倾向王凡的人心越来越多。 王家执事堂。 王靖看着对面一众脸色有些阴沉的长老，平淡道：“我看也该分出个结果了，若在这样下去，王家的商行就要没了。” “没？立足地宝城这么多年的商行岂会没？只要……只要……”有长老还想说些什么，却支吾着说不下去了。 王靖冷笑了一下，道：“前些年，王烈顺风顺水，倒是没有什么过错，而近来叶成出现，竞争终于开始了，但他没有一次取得上风。为何如此？想必大家眼都不昏，自己应该看得出来。” 王符叹了口气，道：“王靖，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烈这孩子，能力不行。” 此话一出，那些支持王烈的长老皆是脸色一变。 王符这话，无疑是否定了王烈的未来的价值。 有长老沉声道：“未必真的是这样！也许，只是因为王烈年轻，而叶成老道！” “是又如何呢？” 王靖幽幽道：“经手家族事务这么多年，却只成长到了这一步……呵呵。” “难道王凡就行吗？！” 先前为王烈辩解的长老怒叱道：“谁都知道，商行的重要性远大于药行。王烈受挫，难道不是因为叶成针对？王凡管个药行，就跟他在地下竞技场混日子一样，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王靖不恼，反而轻笑了一声看向王符。 王符点头，接话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二人换过来试试。若是王凡能够挽回王氏商行的局面，那么诸位长老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异议了。” 有长老不死心道：“说不定这就是叶成先要看到的！让王凡上位，废掉王烈，再蚕食王家，最终摧毁王家经济！或者……根本就是王凡和叶成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哦？”王靖嗤笑了一声，道，“你这阴谋论可还真是不简单。” 王符眼眸一闪，凝视着说出这话的长老，沉声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吾等毕竟身在王家，王家的家业，可不是只王烈或是王凡一人就能弄垮了的。” “好了，这种事留个心眼即可，以后休要再议！” 王符冷冷地道：“王家，不需要毫无根据的猜忌！” “是。”那位长老低低地应道。 …… 王氏商行中，王烈面色平静地听完了消息。 在他面前的人，赫然是那个一直假借“保护”之名监视王凡的护卫。 作为王烈的亲信，他自问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自家的少爷。但他现在有些害怕。 他早已做好王烈大发雷霆并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全破坏一空的心理准备，但现在，后者平静地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非但没有让他觉得王烈变得稳重，而是心中发毛，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出去。”王烈的声音，亦是没有丝毫波动。 也许在这一刻，王烈在表面上像极了叶成。 “是。” 护卫出去了，独留王烈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中。 王烈慢慢地喝着茶，品茶的模样倒是显得很悠闲，然而在他的眼瞳中，冰冷一点点沁出。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弟弟啊，这就是你期待的结果吗？叶成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或者说……帮你呢？” “弟弟……父亲就我们两个儿子，所以才这样争了起来……你说，如果只剩下了一个呢？” “我也想留你一命啊，只是好像你不愿意啊……” 王烈笑了。 他的嘴角逐渐上扬，微笑逐渐扩大。 随着他面庞的扭曲，那微笑终是成了狞笑。而他的眼神中，有疯狂和杀意在凝聚……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结束 王凡接手商行之后，叶成依旧对王氏商行施加压力，但已不如先前那般步步紧逼，而是给了王氏商行喘息的机会。 王氏商行惶惶不安的人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而王烈这边，却是出人意料得安静。 王凡没有遇到有人暗中给自己使绊子的情况。王氏商行里似乎没有王烈留下的后手。 这样的风平浪静，持续到了半个月后。 王氏商行。 王凡一身黑色锦衣，骑马等待在商行前的商队前。 商队即将前往天雾州边境，所有人都戴着斗笠和长袍，为的是抵挡风沙。 虽然因此遮掩了面容，但王凡知道，这里大多都是王烈的人。 王凡淡淡地看了一眼商队的其他人，不动声色地喝道：“出发！” 这是前往天雾州边境的商队，出行的原因是王烈在一月前和天雾州的薛家做了一次生意，约定的是一月后交接货物。 原本这该是王烈前往，但现在王凡接管商行，那便是他的任务了。 商队所骑之马，为赤鬣马，日行千里，速度极快，到达苍州和天雾州的官道只需一日。 这个速度，比慕寒当初前往地宝城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王凡策马在商队最前，心中暗道：“哥哥，商队出行，是你为了杀我留下的后手吗？这里七成以上都是你的人，是安排好的，还是巧合？” “这次交接，若是无恙，回去我便把位置还给你……若你真要杀我……” 王凡眼神微微黯淡，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少爷，你说什么？” 后方有两人赶了上来，其中一人询问道。 王凡摇头，道：“感叹一下风大而已。” “也是。王凡少爷没出过几次地宝城，也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理解。”斗笠之下传出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王凡笑了笑。 对方继续道：“王凡少爷，后面接近苍州边荒，缺少地标了，不妨由我二人来带路，以免商队绕了远路。” 王凡看了二人一阵，轻笑了一下，道：“麻烦二位了。” 旋即王凡减慢了速度，让二人在前。 就在王凡减速退到商队中间的时候，队伍最后方，一道冷冷的视线穿过斗笠的黑纱，落到了王凡的后颈上。 …… 一日一夜的赶路后。 “到了。”领头的人喊了一句，缓缓放慢了速度。 王凡朝前看去，那是一群笼罩在黑袍中的人，看不清面容。 王凡又望了一眼四周，此地黄沙飞扬，荒芜无比。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王凡策马上前。 “阁下是谁？”为首的黑袍人沉声道。 “王凡。”王凡淡淡地应道，“交接货物。” 黑袍人不语，轻轻地挥了一挥手。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那群人立刻包围了商队所有人。 “好好好，薛家果然没让我失望！” 商队中，一个人鼓着掌，张狂地笑道。 王凡心头微沉，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王烈。 王凡回头，看着商队最后方的那个人摘下了斗笠，斗笠之下，是王烈那放肆的笑容。 王烈缓步走到了王凡面前，眼中疯狂的火焰在跳动：“弟弟，你最后帮我一个忙如何？” 在王烈的眼神中，王凡看不到一丝的温情，只有无尽的恨意。 “说。”王凡淡淡地道。 “麻烦……让王家只剩我一个嫡系好不好？”王烈语气柔和，伸出手就要去摸王凡的头。 王凡眼神恍惚。这一幕，像极了不知多少年前自己和哥哥之间的亲密动作。 可是…… 王凡避开了王烈的手，眼中是苦痛和悲伤。 “哥，你要杀我吗？” “是又如何？你真觉得，我在乎你是我弟弟还是狗吗？” 王烈戏谑地嗤笑了一声，喝道：“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黑袍人动了，然而动的却不是王凡，而是夹在他们和王凡中间的那一群王烈的人。 这猝不及防的“倒戈”让王烈瞪大了眼睛，怒喝道：“薛仁贵，你干什么！” “呵……” 那在外围默默站着的黑袍人淡笑了一下，缓缓拉下了自己的帽檐。 与此同时，他淡声道：“看清楚，我是谁……” “不可能！” 王烈不可思议地嘶吼起来：“叶成？！不可能是你！” “怎么不可能？还有我呢……” 又是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来，王烈猛地回头。 他瞳孔又是一缩。 “陈——陈小乐！”王烈咬牙切齿地道，脸色阴翳地要滴出水来。 他眼神变幻不定，视线反复在叶成、陈小乐和王凡之间游走。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会是叶家和陈家的人。薛家骗了自己？不，那次交易不是作假！那么……薛家的人是被灭了？！ “薛家的人在何处？！”王烈怒喝。他知道，唯有薛家赶快出现，他才有翻盘的机会。 “薛家？天雾州的薛家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插手苍州之事？”叶成冷笑。 王烈不解，但他从叶成的言语中知道，薛家，不会再出现了…… “你们……”王烈热血上涌，头脑发烫，“叶成！陈小乐！我与你二人无冤无仇，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陈小乐和叶成没有答话。 双方战力不是一个档次的。有备而来的这一群黑袍人很快将商队的人都制服了，王家的商队中，此刻站着的只有王烈和王凡。 王凡转身，目带悲伤地望着自己的哥哥。 他轻声道：“哥，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要我死。我真的以为，有一天你会像以前一样。” “以前？像摸一条狗一样摸你？！”王烈心中绝望，言辞极尽歹毒。 王凡不语，自嘲般地笑道：“原来如此么……” “算了，就这样……” 王凡苦涩一笑。 他不知道自己在最开始选择“争”是否对，但至少，在现在，他心中对哥哥最后的幻想终于破灭。 “哥哥，你不认我这个弟弟，但我还认你这个哥哥。你想杀我，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王凡攥紧了双拳，眼中痛苦的火焰燃起，他缓缓道：“来，哥哥，我们生死相搏！其他人，皆不插手！你若杀我，你回归王家，无人阻拦！” 王凡顿了顿，忽而轻声道。“可否允许我？” 风中，一道叹息声响起，随即是一声“也罢”。 王烈微怔。 那回答的声音，不是陈小乐，亦不是叶成。难道此地还有他人？主导这次瓮中捉鳖行动的，不是这两家？ 那……是谁？ 王烈愈想愈是胆战心惊。 “哥，别想了。杀我，是你唯一的活路。”王凡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看到他那闪烁的眼神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王烈掐断了那些令他惶恐的想法，转而冰冷地看向王凡。 王烈阴恻恻地道：“呵，看来我还真需要弟弟的施舍啊。” “杀？” 王烈冷笑一声，朝王凡缓步走来，临近之时突然加速，手中长刀出现，迎头劈向王凡，口中暴喝道：“我八转，你三转，你拿什么跟我搏杀？！” “哥，我四转了。” 王凡双手一握，长枪在虚空浮现，格挡下了王烈的长刀，轻声道：“你真觉得，你的八转很强吗？” 若说王凡是苍州为数不多的天才，那王烈就是苍州为数不多的纨绔，天才的四转和纨绔的八转，确实没有那么大差距。 “去死！”王烈怒叱。 既是已经撕破了脸皮，王烈招招攻势致命，目的就是取王凡性命。 面对王烈凶狠的进攻，王凡死死地咬住牙，只是在防。 鲜血四溅，厮杀不断。 王烈眼神疯狂，已然走火入魔。而王凡眼神灰暗，只管闷头出枪。 叶成看着二人的厮杀，嘴唇翕动，不知是给谁传音：“这样下去，王凡会输。” 无人回话。 叶成抿了抿嘴。 的确，王凡可以越阶而战，然而他在消极战斗，只是防守，不想输、也不想胜。这样下去，他必输无疑。 “慕寒不置可否。为什么？他觉得王凡有胜算？”叶成不解。 今日的行动，乃是慕寒主导。虽然原先的计划是擒或杀王烈，但是王凡突然改变主意，既然慕寒没有阻拦，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希望不要功亏一篑。”叶成摇了摇头，不去管了。 慕寒隐藏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王凡。 他知道，王凡在彷徨，在迷惘。王凡的心中，还有心魔。 他的心魔，在于自己的枪，是否要指向自己的“亲人”。 慕寒受济苍王所托，一步步按照计划走到了现在。也许冷血一点，他直接让叶成斩了王烈即可。但他不想如此。 他想要王凡真的站起来，而非一直活在阴影里。 慕寒知道王凡为何提出要和王烈生死搏杀。第一，生擒王烈交给执事堂不能真的解决问题，也许会引来更大的麻烦；第二，如果叶成出手杀王烈，但王烈毕竟是王凡的哥哥，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要动手，只能他自己来。 可当王烈挥着屠刀斩向王凡时，王凡却握不紧自己手中的屠刀。 他，毕竟心中还有情，斩不下去。 然而，无人能帮，只能靠他自己。 王凡渐渐力竭了。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深的一道，血肉反卷，从他的右肩延伸到了左边的肋骨。而王烈，除了狼狈，没什么伤势。 炽热的鲜血滴落在地，很快被黄沙淹没。 王家商队的很多人虽然被制服了，但还没有失去意识。此刻的他们，看着宛如疯魔的王烈和似乎失去希望的王凡，哪怕他们原本是王烈之人，也因王烈展现出的残忍而内心动摇。 “王凡少爷！” 王氏商队的人中，亦是有着支持王凡的人存在。 喊着王凡的那个中年大叔，此刻不断落泪，哭声道：“王凡少爷，反击！他已经不是你哥哥了！你死了，忍心这样的恶魔执掌王家吗？！” 王凡突然心里一颤。 “老家伙，闭嘴！我杀了王凡，必杀你！”王烈厉声吼道。 王凡的眼中一丝丝清明在复苏。 “我死了，我背后的人也要死……说话的王铁大叔……王靖长老……还有好多好多人……甚至不止……王符长老公平公正，说不定王烈也要杀他……” 王凡咬着下唇，牙齿嵌入其中，鲜血流出。 “他，不是我哥……” 王凡眼神挣扎：“他，是刽子手！” 一瞬间，王凡气血翻涌，周遭的元气陡然沸腾起来，有破入五转之势。 “啊！——” 王凡怒吼，长枪横扫，逼退王烈。 “突破？”王烈眼神冰冷，元力爆发杀招降临。 王凡看向那刀，只看到了漫天的杀意。 “你……是无情的恶魔！” “你这只为自己而出的刀，也配杀我？！” 王凡嘶吼，眼里锋锐的光芒迸现，精气神在那一刹那到达了巅峰。 面对王烈的刀，他不管不顾，长枪以破军之势点出。 他没防！ 慕寒、叶成、陈小乐同时瞳孔一缩。 这，是同归于尽的一枪！ “噗——噗——” 接连两声兵器撕裂肉体的声音响起。 第一声，是王凡的枪洞穿王烈心脏的声音。第二声，是王烈的刀斩落王凡左臂的声音。 “怎……怎么会……” 王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随着心脏破碎，他眼中的生机在顷刻间泯灭。 王凡脸色苍白，右手松开了长枪，用元力封住了左臂的血洞，连续吞服数颗丹药服下。 刀气绞碎了他肩膀和左臂间的筋骨和血肉，想要再接回去是不可能了。 他一声不吭地望着跪在他面前的王烈，缄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叶成走到王凡旁边，叹气道：“结束了……” 王凡眼神动了动，低声问道：“他呢？” 叶成回头，看向一人。 慕寒摘下了斗笠，静静地看着王凡。 陈小乐也是走了过来，到了王凡身边。 四人皆是无言。 黄沙漫天，风声喧嚣。 沙尘没过了王烈的身躯，亦将那鲜红的、不知是王烈还是王凡的血混杂在一起裹入地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契约 王烈身死的消息，引起了整个地宝城甚至苍州三大家族覆盖之地的轩然大波。 王家，毕竟是三大家族之一，而王烈，甚至被许多人认为是王家下一任的掌舵人。谁能想到，王烈死了。 王凡和商队其他人一同回到族中。 当王凡独臂出现在一众执事堂长老面前时，他平静地陈说了事情的始末。 从预感到王烈要杀自己，到自己向陈小乐和叶成求援，最后到自己和王烈搏杀，他除了隐瞒了慕寒的事，皆是详细地说了出来。 至于陈小乐和叶成为何要帮自己，王凡没有多说。而长老们也难以深究。 王烈已死，便没有对质的可能。 王家执事堂中不少长老震怒，但也有人在短暂的叹息之后却是感觉轻松了不少。此后，关于王家传承一事再无其他争端，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培养王凡。 所以，这件事情最后的定性是：王烈袭杀王凡，王凡绝境反击，兄弟二人搏杀，最终王凡以弱胜强。 此事发生之后，也有不少长老看好王凡。因为后者似乎经此一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他的眼神中，不再是纠结和迷惘，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果决。 …… 王家的风波至此也就完全结束了。 陈家和叶家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三大家族如何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便好。 这一日。天物楼。 陈小乐、王凡、叶成共处一桌，气氛微妙。 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个黑发白袍的青年。正是慕寒。 “虽然诸位也都认识，但今时不同往昔，不如再介绍一下自己。”慕寒笑道，“便由我开始。” 三人朝慕寒看来。 三人之中，叶成是对慕寒最为熟悉的，毕竟慕寒在他面前治好了叶心的病。但即便如此，叶成也对慕寒不了解多少。对于后者的身份、来历，他都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与济苍王有关。 慕寒抱拳诚恳道：“先前或许跟诸位说过我叫‘韩沐’，那是为了隐藏身份。在下在这里先给三位道歉了。” 三人一愣之后，皆是微微一笑。 叶成更是道：“其实我有过这般的猜测。不过名字算不得什么。见的，毕竟是人。” 陈小乐和王凡纷纷点头。 慕寒笑了，继续道：“我叫慕寒，来自天水州。” “慕寒……”叶成眼里有一丝疑惑，旋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讶异道，“慕寒是你？” 见陈小乐和王凡看向自己，叶成深吸一口气，道：“当日韩沐……哦不，慕寒……当日慕寒数落我叶家消息闭塞，甚至连天雾州秘境开启都无人前去之后，我便了解了一下天雾州秘境的情况……” 叶成叹气，随后失笑道：“二位可知道吗？你们眼前这人，便是天雾州那上古秘境最大的两个获益者之意。据说，得了幻王传承？” 慕寒点了点头。 王之传承！ 陈小乐和王凡心头一震。 “幻王？是修幻境的王吗？”王凡急忙问道。 慕寒摇头笑道：“说是精神力更为准确。” 王凡唏嘘道：“难怪第一次和你切磋时最后感觉精神恍惚了一下，是被你用精神力攻击了？” 慕寒再次点头。 陈小乐眼神发亮：“我早就觉得慕兄不简单，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 “好了，不说我了。该下一位了。”慕寒笑了笑。 陈小乐站了起来，笑道：“那便我来！” “我啊……叫陈小乐！跟你们说，我这名字是这么来的……”陈小乐滔滔不绝地开始讲了起来。 有陈小乐这活宝，气氛一下子打开了。 而后，众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气氛颇为融洽。 就是最为年长的叶成，也放下了他那家主威严的架子，和几个比他年轻了十多岁的人推杯换盏了起来。 略微酒醉之时，王凡盯着陈小乐和叶成，缓缓地道：“陈贤弟，叶大哥，二位别觉得你们帮我围了王烈那刽子手我会心有芥蒂！真的不然！若不是你们，或许我已经命葬黄泉，而王家也会被他所钳，就此沦落……” 陈小乐哈哈一笑，拍着王凡的右肩，笑道：“我们哪会在意这个！不说这个，喝酒！” 叶成也是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大家心里都明白，无须再提。” 王凡长出一口气，重重点头。 慕寒亦是笑道：“以后苍州就靠你们了。” 三人听闻此话，看了一眼彼此，心中微动。 “你们”这二字，似乎将他们三人绑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叶成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酒盅，望着慕寒说道：“有件事，不如现在说？” 王凡和陈小乐微微疑惑，但很快了然。 慕寒……也许不是无代价的帮他们，而是也有求于他们。 慕寒愣了愣，失笑道：“倒是我拖沓了。” “是这样……”慕寒也正色了起来。 慕寒缓缓道：“我初到苍州时，见到了一个小村落，里面的村民没有吃食，一位母亲，为了给孩子留下食物，已经数日没有进食。” “或许对我们这些元师而言，炎热缺水、不吃东西算不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则是生存的危机。” “后来，我找到了炎石，改造了那里的土壤，让他们能够再种庄稼。当然，也给了他们很多食物以供现在解决温饱问题。” “而在我离开之时，遇到了济苍王。” 哪怕叶成有所准备，但和陈小乐、王凡一样，听到济苍王之名都有些失神。 慕寒继续道：“济苍王，济苍济苍，济的这是苍州的苍生啊。那时我不知道是他，和他聊了不少。他与我说了这苍州非他一己之力可以改变，关键还是在于三大家族。于是，我和他打了个赌，就赌我能否让三大家族携力挽救这苍生。” 三人皆是一怔。 “原来如此……”叶成最先恍然，“当日虽然你给我看了济苍王令牌，但我仍有些疑惑不解。现在算是都明白了。” 慕寒沉声道：“我并非要三大家族付出自己多少利益，而是希望，三大家族不妨将彼此争斗的精力放在苍州本身上……你们甚至可以联合，共同发展。” “这，对你们有利无害！” 随后，三人便陷入了沉默。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而叶成，笑了一声，率先表态了：“我是叶家家主，叶家听我的，我赞成。” 陈小乐皱着眉，纠结道：“我也想答应，可是我还不是陈家真的家主，哪怕成了，也难都归我管。” “我这边……也是。”王凡沉声道。 慕寒淡笑了一下，道：“不需要陈家、王家都答应，我只需要你们自己答应即可。你们以后定是家主，也有自己的权力，在家族前进的方向上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不论家族里其他人如何，我只希望你们二人能朝着我说的方向努力。” “我答应！”听闻此话，陈小乐没有迟疑，直接道。 “我也答应！”王凡声音铿锵。 慕寒和叶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酒杯。 陈小乐和王凡见状，亦是举杯而起。 慕寒笑道：“那么这个约定就这样定下了！无需写下来，诸位铭刻在心就好！我想今天过后，叶、陈、王三家的关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僵硬。” “是啊，大家都是一起喝过酒的兄弟了！”陈小乐哈哈笑道。 兄弟…… 叶成脸色尴尬了一瞬，但摇头失笑了一下，也没有否认。 叮……叮……叮……叮…… 碰杯的声音响起，四人将酒一饮而尽，再次大笑。 慕寒心中畅快，他来地宝城最重要的事完成了。 既是赢得了赌约，也是真正改变了苍州三大家族的关系。 …… 告别了三人后，慕寒一个人在地宝城中随意走着。 今天，似乎是节日，城内张灯结彩。 虽然夜略微有些深了，但热闹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退。 慕寒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是十分惬意。 “今后的地宝城，今后的苍州会更好的？” 慕寒不自觉地微笑着。 城中烟花爆竹，我心自得安宁。 忽然，慕寒的视线顿了顿。 灯火阑珊处，他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伫立着的人影。 慕寒朝他走去，跟那人肩并肩。 那人淡笑着说道：“真好。” 慕寒笑了：“是啊，真好……” 那人笑道：“我替苍州众生谢谢你了。不介意的话，以后你可以叫我孟大哥。” 慕寒莞尔，取出了济苍令：“那便把这个令牌还给孟大哥。” “不用！此令就留在你那儿！” 济苍王笑得开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炎谷门 “老板，来壶水酒，和一碟小菜！”济苍王喊道，一旁的屋子中立刻有人应声。 慕寒微愣，旋即明白了济苍王的意思。 两人在酒楼外的桌子前落座。很快，小二将酒菜拿了出来。 “客观，慢用。”小二恭敬道。 他走的时候，又偷偷看了一眼济苍王和慕寒，心中暗道：“这又是哪家的大人物？” 当然，虽然有这样的猜测，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他面前的就是济苍王和搅动了地宝城风云的关键人物。 济苍王冲慕寒点点头，笑道：“你刚喝过，就不用陪我喝了。” 慕寒莞尔。济苍王这话说得，看来之前就知道自己在和陈小乐、王凡、叶成三人聚在一起了。 “难得——”济苍王饮酒大笑，“很久没有喝酒了。” “为何？”慕寒笑问。 “都说喝酒解愁，可引起愁的就在那儿，所谓‘解愁’，不过是暂时忘了。”济苍王感叹，“你帮我了结了一桩心事，我自是可以痛快一回了！” 慕寒点头，叹了口气道：“孟大哥这些年为苍州付出了太多，有三大家族帮助，如今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 “你懂我。” 济苍王笑着点点头。 “你的炎石。” 济苍王手中忽然出现一物，光华被元力掩盖。慕寒感知到，这是那块炎石。 待慕寒接过炎石后，济苍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寒道：“我当初答应你，你帮我联合三大家族，我便赠你一个人情。现在，可想好要怎么用了么？” 慕寒目光灼灼，沉声道：“孟大哥知道我从天水州而来吗？” “知道。” 慕寒道：“那……知道我和灭江王的恩怨么？” “有所了解。” “果然如此。” 慕寒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了然。济苍王在之前就了解自己和天水皇室或者说灭江王之间的恩怨。若非若此，当初他就不会说出“哪怕你的敌人是一尊王”，并笃定自己会接下那个赌约了。 “我希望孟大哥在关键时候能帮我挡住灭江王。”慕寒认真道。 济苍王点头。 “和我料想的一样。不过……” 济苍王看着慕寒，缓缓道：“不瞒你说，我虽封王，但在这三千州，恐怕是最弱的王。我天赋不行，勉强封王已是极限。而灭江王，天赋不弱，他本就比我强，而且我赴天水州，便是在他主场作战。他有天水州一州之力加持，而我没有。我无法敌他。” 济苍王犹豫了一下，眼神微黯，道：“承诺我会履行，但能否挡住……难。抱歉。” 他对慕寒心有愧疚。其实他在和慕寒定下赌约的时候就知道慕寒可能提出这个要求，虽然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但他也没想过慕寒真的能赢下赌约。 说到底，自己还是利用了他。 慕寒却是轻笑：“孟大哥无需如此。越州而战，我知道很危险，一旦不慎，自己都可能会命丧他州。孟大哥能帮我帮到这一步，够了。” “你倒是看得开……”济苍王苦笑。 慕寒摇头，笑道：“孟大哥一人无法挡下灭江王，那再加上天雾王呢？” 济苍王一愣，下一瞬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天雾州的天雾王也答应了？” 慕寒笑着点头。 济苍王震撼。一个元师都不是的年轻人，已经找到两尊素不相识的王作为他的后盾了？自己这里他能理解，天雾王又为何要答应？ “你还真是不简单。”济苍王唏嘘。 “非我之功。”慕寒也不多言。 济苍王叹道：“两尊王，勉强够了。有天雾王帮助，此事应该能成。这样我心里的愧疚倒是少了一些。” “孟大哥说笑了。”慕寒轻笑。 “哈哈，好。那不说这个！”济苍王单手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济苍王思考了一阵，道：“大概还有多久你要回归？” 慕寒沉吟道：“半年之内。待我破入元师便回归。” “哦？”济苍王想到了什么，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要不要和我去一趟炎谷门？和炎谷门的弟子切磋一下，顺便为你……谋取一些资源？” 慕寒看着济苍王此刻的笑容，总觉得他的笑里有点深意。 不过济苍王也不会害自己。 而且……和叶家做交易的便是炎谷门？济苍王说的资源，是炎源么？ 慕寒心念变幻，最后应道：“那便去看看。” “那好，明日便动身。”济苍王说道。 慕寒点头。 “那便这样定了！现在……喝！”济苍王举起酒坛便灌起自己来。 一身黑衣、气质如深沉大海的济苍王，此刻完全放开了，像极了市井里嗜酒的不良青年。 但慕寒知道，这是因为济苍王放下了负担多年的重担。 换做自己，也会如此。 心中微微地叹气一声，慕寒喊道：“再来两坛酒！” 见济苍王看着自己，慕寒冲济苍王笑道：“一起。” “好！” 济苍王哈哈大笑。 …… 翌日，济苍王带着慕寒从地宝城出发，前往炎谷门。 这也是慕寒再一次腾云驾雾。 记得上一次，还是雨革月帮助自己从漫山的大火中逃离。 不得不说，平天之境的强者速度太快了。慕寒也不知道过去的时间到底有多短，两人便到达了炎谷门的上空。 慕寒从高空俯瞰下去，看见在那一片连绵的赤红山脉中，有一处低陷之处有宗门耸立，渺小的身穿赤色道服的弟子在其中演武。 济苍王立于虚空，轻笑，声音却是在九天响彻：“炎廷掌门，本王来了。” 声音在山脉中滚滚而去，无数鸟兽闻此匍匐。 炎谷门震动。其中，一道苍老却如雄狮苏醒般的气息缓缓升起。 “济苍王！” 苍老的笑声在炎谷门中回荡。 “济苍王？” “喊掌门的是济苍王？” 炎谷门中弟子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济苍王用元力托着慕寒，朝着炎谷门中落下。 慕寒看到，数以千计的弟子仰望着他们，而有一道负手而立的赤色长须老人更是面带笑容，目视着济苍王。 慕寒深深吸气，这样宏大的场景着实给了他别样的震撼。 随着济苍王和慕寒在炎谷门的地面上站定，弟子们低声议论不断。 “一黑一白……哪个是济苍王？” “济苍王，一身黑衣，行走苍州，救苍生于水火……济苍王，定是黑衣那位！” “济苍王……苍州的传说啊……” 弟子们议论纷纷。 “那他旁边的是谁？济苍王不是独来独往的吗？” 此话一出，弟子们面面相觑。确实，济苍王没有子嗣，亦不开宗门，独来独往是他最大的标志。那么他旁边的白衣青年是谁？ 位于众弟子之前的炎谷门掌门炎廷也是有些惊讶。 和济苍王为多年好友的他自是知道济苍王孤身一人，以前来炎谷门都是一个人，现在这是……收了个弟子？ “有意思了。”炎廷心道。 济苍王和炎廷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似笑非笑的味道。 炎廷拄着拐杖走向济苍王，笑着传音道：“孟然，他是？” 济苍王微笑，传音回道：“我朋友，当成我弟子就好。让他和你们炎谷门的弟子切磋切磋？” “你朋友吗？不是徒弟？”炎廷讶异。 见济苍王不语，笑容中有深意，炎廷呵呵一笑：“有趣有趣。” 随后他转身，面向众多炎谷门弟子，朗声道：“今日济苍王莅临炎谷门，当是我炎谷门之荣幸！济苍王带了他的弟子前来，欲让他与我们炎谷门的弟子切磋一番。” 弟子们兴奋起来，跃跃欲试。 济苍王的弟子，是天才吗？ 不过有些弟子看着慕寒一身白衣文弱的样子，却是皱了皱眉，腹诽道：“一副书生模样……不会只会花拳绣腿？” 炎廷长老看向慕寒，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传音问道：“比三场如何？” 济苍王看向慕寒，慕寒轻轻点头。 “好！” 炎廷的拐杖顿了顿地面，喧嚣之声顿时平息下来。 “这么多年，既然济苍王第一次携弟子来我炎谷门，我炎谷门当然要准备礼物……”炎廷环视了一下弟子们，暗暗点头。 他手掌一翻，三个有赤红鎏金雕纹的盒子悬浮在空中，个头都不小。 “这里有三块拳头大小的炎源。” 众弟子哗然。 “拳头大小的炎源？！我从来没有见过！” “宗门分发的炎源不都是寸许立方的吗……拳头大小？这……” “……” 纷杂的声音传入慕寒耳中，慕寒亦是惊讶于这位炎廷掌门的手笔。 炎廷故意略作等待，为的便是让慕寒知晓炎源的价值。而对于弟子们眼中那完全无法掩饰的嫉妒，他有些狡黠地在心里笑了一下。 炎廷手中赤色气流带着三个盒子一转，便是控制着将之落在了不远处的桌上。 “虽有礼物，但也不能白给不是吗？毕竟炎源珍贵，更何况是极品。所以不如让济苍王弟子与我炎谷门弟子约战三场，每场的胜者便可独享一份炎源如何？” 此话一出，炎谷门弟子沸腾了。 济苍王负手而立，黑衣如墨。见到如此热烈的气氛，他笑着向着炎廷传音道：“你倒是会调动气氛。也罢，便如此办。” 慕寒看向济苍王，后者的眼中是对他的信任。 慕寒上前一步，抱拳向四周的炎谷门弟子致意，平静道：“在下慕寒，天元后期。请诸位师兄弟赐教！” “天元后期？” 一时间，场中似乎静默了一瞬。 弟子们面面相觑，毕竟，天元后期是个尴尬的节点，元师不好出手，而天元后期以下更没有对战的机会。 有资格的，看起来只有同为天元后期或是巅峰的弟子。 想起这个，炎谷门的弟子下意识地将慕寒集中到了一人身上。 诸多视线汇集之处，是一个身姿挺拔、神色平淡的青年。 当慕寒随着他人的目光看向他时，这个青年却是面色平淡。 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慕寒抱了抱拳道：“在下汪阳，天元后期。” 炎廷看到汪阳，脸色也不住流露出赞许之意。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压低声音，就向着济苍王和慕寒解释道：“这是我炎谷门最出色的几位弟子之一，也是弟子们公认的元师之下第一人。天元后期，便可力战一转元师。” 济苍王点了点头，亦是笑道：“还不错。” 见到炎谷门的弟子得到了济苍王的认可，炎廷高兴地捋了捋胡须。 不管他人如何，慕寒静静地看着他的对手。 从后者的眼中，他看到了自信。 后者恐怕在炎谷门已是元师之下难觅敌手。 汪阳淡笑道：“慕兄，炎源我笑纳了。” “哦？”慕寒轻笑，清朗的笑声中带着罕见的张扬，“元师之下，我还未输给任何人。” 汪阳和慕寒相视一笑，放完了狠话后不约而同地道：“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斗 汪阳自信，但不自大，面对苍州之王的“弟子”，他心中没有一丝的轻视。 他深深吸气，经脉中元力汹涌，周遭的火属元气都随之共鸣了起来。 慕寒双瞳阴阳流转，看向汪阳。 在他眼中，世界陡成黑白二色，而汪阳的一身骨骼却散发出晶莹的红光。 赤色元力在骨中流转，内蕴狂暴的波动。 “好强大的锻体元技。”慕寒凝眉。 …… “炎晶骨。依靠炎源修炼的锻体之法，我们炎谷门的招牌元技。”炎廷在济苍王身旁，低声解释道。 “很厉害。”济苍王点头，看了看周围，旋即道，“在场这么多弟子，就炎晶骨的修炼程度来说，超过汪阳的不超过三人。” “好眼力。”炎廷说道，“汪阳在年青一代的弟子中，堪称出类拔萃。他的体质，很适合修炼这门功法。如果那位小友没看出来这点的话，肉身对抗，怕是要吃亏了。” 济苍王不置可否，平静道：“看着。” …… 汪阳脚下一跺，身形快如闪电，直接欺身而进，欲和慕寒肉搏。 但当他一拳轰向慕寒面门之时，后者却是不闪不避，任由他一拳砸在了脸上。 然而拳头贯穿而去，汪阳一惊，立刻顺着气机转头，发现慕寒执剑站在一旁。 “残影？好快的速度！” 汪阳心中震动。 慕寒手中，青雨剑扬起，凌厉的剑光划破空间，斩在汪阳交叠防御的双臂之上。 两道血痕出现在汪阳手臂上，但汪阳却只是微微龇牙，下一瞬，伤口中红光弥漫，迅速愈合。 慕寒眼神一凝，剑光如雨。 汪阳握拳，一对护臂将他的小臂包裹，格挡慕寒的青雨剑。 汪阳步伐细腻，不断试图拉近和慕寒的距离。但慕寒身法更胜一筹，未能让汪阳如愿。 一时间，局面僵持了起来。 “落雪！” 慕寒看准破绽，剑光大盛。 “喝！” 汪阳却是猛然抬头，双目死死地盯着放大的剑尖，左手向之狠狠握去。 青雨剑带起一串刺目的血花，那是汪阳的左手被剑刃撕裂，但相应的，控制住慕寒的剑的同时，汪阳右拳红光迸现，一拳朝慕寒胸膛轰来。 如此凶险的一幕让观战的弟子们纷纷惊呼。 “好狠！要分胜负了吗？！” 慕寒松开青雨剑的同时，眼中神光闪烁，精神力如排山倒海般轰击向汪阳。 “风影九踏！” 心中低喝，慕寒瞬间消失在原地，鬼魅般的出现在汪阳身后，双指并成剑指抵在精神眩晕的他脑后。 “莫动。”汪阳清醒之时，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汪阳回头，见慕寒放下了剑指，他轻叹了一声，道：“我输了。” 首战结束，炎廷朗声笑道：“此战精彩。想必场上场下都有所收获。” 汪阳点点头，有些落寞。 “你的剑。” 汪阳将青雨剑递给慕寒，随后他的手上红光翻涌，被青雨剑撕裂的伤口慢慢愈合了。 慕寒多看了汪阳的手一眼，心中明白这炎晶骨真的很强，只可惜对方失算了，精神失守，方才被他击败。 慕寒向汪阳抱拳道：“阁下很强，若是纯粹的近身战，我不如你。但我手段更多，方才能险胜。” 汪阳吐气，旋即笑道：“我明白了。多谢指教。” “胜者，获得炎源——”炎廷掌门挥袖一招，装着炎源的赤色木盒便是来到了慕寒面前。 慕寒反手将青雨剑握住，双手接过悬空停在在面前的木盒。 “好浓郁的精纯元力。” 哪怕隔着木盒，慕寒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炽热温度以及精纯无比的火属元力。 汪阳有些遗憾地将视线从木盒上收回，走回了人群。 他心头有些沉重。 “我，还不够强。我以为我将炎晶骨修炼到这般境界同阶便是无敌，但我还有短板……”汪阳想着，眼中迷惘和明悟交替。 有弟子不解，试探着问汪阳：“师兄，最后发生了什么？为何感觉你动作滞缓了？” 汪阳淡淡道：“精神力攻击。” “精神力攻击？！” 此话一出，弟子们哗然。 但刚要沸腾起的气氛，却因一个慢慢走向慕寒的弟子给冻结了。 那个男子，长发垂到腰间，驼着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唯独他的眼中，有兴奋的光芒闪烁。 “贺独师兄……”有弟子咽了一口唾沫，低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贺独，炎谷门中一个实力强大却极为孤僻的弟子，以至于其他弟子对其敬畏但却不亲近。 炎廷看到贺独自顾自地走了出来，也有些头疼。 “贺独，你是三转元师，有些不合适了。”炎廷出言道。 贺独却是死死地盯着慕寒，道：“我擅长符箓，只靠符箓进攻。三转元师也好，地元元士也罢，差距不大。你可敢与我一战？” “符箓……”慕寒喃喃了一声。 迄今为止，他还没遇到使用符箓的对手。 “来。让我见见符箓的厉害。”慕寒轻笑。 对方想和他一战，他又何尝不想呢？这可是个有趣的对手啊。 贺独驼着背，在慕寒不远处战定，突然张开了双臂。 “嘿嘿……”诡异的笑声从贺独的口中响起，下一瞬，他身前出现无数符箓，向慕寒所在的空间包裹而去。 慕寒一剑斩下，却是只破碎了几张符箓。 “聚！焚！”贺独低喝。 顿时，无数符箓形成烈焰牢笼将慕寒困在其中。 众弟子皆是惊惧。这一招，可是贺独的成名招数。 当初贺独还不是元师的时候便使用了此招对付和他同阶的对手。在元士还不能元力化形的时候，贺独的符箓火牢，堪称同阶无解。 而慕寒，亦不是元师，身中此招，在很多人眼中，不说会立刻落败，但已是落入大劣的局面。 “他托大了。应该避的。”炎廷对着济苍王如是道。 “我看不然。也许他正是想见识一下贺独的手段。”济苍王勾了勾嘴角，饶有兴趣地望着那处火牢。以他的修为，自是将火牢中慕寒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是吗？你这样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炎廷失笑。 火牢之中，慕寒持剑往四周望去。 “虽是符箓，但多而成阵。既然是阵，定有破绽。”慕寒平静，心中推测道。 但当他正要外放精神力时，突然有破风之声响起，正是贺独攻来的符箓。 “砰！” 慕寒一剑扫开符箓，谁知符箓在接触到剑身的一刹便是爆开，巨大的冲击力让慕寒手中的青雨剑差点脱手而出。 咻咻咻！ 连续三道符箓再度锁定慕寒。 风影九踏第一踏踏出，慕寒如风如影般避过三道角度刁钻飞来的符箓。然而符箓坠地，直接炸开，让慕寒极为狼狈。 “火牢之中，还是空间太小了。”慕寒微微喘息，心中暗道。 确实，两丈长宽高的空间对慕寒的限制太大了。 “要尽快破开！” 慕寒右手用青雨剑以柔力引开符箓，左手之上，火红元力在凝聚。 当一道符箓从慕寒正前方射来时，慕寒左手猛地挥出，一颗凝练的元气球与符箓砰然相撞，在火牢壁垒之处便将之拦截。 更胜一筹的爆炸将火牢冲击地狠狠地震动了一下，但没有动摇破碎的迹象。 “这样不行！”慕寒望着火牢壁垒，虚眯了一下眼。 他看到，在火牢受到冲击的时候，有其上有元力流动，似是从外部而来。 “符箓是引，或者说阵基，维系火牢的是贺独的元力！”慕寒看穿了。 但就在慕寒明白之时，贺独攻势暴起。 唰唰唰—— 一瞬间，十余道符箓从四面八方飞入火牢，甚至不是完全锁定慕寒，而是射向了火牢的各个方向，为的就是让慕寒无处可逃。 这，是贺独欲要奠定胜势的一招！ “也罢！”慕寒心头凝然，低喝一声，“消磨！” 巨大的阴阳磨盘于虚空浮现，将火牢笼罩在其中。 阴阳磨盘出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中唯独济苍王心有所感。 “这是……为何有道之力？”济苍王怔然。 阴阳磨盘旋转，顷刻间湮灭了符箓上的所有与贺独相连元力纽带。 “破！” 剑气纵横，青雨剑瞬间将熄灭的火牢破开一个口子，慕寒攻破火牢。 火牢一出，符箓自然落空，而那爆炸，让只剩下架子的符箓牢笼崩碎为漫天飞灰。 贺独震惊之时，感到不妙，一张符箓向着身后打出。 可慕寒手中剑更快，一剑拍打在他的手腕之上，让他手中的符箓掉落在地。 剑有寒光，直指贺独。 整个炎谷门，鸦雀无声。 从贺独祭出压箱底的底牌，到慕寒破开火牢出现在贺独身后，一剑制服，前后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谁也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局势瞬间翻转。 “贺独师兄的火牢被破了？怎么可能……” “太快了……我都没看清。” “好强……” 弟子们皆震惊。 不论是汪阳还是贺独，都算是炎谷门的风云弟子了。前者是炎谷门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后者是老牌弟子中当属最为难缠的存在之一了。 结果，先后败在了这只不过是天元后期的白衣青年手上。 “你这朋友，可真落我炎谷门面子……”炎廷朝着济苍王苦笑道。 济苍王沉吟了一会儿，传音道：“他刚刚的手段中有道的力量，你们输的不冤。” “道？！”炎廷瞪眼。 济苍王是王，而他是列阵境修士，他要成王，差的便是道之感悟。结果现在济苍王告诉他，这个连元师都不是的青年居然和道的力量沾边？ “他有自己的秘密。你不要觊觎。”济苍王看了炎廷一眼，淡淡地警告道。 “我岂是那种人！”炎廷吹胡子瞪眼，有些不满。 济苍王摇头，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应该懂的。” 炎廷沉默。 他知道济苍王指的是什么。毕竟，成王是无数修士的目标，但平天的门槛卡住了无数人，而其中也包括他。 太多人被这道天堑拦住，甚至成了心魔，以至于做出违背本心之事。 “唉……” 炎廷叹息一声，随后无奈一笑：“得天独厚的小子啊……” 济苍王轻笑。 这时，炎谷门的弟子逐渐骚动了起来。第三场，该上谁？三场全败，他们炎谷门的弟子无地自容！但要是上了一个修为远超慕寒的，又是不要脸了。 炎廷很快发现了这点，心念一动，于是声音传开：“祝贺这位小友第二战依然告捷，那么这份炎源是你的了。第三场，我看不如让济苍王为你选择对手如何？想必这样最为合适。” 此话一出，弟子们眼睛一亮，纷纷点头，而济苍王无语地瞥了炎廷一眼。 “你这个‘师父’，应该最了解‘徒弟’不是么？”炎廷狡黠传音。 济苍王眼神扫过炎谷门的弟子，心里权衡一番后目光落在一人身上：“便由你来。” 炎廷看向济苍王视线所指之人，微愣。 “你确定？”炎廷不敢相信。因为济苍王选定的人，名为汤高，是货真价实的六转元师，亦是炎谷门极其有名的弟子之一。 “他同修炎晶骨和符箓，绝非汪阳和贺独可比！” 见炎廷还想劝自己，济苍王淡笑：“我知道，但我更想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 “罢了。”炎廷无奈。 炎廷看向汤高，朗声道：“济苍王选择了汤高！那么第三场，便由汤高对战慕寒！” 在弟子们再度被震撼之时，炎廷对汤高传音道：“这场，务必拿下！” 汤高点头，脸色有些古怪。 济苍王居然选择了他？济苍王觉得自己一个六转元师会输给天元元士？ 汤高缓步走到场中，对着慕寒沉声提醒道：“虽然你让我看不懂的手段很多，但修为差距摆在那儿，我希望你认真对待这场战斗。否则，你会输得很惨。” 面对济苍王给他选的这个对手，慕寒只感觉到了压力。 他要赢，恐怕免不了一番鏖战了。 “请。”慕寒沉下心神，回应道。 第一百二十章 天元圆满 汤高动了，拳若奔雷，赤红的手骨散发耀眼的红光。 “飞雪剑法。” 青雨剑护体，慕寒如同寒风中的飞雪，在狂风暴雨般的拳法下艰难招架。 汤高每一拳都附加了六转元师的元力，攻势凶猛。 “符箓！” 汤高占尽优势，双拳之上陡然浮现符箓，竟是直接用拳来使符箓爆炸。 沉闷的轰鸣在青雨剑和汤高的拳头上响起，慕寒被反震之力震得执剑的右臂发麻。 汤高眼神凌厉，进攻不断。 有着不弱于汪阳的炎晶骨、甚至会在战斗中辅以符箓的他，将慕寒压制得死死的。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的战斗经验丰富，一直凭借着自己的长处在对慕寒发难。 “真幻诀！” 慕寒精神力波动，精神力冲击汤高灵识，并施加幻境。 “对我无用！”汤高眼中凶光闪烁，暴喝出声。 他在感到不对劲的瞬间便是咬住舌尖，刺痛引得精神力疯狂颤动，破开了眼前幻象。 “好狠。”慕寒心里暗叹。 砰！ 符箓炸裂，慕寒双臂交叉，被炸退数丈。 慕寒脸色苍白，他的元力几乎枯竭，双手甚至在颤抖。 “剑，握不住了……”慕寒轻叹一声。 所有人都看着慕寒那颤抖的手，青雨剑在他手中摇摇欲坠。 可谁都知道，一个剑士，若是连剑都握不住，等同于抛下了尊严。 汤高亦是看着慕寒，他倒要看看，慕寒还能不能握着剑站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在汤高失望的眼神中，慕寒松开了剑。 “可……”汤高心中剩下的“惜”字还未说出，却是立刻瞪大了眼睛。 慕寒是松开青雨剑，可青雨剑悬空，并未落下。 慕寒看向汤高，眼中似有剑光闪烁。 “御剑。” 青雨剑腾空，速度暴涨。 “炎流甲！” 汤高骇然，防御元技仓皇使出。 慕寒精神力控制青雨剑进攻汤高，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双手之上，出现了两个盒子，一者是一个小木盒，另一者便是那装着炎源的赤红木盒。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慕寒没有犹豫，先后从两个盒子中取出了一块石头。 前者小而冰蓝，后者大而赤红。 “寒晶石、炎源。”济苍王轻语，“我懂他要干什么了。” 济苍王身旁，炎廷吐气道：“破关。” 两人交谈之时，慕寒左手握住寒晶石，右手托起炎源，双掌之中，强烈的吞噬之力席卷向双石。 慕寒的精神力在消耗，元力在增长，这一切，都被济苍王看在眼中。 “若能在精神力耗尽之前破入天元圆满，也许还有一战的机会。”济苍王说道。 汤高亦是推测到了慕寒的意图，但他无法阻止。 精神力御剑，对他的杀伤太大了。 他若不顾防御转而攻击慕寒，后背便是暴露在青雨剑之下。纵有他有炎晶骨和护体的炎流甲，也无法挡住如此锋利的青雨剑。 慕寒神色平静，但身体之中，已是翻江倒海。 灵台精神力在疯狂倾泻，阵阵刺痛感传来；经脉之中元力汹涌，不断有胀痛的感觉产生。 “吸收，凝练，汇聚，冲击！” 慕寒的经脉之中，元力如长河般奔走，一波波地冲击着桎梏。 慕寒嘴角有鲜血溢出。这是强行冲关失败导致经脉受损。 可慕寒还在继续。 是的，他可以输，三场他已经拿下两场了，没人会小觑他。但，慕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自己的心里会有这样的战意—— “我，要胜！”慕寒喃喃。 “结果输赢我不在意，但过程，我必须倾尽全力！” 说到底，他还是个少年人，心中有意气。 寒晶石和炎源在飞快黯淡。 慕寒的吸收速度，让在场所有人震惊。也正因如此，所有人都猜测到了慕寒体内那汹涌咆哮的元力。 “破关！我的阴阳体，怎可成为前进的阻碍！”慕寒心中低吼，眼中决然之色汹涌。 经脉之中，元力浪涛化作长剑，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齐天般的壁垒。 剑点壁垒，慕寒胸口一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碎！” 慕寒心中咆哮。 而在这一刻，元力小剑的剑尖没入了壁垒之中。 无形壁垒爆碎，元力浪涛顷刻灌入壁垒之后，一泻汪洋！ 慕寒气息瞬间攀至巅峰，双目如炬，神光闪烁！ “青雨剑！” 慕寒腾空而起，黑色长发飞扬，白衣迎风猎猎作响，双手握住疾飞而来的青雨剑，朝着汤高一剑劈下！ 汤高微怒。在他心里，哪怕慕寒晋入天元圆满，也依旧不是元师，哪有强攻自己的资格？ “炎晶拳！” 汤高拳上，元力凝聚成晶石，一拳自下而上轰向慕寒的剑。 “风影九踏，第二踏——风变。”慕寒心中低语。 在汤高眼中，慕寒那在空中的身体，竟以不可思议地改变了轨迹，从正面到了他的侧方。 然而他已是无法回防，只能靠着炎流甲硬扛下这诡异的一剑。 可青雨剑何其锋利，炎流甲不过元力所化，在抵挡了瞬间后便是化作虚无。慕寒的剑，斩在了汤高的背上。 突破之后，慕寒的速度再涨三分，一剑得手，下一剑立刻追身而进。 汤高仓皇转身，炎晶拳轰向剑身。 “精神冲击！” 真幻诀动用，汤高的动作迟缓一瞬。 这一剑，斩在了汤高的小臂之上。 汤高死死咬牙。纵有炎晶骨的快速修复之能，但肉体撕裂的痛苦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啊！” 他怒了，炎晶覆盖上身，大开大合的拳影笼罩慕寒。 可汤高反攻的代价是元力的快速消耗。 慕寒右手持剑招架，左手却是在凝聚着什么。 那是两朵极其小型的莲花，一蓝一红，分别散发着浓郁的水和火的元素波动。 慕寒把剑一招，水火莲花依剑而上。 汤高的瞳孔中倒映出那看似人畜无害的莲花，但直觉告诉他，那很危险。 可战至此时，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孤注一掷！”汤高咬牙，浑身元力凝聚在拳，赤红的狮头浮现，轰向慕寒由青雨剑运来的水火莲花。 轰！ 爆炸声响起，赤色的沙土席卷开来。 待沙尘落下，两道人影站立其中。 慕寒收回了剑，站在原地，而汤高仍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只不过他的右拳，此时已是血肉模糊，连原本晶莹的骨骼也略显黯淡。 汤高弯着腰，啐了一口血，苦笑了一下，沙哑道：“你赢了。” 旋即，他的身体向前倒去。 而慕寒身影一动，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他。 汤高看了慕寒一眼，倚靠着慕寒，叹息一声合上了眼。 身为六转元师的他，败了，败给了一个天元圆满的元士。 “精彩！”炎廷感叹着鼓掌。 炎谷门的弟子们也随着炎廷鼓起掌来。这是对这场战斗的认可和对胜利者的尊重。 有几个弟子上前，接过了慕寒搀扶着的汤高。 人群中，汪阳苦笑了一下，不知是对旁人说还是对自己说道：“汤高师兄都败了，我输得算是不冤。” 而贺独站在角落，低着头轻轻摇了摇，随后拖着脚步，慢慢地离开了。 济苍王和炎廷走向慕寒。 济苍王挥了挥手，随手布下了元力屏障，将三人笼罩在内。 济苍王赞许道：“打得不错。为何想到临阵突破？” 慕寒沉吟了一会儿，道：“机缘巧合？” 慕寒又道：“之前我听到了‘炎晶骨’三字，便推测是炎谷门的弟子依靠炎源修炼而成。可我又有疑惑——为何这门锻体元技不叫炎源骨，而是炎晶骨？还是说，炎源也叫炎晶石？然后……” 慕寒看向济苍王，缓缓道：“我想到了寒晶石。” “炎源，确实以前也有炎晶石的名字。不过那寒晶石……是？”炎廷出言问道。 济苍王解释道：“是我从雪州得到的。” 慕寒淡笑：“果然，我尝试之后。寒晶石和炎源力量匹配，我才能同时吸收。” 你这体质可有点特殊。济苍王心道，但并未说出。 “掌门，晚辈可否问一个问题？”慕寒向炎廷问道。 炎廷点头：“无妨。” 慕寒手腕一翻，取出炎石，道：“不知道掌门可知道此石和炎源的关系？” 炎廷微怔，目光落在炎石之上久久无法移开。 炎廷叹了一声：“小友居然有炎源或者说炎晶石的母石。” “母石？”济苍王听闻此言，也是挑了挑眉。 炎廷点头，道：“小友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发现炎石的品质高于寒晶石？” “确实如此。” 炎廷继续道：“这是炎源的母石，所在之处，能够孕育炎源矿脉。不过你这块太小了，或许没有那样的能力。 “现在也许无用，但若能够得到寒晶石的母石，或许就不一样了。”济苍王意味深长地道。 “有道理。”炎廷点头，“那请小友还是将炎石收好。” 济苍王笑了笑：“慕寒，那我和这位炎掌门去叙叙旧，你便先留在炎谷门。” 炎廷也是面带善意地笑道：“小友不介意，便在鄙门待一阵，也好刺激一下这些没见过天外天的弟子。” 慕寒尴尬地轻咳一声。 炎廷示意了济苍王一眼，济苍王点了点头，解除了屏障。 “炎嫣——”炎廷喊了一个名字。 慕寒朝炎廷呼喊的方向看去，那里一个身着赤红劲装、一头火红短发的女弟子跑了过来。 “这是我孙女，便由她带你在炎谷门走走。除了炎谷门的禁地，都可以去。”炎廷眼中带着笑意。 “呃，不必如此麻烦，我……”慕寒看到几人的神情，感到了一丝不妙，出言婉拒，但被炎廷打断了。 “小嫣，不会麻烦？”炎廷似笑非笑。 炎嫣偷偷看了慕寒一眼，有些紧张，道：“不麻烦。” 慕寒无语。 济苍王笑道：“慕寒，我和炎掌门可能要聊很久。有个人陪同也好有个照应。” 慕寒自知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便只好点头，冲着炎嫣抱拳了抱拳：“只好麻烦姑娘了。” 炎嫣“啊”了一声，抱了个四不像的拳，俏脸微红，紧张道：“多……多多关照！” 济苍王勾了勾唇角，看了炎廷一眼，两人瞬间消失。 “呼……” 见自己的爷爷和济苍王都走了，炎嫣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鼓起勇气看向慕寒，露出一个笑容：“走。” 慕寒回以礼貌一笑。 炎嫣带着慕寒离去后，炎谷门不少弟子心碎了一地。 他们哪里看不出炎嫣对慕寒的好感，这他们的梦中情人，似是动情了……而且看炎廷掌门的意思，甚至想倒贴自己这孙女。虽然……对方似乎没有想法。 可他们着实是酸了。 “唉……”不少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袭 是夜。 慕寒在修炼。 也不知道济苍王和炎廷在谈什么，两人到现在都未再现身过。慕寒无法，只能在炎谷门暂且住下。 修为达到天元圆满，慕寒离元师也只差了最后一步。但，那临门一脚，却是难以迈出。 即便如此，慕寒依旧在进行着早已成为习惯的修炼。 虽然无法寸进，但修炼亦是在感悟天地，持续的累积，终会厚积薄发。 慕寒安静地修炼。 一切，似乎都显得很平静。 …… 此刻，炎谷门弟子的居住区。 看门的弟子望向那遥遥走来的一个身影，恭敬道：“崇明长老，您怎么来了？” 崇明长老负着双手，面带笑容，悠闲地走向那个弟子，打趣道：“随便走走罢了。难不成我不能来吗？” 那个弟子眼里有疑惑一闪而逝，他并未多想，拱拱手道：“那自然不是。长老请便。” 崇明长老微笑，缓步走了进去。 那个弟子望着崇明长老的背影，心道：“也是，崇明长老卡在九纹元尊多年了，估计现在也不怎么修炼了……来这儿，是来放松心情的？” 一个时辰后，有个弟子向他跑来，笑道：“师兄，你去修炼，该我来了。” “崇明长老出来了吗？还是从别的地方走了？” 看门的弟子心中疑惑，欲言又止。 他摇了摇头，看向来换班的弟子，道：“好的。” “师兄，怎么了？”见到师兄似乎不对劲，那刚来的弟子问道。 “没事，就是崇明长老之前来了一下。” 那弟子讶异了一下，道：“平时都看不见的长老来我们这儿？” “嗯，我没见他出来，应该是从别的地方离开了。” “不然还能去哪儿呢？”那弟子失笑，开玩笑道，“总不可能睡在弟子的房间里？” “可能是我想多了。”原先看门的弟子点点头，迈步离去。 …… 慕寒独自住在一个宁静的小楼阁里。这里和其他弟子的住所相距较远。 青雨剑被慕寒摆在剑架之上，此刻却是微微颤动。 冷雨青的声音在慕寒心中响起：“外面有道隐晦的气息，元尊巅峰，已经未动许久了。” “炎谷门未跟我说过派人来保护我。此人不明身份，还请青姐帮我留意一下。”慕寒不动声色，继续修炼，在心中道。 “无妨。”冷雨青如是道。 “好。”慕寒应道。 良久之后，阁楼一楼的门被推开了，崇明长老进来了。他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楼梯，轻笑了一下，缓步走向二楼。 冷雨青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来了。” 慕寒睁眼，静静地看着门外，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 “放心，我苏醒到现在，恢复许多了。元尊巅峰而已，莫慌。” 师祖的声音，让慕寒心中一定。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慕寒淡淡地道：“请进。” 崇明长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笑道：“不愧是以一人之力大败炎谷门三位风云弟子的天才，感知果然敏锐。” “阁下是？”慕寒问道。 崇明长老拍了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自报家门了。我是炎谷门长老，崇明。弟子们一般都叫我崇明长老。” “见过长老。请坐。”慕寒抱拳道。 崇明长老扬了扬衣摆，在蒲团上坐下，亲和地一笑，道：“深夜冒昧打扰小友，所为一事。” “请说。”慕寒状作无异，心里已是警惕起来。 夜闯私隔，不请自来，还是在无人之时，哪怕对方笑得再亲切，也不能打消他在慕寒心里的可疑之处。 “是这样。”崇明长老顿了顿，道，“白日我见小友能在短时间内吸收炎源和另一个似是属性与之相反的石头的元气，这个手段，我想了解一二。” 慕寒平静问道：“长老是疑惑我是如何做到的？” “可以这么说。” 慕寒淡声道：“功法。” “功法？”崇明长老一笑，但笑容里有种威胁的味道，“既是功法，借我一观如何？” 慕寒摇头：“机缘巧合下受了传承，没有实本。” “哈哈哈！”崇明长老大笑起来，笑得流泪。 “小友可真是会开玩笑——”崇明长老咧着嘴抹了抹眼角。 “哪怕有功法，强行吸纳也会造成反噬……除非体质特殊……” 崇明长老的声音低落下去，下一秒，他的脸色突然变成了无边的阴翳，森然的声音响起：“大陆传说有种体质叫做阴阳体，身怀阴阳体者修炼需要阴阳二气，获其元丹者，收益无边……” 慕寒心里一沉。 “功法也好，体质也罢……小友，我迫不及待了……” “我卡在九纹巅峰多年，已经要疯了……机会，就在眼前……” 崇明长老身上，阴沉的气息在逐渐强盛，让慕寒感到凉意。慕寒想象得出，在前者平日伪装的和善之下，是压制许久的黑暗。 然而不知为何，崇明长老始终未动，他的眼神不断变化，似是在天人交战。 直至夜幕中的乌云挡住了月光，阁楼上的一切被黑暗笼罩。 崇明长老幽幽的声音响起：“杀你，逃离炎谷门，逃离苍州。一年位列列阵，几十年后我便成王！” 黑暗中，崇明长老眼里的疯狂之意肆虐，他气息爆开，枯槁之手带着无边杀意抓向慕寒。 “杀！”崇明长老怒喝。 在他的预想之中，身为元尊巅峰的自己一击必杀慕寒，然后收走尸体立刻逃遁。 他知道济苍王和炎廷掌门之间的关系。二人在密室叙事，任何人无法打扰。也就是说，他要离开，无人可以在炎谷门拦下他。 待炎谷门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在九霄云外了！ 当崇明长老心念电转之时，一道银白色的光弧晃了他的眼。 “这是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崇明长老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青雨剑划破黑暗，嘹亮剑鸣响彻！ 这不是慕寒用精神力御剑，而是冷雨青在控剑！ 化作剑中之灵的她，青雨剑即她，她即青雨剑。 嗤—— 青雨剑斩落崇明长老手臂，痛苦的嘶吼声响起。剑身如水，滴血不染。 “诛！” 虚空中，隐隐有一道女子的冰冷的喝声响起。 崇明长老冷汗涔涔，猛退数步，目光落在虚空中悬浮的青雨剑上。 “我大意了！” 他没想到，这把剑里居然会寄居着一个强者的魂魄。 “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剑还奈何不了我！” 崇明长老忍着剧痛，手段尽出，欲要用九纹元尊的实力强行镇压慕寒。 “放肆！” 在慕寒震惊的眼神中，冷雨青的灵体浮现。她的素手虚握住了青雨剑，一剑出，整个房间皆是耀眼的银白剑光。 寂静。 待慕寒放下遮着眼睛的手后，看见的是浑身剑痕、靠在墙上的崇明长老以及冷雨青那执剑。 慕寒震撼。 “九纹元尊，就这么被诛杀了？师祖当年的实力，该何其恐怖？” 慕寒似乎看到，在千年前的那个时代，这个女子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冷雨青的灵体淡去，又回归了青雨剑。 “马上就有人来了。”冷雨青告诉慕寒。 慕寒点头，走到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崇明长老身前，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崇明长老艰难地睁开眼，眼神中已没有先前的疯狂，只有淡淡的失落与遗憾。 平生的一切走马灯般的在他眼前闪过。他累了，生命在离他而去，于是他像打瞌睡地一般合上了眼。 慕寒心里叹气：“可怜、可恨、可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这时，阁楼外喧闹起来，有炎谷门的长老和弟子到了。 他们推门而入，看见屋内的一幕，皆是被惊了一下。 “崇明长老？！”有弟子认出了满身是伤的崇明长老。 慕寒转头，冷冷道：“炎谷门崇明长老深夜袭杀我，炎谷门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有长老颤抖着手指指着慕寒，道：“崇明长老杀你，他死了？！荒……荒唐！” “呵……”慕寒冷笑了一声，“请济苍王出关，回溯此地！” 此话一出，长老和弟子们皆是眼神黯淡，哑然无言。慕寒敢说出这话，那看来的确是崇明长老先动的手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最后死的是崇明长老了。 有长老沉声道：“发生这样的事非我炎谷门所愿！皆是崇明长老鬼迷心窍一人所为！小友不要动怒，不介意的话，还请先移步他处。” 那长老心里紧张。此事若是处理的不好，让济苍王发怒了，哪怕有炎廷掌门的存在也保不住炎谷门啊。 慕寒不语，握着青雨剑径直向外走去。 那长老松了一口气，马上来到慕寒身边继续道：“待炎廷掌门和济苍王出来，必会给小友一个交代！” 慕寒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交代 崇明长老夜袭慕寒之事在一夜之间便传遍了炎谷门。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论怎么说，崇明长老是炎谷门的长老，而慕寒是济苍王的“弟子”。炎谷门里，竟然发生了自家长老袭杀王之弟子的事情。这，是灭门之患。 而慕寒，被炎谷门的副掌门贴身保护了。虽然这是“马后炮”，但这样做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挽回炎谷门在慕寒心里的好感，希望他在济苍王出现后能稍微说一些好话。 又过了一天一夜，当济苍王和炎廷掌门从密室中走出后，济苍王感知了一下慕寒所在，却发现炎谷门内的气氛有些奇怪。 他的神念覆盖炎谷门，脸色突然一沉。 “该死！”济苍王怒叱一声。 在炎廷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济苍王一把抓起他，瞬间消失在原地。 须臾，济苍王和炎廷出现在慕寒前面。 炎谷门的副掌门看见二人，尤其是看到济苍王那冷峻锋利的眼神，眼中惊骇之意涌现，赶忙弯腰行礼。 “怎么回事？”济苍王的目光在慕寒身上游走了一下，发现慕寒似乎无恙，脸色稍微柔和了几分。 慕寒见状，也大致知道济苍王应该知道了些什么，直接说道：“前夜，炎谷门的崇明长老袭杀我。” 炎廷浑身一震，顿觉不妙，看向济苍王的时候后者也是用杀人般的眼神看向他来。 “不是……孟然，此事未必如此……那个……”炎廷有些语无伦次。 济苍王冷冷道：“重演当时之事自知！” 这正是慕寒所说的济苍王出来必会时空回溯。 济苍王用元力笼罩了炎廷和慕寒，转瞬到了前夜慕寒休憩的阁楼。 济苍王袖袍一挥，阁楼里的时空开始倒退，一直来到了崇明长老擅闯阁楼的时候。 崇明长老和慕寒在交谈，三人静静看着。 “深夜冒昧打扰小友，所为一事。” “请说。” “是这样……白日我见小友能在短时间内吸收炎源和另一个似是属性与之相反的石头的元气，这个手段，我想了解一二。” “长老是疑惑我是如何做到的？” “可以这么说。” “功法。” “功法？既是功法，借我一观如何？” “机缘巧合下受了传承，没有实本。” “哈哈哈！小友可真是会开玩笑——哪怕有功法，强行吸纳也会造成反噬……除非体质特殊……” 看到这里，济苍王眼神微变，手掌一挥，截去了接下来崇明长老所说的话。 炎廷脸色异样，但也并未多说。他猜测，济苍王掩盖的，应该是慕寒的秘密，也是崇明长老所发现的诱惑他出手的原因。 场景再变，是崇明长老最后的话。 “我卡在九纹巅峰多年，已经要疯了……机会，就在眼前……” “杀你，逃离炎谷门，逃离苍州。一年位列列阵，几十年后我便成王！” “杀！” 时空回溯结束，济苍王没有展现出后面青雨剑爆发的景象。因为事情到此，已经很明显了。 炎廷咽了一口唾沫。 他干笑道：“孟然，崇明长老一个人不代表炎谷门……” “我在意的，是他居然能一个人走到慕寒面前，真的对他出手！炎谷门，就这样对待我的弟子吗？！”济苍王声震炎谷门，言语冰冷。 王之威压笼罩炎谷门，一时间，整个炎谷门的人都感觉到了大难临头。 “是我没有安排好……”炎廷沉声道。 “炎廷，你找我密谈，崇明趁机对我弟子出手。我看是你和崇明勾结、指使崇明做出此事？”济苍王眼神冷冽。 炎廷哑然，心里苦笑。 他懂了。孟然是在讹他啊…… 济苍王的确是动了真怒，但他也知道崇明长老是崇明长老、炎谷门是炎谷门，不可能因为崇明长老便迁怒于整个炎谷门。而一个已死之人，也无法再找他麻烦，所以此刻济苍王把祸水引到他身上，多半……是想给他的朋友谋取一些补偿…… “密室。”这时，炎廷听见了济苍王的传音。 心头无奈，炎廷也只能配合着济苍王演戏了。 微微叹息了一声，炎廷缓缓道：“崇明长老修炼遭遇桎梏，走火入魔，对慕寒出手，也是误入歧途，并非由我指使。慕寒破开杀局，想必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既然如此，将密室开放给慕寒一次……还请济苍王和慕寒小友息怒……” “密室……”有长老眼神变幻。 很多长老猜到，炎廷和济苍王之前大概是在密室，不过那个密室，算不得真正的密室。炎廷所说的“密室”，还在那密室之内，是“密室中的密室”。 而那里……也是炎谷门的开山者炎火老祖坐化的地方。 不用想也知道，那里绝对有炎火老祖留下的宝贵事物……甚至是，传承？ 而这时，诸多长老听见了炎廷无奈的传音：“慕寒非我炎谷门之人，炎火老祖哪怕留下传承，也会有一定的检验手段，他未必通得过考验！但如果真让他获得了什么，也只能说是他的机缘，而我们也卖了济苍王一个人情……况且，毕竟是我炎谷门有错在先，也只能靠此平息济苍王的愤怒了。” 炎谷门的长老们脸色复杂。 这崇明，可真是害惨炎谷门了。济苍王的弟子也是一个元尊敢动的？ 济苍王带着愧疚之色看向慕寒，沉声道：“所幸你没事，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王境掌控一方天地，我竟事后才知道。我这王，算是白当了。” 炎廷看向慕寒，替济苍王辩解道：“不怪你师父，我和你师父所在的密室玄乎的很，屏蔽了几乎所有感知。” 慕寒点了点头，心底有暖意升起。 虽说崇明来杀他时，济苍王不在，但慕寒能理解。而且，有师祖的存在，慕寒也没有主动用济苍令沟通济苍王，但济苍王却依旧愧疚不已，而且不论是他在回溯之时为他遮掩秘密，还是此刻对他的关心，都让慕寒感动。 “孟大哥，我没事。”慕寒低声道，心中将恩情记下。 济苍王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寒，没有再说什么。 “走，去密室，去看看老祖到底留下了什么。”炎廷唏嘘道。 …… 当听到“密室”的时候，慕寒以为那是像剑宗藏经阁内阁那样的密室，但当慕寒站在那像是原始住所一般的石室里，他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石室只有两扇石门，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口子。石室墙上，青苔布满，尽显古老的味道。 炎廷站在石门前，有些缅怀地道：“昔年，这里是炎火老祖闭关的地方，炎火老祖寿元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也选择了在这里坐化。若是炎火老祖还在，我炎谷门今时今日也不会如此落寞，只有我一个普通的列阵境修士。” 慕寒心中一动，轻问道：“掌门，不知炎火老祖当年是何实力？” 炎廷轻笑了一下，瞥了一眼济苍王，打趣道：“炎火老祖还在，苍州可没有济苍王了。” “王？”慕寒一惊。 炎廷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不过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我把炎火老祖和济苍比，是有些不厚道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昔——炎火老祖所在的那个时代，不缺王，而现在，却是不同了。” 慕寒心有疑惑，却见炎廷笑道：“所以你知道为何我说允许你进密室时，那些长老皆是惊诧和嫉妒了？整个炎谷门，连我都没有进去过。” 济苍王淡淡地道：“别废话了。要不是知道你没什么身家，崇明袭杀慕寒之事我绝不会这样就了了。只是一个修炼的地方罢了，别被你抬得那么高。” 炎廷嘴角一抽，干巴巴地道：“炎火老祖坐化的地方，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济苍王无情拆台：“若真有好东西，这么多年也早已被取走了。这地方，精神意义和象征意义更多？慕寒，所以你也别抱太大期望。” 炎廷被济苍王说的哑口无言，慕寒亦是无语。 一言不发，炎廷一脸生无可恋地开启了石门。 隆隆声中，炎廷的声音有些模糊：“我配合你演戏，让慕寒进入密室，那些长老看我的眼神都想吃了我，你还看不上这地方。我真是两面不是人……” “要怪，就怪你炎谷门那不长眼的长老……”济苍王幽幽道。 炎廷苦笑。他知道，济苍王还在意这事儿，依旧心怀怒意。 “崇明……”炎廷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理解崇明。像他们这种修炼之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修炼之路上发现无路。崇明……不是恶人。但人皆有善念和恶念。崇明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于是把一切都押了上去。 “有个弟子说崇明进去很久之后才动手。在那段时间，他是在犹豫和纠结吗？” “可最终，恶念压过了善念。” “死了，就死了。你也解脱了。”炎廷默默在心中道。 炎廷看向那缓缓关闭的石门和隐没在黑暗里的白衣青年，眼神深沉。 “孟然的朋友……在元尊巅峰的崇明袭杀下毫发无伤……你，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呢？” 济苍王看了炎廷一眼，淡淡道：“你在想什么？” 炎廷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在想……你这个苍州之主，为何要和他成朋友。”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济苍王神秘一笑。 “哦？”炎廷来了兴趣，“那我便洗耳恭听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炎火老祖 石门关闭，密室内有淡淡的黄光亮起。 石门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慕寒抚摸了一下那砌得光滑如镜的石壁，上面有着厚厚的尘埃。 通过方方正正的道路，密室内只有慕寒自己的脚步声在轻轻回响，慕寒走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空荡荡的，唯有一个石台上有一副骨架。 “炎火老祖……”慕寒心道。 除此之外，慕寒只看到了一个壁龛，里面有隐隐的红光。 “果然只是闭关之地，陈设如此简单。” 慕寒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下炎火老祖那无数年前留下终究腐朽的骨架，其中已没有一点生机。 “原来，王也会坐化而死。”慕寒心有凄然。 他知道第一尊陨落的王是幻王，但他是战斗而死，而炎火老祖，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因寿元耗尽而死的强者。 缓缓鞠了一躬，慕寒走向那壁龛。 那红光，似在眼前，又不似存在于世间。 慕寒凝然，合眸之后，再度睁眼向那神秘的红光看去。 “竟然是意识吗？”慕寒微微讶异，“其他人可曾看到？” “炎火老祖留下的意识……” 慕寒不敢贸然去探知。 尽管无数岁月过去，意识如同将息之烛，可这毕竟是平天强者留下的意识。是否有危险，慕寒也不知道。 “无妨，我有真幻诀傍身，不论炎火老祖当年有多强，在精神力方面也不比幻王。” 慕寒想了想，又用阴阳磨盘封印了那道红光。 “前辈，抱歉了。” 如果一切正常，慕寒自会道歉，但要有问题，这就是加了一道保命的手段。 “如果出了问题，师祖应该也会帮我看着。” 三重保险在身，慕寒的精神力缓缓探向那道红光。 …… 慕寒眼前出现无尽黑暗。无尽黑暗之中，一缕飘摇的烛火在跳动。 那缕烛火似乎感知到了慕寒，在黑暗中慢慢靠向慕寒。 烛火围绕着“慕寒”上上下下地转了几圈，有点像在观察。片刻后，它停顿了一下，冲入了“慕寒”的眼中，即撞入了慕寒的精神力内。 轰。 慕寒精神力动荡，意识中有无数文字浮现。在混乱的文字中慕寒大致看出，那是一篇心法—— 《炎修心法》。 同时，一张地图在慕寒的意识中展开。 在那对慕寒来说完全陌生的地图之上，有一个赤红流星标识。 与此同时，沉沉的苍老之声在慕寒脑海中响起：“天火坠落之地……” 在慕寒不断消化和理解心法的之时，那烛火还在慕寒的精神世界中徘徊。 它渐渐地深入了慕寒的精神世界。慕寒准备的三重手段，都拦不住它。 或者说，炎火老祖留下的意志烛火太过人畜无害了，以至于慕寒的手段都对它不设防。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终于有个适合的了……” 烛火颤动了一下，似乎有隐隐的声音响起。 它开始融入…… 或者说，夺舍。 “呵呵……小家伙手段倒不少，可惜对我无用……只要侵占了这里，等他按照心法强化了肉体，几年后我可以直接复苏，占据这身体……” 烛火跳动着，似乎在笑。 而他所做的一切，慕寒不知。 然而，在它这般做的时候，慕寒精神世界更深的地方，无尽的幽暗之中，一对黑眸缓缓睁开，邪恶黑暗的气息锁定了烛火。 “灭！” 随着这一声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命令落下，烛火凝住了。它所在之处开始龟裂，露出黑色的裂缝。 “什么？！”炎火老祖那残缺不全的意识感到了惊天的危机。 它开始反抗，但是无用。 无数岁月过去，它只是一道意图复生的残念，虚弱无比。 “为何……他的神识里会有一尊恐怖的存在……”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烛火碎裂了，或者说，熄灭了…… 那黑眸合上了，又陷入了无尽的沉眠。 而黑眸合上之时，现实中，慕寒睁开了眼。 “呼……”慕寒吐息，苦笑，“《炎修心法》？好多的内容啊……” 他觉得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可他的意识全部落在梳理混乱的心法内容之上，对于那一场精神世界深处的争斗完全不知。 或者说，哪怕慕寒没有被《炎修心法》冲击，他也发现不了。 不知道炎火老祖要夺舍自己的慕寒，缓缓地站起身，看到被他封禁了红光已经消失，愣了愣，旋即朝着炎火老祖泯灭生机了的身躯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慕寒诚恳道。 慕寒脸色平静，向外走去，心里想着炎火老祖给自己留下的东西。 “找到天火坠落之地，结合心法修炼，届时我的肉体会很强大。” “但此事应该不急。寻找那地方，估计也要很久。” 慕寒心道。 “现在的我，当寻找机会，破入元师！” 大长老在很久……不，也不是很久，说来也才一年左右？在那时就告诫过自己，修炼，切忌好高骛远。慕寒将这句话谨记在心。 想着想着，慕寒已是走到了石门前，将手按在了石门上，元力波动。 …… “嗯？” 石门外，炎廷和济苍王皆是一愣。 “这么快？”炎廷诧异。 济苍王无语道：“一刻钟……你炎谷门最珍贵的地方把人一刻钟都留不到啊……” 炎廷尴尬，用元力结出个手印，注入石门。 轰隆隆—— 石门打开，慕寒走了出来。 “有何收获？”济苍王笑问。 “收获不小。”慕寒淡笑，但看不出得了天大收获的喜悦。 炎廷嘴角一抽，便以为慕寒的话是客套话了。 济苍王眼有笑意地点了点头。他懂慕寒，但不多说什么，任炎廷自己去想。 “接下来什么打算？”济苍王问道。 慕寒说道：“我想找到日月山。” “日月山……”听闻此话，炎廷眼神一亮，很快道，“孟然，这日月山所在，能不能告知我一下？” 慕寒一怔。炎廷掌门这话，意思是济苍王知道日月山所在？ 济苍王读出了慕寒眼中的疑惑，点头道：“日月山，不是山名，而是能观到日月同现之景的山。甚至不只是如此，其特殊之处，对观日月的方位也有要求。” “但找出所谓的‘日月山’，不过是一番推演罢了。对我而言，很容易。” 济苍王笑了，看着慕寒道：“需要我告诉你吗？” 然而慕寒却是摇头。 “多谢孟大哥好意了，但我有推演的思路。”慕寒平静道。 济苍王笑得恣意，看向有些懵了的炎廷。 济苍王打趣道：“想让你炎谷门的弟子去，就自己推演。推演，读书人的事。炎廷，你也该多思考了。” 炎廷老脸一红，哼了一声，道：“费点时间而已。” “那祝你好运。”济苍王勾了勾唇角，又笑道，“不如这样，你和慕寒打个赌，看谁先推演出来。” 炎廷一脸无语，幽幽道：“孟然，你是看不起我吗……我可是列阵境啊……” “呵呵，未必。”济苍王笑。 慕寒看着二人斗嘴，感到莫名的感动。 虽然济苍王说自己很弱，是王境里最弱的那种，但再弱也是王，也是力压一州的存在。可济苍王给慕寒的感觉，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感。 慕寒曾以为，王都是不苟言笑的，都是唯我独尊的。但济苍王让他明白，王，也是人，也是有着喜怒哀乐的有血有肉的人。王，也会和自己的好友斗嘴，也会关心后辈。 “孟大哥，是保持了本心的那种。天雾王……虽然有些严厉，但应该也是，否则他不会寻找师祖那么多年。他也是保持本心之人。对了，师祖……师祖也是这样。” 慕寒忽而想道：“但未必所有人都是这样。总有人在修仙求道之路上迷失了本心……” 济苍王见慕寒出神，问慕寒：“在想什么？” “真好，我遇见了前辈们。”慕寒低下头，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济苍王与炎廷相视一笑。 “慕寒，你和我算是忘年交。而我和炎廷，也算是忘年交了。”济苍王笑道。 “原来如此……”慕寒恍然。 “嗯。” 济苍王顿了顿，神色微微肃然：“要找日月山，需尽快了。日月山的出现，不是偶然，也许是三千州异动的标志。我感知到一些东西，不好说。而日月山，此月必开，更可能在这七日内，所以留给你们自己推演的时间不多。” “所以，三日，如何？”济苍王的视线在炎廷和慕寒脸上徘徊。 “三日吗？有些仓促，但尽力一试。”炎廷道。 慕寒抿了抿嘴，道：“尽力而为。”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日月山 慕寒的想法，是根据日月移动的速度和轨迹推测日月同现的时间。 实际上，要做到这一点并不简单。 “两种情况——月升日未落，日升月未落。”慕寒边借着日晷记录着太阳的轨迹，边自语道。 这种记录，隔半个时辰一次，所以慕寒也任神思飘荡，去感悟一些东西。 “日月分居三千州两侧，日升月落，月升日落，是什么维持着这样的变化？” “日月也是星辰吗？那星辰的本质又是什么呢？星辰在天外……三千州的天外，是什么？” “天……天是界线吗？界线之外是……？有强者出过这天吗？” 慕寒突然想起在青剑宗藏经阁内阁里师祖留下的古册上看到这样一段话：“而在传说之中，封王之上，还有一个境界，被为封王极境。平天可封王，而封王极境，则对应着‘踏天’……” “所以，踏天只是传说？”慕寒眼神微微闪烁，“可传说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三千州，出过踏天的存在吗？” 想着想着，慕寒的疑惑越来越多，上至星辰，下至修者。 “三千州里，有趣的东西好多啊……”慕寒笑了一下，有这样的想法产生，“这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秘密的东西，以后我都要自己去探寻。” 慕寒收了收心思，再度记了一下太阳的变化，转而思考一个与自身有关的问题。 “阴阳体。日月。日为阳，月为阴。所以这是我在冥冥中觉得日月山才是我突破的契机的缘由。但，若是到了日月山，我该如何汲取日月元气？” 日月，远在天边。莫说汲取了，怕是都难以感知到。 慕寒推演了一阵，有些无奈、毕竟这事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 “也许要到了那个时机，我才能知道怎么做。” 慕寒开始修炼，元力在经脉内运行三十六周天便记录一次太阳位置变化。慕寒感觉到，太阳移动的速度似乎在变快。 “这也许意味着是日升月未落之际，也就是——晨曦。”慕寒有了猜测。 “按照这个变化趋势，的确跟孟大哥说的一样在这七日内。但具体地点不好确定……”慕寒微微皱眉。 地点，比时间更难以推断。 慕寒推演了许久，心道：“明日晨曦，我能根据日月方位知道日月山在炎谷门北方还是南方。对……这三日不能都待在炎谷门，要换地点……” 接下来，便等待黑夜过去的瞬间了。 …… 黑夜逝去，天色渐渐亮起，慕寒看向东方。 日出了。 身前，是慕寒制作的简易圆形阵图。 慕寒调整两块光石，分别落在阵图中心和日月连线的边缘上。光石发光，将阵图中间的杆子投射出两道黑影。 “向北凸，日月山在炎谷门之南。”慕寒沉吟了一会儿，轻笑道，“倒也不错，离天雾州近。” 慕寒很快去找济苍王了。 听闻慕寒寻找日月山的方式，济苍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出来：“你这推演，到也是别具一格，是我没想到的。” 济苍王顿了顿道：“那你的下一个选址，选好了么？” 慕寒取出苍州地图，这是离开地宝城时叶成给他的。 慕寒指向偏苍州中心靠下的一座山，道：“这里。” 济苍王点了点头：“走，我们去跟炎廷告别。” 当炎廷知道慕寒和济苍王即将离开时，苦了脸，道：“说好的三天呢？……” 炎廷看向慕寒：“慕寒小友有进展了？” “有一点。” 炎廷轻叹一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走。看看能不能在日月山出现前再遇到你们。” 济苍王向炎廷轻轻抱拳，道：“再会。” 炎廷深吸一口气，道：“再会。” 告别炎廷后，很快，济苍王带着慕寒出了炎谷门，前往慕寒在地图上所指的位置。 …… 三日之内，慕寒按照自己的方法，锁定了一条贯穿苍州的路线。 日月山出现，九成会在这条线上。 但地图上的线，放在偌大的山上便是上千千里之远，其中的山更是不可尽数。 “推演，需要更多的信息。”慕寒在思考，自己遗漏了什么。 济苍王没有指点慕寒什么。只要慕寒不问，他不会说。哪怕慕寒推演错了，他也不会指出。因为推演的过程和结果，对于慕寒自己来说，都是一次精神的磨砺。 “大方向我已经考虑过了，更细微的呢？” “日月同现之前，天地间的元力会有什么变化吗？” 慕寒盘坐高山之巅，开始感知。 茫茫天地间，只有无尽的元气。 “气。” “对了，日月我无法触及，但日月同现之时，天地间的气一定会变化。” “可气是游离的……如果是这样，日月山真的是唯一的吗？” 慕寒心里一动。 是啊，日月山真的只有一座么？ “我似乎走入了一个误区。”慕寒豁然开朗。 “也许，我所找到的这条线上，处处都可是日月山。” 慕寒笑了，看向那正立于孤峰之上的济苍王。 济苍王心有所感，飘然落地，轻笑道：“如何说？” “就在此处了，挺好的。”慕寒亦是一笑。 济苍王似笑非笑，问道：“时间呢？” “我不清楚，但能知晓是这三日内，第三日的可能更大。”慕寒如是道。 济苍王颔首道：“既然你已经定了，那便留在此处。” 济苍王顿了顿道：“我需离开一段时日，待你准备回天水之时，若是官道未开，用济苍令联系我，我助你渡过界壁。” 要走了？ 慕寒有些讶异，但很快了然。苍州还等着济苍王呢。 济苍王，先是苍州的王，其次才是他的朋友。 “这段时间，多谢孟大哥了。”慕寒正色道。 济苍王笑了笑：“走了。” 济苍王的身影逐渐消失。那是残影。 慕寒忽而有些失神。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济苍王时，两人虽不认识，却是聊了许多。再见，便是地宝城的灯火阑珊处。而自己，在第二次见到济苍王时，也已完成了约定，了结了济苍王的一个心愿。 慕寒不曾想到，自己竟与一州之王会一起饮酒，更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用“孟大哥”这样亲切的称呼去称呼一尊王。 此次一别，下次还能再见吗？ 苍州……以后自己还会再来吗？…… 待慕寒回过神时，朦胧的山雾已是将他笼罩在内。 “散。”慕寒挥了挥手，散去遮挡了阳光的山雾，望向东方的旭日。 慕寒心里有情感在酝酿。 “快了，元师……娘，等我。” …… 济苍王走了，慕寒在默默调息，使自己的状态保持在巅峰。 这一等，便是三天。 当第三个黑夜被一束微不可见的白光穿透时，慕寒感受到了天地间隐隐的变化。 慕寒依旧合眸盘坐于山巅，如同枯松扎根山石一般。 渐渐地，日升，月落。 在无边的寂静之中，天空紫雾弥漫，宛若鸿蒙初开。 “日月山，果然在此。”慕寒心道，睁开双眸。 他的左侧，是一轮紫日，右侧，是一弯紫月，与慕寒成三点一线的方位。 慕寒缓缓的吐息之中，浑身元力在欢呼共鸣。 突破，仿佛就在眼前。 慕寒压下心中的激动，将心神全部沉入阴阳珠之上。 “纳！” 随着慕寒心中一声低喝，一个以慕寒为中心的元力漩涡形成了，疯狂地吸纳凝集了日月伟力的紫雾。 慕寒从元士到元师的突破，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元师 紫雾迷蒙，醉人心魄。 日月同现之景，来得快，去得也快。 月已西沉，隐没在地平线后。 在最后一抹紫雾消散之前，慕寒睁开了紧闭许久的眸子。 山风拂过，慕寒的衣衫轻轻飘飞。 慕寒望向天边，长夜之后的天朦胧地有些不真实，越看越是高远。 他的心中，没有突破之后的激动，也没有晋入元师的骄傲，唯一有的，是宁静。 阴阳珠在慕寒的丹田里缓缓旋转。原本红蓝二色的阴阳珠此刻已完全化为黑白二色，其上还有淡淡的紫意，犹如鸿蒙初开之时黑沉白升，紫气氤氲之景。 在突破到元师的一刹，慕寒真正知道了阴阳体的强大。 现在的他，若是再与炎谷门的汤高正面交手，不说压制，至少会不落下风。 要知道，汤高是六转元师，而慕寒，不过一转。 但即便如此，慕寒依旧平静。 在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母亲，我要回来了。等我来救你。”慕寒轻语。 他拿出了大长老给他的子母石的子石。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子石毫无变化。这也意味着灭江王还没有出关，还没到最终冲突的地步。但这一年，慕寒备受煎熬。 “该了结了……”慕寒再度低语。 他没想过推翻天水皇室，即使有天雾王和济苍王的帮助。 事实上慕寒只想救出母亲，离开天水州，在天雾州安顿下来。这样，就很好了。 从天水州走出来这么久，慕寒对于七皇子之事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不恨灭江王，因为换做是自己，若是自己的儿子死了，也不会平静。 而抓走他母亲的，也是天水皇室，并非灭江王。 说到底，天水皇室将七皇子之死迁怒于他，而他又母亲被抓迁怒于灭江王。 不知道想了多久，那被慕寒握着的子石渐渐温热起来。 “该走了……回……家……” 想起东升城的小屋，慕寒眼里露出怅然之色。 母亲不在了，自己也走了，二猴呢，还住在那里吗？ 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慕寒心头苦涩…… 不再迟疑，慕寒将元力传入济苍令中。灰色的济苍令微微发亮，将感应传递给济苍王。 …… 济苍王来了，出乎意料地快。 “元师了啊……”济苍王笑了笑，“修炼天赋很好。”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寒的时候，后者……似乎才地元境？这么一想，他忽然愣了愣。 对于他来说，不论慕寒是元士还是元师，甚至是元尊都没什么区别，但就慕寒来说，后者修炼的速度，堪称恐怖了…… “走。”济苍王带着慕寒前往天雾州的边境。 …… 站在空间壁垒前，慕寒感知到了那凛冽的空间乱流里的罡风。 他知道，若没有济苍王，自己闯入其中，多半九死一生。 济苍王笑了笑，道：“别太担心，我用元力护你通行。” 随后他告诫道：”记住，不要胡乱感知，精神力不要探出空间通道之外，空间乱流会将其撕碎。得不偿失。” 慕寒微愣，他捕捉到了济苍王言语里的一个信息：“得？” 济苍王点了点头：“是可能有所得。空间乱流里有最原始的空间大道，可以感悟，但对你而言，这样的危险之事，不要做。未封王，或者有专门抵御空间撕裂的大阵，都不要多想。” 慕寒点头，将济苍王所说的话记下。 济苍王靠近空间壁垒，将一只手贴在了空间壁垒上。慕寒没感觉到明显的元力波动，但在半晌之后，一个稳定的空间通道形成了。 与此同时，济苍王的脸色微微发白。对他来说，帮人强渡，也不是简单之事。 “抓紧时间，走。” 济苍王道：“如果按你所说的子石碎裂了，用济苍令联系我。我会立刻赶往天水州。” “前辈，后会有期。”慕寒郑重道。 “叫我什么？”济苍王笑了。 慕寒无奈改口，再度抱拳道：“孟大哥，告辞。” “去。” 目送慕寒进入自己开辟的暂时的空间通道，济苍王转身，感知了一阵，确认慕寒顺利通过了空间乱流，便转身离开了。 …… 空间通道似乎是单向的，慕寒被莫名的力量承载着前进。 银色的特殊时空内，慕寒有些怔然。 官道不过百米多长，说明空间壁垒其实不厚，但慕寒却觉得，自己已经在空间通道内前进了数百米了，却还是没有到尽头。 慕寒朝四周看去。 在空间通道之外，有罡风在肆虐，划破出漆黑的裂缝。 慕寒不禁感到心惊肉跳。 他知道，在那空间切割的力量下，不论人还是物，都会化作虚无。 当前方出现有光的缺口时，慕寒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双脚落地，背后的空间通道口瞬间关闭。 四周大雾弥漫，慕寒看了看，自己似乎在无人的深山里。 “无人也好，否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慕寒望了望四周。 “先确定我的位置，然后去天雾宫一趟。” 心中这般想到，慕寒马不停蹄，朝着背离空间界壁的方向赶去。 …… 半个月后，天雾宫。 偏阁之中，听闻慕寒的问话，宫里的老仆道：“陛下……在闭关……” 慕寒一怔，再问：“那公羊先生在吗？” “公羊御守吗？应该是在的。容老奴去禀报一声。” 老仆立刻走了。 “天雾王在闭关？”慕寒心里生出些许不妙的感觉。 很快，公羊明来了。 “元师了？”公羊明惊讶不已。 慕寒谦虚道：“得益于幻王，而且，在苍州也获得了一些机缘。” 公羊明缓缓点头。确实，如果没有幻力种子，慕寒不可能修炼得如此之快。 “听说你是来找天雾王的？”公羊明问道。 慕寒点头，问道：“公羊先生可知天雾王何时能出关？” 公羊明沉吟了一下，道：“别急，天雾王这次闭关，嗯……其中一部分也有你的原因。当然，闭关是好事。” “此话怎讲？”慕寒疑惑。 公羊明笑道：“修炼最忌心结，那日天雾青雨相见之后，心结一开，便有进步了。待天雾晋入二阶王，届时也能更好地帮你。” 慕寒也是心中一喜：“只不过如此，要等到官道开了。” “嗯，确实如此。你要走的话，我可以给天雾留个音信，然后与你前往一同前往边境。”公羊明道。 “不必麻烦公羊先生了。”慕寒笑着摇头拒绝，“代我恭喜天雾王进阶便好。” “对了，公羊先生，这个给你。” 慕寒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装着炎源的木盒。这是慕寒从炎谷门赢来的第二份炎源。除了这个，他还剩下最后一份。 “这是？”公羊明疑惑。 “炎源，也叫炎晶石。不知公羊先生是否知晓。”慕寒解释道。 “炎源？我知道。”公羊明讶异，“不过这么大的炎源，真让我开眼界了。说实话，这有些贵重了。” 慕寒轻声道：“来天雾州，公羊先生帮了我许多。没有公羊先生，我甚至得不到幻王传承……” 见到慕寒执着的眼神，公羊明轻叹一声，心中知道慕寒的答谢之意，于是也没有矫情，微笑着收下了炎源。 慕寒说道：“公羊先生可有什么联系的手段？待我回归天水后，也许要跨州联系先生和天雾王。” “有的。”公羊明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小石牌，石牌中间，有颗石珠。 “你第一滴血在石珠之上，随后把石珠收好。石珠碎裂，石牌也会立刻碎裂。时间是同步的，比其他手段快得多。”公羊明缓缓道。 慕寒接过石牌，用指尖在另一只手的手指上一划，将血滴在石珠上。 鲜血神奇地渗入石珠和石牌之内，慕寒感知到二者之间似乎建立了一种特殊的联系。 慕寒将石珠取出，把石牌还给了公羊明。 见慕寒收好了石珠，公羊明笑道：“在天雾宫休息一日，也好与我讲讲你去苍州后发生了什么。” 慕寒笑着点了点头。 夜晚，慕寒边和公羊明下着简易的天演棋，边讲述着自己在苍州发生的事。 当然，很多细节被他略过了，比如刺王、崇明长老的事。 当听到济苍王也答应帮助慕寒的时候，公羊明叹服不已。 两尊王，竟然会为了一个元师出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都能想象到，天水州会发生一场因元师而掀起的王与王的对峙。 …… 一夜很快变过，按照约定，公羊明送慕寒出了天雾城。 而慕寒，告别了公羊明后走上了回归天水州的最后一段路。 只是……世事不尽如人意。 当慕寒到达天雾州和天水州的边界地带时，官道还有十日才开。 但，变故发生了—— 连接着在大长老手中的母石的子石，碎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强渡 慕寒愣愣地看着手中碎掉的子石，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天雾王没出关，官道也没开……他要如何回天水？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慕寒咬牙。 十日，他未必等得起！ 慕寒取出济苍令和石珠，元力激发济苍令后捏碎了石珠。 “灭江王出关了。”这个信息，在慕寒脑海中不断翻滚。 原本充裕的时间，忽然变得无比紧迫。 “济苍王要多久才能收到济苍令的信息？他赶来要多久？天雾王呢？天雾王又何时才能出关？”慕寒心乱如麻。 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他，突然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思绪杂乱，慕寒朝着官道走去。说是官道，但开启之前，也只是空间壁垒。 驻守的士兵拦下了慕寒，冷声道：“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慕寒抿了抿嘴，道：“有人认识公羊御守吗？” 先前说话的士兵沉声道：“在天雾州，公羊御守谁人不知？哪怕未见其人，也闻过其名。” 慕寒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几日后，公羊先生也许回来这里。如果他问了，问我去哪儿了，可否帮我捎个口信？” 士兵一怔：“什么？” 慕寒笑了笑，心中下了决定，随后道：“就说……我已经回天水州了……” “官道还没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士兵心知眼前这人和公羊御守有些许关系，但说的话却是有些奇怪。 慕寒不再言语，道了一声“多谢”后朝远离官道的地方走去。 只不过，他不是背离空间壁垒，而是沿着空间壁垒离去。 看着慕寒离去的背影，那个士兵眼神疑惑，良久之后他突然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朝旁边的士兵道：“那个人……莫非要强渡州界？！” 他猛地向慕寒离去的方向看去，但慕寒，已然消失不见。 …… 站在天水州的空间壁垒之前，慕寒比在苍州时更难感觉到其中的伟力。 “说来也神奇，一步之遥的距离，却是平静和风暴的差别。”慕寒轻笑，自语道。 他向前了一步，伸出手，手掌只差一寸就接触到那壁垒。 “我……不能后退啊……” 慕寒笑得温柔，声音里却暗含了一丝痛苦。 他心中平静的声音在回荡：“我可以等济苍王，一日、两日，还是三日？济苍王到这里有多快？我不知道……而我，也不可能去等……” “如果……只差了那么半天……” 有慕寒担忧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他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 “母亲……”慕寒喃喃。 早在千森迷阵里，慕寒便明确了本心。不论如何，自己没有退路，更不可能在原地等待。哪怕……这前进一步的代价是粉身碎骨。 此刻的慕寒，很疯狂，也很冷静。 “我绝不会送死！”慕寒望着其后有无数罡风肆虐的空间壁垒，眼神渐渐凌厉，“我一定要活着出来！” 手再向前一寸，几乎完全贴上了空间壁垒，慕寒闭上眼，慢慢感知。 “就是现在。” 在某一刻，慕寒霍然睁眼，阴阳元力覆盖全身，义无反顾地一步踏出，身形隐没在了令无数元师惧怕的空间壁垒之后。 进入其后的一刹，慕寒便悬浮在虚空，被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向前。 “原来如此！推动的力量一直存在，济苍王那时做的是帮我稳固通道！”慕寒心念电转，立刻明白自己要做的是完全的防御。 只要能撑过去，便成功了。 以银白色为主调的空间之中，散布着一些漆黑的裂缝。那是极其恐怖的罡风留下的痕迹。 那种罡风，慕寒触之即死。但即便数量最多的、最弱小的罡风，依旧撕裂了慕寒的防御，在他的身体上留下锋利的血线。 “真幻诀！” 慕寒的精神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集中。因为只要有一丝的疏忽的滞缓，便是他付不出的代价。 精神力渗入空间，但很快被撕裂，但撕裂的同时，慕寒也知道了罡风袭来的方向，从而尽力去闪躲刀锋般锋利的罡风。 精神力飞快消耗，到此刻，慕寒已顾不得济苍王叮嘱的事了。哪怕精神力有所退步，慕寒也在所不惜。 “阴阳茧！”慕寒低喝一声，元力从阴阳珠中涌出。 元师，到了这个境界，意味着可以元力化形。 当慕寒的元力缓缓在周围撑开，一个虚幻的黑白二色的茧形成了。 它的作用是只为慕寒阻挡罡风一瞬。 空间乱流中，不断有新生的罡风突然袭来，慕寒不断躲闪。 然而，空间乱流是令无数元师不敢踏足的地方，又岂是平常。 罡风实在太快，渐渐地，慕寒已是遍体鳞伤，一身白衣已是撕裂，被鲜血染红。 嗤！ 一道强大的罡风悄无声息地爆发，慕寒避之不及，斩在慕寒大腿之上，鲜血喷涌而出，裂口深可见骨。 慕寒倒吸一口凉气，痛感蔓延全身。 修炼到了元师，肉体早已脱离凡胎，一些细小的伤口，慕寒都可以很快自愈。但是被空间罡风划破的地方，似乎都带上了一股神秘的力量，阻碍着慕寒的修复。 慕寒冷汗涔涔。 大腿的受伤，让他几乎无法行动。 伤口愈发增多，元力和精神力接近枯竭。 最让慕寒心神战栗的是，一道漆黑裂缝，就在他眼前诞生，随后飞快泯灭。哪怕再进一尺，慕寒都要命丧于此。 而慕寒，也成了白袍血人。 终于，尽头到了。 踩到大地的一刹，慕寒来不及高兴，便变了脸色。 一块石碑伫立在不远处，其上写着：风州。 强渡，成功了。但也因为空间乱流之“乱”，强渡，也失败了。 慕寒一言不发，开始疗伤，用元力同化着浑身伤口里残留的那些神秘力量。 “空间之力吗……”慕寒心中喃喃。 半日之后，慕寒伤势恢复大半。 握了握拳，深一口气，慕寒压抑着心里的焦急与不安，又是一头撞入了空间乱流之中。 第二次……强渡！ …… 阳明州。 荒原中，有一座小屋。这里生活着一对父子。儿子已有三十余岁，而父亲年过半百，这对普通人来说已是迟暮之年。 这天，老人在阳明州的边缘游荡，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血人。 他上前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人，浑身是“刀伤”，倒在血泊之中失去了意识。 他探了探血人的鼻息，似乎还有一息尚存。 他心里一惊，赶忙叫来自己的儿子。 父子俩合力，将这个血人抬回了小屋里。 父子俩面面相觑，老人沉默，中年有点焦急。 “怎么办？父亲，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老人沉默，走到了房间的一个地方，拉开了一个儿子未曾见过的抽屉，拿出了一个有些破旧古老的盒子。 “这是……”中年疑惑。 “一颗丹药……是……传家宝。”老人解释了一句，不再多言。 中年一愣，但很快露出了喜色，赶紧道：“父亲，快让他服下啊！快啊！” 老人点头。中年立刻来到躺在床榻上的血人旁边，托起了他的后背。 “水水。”老人意识到干服有些困难，又盛了一碗水。 费了一番力，父子俩终于让血人服下了那颗药丸。 “那颗东西……有用吗？” 看着似乎毫无变化的血人，中年问道。 老人叹息一声：“尽人事听天命，希望有用……” 父子俩，都没提丹药本身的事。 对他们来说，这是二人最珍贵的东西，但，他们却毫不犹豫地将之给了外人。即便这样的选择未必有用。 …… 意识在昏沉地起伏。 慕寒听到似乎有人在耳语。 忽然，一股淡淡地暖流包裹了慕寒。 这就像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慕寒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我在哪里？”慕寒在想。 “是了，我最后倒了……”慕寒在意识中苦笑。 第二次强渡，他受伤更重。在强渡的最后，他提着一口气出了空间乱流，但元力和精神力都已耗尽，更别提比先前更重的伤。 “醒来！”慕寒叹息，破开了无尽的黑暗。 …… 睁眼，看见的便是一个阳刚淳朴的中年人。 “父亲，他醒了！”老人的儿子失声喊道。 一个沧桑的老人进入慕寒的视野，两人面容有些相似，更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神，都闪着光，都带着无限的关切。 “果然，传家宝是有用的！”中年喜道。 老人摇了摇头，示意别说这个。 但慕寒已是懂了。 他感知了一下，体内的那颗丹药不过是普通的二品丹药，说起来，十分寻常，但对这对普通父子二人来说，绝对是最珍贵的事物了。 “多谢。”慕寒轻声道。 二品丹药，作用不大，但却在关键时刻，成了他凝聚意识的引子。 慕寒没说什么，但他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还能活下来吗？”中年有些担忧地道，而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慕寒没有在意，笑了笑，道：“无碍了。” 然而父子俩眼里的担忧之色却丝毫不减。 慕寒合上眼，开始吞吐元气。 “年轻人，别睡……睡过去就没了……”老人沉声道。 “无妨。”慕寒微笑，声音十分虚弱，但多了一丝从容。 老人见状，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拉着儿子出去了，把安静的屋子留给了慕寒。 第一百二十七章 空间风暴 老人点起了烟斗。 中年忽然说道：“爹，我们照顾到他康复为止……虽然我们……” “没事，我们都省点吃的就好。”老人自然明白中年未说完的话，吐了口烟圈道。 中年笑了，而后想起了什么，问道：“爹，那个药丸是什么，传家宝？我怎么从来听你提起过？” 老人声音不大，目光有些悠远，他缓缓道：“儿啊，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有一群尊贵的人，他们叫……元师。我们祖上，也有过元师，这颗丹药，就是从那时传下来的。” “元师……”中年愣了愣，问道，“那这颗丹药有什么用？” 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但所幸，把他救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中年忽然问道：“爹，你觉得……屋里那位，会是元师吗？” 老人沉默，半晌后才道：“是不是，跟我们救不救没有关系。” “我懂。只是好奇。”中年唏嘘，“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受这么重的伤，更神奇的是，他没死……” “他很年轻，气质和我们不一样。我想，他是普通人。可是，爹，如果他是你说的元师，连他都会受这么重的伤，那我们算不算幸运呢？”中年轻叹。 老人微怔，道：“你想得倒挺多……” “是啊……” 父子两人聊着，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忽然有了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接连起身要进屋查看情况，门，却是先被推开了。 慕寒扶着门，身上是换了的白袍，脸色有些苍白，伤势没有全好，但已经能走路了。 见到慕寒自己出来了，老人和中年心里一惊，中年赶忙上前搀扶慕寒。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慕寒微笑了一下。 老人看着一身白衣的慕寒，气质不在凡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明白了，眼前的这位，真的是元师。 老人弯了弯腰，嘴唇因为心中的震动颤抖着道：“元师大人……你还要休息……” 慕寒一愣，连忙托起老人，道：“老人家，别这样叫我。你们二位，才是我的恩人。是我该感激你们才对。” 慕寒眼神有些复杂。 自己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素昧平生的人，他们竟舍得这样救自己。 其实先前二人说的话，慕寒都听见了。不是他刻意想听，而是元师的五感本就比一般人敏锐。 他们，是如此淳朴而善良的人。 善，该有善报。 慕寒伸出了手，搭了搭身旁青年的肩膀。 在后者愣神之间，他体内的诸多杂质被阴阳二气焚尽。 慕寒脚步一动，亦是对那位老人如此。 顷刻间，老人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十岁，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无比。 “多谢元师大人！” 虽不知慕寒到底做了什么，但二人却是知道自己受了他们根本不敢想的恩赐。 慕寒并指分别点向二人。 二人只觉得头脑一震，脑海里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他们只听见慕寒道：“这是修炼的基本手段。从今以后，你们也可以修炼了。” 老人和中年脸上皆是有喜色浮现。 “不要告知他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应该明白。”虽然自知被他人盯上的可能性不大，但慕寒还是叮嘱了一句。 老人和中年还处于激动中，慕寒却是声音低了下来：“再见……我……真的要走了……” 见到二人眼中挽留的意思，慕寒眼神微微黯淡，他看着二人，解释道：“抱歉，我又不得不走的原因……” 老人和中年一怔，没有过问。 中年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松开了搀扶慕寒的手。 慕寒笑了笑，道：“再会。” “元师大人，再见……” 老人和中年目送着慕寒离开。 慕寒知道，自己做的，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那对父子来说，却是改变命运之事。 慕寒也想过，在这三千州，究竟是做个凡人好还是元师好。可他得不出绝对正确的答案。 但有一点无法否认，那便是修士能减少病痛、延长寿元之事是确确实实的。 “我为你们打开修炼之门，以后的选择，看你们自己。”慕寒心道。 …… 阳明州的空间壁垒之前，慕寒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两次强渡都能侥幸活下来，自己的运气堪称逆天了。而这第三次，虽说元力是恢复了，但他的身体状态比之前差了太多太多，甚至不及一半。若要再次强渡，几乎是没有活路。 “生……死……” 慕寒看向自己的掌心，眼神有些复杂。 两次的强渡，对他来说并不是毫无收获。一方面，他多了一丝关于生死的感悟，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的元力中，掺杂了一些空间的波动，也不知是好是坏。 “在这陌生的大州，我其实没有退路啊……” 慕寒洒然一笑，第三次走向了空间壁垒。 “希望这一次，空间乱流把我送到天水州。母亲，等我……” …… 与此同时，天雾州。 一日之前，公羊明见到了石珠破碎，脸色直接大变。 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的，他联系了天雾王。 确实，天雾王在闭关，但这不意味着他无法联系。否则天雾州若是被人强攻，岂不是直接沦陷了？但，联系也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这也许会导致天雾王进阶失败。 所幸，当此刻公羊明看到天雾王的时候，后者的脸上并无遗憾的神色。 “突破之后，我在巩固修为……老师，出事了吗？”天雾王问公羊明。 公羊明沉声道：“走，我们立刻去天雾州到天水州的官道。事情路上说。” 天雾王见公羊明脸色郑重，直接打破了空间进行空间跃迁。 “前段时间，慕寒回来了，我让他留下了传信用的石血珠，碎裂，就代表约定到了。一日前，石珠碎了。”公羊明语速很快地道。 “那他现在在哪？”天雾王问道。 公羊明眼神微微变化，道：“这正是我担心的！我怕他知道你不出关，会做出傻事！” 天雾王不语，速度再快三分。 天雾州边境，大雾忽然浓郁起来。 在驻守官道的士兵震惊的眼神中，两个黑影从雾中走出，赫然是天雾王和公羊明。 “陛下！”士兵纷纷单膝跪地。 公羊明快速道：“一日前可有一个白衣青年来这儿？” “有！”那个跟慕寒交谈过的士兵霍然抬头，问道，“可是公羊御守？” 公羊明点头。 士兵立刻道：“有个人让我带话给公羊御守，他说——他回天水州了！” 公羊明脸色大变。 天雾王低骂道：“蠢货！” “快！”公羊明焦急。 天雾王闪现到界壁之前，心神沉入其中，开始感知。 …… 空间乱流之中，慕寒苦笑了一下。 目之所及，皆是扭曲的空间，以及不断蔓延开来的黑色裂缝。无数罡风在其中搅动，宛如灭世之景。 空间风暴。 连列阵境修士深陷其中都无法自保的空间风暴。 无孔不入的细小罡风在慕寒的身上留下无数伤口，空间之力侵入其中。 伤口中黑白交织的元力光芒泛起，元力迅速熔炼空间之力。消磨之后，慕寒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不知多少次的受伤和恢复，慕寒的身体对空间之力的切割之效也有了一定的抗性。 慕寒知道，即便如此，当空间风暴彻底爆发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但他眼神明亮，并未放弃。 “向死而生。就让我看看，空间乱流里的元力有什么不同！” 瞳孔之中，阴阳流转，空间波动的痕迹在慕寒眼中如同湖面的波纹。 精神力在快速消耗。这样的状态，他坚持不了太久。 慕寒沉下心神，朝四周看去。裂缝蔓延的速度在加快，用不了半分钟，就会将他所在之处吞没。 慕寒抬头，眼里忽然有震撼之色浮现。 “那是……” 在空间乱流里的“天”的尽头，慕寒隐约看到了一条条横亘天际的虚影，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是巨大的锁链。 “锁链？空间界壁之中？其他的地方也有‘锁链’吗？大州，被锁住了？” 慕寒心神震荡。自己也许……发现了什么堪称禁忌的秘密。 但此刻不由得他深思。 空间罡风在席卷，空间裂缝在蔓延而来。 无处可逃。 “别无他法了吗？……嗯？”慕寒眼神微微闪烁，猛地朝后方望去。 隐约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一股意志力在空间乱流中爆发，慕寒听见了一个威严的低沉声音。 “慕寒，向前！” “天雾王？向前？” 慕寒一怔，随后全身元力爆发，舍弃了防御，不顾一切地向着空间乱流的尽头冲去。 漆黑裂缝像一支支长箭从四面八方指向慕寒。 同时，天雾王的力量也在靠近—— 一只无形的空间巨手，在空间乱流中前伸，拍碎了无数罡风。 当空间裂缝即将吞噬慕寒之时，它虚握住了慕寒，将之尽数抵御。 空间巨手带着慕寒前进，直到尽头。 …… 天雾王霍然睁眼，抽回了探入空间壁垒中的手。 “找到了？”公羊明忙问。 天雾王点了点头，僵硬着脸低骂了一句：“空间风暴！” 公羊明闻言，也是脸色也是微变。 天雾王还是沉着脸，道：“竖子无谋！元师也敢踏足空间禁地！这家伙，好像先前受了很重的伤。他不是第一次闯空间乱流了！真的是……找死！” “他太冲动了！”天雾王下了这个结论。 公羊明苦笑了一声，轻叹道：“冲动……也是因为他在意他的母亲。” 公羊明微微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在心中道：“慕寒，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情，让你冲动，是你唯一的弱点。但要是你连这个都不在意了，天雾和济苍都未必会帮你……” “祁雾，有一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公羊明一笑。 “什么？”天雾王疑惑。 公羊明笑道：“慕寒，也获得了济苍王的承诺。” 天雾王一怔，这次他的眼神渐渐变化了，片刻后轻轻吐气道：“难怪我闭关时感觉到了一些波动，想来那是济苍王在帮他渡州了？济苍王也帮助他……呵，真是一个神奇的家伙啊。” “双王……这样一来，就有意思了。”天雾王的嘴角渐渐勾起。 …… 踏上天水州土地的时候，慕寒感觉身心都在战栗。 也许是因为九死一生渡州成功，也许是因为再回到了这片土地。 “我……回来了！”慕寒心中有烈火燃起。 回头看了一眼，慕寒低声道：“多谢！” 如果最后没有天雾王，他就葬身在空间乱流里了。 “去天风城，找诸葛柔光！” 诸葛家族，坐落在天风城。 慕寒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诸葛柔光了解情报。而且，也只有在诸葛柔光的帮助之下，他才能潜入九龙城。 “走。” 慕寒没有停滞，全速赶路。 第一百二十八章 筹备 官道不开，天雾王不敢轻渡界壁。 这倒不是因为危险，而是他这般强大的存在，跨州必然会被灭江王发现。 他州之王无端进入本州，那便是挑衅。更何况，他本就与灭江王不对路。 王见王，绝不是好事。 “老师，我送你过去，请追上慕寒。一旦有冲突的征兆，请立刻联系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天雾王沉声道。 公羊明点头，他明白天雾王所想。 “慕寒应该也联系了济苍王，你最好先找到他。”公羊明如是道。 天雾王会意。 很快，天雾王平息了空间风暴，并稳固了通道，送公羊明抵达了天水州。 …… 回归天水州之后，慕寒赶路之余，也取出了青雨剑。 在空间乱流里，慕寒一直把青雨剑收在空间戒指里，为的是不让师祖担心。因为，他明白，就算有师祖，有青雨剑，剑遇裂缝，也是破灭的下场。 慕寒不会，也不可能赌上师祖的魂灵来用青雨剑抵抗罡风。 “青姐，我们回来了。”慕寒轻笑。他的声音，自然被冷雨青听见。 一道人影在慕寒身边幻化。 “天水州……”冷雨青的灵体悬浮在青雨剑之上，她的眼神，有些怅然。 这算是她在复苏以来真正看到了天水州。 最初青雨剑出水，她看到了青剑宗的山，但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第二次，是在藏经阁内阁，她现身了一次。第三次，则是在天雾宫。但从那开始，便是异乡了。 而如今，才算是回乡。 然而她没有感慨什么，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慕寒的身上，她用有些清冷地声音道：“慕寒。” 慕寒闻言，看向冷雨青。 当慕寒对上了冷雨青那有些锐利的眼神时，他知道师祖要说什么了，不由得停下了步伐，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你不该如此。”冷雨青缓缓道。 慕寒低下了头。 “你若用青雨剑，何须受这么多伤？你担心青雨剑被毁吗？青雨剑内有我，怎会让空间裂缝将青雨剑吞噬？”冷雨青脸上有寒霜。 慕寒轻声道：“青姐，闯空间乱流，是我的选择。我不想青姐陪我一起冒险。” 话音落下，青雨剑从慕寒手中飞出，剑身扬起，“啪”地在慕寒头顶敲了一下。 “哼。” 冷雨青冷哼了一声，道，“你要一个人扛吗？你若死了，什么东西会在空间乱流里留下？” 慕寒一愣。确实，如果自己死了，一切化为齑粉，师祖之灵也会湮灭在空间乱流里。 “凡事三思而后行。以元师实力强闯空间乱流？你这次选择，绝对是错了。” 冷雨青冰冷道：“你不是一个人——你的生死，不属于你自己。这世上，没有在意你的人吗？” 不知为何，慕寒的脑海里有太多的人脸闪过。 母亲、二猴、大长老、若曦、雨革月、公羊明……当然，还有眼前的师祖。 慕寒苦笑：“师祖，是我错了。但如果让我选择，我也许还是会这么做。因为……我的母亲还在等我。” 剑身再一次在慕寒头上敲打。 “你真的觉得有快很多？除了落下一身伤，最后难道不是天雾助你才渡过的？老老实实等着，天雾不来，济苍也会来。更何况，就算你一个人回到天水，又能改变什么？最后的对峙，还是要依靠他们。” 训斥的话说完了，她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冷雨青顿了顿，道：“当然，我理解你做出的选择。毕竟我是局外人，而你是局中人。身在局中，还保持冷静，那也许就是无情了。” “不过……”冷雨青不知想起什么，语气微微波动，“慕寒，记住了，在有些逆境甚至是绝境里，哪怕你再绝望，冷静是你唯一翻盘的机会。” 没来由地，一股悲伤从心底升起，慕寒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慕寒，后方有人来了。”冷雨青突然道。话音刚落，灵体回归青雨剑。 慕寒疑惑，转头看去，愣了愣。 遥远的后方，有个人在临近。 “公羊先生？”慕寒讶异。 公羊明挥了挥手，微笑着在慕寒面前停下：“又见面了。天雾渡州灭江王会有感知，我负责在关键时候传信给他，他立刻会到。” “原来如此。”慕寒恍然。 “事不宜迟，公羊先生要与我一同奔波了。”慕寒道。 公羊明点了点头。 两人立刻动身。 …… 天风城。 诸葛家族。 诸葛柔光在书房中，望着窗外的景色，轻轻摇着扇子。 “该来了？” 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屋外忽传细碎的脚步声，随后是下人的禀报。 “少主，有两个自称是您朋友的人来了。” 诸葛柔光笑了，道：“请他到这边一议。” “是。” 须臾之后，慕寒见到了诸葛柔光。而公羊明在前堂等待。 “好久不见了。”诸葛柔光笑道。 “是啊。”见到诸葛柔光，慕寒也是心情稍微放松了不少。 “交换下我们各自的信息。”诸葛柔光道。 各自，说明就不是单方向的。诸葛柔光要借此来权衡接下来的选择。 …… 一个时辰后。 “九龙牢狱……”慕寒眼神闪烁。就是那里吗？ “说起来，竟然被你找到了两位王。”诸葛柔光唏嘘。 慕寒笑了笑，眼神微微变化，道：“诸葛兄，有件事我想问下你。” “什么？”察觉到了慕寒眼中的异样，诸葛柔光也正色起来。 “诸葛兄……可知道一位女子，叫雨革月？”慕寒问出了口。 “雨革月？”诸葛柔光沉吟了一下，“可有其他的标志？” 慕寒思索了一下，道：“一身蓝裙，带着面纱，黑发银眸，实力……很强。” 诸葛柔光的扇子“啪”地一声合上，莞尔道：“不知她和你的关系？” 慕寒尴尬了一下，粗糙地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一下。 “她走了？”诸葛柔光听完，眼神有些玩味。 慕寒被他看得不自然，撇过了头，道：“诸葛兄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倒也不是不知道……” 诸葛柔光打开了扇子，轻摇着说着：“一开始单凭描述，我不认识此人。但后来你说她独身一人，不怕强盗，又在火海中救了你。最关键的是，能御空。你该知道，列阵，能御空的也是在少数。显然，这是一位极强的女子。但三千州强大的女子何其之多？” 慕寒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忽略了一些很简单的东西……如果你把她当做一个散修，是否能联系到谁？”诸葛柔光笑问。 “散修？”慕寒疑惑。 “呵呵……那我若告诉你，雨革月三字组成的是一个‘霸’字，你又能想到谁？”诸葛柔光眼中布满笑意，盯着慕寒。 慕寒浑身随着心头的震惊一震，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色彩。 答案……呼之欲出。 慕寒苦笑了一下。她的身份，她的秘密，原来从一开始就告诉了自己。 “竟然是……她……” 慕寒深深吐了一口气。 那个大长老告诫过他绝对不可招惹的第一散修，那个令封王强者都觉得不可得罪的存在，竟然是一位女子……而且，和他…… “所以……雨革月是她的真名吗？”不知为何，慕寒突然想到，心里产生这样的疑惑。 “霸天啊……百州第一……”诸葛柔光唏嘘不已，“原来在遇到我之前，你就和这么一位存在有了牵扯。她若帮你，灭江王又算什么？” “不，她与我说过，我的路，要自己走。”慕寒心情渐渐平复，这般道。 “原来如此……我懂了。” 诸葛柔光点了点头：“也罢，有天雾王和济苍王相助，已是够了。而且，还有青剑宗大长老不是么？你归来之前，我忧心忡忡，现在，倒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了。” 慕寒笑了笑，道：“诸葛兄，能否帮我一个忙。” “说。” “我想……先进九龙牢狱见见我母亲……”慕寒开口道。 诸葛柔光叹息了一声：“九龙城，就在灭江王眼皮子底下，很危险。” “但诸葛兄一定有办法的？”慕寒目光灼灼。 诸葛柔光无奈地点了点头：“有是有，但有一定风险。但只要速度够快，问题不大。” 慕寒笑了。 “不愧是诸葛兄。” “过誉了。”诸葛柔光谦虚地低了低头。 “见过之后，你准备如何做？劫狱？”诸葛柔光问。 慕寒虚眯了一下眼睛，道：“当然要劫！待我进入九龙牢狱熟悉构造之后，诸葛兄便可带人离开，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果断。”诸葛柔光眼中有赞许的神色。 “事不宜迟。我早已备好千里马，现在就出发。”诸葛柔光道。 慕寒颔首，道：“外面另外一位，是天雾王亲信，在兰城你应该见过。” “是他。”诸葛柔光恍然。 诸葛柔光顿了顿，道：“慕兄，走之前你要见见那只小虎吗？此次一别，又不知归期了。” 慕寒一愣，旋即轻声道：“也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龙牢狱 九龙牢狱。 昏暗潮湿的地牢中，只有一盏油灯，发出幽幽的黄光。陈年已久的残破木桌旁，一个面容狰狞的魁梧大汉身穿典狱长的衣服，自斟自饮着水酒。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滴水声和木草被翻动的声音，以及一些囚犯的呻吟。 这样的环境着实会把人逼疯。 “哒哒哒……”有脚步缓缓响起。 典狱长那一片死寂的眼神中有了些许神采，他放下了酒杯，虚眯着眼盯着地牢口。 诸葛柔光从黑暗中走出，目视着那可以吓哭三岁小孩的大汉的脸，微笑道：“大伯。” “柔……光？”典狱长微微一愣，转瞬间懂了，旋即朝诸葛柔光身后看去。果不其然，他身后还跟着人。 典狱长沉声道：“是那位？” 诸葛柔光点头。 “让他跟我来。”伴随着嘎吱嘎吱地响声，典狱长起身。 慕寒立刻跟上。 身后有诸葛柔光的传音传来：“我本想收买原典狱长，但这样风险太大。后来我用了一些手段，将这个位置换成了诸葛家族的人。这是我的大伯。” 随着弯弯绕绕，慕寒的心逐渐悬起，心跳也在加快。 临近了，临近了…… “就是这里了。一刻钟，必须出来。”典狱长沉声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慕寒抬头。 当监牢里那瘦弱的背影因为身后的声响缓缓转过身来时，慕寒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看见了那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轮廓。 也许是血脉相连，也许是心有灵犀，当黑暗中的人看到同在黑暗之中的慕寒时，她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娘。”慕寒的眼眶湿润了，他的手穿过监牢的缝隙，扶住了母亲孱弱的肩膀。 “娘，让你受苦了……” 慕母声音无比干涩，伸出手落在慕寒的脸上：“寒儿，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感受到那掌纹间的粗糙，慕寒的心在战栗。 他不敢想象这将近一年来母亲遭遇了什么，只知道，在那最艰难的时刻，是母亲一人抗下的。她也许每日，不，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自己。 那一日，牢车上母亲的眼神，与此刻那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神重合起来，慕寒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娘，我来了，我来了！”慕寒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哭喊着。 慕母温柔地抚摸着慕寒的脸颊，揩拭着他的眼泪，道：“寒儿，别哭。一个人在外，委屈你了……” “比不上娘的苦……娘，让你受苦了！” 那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个瞬间尽皆宣泄而出。 良久之后，慕寒和慕母都渐渐平静下来。 “娘，明日，我便救你出去！” 这话说出的时候，慕寒感觉到了莫大的罪孽。因为，他来了，却还要让母亲在这受一日的委屈。 慕母笑了，道：“我等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没事。” “母亲，时间不多，我要走了……”慕寒嗫嚅着说出这话。 “去。”慕母微笑。 慕寒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双拳紧握。 明天，就结束了！ 只是当慕寒一步步朝外走去的时候，慕寒忽然感知到了一声虚弱沉重似乎是将死之人的呼吸。 只是一声。转瞬即逝。 甚至慕寒怀疑自己听错了。 “似乎，来自尽头。” 慕寒犹豫了一下，回头朝监牢最深处看去。 母亲被关押的地方很深，就在最后的廊道的一侧，而在廊道的尽头，还有一间牢房。 随着慕寒看去，慕寒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似乎都被吞噬了。 那，是绝对的黑暗无光之地。 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慕寒开启了阴阳瞳一瞬，却被什么挡下了，无法看穿。 “那个牢笼，不是单纯的牢笼。”慕寒心道。 牢笼，好像由特殊的材料打造而成，甚至像是一座阵法，镇压着其中的存在。 “里面，有大恐怖。”慕寒感到了心悸。 慕寒留了个心眼，随后离去。 就在慕寒离开之后，慕母旁边的一座牢笼里，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冷笑了一下，拿出了一块通信的元器发出了信息。 …… 就在慕寒、诸葛柔光、公羊明三人在九龙城安置下来时，一则公告突然传遍了九龙城。 “次日午时，杀害七皇子元凶之母行刑，斩首示众！” 三人震惊，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九龙牢狱，见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典狱长，以及被打开的空的原本关押着慕母的牢房。 慕寒脑中“轰”了一声，眼神在颤抖。 典狱长，也就是诸葛柔光的大伯，气若游丝地道：“有眼线……你们前脚走后，就来了一个元尊将我重伤，带走了他的母亲。” “此地不宜久留！走！”诸葛柔光脸色一变，喝道，就要搀扶起大伯。 “嘎吱——” 突然，一扇牢门开了，走出来的，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囚犯。 “来了，就别走了。”他的声音有些干哑。 他的气息慢慢强大起来，赫然是一名元尊。 公羊明轻叹一声：“你们先走。此人交给我了。” “大言不惭！” 那“囚犯”冷喝一声，很快攻来，却被公羊明拦下。 只是一交手，那“囚犯”脸色就是阴沉了下来。 对方……比他强。 “事情败露了！走！” 诸葛柔光咬牙，背起自己的大伯。 慕寒没说什么，和诸葛柔光迅速离开。 …… 是夜。 “现在怎么办？”诸葛柔光沉声道。 慕寒冷静道：“明日，我自己动手。到时候，诸葛家族都不要再牵连进来了。” 诸葛柔光叹息了一声：“这次，是我失算了。” “灭江王，在请我入瓮呢。”慕寒眼神冰冷。 安插眼线，抓人离开，发布公告，为的就是把自己逼出来，逼自己在刑场上现身。 慕寒原本想着，劫狱之后由二王掩护直接安全离开。但现在，就要在灭江王眼皮子底下动手了。 “不成功便成仁。”慕寒心道。 诸葛柔光吐气，道：“现在我们的底牌灭江王还不知道。这也是你的机会。” 慕寒点头。 按照公羊明所说，现在还不能让天雾王破界而来，否则惊动灭江王，便失去了最后营救慕母的机会。 “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慕寒心道。 …… 对于慕寒来说，这一夜，格外得漫长。 无数的担忧如万蚁噬心般让他煎熬。 在这样的折磨之中，一夜过去了。 翌日，是烈阳高照，但慕寒的心头却有些沉重。 处刑的地方，是九龙城中轴线上的刑场。刑场之上，两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扛着鬼头大刀，就站在刑场中央。 九龙城，就在天水皇宫脚下，元师不少，但最多的，还是百姓。 此刻，无数百姓聚集在刑场，人声鼎沸。 慕寒在人群中，自是听到了无数关于自己以及自己母亲的非议。毕竟这三千州还是天水皇室的天，还是灭江王的天，一切舆论都由统治者说了算。 在慕寒的感知中，整个刑场，没有多少元师，包括那两个刽子手，也是普通人。 慕寒明白，这是规矩。 虽然修士和凡人共同生活在这三千州，但元师不允许干涉凡界。慕母是普通人，所以行刑也必是凡人。 但慕寒更加明白，一旦自己出手，就意味着元师干涉了凡界，届时，等待自己的，便是天罗地网。 慕寒换位思考过，如果灭江王知道自己会来，何不直接在人群中抓住自己？也许，后者更多的抱着一种猫戏老鼠的心态，想要让自己感受到希望，随后又是无尽的绝望，以此来报复自己。 当然，如果灭江王够残忍，他就不会让自己死，而是施以无数的刑罚。 时间，一寸寸地从慕寒握紧的拳缝间流过。 终于，午时到了。 慕寒看到了被木枷、桎梏、脚镣控制着的母亲。她被人推着，走上了刑场。 “公羊先生应该发出信息了。” 慕寒望向母亲，她的脸色平静如常，丝毫不像即将被处刑的人。 当慕母被即将被推着跪在两个刽子手前方的时候，慕寒动了。 身影化作风影，瞬间出现在母亲旁边，三脚分别踹飞了三人，青雨剑出，随着三声碎裂之声，控制慕母的刑具已经被尽数斩断。 这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当人们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慕寒已是搀扶着母亲静静地站在那里了。 人群一片哗然。 慕寒没有动，因为他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铁甲铿锵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刑场在顷刻间被包围，而百姓在被迅速驱逐。 而慕寒的眼睛，自始至终只看着天水皇宫的方向。 那里，一道金色的人影踏空走来，由远及近。 灭江王。 第一百三十章 王对王 “参见陛下！” 所有的兵将都朝着天空中那道金色身影单膝下跪，而为数更多的民众之中，更不乏虔诚地伏跪在地者。 慕寒平静。 他知道，灭江王才是人心所向，而自己和自己的母亲，才是他人眼中的罪人、叛逆。 灭江王笑容温和，立于虚空俯瞰着慕寒。 他没有释放威压，但慕寒却看到了他眼中蔑视与不屑。 那，是看着蝼蚁的眼神。 “石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灭江王淡笑，声音却是如波浪一般传遍了整个九龙城。 唰—— 慕寒没有看清，当他意识到时，一道黑色人影，已是站在了慕寒和灭江王中央。 慕寒瞳孔一缩。 “大长老……” 当初大长老在信中说，宗门决定将自己驱逐，但他个人会帮助自己。可即便如此，慕寒也没想过今日大长老会对上灭江王。 大长老不知道天雾王和济苍王是自己的后盾，他也许只以为自己孤身一人挡在了慕寒身前。 慕寒明白，大长老老了，哪怕大长老再强，也不会是一州之主的对手。州主，正常情况下，在此州就是无敌的存在。 慕寒都懂之事，大长老不会懂吗？ 而且，大长老不是一个人，他是青剑宗的大长老，他背负的，还有青剑宗的未来。 可就算这样，他依旧选择了站在了灭江王的对立面。 “慕寒，放心。”大长老头也不回地道。面对灭江王，他感到了磅礴的压力。 灭江王笑了，一身金袍熠熠生辉，恍若凌天大日。 下一瞬，他眼中杀意涌动，森寒的声音让所有人如坠冰窖：“既然如此，那今日便以你石苍之血以祭我儿！” 话音落下，一金一黑两道人影飚射而出，于半空厮杀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的波动传出，那是因为灭江王犹有余力地将一切波动镇压，否则九龙城会在顷刻间覆灭。 天水州最强的两个存在，厮杀在了一起。 慕寒很想说“大长老，天雾王和济苍王很快就要来了，您别战了”。 可……他们不是还没来么？如果大长老不战，又有谁能阻止灭江王？ 空中，有鲜血滴落，震荡虚空。 慕寒眼神一颤。血，有大长老的气息。 不知多久之后，两人分开。 大长老重重地向地面砸落，堪堪稳住身形，咯血不已。而灭江王泰然自若，金袍整洁，仿佛不曾出手。 慕寒看向大长老。此时的大长老黑衣残破，气息紊乱。 “石苍，你老了。”灭江王负手而立，淡淡笑道。 他看向九龙城的百姓们，道：“今日，本王欲诛杀天水州叛逆——青剑宗大长老石苍，以证我天水皇室威严！” 慕寒脸色一变。 “灭江王威武！” “杀了这些叛逆！” “杀了他们！” 无数百姓暴喝出声。 慕寒看向母亲。 慕母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寒儿，他人的意见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你的本心是正确的吗？如果是的话，我自是无碍。” 慕寒轻声道：“是，我没错……” 可慕寒知道，从此刻开始，天水州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而大长老，也因此被牵连。 大长老目光之中怒意汹涌：“苍天无眼，让你灭江做了这天水州的州主！七皇子之死，本是咎由自取，当我石苍不曾回溯时光？！灭江王，你过分了！” “过分？呵呵……” 灭江王的笑容渐渐收敛，冰冷的杀意布满脸庞：“在天水州，本王即是天。本王宣判你有罪，你便有罪！你们，是我儿之死的罪魁祸首。在天水州，本王要杀你，谁能阻本王？！” “本王，便是天水州的意志！” 随着灭江王的威压覆盖整个九龙城，天，黑了。 艳阳高照转眼变成乌云压城。 无数人噤若寒蝉。 王者一怒，必有血光之灾。 然而，就当灭江王即将出手之际，他眼神微变，朝北方望去。大长老也是身形一震，向北而望，看见了那无边的正在临近的青雾。 漫天青雾压迫而来，占据一方天空。 慕寒心头一喜。 天雾王，来了！那么，济苍王呢？ 灭江王脸色不善，冷然道：“天雾王，滚出天水州！” 天雾王冷笑一声，气息爆发，镇压九龙城：“可笑！哪怕你师父左江王在世，都不会如此与我说话！” “哼。”灭江王冷哼一声，袖袍一挥驱散所有天雾王的威压。 “天水军，疏散百姓！”灭江王冷喝。 灭江王冷冷地看向天雾王，道：“天雾王，你来作甚？” “受人之托。”天雾王淡笑，低头看了一眼慕寒。 灭江王的视线低移，亦是落到了慕寒的身上。 “一个青剑宗的弃徒，值得你天雾王出手？”灭江王淡淡问道。 还不等天雾王回答，灭江王又嗤笑了一声：“天雾王、青剑宗？呵呵，莫不成你天雾还惦记着千年前的事？……那是青雨剑？原来如此。” 灭江王的声音渐渐森冷起来，让天地平添三分寒意：“可惜，就算你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石苍，还是要死，你要救之人，也逃不出我手！” “一个天雾不够，若是加上我呢？” 随着淡淡的笑语，一道黑色身影从无边青雾中走出。 灭江王瞳孔一缩。他不认得济苍王，但从后者的身上，他感受到了王的气息。 “难怪，我没有察觉到跨州的波动，原来是一王渡州一王镇压波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灭江王眼神冷漠。 九龙城上空，王者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无数人战栗地看着这一幕。 九龙城边缘，淡淡的光膜缓缓产生，护住了九龙城。 护城大阵——九龙大阵。 强者之战，不涉及无辜百姓。 当九龙大阵成型之时，三王不约而同出手，溢散的元气，让风云搅动。 …… 慕寒搀扶着母亲来到大长老旁边。 “大长老……”慕寒在大长老面前喊出的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时间久远。明明不到一年的时间，却让他恍若隔世。 是啊，这一年他经历了太多。走过的路，看过的人，见过的事，甚至比他前十八年经历的都多。 先前大长老被灭江王打伤，但此刻已是好了不少。 大长老看向慕寒和慕母，轻轻笑了笑，道：“我没事。” “天雾王，天雾州之主……济苍王，苍州之主……” 大长老抬头，望向无尽虚空之上与灭江王战斗的那两位，语气复杂：“没想到，在我眼中的死局，被你破了。” “多亏有两位前辈相助。” 慕寒笑了一下，问道：“大长老，天雾王和济苍王有胜算吗？” 大长老沉默了一下，道：“难。天雾王初入二阶，济苍王一阶，我也是。虽然灭江王晋入二阶，但在天水州，没有绝对的实力碾压，他败不了。而且……” 大长老顿了顿，道：“他肯定还有手段。” “我再回复一阵。一炷香后，我助你杀出九龙城！”大长老沉声道。 慕寒握了握拳，道：“我明白了。” 突然，青雨剑微微一震，在大长老和慕寒惊讶的眼神中，朝高空飞去。 …… 天雾王和济苍王一前一后夹击灭江王，交手之后，短暂地分开。 “不过如此。”灭江王冷冷道。 以一敌二，他甚至占了上风。 天雾王不语，忽然眼神一动。 “青雨剑！” 青雨剑悠悠飞来。 天雾王一把握住青雨剑，哈哈大笑。 “好！” 天雾王随意挥了几下青雨剑，凌厉的剑光贯穿天际。 伴随着天雾王的笑声，转瞬之间，他的气息再强三分。 灭江王眼神更加冷漠。 天雾王战意沸腾，豪放的笑声响彻九天：“天雾青雨，一如当年！” 漫天之雾，是天雾王的领域。 而此刻，在这领域里，竟有一滴滴青色的水滴凝结。 下雨了。 绵绵青雨朝着九龙城坠下。 天雾王持剑斩向灭江王。 他再与济苍王联手，两人渐渐地压制了灭江王。 一段时间后，灭江王冷哼一声，宏大的声音响彻。 “天地加持！” 灭江王气息攀至巅峰，隐隐间，竟有逼近三阶王的趋势。 他的气息，再度压过了双王。 局势又胶着了起来。 …… 慕寒低头，看向刑场四周蔓延至四面八方的无数天水军。 “母亲，要走了。”慕寒牵住了母亲的手，温柔笑道。 慕母慈祥地笑了笑：“寒儿，不要见血。” “好。”慕寒点头。 天水军是无辜的，他们受灭江王之令，但本身并无过错。不用母亲提醒，慕寒也不会下杀手。 “走！”大长老暴喝一声，双掌拍出，镇压一切列阵境。 “看来还是需要我啊……”未曾撤离的公羊明气息内蕴，来到慕寒身边。 公羊明为慕寒开路，列阵之下，哪怕高阶元尊亦是在公羊明手下撑不过瞬息。 “好强！”慕寒感叹。 当初公羊明带着慕寒从天水州前往天雾州时，在那官道之上，慕寒就见过了公羊明的实力。但那时的他，不过初入元士，眼见和感知都不如现在。 可哪怕慕寒现在达到了元师，他依旧觉得公羊明深不可测。 当然，这是好事。 慕寒松了口气，心中有喜意出现。 天雾王和济苍王拦住了灭江王，大长老镇压了天水皇室的列阵境封侯，公羊明在前方替自己一路横推，而一些漏网的小兵也对慕寒造不出威胁。 一切，都表明了杀出九龙城不是问题。 只要出了九龙城，前方便是一路坦途！ 高空之上，灭江王一掌震退济苍王，迎向天雾王之时淡淡地瞥了一眼往九龙城外杀去的公羊明和慕寒，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之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神魂破碎 近了……近了！ 慕寒抬头，九龙城门已是遥遥在望！ 慕寒感到心脏处有一股股的暖流产生然后遍及全身。那是激动。 每走一步便是临近自由一点。 一年的压抑，终于要在此刻解脱！ …… “呵呵……” 灭江王看了一眼奋力朝着冲去九龙城门的慕寒，笑了。 “蝼蚁，就是蝼蚁……” 灭江王抬手，无穷元力爆发。 一只乌云所化的遮天大手刹那形成，朝天雾王所在的青雾镇压而下。 “九龙大阵，锁——”灭江王宏大的声音响彻。 四方有龙吟乍响，虚空被凝滞。 封锁之力聚集在天雾王身上，为了使他直面乌云大手。 “不好！” 当天雾王对上那乌云大手的瞬间，立刻色变。 灭江王隐藏实力了！ 但隐藏的有限，镇压不了自己，只能阻挡一瞬。 他有意为之，为的是什么？ 天雾王突然想到了什么，暴喝道：“济苍，拦住灭江！” “可惜……” 这一刻，一声幽幽的叹息传入慕寒耳畔。 声音平静，如同风中落叶。 但，慕寒却感觉如芒在背，如坠冰窖。 在那平静之中，暗藏无尽杀意！ 慕寒猛地回头，对上了灭江王的眼眸。 慕寒看见—— 在那一瞬，济苍王挡在了灭江王身前，却被后者一掌击落，咯血不止，阻拦失败。 在那一瞬，天雾王斩开乌云大手，青雨剑扬起，一道惊天剑光斩向灭江王，试图逼迫灭江王回防。 在那一瞬，灭江王没有管天雾王，他遥遥一指点出，虚空中一根无形的针暴射而出。 只是瞬间。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慕寒“听见”了，他立刻转头。 可他转头的时候，时间仿佛延缓了无数倍，慕母在他眼前一点点地倒下了。 世界，安静了。 唯独那似乎陶瓷碎裂的声音再清晰不过—— 那，是神魂碎裂的声音。 慕寒血涌上脑，双眼发昏，身子失了平衡，唯独精神力疯狂暴动。它在告诉慕寒，母亲的神魂，碎裂了。 …… 当耳中听见了风声的时候，慕寒也听见了一个人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吼声。 “不！” 慕寒愣了愣。 那是谁的声音？我吗？那我在哪儿？ 低头，通往九龙城的道路上，有个人抱着面容安详的女子。 “他是谁？” “他好悲伤啊……他的母亲死了吗？” 虚空中的“慕寒”看着另一个自己，仿佛看着陌生人。 他望着地上的“慕寒”泣血，却是平静。 一上一下，两个极端。 他一步步从虚空中走下，走进了那个悲伤欲绝的青年。他感觉到了，青年怀中的那个妇人神魂在化作无数碎片，生命的本源已然失去了根。 他把脸凑近了，近距离看着青年在恸哭。 “别哭了……你就是我啊，怎么能哭呢？”他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碰青年的面庞，却发现泪珠从手中穿过。 他又愣了愣。 确确实实的，在泪珠穿过掌心之时，他感到了心底升腾起的苦涩感。 “呵……这苦涩，感觉真不好啊……是，难过吗？” 他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 “真难受啊……” “既然如此，我就杀掉那个人……” 他一步跨出，进入了慕寒的身体之中。 …… 慕寒抱着母亲，像一具行尸走肉。 慕寒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疯狂的声音：“死了！死了！母亲死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杀、杀、杀！杀了灭江王！” 渐渐地，他紧闭的眼帘之下，双目化作纯粹的黑色。 慕寒放下了母亲，垂着头站了起来。 风在狂啸，冥冥中，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苏醒了。 可就在这时，天，裂了。 一个蓝裙女子出现在天际。 她出现的时候，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灭江王瞳孔一缩，脸色凝重。 “慕寒，我来迟了！” 随着一声清喝，蓝裙女子瞬息出现在慕寒面前。 她一眼就看出了慕母危在旦夕以及慕寒的不对劲，美眸顿时一沉，却也只能低喝道：“慕寒，还有希望！”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慕寒全身一颤，意识渐渐聚拢，眼中的黑色顷刻褪去。 “雨……革月……” 慕寒心神崩溃，却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子。 “走！” 雨革月喝道，玉手拍出，竟是直接将空间击穿。 雨革月用元力托起慕寒和慕母，一刻也不停留地进入了空间通道，只是在空间通道即将闭合的时候，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看的灭江王，一掌拍出。 可就是这样随意的一掌，让灭江王勃然色变。 在天雾王和济苍王惊骇的眼神中，灭江王倒飞数千米，一道血线横亘天际。 “你，可憎，该死！” 冰寒的声音落下，空间通道也闭合。 雨革月、慕寒、慕母三人，彻底消失在了空间通道中。 …… 九龙城，寂静了。 天雾王和济苍王面面相觑。两人的脸色都阴沉无比。 他们答应了慕寒，却让灭江王在最后时刻出了手，击碎了慕寒母亲的神魂。 “我没想到，灭江王进入会对凡人动手。”济苍王叹气。 “不止如此，他是故意的。” 天雾王冷冷地道：“那个时候，他明明可以杀慕寒，却选择了杀他母亲。他就是要折磨慕寒！给他希望，又给他绝望！” “所以……灭江王故意保留实力，就是为了等慕寒到九龙城门吗？”济苍王苦笑。 下方，大长老一言不发，连在天雾王手中的青雨剑都不管了，径直消失。 这一幕落在天雾王眼中，让他的眼神黯淡无比。 “走。”济苍王合眸叹气。 两人对最后出现的蓝裙女子只字不提。因为他们知道，那样的存在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 天雾王和济苍王对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忌惮。 不只是灭江王，连他们都没想到，慕寒背后竟然有这样一尊恐怖的存在。 如果他知道，也许今日都不敢露面。 灭江王最后的选择，也许断掉的，不只是慕母的路，还有自己的路…… …… 大长老离去了，灭江王不知所踪，济苍王走了，天雾王带着公羊明和青雨剑也走了。 而诸葛柔光的目光，只凝聚在空间通道消失的地方。 “果然，霸天出现了。可是，如她所言，她来晚了……” 诸葛柔光眼中是担忧：“慕寒，此关你一定要挺过去啊。” 他担心，慕寒道心动摇，从此一蹶不振。 诸葛柔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玉石俱焚……” 今日之战，没有赢家。 不论谁遭遇的，都是最差的结果。 “灭江……王杀民，元师杀凡人，本就遭天谴。更何况，他惹上了霸天。灭江王，命不久矣。”诸葛柔光喃喃。 他还记得灭江王对慕母出手的时候自己眼瞳一缩。 他真的没想到灭江王会对慕母出手。 “因为九龙牢狱之事，这次诸葛家族也暴露了，接下来只能蛰伏等待了。”诸葛柔光心道。 “等待……等待……” “等到慕寒报此仇的时候，倾覆这天水……” 他合上了眸，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冰封 慕寒抱着慕母，随雨革月在空间乱流中穿行。 慕寒失神地看着前方，余光中是在身后不断流逝的黑色空间。 他已经无意去想能够打开空间夹缝的雨革月有多么强大，精神里只有母亲那没有生息的躯体。 雨革月瞥了一眼慕寒，美眸有些担忧。 “我已经聚拢了她的生命印记，还没有散落！”她顶着压力，沉声道。 纵然她强大，但如此穿行空间，消耗的是她的本源力量。 “谢了。”慕寒低声道。 他不怪雨革月来迟，只怪自己太弱从而无力反抗。 哪怕他不敌，如果自己能够在那个时候反应过来，先一秒挡在母亲面前…… 慕寒的眼神黯淡无光。 “别想太多！我不会让她死！” 雨革月冷彻的声音让慕寒头脑清醒了许多。 慕寒不语。他不知道雨革月什么意思。但是……神魂破碎，真的还能救吗？ 这般穿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个时辰，也许是半日，至少到后来慕寒发现，雨革月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当雨革月带着慕寒和慕母一步跨出空间通道时，慕寒瞬间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入眼，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 意识到天地的冰寒，慕寒赶忙朝慕母看去，要护住她的身躯。但慕母悬浮在空中，身上已有一层白光，显然雨革月已经做了。 雨革月合眸，神念融入天地，很快睁眼。 “跟我来。”雨革月说了一句。 三人瞬间消失。 眼前场景变幻，慕寒定睛时，周围已是无数冰山，而面前这座，最为独特。 这座冰山，相比起远处那百丈之高的巨大冰山并不大，只有数丈之高，但它通体呈现冰蓝之色，冰寒之意内敛。 雨革月素手一动，虚空中有无形的无形的巨大刀刃将之切开。她的手又一招，慕母的身躯已是嵌入冰山之中。 “这座冰山，凝聚了万载的冰寒之力，能够保证她的身躯不腐。”雨革月简短道。 她顿了顿，沉声道：“但现在最关键的是锁住她的神魂碎片。这一点，我无法做到。” 慕寒沉默，一步步走上了被雨革月切开的光滑如镜的冰山平面。 “母亲，你会冷吗？”慕寒心中凄凉。 他走到了母亲面前，跪下，摸了摸冰面，意外的是却不觉得寒冷。 “寒意尽皆内蕴——这是极冰。”雨革月来到慕寒身边，解释道。 慕寒把手贴到了母亲的脸上。 他看着母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一想到她睁不开眼，便心神颤抖。 “要我如何做？”慕寒轻声道。 他明白，雨革月说有办法救，但她无法做到，那便是需要自己了。 雨革月抿了抿唇，道：“慕寒，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阴阳体？” 雨革月说出这话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 若非阴阳体，当初也不会有那样的变故。 “是。”慕寒应得很快。 雨革月不再想他事，迅速道：“我传你一法——以血脉为契、元力为引、阵纹为基、阴阳为锁，用本源封禁神魂。” 她葱指点出，慕寒脑海中铭阵之法直接呈现。 慕寒懂了。 本源镇魂，用的，就是自己的阴阳珠。 用了此法，不论成败，自己都会跌落到化丹境。 “你要明白，列阵，是列阵境修士的专属，消耗的是元力和精神力。元力我可以为你补充，但精神力只能靠你自己。记住，一旦开始，中断便是半途而废。”雨革月沉声道。 慕寒点了点头，痛苦的眼神中有最后一丝光亮。 “我只能成功。” 慕寒知道，最后的希望在自己手上。 “开始。”慕寒轻声道。 不曾接触过铭阵，但慕寒没有拖延的选择。 慕寒划破手指，一滴精血从指间滴落，落在慕母的额头。 与此同时，阴阳二气被慕寒调动。 铭阵，开始了。 …… 雨革月默默为慕寒补充着元力，并看着。 随着时间过去，她有些惊讶。 说实话，她以为慕寒的精神力只能支持列阵三成，也许五成是他的极限。可现在，慕寒列阵已经过半了。 慕寒的精神力比她想象的强大。毕竟，她不知道慕寒接受了幻王传承。 当然，支撑着慕寒的坚持下去的，还有他的信念。 但，即便如此，当慕寒铭阵到七成时，他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咬着牙，面色变得有些狰狞和不甘。 慕寒心中咆哮，精神力动荡。 雨革月心中叹气，她知道慕寒走到极限了。 然而，她又是一怔。 在她的感知中，慕寒那绷紧得如同琴弦的精神力忽然松弛了下来，不，不是松弛，而是那像琴弦一般的精神力的韧性更强了。 “突破了？” 雨革月怔然。 她知道，在三千州上有一类极其特殊的元师，他们修的不是元力，而是精神力。可精神力神秘莫测，比元力的修炼难无数倍。 对于普通元师而言，精神力的突破是千载难逢。她没想到，慕寒在这关键时刻，他的精神力竟然突破了。 她看着面色平静无比的慕寒，心里慨叹了一声。 “也许他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铭阵上了，连突破都不知道。” 雨革月心道：“这样一来，也许能成功了。天无绝人之路啊……” 她知道，如果失败了，慕母会彻底离开世间，而慕寒，多半也会走火入魔。 “只需要时间了……”雨革月想着，一双美眸凝聚在慕寒脸上，静静等待着。 一身冰蓝长裙的她，伫立在那儿，似乎融入了这冰雪天地之中。 …… 慕寒停止了动作。 此刻，慕母身上，黑白二色的光华流转了一阵，随后隐没在皮肤之下。 慕寒感觉到，母亲的神魂留住了。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一瞬间有莫大的疲惫传遍全身。 慕寒虚弱无比。 “我要封住冰山了。”雨革月柔声道。 慕寒身体前倾，俯下身虚抱了一下母亲。 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眸中滴落，落在了慕母的脸颊上，顷刻化为冰晶。 慕寒艰难地站了起来，被雨革月带着后退。 雨革月挥手，先前那被切开的冰山的上半部分合在了冰山底基之上。 慕寒眼神一颤。 “让我一个人静静。”慕寒低语。 雨革月不语，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她知道，慕寒需要时间。 嗤—— 听见了一声声响，雨革月回头。 她看见，慕寒已是跪在了冰山前，垂着头，但是背脊挺直。 冰雪落在他的身上和脸上，然而他无动于衷。 “唉。”心中叹了口气，雨革月不再回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寒吻 慕寒在风雪中的长跪，足足持续了三日。 三日里，每次雨革月走来遥遥看向慕寒的时候，后者永远都是一个姿态，仿佛化作了冰雕。若不是知道慕寒还有着气息，雨革月都担心慕寒心念具灰自尽了。 第三日结束之时，慕寒朝着冰山深深地一拜，随后艰难地站了起来。 听闻身后脚步临近，慕寒平静地转身，道：“革月，如何做，我才能让母亲醒来？” 雨革月的银眸里倒映着慕寒平静的脸，那种平静不是淡然的平静，而是绝望的平静。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雨革月抿了抿唇，只好先保守地回答慕寒的问题：“要复苏，需要两点。第一，恢复肉体生机——或许需要极其稀有的灵草，或是凝聚生机的大阵。第二，修复神魂。这需要精神一道的强者。” 雨革月心情有些沉重。话是如此，但是她隐瞒了许多信息—— 灵草，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灵草，万年难见。大阵，是生机大阵，传闻中只在上古出现过。 而精神一道的强者，是至强，或许要靠精神力封王。这样的人，雨革月都没听说过。 “我接受了幻王的传承，有希望修复神魂吗？”慕寒轻声问道。 雨革月微愣，眼神变化：“幻王？精神一道的上古王吗？也许……有希望！” 慕寒忽然想起一人。 如果自己无法做到，也许可以找她帮忙。 林倩儿。 但是从那之后一别，慕寒再没有听闻她的什么消息了。 慕寒微微合眸：“所以，我需要找到灵药或是大阵。” “是。”雨革月点头。 “我们走。”慕寒平静地移开了视线，缓缓道。 然而雨革月没有动作。 “慕寒……”雨革月突然唤道。 慕寒转身，看向她。 雨革月的声音里有愧疚：“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何必说什么对不起？而且，没有你，我也失去了最后救母亲的希望，不是么？”慕寒微笑，轻声道。 雨革月心中一痛。 不知为何，她难过得想哭。 她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慕寒低低地说了一句。 雨革月忽然用力地摇了摇头，自责道：“不，不是的……慕寒……我没有帮到你什么！如果……我来的早一点，又或者在你离开天水州时不说什么‘历练’的话，在那时我就杀了灭江王——现在就不会这样！” 慕寒眼神一颤，别过了头。 是啊……雨革月说的是实话。这样的想法他何曾没有过？可他不愿意把责任分到雨革月身上，哪怕……哪怕他一次次想起都无法理解…… 非要让母亲受折磨，让他受煎熬吗？ “对不起！” 雨革月大声地喊了出来。 她的声音，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却是那么清晰。 慕寒有些震惊地扭回了头。 那在她眼中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女子，在她那平静如湖、淡泊如镜的银眸里，竟然有水光酝酿。 “她，哭了？”慕寒懵了。 自从他知道雨革月的强大以来，慕寒一直都把她当做前辈来看待，而自己，不过是晚辈。她是列阵境及以上的强者，而自己，当初才初入元士，连现在也不过只是元师。 她和自己，犹如皓月与萤火之别。 这样的想法，以至于许久以来，他一直忘了一个事实。 雨革月，依旧是个女子。 而且，也许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此生……认定了自己…… 她那时，真的是希望自己变强，才选择了放手不管。如果不是如此，一年的时间，如何能让自己从元士到元师？ 而且，她最后也来了。她不是不来，也不是故意延缓，而是，真的来迟了…… “对不起。”慕寒有些慌乱，死寂的心里有些难言的情绪在翻滚。 雨革月听闻此言，眼神一颤，隐约间，慕寒看到有晶莹飘落。 “慕寒，原谅我……” 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雨革月忽然合眸，贴近了慕寒。 她抱住了慕寒，将双唇印在了慕寒的唇上。 慕寒身体僵硬，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睫毛颤抖着。 心中轻叹了一声，慕寒也合上了眸。 她的唇瓣的冰凉的，慕寒感受着。 她在索取。她似乎希望，自己能把痛苦分担给她一些。 “谢谢。”慕寒心道，随后他搂住了雨革月的娇躯，微微用力…… …… 良久，唇分。 两人睁眼，雨革月轻轻地别过头去。 慕寒心中苦笑。 从这一吻里，他感受到了太多的情绪。而他那寂灭了的心火，又重新燃起了。 “雨革月……”慕寒忽道。 雨革月了过来。 “请再帮我一次！”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对银眸，慕寒沉声道。 慕寒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道：“帮我变强。我……需要你！” “好，我答应了。” 雨革月笑了，一笑如同天山里盛开的雪莲。 “还有，很多事我想问你，比如关于你的身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慕寒继续道。 他知道，有些事必须要谈。既然决定了，慕寒就不想两人之间还有隔阂。 雨革月轻笑，点了点头：“好，我都告诉你。” “走，去天目双峰。”雨革月握住了慕寒的手。 慕寒愣了愣，在些微的僵硬后反握住了雨革月的素手。 雨革月勾了勾唇角，带着慕寒朝天边飞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目双峰 前往天目双峰的路上，雨革月说了很多事。 而慕寒也终于知晓了雨革月的真正身份——霸天的女儿，以及当初她的离开的原因。 明白了这个，慕寒也释然了许多。 目的地，是天目双峰。 对于它为何被如此称呼，慕寒有些不解。但当雨革月牵着他的手，而他从高空望下去时，慕寒懂了。 那是两座巨大的雪山，而在雪山之巅，各有一处纵宽皆上万米的幽深湖水，那就像是两只黑色深邃的瞳孔，目视着苍穹，宛若天目。 “天目双峰，苍穹之眼。”雨革月说道。 “自然造化，如此玄妙……”慕寒也是轻声感叹了一句。 然而，面对这般造化之地，慕寒却不敢多看，凝视着神湖，他的视线似乎都被吞噬。而且，他隐隐感觉到，在那两处深潭间，有对他来说是大恐怖的事物。 雨革月轻笑，道：“下去看看。” 慕寒虽然心中悸动，但点了点头。 随着临近双湖，慕寒看到了湖面之下隐隐约约的黑影。 “唰——” 突然，西方的湖水中一道硕大的黑色长影破开水面，带起千丈水花，威压震天。 哪怕雨革月化解了那威压，慕寒心中依旧被这幅画面惊得一跳。 那是一只体型堪称恐怖的黑色巨蛇，光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数百丈之高，一个蛇头，仿佛一座宫殿。它猩红的眼睛里蛇瞳中有森寒的光芒闪烁，背后，有四对狰狞的肉翅，其上漆黑的鳞甲寒光幽幽。 当慕寒还陷于难言的震惊甚至是恐惧之时，右侧又有巨响传来。 慕寒转头，另一处深潭里浮起一只同样庞大的生物，似鱼而非，让慕寒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说书人口中的一种神兽——鲲。 但至于是否为“鲲”，慕寒不知。他只知道一点，这一蛇一鱼，皆是大凶之物！ 身处在二者之间，哪怕隔着万米，慕寒都感到了寒意。 慕寒看了一下雨革月，后者却是平静如常。 甚至……慕寒觉得，雨革月看着两大凶物的眼神中有居高临下的蔑视之意。 “人类，速速退去！”黑蛇蛇信吐露，竟然口吐人言。 雨革月冰冷的视线在黑蛇与黑鲲身上徘徊了一阵，淡淡道：“八翼寒蛇皇，寒溟龙鱼，各交出五成本源，便饶你们不死。” “人类，你在找死！”八翼寒蛇皇冰冷道，气息爆发，惊天动地。 那寒溟龙鱼也是鱼目凶光闪烁，道：“好久没遇到这么狂妄的人类了……极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是吗？” 雨革月银眸微垂，似是在反思，但下一刻，她眼中神光涌动，无边气息席卷开来，仿佛将整个天地镇压而下。 “这样……够吗？” 冰寒的声音回荡九天，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眼中尽皆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它们皆是八阶元兽的修为，堪比元师中的封王境强者，甚至有三四阶王的水平。不说此州，哪怕放在这数十州它们都是无敌的存在。然而眼下，这银眸女子，竟然凭借气息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会死！这样它们的直觉。 “你……是谁？”寒溟龙鱼的声音还算平静，但也有一丝颤抖。 “这重要吗？” 雨革月淡淡地瞥了寒溟龙鱼一眼，眉头微蹙，一掌按下。 只见那寒溟龙鱼瞬间被拍到了潭底，湖面巨大的浪涛翻涌。 慕寒哑然。 “好霸道……”慕寒心中苦笑不已。 他知道，既然雨革月带自己来天目双峰并直面上这两头凶兽了，那必然是有她自己的把握。但他没想到，雨革月竟然直接索取二兽的本源，甚至那寒溟龙鱼只是问了一句，就被镇压了。 而这样霸道的雨革月，前一刻钟在他面前哭了？ 慕寒感觉自己在做梦。 不过，对于雨革月如此霸道的行为，他虽然理解，但也有一丝不满。 理解，是因为雨革月其实心中也有怨怒，想要发泄在这两只凶兽上。而且，暴力也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手段。 但不满，则是因为无论怎么说，这都是恃强凌弱的行为。也许在三千州来说这很正常，但在慕寒心里，还是不能接受。 “黑蛇。”雨革月用冷漠的目光凝视着八翼寒蛇皇。 八翼寒蛇皇身体瞬间缩小，化为了身穿黑色皇服的男子立于水面。 此刻，或许该称“它”为“他”了。 他怒声道：“五成本源，与杀我无异！三成，等同废我大半修为！最多……一成。” “大人若是问寒溟龙鱼，他也会如此说！” 雨革月不语。 另一侧，寒溟龙鱼也从水底再度浮起，看到化为人形的八翼寒蛇皇，也化作了一个体态有些臃肿的老人。 “这位大人，一成，确实是极限了。”寒溟龙鱼叹气道。 雨革月依旧没有说话，沉默，在思考。 趁着雨革月沉默之时，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也终于注意到了雨革月身边的慕寒。 说实话，当遇见雨革月这般强大的存在时，他们极度紧张，还真忽略了弱小的慕寒。 他们一眼看穿了慕寒的状态，顿时知道对方为何要他们的本源了—— 那个白衣青年本源似乎没了，需要修补。 所以……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就要付出的本源？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太过倒霉了。 要知道，元兽修炼到他们这个境界，其实和人类无异了。他们的本源和人类一样，都极其重要。 本源并非元力。元力给九成乃至十成都无碍，但本源不一样。本源其实很弱，但却是一身修为核心所在。本源减少，相当于直接损失大道根基。这样导致的退步，他们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 终于，在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胆颤的等待中，雨革月抬起了眸子。 而当她就要开口的时候，却感觉手掌被握了握，转头看去，慕寒摇了摇头。 看着慕寒的眼神，雨革月愣了一下，却是瞬间明白，有些愧色。 恃强凌弱，她与灭江王何异？ 慕寒冲她笑了笑，问道：“我要修补本源，大概需要多少？” 面对慕寒的询问，雨革月传音道：“最少一成半。” 慕寒点了点头，望向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 “两位前辈，实不相瞒，我的大敌破碎了我最亲近的人的神魂，我为了救她，用本源封禁了她的神魂。如今，需要二位前辈的相助。”慕寒费力地扩大自己的声音，但言语有谦逊与恳求之意。 事实上，跌落化丹境的他，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传音，实在有些吃力。 “你要多少？”有些讶异为何是这个弱小无比的白衣青年开口，但寒溟龙鱼理智地没有多言，而是平静问道。 “一成半。”慕寒抿了抿嘴。 没有太多的停顿，慕寒又道：“两位前辈，我不会让你们没有理由地付出。请两位前辈相信我，当我成为三千州上的强者时，能够为两位前辈改变一些东西。” 八翼寒蛇皇下意识地差点嗤笑了出来，可是他突然感知到了什么。 那个白衣青年，似乎在努力展露两种对立的气息。 一阴，一阳。 蛇瞳微缩，他遥遥地看了一眼寒溟龙鱼，后者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此刻神态有些异样。 “这是什么？” 两头凶兽不知，但能感受到一股玄妙的味道。 他们陷入了沉默。 慕寒还保持着低头恳求的姿势，而雨革月在此刻虚眯了一下眼，没有让慕寒发觉地带着些许威胁之意地传音道：“你们该知足了。” 寒溟龙鱼所化的老人抬了抬有些看起来有些困顿的睡眼，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八翼寒蛇皇见状，心中权衡一番之后也不作声了，表示默许了。 “希望大人言而有信……”寒溟龙鱼苦笑。 他不知道白衣青年的话语在蓝裙女子那里又有多少分量，他现在就怕，对方拿了本源，觉得太少，立刻过河拆桥了。 雨革月懒得理他。 “莫要让我二人等太久。” 这般淡淡地说了一句，雨革月带着慕寒落到了八翼寒蛇皇所在的深潭边。 “黑蛇，此地暂时归我。待我走时还你。”雨革月淡漠道。 “大人请便。”八翼寒蛇皇表现出恭敬的神态。 八翼寒蛇皇朝着寒溟龙鱼飞去，飞的有些慢。 一蛇一鱼，以往分别占据这天目双峰一峰，正是因为这里是元力造化之处。两兽相斗，也是想要占据全部宝地并且吞噬对方的本源使得自己更进一步。 可是两兽似乎达成了一个平衡，一者进步，另一者必会立刻跟上，成百上千年下来，两兽的目的都没有如愿。 然而现在，因这不速之客，却要付出本源的代价？ 至于慕寒所答应的承诺，八翼寒蛇皇是不信的。明明对方可以强取，却要用言语，这不是诡计是什么？ 在他看来，人类皆是狡诈的。 “合作吗？”八翼寒蛇皇传音寒溟龙鱼，蛇瞳之中凶光一闪而逝。 寒溟龙鱼沉了沉眼皮，回道：“劝你别多想。我不想因为你，我们都今日身死。更何况，命运无常，今日付出，你又怎知不会种下一段因果？” 他知道，哪怕自己和八翼寒蛇皇联手，也难敌对方。一旦开战，再要求饶，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止一成半的本源了。 而且不知为何，寒溟龙鱼觉得，这勉强算的上是“交易”的给予，也许不会太亏。 那股阴阳的波动，让他觉得此人不简单。 “唉。”心中叹气，寒溟龙鱼不再理会八翼寒蛇皇，开始切分自己的本源。 八翼寒蛇皇见状，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甘，效仿寒溟龙鱼所做。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冰人 有雨革月的强势镇压，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都不敢表现出反抗之心，很快，都将各自一成半的本源力量交了出来。 此后，他们便是虚弱无比，直接沉潜到了幽湖之底，哪怕生死对头就在一旁，也是没有战斗吞噬的念头了。 雨革月手中，两团凝实的冰寒黑气交相缠绕，隐约间，虚空中有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搏杀的嘶吼声，那是本源在互相吞噬。 但这种吞噬，被雨革月隔断了。 雨革月看向慕寒，凝重道：“你舍弃本源，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在于你要一切重来。好，也在于一切能够重来。你原先的化丹之法，虽有不同，但对于阴阳体来说还是太过平庸。我父亲行走三千州，见多识广，传承给我的记忆里有关于阴阳体的部分。” 雨革月顿了顿，继续道：“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但我也闭关期间也对此进行了一番推演，接下来要让你做的，危险，但一旦成功，便是大机缘。” 慕寒轻笑：“但说无妨。” 雨革月点头道：“阴阳体，修阴阳双珠，双珠合一，一日千里。” “一日千里？”慕寒讶异。 “晋入元尊或许有些困难，但达到元师九转，在我的推演中应该算正常。”雨革月稍微解释了一下。 慕寒颔首。 失去本源的他，现在不过是化丹境，从化丹境直接到元师九转，确实算得上一日千里了。只是，慕寒也明白，在此过程中，有无数凶险。 “危险……” 慕寒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双珠合一应该不难，难的应该在修阴阳双珠的过程。” 见雨革月没有反驳，慕寒继续思考推测：“阴珠和阳珠应该各是一种极致，但难寻完美之地让我同时修炼二者。照现在的情况，我先修炼阴珠，再修炼阳珠……” “若是如此，当我借蛇皇和龙鱼的本源修炼阴珠时，体内没有阳珠镇压，极阴之力爆发，确实凶险无比……只能靠我自己镇压……” 雨革月补充道：“还有一点。当你修炼阴珠开始时，便要纳两种本源入体。届时，我对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的本源的隔绝也会放开，二者会立刻开始互相吞噬，直到剩下一者。那个时候，你的身体便是它们的战场。” “而当它们吞噬成功之后，本源就会进化——这也是那两头凶兽一直想做的。完全体的本源比先前更强，它会试图侵占你的身体。而你，要将之炼化，化作阴珠。” 慕寒听完，深吸了一口气。 难。真难。 雨革月说了这么多，简而言之就是：他要炼化两头王境凶兽以一成半元力为原料最终吞噬而成的本源。 “只有这一条路吗？”慕寒轻声问。 雨革月心中一怔。慕寒……怕了吗？ “也许有。像你最开始的那样，按照凡法修炼出元丹。”雨革月犹豫了一下，答道。 可如果慕寒真决定选择用无险的方式修炼，她觉得自己会很失望的。 如果这样，他对不起他母亲，也对不起雨革月，也对不起他自己。 但慕寒却是笑了：“看来是有啊……那我就不是迫不得已走这条路，而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了。呵呵，开始。” 雨革月愣了一下，美眸中有异样的光彩闪过。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是笑了出来。 还好，她没有看错人。 雨革月带着慕寒落到湖中央，踏湖之时，已是凝出了一块冰霜之岛。 慕寒落下，感知到了在这湖中还有无数生灵，多半是以八翼寒蛇皇为主的元兽，其中不乏一些较为强悍的存在。 “别担心，在你修炼期间，我不会让它们打扰到你。” 雨革月继续道：“我会帮你磨灭本源中的意志，但炼化时本源自身的反抗，要看你自己了。而且，阴阳体独一无二，可能世间独你一份。所以修炼中可能会有很多变故，需要你自己推演解决。” 慕寒颔首。 “那便开始。” 慕寒的神情凝重。 他知道，这次的抉择，影响将会极其深远。非生即死，若生，那便奠定了强大的基础，彻底开辟了自己的阴阳体修炼之路。 但死的概率，不比生小。 若是以往，慕寒不会作无把握之事，可而今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那三日在风雪中的长跪，他想了很多。 那时他明白了，在三千州，只有自身实力强大才是根本。只有自身实力强了，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灭江王敢欺他，不是因为他有罪，而是因为他弱小。 弱小即是原罪。 深深地吐息，慕寒合上了眸，半晌之后，将气息调整到巅峰状态。 雨革月见状，将两道本源悬于慕寒身前，道：“将之纳入丹田。” 慕寒霍然睁眼，眼中神光闪烁。他右手探出，一把抓住两道本源后，迅速将之吞下，纳于腹中，转移至丹田。 “我要渐渐撤回元力了。”雨革月沉声道。 慕寒微微点头。 下一刻，他脸色一变，身体开始颤抖。 “冷！太冷了！” 当本源的力量在慕寒丹田内溢散开来，极度的冰寒侵袭了慕寒的身体。 自从修道以来，慕寒已不曾感受到这样的寒冷。而且，这是从内而外爆发的寒冷，寒得彻骨。 而这，只是开始。雨革月才刚刚开始撤回她的元力。 很快，慕寒又感受到了有两道狂暴的力量开始撕扯，以他的丹田为战地。 “恐怖至斯。”慕寒也只能如此简单地感叹一声，他的精神力已全部沉入了丹田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雨革月收回了所有元力，而此刻，她的神情，凝然无比。 她看着慕寒的身上已经结起了一层冰痂，显然，他身体内部的状况更加恶劣。 而事实确实如此，慕寒寒冷得已经感受不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只有精神力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两道本源还没吞噬完全就这么恐怖了，一旦吞噬完成，那时我要和它对抗，岂不是更难？”慕寒心中苦笑，但内心里更加坚韧。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失败的容错。” 慕寒心中清明：“在本源彻底爆发前，我要找到对抗之法。否则，就难了。” ……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转眼已是三日。 慕寒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甚至开始恶化。 在表象来看，冰痂的覆盖面和厚度都在变大，慕寒的气息也在衰落。 雨革月能感知到慕寒丹田里的阴冷无比的暴躁力量。 与此同时，天目双峰另一峰的湖边，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遥遥地望着这边，神色也都有些凝重。 他们知道，若是慕寒出事，他们也危险了。可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看那个白衣青年自己。 “托大了。他会死的。”八翼寒蛇皇阴沉道。 寒溟龙鱼不语，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否认白衣青年还是否认八翼寒蛇皇。 他背过了身，又回到了湖中修养。 …… 轰。 第七日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爆发，席卷了天目双峰。 一瞬间，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再次出现在了湖边，凝重地望着化作了冰人的慕寒。 “本源融合了！若最为关键的第一波冲击他都抵御不下来，便是直接身死。”八翼寒蛇皇虚眯着眼，说道。 “若是如此，我们立刻遁走，去禁地。”寒溟龙鱼声音低沉。 八翼寒蛇皇看向寒溟龙鱼，眼神一阵变幻，许久之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随后，两头化作人形的极地凶兽都把目光集聚在慕寒身上，观察着他的变化。 关键时候，要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日黄泉 慕寒的情况并不乐观。 那吞噬或者说融合完成的本源终于爆发除了它恐怖的一面。 慕寒的丹田之中宛若有一团极寒风暴在肆虐，无尽的冰寒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那是不可抵御的寒冷。而在这寒冷之中，又像是有无数的冰刃在切割着灵魂，那是钻心的疼痛。 “真痛啊……”丹田中，慕寒用精神力化作的小人龇牙咧嘴，眼神疯狂。 “可是，比之母亲神魂破碎的痛苦又有几何？！” 那个虚幻的小人咆哮，一拳轰向比它巨大无数倍的风暴。 轰。 精神力爆碎成千万碎片，慕寒灵魂痛楚。 片刻后，精神小人再度凝聚。 一次次的冲击，一次次地拳打脚踢，一次次爆碎开来后一次次凝聚，那冰寒风暴无丝毫变化，自顾自地在完成某种变化。 当慕寒又一次飞蛾扑火之时，风暴中有一条巨大的尾巴突兀地抽打而出，击碎了慕寒的精神力，甚至将一部分的精神力直接碾碎成虚无。 这好比剜肉般的痛苦让慕寒精神力疯狂震颤，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当慕寒再一次凝聚出精神分身的时候，他看清了。 在那风暴里，一对龙目缓缓睁开，那抽碎他精神力的，是冰龙的龙尾。 “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本源的融合形态，是龙？”慕寒仰望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身躯，不自觉地心中震动。 “昂！” 龙吟响彻。 只是一声龙吟的冲击，就让慕寒的精神化身濒临破碎。 精神小人凝实了几分，手掌一握。 “剑！”慕寒冷然。 精神小人握紧精神力所化之剑，提剑斩下。 轰。 冰龙甩尾，精神小人毫无悬念的爆碎。 当过了不知多久之后，精神力再一次凝聚，慕寒冷静了许多。 在极端的痛苦中沉思许久，不断推演，慕寒突然明白了：“我走偏了。” “正面对抗妄图镇压，以我现在的实力不可能做到。唯有缓慢地炼化，不断削弱本源的力量。” 慕寒懂了。 “阴阳磨盘，现！” 当虚幻的阴阳磨盘试图将冰龙笼罩时，再度爆碎成了虚无，但是，慕寒却是找到了突破口。 “果然，本源极阴，风暴和冰龙皆是外化！我要做的，不是镇压，而是消磨……炼化！” 慕寒的精神力印记四散丹田，阴阳磨盘凝聚。 可是这一刻，冰龙腾空，龙爪撕天，对应着的，是慕寒丹田之中本源之力爆发，顷刻间吞噬了慕寒的精神印记，亦是破碎了阴阳磨盘。 “……再炼。” 慕寒的意识在归于黑暗的一瞬前，只有这样的想法。 …… 本源之力，开始破坏慕寒身体的一切生机。 外界，慕寒化作冰雕的肉体开始龟裂。 雨革月脸色大变。 龟裂，意味着慕寒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 远处，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见势不对，心中已有遁走的念头，但很快，二兽眼神一变，有些惊异。 龟裂，止住了。 雨革月凝然。 她感知到，慕寒的血肉之中忽然之间诞生出了三股神秘的力量。 阴阳之力、日月之力、空间之力。 三种力量本能地汇聚，吊住了慕寒的最后一缕生机。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慕寒自身的元力开始了缓慢地运转。 一丝阴气从丹田中诞生，尽管少得如同汪洋中的一滴水，但雨革月知道，炼化，终于开始了。 …… 意识，在无尽黑暗中沉浮。 隐约间，慕寒似乎看到了一个渡口，那里有一个带着斗笠的无脸人撑着船篙。 一个个佝偻着背的无面人走上了船。 船满了，剩下的人等待着。 无脸纤夫撑船离开了渡口，那无边的江中忽有骷髅沉浮，骨手伸出，抓向船缘。 有人被抓到了衣摆，转瞬掉入了水中被饿鬼吞没。而无脸纤夫依旧撑着船，船上的其他人一动不动。 无脸纤夫远去，船上的人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人被饿鬼拖下水。 船行到一半回来了，不曾到达彼岸。 一切皆是寂然无声，却让人透着骇人的诡异。 游离的意识无法思考，当船到达渡口之时，慕寒眼前突然归于黑暗。但一瞬间，慕寒感知到了身体的存在。 因为彻骨的冰寒。 精神刺痛，却是震颤着发出指令。 “……炼。” 阴阳磨盘凝聚，炼化本源，又是一丝阴气诞生，可本源的反抗，让慕寒的精神力被湮灭殆尽。意识，再度归于黑暗。 …… 又是那个渡口。 又是遥望着一样的场景。 可每一次，慕寒都在临近那个渡口—— 黄泉渡口。 …… 在慕寒在生死徘徊之际，天水州，青剑宗。 这几日来，青剑宗发生了一些事。 以二长老为首的一批长老集聚青雨殿前，而大长老封锁青雨殿，闭关不出。 整整三日，二长老等十数长老堵在青雨殿前，大有大长老不出面他们不离去的架势。那种箭弩拔张之势，搞得青剑宗弟子人心惶惶。 三千青石阶之下，李通愤然。他是外门弟子不错，却是来到了这里。 “灭江王不仁，就要我青剑宗不义？！” 他握着拳，突然怒吼道。 附近的内门弟子下意识地看了过来，眼神都有些复杂。 关于一年前的事情真相说法，早已散开了。 有人说，七皇子惹恼了慕寒，慕寒一怒之下杀之。 也有人说，七皇子死于他人之手，慕寒只是替罪羊。 但也有经历过当时魔兽山脉一事的青剑宗弟子站了出来，结合大长老在九龙城喊出的话，共同推演还原出了真相。 不是慕寒杀了七皇子，而是七皇子因亵渎青剑宗女弟子被慕寒赶走，他是因魔兽山脉的上古遗阵身死。 慕寒无错，甚至是为了庇护青剑宗的弟子才出的头，却在此后沦为了青剑宗弃徒。 一年后，他归来，灭江王却对他那只是一介凡人的母亲出手。 此等遭遇，让很多与慕寒素不相识的弟子都心有戚戚然。 而与慕寒有些关系的人，更是忍不了了，比如李通。 此刻的他，还在怒吼。 “大长老为慕寒出头，错了吗？！你们这些长老，威逼大长老又是作甚？！今日我就是这么说了！来啊，把我逐出青剑宗啊！在你们眼中，青剑宗弟子人人都可为弃徒不是吗？！” 李通神情激愤，诸多内门弟子听着，感到内心悲哀。 叶长老的身影出现在李通身边，他脸上带着愁容，按住了李通的肩膀，叹息道：“走。气话说了就说了，别真做了。二长老他们，也许只是想要大长老给个交代……大长老说是只代表自己，可谁知道灭江王会不会拿青剑宗开刀……” 李通的身体因为压制着怒气不断颤抖着。 他从牙缝中挤出话语来：“好啊，青剑宗继续当这缩头乌龟。我那师弟，活该进了青剑宗！” 叶长老微微色变，沉声道：“我从没说过这话……” 突然这时，青剑峰上有宏大的声音响起。 “三日已到——” 那是二长老的声音。 “大长老闭关不出，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青剑宗的诸多事宜由我全权代理。接下来的时日，希望弟子和长老们不要惹是生非，安分守己……” 叶长老听着，忽然神色一动，苦笑道：“原来如此……” 李通心中怨怒，但听闻叶长老的话，也是疑惑地看了过去。 叶长老目光深沉，沉默了许久道：“大长老不是不敢出，而是不能出。他出现，灭江王就有找青剑宗的理由了。他故意闭关不出，把事情交给二长老。也许这看似‘逼宫’的一幕，是大长老和二长老商量好的……否则，以二长老激进的性格，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李通心头一震。 真的，他在之前，以为二长老就是为了趁势夺权，没想到……是这样？ “青剑宗还是为慕寒出头了不是吗？”叶长老看向李通，微笑了一下。 但他又叹息了一声，惆怅道：“只是此后，没有大长老的青剑宗要沉寂一段时日了。” 李通不语，沉着脸转身离去。 忽然，在他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惊鸿般的白色身影。 “大师姐？” 李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地回过了头。没来由的，他觉得大师姐会是最后的希望。虽然……他不明白他自己到底期望着什么。 可是，那道白色倩影眨眼间已是踏过了大半青石阶。 他的眼神一阵变幻，有些奇怪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大师姐和慕寒的交集，不就只有一场文斗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但是，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上青剑峰呢？ 李通默然，深吸一口气扭回了头。 …… 青雨殿前。 一身白衣的若曦和黝黑的大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平静地站着，直到殿门微开。 一步踏入殿中，若曦看到了大长老。 “大长老，我想离开了。”若曦直白道。 她知道慕寒的事，但没有提，因为没有意义。 大长老沧桑一叹，点了点头。 “走，青剑宗太小了，束缚住了我，束缚住了你，束缚住了太多人。”大长老怅然。 大长老望着若曦，眼里有慈爱和怜惜：“此去，便是在外闯荡，照顾好自己。如今，你也修炼到了元尊，若是进步缓慢也莫要着急……修炼之路，本就如此……” 大长老交代了很多，最后沉默了许久，又是缓缓道：“若你见了慕寒，记得告诉他，说大长老等着他回青剑宗。” 若曦螓首轻点，转过了身。 离开青雨殿前，她顿了顿脚步，清澈的眸子里有冷月般的光华流转。 她淡声道：“世间不公，今后由我来斩断。” 大长老微微一愣，没有说什么，目送若曦离开后再度封闭了殿门。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珠 天目双峰上的时间缓缓流逝。 “百日了……”雨革月喃喃道。 自慕寒纳本源入体开始，已经过去百日了。 那日在本源爆发后慕寒肉体龟裂的势头被止住，局面便陷入了僵持。但雨革月清楚地感知到，慕寒的生机在一点点地被本源掠夺。 慕寒在炼化本源力量，本源在夺取慕寒生机。 这场拉锯战，比的就是谁先消耗殆尽。 …… 终于，慕寒站在了渡口。无面纤夫，就在他的前方。 下一个上船的，便是他。 无脸纤夫转头，朝着慕寒。 慕寒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他的左脚已经迈入了船中，而右脚脚跟也已经离地，身体还在前倾。 他就要走出最后一步。 入船，便意味着交出生命。 可，突然，慕寒顿住了。 虚空中一根连接着慕寒后心丝线微微发亮，延伸向无尽的远方。明亮的灰光在线上闪烁。它拉扯住了慕寒，在牵引他回归。 这一刻，无面人动了，他拽住了慕寒，要把他拖到船中。 然而细线中，一股股神秘的力量注入了慕寒的身躯，定住了慕寒的身形。 慕寒发现，自己能动了。 抬头，看向了无面人，慕寒笑了。 “原来如此。” 在他眼里，无面人的脸上呈现出了一张虚幻的脸，似八翼寒蛇皇，又似寒溟龙鱼。 慕寒转头再看。 周围空荡荡的，除了他，再无他人。 稍加回忆，被蒙蔽的细节全部展现了出来—— 那些佝偻着背的、在乘船之中被拖下水的人，皆顶着自己的脸。 原来，他们都是自己，代表着自己被吞噬的生机。 “可惜，你差了一点。”慕寒抬手，平淡的一拳落在了无面纤夫的脸上。 无面纤夫无声落水，再也没有出现。 慕寒站在原地，看着渡口的场景在扭曲，化作虚无。 …… 咔嚓。 冰碎的声音如此清晰。 雨革月看到，慕寒身上的冰层裂开，那些龟裂的僵死的血肉之中有灰得近黑的气在涌动，不断地愈合、恢复。 冰屑落下，慕寒体内灰光隐没。 阴气在体内聚集，将那残余的本源力量尽数绞杀。 慕寒的丹田中，一颗灰黑剔透的珠子静静地存在。这就是逼得慕寒差点身死的阴珠。 生死徘徊，唯心不灭。 百日凝练，终成此珠！ 随着肉体生机的苏醒，慕寒的黑色长发从根部开始一点点变成晶莹的灰色，眉宇间带上了些许的阴柔。 在调息了数个周天之后，慕寒终于睁眼，正对上三尺外雨革月关切的眼神。 “革月……”慕寒开口笑道，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僵，赶忙闭嘴。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阴柔地让他自己都感到了恶寒。 “咳咳。”赶忙用力地咳了几下，让声音正常了许多，慕寒尴尬地望着轻笑着的雨革月。 “恭喜。”雨革月也不在意，只是莞尔道。 “谢了。”慕寒一笑。 简单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慕寒站起身，望了望四周，叹道：“真不容易啊……” 他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在这极寒之地，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感受着四肢百骸里充盈着的磅礴的力量，慕寒忽而一拳砸落。 那由雨革月凝出的冰层顿时崩碎出几道裂纹。 “好强。”慕寒心中不由惊喜。 现在的他，由于阴珠已成，又算是重回了一转元师。但是，他的肉体力量远超当前境界。 慕寒觉得，若是再让他与那把炎晶骨修炼至大成的六转元师汤高比拼纯粹的肉体力量，后者都未必会能占到上风。 慕寒再望向远方那负手立于虚空的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抱拳朗声道：“多谢二位前辈成全！晚辈以后必有回报！” 八翼寒蛇皇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倒是一旁的寒溟龙鱼轻笑了一声，道：“那老朽在此先谢过小友了。” 二兽的态度让慕寒有些讶异。 事实上，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的心态确实发生了变化。 虽然隔着如此之远，他们不知道慕寒确切在做什么，但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慕寒在生死之间游荡了百日。 黄泉渡口百日游，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此等天赋和毅力，让二兽尤其是寒溟龙鱼觉得，慕寒以后必有大成就。 结下善缘，何乐而不为？ 也许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寒溟龙鱼开口后，八翼寒蛇皇也是淡淡地说道：“你是人类中的异类，难得让本皇有一丝佩服。” 对于八翼寒蛇皇似乎是夸赞的话，慕寒感到无语，但也是笑着拱了拱手。 “八翼寒蛇皇，地方还你，我们走了。”雨革月淡声道。 雨革月顺势握起慕寒的手，腾空而起。 逐渐远离了天目双峰，两人在万丈高空乘着云。 雨革月看了披着晶莹灰发的慕寒一眼，露出些许笑意：“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有些妖冶呢。” “原来呢？”难得见到雨革月开一次玩笑，慕寒亦是笑问。 “原来啊……” 雨革月认真想了一会儿，道：“原来像个普通的书生，有些青涩，却又感觉对什么都淡淡的，不怎么上心；但是因为遭遇的事，诞生了一些戾气；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善良和温柔的。” “这样吗？”慕寒轻声道。他望着远方，眼神有些深沉。原来的自己，是这样的吗？ 雨革月见慕寒似乎惆怅了起来，轻笑道：“也许我只看到了这样的你，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慕寒微愣，揣摩着雨革月话中的意思。刚刚，雨革月是不是表明了什么？ 雨革月不容得慕寒多想，不动声色地扭过了微红的脸，道：“接下来去哪儿？你的阳珠还需要修炼出来。” 慕寒点头，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张有着赤红地标的地图。 如果修炼阴珠是在这极北的极寒之地的话，也许在那个地方修炼阳珠再合适不过了。 慕寒眼里露出忧喜参半的色彩。 无他，阴珠修炼如此痛苦了，不知道阳珠的修炼又会如何？但只要成功，便是自己有大进步的时候。 压下诸多想法，慕寒长长地吐息，缓缓道：“去那——天火坠落之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火毒 三千州何其之大，即便有着炎火老祖所给地图作为指引，两人也是辗转了近一月的时间，才找到了目的地。 当然，这回的赶路正常了许多，并未走空间通道。只是在渡州时，雨革月会出点力。 所谓的“天火坠落之地”，在如今被称为荒域。 荒域坐落在三千州中部偏南的位置，它位于多州交界之地，不属于任何州，是一处无人管辖的蛮荒地带。 荒域的环境极其恶劣，火山遍布，凶兽肆虐。 如果仅是这样，也许会吸引不少火属元师和一些猎杀元兽的小队到来。 可惜，哪怕这里火山密布，但元气之驳杂，绝对称不上修炼的好地方。 至于凶兽，以火蝎和魔猿为主，两者不强，但群居且数量极多。而前者的火毒、后者的肉身力量，又让二者难缠无比，再加上两者极低的利用价值，使得猎杀的性价比极低。 于是，荒域真的成了荒无人烟之地。 慕寒和雨革月进入此地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人影了。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会有机缘存在。 当慕寒遥遥看见仿佛匍匐猛兽的火山时，炎火老祖留下的地图在慕寒脑海中化作了一些文字。 合眸阅读完信息之后，慕寒无语。 见雨革月看来，慕寒叹道：“这种事，我以前从未想过。哪怕修了元力，人……真的可以在岩浆里修炼吗？” “也许是可以的。”雨革月淡淡回道。 至少她是可以的，但对慕寒来说，难。 慕寒转头，望向远方，那边依稀有魔猿的吼叫。 “炎火老祖给我的炎修心法，需要在岩浆里修炼。在此之前，要和魔猿厮杀，锤炼肉体；要让火蝎蛰体，直到免疫火毒……”慕寒想象得出，阳珠的修炼恐怕不会比阴珠容易几分。 “前面这些应该还是小事，但进入岩浆……”慕寒沉默了。 雨革月凝眉，沉声道：“此事需要有万全的保障。” “是啊。”慕寒点了点头，应道。 说实话，他不知道炎火老祖当初是在什么实力修了这炎修心法，而且，这到底是他推演出来的还是切身实践过的也未可知。 不过，要修阳珠，哪怕是需要这样的方法，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我还有炎源剩下，就用来修炼炎晶骨。斗魔猿，至少要把我的炎晶骨锤炼到大成之境。岩浆的火毒只能靠火蝎，用时间堆积看能否让我有对火毒抗性了。”慕寒心中已是规划好了方向。 慕寒的眼神慢慢坚毅起来，他看向雨革月，说道：“事不宜迟，就从抗毒开始。革月，方便帮我抓一些火蝎回来吗？” 雨革月点头，转瞬消失后身形又显现，上百只火蝎已是被她禁锢在一旁。 慕寒无语，默不作声地抓起一只火蝎，后者在慕寒手中挣扎，但慕寒手如钢铁，将之微微钳在手中。 “单只很弱，只有一阶，但胜在数量。” “但毒性不能以其本身衡量，火蝎的火毒，可以威胁到元师，一旦过多，元尊都可能陨落。”慕寒自语道。 这些都是二人在进入荒域前收集到的信息。 “试试。” 慕寒手掌微松，火蝎顿时抬起蝎尾，毒针螫刺向慕寒的手背。 刺痛。 刺痛之后，是手背中似有火燃起，像是烈火灼烧血肉的感觉。但很快，这种灼烧之感便被一股阴凉之力压过了。 慕寒微微蹙眉。 “怎么样？”雨革月问道。 “阴珠会抵御火毒。我再试一次。” 慕寒震晕了手中的火蝎之后拔出了毒针，伤口很快愈合，随后又抓起一只火蝎开始了尝试。不过这次，他控制了阴珠。 嗤。 毒针入体。 手掌有些麻木，但恢复了正常，可血肉之中的灼烧之感，从手背一路蔓延到了小臂。 慕寒挽起了衣袖，看着臂上的暗沉的火纹。 “像是有火在烧……”慕寒心道，脸色绷紧。 约莫是半刻钟后，火纹褪去。 “我大概明白了。” 慕寒沉吟道：“火蝎，有其本身之毒。但它的蝎毒对我无用，只会让我麻木瞬间。但或许是这种元兽生活在荒域久了，蝎毒中带上了火毒。此毒并非来自火蝎，而是来自天火岩浆。火蝎，是载体。” “半刻钟的时间才能自然磨灭一只火蝎的火毒。这种速度，太慢……”慕寒说着，抓起了第三只火蝎。 当火纹再一次褪去，又是半刻钟。 慕寒摇了摇头，自语道：“进步太慢了……” 雨革月默默听着，他知道慕寒在思考。 “既然火蝎是火毒的载体……革月，有办法将火蝎之毒提炼出来吗？”慕寒忽然道。 雨革月脸色变化了。 慕寒微笑：“无妨，我知道提炼后的火毒毒性会增强许多。” “可不是‘许多’这么模糊的概念。”雨革月盯着慕寒，银眸中目光锐利。 提炼，意味着毒性会增强十倍、几十倍，甚至百倍。 她试图在慕寒的眼神中寻找胆怯，但看到的只有平淡后隐藏的坚定。 一阵沉默之后，雨革月点了点头。 …… 赤红的土地上被开了一个容一人盘坐的浅坑，里面有赤红的液体荡漾。 之所以赤红，是因为其中融入了上百只火蝎的火毒。 见慕寒站在旁边似是在沉思，雨革月问道：“怎么了？” 慕寒踌躇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道：“革月，帮我探查一下荒域那座火山最适合我修炼？” 雨革月微愣。倒不是话有问题，而是慕寒的神色有几分窘迫？ 心念一转，雨革月顿时明白这是慕寒的托词，只是背后原因是什么…… 她突然脸上一红，背过身去，迅速道：“我知道了。” 等待了须臾，见雨革月远去了，慕寒稍微松了口气，很快将衣物收入空间戒指，赤身进入了池水之中。 赤红的液体刚好没过脖颈，慕寒立刻赶到了液体的滚烫。 “要开始了。”慕寒沉下心神，神色凝重。 把雨革月支开，一方面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没穿衣物的样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慕寒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很痛苦，他怕自己面目狰狞的样子被雨革月看到。 慕寒合眸，纳火毒入体。 只是一瞬，慕寒的牙关就感受到了万蚁噬骨的疼痛。 痛！太痛了！ “啊！”慕寒低声嘶吼，牙关紧咬，唇齿间鲜血沁出。 但他吸纳火毒的过程没有停止。 一池的红色很快褪去，慕寒已是身体不住颤抖。 身上火纹密布，火毒在经脉中肆虐。 慕寒没有抵抗，只是用阴珠护住了心脉，以防火毒攻心。 轰！ 慕寒痛得忍不住一拳打在了坑壁上。 身体在承受火毒，慕寒没有“闲着”，取出了炎源开始吞噬。 上一次，慕寒在对阵汤高的时候借炎源完成了突破，这一次，慕寒没有将其吸收，而是将吞噬而来的精纯火属元气全部用以淬炼骨骼。 炎晶骨。 他要修炼这个！ 当炎源所化的精纯元气进入慕寒身体时，因为火毒的存在，变得更为精纯了。而其本身，又成了火毒最好的催化剂，令慕寒的疼痛更甚几分。 “真是要命啊。” 慕寒呻吟了一下，继续用炎源之力强化着骨骼的力量。 一波波疼痛的冲击过去，火毒和炎源都在衰减。终于，火毒被扛过，炎源也被完全吞噬了。 慕寒开始修复着身体的创伤。 良久后，慕寒从浅坑里跳出。那一池水因为慕寒修炼炎源的缘故已经蒸发殆尽了。 穿上了一袭白衣后，慕寒紧握了一下拳，感受了一下力量。 在他的眼中，手骨上仅有淡淡的红色。 要知道，大成的炎晶骨呈现的是整体的玲珑剔透的红色。 “炎晶骨的修炼还很漫长，毕竟这是炎谷门的招牌元技，或者说肉体功法，不能够像技巧元技一样速成。”慕寒自语。 “现在的我，只有拳了。”慕寒忽然想到，眼神又几分黯然。 “青雨剑，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青剑宗？天雾宫？师祖，你还好吗？” 慕寒望着远方，视线渐渐飘远，突然，一道蓝色的身影在视野中出现。 “革月。”慕寒转头，笑道。 “又在想什么？”雨革月问道。 “我那把剑。” “原来如此。”雨革月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有凶兽的吼声由远及近传来。 慕寒笑了：“魔猿？走，正好我需要活动下筋骨了。” 雨革月螓首轻点。 在慕寒转身后，她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变化。 先前慕寒要她离开，可她身在平天之境，这方天地尽在她的眼中，自然也看到了慕寒痛苦的一面。而后者，却是对这些却是只字不提，甚至还要立刻和魔猿交手。 “这就是你的修炼之心吗？”雨革月看着慕寒的背影，心道。 随后雨革月跟上了慕寒，一同朝咆哮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斗魔猿 在荒域，魔猿说强也强，说弱也弱。 强，因为它肉体力量强；弱，因为它只有肉体力量。 天生对元力不敏感的魔猿，空有强大的体魄，也算是元兽中的一大异类了。而正是因为如此，猎者元师们才对魔猿不感冒。 但慕寒要的，就是这种对手。 经过一个高坡，慕寒和雨革月便看到了数百米开外有一头丈许高的黑色的魔猿正在和一只体型稍小的赤色的虎形元兽争斗。 魔猿一臂摆向赤虎，大手擒向赤虎的身躯。 赤虎动作敏捷，避开猿臂的同时，虎爪扫向猿臂。但魔猿毛发坚硬如铁，虎爪抓在其上根本无法寸入，只是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魔猿见状，猿臂一转，朝着地面陡然砸向。 尘埃飞溅，赤虎离开的地上已是多了一个巨坑。 “吼！”赤虎咆哮，但却在后退。 这是色厉内荏了。 魔猿巨臂张开，挑衅地露出了胸前的空门。 赤虎虽怯战了，但被魔猿这般羞辱还是怒了，身体一伏，下一瞬如弓箭脱弦般从地面上飚射而出，森冷的虎爪之上附着上了赤红的元力。 可是，它的动作快，魔猿的动作也快。 只见它身体一侧，猿臂上的肌肉瞬间虬起，曲臂，带有预判性质的一拳轰向前方。 轰！ 黑色巨拳挥过，那道赤色身影比以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像巨辇撞过一般砸落在了十来丈开外的坑中。 赤虎一身筋骨不知断了多少，一动不动，连悲吟都无法做到。 魔猿捶胸仰天大吼，战意沸腾，极其放肆。 魔猿与赤虎打斗的过程都被远处的慕寒和雨革月收入眼中。 “真强。”慕寒感叹。 这赤虎，不会比当初慕寒和若曦在魔兽山脉遇到的戟虎弱，但这样的存在，却被眼前的这头一丈高的魔猿单方面虐杀。 “如果元师不修肉体的话，且手段也不多，恐怕难与魔猿争锋。” “哪怕元尊来了，如果没有强大的攻杀手段，或许也难以绽开魔猿的皮毛。” 一个个念头在慕寒心中闪过。 片刻后，慕寒说道：“这头魔猿太强，不适合我。现在的我对上它只能不断避让了。待我炎晶骨大成，再与它斗一斗。火蝎群居，魔猿独行，看来要再换个地方了。” 雨革月点头，美眸微合，荒域内生灵皆在她感知中浮现。 “跟我来。”雨革月淡淡地道。 蓝裙一动，慕寒立刻跟上。 不多时，雨革月带着慕寒找到了另外一头魔猿。这头的体型比刚刚那头小上一些，不到一丈高。那头魔猿，正在荒域上游荡。 “就是它了。”慕寒眼前一亮。 “去。” 慕寒点头，元力沸腾，气机锁定了那头魔猿。 魔猿感知敏锐，瞬间朝慕寒望来，发现竟然是两个人类，顿时暴吼一声，巨拳击地，带着大地的震颤之声朝慕寒冲来。 雨革月朝后退去，慕寒向前一步跨出，缓缓拉开了双拳。 他倒要试试，自己用阴气淬炼百日后的以及开始了炎晶骨修炼的肉体，究竟能否正面与这蛮力元兽抗衡。 魔猿见慕寒在原地不动，难看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黑色的拳头借着前冲之势挥来，微微朝下，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把那面前那不自量力的人类轰成肉泥。 慕寒吐息，精气神攀至巅峰，表面上朴实无华却凝聚了全身七成肉体之力的一拳打出。 两个完全不成比例的拳头相触，但却并未有有摧枯拉朽的场面发生，只有一瞬间在僵持住的拳锋间席卷开来的劲风。 慕寒收拳，借着魔猿打来的劲道倒飞而出，但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低头，看了一眼爆碎开来的袖口，慕寒甩了甩手，下一瞬身化幻影，直逼魔猿而去。 魔猿不再轻敌，眼中露出凝重，巨拳横扫，不让慕寒靠近。 但慕寒的风影九踏玄妙。 他的身形在空中扭转，诡异地出现在了魔猿的背后，随后便是毫不保留元力地一拳轰击在了魔猿的背脊之上。 魔猿痛鸣一声，庞大的身躯立刻后转，带起一阵烈风，反手抓向慕寒。 慕寒身影一动，已是躲开。 望着魔猿怒目圆睁的表情，它好像因为打不到自己而有些愤怒，慕寒轻声道：“也罢，既是为了强化肉体，就暂时不用身法了。” 语落，慕寒攻向了魔猿。 双方再次交手，不过慕寒的身法不再灵动，与魔猿开始了近身肉搏。 慕寒的攻击落在魔猿的身上，都有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 有些在慕寒眼中缓慢无比完全可以躲过的攻击，慕寒也不可以躲避，而是任它将自己轰击在大地上，随后带着疼痛腾身而起。 疼痛，伴随着进步。 在这样堪称凶残的肉搏中，慕寒的肉体力量也在不断进步，炎源所化的残余在经脉之间的火之元力，也在震荡之中不断被骨骼吸收。 雨革月遥遥看着一袭白衣已是肮脏无比的青年，微微点头。 平心而论，不考虑自己和慕寒的那一层关系，如果仅把自己当成慕寒的老师，对于这样努力的学生，她是很满意的。 “希望你能坚持到底。”雨革月心道。她自然能够想象被魔猿结结实实打上一拳的疼痛。 “不过……心伤和身伤都经历过的你，这样的疼痛算的了什么呢？” 半个时辰后，慕寒打出最后一拳。 虽然筋疲力尽，但他的元力却是十分充盈。 准备撤退的他气息不再压制，震慑魔猿。 魔猿同样疲惫，然而它却是有些打上头了，无视了慕寒的气息压迫，也不想尚有元力的慕寒它是否能匹敌，长吼一声迈步追来。 慕寒无语，元力加身，速度爆发，直接离去，空留被自己甩在身后的魔猿。 待回望视野中没有魔猿后，慕寒停下了脚步。 身边，一道蔚蓝色的身影浮现，正是雨革月。 “打得真凶残。”雨革月语气平淡地评价道。 慕寒笑了一下，道：“什么战斗方式都要尝试一下的不是么？也许以后都会用到。” “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慕寒眼里露出怀念的色彩。 雨革月美眸望来。 “在天水州东山城，我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叫二猴。他很喜欢拉着我和人打架。” “打的时候，他跟人在地上厮打，我不想让母亲看到我一身脏乱的衣服，也不想让母亲为之担心、操劳，便没有像他那样。” 慕寒笑着继续道：“不过啊，我方才算是体会到二猴打架的那种感觉了。” “什么感觉？”慕寒所讲之事，她也来了兴趣，有些好奇。 慕寒微笑，眼里却有淡淡的忧愁：“拳拳到肉，每一拳都可以倾尽全力，发泄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 “这样吗？”雨革月仿佛看穿了慕寒眼底的哀意，轻轻握住了慕寒的手。 慕寒看向雨革月，轻笑道：“不必担心我。” “上午有火蝎，下午有魔猿，夜晚修炼……感觉自己又充实起来了。”慕寒说道。 是啊，又。 他仰头看了看天，心道：“和……在青剑宗外门时一样。” 第一百四十章 炎修 这在慕寒口中的充实的荒域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上午适应火毒，慕寒对火毒的抗性逐渐变强。下午对抗魔猿，慕寒的炎晶骨和近战技巧也都在进步。尤其是夜晚的修炼，让慕寒更好地将一天的所获吸收。 也许是在荒域自然条件的缘故，还有火毒的中和以及和魔猿肉搏的刚猛之意，阴珠对慕寒的负面影响也渐渐小了。 慕寒那一头晶莹的灰发，再度变成了以往的纯黑之色。 这其实代表着，慕寒对阴珠的掌控力上升，能够将气息内蕴了。 一天天过去，慕寒的修为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依旧停留在一转元师，但他每一日都在变强，每一日都强于昨日。 这就好比炼丹时丹药在最终成型步骤前的药材的融合。或者说铸兵时兵器成型前的不断淬火敲打。 以时间积累总量，量变终将迎来质变。 …… 第一百天的时候，慕寒战上了最初见到的那头魔猿，来了一场可谓凶残至极的战斗。 慕寒赤着上身，躯干之上映耀着淡淡的红光，那是炎晶骨大成的表现。 炎谷门弟子需要数年甚至十余年才能大成的炎晶骨，慕寒百日便成功了。 一方面这是因为阴阳体对炎晶骨的适应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荒域环境对炎晶骨修炼的加持。当然，慕寒夜以继日的修炼是前提。 慕寒一拳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慕寒拳前爆开。 一者为阴，一者为阳。 慕寒现在，由于阴珠的存在，体内阴气还是重于阳气，但在战斗之中，他可以平衡地输出两种元力。 魔猿亦是巨拳砸下，和慕寒的拳头相撞。 顿时，慕寒的脚掌因为巨力沉入地下，巨力让他身体震颤，炎晶骨爆发出熠熠光辉。 而魔猿受了慕寒这一拳也不好受，两种对立同一的元力穿过他的皮毛直击内部，在他的拳骨间肆虐。 慕寒冷哼一声，身影陡然消失，下一瞬出现在魔猿胸前，蓄势的双掌重重拍出。 “吼！” 魔猿咆哮，身体却是向后倾倒。 慕寒身形再动，一记鞭腿抽在魔猿的巨颅上。 巨大的身体应声而倒，但抗打击能力极强的它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暴怒之下，魔猿的毛发上泛起阵阵乌光，一身皮毛坚硬如铁。 慕寒凝然。 魔猿爬起，双目血红，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猛地跳起，双拳自十余丈高空撼击而下。 轰！ 大地震颤，龟裂开无数裂缝，慕寒腾身而起，避开冲击。 尘埃随气浪翻涌，漫天尘土间，魔猿一拳破开沙幕。 慕寒瞳孔微缩，风影九踏变化身位。 然而，一拳落空，魔猿另一拳跟上。 在空中避之不及的慕寒结结实实地挨上这一拳。 庞大的力量从交叠的双臂传到四肢百骸，慕寒一口鲜血喷出。 从百米之外的地上缓缓站起，慕寒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所幸以炎晶骨的坚固，他还不至于散架。 “呼……”慕寒调息，望着那逐渐逼近的魔猿，微微沉眸。 “硬拼，我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它力量比我大，速度比我略逊一筹。要胜，只能用身法技巧，但这不是我的目的。” 慕寒眼神变幻，双手之上有元力凝聚。 “既然如此，试试这个！” 慕寒眼中神光闪烁，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不见。 “炸！” 水火漩涡在魔猿胸前爆炸，慕寒和魔猿皆被爆炸震退。 看着那身体有些摇晃的魔猿，慕寒单手撑地，喘息着。 “有效！”慕寒心道。 魔猿庞大的身体让它承受了更多的爆炸伤害，虽有有那一层乌光皮毛保护，但这是元力冲击，它也很难完全防御。 慕寒再度冲出，手持水火漩涡，和魔猿以伤换伤。 随后，这片地盘，轰鸣之声不断。 荒域中，许多凶兽都有所感，却是不敢靠近。 一波波爆炸之后，魔猿终于爬不起来了。而慕寒虽然脸色苍白，却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慕寒的身上，赤红如血的火纹渐渐黯淡下去，皮肤恢复白玉之色。 如果没有这么多日肉体修炼的成果，水火对冲时的爆炸，他吃不下来。 “它还活着。”慕寒心道。 他没有对魔猿下死手，既不想也没有必要。 他走之后，这魔猿还是那头碾压赤虎的荒域一霸。 “火毒我已经可以基本无视了，肉体也锤炼至了巅峰，短时间内很难再有进步。现在，万事俱备，接下来，就要进入岩浆，正式开始凝聚阳珠了。” 慕寒深深吸气，随后披上白袍，朝远处山包上的那一点蓝色走去。 …… 火山口，阵阵热浪从洞口中喷薄而出。 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慕寒都感到了灼热之感，可以想象到岩浆中那惊心的温度。 雨革月道：“此间之炽热，不下十倍的火温。人的肉体，是无法直接承受这般的高温的。哪怕到了我这个境界也不行，只能用元力隔绝岩浆。” 慕寒默默听着。 “但毋庸置疑的是，荒域之火也就是此处的岩浆，很可能是三千州至阳的力量了。你若能在其中坚持下来，凝练阳珠便有了可能。” 雨革月缓缓道：“火山之中有至阳物质，和炎源同源不同质。我会用至阳物质形成一座炉鼎，届时你就作为其中‘丹药’，而我会控制‘炉火’。” “明白了。”慕寒点了点头。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慕寒也知道，这样一来，很大的压力集中在了雨革月的身上。 “会成功的。” 慕寒笑道：“凝练阴珠的时候我一个人尚且成功了，这次有你帮我，肯定很顺利。” 雨革月微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什么，神念笼罩天地。 素手轻挥，火山中岩浆化作漩涡，旋转之间，一座透明赤红的硕大炉鼎升起。 雨革月用元力承载着慕寒落入其中。 说是炉鼎，但慕寒所在的地方实际上更想是一间柱形的小室。 慕寒遥遥看了一眼雨革月，随即盘坐下来，精气神合一。 此刻，因为雨革月的控制，他还未感觉到热量，但他知道，快了。 雨革月封闭好炉鼎，渐渐散开对岩浆的控制。 岩浆没过了炉鼎，炉鼎悬浮在岩浆海中。 “开始。”雨革月轻声自语。 …… 赤红的世界中，慕寒身处雨革月凝成的炉鼎中，薄薄的晶壁之外，是可怖的高温。 慕寒感觉到，鼎内的温度在上升。 温度很快就逼近了身体的极限，产生了炙热与刺痛感。 身体的不适反应让慕寒心神躁动，但理智让他运转起炎火老祖传授的炎修心法。 “炎修。” 炎修心法就像是一个引子，立刻将岩浆内的阳气连带着极致的热量汲取而来。 炉鼎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 突然升高的温度让慕寒的衣衫瞬间化为飞灰，黑发尽皆焚灭，而皮肤之上更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升腾而起，带来无尽痛楚。 岩浆中的火毒也随之渗透而来，但慕寒的身体对此已有抗性，加之现在有阴珠护体，火毒不足为惧。 如今最为恐怖的，亦是那最简单的高温。 无数火焰灼烧，慕寒的全身已是化为一片焦黑。 火焰还在侵入，但那层焦黑的皮肤之下，炎晶骨大炽，维系着慕寒的体内血肉和脏器。 当初慕寒凝聚阴珠的时候，他的身体没有知觉，只有精神力的一次次破碎和重组。但现在，慕寒清醒得很，甚至鲜血都在沸腾，他能感受到身体每一处的痛感。 这才是对肉体真正的折磨。 慕寒双眉紧蹙，死咬牙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意识。 如果在这儿失去意识，那就完了。 当慕寒的肉体渐渐坏死的时候，炎修心法在运转，丝丝阳气从在慕寒身上无数的细小的火焰中被汲取出来。 一种与阴珠蕴含的完全不同的力量正在慕寒丹田内凝聚。 阳珠的凝练，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合一 慕寒的精神力全部沉入精神世界，一身生机尽皆归于丹田。 如果阳珠不成，他便会在此寂灭。 无尽的灼烧之下，慕寒的血肉和经脉几乎全部焦毁，他如同坐化之人一般，一动不动 纵然身处仿若地狱的岩浆海，身体已经破败，但他的心神却是彻底地平静了下来。 汲取、炼化、凝聚，慕寒保持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一切。 因为和炼化阴珠时的担忧不同，慕寒相信，阳珠的凝练绝对会成功。 在这样的信念的支持下，慕寒用阴珠庇护的丹田中，纯白的阳气氤氲。 …… 嗡—— 在没有时间概念的一成不变的岩浆海中，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有一声颤鸣响起。 慕寒的丹田中，白里透红的阳丹彻底成型，和灰黑色的阴珠分居两侧。 这一刻，慕寒的身体阴阳平衡。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一层层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焦炭落下，代替它的，是新生的血肉。 阴阳二珠随慕寒心意化开，元力抵达身体各处开始修补。 阳气和阴气所化的生机，让慕寒的身体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便恢复如初。 当慕寒睁眼的一刹，炉鼎浮出了岩浆，慕寒看到了雨革月。 后者正背对着他。 轻笑了一声，慕寒从炉鼎中跳出，落在了火山口，接过了雨革月抛来的自己的空间戒指。 当慕寒衣衫整洁的站在雨革月面前时，雨革月突然笑了，笑得让慕寒不明所以。 感受到雨革月集中在自己脸上……不，应该是头顶的视线，慕寒顿时意识到了，摸了摸头顶。 入手是一片光滑，慕寒无奈地笑了两声：“变光头了啊……” 旋即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这倒是在。或者说这在阴阳元力修复肉体时就已经生长出来了，但……头发就没了。 “我凝练阳珠用了多久？”慕寒问道。 “一个月。” “才一个月吗？”慕寒有些讶异。 “不过加上之前的准备阶段也不算短了。阴珠三月，阳珠四月，居然都这么久了吗？可是，还没结束呢……”慕寒感慨道。 “是啊，没结束，该合一了。”雨革月点头道。 慕寒轻轻点头：“合一。我现在虽然两珠都有了，但还是一转元师。唯有让它们彻底融合之后，我的修为才会有大的提升。” “不过合一需要阴阳平衡之地，未必好找。”雨革月说道。 “革月，关于合一的地点，我倒是有个想法。”慕寒道。 “嗯？” 慕寒笑了：“何处不如空间乱流中？既然要阴阳平衡，不如就在无阴无阳之地。如何？” “可。”雨革月想了想，道。 …… 荒域周围都是空间界壁。 慕寒再次来到了空间乱流中。 上一次，他强渡空间乱流，试图回到天水州，差点身陨其中。 不过也难说是福是祸。若非如此，他的肉体中不会融合了空间之力。若没有肉体中贮藏的空间之力，在炼化极寒本源时他也挺不过来。 所以说，一切皆有因果。 慕寒不再去想，在空间界壁中盘坐下来。 雨革月为他固定了乱流，使慕寒可以长时间地留在界壁中，也不让有空间裂缝出现。 空间罡风仍在肆虐，慕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时渡州，他对这些空间罡风避之不及，这一次，却是需要它们了。 他要在阴阳双珠的合一的同时融合空间之力，获得整个三千州上独一无二的元力本源，也就是元丹。 阴阳和空间，这两种可谓是最神秘的事物，慕寒要将之化为自己强大的资本。 慕寒记得，雨革月曾经提过“道”这个字。 悟道悟道，铭阵在悟道后，封王在铭阵后，可见道之重要。而他现在，其实已经开始既定自己道的方向，但还没到感悟的阶段。 “合一。开始。” 慕寒合眸，心神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控制阴阳二珠。 两珠缓缓靠近，玄妙的波动产生。 阴阳本身对立且相冲，融合绝不简单。更何况，这是在自己的丹田中，慕寒没有容错的机会，所以融合的过程，注定漫长。 在慕寒扎根空间乱流中合一之时，空间罡风如刀片般切向慕寒的身体。 但他受过极寒和极炽磨炼的肉体已是今非昔比。 哪怕空间罡风锋利无比，但却只能切开慕寒的寸许皮肤，而后便会很快愈合，独留空间之力被慕寒同化。 被慕寒以身捕捉到的空间之力他无法直接吸收炼化，但他控制着那些空间之力抵达丹田，将之当做阴阳二珠融合的辅料。 慕寒心无旁骛，静静调和三种独特的力量。 …… 空间界壁外，雨革月屈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蔚蓝的长裙垂下，让人惊艳得以为看见了荒漠中的蓝色玫瑰。 她玉手托着香腮，目光望穿扭曲的空间界壁之上，看着慕寒。 “阴阳二珠合一，恐怕会让你晋升至元尊，是好事，也未必是好事。”雨革月心道。 “你会怎么选呢？” 不知多久后，干燥的风拂过地面，吹动沙尘，也吹动雨革月的发丝，让她的银眸中有迷茫浮现。 “离开了荒域，我们又该去哪里呢？” 她本独自在三千州流浪，遇见慕寒之后，她的心有了归属。如果慕寒在天水州，她便会陪他在天水州。可慕寒不会回去，至少现在不会。 那此后两人又要何去何从呢？ 她慢慢想着。 …… 当那表面有银光内敛的黑白二色交融的阴阳珠在慕寒的丹田中开始悬浮旋转之时，慕寒的气息爆发般地攀涨起来。 一转和二转之间的壁垒被瞬间突破，甚至在二转没有任何停留，顷刻间到了三转。 四转……五转……六转…… 慕寒的气息节节攀升，但晋升之势依旧没有衰减。 慕寒睁眼，感受着修为的攀涨。 “真快啊。”阴阳二珠合一的反馈让慕寒心底激动。 “一路冲到元尊，元尊之后，我可以悟道列阵……列阵，距封王只有一步之遥！” 激动归激动，慕寒仍保持着一定的冷静。 “但，如果不冲击元尊，我压制修为，会不会更好？”慕寒微微皱眉。 “因、果……得、失……”慕寒喃喃，眼神变幻。 如果说，自己现在得到了什么，那么也一定会失去些什么。 失去了什么？ 慕寒还在想。 可这么一会儿，慕寒又破入七转了。 “失去了进步空间吗？不，不是。” “我晋入元尊，元丹会化为元晶，这也就意味着我的元师阶段结束了。” 慕寒茅塞顿开，明白了。 “对……失去的，是我在元师阶段的打磨和累积！” “元师境界我才经历过一段时日，我在这个阶段还没有该有的感悟和体会。” “继续晋升，不行！要压制！” 慕寒做出了决定，便立刻压制修为。 但阴阳珠里反馈出的元力如同浩瀚江海，一时半会儿，慕寒竟控制不住。 嗡—— 慕寒气息一顿，又攀升了一节。 八转了。 “呼……按照这个速度，八转难压制下来了，必须控制在九转。”慕寒深深吐息。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修炼得太快不是好事。 慕寒运转功法，消耗元力，炎晶骨也开始疯狂吞噬元力，光芒璀璨如烈阳。 终于，阴阳珠里元力不再涌出，慕寒的气息稳固在了九转元师巅峰。 慕寒于空间乱流中站起，眸光如星辰般闪烁。 他的肉体莹白如玉，一些细小的罡风甚至无法再切开肌肤。 一步步朝空间界壁原路返回，慕寒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强。 也许现在的他，才算是弥补了修炼年岁的问题。 虽然他起步晚，但在及冠之年达到元师九转，而且是在精神、肉体、元力三个方面都是极强的那种，这样的他，才算是三千州天才的行列。 可慕寒心里没有骄傲。 慕寒沉着眸子，眼前是灭江王那可憎的脸。 他握了握拳，低语道：“元师九转怎么够呢？杀你，远远不够啊……” 慕寒抬头，一步跨出空间界壁。 此刻，天朗气清。 “走。” 慕寒望向雨革月，笑了笑，朝她走去。 荒域之行，该以自己晋升至九转元师结束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灯节 三千州中部的一座无名小城里，雨革月和慕寒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雨革月穿着朴素的青衣，戴着面纱，但因为她本身的气质，在这小城里依旧显得不落凡俗。而慕寒一身利落的白色长衫，重新长出的黑色长发束在脑后，气度也是不凡。 两人收敛气息之后，就像出游的公子和小姐，虽然低调，但也时不时会引来别人的注目。 不过两人也并未太在意。 慕寒有些出神，望着脚下的青石砖叹了一声，道：“说来，都一年了……” 一年。 从天水州绝望地离开，到了那极寒冰地封印了母亲，而后便是漫长的凝练阴阳珠的时间。 这一年，是慕寒修炼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慕寒发现，一时间自己竟无法完全细数。 慕寒看向雨革月，道：“这一年里我都在修炼，而你都一直陪着我……” 雨革月一脸淡漠，未等慕寒讲完便轻轻别过头去，淡淡地道：“闭嘴。” 慕寒无语。 有时候，他觉得雨革月真的不近人情啊…… 这般想着的时候，雨革月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们有那么陌生吗？” 慕寒微微一愣，旋即失笑摇头。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 慕寒明白了。 雨革月是觉得，这样的话太生分了。而且，口头的感谢也无任何实质意义。 “也是。” 慕寒一笑，牵起雨革月的手，向前走去，口中道：“革月，你相信吗？以后有一天，我会送你一样世间绝无仅有的事物，作你的礼物。” 雨革月感受着掌心的温度，轻声道：“是什么？” 慕寒摇了摇头，淡笑着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它应如天上皓月般皎洁无暇。” “说的那么好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雨革月淡淡地回道，但慕寒却是听出了她言语中的一丝喜悦。 慕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将之记下。 慕寒还记得自己有个承诺，但是是对若曦的。 那时自己带走了青雨剑，师姐有些不舍。在一些情愫的作用下，自己对师姐说，以后要为她铸兵。 “师姐，两年不曾见到你了，你还好吗？”慕寒心道。 对于师姐，慕寒是有些亏欠的。 自己也许是师姐唯一打开了心扉的人，却不能再守望师姐下去了。 “下次见到师姐，要把一些话讲清楚了。但……” 慕寒忽而有些心乱。 “我要吃那个。”雨革月突然道。 慕寒抬头，见雨革月看着街边的一个吃食，是竹签串起来的糖油果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雨革月想吃东西了。 心里轻叹一声，慕寒压下杂乱的心思。总之……珍惜眼前人。 “我去买。”慕寒对着雨革月微笑了一下，道。 雨革月望着慕寒的背影，在原地等着。 她是想尝尝那个看起来挺好看的吃的，但实际上，刚刚她察觉到慕寒在出神，她的第一直觉觉得要打断慕寒的思绪。于是她就做了。 她大概能猜到慕寒在想哪方面的事情。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在遇到慕寒前后者是否有自己的情感生活，但她不在意就是了。因为对她来说，她的情感生活里只有慕寒一个。 “给。” 慕寒回来了，拿着两串糖油果子，递给了她一串。 雨革月接过，轻轻撩起面纱，贝齿在果子上咬了一口，皱了皱眉。 “太甜了。” 旋即，雨革月手中的糖油果子便塞回了慕寒手中。慕寒看着上面的牙印一时沉默。 “别浪费了。”雨革月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向前走去。 慕寒苦笑了一下。 为何……自己突然摸不清雨革月在想什么了……女人心，海底针啊…… …… 今天似乎是什么节日，到了夜晚，大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慕寒问了一下，才知道这个节日是小城特有的，叫天灯节。 传说，在很久很久的战争年代，小城里有一对青梅竹马。因为战争，少年的父亲死于战争，母亲不久后离开人世。少年没有办法，被迫从戎，从此走出了小城。离开前，他跟少女约定，每月都会给她写信，如果可以的话，一年会回来一次。 军中艰苦，但在进入军中以后，少年展现出了很强的修炼天赋。因为在一次战争中舍身救下了一位大人物，虽然失去了左臂，但得到了器重，地位不断提高。很快，少年变成了青年，也成了将军。 天赋强、地位高、样貌好，无数女子倾心这位年轻将军，但青年始终保持本心。就和当初跟少女约定的那样，青年会给她写信，每次回到小城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上美丽的衣裳。可他没有向她表过白，因为他知道，在战乱没有平定前，他不能给她一个稳定的未来。 果真如青年猜测的那样，酝酿已久的战争爆发了，他要去远方，不知归时，不知归路。青年一去不复返，此后再无音讯。而她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女孩也是绝色，无数青年才俊向她提亲，都被她一一拒绝。她只会守着空闺，想象着他在远方里征战。 有一天，她突然想起青年临走时说的话——不知归时，不知归路。于是，她开始折纸灯，在黑夜里放飞，一盏又一盏，希望给青年照亮回家的路。所以到了夜晚，只要小城里的人只要抬头看，就会看到一盏盏天灯飞向夜空，发出比星辰还温暖柔和的光。 这便是天灯节的由来。 “后来呢？”在听一位中年大叔讲完这个传说后，慕寒问道。 中年大叔哈哈一笑，道：“后来？你觉得后来怎么样了？” 慕寒一怔，轻轻叹了一声：“终究是个凄美的故事。” 中年大叔拍了拍慕寒的肩，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慕寒旁边一身青衣的雨革月，笑道：“故事只是故事呀，别忘了身边这位啊。” 中年大叔凑到慕寒脸前，挤眉弄眼地道：“传说里那位可还没洞房过，我看你们二人关系不浅、心意不差，早点……嗯？” 慕寒的脸皮有点挂不住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雨革月，后者一脸淡漠。不过……大叔说的话，雨革月应该是听得到？ “咳咳，多谢好意……我们先走了……”慕寒尴尬不已，向大叔抱了抱拳后走到了雨革月身边。 大叔依旧热情，挥了挥手道：“难得遇上我们这儿的天灯节，好好玩儿啊！” 慕寒连点两下头，拉起雨革月就走。 “真好啊……”雨革月轻声道。 慕寒朝雨革月看去。 她正微微抬着下巴，望着那漫天的纸灯。那一盏盏纸灯如同星辰，倒映在她眼中仿佛一片星空，而她的银眸，是那明月。 慕寒看得有些痴了。 “又真傻……”雨革月幽幽地道。 “傻什么？”慕寒回过神，问道。 “那女孩真傻。” “是啊，真傻。”慕寒低低地应了一句。 不傻，就该知道青年多半死了。不傻，就不会折着纸灯了。 “但是……”慕寒和雨革月不约而同地道。 慕寒看向雨革月，后者也向她看来。 雨革月的声音很轻，但慕寒却听清了。 她说：“他值得她为他那么傻。” 慕寒低下了头，笑了。 身边有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跑过，一男一女。女孩望着男孩，边跑边喘着气说：“我们快去那大桂树下绑红签，听说挂得越高越灵验呢！” 慕寒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我们也去。” 雨革月却是摇头，道：“不，我要先放灯。” 慕寒失笑，道：“好好，依你。” 慕寒这有些宠溺的语气让雨革月素来平的脸颊微红。她扭过头去，不让慕寒看见。 此刻，灯火闪烁，小城里一派美好的景象…… 第一百四十三章 清泠观 夜渐深，天灯节也到了尾声。 夜阑人静之时，慕寒和雨革月离开了小城。 此后的一月之中，慕寒和雨革月一路向西，看山水，见人文。 在山州的山峻城里，慕寒参加了一场比武大会，在没有元尊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悬念的夺了头筹，获得了一坛用一些珍贵药材酿制的酒。 而在其他人充满遗憾的眼神注视之下，慕寒在酒馆里与这些萍水相逢的修士们分享了此酒。席间，雨革月也轻轻抿了一口。 而雨革月的出现，让那些修士们更是眼红了，纷纷对慕寒有这样的美人相伴吃味。 对此，慕寒也只能笑笑，心说你们眼中的美人，可强的无比啊。 离开山峻城后，慕寒和雨革月拜访了山州的第一宗门——磐山宗，和宗门里的一些弟子和长老切磋交流了一番。 当然，和慕寒比试的还是以长老居多。毕竟，在弟子阶段就能达到九转元师巅峰的，那是少之又少。要知道，当初在青剑宗，被称为大师姐的若曦，冠绝同代，在两年前也为踏足元师巅峰。 切磋点到为止，也不论胜负，但慕寒的实力，还是惊艳了整个磐山宗，甚至宗主都亲自出面想要收徒。但显然，有雨革月的存在，他的想法定是泡汤了。 雨革月稍稍向磐山宗的宗主展露了一下气息，后者震惊的同时才明白，白衣青年身边的那个女子，可不只是点缀那么简单……而这“徒”，也绝非他可以收的。 失礼之后，磐山宗的宗主换作笑脸相迎，甚至亲自与慕寒论道，算是结下一个善缘。 之所以论道，是因为其中也有他的小心思。他是列阵境修士，不比慕寒旁边那位。论道，也是阐述自己对道的理解，若是有错，慕寒旁边那位也会指出来，让他也能获益。 因此，慕寒有所收获，而磐山宗主受雨革月指点一二，也受益匪浅。 总之是双赢。 而后，在磐山宗主的恭送之下，慕寒和雨革月离开了磐山宗，继续向西而行。 目的地，是三千州的一处天险之地，叫裂断山脉。 裂断山脉，顾名思义，山脉的地势落差如同断裂开来一般。那已不能称之为山了，更像是一道天堑，将三千州隔断，令人望而生畏。 古来不曾听闻有人真正穿越过此山，据说只有王级才能成功。当然，这或许是夸张了，但攀山的难度，确实不亚于上青天。从这种意义上说，平天的王级才能渡过的说法，倒也不为过。 雨革月没来过这儿，慕寒更没来过，两人只想看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然，在这儿会遇见什么，谁也不知道。 …… “到了。” 慕寒望着远方那如同天地屏障的山脉，心里一阵感慨。他身边的蓝裙女子就是雨革月。 裂断山脉之下，人烟稀少，慕寒和雨革月找来找去，只看到了一条不知通往哪儿的石阶山路前有个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布衣，佝偻着背，慢慢地扫着阶前的落叶，对于慕寒二人的临近并无反应。 慕寒和雨革月对视一眼，随后慕寒上前，弯腰打招呼道：“老婆婆，你好。” 老妇人没理会，虚眯着眼也不知道是否看到慕寒了，仍旧扫着地。 “老婆婆？” 慕寒又询问了一声，见老妇人仍然不答，便朝雨革月传音道：“我们等一会儿。” 雨革月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山门，眼神有些深沉。 窣——窣—— 石阶前，寂无人声，只有扫帚拖着落叶在地上的摩擦声。 听着听着，慕寒渐渐入了神，那声音，似乎有一种律动，在牵引着他的精神力。 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坏事，慕寒便任由心神沉浸在其中。 雨革月虚眯了一下眼，没有打断慕寒的状态。 当最后一片落叶被扫净后，老妇人把扫帚放在了一旁，与此同时，慕寒也清醒过来。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似乎……精神力莫名地提升了一个境界？ 慕寒怔然。明明老妇人在他的感知中就是一个凡人，自己的变化，是她带来的吗？ “道音。”雨革月开口。 慕寒看向她。 “你听见了道音。道，无处不在。她是凡人，但不知多少年的扫叶，让扫叶之中，蕴含了一种道。”雨革月缓缓道。 “凡？道？”这两个字在慕寒心里不断碰撞。 就在慕寒若有所悟的时候，老妇人望向了二人：“两位年轻人，是要上山吗？” 慕寒愣了一下，微微鞠躬，道：“是的。老婆婆，不知上山有什么？” 山脚之下的妇人扫叶间竟让自己有了顿悟，慕寒便知晓，此山非同寻常。既知不凡，怎能不上去一观？ “老身没有上去过，只知道山上有座道观……”老妇人沙哑道。 “道观？不是宗门？”慕寒心中疑惑。 在他的观念里，道观，总有点民间宗教迷信的意思。 正当慕寒想着的时候，老妇人走到了一边颤颤巍巍地试图坐下。慕寒见状，赶忙上前，扶她坐了下来。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堆了堆，似乎是在笑。 她道：“老身身体不好，要休息一会儿……谢谢你啊……” 慕寒微笑道：“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老妇人耷拉着的眼皮睁开了些许，浑浊的眼里露出回忆的色彩：“我在这儿，扫了不知多少年了……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生命最后的价值……所以啊，刚刚你叫我，我没应……我要先扫完才行……还请谅解……” “没事。”慕寒笑着摇了摇头。 老妇人有些累了，阖了阖眼，声音很轻地道：“你们上去……” 慕寒抿了抿嘴，取出一件黑袍为老妇人披上后，朝雨革月点了点头。 踏上了石阶，慕寒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妇人，后者紧了紧黑袍，身体微微起伏着，似乎是睡着了。 …… 石阶的路比想象中长得多。 慕寒没有数，但感觉是青剑宗三千青石阶的数倍。 “也许……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谁知道呢……”慕寒心里一笑。 当初登三千青石阶都让他累到了极限，如今走这石阶，面不红也气不喘。 终于，慕寒见到了老妇人所说的“道观”。但令慕寒疑惑的是，这座道观似乎只在半山腰，那石阶并未到终点。 道观的门虚掩着，慕寒叩了叩门，便听见道观内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响起。随即门开了，出现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道姑。 “本观是清泠观，贫道道号清崖。来者即客，二位请进。”这位自称清崖道人的女道士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扬，做了个迎接二人进入的姿态。 “麻烦道长了。”慕寒抱拳致意，进入清泠观。 雨革月不言，跟随慕寒进入。 清泠观中冷清无比。 “说来惭愧，清泠观中只有贫道一人。不过一人也挺好的，我早已习惯。”女道士挂着淡淡的笑容道。 说完，女道士又轻笑道：“二位是要上山拜师吗？” “拜师？”慕寒疑惑。 女道士微愣，看着慕寒不似作假的神情，她失笑道：“是我想岔了。原来两位是有缘而来。” “山上，有位高人呐。”女道士似笑非笑地道。 慕寒来了兴趣，亦是笑问道：“敢问这位高人都多高？” 女道士微笑摇头：“不可言。” 在慕寒以为她故意卖关子的时候，雨革月的传音传来：“很高，应该……比我还高。” 慕寒顿时心头一震。 雨革月什么实力？在三千州东部，可称百州第一。哪怕她没有完全继承父亲霸天的全部修为，也是三千州顶尖的存在。 但雨革月竟然说，山上住着的那位，可能比她还强。 雨革月斟酌了一会儿，继续传音而来：“我之前在山脚便有所感应。到了这里，我也许猜到那位是谁了……你若能拜他为师，此后前途不可限量！” 慕寒震撼。连雨革月都这么说，那位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剑气，剑。”雨革月心道。 她望着清泠观中的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在那个房间里，有一把普通的剑，然而不同的是，那把剑有着一丝连她都心惊的剑气。 女道士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着，笑了笑道：“想来两位也看出些什么了。有缘而来，可不能无缘而返。清泠观没有什么值得二位留恋的，不妨上去看看。” 慕寒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女道士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道：“别想得太简单了。能否走到，能否走近，能否走入，都是考验。去。” 拂尘一撇，慕寒定睛之时，自己瞬间出现在了道观之外，站在了那石阶上。 清崖道人的声音从道观内悠悠传来：“若是无缘，又不嫌弃清泠观这寒碜的环境，可以在本观里住几日。” 慕寒笑了，向着清泠观用力抱拳道：“多谢道长指点！” 若是清崖道人不说，慕寒未必知道山上高人的存在，自然也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 观内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 慕寒看向雨革月，雨革月道：“我陪你上去。” 慕寒点头。 观内，清崖道人笑了笑，心道：“都有一颗玲珑心，这算是过了第一个考验。感觉是不错的苗子，不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再收一个弟子……”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继续自己清净的生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问剑 慕寒以为，接下来登石阶不会简单，可能会像千森迷阵那样有幻境加持，亦或像青剑宗藏经阁内阁那样有空间阵法笼罩，但一路却是无比顺利，无事发生。 石阶尽头，是一座不大的院落，牌匾之上写着“青莲斋”三字。 慕寒凝望了那三个字一会儿，却没感受到什么道韵，只有到了平实之感。 院门开着，朝里面看可以看见一池青莲，环境优美。出乎慕寒意料的是，里面有个白衣书童在追着一只紫色的小狐狸，跑来跑去。 书童看起来年纪很小，在那书童身上，慕寒没感觉到任何元力波动，倒是那狐狸，给慕寒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突然，那书童一个趔趗，摔倒在地，洁白的衣服沾染了一地尘埃，然而他“哎哟”了一下马上爬了起来，也不抖一抖衣裳，继续追着那狐狸玩。 慕寒看得好笑，心道这书童怎么在高人的居处如此欢脱，也不知他到底是天真浪漫，还是不知规矩。 想了想，他跨过了青莲斋的门槛，笑道：“小小书童，再跑如此之快，也不怕摔着了。” 闻声，书童停下了脚步，看了过来，疑惑道：“咦，你是？” 见有生人进入，紫狐也不乱窜了，朝着书童几个弹跳，躲到了他的背后，露出个小脑袋看慕寒。 “在下慕寒，冒昧登门，还请恕罪。”面对这比自己矮了许多个脑袋的书童，慕寒躬身歉声道。 “没事没事。”书童随意摆了摆手。 慕寒笑了笑，语气变得亲切了几分：“刚刚摔着了吗？” 书童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慕寒感觉那看着自己的书童的嘴角有一丝莫测的笑意。 雨革月走了过来，她看着书童，有点郑重，又有点迷惑。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轻声道：“雨革月见过阁下。” 慕寒心里微动。往往对人不上心的雨革月竟然对这书童如此客气？是因为在青莲斋吗？ 说实话，慕寒到现在还没发现青莲斋有什么独特之处。虽然直觉告诉他这里不简单，尤其是在见到了那紫狐之后。 那紫狐，似乎让慕寒产生了一种共鸣。 “请问……青莲斋的主人在吗？”慕寒问道。 书童笑道：“你找青莲斋的主人干嘛？” 慕寒沉吟了一下，道：“求道。” “求道？”书童抱起紫狐，笑吟吟地道。 慕寒点了点头，斟酌着语句认真道：“来到这里后，我发现这里很朴素，朴素到我不敢相信这是清泠观中的道长所说的地方。但冥冥中我有感觉，这里有种意很适合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师！” “意啊……你感受到是什么意了吗？”书童抚摸着紫狐，似是无心地道。 慕寒微愣，他不知道青莲斋的主人是否在暗中听，但这个问题也许很重要。 “这种意我很熟悉，又很陌生，感觉无处不在又无从捕捉……” “所以是什么呢？”书童笑道。 慕寒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道：“剑意！” 铿锵的二字落下的同时，“嘎吱”声在不远处响起，青莲斋的木门被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灰色道服的方脸男子，五官端正，眼神清澈。 他腰间佩戴着一把无鞘的铁剑，铁剑厚重暗沉。 他的气息不强，在慕寒的感知中大概是元尊，但慕寒看着他，看到的似乎不是人，而是一把剑，剑意完全内蕴的剑。 “是他吗？”慕寒这般想，但感觉不像。 这时，灰衣男子对着那“书童”微微躬身道：“师父。” 话音未落，慕寒一惊，雨革月心道一声“原来如此”，眼里的疑惑终于消散，而“书童”的笑容愈发莫测了。 “师……父？” 慕寒陡然想起先前这“书童”那在他眼中没有规矩的行为，一时间有些凌乱。但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没有规矩”了—— 自己就是青莲斋的主人，哪来的规矩约束自己？ 慕寒有点懊悔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雨革月没看出来吗？”慕寒突然想到。 “不对，她应该看出来了……她在见面之时说了‘见过阁下’……我在那时就应该明白的。” 慕寒心里苦笑不已：“是我先入为主了……” “书童”看着慕寒的反应哈哈一笑，觉得有趣无比。 他放下了紫狐，双手负于身后，散漫的样子不复。在慕寒眼里，他的样子变得出尘了起来。 “书童”笑道：“你是要拜我为师吗？” 慕寒回神，沉下心神，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三个问题。如何？”“书童”眼神中有清冽之光，仿佛能看穿一切。 慕寒平静道：“前辈请问。” “何为剑？慢慢想。” “剑吗？”慕寒心道，合眸沉思。 过了十数秒后，慕寒开口了：“剑……就是剑。” “书童”一笑，不予评价，继续问道：“那何为剑意？” 对于这个问题，慕寒没有多少迟疑，缓缓道：“剑随人——人动，剑动；人怒，剑怒。剑意锋锐，说明剑士无惧；剑意浑厚，说明剑士沉稳。所以……剑意，就是人意。” “好，最后的问题。你看这里有多少剑？”“书童”笑道。 慕寒微怔，第一反应是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青莲斋主人所说的“剑”，是实指吗？如果是，那他只看见了灰衣男子腰间的那把。 可是，如果是虚指呢？之前灰衣男子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把内敛的剑。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青莲斋的主人算吗？自己算吗？ 纠结了许久，慕寒才道：“两把。” “书童”笑了，道：“哪两把？” 慕寒直白道：“真正的剑，我只看到了这位师兄手中的那把。但师兄在走出来的时候，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像一把内敛的剑。” “原来如此。” “书童”点了点头，低头看向那趴在自己脚边的紫狐，朝慕寒笑问道：“那你看它是剑吗？” 紫狐？ 慕寒一怔。 似乎听见了主人在叫自己，紫狐的小脑袋抬了抬，随即在慕寒震惊的眼神中，紫狐化作一团紫气，随即“书童”的手中多了一把紫意盎然的剑。 剑动之时，隐隐可见紫狐之影。 “书童”呵呵一笑，道：“你看，剑啊，是有生命的。所以剑未必只是剑，剑是有生命的。剑意呢，也未必是人意。剑，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至于你说的‘两把剑’，对，也不对。” 慕寒的眼神微微黯淡。这么说来……自己是一个问题都没答对吗？所以，这是失败了？ “书童”继续道：“不过，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剑的影子，那么便跟着我。” 慕寒怔然。 “书童”看向灰衣男子，道：“长剑，以后他就是你师弟了。好好照顾他。” “是，师父！”被叫做“长剑”的灰衣男子应声道，声音洪亮。 “书童”的视线绕过慕寒，落在雨革月身上，道：“他也拜我为师了，你应该放心了？清泠观的清崖一个人待久了，你去陪陪她也无妨。” 雨革月螓首轻点，道：“多谢。” 慕寒回头看去，雨革月已是不见了身影。 灰衣师兄走过来，微笑道：“师弟，跟我走，我带你先住下。你应该也有很多疑惑，等等都可以问我。” 慕寒抱拳，道：“多谢师兄了。” 跟着师兄往偏房走去，慕寒余光看见自己的“书童”师父持着剑，望着池子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欣赏青莲还是在沉思。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养剑 “师兄的名字是李长剑，是师父取的，不嫌弃的话师弟叫我李师兄或师兄就行。”房间内，李长剑边为慕寒准备好了床铺，边说道。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李长剑淡笑道。 慕寒点头，道：“我对师父一无所知，师兄能给我大概讲讲师父的情况吗？” 李长剑一笑，知道慕寒指的是追紫狐玩耍的事，于是道：“师父啊……到了他的境界，体悟凡尘也是一种修炼。一切随心，不在乎外人看法，这就是师父啊。” 李长剑想了想，道：“至于师父的名讳，我也不知，不过他称自己是青莲居士，而修真界知道他的，都称他为……剑仙。” 慕寒心头一震。剑仙这名头，可不是谁都能担当得起的。 李长剑料到了慕寒的惊讶，点头道：“是的，师父在三千州是最巅峰的存在。他的剑法，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难怪……难怪雨革月会认为我拜师之后我的前途会不可限量。确实，有这样的师父，平庸都是难事……”慕寒心道。 李长剑见慕寒若有所思，笑道：“师父独来独往，就我一个弟子，不过现在倒是有师弟你了。” 感受到了师兄话语中的关心，慕寒心底有也暖意升起。 “对了，师兄，我还是有点不理解师父的剑——就是那只紫狐，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寒不解道。 李长剑沉吟道：“有这样的疑惑不奇怪。我其实也不是很懂，就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师父的剑孕养出了剑灵，又用通天手段为剑赋予了生命……” “师父之前对你说剑是有生命的，这一点没错。对我来说，剑就是我的命。但你要明白，师父的剑的‘生命’是另一种层次了。” “我看师弟你还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师父一定会让你养剑的。只有自己养出来的剑，才是真正契合自己的。” “养剑？” 李长剑正想开口，突然心底一动，旋即对慕寒笑道：“正好，师父让我带你去剑房了，想来正是为此事。” 语罢，李长剑带慕寒前往剑房。 剑房宽敞，更像是厅，偌大的空间中只摆放着一座造型有点奇异的炉鼎。 “师父。”进入剑房之后，李长剑和慕寒道。 慕寒正要行礼，剑仙抬手制止道：“在我这里，无需这些繁文缛节。” “长剑，你去练剑。”剑仙站在炉鼎旁，负手而立道。 李长剑对慕寒一笑，道：“师弟，别紧张，看来师父有话要对你说。” 随即李长剑离开了剑房。 剑仙点头，缓缓道：“长剑应与你提过剑之事了。慕寒，学剑之前，当有本命之剑。我的剑也好，长剑的剑也好，都是本命之剑。” “慕寒，我问你，剑如何来？”剑仙问道。 慕寒抿了抿嘴，不确定地道：“铸造吗？” 剑仙摇头，道：“铸造，只能得到凡剑。世间真正强大的剑，皆是由剑胚孕养而来。孕养之物，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剑修本身的精气神。” “养剑之前，你当明确自己的究竟为何用剑。” 慕寒心里一动，问道：“剑心，就是道心吗？” 剑仙沉默了一会儿，眼里有微微的遗憾之色，旋即他轻轻摇头：“慕寒，当剑为道时，剑心才是道心。但你该明白或许有更适合你的道。” 慕寒一愣，很快释然。以师父的眼力，也许在见面的第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阴阳体，只是不提罢了。 所以，师父所指的，是阴阳道吗？ “所以啊，对你而言，道和剑应当是分离的。这是我给你指的路，到底该如何走，你还是要自己思考、决定。”剑仙淡淡道。 道剑分离吗？ 慕寒若有所思。 剑仙继续道：“你的养剑，就从今日开始。这座剑房，就作为你养剑的场所。这座元力剑鼎中有一把剑胚，它就是你剑的雏形。养剑，多久都不足为怪。不必着急。” “来。”剑仙道。 慕寒走到炉鼎旁。 剑仙轻笑：“养剑，于你而言还有一个好处。你现在元师九转，但元力精纯还未到极致。养剑，亦是人剑同修，能够剔除元力杂质。养剑成功之日，也许你九转归一晋入元尊之时。” “也许你在养剑期间感到了突破的契机，但你记住，养剑一旦开始不可中断，中断即是剑毁。而突破，便是中断养剑。当然，孰轻孰重，你自己判断。” 慕寒沉声道：“师父，我明白的。突破之机尚可再寻，但剑心动摇则无法弥补。” 剑仙不语，付之一笑。 “你修过精神力，将精神力与剑交融，便可开始养剑了。我很期待你的剑现世的那一刻，但是……”剑仙的身影渐渐淡去，但他的眼神却是渐渐凌厉。 “你若养剑失败，莫怪我将你驱逐。” 话音落下，剑仙身影消散，而慕寒心中凛然。 “养剑……”慕寒呢喃，走到了炉鼎正面。 炉鼎奇特，有阵法铭刻。 透过炉鼎的空隙，慕寒看到了其中的元力炽焰和炽焰中的剑胚。 剑房内寂静无比，慕寒望着火焰无声的跳动良久，随后慢慢盘坐在了炉鼎前。 “剑心……明确我的剑心……” 慕寒深深吐息，合上了眼眸。 …… 莲池前，剑仙负手伫立，少年人的背影，却有山间云雾般的缥缈之感。 他轻笑了一声，问道：“长剑，我记得你当年养剑用了一百零八日？呵呵，你觉得你的师弟会养剑多久？” 李长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养剑那会儿才刚晋入元师，精神力也没师弟厉害，所以精神力不是限制。如果师弟耐得下性子的话，养剑时间会比我久。” 剑仙点头。 “养剑，是考验，也是自己给自己的一场机缘。于枯燥中修炼，于混沌中领悟，方能开拓自己的未来之路。” 李长剑感到师父有一丝的惆怅，不禁问道：“师父，有什么心事吗？是和师弟有关？” 剑仙微愣，摇头笑道：“倒是被你看出来了。确实如此。” “师弟怎么了？”李长剑听闻此言，有些焦急，“师父不满意他吗？” 剑仙失笑，道：“恰恰相反啊……” 李长剑一愣。 剑仙叹道：“说实话，比起我，也许雷尊那老头更适合教导他。” “慕寒啊，他太特殊了，特殊到注定不可能独修剑道。” 李长剑不解其意，但意会到了些什么。 剑仙笑了笑，目光由怅然转为洒脱。 “也罢，一切自然。” 语罢，剑仙望向裂断山脉之上的无穷高处，那里，也有界壁。 剑仙心道：“封禁时代要结束了，界壁消散，征伐将启，乱世……不久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以剑载道 “我的剑心是什么？” 剑房炉鼎中，慕寒的精神力裹挟着剑胚微微波动。 “我喜欢剑。” 为何喜欢剑？这个问题慕寒很早就想过。 也许是自小在说书先生那儿养成的观念，那些吟诗作对的文人酒醉之后，便是舞剑作诗，潇洒如谪仙。 文人要兵器，自然不是沉重的刀枪，而是轻巧的剑。 雨革月说他像个书生，确实如此，所以慕寒喜欢的，亦是剑。 当然，修炼界的剑并非文人手中的摆设，而是真正的百兵之君、攻杀之王。三千州上，无数剑客用手中之剑铭刻下了自己的一段传奇。 而慕寒与剑的开始，也许还是命运使然。 若非在青剑宗后山的古潭边用水火修炼，那么便引动不了青雨剑，自然也不会有后来慕寒执青雨剑行走三州之事。 时间久了，便有了习惯。 所以后来在极寒冰地和荒域没有青雨剑的那段时间里，慕寒总觉得不自在。哪怕肉体再强，慕寒依旧觉得，肉搏不适合自己。 当有剑。 剑，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了。 “剑之于我，是为了守护。” “是的，那时我还很弱，锻体、化丹，只有当我握起剑的时候，我才有战斗的手段，才能守护、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剑，是为攻杀，亦是为守护。 守护自己，守护他人。 慕寒一次次询问自己，一次次回答自己。 “守护。随我强大。” “这就是我的剑心。” 慕寒开始既定自己养剑的方向。 “师祖的青雨剑，剑出有青雨。剑上融合了师祖的道。” “师父的剑，剑灵是紫狐。剑能化为生灵，想来也是绝无仅有。” “师兄的剑跟他一样，厚重沉稳，最简单也最朴实。” “他们的剑，都与自己的道息息相关。我的剑，又该是怎么样的？” 慕寒不免想起剑仙师父的话。 “道剑分离，师父的意思是，道是道，剑是剑，我不该道剑合一？” “不，不是……” 慕寒的思绪微微有些混乱。 “阴阳道……剑道……师父的意思是，我该修的是阴阳道，剑道不该成为我放弃阴阳道的理由？” “如果……如果我依旧以修炼阴阳为方向，而剑要随我强大……” 慕寒推演着一切可能，纷乱的思绪渐渐被收拢。 “对，师祖的青雨剑和师兄的黑色铁剑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师祖……应该是先有道，后有剑。而师兄是先有剑，后有道，或者说剑即是道。” “师父所说的‘道剑分离’，意思是我不能走单纯的剑道，而该有自己的道。也就是……道寓于剑，以剑载道！” “虽然如此一来我无法专精剑道，但对我来说，这也许才是最适合我的方式……” 慕寒明白了。 以剑载道。 “以我的阴阳造诣为我剑之根本，当我境界提升，剑也会随我提升。” “我既然阴阳体独一无二，那我的剑便随我独特！” “一剑出，阴阳转，此即我阴阳剑未来之巅！” 当慕寒推演到这里时，忽而想起了曾经的一剑。 是那一剑，让自己转死为生。 那就是在荡开戟虎的那一剑。 当时，他用的就是水火对冲之剑。 “所以，一切在开始就注定好了。”慕寒心中一笑。 “开始——塑我之剑。” 慕寒的阴阳元力如涓涓细流般进入剑鼎。丹田内阴阳珠炼化剑房内的元气，供给和补充持平。这是在锻剑之基、塑剑之形。 与此同时，慕寒的精神力轻语着，他把剑鼎中的剑胚当做了一个初生的生命，不断和它“交流”。这是在凝剑之灵。 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慕寒更愿意相信，剑灵真的存在。 养剑，开始了。 …… 清泠观，清崖道人听雨革月说剑仙竟然真的收慕寒为弟子了，也是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他那一心修道的家伙，竟也有爱才的一天。”清崖道人如是道。 同是女子，雨革月从清崖道人的话语里听出一点幽怨的意味，但她对此也不感兴趣，便没有接话。 “我可以住在这边吗？”雨革月问道。 清崖道人点头，笑道：“当然可以。呵呵，是为了他？真羡慕你们这对鸳鸯。” 雨革月脸上微红。 “不过啊……”清崖道人忽然道。 “在我看来，你更像他的老师，而且是准备一直护着他的老师。” 见雨革月眼神微沉，清崖道人却还是继续道：“他能被那位收为弟子，可见是人中龙凤。可是你要明白，被护着的雏鹰是飞不起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我选错过一次了。”雨革月低声道。 清崖道人心思聪慧，转瞬明白了雨革月指的大概是什么。 她笑了笑，道：“但这可不是弥补的方式呢。得，失，你身在其中，眼前有一层迷雾。” 雨革月沉默了许久，最终道：“我会好好想想的。” 语罢，雨革月便朝偏房走去。 清崖道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往后三天，雨革月都有上山，但到青莲斋后发现慕寒都在房中，便很快离开了。 直到第四日，雨革月站在了青莲斋前，等待着。 剑仙出现在青莲斋外，轻笑道：“慕寒在养剑，不宜离开。” “见过剑仙。” 剑仙一笑：“革月姑娘在慕寒吗？他出来，至少半年。” “这么久吗？”雨革月怔怔地呢喃了一句。 幽幽地一叹，雨革月恢复了平静，问道：“剑仙阁下，不知可有生机大阵的下落？” “生机大阵吗？” 剑仙轻轻挑眉，随即道：“此等大阵，已是世间难寻。要想找到，唯有在远古秘境里才有希望。” “远古秘境……”雨革月点了点头。 她微微放低了姿态，道：“慕寒在闭关，也许也是好事。剑仙阁下，麻烦等慕寒出关后告知他一声，我去寻找生机大阵的下落了。若是能找到，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无妨。”剑仙付之一笑。 雨革月最后朝青莲斋的剑房看了一眼，随后离去。 剑房内的慕寒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想睁开眼，但养剑不能中断，慕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微微的躁动。 剑仙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雨革月，淡笑着自语道：“徒儿啊，你这可是一笔情债啊。” 随后他低了低头望了望山腰处，轻叹了一声。 “清泠观？何必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归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很快，一年便快要过去了。 李长剑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轻声叹道：“师弟到底要养剑到什么时候啊……” “快了。”剑仙笑道。 李长剑无语。半年前，师父就说快了……到现在，还是快了。 “是真的快了。”剑仙也猜到了李长剑在想什么，笑着又说了一句。 李长剑问道：“师父，师弟养剑这么久，是好是坏？” 庸才养剑数年，未必比天才养剑一月好，就像细水涓流和洪水呼啸之别。而就算是天才养剑，也不是越久越好，烧菜尚有煮糊了的呢。 对于李长剑的担忧，剑仙倒是不急，他笑容不减地道：“刚好。” 就在李长剑继续无语之际，沉寂了一年的剑房，忽然有玄妙的波动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剑仙自若，而李长剑脸色出现了一抹激动。 …… 剑鼎内，一把令人惊异的剑在元力火焰中静静沉浮。 剑身以剑脊为分界，两侧剑从分别呈现黑白二色。 左黑右白，左阴右阳。 在剑身末端的剑格中心，有一颗珠子，其中黑白二色流转，正是阴阳二气。 在某一刻，慕寒紧闭了一年的眼睛霍然睁开，其中不见疲惫，只有无尽的炽热。 “从此以后，汝名即为阴阳剑。”慕寒望着黑白之剑，缓缓道。 昂！ 一声嘹亮的剑鸣自剑鼎中传出，仿佛阴阳剑的喜悦之鸣。 剑鼎开启，阴阳剑升起。 一股吞噬之力爆发，瞬间将剑房内的元气席卷一空，剑珠中的光华愈发深邃。 阴阳剑落入慕寒手中，慕寒浑身的元气都在战栗，欲要突破，却被慕寒压制而下。 慕寒握着阴阳剑，仿佛那不是一把武器，而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一步步走向房门，慕寒感知到了门外师父和师兄的等待，脸上泛起了笑容。 门户推开，屋外阳光绚烂，温暖无比。 “师弟，恭喜了。”李长剑抱拳笑道。 慕寒从阶上走下，道：“让师兄久等了。” 随即慕寒看向剑仙，微微躬身，道：“师父，我成功了。” “做的不错。” 剑仙点了点头，轻笑道：“为何不突破？” 慕寒答道：“我在元师还未走到真正的圆满。” 剑仙欣慰一笑。 “有一事，还要告诉你。”剑仙突然道。 “师父请说。” “那位女子在你开始养剑后便离开了，她让我告诉你，她为你去寻找生机大阵了。” 慕寒心里一酸，觉得自己又亏欠了雨革月许多。 心里道了一声“谢谢”，慕寒抬头，发现自己有些思念雨革月了。 剑仙看着慕寒道：“元师阶段追求圆满之境是好，但莫要停留太久。三千州即将风起云涌，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 “我明白了。”慕寒应道，心里在思忖。师父话里有话吗？ 剑仙点了点头，道：“接下来我会离开一段时日，我不在的时间，青莲斋交给你二人了。” 师父要走？ 慕寒一愣，李长剑表情却是如常。 剑仙又道：“剑道是自己的道，慢慢修炼。” 慕寒和李长剑皆是低头应道，再抬头时，剑仙已是不见了身影。 慕寒苦笑一声：“师兄，师父真的走了啊？” 说实话，他来青莲斋后，和师父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一个时辰有吗？ 李长剑叹了一声，道：“师父在青莲斋的时日本就不多。师父喜欢云游，大多时候，这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师父等到你养剑成功才离开，挺难得了。” 随即，李长剑笑道：“师弟，师父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麻烦师兄了。” 李长剑笑道：“不过可不是白麻烦的啊……” “嗯？”慕寒疑惑。 李长剑拔出了自己的剑，脸上有期待之色浮现：“来，师弟，切磋一下。师兄等这日可是很久了！” 慕寒失笑：“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阴阳剑一震，慕寒心里也是产生了兴奋之意。 在自己还未成为剑仙弟子之前，师兄就是剑仙师父唯一的弟子。能成为剑仙弟子，师兄是绝对的剑道天才。说实话，他早就想和师兄切磋一番了。 嗤嗤！ 两声剑鸣响起，慕寒和李长剑各自手中的剑剑锷一触即分。 李长剑将元力压制在和慕寒相同的水平，却感到全身热血沸腾。 “痛快！”李长剑喝了一声，剑身如墨般漾出光晕。 “敢问师兄之剑何名？”慕寒笑道。 “无名！” 慕寒微怔，随即笑道：“好一把无名之剑！师兄，吾剑名阴阳，小心了！” 一剑轻舞，却是有玄妙的力量在剑周围萦绕。 李长剑眼神一凝，心里忌惮之意诞生的同时，亦是更加兴奋了。 “来！” 两人同时前冲，战在了一起。 …… 往后的数月，慕寒和李长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切磋一番。 慕寒在李长剑的指点下进步飞快。 磨炼剑意、训练剑技，慕寒暂且放下了元力的修炼，专注于剑。 但他知道，元尊这个门槛，他迟早是要迈过的，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青莲池前，慕寒抱剑沉思。 “追求元师境界的圆满是好，但不要停留太久么？确实，时不我待，我要尽快达到元师的极限。可现在的问题是，从一转到九转我还没有对应阶段的感悟。” “在九转尚有可能重新体悟，晋入元师后就难了。” 这也是为什么慕寒迟迟不晋入元尊的原因。 养剑成功，其实也是水到渠成之时。只是慕寒觉得，此渠还能更大，更宽。 “所以我缺的，还是关于阴阳的感悟。” “可我没有进入悟道境，看不到世间阴阳真正的本质，现在我的感悟，皆是纸上谈兵。正确与否、是否有偏差，我都不知道……” “也罢，顺其自然。”慕寒摇了摇头。 慕寒望着青莲，想起师父的名号。 “青莲居士……师父为何喜欢青莲呢？咦，青莲……清泠……怎么读起来这么相像呢？”慕寒眼里有笑意浮现，“看来师父和清崖道人，也有一段故事啊。” “莲……”慕寒忽然呢喃了一句，想起了什么。 说来他与莲也有渊源。当初水火锻体之时，慕寒凝聚的便是水火莲花之形。 “偶然？还是必然？莲……是道之呈现吗？” “未必……”慕寒的眼神微微闪烁。 虽然慕寒仍迷惑于莲与道的关系，但他的思路已是被引到了水火锻体上了。 “水火锻体，当初我用水火二气锻体，粗浅但捕捉到了一点阴阳的味道。五行相生相克，所以我借水火来代替阴阳。大长老也对此表示了认可，而最后我也成功了。” “凝练阴珠阳珠的时候，我的体魄也提升了。但和水火不同。阴珠，用的是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的融合的本源，本质是冰、寒。而在天火坠落之地岩浆之中，说不上是什么，但是比普通的火更高一个层次的力量……” 慕寒隐隐感觉自己摸到了一条路，但还有点模糊。 清风徐来，青莲微微摇曳，慕寒的眼神又有些变化。 “五行包括金、木、水、火、土，这是修炼界的基本大道，而这样的基本大道，无数修士都穷极一生去追寻，而阴阳大道还在五行大道之上……我不可能一步便走到阴阳巅峰……如果是循序渐进的话……” 慕寒的眼前一亮。 “水火……寒炽……对！就是这个！” “阴阳囊括万物，万物皆有阴阳，可万物皆有阴阳极致的代表！阴阳是本质，是我的理解，是我的道，那么表现出来的，应该是手段！水火是手段，寒冰和岩浆也是手段，但层次却是不同！”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慕寒合上了眼眸。 一瞬间，山顶之巅，青莲斋里，元力呼啸！ 李长剑从房内走出，看着青莲斋内的这般异象和引动了异象的慕寒，微微凝眸。 “小师弟，你终于愿意突破了么？”李长剑心道，默默看着。 裂断山脉，本就元力浓郁，慕寒随心扩散开的吞噬之力，顿时将他的修为无限地推至九转元师的极限。 “九转归一，破入元尊！”慕寒的身体岿然不动，但一颗阴阳珠却开始了玄异的变化。 九转之后，阴阳珠上有纹路呈现。 李长剑望着慕寒突破的架势，心知慕寒元丹内累积的元力可能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量。 他突然喝道：“慕寒，以尽可能多的元力铭下一纹！” 慕寒心里一动，听从了师兄的建议。 九转归一，是为元尊，元尊之始，当铭元纹。 慕寒能感觉到，自己阴阳珠里的元力，也许足够他堪堪铭下三纹，也就是说，他突破之后可能直接就是三纹元尊。 “但，我以这三纹元力铭一纹，我的元力将会无比凝实！” “基础扎实，意味着更高的上限！” 慕寒心念电转，做出了决定。 良久之后，元力风暴渐渐平息，慕寒睁眼，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而逝。 元尊！ 一纹元尊！ 他终于到达了这个境界！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静修 慕寒突破至元尊后，李长剑和慕寒比试了一场。 慕寒一纹，李长剑五纹。同为元尊，实力没有质的差距，而且慕寒的修为也并非能以表面衡量，所以两人终于是能放开手脚战一次。 战后，两人并肩而立。 “师兄的剑意，我自愧不如。”慕寒叹服，心里明白比起自己，师兄才是真正的剑道天才。师兄那坚如磐石的剑意，是因为无比坚定于剑道才能得以生出。 李长剑笑道：“你入门一年多，就能有这个水平，可见师弟的天赋远胜于我。你的阴阳剑法，当真变幻莫测，我恐怕没有评价的资格，要师父来才行。” “没事，师兄随意说说好了。师兄是否觉得我哪里还有些不足？”慕寒倒是希望得到师兄的指点。 李长剑也没有推脱，沉吟了一下，道：“就我的感受是：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 “确实如此。” 慕寒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剑载阴阳之道，进攻方式很少，只有阴阳二气的碰撞爆发，但感知敏锐的人很容易避开。” “如果能出其不备就好了。”李长剑说道。 “嗯？”慕寒一愣。出其不备？ 一点灵光在他脑海里闪现。 看着慕寒闪烁的眼神，李长剑心里一怔，小师弟莫非又想到什么了？ 片刻后，慕寒抬头，笑了笑：“多谢师兄，我又有一些想法了。” 李长剑笑了：“那师兄等待着你的邀战。” …… 时间流逝，青莲斋里又恢复了平静。 或者说，没有剑仙的日子，大多是安静的。切磋，毕竟不是日常。 慕寒专注修炼和推演，时不时和师兄交流一下心得。 在这样的静修里，慕寒的修为和感悟都在不断增长着。 说实话，慕寒想过，对于修炼之人而言，静修是否才应该是寻道之路的主调。以往他的日子都太过奔忙了，以至于他觉得这样的日子都难能可贵。 虽然……少了很多他想见到的人。 然而，想见到那些人的念头又成了慕寒修炼的动力。因为他明白，不强，何以回归，何以守住自己想要的生活？ …… 终于，在剑仙离去一年后，慕寒和李长剑又见到了剑仙。 剑仙挂着笑容走进青莲斋的门，紫狐一跳一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察觉到剑仙归来，慕寒和李长剑赶忙出来迎接。 “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剑仙带着笑容道：“一年后，帝雷山，元尊会。” 慕寒和李长剑露出疑惑的神色。 剑仙笑了：“元尊会啊，三千州难得的盛事。三千州所有的天才元尊齐聚，争夺第一的头衔。” “所有？！”聊是以慕寒的心性，都震惊不已。 而向来沉稳的师兄李长剑也张大了嘴巴。 剑仙呵呵一笑，道：“倒是我说错了。能去元尊会的，每州也就一两人。” “一州一两人……”慕寒和李长剑相顾无言。 这盛会的要求是要有多么严格，才使得门槛是一州最强或者说最天才的元尊才能参与…… “而且……” 剑仙顿了顿，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正如我会送你们前往帝雷山一样，届时，各州的天才都会由王护送。再不济，也会是列阵巅峰。也就是说，元尊会上，会有近三千王齐聚。” “三千王……”慕寒和李长剑不禁口干舌燥。 在三千王的注视之下对战，这种压力对元尊来说有多大？ 心悸的同时，慕寒和李长剑又有些神往。 只是在慕寒的眼中还有些许的寒意浮现。 灭江王……他会来吗？ 这种想法，被慕寒很快压下。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难不成灭江王敢在元尊会上对自己发难不成？ 平天之上，一阶一步天。慕寒不知道师父具体的实力，但绝对比灭江王高出了数个层次。灭江王敢动自己，就是寻死了。 “师父，我和师弟有机会去吗？”李长剑问道。 剑仙点头，淡笑道：“若我剑仙弟子参加不了这元尊会，三千州有几人可以去？” 听闻剑仙这话，李长剑和慕寒一瞬间皆是心潮澎湃起来。 心里默念着“元尊会”这三个字，慕寒感觉自己平息已久的热血竟都有些沸腾了起来。 “所以啊，这一年你们可要抓紧提升自己了。”剑仙提点道。 “吱吱！”紫狐也唤了一声。 “徒弟明白。”慕寒和李长剑异口同声。 慕寒握着阴阳剑的手微微用力了起来，心道：“看来要更加努力了啊……” 数千天才元尊齐聚，这样的盛会，怎能留下遗憾？ 另一边，李长剑眼神愈发深邃，眼神深处是酝酿的战意。 …… 元尊会。 这般风云盛事即将举行的消息，在三千州上掀起了一阵波澜。 这是天才的竞逐，没有人会想错过。 虽然元尊的层次已是不低，但算上老牌元尊和新晋元尊，放眼一州也是无数，可一州能够前往的却只有一二之数。 要取得元尊会的资格，唯有具有力压同州的实力，或者妖孽到了所有人都自愧不如的程度才能服众。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一州之主手中。不过，因为代表一州出战的元尊也代表了一州的脸面，所以哪怕是州主也难以徇私。 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可以说，当元尊会决定举办的时候，它就吸引了整个三千州的目光。原本割裂开来的三千州，在不知多少年后，再度有了一次连结。 这也许昭示着什么。 可无论怎么说，元尊会还有一年才开始。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就在这个时间段中，一则爆炸性的消息从元尊会的举办地帝雷山传出—— 元尊会，龙族也会派人前来。 龙族！ 凡人只知龙为传说中的神兽，而绝大多数的元师亦是不知道龙族的存在。 但知晓这个信息背后意义的人，皆是凝然无比。 隐世已久的龙族出世，这意味着什么？ 无数人心思各异。 三千州的天才元尊们感到了压力。龙，几乎就是强大的代名词。神秘而强大的龙族派出的元尊，到底会多强？ 而三千州最古老的一批王，也嗅到了时代将变的味道。 帝雷山之巅，一个白发玄袍有着宽阔肩膀的身影伫立。他面相苍老，但眼瞳里却又庞大的精气，气息如同恢弘天雷。 他便是雷尊。 以帝雷山之主之名，名震三千州。 雷尊望着东方，轻语却如微微雷鸣：“龙族出世，不再封闭。看来三千州大势将启已成定局了……” …… 在无数人的热切渴盼中，一年之期很快便到。 青莲斋里，慕寒和李长剑知晓今日要出发，早早地便在莲池前等待着了。 一年的静修，让慕寒从一纹到了三纹，而李长剑从五纹到了七纹。 从屋内走出，剑仙看着两个弟子，微微点头。 两人不仅没有因为元尊会而乱了修炼的节奏，反而更加扎实了。 他看得出，慕寒追求元力的凝实。 慕寒的修炼速度本身就十分恐怖，而在青莲斋这元气浓郁之地，如果慕寒放开了晋级，不追求铭文的极致，他至少是四纹以上的修为了。 而李长剑到了七纹，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收李长剑为弟子，并非因为他的修炼天赋，而是因为他的剑道天赋。 元尊阶段修炼缓慢，而李长剑的修炼天赋本就不强。按照剑仙的预料，李长剑能进入六纹后期就不错了。而他能顺利晋级七纹，多是因为剑道感悟的反哺。 由此可见李长剑在剑道上的进步将更加可怕。 “走。”剑仙轻笑道，三人顿时乘云而起。 青莲斋的木门缓缓关闭。 剑仙心道：“青莲斋看来要有一段时间要无人打理了。” 白云向着东北而去。 剑仙带着李长剑和慕寒前往天雷州。 第一百四十九章 雷帝传说 三千州有小州，有大州，而大州里又有五州列于巅峰。 东方之东冥州、南方之开云州、西方之倚天州、北方之北穹州，以及位处三千州中心的万灵州。 可论及地位与威望，有一州，还在五州之上。 那便是天雷州，或者说，不是天雷州，而是帝雷山。 天雷州临近万灵州，在万灵州东南侧，相隔十几州。帝雷山，就坐落在天雷州中心。 帝雷山，是传奇。 有人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先有的帝雷山，后有的天雷州。 帝雷山的来历，是传奇，亦是禁忌。 …… 不亲临帝雷山，不觉威严。 伫立在帝雷山脚，望其巍峨，慕寒心湖难以平静。 谁能想到，一座山，可以占据几乎半州？ “这就是帝雷山吗？”慕寒心里自问。 路上，他曾听师父剑仙道了一个传说——雷帝传说。 “两万年前，一名强者在混乱年代杀至巅峰，一身雷力让无数平天之境强者胆寒，于是被尊称为雷帝。帝之一字，不可轻用。当世最强，方能称帝。而雷帝，是万年来最接近封王极限的人。” 慕寒记得，腾云之上，师父如是道。 那时慕寒不解，问了一句“封王极限是什么”。 剑仙说道：“平天可封王，一阶一步天。那九阶之上又是什么？如今这个时代，据我所知，最强者只有八阶。而雷帝，据说到了九阶之巅。” 随即剑仙叹道：“可天才如雷帝，依旧没有踏出那一步。” 顿了顿，剑仙继续道：“他人为其封帝后，无数强者等待着雷帝制定三千州秩序，但雷帝却不再过问世事。” “雷帝以无上之能凝聚了帝雷山，落在了一片荒芜之地，也就是现在的天雷州所在。雷帝就在这帝雷山之巅待了千年。” “后来，一名六阶王私闯帝雷山，结果一道雷霆落下，那名六阶王顷刻化为飞灰。从此，再无人敢踏足帝雷山。” “关于雷帝的猜测有很多，但和雷帝同时代的人大多都能猜到，雷帝在寻求突破之法，在追求无上之境。” “也因此，帝雷山虽然成了禁地，但周围却是繁荣了。无数强者的道统皆落在帝雷山附近，就期盼着雷帝迈出那一步后他们能看到神迹。这片围绕帝雷山所成的区域，就是天雷州的前身。” “就这样，万年之中，雷帝虽不曾露面，但帝雷山附近却有一种天然的秩序。或者说，雷帝所在，即为秩序。” “万年时间，足以消磨一切。与雷帝同时代的强者的生命逐渐走向尽头，雷帝也不例外。某一日，帝雷山附近，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幽幽的叹息。随后，有人发现，帝雷山的威压没了。雷帝，不见了。” “从此，属于雷帝的时代结束。而雷帝消失后，帝雷山附近的道统也陆续迁出。因帝雷山而被称作‘天雷州’的此州，便只剩下了没有了雷帝的帝雷山。” 剑仙语罢，唏嘘不已。 “可雷帝有名弟子，虽然雷帝未教过他什么，可为了帝雷山的延续，他不得不担负起传承的重任。” “可想而知，能被雷帝收为弟子，那位也是天赋绝伦之辈。加之雷帝留下的一些东西，在他的手上，帝雷山成了三千州的修炼圣地。” “但想进入其中，条件又无比苛刻。每一代，帝雷山只收一到两名弟子。但这样所带来的，是帝雷山的倾力培养。” 剑仙笑了笑，道：“有人说，入了帝雷山，就有了成王通行证。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于是，随着帝雷山的一代代传承，帝雷山一直延续至今。” 这便是剑仙与慕寒和李长剑所讲的雷帝传说，当然也是帝雷山的来历。 剑仙还说，哪怕雷帝不再，如今的帝雷山主雷尊依旧是三千州第一人。 这也是为何，帝雷山威望和实力并济。 慕寒好一阵才回神，心里感叹：“邀请三千州的天才与诸王齐聚，整个三千州，也只有帝雷山才有这般魄力？” “好了，去牧云阁。三日后帝雷山会开山，届时元尊会才会拉开帷幕。”剑仙说道。 …… 夜空澄澈，月明星稀。 牧云阁里，剑仙、李长剑、慕寒三人各处一房。 雷帝的传说一直萦绕在慕寒心头，让他的心情有些难以平复，于是没有像往日那样修炼。 “万年前……”窗边，慕寒望着夜空，喃喃道。 万年，是一个怎样的时间跨度？ 慕寒只知道，青剑宗的师祖是千年前的人物。但在万年之前，千年不过十分之一。 “万年前，三千州是一片洪荒吗？” “师父说，曾经的三千州比现在辉煌，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雷帝，又是怎样一位人物，能够征服整个三千州？” 慕寒的心里，疑问很多。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进入帝雷山，去寻一寻雷帝的影子。 “封王极境……平天之后是踏天……” 这些话，慕寒在青剑宗藏经阁内阁里师祖留下的古册上看到过。 “两万年来，雷帝是唯一一位达到封王极境的人。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无法踏出那一步吗？平天之上的桎梏，到底是什么……” “天之上……” 慕寒想着，抬头看向无尽的夜空。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在空间风暴里看到的一幕。 “那些横亘天际的虚影……” 慕寒眼神波动。 他不敢确定，但有一种感觉—— 有什么东西，锁住了天。 “空间界壁，也许和这个有关。” 随即慕寒落下了视线，从夜空移到了远处帝雷山的巍峨巨影上。 “那些秘密现在我还无法触及，元尊会，才是此行的目的。” 慕寒很期待，三日后会见到哪些人，自己在元尊会上又会遇到哪些对手。 “以往在青剑宗的比斗，在天雾州、苍州的比斗，跟元尊会一比，都算是小打小闹了。这才是我真正的第一次试炼。” 他知道，在能够参加元尊会的天才元尊们当中，九纹元尊估计不在少数，自己的修为或许是垫底的。 但慕寒无惧。 凭一剑，凭一手阴阳，三纹又如何？修炼至今，他从来都是越阶战斗。 慕寒心底有战意升腾。 心里一动，慕寒把腰间的阴阳剑取出，横放在窗台之上。 黑白剑身玄异，而月光如水，让阴阳剑上似有水光波动。 “元尊会，便是我们崛起之时。”慕寒抚过阴阳剑，轻声道。 阴阳剑微微颤鸣，似乎在回应。 慕寒淡笑。 元尊会上，他不打算隐藏自己身怀阴阳体的事实。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放手而战。 第一百五十章 汇聚 这一日，帝雷山山门开启。 骄阳当空，金色的阳光铺满遍山，帝雷山仿佛笼罩在神圣的光霞之中。 帝雷山脚，密密麻麻的身影进入山门，纵观便有上千之数。 “应该还有很多人还未出现。”慕寒想道。 山门唯一，但山路很多。 剑仙看向慕寒和李长剑二人，说道：“帝雷山的山路不简单。你们各择一条山路前行，沿途会有感悟收获。山路尽头，便是交汇之处。” 慕寒和李长剑点头。 原来登山还有机缘。 “到了之后不用找我，元尊会开始之后，你们便会看到我了。” 剑仙笑了笑，道：“我去找雷尊叙叙旧。” 剑仙这话没刻意遮掩，周围有人听见，皆是怀着古怪的眼神望来。 有元尊天才小声询问自家州主那个书童模样的是何身份，但见过剑仙的人实在太少，一时间那位州主也只能无奈摇头。 剑仙消失后，李长剑对慕寒道：“师弟，登山！” 慕寒应声。 李长剑望了望面前的诸多山路，沿途的石阶和山壁上刻画着一些东西。 他凝望了一会儿，道：“师弟，我对此路有所共鸣，师兄先走一步了。” “好。” 见李长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慕寒还有些迟疑。 “师兄所走之道，有石纹剑图。另外一道，有五行术图。” 慕寒想了想，最终踏上了有着五行术图的山路。 他不是纯粹的剑修，阴阳所化的五行之道带给他的收获或许会大点。 山路前后，都有诸多元尊的身影。这些都是来自各个大州的天才元尊。 一开始的术图都很简单，慕寒一眼便看了个透彻，所以速度很快。 随着上山，山路的分岔多了起来，人流逐渐分散。渐渐地，慕寒所在的这段山路上只剩下了慕寒一个。 “岔道，即是分支。我这条路上的术图演化，有了阴阳雏形。看来选择五行术图的人在元尊阶段感悟到阴阳的也是少之又少。” 慕寒明白，自己是个特例。悟道境之前，跟道接触本就不是常态。 “这是……” 突然，慕寒的目光在一副山图上凝滞住了。 一步步向前，将这一连串的阴阳演化之图在心中勾勒，阴阳剑忽然悬空。 慕寒用精神力控制阴阳剑，阴阳剑跟着图纹在空中行走。 “嗡——” 阴阳剑颤鸣，阴阳二气在半空交汇，形成了一张八卦阵图。 “这是阴阳防御手段！”慕寒欣喜。 他没想到，山图竟给他带来这样的好处。 握住阴阳剑，剑尖在阵图上一点，八卦阵图立刻散去。 慕寒执剑，继续前行。 山路很长，想来收获还有很多。 …… 帝雷山顶，有一座巨大的道场。 道场有法则的波动，一是可以保护自身不受损坏，二是可以延缓了时间流速。延缓时间流速很关键，否则数千天才各比一场，时间不知要多久了。 可以说，道场就是一处小秘境。 道场周围，设置了无数席位。这是为三千州的天才和诸王准备的。但在道场正对的地方，席位很少，但却已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落座，在饮酒笑语。 雷尊笑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参与这种凡尘俗事。” 剑仙自斟自酌，随意道：“带两个弟子来见见世面。” 雷尊微微讶异：“两个？几纹了？ 两年前剑仙来帝雷山的时候他倒是知道剑仙新收了一个弟子，剑仙也说这个弟子才是九转元师。就算两年后那个新弟子到元尊了，来参加元尊会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一个七纹，一个三纹……你这雷灵酒真不错。”剑仙微醺。 雷尊无语，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剑仙是怎么考虑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老朋友心大，但是你好歹也该考虑一下自己弟子的感受？七纹那个还好说，三纹这个……你就不怕他被打击到了吗？ 元尊会，可不是过家家啊…… 看剑仙似乎觉得饮酒的乐趣比跟他聊天的大，雷尊望了望远方。 神念覆盖之下，登山的天才们在他眼中浮现。 他没有刻意去探查，毕竟这些天才们背后都代表着一股势力。他在找剑仙的弟子。 “这个应该是了。” 在剑之山路上，他看到了李长剑。 偌大三千州，剑修何其多，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剑仙的弟子。不因其他，就因他看出了李长剑的剑意最强。 “另一个呢？” 这条路上，没有三纹元尊。 但诸多登山的人里，只有一个三纹元尊。 雷尊的神念观察了慕寒一阵，神情逐渐凝然。 他转过头，看了看还在喝着自己珍藏的雷灵酿的剑仙，想说什么。 他本以为剑仙新收的弟子又是一个剑道天才，结果猜测又一次错了。 “三纹……阴阳体……”雷尊心道。 剑仙这老家伙到底瞒着自己多少？ …… 登山还在继续，但已有人抵达了山路交汇处。 这里，一座巨门矗立，飞檐之上紫晶雕龙攀附，一对龙目暗蕴雷霆，栩栩如生。 这就是帝雷山的山门。 这里离道场还有一段距离，但是经过道场的必经之路，也是三千州天才可以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山门处，有帝雷山的一位长老记录着登临帝雷山天才们的名字和所属大州。这也是为了方便已到场的天才知道其他人的信息。 一个黑衫男子说了“霍宁，古雍州”后便快步朝着一名穿着古黄缎袍的男子走去。 “这位是万灵州的吴公子？久仰久仰。在下是古雍州的霍宁，我们曾在万灵拍卖会上遥遥见过一面。”黑衫霍宁道。 “原来是霍兄，幸会幸会。”吴凌世露出诚挚的笑容，抱拳道。 天才相会，友善者有，但也有孤僻冷漠者。 一个人头戴黑色斗笠一步步走过了山门，在那位长老旁边顿了顿，便朝着阴影处走去。 “葬州的幽冥子……”吴凌世眼神微沉。 比起很多对他州一概不知的天才们，身在三千州消息流通最广的万灵州的吴凌世对很多天才都有了解，尤其是一些劲敌。 比如这幽冥子。 而且，比起正统功法，这幽冥子修的可算邪术。 “吴兄？”一旁的霍宁喊了一句。 吴凌世回神，歉声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霍宁微笑，顺着吴凌世刚刚的视线望去，看到那个笼罩在黑暗之中的神秘元尊，眼底也有一些忌惮之色。 …… 山门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些靠后出现的人展露出的气息未必弱。毕竟，以三千州之广，帝雷山的山图也不能使所有人产生共鸣。 慕寒从抵达了山门，顿时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三纹？这是哪州的天才？”有人感知到了慕寒的气息，好奇不已。 天才对天才，小觑和轻视是最无用的。他们更多的是疑惑。 慕寒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平静地走过山门，寻找着师兄的身影。 “何名？何州？”慕寒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对自己道。 何州？慕寒转头，看向那名长老。 “慕寒，剑仙弟子。”想了想，慕寒也只能如是道。 帝雷山长老抬头，多看了慕寒一眼，随后点点头，道：“进去。” 慕寒声音不大，但奈何汇聚帝雷山的天才都保持着默契的安静，大部分人都听到了。 一些人不解剑仙名号，但知晓者，尽皆心里一凝，将慕寒记下。 慕寒没有发现李长剑，便抱剑找了个地方等待。 须臾之后，李长剑也出现了。 “师兄。”慕寒传音。 李长剑看到了慕寒，报完名号后便走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又见 “乱石侯，元尊境界因为卓越功勋封侯的存在！” “赤霞客，鞭舞仿若东方赤霞。” “……” 一些老牌元尊都出现了。 他们在元尊境界积淀不知多少年，声名亦是在多州远扬。 “不愧是元尊会。”慕寒默默看着。 这些人，无论遇上哪一个，他都免不了一番鏖战。 “都快到了。”李长剑说道。 慕寒点头，但有几个他期待的州的人物还没出现。 天雾州、天水州。 突然，慕寒看到了一个人，愣了愣。 “公羊先生？” 公羊明走过山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帝雷山的长老道：“天雾州，公羊明。” 慕寒就在山门不远处，公羊明察觉到了慕寒的目光，缓缓向慕寒走来。那风轻云淡的姿态，就像没有看到这些天才元尊们一样。 慕寒此时心里讶异不已。 他在看见公羊明后以为公羊先生是护送天雾州天才的人，但公羊先生却报了名号。也就是说，公羊先生是天雾州的最强元尊？ “公羊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慕寒笑道。 原来，在自己初出茅庐之时，就遇到了公羊先生就是自己身边的天才。 公羊明儒雅一笑，感慨道：“慕寒，你也是今非昔比了。” 应该是四年前，公羊明记得自己送慕寒前往埋骨秘境的时候，那时候后者连元师都不是，结果四年过去，两人已同台竞技。 一旁的李长剑看见就慕寒遇到了熟人，向着公羊明抱拳道：“在下李长剑，是慕寒的同门师兄。” “公羊明。”公羊明作揖。 随后，公羊明对慕寒传音道：“同门师兄？青剑宗？” “是剑仙门下。”慕寒道。 公羊明怔了一下，心里震动。 这时，人群微微嘈杂了起来。慕寒朝山门看去，这一看，愣了许久。 “那是谁？” “我在坠云山见过她……若曦仙子！” 山门外，穿着白色襦裙的若曦缓步走向山门，旁边还有一个王族装束的男子。 “天水州，若曦。” “天水州，宋坤。” 宋，是天水皇室的姓氏。 “天水州二皇子？”公羊明挑了挑眉。 慕寒没有听见公羊明的自语，他还在失神。 六年未见，她变了许多。脸上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淡漠，但气质却更加脱俗了。就像落入凡尘的谪仙，难怪被人称为“仙子”。 当慕寒看向她的时候，若曦也看到了慕寒。 眼神触碰的时候，慕寒眼里情感复杂，而若曦眼神微微一颤，却是没有移开。 她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慕寒。 一时间，许多被她埋在心底的情感开始翻滚，那些她记忆里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她走向了慕寒。 慕寒微笑道：“师姐。” 仿佛一颗石子破开了冰面，听到着熟悉的称呼，若曦心里升起难言的情感。 “你还好吗？”若曦轻声道。 慕寒轻笑：“还好，我还会回天水的。” 若曦点了点头。 “下次，我和你一起。” 六年前，她没帮到慕寒什么。三年前，她亦是事后才知道。下一次，她不希望慕寒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多谢师姐了。”慕寒道。 慕寒想了想，问道：“大长老有来吗？” 若曦道：“大长老还在青剑宗。天水州来的，是承雨侯。” “若曦仙子，这位是？”宋坤走来，问道。 若曦不语，而慕寒自是不会与天水皇室之人交谈。无人回答，宋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宋坤眼神一沉，但还是继续道：“你与若曦仙子相识，应该也是天水州附近大州的人。我们当是朋友才是。对了，我父是灭江王。” 宋坤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若不是朋友，便是灭江王的敌人。 “是吗？” 听闻“灭江王”这三个字，慕寒眼里杀意一闪而过，但他笑了。 “灭江王是吗？迟早有一天我会找他清算的。” 宋坤瞳孔一缩，怒道：“你到底是谁？！” “慕寒。”慕寒淡淡地道。 语罢，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宋坤，但眼瞳深处，阴阳流转。 宋坤突然惊惧。他记得，当初有个神秘女子出现，一掌便重伤了灭江王。也就是说，慕寒的背后，有比灭江王更大的靠山。 宋坤咬牙，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若曦传音道：“慕寒，宋坤是九纹元尊，当心点。” 慕寒眼里杀意隐没，传音回道：“我知道了。” 看到此处爆发的冲突，有不少天才都笑了。 “若是平平常常，岂不是无趣？加点料好啊……可惜没打起来。”有人遗憾道。 “灭江王，哪州的啊，惹上了剑仙弟子？”有人疑惑。 此时，宋坤正阴沉着脸朝内走，听到这句话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剑仙？！”作为天水州皇子，他不会不知道大陆上一些绝顶强者的称号。 顿时，他的脸色晦暗起来。 “要让承雨侯赶快把此事告诉父皇！”宋坤加快了脚步，不在山门处停留。 若曦望了一眼走远的宋坤，美眸又落在了慕寒身上。 若曦问道：“元尊会之后有什么打算？” 慕寒道：“我还要跟随师父回去。” 李长剑轻咳了一声，道：“师弟，师父还没与你说。师父说，元尊会之后我们就算出师了。” 听到师兄说的这番话，慕寒一时没反应过来“出师”的含义。 出师……意思是让自己别回青莲斋了？ 为何感觉师父是在给他自己找一个可以去云游的借口？ 慕寒无语，对若曦道：“如果是这样，可能我会一个人历练。” 若曦眼神一亮，道：“这么巧吗？要不要一起？” “好……”慕寒脱口而出，语罢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 慕寒正想改口，却听见若曦道：“那我先走了。” 慕寒心里苦笑了一下。 一起历练的话，雨革月找来怎么办啊…… 虽说他和师姐清清白白，但雨革月要不是这样想，自己如何是好？ 慕寒这时才察觉到周围奇奇怪怪的目光。 师兄的，公羊明的，还有其他州的天才的。 其他州的天才嫉妒也就罢了，师兄和公羊明的眼神为何看起来有些诡异？ “哦，他们见过雨革月的……”慕寒再度苦笑。 自己……是不是被当做那啥了。 “只差龙族了。”慕寒纠结之时，听到公羊明道。 慕寒抬头，忽见远方好像有几个小黑点，不，有个似乎是红的。 “来了。”公羊明沉声道。 与此同时，三千州的众天才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神色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化。 “龙族……” 空中，三道人影落下，为首的是面容苍老的老者，后面跟着一男一女。 男子瘦削，身穿敞开的黑衣，袒露出胸脯，眼神锋锐。他毫不收敛自己的气息，九纹元尊巅峰的气息让诸多天才感到压力。 女子绝色，一身红裙，肌肤瓷白如玉，一双有着红瞳的眼睛格外灵动，她正好奇地观察着帝雷山的人事物。 老人走到了帝雷山长老的旁边，微微作揖，道：“龙族不请自来，莫怪。” 感知到对方身体里的可怕气息，帝雷山长老神情凝重，深深吸气后道：“见过龙族长老。这两位是？” 黑衣男子望着无数注视着他的那些或忌惮或敌视的目光，嗤笑了一下，道：“甄古！” “龙娆。”红裙女子说着，盈盈走过山门。 慕寒离得很近，目光有一丝疑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红裙女子有一丝熟悉，但说不出来这熟悉从何而来。 慕寒也没多想，转头看向了帝雷山的山顶。 既然人都到了，元尊会也该开幕了…… 慕寒没注意到，红裙女子好奇地东张西望的时候，亦是看到了他，那一瞬，红色的眼眸中有欣喜浮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开幕 抵达道场，各州元尊很快在同州长辈的引领下落座。 慕寒和李长剑被招至剑仙那里，也就是雷尊所在的主位之旁。 雷尊身后，有两个面容普通的青年恭敬而立。他们气息内敛，但隐隐间有着令人心悸的波动，显然是帝雷山培养的元尊。 道场里渐渐安静下来，但没有人心情平静。 不说还未见过大世面的天才们，就算是诸王也难免感到震撼。 可以说，这里聚集的三千王代表了三千州的现在，而聚集的三千天才，代表了三千州的未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身穿金纹黑袍的雷尊。 他们受帝雷山之邀而来，也唯有帝雷山，才有主持元尊会的威望。而雷尊，则是帝雷山的代言人。 雷尊声音雄浑，响彻四方：“帝雷山，欢迎来自三千州各州的诸位！” 不关心是否有人回应，雷尊缓缓道：“三千州，自雷帝所在的时代至今，一直都有所隔阂。三千州，不是三千州，而是三千、州。但这种局面即将改变。” 雷尊话里之意，天才们不解，但诸王若有所思，或多或少听出了些什么。 元尊会的背景，也许不简单。 雷尊再道：“三千州需要一场交流，诸王需要一次会面，后生需要一次历练。于是，有了这元尊会。” “元尊会。”雷尊顿了一下，环顾四方，他看的是三千州的这些天才们。 “元尊会，为何不是元师会、列阵会？第一，再强的元师，也只是元师。第二，悟道境前，元尊阶段是最关键的阶段。第三，悟道之后，列阵之时，道已定型，没有交流的必要。” “原来如此……”很多人了然。 确实如此—— 如果说筑基三境是摸索修炼之径、元士是初入修炼之门，那么元师也只是暂且登堂还未入室。元师再强，但如果天赋有限只能止步于此，也不能说是天才。 而元尊阶段的累积，决定了悟道境的长短。天才孤独，更需要其他的天才来磨砺自身。如果闭门造车，则难以进步。 “修炼之路，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己争。今日诸位参与这元尊会，即是一场道与武的争斗。争斗，当倾尽全力，难免见血，但此会之上，我不希望见到有任何人陨落。这，是元尊会唯一的规矩！” 雷尊声若奔雷，目光似电，震慑人心。 “敢问雷尊，小辈们要是出彩，帝雷山是否有奖励？”这时，有位平天强者笑道，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雷尊平静道：“自然有。元尊会结束后，出色的元尊将会有进入大雷天秘境的机会。” “大雷天秘境？！” 听闻此言，知晓此境的强者们不免吃惊，甚至有些狂热。 “大雷天秘境可是雷帝留下的秘境……”万灵州的强者声音散开，解开了一些人的困惑。 要知道，但凡与雷帝二字挂上钩的事物，都会令人亢奋。 谁知道大雷天秘境里有没有雷帝留下的传承？而帝雷山竟然允许非帝雷山的天才进入！ 这时，雷尊淡淡地道：“而且，如果有帝雷山看上的天才，也会允许破格入山。当然，是否加入，决定权在你。” 轰！ 道场周围沸腾了，无数天才攥紧了双拳。 帝雷山要求弟子所属宗门唯一，意思是不允许帝雷山弟子还有其他宗门归属。所以，来自他州宗门的一些天才有些迟疑，但来自家族和自身是散修的天才则激动万分。 天才元尊又如何，成王者几何？可加入了帝雷山，一切都化作坦途。 这便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 要知道，那位在山门处记录所有天才名字和来历的长老，都是一位平天强者。这放在一些较弱的州就是一尊王！ “说再多已是无益，既然如此，元尊会正式开始！” 没有刻意提龙族之事，雷尊高声道，宣布了元尊会开幕。 在无数天才热切视线的注视之下，先前那在山门处的长老从雷尊身后的大殿里飞出，落在道场之上。 他朗声道：“元尊会共五千一百零四名元尊参加。第一场是随机战，共有十个轮次。在每个轮次里，所有元师随机进行一对一的战斗，每个轮次只对战一场。也就是说，在随机战中，每位元师共要进行十次战斗，对战总数达到两万五千五百二十场。” 事关元尊会规则，天才们都仔细听着。 “帝雷山道场有阵法结合法则加持，相当于小秘境，诸位所见，其实是秘境投影。道场上的时间流速将会比外界快速，两万五千余场的战斗，将会在一个月半左右完成。而这也是元尊会最主要的部分，目的是让所有元尊都能和足够的天才交手。” 帝雷山长老顿了顿，继续道：“第一轮结束之后，胜场低于五场的元尊将会失去参与元尊会的资格。” 帝雷山长老看向四方，道：“诸位还有什么疑惑吗？” 等待了须臾后，见无人提问，帝雷山长老袖袍一挥，无数竹签飞起，他探手而出，带有黑字的两根竹签落入他的手里。 “幽州陈子昂，昙天州朱庆成。” 话音落下，一北一南两道身影从席位中腾身而起，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入了道场之中。 二人在道场上站定，目光交汇，皆是看见彼此眼中沸腾的战意。 “陈子昂，八纹元尊。”陈子昂抱拳道。 “朱庆成，七纹。” 朱庆成笑了笑，道：“陈兄，你看道场外的人是不是都动作缓慢了许多？” 陈子昂看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朱兄对着道场的玄妙有何见解？” 朱庆成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依我之见，我看这跟时间的道关系不大。这更像空间之道的作用。” “哦？”陈子昂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无惧诸王注目，朱庆成平静道：“不为其他，就因时间唯一。” 道场不隔绝声音，天才们因朱庆成这自信的话语动容，而诸王虽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就是连雷尊也微微点头，表示了认可。 陈子昂笑了。 “好一个‘时间唯一’！既然时间宝贵，作为元尊会首战，我们也别让大家等太久才好。”陈子昂说着，气息渐渐强盛起来。 感受到对方八纹的气息，朱庆成依旧表情如常，一步向前，手里长剑斜指：“同为天才，当知道修为不是唯一的战力标准。陈兄，可别小觑我的剑了！” 剑气迸发，直射陈子昂而去。 陈子昂凝眉。在朱庆成的身上，他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但这更激起了他的战意。 手里结印，元力化形，陈子昂面前盾纹浮现，轻松化解了剑气。 但他知道，这只是试探。 “阵师！”剑气被阻，朱庆成却是眼睛发亮。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陈子昂的盾阵虽然简易，但以结印之熟练、盾纹之无缺，显然是专修阵法的元师。 “在三千州上，阵师比元师还难修炼。没想到我第一场就能遇到阵师……有趣了！”朱庆成感慨，神情逐渐认真，手中剑势变化。 “剑，镇！” “阵起！” 朱庆成和陈子昂很快战在一起，观战的天才看得都津津有味。 如果只考虑修为，陈子昂和朱庆成天才不是最顶尖的。可就像朱成庆说的，修为不是唯一的战力标准。 但有件事很清楚，他们能够出战，必然是打败了本州的九纹元尊。所以能代表一州出战元尊会的，即便不是九纹元尊，也有九纹元尊的战力。 陈子昂是八纹元尊，更是阵师，绝对比一般的九纹元尊更难缠可怕。 而那朱庆成更加让人心惊。他的剑，有一种王者之气。这绝不是一般的剑修可以修炼出来的。想来朱庆成的身份绝不会低，多半跟昙天州的王脉有关。 有这种居高临下的压迫之势，哪怕他是七纹元尊，正面相战，八纹元尊和九纹元尊都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得了好。 慕寒遥遥观战，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朱庆成身上。 而一旁的李长剑则抿着唇，眼里的战意如同炽热火光。 这就是剑修遇到剑修时对方产生的吸引力。 更别说像李长剑这样的剑痴。 “师兄心里肯定恨不得自己上……”慕寒心道。 确实，棋逢对手之时，输赢已是无所谓了，就是想酣畅淋漓地战一场。 “难怪随机战是重头，十场和天才之战，亲自战斗收获更大。”慕寒暗叹。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道场里二人的身影。 有着强大的精神力，在慕寒眼里，陈子昂和朱庆成的一招一式都显得缓慢无比，使得道场内外的时间差距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让他能比其他人捕捉到更多的细节。 一旁，雷尊向着剑仙传音笑道：“你怎么看？这朱庆成比之你两个弟子如何？” 剑仙之前在众人到来的时候正经了一些，现在又开始喝酒了。 听见雷尊的传音，他都没看道场里的两人一眼，淡淡地道：“不如。” 不如？雷尊付之一笑。 他当然知道剑仙说的不是他的两个弟子不如朱庆成，而是说朱庆成不如他那两个弟子。 “那就让我看看你培养出的两个弟子……分出胜负了。”雷尊心道。 “朱庆成胜！” 这时，帝雷山的长老高喝，出现在了道场里的二人之间，隔开二人。 朱庆成持剑站立，身姿如剑身般挺拔。 “你赢了。祝你接下来好运。”陈子昂喘息不已，眼有遗憾之色。 朱庆成微微点头，道：“也祝你好运……” 首战落幕，元尊会的气氛已经彻底地被调动起来。 一场场的战斗安排紧促，一个时辰过后，已是进行了近百场。 又是一场对战结束，帝雷山长老高声道：“天水州若曦，战，苍星洲林岚。” 慕寒心里一动，眼神微亮。 第一百五十三章 群英 若曦。 慕寒看到师姐起身，几个轻踏便是穿过了很远的距离，轻飘飘地落在了道场上，裙摆素洁，不染一丝尘埃。 遥望着若曦的侧颜，慕寒心问：“师姐，你走到哪一步了？” 自己离开青剑宗已是四年。四年，自己从非元士成长到了三纹元尊。那么青剑宗昔日的大师姐若曦，又从八转元师到了什么境界？ 慕寒很期待。 远远地，若曦望了雷尊剑仙这边一眼。 慕寒一怔。师姐是在看自己吗？ 此刻，若曦的对手林岚也在场了。同样是位女子，但林岚和若曦的清冷脱俗不同，她一身英气，手握长刀，英姿飒爽。 “若曦。” “林岚。” 林岚不是矫揉造作之人，若曦更不喜与人交流，双方一上场，在再简单不过的互报家门后便出招了。 嗡！ 这是剑鸣。 与此同时，道场外的所有人瞳孔一缩。 若曦在原地留下的残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月白色的剑光，剑光如月光洒落，惊艳众人。 但作为剑光所指的林岚却在一瞬间感到如芒在背。 本能地抬刀格挡，但若曦之剑却点在了刀身最薄弱之处，元力爆发，林岚疯狂倒退。 “断刀诀！” 强行止住了身形，林岚元力注入长刀，威力巨大的一刀斩出，但迎接她的，却是漫天剑光。 叮叮叮…… 一剑又一剑。 刀势很快被剑势淹没，林岚落入了下风。 在林岚的眼里，她根本看不到若曦的身影，只有剑光。 无从反击！ 在若曦连绵不绝的攻势压制之下，在林岚混乱的脑海中，这是她唯一剩下的想法。 “藏身于剑。”剑仙放下了酒盏，缓缓道。 他终于抬起了头，眼里有赞许之光。 “长剑，这个女子的剑境不弱于你。”剑仙说道。 李长剑重重点头，眼神闪烁，沉声道：“是……她，很强！” “好强……” 若曦压制林岚的时候，很多天才都心生忌惮。 能有这样的压倒性优势，只能证明一件事——二人的差距太大了！ “九纹元尊，甚至是……巅峰！” 慕寒听见，雷尊身后的两位青年之一说话了。 那个青年，也是第一次在元尊会上神情有了些许变化。 “雷倾，她的剑境比修为更加可怕。”另一个青年淡淡道。 被称作雷倾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气道：“天水州竟然有这样的天才……玄雷子师兄，你能胜她吗？” 玄雷子摇了摇头，道：“未战之前，谁也不知道胜负。” 在玄雷子和雷倾的前方，雷尊看向剑仙，笑道：“这位又如何？有意收为弟子么？” 剑仙盯着若曦看了许久，最后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她有剑心，无需我教导。” “哈哈哈！”雷尊大笑。 “看来师姐这些年也有一些大机遇啊……”慕寒沉醉于师姐的剑法，心道。 他能如此之快晋入元尊，得益于阴阳两珠的合一。但若曦能在短短几年里修完元尊阶段，可见她的修炼天赋也是异常恐怖， 而让慕寒更加讶异的还是师姐的剑境。 当年在杨柳岸边，师姐手把手教自己剑法，慕寒对师姐的剑境最为了解。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师姐的剑境有了质的变化。 若曦和林岚的战斗结束得无比之快。 当若曦放下指向林岚脖颈的剑时，林岚苦笑了一下，道：“技不如人，我输了。” 若曦不语，平静地再度望向与自己相隔甚远的慕寒那里，眼神似乎在说：师弟，你看到了吗？ …… 战斗还在继续，无数天才让人惊艳。 “龙族，甄古！战——长宁州，霍元！” 当帝雷山长老报出接下来的对战主角之时，天地间有那么一瞬寂静了一下。 龙族，终于要出战了吗？！ 甄古慢慢地走到了道场上，看向对面那早已来到了道场上的霍元。 “我没有兴趣知道你的名字和实力。” 甄古咧嘴笑了，他道：“你只要知道，我叫甄古，来自龙族。所以，你也可以称我为甄龙！” 甄龙！真龙！ 听闻此言，无数人瞳孔一缩。 好狂！ 霍元沉下了脸，第一个照面，甄古就没有给他任何脸面。 “你……” “废话少说，我让你一招。”甄古打断了霍元的话，挑衅道。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向霍元，而是越过了他，向道场外的天才露出嘲讽的神情。 “霍元，干掉他！”有天才怒喝道。 甄古目中无人，挑衅的又哪里只是一个霍元，而是全部三千州的天才！ “哼！”霍元怒哼一声。 他纵然愤怒，但心里却绝没有小觑甄古。 唰！ 霍元身影消失，眨眼之间，拳锋已就在甄古面前。 一拳眼看就要痛击在那带着嚣张笑容的脸上，但……空了！ “残影！”霍元心中大骇。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甄古有任何的元力波动！这也意味着，甄古靠着纯粹的肉体速度，避开了他这快若电光火石的一拳。 “也该我了？” 甄古幽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同样是拳，甄古曲臂，朴实无华的一拳向霍元打去。 然而，霍元眼瞳紧缩。 他，动不了！ “空间封锁？！”心里猛然出现这个骇然的想法，但他已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只能硬抗这一拳。 轰！ 拳落，人飞。 倾尽全力防守的霍元吐血倒飞而出，落在了道场之外。 这一拳的威力恐怖如斯！ 霍元，被摧枯拉朽地击败了！ 全场鸦雀无声。 “这就是龙族的肉体和天赋吗？”有王喃喃。 有王看出了在甄古出拳一瞬间空间的波动。毫无疑问，那是空间法则的影响。 但这不意味着甄古在元尊阶段就能运用这种连平天之境都难以控制的力量，只能说明，龙族在空间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之力！ 而且，能一拳洞穿霍元的防御，甄古的肉体强度更是无比可怕！ “这样的甄古，谁能制衡？”有天才脸色灰暗。 若说其他天才的强大带给他们的是压力，但甄古带来的，则是绝望。同为元尊，但已不在一个层次。 “未必无人。”有人沉声道，看向了雷尊身后。 “玄雷子，帝雷山百年里天赋最强的天才。他，或许能与甄古一战……” …… 霸道，狂妄，强大，这是甄古留给所有人的印象。 然而龙族的另一位出战者，那位红衣女子，让天才们对龙族的印象改观很多。 龙娆对上了一位叫月牙的天才。 即便月牙脸色有着明显的敌意，龙娆还是露出了一个浅笑，礼貌道：“龙娆，九纹元尊。” 月牙眯了眯眼，沉声道：“月牙，九纹元尊。” 随后，龙娆和月牙开始了战斗。 最终，龙娆取得了胜利，虽然显得游刃有余，让人看不出真实实力，但至少给落败了月牙留足了脸面。 月牙抱了抱拳，放下成见，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他看得出来，红衣女子的实力在他之上，若她愿意，自己恐怕很快就败了。 龙娆微笑，笑容让月牙失了神。 等月牙再回神时，道场里只剩下他一人了。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月牙匆匆地离开了道场，但脑海里却留下了红衣女子的影子。 随着时间推移，黑夜渐渐到来，元尊会第一日结束。 第一场随机战的每一轮次差不多要持续三日，明日将继续对战。 在无数人的修炼之中，黑夜结束，白昼到来。 元尊会重启。 帝雷山顶的道场边，帝雷山长老取出了两签，宣读出了元尊会第二日首战的两位元尊。 “剑仙弟子慕寒，对战，开云州吉蛮！” 席位上，慕寒站了起来。 竟然这么巧，第二日第一场就是自己。 “师弟，不要紧张。”李长剑说道。 慕寒点了点头，见剑仙师父没有特别的叮嘱，便朝道场走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吉蛮 当慕寒走出的时候，窃窃私语在四面八方响起。 “剑仙弟子？三纹元尊？哗众取宠吗？” “如鹰侯，他当真是三纹元尊？” “横跨一整个阶别，我岂会感知错？三纹也来元尊会，剑仙……” 把这元尊会当什么了？ 如鹰侯摇了摇头，话只说了一半。 如鹰侯的想法，是大多数人想法的缩影。 三纹元尊再天才能如何，在场的有谁不是天才？实力尽皆是建立在元力的基础上的，修为不到家，元技自然强不到哪去。 “希望剑仙的弟子不要被打击到。”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慕寒。 当然也有人觉得来自开云州的吉蛮很幸运。 虽然第一场的本质是磨炼，胜负不是首要考虑的，但遇到这样的对手，能进第二场的机会就更大了。 听着四周换做是他人也许会不快的议论，慕寒倒是十分平静。 慕寒和吉蛮来到道场上。 吉蛮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兄弟，我会下手轻点的。” 在他看来，这把自己必胜，就是怕会把慕寒伤的太重了。毕竟，就算他来自开云州开云宗，要是剑仙护犊子，一个开云宗可经不住剑仙。 慕寒轻笑了一下，道：“多谢。不过我可不认为我输了。” “有胆识！”吉蛮竖了个大拇指。 “我听到他们说你是三纹元尊，你真是三纹？”吉蛮问道。 慕寒点头。 吉蛮认真地道：“你是三纹，我是七纹，修为差距摆在那。我不想恃强凌弱，所以你先出招。要是你够强，我自会全力以赴。”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吗？”慕寒笑了笑。 慕寒腰间阴阳剑凭空升起，悬在慕寒身前，剑尖调转，指向吉蛮。 “那就先看看这剑能否获得你的肯定。”慕寒笑道。 “飞剑吗？”吉蛮慎重了不少。 一呼一吸之间，吉蛮一身皮肤皆是有了岩石的质感，随即青光一现，他身前有了一个青光闪烁的半人高盾牌。 “体修。”慕寒对吉蛮也有了初步的判断。 慕寒看向那盾，直觉告诉他吉蛮手里的盾不简单，阴阳剑不是巨剑，恐怕没办法和盾硬装。当然，慕寒也不想如此。 精神力和阴阳剑合一，慕寒短暂合眸，下一瞬眼里神光闪烁。 “剑烁！” 随着慕寒淡淡的两个字响起的，是阴阳剑破开空间的声音。 剑如流光，如鬼魅一般此隐彼现。 这是因为速度太快！ 吉蛮的气机早已锁定了阴阳剑，可聊是如此，他依旧反应慢了一拍，手里之盾没能挡住阴阳剑，只能看着阴阳剑刺在了他的臂膀之上。 然而，他是体修。 坚硬的石化皮肤让阴阳剑没能深入。 但，这是皮肤，如果是面门呢？ 见到阴阳剑飞回慕寒手中，吉蛮深吸一口气，不再小觑慕寒。 有人摇头道：“精神力御剑不错，但可惜遇到了克制他的体修元尊。剑仙的弟子还是要输。” 道场上，慕寒置若罔闻，心剑合一。 “来！”吉蛮喝了一声。 他的战法，就是在防守中反击。 “剑分阴阳！” 慕寒出现在吉蛮身前，阴阳剑劈下，剑脊两侧，截然不同的元力暗含。一剑斩下，空间都有所扭曲。 吉蛮举盾迎击，巨大沉重的青盾在他手里如同刀剑，直接拍向了阴阳剑。 剑未斩下，慕寒一步踏出，却是有三种变化。他诡异地出现在吉蛮背后，随后阴阳剑横斩。 这步法，是慕寒从风影九踏前三踏领悟出来的新东西，可以说，是前三踏的融合。就算风影老人亲临于此，也未必能确定这就是风影九踏。 “爆！” 见慕寒的气息出现在自己身后，吉蛮反应也很快，背后石化的皮肤爆开一层，无数细小的石砂就像暗器一般飚射向慕寒。 慕寒眼神一凝，右手之中阴阳剑一转，将石砂里蕴含的元力尽数湮灭，而后一侧一带，将之引向一旁，随后慕寒左手成拳，阴阳元力混合的一拳轰在了吉蛮的背上。 “砰！” 吉蛮被慕寒击中的地方衣衫消失，石化的皮肤开裂。 “唰！” 吉蛮受伤之时，他的青盾也带着劲风扫来，可慕寒速度很快，在青盾拍中自己身体时身影已经消散。 慕寒再度进攻，吉蛮有所预判，用青盾挡住了阴阳剑。 “铛！” 剑盾相交，吉蛮注意到慕寒左手完好如玉，眉头微蹙。 “他的肉体也很强！”吉蛮感到了棘手。 先前慕寒那一拳打碎了自己的岩甲，竟没有受伤，这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普通的剑修若是倾力一拳打到自己身上，对方多半会废了一臂。但自己岩甲碎裂，对方无恙，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眼下这个三纹的剑修，在肉体上不比自己差！ 一剑又一剑，慕寒剑法玄妙，每一剑斩出，都带着阴阳的波动和浑然天成之感。 剑身里蕴含的阴阳元力，可以在接灭吉蛮的岩甲的瞬间将之泯灭。哪怕吉蛮用青盾接住，青盾之上也留下了细微的白痕。 道场外，诸王和天才们望着道场内像打靶一样压制吉蛮的慕寒，惊异而无言。 谁能想到，三纹压制七纹？ 也有人在意慕寒的剑意。 天才里用剑的很多，剑如人，都能表达出用剑者最真实的性格。 朱庆成的王者霸道，若曦的清冷果决，而慕寒那剑气毫不溢散的剑招，却让很多人看不透。或者说，看出来的，只有平静。 也许，在场所有人里，明白慕寒剑意的，除了剑仙，只有若曦了。 若曦看着那平静的用剑的白衣青年，想起了很多。 平静的剑招，正如平衡的阴阳，一如慕寒淡然的心境。但在那平静的剑招之下，是内敛而强大的剑威，否则也无法压制吉蛮。 然而，剑是表象。 剑仙旁边，雷尊死死地盯着他。 剑仙无奈了，道：“他找上门拜我为师的，我岂能不收？” 雷尊不知道多少年来没感觉到生气的滋味了，此刻的他，竟感觉自己有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出不来。 “雷老头，你看出来了？”剑仙忽然问。 雷尊瞪眼，被剑仙的称呼和明知故问的话差点气得半死。 “老东西……”雷尊在心里骂着剑仙，又羡慕不已。 须臾后，雷尊平复了心情，对着剑仙沉声传音道：“阴阳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事关雷帝，这对帝雷山很重要。” 剑仙点点头，喝着自己面前的酒，随意道：“你自己问他，但他以前应该有宗门。” 有什么宗门比得上帝雷山的吗？ 这话，雷尊没说出来。 他转头，望向道场里的慕寒，漆黑的眼眸里有一丝隐含的激动。 …… “怪物。”吉蛮心里苦笑，对先前自己觉得稳胜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样强度的攻守，势必是极度消耗元力的。但战了这么久，吉蛮却不曾看到三纹的慕寒出现丝毫颓势。 战斗进入白热化，虽然慕寒占据了一定的上风，但吉蛮毕竟是开云州的天才，他逐渐适应了慕寒的速度。 攻守之间，吉蛮抓住了机会。 “盾引！” 青盾闪耀，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吸引之力，当阴阳剑斩下之后却被青盾粘滞住。 “岩击！” 吉蛮低喝一声，岩拳沉光，轰向慕寒。 他这一拳，曾轰碎了一只四阶石甲犀的身躯。就算慕寒肉体强悍，他也不信慕寒能将这一拳硬抗下来。 可事实上，慕寒就没准备接。 慕寒松手了，松开了被青盾吸附住的阴阳剑，轻松避开了此拳。 一击落空，吉蛮愣了。 他很想问慕寒，你不要剑了？可当青盾的青光隐没，不再有吸附之力后，阴阳剑飞回了慕寒手里，吉蛮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吉蛮脸上有一丝颓意，他苦涩道：“忘了这茬。” “唉……精神力、身法、剑术、肉身……” 吉蛮苦笑摇头，放下了青盾，叹道：“我输了，但我不甘心。我还有底牌，但不想第一场就用。慕寒，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就放弃。” “请说。”慕寒没有直接答应。 吉蛮目光灼灼地看着慕寒，道：“我最后那一拳，你接下，会受几成伤？如果六成是重伤的话。” 慕寒想了想，道：“三成。” “这样啊……我输了。”吉蛮眼神有些复杂。 只是三成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能表明对方的肉体强度还在自己之上。 可一个剑修，哪来这么强的肉体？ 当然，吉蛮不会知道慕寒在极寒冰地里炼过阴珠，也不会知道慕寒在天火坠落之地的岩浆里锻过阳珠。 吉蛮又道：“你很妖孽，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我大哥。” 吉蛮也不说自己大哥是谁，转身朝道场外走去。 三纹元尊啊，自己输给了三纹元尊…… 他想过，在这天才云集的元尊会上，自己应该会输给九纹、八纹、七纹，甚至六纹不奇怪。但，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败于三纹元尊之手，而且，差距是如此之大。 “等他修炼到元尊修为的分水岭之后，他应该是和大哥一个层次的存在了？”吉蛮在走回开云州席位的路上神游着。 突然，耳边有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输给他不冤。” 吉蛮闻声抬头，道：“大哥。” 吉诺点头，对吉蛮道：“你用底牌，还有几分机会。但胜算依旧不大，还会影响之后的战斗。适当放弃，你是对的。” 听着大哥安慰自己的话，吉蛮心里好受了不少。 但看到大哥望着道场的方向眉峰微蹙，吉蛮回头，发现吉诺在看慕寒远去的背影，问道：“大哥，怎么了？” 吉诺不答，慕寒用剑的一招一式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片刻后才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他感到了一丝威胁。。” 吉诺干笑道：“大哥，怎么会……他只是三纹元尊啊。” “但愿如此。”吉诺不置可否。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在观察吉蛮和慕寒的战斗时，总觉得后者并没有用全力。 …… 慕寒和吉诺战斗的结果，让很多人意外，也有很多人有其他表现。 帝雷山为龙族特别准备的席位上，甄古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我盯上他了。” 他的眼里，是嗜战的光芒。 “甄古哥哥，他赢了。”龙娆看到慕寒获胜，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 甄古笑了笑，没想太多，纯当龙娆是因分出了战斗结果而高兴。 天雾州的席位上，公羊明黑色折扇轻摇，淡笑着心道：“慕寒，没看错你。” 天水州的席位上，二皇子有些不安，而若曦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眼中也可见祝胜的光芒。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雷帝山水图 日上三竿。 “断阳州王破军，对战，剑仙弟子李长剑！” 李长剑站了起来，对慕寒亲切地笑道：“师兄去了。” 慕寒因李长剑的细节心底一暖，亦是道：“师兄必胜。” “自然。作为师兄，怎么能在落在是后面。”李长剑淡笑，语气平平，却让人能看到他发自内心的自信。 “这才是你真正的弟子？”雷尊向剑仙问道，没有传音。 剑仙瞥了他一眼。 他要是答了，那慕寒算什么？老东西果然精明，已经为他挖墙脚开始埋伏笔了。 李长剑暗沉的黑色长剑，走上道场。 “剑仙弟子，李长剑，七纹元尊。请赐教！” 李长剑没什么动作，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种势在以他为核心扩散出去。 他的眼神锋锐无比，来自断阳州以气势闻名的王破军竟在与他对视的一瞬眼神颤抖了一下。 “剑场，或者说剑域。不，雏形。他若不死，必成王。”雷尊缓缓开口。 慕寒听见，一怔。 “原来师兄展现的剑域，我与他切磋的时候还以为是单纯的剑意压迫。” “原来如此，王境的标志是领域。也就是说，师兄的境界足以支持他封王，只是修为没有达到境界所在的层次。” “师兄的剑境竟达到了这个高度……”慕寒佩服不已。 道场上，王破军身处李长剑的剑域之中，感到了无边的压力。 “王破军，八纹元尊。”王破军沉声道。 他的武器，是一对暗金色的锏。 “攻！” 感受到对方的气势越来越强，王破军不再迟疑，身体前倾奔向李长剑，在接近之时猛然跳起，整个人如同拉满的长弓，手中双锏带起劲风，重重砸向李长剑。 没有丝毫的试探，上来就是强攻。 这是气势之争。 以锏之重的绝对优势，攻剑之轻。 只要李长剑避了，那么王破军就占据了上风。 但李长剑会退吗？ 李长剑抬起头，眼里有绝世锋锐，那是他的无前之势。 他挥动了剑，看起来毫无特点的黑剑此刻乌光大盛，迎向了双锏。 轰！ 兵戈相交的爆鸣声响起，一道身影以来时的弧度倒飞而出。 半空中，王破军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望着那扫飞了自己的黑剑。 他双臂发麻，浑身气血汹涌。锏剑碰撞的时候，他甚至有了幻觉，好像他砸到的似乎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座山岳。 李长剑的黑剑，有恐怖的重量！ 李长剑追击，黑剑斩出。 轰！ 王破军双锏横挡，再度倒退数步。 “浮影步！” 抓住了机会调息，王破军用出了身法，身影一分为三，但实际上，只有一个是本体。 李长剑双手持剑，横架于前，随后身影陡然消失，一剑拉出一轮黑色弯月般的剑光，无差别地斩向所有的身影。 王破军闷哼一声，双臂颤抖，气息不稳地无法再用出浮影步。 他再看向那沉默地拿着黑色长剑的男子，心里有了一丝惧意。 “孤注一掷了！”王破军咬牙。 “暗纹现！” 暗金双锏上有纹路显现，他的元力飞快消耗。 轰！ 又是一次金铁交加。 这一次，王破军的双锏没有再被斩开。然而也就如此了，他无法反攻。李长剑的每一剑都很简单，但却让王破军不得不接。 “破字诀！” 双锏之上的暗纹爆发明光。王破军在元力灯枯油尽之前，用出了最后的底牌。 唰！ 剑过，锏落。 李长剑收剑，剑域慢慢收敛，而王破军黯然地站在原地。 帝雷山长老出现在两人中间，将两人隔开。 “李长剑胜。”帝雷山长老宣布了这个结果。 沉默地拾起双锏，王破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道场。 李长剑望着他的落寞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修炼一途，若遭遇一次大失败便一蹶不振，谈何攀登修炼的高峰？ 李长剑眼里的锋锐隐没，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回到了席位。 “师弟，看出来什么了吗？”李长剑笑问。 慕寒点头，斟酌道：“师兄看似一力破万法，正是因为在力之前，法已到了极致。也只有如此，才能使每一剑的力最大化。” “基本如此，但极致倒是夸大了。”李长剑谦虚地摇了摇头。 慕寒一笑。 这就是浸淫修剑不知道多少年的师兄啊。自己在剑境上要达到师兄的高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强剑修。”其他席位里，有王在第一场随机战还没结束前就如此断言。 “元尊会最强剑修，没有之一。”另一位王点头道。 在李长剑之前，也有无数剑修让人惊艳，但绝没有一个能带来李长剑这样的震撼。 剑域，一往无前之剑。 他，就是元尊里的最强剑修。 …… 第一场随机战继续进行，无数天才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日过去，随机战的第一个轮次结束。 一个月又六天之后，十个轮次尽皆结束。 慕寒七胜三负，李长剑九胜一负，若曦十战全胜，公羊明六胜四负。 关于公羊明这六胜四负，慕寒十分无语。 因为公羊先生在赢下六场之后就开始放水。慕寒甚至觉得，元尊会都没让公羊先生热血过。 就这样，慕寒和慕寒认识的人，都进入了第二轮。 当然，随着两千五百多名元尊的晋级，也有几乎等数量的元尊被淘汰。 在随机战结束元尊们修养了三日后，帝雷山顶，雷尊负手而立，面朝道场，宏声道：“元尊会第一轮结束。胜于第一轮，不能证明什么，元尊会的残酷才刚刚开始。” “第二轮的规则很简单，所有在随机战里的胜出者携带与自身气息绑定的令牌进入大空间，各自为战，直至剩下二百五十六人！” 二百五十六人！ 十分之九的淘汰率！ 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可以晋级！ 诸王没有反驳。既然元尊会在帝雷山，那么帝雷山定下规矩，那便只能如此。 雷尊挥手，漫天令牌飞出，精准地落在每一个晋级第二轮的元尊面前。 雷尊再次挥手，袖里一张山水画卷往道场上展开。画卷在出现之后就在不断变大，转眼之间竟环绕了整个道场。 袖里乾坤！ “此，为雷帝山水图！一图便是一处稳定的大空间。”雷尊朗声道。 雷帝山水图在众人眼前铺开，所有人心头震撼。 雷帝山水图，雷帝的画作，价值无边。 很难想象，雷帝当年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层次，竟能将一处空间镇于画卷之中。还是说，是先有了画，才有了空间？ 如果是后者，于笔墨之下衍生空间，那雷帝将更加可怕！ 雷帝早已逝去，但他随意留下之物，就可以让无数人疯狂！ “注入元力，令牌便与你绑定。令牌有空间传送之能，心念一动便可退出雷帝山水图。令牌也具有保护之能。当它判断你失去战力后，便会将你传送而出。”不顾众人因雷帝山水图出现的震撼，雷尊淡淡地道。 “好了，莫要拖沓。入图！”雷尊低喝。 两千五百余名元尊纷纷走向山水图，在靠近之时空间波动，进入了山水图中。 少了如此之多的元尊之后，帝雷山顶倒是显得有些清冷了起来。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让人热血沸腾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两千五百多名元尊只有二百五十六名可以胜出。在山水图里，这可不是简单的遭遇战，而是狩猎与被狩猎的关系。 这是要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之下，筛选出真正的强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狩猎 当慕寒走进雷帝山水图时，他的目光所落之处在他眼前放大，所化之物也逐渐变得真实。 变化停止，当周围已是山林树木，慕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画卷之中了。 慕寒迅速观察四周。 灌木、树林，不见人影。 慕寒谨慎地在阴影里隐藏了片刻，确认无人之后方才跃上树梢，居高望远。 天空无垠，树海亦是一眼望不到头。在不知何许方位的地方，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山峰之上，有溪流缠绕。 没有多停留，慕寒回到了地面。 回想在雷帝山水图上看到的画景，慕寒思忖着：“我应该在雷帝山水图的一隅。更远的地方地形奇崛，不易遇到人，也不易交战。而我这里恰恰相反。” “很大可能，雷帝山水图里大半的空间被封禁了。第二场举行的范围，也许就是我刚刚目光所及之处。” 慕寒在丛林里不疾不徐地走着，不断思考。 “这片区域以丛林为主，却有一些空地。空地利于交手，也容易被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以如此一来，即便遭遇交手，也很可能不会倾力一战。否则就被捡了便宜。除非一方对另一方有压倒性的实力碾压。” 慕寒逐渐明白了元尊会第二阶段的要义。 淘汰弱者，避开强者，保全自身。 “帝雷山在教我们这个道理吗？不只是在这场淘汰战中，更是在三千州上。”慕寒如是想，忽然心头一震。 他看向了山峰的方向，虽然视线被茂密的树叶所挡。 “如果……这片丛林象征着三千州，那座山峰是帝雷山，那两千五百多名元尊的争斗代表什么？”慕寒眼神变幻不已。 他想起雷尊说的话。 三千州曾有隔阂，现在即将改变…… 这种改变，指的真的是元尊会吗？还是……其他的什么？ “如果各州元尊各自代表了自己的大州……如今是元尊相争，而后……便是大州相争！”慕寒瞳孔一缩，因这种想法而心神震动。 “征伐……” 不知为何，这个词慕寒脱口而出。 征伐，意味着开战。 大州开战，势必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嗯？” 感知到了异动，慕寒停止了猜测。 他宁愿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呼……”长舒了一口气，慕寒握住了阴阳剑。 前方，有一名元尊的气息。 意识到慕寒发现了他，那名元尊也不再隐藏，抱着双臂从树木后走出。 “终于等到人了啊！三纹元尊？是叫……慕寒是？我可是很想淘汰你的啊！”来人阴森森地道。 慕寒平静。 他不知道这是谁，但对方那嚣张的嘴脸，让慕寒倒是不介意给他一剑。 “剑分阴阳！” 慕寒一剑斜斩，阴阳剑所至，仿佛有日月沉落。 来人怪叫一声，仓皇避开。 慕寒心里微动。 此人速度很快，但在动作里却透着一丝怪异。 慕寒出剑压制，对方也不反击，就借着树林躲闪着。 慕寒微微皱眉。 “见面就挑衅我，开战却不进攻……这副样子，更像是在试探我。试探我的意义何在？” 慕寒观察着他。 “此人动作怪异，最让我奇怪的是我对他竟然没有印象……” 元尊会上元尊虽多，但一个多月的时间，十场战斗，哪怕不熟悉，慕寒也对绝大多数元尊有一定的印象。 可现在，慕寒在他身上没有发现一丝记忆中的痕迹。 “难道是雷帝山水图的原住民？还是有另外一种可能？” 慕寒回忆着在第一场里见过的一些特殊的元尊。 “难道是他？”慕寒想到了一人。 看向站在树梢上的那不知名元尊，慕寒精神力波动。 “真幻诀！” 精神波动席卷而过，然而树梢上的元尊神情平静，似乎毫无影响。 “原来如此……”慕寒大体明白了。 “阴阳封禁，剑烁！” 无形磨盘于虚空浮现，将站在树梢上的神秘人笼罩。阴阳剑闪现，朝着他一闪而过。 阴阳剑斩到了他的手臂，却没有带起血花，只有金属的刺耳摩擦声。 “傀儡。”慕寒眼神一厉，吐出两个字，身影顿时消散在原地。 “傀儡师，隐藏得够深。” 慕寒料想中的那人，在第一场随机战中用了很多古怪的机关器物。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名傀儡师。 “操控傀儡，本体必在附近。” 要击败傀儡师，定然要直取本体。 当慕寒消失之时，元尊傀儡低骂了一句，往本体所在疾掠而去。 “找到你了！” 在慕寒精神力扩张搜寻之下，他很快找到了元尊傀儡师的位置。 常磊站在空地上，先前那挑衅慕寒的傀儡也已护在了他的身前。 “慕寒，你真令人意外。”不同于傀儡目中无人的样子，傀儡师元尊挂着平和的笑容。 慕寒淡淡地道：“常磊，只凭此物，你赢不了我。” “你也赢不了我不是么？慕寒，我有个提议，你看如何？我们合作，狩猎其他元尊。”常磊一笑。 慕寒平静道：“不够强大，狩猎者终被狩猎。” 常磊一愣，哈哈大笑，随即眼神凌厉道：“那你要如何？我们战下去，只有被别人合围一个可能！” 慕寒抚剑，轻声道：“第一，是你先挑衅我的不是么？第二……不会太久的。” 嗤！ 剑鸣嘹亮，阴阳剑破空直刺常磊。 常磊眼瞳一缩，急忙召出其他小型傀儡抵御飞剑。 与此同时，慕寒化作残影，轰向傀儡。 慕寒肉体发出淡色赤光，双拳与元尊傀儡碰撞，发出重重的轰鸣。 元尊傀儡速度很快，但却不能离开常磊附近，只能选择和慕寒硬刚。 几个回合过去。 “慕寒，如果你想用精神力切断我和傀儡的联系，就别想了！傀儡有我本源精血，联系你无法切断！” “所以！你何必在此纠缠，便宜他人？！”常磊有些急了，怒喝道。 慕寒不语。 阴阳剑飞来，回到手中，慕寒反手一剑朝身后斩出。 剑光闪烁，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球碎裂。 “既知我精神力不弱，也还要偷袭么？”慕寒对着常磊淡声道。 果然，常磊本人和傀儡一个“性格”。 偷袭失败，常磊脸色发青。 那个金属圆球里有很多锋利的金属刀片，若是爆炸成功，绝对能让慕寒失去战斗力。可惜失败了。 “你可别忘了就算没有‘铁锤’，我是如何在随机战里胜出的！”常磊冷然道。 咻！ 常磊手腕一崩，暗箭射向慕寒面门。 慕寒瞳孔之中阴阳流转，阴阳磨盘瞬间浮现。 暗箭由铁木制成，但在阴阳消磨之下，直接化作齑粉。 “诡异！”常磊心里一寒。在他的眼里，暗箭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 常磊使尽浑身解数，机关暗器尽出，却无法伤到慕寒丝毫。 有着真幻诀的精神力支撑，和阴阳体对危机的本能反应，常磊的手段在慕寒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恶。”常磊精神力微微刺痛。 操控傀儡这么久，对他来说也到了一定的负荷。他必须开始考虑退路了。 “结束了！” 捕捉到常磊眼中的疲惫之意，慕寒眼神一凝，精神力呼啸而出。 “精神冲击！” 在常磊和傀儡联系中断的一刹，慕寒身法灵动，绕过了傀儡，阴阳剑斩向常磊的身体。 嗡—— 无形波动传出，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了慕寒，同时也将常磊覆盖在内。 帝雷山所给的令牌触发了。 在清醒后常磊不甘的眼神中，常磊被空间波动笼罩，被迫退出了雷帝山水图。 击败了常磊，慕寒在空地中央没有动。 暗中，三人走出。 两男一女。 “精彩的战斗。”棕色长发的男子笑道。 慕寒淡声道：“要出手的话，就不必客套了。” “那倒不是。” 粽发男子再道：“既然此处四名元尊，不如二对二如何？” “呵，谁与谁？”相貌有些妖冶的女子冷笑一声，道。 棕色男子微微欠身道，彬彬有礼地道：“刚刚这位小兄弟大败傀儡师，气势正盛，不妨交给我。” “虚伪。捡便宜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另外一名衣着朴素的男子不屑嗤笑。 慕寒朝妖冶女子和朴素男子中间走去，淡淡地道：“如果要上，便一起。除此之外，不必再多说什么。” 见慕寒无视了三人离去，粽发男子眼中凶光闪烁。 可就在这里，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大地上，震起虚散的尘埃。 沙尘散去，露出他半跪着的身影。 他的长发不羁地披散在后，随风飞扬。 他站了起来，没管三人古怪地眼神，嘴角微微上挑：“不好意思，你们仨是我的猎物。” 好狂。 粽发男子、妖冶女子、朴素男子尽皆如此想，但他们也产生了不妙的感觉。 因为这个不速之客，是个超级狠人。 慕寒回头，和那天降之人对视了一眼。 “段弑天。倚天州。”慕寒心道。 慕寒认得他，并且对他印象深刻。 不止因为他在他在第一场随机战里十战全胜，更因为他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狂气。 慕寒继续走自己的路。 接下来的事应该与自己就无关了。 虽然若是那三人真对自己出手，慕寒也不惧。他也想试试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不过既然段弑天已经将三人视为了目标，慕寒也无所谓。 “段弑天……”慕寒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虽然只是一眼，但他觉得，这会是个有意思的人。 空地上。 看到慕寒不管不问地就离去了，段弑天笑了。 他心道：“留久点啊，姓慕的拿剑家伙。” 将视线移回了三个忌惮地看着他的人的身上，段弑天的笑容放肆起来。 “来，你们一起上。让我的倚天剑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甄古 山峰西北处的地方，十名元尊与一人对峙。 只是被包围的那人有些漫不经心，或者说，对于形成这样的局面，他是有意为之。 甄古。 “还要等人吗？”甄古倚靠着树干，望向空地上汇聚起的十名元尊，淡淡地问了一句。 “甄古，你逃不了了！”十名元尊之中，有一人喝道。 甄古嗤笑了一声，后背离开了树干，往前走了一步。 “弱者，大言不惭。弱者，喜欢以强者自居，却是一群群居生物……”甄古双瞳渐渐变得竖直细长，龙威席卷四方。 “你们……太弱了！” 轰！ 踏地之声响起，甄古的身影快到在场所有人都无法捕捉。他瞬间出现在一名元尊身前，右臂肌肉虬起，虚空中仿佛有真龙咆哮。 在那名元尊惊骇的眼中，甄古一拳落在了那名元尊匆忙交叉架起的双臂之上。 咔嚓！ “啊！”双臂折断的痛喊声在其他元尊的耳畔响起。 嗡…… 空间波动笼罩了这名元尊，将他送出了雷帝山水图。 从甄古话音落下到出手，再到这名元尊被淘汰，前后不过一个眨眼的间隔。 一名天才元尊，就这么被秒杀了。 “联手，一起上！”有人心头发毛，尖锐喝道。 “哼。”甄古冷笑了一声。 又是一记真龙拳，甄古轰碎了一人的佩剑。当他的拳锋就要落在那人的胸膛之上时，后者主动激发了令牌，避免了重伤的下场，但也失去了竞逐的资格。 电光火石之间，甄古就淘汰了两名元尊。 剩下八名元尊终于聚在一起，惊惧骇然地准备防御甄古的攻击。 明明是人多的一方，却无人敢出手。 无所谓这八名元尊如何，甄古的拳没有丝毫停滞。 昂！ 虚空龙吟，甄古独战八人，愈战愈勇。 他的肉体之强，哪怕硬抗刀枪都可以。而那八人，只要被他一拳击中，便只能淘汰。 半刻钟的鏖战之后，八人只剩下了四人。 那四人合力击退甄古之后，突然朝四个方向逃去。 甄古微微一愣，一脚踏碎大地，如同一道黑色流光追上一人。 感受到身后的劲风，即便再心有不甘，那人也只能选择激发令牌。 嗡。 空间波动一起，甄古面无表情，调转方向追击下一个目标。 “甄古！”第二个被追上的天才咬牙，在甄古临近之时猛然回头。 他的双目一瞬间化作金灯，飚射出两道金色的细小光柱射向甄古。 甄古第一次选择了躲避。 烛目落空，那个天才停了下来，虚弱地站在了原地。 没有愤怒，没有怨气，那个天才轻叹了一声，随后便被空间波动笼罩。 “这就是弱肉强食吗？” 看到因为空间波动出现后径直离去的甄古的背影，那个天才眼神有些复杂。他摇了摇头，消失在丛林间。 又花费了一段时间，甄古淘汰了逃走的第三人。 “可惜，逃了一个。”甄古自语，声音平淡。 接连淘汰了九名元尊，甄古却气息均匀，状若无事发生。 “罢了，去找龙娆妹妹。” 甄古往一个方向走去。 …… 雷帝山水图外，道场的上方的虚空有许多画面映射，正是各处天才交战的场景。 当看到甄古以一对十最后淘汰九人之后，有人沉默，有人愤怒，有人失望，有人羞恼。 “龙族，好生霸道。”不知何处，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这话，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去。 “三千州的元尊就如此不堪，没有一个能制裁得了甄古？” “要与甄古抗衡，只有两种可能：肉体不输他，或者不让他近身。” “据本座观察，只有几人可与甄古正面相战。” “……” 诸王议论不止。 但有人对其他事更感兴趣。 帝雷山的席位上，雷尊忽然对着剑仙道：“甄古再往这个方向走，可要遇到你的那个小弟子了。” 雷帝山水图由雷尊所持，他对其中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 “遇到便遇到。一切皆为命数。”剑仙目光平静，望着虚空中的画面淡淡地回道。 雷尊不语，但却有所担忧。 “千万别伤了阴阳体的根基。” 显然，雷尊不认为慕寒能与甄古抗衡。 …… 慕寒走在罕见的林道上。 诚然，这样很显眼，但躲躲藏藏非他所愿。 这段路有些弧度，因此，当甄古的身影从地平线上升起时，慕寒距他也只有百丈的距离了。 “甄古？麻烦来了。”慕寒心道。 他不知道甄古刚刚的显赫战绩，亦不知道在雷帝山水图外，诸王都将其定为了元尊会魁首的有力竞争者。 但在刚刚看见甄古的时候，慕寒冥冥中有感觉，自己和甄古必有一战。 不是现在，而在未来。 他清楚地明白现在的自己不是甄古的对手，但，不战而退是为逃，战过之后才叫撤退。 而且，一味地逃绝不是面对现在这个困境的办法。 所以，慕寒在遭遇甄古之后极度地冷静。 他前进的步伐没有停止。 他在朝甄古走去。 “龙族，九纹元尊巅峰。” 这是他在元尊会上遇到的最强者了，或者说，这样的对手，已站在整个元尊会的巅峰。 慕寒不惧，但不意味着他没有压力。 他在推演着变化，以寻求破局之法。 …… 慕寒一步步朝甄古走去。 这样的画面，惊呆了雷帝山水图外众人。 “不知死活！”一个元尊阴沉地骂道。 他正是之前“围攻”甄古十人中的一人。他是第二个被淘汰的，也就是在甄古攻向他时“果断”激发令牌的那个。 他在掩饰脸上的阴翳。因为面对甄古，他连战的勇气都没有，而慕寒一个三纹元尊，竟然敢主动朝甄古走去。 “勇气可嘉，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另一个被甄古淘汰的天才不咸不淡地道。 也只有他们，真正见识了甄古的实力，才知道后者有多可怕。 连他们十个天才都被甄古单方面压制，何况一个三纹元尊？即便这个三纹元尊跟他们一样进入了第二轮，可……那又如何？ 帝雷山那便，雷尊眉峰微蹙。 剑仙淡然道：“生死有命。况且，你应该最看不起的应该就是怯战之人。” “慕寒肉体不弱，但比起甄古绝对不如。”雷尊沉声道。 剑仙摇了摇头，语气不变，道：“看下去。” …… “有趣啊！”看着路前方的那个白衣身影，甄古眼里战意汹涌。 明明只是一个三纹元尊，却让他燃起了刚刚以一敌十时都没有的战意。 他看到慕寒的眼神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元尊皆是不同—— 他在思考。 思考什么？甄古不想去揣测，现在，他只想出拳。 “真龙臂！” 比起一拳将慕寒的手臂轰碎，甄古更渴望慕寒能接下！ 被甄古锁定的一刹，真龙之威临体，但慕寒毫无影响。 他抵抗过天雾王的王威，面对过极寒大凶的本源风暴的凶威，龙威虽强，但与前者相较，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慕寒眼瞳漆黑如墨，瞳孔深处却是黑白二色交融！ 他在解析甄古的拳。 慕寒眼里，甄古的拳上有三种力量交织。 身体为基的肉体之力，龙族的独特元力，还有一种神秘但有些熟悉的力量。而就是那神秘的力量，让慕寒感觉自己被甄古的拳风笼罩。 “空间之力！”慕寒转瞬辨认而出。 空间之力锁敌，再让对方无法卸力。 这就让甄古的力量得到了超越百分百的发挥，也是他一招制敌的原因之一。 “用剑会断！”慕寒再一次作出了判断。 推演，迅速推演，慕寒精神力颤动。 在甄古逼近到一丈距离的时候，慕寒动了。 阴阳剑瞬间消失，慕寒抬起的，是和甄古一模一样的右拳！ 拳上有空间之力。 这是慕寒在空间乱流的冲刷下融入己身的。 甄古对空间之力的掌握比他强，但慕寒不需要与之正面抗衡，只需要以点破面！ 阴阳元力涌入右拳，构筑成阴阳纹理。 面对在随机战上镇压了各州天才元尊的真龙之拳，慕寒的右拳赫然与之相撞！ 轰！ …… 道场上空呈现的画面没有声音，但慕寒与甄古对拳时的爆鸣却是无声地席卷了在雷帝山水图外观战的众人的心头。 无数人瞳孔紧锁，看着后退了几步的慕寒那完好无事的右臂尽皆感到了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那些被甄古强势淘汰的元尊都失态了。 作为天才，他们却被甄古一拳干碎。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够挽尊的可能就是甄古展现出无边的强大。这样才能说明他们不弱，只是对手太强大了。 可，就在眼前，甄古这人形真龙却被一个三纹元尊拦下了！ 这样的结果，也太多人的预料，连诸王都有所动容。 雷尊眼里精芒闪烁。若非太多人在此，他真想仰天长啸！ “这就是阴阳体！和雷帝陛下相同的阴阳体！”雷尊心情激动。 画面上，甄古虽然在原地不动，而慕寒倒退了数步处于下风，但雷尊却在慕寒的身上看到了一丝雷帝的影子。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慕寒加入帝雷山。 龙族席位上，龙族长老微愣。他同样没想到甄古的拳竟然会被一个人类接下。 不过，他很快释然了。 “三千州，果然还是三千州啊。龙族不出世，只能是井底之蛙了。”龙族长老心道。 而比起这些人或激动、或震惊、或感慨的心情，有一人，内心惊惧。 在第一场就被淘汰的天水州二皇子惊骇无比，与天水州的承雨侯传音了几句，立刻快步离开了道场。 慕寒展现出的成长速度和天赋，让他感到了天水皇室的危机！ 他要马上将此事传达给父皇，让父皇来作决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崭露头角 见慕寒接下了自己的真龙拳，甄古的面色却显得很平静。 甄古沉默地进攻，唯有竖瞳闪亮。他身化残影，欺身靠近了慕寒，拳、肩、脚、腿……身体的每一处都成为了强力的进攻手段。 慕寒精神集中，化解甄古的攻势。 在甄古狂风骤雨般的进攻之下，慕寒且战且退，一身炎晶骨咔咔作响。 他还在寻找机会。 在现在的局面之下，甄古就是猎人，而他是猎人的猎物。虽然他这猎物和猎人能够抗衡一阵，但时间一长，猎人终会占据上风。 要么伺机反杀，要么伺机逃跑。 可寻找机会就以为着需要时间，时间就意味着消耗。 不论怎么说，甄古的进攻消耗，七成以上来自肉体，而自己的抵抗，阴阳元力占据了五成。所以，鏖战对自己没有好处。 而甄古看似疯狂，实则冷静，战斗风格成熟无比，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给慕寒反攻。 慕寒知道，自己该撤退了。 后退的速度突然加快，慕寒与甄古拉开了一个身位。在甄古欺近之前，阴阳剑忽然出现在慕寒手中，于身前一划，留下一道湮灭的阴阳元力带。 甄古脚下微微一顿，就要腾空跃过。 “剑烁！” 精神力御剑，阴阳剑如同弯月回转，刺向甄古背后。 甄古在空中一个回旋踢，腿脚如长鞭一样抽向阴阳剑。 但慕寒这一剑只是虚晃，阴阳剑调转离开，慕寒跃起，握手成拳轰向甄古。 甄古正准备迎拳，但在这时，一股精神冲击迎面而来，让他精神恍惚了一瞬。在恍惚之前，甄古选择收回了拳头，双臂架起，护住了面门。 而慕寒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慕寒收拳仰身，握起阴阳剑的同时双腿猛地登在甄古架起的双臂上，借力弹出。 “阴阳禁锢！” 慕寒在半空中凝视了甄古一瞬，随后轻巧着地，远遁而去。 此一战，他未胜，但也不算败。 但慕寒相信，当自己的修为追上甄古时，后者将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哪怕对方是真龙。 …… 当甄古在意识恍惚的时候自然感受到了慕寒双腿蹬臂时传来的力量。 瞬息之后他清醒过来，见慕寒已是了无影踪，当即明白慕寒先前的那一剑一拳尽皆是为这精神冲击作出的铺垫。 他没有追。虽然倾尽全力他能追上慕寒。 但没有意义。 追上，然后淘汰吗？ “慕寒，留你一会儿。”甄古淡淡道。 他未尽全力，但慕寒似乎到了极限。 “如果下次交战你没有进步，那元尊会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甄古遥望了一眼前方，在原地盘坐了下来。 不管是谁，谁来，战谁。 …… 帝雷山上众人惊。 慕寒，成功逃过了甄古的狩猎。 纵然在第一场随机战中慕寒的表现可圈可点，他也展现出了不俗的战力，但因为修为等诸多原因，没有人把他与最巅峰的那一批天才相提并论。 可，现在变了。 只因为一个事实：与真龙肉搏。 整个三千州都关注着元尊会，元尊会的各种消息，都经过帝雷山脚的城池散布向整个三千州。此后，慕寒也将声名远扬。 以三纹元尊的修为在元尊会上脱颖而出，整个三千州，也就独慕寒一人了。 当然，这样的扬名，势必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对于慕寒来说，这未必是好事。 …… 随着雷帝山水图里人数的减少，遭遇的几率也逐渐降低。而且，剩下的人皆是难缠的对象，在不敢倾力一战的前提下，交战也难以分出胜负。 因此，一天一夜过去，第二轮淘汰战仍在进行。但元尊总数只剩下了三百余人。 雷帝山水图里没有昼夜交替，但慕寒从元力的运转大致能判断外界时间过去了一日。 这一日内，慕寒一共交战九场。除了甄古，慕寒还遇到一名来自东冥州的叫季绝的剑修。 就压制力来说，季绝给慕寒的压力不比甄古弱。 在他手下，慕寒险象环生。但同样的，慕寒的阴阳剑法，也给季绝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最后，二人甚至打出了交情，没有硬分胜负。 说实话，和这些天才交战，慕寒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在进步。 集百家之长化作己用，毕竟阴阳无所不包。慕寒将诸多感悟都融汇进了自己的阴阳剑法里。 这也就是所谓的“以战养战”。 在以往，慕寒大多都是独自修炼，缺少实战的机会，而元尊会最不缺的就是实战。 慕寒如同一块海绵，不断补充着自己不足的部分。 还有一点，对慕寒来说目前最有实质帮助的就是，四纹在望了。 铭下完美的第四纹。 一纹以剑，二纹以修，三纹以悟，四纹以战。 突破，只待一个契机。 …… 雷帝山水图之东，玄雷子三丈之内，金色雷蛇化作雷域。作为他的对手的身在雷域之中的那个天才身体麻痹僵硬，动弹不得。 雷帝山水图之北，幽冥子鬼气森森，被他盯上的那个人仿有恶灵缠身，生气稀薄，最终令牌强行触发将其送走。 雷帝山水图之西，若曦一剑光耀，剑光隐没之后，战场里只剩下她一人和残留的空间波动。 雷帝山水图之南，公羊明从容不迫，见招拆招，最后轻描淡写的一记剑指，点碎了对方的防御，将之送走。 这一刻，甄古、季绝、吴凌世、段弑天等强大的天才们纷纷淘汰了他们的对手。 一阵波动席卷四方，笼罩了雷帝山水图中剩下的二百五十六名元尊。 慕寒心有所感，合上了眼眸。 轻微的失重感过后，慕寒睁眼，眼前是道场与一众元尊。 欢呼与掌声四起，这是诸王和被淘汰的天才们对胜利者的尊重。 身处其中，怎不心潮澎湃？ 慕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通过了第二场的众人。 玄雷子……若曦……吴凌世……甄古……龙娆……公羊先生……季绝……段弑天…… 片刻后，慕寒一愣。 “师兄呢？” 慕寒望向剑仙所在，看到了李长剑的身影。 见慕寒望来，李长剑遥遥地笑了笑。 慕寒轻轻抿了抿唇。 想来，师兄应该是遇到了极强的对手？至于是谁，慕寒还要回到席位后才能问李长剑了。可对于师兄被淘汰，慕寒还是有些惋惜。 “带着师兄那份走下去。”慕寒默默在心里道。 与此同时，雷尊发话了。 “三日内，作你们最大的提升和准备！三日过后，将开始一对一的对抗。二百五十六人，将在八战内决出魁首！” …… 回到剑仙和李长剑身边，李长剑见到慕寒欲言又止的样子，善解人意地道：“惜败于雷倾之手，不过战有所得。” 慕寒也没有说安慰的话。他知道以师兄的性格不需要这些。 剑仙起身，道：“长剑，慕寒，走。” 李长剑和慕寒应声，随剑仙下山。 路上，剑仙走在前面，边走边道：“元尊会，长剑败于雷倾，输在战斗经验不足。但胜败乃兵家常事。” 剑仙顿了顿，语气变化，道：“慕寒，你要在元尊会里走得更远，现在展现出的实力还不够。” 慕寒若有所思，而李长剑问道：“师父，慕寒能和甄古硬碰了，不是有和最天才的那一批元尊叫板的资格吗？ 剑仙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旋即道：“但你又如何知道，甄古出了多少力呢？” 慕寒和李长剑微愣。 剑仙平淡道：“长剑是，慕寒也是。记住一点，不要小觑任何对手。” 剑仙缓缓道：“元尊会进行至此，你们的表现我都很满意，元尊会之后，你们就算出师了。前面所说的话，就当是为师给你们最后的训诫了。” “往后修炼，坚定本心。” 语罢，剑仙身形缥缈，似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待慕寒和李长剑仔细去辨识时，剑仙的身影已在山路转角。 明白这是剑仙故意所为，慕寒二人没有去追，而是停在原地静静思考。 胜败乃兵家常事。 不要小觑任何对手。 往后修炼，鉴定本心。 这是剑仙在他们出师前留下的三个忠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约见 夜里，慕寒在酒楼约见了若曦。 虽是酒楼，但桌上无酒。 雕木窗边，夜风徐徐。红灯黄幕，淡菜清茶。 慕寒和若曦相对而坐。 慕寒感慨道：“师姐，真是好久不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帝雷山山门，但也只是匆匆地说了几句话。而后便是元尊会开幕，一个多月在备战和战斗中切换，实在是太忙。而今终于有点空闲的时间。 若曦螓首轻点，近距离看向慕寒。 后者的面庞其实没变多少，但在他的眉眼里，少了点涉世未深的青涩，多了点经历蹉跎的沧桑。这让她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被另外一种情绪替代。 她原本很想说，师弟，在你离开后，我孤独了许多，两个人的杨柳岸只剩自己一人。 她原本也很想说，师弟，我努力修炼，想在青剑宗甚至是天水州为你正名，但九龙城那一战，我却什么也没帮上，我对不起你。 但这些，她都没有说出口。 若曦看着慕寒清澈的眼神，笑了笑，道：“师弟，恭喜你成为三千州顶尖元尊之一。” 慕寒听得师姐的夸赞，难得有一丝羞涩。 旋即他摇了摇头，道：“剑仙师父说我要在元尊会走远，还需要不够。” 若曦轻笑了两声，道：“看来剑仙前辈觉得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想起白日元尊会散会后听闻到的慕寒肉搏甄古的战绩，若曦语气里有调侃之意：“师弟，真不知道你是如何修炼的，像个妖孽。” “幸有贵人相助。”慕寒心里一叹，终究没有说出雨革月的名字。 若曦抿了口灵草泡成的清茶，像吃了甜食一般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弧度。 “竟然是清甜之茶。”若曦说道。 慕寒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倒有些怀念起大长老的苦茶了。” 慕寒说的，自然是大长老的尘心茶。 先苦后甜的尘心茶。 但留在慕寒印象里更多的，还是它的苦味。 “大长老啊……我在外历练，也很久没见到他了。”若曦笑了笑。她知道慕寒说的虽然是茶，但怀念的其实是大长老。 若曦明白，大长老之于慕寒的意义，不仅是修炼的引路人，而且是和蔼的长者。 大长老真的帮了慕寒很多。 而后者，亦是心怀感恩的人。 “什么时候，一起回青剑宗？”慕寒期待道。 “好。”若曦答应得自然。 慕寒想了一会儿，问道：“我走之后，青剑宗怎么样了？天水皇室有针对青剑宗吗？” 若曦沉默了一会儿，道：“灭江王针对青剑宗，这在以前就是如此了。你的事，是一个引子，让灭江王可以从明面上针对青剑宗。有些弟子，怕天水皇室迫害，退出了青剑宗。到了明年，青剑宗招收弟子可能不会顺利。” 慕寒点了点头。这些都在他预料里。 “大长老如何了？”慕寒问。 若曦缓缓道出了近年来与大长老有关的事。 “魔兽山脉之事发生后，大长老虽没有退位，但青剑宗大小事务的决定权，全部到了二长老手中。大长老亲自到过魔兽山脉回溯时空，因此也知道当日的真相。但为了保全青剑宗，也只能在二长老主持的长老会上同意将你逐出。” “实权给了二长老后，大长老就在青雨殿中闭关。赴九龙城之战，又被灭江王伤到，但所幸无大碍。不过……九龙城之战的结果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所幸最后灭江王被重伤，不然大长老可能不能再留在青剑宗了。” 慕寒为往事叹息了一声，旋即轻声道：“这段恩怨，迟早要作个了结。” 想起灭江王破碎母亲神魂时的可憎面目，慕寒眼底恨意与杀意一闪而没。 今时不同往昔，慕寒相信，最多十年，自己就有可以撼动灭江王的力量。 氛围略微沉重，慕寒意识到了这点，很快微笑道：“师姐，与我说说你在外历练的经过？” 若曦轻笑道：“行，不过我说了之后，你也要与我说说你的。我也很好奇你的经历。” 慕寒也笑了：“好。” 月满西楼，慕寒和若曦互诉了分开后的事。 若曦在九龙城之战后离开了天水州，向南而行。那时的她，初入元尊。 独闯大州，搜集情报，探寻秘境，与诸方天才竞逐。 一人一剑，还是如同谪仙般的女子，久而久之，若曦便被冠以“仙子”的称呼。 虽然独来独往，但在屡次的秘境争夺中，若曦也结识了数个同样在外历练的天才。 因为强大的势力会有附庸，所以在秘境之中，为了争夺到更多的资源，独行者们一般会组成团队，和势力对抗。。 若曦和几个同样是独行的元尊暂时结伴，击败了地头蛇势力，夺取到了灵气秘境中的一处宝地。在那里，若曦进步飞快，在短短两月之间连铭二纹，成为了三纹元尊。 当然，在外州的历练也不是一帆风顺。只要有利益的牵扯必然会产生敌视。若曦也被一方势力盯上过。 在外闯荡快一年后的一次争夺，若曦夺到了一颗白灵果，因此被堵在了秘境中。那个叫做“镇灵谷”还派多名元尊甚至一名列阵境强者进入秘境中寻找若曦的踪迹。 若曦本想出了秘境找其他辅助的药材与白灵果一起炼化，以此使效果最大化。但在那种情况下，若曦只能选择直接炼化了白灵果。 白灵果不愧是镇灵谷极其眼馋的事物，让若曦修为直接冲破了桎梏，而且白灵果对于元师的作用还在于开灵。开灵，让若曦对剑的本质感悟一下子明晰了起来，突破了剑境。 在镇灵谷堵截的一年时间里，若曦于秘境中躲藏、潜修，一举突破到了七纹元尊。然而镇灵谷还不知道此事，最终若曦持剑杀出了秘境，又用轮回王留下的手段震慑住了整个镇灵谷。 镇灵谷没想到自己招惹的对象竟与平天强者有牵扯，惶恐至极。纵然不知道若曦背后的王是谁，镇灵谷也只能选择赔礼道歉。 要知道，对于镇灵谷而言，所赔之礼可是卖命钱。大量的资源给到若曦，让她很快晋入了九纹元尊。 而后便是若曦不断打磨境界、锻炼剑法的过程。 “几次秘境之探，都遇到了或大或小的麻烦，但也取得了不错的收获，否则我也没办法在三年走完达到九纹元尊巅峰。”若曦笑了笑道。 “不过我也有些奇怪。我听人说，三千州秘境出现的频率好像变高了。”若曦黛眉微蹙。 慕寒心里有所猜测，道：“秘境都是前人所留，却在这个时间纷纷出现。秘境加快天才的成长，是否是为了迎接三千州风云再起……” 慕寒的猜测，基于雷尊的话之上。 不过若曦不太在意这个，而是道：“师弟，该你了。” 慕寒看到若曦闪着光的瞳孔，开始讲述自己的历程。 在天雾州和苍州发生的事，慕寒讲了许多。后来回到天水，九龙城之战被慕寒略过，而后便到了极寒冰地和荒域之事。关于阴珠和阳珠修炼的过程，慕寒没有细讲，但表示了因此自己的修为才能有大飞跃。之后便是裂断山脉拜入剑仙门下。 在此过程中，慕寒没有刻意隐瞒雨革月的存在，只是隐去了两人之前情感的部分。 待慕寒诉说完后，若曦说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若曦没有问雨革月的事，她望向窗外的明月，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侧脸之上，好像让她的侧颜上笼上了一层轻纱。 慕寒看师姐似乎在想事情，便没有打扰。 “元尊会……”良久，若曦呢喃了一声。 “嗯？” 若曦看向慕寒。 她记得，当初在青剑宗的文斗，自己与慕寒做了个约定。于是后者真的与他在文斗之巅相遇。如今这元尊会跟那时很像，唯一不同的事，所有的对手都很强。 若曦缓缓道：“慕寒，希望你在元尊会上能走得更远。” 这话……有点耳熟。 慕寒突然明白了，剑仙和若曦都对自己心怀期待。 慕寒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师姐也是。” “嗯。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若曦站了起来。 慕寒也起身，道：“师姐，我送你。” 第一百六十章 化形 回到居处，慕寒沉下心来边修炼边推演。 阴阳奥秘无穷，慕寒知晓自己现在所掌握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元力化形，这是我最大的短板。”慕寒心道。 一步从一转升至九转的他，在元师阶段的积淀最少。后来他晋入元尊，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对剑意的感悟和剑境的提升上。于是就导致了顾此失彼。 当然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也在于慕寒觉得元力化形这种手段很鸡肋。不过元尊会上出现的一人，让慕寒改变了这种看法。 那就是玄雷子。 他的一手控雷之术让他站在了元尊会的巅峰。 慕寒摸不清玄雷子的控雷之术的本质到底是否是真的掌控了一种雷电，还是说只是纯粹的元力化形，亦或是二者都有，但就结果而言，如果元力化形能达到拟物成真的层次，定然也是一种强大的手段。 “元力化形，幻化诸物……不，不是幻化，化形之物是真实存在的。” “雷……火……狮吼元技化形而成之狮……” 慕寒忽然想到一件事。 “在九命城的拍卖会上，师祖说像荒罴撕天阵这样的大阵是拟态大阵。大阵一开，恍若荒罴现世……这种拟态，是用阵纹引导元力形成，还是元力固化在了阵纹上只要激发即可？” “我没必要去深究。但不论是哪种，都可以有这样的理解——拟态是更高层面的元力化形？” “所以，元力化形很有用，尤其是当我的阴阳元力化形的时候。” 推演至此，慕寒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可能可以有大提升的方向，但他也明白，此事急于求成不来。 “去问问师父。”慕寒结束了修炼与推演，站了起来。 虽然现在是深夜，但求道之渴望，还是让慕寒选择了去找剑仙。 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前，慕寒轻轻叩了叩房门。 “进来。”剑仙的声音响起。 慕寒推门而入，道：“见过师父。” 剑仙点了点头，示意慕寒在蒲团上坐下后，道：“有所困惑？” 慕寒低头道：“弟子愚笨，关于元力化形，理解不够。师父能否讲授一番？” “元力化形，很久远的词了。” 剑仙沉吟了一会儿，道：“先将你的理解说与我听。” 慕寒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元力化形的本质是元力外放，是元师阶段才开始有的手段。但是，元师对元力的控制有限，元力化形难以体现出真正的价值。元尊元力化剑、列阵大阵拟态、平天遮天大手……都是元力化形的运用。” 见到慕寒眼里流露出的询问之意，剑仙道：“大体正确，但有一点错了——能够元力化形，未必是元师。” 慕寒惊讶。 剑仙解释道：“元力化形建立在元力外放之上，为何境界是唯一的限制？如果在元士境界对元力的掌控到了极致，依旧能做到元力化形。当然，有元种之后将更加简单。” “元种？”慕寒没听过这个词。 剑仙颔首道：“对，元种。你要知道，既然是元力化形，定然是以元力为基，所化之物也有限制。世间万物，不能从虚无中诞生。一身火属性元力的元尊，如何能幻化出巨木？但你觉得，一身火属性元力的元尊，能凝聚出天火吗？” “不能。” “为何？” 面对剑仙的追问，慕寒陷入了思考，片刻后道：“因为元力的品质不够？” “对。” 剑仙点了点头，道：“所以元种，就是跨越品质不够这段鸿沟的桥梁。雷尊座下的玄雷子，就是掌握了一个玄雷雷种，凝聚了一身玄雷气，这才有你看到的那金色玄雷。” “原来如此。”慕寒恍然。 剑仙继续道：“纯粹的化形，是很难的。列阵这个境界，是一个很特殊的境界。元力列阵，将玄妙且漫长变化固定下来，成为能够瞬发的手段。拟态与非拟态，若是以元力化形来区分，便是外化与内化。” 慕寒眼神发亮，他心里的疑问一个个被解开。 …… 剑仙讲道许久，慕寒如同醍醐灌顶。 “多谢师父！”离开之前，慕寒感激道。 “等一下。”剑仙忽然说道，挥了挥手。 月光轻洒，慕寒忽然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些变化。 “我封禁了空间。”剑仙道。 慕寒立刻意识到剑仙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很重要。 他看着慕寒，语气微微变化：“人有五行，元力也有五行。修炼之路，就是提升元力品质的过程。但提升的，只能是品质，方向，对于很多人而言在出生之时就已经决定了。” “平天之境，若能踏足，元力便能在一个方向内演化。比如，以水之道封王的存在，可以凝重水，限制敌人；可以凝冰雪，封禁天地。可他无论如何也玩不出火来。” “可，你不一样。” “阴阳，可化五行。” 剑仙话音落下，慕寒心头一震。 不是因为剑仙点出了他的阴阳元力，而是在“阴阳化五行”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剑仙负手而立，不大的声音却给了慕寒启迪。 “以后你的道，不会是剑道，至少主道不会是剑道，而是阴阳道。” “可是阴阳之途太过宽广，莫说我，就是雷尊，也不敢说自己能窥其全貌。” “玄雷子炼化了玄雷雷种，便有无敌之势。可他炼不了，也掌不了冰种，但你可以。理论上，你可以炼化所有的五行种，但我不推荐你这样做。” “我的建议是，以水为阴、火为阳或是冰为阴、雷为阳作为阴阳之基，或者说承载之物，使虚之阴现。” “道宽虽益，然专更强。” 慕寒眼神发亮。 师父所说，其实他也想过。他本就准备以水火二道为基，去感悟阴阳之道。但不同的是“虚实”。道是道，法是法。剑仙点醒慕寒的，是将道转化为可以作为战力的法的方法。 道宽虽益，然专更强。 “就像是能钻入木头的，不是铁锤，而是铁钉一样。”慕寒理解师父之意。 剑仙又道：“过段时日，雷尊会见你，邀请你进入帝雷山。关于阴阳体修炼的事，可以询问雷尊。” “五行种只看机缘，这几日你不必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但可以注重元力化形的运用。” “还有不解之处吗？” 慕寒轻轻摇头。 “去。”剑仙微微颔首。 …… 回到房中，慕寒先是回忆了一番剑仙的话，然后心神沉入了丹田。 丹田中，阴阳珠仿佛世间无暇的艺术品，黑白融合的纹路，玄妙无比。 “阴珠、阳珠……”慕寒在思考。 所谓五行种，诞生于天地间，是变异了的自然元素，能够使元气向一个方向转化。 从某种意义上，慕寒已经经历过这种转化，只不过使他的元力发生转化的，不是五行种，而是阴阳种——极寒本源与岩浆天火。 若是慕寒当初选择直接炼化二者，而不是从中提取阴气和阳气凝练阴阳二珠，或许此刻便是一身阴冰阳火之气。但若无阴阳二珠的存在，这两种对立的元气，几乎没有可能在慕寒体内共存。 “阴阳珠能承载两种属性的元气吗？” 慕寒心念一动，阴阳珠竟缓缓一分为二，变成了一黑一白的二珠。 “融合是消除对立的过程，当初十分困难。如今反过来做，倒是简单。”慕寒心道。 内视着丹田内的黑白二珠，慕寒明白，只要找到了合适的元种，自己的战力将会上升一个档次。 可惜，正如剑仙所言，元种难寻。 “果然，接下来两日我能做的，还是要将元力化形熟练掌握，尽可能对战斗能起到作用。”慕寒睁开双眼，默默自语。 两日后的那战绝对是鏖战，战斗质量绝非随机战可比。任何的短板都可能会导致失败，而任何的长处都可能会奠定胜局。 慕寒要尽量增加自己能够克敌制胜的底牌。 慕寒深深吐息，旋即目光微凝，手中出现了一把元力化作的小剑，只是显得有些虚幻。 “去。” 慕寒屈指一弹，小剑朝着窗外飚射而去，可是离开慕寒半丈距离后就立刻溃散了。 “和我的精神联系变弱了。” 慕寒低下头，沉思了一阵，而后掌心摊开。 在元力汇聚之间，一朵黑白之莲缓缓形成。 虽然神色有些疲惫，但慕寒瞳孔里有光。 “以往我汲取水火元气凝成水火莲花，现在我反其道而行之，用我自身阴阳元力，凝这莲花。”慕寒心道。 “要想让元力化形之物离我较远后保持一段时间不溃散，要保持它内部的元力平衡。” 这是慕寒根据水火炼体时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关键。 “元力化形……” 慕寒开始了他的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黄辰 元尊会，前二百五十六之战。 每一场的对战双方在山水图之战后就随机分配好了。这也为的是让对战双方有充足的时间了解对手，准备战法。 显然，见招拆招的战斗比起仓皇应对的战斗显然具有更高的含金量。 慕寒的对手，名为黄辰。 黄辰，八转巅峰元师，来自青冥州纯武门。比起元尊会里其他各形各色的元尊，黄辰应该算得上是绝对的正统修士：掌握大量元技，注重元力的运用之法；而他的战法又极其冷静，战时几乎不会露出破绽。 他在各方面都极其均衡，可以说没有弱点。 慕寒明白，与这样的对手交战，要想取胜，不是易事。 …… 在三日的筹备之后，作为元尊会高潮阶段的淘汰之战终于到来。 胜者晋级，败者离场。 这最简单的规则却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前二百五十六之战，首战，是玄雷子和他的对手。 战斗一开始，玄雷子就带来了极强的视觉冲击。 金色玄雷于他手中诞生。玄雷子没有试探，金雷之潮瞬间弥漫向他的对手。 金色电蛇在道场纵横穿行，他的对手根本无力抵抗。 在这场战斗里，玄雷子成为了唯一的焦点。 没有炫技，没有张扬，玄雷子很快让他的对手失去了战斗力，结束了这一面倒的战斗。 尽管如此，他的强大还是烙印在诸多元尊心中。 “玄雷子，晋级元尊会前一百二十八强。”帝雷山长老的声音，宣告了玄雷子的胜利。 继玄雷子之后，季绝、幽冥子、段弑天、甄古等人纷纷取得了胜利。 季绝的华丽剑术、幽冥子的鬼魅身法、段弑天的狂战之意、甄古的霸道肉体，每个人独特的战法，都留下了一场视觉盛宴。 时间流逝。 终于，在临近正午时分，慕寒迎上了黄辰。 阳光有些炽烈，直直地照射在慕寒的皮肤之上，让他感受到火热的还有自己的血脉。 黄辰穿着纯武门的流云长褂，慕寒则是一袭白衣。 遥遥对立，两人目光相触之际同时动了。 黄辰知晓慕寒擅长剑法，直接后退拉开了距离，指尖连弹，元力化作道道阵纹附着在道场之上。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周围漾起一层迷蒙白光，显然是一种护体元技。 黄辰在退，而慕寒在进。 剑身阴阳波动不断，慕寒一剑剑斩向虚空，扰乱空间里的元力。 慕寒一步踏前，进入了黄辰未完成的阵中。 在此之前，黄辰没有用过阵法。关于此阵的效果，完全是未知。慕寒要在此阵未成之前将之破坏。 黄辰不再后退，手里出现一把长剑，迎向了慕寒。 慕寒精神力涌出，窥探阵法缺陷之处，但很快与另一股精神力纠缠起来。 是黄辰在阻止。 “精神冲击，剑穿九霄！” 有过幻王的传承，在精神力的对抗上，慕寒还不曾遇到过对手。精神力化为尖锥撕裂黄辰的精神屏障之后，阴阳剑如直上九霄的苍龙，刺向黄辰。 黄辰恍惚之际，他的护体白光起到了作用。 靠着白光的阻滞之效，黄辰在长剑临身之前凝聚了神识。 “白玉手。”黄辰波澜不惊，侧身横移，左手手掌如同白玉一般拍向阴阳剑。 阴阳剑变刺为斩，黄辰收手推剑，两人之剑发出金铁交加之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完成了第一次交手，不分上下。 黄辰身影消失，继续在道场他这一侧布下阵纹，纵然慕寒破坏得快，但黄辰对布阵太过熟练，阵在缓缓成型。 慕寒一边压制着黄辰的精神力，减缓大阵成型的速度，一边冲向黄辰。 黄辰心分二用，长剑剑尖在迸发出一道道元力印记，射向慕寒。 “剑分阴阳！” 慕寒眼神锐利，前行速度不减，抬起阴阳剑。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一片黑白之海，巨大的阴阳剑自天际斩下，将大海隔断。 前方的元力印记尽数碎裂，慕寒的这一道阴阳剑气之刃，跨越半个道场，直指黄辰。 黄辰没有选择躲避，也没有选择硬撼。 只见他一步定住，右手负剑于身后，左手自下而上托起。 嗡！ 阵纹璀璨，四面八方爆发出道道元力，在剑气之刃抵达他身前只是将之磨灭殆尽。 没有贸然进攻，慕寒停下了身形，瞳孔之中阴阳流转，站在原地望向四周。 阵纹浮现之后，慕寒看到的更多了。 “限制与进攻之阵。”慕寒心道。 空间里存在着黄辰布下一个个的节点，只要黄辰引动，这些节点就会爆发出元力之柱轰向慕寒。 大阵既成，慕寒清楚两件事情：第一，黄辰元力定然消耗很大；第二，久在阵中，自己必输无疑。 慕寒心中推演着破阵之法，但黄辰没给慕寒时间。 黄辰引动了大阵，并且元力形成道道元技开始远攻，压制慕寒。 见此一幕，很多天才凝然，而不少诸王也暗暗点头。 “这套战法很成熟，阵法配合元技链，看来黄辰为这一场准备很久了。” 而身处黄辰攻击之下的慕寒感受最明显。 “剑式，雪！” 慕寒心道，慢慢合上了双眸。 精神力看到的比双眼更多，四面八方的元力柱的轨迹尽皆浮现在慕寒脑海。他如同暴雪中的剑客，用身法躲开或用剑斩开如刀片一般的飞雪。 这一式，有飞雪剑法的影子，融合了慕寒在极寒本源所化风暴撕裂下的韧性。 慕寒守得密不透风。 渐渐地，黄辰额头出现了一滴冷汗。 意识到元力消耗超过了预期，他放慢了形成元技的速度，加快元力的恢复。 而就在这时，慕寒霍然睁眼，瞳孔中精光一现。 “剑烁，叠影！” 阴阳剑骤然消失，穿越空间，来到黄辰身前。 这次的剑烁，不同于以往，阴阳剑周围还有四道似实非实、似虚非虚的剑影，那是慕寒以阴阳剑为载体用元力化形而得。 面对此招，黄辰身体周围的白光瞬间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纯白的盾牌。 “爆！” 四把小剑两两对撞，爆发出的阴阳湮灭之力，让白盾濒临溃散。 “嗤！” 阴阳剑刺破白盾，可黄辰眼里露出了一丝遗憾。 他伸出手，抓住了阴阳剑，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刃流下。 黄辰叹了一口气，遥遥道：“我本以为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没想到还是要用最后的手段。” 让他无奈的，是自己一个八纹巅峰元尊，竟会被三纹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慕寒没想到他黄辰会有这样的远攻手段，而他，不也没想到慕寒竟能防得滴水不漏吗？ 风敛阵息，慕寒感知到，虽然大阵停止了攻击，但却在孕育着更危险的东西。 “没有了剑，你如何挡？”黄辰皱眉道。 他不希望自己的底牌真的用出，而且，他是真觉得慕寒挡不住。若是后者重伤，甚至濒临身死，就违背了元尊会的规矩。 “来。”慕寒淡淡地道。 没有托大，慕寒也催动了炎晶骨。 “那便……如此！” 黄辰沉声说了两个字，随着最后三个字的声音高亢起来，大阵碎裂，一道丈许粗的白色光柱自慕寒头顶落下！ 黄辰闭上了眼，胜负如何，已不看自己了。元力耗尽，只看慕寒能否走出自己的绝招了。 无数人注视着白柱，或者说，是白色光柱中那似乎仰着头的身影。 终于，白光弱了下来，黄辰睁开了眼，而慕寒从减弱的白光中走了出来。 看到慕寒完好完好无损的样子，黄辰瞳孔一缩，但很快，他摇了摇头，释然地笑了笑，道：“方便的话，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慕寒嘴唇翕动。 黄辰微愣，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赢了。” “慕寒，晋级元尊会前一百二十八强！” 听到帝雷山长老的宣读以及帝雷山之巅的掌声，慕寒也露出了笑容。 在白光落下之际，他就抬起了头，注视着头顶白光，阴阳磨盘笼罩己身，逆旋着湮灭从光柱中倾泻而下的元力。 他的元力同样消耗很快，但那时慕寒却很平静。 胜也好，败也好，尽人事听天命。 所幸，最后他赢了。 “又前进了一步。”慕寒走下道场，心道。 这场，他胜在以不变应万变。 黄辰的准备很充分，可慕寒都将其一一化解。 “但如果重新来过，我不应该让黄辰布下他的阵。这样我就陷入了他的节奏。”虽然胜了，但慕寒还在反思。 “但事实上，我很难破了黄辰这针对我的设计。如果换做甄古，或是若曦，他们极致的进攻可以让黄辰一开始就腾不出手布阵。” 但慕寒也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若是真让黄辰对上了这二人，想来他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战法。 回到席位的路上，慕寒忽然感受到了一道似乎有些温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 转头看去，慕寒没发现正主，只看见甄古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有些许失望。 慕寒微微一愣。 失望？ 有些不明所以，但慕寒也没有在意，回到了席位和师兄打了个招呼。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隐劫 一日的时间，元尊会前一百二十八强全部决出。从无数元尊里跻身近前百之位，这是实力的象征，亦是真正的扬名。 第三场结束之后，一百二十八进六十四的对战顺序也定了。 慕寒下一场要面对的对手是，西北姜家，姜成。 西北姜家，霸占三千州西北处三大蛮荒大州：罪州、狱州、血州。可以说，姜家是三千州最强大的几大家族之一都不为过。 而且，姜氏一族是蚩尤后裔，血脉最强盛的弟子身怀洪荒元力。跟慕寒的阴阳元力有所不同，这是一种变异了的元力，很强。 此次元尊会，姜家来了两个元尊，姜立、姜成。 三日后慕寒要对上的，就是后者。 …… 在天雷州某处的一家普通客栈，一个遮掩了身形和面容的男子上了楼，推开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房的门。 房内有一人，静静端坐，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男子摘下了黑色面巾，露出了面容。正是天水州二皇子——宋坤。 宋坤对着那人躬身，脸色并不好看。 他沉声道：“黑风侯，慕寒胜了。” 静坐的黑风侯点了点头，面色看不出多少变化，但他的眼底，却有一抹阴翳。 黑风侯淡淡地道：“一年，从化丹境到元师；三年，从元师到元尊；如今，以三纹修为位列元尊会几乎前百之数……此子天赋，真是恐怖。” 宋坤默默听着。他知道黑风侯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黑风侯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将之捏碎。 黑色的石粉在他身前悬而不散，黑风侯后退一步，微微躬身，然后道：“吾王，昔日慕姓罪人在元尊会展现出惊人天赋，日后恐成威胁。但其为剑仙弟子，背有靠山。该如何处理，还请吾王作决断。” 黑风侯等待了片刻，直到石粉微微震动，落在地上，失去了光泽。 他转头，对宋坤道：“你回帝雷山，就当一切如常，不要露出马脚。” 宋坤颔首，心里门清以父王的性格，必会选择诛杀慕寒。可是宋坤也知道，别说杀了，敢动剑仙弟子也许都会给父王带来大危机。 “回去。”黑风侯挥了挥手。 宋坤不再去想，他戴上面巾，离开了屋子。 …… 天水州，天水皇宫。 灭江王侧倚在王座之上。 王座旁有一张石檀木桌，桌上有一个金色的狮子雕刻，狮子嘴中衔着一颗暗沉的珠子。 大殿里没有臣子，只有几个穿着轻薄彩纱的女子随着在乐师的弹奏曼舞着。 这时，狮子口中平日暗沉无光的珠子微微发亮。 “退下去。”灭江王冷淡道。 他的视线从女子的曼妙身躯上移到了黑珠上。 乐师和舞女向着灭江王欠身，退出了皇宫。 灭江王把手按在狮首之上，黑风侯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吾王，昔日慕姓罪人在元尊会展现出惊人天赋，日后恐成威胁。但其为剑仙弟子，背有靠山。该如何处理，还请吾王作决断。” 听到黑风侯所称的“慕姓罪人”，灭江王面色阴沉下来。 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四年前那个神秘女子的一掌直接让他重伤。而引至那人到来的，正是他眼中的那只蝼蚁。 灭江王眼神变幻。 他没把慕寒放在眼里，也没有把青剑宗大长老孟然放在眼里，甚至连济苍王和天雾王他都无惧，唯独忌惮那女子。但黑风侯带来的消息，让他感到了来自那只蝼蚁的威胁。 如果说，每个时代注定有一批天才将崛起，并且封王，那么在元尊会上崭露头角的这些人，无疑承载了三千州气运，是最有可能封王的存在。 十年，慕寒赶不上他，五十年，他也不怕慕寒复仇，但百年之后会怎样？他灭江王纵然自傲，也不得不考虑慕寒成为暗中指向他的那把利剑的可能。 他在明，慕寒在暗，后者将会悬在他心头的毒针。 “必须尽早扼杀。”灭江王森然自语。 但杀慕寒前，还有他还要解决两件事。 第一，该如何杀？ 第二，杀了之后，剑仙和神秘女子他该如何对付？ 灭江王的手指敲打着王座扶手，阴意、杀意、狠意在他眼中轮转。 良久之后，他慢慢站了起来，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颗黑色的谷粒夹在双指间，随后漠然地将黑色谷粒丢在了王座前的毯上。 他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黑鸦从天际飞来，穿过了殿门，落在了黑色谷粒前。 它的眼瞳如血般赤红，歪着头盯着高高在上的灭江王。 灭江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慕寒。” 话音落下，黑鸦食掉了谷粒，发出了一声难听的怪叫，转身振翅就要飞走。 灭江王皱眉，双目虚眯，探出了手。 一股吸力爆发，黑鸦倒飞向灭江王，被他死死地钳在手中。 灭江王的手慢慢箍紧，黑鸦不断挣扎，凄厉的啼声不断。 直到一阵诡异的黑雾突然从黑鸦的羽下生出，笼罩了黑鸦和灭江王的手。 黑雾之中，黑鸦停止了啼叫，竟然口吐人言：“王上稍安勿躁，鬼域使者很快会到来。” 灭江王松开了手，淡漠地望着黑雾散去之后黑鸦飞离皇宫。 他附着了自己的一丝精神力在黑鸦身上，可黑鸦飞出宫殿不久竟然从尾部开始融化，滴落的黑色粘稠液体发出“嗤嗤”的声音，在空中蒸发。 随之蒸发的，还有他那一缕精神力。 王级精神力。 “鬼域……” 皇宫里，灭江王眼神闪烁，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语。 …… 天风城，诸葛家族。 诸葛柔光在正堂之上，诸葛良在他面前。 “少主，九龙商会的手伸到天风城来了。”诸葛良对着诸葛柔光道，眉头间有一丝郁结。 诸葛柔光点了点头，平静道：“他们要多少？” 诸葛良抿了抿嘴，道：“东半区的地盘。” “给他们了。”诸葛柔光淡淡地笑了笑，似乎说着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少主！再退，九龙商会就会再进！他们……”诸葛良急了。 诸葛柔光摇了摇头，打断了诸葛良的话。他轻轻摇着扇子，缓缓道：“良叔，钱没了就没了，家族没了，可就真没了。” 诸葛良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 “当初我在大伯的帮助下让慕寒见到了他的母亲，可事情败露后，大伯虽独揽责任接受刑罚，但灭江王已经盯死了我们。地盘压迫，只是一个借口。反抗，很大可能会导致家族覆灭。”诸葛柔光解释道。 诸葛良咬牙，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还是道：“少主，我不明白，为何我们当初要帮那个慕寒？不然诸葛家族何故于此？” “不帮，天水皇室依旧蚕食我们。帮，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而且，也让我们有了一线生机。”诸葛柔光笑道。 诸葛良看着诸葛柔光的笑容，眼里流露出疑惑的色彩：“生机？” “元尊会，慕寒进入前一百二十八了。”诸葛柔光道。 诸葛良瞪大了眼睛。 诸葛柔光还想说什么，但是他执扇的手忽然抖了抖。 心里生出一丝不安的感觉，诸葛柔光选择结束了谈话：“良叔，就这样，按我吩咐的做。我还有事要处理。”- “少主保重。”诸葛良向着诸葛柔光躬了躬身。 回到自己的房中，诸葛柔光掐指一算，便锁住了眉。 “凶劫？” 他再算，但眉锁更深。 “不是我的？也不是家族的？” 诸葛柔光把扇子抵在眉间，开始回忆之前和良叔交谈的画面。 “九龙商会……灭江王……诸葛家族……慕寒……” “慕寒？”诸葛柔光突然一愣。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诸葛柔光认真算了一卦，卦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匆匆从房内走出，正好遇上了诸葛良。 诸葛良发现之前还从容自若的少主，此刻脸色竟然有些不好看。 “少主？”诸葛良喊了一声。 诸葛柔光回过头，目光在诸葛良身上顿了顿，道：“良叔，我出门一趟。” 诸葛良没有多问，只是提醒了一句：“少主小心。” 诸葛柔光颔首，快步走出了正门。 第一百六十三章 观海先生 帝雷山脚城池的街坊里，一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胖子被百姓和元师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口若悬河地说着帝雷山之巅的战斗。 “观海先生，后来如何了？”有人捧场道。 观海先生唇上的两撇胡子一翘，抑扬顿挫地道：“后来那白衣仙子脚尖一点，人剑合一，偌大场地，只见茫茫剑光，不见其人。苍台道人一看慌了啊，祭出了可以防御全身的宝具。不得不说啊，这宝具是真的厉害，可以在四面八方无差别地防御九转元尊的全力一击……” “然而，苍台道人这招，可是把自己锁在了原地。若曦仙子剑术超绝，凝元力于一点，以点破面。那一剑的威力，据说达到了列阵境的层次，硬生生破了苍台道人压箱底的防御手段。自然，苍台道人受到反噬，失去了一战之力。” 观海先生说完，还不忘评价一番：“回看此战，苍台道人不是没有胜算，但最后若曦仙子获胜，还是因为她的锋锐的剑意让苍台不敢硬拼，试图防守反击。可这样的决策，让本来还需要三四分力用作防守的仙子可以拿出十分之力，让她发挥出超越元尊层次的攻击。” “哇！”众人发出惊叹，一方面因为似乎眼见了那精彩的战斗，另一方面也是对观海先生表示佩服。 “观海先生，明天的六十四场对决有没有特别值得关注的？”有人在外围喊道。 观海先生还未开口，另一处就有人同样喊着回道：“诶，这话就不对了，哪一场不值得大家关注啊，观海先生都要讲一讲！是不是啊大家伙儿？” “是啊！”人群应道。 即便不知道观海先生的描述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但大家都不想戳破。因为结合观海先生的描述大家去想象，总比只知道一个结果要好。 “那是自然。”观海先生笑了笑，对人们的欢迎感到高兴。 “不过话说回来，有那么几场，我还是认为特别好看的。”观海先生神神秘秘地道。 “什么什么？”人们不禁发问。 观海先生伸出三根手指，折下第一根，道：“第一场，甄古对湛一和尚。” 顿了顿，观海先生悠悠道：“甄古肉体堪称元尊无敌，他之攻，乃是最强之矛。而湛一和尚修成的不动明王体，则是天阶元技，是最强之盾。矛盾之争，有趣至极。” 众人被观海先生这么一说，一阵心痒，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观海先生，那第二场呢？” 观海先生不疾不徐地折下第二根手指，缓缓道：“这第二场，发生在龙娆和无常之间。” “来自龙族的这位女子，实力几何，还真是个未知数，好像到现在都未尽全力。再说这无常。无常啊，好像是葬州幽冥子的师兄，只是不知为何，脱离了师门。他的实力，也是一绝，应该跟幽冥子不相上下。” “所以啊，这场到底鹿死谁手，尚可未知——是红衣女子继续保持她的神秘，还是无常代表三千州第一次击败龙族？” 观海先生笑了笑，未等人们结束想象，折下了第三根手指，用声音把他们拉了回来。 “第三场，是剑仙弟子慕寒和西北姜家姜成之战。” 观海先生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丝莫测的微笑：“众所周知，姜家一脉有着蚩尤血脉，他们直系子弟拥有的洪荒元力，具备了毁灭和枯寂的属性。元力品质一般的元尊，甚至没有与之较量的资本。姜立、姜成二人，一路碾压的缘由，正是因此。不知道身怀阴阳元力的慕寒，是否能与之抗衡一番？” “洪荒对阴阳吗？”有人呢喃。 人群中，有个披着黑袍的人幽幽问道：“观海先生，你对慕寒的阴阳元力有几分了解？” 观海先生看了黑袍人一眼，有意无意地笑道：“天机啊，不可泄露。” 语罢，人们热烈地讨论起来。 人头攒动之时，黑袍人抬头，露出了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的目光锁定向观海先生的方位。但不知何时。观海先生已不见了身影。 “观海……” 黑袍人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也转身离开了。 “竟然有我鬼域都查不出身份的人吗？”他默默心道。 …… 城池的另一处，观海先生贼眉鼠眼地从巷子中溜了出来，然后“哼”了一声，负起双手仰着头，挺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明明算得一个小名人，但周围的人似乎都无视了他。 他悠悠地吟唱着。 “今我观海，天地轮转。云聚云散，潮起潮落……” “哎呀。” 观海先生突然顿住了脚步，拍了一下自己脑袋。 “那个便宜徒弟让我给谁带话来着？哦哦，慕寒……” 观海先生抬头，拿出了一串珠子在手里转着，脸色有些变化。 “啧。阴阳体……”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算了，此事不急。过几日再说。” 观海先生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话说回来，我那个便宜徒弟都算到这一步了？看来继承了我几分衣钵啊。” …… 又是三天过去，元尊会六十四强争夺战如期而至。 这一日，帝雷山之巅罕见地下起了太阳雨。金色的光芒在细小的雨丝的折射下，让肃穆的帝雷山多了几分神圣与柔和。 当慕寒出了牧云阁准备登山时，因这一幕，他有些恍惚。 恍惚之间，他似乎见到了青剑宗。 记忆里，一幅画卷拉开—— 那时金阳当空、阳光普照，虽然青雾散去，但空气里依旧有着带着青草芳香的水汽。上千青剑宗内门弟子伫立在三千青石阶之前，青石阶之上，是逆光而立的大长老。他的黑发黑须随风飘扬…… 深深呼吸，慕寒感觉到胸口有一股浊气随着吐息而散去。 当年，因为自己，青剑宗被天水皇室压迫。虽然师姐没说，但慕寒知道，是自己，让青剑宗走入了低谷。看起来就像是自己让青剑宗蒙尘了。 虽然，离开青剑宗已多年；虽然，青剑宗已经逐出了自己这个弟子，但他的心还在青剑宗，在那个修炼之初遇到了太多人事物的地方。 错把帝雷山当做青剑宗却让慕寒突然明白，登上帝雷山，就是登上青剑山。自己在这里走得有多远，回归之时就能让青剑宗有多耀眼。 人们会说，青剑宗竟然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弟子？ 青剑宗会真真正正成为三千州各州闻名的宗门。 “大长老……也会很欣慰的？”慕寒低头含笑。 渐渐地把飘远的心神拉了回来，慕寒的眼神凝在帝雷山之上。 “今日之战，我要赢。”慕寒在心里对自己道。 没有必胜的理由，但他渴望这场胜利。 这是给自己的交代，也是给剑仙的交代，亦是给青剑宗的交代。 “洪荒又如何，混沌之下，阴阳不灭。” 慕寒低语，走向帝雷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龙破明王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六十四场对战中已经有元尊会风云榜上的天才相互对上，精彩程度显然比其他的更胜一筹。像观海先生所说的甄古和湛一和尚之战、龙娆和无常之战、慕寒和姜立之战，自然也在其中。 六十四场的首战，便是甄古战湛一。 战斗开始，湛一和尚就采取了防守姿态，甄古没有拖沓地就开始了暴力强攻。然而湛一的不动明王体，展现了它真正的恐怖。 甄古那可以崩碎山石的拳头轰击在湛一的身上，却在撼击大地一般，大地不动，只是发出阵阵轰鸣。 湛一表情自若，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甚至在甄古收拳之时也打出一掌一掌的反击。看起来，二人平分秋色。 “他是如何做到的？” 慕寒在席位上观看着，若有所思。 距离太远，他的阴阳窥视之术用不上。而且，因为场次的减少，道场上的阵法虽然解除了时空法则，但是还保留了隔绝元力、精神力的作用。一来这是为了保护元尊们的隐私，二来这也是防止有人暗中干扰。 作为正面迎战过甄古的人，慕寒对甄古的拳劲深有体会。不是不能抵抗，但至少在他看来，元尊阶段应该难有三千州元尊可与甄古硬撼。可眼下，出现了一位。 与此同时，诸王也议论纷纷。 “不动明王体，不愧是天阶元技。” “毕竟是远古大能所创，自然不凡。” “明王？！难怪听闻此术时耳熟却又想不起来，竟然是这位！” “唉，明王之术，没想到被后辈悟透了。” “据说，湛一能掌握不动明王体，跟明山明王之像通灵有关……” “看来有必要去明山看看了。” 诸王讨论了一阵，最后话题回到了道场中的二人身上。 “既然不动明王体是至强防御之技，那龙族元尊，是否要败？” “看来是如此了。” “未必。龙族天才，你又如何知道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道场里，甄古一拳轰在湛一架起的双臂上，随后继续出拳，只不过看起来好像很随意。在被湛一格挡之时，他淡淡道：“你未退，不是因为你接下了，而是化解了。” 湛一应付着甄古的拳头，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施主何出此言？” “波纹。” 湛一点了点头，笑道：“施主慧眼。那么请问施主可有解法？” 甄古停手了，他看着湛一咧开了嘴角。“你似乎很自信。” 甄古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嘶哑，他的竖瞳显现，身体正发生一种莫名的变化，气息也在变化，散发出了慑人之意。 “但……你，不够！” 话音落下，甄古陡然消失，留下残影在原地。 轰！ 拳臂相交，如巨灵兵锤击天鼓。 甄古的拳是鼓槌，湛一的肉体的鼓面，锤击的力量以波的形式从锤击处四散到了各处，不断震荡抵消，而湛一需要承担的力量，不到最初的十之一二。 这，就是不动明王体的奥义。 甄古的真龙拳又一次被化解，但他脸色平静，唯独竖瞳里透露出疯狂。 他的收拳比出拳更快，而上一拳未收回之际，另一拳已经轰出。他敞开的胸膛就是告诉湛一，他放弃防御，只要进攻。 湛一微愣，沉稳的性格驱使之下，他没有选择攻击甄古，而是选择了专注防御。 在他的感知里，这样状态下的甄古，维持不了多久。他只要防御过去就好了。 轰！ 甄古的第二拳落下，湛一依旧无恙。 接下来，甄古的拳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每一拳的威势不减，让观战的元尊们看得胆战心惊。因为换做是他们，多半是半死不活了。 可是这不能抵消他们心里的疑惑：明明湛一轻松应对，甄古为何还要这样进攻？ 然而事实上，湛一真的轻松吗？ 道场里，伴随着甄古的拳数达到半百，湛一自若的脸色已变得凝重。 “鼓面”是在震荡抵消，可尚未完全抵消之前，锤击又一次到来。如此往复，叠加震荡的力量在逼近“鼓面”的极限……也就是，他肉体的负荷。 席位上，雷尊的声音传入玄雷子、雷倾、李长剑和慕寒耳中：“不动明王体第一境，在于肉身各处合一，以全身之力化解攻击。但是化解需要时间。正因如此，甄古的攻击都要附加上了上一次化解的残留。这种叠加，是甄古找到的破局之法。” 剑仙淡淡地补充道：“但这种叠加，也作用于甄古自己。胜负，就看是谁先达到极限了。” 雷尊与剑仙的提点，让四人都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 慕寒望着疯狂的甄古，心道：“你赢了。” 他知道，只要打不破湛一的防御，就算损伤了自己，甄古也不会停下来。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或者说，龙。 “湛一要输了。”玄雷子忽然的出言，说出了慕寒心里所想。 雷倾问道：“为什么呢，师兄？” 玄雷子道：“换做是你，你会放弃吗？” 雷倾微怔，摇头。 “你是，他也是。这是强者的尊严。”玄雷子缓缓道。 道场中，甄古狂攻不止。 龙族毕竟是龙族，人形其实是化形，他们的本体，还是龙。所以他们的“力”来源不同。 人类的“动”，是骨带动“势”、肉带来“力”，但这样终究是有迟钝。但对于龙族来说，他们的力量来源，除了骨与肉外，还有血——龙族之血。 甄古的体内，尤其是手臂部位，他的血炽热沸腾，血液融入骨肉，将之完美连结。在血的牵引下，他的每一拳都完美地发挥出了极限的力量。 但也是因此，随着时间推移，甄古的双臂上沁出了极其细小的血珠，他的肌肉因为叠加的震荡的反噬，也开始撕裂。 可他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只有疯狂之光。 “施主，再如此，你会损伤根基的。”湛一顶着压力，咬牙道。 湛一意识到，自己快到极限了。虽然自己现在毫发无损，但一旦到达极限，他就会遭受重伤。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甄古喉咙地下发出的低沉龙吟。 轰轰轰—— 轰鸣声，仿佛汹涌海潮在不断冲击高崖。 突然在某一刻，高崖悬出的突然崖尖，断了—— 湛一整场下来的不动之躯，后退了一步。 而也就是这一步的落下，让湛一脸色大变。 甄古没有延迟地一拳毫不留情地印在了湛一的胸口。 湛一倒飞而出，在半空之时，他的身体各处都出现了裂痕，鲜血从中溢出。 重重落地，湛一的眉头因为全身钻心般的疼痛而拧在一起。他艰难咽下地口中的血沫，开口道：“我认输……” 前冲的甄古终于顿住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双臂自然垂下，滴滴凝聚而出的血珠顺着他的指尖落下。 甄古仰起头，张开嘴，爆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直上云霄。 而这时，雷尊适时的评价响起：“叠力破法，精彩的胜利。” 四方，掌声雷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剑灭洪荒 六十四强的首战，以甄古获胜告终。此战质量之高，让不少列阵境的强者都为之汗颜。 也正是如此，虽然后面的几场战斗也有亮点，但很难让人为之一振。 “剑仙弟子慕寒，战，西北姜家姜成！” 帝雷山长老的话落下，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慕寒和姜成。 前者，是杀入一百二十八强的黑马；后者，是公认的顶级天才，更值得说道的是，前者容纳阴阳，后者身怀洪荒。这两人的相遇，到底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慕寒和姜成来到道场之上，慕寒看向了对方。 姜成有着一头齐肩的干枯粽发，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不知为何，慕寒看着他的时候，心里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恶感，仿佛是灵魂天生的排斥。 “是因为蚩尤吗？”慕寒心道，没有把这丝恶感表现出来。 二人没有多言，衣袍皆是无风自动。 有人意识到了什么，惊呼出声：“场域！” 道场中，洪荒和阴阳的元力化作场域扩散开来。 阴阳场域，这是三日里慕寒悟到的东西。 洪荒阴阳对峙，两种截然不同的场域在道场中间产生了一条无形的分界线。 在某一刻，姜成和慕寒同时前冲，以一样的姿态悍然对拳。 轰！ 狂风四起，慕寒在姜成的眼中看到了冷漠。 二人一触即分，但姜成在落地之后洪荒场域压迫而来。以他九转元尊的修为，他的入侵，慕寒无法阻拦。 洪荒元力侵入，慕寒立刻察觉到了这种元力的诡异之处。 它就像是莽荒大地的毁灭者，将一切生机破坏。 要知道，元师的元力之所以有别于天地中游离的元气，正是因为元师的存在，使元气多了聚合的“灵”。或者说，元师的存在，让元气活了过来。 而姜成的洪荒之力，在慕寒的感知中，竟然在破坏这种“灵”。 “阴阳生灭。”慕寒双掌合拢。 随着慕寒双掌相抵，侵入阴阳场域的洪荒之力如同陷入泥沼，寸步难移。而它荒芜了的元力，不断重演阴阳。 姜成露出惊讶与凝重之色。 “果然是阴阳体……” 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五指旋转握拳：“既然荒芜不了你的元力，那就荒芜你的肉身！” 砰。 姜成踏地，全身肌肉虬起。原本还有些瘦弱的身子顿时膨胀了一圈，像极了一个体修。 他一脚将道场踏出一道细小的裂痕，只身进入了慕寒的阴阳场域中，直取慕寒。 望着姜成被洪荒元气覆盖的双拳，慕寒不想尝试自己的肉身是否能抗住，于是取出了阴阳剑。 是的，姜成很自信。他自信到以自己的实力，哪怕硬闯阴阳场域都能获得胜利。可是，当他注意到慕寒似乎泛过了一层清辉的眸子和缓缓在半空横切而过的阴阳剑时，姜成警兆大生，猛地拍击地面横身跃起。 “虚斩！” 一道无形剑斩划过虚空，正是姜成先前所在的位置。剑斩所过之处，阴阳纠缠破碎，可怕至极。 姜成落地，心有余悸。他不敢再托大，灰黄之光涌动，他的手背和腕部已是装配了一副长爪。荒兽之爪虽钝，但却散发着一股古老的气息，有隐晦的威压。 姜成继续前冲而来，慕寒却一动不动。 精神力集中于灵台，慕寒瞳孔里倒映出姜成滞缓的身形。 “弱点，在这里。”慕寒在看清了。 当姜成双爪朝着慕寒撕裂而来的时候，阴阳场域瞬间收拢。 一剑点出，阴阳之力聚向剑尖，阴阳剑气飚射而出，击穿姜成的右肩之上的聚气穴窍。 原本姜成是双爪左右袭来，让慕寒避无可避，可现在他的右臂发麻，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寒从他的右侧闪过。 “吼！”姜成左爪横扫，扫向背后。 一爪落空，而让他瞳孔微缩的是，他的视野里慕寒不见了。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姜成如芒在背，瞬间转身，双爪格挡。 阴阳剑气斩在荒兽之爪上，隐约有巨兽的呻吟响起。 姜成抬头，眼前又是无人。 他再一次丢失了慕寒的身影。 遮影。 风影九踏第二境。 九步为基，运用为境。当慕寒学会风影九踏第四步的时候，他领悟到了“遮影”第二境。 对于一般修者来说，领悟到这一层，未必能顺利应用。但是对于慕寒来说，有着强大精神力支持的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敌人的动作，从而及时进入敌人新的视野死角。 但是道场毕竟是道场，不是森林，遮影注定作用有限。 姜成自然明白慕寒就在自己身后，而慕寒要的，只是一个先机。 当姜成霍然转身之时，慕寒的阴阳剑当头斩下。 “剑分阴阳！” 轰！ 姜成用爪子格挡，但慕寒蓄势斩下的力量，还是让他双膝微曲。 而这时，慕寒凝视姜成，真幻诀发动，精神冲击轰向姜成。 但下一刻，一股蛮荒意志反向席卷而来，慕寒立刻固守精神， 姜成露出了嘲讽之色，戏谑道：“雕虫小技。” 他双爪死死地卡住阴阳剑，一记鞭腿带起凌厉的劲风狠狠抽向慕寒。 空中，避无可避。 一着不慎，让慕寒陷入极度被动的局面。 他不可能弃剑，弃剑的话，阴阳剑可能被姜成很快破坏。但不弃剑，就意味着他要硬抗姜成这带着侵蚀之力和肉身力量的鞭腿。 电光火石之间，慕寒做出了决断。 他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双目如炬。 “炎晶骨。阴阳护体。！” 慕寒一脚踢向姜成右腿的当面骨，手中阴阳剑爆发锋锐，斩开了双爪的枷锁。 鞭腿的抽击让慕寒向后侧边飞出，气血有些不稳。 慕寒单膝跪地稳定身形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元力诡异、肉体强大、精神稳固……姜成，真的很难缠。 “无法取巧，唯有硬拼。”慕寒心道，体内的阴阳元力涌入剑身。 姜成提爪杀来，慕寒挥剑阻挡。 洪荒与阴阳的碰撞，让道场内元力逐渐紊乱。 “剑式，雪。” 慕寒一剑一剑将姜成的狂暴攻势尽数防下。 趁着姜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慕寒手中阴阳剑暗光一现，横斩而出。 砰。 姜成用爪防御，后退一步，下一瞬一爪自下而上荡起，向着慕寒胸膛撕裂而来。 慕寒一步踏前，见此立刻侧身，转踏为踢，将长爪踢偏，随后扭转身体，阴阳剑划过一道弯月剑弧，从上斩下。 阴阳剑斩中了姜成的身体，姜成衣衫破碎，但剑刃却只划破了皮肤，而划破的血痕在转瞬间愈合。 姜成怒吼一声，双爪亮起暗沉光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向慕寒。 脚生风影，慕寒立刻改变位置，但姜成亦是使出了身法，长爪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就在慕寒面前一尺之远。 慕寒手中阴阳元力炸开，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不给慕寒任何喘息的机会，抗下了阴阳元力爆炸冲击的姜成继续欺身而进。 剑爪相交的声音不断响起，还有肉体对抗时的闷响。 战斗逐渐白热化。 但局面，在朝着姜成倾斜。 …… 道场外，有人摇头叹息：“慕寒虽能与甄古相较一二，但终是不敌。而姜家有着蚩尤血脉，姜成的肉体可是能与甄古真正对抗的。可惜。” “慕寒如果没有可以扭转局面的招数，那就只能止步于此了。”有人惋惜道。 若曦远远望着慕寒。 后者的表情很平静，剑法也很平静，看起来似乎已经黔驴技穷。 “你在酝酿什么？”若曦却明白，慕寒平静的背后，绝对不会是坐以待毙。 剑仙身后，李长剑看到慕寒的样子，露出了期待的神色：“那一招吗？” …… 战着，慕寒突然合上了眸。 那一招，慕寒没有把握，他只在突破三纹元尊之时用出过来一次。那时，李长剑从剑房走出，看到他在院中用出了那一剑。可此后，慕寒虽然能用出剑式之“形”，却无剑式之“威”了。 可慕寒知道，要胜姜成，必须斩出那一剑。 合眸，眼前的一切遁入黑暗，听着耳边的风声，慕寒挡住了荒兽之爪。 “装神弄鬼！”姜成皱眉冷哼，心里有微微不妙的感觉，一爪朝慕寒天灵盖拍下。 叮！ 阴阳剑上扬，击中了长爪的刃端，让它高高地荡起。 就在这个时候，慕寒吐息了。 “呼——” 眼前的黑暗被驱散，精神力窥见阴阳元力在阴阳剑中流动。慕寒心无旁骛，他执剑的手很稳，就像平日练剑那样慢慢地斜斩而下。 “对……心、剑、空间合一。”慕寒突然顿悟了。 这一剑却像是墨笔划破了宣纸，空间中的元力随着剑身，不断湮灭。 “阴阳之极，归于混沌。” “阴阳剑式，灭！” 剑斩无声，姜成倒地亦无声。 姜成青筋暴起，他用双臂支撑着身体还要站起。可在他侧头之时，他的双目对上了道场之外的一对眸子。 姜立远远地朝他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如死水。 不甘地咬着牙，姜成终是松开了双拳，放弃了抵抗。 道场里，站着的，只剩下慕寒。 “慕寒，胜！” 慕寒听到了帝雷山长老的声音，也听到了人们的掌声，可他却感受不到喜悦。 确实，姜成倒于他的阴阳剑下。可不知为何，慕寒看到了姜成最后的反应，那似乎在表面，姜成明明还有再战之力与底牌，却是放弃了。 有什么底牌是不能在元尊会上用的？ “姜成和姜立在遮掩什么？”这有些诡异的胜，让慕寒心底生出了这个疑惑。 第一百六十六章 龙娆 慕寒胜了姜成，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然而在无事发生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留了个心眼，记住姜立可能还有隐藏的超级底牌。 元尊会继续进行—— 胶着的战斗变成了常态，甚至出现了元尊会上第一次的绝地翻盘的场面。 而无常对战龙娆的战斗也上演了。虽然无常强得离谱，但他依旧没把龙娆逼到绝地。 如果说，甄古代表是龙族的“体”，龙娆代表的就是龙族的“法”。无常的手段，在龙娆的法下尽数被化解。因此最后的胜者，还是龙娆。这让人不禁怀疑，龙族派来的甄古和龙娆，到底谁才是更强的那一位？ 当六十四场战斗尽皆落幕，三十二强之争的对战名单也出来了。 慕寒的对手，好巧不巧，正是龙娆。 对于这个结果，慕寒倒也平静。迟早是要对上甄古的，提前和另一位龙族天才交手也不错。 只是让慕寒有些无奈的是，他该如何与龙娆相战？他感觉自己到时候会下不去手。 因为修炼至今慕寒战过女子不过五指之数，若曦是第一个，除此之外，慕寒还和青剑宗的另一个师姐在武斗时战过，但当时慕寒只在防守，耗完了后者的元力取得了胜利。但显然，对上龙娆，要以此取胜，不可能。 而且，师姐是那种剑一般的修者，战起来的时候，慕寒的心神会都被战斗所引。但龙娆天生就带着女子之柔美，慕寒感觉自己剑真的斩不下去。 “再说。”有些心乱，慕寒摇了摇头。 慕寒做好了到时候自己会有些局促的准备，但是他没想到，真正发生的，比他所预料的更尴尬。 …… 慕寒和龙娆之战，在元尊会三十二强争夺战之末。 阳光正好，龙娆站在道场另一端，手指勾着放在身后，妖娆妩媚的身段配上她天真无邪的笑容，让阳光都有些失了色。 慕寒知道非礼勿视，注视着龙娆身前的地面，遥遥道：“姑娘请。” 龙娆笑吟吟地摇了摇头，不语。 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慕寒，眼神里尽是好奇。 被龙娆这样盯着，慕寒莫名地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脸颊微烫。 慕寒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了阴阳剑，望向龙娆，努力让自己平静道：“姑娘，我出手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慕寒的错觉，龙娆灵动的眸子好像在说：我们别打好不好？ “剑烁。” 阴阳剑飚射而出，直指龙娆面门。 然而龙娆是真的一动不动，就像她知道慕寒不会刺中她一样。果然，最终阴阳剑偏离了一尺，从她的旁边穿过。 阴阳剑绕了一圈回到慕寒手中，慕寒蹙眉，沉声道：“姑娘，你这是何意？” 龙娆终于说话了，她嫣然一笑，传音道：“慕寒哥哥，我不想和你打架。” 听到龙娆温柔的语气和对他的称呼，慕寒感到了一阵酥麻，握剑的手都有些不稳。 龙娆又传音道：“慕寒哥哥，你想赢吗？你想的话，我就认输。” 慕寒抬头，看向龙娆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的眼眸和红瞳中，他没看到嘲弄，只有纯真的询问之意。也就是说，龙娆，真的想让自己晋级。 但慕寒没有明白为什么。 “龙姑娘，这种胜利，没有意义。”慕寒传音回道。 “可我也不想跟你打啊……”龙娆纠结的模样看起来却又惹人怜惜。 慕寒别过了视线，沉默了。 他本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想与他交战。龙娆不出手，他下不去手。龙娆要认输，他不要这种胜利…… 局面就这样僵住了。 …… 道场外，对于二人在慕寒那试探一剑之后就再无动作的情况，众人也有了奇怪的感觉。 “有趣有趣。” 公羊明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丝莫测的微笑，打趣道：“莫非这两人互有意思？” 天雾州和天水州相邻，公羊明和若曦的席位离得也近，自然若曦听到了公羊明的自语。不知为何，她放在剑鞘上的手微微握紧。 与此同时，甄古沉下了视线，脸色有些阴翳。 “龙娆，你在干什么？”甄古心道。 在他一旁的龙族长老却是不在意。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从族中带出来的这二位，其他的，与他无关。 而雷尊笑了，对着剑仙道：“李兄，你怎么看？” “一刻钟不结束，就当平局。”剑仙随意道。 雷尊挑了挑眉，道：“平局？那两人都淘汰还是都晋级？” 剑仙遥望着“对峙”的慕寒和龙娆，淡淡道：“未负岂有淘汰之理。” “原来如此。你还是偏袒了。” 雷尊笑了笑，明白了剑仙的意思：“也罢，就按你的意思来，不过三十三人决出十六，看来要改一改规则了。” …… “罢了，就这样。”慕寒心里叹息。 他发现，比起胜利，他更不愿意伤害龙娆。 对方没有战斗的欲望，那么他就不会出手，或者说，他不可能出手。 即便被无数道目光审视着，即便这些目光里可能有着师姐的失望。 “龙姑娘，可否告诉我不想与我战斗的理由？”慕寒传音问道。 龙娆想了想，坦诚道：“你打不过我，我不想伤害你。” 慕寒苦笑了一下。还没有战过，对方就这么笃定吗？ 说实话，几次交流下来，慕寒感觉出龙娆涉世未深，说话与处事都没有被尘世同化。她有着孩子般纯净的心灵。 “这是龙吗？和甄古的差别真的很大呢。”慕寒暗想。 他大概知道龙娆为什么不跟自己战了。 从龙娆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种情愫。不同于若曦，也不同于雨革月，相似却有别……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情愫来源于何方。明明他和龙娆没有过交集。 既然不战，慕寒便收起了青雨剑，静立调息，等待着帝雷山决定的结果。 不论对于此战，帝雷山究竟会不会将他淘汰，他都认了。 慕寒闭起了眼睛，反观龙娆，却还在一点也不避讳地细细地看着他。 尽力无视了那道独特的目光，慕寒在想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情感。 但他这样的思考注定无果。 慕寒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龙娆的场景，是在帝雷山门。 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慕寒脑海里诞生：帝雷山门，真的是自己第一次见龙娆的地方吗？ 慕寒睁开了眼，传音，认真道：“姑娘，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吗？” 龙娆眼里露出一丝惊喜，又有了一丝狡黠，她似乎要开口，但雷尊的声音却先行响彻。 “龙娆！慕寒！” 雷尊威压道，声音里有佯装的微怒之意：“元尊会不是儿戏之地，你二人真是让本尊开了眼界。既然不战，便离开道场！” 雷尊“震怒”，刚刚还十分嘈杂的帝雷山顶，一下子变得雅雀无声。即便是诸王，也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遮天的雷云，压迫力十足。 慕寒抬头，远远地，他似乎看到了雷尊锐利的双眸。 以雷尊的语气，慕寒知道，他和龙娆大概率是要结束元尊会之路了。 然而，他不愿。 慕寒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认输！” 他知道，真的和龙娆相战，如果龙娆与甄古一般强大，他获胜的可能不会超过五成。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自己认输，送龙娆晋级。 可是，当他话音响起的时候，另一道空灵的声音的主人也落下了一样的话。 “我认输。” 那是龙娆的声音。 如此戏剧化的一幕让两人转头，对视了一眼。 龙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慕寒抿了抿嘴，控制着表情，但心底却升起了暖意。 “哈哈哈。” 远处席位上，有人不禁笑了出来。很快笑声此起彼伏。雷尊散出的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雷尊有些无奈。他重重地咳了一声，使笑声平静下来。 “也罢，元尊会的理念就是以切磋为主，既然你二人惺惺相惜，那就以平局收场，允许你二人都晋级下一轮。”雷尊一锤定音。 雷尊继续道：“三十三人对决，若是轮空一人，自然不妥。刚好顺其自然，改变点赛制，让元尊会多些看头——” “下一轮，扩大道场，三十三位元尊混战，直到剩下十六人为止！” 话音落下，不少人瞪大了眼睛，一片哗然。 “好，墨守成规也未免单调。这样才好！”有王腾空，哈哈大笑。 此话也迎来不少人思考了一下，纷纷肯首。 平局与否，是谁晋级，对于他们来说大多都无所谓。多数人在意的，还是元尊会的观赏性。既然结果都是决出十六人，过程有意思一点岂不是更好？ 见大多数人同意了这个临时的决定，雷尊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脸色松弛了不少。 他转过头瞥了剑仙一眼。 “欠你个人情。”剑仙叹道。 雷尊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 要不是因为当事人一方是龙族，他要考虑大局；一方是他老朋友的弟子，他要顾及情分；而且后者还是阴阳体主人，他有些在意，否则他都懒得管此事。 毕竟，虽说是在帝雷山，但要是引起三千王共同的不满，帝雷山也顶不住。 “哼，慕寒这小子，现在可欠我一个人情了。”雷尊暗想。 …… 道场上，龙娆目送慕寒如释重负的背影，轻笑了一下。 慕寒问的那个问题，等以后再回答他。 不知何时，甄古出现在了她身边，阴沉道：“饶儿，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出手？” 龙娆笑了笑，就像是对哥哥一般说出了心事：“嗯……我对他有好感。” 一瞬间，甄古瞳孔紧缩，攥紧了双拳。 “甄古哥哥，走。”龙娆转身，红裙飞扬。 甄古咬牙，还是跟在了龙娆身后。 第一百六十七章 涅盘 三十二强的一对一对决，结果变成了三十三位元尊的混战。 但谁也明白，以在场之人的傲气，定然不会做出结盟围攻的情况，所以很多人判断，最后的混战，会演变成划分出多个战圈的战斗。 此战，也会是元尊会的一个阶段性标志。因为在决出十六强后，帝雷山会在前十六位元尊一个月的休整。 要知道，经过了这么久的积淀，加之帝雷山周围可谓数之不尽的资源，一个月的时间，足以一些天才发生质变。 诸多因素作用之下，人们对元尊大混战的关注来到了元尊会的顶峰。 三日后。 当诸王和天才们来到帝雷山顶时，看见的一处是原来道场面积近五十倍大小的巨型道场。 道场四角有四道符文石柱矗立，四方神兽铭刻其上。石柱符文玄奥，有着元力联系，隐隐在道场上空结出法阵。 有人眼尖地发现道场的地面竟然是用极其昂贵的云理石砌成的，不禁感叹道：“四方玄古阵加云理之地……帝雷山怕也下了血本。以这道场的强度，就算让列阵境肆意攻击都毁坏不了？” 此言一出，见识不多的后辈天才们才知道这新道场有多离谱，也意识到了帝雷山对接下来的战斗的重视。 四方玄古阵，是为了监控战场，保护天才不陨落。云理之地，则是让这道场不毁于元尊们的乱战混战之中。 三十三位元尊陆续登台，除了甄古和龙娆、季绝和同样来自东冥州的邵武站在一起，其余二十九元尊各据一方。 慕寒遥遥地向公羊先生点头致意，然后朝着师姐那里微笑了一下。 若曦螓首轻点。 时隔四年，慕寒再一次和若曦同台竞技。 战斗还未开始，场内气氛如同即将迎来暴风雨的平静的海面。 天才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幽冥子面无表情，低头垂着眼睑；段弑天持倚天剑斜指地面，眼神里早已充满狂热的战意；玄雷子负手而立，保持着自信的平静；姜立平淡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甄古和龙娆那里微微停顿；甄古不管其他，一双化作了竖瞳的龙眸死死地盯着慕寒…… 混战将启。 何为混战？ 混战就是，交战的各方没有固定的攻击对象和目标。 这也就意味着，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承受来自多位天才的同时进攻，一旦不慎，很可能就是直接出局的下场。而且，道场如此之大，四面八方皆敌，时刻要提防来自背后的攻击。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当帝雷山长老以简单的“战斗开始”之言宣告了混战的开始，就有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了。 “三尺剑，可敢一战？！”段弑天朗声笑道。 一个身穿黑袍的青年露出轻笑：“有何不敢？请。” “哈哈哈，好！”段弑天如同俯冲之鹰，冲向了名号为“三尺剑”的黑袍青年。 “邵武，来战！” “项笑天，战！” 一道道喝声响起。 帝雷山要他们混战，他们偏不。天才的默契和骄傲让他们在规则之下构建了自己的规则。 当天才们寻找着对手之时，幽冥子身形模糊，化为一道黑影游离在道场周围。可很快，一道细小的金雷击中了他的影子。他的气机被玄雷子锁定。 玄雷子笑道：“幽冥子。” 幽冥子看向他，漠然的眼神里有烦厌之色浮现。 “玄雷子，你赢不了我。”幽冥子冷声道。 玄雷子微笑，手中玄雷闪烁：“但也不能让你插手别人的战斗不是么？” 多处战斗爆发，然而在道场上有个地方，却弥漫着寒意。 慕寒平静地和道场另一端的甄古对视。 没有人找他作为对手，因为一开始，甄古的视线就告诉了所有人—— 这是他的猎物。 在有其他的选择的情况下，自然没有天才会自讨没趣。 甄古一步步朝慕寒走来，把龙娆留在原地。 没有人敢动龙娆，因为敢动龙娆，也就意味着宣战甄古。 “甄古哥哥，别伤了他。”龙娆传音。 背对着龙娆的甄古脚下一顿，然后继续迈出。 他，第一次没有理会龙娆。 慕寒目视着甄古，后者在他的阴阳瞳中，隐隐呈现龙首人身的虚幻之形。 “慕寒，上次我对你使用的真龙臂，你可知几成？”甄古眼神好似俯视着慕寒。 甄古看着慕寒，他的心中妒意和怒意交织。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 他不知道龙娆为何会喜欢这个弱小的人类。他不想知道理由，失去了理智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将对方摧垮。 “六成？”慕寒淡声道。 他感觉到甄古和上次有很大的区别，但不知道源于什么。只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现在的甄古，很可怕。 “呵……” 甄古眼里轻蔑之色涌现：“这就是你的估量吗？” 他握爪成拳，虚空中仿佛有龙吟乍响。 “上一次，是三成；这一次，是七成！” 一拳，宛如神龙天降。 空间锁定，避无可避，唯有硬抗。 “阴阳拳！” 慕寒没有留手，炎晶骨闪亮，阴阳场域张开，阴阳元力集中于右拳，迎向甄古。 可是，甄古之拳仿佛巨龙狩猎，龙之元力所化的龙首瞬间吞没了慕寒的手臂。 慕寒震断元力联系，借着爆炸之势倒退。 从半跪的姿态站了起来，慕寒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失去了感觉，垂着的时候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七成真龙臂……”慕寒心里苦笑。 只是一个照面，自己就溃败了。 慕寒有着自知之明。他知道，甄古这样的强敌，自己还是无法应对。元尊会……恐怕只能走到这里了。 甄古甩了甩手，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嘲讽道：“就这吗，慕寒？” “你很强。”慕寒承认。 甄古望着慕寒平静的脸，升起无名怒意：“弱智，就给我摆出弱者的卑微！” 甄古身化幻影，七成真龙臂聚集的力量朝着慕寒碾压而来。 “剑灭！”精神御剑，阴阳剑灭斩出。 然而甄古只是露出了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剑斩之处龙鳞浮现，与此同时，龙拳撵下。 慕寒勉强地抬起右臂，和左臂交叉抵挡。 轰。 猩甜之血涌至咽喉，但甄古根本没给慕寒咯血的时间，一拳落下之后再一拳落下。 这一拳，震断了慕寒的左臂。 此刻的慕寒，极其狼狈，披头散发，摇晃着身体嘴角淌血。 “甄古哥哥，够了！” 龙娆冲向慕寒，却被甄古横移一步拦下。 “最后一拳，他能接下，我就放过他。”甄古淡淡地道。 龙娆忽然觉得，眼前的甄古很陌生。 “甄……” “慕寒。” 甄古踏前一步，同时开口，打断了龙娆的话：“十成真龙臂。别死了。” 慕寒的意识有些不清，但他听见了甄古冷漠的话。 可以他现在的状态，莫说十成，哪怕是之前的七成，他都无能为力。 拳落。 慕寒趴在地上，眼前是一片猩红，全身像散了架一般。 慕寒知道，他的元尊会之行，耻辱地结束了。 三十三强之名，是如此可笑。本来应该在六十四强就止步的他，却因为龙娆的放水而晋级了。结果，在这“混战”上被甄古碾压。 “所有人都看着我？师父、若曦、公羊先生……我还幻想着带着荣耀回归青剑宗，现在……回不去了……”慕寒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甄古俯瞰着慕寒，像巨象望着脚下的蝼蚁。 他淡淡地道：“慕寒，就你这样的废物，到底能守护得了谁？弱是原罪，无能无为。” 他的言下之意是，你守护不了龙娆，能守护龙娆的，只有我甄古。 虽然，慕寒未必能理解。 语罢，他转过了身。 守护得了谁？ 这五个字，耳鸣一般在慕寒脑海中翻滚。 现在的自己，五脏移位出血，倒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样的无力感，在曾经也有过。东升城那次，九龙城那次……自己像个废物一样看着慕寒在囚车中被带走，看着母亲的神魂在自己眼前破碎……只不过，那时精神上的无力更甚，远比现在他面对的更无力。 那时候的寒意，那时候的恨意，那时候的怒意……慕寒全部都想起来了…… 比起灭江王，甄古算什么？ 比起一尊王，一条龙又算什么？！ “是的，在一开始我就知道甄古的强大，我没想过打败他。我怯了。” “今日，如果我就趴在这里，我真的就是个废物。” 眼前出现了冰封中母亲的容颜，慕寒的灵魂在咆哮。 “阴阳，涅盘！” 浑身的血液灼热起来，滚烫的温度，让他感到了浴火之时的疼痛！ 阴阳体，苏醒了。 甄古脚步一顿，他听见，慕寒有了动作。 他转回身，看见慕寒摇晃着站了起来。后者的姿态不是很稳，垂下的头发让甄古看不清他的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慕寒隐晦波动的气息，让甄古感到了心悸的压力。 “错觉。”甄古不信，一个灯枯油尽的人能突然给他威胁。 元力呼啸而来，四纹的壁垒在顷刻间突破。 四方玄古阵之上，那代表慕寒的黯淡光点，骤然变亮。 “虚张声势。”甄古眯了眯眼。在他眼里，三纹和四纹没有本质的区别。 双目布满血丝，阴阳剑被慕寒握在手中，一剑带起恐怖的阴阳剑击朝斩来。！ 竖瞳紧缩，甄古一把推开了龙娆，双臂之上龙鳞浮现，格挡在前。 阴阳剑与银色龙鳞带起火星，但是剑身上附着的阴阳之息尽皆冲击向了甄古。 甄古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倒飞而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剑指残龙 道场上一切变化，都被观战的人收入眼底。 没有人想到，甄古隐藏了如此之多的实力，从而让慕寒败得如此之快。亦没有人想到，本应重伤淘汰的慕寒会突然暴起，将甄古斩飞。 毫无疑问，慕寒和甄古的战斗，在这一刹那，成为了帝雷山之顶的焦点。 …… 雷尊的拳握紧。 他本还在疑惑和担忧，为何四方玄古阵还不降下守护之灵护住慕寒。结果慕寒的变化，让他的原先的心情尽皆化作了激动。 “觉醒！”雷尊精光闪烁。 剑仙望着慕寒，把悬了许久的酒杯递到了嘴边。 雷尊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定。 …… 慕寒仰起头，乱发从额间垂下。 他长长吐息，口中升起迷蒙的血雾。这些都是被蒸发了的淤积之血。 他的身上热气在升腾，背后仿佛有一座阴阳熔炉，酝酿着恐怖的温度。 阴阳场域之中，狂暴的阴阳气交织，混乱着，却又在构筑着。 不远处，甄古止住了身形。他碰了碰自己嘴角，低头一看，是血。 “我受伤了？”甄古的眼神在变化。 从惊讶到羞辱，再到怒意。 理智渐渐被情感压制，甄古竖瞳里凶光爆发，皮肤之下龙鳞隐没，速度快到如同闪烁，右手化作了龙爪朝慕寒撕裂而下。 如果说，真龙臂是蛮力，那么这真龙爪，就是将蛮力加之长矛的质变攻击。 这是甄古在面对湛一时都没有用出的手段。 真龙爪悬顶，慕寒却只缓缓将阴阳剑自下而上扬起。 缓慢的扬剑，却搅动了狂暴的阴阳气，一道丈许长的虚幻黑白锋刃在慕寒和甄古之间显现。 甄古，就像海兽撞到了疾行的巨船之上，反而倒飞落入水中。他被慕寒摧枯拉朽地斩回。 慕寒动了。 速度不快，却带着韵。一个呼吸，他便到了甄古面前，阴阳剑朴实无华地斩下。 甄古咬牙，试图闪避，却骇然地发现他被空间锁定了。 轰！ 阴阳剑被甄古挡住，但阴阳气却席卷了甄古的身躯，让他的衣衫尽数破碎，露出了其下的鳞甲。 慕寒不管其他，一剑一剑斩下，压制得甄古无法反击。 甄古怒吼。他何时这般憋屈过？ 他用肩头硬抗住了剑斩，左之龙爪锁住剑刃，右之龙爪扑向慕寒的手臂。 “精神冲击！”慕寒的精神力如尖锥般刺向甄古。 情绪波动过大的甄古，早已忘了精神的防守。这一次的冲击，让他眼瞳涣散了一瞬。但就因为这一瞬，阴阳剑被慕寒抽回，剑身拍在了他的胸口，让他再次倒飞。 甄古爬了起来，眼里尽是惊怒。 “我是倒了吗？我在娆儿面前丢脸了？” 甄古睚眦欲裂，嘶吼道：“我要杀了你！” 一声龙吟，甄古的身体显化出更多龙的特征。他疾冲向了慕寒，带起狂风。 银龙如箭，杀气凛然。 “结束。”慕寒淡淡出声，望着甄古面庞平静。 他微微抬起头，阴阳剑指天。与此同时，他周身狂暴的阴阳气霍然静止。黑白交织的气首尾相接，好似一个轮盘。 “阴阳转轮，夺生死——” 甄古冲进阴阳场域之时，黑白转轮骤然落下，笼罩了两人的身形。 灰雾弥漫，吞没了人们的视线。 当须臾之后，驳杂的黑白气流散去，其中的景象震惊众人。 慕寒长剑斜指，剑尖所指，是三丈开外的甄古。此刻的甄古，奄奄一息。他高贵的银色鳞甲黯淡无比，其上遍布无数细密的剑痕，龙血由此滴落。 突然，甄古五指扣住地面。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让重伤的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身体各处的伤口开裂。 “呵……呵呵……咳。”疼痛让甄古笑了，可旋即他的笑声一窒。 他的胸腔起伏了一下，甄古咯出一口鲜血。 甄古看向慕寒，虽然他的面庞苍白无比，但眼神里还有疯狂。 “很……好，慕寒。你是人类里第一个让我正眼相看的。”甄古说道。 何其嘲讽。 而慕寒回应他的，只有平静的眼神。 “呼……这就是伤口的痛楚吗？慕寒，多谢你让我尝到这种滋味……” “可是啊……可是啊……”甄古低下了头。 当他再抬头时，眼瞳如火光跳动。 他暴吼道：“可是我，如何能败啊？！” 极度危险的气息自甄古体内升起，他的双目变成赤红，掌心间一团赤炎诞生。 见此一幕，龙族长老“砰”地站了起来，怒喝之时席卷道场：“甄古！” 道场内，龙娆也惊了，娇喝道：“甄古哥哥，不要！” 然而甄古就像不曾听闻一样。 滴落的龙血“呲呲”地灼烧道场上的云理石，甄古的气息在增强，可他的生命气息在衰弱。 以生命本源激发的龙族禁术。 慕寒动容。 “你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慕寒终于说话了。 不管甄古如何自负与自傲，但慕寒感受到了，他的那颗真正的战斗之心。 慕寒不知道甄古付出了什么代价，但隐隐中，慕寒感知到，甄古的气息，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一个再进行下去就不可挽回的临界点。 “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啊？”道场外，有人茫然地问道。 这不是天才的切磋会战吗？为何会发展到不惜付出潜能与生机也要获得胜利？ 有人眼神颤抖。发动禁术，就意味着自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战斗结束！” 就在这时，雷尊喝道。 愣神之后，人们这才发现，道场内只剩下了十六人。 四方玄古阵立刻降下光芒，笼罩了道场上所有的天才，其中一道更是特殊，直接消融了甄古手中的龙炎，让他的气息缓缓衰弱下来。 龙族长老长舒了一口气，冲着雷尊抱拳喝道：“多谢雷尊！” 甄古合眸，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片刻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睁眼开口道：“慕寒，这次我败于你了。” 语罢，甄古不再说什么，拖着残破的身体离开道场。 慕寒从被龙娆搀扶着离去的甄古身上收回了视线。 事实上，他也已无力再战。 阴阳转轮消耗掉了他体内所有的阴阳气，而且，他的身体负荷也已到了极限。这也是为何他重创甄古执剑的手臂僵在那里的原因。 慕寒朝四周看了一眼，公羊明和若曦都还在，玄雷子和幽冥子似乎没有分出胜负。 “有两个人淘汰了两名对手吗？” 慕寒的这个疑惑，在到了李长剑身旁后得到了解答。 “师弟，你的那两位朋友真厉害，各打败了两人。”李长剑说道。 慕寒了然。 “原来是公羊先生和若曦帮我解围了。”慕寒心头一暖。 在他被甄古碾压的时候，两人也许就在出全力了尽快淘汰对手了。否则即便有他和甄古战斗的一波三折，也做不到在他和甄古分出胜负前就让十六强争夺战结束。 “还好我没有放弃。”慕寒心道。 如果当时放弃了，真的辜负了两人的心意。 “十六强……”慕寒唏嘘。 比起十六强，慕寒更感慨的，是他破除了心魔，向比自己强大了不知几何的甄古举起了剑。 雷尊宏大的声音在帝雷山顶响彻。 “三十三强战落幕！元尊会前十六强决出！他们是——” “帝雷山，玄雷子、雷倾！龙族，甄古、龙娆！东冥州，季绝、邵武！北穹州，慕容雪！西北姜家，姜立！万灵州，吴凌世！葬州，幽冥子！倚天州，段弑天！开云州，吉诺！天水州，若曦！天雾州，公羊明！剑仙弟子，慕寒！散修，项笑天！” 雷尊话音落下，帝雷山顶沸腾。 无论战斗的过程如何，人们知道，这十六人从数千人里战至前十六，他们的名字，皆是荣耀之名。 “一月休整之后，诸位再会帝雷山！”雷尊声震道场。 火热的气氛随着众人的纷纷离去逐渐平静下来。 但此等的火热，并没有完全平息。 随着消息的传递，此等的火热，从帝雷山顶传到了帝雷山脚，又从帝雷山脚传遍了天雷州，最后从天雷州扩散至了三千州。 “却说那甄古一爪袭来，却被慕寒一剑斩飞。那一剑可真是不简单啊——剑弧如月，黑白分明……”帝雷山脚，观海先生口若悬河。 “这小子……”天雾宫王座上，天雾王皱了皱眉，而后失笑摇头。 “好，好啊，慕寒。”黑暗的青雨殿里，烛灯亮起，照亮了大长老难得的笑颜。 …… 人们以为，一月的休整会很平凡且单调。 只是没想到在第三日，帝雷山发出的一条消息，再度掀起了人们的议论的狂潮—— “帝雷山，召见慕寒，允许慕寒破格加入帝雷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帝雷山 帝雷山，每代最多只收两名弟子。而这一代，是玄雷子与雷倾。 慕寒，自然是和玄雷子和雷倾为同一代。这岂不是说，帝雷山这一代要史无前例地收到第三位弟子？而且，这是帝雷山第一个没有从初始阶段开始培养而选择招收的弟子。这无疑代表了帝雷山对慕寒的认可。 无数元师或羡慕或嫉妒慕寒。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后者加入帝雷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牧云阁里，慕寒也知晓了这个消息。但他还在考虑一件事情。 帝雷山、青剑宗，只能二者选其一。加入帝雷山，就意味着放弃青剑宗。 无论从背景、实力，还是从资源上来讲，帝雷山和青剑宗没有可比性。前者，是无数元师向往的修炼圣地；后者，只是三千州东方的一个无名宗门。是的，比起帝雷山，青剑宗如同微尘。 对于很多人来说，做出选择几乎是轻而易举。 但慕寒，在犹豫。 理性告诉他，选择帝雷山，此后便是一马平川，但是感性则不然。 静静地盘坐了许久，慕寒睁开了眼。他的心中，有了决定。 他推开房间的门。 无论如何，既然帝雷山召见，答应与否，都是要去一趟的。 …… 此次登山，只有他一人。 剑仙没有陪同。 也就是说，选择、回应，全由他一人决定。 慢慢地经过了道场，走向大殿，慕寒步伐平稳。 帝雷殿。 大殿内空旷无比，只有雷尊一人站在大殿中央，负手而立面对着殿门。 跨入殿中，慕寒又上前数步，朝着雷尊躬身道：“见过雷尊大人。” 雷尊笑道：“慕寒，加入帝雷山如何？” 见慕寒一脸正色，雷尊抬手，道：“别急，我先说说帝雷山能给你什么。” 慕寒洗耳恭听。 “背景与身份。” 雷尊径直道：“我知晓你与那天水州灭江王有恩怨。只要你加入帝雷山，你就是帝雷山这一代的传人，灭江王不敢动你丝毫。甚至，我会亲自出面，为你讨回公道。” 慕寒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雷尊刚刚说的是“传人”吗？慕寒觉得，这个“传人”，也许不止“弟子”那么简单。即使不谈这个，他承认，雷尊给他的第一个允诺他就心动了。 “最重要的是，你身怀阴阳体。只有在帝雷山，你的阴阳体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价值。” 雷尊顿了顿，他的眸子里像有一座山岳，让慕寒看到了他的自信与威严：“因为，雷帝大人，也是阴阳体。” 慕寒一惊。 雷尊转过身，背对着慕寒，仰头看向帝雷殿之上的王座，语气唏嘘：“如果是他人，即便因为天赋绝伦而被帝雷山看上，帝雷山也许会选择招收。但对方拒绝，帝雷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损失。但你不同——” 雷尊转了回来，目光灼灼地道：“你是雷帝大人之后、万年来唯一的一个阴阳体拥有者。万年，这是天定，也许这是雷帝大人的旨意。你入帝雷，我以雷尊之名保证，会倾力将你培养。只要你封王，帝雷山之主，便是你。” 雷尊一席话，让慕寒心中震动。 “慕寒，你的回答是？”雷尊看着慕寒。 慕寒感到了雷尊眼神带给他的压力。 不是威压，而是希望的压力。 “雷尊大人是否知道我本来的宗门？”片刻后，慕寒轻声问道。 “青剑宗？”以帝雷山的信息来源，查到慕寒的过往自是不难。 慕寒点了点头，道：“是的，青剑宗。比起帝雷山，青剑宗很渺小，渺小到仅是一个灭江王，就不得不做出妥协，将我逐出了师门。可是啊……” 慕寒微微抬头，眼里有怀念之色：“我知道那是迫不得已，我心里始终有这样的一个愿望：只要我回归天水州，将我与灭江王之间的恩怨一并清算，我还能回到青剑宗。” “雷尊大人也许会想，那样贫瘠的一个宗门，修炼基本上要靠自己，为何我会如此留念……” 慕寒笑了笑，道：“说了雷尊大人可能觉得好笑。但确实是如此——因为那里有年少的我，我的本心在那。” 诚然，青剑宗为了不招致灭江王的怒火而抛弃了他。但慕寒始终记得，是谁为自己开启了修炼之门，是谁引领着自己在修炼之路上一步步前进。 那自己在精神外放时看见的山林美景，那自己汗水滴落过的三千青石阶……那古潭边，有自己静修时的心路；那杨柳岸，有和师姐相会时的笑语……第一次测、展、斗，第一次文武之斗……青剑宗，有太多慕寒无法忘怀的人事物。 “原来如此。” 雷尊叹了一口气，道：“慕寒，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是的。”慕寒应声答道，语气坚定。 雷尊失笑摇头，道：“你师父剑仙早已与我说过这事，说你可能拒绝。我还不信。现在我才明白，你是性情中人。放眼整个三千州，我想寻不出几人能拒绝这样优渥的待遇……呵呵。” “不过，作出这样选择的你，让我更为欣赏。”雷尊笑道。 慕寒讶异。 “多少人为了变强放弃了本心——欺师灭祖、离经叛道。帝雷山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但好在被及时肃清。”雷尊收敛了笑容，严肃道。 “修炼不是摒弃自我，而是与天地人斗之时坚持自我。”雷尊提点慕寒。 “你不愿放弃青剑宗，同样的，帝雷山也不想放弃你。我还是那句话，你太过特殊，你的天赋也值得帝雷山为你再开一扇门。既然如此，帝雷山可以为你做出让步。” 雷尊沉声道：“你可以不拜入帝雷山山门，而作为帝雷山的记名弟子。只要你想，帝雷山的山门永远为你敞开。帝雷山，就是你最大的靠山。慕寒，这样你就不会再拒绝了？” “是……”慕寒苦笑。这岂止是让步，简直帝雷山单方面的付出。 慕寒心里也有疑惑。即便自己和雷帝一样都是阴阳体，但值得帝雷山做到这一步吗？阴阳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好！”雷尊大笑。 “慕寒，随我来。帝雷山，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离开帝雷殿后，雷尊带着慕寒往帝雷殿更后方走去。那也是帝雷山在元尊会上不会对外界开放的地方。 雷尊走得不快，一路上他向慕寒讲述了一些东西。 “慕寒，阴阳与五行，你觉得是什么关系？”雷尊问道。 慕寒应道：“主从关系。” “错了。”雷尊摇头。 “所谓主从，也就是上位与下位的关系。你觉得阴阳是上位，五行是下位，因此阴阳体掌控的阴阳之力才能克制五行吗？”雷尊发问，问题让慕寒陷入沉思。 “不是。但我不知道原因，请雷尊解惑。”慕寒直白道。 雷尊点头。 “世间万物，以其属性，可分为阴与阳。任一具体事物，兼顾阴阳，阴阳的内容，通过五行反映出来。” 雷尊托起右手，掌心间出现一道暗金之雷。 雷尊道：“我再问你，此雷，阴阳如何？五行如何？” 慕寒的眼瞳中倒映雷电，片刻后道：“阳强于阴。金火之上位。” 雷尊眼里露出满意之色，开口道：“做个不现实的假想。若此雷只有五行，无阴阳，会如何？只有阴阳，无五行，又会如何？” “只有其一？”慕寒微愣。 片刻后，慕寒缓缓道：“如果没有五行之属，它就不是雷，可能是木，可能是风，形就无法确定了。如果没有阴阳……它就无法存在？” “所以，阴阳和五行是什么关系？”雷尊似笑非笑地问道。 慕寒豁然开朗：“质与形！阴阳是质，五行是形。” 雷尊笑了：“悟性不错。是的，阴阳是内容，五行是外化。形可变，质不可。这也是为何，掌控了阴阳，便可掌控五行。” 语罢，雷尊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抬头，望向伫立在一座凸起山峰的奇殿。 “这是？”慕寒问道。 “你可曾听闻大陆奇景之一——雷火炼殿？”雷尊仰望奇殿，笑问道。 慕寒不曾听闻，但听到这个名字，就似乎见到了那令人震撼的景象。 天雷滚滚，降下雷火，淬炼大殿。 “走。”雷尊用元力托起慕寒，朝那座奇殿飞去。 第一百七十章 冰雷种 雷火炼殿以黑为底，但殿顶的龙骨与飞檐却是鎏金之色，偶有朱红点缀，让整座大殿仿佛活过来一般。 这样的一座奇殿，伫立在帝雷山之巅，上万年接受着天雷淬炼。 雷尊负手立于殿前百丈虚空，朝着大殿鞠了一躬。慕寒见状，效仿雷尊。 “世人皆说雷帝大人不曾给后辈留下些什么，但仅凭这雷火炼殿，便是帝雷山的无尽、无价宝藏。” 雷尊慨叹道：“世间雷种难寻，要获其一，除非是大机缘之地，否则就要直上九霄，于极其危险的雷云中搜寻。即便如此，觅得雷种也百中无一。但这雷火炼殿，却吸引天雷。说是天雷淬炼大殿，不如说大殿炼化天雷……孕育雷种……” 慕寒怔然。 雷尊和慕寒缓缓飞向那大殿。 那经受了天雷万年洗礼的大殿没有带给慕寒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压迫感，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大殿一样。 “你可知道，为何帝雷山每一代弟子不过两人？” 雷尊笑道：“其一，帝雷山信守‘宁缺毋滥’的原则，没有合适的胚子，不如不培养。其二，便是因为稀缺的雷种。’’ “雷种孕育要数十年至上百年。玄雷子的雷种，便是雷火炼殿上一次孕育而得。幸运的是，上一代留下的玄雷雷种很契合他。他在获得雷种之后便取道号玄雷子。但雷倾没那么幸运，新孕育的雷种，不适合他。” 慕寒明白了。既然这颗雷种不适合雷倾，雷尊说帝雷山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礼物，那么也就是说，雷火炼殿里的这颗雷种，应该会契合自己。 雷尊和慕寒殿门前落下，雷尊轻笑道：“推开。” “呼……”慕寒眼里有期待之色浮现，双手微微用力，推开了殿门。 唰。 一股幽暗的冰寒之息从殿内慢慢溢散出来。 这股冰寒之息未让慕寒觉得难受，反而让阴珠微微活跃起来。 慕寒不再犹豫，一步跨入殿中，抬头看向了那悬浮在大殿中心的暗色气团。 冥冥中，他感觉到了共鸣之感。 “冰雷种。”雷尊收敛了气息，随后走入殿中，带上了殿门。 殿内没有光线，奇暗无比，只有那被雷尊称之为冰雷种的雷种散发出半丈长的幽幽灰光。 “如何？”雷尊笑问，虽然他心里已有答案。 “冰为阴，雷为阳，我和它十分契合。”慕寒目光灼灼。 即便如此，他还没有妄动。眼前的那颗冰雷种似乎想朝自己飞来，但又有点不敢靠近，给慕寒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孩童，天真懵懂。 “去。元种乃是天地之灵，和它沟通、融合。”雷尊说道。 他倒是不担心有异变发生。冰雷种太契合阴阳体了，只要不是强行融合，即便没有那个缘分失败，也不会产生意外。 “天地之灵，生命吗？”慕寒眼神变化，心中暗道。 他慢慢走向冰雷种。后者因为他的靠近微微波动，但没有逃开。 随着慕寒靠近冰雷种，他渐渐看清了这三千州孕育出的神奇之物。 它将寒雷的低调与收敛诠释地淋漓尽致，却掌握着天地间的原初力量。 最终，慕寒站在了冰雷种前。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元种，雷尊所说的沟通与交流他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做。但雷尊提到的一个词，让他心里触动。 天地之灵。 慕寒精神力波动，传递着自己的心念。人类的言语可能难以交流，但精神力或许可以直接传达自己的心念。 陌生人见面应该先介绍自己不是吗？因此，慕寒向冰雷种讲述着自己的过往。 “我叫慕寒，出生在三千州东部的天水州东山城……” 一刻钟渐渐过去，冰雷种似乎已经熟悉了慕寒，它甚至让自己散发出的寒冰气息绕开了慕寒，不让后者处于幽寒之域中。 慕寒诉说完了自己，只是静静地和冰雷种对视。他在思考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慕寒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缓缓道：“跟我走。” 漫漫黑暗中孕育数十年，冰雷种生来是孤独的，它需要一个能够依靠的对象。因此，慕寒说出了这四个字。 冰雷种跳动起来，似乎是答应了慕寒的话。下一瞬，它收敛了灰光，落在慕寒手中，轻若无物。 “引入丹田，同化元力！”雷尊的声音在慕寒耳畔响起。 慕寒将掌心贴在了小腹之上，合眸引导着冰雷种。 “原来如此……” 冰雷种进入身体的一刹，慕寒突然明白了元种为何为元种。 它由天地孕育，代表的即是一种道则。这种道则，可以让元师瞬间顿悟很多。而且，它是一种载体，就像是元师的第二元丹，能够转化元力。 阴阳珠里的元气经过冰雷种的转化，变成了冰雷元力。这是比原始阴阳元力更强大的元气。这也意味着慕寒能够以冰雷元力为基础进行元力化形。 慕寒随意一指，一道冰雷之气击在大殿地上，眨眼间那一小块区域结上了暗色冰霜，其间还有雷意波动，慑人无比。 慕寒知道，冰雷种从此刻开始就与自己是共生关系。自己在用冰雷种转化元力之时，它也在慢慢地变强。 “多谢雷尊！”慕寒转身，朝着雷尊深深鞠了一躬。 此等“大礼”，不可谓不厚重。 雷尊笑了笑，道：“雷火炼殿在取走雷种之后又要闭殿漫长的时间了。不过在此之前，就在这殿中，还有一场机缘予你。看你能坚持多久了。” 雷尊的哑谜让慕寒微愣。 忽然慕寒感受到了什么，抬头一看，一道金色雷霆正在汇聚，就要迎头降下。慕寒赶紧把心神集中到抵御雷电之上。 “这是雷火炼殿里残留的天雷之力。在下一次孕育雷种开始，要将雷力释放完。对得到了雷种的人而言，雷力可以淬体，可以锻神，也可以加强和雷种之间的联系。坚持得越久好处越大。”雷尊说道。 慕寒点头，望向金色雷霆。 第一道天雷落在慕寒身上，让他身体上有电弧窜动。这道天雷里有冰雷种的同源气息，但比起冰雷，它又有些炽烈。 天雷淬体的方式跟当初慕寒在天火坠落之地的火山中凝练阳珠时有些相像。可跟当初的痛苦比起来，慕寒觉得这天雷还是太显温柔了。 甚至慕寒张开了元力漩涡，将雷力尽皆纳入体内，吞噬修炼进而转化成自己的元力。在这个过程中，慕寒的肉体的精神都在变坚韧，而修为也在虽然缓慢但是稳定地增长。 这一幕，让雷尊不免怔然。 “这就是阴阳体吗？”雷尊笑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雷的威势衰弱了下来。 慕寒睁开双眼，眼中精芒一闪而逝。 四纹巅峰了。 明明突破四纹就在三日之前，如今只是来了帝雷山一趟，修为就攀至了四纹巅峰，这个速度当真是骇人听闻。不过慕寒也明白，自己吸收的可是雷火炼殿数十年来积攒的天雷之力，这样的经历，不会有第二次。 当然，最大的收获依然是冰雷种。自己的阴阳元力有了实体之形，这是质变。如果让现在的自己再与姜成或甄古相战，光凭这得天独厚的冰雷元力，慕寒就可以无视修为的差距而不落下风。 “冰雷种为你打开了雷之大门，希望你可以在此道上多下一些功夫。”雷尊的话里有着深意。 “弟子谨记。”慕寒认真道。 就像剑仙希望自己走剑道一般，雷尊也希望自己走阴阳之道。尤其是雷帝所修的以雷为载体的阴阳之道，确实通往了三千州绝巅。 雷尊微微点头，露出了满意之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域 慕寒从帝雷山回来后，便开始了潜修。一月的时间，足以让他脱胎换骨。而帝雷山发出公告，慕寒正式成为帝雷山的记名弟子，也是此代的第三名弟子。 旁人震惊之余，更是不解于两件事。第一，帝雷山到底看上慕寒哪点？第二，既然看上，为何只是记名？难道还有后续？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师承剑仙、背靠帝雷山的慕寒，也许在年轻一代里，现在是背景最硬的几人之一。 人们羡慕，人们向往，但也有人惊惧。 …… 天水州。天水皇宫。 宫殿里突然掀起了一阵阴风。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色披风下、只露出苍白的下半脸颊的人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皇宫之中。随着他的到来，本就暗沉的殿里再添几分阴冷。 “见过灭江王，您可以叫我鬼十。”来人微微躬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言辞和举止以下位者的姿态，但神情和语气却不见丝毫谦卑。 灭江王冷然道：“鬼域可真是让本座好等。” 鬼十淡淡回道：“鬼域可来，也可不来。” 这有些挑衅般的话，让灭江王眼神微微一沉。但他知道，鬼域在三千州的阴暗之面，是比他庞大无数倍的庞然大物。而这眼前的鬼域使者，即使比他弱小，代表的也是鬼域的尊严，不是他能动的。 “好一个鬼域。既然如此，你们应该知道我要谁的命。”灭江王说道。 鬼十点了点头，道：“自然。只要您付出相应的代价。” “开价。” 听到灭江王的话，鬼十嘴唇翕动，传音到了灭江王耳中。 灭江王眼神发寒，声音冰冷得似乎来自九幽：“鬼域在戏弄本座？” 鬼十平静反问道：“灭江王，莫非你觉得慕寒只是剑仙弟子？你的消息是否太过闭塞了？” “什么意思？”灭江王沉声。 “如果一个人即是剑仙弟子，又是帝雷山弟子，你是否还觉得他的人头比不上一些王境？” 鬼十话音落下，灭江王瞳孔紧缩，如芒在背。 帝雷山是什么，帝雷山是三千州的第一势力，无论实力还是威望。如果慕寒要求帝雷山为他讨回公道，说不定雷尊亲自出面将自己给斩了。 灭江王第一次感受到了灭顶之灾。 他死死地盯着鬼域使者，狠声道：“鬼域真的能做的毫无痕迹？” “自然。这么说，灭江王是愿意付出等同于五阶王本源的宝物了？”鬼十笑道。 灭江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暗暗咬紧了牙关，后悔当初在九龙城时自己为何不付出付出些许代价直接斩杀慕寒。 “鬼域何时动手？”灭江王冷声问道。 既然已经与灭江王达成了交易，那么灭江王就是鬼域的客户，因此鬼十适当地露出了恭敬的微笑，道：“鬼域早就在准备了。何时鬼域拿到了灭江王准备好的宝物，此后七日之内必然动手。” 随后鬼十扬了扬黑袍，抬起右臂，一只邪异的赤瞳黑羽乌鸦紧紧地勾住他手臂上的黑色绷带。鬼十注视着黑鸦的血瞳，突然道：“任务，由鬼魆大人执行。鬼魆大人曾经暗杀过一名被诸王贴身保护的准备突破到踏天境的天才。” “好！”灭江王厉笑。 他还真没想到鬼域竟如此大胆。按鬼十的意思，只要拿到宝物，即便在元尊会期间、在那帝雷山的风云聚焦之地，他们也会取走慕寒性命。 虽然他对鬼域是否真的不怕雷尊和剑仙的联手报复感到疑惑，但是这并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 “希望鬼域不要留下蛛丝马迹。”灭江王重重地道。 鬼域在三千州暗面，哪怕露出破绽，也未必会被雷尊和剑仙联手拔除。但他不一样，他若是暴露，在三千州则没有容身之所。 “灭江王应该相信鬼魆大人才是。”鬼十说完，身影在殿中逐渐淡去。 天水皇宫又重归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灭江王森然自语：“慕寒，本座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你？！” …… 幽幽暗沉红光充斥之地，一个穿着奴仆服饰的人双膝下跪，双手托举着一份竹简高过头顶。在他面前，是一个带着鬼怪面具、身材比例有些奇怪的斗篷人。 奴仆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良久，直到他两股战战、背后冷汗涔涔，斗篷人才伸出手，拿走了竹简。 那奴仆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鬼魆大人还真是乖戾啊……” “鬼魆，我本以为是前几位大人接了悬赏，没想到是你。” 奴仆抬头，看见另一位着鬼怪面具的斗篷人朝鬼魆拦住了鬼魆。 “鬼魀。”鬼魆沙哑道。 二十四鬼中，鬼魀排名十一，而他排名十二。 鬼魀没有掩饰容貌。他脱下了帽檐，露出粗糙的白色长发，一对猩红的瞳孔中有着戏谑之色：“我怎见你一副死相？” “滚开。”鬼魆淡淡道。 一瞬间，无数根银针乍现，每一根银针的尖端都涂满了黑色的毒素。银针密密麻麻地将鬼魀笼罩，从四面八方袭向鬼魀。 “呵呵……就这么对待前辈吗？”鬼魀也不恼，轻让一步，竟是穿过了银针的重重封锁。 见鬼魆无动于衷地从自己身边走过，鬼魀沉声道：“鬼王说，关键时刻，别再让鬼域折损了人手。” 鬼魆的脚步顿了顿，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 牧云阁。 当天边晨光出现之时，慕寒睁开了修炼已久而紧闭的眸子。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的眸中神光收敛。 屋外，叩门之声适时响起，李长剑提醒道：“师弟，该出发了。” 慕寒站起，推门而出，朝着师兄微笑，歉声道：“师兄久等了。” 李长剑见到慕寒，微微讶异。他感觉后者有所变化，却又说不出来变在何处。 “看来师弟又有进步了。看来今日胜算又会增加不少。”李长剑感叹道。 慕寒谦虚摇头。 今日，他之对手，乃是幽冥子。幽冥子，堪称元尊会上手段最为诡异之人。毕竟以“子”自称之人，非独绝一技者不可。 上一轮混战之时，玄雷子将他缠住，而后者也未落败。玄雷子何许人？元尊会目前看来实力最强之人。虽不知当时玄雷子出了几成实力，但幽冥子能在他手下成功晋级，由此可见其实力强大。 “师父呢？”慕寒问道。 “师父已经过去了。”李长剑道。 慕寒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走，我也想见识见识最强一批元尊的厉害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绝尘 帝雷山道场，气氛火热。 人们十分期待，经过一月的沉淀，天才们将会突破到何种境地，对战揭开的底牌又将会何等惊艳。 十六强战，季绝对战吴凌世，姜立对战项笑天，若曦对战龙娆，慕寒对战幽冥子，甄古对战雷倾，玄雷子对战邵武，公羊明对战吉诺，段弑天对战慕容雪。 这几乎代表了年轻一代的最强战力。 听着周围的人纷纷的议论，公羊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年轻一代么？我看起来这么年轻？” 天雾王和邹雨青是同一时代的人物。而他作为天雾王祁雾之师，他在元尊境界停留了有五百年的时间。 然而他来自天雾州，三千州不起眼的一个小州，加之他和天雾王的关系没有公诸于世，因此人们对他的了解也是甚少。 可要论真正的实力，也许他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至少元尊会上到目前的比试，在公羊明看来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之所以参加元尊会，是因为元尊会的出现让他觉得这可能融汇了三千州的一些气运。 无奈过后，他遥遥看了一眼慕寒，心中自语：“天眷之人，会是他吗？” 不得不说，他是为数不多的在慕寒崛起的过程中有直接经历的。 “阴阳体……” 在慕寒和姜成、甄古一战后，慕寒身怀阴阳体的情报也暴露在世人面前。公羊明觉得，帝雷山招揽慕寒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因为阴阳体。 “阴阳体到底代表什么？”这是公羊明最大的疑惑。 “此局……难道需要阴阳体才能破？” 无人注意到，公羊明望着遥远天空的眼中出现深邃的光芒。 …… 首战，是季绝和吴凌世。 随着雷尊宣布比斗开始，季绝和吴凌世不约而同地望向彼此。 对视之间，除了战意，还有一丝莫名的意味。 二人分别代表了东冥州和万灵州。 东冥州两大家族，季家、邵家，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就是季绝和邵武。万灵州，有别于崇武的他州，以商为大，最大的势力便是在三千州声名远扬的万灵商会。而万灵商会的继承人，就是吴凌世。 季绝，季家嫡子，修为达到九纹元尊巅峰，具有极高的剑道天赋，剑名“绝尘”。 万灵州吴凌世，掌握大量元技，精通各家术法，一身宝具层出不穷。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战也是东冥州和万灵州的较劲。 季绝起身，执剑在手，身法灵动，身姿潇洒地登上道场。 “好身法。”有人眼前一亮，赞叹道。 另一侧，吴凌世随手一招，身前出现一个半丈长的碧绿葫芦，随后缓步走上，御葫芦宝具飞到了道场上。 “万灵商会当真是财大气粗……”见此一幕，不少人嘴角抽搐。 为一个元尊配备了飞行宝具，恐怕这也只有万灵商会能做到了。 不过这两人一个炫技、一个炫财，在此之前都是未曾展露过的。这让不少人隐隐闻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了。 季绝笑道：“吴兄，修为一路，靠外物可不是正途啊。” 吴凌世从葫芦宝具上走下，亦是淡笑：“确实如此。不过我想我的元器，和你的剑是一样的。” “哦？剑载我道，莫非吴兄之道在你脚下之葫？”季绝故作诧异。 “季兄怎如此狭隘？” 吴凌世呵呵一笑，朗声道：“目之所见皆有道。我之道，容纳万物，既在葫，又不在葫。” 季绝叹了一声，道：“不愧是万灵商会的，口齿果然凌厉。邵兄说我说不过你，我不信，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随后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绝尘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也开始变化。 “吴兄，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与嘴上功夫相比，又有几何？！” 吴凌世的神色凝重起来，空间戒指闪烁，身体周围出现十八柄彩纹飞剑环绕其身。 “十八柄霓虹飞剑？吴凌世真是如临大敌啊……话说回来，吴凌世在元尊阶段若真能完美掌控十八柄霓虹飞剑，那他的精神力在这元尊会上也算一绝了。”有王淡笑评价道。 “去。”吴凌世凝眉，双指并作剑指，指向季绝，与此同时，他的气机锁定了后者。 他知道，面对剑修，最忌讳的就是被动防守让对手的剑意攀至巅峰。因此，他在一上来就选择了主动进攻。 十八柄霓虹飞剑三柄一组，列作六组，攻向季绝。 “重剑影！” 季绝低喝一声，手中绝尘剑幻化出九个似虚为实的影子以防守霓虹飞剑的进攻，而季绝脚下一踏，速度快若绝尘之马，冲向了吴凌世。 “收。” 十八柄飞剑中九柄飚射回归，被吴凌世收入空间戒指，随后一道符箓出现在他的手中，被迅速催动。 狂风平地乍起，道道风刃围绕吴凌世，在他周围已形成半径三丈的禁区。吴凌世站在风眼之处，不受影响。 “风旋符箓？有趣。” 季绝了止住身形，站在旋风外看着吴凌世，询问道：“吴兄，你觉得此风是否能拦住我？” 吴凌世准备着阵法，自然不介意与季绝言语拖延，于是回道：“阻拦片刻还是可以的，除非季兄能拿出凌驾于此风的剑法。” “呵呵，我的剑法还没到可以撕裂列阵境强者制作出来的符箓。”季绝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放弃了。 吴凌世正要心中暗喜，却看见了季绝眼里的神光。 季绝扬起了绝尘剑，缓缓道：“季兄，所以我说我们的道是不一样的。就像现在，我持着剑，而你，不懂剑修！ 语罢，季绝竟只身冲入风旋之中，绝尘剑凭借感知斩向一些风刃，任一些漏网的风刃斩在自己的身上。 吴凌世瞳孔一缩，赶忙中断阵法的布置。 季绝速度很快，数息之间便穿过了风旋阻拦。绝尘剑的剑尖探入风眼之时，风旋从内部瓦解。 “季兄，你是小瞧了我吗？”吴凌世冷声道，没有后退。 在他看来，季绝敢采用这种战法，说明后者认为，即便平添这些伤势他也可以取得胜利。 原本他不准备与季绝近身而战，但如果他连受了伤的季绝都要避退，他又有何脸面代表万灵州出战？ 轰！ 瞬息之间，吴凌世笼罩在火焰之中。他探手，一把赤色长剑握于手中。火焰顺着手臂攀爬，很快让赤剑成为了火剑。 “火属元种！”有人握紧了拳头。 在此之前，吴凌世并没有展现过自己的元种。人们还奇怪，以万灵商会的财力，不可能搞不到一颗适合吴凌世的元种。现在看来，只是吴凌世隐藏得太深。 火剑与绝尘剑一触即分，吴凌世和季绝战意沸腾，战在了一起。 吴凌世一边使用着火剑，一边着控制着九柄霓虹飞剑，战力强大。加之季绝受了伤，一时间，季绝落入了下风。 东冥州的席位处。 “邵公子，你对季公子十分了解。依你所见，季公子还有几分胜算？”东冥州的东冥王麾下的第一强者行天王道。 “季兄那招未出之前，胜负皆是未定。”邵武目不转睛地看着道场上季绝和吴凌世的战斗，平静说道。 “哦？” 行天王笑了笑，道：“看来会有惊喜了。” 语罢，他也不再分心，认真观察着季绝的动作。 季绝虽然处于劣势，但也带给了吴凌世很大的压力。 毕竟从修炼以来便浸淫在剑法上，季绝的剑法有诸多变化。吴凌世纵然在压制，但也要时刻提防后者的反扑。 “风在何处？在吾身。”绝尘剑与火剑相交，季绝忽然笑了笑。 酝酿了整场的剑意，这一刻攀至巅峰。 “火镇诀！” 吴凌世心生警兆，，元力化形为火焰枷锁，侵向季绝。 “四合斩！” 绝尘剑带残影，斩出菱形剑风，破碎了火焰枷锁。 斩断火锁之后，季绝脚下步法变幻。他的人，他的剑，都向着吴凌世，然而却是在倒退。 “拉开距离？”吴凌世疑惑怔然的时候也感到了不妙。 他咬了咬牙，手掌拍向道场，道道阵纹四向蔓延。 这他在暗中构筑的阵法本是他准备一击击溃季绝的招数，但直觉告诉他的危机，已由不得他再藏拙。 嗡—— 大阵升起，火焰升腾之间，一头火凤展翼而鸣。 当无数人震惊于吴凌世的手段时，季绝闭上了眼，心无旁骛。 火凤威压无尽，季绝仿若无睹，剑负于背，弓步压下身形，上身前倾。 “来了。”这时，邵武淡淡地道。 邵武话音落下之际，季绝动了。 “绝尘。” 道场中，凭空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这条线，将火凤贯穿。 线的一端，是季绝站立之处。人们朝另一端看去，震惊地发现另一端也是季绝。 “这是元尊的速度吗？”有王喃喃道，有些难以置信。 “后生可畏啊……” 当吴凌世背后的季绝挺直了背时，他身前的“季绝”残影缓缓淡去，与此同时，火凤凄唳啼鸣，破碎为羽。 吴凌世捂住胸口，嘴角溢血。 “这是什么？”吴凌世强忍着反噬，转身问道。 季绝道：“剑名绝尘，剑技绝尘。绝尘之剑，在于极速。” “唯快不破吗？” 见季绝点下了头，吴凌世苦笑：“我输了。我手段再多，也只是元尊。可你的剑境，超越了元尊。” “承让。”季绝露出了笑容。 “季绝胜！” 雷尊的声音响彻。四方玄古阵笼罩了二人，将二人托至道场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月华 首战落下帷幕。 不得不说，季绝是元尊会上最强的几名剑修之一。单论剑境，在慕寒看来能与之相较的只有李长剑和若曦二人。 这样的剑修，进入列阵境之后绝对是可怕的。身列阵纹，剑招的威力放大不几何，那样一剑一下去，劈山断河。 当人们还在回味着第一场的战斗时，姜立和项笑天已经登上了道场。 西北姜家有两兄弟，姜立、姜成，被称为姜家的双子星。可惜姜成败于慕寒之手，只剩下了姜立一人。但知晓这两兄弟情况的人明白，跟姜立比起来，姜成逊色太多。姜立才是真正的顶级天才。 而项笑天，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因为，他是整个元尊会里唯一一名散修，而且，还是杀入十六强的散修。这足以说明自身的能力有多么强。 当这二人对上时，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项笑天性格阳光，他登台后便向姜立打招呼：“姜老哥，别冷着个脸嘛，你我相战一场，也是缘分使然。” 然而姜立依旧没有表情，淡淡地道：“开始。” 项笑天神情一僵，还想说些什么，但扑面而来的压力让他呼吸一窒。 姜成能掌握的蛮荒场域。姜立自然也会。但项笑天在刚刚那个瞬间只感受到了压力而没有感受到场域的存在，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一点—— “场域内蕴吗？”项笑天神色凝重。 眼前这姜立，比那姜成可怕许多。 他取出了自己的月华戟，双手握戟之时眼神陡变锋锐，气息与月华戟仿佛同源。 人戟合一之境。 四方玄古阵之上，一灰一白两颗明星大炽。 “好强……还未争锋，便有如此之势。”有人喃喃。 姜立神情不变，径直冲向项笑天。他的速度不快，但仿若巨人行奔，每一脚塔下，道场似乎都在震动。 待姜立进入三丈距离之后，项笑天持戟转胯，戟刃之光犹如月华横拉。 这是项笑天戟法的起手式，主要是起到逼退对方的作用。只要对方一退，便可一步踏前，完美掌控攻击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姜立跳了起来，似乎想越过戟刃欺身而进，可项笑天微微一怔。 以他的判断，姜立跳早了，而且近了，这也意味着，姜立在落下之时刚好被戟刃斩中。 空中，姜立双腿张开，双膝屈下，一拳以撼地姿势砸向地面。 而此拳的路径，刚好是月华戟。 轰！ 恐怖巨力从月华戟的前端传来，伴随着戟杆的下沉，项笑天重心不稳，差点被牵拉倒地。 所幸他反应够快，及时抽戟而回。 但这个动作也将他的前方暴露在了姜立面前，姜立一拳带起风压，轰向项笑天面门。 项笑天选择了后退，同时转动身体，借着旋转之势月华戟横拍向姜立。 姜立只是抬肘，用小臂格挡的同时，另一只手提拳砸向月华戟。 拳戟相接的一瞬，姜立岿然不动，而月华戟以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 “好恐怖的怪力。” 项笑天咬牙。他的虎口撕裂，鲜血流出。 人们预想中姜立和项笑天势均力敌的场景并非出现，只有项笑天单方面的抗压。 “姜立……那是什么恐怖的力量？”有天才寒颤。纵然他们没有亲身感受，但从那被一次次震飞的月华戟就能看出，姜立的力量完全碾压项笑天。 “这就是蚩尤血脉吗？好生恐怖。”有王开口说道。 传说中，蚩尤不善法，但肉体极其恐怖，如同人形兵器。继承了蚩尤血脉的姜立，同阶之中肉体无敌。 “项笑天要败了。这样的对手，不是可以近身战的。你二人遇到他，估计也要败。”行天王对季绝和邵武道。 季绝不可置否地点头，然后问道：“行天前辈觉得有谁能战？” “玄雷子用玄雷，龙娆用龙族法术，或许可以一战。”行天王说得还是很保守。 “这样吗？”季绝和邵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对姜立的忌惮。 正如行天王所言，项笑天在姜立的狂暴进攻之下艰难地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双臂已尽是撕裂的伤口和血痂。 姜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直接的攻击，但是通过月华戟传来的力量，就让他双臂仿佛脱臼了一般。 他轻叹了一声，心里也明白二人之间存在着绝对的差距。 “在外历练这么多年，我没有受到过他人的恩赐和指导，但自认不虚同辈任何人。现在看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借着月华戟的反震，项笑天放开了月华戟，拉开了距离，喘息道。 他双手空空，有些狼狈，可嘴角裂开的笑容依旧爽朗。 “姜立，你很强，而我已经山穷水尽了，只剩最后一招。”项笑天说着，眼底流转过流萤般的光华， “我，只认胜负。”姜立漠然，踏步前冲，不断缩进与项笑天之间的距离。 他并没有因为项笑天的话给他恣意出招的机会。 “你果然是这样的人。”项笑天失笑，忽然伸手，月华戟极速飞来。 银蓝色的流光从他的掌纹里蔓延到戟身，月华戟绚烂无比。 “纵然要败，也让世人看看我项笑天敢向天长啸的能耐！” 语落，戟出。 月华戟洞穿空间，宛如流星坠落飚射向姜立。 姜立，终于顿住了正常战斗没有停下的步伐。 灰黄色的头发之下露出的眼眸里驳杂的洪荒气流显现，姜立的体态变化了，像姜成一样变大的了一圈，区别在于，他的肌肉呈现暗沉的灰色。 银蓝之光一闪而逝，带起呼啸狂风。 当光芒渐灭，风息渐止之后，项笑天看清了前方之景，微微低下了头，叹息道：“我认输。” 前方，姜立的巨手钳住了两侧戟刃之间的戟杆，那最前端的锋刃在他透露前一尺停下。 他孤注一掷的绝招，被对方“徒手”接下。 “叮。” 月华戟被姜立松开，坠地之声在项笑天听来属实有些刺耳。 姜立转身离开，只给项笑天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可惜。” 拾起了月华戟，项笑天也向着道场下走去。他虽然遗憾，但也没有气馁。项笑天明白，自己输的很大原因在于姜立克制了自己。 “姜立胜。”雷尊宏大的声音回荡。 至此，元尊会八强已有二：季绝、姜立。下一场，将是龙娆与若曦。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幽影 道场上，九天玄古阵之下，阴云充斥弥漫。那是龙娆的法术。外界的人很难看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能看见是一条赤绫穿梭、时而剑光闪烁。 突然间，暗云被无数道明亮的剑光贯穿，剑光如曦光般耀眼。随后，暗云在顷刻之间爆碎成虚无，露出了一道仗剑而立白色身影。 阴云彻底消散，龙娆也现出了身形。红绫回归龙娆臂弯，龙娆盈盈笑道：“姐姐你赢了。” 若曦收剑，目视着龙娆问道：“我看不出你的战意。” 她知道，龙娆没有倾尽全力。 龙娆露出了一个浅笑，传音给若曦道：“甄古哥哥和慕寒哥哥那样战斗的意义我能理解，但我没有一定要获胜的理由。我只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就好啦。” 若曦微怔，睫毛轻颤，点了点头。 “元尊会，好多人是为了登临顶峰而战，但她是为了见识更多的人事物。她无所谓结果的输赢，在乎的是在这个过程认识更多。”若曦心道。 “若曦胜！” 听到结果宣布后，若曦和龙娆从道场两边走下。两人都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方向。 下一战，将是慕寒战幽冥子。 那里，慕寒向着李长剑微微点头，然后从席位上站起，衣若皑雪，身若苍松。 如今的他，败姜成，败甄古，师承剑仙，背靠帝雷，早已无人小觑他。有人甚至断言，如果慕寒是九纹巅峰元尊，那么他将轻取元尊会之冠。 当慕寒落在道场上时，幽冥子早已不声不响地在道场一角站立。 他难得地开口了，声音有些妖异：“慕寒啊，我对你的阴阳体很感兴趣啊……” “是吗？” 慕寒淡笑：“既然如此，在战斗中感受。” “复刻不了打败甄古时进入的特殊状态，你会被我虐杀。”幽冥子舔了舔嘴唇，他的影子竟是分裂开来，化作了两个毫无表情的幽冥子从地上站起。 “影体吗？”慕寒神情不变，心道。 元技，影体。分身虽比本体弱，但三者为一人掌控，联合进攻的压制力会比没有配合的三人包围更加强。但是这样的弊端也很明显，影子受伤的反噬直接作用于本体。 幽冥子动了，本体在前奔行，影体在后交叉跟随，临近慕寒之时，影体向左右两侧散开。 “黑斩！” 三把漆黑匕首同时向慕寒斩来。 “阴阳裂。” 慕寒目视幽冥子本体，开口之时三个黑白气团在他和幽冥子的本体和影体间凝聚。黑白气团炸开之时，慕寒陡然转身，阴阳剑于手中浮现，带起黑白弧光向着两道影体斩去。 然而两道影体瞬间化作虚无之影，贴伏在地。剑斩落空，而影子回归幽冥子脚下。 慕寒没有回头，背身就是一剑挥出，刚好与幽冥子的匕首相接。 幽冥子匕首灵动，顺着剑刃就朝慕寒持剑的手划去。 面对此招，慕寒有两种选择。一是同样一剑斩下，剑长于匕首，定然幽冥子受伤更早、更重。二是松剑而退。 直觉让慕寒选择了后者。 风影九踏变化身位，精神力御剑控制阴阳剑飞回，慕寒刚落地，两道影子毫无征兆地从旁站起，匕首刺出。 “冰雷！” 灰蓝雷电忽然从慕寒的皮肤之下窜出，击中了幽冥子的影体。 冰寒与麻痹顿时作用在影体之上，幽冥子惨叫一声。 影体溃散，幽冥子脸色扭曲：“大意了，我该想到你去了帝雷山获得了雷种！” 如果他知道慕寒身怀冰雷种，就不会用影体。就像在三十三强混战玄雷子牵制他时，幽冥子就不敢使用影体。因为玄雷子的玄雷域，天克他的影体。慕寒的冰雷也是如此。 幽冥子神色阴沉，突然丢下了什么，黑雾笼罩了他的身形。 慕寒没有贸然上前，右手持阴阳剑，左手上凝聚冰雷，向着黑雾斩出一道丈许长的冰雷剑斩。 但那黑雾属实诡异，冰雷剑斩进入之后，就像被吞噬了一般，无声无息。 就在慕寒凝眉之际，黑雾涌动，一道由黑雾幻化的饿鬼从中飞扑而出，骇人至极。 即便感知到那诡异之物的气息不强，慕寒也没有让其靠近，眼瞳阴阳流转，直接将之湮灭。 黑雾继续诞生出各种鬼怪，但都被慕寒一一化解。 “拖延时间？他借着黑雾在恢复么？还是在准备什么？”慕寒在想幽冥子这样做的意义。 慕寒回想从一开始战斗到现在的过程，心里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再次一道冰雷击碎一只黑雾蝙蝠，慕寒忽然眼神一变。 “是的，幽冥子不该这么弱！”意识到了这点，慕寒感觉如芒在背。 玄雷子、幽冥子，元尊会上敢自称“子”的元尊不多，其中唯独他们二人最强。幽冥子是与玄雷子并列的存在，但因为他太过低调，以至于很多人都低估了他。 慕寒也是。 “幽冥子以前的战法都是隐匿与刺杀，但与我之战，他竟然正面进攻……” 慕寒眼神变化，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从一开始，他就用了之前没有用过的影体，让我以为这是他的底牌，只是被我冰雷所破。影体会比本体弱……如果，那三个‘幽冥子’都是影体呢？” “如果真是这样，真正的‘幽冥子’避过了我的感知。现在的他，在哪里？那黑雾，又起到什么作用？我……可能轻敌了。”慕寒心道。 就在这时，黑雾一阵蠕动，缓缓升空，露出了其下幽冥子的真容。 那黑雾升至半空的过程中，竟是膨胀了数倍。 “幽冥葬身！” 随着幽冥子的高喝，黑雾在顷刻之间化作了一个只有上身、持着巨大黑镰的巨大鬼影。 “是我想多了吗？幽冥子的杀招，其实是这个？”慕寒望着那散发着强大邪恶气息的鬼影，沉下心神。 随着幽冥子手中结印，黑雾鬼影冲向慕寒，恐怖的黑色镰刀斜割而来。 “剑斩阴阳！” 慕寒挥剑，阴阳剑斩出阴阳剑气的同时还附带了慑人的冰之雷霆。 黑雾鬼影持镰刀的手被慕寒斩断，但黑雾蠕动之间那被斩断的手臂和镰刀很快又出现，再度向慕寒杀来。 见状，慕寒深吸了一口气，冰雷元力倾泻而出，整个人笼罩在冰雷之中。 “雷为阳，冰为阴。” 阴阳剑上冰之雷霆犹如要化作实质。慕寒双手握剑，冰雷爆开又凝结，剑气随之酝酿统合。 黑镰在慕寒瞳孔中不断放大，当它迫近到极致之时，阴阳剑动。 无数道冰雷剑气交织成风暴，自下而上将巨大的鬼影笼罩其中，电弧窜动，剑气不断将之湮灭绞杀。 这副景象，太过震撼。 慕寒望向幽冥子，后者也正看着他，嘴角正渐渐浮起一丝笑容。 “结束了。” 慕寒读出了幽冥子的口型。 “是啊，结束了！” 在远处的幽冥子瞳孔微缩之时，慕寒骤然向身后挥剑，冰雷于剑尖生灭。 剑尖处，是另一个幽冥子那笑容僵住的脸，他的匕首，离慕寒的胸膛只差三尺。 “可惜，我的剑更长。”慕寒笑了。 远处的“幽冥子”沉入地下，化作影子，而真正的幽冥子愣愣地看着指着自己的黑白剑身，良久后才收回了匕首，叹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斩灭黑雾之时，捕捉到了与你本尊的联系。”慕寒说道。 “我败了。”幽冥子眼神有些黯然。维持和控制影体，并用影体释放幽冥葬身，他的元力，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幽冥子身影淡去，已然离开了道场。 慕寒笑了笑。 帝雷山席位上，玄雷子也笑了，对着雷倾道：“幽冥子阴险啊。一开始他的真身就隐藏了，与慕寒相战的都是他的影体。释放幽冥葬身只是一个幌子。若是慕寒败于此招，那便无后话。若是胜了此招，那幽冥子就可以趁机偷袭。只是他没想到，慕寒看穿了这点。” “原来如此。”雷倾点头。 “是要恭喜慕寒了。”玄雷子感慨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战前 而后四战，甄古对战雷倾、玄雷子对战邵武、公羊明对战吉诺、段弑天对战慕容雪，皆是极为精彩。 慕寒以为，像甄古这般自负的人，被他击败后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甄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像变得更强了。 慕寒望着甄古那不再目中无人而是有章有法的战法，心道：“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也蜕变了啊。” 对于这一点，旁观的慕寒都看得出来，更别说直面甄古的雷倾。 本身因为没有雷种，他的雷力就不如玄雷子强大。但雷倾认为，自己就算不敌甄古，也有三四成抓住机会反败为胜的可能。结果甄古那凌厉的眼神似乎看穿了自己一切故意设下的陷阱与破绽，根本没有给自己一丝机会。 雷倾心道：“他破除了和慕寒一战后产生的心魔，变得更强了吗？” 最终，甄古的以龙族霸道的体术击败了雷倾，获得战斗的胜利。 接着便是玄雷子与邵武之战。 邵武和季绝并称为东冥州双子星，一刀一剑，两人在年轻一辈里的实力毋庸置疑。奈何玄雷子的玄雷太过强势，纵是邵武，也没有在玄雷子的手下取得任何便宜，最后遗憾落败。 公羊明和吉诺之战，最后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前者是天雾州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元尊，一路胜至了八强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后者是三千州五大州之一开云州的第一宗派开云宗的最强元尊，不考虑甄古和姜立的话，便是元尊会上的最强体修。 这样的对战，最后竟然以公羊明的获胜告终。 “侥幸侥幸。”公羊明儒雅一笑，对吉诺拱了拱手。 “哼。”吉诺哼了一声，没有领情。 吉诺打得很窝火。 他明明觉得自己的攻击该落到公羊明的身上，却总是差了那么一毫一厘。而公羊明的招数一点都不华丽，却都能把他的攻势打断，让他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七成。最关键的是，吉诺怎么也看不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然而胜负已定，他也只能回去问问同行而来的自家宗主也就是自己的师父有没有看出什么。 八强最后一战，是段弑天和慕容雪。 慕容雪是女子，来自五大州之一的北穹州。她似乎就是北穹的冰雪所化，肌肤如雪，气质如冰。有人说，若曦、龙娆、慕容雪，是元尊会实力与容貌双绝的三位仙子，如果有谁能获得她们的青睐，就是三生有幸了。 可当段弑天对上慕容雪时，段弑天那狂剑之流竟然毫不收敛，各种以伤换伤，打得慕容雪节节败退，差点香消玉殒；看得人们嘴角抽搐，不禁暗叹段弑天注定孤生。 战至最后，慕容雪认输，段弑天才收剑。 “慕容姑娘，那个……以后可否再见？”当慕容雪迈着雪白的长腿要离开道场时，向来以狂着称的段弑天竟然脸色微红，露出了一丝窘迫。 听到背后的言语，慕容雪的脚步顿了顿，银牙轻咬，故意不回头。 “诶，慕容姑娘，我们无冤无仇，基本的礼貌该有？”段弑天说着，朝慕容雪追去。 此话一出，气得慕容雪直接用了身法，回到了北穹州的席位。 段弑天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在元尊会十六强之战最后发生的事情，让好多人都不自觉笑了出来。 待到段弑天也回到了倚天州的席位时，雷尊站起，气氛才严肃起来。 雷尊宏声道：“三千州元尊会八强就此决出：东冥州季绝、西北姜家姜立、天水州若曦、剑仙弟子慕寒、龙族甄古、帝雷山玄雷子、天雾州公羊明、倚天州段弑天！” 掌声四起。 雷尊环顾四方，继续道：“三日之后，元尊会进行前四元尊的角逐之战，将由——慕寒对战玄雷子！若曦对战公羊明！甄古对战季绝！姜立对战段弑天！” 话音落下，有些心细之人的眼神不免异样。 “这四战的安排，是巧合吗？” 慕寒现在也算作帝雷山之人，结果和玄雷子相战。若曦来自天水州，公羊明来自天雾州，这两州恰好相邻，而这两人又被分配为对手。甄古为东海龙族，而极东之州，就是东冥州。而甄古对上了季绝。姜立和段弑天都来自三千州西边的荒芜之地，只不过前者偏北，后者偏南，这两人又对上…… 不得不说，其中的缘由，耐人寻味。 “诸位可以离开了。” 雷尊语罢坐下，视线刚好与剑仙的视线相触，眼神游移道：“确是巧合……” 然而剑仙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雷尊干咳一声，道：“应天而行……” 剑仙无语。 这时，慕寒看向玄雷子，抱拳道：“到时候还请师兄指教了。” 玄雷子摆了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师兄过谦了。”慕寒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在回牧云阁的路上，慕寒边走边想。 在见识过元尊会各州元尊的强大后，慕寒对自己进入八强之列已经很满意了。 无论怎么说，自己还处在四纹元尊的阶段，也只是初得冰雷种，元尊阶段的路还很长，自己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很大。 平心而论，不考虑阴阳体觉醒的情况，不论对上八强里其他七人中的谁，慕寒认为自己的胜算都不高，尤其是遇到了元尊阶段堪称无敌的玄雷子。 下一战，几乎是必输。 但慕寒明白，元尊会的本质还是切磋学习，和玄雷子相战，自己会收获很多。也许，对雷的感悟会更上一层。 想到八强的名单，慕寒也有些感慨。 三千州何其之大，元尊会八强中，自己认识的加上自己，竟然就有三人。 “公羊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 就慕寒自己对公羊明的感知来说，慕寒觉得自己在天水州遇到的公羊明和元尊会上见到的公羊明变化不大。 也就是说，在几年之前，公羊明就站在了三千州元尊的顶端。 “师姐也是厉害，短短几年，问鼎元尊巅峰。” 脑海里浮现出那昔日对自己关心关切的容颜，慕寒心里淌过暖流。 “说来元尊会开幕那天我是不是答应了师姐结束后一起游历来着？”慕寒想起了此事。 “两人同行，属实有些不妥。还能有谁一起呢？问公羊先生的话，他会答应吗？” 慕寒考虑起了此事的可能性。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 回到牧云阁，慕寒就把这些事情先放在了脑后。他还有正事要做。 与幽冥子一战，让他看到了冰雷元气在实战中的强势。但慕寒知道，这只是冰雷种的冰山一角。 他有阴阳场域，李长剑有剑之场域，姜成有洪荒场域。而玄雷子的玄雷场域与三者的最大区别就是实质化。 “如果我能将阴阳场域以冰雷场域的形式呈现，我的战斗能力将会有质变。”慕寒心道。 玄雷子对玄雷的运用，就是指引慕寒修炼冰雷的明灯。 然而场域这种东西玄之又玄。虽说慕寒领悟到了阴阳场域，但是阴阳为虚、冰雷为实，关于阴阳场域如何借助冰雷种实质化为冰雷场域，慕寒还是一头雾水。 而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推演的东西。 慕寒盘膝静坐，于精神世界中演化冰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冰雷天 第一日，慕寒在牧云阁中推演冰雷场域。在第二日的时候，有个自称“观海”的人来到牧云阁找他。 “我就给人带个话。”观海先生打了个哈欠道。 慕寒保持着礼仪，微笑道：“不知是何人托先生带何话？” 观海先生用说书时用的扇子敲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然后眼神一亮，道：“哦，想起来了——一个姓诸葛的，说你近日会有大劫降临。” 慕寒的神情瞬间凝重。 他还想再问，结果观海先生随口说了一句“困了”，摆摆手拒绝了慕寒的挽留就离去了。 “诸葛柔光算出我有大劫？”慕寒在牧云阁门口伫立了一会儿，目送观海先生的背影离开后，转身回了牧云阁。 “劫来自何方？劫因何而起？” 慕寒眼神变幻：“是劫躲不过，我的劫，也许还是要我自己面对。但还是跟师父说一下。” 上楼之后，慕寒轻轻扣响了剑仙的房门。 ……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除了观海先生的口信以外，慕寒这三日过得倒也平静。 今日，便是元尊会八强相战之日，也是慕寒将要对上玄雷子的日子。 特殊地，诸位和众天才在登山之时，听见了鼓乐弦音。鼓是雷鼓，弦是雷琴。雷鼓齐鸣仿佛天公奏乐，雷琴交织如同天女伴舞。明明是艳阳之天，所有人却感觉到天空电闪雷鸣，大道之音响彻。 慕寒心觉头有惊雷，抬头之时却只看见澄净的天空。 慕寒失笑，忽然心里一动。 伴随着弦鼓之音，慕寒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那光芒是对道则的理解。 “只差最后一点疑惑不解了！”慕寒轻笑。 帝雷山的道音，让他顿悟许多。 …… “慕寒，先感受一番我这玄雷如何？”玄雷子遥遥笑道。 “求之不得！”道场上，慕寒重重抱拳，望向玄雷子，目光灼灼。 “慕寒，看好了！” 玄雷子清喝一声，他的头顶上空仿佛出现一片虚无之天，脚踩之处即为地，天地之间，以他为中心蔓延出无数连接“天地”的玄雷电蛇，金光璀璨。 这片玄雷之域以玄雷子为中心足有三丈，对于一般元尊而言，这是绝对的禁地，一旦进入，便要接受玄雷的制裁，所以太多的元尊面对玄雷子连近身都做不到。 “似是而非……”慕寒心有疑惑。 要知道，所谓场域，其实是意与气的扩散。 场域之中，心念与环境同一，元师因此能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然而，当慕寒直面玄雷子的这玄雷之域时，它给慕寒的感觉不同于场域。那玄雷之域，更像是独立存在的一般。或者说，那玄雷之域，不像是场域，更像是一种特殊的“阵法”。 “无论它是什么，只有碰过才知道！” “阴阳场域！” 慕寒集中精神，以阴阳气碰撞玄雷。 玄雷刚猛无比，撕裂阴阳场域冲入其中。 “分解！消融！” 阴阳气解构玄雷，试图将之分解为无主的元气。 玄雷子有些惊讶，心道：“有意思。就接近道之本质上，慕寒的阴阳气比我的玄雷气更胜一筹。” 阴阳气将玄雷不断湮灭，但玄雷源源不断，不见颓势。 玄雷子没有发动进攻，而是任由慕寒解构他的玄雷。慕寒明白，这是玄雷子对他自己的自信，也是对慕寒作为同门新的师弟的礼让。 “这就是玄雷子的气度。”慕寒心里对玄雷子生出敬佩之意。 慕寒集中精神，不断推演。 一炷香的时间后，慕寒结束了推演。 推演遇到了瓶颈，或者说进入了无法绕出的迷宫。而这，不是时间的堆砌可以解决的。 “来，师兄。”慕寒朗声道。 玄雷子微笑点头。 战斗，正式开始。 慕寒知道，对上玄雷子，自己以前的一切战法都将不管用。要战，必须打破成规。 “元力化形，阴阳剑阵！” 慕寒身前，阴阳剑分出九道虚影，横向排开。 剑之虚影遥遥呼应，俨然是一个整体。 慕寒严阵以待。 另一边，玄雷子拿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柄法杖，在玄雷涌入其中之后呈现耀眼的金色。法杖的前端是镂空结构，其中有一团由玄雷子的玄雷气凝结的光球，蕴含庞大的雷能。 玄雷杖前点，玄雷之域天顶中爆发一道足有大腿粗细的玄雷劈向慕寒。 这只是玄雷子最普通的攻击，却让慕寒心悸。 “灭！” 九道阴阳剑虚影整齐划一，斩出的阴阳剑斩与玄雷一同湮灭。 道道至阳玄雷带着毁灭之力轰击而来，慕寒用剑斩抵消艰难，元力消耗飞快。 “维持玄雷之域并发出那样的攻击，为何玄雷子的元力不见损耗？”慕寒产生的疑惑，正在靠近玄雷之域诞生的本质。 再度斩灭玄雷，剑之虚影回归阴阳剑本体。 慕寒动了，带着阴阳剑杀入了玄雷之域中。 有着阴阳体和冰雷提供的一定的雷之抗性，慕寒在玄雷之域中受到的限制并未像其他人那般那么大，大概只被压制了一成。 至于到玄雷之域中的原因，慕寒不是想直取玄雷子，因为玄雷子在之前的战斗中展露过他同样恐怖的近身战，而是在其中能更好地看到玄雷之域的本质。 四周尽是恐怖玄雷，慕寒以阴阳磨盘护体，瞳孔倒映金色天地，边战边推演，心里逐渐明晰。 “原来如此……” 慕寒退出了玄雷之域，微微喘息。 “慕寒，还能战吗？”玄雷子微笑。 随着他向慕寒走来，玄雷之域也在向慕寒迫近。 望着那慢慢在自己半丈前停下的玄雷之域，慕寒轻笑，对玄雷子道：“元力差不多没了，但不重要不是吗？” “何出此言？”玄雷子的眼神意味深长。 慕寒和玄雷子对视着。 不多时，见玄雷子笑了，慕寒问道：“不知师兄这玄雷之域叫什么？” “玄雷天。”玄雷子笑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道场外，很多人愣了。 “玄雷天？不是玄雷场域吗？” 诸王之中，大多数也没有元种，即便有，也不解“玄雷天”之意。 “老夫看出了一二。”这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那是天古州的古道老人。 “古人说，天地之初乃一片混沌。阳气轻而上升为天，阴气重而下沉为地。天地之间，规则乃现。”古道老人捋着胡须缓缓道。 “这与玄雷天有什么关系？”有人被古道老人点醒，露出恍然之色，而不懂者继续追问。 古道老人却是摇头，神秘地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道场中，慕寒的身上逐渐泛起冰雷。 “气溢，为场域；气分，则为天地。” 慕寒心道：“我以为玄雷子靠元力化形构筑了‘玄雷天’，其实不是。他是建立了‘玄雷天’的规则，因此玄雷于其中诞生，生生不息。” “难怪玄雷子这般强大。这种手段，超出了元尊的范畴了？” 慕寒向着玄雷子微微躬身，轻声道：“多谢师兄成全。”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他这算是偷师于玄雷子了。 “无妨，你能领悟自然是你的本事。就让我看看你的冰雷天。”玄雷子笑着道。 “好。” 慕寒合眸，再度睁开之际眼里爆发出属于冰雷的灰蓝之光。 半空中，忽然有倒悬之冰生成，冰中是雷电流动。这样的倒悬冰锥从慕寒的头顶空间向周围扩散，当接触到玄雷天时，将之压迫而回。与此同时，道场的地面上也像结起了一层冰霜，只不过这层冰霜由雷纹构成。 金色之域与灰蓝之域分庭抗礼，四方玄古阵上的一金一灰两颗星辰格外闪亮。 人们再度震惊。 “那是什么？玄雷子所说的冰雷天？” “慕寒……他是在战斗中领悟的吗？” “这还是元尊吗？两个妖孽……” 雷对雷！ 玄雷天和冰雷天碰撞之时，雷尊激动地用力地拍了一下剑仙，书童模样的剑仙持着酒杯的手故意顺势一抖，把酒洒到了雷尊的衣袍上。 雷尊老脸一黑，没好气地道：“看到了，慕寒在阴阳一道上的天赋比剑道上的高多了！” 剑仙无语。 玄雷和冰雷不断碰撞、纠缠、湮灭。玄雷之柱、倒悬之冰、雷电生灭的景象，让所有人感到此战的魅力。 半刻钟后，慕寒的冰雷天缓缓散去，而后玄雷天也被玄雷子收回。 风声渐息，”慕寒抱拳道：“是我输了。 玄雷子点点头，谦逊道：“只是这一战罢了。若我们同阶，我不如你。” “师兄过谦了。”慕寒笑着摇头，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元尊会的路，自己终于走到了终点。 最后一战，性质更接近于切磋。在战斗中领悟到冰雷天，慕寒虽然输了，却也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光芒。 “就这样了。”慕寒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变得放松，随后一步步朝道场外走去。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此战的余温中时，道场一角，阴影扭曲，变故突生…… 第一百七十七章 身死 元尊会，三千州诸王汇聚，彼此牵制、彼此震慑。尤其是有四方玄古阵覆盖道场，其中生灵的气息变化都会反馈在道场之顶的星图中。而且，四方玄古阵还会给予元尊适当的保护…… 在这样的环境下，连诸王都认为元尊会上的天才是绝对安全的，更被说天才们自己了。 所以当慕寒察觉到四方玄古阵基石的、矗立在道场一角的柱子的阴影中有一股隐晦的气息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疑惑的。 然而下一瞬，观海先生的话语像是在慕寒耳畔响起。 “一个姓诸葛的，说你近日会有大劫降临。” 慕寒瞳孔一缩，意识到了危险。 可是，没有人来得及反应，包括慕寒自己。 一道黑影掠过、一根长针穿心而过、一个身影倒下。 慕寒的眼前的景象定格了，定格在帝雷殿前的一切。 黑血从心口的一个细小洞口中喷出，慕寒的瞳孔的光泽如燃尽灯油的烛火般迅速熄灭。 当慕寒的身影向前倾倒之时，一声暴喝响彻天际：“混账！” 天雷和剑气同时爆发，笼罩向那刺杀慕寒的枯槁人影。 “哈哈哈！帝雷山，不过如此！记住本座之名，鬼魆！” 那人狂笑，黑袍鼓起，一身元力尽皆炸开。 他，自爆了。 “鬼域！”雷尊暴怒，雷霆大手将自爆之威挡下。 这一刻，天雷滚滚，仿佛神威临界。雷尊放出的威压，让所有人呼吸为之一窒。 “不是傀儡，就是分身。”剑仙素来淡然的面庞此刻犹如万载寒冰。 他站在慕寒身旁，用元力隔空将后者的身躯翻了过来，看向了心口处，。 “无解……穿心剧毒。”剑仙的声音平静地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有人在元尊会上刺杀？！” 直到这时，帝雷山之巅愣住的人们才陆续反应过来，皆是震惊。 慕寒……陨落了？ 前一刻，他演化冰雷天，万众瞩目；后一刻，他被人刺杀，身死道消。 这样的变化，让太多人怔住了。 “鬼域，在挑衅帝雷山吗？ 知晓鬼域者，感到难以置信。 “师弟！” “慕寒！” “慕寒！” 李长剑、若曦、龙娆霍然站起，冲向了道场。 公羊明手中的扇子掉落在地。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甄古瞳孔紧缩，视线停留在慕寒的尸身上。他注意到了龙娆的离开，但没有制止。 望着慕寒的尸身，甄古神色极其复杂，他那因为看到慕寒展现出冰雷天感到压力而握紧的双拳缓缓松开。良久后，他闭上了眼，喃喃了一句：“可惜。” …… 帝雷山脚，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人从客栈中走出，沿着街道朝背离帝雷山的方向走去。 他，就是鬼魆。 勾了勾嘴角，鬼魆心情大好。 “藏身于道场，避过阵法感知，最终完成袭杀。虽然牺牲了一具分身，修为损失一半，但报酬足够我破入到二阶、甚至三阶王了！” 他低着头走路，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周围似乎少了街道的喧闹声音。 鬼魆抬头，看见在路的尽头，有两个人。 一人体态臃肿，披着宽大的黑袍。另一人面容青涩，还是少年模样。 凭着总在刀尖舔血的直觉，鬼魆感觉到了不妙。 “阁下是何人？”鬼魆强作镇定，笑了笑问道，已经在暗中施展脱身的秘法。 “老夫……是取你性命者。”臃肿黑袍人开口之时，黑袍之下，伸出一把漆黑无比的细剑。 鬼魆骇然失声：“刺王剑！” 黑光一闪，刺王剑出。剑出，王陨。 没有激斗，数息之间，鬼魆陨落。 刺王收剑，自语道：“鬼域的手，竟然敢伸到帝雷山了吗？” 望着惊雷不断的苍穹，刺王知道，元尊会多半出事了。 “徒儿，走。” 闻言，余生点了点头。 刺王提着鬼魆的尸首，带着余生朝帝雷山顶飞去。 …… 道场上，慕寒的尸体旁，围了很多人。 剑仙、李长剑、雷尊、玄雷子、雷倾、若曦、公羊明、龙娆。 “我大意了。”剑仙的手微微颤抖。 “你……”雷尊知道，剑仙的痛苦比自己更甚，因此他想安慰剑仙，可话语却被剑仙打断。 “慕寒与我说过，近日他会有劫逢身，而我疏忽了。”剑仙淡淡地道，可他不住颤抖的手，显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雷尊沉默。 这时，刺王和余生落在了帝雷山顶。 遥遥地，刺王看见了慕寒，心里一声暗叹，道：“徒儿，做好心理准备。” 余生不解其意。 刺王拉下了黑袍帽檐，轻叹之声被元力包裹到了雷尊和剑仙耳中：“抱歉，来迟一步。” 雷尊和剑仙认出了黑袍刺王，看见了他提着的尸首，便明白那是被刺王斩杀的鬼域杀手。 周围纷杂的议论传入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余生耳中，尤其是当他听见作为此行目的的名字的时候，他懵了，然后疯了。 他发了疯地冲向了道场。跌跌撞撞摔倒几次。当他爬上道场看见了那具平躺着的身体的面庞时，他如遭雷击。 “慕大哥！” 余生撕心裂肺的哭声让道场上李长剑等人心里悲戚，不禁闭上了眼眸。 没人认识余生，唯一认识余生的人，已经没了生气。 余生失魂般地推开了玄雷子和雷倾，来到慕寒身边。他无视了其他人的存在，跪在慕寒身侧，握着慕寒冰凉的手，恸哭着。 “为什么啊，慕大哥，我来了啊……我是余生啊，看看我啊——” 随刺王走后，余生努力地修炼，把师父传授的分毫不差地学会。每一日，他都很累到极致；每一日，他都在恢复伤势中受伤。他为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尽快变强，向曾经那个把自己从病坑中拉出来的白衣青年报恩。 当他听说慕寒在元尊会上扬名后，他更是拼了命地接受完刺王的最后一点传承，然后让师父带自己来元尊会。 他原本很激动，因为终于可以见到慕大哥。可是，不知多少日的期盼和激动在顷刻间变成了将他身心摧垮的大悲。 刺王来到余生身后，叹息了一声。 他随手将鬼魆的尸体丢下，眯眼看向了慕寒的心口。 “一针穿心，心脉崩裂，剧毒侵入，已然无解。”刺王说道，声音避过了余生。 刺王的话，像是最后的宣判一样，宣判了慕寒彻底陨落。 众人脸色黯然。 若曦背过了身，泪珠断了弦一般滴落而下。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想对慕寒说很多话。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真的无解了吗？”公羊明皱着眉。 慕寒的陨落是如此的突兀，突兀到他觉得阴阳体到底是天眷还是天厌。 如果是天厌，那么就真的无解。如果是天眷，那么就还有一线希望。 “只是，希望在何处？” 当公羊明扪心自问之时，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 是龙娆。 龙娆咬着贝齿道：“慕寒哥哥，也许还有救。” 一刹那，若曦转过了身，公羊明的眉头舒展而开，余生的哭声停止。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龙娆的身上。 惊讶、怀疑、希冀…… 雷尊眼神锐利，逼视着龙娆，沉声道：“此非戏言？” 龙娆的美眸没有离开过慕寒。她点了点头。 “回殿！”雷尊果断喝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头血 帝雷殿里，慕寒的尸身被安置在大殿正中，胸口敞开，雷气和剑气盘旋在被洞穿的心口处。除了道场上的那些人外，因为龙娆的缘故，甄古和龙族长老也来了。 雷尊坐于首位之上，眉峰聚拢，双目威严。 他环顾四周道：“慕寒现在的情况是：心脉断裂，这是致命之伤。此外，还有剧毒在内。好消息是，阴阳体神奇，将剧毒被封锁在了心脏处，为我和剑仙将剧毒镇压争取到了时间。但心脉不接，便无法根除剧毒。还有，慕寒的神识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的视线转移到龙娆身上：“龙族若有救回慕寒之法，还请说出。若能救回，帝雷山必有厚报！” 龙族长老看了龙娆一眼，也有些疑惑。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能救回慕寒。 莲步轻移，龙娆来到慕寒左侧，跪坐下来，玉手轻放在了慕寒的心口处。 众人有些紧张。 “当务之急，是续接心脉。”龙娆轻声道。 雷尊沉声道：“如何才能续接心脉？” 龙娆抬头。 “以我心头血！” 此话掷地有声。 霎时，众人顿时愣了。他们没有完全理解龙娆的意思，但从龙娆眼中坚定的光芒里感受到了话语中的重量。 闻言，龙族长老大惊失色，急忙喊道：“不可，万万不可啊！” 见状，雷尊神色阴沉下来。 龙族长老赶在雷尊发怒之前快速解释道：“心头血于龙族来说就跟元丹之于元师一样，取心头血……轻则伤及根基，重则危及性命。” 龙族长老咬了咬牙，单独传音给雷尊：“雷尊有所不知……龙娆是我族公主，是龙王陛下唯一的骨肉。” 雷尊怔然。他没想到，龙族的这次出世，竟然冒着这样的风险。 一时间，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于私，他想救慕寒。可于公，这样就是与龙族交恶。 “长老，允许娆儿任性一回。”龙娆向着长老微笑。 “他只是个人类！”龙族长老气急，传音龙娆。 非我族类。 可龙娆抿了抿唇，眼里有回忆的神色。她轻声道：“我不在意其他，也不想在意此后的事如何，我只知道，我不想慕寒哥哥死。” “既然如此，让我来。”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甄古站了起来，看着龙娆。他的目光很纯粹，很平静。 绝美笑颜如莲花般于龙娆脸上绽放。 龙娆笑了，因为她感受到了甄古对自己的关心，以及他没有记恨慕寒。 然而她还是轻轻地摇头：“甄古哥哥，你明白的，只有我可以。” “非要如此吗？”甄古的问话，更像是叹息。他坐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龙娆没有回答，朝着雷尊躬身，眼神明亮：“用我的心头血为慕寒哥哥续接心脉，出了事，与帝雷山无关，也与慕寒哥哥无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雷尊的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道：“只能麻烦龙娆姑娘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这个恩情，帝雷山代慕寒记下了。” “这里有一株雷灵芝，长老可根据时机助龙娆姑娘服下。”面对龙娆这样的牺牲，雷尊自然不会吝啬。他翻手，一个精致的木盒飘向龙族长老。 龙族长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多谢雷尊。”龙族长老在接触到木盒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其中磅礴浓郁的生命力。 毫无疑问，木盒中的雷灵芝也是帝雷山绝无仅有的奇珍。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龙王陛下，保佑公主啊……”他暗叹，心中祈祷。 只是他是真的不懂，为何公主会早早地就对这个人类表现出好感，甚至如今不惜损失自身修为根本也要救他。 这样的疑问，其实充斥在所有人心中。 唯一明白的，只有龙娆。 龙娆闭上了双眼，双手捧在心间。 记忆里，海风温柔，眼前是那白衣青年。 “慕寒哥哥，娆儿喜欢你。” 她面含微笑，但脸色却是渐渐苍白。所有人都感觉到，她的气息在衰弱。 不知过了多久，龙娆的身体猛然一颤，气息萎靡到了谷底。没有顾得龙族长老的惊呼，龙娆咬着牙将一滴红得妖艳的血珠逼出了胸脯，强撑着将之送入了慕寒心口被洞穿的地方。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却还用元力将心头血引导到了慕寒心脉断裂的地方。 终于，龙娆做完了这一切，但她连露出一丝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一道温情的目光，然后脱力伏在了慕寒身旁。 “雷灵芝！”在雷尊喊出的时候，龙族长老就将木盒打开，将蕴含着精纯生机的雷灵芝送入逐渐失去意识的龙娆口中。 “慕寒哥哥，你会醒来的？”这是龙娆陷入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雷灵芝化作的磅礴生命力迅速补充给龙娆。尽管这不能完全补充龙娆生命力的损失，但好在填补了缺口，稳定住了龙娆的生机。 甄古终于睁开了眼，他身影一幻就到了慕寒和龙娆身边，随后将龙娆抱从慕寒的身上抱走，让她靠在了椅子上。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龙娆的修为倒退了。这说明，龙娆的本源出现了瑕疵。 甄古侧头看向慕寒，轻蔑地瞥了慕寒一眼，心道：“娆儿花了这么大代价救你，如果你还不醒来，我看不起你。” 在场有四位平天修为的存在。随着时间流逝，他们都感觉到了慕寒身上发生的变化。 慕寒心脏被银针贯穿，心脉多处断裂，就像大地张裂形成了裂谷。而龙娆的心头血，正在移山填海，将断裂处填平。 当一声极其微弱的心跳声响起时，众人喜色浮现。这意味着，心脉续接，成功了。 雷尊闪身到慕寒身边，探手轻按在慕寒心口，然后有些疑惑地看向龙族长老。 龙族长老会意，传音道：“龙血，是圣物，也是毒物。加上公主昏迷前的引导，此等卑劣之毒，自然被公主的心头血净化得七七八八了。” “原来如此。”雷尊放心了。 在他的感知中，剧毒不但被净化了，甚至在慕寒的心脏处，不断有元力流向慕寒全身。也不知这是由剧毒转化而来的，还是龙娆的心头血里蕴含的。又或许，二者皆有之。 随着慕寒的生机恢复，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可随着时间过去，慕寒仍没有转醒的征兆。这让众人又提心吊胆了起来。 “怎么回事？”雷尊沉声发问。 “神识存在、生机恢复却还不苏醒，只有一个可能。” 这时，刺王开口了：“魂。” “魂？” 刺王点头，道：“起死回生之例，在此之前我都未曾听闻。这是逆转轮回之事。我猜测，若在此之前慕寒已魂入轮回，则再也无法苏醒，只能保持身躯不腐。” 听闻此言，众人怔然，而若曦的肩膀却是微微一颤。 “轮回确实存在，可我们都无法触及……”雷尊看了剑仙一眼，后者也摇了摇头。 当众人沉默之际，若曦缓缓站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诸位前辈，我是轮回王之女。慕寒魂归之事，我可以尝试。”她的目光，不复悲伤，唯有抛开一切杂念的执着与坚定。 第一百七十九章 魂返 慕寒走在一条路上。 这条路，有黄色的沙尘，蔓延到远方，看不见尽头。 一开始，这条路是枯寂的，只有慕寒一个人。待到慕寒走出一段距离后，前方多了许多背影。 而在道路两侧，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一副官吏装束，戴着面具的人用长鞭抽打着大地，驱赶着他们往前走。若有人停下，长鞭就会落到他们身上，发出灼烧的声音，让他们浑身颤抖。 “我不甘啊！”有人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被抽打的他喉咙里翻滚着钻心的疼痛低吼。 他的身上，有隐隐超过列阵境的气息。 他推开身旁的人，面容狰狞地往慕寒所在的后方跑去。 “找死。”持鞭人低语一声，长鞭甩出，在空中不断伸出，洞穿空间后像绳索一般将他缚在空中。 那人青筋暴起，挣扎着嘶吼着却无法挣脱。 长鞭似乎有着什么特殊之力，他被长鞭紧箍住的地方不知何物正在被蒸发成虚无，给他带来无法忍受的痛苦。 令慕寒震惊的是，他的身躯渐渐虚幻。 最终，持鞭人松开了他，而他落在地上，双目失神，脚步不稳。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有倒下。他摇晃着，气息虚弱，唯独萧瑟的背影可见昔日的风光。 “既是死人，何来不甘？身入轮回，褪去前尘。”持鞭人淡淡地道。 他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慕寒方才明白，自己死了。而这里，是真正的黄泉路。 慕寒慢慢地走着，默默看着这条路上的人。 这里，有湿透了衣衫的执笔的书生，有吊着紫色舌头、脸色诡异的道士，也有相貌美丽却黯然落泪的女子，然而更多的，是身穿布衣的芸芸众生。 “这世间，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不甘死去的执念。而我……也是一样。” “我死了，被人杀了。可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 慕寒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 “母亲我还没有救……与灭江王的恩怨还没有清算……欠雨革月的我也还没有偿还……” 慕寒走得越来越慢，好像只要这样，这条路就可以变得无限长。 周围的模糊的山石似乎在变化，映出了慕寒的过往。 先是母亲在自己儿时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故事，那映出的画面，不知道是真是假，让慕寒恍惚。 自己在母亲的抚养下长大，结识了二猴，这个和自己性格相反但无比要好的兄弟。两人一起打架，一起跑路。 画面一转，便是海边。慕寒微愣，不知为何在自己记忆深处会有这个场景。 海风徐徐，沙滩上的自己走向浪潮，却在某处停住，与一条红鲤对视。 慕寒心头微微一热，那好奇的视线，与某个人的视线重合在了一起…… “龙娆……龙……鲤鱼……” 慕寒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在第一次见到龙娆时会有那样的熟悉感，为何她一个龙族女子，会对素不相识的自己表明好感。原来一切，皆有前尘之由。 慕寒愣地几乎快停下了脚步，直到听见了鞭子在自己身边的抽响之声。 “不要停下！”这是另一个持鞭人的吼声。 慕寒抿了抿嘴，继续往前走。 这时，画面中的自己已将红鲤放回了大海，画面一幻，便到了自己见到飞仙的那一日。 昏暗的小屋里，二猴怂恿自己走上修仙之路，母亲也以父亲为由鼓励自己。而后自己带着盘缠去了青剑宗，在青剑山的半山腰处接受选拔，原以为落选却峰回路转进入了青剑宗外门，自此开启了修炼的生涯。 以往的一幕幕接连而过，慕寒心里难以割舍的情感越来越强烈，执念也越来越深。太多太多的人事物构成了他这一生，让他不舍离去，不甘轮回。 山石上幻化的景象消失，慕寒还深深地陷在回忆里，直到看见了桥。 一座横亘在无边无际的翻滚着虚无海水的冥海之上的桥。 桥上，有一老妪。 形形色色的人排着长队走到桥前，喝下了守桥老妪递过的汤，化作眼神空洞的存在踏上那不知通往何处的轮回之桥。 “喝下那汤，就结束了？” 慕寒苦笑了一下，心里叹息：“忘去前尘，到底是解脱还是逃避？” 被刺客杀死时，慕寒记得当时自己是慌乱与恐惧的。而如今，他发现自己心里更多的是苦涩。 一种被无力感充斥的苦涩。 在这里，凡人不过魂体。冰雷种如何？阴阳体又如何？任谁都是蝼蚁。那个被道路上的持鞭人压制得差点形神俱灭的列阵境强者的魂体，就是最好的例子。 前面的人走走停停，在这段时间里，慕寒想了好多，可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终于，到了慕寒。 看着面前面容苍老的妇人，接过她递来的汤碗，慕寒想起传说中守着奈何桥的孟婆是阴间的府司，于是勉强地微笑，问道：“前辈，此方世界，是何处？” 虽然喝下碗里的汤后一切都会忘却，但慕寒还是想要知道关于这个问题答案。 这个他修炼至今都不曾耳闻过的地方。 老妪无悲无喜，用苍老的声音道：“冥界。” “冥界吗？多谢前辈。” 慕寒点了点头，就当了却了自己心中的执念。然后他闭上眼睛，将碗举到了嘴边，就要一饮而尽。 “慕寒！” 可就在这时，一声似乎是错觉的声音遥遥传入了慕寒耳中。 慕寒微愣，身体颤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想睁开，但旋即心中苦笑：“怎么可能？师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是错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慕寒也懂，他怕自己没有勇气在睁开眼后再闭上，因此用力的紧闭住眼，嘴唇抿向了碗中的汤。 “师弟！” 这次的声音，近了一些，而慕寒，这回听清了。 慕寒惊得霍然睁开了眼，汤碗脱手落下。 慕寒急忙低头，发现碗没有摔碎在桥上，而是被老妪平稳地被接在手中。 心里稍定，慕寒转头看去。 这一回头，只是刹那，却仿佛永恒。 那身穿白衣，朝着自己奔跑而来的，不是师姐若曦，又是何人？ 所有的执念在此刻疯狂生长。慕寒不知道若曦为何出现在此，只知道，这一切，也许还没结束！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在慕寒的背后浮现。 他有着灰得晶莹的长发，一双眼睛中黑瞳冰冷而淡漠，衣袍只有单调的灰色，但那灰色纯粹得好像能把人的灵魂吞没。 他出现得无声无息，可当他现身的时候，桥上的老妪、道路边的持鞭差吏尽皆伏跪而下。 慕寒没有看到背后的灰发男子，但看到了此景。 若曦也看到了他，顿住了脚步。 “随我来。”灰发男子淡淡地道。 一瞬间，慕寒、若曦和他消失在原地。 老妪又伏跪了一会儿才起身，将碗递给了下一个人。 慕寒和若曦再出现时，周围已是没有其他人了，只有灰发男子站在前方。 他的面容看不真切，似有一层雾霭笼罩。 慕寒知道，这绝对是个大人物。而他的出现，必然与若曦有关。 “参见冥王。”若曦行礼，语气郑重道。 “冥王，冥界之王？此方世界的主宰？”纵然有所心理准备，但慕寒仍旧震惊。 “参见冥王。”慕寒没有完全失态，跟着若曦行礼。 灰发冥王淡淡道：“轮回王之女，你该知道，魂不可乱入冥界——下不为例。” 若曦低头，道：“多谢冥王。” “你此番前来，耗损魂力，是为挽救他的灵魂？”冥王语气平淡。 “是。”若曦应声道，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慕寒深深吸气。 他不知道魂力是什么，但元丹作为修士之本源动辄都会造成大患，更何况作为人之本源的灵魂？若曦是轮回王之女，但这又如何？活人闯入冥界也应是逆天之举。若曦为此，肯定付出了许多。 “果然如此。”冥王这般道。 他负手而立，久久地看着慕寒和若曦，随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慕寒和若曦也无法透过冥王脸上的雾霭看到他的表情。 若曦蹙着眉，撇了一眼慕寒，神情亦是紧张。 “凡事，皆有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冥王终于开口了。 “若曦，对么？”冥王问道。 “对。”若曦连忙回应。 冥王点头，缓缓道：“当初我允许你父亲带着记忆轮回，你知道代价是什么？” 若曦摇头，轻声道：“小女不知。” “代价，就是在他打破三千州桎梏后来解开我的枷锁。”冥王平静地说出此话。 “你父亲有希望做到，可最后他失败了。而在他身上，我也看到了这个希望。”冥王先是对若曦道，然后看向了慕寒。 “你若答应，便可回去。” 听闻此言，若曦露出了喜色，看向慕寒，而慕寒微怔。 “敢问冥王，何为桎梏？何为枷锁？”慕寒对若曦微笑，然后微微躬身，沉声道。 冥王轻描淡写道：“自我诞生之初，便掌管世间轮回。我说的轮回，可不止三千州……” 慕寒再度震惊。 冥王话里的意思，如果放在三千州，绝对能掀起一场风暴。 三千州不过是世界一角？ 冥王没管慕寒和若曦如何想，继续道：“我是冥界的掌管者，掌控规则，却也被规则所限，不能离开此处。我要的，就是你在你有能力之时，让我从规则中解脱出来。” 虽然慕寒还有很多疑问萦绕在心头，比如冥王为何认为自己有希望，如何打破三千州的桎梏等等，“有能力”之时究竟是什么时候。但不论如何，这是自己能回归三千州的唯一选择。 因此，慕寒只是思索了片刻便用力肯首：“冥王大人，我答应了！” “好。” 冥王一指点出，天道契约烙印在慕寒额间。 “去。”冥王没有多余的话。 随着冥王挥手，慕寒和若曦的魂体在飞速后退。 慕寒很想问这般还魂是否逆天，当他看向冥王时，却感觉那一直笼罩着冥王脸庞的雾霭似乎淡了一些。 慕寒好像看见，冥王雾霭之下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嘴唇翕动。 “你，命不该绝。” 第一百八十章 归来 “魂已返。” 帝雷殿中，若曦脸色憔悴，她看着慕寒的眼神有些忧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慕寒还没有复苏。” “若曦姑娘，魂返之途是否有指引？”这时，公羊明出声问道。 若曦一怔。 “就像在森林里寻路一样，没有标记，就会迷路。” 公羊明眼神闪烁，道：“我在古籍上看到过游魂之法。此法在魂在离体之后需要与本体维持着联系。时间越长，联系越弱。一旦联系断裂，魂体分离，魂就成了孤魂，然后逐渐泯灭在世间。更何况，慕寒是被动离魂，这种联系可能就不存在。” “在场的诸位谁会唤魂之法？”公羊明声音低沉。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沉默。 “唤魂之法，从未听闻。”在场活的年岁最久的龙族长老也摇了摇头。 不知是谁的低叹之声在殿中响起。 “怎会如此……”若曦的黛眉拧在了一起。 明明到了最后一步，明明最关键的续接心脉和冥界返魂都完成了，偏偏差了这之前众人一直没注意到的事。 “不止前功尽弃……本来慕寒还能轮回一世，现在却不行了……”若曦眼神黯然。 “师父，真的没有其他可以救慕寒大哥的方法了吗？”余生不甘心，一直问着刺王。 刺王不语。 其实他很想说，生老病死乃是常态，慕寒不过是早走一点罢了。刺王之道，本该是无情道，而非有情道，你大可没必要如此。 但他不敢说，怕伤害了余生。 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和现在的慕寒，都是余生最在意的人，结果都在他面前离去。现实已如此残忍，他又如何在自己徒儿面前绝情地说得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这种话？ “嗯……” 在大殿内如此低落的气氛之下，除了甄古和龙族长老，无人在意龙娆的转醒。 其实她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四方的声音都被她听在耳中，只是昏昏沉沉的，直到现在才清醒了不少。 红瞳在睁开之际便牢牢地锁定在了慕寒的脸上。 “慕寒哥哥，你听得见吗？我在等你，若曦姐姐在等你，大家都在这里等你。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慕寒。 …… 慕寒感觉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四处飘荡。 “慕寒哥哥……” “慕寒哥哥……” 慕寒听见，好像有人在轻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谁在叫我？” 这种状态下的慕寒不大能思考，只能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飘去。 也不知道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多久，慕寒在仰头时看见了远方的苍穹上有一点光亮。 临近了，慕寒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光点，而是帝雷殿的地面。 帝雷殿的地面就在自己头顶。 随着不断地上升，慕寒看清了静默的众人，看清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的龙娆和若曦，看清了又有些濒临绝望的余生，自然也看清了自己那一动不动的身躯。 上升的过程漫长到慕寒感到孤寂，却又短暂到好像只有一瞬。 当灵魂来到帝雷殿中时，慕寒发现殿中的人们散发着一种“气”。 有别于精神力波动，却又有相似之处。 当慕寒去感受那股气，他方才明白那是意念。 众人大多是悲伤的，但他们的悲伤又有所不同。剑仙的悲伤里痛惋与压抑居多，雷尊的悲伤里愤怒与杀意居多，而余生的悲伤里则满怀绝望。 唯有一人不同。 慕寒看着她，听见了她的声音。 “慕寒哥哥，龙娆相信你会回来的。” 那个红衣女子，双手捧着心间，低头祈祷。 没有理由，她只是纯粹地相信。连慕寒都不知道为何。 “你就是那条红鲤么？”慕寒眼神有些复杂。 如果不算看手中红鲤的那次的话，这还是慕寒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着龙娆。 即便脸色苍白，可她还是那么美。 “是该回去了。”慕寒默默心道，转向了自己身躯。 慕寒没有看到，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在自己背后，龙娆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回应，眼里亮起惊讶而欣喜的光。 …… 当指尖触碰到躯壳之时，灵魂被一股拉力狠狠地牵引过去，下一刻，慕寒就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然睁开了眼睛，惊坐而起。 慕寒下意识按住了心口。 胸膛炽热，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发烫。 记忆有些模糊。神识中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心脏被贯穿的时候。慕寒愣了几秒才慢慢记起冥界中的事。 慕寒诈尸一般的反应，让大殿内陡然陷入寂静。 众人望着慕寒，目光中的情绪从愣神到怀疑再到狂喜。 “慕寒大哥！”余生激动无比。 “师弟……”若曦眼眶湿润。 “呵，总算不像个死人了。”甄古心里嘲讽的同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慕寒抬头，对上了雷尊和剑仙的视线。 “慕寒，欢迎回来。”雷尊深深地道。 慕寒缓缓站了起来，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回来了，让大家担心了。” 随后慕寒向三侧的众人躬了三次身。 “过来。”剑仙伸出手，道。 慕寒来到剑仙身前，剑仙握住了他的手腕，银白元力如巡捕一般将经脉和血肉各处扫荡。 “没事了……坐。”剑仙微笑。 此话一出，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慕寒落座。 待众人调整了一番情绪后，雷尊开口道：“鬼域在我帝雷山袭杀慕寒，这是鬼域的挑衅，也是帝雷山的耻辱。” “但好在，有龙娆姑娘用心头血为慕寒续接心脉、净化剧毒，有若曦姑娘身入冥界为挽回慕寒魂魄，使慕寒起死回生。帝雷山在此，感谢二位姑娘救我帝雷山弟子。” 雷尊向龙娆和若曦深深鞠躬。以雷尊的身份来说，此礼不轻。 二女皆是微笑以对。 “多谢师姐，多谢……龙娆姑娘。”慕寒也向她们抱拳，点头致意道。 若曦摆了摆手，而龙娆歪着头笑了笑，眼神有些古灵精怪。 “慕寒哥哥，你听得见吗？” 慕寒一愣，惊讶地看了龙娆一眼。别人没有听见，而龙娆也没有传音，但他确实听见了龙娆的声音。 莫名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慕寒尝试着在心中问道：“龙娆？” “嗯嗯。”心底传来龙娆的回答，慕寒看见龙娆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龙娆。”甄古瞥了龙娆一眼，低声道，示意龙娆注意自己的姿态。 龙娆收敛了笑容，乖乖坐好，但眼里还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慕寒哥哥，我们可以心灵沟通啦。”龙娆的传音很欢快。 慕寒一边平静地听着雷尊的讲话，一边向龙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嗯……可能是因为你融合了我的心头血？”龙娆想了想道。 “原来如此。”慕寒大致明白了。 两人又心灵沟通了一会儿后慕寒发现，倒不是所有的心理活动对方都会知道的，只有主动想要传递的想法对方才能知道。 “这样也好，不然就真的没什么隐私了。”慕寒稍稍松了了口气。 说实话，慕寒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因为两人现在的举动，就像私塾里先生在教书时两个学生在偷偷讲话一样。 “刺王，鬼域杀手的身份可以确定吗？”雷尊向刺王问道。 “七成概率是鬼域二十四鬼中排名第十二的鬼魆，三成是鬼域新起的用针、用毒、用傀儡的杀手。至于明面上的身份，可能有，可能无。”刺王缓缓道。 “明面上是诸王，暗地里加入鬼域是吗？” 雷尊冷笑道：“王级实力可没那么容易隐藏。查明身份和清算之事，我会安排分散在三千州各州的前代长老去做。” “有一事莫忘。”剑仙眼中一抹凌厉的剑气闪过。 众人看向他。 “鬼域，是刀，持刀人是谁，还未可知。”剑仙如是道。 雷尊看向慕寒：“慕寒，可有眉目？” 慕寒沉吟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最大的可能，自然是灭江王。但鬼域没有证据留下，即便说了也是无用。 雷尊深深看了慕寒一眼。 他知道慕寒和灭江王的恩怨。但慕寒不说，他也没必要点破。 雷尊还在布置着事宜，这时龙族长老抱了抱拳，起身道：“雷尊，诸位，老夫有一事相求。” “请说。”雷尊神色转为缓和。 “关于龙娆祭出心头血一事，希望帝雷山不要公诸于世，在场诸位也守口如瓶。”龙族长老严肃道。 “定然如此。” 雷尊重重点头：“对外，我会隐瞒救慕寒过程中的细节，只宣称是帝雷山用秘法救下，不会将龙族和若曦姑娘牵扯进来。” “那老夫放心了。”龙族长老认可了这个方法。 “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雷尊说道。 见无人开口，雷尊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此事告一段落。元尊会——也该重启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月夜 慕寒被鬼域袭杀一事，引起了风波。 由于元尊会的关注度，消息的扩散是不可避免的。至于扩散的范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但好在，一些关键的细节被帝雷山隐瞒下来了，比如龙娆祭心头血、若曦魂入冥界之事，以免造成更严重的麻烦。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次的事件是对帝雷山的威严的一次打击。 为了让有所担忧的诸王放心从而保证元尊会的继续进行，雷尊表示在每战之前会亲自检查道场，并在四方玄古阵外再加一层保护禁制。 其实这所谓对诸王的保证，更直接点说是对元尊会这最后几位天才元尊的保证。毕竟，其他人在场外不过是观战罢了。 得到了八强里其他六人同意的答案，元尊会在翌日重启。 …… 大会重启，已是翌日。 八强之战里，慕寒和玄雷子是首战，余下的三战，分别是若曦对战公羊明、甄古对战季绝姜立对战段弑天。 公羊明出于礼让故意败给了灵魂受创的若曦，甄古凭借霸道龙体强势击败了季绝，而姜立和段弑天的争斗以前者的胜利告终。 加上在之前就战胜了慕寒的玄雷子至此，四强决出。 玄雷子、若曦、甄古、姜立。 四强战，将是甄古对战若曦，玄雷子对战姜立。 …… 是夜，帝雷山西边的山林中。 姜立孤身来到这里，黑魆魆的树影里，有一人已在等候。 “玄雷子可不简单，能拿下吗？”面容未现，阴影中的人的笑声便传来出来。 “可以，请二叔放心。”姜立低头，恭敬道。 “呵呵……” 有着火红头发的姜炎从黑暗中走出，他缓缓道：“以你的血脉之力，我自然不担心。只是若是暴露得太早，那甄古怕是有所准备，毕竟……是龙啊……” 姜炎舔了舔唇，眼眸在冰冷的夜色里发出更为冰冷的光。 姜立依旧低着头，说道：“我会尽力隐藏。” 姜炎颔首，叹了一声，道：“我对你不担心。只是有件事当让你知道。” “何事？”姜立露出疑色。 “理想状态下，需要你对上甄古将他击败。但，如果甄古败给了天水州若曦，那么计划就要提前发动了。”姜炎说着，眼神渐渐凌厉。 “快则三日，迟则六日……” 姜立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顿时凛然。他沉声道：“二叔，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对于姜家的谋划，姜立只知道一部分。可就是这一小部分，都让他寒颤。然而家族在上，他只能顺从。 姜炎哈哈大笑：“当然准备好了——届时，帝雷山王战，好不有趣！” 夜色寂寥，姜炎在山林中的笑声格外阴森。 …… 月色如水，稍微遮掩了面容的慕寒和若曦走在河边，不远处，是帝雷山脚繁华街道。只是一小段的距离，却将闹市与幽静之地隔开。 今日，是若曦约的慕寒。而剑仙在暗中保护。 剑仙和李长剑就在那繁华之处闲逛着，但前者神识牢牢地跟着慕寒。 一副书童模样的剑仙倒也没人认出，反倒是李长剑，像是某家的公子，时而引人注目。 既然知道了鬼域要杀慕寒，谁也不知道鬼魆的刺杀到底算不算成功，如果不算，而后会不会继续有鬼域的人前来刺杀。 因此，剑仙便来了。 河畔，慕寒和若曦并肩缓步而行。 “师姐，你的魂创严重吗？”慕寒问道，有些担心。 通过和龙娆的心灵交流，慕寒了解到了自己身死之后帝雷殿里发生的事。再加上自己在冥界中的经历，慕寒补全了自己身死后空白的时间线。 若曦那时身入轮回阻止了自己喝下孟婆汤，并引出了冥王。但根据冥王所说，若曦灵魂有所受创。修补灵魂的秘药难寻，帝雷山也没有。 在在若曦与公羊明相战时，慕寒刻意关注了若曦的动作。他能感觉到若曦的出剑的精准度下降了，显然是因为灵魂受创的影响。 “还好，过段时间就好了。”若曦说得委婉。 慕寒轻叹。 自己终究是欠了师姐太多。 师姐知道自己魂入冥界后能回归吗？她知道这样做会有怎样的风险吗？她不是轮回王，她只是轮回王之女，只是个元尊，却为了自己，闯入掌控着轮回的至高之地…… 慕寒望着静静流淌的小河，有些出神。这河……是否也像师姐对自己的情义一样，无言却长流。 当然，欠的不止师姐，还有龙娆。 慕寒发现，自己欠下的债全是女人的——雨革月、若曦、龙娆。而且，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偿还的那种。 “慕寒。” 听见师姐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师弟”，慕寒便知道若曦要将正事了。 “你准备怎么办？”若曦淡淡地道，美眸中有清冽的光。 当日雷尊问慕寒是否有怀疑的对象，慕寒没说，但她知道。 请得动鬼域的王级刺客，要付出的代价也只有王级才给得起。不惜巨额代价也要扼杀慕寒于摇篮中，这么看来，鬼魆雇主的身份呼之欲出。 慕寒看了若曦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快了，他跑不了。时机一到，就会清算。”慕寒冷声道。 灭江王不敢离开天水，失去了一州之力的加成，可能天雾王一人便可杀他。 慕寒还在等，等雨革月归来之日。雨革月替他去寻生机大阵的下落，等此事完结之后，便是清算之时。以雨革月的实力，杀灭江王不难。 其实更为方便的做法是，直接请雷尊或是剑仙出手。 但如此做，一方面违背了三千州的规矩。另一方面，慕寒和灭江王的恩怨在前，雷尊和剑仙没有出手的理由。再者，因果报应有道，慕寒不想把无关之人牵扯到其中。 若曦不知道慕寒的打算，听闻慕寒这样道，也是点头：“此等威胁，还是尽早铲除得好。” 慕寒心里叹气。若曦……看得比自己透。 他一次次地低估了灭江王的卑鄙程度。 他错了，雨革月也错了。如果当初，在自己被雨革月从燃烧的山林中救出时，就说动雨革月让她斩杀灭江王，就不会有后来之事。 仇就是仇，放任不管，终为祸患。时至今日，慕寒才彻底明白这一点。 沿河而走，若曦和慕寒又交流了一下关于剑的感悟。 元尊会上剑修很多，流派也是不少，而顶尖的剑修也有，诸如季绝和段弑天。 虽然慕寒获得了冰雷种后慕寒的修炼中心从剑道转移到了冰雷一道，淡观看他们的战斗，自然也会获得一些感悟。 讲到最后，若曦突然问道：“对了，师弟，青雨剑你还带在身边吗？” 慕寒沉吟了一下，道：“青雨剑，应该在天雾王手上……师祖和天雾王认识，在九龙城之战时，我借给他了。不知道天雾王后来有没有把青雨剑给大长老……” “难怪，在元尊会上我都没见你用过。” 若曦恍然，随后道：“我一直在想，既然你可以精神力御剑，为何不用精神力驱使阴阳剑，再手持青雨剑。这样会更为厉害。” 慕寒愣了愣。他还以为若曦会责怪自己把青雨剑弄丢了，没想到若曦说的竟然是这个。 “或许，毕竟没有尝试过。” 慕寒顿了顿，说道：“三日后，对战甄古……师姐务必小心。” 比起胜利，慕寒更担心若曦会不会战斗中因为魂创而受伤。 “我知道。”若曦轻笑。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慕寒也笑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龙与仙子 这一日，天朗气清。 道场上，若曦和甄古相对而立，等待着雷尊宣布比斗的开始。上场到开始的这段时间，留给战斗双方调息酝酿，也留给观战者讨论预测。 “有趣的战斗啊。你看，像不像仙子斗恶龙？”有人开起了玩笑。 “秦兄可要小心祸从口出。” “呵，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虚伪。那你倒是说说你看好谁？” 被讥讽之后那人也不在意，笑道：“不好说，都是绝代天骄，胜负只差毫厘。” “圆滑。” 秦姓元尊摇了摇头，然后道：“依我看，此战，甄古赢面更大。” “哦？为何？” “就从季绝和甄古之战说，季绝的剑以速和利称道，然而他依旧是败在了甄古的手上。甄古的隐鳞，太过克制这些剑修。以若曦先前展露出的手段，要击败甄古很难。” 听闻此言，不远处各州席位上的人都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然而此话换言之就是，如果若曦想要击败甄古，就要拿出能奠定胜局的招式。” 秦姓元尊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但……谁又知道甄古有没有反制的手段呢？想来此战，比起平庸而过，或许惊艳我们的可能性更大。” …… 风，轻动，摇晃若曦的白色衣袖和甄古黑衫衣摆。 当雷尊宣布开始之时，白影先动。 若曦身姿如雁，腾身而起又翩然落地，带起剑光一片，剑影如月之清辉洒落。 在茫茫白光之中，若曦藏剑其中，冲向甄古，好似流星。 “月沉，星闪。” 若曦起手便是犀利的进攻，显然是有备而来。 面对若曦的剑法，甄古虚眯起眼，先是沉稳地催动出自己的龙鳞隐甲，然后脚下发力，扭胯一拳轰出庞大劲风。凭借风压的变化，他捕捉到了若曦的位置。 甄古的速度很快，他无视了月沉剑影，直取若曦。 甄古的反应和战斗意识让若曦感到心惊。 但她依然冷静。当甄古欺身而进时，若曦撤剑仰身，足尖点在甄古的拳头之上，借力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向四方玄古阵的玄柱。 随后若曦修长的双腿在玄柱上一蹬，无边剑花自上而下笼罩向甄古。 甄古主动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后退得恰到好处，避开了若曦的锋芒，又让自己有攻击若曦的空间。一记高鞭腿，利落与迅捷得就像黑龙甩尾。 这记鞭腿，若曦知道，自己若被扫中，多半直接重伤。 电光火石之间，若曦在空中用出了身法，落向甄古身后，同时反手一剑斩向甄古。 甄古借着甩腿之势转体，右腿尚未踏下之际便弹膝侧踢，迎向剑刃。 这恐怖的身体素质，让无数元尊为之汗颜。 若曦的剑刃被甄古踢开，两人皆是顿了顿攻势，微微调息。 明眼人都看得出，在这数回合的接触中，甄古比若曦显得更从容。 …… “甄古比原来强了很多。”慕寒心道。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慕寒一人。 仿佛看出了慕寒所想，玄雷子说道：“自从败给你后，他此后的每一战都在弥补自己的缺点。最明显的，就是他战法的改变和对腿法的开发。” “确实如此。”慕寒不可置否地点头。 甄古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者说，龙。虽然只接触过那一次，但慕寒从后来甄古的转变中感受得到，他追求的是强者之路，受挫过的他，只会疯狂地使自己变强。 “这还只是试探。战斗才刚刚开始，看接下来他们怎么处理了。”玄雷子缓缓道。 另一边，季绝屏息已久。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若曦和甄古的战斗上，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趁二人调息，他也换了口气。 “若曦有些不妙啊。”他抿了抿嘴。 作为和甄古交战过且落败的剑修，他深知一旦陷入颓势，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甄古狂风骤雨般的龙拳压制。 “要胜甄古，还不够啊。”季绝喃喃道。 他这话，说的不仅是若曦，也是自己。 …… 道场中，战斗还在继续。 “该我了！”甄古眸光大盛，双拳在胸前撞在一起。他的呼吸炽热，因为龙血在升温。 他的身影飞掠而出，真龙拳悍然砸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若曦且战且退，不断施展出剑招斩向甄古的双臂，奈何这样的攻击强度不够，尽皆被甄古的隐鳞挡下，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反观甄古，拳拳都威胁着若曦。 这就是在列阵境下剑修和体修的差距。体修可以犯错，但剑修不可以，没有修过肉体的剑修只要被体修一击打实，就会直接丧失战斗力。 若曦节节败退。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处在极度紧绷的程度。 “你在等什么？”进攻之余，甄古淡淡地道。 若曦的剑法出现了那么一丝停顿，可是甄古没有选择借此机会创伤若曦，而是拳锋爆发元力，将若曦震了出去。 若曦站定，眼神有那么一丝不解。 甄古漠然道：“我给你机会最后一次机会用出你最强一剑。” 若曦懂了。 比起胜利，甄古想要的是变强。 “你在犹豫什么？”见若曦未动，甄古有了一丝不悦。 在他的理解中，有剑不出，有招不用，这是对他的轻视。 “那……” 若曦开口了。 视线越过甄古，若曦看到了高处的帝雷殿。帝雷殿，可以说是整个三千州最为尊崇的大殿，是修炼者的朝圣之地。 “此剑……用在这里，是值得的？”若曦心道。 她的气息在变化，身上有道的力量在汇聚。 有不少王身体前倾，瞳孔紧缩，脸色变化。 甄古的笑容在扩大，他的眼神是快意与疯狂。 若曦握紧了剑，来自额间浮现出的印记汇聚的道则之力，不断涌入剑身。 “谢谢你，父亲。”若曦微笑。 若非此印，她救不了慕寒。 这个印记，是轮回之印，或者说，是轮回王留给若曦最后的东西，或者说，礼物。 它的作用，就是作为通往冥界的通行证。 然而，它是消耗品。当若曦选择了进入冥界之时，这最后一丝带着轮回王气息的事物就会慢慢消散于世间。 若曦当然可以选择等轮回之印自行消散，但她选择了将它的光芒在此刻盛放。 二十年了，记忆中的那个人的脸已经渐渐模糊，但若曦还记得他温暖的笑容。当若曦念出这四个字时，她便放下了一切纷念，将心力全部注于这一剑之上。 此剑，属于她，却又不属于她。 这，是属于她和父亲的一剑。 生死转轮阵在她背后洞开，若曦手中的剑因为承载不住道则之力，竟有破碎之势。 “好！” 甄古暴喝一声，脸庞因兴奋而扭曲，眼瞳里尽是疯狂的战意。是的，他的战法变沉稳了，但他的本质，还是个嗜战的疯子。 他的小臂上一点点燃起炽热之火，最终在双拳上凝聚成两团令人感到心惊肉跳的火焰。 “龙炎！”有人惊呼。 甄古的黑发在上升的热流中无规律地飘飞，加之带着龙炎的双拳，让他看起来好似地狱魔神。 龙血燃而为龙炎。他的气息，在这样的燃烧之中，攀至了巅峰。 “只此一剑！” 若曦挥剑了。她手中之剑的剑身破碎开来，于是她转而用剑指代替。背后的生死转轮阵里生出巨大的剑影，转轮剑带给她灵魂的负荷让她脸色苍白。 蓄势到了极致便不得不发，可身入冥界导致的灵魂损伤，还是让转轮剑出现了一丝瑕疵。 转轮剑被生死转轮阵环绕，掠过空中，直指甄古。 它的元力波动不强，但其中蕴含的道则之力，让诸王都为之动容。 甄古拉开了双拳，以龙炎之拳轰向了剑影。 碰撞，无声。 剑影和龙炎在相互磨灭。 似是一瞬，却又漫长。 有人忽然想起，场中这两人还只是元尊。一人爆发了道则之力，另一人却以龙族元尊之躯燃烧龙血撼动道则。 “太强了。”太多人自愧弗如。 剑影和龙炎势均力敌。可在某一刻，剑影里的道则出现了紊乱，紊乱之后就是崩坏。龙炎陡然大炽，将剑影吞没。 “因果如此。”若曦轻叹。 她早有预料。 魂创给转轮剑留下的瑕疵，成为了转轮剑最大的破绽。但如果不入冥界，不动用轮回之印，便没有这一剑。 “至少此剑，在元尊会上，是最强一剑。” 若曦捋了捋发丝，微微一笑，对着甄古道：“你赢了。” 听闻此言，甄古眼里的精光在渐渐消退，他的神情也平静下来，唯有他双拳上的烈火如同他的骄傲一样在燃烧。 “战胜了若曦和那转轮之剑，甄古终于有了无敌之姿。”看着气场变化了的甄古，雷尊如是评价道。 慕寒的视线落在若曦身上。 他人或许不懂，但他知道，师姐放下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 慕寒又看向甄古，默默心道：“甄古，希望你能走得更远。”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诡胜 在甄古已然获胜晋级的情况下，压力来到了玄雷子和姜立的身上。 胜者，将与甄古并立元尊会之巅，角逐魁首。败者，则止步于通往绝巅的路上。 至于二人的交战的结果，至少在旁人看来，玄雷子的赢面更大一点。毕竟他的控场玄雷对体修或是剑修都太过限制。 要是真正想和玄雷子抗衡，一方面要修为和玄雷子持平，另一方面则要获得高品质的元种。但这样的元尊，在元尊会上还寻不出来。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战场对局千变万化，实战中，一个关键的决策就可能左右胜负。 若曦和甄古之战被安排在上午，玄雷子和姜立之战则在午后。 各州之人在席位上或品尝着帝雷山准备的灵果和琼浆，或静心打坐修炼。当然，也不乏奔走于各州席位四处拜访之人。 在这至少从表面看来十分和谐的氛围下，众人等待了许久了的第二场半决战终于到来。 玄雷子对战姜立。 玄雷子身穿象征着帝雷山弟子身份的星辰白衣，在道场上与身着简朴灰衫的姜立相对而立。 两人皆是神态平静，但二人的平静又有所不同。 玄雷子的平静背后是他的自信与从容，但姜立的平静之中，则带着漠然。 战斗开始，玄雷子先扬法杖，玄雷之界开启的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毫无疑问，姜立必须靠近玄雷子。因此在玄雷子动作之时，他就迈出了脚步。 但他的速度尚未提起，三道金色玄雷便撕破空气劈来，其中两道一左一右封死了他横移的路线，另一道直指他的胸口。 姜立双臂架起，蛮荒之气强化肉体，强接这道玄雷。 姜立不愧为元尊会上数一数二的体修，玄雷没有在他的蛮荒之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但玄雷子的攻击并非毫无作用，它遏制住了姜立的前冲之势。 玄雷天启，玄雷不绝。 姜立换作以拳击雷，但他无法再前进，当玄雷子带着玄雷天向他压迫而来，逐渐密集的玄雷攻击爆炸之势让他不断后退。 对于玄雷子来说，控场成功就意味着他已经占据了场面上绝对的上风。 …… 姜立不强吗？定然不是。 他在三十三元尊的混战中屹立到了最后，在十六强战里击败了项笑天，又在八强战里击败了段弑天。 姜立很强。 但他在面对玄雷子时战斗节奏尽失，玄雷子的强大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慕寒看得出来，玄雷子在和自己交战时绝对留手了。 这并非说他不尊重自己，而是同门师兄对师弟、上位元尊对中位元尊的礼让。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强大的实力和绝对的自信上。 “师兄太厉害了。”雷倾亦是感慨道，他的语气里是对玄雷子的佩服之意。 师出同门，他见证了玄雷子的变强之路。 虽然玄雷子如今的强大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玄雷种，可雷倾明白，换做是自己，他无法将玄雷种开发到这种程度。而且，也只有他知道，在玄雷子还没有玄雷种前，自己也没有胜过他一次。 “这就是玄雷子吗？这就是帝雷山吗？” 人们没有说话，但无数人心里诞生这样的想法，对帝雷山感到尊敬。 …… 姜立被逼入绝境，可他的脸色依旧漠然。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这种漠然，显得有点木讷。 战至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玄雷子必胜无疑，甚至玄雷子自己也觉得这场已经拿下了。然而，而后发生的事，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姜立已经被玄雷子逼迫到道场角落，半丈之后，就是四方玄古阵的边界。再退，便是出界判负。 当最后一道似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玄雷如同蛇之扑咬窜向姜立时，姜立的举动，让玄雷子为为之一愣。 姜立背过了身，用背部接下了这道玄雷。他没有用蛮荒之气抵御，因此顷刻间，被玄雷轰击的地方变得焦黑起来，随后便是爆炸产生的推力。 按照玄雷子判断，此雷过后，姜立就将被轰出道场。可姜立甚至没有减缓他倒飞的速度，只用脚步强行改变了他飞出的方向。 姜立没有飞出道场，而是撞向了四方玄古阵的一角的玄柱。 记得若曦在面对甄古时也是利用玄柱自高向低施展出剑技，难道姜立也要故技重施么？一瞬间，玄雷子想到了这点。 玄雷爆炸的冲劲未完，姜立腾身跃起，面朝玄柱轰出了带着玄雷冲击的一拳。 要知道，玄柱是四方玄古阵依托的核心，存在着禁制，攻击者，势必引起禁制的反噬。当时若曦只是借力，并没有引发禁制。但此刻姜立凝聚着元气的拳锋带来的结果将完全不同。 轰！ 攻击越强反噬越猛。 禁制爆发，恐怖的反噬让姜立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方向，正是玄雷子。 玄雷子理解却又不解。他理解了姜立的举动，姜立无非就是想欺身而进罢了。但他不解的地方在于，承受了这可以重伤列阵境修士的禁制攻击的姜立，还试图以肉体击败自己？ 虽然擅长远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近身战会虚了姜立。 玄雷子与如同流星坠落般的姜立对拳，庞大的压力让玄雷子脚下一沉。 道场的地面为云理石筑成，本能容许列阵境强者的肆意进攻，可在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之后，又因此刻的冲击它的表层竟然爆碎开来，化作漫天灰白色的硝烟。 漫天硝烟之中，无人看清了其中发生了什么。 也只是十数秒过去，尘埃逐渐落下。 当尘埃之下现出二人身形之时，帝雷山之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道场上，躺着的不是姜立，而是玄雷子。 玄雷子似乎失去了意识，四方玄古阵穹顶代表他的星辰也黯淡无光。 发生了什么？太多人懵了，只有这样的疑问。 “姜立胜！” 雷尊宣布姜立胜出的同时入场，感知了一下玄雷子的生机便将他带回了帝雷山席位。 姜立淡淡地瞥了玄雷子一眼，随后转身离去。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甄古的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姜立获胜了。 这最后的结果，让太多人感到震惊与困惑。 到底在那硝烟之中发生了什么，足以让局面大优的玄雷子在数秒之内被姜立击败，甚至失去了意识。 姜立的胜利，显得如此诡异。 剑仙身后，慕寒注视着被雷尊带回的昏迷了的玄雷子，微微蹙眉。 当初他对战姜成之时，姜成似乎就在隐藏着什么，现在姜立之胜的原因也笼罩着一层迷雾。姜成姜立二人隐瞒的、足以在瞬间逆转占据的东西，让他感到些许不安。 慕寒有种感觉，或许，最后的决战——留给甄古和姜立两个体修之间的对决，甄古恐怕要输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名忧 众人散去。 甄古和姜立的决战被安排在三日后。 帝雷山赠予了二人许多极品丹药和资源，供二人调理恢复。 关于姜立胜利的原因，议论纷纭。四方玄古阵屏蔽了诸王的感知，以至于在硝烟弥漫之时，诸王对于其中的变化也无法得知。也许知道的，只有掌控阵法的雷尊和当事人玄雷子。 可即便知道，帝雷山也不能将之公布。无论如何，这算是姜立的底牌，如何众人看到了，那么无碍。但既然他人没有看到，帝雷山就没有主动散布元尊情报的权利。 这是众人所想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当玄雷子从昏迷中苏醒后，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当被雷尊问及当时的情况之时，玄雷子的眼神有些复杂，摇了摇头，道：“我不知。” 听到此话的慕寒、雷倾、李长剑皆是一愣，剑仙则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眸。 雷尊看了玄雷子一眼，说道：“雷玄没有说谎。四方玄古阵在我感知之内，姜立逆转局势，比我们想象得更快，应该只有接触时的那一招。” 玄雷子沉声道：“我还是大意了。” 如果当时他不选择和姜立硬撼，而是避其锋芒，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吸取教训。”雷尊淡淡告诫。 元尊会里落败，无非输了淘汰而已。但在以后的争斗之中，落败的结果则可能失去性命。 玄雷子颔首。 慕寒也暗暗记下。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在一方未死之前，谁都无法确定。二者的身份，往往会在猎物将死时转换。 帝雷山脚，热闹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对于民众来说，无论姜立是如何获胜的，他们只在意最后的结果—— 姜立爆冷门战胜了玄雷子，将与龙族甄古会师决战。两大代表了元尊境界里体修巅峰的元尊，将爆发激烈的战斗。 当然，也有妄言者说帝雷山已经没落了，玄雷子不过是外强中干。 听闻此言的人大多哂笑。 玄雷子是玄雷子，一个人就可以代表帝雷山吗？雷尊是大陆第一强者之名还无人可以撼动。 再说，关注了玄雷子和姜立之战的人都知道，在被姜立逆转前玄雷子展现出的压制力有多么可怕。若玄雷子是外强中干，那败于玄雷子之手的天才又算得什么？ 所以这样的妄言者很快就沦为小丑销声匿迹了。 …… 此夜，龙族所在的院落里。 “甄古哥哥，那姜立很危险。”龙娆说道。 甄古点了点头，神情中也有罕见的凝重，他转向龙族长老，道：“长老，明日我可全力以赴吗？” 被甄古如此问话，一旁站立如枯松般的龙族长老仰头望了望东方星空，缓缓道：“甄将军、娆公主，在离族前，陛下不曾要我限制过二位的行动。龙王陛下英明，洞察天机，也许看到了因果循环，因此对于你们所做之事，我都没有真的阻拦过……” 甄古和龙娆对视了一眼。 龙娆也忽然明白，长老在自己为慕寒献出心头血时为何不决意阻止自己了。 “龙王陛下只嘱咐了我一件事。那就是将你们平安地送回龙族。” 龙族长老背身，悠悠道：“所以啊，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只需要在意一件事——全力以赴护你们周全。” 夜风从树冠穿过，被卷起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甄古垂眸，黑色发丝从他的额间落下。 “我懂了。”甄古薄唇轻启。 在他的黑瞳里，暗藏无尽战意。 “最后一战了，希望甄古哥哥能赢，最好别受太重的伤。”龙娆心想。 她太了解甄古了，更知道他为了战斗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她甚至能能预想到三日后的血战。但对战斗的痴狂也是甄古在年少之时就战胜了所有龙卫、被钦定为龙军下一任将军的原因。 “娆儿、长老，容甄古先走一步。”甄古抱拳道。 “去。” “甄古哥哥再见。” 甄古走后，龙娆来到长老身旁，扶他在石桌旁坐下，轻声道：“娆儿看长老好像有心事？” 龙族长老微愣，旋即失笑道：“公主聪慧，看出来了老臣的心思。” “长老能与娆儿说说吗？” 龙族长老叹声道：“公主应该也知道，此行的目的是观察龙族入世的可能性。虽然从现在看来，三千王对我们的态度是不远不近，不抗拒，也不接纳。但这也是老臣所担心的。” 龙娆神情略显迷茫：“娆儿不懂。” 龙族长老无奈，很快露出轻松的微笑，道：“也罢，公主不必在意。即便是老臣想多了也无妨，龙王陛下神通广大，早已安排好了后手。” “是啊，父王肯定厉害。”龙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公主先回屋休憩，老臣在院里再坐会儿。” “好。”龙娆乖巧应下。 院里只剩下了龙族长老一人。 他合眸沉思着。 “娆公主……心头血……慕寒……帝雷山……确实，似乎有因果联系在了一起。可是，娆公主付出的代价，究竟会换来怎样的果？龙王陛下作出的决定，到底是好是坏？……” 良久之后，他叹气。 “老了，想不清了。” 夜风吹拂，他的身影在院中淡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蚩尤变 是日，帝雷山脚鼓钟鸣。 决战之前，还有仪式。 甄古和姜立分别将从帝雷山之东和之西的山脚出发，独自登山，最终在帝雷山之巅相会。按照规矩，两人同时立足于道场之上，便是战斗开始的标志。 帝雷山顶，诸王静坐，天才等待。 姜家席位，姜炎盘坐，腰间的玉佩里有一丝他的精神力。 明面上吃着灵果，但他的神识，却在此刻通过玉佩看到了缓步而行的甄古。 玉佩里另外一道精神力微微波动：“为何不在此刻出手？” “你是否太过自信了？”姜炎淡淡反问道。 “何意？” “如果帝雷山是一个宗派，你可以看清。但你别忘了，帝雷山可不只是一个宗门。帝雷山的本体，是这座山，是雷帝之物。你可以看轻帝雷山，但不可看轻雷帝。” “若此山为宝，则山路为锁，禁制重重，在当年是为阻碍他人上山。如今你没看到，不代表没有。只有这山顶没有禁制，因为在当年，此处就雷帝眼下，雷帝就是这里最大的禁制。”姜炎说道。 “原来如此。”另外一道精神力传来讯息。 “还有，别忘了你的身份。” “……是。” 另外一道精神力的主人切断了联系。 姜立“看着”正在登山的甄古，勾了勾嘴角，露出了莫名的笑意。但在他人看来，他的笑容只是认为帝雷山准备的灵果味道不错。 …… “这条路，和第一日的又不同。”甄古心道。 元尊会开幕之日所登之路有万法山图，这条路很是普通，但不知为何，走在这条路上，甄古感觉这几日有些焦躁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这种状态很神奇，不是让人放空，而是让人能够清晰地审视己身。 “三千州的人还真不吝啬啊。”甄古默默道。 沉浸在这种状态里，他看清了一些东西，这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这条路……把它走完。” 甄古的眼神渐渐清澈起来，加快了步伐。 另一边。 姜立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只是和甄古不同的是，他陷入了迷惑之境。 “哼，帝雷山好生诡异的手段。”姜立冷哼一声，屏蔽了外界给自己的影响。 只是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晃动。 “我要做的，只有击败甄古。”姜立低声自语，随后奔行上山。 …… 仿佛是一种神奇的巧合，甄古和姜立同时踏上了山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却又像是约定好的一样，他们在出现之刻就开始向着道场冲刺。 当他们看见彼此之时，速度再快一分。 人们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场面—— 甄古和姜立在道场中央悍然碰撞。没有交流，没有试探，眨眼间，战斗爆发。 这一幕，让年少者热血沸腾。 姜立和甄古开战，一人一龙肉身强大，相战之时拳拳到肉，闷响不断。狂暴的战斗让他人感到心惊肉跳。 但除了狂暴以外，战斗双方表现出来的预判和极限反应都让人看出了他们的冷静。 冷静且疯狂。这是观战者最大的感受。 贴身肉搏最为凶险，更何况，双方擅长进攻。 两人闪电交手，有来有回数十个回合后，战局发生了变化。 甄古的真龙爪扣在姜立大臂之上，五指嵌入留下血洞。姜立低吼一声，肌肉绷紧反手同样抓住了甄古的手臂，狠狠将他抡起。 不得已，甄古松开了手，在空中用掌刀精准地斩在姜立的肘部，挣脱了控制。 但姜立的另一只拳已经自下而上轰向了他。 空中无处借力，甄古强行吃下姜立这蓄势一拳。 这一击，让甄古骨骼震颤不已。 姜立没给甄古平稳落地的机会，趁着甄古未稳住身形便是带着蛮荒之息跟进。 一拳轰来，蛮荒之息奔涌。纵然手臂滴血，这一拳亦是无匹。 “这样吗？呵呵……”甄古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狰狞。 黑瞳泛红，血脉贲张。 龙炎燃烧之际，他的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不可思议的扭转。 甄古用手握住了姜立的拳，恐怖的龙炎在一瞬间让姜立的手臂上的血肉焦黑。 甄古的身上的龙炎燃烧得比与若曦相战时更盛，龙炎下他的脸庞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三分像人七分像龙。 这才是他在保留着人形之下最强的战斗状态。 龙炎还在灼烧着姜立的手臂，他的目光凝在焦化的皮肤上似是有些满足。 “多久，没有感受到疼痛的滋味了啊……” 姜立喃喃着震退了甄古，后退了几步。 “胜负已定。”甄古淡淡地道。 对于人类来说，伤到这种程度就是重伤。在他眼中，姜立已无再战的能力。 “你……”姜立嘴唇翕动。 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半截右臂烧伤的不是他。 “在开玩笑吗？” 姜立的话音落下，甄古的心脏突然一跳，危险的预兆让他瞳孔紧锁。 他感受到了，前者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他是龙，是上古种族，对危险之物有着存在在血脉里的感知。玄雷子感知不到的东西，他却可以清晰地感知到。 那种气息，从蛮荒而来，带着破坏之息，带着毁灭之意，带着吞噬之念。 姜立的形体在变化。向着巨大和野蛮发展。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原本烧焦的部分开始脱落，血肉翻卷迅速重生。 “怪物。” 仅仅是看着，无数元尊都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这是超出了他们认识的事物。 “这是……”有王站了起来。 雷尊虚眯起了眼，瞳孔深处有雷霆涌动。 剑仙按住了剑，否则他的紫狐之剑将自己斩出。 “蚩尤变罢了。” 这时，姜炎的淡笑声响彻：“姜立是我姜家万年年也来血脉最接近先祖的弟子，能使出蚩尤变有何不可？” “雷尊大人，似乎有王要对我姜家的天才出手啊。”姜炎的眼神，带着玩味之意。 雷尊深深地看了姜炎一眼，随后道：“肃静！” 躁动渐止。 “蚩尤变就是姜成姜立一开始就在隐藏的东西。”慕寒回想起了自己战胜姜成时后者的异常，陷入思考。 “莫非姜成也有这种变化？不好说……但这种力量的可怕无法否认——肉体强化，血肉重生，甄古已经不占优势了。” “这就是硝烟里的答案吗？隐藏得真好啊。”玄雷子叹息了一声。 毫无疑问，使用蚩尤变后的姜立绝对有无视他玄雷的能力，但当时他却为了藏下这张底牌到了最后才使用。 “但看师父和剑仙的反应，这蚩尤变恐怕是什么邪恶之法……”玄雷子心道。 道场里，甄古望着将近有一丈高的怪物，压下了心底的忌惮。 随着他的缓缓吐息，他的眼眸里燃起了熊熊战火。 “有意思，有意思起来了啊！”在半龙的躯体之下，他的声音低沉无比。 甄古低声咆哮道：“我管你是什么怪物，真龙之下，皆为蝼蚁！” 火焰吞没了他的身形，当他再出现时，嘹亮的龙吟响彻！ “昂！” 无数人瞪大了双眼，看着那被视为传说中的生灵—— 龙！ 挺拔的犄角，修长的身躯，暗红之鳞、橙黄之绒，当它腾飞之际力量与柔韧之美被展现地淋漓尽致。 这就是甄古的本体。 到了这一步，双方再无底牌。 蚩尤变的姜立、化龙的甄古，双方接下来的厮杀决定了这场战斗最后的归属。 第一百八十六章 擒龙 一龙一兽开始厮杀。 缠斗之时，龙爪割开皮肤，拳锋击碎龙鳞，鲜血飘洒。 毋庸置疑，甄古和姜立展现出的实力绝对站在了元尊会的巅峰。此等力量，远远超越了元尊。 如果抛开战斗的破坏范围和威力来看，道场中的战斗让人恍若见到了远古时期的争霸之战。 只见甄古的龙尾抽出之时带起恐怖的音爆声，姜立却是徒手抓向龙尾，即便虎口崩裂已是死死拽住，试图把甄古从空中拽下来。 但化为龙形的甄古何其灵动，龙身腾扭，全身之力在尾端爆发，将姜立的手腕震断。 “吼！” 姜立怒吼，灰黑色的肌肉虬起，蛮荒之力凝成巨掌拍下，将甄古砸落在地。 他握住了自己脱臼的腕部，狰狞地咧着嘴将之拧了回去。随后他重踏道场，腾身跃起，巨大的身姿遮蔽日光，投下的黑影将甄古笼罩。 甄古化作一道赤色之风，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姜立的泰山压顶，可四散的蛮荒之气依然掀飞了他的几片龙鳞。 没有在意伤势，待姜立攻势一缓，甄古便抓住机会，倚仗速度盘旋在姜立四周，不断在姜立视野死角处发动攻击。 燃着龙炎的龙爪锋利无比，在姜立的身上留下道道伤口，然而后者可怕的自愈能力让他始终保持着战斗力。 姜立保持防守承受着甄古疾风骤雨般的爪击，如同毒蛇一般冰冷的眼神寻找着甄古的破绽。 终于，姜立出手了。 他探出了掌，一把握向甄古的龙身。 按照甄古的判断，以他的速度，姜立连自己的尾巴都碰不到。 然而，就是这种本能的判断让他愣了一瞬。 在甄古疑惑与自己是否该做出反应之时，姜立的手掌却在刹那间爆发出了诡异的吸力，手掌所对之处的龙躯被牵引向他，而且，吸力还使甄古迟滞了一分。 牵引之力爆发之时，姜立握手成拳，涌出庞大蛮荒之气的拳锋轰向甄古的龙躯。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龙躯上。 砰！ 无数龙鳞爆碎成齑粉，与鲜血混杂着在空中飘飞。 甄古倒飞而出，不断咯血。 面对逼近的姜立，甄古挣扎着起身，可衰弱下去的龙炎已经表明了他的状态已然跌落。 蛮荒之气还在侵蚀他龙鳞破碎的部位，忍着痛苦和姜立继续交手。 一边是有着自愈能力的姜立，一边是背水一战的甄古，任谁都看得出胜利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甄将军恐怕要输了。”龙族长老叹了口气。 “只是以甄古哥哥的性格，他会受很重的伤。”龙娆露出的是忧色。比起输赢，她更在乎甄古本身。 她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甄古不会服输，他会战到自己再无再战之力，但那也意味着他已受了不能再重之伤，甚至到了濒死之刻。 相比起二人的担心，更多人心里充斥的是无穷的疑惑。 “这合理吗？”慕寒望着战斗力几乎一直保持着巅峰的姜立，心中自问。 正常来说，元师的战斗时间是有限的，状态也是会变化的。 从刚进入战斗到适应战斗，战斗力会达到巅峰，而随着元力、精神力的消耗，战斗力不断衰弱。除此之外，伤是最影响战斗的因素。 除了仙丹灵药，一些特殊秘法可以使伤迅速愈合，但这样的代价必然是其他的什么，一般来说都是庞大的元力。 可这点，放在姜立身上无法适用。 “这样的血肉重生之术消耗的元力绝对超过了元尊持有的元力总量，不但如此，姜立维持身体变化同样也要消耗元力……他的补给从何而来？”慕寒想不通这一点。 “蚩尤变，绝对不是什么元技或是功法。但也不是邪术。这比邪术诡异得多。” 慕寒想不出答案，但他知道，面对这样的怪物，甄古除非能一击制敌，否则很难有胜算了。但是，能瞬间击溃姜立的攻击，绝对是列阵境的范畴了。 双方还在厮杀。甄古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反观姜立，气息却没有多少变化。 昂！ 龙吟响彻。其中有愤怒，有不甘。 他人无法理解，甄古亦是无法理解姜立的战力究竟源自何方。 “燃血！” 双目赤红，甄古在心里咆哮：“去了这一身杂血！” 龙炎席卷开来，点燃了半个道场。当初被慕寒逼得要做出的但被长老制止的疯狂之事今日他做了。 殊死一战又如何？这是他早已决定之事。 龙炎狰狞，但在姜立面前似有无形屏障，将之隔开。 昂！ 烈火分道，甄古像一柄被烧得通红的出炉之剑杀向姜立。 面对甄古这回光返照般的攻势，姜立选择了防御和后退，甚至甄古故意露出了破绽，他都选择了无视。 “没有机会了。”玄雷子遗憾地合上了眼。 “是的，姜立太冷静了。”慕寒说道。 时间，站在姜立这边。 如果姜立不避，甄古尚有一丝翻盘的可能。可惜，前者没有。 “我更欣赏甄古一点。”这时，李长剑开口了。 慕寒点了点头，明白师兄的话中之意。 “只能说，人各有选择。”慕寒默默在心里道。 他知道，如果把师兄放在姜立的位置，以师兄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他会选择和倾尽一切的甄古一战。这是他对战斗的渴望、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而姜立，选择了让甄古自己燃烧殆尽。 龙爪在姜立身上留下了很深的伤口，最深的一道甚至划破了姜立的胸膛，其中龙炎燃烧，久久无法熄灭。但，这无法改变占据。 渐渐地，龙炎减弱，甄古的攻势慢了下来。他还想维持进攻的频率，可已经达到了极限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 甄古顿了一下，出现了致命的失误。 姜立漠然地抬起了眸子，蛮荒重拳甩在甄古的颈部。甄古眼前一黑。 接着，姜立双臂扣住了龙身，将甄古狠狠地砸落到地上。 龙鳞破碎，血染道场。 甄古还在挣扎，可随着姜立的一记双拳贯耳，他的意识遁入黑暗。 姜立站了起来，抓着凄惨无比的甄古。 看到这一幕，龙族长老皱起了眉头，但没有说话。 姜立的胸膛起伏着，眼中的有获胜的疯狂与快意。 他胜了。 元尊会最后一场战斗，以姜立的胜利告终，落下了帷幕。 掌声雷动。 众人鼓掌渐息，等待着雷尊发话。 终于，雷尊起身，面色看不出异常。他高声缓缓道：“元尊会魁首——姜立！” 年轻的天才们望着姜立，露出了羡艳的神色，但他们眼底深处还有一丝恐惧，因为姜立还保持着他那蚩尤变后的样子。 “姜立，可以放下甄古了。”雷尊说道。 但姜立没有动作。 他维持着单手擒龙的姿态，一动不动。 众人只以为姜立沉浸在获胜的喜悦里因此没有听到，直到雷尊又重复了一遍。“姜立，战斗结束，该放下甄古了！”雷尊的声音里多了严厉。 姜立抬头，但没有看雷尊，而是望向了姜家席位。 那里，姜炎自顾自地喝着茶，似乎也无视了雷尊的话。 帝雷山顶顿时一寂，欢闹的气氛瞬间跌入冰点。 有人意识到，变故要发生了。 姜家席位上，姜炎放下了茶杯，抬起头望向雷尊。 他笑了笑，道：“我……要是不让姜立放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惊变 众人皆惊。 姜炎说出的话，让帝雷山顶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疯狂。 西北姜家，在挑衅帝雷山！ 有人这才注意到，今日姜成不在，来的只有姜炎和姜立二人。这是否意味着，姜家早就准备发难？ “好大的胆子！”雷尊喝道，目光冰冷，威压尽显。 “雷尊息怒，开个玩笑罢了。”在雷帝的威压之下，姜炎淡笑着，负手站了起来。 雷尊冷冷地看着他。 “家主对龙族很感兴趣，希望带几位回去。”姜炎推手作揖，说道。 “老夫可没答应！”龙族长老凝视着姜炎，道。 姜炎摇了摇头，最谦和的语气里包含着最嚣张的语意：“那……只能容在下强请了。” 是敌非友！ 姜立话音落下，龙族长老便明白了这一点。此人正是冲着他们龙族而来！ 龙族长老老眼里寒芒闪现，瞬间出手。 他闪现到了道场上，王境一掌对着擒着甄古的姜立镇压而下。 “呵呵。” 随着笑声响起，姜炎鬼魅般出现在了姜立身前，他的左手仍然负在背后，而右手不疾不徐地向前推出。 轰！ 道场在平天境强者的攻击余波下顷刻崩毁，姜炎纹丝不动，而龙族长老被轰开百丈，已是化作了白龙真身，可见姜炎带给他的压力。 姜炎伸出了他第二只手，探向虚空。 这虚空一爪快得离谱，当龙族长老反应过来时，姜炎已经抓住了龙娆，将她挟持到了道场上。 “放下她！”龙族长老暴怒，却不敢妄动。 与此同时，慕寒猛然站起，揪紧了心脏。他，感受到了龙娆的害怕。 “师父……”慕寒朝剑仙道。 剑仙肯首，道：“我会出手的。” “莫要挣扎了。” 姜炎从容站立，身前出现一张卷轴，其中有着空间波动，藏着一方空间。当他一指点出时，卷轴化作灰烬，一座大阵瞬间笼罩道场，吞噬着帝雷山顶的元气快速成型。姜炎、姜立、甄古、龙娆、龙族长老五人身处其中。 四方玄古阵在此时展现出了压制之力，阻碍着阵法成型。 “碍事。”姜炎一拳击碎了玄柱，四方玄古阵应声破碎。 大阵升起，道道锁链横亘天际，其中隐有龙之悲鸣。 缚龙阵！ 针对龙族之阵。 龙族长老陡然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 “雷尊！”感受到大阵对龙族法术的强大压制，龙族长老暴喝道。他知道，不借助外力，今日自己是难以解围了。 雷尊环视四方，对着诸王说道：“诸位还不准备出手吗？” 对于姜炎的放肆，他还没有放在眼里。这里是何处？是帝雷山。纵然姜炎擒了甄古和龙娆、用缚龙阵压制了龙族长老又如何？他无处可逃。 但是姜家的行为，让他感到其中有巨大的阴谋。 姜家是出头鸟还是主使？在场这三千州诸王对龙族的态度如何？他们之中有多少已被姜家拉拢？这一切，都未可知。 因此，他的问话，既是诱导，又是试探。 三千王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大多神色漠然，袖手旁观。但数息之后，依然有千王腾空，同时出手！ 尽管他们没有用出全力，但上千道元气攻击的汇聚，声势浩大得让人胆颤。这样的场面，连选择出手的诸王都感到可怕。 “可惜啊，一个个伪君子，都希望探寻龙族之秘，却要装作正义之士阻我……”姜炎叹息。 眼中倒映漫天攻击，姜炎静静地站着，好像已经放弃。 可下一刻，空间凝滞，一尊擎天黑影于虚空中浮现。 它有齐天之高，头颅上有一根巨大的黑角，面容狰狞似在咆哮，无尽黑气汇聚成他虬起的肌肉。 蚩尤巨影！ 他的出现带来的压迫感，让所有人灵魂战栗。他展现出的威压，不是来自元力层次，而是来自生命层次。 蚩尤巨影动了。他甩向千王的手臂像是抡起的一柄巨斧。 刹那间，千王攻击破碎。一些低阶王受到反噬，嘴角溢血。 这一幕，震慑了所有人。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硬撼千王？莫说雷尊，人们怀疑雷帝再世也未必能做到！ “诸位，就在好好当个看客。否则，做好陨落的准备。”姜炎高声说着，将戏谑的视线投向雷尊。 雷尊俯瞰着他。他是在场为数不多的在蚩尤巨影出现之时还保持着镇定的人。 雷尊缓缓道：“姜炎，三阶王罢了，何必狐假虎威，把先祖当做自己之力？” “是吗？”姜炎嘲讽一笑，与此同时，他的气息攀涨起来。 三阶、四阶、五阶……七阶！ 高阶王！ 要知道，平天之境一阶一步天，其中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姜炎隐藏得如此之深！ 无数人震惊。难怪他可以随意压制龙族长老。他的修为，在在场者中，恐怕仅次于雷尊和剑仙！ “好了，没时间玩下去了……该说再见了！” 姜炎笑了，眼里露出疯狂之意。 在撕开了胸口的衣服，或者说，他撕开了自己的胸膛，露出了血肉之下的阵纹！他的五指留下的血痕完成了阵法最后的刻画！ 嗡！ 空间波动如同波纹一般荡开。 雷尊凝然，虚抓苍空。顿时，一道霹雳于晴空中劈下，然而，它却像坠入无尽汪洋中被空间大阵吞噬，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无法中断的空间转移！”雷尊凝然。 这一刻，雷尊和龙族长老等人终于明白了姜炎的意图。 以缚龙阵将龙族长老、甄古、龙娆三人锁住，再用空间转移大阵直接转移这一方空间。恐怕在空间转移大阵的目的地，便是姜家设下的重围！ “哈哈哈！此乃无解之局！”姜炎狂笑。 “姜炎，你疯了。”雷尊声若闷雷。 因果之平衡为天道，完成能够强行转移有着一名王境强者的空间且无法中断转移过程的空间大阵，姜炎付出的代价不可想象。 “为我姜家大业，又有何妨？！”姜炎纵声大笑。 此阵以他本源为基，代价就是他平天之阶的跌落。而这，就是他展现出的疯狂！ 缚龙阵里，龙族长老不再迟疑，他祭出了一道信物，仰天暴喝：“陛下助我！” 天空之上，幽蓝空间漩涡慢慢洞开。漩涡有层层螺旋，极高层次的空间道则维持着它的存在。 滚滚浪涛般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帝雷山——让本王很失望。” “龙王……”雷尊色变。 在他的感知中，那漩涡并不能让龙王降临，但却连接了两端。当雷尊看向那幽蓝漩涡时，他就好像在与龙王对视。即使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可在雷尊的直觉中，龙族龙王修为在他之上！ 姜炎虚眯起了眼，遥望漩涡。 “我倒要看看，彼岸龙王，要如何阻我？” 百丈之上，空间转移大阵已然发动，缚龙阵与道场上的碎石开始一同升向高空。空间渐渐开始封锁，甄古、龙娆、龙族长老身处其中。 “蝼蚁之术。”龙王之音响彻。 虚空中，一只无形大手搅动了空间，就像让湖面荡起了阵阵波纹。 “干扰。”姜炎脸色阴沉。 龙王无法中止空间的转移，却能使传送的目标点必然发生偏差。这样一来，龙族几人就无法陷入姜家的重围。 “龙族精通空间之术，但远隔重洋干扰空间，此等实力当真恐怖。”剑仙不知何时来到了雷尊身边，淡淡地道。 “姜炎要狗急跳墙。我们该上了。”雷尊说道。 剑仙点了点头。 两人穿越空间，一雷一剑杀向姜炎。 姜炎见到雷尊和剑仙的动作，亦是喝道：“挡住他们！” 刹那间，十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在姜炎面前出现。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黑袍众竟然都散发着中阶王的气息。 黑袍众王迎向雷尊剑仙，而姜炎一步踏出，闪现到了缚龙阵里的白龙面前，蛮荒道则封锁后者退路，震天一拳朝着他轰然砸下。 “昂。”悲惨龙吟响起。 被缚龙阵限制龙族法术，再加上实力的绝对悬殊，龙族长老的龙躯在这一拳之下被直接洞穿。 此时，空间大阵到了封锁的最后阶段。 作为空间转移大阵的主导者，姜立不能一同传送走。而且，无视两名元尊，转移一名平天境强者，已是他的极限。 因此，姜立只能压制住杀意，退出了大阵范围。 姜炎踏空喋血，冷笑不已。他转身，和黑袍众王共同大战雷尊和剑仙。 漩涡开始消散，空间干扰也随之停止。 彼岸龙王注视着这一切，不知漩涡另一端的他，是何神情。 “陛下，您也无能为力了么？” 龙族长老恢复了人形，他的腹部有贯穿的缺口。他吊着一口气，不断咯血。 “这样的我，怎能护得住公主和将军？”龙族长老心里悲戚。 他垂着头，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心中想起了临行前龙王陛下曾说过的话，他霍然抬头看向那漩涡。 漩涡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龙王陛下的眼神。 “容老臣赌上龙族的未来……” 龙族长老呢喃着突然仰起了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以残破之躯无畏地冲向了那用姜炎之血铭成的空间大阵。 他以蚍蜉之拳，撼向了巨树般的大阵。 轰！ 龙族长老右臂至半边胸口处尽皆爆碎开来。他用半边身躯破碎换来的，是空间大阵碎裂的一角。 “可笑的空间之力……”龙族长老心里自嘲。 若非有缚龙阵的存在，加之他被姜炎重创，怎耐得如此才能击破此阵的破绽？ “公主，保重……咳咳……” 龙族长老看了一眼不再被空间封锁束缚的龙娆，然后用仅存的气力抓住昏迷不醒的甄古，涣散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着搜索先前看到的那个人的身影……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红衣飞袖 慕寒抬头，有状若雨丝般的龙血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看见，龙族长老舍命撞向了空间大阵，然后，碧空之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开始坠落。 那是龙娆。 隐约间，慕寒觉得那位长老在看自己，可他来不及去思考，因为下一刻，天，黑了。 大阵封锁了此处的空间，亦是吞噬了空间中的光线。就像洞穴中的火炬突然的熄灭，帝雷山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不论是诸王还是天才，他们的感知在空间转移大阵完成的时候尽皆中断了。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是寂静的。 没有人声喧嚣，没有元力碰撞，人们无论如何凝聚视线，都望不穿黑暗。 然而当慕寒闭上眼，无尽黑暗里却浮现出一点红。 这一点红，似曾相识。 和当初在茫茫金沙中看见那条如红宝石一般的红鲤。 她是从天而降的红莲，红色的衣裙是盛开的莲花的花瓣。但这红，是凄美之红。这红莲，像是苍天于世界黑暗时流下的一滴血泪。 短暂的寂静过后，无数道感知探出，诸王蠢蠢欲动。 姜家，不惜巨大的代价对抗超级势力帝雷山和神秘古族龙族也要带走龙族三人。这说明龙族有着极为重要的价值。而现在——空间转移结束，姜炎、黑袍众与雷尊、剑仙厮杀，龙娆意外落单，这是否以为着他们等来了机会？ 慕寒按住了心口，因为通过心灵的连结，他分明感受到了她在哀伤。 大千世界，转眼间，举世为敌。 慕寒下意识动了，冰雷为速，冲向了那临近恐怖战场的地方。 有着高空空间大阵的牵引，龙娆坠落的很慢。 心脏处微微发热，超越时空的感知让慕寒不用寻找都“看”到了龙娆所在。 当慕寒触及到她的红色衣裙时，龙娆搂住了慕寒的脖颈，冰冷的身体不再战栗。 横抱着龙娆，低头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慕寒却知道她脸上有着泪迹。 慕寒轻声道：“我来了。” 龙娆没有说话，但在心里告诉他：“我知道。” 心，在跳。怀中的人儿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慕寒能感觉到她的温度。 黑暗最容易使人忘记时间，和龙娆的记忆在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 海边的相遇和元尊会的重逢，是缘；心头血的连接和此刻的怀抱，是分。 前缘，此刻，慕寒明白，自己动了情。 心里的情愫有些复杂，慕寒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前方的无尽黑暗，坚定之光在眼中聚拢。 站在你这边，与世为敌又有何妨？ 光明来临，漆黑的天幕一瞬间被拉起，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在破碎的道场中怀抱红裙女子的白衣青年。 他的背影不像雷尊那样伟岸，亦没有诸州王者的霸气，但，天才愣神，诸王动容。 不远处，剑仙和雷尊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姜炎等人和慕寒、龙娆的中间，剑仙一剑化万千，雷尊降下遮天雷幕。 “帝雷结界——” 随着雷尊的道音，紫色的光罩笼罩了帝雷山顶。 “姜炎，你们别想走了。”雷尊冷声道。 “该死的老东西！”姜炎咆哮。 他后悔了。 龙族长老坏了他们的大计。早知如此，就算不能抓活的，他也应该在一开始就赐那个龙族长老一死。 “杀！” 姜炎和黑袍众围战雷尊、剑仙。可后者的实力何其强大，本身姜炎的目的就是拖到空间转移结束后撤离，自然突破不了雷尊、剑仙二人的防线。 可二人也明白，现在真正的压力并不是来自姜炎，而是虎视眈眈的三千州诸王。 慕寒把龙娆放了下来，后者抓住了慕寒的手。 慕寒心湖微微波动，随后他便抬起头，澄澈而平静的目光望向诸王。 …… “赌人心了啊，呵呵。”坐在离若曦不远处的公羊明淡笑道。 按照三千州各州的排布，天雾州的席位在最外围，这让公羊明将四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见若曦没回话，公羊明转头，发现她身边有只臭虫。 宋坤在那里阴阳怪气地笑道：“好一出英雄救美。原来真有人往火坑里跳啊。” 若曦不语，她甚至懒得理会宋坤。 她看得出局势，却并不担心。 “诸王为棋，相互制衡，人人觊觎龙娆，却都在警惕彼此。要么无人出手，要么彻底爆发大战。但除了姜家，知道龙族秘密者不多，即便强得也是无用。得与失不平衡，聪明人不会冒这样的风险。”若曦心道。 只是让她有些在意的，是和并立的慕寒和龙娆。 他知道慕寒会去救龙娆，因为龙娆救过他。如果他不去，若曦知晓自己会对慕寒极其失望。可是当看见他和她站在一起时，若曦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 “慕寒的女人缘不错啊……”公羊明收回了视线，心里笑了笑。 雨革月、若曦、龙娆，就他所知都有三个了。 “可你要怎么处理呢？再过段时间，说不定有好戏看了。”公羊明暗笑。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现在……也许我有事要干了。” 摸了摸下巴，公羊明突然站了起来，朝道场走去。 …… “有魄力啊，这家伙。”东冥州那里，季绝不由地赞叹道。 “确实如此。若能相识，值得结交。”邵武点了点头。 季绝说道：“行天王，现在什么情况？” 端坐着的行天王道：“依我之见，慕寒和龙娆都会无恙。” “哦，那我就放心了。”季绝笑了。 他倒是不关心过程，只在乎结果。只要这俩人没事就好。 “如果慕寒不出现的话，龙娆还真未必能保住——不出现，抢夺龙娆只是和姜家一方为敌；但他出来了，那么凡是出手的，都还要再掂量掂量帝雷山和剑仙的含量。”行天王继续道。 “原来如此。”邵武若有所思地点头。 语罢，行天王的脸色还有一丝凝重。 比起慕寒和龙娆之事，他更关心的是姜家。 西北荒芜，因此即便姜家独掌罪、狱、荒三州，也不应该有如此可怕的底蕴。 姜炎，七阶王。还有十一个不知来历的黑袍中阶王。中阶，便是四阶到六阶。如果这些黑袍人都属于姜家的势力，那么姜家的实力比东冥州强太多。更何况，还有一点他没有忘记——姜炎，并非姜家家主。 能够驱使姜炎以修为为代价来执行此次的任务，幕后的姜家家主，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要知道，东冥州、北穹州、开云州、倚天州是公认的四大州。除去有着帝雷山的天雷州，它们才是大陆顶尖的大州。可是，行天王不敢说东冥州能拿得出手十几位王境，更别说十几位中阶王了。 姜家展现出的实力，过于恐怖了。 “如果我没记错，姜家家主是叫姜魔……”行天王在心中自语。 然而他也只知道这么多。西北三州太过偏僻，而姜家一向低调隐忍，这导致姜家基本不在东冥州的情报网里。 莫说他，恐怕情报来源最丰富的万灵商会，对姜家恐怕也是知之甚少。 行天王的目光落到在结界中打得天昏地暗的众人身上，沉吟道：“还会有其他变数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晶变 对于姜炎而言，这样的结果是他不能接受的。 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龙娆逃脱、甄古和龙族长老没有进入包围圈。这次本该完美进行的计划因为诸多变故而出现了巨大的纰漏。 眼下，雷尊和剑仙联手。一雷一剑，两人擅长的都是攻杀之道，仅仅两人就拦下了他们所有人。 依靠阵法连结，他和黑袍众勉强能和二人抗衡。可随着时间推移，空间转移大阵的反噬不断在他体内逐渐累积，一旦达到临界点，便是崩盘之时。 姜炎明白，他必须做出最后的决断了。 理性让他就此撤退，但疯狂让他再赌一把。 “荒火囚牢！”姜炎咆哮。 他主动点燃了自己的本源，加快了平天修为的倒退，但他的本源化作的蛮荒之火构筑成了一座封禁之界，将双方笼罩。 “姜立！”雷霆、剑气纵横的火焰囚笼之中，姜炎怒目喝道。 听到姜炎的喝声，姜立微微一颤，漠然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是一件兵器，家族的兵器。拿下甄古之后，他便没有了多余动作，而此刻，姜炎给他下了新的命令。 姜立动了，朝慕寒杀来。 “蚩尤变吗？”慕寒望着姜立。这样的距离让他的感知明显了很多。后者的气息，跟他在对战姜成时产生的厌恶之感的来源如出一辙。 慕寒上前一步，把龙娆护在身后，握住了阴阳剑，使出“灭”式。 剑灭之痕划破空间，却没在姜立的躯体上留下伤口。 “这就是击败甄古的怪物。”慕寒目光凝重，瞳孔里冰雷之光闪烁。 “冰雷天！” 心中低喝，慕寒身前，宏伟的冰雷之域宛如画卷般铺开。 然而，姜立径直撞入了阴阳冰雷演化形成的冰雷天中。他无视了冰雷对他躯体的湮灭，忍着痛苦再生躯体，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只有这样了。” 慕寒深吸一口气，发丝飞舞，冰雷从他的双臂一直流淌到剑身，阴阳剑被浸没在冰雷之气里。 “还不够。” 慕寒正准备划破手指，将精血滴在剑珠之上，一道声音制止了他。 “我来了，慕寒。接下来交给我。” 来人背对慕寒，手中一把黑色折扇收拢，他的声音充满笑意，也不知是对谁道：“呵呵，这一日，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这熟悉的背影和声音让慕寒微怔。 慕寒不由得出声：“公羊先生？” “是我。”公羊明谦和道，没有回头。 如果慕寒此刻能看到他的正脸的话，就可以发现，他的双目之前仿若有白色的浓稠雾气笼罩，而其下的双眸，更是如同水晶般璀璨。 姜立停住了。他认得公羊明，后者在元尊会里展现出的实力甚至没有入过他眼。但眼前这个人，如今让他感受到了危机。 “让开！”姜立的声音如同野兽的低沉嘶吼。 公羊明不语。他负手而立，气息抵达了元尊的巅峰。 “元尊，乃铭纹境。丹铭九纹，而后天晶变。” 随着公羊明的缓缓道来，一道道所铭之纹从他的丹田处由小化大，在虚空中闪亮。 九道纹路，凝实无比，仿佛世间极好的工匠精雕细琢而成。 “如此凝视……他的底蕴……他在元尊境界到底停留了多久？”无数天才瞳孔微缩，难以置信，甚至连诸王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要天晶变？”有人看出了这点，但旋即陷入了震惊。 众所周知，天晶变是一个很关键的阶段。元丹化作元晶，这个过程但凡受到影响，便是万劫不复。但是，看公羊明这意思，是要在对战姜立的过程中完成天晶变？ “你在找死。”姜立自也明白这点，于是他动手了。 公羊明笑了，摇头失笑：“无知者无畏啊……” 他的手自下而上抬起，带起了流光，也让一些有心人感到骇然。 “此乃……第十纹。” 随着公羊明的淡笑声传开，十纹大炽，瞬间入体，他的气息在刹那间突破了铭纹境，拔高后迅速稳固，比之先前，不知强大了几许。 “这就是道吗？有意思。” 公羊明唏嘘着，轻飘飘的一掌却是托住了姜立的巨拳，然后在太多人震惊的视线中，将姜立给掀飞了去。 这一幕，太过震撼。 “第十纹？瞬间天晶变？这是什么？！”有人不住失声。 “瞬间天晶变……” 有王在瞬息中推演了千百可能，如是道：“这只有一个原因——他放弃了无数次突破的机会，只要他愿意，便是水到渠成。”然而，第十纹打破了人们的认知，这到底为何，无人明白。 “公羊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慕寒松了一口气，身体松弛了下来。 说实话，慕寒都有些怀疑公羊明是不是不突破就可以抗衡姜立，他的突破，只是为了给人们一个心理安慰。 毕竟，寻常元尊突破就能抗衡姜立吗？天晶变最大的收益在于其后的悟道境，但在列阵之前，是否完成天晶变对战力的提升并不明显。 “看来，姜炎最后的谋划也被公羊先生的晋升给打破了。”慕寒望了一眼充斥着紫色结界的滔天火焰，想象到了姜炎的暴怒。 公羊明踱步向前，姜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姜立的骄傲让他因这一步感到了耻辱，于是蛮荒之气奔涌，他杀向公羊明。 “无道，皆是蛮力。”眼中是溢散的蛮荒之气，公羊明摇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便是闪过了一片带着侵蚀荒芜之力的拳风。 姜立见公羊明避开，径直朝着慕寒和龙娆冲去。 “恕在下不允许你过去。” 公羊明如幻影般出现在了姜立的头顶，一记鞭腿，自脖颈压下，姜立硕大的身躯轰然到底。 姜立怒极，爬起来后疯狂地攻击公羊明。 但他和公羊明确实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巨大的身躯一次次失去重心倒地，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公羊明完全将他蹂躏。 这绝不是姜立弱，而是公羊明太强。 姜立颜面尽失。 或许以后，“元尊会魁首”之名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公羊明再一次击倒了姜立，后者的气息已经波动得非常厉害，显然姜立已经很难继续维持蚩尤变。 姜立被打回了原形。 他冷汗涔涔，忍受着因蚩尤变形体变化带来的痛苦。 “蚩尤变，来自血脉之力？”公羊明问道。 自然，姜立不会回答。 “乱世将启……” 摇了摇头，公羊明望着头顶之上的恐怖王战，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惆怅。但从他熠熠的眼神来看，他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落幕 公羊明朝慕寒走来。 慕寒反手握住剑柄，抱拳道：“多谢公羊先生相助！” 公羊明笑了笑，道：“顺理成章地突破罢了。不介意的话，叫我公羊大哥就好。” “公羊大哥。”慕寒深深吐息，记下这份感恩。 公羊明说得轻松。但慕寒明白，若非公羊明出手，自己与姜立必然是一场血战。即便自己血祭阴阳，而且胜算也不到五成。 天空中，火焰牢狱裂开，慕寒、龙娆、公羊明抬头，就看见姜炎吐着血从其中飚射而出。他的身后跟着黑袍众王，有人黑袍破碎，有剑痕、有雷击，俨然已经身负重伤。 姜炎朝结界外远遁而去，在半途隔空抓住了姜立。 可就是因为这些微的停顿，紧随而来的雷霆和剑气差点斩下了他的头颅。 “撤！”姜炎骇然，不敢停留。 此刻的他，虚弱无比，他的修为也从平天境七阶跌落到了五阶。 黑袍众气息萎靡，掩护着姜炎撤离。 “雷尊，姜家针对的乃龙族，非你帝雷！剑仙，姜家也与你没有任何瓜葛！你们莫要欺人太甚了！”眼见帝雷结界酝酿惊人雷霆，姜炎色厉内荏地喝道。 雷尊音浪滚滚，震动四方：“从古至今，未有敢犯我帝雷山者。犯我帝雷山者——必诛！” 言语中的杀意，让所有人遍体生寒。 雷尊抬手，虚空生雷，紫黑色的雷霆凝聚成一柄雷枪，锁定姜炎。 唰！ 雷枪被雷尊掷出，雷鸣乍响，空间破碎。 “挡住它！” 姜炎瞳孔紧缩，将一个黑袍人引到了身前，然后把姜立往其他黑袍人那里丢去。 轰！ 这恐怖一击，穿透了那名黑袍之王的胸膛，然后如同烟花般炸开。电弧弥漫，血雨落下，黑袍王陨。即便以命换命，姜炎也被炸碎了一条手臂。 道崩，天泣，喋血！ 无数人看着血色天空，心中发寒。 平天境，陨落了！ 筑基境、九转境、铭纹境、列阵境、平天境。 有人说，平天之下皆蝼蚁。这说的是站在三千州大陆顶端的是这一群平天境强者，可今日陨落的，可不是什么初入王境的人，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中阶王。 这不明身份的黑袍王陨落，让本来稳如泰山的诸王都如坐针毯。 这个时代，是王也会陨落的时代！ “此道，有些古老。”屠了一尊王的雷尊望着崩断在虚空中的道，心中产生疑惑。 古老，且陌生，却沾染了有个时代的味道。 “雷尊，你拦不住我！” 姜炎大口咯血，但还是咬着牙收起了死去的黑袍人的残体。 靠着黑袍人牺牲换取的时间，姜立等人终于接近了帝雷结界。 黑袍众联手抵挡雷暴，而姜炎反手将一颗纯黑之珠丢向结界。帝雷结界没有被破坏，却诡异地在与纯黑之珠接触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口。 姜炎和剩余的十名黑袍人一穿而过，竟是穿越了帝雷结界。 “此仇，姜家必报！”姜炎疯狂的吼声从帝雷结界外传来。 雷尊解除了结界，冷冷地目送他们远去。 望着姜炎等人远去的狼狈身影，众人知道，姜家，算是铩羽而归了。 正当正襟危坐的三千州诸王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天，再次落下血雨。 通天之道崩断，这道，是荒火之道。 诸王骇然无比，唯有雷尊、剑仙古井无波。 “你的后手？”剑仙问道。 “算也不算。” 雷尊说道：“帝雷之令已出，即便钟不杀他，姜炎也走不出这天雷州。我说过，帝雷威严，触之者死。” “姜炎死，其余黑袍人和姜立逃脱。”风中，传来刺王钟的声音。 雷尊不动声色地点头。既然钟不想露面，便不必揭露了。 “姜炎已死。今日之闹剧，该结束了。”雷尊宏大的声音响彻。 雷尊立于虚空，杀戮之气渐渐隐没。可当他环顾四方之时，诸王都主动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雷尊缓缓从空中落下，来到龙娆面前，朝着龙娆深深地鞠了一躬。 “帝雷山作为东道主，未能护好龙族安全，万分惭愧。” 龙娆抿了抿唇，眼中有乞求之色：“我只希望长老和甄古哥哥不要死。” 雷尊沉默。他无法应允。 姜炎的空间转移的距离少则数十州，多则上百州。三千州何其之大，要找到那二人的位置，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会命分散在各州的长老尽力搜寻。”雷尊如是道。 龙娆点头，尽量不让伤感流于言表。 旋即，雷尊望向四方，朗声道：“元尊会位列前十六的元尊，可进入大雷天秘境！” 除姜立和甄古以外，前十六者便是玄雷子、若曦、季绝、慕寒、公羊明、段弑天、龙娆、雷倾、慕容雪、邵武、吉诺、幽冥子、吴凌世、项笑天。 雷尊顿了顿，继续开口。 “前三十三者，可得雷火混元丹一颗！前六十四者，可得金雷果一枚！前一百二十八者，可得雷木圣露十滴！前二百五十六者，即通过雷帝山水图者，可得百万星辰币的金卡一张！凡参与元尊会者，在帝雷山范围内购置总价百万以下的事物，可免一成金额！” 天才们沸腾了，诸王都惊了一下。 “这……”吴凌世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万灵商会副会长，后者亦是动容。 “帝雷山考虑的很全面，这是你们的福音。”虽然心里佩服这帝雷山的财大气粗，但万灵商会副会长也看到了雷尊的考量。 这些资源，很多，但针对的都是天才，不会引得诸王按捺不住对自家元尊下手。 “此外……” 雷尊再度开口，声音稍显平淡：“剥夺姜立、姜成的一切资源，甄古的资源暂由龙娆代取。” “诸位，有异议吗？” 见无人回话，雷尊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三千州首次元尊会，就此结束。最后，告诫诸位一句话——” “乱世将启，征伐出。” 雷尊言语里透出的意思，让诸王心中大为震动。 征伐……这意味着什么？不是以为这战争，而是意味着战争的前因——三千州的界壁要消失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龙鳞 元尊会在坎坷中结束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变故暴露出了很多隐藏在三千州暗面中的东西。 比如鬼域，比如姜家。 暗流涌动。 雷尊的一语“乱世将启，征伐出”，宣告了不久以后三千州要陷入的局面。 何为乱世？界壁破碎，大州无界，规则不再。觊觎，将带来杀戮；冲突，将化为战争。一切恩怨，将会被在淹没三千州的血与火中被清算。大势所驱，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在诸王纷纷离去之时，有道瘦削的身影登上了帝雷山顶。那是一个有些苍老的人。 有人注意到了他，可他气息收敛得如同普通人一般，无法被感知出修为。 瘦削老人步若流影，来到雷尊面前。 雷尊点头致意道：“师兄。” 在旁的玄雷子、雷倾、慕寒三人皆是一愣，也行礼道：“见过师伯。” 瘦削老人“嗯”了一声，先是向着剑仙行礼，然后对着雷尊淡淡道：“我还真没想到昔日风光无比的帝雷山颜面扫地了，而且，还是在有你坐镇的时候。” 雷尊低头，神色羞惭：“是我之错。” “不用对我道歉。帝雷山你当家，一切便由你决断。那帮人的实力很强，还能斩杀祸首，我想你也尽力了。”瘦削老人说道。 雷尊用帝雷令传达了两次命令。第一道命令在帝雷结界开启之时，为“速来帝雷，诛杀姜炎”。第二道在姜炎被刺王击杀时，为“姜炎伏诛，往天雷州西北，围杀残党”。 实际上，当蚩尤巨影在帝雷山上空出现时，整个天雷州都感觉到这股波动。 “师兄和他们交过手了？”听出了师兄话中之意，雷尊问道。 瘦削老人点了点头，有些严肃道：“交过手了，雷极他们几个还在在追。我老了，速度跟不上，便来告知你。” 他的眼神别有他意，雷尊当即明白有些话师兄想与自己在私下说。 “我们进殿。”雷尊说道，转头和剑仙对视，眼神在征询后者的意见。 “走。”剑仙应允。 “这样甚好。”雷尊微微点头。他还以为不喜尘事的剑仙会拒绝，没想到剑仙倒是答应了。 语罢，未等玄雷子几人行告退之礼，他和瘦削老人便消失在了身影，把玄雷子、雷倾、李长剑、慕寒、龙娆、公羊明留在了原地。 “明日环山界再会。”玄雷子笑道。 …… 帝雷殿中，雷尊在主位落座，剑仙和瘦削老人分别在左右对坐。 “师兄。”雷尊目视瘦削老人道。他大概能知道师兄要讲什么，无非与黑袍众的身份有关。 其实他也隐隐察觉到了怪异之处，但在战斗中他的主要目标是姜炎，感受到的东西不如直面黑袍众的师兄多。而且，姜炎一死，为了逃命，黑袍众暴露出的东西可能更多。 瘦削老人点点头，道：“两点。第一，他们的元力很萎靡。” “像死寂了很久后才重新动用。”剑仙缓缓说道，平淡如水的目光之下是锐利如剑的瞳中冷芒。 “与我所想一样。”二人的话，印证了雷尊的怀疑。 “第二，道很古老，陈旧。” 瘦削老人又道：“一颗来自远古的石头，它很古老，但在溪流中，它也会历久弥新。修道亦是如此。一阶一步天，能升阶而生，必然是因为有了新的感悟。感悟来自今时，道便会更新。但在和那群黑袍人交手时，我感受不到今时的痕迹。” 雷尊虚眯起眼，低头沉思。 随着心中不断进行的推演，他的目光中的锋芒越来越凌厉。 …… 与此同时，在天雷州西北方与天雷州相隔了七十余州的一个小州，甄古搀扶着浑身浴血的龙族长老蹒跚而行。 在他们身后，是整片因为空间转移而被压得支离破碎的树林。 “往东……往东！”甄古紧咬着牙关，眼神里充满疯狂与仇恨。 从长老那里，他知道在自己昏迷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仇恨的是姜家，而最不能容忍的则是他自己。他不能接受，在那样的时候，自己竟然全无意识。 “说到底，是我太弱了。” 与姜立一战，加上从高空落下，他也身负重伤。 甄古一边支撑着长老，一边按着自己的腹部压下恶心的感觉。他眼里的寒芒明灭不定：“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咳……”龙族长老咯血，瞳光晦暗。 饶是以龙族的肉体强度和恢复能力，在右臂和半边胸膛尽皆爆碎后他的生命力也只能不断流逝，现在吊着的是最后一口气。如果没有稀世的疗伤圣药，龙族长老知道，自己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长老……”甄古压下了躁动的情绪，低声道。 看着长老这副模样，他心中刺痛。 “甄将军……老臣……恐怕是不行了……回龙族的路……恕老臣不……咳……不能陪您走完了……”龙族长老从甄古的搀扶中脱离，他跪了下来，努力地抬起头，似哭似笑，声音颤抖。 风卷起残叶，“沙沙”的声音像是悲泣。甄古面无表情地垂头站着。 他沉默了许久后，道：“一起走。” “甄……将军，战场上……总会有人牺牲啊……呵呵……”龙族长老勉强地咧开嘴角，说道。 甄古握紧了拳。 “甄将军……老臣有一个心愿……” “我不答应。”甄古不敢去看龙族长老眼神。 “呵呵，甄将军会答应的……把这个……给陛下。” 当龙族长老颤抖着抬起手时，甄古于心不忍，终究是蹲了下，接过了他的手中之物。 那是一枚鳞片，即便在龙族长老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这枚鳞片在离体之后仍旧散发着熠熠的红光。 甄古眼神一颤。 这是他们龙族从出生到死亡都不会更换的鳞片。当龙族死亡后，这枚永远不蜕之鳞会在祖地中被祭奠，就像人类的灵牌一样。 当甄古看到这枚鳞片时，他终于明白了，长老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阿古……”龙族长老的声音柔和起来。 甄古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或者说，他是看着所有年轻的龙族孩子长大的，只是他格外的关注甄古一点。 他不是纯血龙族，只是旁支，但他却凭着比普通孩子多几倍的天赋和努力，成为了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 然而，血脉这个问题，限制了他的上限。非纯血，不能成王，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在甄古眼中，龙族长老没有看到过动摇，他，就是想成为最强。 “长老。”甄古听见这个称呼，抿住了唇。 “成王之路……九死一生……回去……冷静下来……再去祖地试炼……” 甄古用力地点头。长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没有劝诫，只是想让自己冷静去面对。 非王族，要改变血脉，唯有去祖地试炼，去那千百年来葬下了无数挑战者的祖地试炼。 “走……老臣在这里为将军……最后再挡敌人一次……”龙族长老闭上了眼，将生命活动压制到最低。 这一刻的他，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甄古站起了身，握紧了那片龙鳞，龙鳞融入了他的手掌。 “长老，甄古无能。”他平静的声音低沉无比。 他转过了身，迈开的脚步很慢。随着他身体不住开始的颤抖，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直至狂奔。 甄古远去，龙族长老静坐于地，万物无声，天地寂然。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夜伴 考虑到龙娆的安全，帝雷山为她安排了住处。 剑仙已经离去了。按照剑仙之言，元尊会过后，慕寒和李长剑就算出师了。但李长剑用所有的星辰币买了炼剑之材后，还是随剑仙回了青莲斋。而慕寒留在了帝雷山。 “我无处可去，青莲斋就是我的家。”这是李长剑在临行前对慕寒说的话。 慕寒在表示以后一定会再回青莲斋后，和李长剑也作了告别。 …… 是夜。 慕寒的居处是一座小殿，离龙娆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在殿中合眸修炼之时，慕寒心底响起了龙娆微弱的声音，似乎是在呢喃。 “慕寒哥哥，我可以过来吗？” 慕寒缓缓睁开眼，透过敞开的殿门，他看见此刻月垂檐角。 他大概知道龙娆为什么会问。 缓缓吐了一口气，慕寒想了想，回道：“我来找你。” “好。”龙娆的语气里有欣喜。 不需要指路，有着心灵联系，慕寒就能感应到龙娆的大致位置，越近，越清晰。就像百日那时，他能在无尽黑暗中看到那一点红。 很快，慕寒远远地就看见龙娆穿着流火一般鲜艳的红裙在殿门口等待，于是加快了脚步。 “慕寒哥哥。”龙娆低着头，轻声唤道。 慕寒笑了笑，道：“进去，晚上寒气重。” “嗯。”龙娆应声。 慕寒握住龙娆那隔了一层红纱的皓腕，牵着她进入殿中。 殿里亮堂堂的，但同样也空荡荡的。换了谁，一个人待在这里都会感觉到孤单，更何况是刚刚经历了变故的龙娆。 慕寒其实有些不懂，为何上天要让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龙娆经历这些。明明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怀着这样一颗天真的心的存在已然不多，不管……是人是龙。 “慕寒哥哥，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龙娆轻声问。 “坐。”慕寒点了点头，心里思考着待会儿要如何开口。 慕寒在做修炼用的蒲团上盘坐而下。龙娆也坐了下来，她蜷起了腿，把头靠在了慕寒的肩上，樱红的睫毛盖住眼睑，露出了小猫一般安心的表情。 慕寒在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时侧过了头，刚好看见龙娆的侧颜。她的样子，让慕寒想起小寒依偎着自己的模样。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慕寒听见了自己快速的心跳声。 慕寒慢慢转回头，压制着胸膛的起伏悄悄地换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龙娆，我相信甄古和长老他们会没事的。” “嗯，我也相信。”龙娆的声音像是呓语。 接下来，便是沉默。慕寒不知道说什么，龙娆也不开口。 但这种沉默，却不未曾让慕寒感到尴尬，反而，让他感到宁静与闲适。 慕寒知道，当自己在大黑天之中选择了冲向龙娆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如果可以，我愿这样一直守护你，不让你因为这个世界，惹上尘埃。”慕寒心里对自己说，却未让龙娆知道。 “只是在感情上，哪有两全其美之事？”慕寒心中一叹。 雨革月、若曦、龙娆……她们三个，都有自己不能伤害的理由。 就在慕寒悠悠出神之际，他忽感眉间产生一丝冰凉，随后便见到眼前晃过莹白——龙娆用指尖抚平了自己的微微蹙起的眉峰。 “怎么了？”龙娆抬起头，用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慕寒。 慕寒轻轻摇头，合上眸不敢去看龙娆那近在咫尺的面庞，低声道：“龙娆，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想。”龙娆脱口而出。 顿了顿，她又道：“可不可以……从很久以前开始讲？” “我想多了解慕寒哥哥一点。”慕寒听见龙娆在心里说。她的脸，微微发红。 “好。”慕寒应下。 慕寒望着前方在思考和犹豫，思考从何开始说起，犹豫将一切告诉龙娆的话，她会不会感到心痛。 “也罢，总要知道的不是么……”慕寒抿了抿嘴。 “就从那里说起……” “在三千州的东边，有一个州，叫天水州，里面有一座城，名为东山城……” 随着慕寒的讲述，龙娆又悄悄地靠在了慕寒的肩上。 从母亲领回二猴、自己和二猴的初见开始讲起，一直讲过数年里自己记忆犹新的事，直到……那一天。 “……有一天，我站在海边，望着海吞金沙、风拂流云。我很喜欢那样——一个人可以静静地看着天地变化，任时间流逝……” “后来，我看见了茫茫金沙中的一点红光……那是你……” 慕寒低头，却看见龙娆呼吸平稳，似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真是……” 慕寒无奈地在心里一笑，然后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件长袍，单手将之披在了龙娆的身上，然后把叙说的声音放缓放轻。 弦月西移，当慕寒将一切讲完之时，时间已到了后半夜。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慕寒合上了眸。 龙娆还在熟睡，慕寒未动，很快，便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第一百九十三章 计元坊 大雷天秘境的开启在三日之后。 留出这段时间，就是为了让天才们，尤其是即将进入大雷天秘境的天才们有时间在环山界中购置资源。 环山界，指的是帝雷山脚下这一片围绕着帝雷山建成的城域。 要知道，三千州有两个公认的资源之极。一是被誉为“三千州商之心脏”的万灵商会所在的万灵州天灵城。二，便是以帝雷山为中心由无数行业集聚而成的天雷州环山界。 而二者的区别在于，万灵商会以资源的流通量大而着称，而环山界以资源的珍稀度高而闻名。因此，有人说：“图量到万灵，谋珍至环山。”可见，三千州一些平常难以见到的事物，说不定都能在环山界中寻到。 找到一些能够提升实力和辅助修炼的事物，是慕寒等人准备前往环山界的目的。 在帝雷山可以说“休息”了一夜后，慕寒和龙娆动身下山。 山下，若曦、公羊明、余生已在等待。若曦带着白色面纱，独自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公羊明摇着扇子和余生在闲聊，后者显得有些拘谨。 看到慕寒和龙娆自上而下从石阶上同行而来，若曦微微仰起头看向二人，倒是没有刻意地移开视线。 慕寒对着若曦遥遥打了个招呼，若曦螓首轻点。 “慕寒大哥！”见到慕寒，余生喊了起来。 慕寒挥了挥手，加快了速度，临近后笑道：“余生。” “师父说，就让我跟着你了。”余生腼腆道。 “哦？”慕寒讶异了一下，但也很快这种情绪被欣慰取代。 “恭喜，余生，刺王前辈已经认可了你。” 刺王会如此决定，只能说明余生已经接受了他大半的传承。可如果不告诉旁人，无人会想到，眼前这个青涩的少年是刺王的亲传。 慕寒很庆幸当年自己做出的两个决定。一个，把余生从病坑中拉出，有了新的人生；另一个，让他真的获得了能在这世上立足的能力。 听到慕寒的话，余生惊喜了一下，露出的笑容像是初日的阳光。旋即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摇了摇，道：“我离慕寒大哥还差得远呢。” 慕寒拍了拍余生的肩，认真道：“你的天赋很强，再加上你的努力，三年，就已经破入元尊。所以啊，余生，相信自己。” 余生重重点头，他想要用严肃的表情来回应慕寒的期待，却是藏不住少年人的笑容。 慕寒不知道的是，余生的喜悦更多的不是来自刺王的认可，而是慕寒的夸赞。 啪。这时，一声脆响。 公羊明合上扇子，淡淡一笑，用说书人一般的语气道：“走，且行且聊。白日我们四处寻觅，此夜，方才迎来重头戏。” …… 慕寒等人结伴后以山门正对的山下为，绕山而行。 一路上，他们不断引起路人的回眸。毕竟，五人之中，有四个都是位列元尊会前八的存在。这样的组合，不引起小范围的风波都难。 “诶，那个戴面纱的若曦仙子？好想一窥芳容啊。” “那是你能想的？人家可不会青睐于你。” “那个红衣女子就是龙娆？听说……” “噤声！祸从口出。” “话说他们几人为何会走到一起？那个很青涩的少年是谁？元尊会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这样的反应还是正常的。更有甚者，用元力悬浮着笔墨来到了若曦面前，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纤纸，将之举过头顶，弯着腰对若曦道：“若曦仙子，小生十分仰慕您的剑法，可否赐字一副？小生希望能从中领悟到自己的剑意。” 若曦淡淡地看着他，慕寒亦是无语。 说实话，元尊会的战斗除了各州携天才来的前辈和天才自己，哪有人见得到，也就在战斗后听说书人讲过罢了。什么倾慕仙子的剑法、从中得到借鉴……借口罢了。 关于此事，在场谁不是心知肚明，但能厚着脸皮说出这话，慕寒真的有些佩服。 白色的面纱之下，传出了若曦的声音：“你说，我为何要赠你？” “这……”来人露出了窘迫的表情。而且，若曦清冷的声音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似乎下一秒一把冰寒之剑就会指向自己。 “仙子大概是不愿，不如我来代劳如何？”这时，公羊明笑着说道。 “也好也好。”来人松了一口气。 公羊明拿起蘸上墨的毛笔，以元力运之，在来人张开的纤纸上写下一字。 “势？” 来人看着那整体圆润却在细微之处展现锋芒的“势”字疑惑了一下。但见到公羊明那笑而不语的神情，他也知道不好再问了，于是折叠了纤纸后抱拳道：“多谢！” 随即，他便匆匆离去了。 “谢过公羊先生了。”慕寒等人继续前行，若曦说了一句。 “无妨。”公羊明淡笑。 若曦顿了顿，问道：“只是我有些许不解，此人与我们毫无纠缠，公羊先生为何要答应他？” 公羊明失笑道：“以前闲暇时我总会提笔写字，最近这段时间倒是荒废了，恰逢此事，刚好看看自己还能否写得出好字。” 慕寒一笑：“那公羊先生觉得‘势’字如何？” “久而未写，勉强不得。”公羊明答道。 慕寒和公羊明对视，相视一笑。若曦点头，美眸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采。 “啊？”余生有些懵。他觉得自己听懂了慕寒和公羊明在说什么，又感觉有哪里怪怪的没听懂。 龙娆虽然不懂，但见慕寒和公羊明都笑了，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慕寒大哥，左侧有人在靠近我们。”这时，余生忽然神情紧张起来，对慕寒迅速传音道。 慕寒转头看去。那里，一个身着暗蓝马褂的中年人从坊中走出，在他一字胡之下嘴唇微抿，面带微笑。他展露出的是列阵境的气息，但不像有敌意，反而给人可以信任的感觉。 待他趋步走进后，其余人也注意到了他。 见状，暗蓝马褂中年人抱拳道：“在下谭炆，是背后这家计元坊的主人。小坊以出产元力精纯的元兽元丹出名，几位少年天才，可有兴致移步坊内一观？” “坊主客气了。”慕寒抱拳道。 “请。”谭姓坊主道。 见慕寒等人进入坊中，嗟叹之声也是此起彼伏，不少人在暗自佩服这位谭姓坊主的魄力，无疑，这一波屈下身段的引客，可能为他带来或显性或隐性的巨大收益。 进入坊内，慕寒观察了一下四周。 坊内很干净，东西都收拾的很好，没有闲杂人等。在最前的柜台之上，摆放着五行属性的五颗元丹，那色泽和气息，牢牢地抓住了几人的视线。 “这是小坊的镇店招牌，几位觉得如何？”谭炆笑道，语气谦虚但也透露着自豪。 “很不错，都是中阶极品的五行元丹了。若能给到距离天晶变只差临门一脚的，而且属性合适的元尊，或许在他晋入悟道境时对悟道大有裨益。”慕寒对五行感知敏锐，沉吟了一下如是道。 人类对元兽修为的界定大致如下：无阶相当于筑基境，而一阶对应着三元境，二阶对应着九转境，三阶对应着铭纹境，为低阶；四到六阶对应着列阵境，为中阶；七到九阶对应着平天境，为高阶。当然，这样的界定很模糊，而且存在例外的情况。因此，也有人直接用元师的等阶来评价元兽的修为。 而在计元坊里的柜台前陈列的这五颗元丹，多半都是来自五阶或六阶的元兽。 谭炆哈哈一笑：“慕小兄弟过誉了。容我介绍一下，这五颗元丹，金木水火土，分别来自百沧州风峦山脉的苍金虎王、蒙州边界大凶九翎青雀、天水州层蓝湖的汲水鬼鲛、焚州炽火山的焱鼠王、开云州南天门的古岩龙蜥。” 当听到汲水鬼鲛的来历时，慕寒和若曦对视了一眼。待坊主讲完后，若曦螓首轻点，道：“在天水州时我听说祸害一方的鬼鲛被斩，却不知何人所为。原来这是坊主的手笔。” “不敢当不敢当，此非我一人之力。” 谭炆笑道：“此丹来自若曦姑娘之州，若是姑娘有意，此丹可再免两成价格，以七成价格售与若曦姑娘。” 慕寒和公羊明露出惊讶的神情。 且不说这是镇店之宝，单说帝雷山尚且只减一成金额，谭姓坊主却允诺再减两成，任谁都看得出他想结个善缘了。 只是若曦摇了摇头，婉拒道：“谭坊主的好意若曦心领了，可是作为剑修，此丹于我并非特别契合。” 谭炆的神情略显遗憾，但是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说道：“那么几位可还有想要购买的元丹？从一阶到六阶，除了基础五行，风、雷、暗等各种融合属性的元丹小坊都有。” 若曦垂下视线，表示无感。慕寒看向余生，余生也连连摇头。而公羊明道：“我对这些事物，不大感兴趣。” 这时，慕寒注意到，龙娆朝自己靠近了一点。从心里，慕寒感知到了龙娆的害怕。 慕寒突然就明白，龙族，不正是介于人类和元兽之间的一种特殊种族吗？一颗元丹，就意味着一条生命。今日，人类以杀戮获取元兽元丹，从而直接获得精纯修为的手段，他日，会不会对龙族做出类似此事？ 未来之事不知道，但在昨日，姜立，就做了。 “抱歉，我们对元丹并没有需求。”慕寒微笑，暗示了离开之意。 谭炆微微一愣，他看了一眼引起慕寒变化的龙娆，当即明白了双方交流出现问题的原因，但慕寒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明白难有回转的余地。 旋即他也难以掩饰眼底深处的失望，道：“真是可惜，看来小坊留不住各位。不过在那华宝阁里也有小坊的一席之地，如果到时感兴趣的话，也可以驻足看看。” “那我们有缘再会。”谭炆抱拳说道。 慕寒回以抱拳，道：“坊主不用送了。” 众人转身，离开计元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华宝阁 众人在环山界走走停停，见到了不少奇珍异宝，但都没有出手买下。 这倒不是因为慕寒等人眼见太高，而是出于其他原因。 “要么品质中等，要么有瑕疵。看来好的事物都已经汇聚到华宝阁了。”慕寒道。 “也是，在华宝阁里交易，才能使这些资源提供者获得的利益最大。” 公羊明笑道：“但这也说明一件事，华宝阁里的东西不会让我们失望。” 慕寒看了一眼泛黄的天色，此时已临近黄昏，道：“差不多时间可以去华宝阁了，玄雷子师兄和雷倾师兄应该在等我们了。” 他极目远眺之处，有一座塔型建筑屹立，即便隔着数千米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它的庞大与巍峨。 …… 如果把天雷州这大地比作佛莲，而帝雷山是在其中盘坐入定的金佛，那么作为环山界一绝的华宝阁就是这尊佛陀捏起的捻起的双指。 华宝阁，呈楼阁形，八角九层，层层高百尺，整体朱红色调为主，细节之处以鎏金点缀，巍然矗立如破土之剑，是环山界当之无愧的标志物。 环山界人山人海，但华宝阁前却格外空旷。 距华宝阁还有一段距离，慕寒很容易就看到了玄雷子和雷倾。二人身着代表常服，倒是少了几分修炼之人的出尘之气。 “玄雷子师兄，雷倾师兄。”临近后，慕寒抱拳道。 “走，这华宝阁大得很，有意思的不少。进去后让雷倾与你们说道说道。”玄雷子笑道。 穿过那如同城门一般大的塔门，慕寒几人算是开了眼界。 入目不说金碧辉煌，但绝对是琳琅满目，各种灵气和华光令人眼花缭乱，让人怀疑这是否是某个名门望族的家族藏宝库。更让慕寒等人震撼的是，抬头便能通过这层空心的穹顶看到上一层那更加绚烂的光景。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心如止水的若曦和见多识广的公羊明都感到心头震动。 “百闻不如一见啊。”公羊明叹道。 见众人沉浸在震撼中，雷倾问道：“是不是有点疑惑这华宝阁为何就直接让我们进来了？” “的确疑惑。”慕寒道。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地方，应该管理严格才是。可塔门入口不见看守，而在慕寒的感知中，也没有人在暗中探寻他们的气息。 雷倾说道：“因为这一层啊，人人皆可来。这里虽灵气不俗，但你仔细感知，可以发现这些浓郁的灵气是上层沉降而来。” 除了玄雷子和雷倾本人外，其他人解释一愣。 公羊明虚眯起眼，看向第一层那些被一些封印笼罩的灵药和兵器，旋即道：“原来如此。雷倾兄，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一层就像是修士修炼最初的筑基之层。” “不错。这一层提供的宝物都是针对筑基境修士的。” 雷倾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华宝阁才不设特殊限制，这里，就像是公共区域一般。不过再往上，可就不容易了。” 众人看向雷倾，雷倾缓缓道：“华宝九层——筑基一层，三元一层，九转一层，铭纹一层，悟道一层，列阵一层。这样，就六层了。据说七层对应着准平天，八九层都对应着真正的平天。” “想上一层楼，除了特殊的第五层‘悟道’，要么自身修为达到，要么有华宝阁的认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式。” “影响认可的因素很多，背景、天赋、战绩等等，总而言之就是未来达到该层修为的可能性。像我和师兄，修为只是如此，却也能去第七层看看，虽然不能待太久就是了。” “而我们的今日要去的，主要是四到六层。第七层，得看华宝阁的意思了。” 待雷倾说完，玄雷子轻笑道：“华宝阁的交易体系也很独特，等会上去之后你们便会知晓。” “好。”众人肯首，往那如倒悬瀑布一般的楼梯走去。 这时，慕寒看到了一个站在第一层穹顶正中之下的黑袍人。那个人有些奇怪，压着的帽檐盖住了面容，却抬着头仰望华宝阁，好像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 “感受不到元力，是普通人吗？”慕寒心中疑惑。 “慕寒？” 若曦见到慕寒脚步慢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很快就转回了头，不解慕寒缘何停顿。 “没事。”慕寒摇了摇头。 “应该是我多心了。”慕寒在心中自语道。 慕寒走后，那个黑袍人低下了头，一缕青丝从黑袍中落出。她看向慕寒离开的方向，嘴角的弧度不知似哭似笑。 “慕寒，好久不见……” 她的身边不断有人经过，但人们却不曾对她注目，就好像……没人看到她一样。 …… 华宝阁一层通往二层的阶梯在半段之处，有一个小平台，两侧有美丽的女子站立，见到有人到来，她们纷纷欠身恭迎。 除此之外，平台正中处还有一个样貌苍老但精神矍铄的老人驼着背负手而立。 来到平台上见到这位老人，雷倾和玄雷子皆是躬身问候道：“鹏老好。” “哈哈，你二人还是这么拘谨。”被二人称作“鹏老”的老人笑道。 玄雷子直起身子，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鹏老，是帝雷山的一位前辈，也是华宝阁秩序的管理者之一。” 慕寒心里一动。入帝雷便以“雷”为姓，眼前的这位老人，应该就是慕寒曾在帝雷山历代弟子名单里见过的那位以速度扬名的雷鹏长老了。 “晚辈帝雷山外门弟子慕寒，见过鹏老。”慕寒抱拳行礼。 “不必多礼。这个你们拿去。”鹏老说道，七个戒指分别从他手上飞出，飞到了众人面前。 慕寒、若曦、龙娆、公羊明、余生略显疑惑。 见状，雷倾看向鹏老，道：“鹏老，我来解释。” 见鹏老点点头，雷倾道：“这是华宝戒，可与华宝阁中的物品气机相连。” “在华宝阁，凡物便有价格，看上一件商品，便可出价，若是原价格的十倍，便可直接获得。如若不然，则维持这个价格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如果价格没有变动，则该物归出价者所有。当然，每一次的价格变动，所有华宝戒中与该物品气机相连的人都会知晓。” “鹏老，我没说错？”雷倾笑了笑。 鹏老轻笑，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慕寒和公羊明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对这种交易方式的惊讶。 这其实是类似于拍卖的手段。但拍卖，做不到同时拍卖如此之多的华宝阁宝物的规模。 而且，较之拍卖，华宝阁的交易制度还增加了交易的上界，也就是十倍原价，不至于价格被无限抬高。这对一些对某些物品势在必得的人有相当的好处。 “不必和老朽寒暄了，你们上去。七层和七层之下无碍。”鹏老微笑道。 他的手指在虚空轻点，众人的华宝戒上微弱的“七”字光芒一闪。 玄雷子惊讶了一下。鹏老这次，竟然没有限制他们在七层的时间。 “多谢鹏老。”玄雷子恭敬道。 虽然以他们的财力，七层的事物也只能看看，但能看，总比不能看好。 众人告别鹏老后没有在二层和三层多做停留，径直上了四层。这里，才是能找到适合他们的资源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生死花 华宝阁第四层，这是属于元尊的塔层，是最热闹的。 凡是参加了元尊会的元尊几乎都在这里，慕寒更是见到了一些和他交手过的面孔。 慕寒一行人的到来，无疑吸引了很多天才的注目。 “都到这里了，也没有继续同行的必要，我看不如分头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如何？”玄雷子给出了这个提议。 “也好。” 众人也不是矫情之人，很快在此分别了。公羊明去了第六层，而若曦、玄雷子和雷倾的目标是第五层，而慕寒、龙娆还有余生留在第四层。 “师姐，鹏老告诉我第七层可能有修补魂创的灵资。”离开前，慕寒给若曦传音。 若曦螓首轻点。 目送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后，慕寒收回了视线，对龙娆和余生道：“我们也动身。” 挑选了一个方向，慕寒开始搜寻所需的事物。 “我已有一颗雷火混元丹，一枚金雷果，十滴雷木圣露，对我感悟阴阳道里冰雷道很有作用。但除了金雷果，我缺少辅助修炼的资源。”慕寒心中思忖。 “我现在的修为处于四纹巅峰，进入大雷天秘境后突破到五纹不成问题，但要做好进入五纹后的准备。” 五纹，是一个分水岭，卡住了太多元尊。而慕寒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姜家围捕龙族之事，让慕寒感受到了危机感。 乱世之中，不会再有慢慢提升修为的机会。而且，不论是要保护龙娆还是复活母亲，都需要他以自身的实力为支撑。 “幻王前辈留给我的幻力种子基本消耗殆尽了。”慕寒心道。 估计当初幻王也没想到他认为足以把慕寒修为推至元尊巅峰的幻力种子在慕寒四纹时就快没了。毕竟以慕寒的阴阳体对元力的凝练程度，同等修为慕寒修炼消耗元气的量几乎是寻常修士的两倍。 “一百万的星辰币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都要用在刀刃上。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同具阴阳两种属性的珍物。” “此外，也要考虑给余生准备资源。” 慕寒露出沉思的神色，忽感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脸上，微愣之际心底便响起了龙娆的声音：“慕寒哥哥，这个给你。” 慕寒转头，便看到龙娆把属于她的那张金卡递给了自己。 “我要突破的话，要回族中，用不到这些。慕寒哥哥比起我，更需要这个。”龙娆柔柔地笑着，认真地道。 龙娆的笑容和言语让慕寒怔了一瞬。他看得出龙娆的真诚，也感受到了龙娆的关心。 慕寒心中感动，道：“谢谢。” 面对龙娆，慕寒找不到也无法用世俗的那些理由推辞。 这时，余生看着背对着他的慕寒和龙娆，有些羡慕，也有些出神。 “如果，我和囡囡也这样的的话，该多好……” …… 用了约莫半个时辰，慕寒三人走完了第四层。 慕寒记录了第四层中五件他中意的商品，都是出于名家之手的丹药灵液，所出星辰币总价已过十二万。这还未必是最终价格的价格。 相比之下，九命拍卖会上慕寒拍下的风影九踏和那些灵液就不值一提了。 慕寒对龙娆和余生道：“我们去第五层，半个时辰内价格有变再下来。” 余生抿了抿嘴，道：“慕大哥，要不你们先上去？我……再留在这层看一下。” “看中什么了？”慕寒问道。 余生连连摇头，支支吾吾地道：“不是这个原因……那个……” 他的目光瞥向一侧，犹疑着该不该说。 见余生似乎有隐言，慕寒也没让他纠结，直接点头道：“去。” “嗯嗯。”余生高兴应下，然后往一个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了慕寒的视野里。 龙娆问道：“慕寒哥哥，他怎么了？” 慕寒望着余生离开的方向，沉吟了一下，道：“想来是见到了谁。余生让我们先走无妨。” “好。” 慕寒和龙娆登上通往第五层的楼梯，慕寒有些期待。 “悟道层，不需要修为达到便可进入的一层，里面会有什么？” 第四层元尊不少，但那些真正的熟面孔想来都在第五层。无论怎么说，大半参加元尊会的元尊都已经或快要走完了元尊阶段，他们已经在寻求完成天晶变突破到悟道境，更何况像季绝、邵武等人。 能吸引住他们的，想来都是不凡之物。 一上悟道层，慕寒就感受到了心灵的冲击。 道，道韵和道意从四面八方向他席卷而来，仿佛这里就是万道之源。 虽然这说法是夸张了的，但无数蕴含道则的天地异宝和真王笔书，确实或多或少蕴含着有着大道小道的道则，汇聚起来让这里显得像是仙家洞府，甚至犹有过之。 这让慕寒觉得，即便只是在这里潜心修炼，收获都将极其之大。 “好神奇的地方。”龙娆惊讶地捂住了嘴。在龙族，她都没见过如此恢弘的场面。 “那是……” 万千丝丝缕缕的道意中，慕寒捕捉到了一道让他产生共鸣的道意。 他望向那个方向，正巧看到身着如雪白衣、长发不羁飘扬着的一人向他走来。 “笑天兄。”慕寒笑道，抱拳问候。 项笑天亦是回以完礼，道：“作为一介散修，在下早就听闻过慕寒兄的经历，佩服至极。但元尊会上，却是找不到机会与慕寒兄交谈。今日得以见面，幸会幸会！” “项兄太抬举我了。能和项兄相识，亦是我的荣幸。”慕寒轻笑道，眼神真诚。 慕寒此言非虚。 元尊会的顶级元尊各有各的强大。慕寒对于任何一人都持尊重的态度，但说到佩服，项笑天在慕寒心中能排到前三之列。 何为散修？无传承，无背景，一切仅靠自身。 可修炼是什么，是争，与天争，与地争，更是与人争。与人争，他人有倚仗，自己没有，如何争得过？一步慢则步步慢，步步慢则泯然于世。 散修，太难。 然而项笑天做到了。 慕寒不知道他如何崛起。是隐忍着然后一鸣惊人，还是一路披荆斩棘升至巅峰？无论如何，从结果看，他值得让慕寒佩服。 “哈哈哈，看来你我是一类人。今日见过，来日再叙。对了，也见过龙娆姑娘了。”项笑天大笑。 “好。”慕寒会心一笑。 项笑天经过慕寒和龙娆身边，大步离去。 慕寒看向前方，心道：“该去前面了，看看那里吸引我的东西是什么。” 沿着气息寻找，慕寒找到了那件事物。 那是一朵黑色的花，卖相十分之差，甚至散发着腐气与死气，就差没写上标牌“这是一朵不祥之花”了。 慕寒乍一看也以为自己找错了，可当他用阴阳气覆盖双目去看时，却是浑身一震。 黑色的花瓣里有极其纤细的白线，在弥漫的死气之下，花蕊中竟有一丝生气残留。 慕寒看向那随意将花盛在白玉盒中、自顾自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壮硕中年人。后者似乎对这花卖不卖的出去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用华宝戒获取了花的交易信息，慕寒微微一怔：“十万，幽冥子？” 此花在慕寒心中的价格至少已经在十五万之上，可慕寒没想到，现在的价格只有十万。 而且，最离谱的是，原价就是十万。这也就是说，除了幽冥子，目前没人对这花产生过获得的兴趣。 “都快到半个时辰了。”慕寒赶紧用自己的金卡贴合戒指，对此花出价。 十五万。 慕寒直接加了五万。他不知道幽冥子会不会自己争，由此来表明自己的决意。直接加五万慕寒觉得不算多，因为如果让慕寒能用二十万的价格直接拿下这花的话，他都觉得值。 “生死花……”慕寒心中喃喃，告诉龙娆此物之名。 生死花，诞生在极其苛刻的环境中。慕寒只知道它与人的生死之念有关。具体如何，慕寒也不清楚了。也许面前这个壮硕老者会知道。 “不知道幽冥子会如何接。” 虽然这是幽冥子先看上的东西，但在规则之内，慕寒也不会让步。 生死花，对于在冥界走过一遭起死回生的慕寒来说，太过重要了。 “既然之前出价的半个时辰要到了，幽冥子也快来了。在这里等等便是。”慕寒心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木鹰 不多时，幽冥子果然到了。 他带着黑色的斗笠，斗笠之下是他苍白的脸。他的视线，在见到慕寒的身影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 幽冥子没有继续靠近，他似乎在疑惑慕寒为何出现在这里。而后，他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如同枯木般站立了片刻，然后直接离去了。过程中，人的华宝戒微微闪亮，显然是知晓了慕寒对生死果出价的事。 他看见了慕寒，慕寒自也看到了他。 幽冥子走后，慕寒查看了一下华宝戒中记录生死花气息后生成的记录。可在生死花的条目后，跟着的依旧是自己的名字和一个“十五万”的出价标示。这意味着，幽冥子没有再加价。 慕寒愣了片刻。 幽冥子师承葬天老人，而葬天老人所善之道——葬道，便属于生死大道。当初幽冥子和他对战时使用的幽冥葬身，便是幽冥子用幽冥气结合葬天老人所传之术使出的元技。 无论是幽冥子倾向生死之道，还是走和生死之道有相通之处的幽冥之道，这枚生死果对他来说应该都是极为重要的。在这种情况下，幽冥子居然选择了放弃。这出乎了慕寒的预料。 “为何如此？”慕寒想不通。 唯一的解释是幽冥子也知道此物对自己的重要性，知道自己也不愿拱手相让，因此索性直接离开，卖自己一个人情。可他一句话也没对自己说不是吗？ 慕寒试着把自己代入幽冥子去思考，却感到极其矛盾。 “罢了。既然幽冥子这样选择，肯定有比与我相争更重要的理由。”慕寒不再多想。 牵着龙娆的手，慕寒选择了一个方向，道：“我们再随便看看。” 龙娆点点头，突然眼神一亮，指了指一个不远处一个一尺高的木雕，好奇道：“慕寒哥哥，那是什么？” 慕寒也是微微一怔。 和龙娆走进后，慕寒才观察到了那木雕的细节。 那是一个鹰兽木雕，刚刚隔着很远的时候若非因为它木质之感和没有生机，慕寒甚至以为是一只真鹰。近距离看，却能发现它的纹理竟然与鹰无二，每一根翎毛甚至精细到了羽枝。 “好真。”龙娆惊讶无比。 “当真是鬼斧神工。”慕寒亦是感叹，看向那店主。 如果只是栩栩如生的话，还不足以让这木雕可以被陈列在悟道层。这木雕，肯定有独特之处。 木雕主人是一个目光深邃的鹰钩鼻男子，面部线条锋锐。他架起了自己的小臂。在慕寒和龙娆震惊的视线中，那木雕鹰兽竟然睁开了眼，振翼盘旋了一圈然后落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啊，这是真的鹰吗？”龙娆的眼睛闪着光。 慕寒收回停留在木鹰身上的目光，看了一眼龙娆。比起木鹰的神奇，慕寒对龙娆因为神奇事物而暂且忘掉了悲伤更加在乎。 “可看出一二？”鹰钩鼻男子问道。 龙娆摇了摇头，拉了拉慕寒的衣袖，道：“慕寒哥哥，你看出来了吗？” 慕寒沉吟了一下，道：“机关之道，巧夺天工。若是专注机关之道之人获得此物，想来会感悟到很多东西。” “不错。” 鹰钩鼻男子笑了：“此鹰乃家师手笔。家师说了，获此鹰者，若能参透其中玄机，可入他门下。” “敢问这位大师名讳？”慕寒问道。 “家师说了，知之者知，不知者便不知。”鹰钩鼻男子回答。 慕寒点头。 机关之道是一条小众之道，在以五行大道为正统的三千州上甚至被认为是旁门左道。能制作出这样玄妙的木鹰的，寥寥无几。因此，其实鹰钩鼻男子的师父是谁，很容易知道。 “如何？可有出价之意？起价为三万，目前五万。”鹰钩鼻男子笑道。 “可否容我探知一番？”慕寒询问。 “不接触自然可以。”鹰钩鼻男子点头。 慕寒用阴阳气灌注双眼，洞察木鹰。 在慕寒眼里，世界皆白，唯有那木鹰呈现纯白之气状，根根翎羽叠成层层阴影，翎羽微小的起伏之间，带动一片阴影的变化。如果把那种变化放大无数倍，就好像阵的运转。 “所以机关道，也算是阵道的一种吗？这只木鹰之上，铭刻的又是什么阵？”慕寒产生了一些兴趣。 “只是此道与我多半殊途，买下这鹰确实有些浪费……” 见慕寒还在考虑，鹰钩鼻男子一震小臂，那木鹰飞起，扑腾着翅膀落到了龙娆的肩上，惹得后者咯咯一笑。 鹰钩鼻男子缓缓道：“此鹰的核心只有我的半分印记，获得后便可抹消，成为己物。不说其上奥秘，单说功能，此鹰虽不具备战斗对敌之能，但能侦查四周，元力与之联结者，可借鹰之眼拓宽视野。此外，此鹰自带聚灵之能，不需要元力供给便能运转。” 慕寒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决定。 他记录了龙娆肩上木鹰的气息，看了一下出价者。 “吴凌世吗？万灵商会还是吴凌世自己对它感兴趣？” 慕寒想了想，出了五万五的价格。 之所以出价，五成是因为木鹰自身，另外五成是慕寒看得出来龙娆对它的喜欢。 鹰钩鼻男子笑了。作为木鹰的现在的半个主人，他自然也感知到了价格的变动。 见慕寒和龙娆有离开的意思，他召回了木鹰，抱拳道：“祝二位能顺利得到此鹰。” 听到这话，龙娆抬头，有些惊喜道：“慕寒哥哥，你出价了吗？” 慕寒轻笑：“是的。” “啊，太好了！”龙娆很高兴。 旋即龙娆又微微蹙起了眉头，踌躇道：“要是别人再加价了……嗯，我们就不要了……” 慕寒失笑，他自然知道龙娆是在为自己考虑，于是道：“能出现在悟道层的事物，正常价格买下就不会亏的。” “这样吗？”龙娆似懂非懂，但听出了慕寒会买下木鹰的意思，她又露出了笑容。 人流熙攘，慕寒牵着龙娆的手继续在悟道层查看着物品。 过程中他们又遇到了玄雷子和雷倾，但是没看到若曦和公羊明。听玄雷子说，若曦好像去第七层了，而公羊明去了第六层。 一圈走下来，慕寒又看上了一些物品，只是这些东西，竞争者不少。 比如像一颗名为寒血幼树的两尺高的树苗，北穹州的慕容雪就对此势在必得，直接出了原价五倍的价格，就差一言不合直接十倍拿下了。 还有一些与悟道有关的珍稀的火属灵草都是极其抢手之物。毕竟火属元师在元尊会里也有数百人，这些人里财大气粗也有几人，慕寒也不奢望能拿下了。 幸运的是，慕寒以他一开始出手的价格得到了生死花和木鹰。除此之外，还有三样事物。加起来的价格让百万星辰币已去六成。 “不知道余生去哪儿了。”慕寒心道。 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没有看见余生的身影。 “不过现在的余生，应该不需要我担心了。” 慕寒看向龙娆：“我们去上面看看。” “嗯。”龙娆乖巧应道。 对应列阵境的第六层，除非有特别合适的东西，慕寒不准备出手。一来，他还用不到。二来，列阵境和铭纹境的东西的价格不是一个层次。三来，他预留在第七层为若曦和龙娆买修补魂创和根基的星辰币。 …… 此刻，华宝阁第九层。 按照塔层与修为对应推算和一般认知，八九层对应的平天境的资源。人们只知道，王级强者可入八九层，可是对于第八层和第九层的区别，除了进过第九层的人，无人知道。 和光鲜宽广的一到八层比起来，第九层狭窄很多，主体是一条丈宽的廊道，只有昏暗的黄光勉强照亮。廊道两侧，是一个个用拉门隔开的房间。 嗒。嗒。 低沉而平缓的脚步声在廊道响起，身着肥大黑袍的瘦高身影来到了一扇拉门前，停下了脚步。拉门以黄为底，画着山水，最吸引人的，是占据了一半画幅的山梅。 “黄梅出山，赤竹入石。”瘦高身影缓缓道。 话音落下，拉门开了一道容瘦高身影可以侧身进入的缝，一个矮小的老头露出个脑袋，他的神色有些紧张，但却呈现出一副谄媚的样子道：“大人请进。” 瘦高身影不语，伸手将门又拉开了一些，慢慢走入其中。 拉门关上，瘦高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那正面画着黄梅出山图的门的背面，从石中生长出来的赤色之竹栩栩如生。 第一百九十七章 魂册 第一百九十七章魂册 “东西。”瘦高男子淡淡地道。 矮小老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赔笑道：“大人，东西我带了。您……准备用什么来交换？” 当矮小老头看见瘦高男子蹙眉的时候，后者明明没有杀气流露，但矮小老头却仿佛看到他的身后有无数锁链镣铐悬挂、巨大烈火熔炉沸腾，仿佛地狱投影。 “我会在确认之后支付等价之物，但……” 瘦高男子俯瞰着矮小老头，黑袍之下的目光冷漠得如同寒水，让他不寒而栗：“这并不意味我愿意谈条件。” “是是是。”矮小老头连连点头哈腰。他尽力隐藏着恐惧，不让它流于言表。 他也不再敢拖沓，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本诡异的书。 它的石质封壳很厚，约有一寸，整体呈现幽黑之色，黑中隐隐带着妖异的紫。和给人以沉重之感的封刻不同，从侧面可以看到的纯黑书页显得极其纤薄。 它在出现之后没有溢散出任何气息，可它的外观却让人觉得它将一切邪恶内蕴其中。 “魂册。” “啊？”瘦高男子冷不丁的开口让矮小老头没有反应过来。 “此物从何而来？按照华宝阁的规矩，禁物交易不问来历，你可以选择不答。”瘦高男子没有伸手拿书，而是凝视着它道。 “沉……沉鱼州。”矮小老头想了想，还是回答了。 “沉鱼州？”瘦高男子沉声问道。 “大人，我真没有骗你。这东西真是从沉鱼州拿的。”矮小老头如同惊弓之鸟，赶忙解释。 瘦高男子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我对此州没有多少印象罢了。” 听到瘦高男子的话，矮小老头松了一口气，道：“大人，您不拿去看看吗？” 黑袍之下，瘦高男子虚眯起眼，又注视了那本被他成为“魂册”的诡异黑书数息，然后伸出了手。 就在此时，魂册封面上，暗紫色的笔画闪现…… …… 黄梅出山图前站着慕寒在华宝阁第一层时见到的那个黑袍人。 寂静了半分钟后，她伸出了手，接触到了门上的木条。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拉开了，然而房内的二人却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实际上，他们的动作定格在了瘦高男子伸出手的时候。 二人的眼神皆是失去了光泽。 黑袍笼罩的身影赤着玉足迈进了房间。她经过了瘦高男子，站在了二人的侧边。 魂册上那暗紫纹路微微闪烁。那似乎某种是文字，但不是三千州的……至少，不是现在。 “魂册……”女子不知是感慨叹息还是嗤笑嘲弄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她的素手从黑袍中探出，指尖接触到了魂册，魂册上的文字隐没。 她看了一眼矮小老头，却不敢把视线移到瘦高男子的脸上，因为后者的感知太过敏锐。 她收起了魂册。 如同她来时的鬼魅，她的离开亦是悄无声息。 …… 瘦高男子的眨了一下眼，眼中重新恢复了神采。他记得矮小老头刚刚问自己是否要看那件东西，结果自己不知为何竟然出神了。 他看着矮小老头那空荡荡的手，淡淡地道：“看，为何不看？” “啊？大人你在说什么？”矮小老头愣了愣。他不是把那本诡异的黑书拿出来了吗？但立刻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手上没东西。 “大人，我马上拿！”注意到瘦高男子逐渐暗沉下来的眼神，矮小老头浑身一抖，生怕让面前的大人觉得自己在戏弄他。 虽然他也有些疑惑，但他果断地把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当做假想。 只是他的脸色，在伸手进入乾坤袋时刷地一变。 矮小老头感到口干舌燥，一颗心跳得飞快，他脸上的皱纹拧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小的……好像忘带了……” 他本以为对方到听闻此话，自己将面对的是杀意与怒意。然而，一切平静。 瘦高男子陷入了沉默。 “大、大人？”矮小老头不敢抬头，低着头吞咽了一口唾沫后试探着问道。 “你，描述一下那件东西。”瘦高男子一边在思考，一边沉声开口。 矮小老头很快道：“是一本黑色的书，外面是光滑的石头做的，很重！里面的纸都是黑色的，很轻……我让家奴是在上面写字，结果他的生命力急剧流逝……” “够了。”瘦高突然男子出言。 矮小老头吓得又是一抖。 瘦高男子没有理会他，他转过了身，负手而立，望着那如血般鲜艳的赤竹。 半晌后，他问道：“交易，尤其是交易的东西，你觉得一般人会忘吗？” 矮小老头想说什么，但瘦高男子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魂册。在你描述之前，我就对那件东西有印象，很具体的印象；描述之后，我确定了那并非想象。若你未带，那么我不曾见过，则不会有印象。但事实相反？”瘦高男子视线久久地聚在生长着赤竹的墨石之上。 “这……”矮小老头说不出话来。 “只有一个可能。” 瘦高男子眼神在瞬间变得冷冽无比：“有人，在交易时拿走了此物。就在——刚刚。” 矮小老头懵了，他干笑道：“大人，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明日，明日我一定把那本书带来……” “不必了。” 瘦高男子随手丢下了一个墨蓝锦袋，锦袋落到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缓缓道：“交易结束，你可以回去了。” 矮小老头拿起锦袋，顿时感知到了锦袋内宝物的珍贵与不凡。这甚至超出了他对完成这次交易的预期。 “感谢大人！感谢大人！”他激动道。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盘算着那黑书自己找到了是不是可以再卖一次。显然，他把瘦高男子的话当做了天方夜谭。 瘦高男子没有理他，拉开赤竹之门，走了出去。 …… 慕寒和龙娆刚进入第七层未过多久，粉色的烟雾就在第七层弥漫开来，或者说，不只是第七层，而是整个华宝阁。 即便周围的一切显得如梦如幻，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异变不是华宝阁自己带来的。换言之，华宝阁被入侵了。 慕寒并不知道粉雾弥漫的范围有多大，更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针对他或者龙娆而来。 “小心。”慕寒沉声，直接取出了阴阳剑。 这种粉雾有隔绝元力探知的作用，好在慕寒精神力不弱，可以使用精神力戒备。 “对了，木鹰。”慕寒突然想到此物。 获得木鹰之后，慕寒先是消除了其中原先主人的印记，然后就将之收在了空间戒指中。他本是准备离开华宝阁后再将之送给龙娆，但现在他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取出了木鹰并铭刻下印记。 木鹰振翅高飞。 借助木鹰悬浮在第八层禁制之下提供的高空视野，慕寒才能够依稀分辨方位。 第七层人不多，而且有不弱的修为作为倚仗，他们勉强维持着镇定。可通过精神力的反馈，慕寒知道第七层之下已经有些喧闹了。 “看来不止第七层出了变故。”慕寒心道。 氤氲的粉雾中，慕寒通过木鹰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掠过。因奔跑而部分扬起的帽檐，让慕寒无意间瞥到了一眼其下的面容。 而这一瞥，让慕寒怔了一瞬。 “是她？”慕寒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没有参加元尊会，可为何会在华宝阁第七层？ 龙娆和慕寒心念相通，问道：“慕寒哥哥，那是谁呀？” 慕寒摇了摇头，不确定地道：“谈不上熟悉，只是有过共同对敌的经历。只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认错了。” 过了片刻，慕寒借助木鹰找到了若曦的位置。 “我们去那。” …… 华宝阁封阁了，各层不允许上下通行，可有一个被黑袍笼罩的纤细身影却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第二层。 在粉雾渐渐散去之前，她像个隐形人一般走过了连接第二层与第一层的阶梯，鹏老和那些迎宾的女子都没有“看到”她。 终于，她到了第一层的门口，只要出了此门，便是天高任鸟飞。 可是，她的脚步忽然微微一顿，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瘦高男子。 她当做无事发生继续走着，可在经过那个瘦高男子时，后者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谈一谈如何？” “谈什么？”黑袍之下，红唇轻启。 瘦高男子转向她，淡淡地道：“就谈……你是如何在我面前拿走魂册的。” 黑袍女子沉默。 “不要想着逃，你逃不走。还有，我的精神力虽不如你，但你更不要想着用精神力胜我，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瘦高男子言语平静，如同在陈说事实一般。 “你想如何？” “你只有一个选择——” 瘦高男子缓缓道：“与我合作，以你强大的精神力和可以控制魂册的能力。还有现在……展露你的真容。” 黑袍女子笑了，笑声如银铃般勾抚人心。 她脱下了黑袍帽檐，露出了脸。 如果慕寒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她。 这是和他一起接受幻王传承的那个女子—— 林倩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交易 粉雾起的快，散的也快。当它彻底散去后，一切恢复如初。 只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那在华宝阁门前达成交易的那两人外，无人知晓。甚至于华宝阁本身也处于毫无线索的状态，无法给出一个解释。 要知道，今夜的华宝阁内不乏平天境强者的存在，可在粉雾存在的时候他们若是都未能发现什么，只能说，要么这是一场纯粹的恶作剧，要么，就是来犯者的所做之事逃过了他们的眼睛。 可无论哪一种状况，都让人觉得来犯者不把华宝阁放在眼中。而华宝阁，可是有些许帝雷山背景的、这种行为，又像是在挑衅帝雷山。 因此，经此事件，华宝阁内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真是多事之秋啊。”说出此话的人，语气并非是戏谑，而是略显沉重。 “昨日，姜炎发难，蚩尤乱帝雷。今日，又是在华宝阁内发生了如此奇怪之事……”他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 可是言至于此，那人话中蕴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设计也好，巧合也罢，种种迹象表明，三千州真要如雷尊所说那样乱起来了。而且，中心或许是在帝雷山？ 但无论发生什么，也都是后话了，至少从现在来看，华宝阁发生的变故没有彻底影响到元尊交易会。交易会继续进行。 在第七层，慕寒、龙娆与若曦相遇。 若曦在悟道层相中了一份真王剑谱，又在第六层买了一把名为“碎月”的剑，百万星辰币已是只有三十万了。 慕寒在寻找着能为若曦补充魂力和为龙娆弥补本源的东西。 二人所受之伤，寻常难见，若非在华宝阁，还真不一定能寻到。 只是…… “这是孕魂之晶，三百万星辰币，或是令我满意的等价之物。”慕寒面前，一个面容姣好穿着旗袍的女子道。 慕寒无语。但这个价格，还真在情理之中。 这种修补灵魂的物品，大多有市无价，交易一般都是以物易物，旗袍女子肯给它定价已经照顾到了急需之人了。 “等价之物，比如……”慕寒问道。 “平天境武器，顶级非拟态列阵，或者上古稀材等。” 旗袍女子报出的名字，让慕寒不禁心中苦笑了起来。这些东西，他一个元尊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慕寒看了一眼若曦，发现她在思考，微微愣了愣。 他差点忘了，若曦是轮回王之女。 但随着若曦的摇头，慕寒也知道别无他法了。 “这位姐姐，你看这个怎么样。”这个时候，龙娆忽然开口了。 慕寒又愣了愣。他又忘了，龙娆的身份可不简单。 龙娆取出了一物，那是一只深蓝色的狰狞之角，一眼看见，就仿佛看见了无尽大海的幽暗深处，哪怕是死物，都叫人不敢直视。 旗袍女子眼神顿时变化，认真之色取代了原本的随意。 以她的眼力和感知，自然能感受到三人元尊的气息，虽知三人不凡，但也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毕竟第七层的事物，本就在元尊交易会的涉及的范围之外。 所以从一开始，她也没觉得这次交易会成功，直到龙娆拿出这只让她呼吸一窒的深蓝兽角后，她的想法立刻转变了。 只是一只角，竟然让她感到了压迫。可以预想，兽角主人生前何其强大。 “这是？”旗袍女子动容。 在龙娆开口前，若曦握住了龙娆的皓腕，将她伸出的手压下。 若曦摇头道：“不必为我付出如此珍贵之物。” 龙娆却是轻笑起来，语气略显倔强地道：“若曦姐姐，这是我要买的东西。” 若曦愣了愣，看着柔弱的龙娆执着起来的眼神，微微沉默，松开了手。 见状，旗袍女子赶忙道：“那么就这样定了！将华宝戒和角给我。” 龙娆看向慕寒。二人视线交织，无声地交流。 慕寒问道：“这是你的父亲给你的吗？” 龙娆回答：“嗯。慕寒哥哥，这是上古时期盘踞在东海深处的渊漳王之角，后来被我龙族先辈所斩。父王让我把它带出来，我想也是用在这个时候的。” “你决定了吗？”慕寒又问。 “嗯。” “那便由你之意。” 龙娆嘴角轻扬，错开了视线，看向旗袍女子，道：“我答应了。” 若曦看着旗袍女子接过龙娆手中的戒指和兽角，突然转身离去了。 “若曦姐姐……”龙娆一愣，以为若曦生气了，有些焦急地喊道。 “我去去就来。”若曦没有回头，语气平淡。 “没事的。”慕寒对龙娆道，告诉她不必紧张。 “师姐啊……”慕寒望着若曦的背影，便明白她要去做什么了。只是这样的发展，让他像个局外人了。 “结果，应该是好的。”慕寒失笑。 第七层的交易方式与前六层不同，卖家只要同意即可成交，只是要签下华宝阁之约。因此，旗袍女子很快就按照手续完成了交易。 渊漳王角归旗袍女子，孕魂之晶归龙娆。 慕寒和龙娆移步不远无人之处。等待了片刻后，若曦回来了。 二女对视，龙娆笑吟吟地将孕魂之晶递给若曦，道：“若曦姐姐，这个送你！不要拒绝娆儿哦。” 若曦微笑，点了点头，将孕魂之晶接过，随后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个碧绿的盒子。 “盒中是千年菩提子，你收好。回去后我教你一套心法，可弥补本源之伤。”若曦说道。 龙娆愣了一下。若曦如湖水般澄澈的目光让她感受到了前者的认真之意。 “谢谢若曦姐……”龙娆心里升起暖意，抱了抱若曦。 若曦的脸色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像冰雪般化了开来。龙娆……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慕寒轻叹一声，对二人道：“师姐，龙娆，接下来的需要的东西都由我来购置。” 若曦倒是没有反驳，螓首轻点。 慕寒是过意不去，毕竟他准备补偿二人，奈何无法，结果竟变成了龙娆和若曦二人互相成全。而他，成了旁观着的了。 龙娆获得孕魂之晶付出了渊漳王角，而若曦能获得同样珍贵的千年菩提子，想来也是付出了等价的代价。 “总之结局是好的。龙娆能弥补本源，师姐能修补魂创，这是最重要的了。”慕寒在心里默默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闭关 是日，帝雷殿前，十四道年轻身影站立。 “未与甄古交过手，属实是我之遗憾。若是甄古在此，想来会是更令人振奋。如今甄古生死未卜，难叫人心安。”玄雷子慕寒在身边低声叹道。 慕寒望了望和若曦站起一起了龙娆，认同地点了点头。 三十三强的混战甄古将他激怒，而他也将甄古的骄傲击碎。只是后来的甄古，不仅没有消沉，更像是经历了一场蜕变。他的战法成熟，心态狂中有稳，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甄古，是慕寒见过进步最快的对手，如果进了大雷天秘境，他的实力将更上一层楼。只可惜姜家的设局，让他身陷生死局中。 “师弟，你可与龙娆说，师尊承诺，若甄古回归，大雷天秘境可为他单独开一次门。” 玄雷子接下来说的话，让慕寒怔了一下。大雷天秘境为雷帝所创，其珍贵程度自不必说。虽说这本就是甄古应得，但为他单独开门，可见雷尊对其也心怀亏欠。 “好。”慕寒应下。 众人在雷尊的带领下穿过了帝雷殿。殿后，有两棵苍翠的参天古树，枝桠交错。雷尊在此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吗？”慕寒心里微微惊讶。 雷尊的身躯被浓密的树荫笼罩，他面对众人，缓缓道：“大雷天秘境，于世人而言是秘境。对于雷帝大人而言，或许应称之为后花园。” 雷尊转身，伸出手掌按向身前的空间。顿时，空间层层波动，一道无形之门显现。 “随我进来。” 雷尊一步踏出，身形隐没在秘境之门后，秘境之门漾开圈圈波纹。 众人纷纷跟上。 没有特殊的感觉，就像面庞穿过了水面一般。明明只是一步落下，甚至没有失重之感，但眼前已是新的天地。 他们站在一处高地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灵树汇聚成的树海。天有大日，普照四方。这无边辽阔的空间，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万年的时间，让大雷天秘境灵气浓郁非常。几乎是在进入的一刻，他们这些站在元尊巅峰的人都感觉那瓶颈松动了起来，像是要自主晋升一般。 “道。”与众人不同，他用阴阳之气加诸双眼，隐约看到了这片天地的道。 “这是雷帝以自己的大道理解作为天地道基创造出来的空间。”慕寒感到了别样的震撼。 “大雷天秘境，有诸多神奇，但这也是你们不可接触的禁忌。切记此点。” “谨遵雷尊教诲。”众人应道。 雷尊说道：“一月为期，你们可在此闭关修炼。但一月后若到了闭关突破的关键时刻，不必强行中断，秘境自会为你再留一段时间。” “多谢雷尊！” 雷尊微微点头，拂袖道：“去，往深处走，里面元气更浓郁。” 见十四道年轻的身影逐渐远去，雷尊负手站在高坡上遥望天际，目光悠远。 …… 大雷天秘境开放给众人，而在其中静修还是闭关，则是自己的选择。 闭关，和静修很像，却又有本质的区别。 静修，主修的是气；闭关，主修的是境。 闭关，意味着修炼者不与外界往来，只关注自身的修行，心无旁骛，将心思全部沉浸在对道的体悟和理解。而这样枯寂的状态非常人能忍受，能明晰前道，也能滋生心魔。 十四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闭关。 慕寒选择之处，是一处丈高的幽暗山洞。他在身边安置了几块夜明石，提供了微弱的光芒。这里环境稳定，没有光线、气流等变化，适合闭关。 慕寒盘坐在洞穴深处，取出了生死花。 它栽在盆中，根须还连着腐土，漆黑的花瓣散发着死气，白色脉络汇聚向的花蕊处凝聚了仅有的一丝生气。 “生……死……”慕寒喃喃。 二十余载光阴，他却眼见或亲历过数次“死亡”。 他感受过身边之人失去所爱的样子，那是余生。他也看过兄弟相争，王凡抵御了心魔最终击杀了王烈。他也亲眼见到过灭江王破碎了母亲的神魂，看着母亲在自己身前倒下。 还有自己……他在化极寒本源为阴珠时感受过在死亡边缘徘徊的心境，也在被鬼魆刺杀时真正地经历过死亡之景以及后来返生之境。 “生死，是一场轮回。生生死死，是无数场轮回。但人，只存在于一世的轮回。” “人惧死亡，是因为有所牵挂，有所留念。这是心生。” “如若心死，便离身死不远。就像囡囡离去后，余生也不想独活。若非我与他说要向九命城主报仇，他也随她而去了。可靠愿望维系的心生，终不能长久。” “我也曾心死，把复生母亲作为我活下去的动力。可后来，当我知道我将命丧鬼魆之手的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我放不下的，不止母亲。” 慕寒引导精神力，接触到了生死花的花瓣。 从雷尊那，慕寒了解到，生死花，长于亡者之土，因亡者不愿逝去之魂灵而开。一朵生死花，便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灵魂。 随后，慕寒以造物者的视角俯瞰完了一个人的一生，从生到死。他是旁观者，只能看着故事从开始到结束，不能改变什么。 他扮演的，是冷漠的上苍。 “葬于荒地，竖起了亡妻之墓。不愿逝去的魂灵，开出这生死之花……然而冥界中不甘的魂灵远比在世间溃散的魂灵更多……” 慕寒能模糊地回忆起在冥界中看到的人们，过往烟云，再多不甘，都在死后成为泡影。 慕寒长叹：“生死之道……” “我经历的生死，皆掺杂了人的情感。然而对于上苍来说，生死自然，此道无情……” 他确实是经历了太多生死别离，甚至在黄泉之路上慕寒也有了生死感悟，可这些都太过具象，离真正的道之生死，还差得太远。 慕寒隐隐触碰到了生死之道的边缘，却也明白，他没有掌控生死之道的可能。因为他不可能无情。 “然而我主阴阳。生为阳，死为阴，我可炼生死为阴阳……掌生死的阴阳，应该是阴阳道极高层次的一种力量……”慕寒有了这样一层理解。 当慕寒感悟到这一层意境时，他与大雷天秘境中的阴阳道有了共鸣。 慕寒微微一愣，便很快明悟。 这里是雷帝所创之空间。而雷帝，距雷尊所说，亦为阴阳体。这就意味着，此处空间的法则，皆构建在阴阳道之上。而且雷帝之名诞于杀伐，慕寒有感觉，雷帝掌握了生死之阴阳。 因此，哪怕慕寒感悟到的只有沧海一粟，可对于他来说，那也是超越了这个元尊层次的感悟。 这是，悟道境前的悟道。 慕寒的意识逐渐贴近大道，在这个过程中，他忘却了时间…… 第两百章 天怒 当众人在大雷天秘境开始闭关的时候，在遥远的南方某地，雨革月陷入了危机。 对方是一个横亘三州的组织，三州之王都与之有牵连。而这个组织盯上了她。 雨革月行在青山之间，偶有鸟兽虫鸣。然而不知何时，山林间的声音消失，两侧青山像浪脊一样缓缓分开，天地间屹立了九道身影。他们的元气彼此连结，勾勒成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大阵。 “妖女，这回你逃不掉了！”其中一人喝道。 随着法阵开始运转，一柄柄巨大的岩枪刺穿苍穹，朝着雨革月镇压而下。 雨革月无言，催动元力之时身上已被银色甲胄包裹。她身影闪现到高空，无风一掌拍向岩枪，顿时如同锁链一般的空间裂痕将岩枪禁锢而后破碎。 “我控千岩大阵，诸位与她厮杀！今日吾等必拿下这妖女！” 随着此道声音的响起，八道身影从八方向围向雨革月。而他们的气息皆是勾连天地，赫然都有着平天境的修为。 雨革月抬头，淡淡地望向他们，主动杀出。 这些陌生强者既然认为有抓住她的把握，自然也对雨革月有了足够的了解。 八人以王境的战法围杀，而余下那人则在他人攻击的间隙里降下岩枪，不给雨革月喘息的机会，当他感知到空间波动的时候还会进行扰乱，打断雨革月的空间传送。 可封王之上，一阶一步天。雨革月的修为在他们所有人之上，纵然他们准备充分，人多势众，可他们在面对雨革月时还是未能占据上风。 银光闪烁，雨革月还是抓住了机会从包围圈中撕裂了一个缺口，径直朝着那名操控岩枪的平天境强者杀去。 “助我！”那人心知雨革月的强大，当即升起千丈岩障挡在身前，全力防御。 预料之中的攻势并未到来，那人心叫不好，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雨革月已经打开了空间通道，传送离去。 “该死，又让她跑了。”八人中有一人脸色阴翳，咒骂了一声。 “莫慌，我追踪到她的位置了。吾等在暗，她在明，最后成功的必是吾等。”又一人道。 突然，刚刚开口那人轻咦了一声，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诸位，你们猜，她在哪？” 他笑道：“她竟然到了教主所在之城。教主实力与她相仿，有教主相助，此次定要她落入吾等之手，夺到那件宝物！” “事不宜迟，尽快联系教主！” 九人隐匿气息，朝着雨革月在的方向飞去。 …… 黄璃城。 雨革月身着黑袍漫步城中，银丝笼罩在帽檐之下。 那些人还是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威胁，导致她受了一些攻击，导致气血有些翻涌。 本来以平天境一阶一步天的实力差距，凭她五阶王的修为可碾压在她眼中的这些宵小之辈。但她的修为，很大程度上是继承她的父亲上一任的霸天而来。雨革月自身对道的理解其实并未达到五阶王的程度。 这就像未长成的少年难以将一杆锋利的长戟运用得得心应手一般。 人们从雨革月身边经过，他们不会想到，擦肩而过的这个人在盏茶时间之前，竟然和九位平天境交过手。 雨革月朝一个人流密集的位置走去，那里是关于元尊会最新消息的售卖之处。 “不知道元尊会是否已经结束了。”雨革月心道。 此州地处偏远，元尊会的消息传播有时延，雨革月算了算自己看到的应该也是半个月前的消息。 “给我一份。”雨革月在桌上放下一个星辰币，说道。 她接过纤纸做成的小报时注意到周围的气氛不知为何有些压抑，于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报纸。只是这不经意的一瞥，让天地骤然寒冷。 “下雪了吗？”有人哆嗦了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臂膀，抬头看天。 雨革月瞳孔紧缩。 “慕寒战胜幽冥子之际，遭不明强者刺杀，一击刺穿心脏，当场毙命。”这是小报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回事？”雨革月沉声道。 卖报的那个人看着那双冰冷的银眸，颤抖着嘴唇道：“什么……小……小人不……不知……” 雨革月几乎无法扼制自己的怒气，但她还没有失去理智，迁怒到凡人身上。 而在这时，她感知到了那纠缠她数月的那些气息。其中一道，强大而陌生。 “映天之像。”淡漠的声音响彻黄璃城。 整个黄璃城被剥离出了倒立的虚幻的黄色灵体，这道有一城之大的灵体在瞬息之间攀升至高空，像是有一面镜子将黄璃城映在了天上，建筑细节与黄璃城完全一致，唯一的区别在于其中的生灵。 在地上的黄璃城中的凡人仰望着天上的神迹，纷纷跪下。 “人呢？”卖报的回过神来忽然发现之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不见了。 他抬起头，愣住了。 “那是……她？” 天上的黄璃城。 之前那九道身影分布四方，再次布下千岩大阵，威压惊天。而他们之中多了一名身着华丽云纹黑衫的男子，他负手而立，正面与雨革月对峙。 “我很好奇，你这一号人物来自哪里，我岩星教似乎从未听闻过你。”男子突然笑了笑，倒像是和朋友一样寒暄了起来。 “滚开。”雨革月开口了，她的面容被黑袍笼罩，遮掩住了眼中的杀意。 “呵呵，看来你是不把我放在眼中了。”男子轻笑摇头。 “交出双生鸢玉，束手就擒，饶你不死。”他的语气淡漠，透露出上位者的味道。 雨革月深深吸气，解开了什么禁制。刹那间，她的气息动荡，再也收敛不住，五阶王的气息瞬间被冲破，六阶王的气息席卷开来。 “教主小心，这妖女会秘法！” 闻言，男子的脸色变化，他凝眸望着雨革月，沉声道：“这不是属于你的力量！” 修为越高，越明白天地道则对平天境修为的限制。因此男子明白，不可能存在一种秘法，能冲破王境的桎梏。这来源，只能是其他的力量。 “杀！” 雨革月杀气盎然，穿梭空间出现在了男子面前，一拳扬起带起的不是拳锋，而是如丝如缕的空间裂隙。 男子骇然，镇定自若的姿态不再。 “岩来！” 以他为中心，黄璃城映像的方圆半城之域破碎成粉末，瞬间汇聚到了他的身上，成为一副暗黄之甲。 轰！ 他和雨革月硬撼一拳，暴退千丈。被雨革月轰击的地方，已经空了一块，不是粉碎，而是吞噬。 “空间之道……果然是妖女……”男子脸色凝重，感到了压力。 修士掌道以平天，可道也有强弱，越接近世界本质就越强，也越难掌握。而空间之道当属最难掌控的一道了。 “碎天！”雨革月清喝。 与此同时，十余道岩枪之影还未成型就湮灭。主控千岩大阵的那名平天境强者因反噬直接咯血，眼里尽是难以置信。 “解除岩阵，运岩神法！”男子果断道。 九名面色一凝，这名女子的强大竟然将他们逼到了此等程度。他们气息相连，在岩星教教主艰难拦下女子的时候快速结印。顷刻间，一尊土黄巨灵神虚影降临黄璃城。 神影附身在男子身上，他的双眸变成了暗黄之色。这样的加持，让他的气息竟然冲破了五阶的巅峰。 正如他所说，没有秘法可以突破平天境的桎梏，但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秘法，而是借旧时残留之力。 面对同样陡然强大起来的岩星教教主，雨革月根本没有迟疑，她的进攻一往无前，尽是两败俱伤之招。 两王厮杀，九王避让。实际上，在雨革月解封、他们运转岩神法实力下降后他们已没有和雨革月较量的资本，哪怕依靠连结战法也不行，只能看着教主和那名女子战斗。 王血洒碧空，并不是从空中滴下，而是反向坠入黄璃城的映像中。 银黄二光分开。 雨革月屹立空中，黑袍早已不再，银色甲胄未覆盖的地方有多道伤口。岩星教教主持着岩神偃月刀，嘴角溢血，亦是不好受。 雨革月再度杀出。她不在乎流多少血，只要突破这重围然后去帝雷山。 “挡我者，皆死！” 这一刻，她不再是雨革月，而是当年的铁血霸天。 战至最后，岩星教教主主动让出了离开天上黄璃城城门的道路，任雨革月一拳崩碎了黄璃城的映天之像，他自己受到重创。 雨革月御天而去，未参战的九人围到了岩星教教主的旁边。 “教主，为何放她走？那双生鸢玉……” 男子摇了摇头：“映天之像既成，要么战斗一方死亡，要么使用者主动承担破碎之果。我做如此选择，只是因为若拼到最后，引发天泣的一定是我。” 九人皆惊。教主这意思是，他没有任何胜算？ “她调用的力量，怕不止六阶，只是她能用出来的只有六阶。空间之力……她的身份，我差不多猜到了。咳……”岩星教教主欲要叹气，却是吐出了一口淤血。 “那双生鸢玉别再想了。此战过后，我岩星教要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了。你们好自为之，别再为我招惹强敌。” 男子语罢，身影在空中淡去。 九人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罢了，我们无人身陨或许已是幸事了。”有人沉声道。 他们也看得出来，那女子似有紧急之事，否则以她的手段，没必要如此之拼。更何况她打败了教主，完全可以杀他们几人再走，但她并没有如此。 “看来双生鸢玉是无法追回了。那可是和生机大阵有关的东西啊……” 有人黯然，终是只能以把此事抛之脑后作为事件的结束。 第两百零一章 悟道 随着大雷天秘境的开启，十四名元尊进入其中闭关、其他元尊回归各州，因元尊会而热闹起来的天雷州，尤其是环山界，热闹渐渐平息。 偌大的帝雷山，也恢复了之前的冷清。 雷尊伫立在帝雷殿前，默默望着天穹。 他虽不是天雷州州主，却能在一呼一吸间感受到天雷州的变化。 “界壁的碎裂，也是快了。” 他想到了什么，沉声自问：“棋格壁碎，众棋纷争。谁为布局者？谁又在与谁博弈？” 站在雷尊这个位置，能看到许多常人不可见之物，但他也有这世上之人或许都无法解答的疑问。 忽然，他眼神一凝，凝视着天际。 远处，一道银色的曼妙身影从空间通道中出现。 在她即将踏空闯进禁空的帝雷山之前，雷尊身影一幻，拦在了她的面前。 “元尊会已经结束，不知来者来自何州？又为何而来？”雷尊见女子脸色冰冷，眼中还带着杀气与怒意，平静发问。 来人正是雨革月。 当初慕母身死，慕寒心神崩溃，而雨革月尚未失去冷静。那时她打开的空间通道便能让她和慕寒在数个时辰内抵达了极北之地。而现在，她心急如焚，更是只身穿越空间，因此，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她便从穿越了数十州到了天雷州。 面前这个拦住她的人给她的感觉是深不见底，再根据他所说的话，雨革月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 雷尊。 慕寒被鬼魆刺杀是在拜入帝雷山之后，因此在雨革月看来，眼前此人，要负最大的责任。 “慕寒在哪？”雨革月冷声问道，口吻像是质问。 雷尊虚眯起眼，没有立刻回答。 “你是慕寒何人？”雷尊如是问。 此话一出，雨革月怔住了，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衰落下来。一时间，雨革月竟找不出可以定义她和慕寒关系的词。 看到雨革月的神情的变化，雷尊也是有些意外。似乎这个女子和慕寒之间存在着道不明的关系。 “是她吗？”雷尊心念电转，想到了一人。 慕寒在九龙城遇难时，有一个女子出现重创了灭江王，救走了慕寒和慕母。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修为和表现，让雷尊把神秘女子的身份映射到了她的身上。 这样一来，她来时的语气如此强硬，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雷尊说道：“慕寒此刻在大雷天秘境中闭关，阁下不妨等他出关。” 听闻此言，雨革月暗中松了一口气。 “慕寒没事，看来后续还有隐情。”雨革月顿时明白。 冷静下来之后，她不免感到自己先前的莽撞与不尊重。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雨革月低头说道：“请问……若是慕寒出关，不知前辈可否告知于我。” “无妨。”雷尊点了点头。 “多谢。” 雨革月弹出一块小木牌，被雷尊接住。 雨革月转身离去，消失在天际。她要去环山界搜集一些后来的消息。而雷尊低头看了一眼木牌上的字，在些许的惊讶过后，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木牌上，赫然是“霸天”二字。 …… 东海万丈深处。这里是无尽黑暗，但在黑暗之中，却有一道门。 门后，是隐世的东海龙族开辟的空间。 空间内同样是海，只是这里海水蔚蓝，处处充满光明。在海底有无数颜色鲜艳的珊瑚，珊瑚簇拥着一座巨大的水晶之殿。这，就是龙宫。 作为出世之族，与世无争，数千年来，龙族都是一派平和，然而今日，龙族震怒。 龙宫内。 “陛下，老臣早就说过，时间未到，龙族不该出世！”龙宫内，一个老人目视着龙王咬着牙悲愤道，眼中含泪。 王座之上，龙王无言，唯独随他合眸而锁起的眉峰让人知道他心中也不平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龙懿之死已说明吾等不可能融入三千州！”旁边，另一位长须老者双目圆睁道。 他侧着身子，怒叱的对象并非龙王，而是一众入世派的长老。 有人叹息，低沉道：“你说的没错，是吾等低估了人类的贪婪……” “够了。”这时，龙王睁开了双眼。其声之冷冽，让殿所有人都明白，龙王，发怒了。 他望着一侧用碟子盛着的破碎玉牌，赤色之瞳杀意不断。 龙族长老，陨落了。 龙族长寿。出世之后，除了上古年间的一些老人因为昔年暗伤离世，龙族之内新老几乎不曾更迭。而今，龙族长老在三千州死了。 龙王一开口，殿内诸声皆寂。纵怒，龙王之威亦不可触。 然而，龙王自开口后又陷入久久的沉默，这让殿内群臣压抑得快要爆炸。 “陛下！公主和将军还在危境之中！”有人憋不住了，高声道。 龙王俯视着那一双双含着悲愤、含着屈辱的双目，知道自己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收敛了杀机，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开口道：“此行之前，朕便对龙懿说过此行存在的危机。龙懿知晓，但还是前往……为何？因为他明白原因。” “龙族为何出世、为何入世，皆有相同之因。” 殿内有人疑惑，又有人心中震动。 龙王心中叹息，缓缓道：“两万年前，龙族出世，是为自保。两万年后，龙族出世，也是如此。” 话一出口，殿内太多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龙族何其强大，龙王何其强大，“自保”一语，真的是出自龙王之口吗？ “三千州，是纷争之地，是战乱中心。朕命龙懿、甄古、娆儿前去，为的，是先机，一个提前接触三千州的先机，或者说，觅一个能在乱世中保全龙族的机会。” 大殿内，有苍老的声音在幽幽叹息：“陛下也有苦衷，否则，又如何会让公主前往……” “陛下，让老臣出去！哪怕规则会重伤老臣，但也好过将军和公主在那三千州孤立无援！”这时，之前那极其愤怒的长须长老半跪下来，冲龙王请求道。 见龙王摇了摇头，长须长老露出绝望之色，喃喃道：“龙懿都死了，将军和公主如何能够归来……” “朕，相信龙懿最后的安排，亦是相信娆儿和甄古能够做到。”龙王淡淡地道。 他面不改色，但论起对龙娆的担忧，他比任何人都盛。龙娆，是他唯一的后代。 “诸位，也请你们记住龙懿之死。乱世之中，一切都会被清算。散了。” 这是龙王在消失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距离慕寒等人进入大雷天秘境已有二十四日。 这日，大雷天秘境某处，若曦完成了天晶变。 她盘坐着，散发出的气息却像一把锋锐内蕴的沉浮之剑。 晶莹的流光在她身边流转，那是因为天晶变完成而凝结的元气。她的身上带着道韵，那是悟道之光。 若曦本该静坐悟道，可是她突然睁眼，前往秘境出口。 行进过程中，若曦一边在感悟雷帝剑道，一边对和自己理解不同之处设下疑问。 “雷帝的剑道非天之剑道，当以天之剑道为本源。”若曦心道。 剑道，非个人之剑道。这也是为何，剑道成王之人不少，但他们的剑道无一相同，不可复制。因此若曦若是感悟雷帝剑道，以之为标杆，便是误入歧途了。 站在大雷天秘境出口，若曦又停留了半个时辰，最后离开了秘境。 她有种感觉，雷帝这样的统领一个时代的强者，掌握的道不止一条，剑道，或许是她掌握的道之一，但绝不是最强。 若曦出关，雷尊立刻心有所感，一瞬间就出现在了秘境之口。 出现之时，他正好看到若曦在秘境之口盘坐下来，开始真正的悟道。 “正确的选择。”以雷尊的眼光，一眼便看出了若曦为何离开秘境。 雷尊见状，守在了大雷天秘境的出口。 然而若曦这一悟道持续的时间，惊住了雷尊。 当若曦睁眸之时，已是一日之后。 “长达一天的悟道……”雷尊感到不可思议。 从古至今亿万修士，有些人的悟道境甚至持续不到一瞬。那样的人，注定突破到列阵境就是极限，尔后其列一阵都难。而大多数的人，能够在悟道境停留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一炷香往上，半个时辰算作有天赋，数个时辰堪称天才，半日便是超级天才。再往上，皆是妖孽。 长达一日的悟道，当初雷尊自己都不曾达到过。但雷尊知道，这样的时间，足以媲美上古年间的妖孽了。 “一个十纹瞬间天晶变的公羊明，不知道在悟道境收获了什么。一个悟道了一日之久的若曦，剑道天赋绝伦……这个时代，妖孽辈出啊……” 雷尊有预感，公羊明和若曦不会是个例。 如果雷尊知道慕寒在五纹之时就开始感悟阴阳道——在悟道境前悟道，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感慨。 “多谢雷尊前辈为晚辈守护。”若曦执剑行礼道。她的目光炯炯，瞳孔深处已看不见因魂创带来的虚弱。 雷尊点了点头，未说关于悟道之事，而是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若曦沉吟了一下：“待师弟出关，再做打算。” 一明白若曦口中的弟子指的是“慕寒”，雷尊突然笑了。 自己这新收的弟子，当真是命有桃花啊。 “好，不过大雷天秘境开启的一月之期未到，还有五日剩余，你可继续在秘境中修炼。”雷尊说道。 若曦有些惊喜，道：“多谢雷尊。” 按理来说，既然出了秘境，就是结束了在大雷天秘境中的闭关。雷尊允许她重新进入，哪怕只剩下五日的时间，这也对她巩固修为大有裨益。甚至，只要稳固下来，她可以开始准备列阵了。 “小事。去。”雷尊淡笑。 确实是小事。和一天的悟道比起来，这种顺水人情之事，何乐而不为？ “有些期待最后几天这些年轻人会给我怎样的惊喜了。”看着若曦重新进入秘境，雷尊在心中自语。 他负着手站在大雷天秘境前，静静等待着。 第两百零二章 出关 又过了七日，大雷天秘境内的修炼到了最后的阶段。 幽暗的洞穴内，夜明石的光亮已经十分黯淡。在慕寒盘坐位置的前方，生死花早已枯萎，金雷果只剩下果皮空壳，盛放在玉瓶中的雷木圣露也已被消耗殆尽。 “呼……”慕寒深深吸气。 随着他身上的细小的冰雷电蛇渐渐隐没，慕寒的双眸在黑暗中亮起。 这一个月，让慕寒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慕寒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境的变化。 生死花助他感悟生死，金雷果使冰雷种更加凝练。这些都是境上的变化。 而虽然雷木圣露让慕寒的修为提升到了五纹的巅峰，但与前者相比，反而是次要的了——五纹巅峰，是慕寒刻意压制的结果。 “水火、冰雷、生死……万物对立之形，皆指向阴阳道之质。”慕寒眼里阴阳流转。 悟道境前，其实元师的修炼大体如一，哪怕有元师本身有五行之差，但根本还是在汲取元气修炼元力从而提升修为。唯有在悟道境后，大道分流，元师修炼的方向才有了根本性的差别。但慕寒在悟道境前的窥道，无疑让他提前进入了属于自己的路。 慕寒缓缓起身，眼中阴阳隐没。 “我手头的资源，只剩下雷火混元丹和辅助修炼之材了。” 慕寒心道：“雷火混元丹是雷火炼殿每次降雷之时以殿为炉炼出的奇丹，猛烈之力可以起到强势突破的作用。目前我还不能将它发挥到极致。” 慕寒挥手，元力卷起洞中杂物，将之尽皆收入空间戒指后离开了洞穴。 迎着光芒走出，慕寒暗叹一声：“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来这里。” 大雷天秘境与雷帝密切相关。而此次的进入，不过是在外围。真正能探寻到雷帝秘密的地方，估计在秘境更深处，也就是雷尊所说的“禁区”。 “阴阳体……” 慕寒很想知道，自己为何是阴阳体。既然母亲是凡人，阴阳体是否是那不知所踪的父亲的传承？据雷尊所说，自己是在雷帝之后万年内唯一的一个阴阳体，这是巧合还是必然？还有，同为阴阳体，雷帝的阴阳体和自己的有何相同又有何不同？ 太多的问题，都被迷雾掩盖。而有些事，不论是考虑到真实性还是安全性，未必真能从他人之口得到答案。 “也罢。实力未到之前，知晓再多也是枉然。”慕寒看的也开。 走上山包，就到了秘境出口，慕寒走进了光芒扭曲处，身影消失在了秘境中。 …… 帝雷殿中，雷尊睁眼，望穿空间，看到了在古树下的秘境之口身影显现的慕寒。 “五纹巅峰？”雷尊一眼便看穿了慕寒的实力，心底有微微的失望。 一个月提升了不到一纹的修为，这并没有令他满意。虽然雷尊也能猜到慕寒可能在其他方面有所精进，但慕寒毕竟是阴阳体持有者，雷尊给予了他很大的期望。 在这群英纷争的年代，尤其是巅峰元尊已经纷纷破入列阵境，一步慢，可能导致步步慢。 不过雷尊也在慕寒身上感知到了一股独特的感受，他无法描述，但他却是觉得，慕寒的气质不同了。 “罢了。何须以我的标准去评判？我也是封禁时代的末潮了。”雷尊摇头失笑。 忽然，雷尊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事。”雷尊翻手，用元力激发了刻有“霸天”二字的木牌中。 做完此事，雷尊又合上了眸。 …… 出了秘境，慕寒有些意外。 “师姐，龙娆。”慕寒呼唤道。 若曦抬头，心里有些惊异。不知为何，她觉得慕寒的神情里透出一股从容。这是在元尊会期间她不曾看到的。 “慕寒哥哥！”龙娆惊喜。 龙娆上前，一把抱住了慕寒的手臂，撒娇道：“慕寒哥哥，一个月没见了呢。” “是……是啊。” 龙娆的动作让慕寒心跳加快，但若曦的注视又让他心底发毛。 若曦缓步走来，平静道：“没事，我不在意。” 慕寒愣了愣。他与若曦对视了一会儿，后者的清澈的目光告诉慕寒她并没有在勉强自己说这话。虽不知为何，但慕寒也稍稍放心。 “慕寒哥哥，若曦姐姐突破到列阵境了呢，好厉害！”龙娆羡慕道。 慕寒看向若曦，露出笑容，道：“师姐，恭喜。” “水到渠成而已。”若曦淡淡一笑。 这时，慕寒听见了一道破空之声，那随之出现的人影让他彻底怔住了。 “雨……” 慕寒话未出口，就看到雨革月的脸上的原本喜悦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寒，头也不回地直接消失了。 慕寒叹了口气。他自然明白雨革月为何气得离去了，想来她在闭关期间就来了，一直在等到自己出来，一过来，便看到了自己前面一个师姐，身旁还贴着龙娆…… 若曦背对着雨革月来的方向，没看到她的出现，但龙娆却是看到了。龙娆用疑惑的眼神表示了询问。 “那是我的……”慕寒张了张嘴，却是和雨革月一样，难以界定两人之间的关系，最终只能苦笑摇头。 龙娆眨了眨眼，道：“她好像生气了。” “是啊……”慕寒无奈。 这来的也太巧了。按理来说，自己在帝雷山，雨革月不会感知到自己出关的。除非……慕寒想到了某种可能。 “雷尊大人，您害惨我了。”慕寒望了一眼前方的帝雷殿，心中苦笑。 这时，若曦根据两人的对话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幽幽地道：“师弟，好像你在外总是拈花惹草啊……” “不是总是……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慕寒心一乱，便语无伦次了起来。 若曦却是突然笑了，道：“难得看见师弟有如此窘迫的一面。” 然后若曦收敛了笑意，认真而严肃地看着慕寒，道：“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人家来寻你，你该去向她解释清楚。” 慕寒轻叹，点了点头：“我会的。” “师姐，龙娆，我先去了。”慕寒说道。 龙娆松开了慕寒的手臂，若曦也螓首轻点。见状，慕寒立刻飞身往帝雷山下奔去。 只是山门空空荡荡，哪里还看得见雨革月的人影。 第两百零三章 月下琉璃 皎月高悬，是夜无眠。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 若曦在房中修炼，身侧剑气盘旋。同时，她的心中也有剑气萦绕。 她在用纯粹而凌厉的剑意斩断枝叶般的杂念，来明晰自己的本心，或者说，情感。她想要知道，于她而言，什么是她心中正确的选择。 龙娆则支着窗台，托着香腮，望月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对慕寒是什么样的情感，只是单纯地喜欢和慕寒在一起。这种感情很微妙，她也谈不上是什么，至少现在的她不是特别明白。只是在今日那个蓝裙女子出现时，她从慕寒心里感受到的东西，让她产生了失落。 “我对慕寒哥哥，是那种喜欢吗？” …… 夜深，帝雷山下却有一处灯火灿烂。这里是环山界里有名的酒肆——醉客亭。店家所酿之酒，是让修士都能醉倒的烈酒。人们在这里或以酒会客，或饮酒作乐，或借酒消愁。 店外店内都有桌椅，不过店外景致更好，烟火气更浓，因此店外更为热闹。 在店外最偏僻的一张竹桌上，放着一坛名为“月下琉璃”的酒，酒液呈现剔透的青绿之色，宛若月光映照下的琉璃玉石。此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名白衣青年。 这是慕寒饮酒不是第一次了，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因为心乱而饮。 因为，他找不到雨革月了。 慕寒叹气。 凡事他都能处理得很好，唯独在情感上，他找不到完美的解决方式。 望着众多修士在推杯换盏间说笑，慕寒自斟自酌着。 酒液一杯杯下肚。此酒不愧是能醉倒修士的酒，慕寒已然感到了醉意。 “小兄弟为何一个人在此喝酒？可有烦心之事？”有人行来，拍打了一下手中的白巾，然后挂在了肩上，似是刚忙完手中的琐事。 慕寒认出了他，那是醉客亭的掌柜。 “叫我老符就行。”醉客亭的掌柜道。 慕寒摇头道：“多谢符掌柜关心了，只是我的事……我也不知如何诉说。” 符掌柜身材魁梧，他拉开了慕寒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看来确实是烦心事啊……小兄弟，我喝几杯不介意？” 慕寒点了点头。 符掌柜倒了一杯酒，轻轻摇晃着，然后举至与肩同高的高度，水平移动着，在杯中寻月。片刻后，他道：“这月下琉璃，只有在月光下才美，若不欣赏，仅做买醉之物，与他酒何异？”他虽壮硕，但言辞却也文雅。 “符掌柜说的是。”慕寒答应道，却没有寻月的兴致。 符掌柜挑了挑眉，道：“老弟不懂酒，却点了月下琉璃，可有原因？” “因为……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月’字。”慕寒轻声道。 符掌柜恍然，露出了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多少红尘客为‘情’之一字所困，可说到底，都是自我束缚了罢。” 慕寒愣了愣，呢喃道：“自我束缚吗？” “是啊，昨日失意，换得的指不定就是今日得意。你看，那个蓝裙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以老哥的眼力，一眼便看得出那是个美人。诶，她朝这边走来了，抓住这个机会啊……”符掌柜说着说着敛了声。 慕寒怔怔地转过头，看见雨革月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进，苦笑道：“你来了……” “这酒好喝吗？”雨革月走到了桌边，淡淡地道。 “咳咳……你们聊你们聊……”意识到眼前这人就是慕寒口中的名字带“月”的女子，符掌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站了起来。他走开几步后转过头，给慕寒使了个眼色。 慕寒没有在意，对着雨革月道：“不好喝也得喝。我若不这样，你怎么会愿意出来见我。” 语罢，趁着醉意，他略显大胆地握住了雨革月的皓腕。 雨革月用清冷的银眸凝视着慕寒，也不说什么。 “你坐。”慕寒说道。 雨革月坐了下来，面纱之下是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确实，她在慕寒找她的时候躲了起来。她不想见慕寒，后者又如何能找到？ 她不想开口，因为比起气愤，她心里更多的是委屈——这种她不曾感受过的情感。 她难道不应该委屈吗？自己在外为慕寒辛苦寻找生机大阵的下落，听闻慕寒身死，不惜解开封印承受代价与诸王大战。结果呢，一路赶到了帝雷山，又等了半月有余，最后在慕寒出关时看到了他和另外两个女子卿卿我我…… 若不是心中还有不忍，她真想一掌拍死眼前这个白衣青年。 “我啊……” 慕寒抬头，望着那轮皎月目光恍惚地道：“先是遇见师姐，后来遇见你，最后遇见龙娆……嗯，也不对……遇见龙娆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儿了……” “你在说什么……”雨革月蹙眉。 “我很幸运，能遇见你们。可是啊……” 慕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道：“可是我不知道该割舍哪份情感……我怀念着和师姐一同修炼的时光，也想有一天变强大能站在你身边，却也想一直保护龙娆的那份天真……呵，是我太贪心了……” 借着醉意，慕寒说出了这番话。 雨革月沉默不语。 “与你说这些，咳咳，应该没事的……”慕寒自嘲一笑，又饮下一杯酒。 过了片刻，慕寒有些不胜酒力了。 他阖着眸靠在椅背上，口中轻语仿佛呓语：“死过一次后，我才明白生的价值，所以我更不忍心伤害身边的人……只是我终于发现了，无论我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都会……都会有人因我受伤……” “对不起啊，雨革月……” 慕寒睁开了眼，眼中是难以名状的自责：“我做不出选择……” 在慕寒久久的注视之下，雨革月终于开口了。 她放下了自己的委屈，淡淡地道：“慕寒，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慕寒愣了愣，不明所以。莫说平时，他现在醉了酒，更是难以理解雨革月的意思。 “感情的事，从来不是一方的胡思乱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表达了喜欢，只需要等待对方的回应。”雨革月抬起头，银眸平静。 她缓缓道：“而我的回应，我早就告诉过你。” “什么时……” 在慕寒最后一个“候”字即将脱口而出之前，雨革月那双好似冰面、但冰面之下却在如水般波动的眸子让一幕回忆闯入了慕寒的脑海。 当初，以燃烧的山林为背景，披着黑袍的她也是这样看着他。 “你需要变强。你身上还背负着仇恨，此仇需要你自己来报。至于我……” “此生认定你。” 那时，雨革月如是道。 慕寒心头震动。在自己还对那段感情懵懵懂懂的时候，雨革月早已做出了具有如此分量的承诺。 “雨革月，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见我了，躲起来了，那我也会踏遍三千州去找你。请……等着我！” 慕寒感到了羞愧。自己曾这样答应了她，而今却因为找不到雨革月了就在这里独自饮酒。若不是雨革月出现，自己不知要颓废到几时。 雨革月读出了慕寒的眼神中的变化，缓缓道：“我不管你对其他人如何，你喜欢一个也好，两个也罢，我只想知道，你……对我的回应。” 夜风徐徐，吹走了慕寒的醉意。 静默间，他的余光看到醉客亭门口处有人在做分别。他们表达着“相见恨晚”“有缘再会”，但谁人都知道，此去一别，日后恐难再见。 “我……”慕寒回过神来开口。 他发现，酒醒之后，有些话确实是难以启齿，但无论如何，还是得说。 “在一线天遇见你的时候，你像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子。但那一路，确实是有你相伴我才不至于自暴自弃。后来……” 慕寒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的关系就变了。你走后，我认定我一定会将你追回，而在此相遇时已是九龙城。” 说到这里，慕寒微微沉默，然后道：“只是那时，你更像我的师父。我也知道我的实力太弱，就算说什么，也是夸下海口……可在我心里，这并非我期望的关系。” 慕寒深吸一口气，道：“革月……我喜欢你……喜欢你面纱下的容貌，喜欢你外冷内热的性格，喜欢你的强大的实力……也喜欢你对我的关心，你……” “可以了。”雨革月突然道。 慕寒没注意到，雨革月在听这话时脸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跳过这个部分。”雨革月眼神躲闪了一下。 慕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感受了雨革月语气柔和了起来。 慕寒继续道：“我不愿我们的过往在以后被我埋在心底，更害怕以后我们再不相逢变成陌路人……” “所以，雨革月……” 慕寒起身，走到了雨革月身旁，然后在低头之时轻轻撩起了她的面纱，吻上了那柔软的芳唇。雨革月没有拒绝，她睫毛微颤，合上了眸。 良久，唇分。 慕寒看着那近在咫尺如同月下琉璃一般的美丽眼睛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就成亲。” 说出这话后，慕寒如释重负。他终于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雨革月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 忽然，她脸上的羞涩褪去，变得有些严肃。 慕寒以为又怎么了，雨革月认真地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以后还娶了别人，我一定是最大的。” “呃……” 慕寒噎了一下，尴尬道：“好。” 雨革月搭着慕寒的手站了起来，道：“走。” 慕寒一转头，便看到醉客亭的符掌柜朝自己挥手，笑得很开朗。 慕寒无语，只能遥遥地冲他抱了抱拳。 第两百零四章 奔逃 月为同月，清辉亦同，可有人觉得皎洁美好，亦有人觉得苍白阴冷。 天水州，天水皇宫地下的密室内，盘坐修炼着的灭江王的眼睛霍然睁开，气息震荡。他捂住了胸口，忍住了反噬吐血的冲动。 “该死该死！”灭江王脸色阴翳，骨指如同鹰爪嵌入地面中，狠狠将石块粉碎。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走火入魔。 天水州地处偏远，然而作为一州之主，若有心关注元尊会，消息自然不会迟滞。 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然而慕寒却是未死，这让他的心彻底乱了。随着时间推移，这已然发酵成了他的心魔。 他想逃。是的，作为一州之主，他想逃。 因为他怕了，怕帝雷山从鬼魆身上获得了什么线索。他无法想象雷尊和剑仙同时降临欲要灭杀他的场景。不说这二人，哪怕当初在九龙城的无名强者他都无法敌过。 但他逃不了。他的身上连接着天水州气运，凡王降临便可通过天水州气运所指锁定他的位置，除非他主动断开气运连接，逃往他州。可这样的后果，是动摇道基。 即便可以断开，他又能逃到哪里？ 未逃之前，若帝雷山没有从鬼魆身上找到他雇凶的证据，雷尊剑仙不会对自己动手。可自己一旦逃了，还是断开气运逃跑，这显然落实了他的心虚。一旦行踪暴露，必死无疑。 因此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留在天水州。 这样他面对的，可能只是那个神秘女子，而不是帝雷山这个庞然大物。 “必须杀了这两人！”灭江王心道。 一人，为慕寒；一人，为昔日一掌重伤他的神秘女子。 灭江王一直在查重伤他的那人的身份，却是无法查到。但是他很确信，那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他们迟早会来，既然逃不了，便设局反杀！” 灭江王眼神波动得厉害：“主动攻入天水皇宫，便是争夺州主之位。死于其中，无人敢说什么，哪怕雷尊、剑仙也不行！” “唯有此法才能永绝后患！” 灭江王神情阴狠。 “师父或许还不够，得设下完全的必杀之局！” “只能找那几个东西……” 他一步出了密室，又一步出了天水皇宫，趁着月色笼罩，他离开了天水州。 …… 月夜之下，血龙奔逃。 如饥似渴地吞完山泉水后，甄古仰躺在山石之上，冰冷的山石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的逃亡，已经持续一个月了。 他不知道身后的追兵有多近，只知道他的逃跑是用龙懿长老的命换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样的逃亡，只知道一直往东、往东。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以猎物的身份存活在这世上。 “弱肉强食……呵呵……”甄古望着树叶的暗面，嘲讽道。 四面八方皆敌。 在天雷州帝雷山，是姜家擒龙，诸王在雷尊的威慑之下选择了旁观。但在元尊会结束之后，诸王回归，谁又会忍住放走姜家设计谋划这么久的自己？ 长老已死，龙娆在帝雷山无恙，而自己，便是偌大三千州觊觎的对象。 这一路上，那属于姜家的黑袍人没看到，围杀自己的是各路元师。 甄古甚至不敢交战杀人，否则暴露的便是自己的行踪。 甄古抬了抬手臂，看了一眼月光下微微泛着银色光芒的伤口。这是被空间之力侵蚀的痕迹，导致的结果是伤口难以愈合，而这样的伤口，遍布全身。 官道无法过，只有穿越空间界壁。 即便界壁之力在减弱，即便龙族擅长空间之力，但甄古每一次穿过空间界壁，都是在生死之中徘徊。而这样的徘徊，他已经体验太多次，而且还要体验不知多少次。 “死，太容易了……”甄古自嘲一笑。 只要一个迟疑的念头，他都会葬身在空间乱流之中。 “要是我死在其中，那西北姜家的计划也就破灭一半。还有那些追杀我的人，都要无功而返。呵呵……”笑过之后，甄古眼中凶光毕现。 一死，便是解脱，更能让那些觊觎他的人一无所获。可他有恨，有不愿死去的理由。 “我……要成王，而非蝼蚁般的活在这世上！要我死，也不能死在这条路上！” 甄古深深吸气，眼神闪烁。他的伤口随着呼吸有些裂开，可他已习惯了疼痛。 龙族，在达到了元尊的极致之后没有天晶变，只有不断地强化肉身，凝练元气，直至突破桎梏。可打破桎梏的前提是血脉。 龙族，自古以来非纯血不能成王，除非通过祖地中的那条绝凶之路。 进入那条路，生，则获得成王资格，否则，便是死。但是万年以来，至少甄古自己不曾听过有人成功过。 恢复了七成元气之后，甄古从山石上跳下，钻入林间。同一个地方，他不会停留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月，已经在他的背后。 甄古朝着背离月亮的方向奔去。 第两百零五章 启程 翌日，帝雷殿前，雷尊和慕寒面对面相隔一丈。 临行前，雷尊取出一物，那是一幅字。慕寒接过，有些疑惑、 雷尊笑了笑，道：“这是剑仙要我在你走时转交给你。呵，那老家伙……无拘无束，比起我，潇洒得很。” 慕寒将字扶正，心中默读出剑仙送自己的那两句话：“醉卧长风观浊世，看天看地看人间。” 这幅字，字中有剑仙的剑意，而陈说之话，是告诉慕寒历练之理。 “晋入列阵后，不要列阵，先回帝雷山一趟。”雷尊叮嘱道。 “弟子谨记。”慕寒记下。 而后，慕寒向雷尊行了告别礼，离开了帝雷山。 在约定好的地方，慕寒见到了若曦、龙娆、公羊明、余生四人。慕寒正疑惑雨革月去哪儿了，便看到雨革月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虽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但面对四人直勾勾的眼神，慕寒轻笑道：“各位，这位是雨革月，算作……我的未婚妻。” 若曦、龙娆、公羊明、余生四人露出了不一样的反应。 若曦怔了一下，没有失态。龙娆惊讶得捂住了嘴，样子呆呆的，好像没反应过来。余生张大了嘴，惊讶不已。 公羊明的震惊更甚，虽然他知道慕寒和这位蓝裙女子关系亲密，但也没想到是这种关系，因为他知晓雨革月的实力。 慕寒接着向雨革月介绍四人。 “这位是我的师姐。我在青剑宗待的时间很短，师姐是除了大长老以外最关照我的人了……这位是龙娆，来自龙族。”慕寒顿了顿。 雨革月看向二人，平静的脸色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慕寒昨夜将后来发生的事都告诉她了，雨革月自也知道二人对于慕寒的恩情。 “革月姐姐，你和慕寒哥哥是怎么认识的？”龙娆眨着眼，有些天真的问道。 不止龙娆，若曦也有这样的问题。上次慕寒跟她讲了离开青剑宗后的事，其中并没有提到这位女子。 “嗯……” 龙娆对慕寒的称呼没有让雨革月生气，雨革月看了一眼慕寒，说道：“等以后我可以悄悄和你们说。” 龙娆想了想，点了点头。 慕寒继续道：“这位是公羊先生，在天雾州的时候也给了我很多帮助。” 公羊明向雨革月轻轻点头，雨革月也是如此。 雨革月是见过公羊明的，而且还留有印象，这次算是正式的认识。 到余生了。 慕寒看着余生，笑了笑，道：“这是余生，是我的兄弟。” 余生霍然抬头，而慕寒已是看向了雨革月。 余生抿了抿嘴，这时候羞羞涩涩的他竟然闷闷地憋出了一句“大嫂好”。 雨革月笑了笑，没说什么。 慕寒望向四人，道：“我们往南走，路上革月会说一些事。” …… 众人脚程很快，一刻钟的时间便是出了环山界。 环山界之外，修士就肉眼可见地减少了许多。 雨革月传音众人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昆明州。我找到的生机大阵的下落便指向那里。” “生机大阵？”听闻此言，若曦和公羊明很快了然，但龙娆和余生还处于疑惑之中。 慕寒轻声道：“我的母亲被灭江王击碎了神魂，我用阴阳之法保留了残片，但要让神魂回归，需要生机大阵的帮助。此前都是雨革月在外帮我做这件事。” “慕寒大哥，你怎么没跟我讲过这事……”余生看起来有些自责。 慕寒微笑道：“那是遇见你之前的事了。” “肯定可以找到的！”龙娆道。 公羊明缓缓道：“生机大阵啊……如果真能找到，说不定真能让破碎的神魂融合肉体。只是神魂有残缺，太难弥补。” 说完，公羊明看向了若曦。因为若曦救慕寒，也是造成了魂创。 “不过生机大阵是上古最神奇的阵法之一，若是结合阴阳，也许能有奇迹。”公羊明斟酌道。 慕寒点了点头，眼中亦是有希望之火燃起：“希望如此。” “到天雷州边境后，我会破开空间，走空间通道。”雨革月说道。 闻言，除了慕寒和公羊明以外，其他四人对雨革月的实力都感到了惊讶。 走空间通道，这是平天境的手段，而且，一般的平天境也难以做到。 不过出于各种原因，几人的心境很快就平复。只是若曦怀揣着的关于慕寒和雨革月之间的不解更多了。 她想不通，慕寒是如何结识平天境的存在，又如何让后者垂青于他。 “师弟身上，有好多谜团。”若曦心道。 但这些杂念，出现之后很快就被她斩断。心中怀剑的她，不想探究这些繁杂之事。 抵达天雷州边境，雨革月展现了她打开空间通道的手段。 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呈现，隐隐可以看见些微的空间罡风。只有罡风没有乱流，这已是空间通道十分稳固的表现。 “好厉害……”龙娆感叹道。 龙族擅长空间之力，但也并非所有的龙都能驾驭空间之力，至少，成王前做不到自由穿梭空间。而且，也并非所有龙族平天境都能像雨革月这般打开空间通道。因此龙娆的感叹，是发自内心的。 一旁，余生也露出了羡艳的神色。 “随我来。”雨革月说道，先行一步进入空间通道。 慕寒向众人点头，道：“你们先进，我在最后。” 众人也不迟疑，纷纷进入。待慕寒踏入空间通道后，空间裂隙封闭，留下淡淡的空间波动。 第两百零六章 常青城 此行的目的地，是南方的昆明州。 再具体点，是昆明州的常青城。 顾名思义，常青城四季常青，阳光和煦，草木繁盛。有人说，若是要在三千州选出最美的几座城池，常青城必定会在前三之位。 有雨革月相助，慕寒等人只是花了一日半的时间便到达了常青城。 从天雷州到常青城，这是跨越了几乎半个三千州的距离。如果不考虑雨革月，以几人的速度，到常青城至少要一月的时间。 众人站在常青城前，仰望着那被青葱藤蔓覆盖的城墙，第一次见到此景的几人都不免怔然。 “这座城……”慕寒有些感触。 常青城，只是第一眼，就给了他一种独特的感觉——这座城，是活的。 行走过那么多州，见过了那么多城池，这是第一座让慕寒感到了自然生命力的城。 经过了城门，入眼便是一些商铺，商铺前都陈列着各种各样鲜艳的植物，让风里都带着清香。古木的荫蔽笼罩这些商铺，阻挡了正午晃眼的日光。 来往行人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 “人间好美……”望着眼前之景，龙娆有些痴了。 除了龙娆，余生也被深深震撼。 和九命城相比，这里就像是天堂。 众人沿着街道向前慢慢走着，若曦忽然道：“我好像来过这里……在我小的时候。” 其他人不觉有异，但慕寒却多看了若曦一眼。 若曦口中的小时候，应该指是的上一世。 不过慕寒见若曦接着便闭口不言，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若曦眼里有回忆的神色，那是有些模糊的关于常青城的记忆，记忆里，有父亲的背影和她童稚的笑声。 慕寒也有些神往。如果没有纷争，没有动乱，他真想以后都生活在这里。 “难怪这里会有生机大阵的下落。”慕寒心道。 “革月，我们要去哪儿？”慕寒问道。 雨革月眸子轻抬，望着前方，说道：“看到了吗，前面的山脉。” 众人看去。 街道笔直延展，尽头是一座府邸，看门面似乎是城主府，而城主府的背后，便是雨革月所说的青色山脉。 “翠瑶山上有一片原始森林，穿过森林便是高原。”雨革月传音众人。 雨革月说着，取出了一块飞鸟模样的碧绿玉石。 “鸢玉上所画的鸟，和古常青城信仰的神禽图腾很相似。而传说中，神禽栖息之地，便是翠瑶山上的高原。” 雨革月继续道：“这块双生鸢玉上，有生机大阵的气息。后来我去高原上寻找，在密林中找到了一处秘境。按照我的判断，如果生机大阵存在，很可能会在这处秘境里。” “神禽……鸢玉……生机大阵……”慕寒若有所思。 “革月，鸢玉可否给我看看？”慕寒道。 雨革月将鸢玉递给慕寒。 鸢玉入手，便感到了温润。慕寒微微凝眉，用元力探查却没发现不同之处。只是不知为何，在慕寒把元力导入其中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反哺自己。很微弱，但慕寒确定存在。 “双生……观其之形，左右互补，应该还有一半。二者合一，才是完整。”公羊明打量着鸢玉，笑道。 “也许如此。”雨革月点了点头。 “去秘境。”慕寒望着翠瑶山，缓缓道。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心底升腾起的热切。这么多年，他终于看到了复活母亲的希望。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也知道生机大阵对于慕寒的意义。 一行人直奔翠瑶山，路上不忘欣赏常青城的风景。 …… 翠瑶山，从山腰偏低的位置开始，越往上，光线愈是晦暗。 昆明州阳光充足，但在深入密林之后，头顶已是看不见阳光。 “这里应该算作原始森林了。”雨革月说道。 慕寒摩挲了一下身旁一棵巨木，树皮极其粗糙。在他的感知中，方圆十丈之内，不下十种不同的生物。 “翠瑶山会有大妖吗？”余生跟在慕寒身后，弱弱地问道。 慕寒回头，轻笑道：“应该是没有的。” “我来说。”公羊明打开了扇子。 公羊明道：“古籍记载，三千州在远古时期，曾有神兽凌空。那个时代，人族受神兽庇护。翠瑶山的神禽，也许也属于那个时代。可惜神兽争霸一般以死告终，即便能存活，伤势也很难彻底痊愈，加之繁衍困难，属于神兽的时代过去了。” 众人侧耳倾听。像这样的知识，平日也难有耳闻。 公羊明唏嘘，摇了摇头，继续道：“尔后，人类崛起，逐渐强盛于兽。弱肉强食，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在资源丰富的中部，元兽的生存环境受到挤压，同时也不断被杀戮。然而，具有灵智的兽王不会坐以待毙，它们撤出中原，在大陆边缘成立兽国，盘踞一方。” “而今，三千州有三大元兽之国，分别在三千州西极、南极，以及东北之极。除此之外，三千州内部不会有平天境以上的元兽祸乱，即便有，也是在无人问津的隐地，否则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随着公羊明将扇子合上，他的话音刚好落下。 “极北……”慕寒想起雨革月和自己去过的极北天目双峰，在那里雨革月还各取了八翼寒蛇皇和寒溟龙鱼的一成本源。 慕寒看了一眼雨革月，雨革月猜到了慕寒所想，传音道：“天目双峰不在寒天兽国的范围内，那蛇和那鱼，放在人类之中，便是极北之地的散修。” 慕寒点了点头。 公羊明看向龙娆，道：“龙娆姑娘，在下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公羊先生但说无妨。”龙娆笑了笑。 “不知龙族是否是神兽后裔？” 龙娆露出了一丝迷惘。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她苦思片刻后道：“好像有点区别……神兽其实是尊称，其实就是强大的元兽。元兽要幻化人形，至少要有平天境以上的实力。但龙族不一样，从一开始我们就人类之躯，只有修为强了才能幻化龙躯……” 众人皆愣。 “竟然是相反的吗？”即使公羊明对很多领域的知识都有所涉猎，但也对这样的秘辛没有了解。 咻！ 就在这时，雨革月突然出手，拍向虚空。 空气爆炸，元力将一条绷直了身体凌空咬来的黑斑蛇轰开。 雨革月没下杀手，因此黑斑蛇只是被一股柔力震到了十米之外。 “小心点，原始森林里存在很多没有元力的毒物。”雨革月提醒道。 没有元力，就意味着不好感知。身怀剧毒，对元师也能造成很大的威胁。 众人凛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直在往高处行进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前方的树木看起来稀少了许多，树枝不再遮蔽天日，已是可见些许阳光。 地势趋平，众人已来到高原之上。这里空气略显稀薄，但好在所有人都是元师，倒是无恙。 雨革月辨别了一下方位，带领众人朝一个方位疾行而去。 一入高原，前方都是坦途，众人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三刻钟后，在进入了一片普通的树林后，雨革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就是这里。”雨革月淡淡地道。 “这里似乎没有人涉足，秘境内的事物保留应该是完整的。我得到双生鸢玉后找到这里，没有贸然轻入。我本想寻找更多线索，后来听到元尊会消息，便赶到了天雷州。” 雨革月解释了一下她在外的经过。 “辛苦了。”慕寒轻声说了一句。 随着越过一些灌木，已经可以看到前方是一片小小的湖泊，湖水澄清。 “在那。”雨革月指向一个位置。 众人看去。 若不是雨革月点出，他们都没发现在湖泊旁的一处竟然有淡淡的空间扭曲之感。 “没想到秘境会在这种地方。”公羊明感慨了一句。 确实如此。这里元气并不浓郁，也看不见什么天材地宝，只是一片在这高原上随处可见的树林罢了，任谁也想不到这里会有一处隐蔽的秘境入口。 “有人。”雨革月突然道。 随着雨革月话音落下，一个胖胖的青年从湖泊对面的树林钻出，他的衣角还被荆棘勾了一下，一个趔趗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他看到了慕寒等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赶忙跑了过来。 第两百零七章 守田人 他小跑着过来，在路上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寒感知了一下，三纹元尊，看面容，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 不知道来者何意，慕寒上前一步，站在最前方。在场六人，擅长交流的也就他和公羊先生了。 那胖胖的青年站定后喘着大气，又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看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于是正了正色，呵呵笑道：“各位好啊，在下林森林，道号七木！” “见过七木道友。”慕寒拱了拱手。 林森林“诶”了一声，露出不悦之色，说道：“相遇便是缘，朋友之间喊道友也太见外了，叫我七木就好啦！” 慕寒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慕寒也有些尴尬。这个小胖子，倒是自来熟。 林森林当然不在意这些，他像是个话痨，很快道：“几位寻到这里不知所为何事？啊，我不是逐客的意思，就是问问。” 慕寒笑了笑，道：“我们要进入秘境。” “啊！” 林森林惊叫一声，赶忙道：“各位，听我一言，这秘境去不得啊！” 慕寒蹙了蹙眉，轻声道：“此话怎讲？莫不成，你是这秘境的守卫？” 林森林看起来有些焦急，他抓了抓头发，措辞有些凌乱地道：“不是不是，是这秘境有问题！就是就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进入会出事的……” 慕寒回头看了一眼几人，他们神色都没有变化，显然是不在意这不知从何处来的奇怪道士的一番话。 慕寒看着林森林，道：“你进入过其中吗？” 林森林一愣，旋即眼神躲闪，闷闷地道：“没有。” 慕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 眼前这小胖子，大概进入过。既然进入过，那么以他元尊的修为都能出来，想来秘境也不会太过危险。结合他之前慌乱的样子，慕寒猜测是因为小胖子知道秘境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怕他们得到。 不过慕寒也没有颠婆，而是坚持道：“多谢提醒，只是……这秘境我们非去不可。” 林森林神色一黯，让开了一步，叹道：“好。” 慕寒抱拳，露出淡淡的笑容：“七木道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众人经过林森林身旁，林森林欲言又止，最终在慕寒等人靠近了那扭曲的空间后急忙道：“那你们小心点……有危险就出来啊！” “多谢七木兄关心了。”慕寒没有回头，淡笑声传开。 林森林一脸复杂地望着六人的身影进入秘境。当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之后，他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轻叹道：“唉，该说的我都说了。” 旋即他脸上的忧郁之色像帷幕一般转瞬褪去，笑容在脸上绽放。 “嘿嘿，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找到那个好东西。” 他走到了扭曲的空间旁，等待了半刻钟，然后嘀咕了一句：“现在应该到药田了。” 想了想后，他也不再迟疑，一头钻入了其中。 …… 慕寒等人也不是第一次进秘境了。进入秘境后，第一反应都是观察环境。 雨革月感知了一下四方，眼里露出了疑惑之色。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前方的空间。 “这方空间，稳固得可怕。”雨革月微微凝眉。 秘境，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是大能用空间之力开辟出来的。既是空间，便会有承载之能。承载之能，便是指空间的稳固程度，越稳固，能容纳的事物越多、越强大。 以雨革月的修为，进入一般的秘境可能会直接引起空间震荡，然而她进来后，却没有感到丝毫异样。 这也是她尝试划破空间的原因所在。 若是在外界，她这一划，足以留下空间裂缝。 听到雨革月的话，公羊明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而后道：“空间稳固，一方面代表着开辟者实力通天，一方面也代表着这里容纳了强大之物。” 慕寒点了点头，想起刚刚那个自称七木道人的微胖青年说的，说道：“也许那个小胖子说的是对的。我们是该小心点。” “不过这也代表生机大阵存在的几率上升了。”若曦轻笑道。 “是呀是呀。”龙娆一听，也是雀跃起来。 慕寒莞尔道：“希望如此。” 按照经验，众人往背离秘境出口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一片片被开垦过的田地逐渐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一开始众人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可当他们看到了氤氲的实质化的元气并看清了田地中栽种的事物时，他们尽皆惊住了。 “这些……都是灵草？”龙娆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田地被分割成了一块一块，而每一块田地中只栽种着一株或花或草的植物。这些灵花灵草在外界都堪称稀世难寻。 余生因这仙气飘飘的场景而感到震撼与惊叹，但实际上他对事物的实际价值并不懂，因此略显茫然地看着失了神的其他人。 “慕寒大哥？”见慕寒也呆望着灵田，余生于是轻轻唤了一声。 慕寒回过神，将震撼之感压下，向余生点了点头。 “不要妄动。”慕寒沉声，点醒众人。 他冷静得很快，开始思考。 他们进入秘境没多久就看见了药田，这几乎是说，这些灵草就栽种在了秘境之口。就像是栽种在家门口的小花小草一般，这些灵草理应普通，可无论哪株灵草，放到外界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幻象还是真实存在？” 慕寒动用真幻诀，却还是看到了灵草。 “不是幻象吗？”慕寒依旧疑惑。 他不信，这处秘境没人进来过，可只要进来，像他们一样，就不会不对这些灵草动心。可动心了，这些灵草怎么还会完好无恙地生长在这里？ “慕寒大哥，前面那个……是石屋吗？”余生再次让慕寒注意到了其他事物。 这时候，其他人也回过了神，朝前面看去。 药田前方，矗立着六座一丈高的余生口中的“石屋”。说是石屋，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六根方方正正的四棱柱。 在众人疑惑之际，一道佝偻的身影从一间石屋后走出。 与此同时，众人震撼地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连话都说不出。 当其他人看到雨革月也是定在了原地，心中尽皆震荡不已，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道佝偻身影慢慢走近他们。 “我……” 他的声音苍老。 “是守田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背上有一把被岁月刻蚀的锄头。 “按照规矩……通过考验，你们都可以得到一株药材……通不过……咳咳……”守田人咳了两声，身体似乎有些虚弱。 他抬起头看向了慕寒等人，眼里却好像没有活人的生气。 “通不过……就要成为这些灵草的养分了……咳咳……” 守田人话音落下，众人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前辈，规矩里，考验是必须要进行吗？”慕寒拱了拱手，硬着头皮问道。 “来到这……考验就已经开始了……” 守田人好像是笑了，缓缓道：“如果之前碰了药材，会直接死亡。” 咕噜。 慕寒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好像是余生的。 慕寒看向雨革月，雨革月摇了摇头。 雨革月的意思他懂了，其他人也懂了—— 这是一尊恐怖的存在，无法反抗。 众人面面相觑，这么说，他们只能进行考验了。 “前辈，通不过真的会死吗？”公羊明皱了皱眉，问道。 “通不过……便是精神迷失，肉身会在石屋中腐朽。”守田人淡淡地道。 慕寒等人都感觉到了无奈。 是的，只是无奈，被迫的无奈，担忧和害怕反而较少。 公羊明忽然笑了，他看向众人，道：“我们还能精神迷失不成？” 其他人一愣，对视一眼都是失笑，包括最胆小的余生，也是挠了挠头笑了一下。 一场考验而已，他们都是顶级的天才，还怕通不过？ “大家，别迷失了。” 慕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守田人，声音平静地道：“前辈，我们准备好了。” 守田人点了点头，指头动了动，六个人四散开来，被一股无形之力分别牵引向六座石屋。 “慕寒哥哥，加油啊。” 慕寒听见了龙娆的心灵传音，心道：“你也是。” “要出来。” 慕寒也听见了雨革月的传音，于是向着她遥遥地点了下头。 说真的，慕寒心里有一点沉重与害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其他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慕寒也怕自己出来后发现少了人。 除此之外，他也有很多疑惑。 此方秘境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会有守田人这样恐怖的存在？岁月万千，守田人是哪个时代的任务？现在是生是死？，秘境更深处会更加可怕的存在吗？ “呼……” 慕寒看着石屋离自己越来越近，深深吸气，压下了万千思绪，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现在都要通过考验。 第两百零八章 大星 像是墨滴入水一半，石屋上晕开了一道门，慕寒被无形力量送入其中。 石屋封闭，内部陷入一片黑暗。 慕寒走了两步，地面传出没有任何声响。 他判断了一下距离，抬手去触摸石屋的墙壁。然而，当指尖触及到一丝冰凉的时候，慕寒恍惚了一下，他的手好像穿过了墙壁，没有接触到任何事物。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有无数微弱的光芒亮起，好像悠远的星光。 慕寒怔然。这一刻，他仿佛置身星空，被无数星辰环绕。 脚下亦是一颗星辰，慕寒就屹立在这颗大星之上。 “星空？” 前一刻，他在石屋之中，这一刻，他却置身星空。没有空间波动，说明他没被传送。而眼前之景真实无比，当他抚摸星土时能感受到尘埃的纤细，这说明这一切又不是幻境…… “呼……”慕寒深深吸气，保持冷静。 虽然变化超出了他的认知，慕寒无法解释，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身处那守田人所谓的“考验”之中。 四顾周围，大星荒凉，没有一个人。 恢弘却枯寂，是这颗大星和星空给慕寒的感受。 “我该做什么？”慕寒本以为来到这未知之地，至少会有类似于天外指引一般的提示，但好像这需要他自己去寻找。 “罢了。” 慕寒在大星上行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了一方水池。不大，浅得甚至只有薄薄的一层。 慕寒浅尝了一口，竟感到了一股原始的气。 “太微弱了。”慕寒摇了摇头，原始之气太过稀薄。 若这姑且称为“水池”有数方的体积，那还能支持慕寒修炼或者解构出更本质的东西，但这太少了。 慕寒多看了这水池一眼，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又有水池出现，可这回，水体呈现出淡淡的绿色。 一路向前，藻、藓、苔、蕨依次出现在慕寒眼中。不知从何时起，有虫类出现。 星土变成了土壤，林木占据了大星上大片的土地。 慕寒看见了火，林间之火，却没有将它熄灭。 这时，慕寒第一次在大星的湖泊中看见了鱼，又看见了从湖中走向陆地的四足生物。 一切，都在演化。 当弱肉强食成为这颗大星上生存的主调时，原始气浓郁起来了，生物在原始气的洗礼下渐渐具备了进化为元兽的潜质。 天地逐渐完善，慕寒的修为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增长，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判别自己实力，只知道，他是这颗大星上最强的存在。 慕寒任由天地自然演化，他甚至看见了坠落的陨星带着流火撞击大星，尘埃遮蔽了天日，无数生灵在灭世灾难中求存。 慕寒默默看着。虽然他身处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生命变迁神奇而令人敬畏，但他如同一个旁观者，没有去改变什么。 新的轮回过后，生命开始了大爆发。 无数元兽出现，大星上开始了元兽争霸。偶有震彻山林的虎啸，偶有响彻青空的鹰唳。 这颗大星，为元兽主宰。 慕寒的脚步不曾停下。直到某日，他看见了部落的痕迹。 人。 他远远地望着那群人。他们的生活很原始，身着兽皮制成的衣服，折木生火，在元兽威胁的环境下堪堪生活。 慕寒看到一只体型庞大的犀兽朝着部落冲来时，首先是部落外围生烟警戒，然后立刻有几个持着骨刀的青年出现，掩护部落里的其他人离开。 有老人看着青年，干裂的唇紧紧地抿着，眼里露出难以言状的悲伤。 他们都知道，元兽凶暴强大，每次留下的青年，击退元兽者少，舍身给元兽饱腹者多。若是有人能活着回来，那是天大的喜事。然而存活者，十里无一。 青年挥了挥手，那几个青年彼此对望了一眼，龇了龇牙，四散而开，对犀兽展开了围杀之势。 这只是一头普通的犀兽，可是迎战他的，也是普通的青年。 慕寒几乎能预见他们被击杀的惨状。 轻轻一声的叹息，慕寒朝那头犀兽释放了威压，没有让那几个青年察觉。 犀兽战栗，匍匐在地。青年惊疑警惕，不敢上前。当慕寒散去了威压，那犀兽立刻调转蹄子连滚带爬地离去，原地留下一滩恶臭的液体。 青年面面相觑，忽然面露狂喜，纷纷转身追上早已远去的部落。 慕寒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当涉及到同类，他还是无法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慕寒在跟上了这个部落，有他在暗中的保护，从此部落不再被元兽侵袭。 “神灵庇佑……” 部落里每个月都会举办祭祀活动，感恩他们的神灵对部落的庇佑。 如果可以，慕寒不会现身。可当那炽烈的火光划过天际之时，慕寒知道这事不可能做到了。 灭世流火陨星将要坠落，部落里千百人抬头，眼里是绝望与恐惧。 “神灵庇佑……”有老人跪了下来，浑身颤栗，双手合十祈祷。 更远之地，鸟兽惊走，混乱一片。 这时，一道白衣身影不知从何处踏空迎上陨星。在仰望着天空的人眼中，黑白二气如同天地初分一样，将陨星湮灭成无数齑粉。 一手压下，漫天粉尘沉降地面，天空霎时澄清。 慕寒低头，便是看见部落里的子民皆伏跪而下，跪拜着他这位“神灵”。 慕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是神灵，但在这颗大星上，他见证了生命变迁，掌握了无穷伟力，或许，他扮演角色的就是神灵。 “这就是我的考验吗？”慕寒望着那群或老或少的蛮人，心有所感。 慕寒在空中思考，可在部落住民眼中却是神灵在审视他们。他们尽皆跪拜，不敢抬头。 “我不是神，你们不必对我行礼。”慕寒缓缓落了下来，对他们道。 见这些人似乎依旧有点顽固地一动不动，慕寒无奈道：“若是你们听我的话，便立刻起来。” 部落里的人慢慢站了起来，有人带着敬畏和好奇之色打量着慕寒。 人群中，走出一位老人，他似乎是部落的首领。他向慕寒行了一个让后者感觉担待不起的大礼，然后微微颤颤地道：“神明大人，是您一直庇佑着我们吗？” 慕寒点了点头。 老人顿时激动地颤抖起来，他还想说什么，慕寒却先开口了。 “我，会教你们识字，教你们读书，教你们耕种，教你们狩猎，教你们修道。也许一年，也许十年，我会教你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片无垠大地上强大自身，抗衡元兽，发展文明。” 识字、读书、耕种、狩猎、修道…… 部落中的人不解其意，但却知晓这些也许对他们来说有着巨大的价值。 “感谢神灵恩赐！” 也许是祭祀养成的习惯，他们又要有跪拜之势。但这回，有力量凭空托住了他们。 慕寒轻叹：“我不喜欢这样的仪式。我也不是神。以后，不要对我如此。我会跟你们一起生活，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旅人就好，称呼……叫我慕寒就好。” 纵然如此说，慕寒也明白在见过了碎裂陨星的能力之后，他们自不可能不把自己当作神灵。 “您要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们这……”老人有些紧张和担忧。 “无妨，就这样，让我歇息一会儿。”慕寒摆了摆手，打断了老人的话，直接敲定了这事。 老人吞咽了一下唾沫，一方面他为神明镇守部落而高兴，另一方面又怕部落里会有什么事情惹恼了神明。 “真、战、力，快为神……慕寒准备帐篷！”老人急切道。 “慢慢来便好。”慕寒见他改过了称呼，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很快，帐篷搭好，慕寒进入其中，同时声音传开，道：“散去。天黑时分，老人家来找我一下……” 就这样，慕寒暂且“融入”了部落。 第两百零九章 一念 此后十年，慕寒将他所知道的一切教给了他们。他也有很多不会之处，可慕寒可以推演无数，找到解决之法。 部落逐渐强大起来。 大星上还有无数部落，慕寒所在的部落强大之后，也遇到了迁徙而来的其他部落，结果后者都被前者折服，最终选择了融入。 有繁衍，也有融合，总之部落越来越大，十年过后，部落里已经有万余人。 慕寒和部落的关系也在改变。人们对慕寒依旧持有敬畏，但距离感消失得已经没有痕迹。 有稚嫩的孩童看见慕寒会道：“慕寒哥哥，快来一起玩呀！” 慕寒便是笑笑，陪他们一起玩乐。 “该建城了。城，才是文明迅速发展的开始。”慕寒心道。 慕寒带领他们开始获取建城的资源，与他们一起建城。 虽然只要他一念之间便可升起万丈城墙，可他更愿意以“人”的身份参与其中。 三年，小城初具规模，慕寒命为“常青”。 大星上出现第一座城池。 有城，便要有管理者，慕寒有心让部落首领的名为“真”的儿子来做此事，可后者百般推脱，打死不愿。最后直到慕寒答应自己也会帮他，后者才勉强同意了。可实际上，真事无巨细都要来征求他的意见，慕寒无奈。 十三年时间，也让元师们涌现而出。 元师们开始走出城池，在外历练。大星上各处有了元师们的足迹，原始部落土着惊叹佩服元师的强大，开始迁向常青城。 三年建城，五年建邦。 当一切都走入正轨之后，慕寒却感到了不安。 “我想错了吗？”慕寒有些忧愁。因为所谓的“考验”，还没有结束。 他能在这里度日，是慕寒认为这里十年，在原先之地也许才一日。可如果这里真的是十年呢？如果他无法回归了呢？ “慕哥？” 慕寒在城墙上出神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文棠，是你啊。”慕寒转身看清了来人，笑了笑。 昔日那五六岁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如今也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少女了。 “慕哥不开心吗？”敏锐地捕捉到了慕寒眉间散去的皱纹，文棠背着双手、睁着大眼睛俏生生地问道。 这副姿态，跟记忆中的那人有些像。 可是……记忆呢？为何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慕寒压下心底陡生的惶恐，故作平静地微笑了一下，道：“没什么。” 见慕寒不说只是淡淡笑着，文棠嘟着嘴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大人都说慕哥是神灵，可她没见过，小时候的记忆早忘了。她只知道，慕哥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其他的哥哥都长大变成大叔了，可他还是身着白衣，面容年轻。 “哼，那我不打扰慕哥啦！”文棠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慕寒失笑。 他知道，这世界八成是虚幻的。不然，为何生命会在他行走中变迁？为何他与部落的人一起生活后，时间就“慢”了下来。 他都知道。可为何，这世界真实的让他不忍破坏。 “就算要破坏，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啊……”慕寒心中叹息。 “也许我该离开他们了。”慕寒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哪怕自己是神，可现在，他们也已建成了不需要神灵的城邦，自己是该隐退了。除非……有一天又有灭世之灾到来。 当假想出自己再因灭世之灾现身的场景时，慕寒就知道，自己其实是不忍离开的。 无论如何，这些人也与他在一起十数年时光，一个个都像自己的亲人。 “去道个别。”慕寒抿了抿嘴。 当真知道了此事后，他懵了。 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初次见到慕寒的那日，心里充满了紧张与慌乱。他磕磕绊绊地道：“我……我无法想象没有您的日子。” 慕寒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可以做的很好的。” 真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温度，那似乎代表了慕寒要离开的决意。真眼神复杂，轻声道：“您确定要离开我们吗？” 慕寒点头。 “您为何要离开？” 慕寒沉吟道：‘想静静思考一些问题。’ 真咬牙，垂着头眼神闪烁，心中天人交战。慕寒也没说话，等着他想通。 片刻后，真沉声道：“您一直说您不是我们的神明，但所有人都将您视为信仰！你走了，就是带走大家的信仰！如果我出去告诉大家这事，不说别人，我父肯定会跪着不让您离开！如果可以，如果您还在意我们的话，请不要离开！” 真有些倔强地道：“您想有一个人静修的地方，可以在常青城划出一片区域建设宫殿。我敢保证，千丈之内无人侵扰！” 听到真的这番话，慕寒有些怔神。 真从未违背过他的意见，除了此刻在他要离开这件事上，他显得有些强硬。 不过慕寒心中也有暖意。他的挽留，也可见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也好，那便如此。”慕寒笑了笑。 真严肃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 “不过，宫殿和千丈的规矩就免了，稍微大一点的清静之地就行。就……选在那座山上。”慕寒指了指常青城后面的平头山。 真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我出去一段时间。”慕寒又道。 似乎是印证了慕寒的猜测，当慕寒远离了常青城，便感到时间的流速又快了起来。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当半年后慕寒回到常青城，见到了那座屹立在山巅的黄金殿时，他怔了片刻。 “不会……” 可事实正如他想的一样，那是真召集了老部落里所有的元师，赶紧赶慢造出来的宫殿。 真看到慕寒回归，松了一口气，笑了。 “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幸好。” 慕寒轻叹：“如此奢侈……” 真立刻道：“您不懂，这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神明庇佑，也是人们信仰寄托的去处！虽然您不在，可当人们抬头便可看见那座如同大日一般的黄金城时，哪怕手头有任何困难，都会产生解决的信心。” 慕寒苦笑。这番说辞，倒是天衣无缝。 “罢了。”总不可能再拆掉，慕寒只能轻叹一句。 真笑了。他笃定这样说慕寒会接受的。 “这座殿宇，终于可以迎来符合它身份的人了。” 慕寒摇了摇头，对真的这句话不予评价。 身影消散，再度出现时已到了殿前。慕寒进入了殿中，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 “文棠？”慕寒微微讶异。 文棠笑嘻嘻地道：“慕哥在这儿总不能什么事儿都自己干，您尽管修炼，杂事都交给我来。” 她说得很轻松，但慕寒太了解这小妮子了。她的眼神里透露出的认真就是在说：别赶我走，我就要在这儿。 “只有你一人吗？”慕寒问道。 “嗯，人多了反而吵闹不是吗？”文棠反问道。 慕寒点了点头。 文棠这小姑娘，父母在他遇见部落前就身亡了，小的时候和他关系最好。他要是离开，后者也会感到孤单。既然她选择了在这儿，那就在这儿好了。 慕寒笑道：“不过在这儿，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文棠轻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 “你去。要是下山不必告知我。”慕寒道。 “正好我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文棠一笑。 此后，慕寒便待在了这座殿中，他要推演一些问题，或者说，离开这里之法。 黄金殿终日僻静，慕寒在这里，又是别样的心境。那是一种出尘的感觉，唯有叽叽喳喳的文棠会让他感觉到一丝烟火气。 往后百年，慕寒没有踏出过大殿一步。 百年之中，大星上人类的元兽的格局发生了变化。 人类和元兽建立了互不侵犯的契约，二分天下。 人类的国度之中，建立了交易的秩序。当这种秩序建立并且能够维持，便是文明抵达了繁盛的顶峰的标志。 常青城，便是国度的核心。坐落在常青城山巅之上的黄金殿则被奉作了神殿，山下每日有无数虔诚者祈祷。 唯一能够出入宫殿的文棠，因为强大的修为和美丽的容貌，被人们称为“神后”，是那位神灵在人间的代言人。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可文棠却快乐不起来。因为年复一年，她能在她守护着的白衣青年眼中看到那日渐加深的疲惫之意。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产生了一种的担心，那是要失去慕寒的感觉。 这一天，文棠从常青城外回来，她想告诉慕寒外面世界的变化，但慕寒却没有向往日那样在侧殿里静修，而是在主殿里席地而坐。 “来。”慕寒向她招了招手。 文棠与慕寒一起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里，陪我看看星空。”慕寒看向殿外晴空，道。 二人再无其他言语。 白日过去，天幕降下，星空绚烂。一夜之后，旭日东升，晨曦的光芒映照在二人脸上。 很美。 文棠没有说话，如果是在百年前，即是是在几十年前慕寒跟她如此，她会很欣喜很欣喜。虽然她现在依旧开心，可除此之外，她也因为心中的预感而感到担心。 “如果这苍生，都是真实的就好了。”慕寒轻声道。 文棠没有将担心流露，而是笑靥如花地道：“慕哥说笑了。” 慕寒轻轻摇头。 文棠一愣，道：“慕哥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能容忍的事？” “恰恰相反。” 慕寒轻叹。他看向前方，目光所至，将万里天下收入眼底。 “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各尽其职。为农者勤，为工者精，为商者善，为士者廉。幼有所教，老有所养，无贫无难……天下大同。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世界。” 文棠困惑道：“那慕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慕寒笑了笑。 他抬起了一只手，在文棠震惊的眼神中，捧住了文棠的侧脸。 “正如你一样，这世间，一切都是我满意的样子。” 文棠美眸颤抖，泫然欲泣。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种情绪，有情意有惧意，太多太多的东西混杂在一起让她不知所措。 “可是，不完美的……是我。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慕寒的语气之中有遗憾。 “很抱歉，没能给你什么。可是我，不得不离开了。如果这里是真实，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慕寒笑了笑。 百年的陪伴，当初那个少女的心思他如何还不懂？可是，他什么也给予不了。 “再见了。”慕寒轻声道。 “不要……不要！” 害怕在这一刻爆发，文棠哭了。 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慕寒，手却穿过了慕寒的身体。 “别这样……”慕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想要安抚她。文棠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慕寒的心也微微颤抖。 慕寒眼前，世界开始破碎，变成一片片的碎片坠入了虚空。 当看到文棠随着背后的晨曦也变成一块碎片远去之时，慕寒终于还是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堕入了黑暗与寂静。 慕寒再度睁开眼，他的手，还保持着探出去姿势。 只不过，入手的触感告诉他，那是石屋之墙。 耳边似乎还有那个女子的哭声，而记忆，如狂乱海啸般涌入脑海。 一滴泪，滴落在石屋地面。 第两百一十章 真实 石屋内，慕寒收回了手，沉默着。 门已经开了，背后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漆黑的影子和漆黑的墙融为一体。萧然的四壁，仿佛在又一次地告诉他：刚刚不过是一场考验、一场梦罢了。 是梦吗？ 慕寒转身走出了石屋，他没有看到其他人。秘境内的环境如同来时一样没有变化。 他向守田人道：“晚辈有许多疑惑，不知可否询问前辈？” “说。通过考验，问题涉及考验本身，都可以问。”守田人淡淡地道。 慕寒轻声道：“敢问前辈，我进入石屋后过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守田人的声音依旧淡漠。 慕寒愣了愣，对于这个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觉得太长了，还是太短了。 他一念在外界时一个时辰，但在那颗大星上，他度过了无数时光。 “其他人还在考验中吗？多久通过……才算正常？” “一日之内。” 一日之内，现在才过去一个时辰，也就是说，石屋内的其他人暂时无恙。 慕寒又问道：“前辈，我看到的……是预设的幻象吗？” 守田人凝视了慕寒一眼，他的眼神，没有什么生机，但却好像看穿了慕寒的内心。 “非。没有人会经历一样的考验。” 闻言，慕寒微怔。 守田人缓缓道：“幻象，是蒙蔽了部分感知后感知到的，是虚假的。但，石屋是牵引了你的精神力，让精神在特定的环境下重生。整个世界，受你的意志影响自然会倾向你希望发展的方向，而那也算是你亲身经历的。” 慕寒心头一震，干涩道：“前辈的意思是，那是真实存在的？” “你若觉得是真，便是真。” 听闻此言，慕寒苦笑。 慕寒抿了抿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前辈，这样的考验，是否太残酷了呢？” 挣脱不开那个似真似幻的世界，精神便会沉溺其中直到死去。在慕寒看来，这样的考验，太残酷了。 守田人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道：“安然度过一生，含笑而死——这是多少人追求的呢？” 慕寒无言。 含笑而死……是啊，这就是无数人所追求的。可，又有几人能做到的呢？ 他若愿意，当然可以把大星上的一切当做真实，天下尊崇、伟力无边，甚至也许他可以在其中不死不灭。 可是，正如他对文棠说的那样，他在那个世界里是不完美的，他不属于那个世界。 他更珍惜此刻。 突然，守田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既是考验，代价和收获自然是等价的。”语罢，他仿佛化作了雕塑，不再言语。 慕寒的思绪被打断，一时间，他都没反应过来守田人的意思。 “代价残酷……对于的是收获巨大？”慕寒心道，有些不解。 慕寒看守田人似乎陷入了沉寂。这位好像不是活人，想来他进入这个状态，自己再问什么他也不会再回答了。 也许，要等到所有人考验结束守田人才会复苏。 “只能等了。希望大家都能顺利通过。”慕寒有些许的忧虑。毕竟知晓了考验的本质，他对众人能否都出来有些担忧。 “余生……” 其他人倒还好，唯独对余生慕寒有些担心。如果那个世界，有个“囡囡”，有个自己，没有病痛，没有仇恨，余生……真的能走出来吗？ 慕寒原地坐下，不再去想烦其他，开始修炼。对他来说，在这个时间点，等待是唯一的选择。 这里元气浓郁，对修炼大有裨益。而且，趁着修炼的时间，慕寒也想理一理自己在大星上的记忆。 那一念千百年的时光，或多或少，对他的记忆造成了一些冲击。他要消化这些影响。 …… 另一边，林森林鬼鬼祟祟地绕了一个大弯绕过了灵田，躲在了树丛里。 这一刻，守田人的眼睛动了动，目光跨越遥远距离看到了林森林。 林森林那便，他察觉到了什么，朝着灵田的方向看了过来，尴尬一笑，随后继续安安静静地躲着。 守田人面无表情，又合上了眼。 林森林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把我抓过去，不然和那几个家伙打照面就惨了。” 他可不想这么早就露头。 他远远地看到了盘坐修炼的慕寒，心头也有些惊异：“好快，这才一个时辰，竟然就出来了。之前没发现，现在看来这个人精神力不弱啊……” “咦？又有人出来了？……啊？一下子出来俩？什么情况，要变天了？”林森林瞪大了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个人说得过去，两个人也好说，三个人在他看来就有些离谱了。 “嘿嘿……” 他用指肚摩挲着下巴，忽然笑了起来：“我眼光不错。这回说不定有戏了。” …… 慕寒修炼没多久，就感受到了动静。 一抹剑气在一间石屋中爆发，随后若曦在石屋外现身。紧接着另一边也是一间石屋打开，雨革月平静地从中走出。 二女看见慕寒，若曦向慕寒点了点头，而雨革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慕寒轻笑。 “这几间屋子，当真神奇。屋子的主人，手段通天。”雨革月如是道。 慕寒深有体会。此等牵引精神进行试炼之法，闻所未闻，更何况，还适用于雨革月这样的平天境强者。 其实不难发现，能让守田人这样的存在守护石屋，留下石屋之人必然是远古大能。 若曦亦是道：“我在其中问鼎了剑道巅峰，若非我知晓剑海无涯，可能便深陷其中了。” 慕寒心中一动。师姐经历的，是大道修行吗？ 慕寒感慨道：“不知道石屋主人，是否是这秘境之主。我现在愈发觉得这秘境不一般了，这可能是当世最神奇，也最可怕的几处秘境之一。” “确实如此。”雨革月道。 三人等待。 又过了一个时辰，公羊明出来了。 他微微蹙着眉，看了一眼那老僧入定般的守田人，对着三人苦笑道：“这石屋，有些邪乎啊……还好，我感觉自己差不多都要迷失了。” “现在……就剩龙娆和余生了？”公羊明问道。 慕寒点了点头。 “有点担心？”公羊明捕捉到了慕寒眼底的些许凝重，淡笑着问道。 慕寒沉声道：“龙娆涉世不深，余生少年心性，异世真实无比，不知能否挣脱。尤其是余生，他的执念太强，很可能沉沦。” “余生吗？可以说说他的事吗？”公羊明问道。 雨革月和若曦也看向慕寒。 一直以来，他们看余生都觉得后者的身上有着迷雾。 在人前，余生羞涩、腼腆，可是可以感觉到，他是性格深处，是有些孤僻和冷漠的。对他们的亲近，也许只是因为慕寒的存在。 慕寒犹豫了一下，还是简单的讲了一下在九龙城遇见余生的事。 “原来如此……” 公羊明想了想，却是道：“这样的话，我倒是不认为余生会因执念沦陷。” “我也这么觉得。”若曦表示了赞同。 慕寒愣了愣。 公羊明轻笑：“若曦姑娘剑心灵笼，看得比我通透。你说。” 若曦也没有推辞，对慕寒道：“余生的执念越强，越会在意真实，而不是逃避真实，选择虚假的复仇。” 慕寒恍然。 “你是关心则乱了。”若曦道。 慕寒略显尴尬。 这时，若曦轻轻皱眉，说道：“余生在我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反倒是龙娆妹妹……”若曦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是啊，别看她天真，好像对龙族长老、甄古的事不放在心上，也许只是被她压在了心底。”公羊明叹道。 听二人这样说，慕寒也陷入思考。 有着心灵联系，他一直觉得龙娆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换作是自己，长辈战死、哥哥逃亡，自己跟着不久之前才认识的人，平日能一切如常，谈话间能笑得出来吗？ 慕寒锁起了眉头。也许，龙娆比自己了解的坚强的许多。 慕寒有些懊恼。明明和龙娆有着心灵联系的是他，他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倒是公羊先生和师姐看得比自己清楚。 “自我设下的精神世界揭露内心一切真实，可能无比理想化，构成完美世界，也可能自我封闭，形成牢笼。”雨革月在这时候说道。 慕寒神色凝重。这么说来，龙娆的处境是最危险的了。 “只能看她自己了。”公羊明无奈叹息。 众人沉默。 慕寒微微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呼唤龙娆。 第两百一十一章 囚笼 无论是慕寒、若曦、雨革月、公羊明，还是仍然在石屋中接受考验的余生，由他们的潜意识创造出的世界对他们都是具有诱惑性的，让他们不愿脱离，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然而，此刻龙娆所处的世界，天色血红与灰暗交织，大地残破荒芜，无数生灵厮杀至死。无论她逃到那里，都能嗅见血腥之气，听见杀戮之音。 世界之于龙娆，根本不是诱惑，而是禁锢。 即便龙娆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但所有的景象都刺激着她心底最软弱的地方。 她想阻止这个世界的生灵涂炭，可她在这里，好弱小好弱小……别说阻止了，当她出现的时候她都会被人觊觎围杀，不得不逃亡。 “好想回到那时候……” 龙娆坐在荒原上一棵枯焦的树下，蜷缩着身子，头深深地埋进了膝间。荒原的另一头，还有一副前些时日被击杀剥离血肉的巨龙留下的庞大骨架。 “可是……” 龙娆微微颤抖着：“已经一年了，外面过去多久了？是不是只有我还在这里……慕寒哥哥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不……他们……慕寒哥哥答应保护我的……” 她在进入石屋后也尝试过和慕寒心灵沟通，可是石屋好像屏蔽了感知，也屏蔽了这玄妙的联系。无数次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绝望了。 她在这里真真实实地煎熬挣扎了一年，外界过了多久呢？一年吗？还是几天？抑或是已经百年，而自己的肉身已被石屋吞噬化作了枯骨？ 龙娆不知道，也不敢往令她更恐惧的方向去想。 “发现她了！抓住她！”这个时候，有暴喝声乍响。 龙娆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逃跑之前，她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让她瞳孔紧缩。 那个率领着一群拿着武器冲向她的人的黑袍男子，长得和慕寒好像……不，不是像，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神情是那么冷漠，眼神是那么暴戾。 “不，不会的……是假的……”龙娆背靠大树，背脊发凉。 “慕寒哥哥，这不是你？”龙娆在心底问道。 从没有哪一刻，她如此不期待得到慕寒的回应。 然而那领头人却邪邪一笑，道：“龙娆妹妹，是我。” “你不是慕寒哥哥！”龙娆大喊反驳，可随后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死死地咬着唇。 黑袍“慕寒”疾行而来，手中长刀寒光熠熠：“怎的就不是我了？我可是救过你一命，现在不过是来取罢了。” 一群人将龙娆团团围住，而黑袍“慕寒”朝着龙娆挥刀而下。 龙娆心乱，本能地挥袖带起一道红光，震退了长刀。 黑袍”慕寒“低头看了一眼崩裂的虎口里流出的血，讶异道：”龙娆妹妹，你竟然伤了我……伤了你的慕寒哥哥。“ ”我没有！你不是他，我没有伤他！“龙娆辩解着，可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崩溃。 眼前这个人，气息与慕寒哥哥一模一样。只是记忆中的他，身着白衣，笑容温和。 “算了，随你怎么想了。” 黑袍“慕寒”在此刻摇了摇头，眼神渐渐柔软下来，露出的笑容竟然和龙娆记忆中的有些像。他垂下了持刀的手，然后半跪下来，向龙娆伸出了另一只手。 “龙娆妹妹，把手给我。”他温和地笑着。 龙娆试图在他脸上找到那残留的冷漠和暴戾，可是……没有。这巨大的反差，让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象。 “你不愿吗？”黑袍“慕寒”流露出忧伤的眼神。 龙娆心疼，却是不答。 “把手给我，从此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会带着你，君临这个世界。”黑袍“慕寒”轻声道。 龙娆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明白，也许当自己将手交给他的那一霎，他就会抓住自己，然后用另一只手将长刀送入她的心口。可她知道，当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动摇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龙娆凝视着黑袍“慕寒”的眼睛。 “当然。你可以相信我，也只能相信我。”那双眼睛里光芒平和，瓦解着龙娆心里最后的防备。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龙娆这样想着，合上了眸，缓缓地伸出了手。 她也不想管其他了。 就……这样。 生也好，死也好，离开这个世界也好，留在这个世界也好……就这样。 随着龙娆的手缓缓伸出，黑袍“慕寒”的眼中贪婪之意逐渐涌现。 龙娆的意识沉静下来。一片宁静之间，她仿佛听见的刀锋微微抖动的声音。 自己……终究是选错了么？ “龙娆……龙娆……”突然之间，风里忽然有这样的声音。 龙娆浑身一颤，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伸出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对面，黑袍“慕寒”赶忙收敛了贪婪之意。 “怎么了？”黑袍“慕寒”淡淡一笑，问道。 龙娆死死地盯着他，而后者微微笑着，与她对视着。 “龙娆……龙娆……”冥冥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不是风动，而是心动。 龙娆咬着牙，眼瞳湿润了起来。这个声音，来自于她的内心，而那温和中带着焦急的呼唤，让她确定这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冒牌货发出的。 “慕寒哥哥，你个浑蛋！”龙娆在心底大声吼道。 石屋外，慕寒一怔。龙娆回应了？但为何和预期的不一样？而且……自己是不是被龙娆骂了？ 算了。慕寒哭笑不得。 “龙娆，听见了吗？” “听见了！”龙娆望着黑袍“慕寒”，慢慢放下了手。从联系上慕寒的那一刹开始，她感觉到，自己丢失的气力在迅速回来。 黑袍“慕寒”疑惑，他从龙娆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变化。 “龙娆，你还好吗？”慕寒有些紧张。 “还好。”龙娆露出了微笑。 这一笑，她怔了一下。因为来到这儿后，她再也没有笑过了，可不知为何，此刻的她笑得如此自然。 在她对面，黑袍“慕寒”也怔了一下，随后虚眯起了眼，审视着龙娆。直觉让他觉得，龙娆并非在对自己笑。 “听我说，你那里是幻境，精神层面的幻境，千万不要当做是真实。努力去想‘我要回归’，就能出来。”慕寒迅速道。 “嗯，我知道了。”龙娆乖巧应道。 想了想，龙娆问道：“慕寒哥哥，大家都还在吗？” 慕寒愣了愣，回道：“都在。” “嗯，慕寒哥哥，等我……我……马上出来！” 果然啊……是幻境。而慕寒哥哥，也没有走。大家，都还在等我。 龙娆笑了。 “你笑什么？”黑袍“慕寒”沉声，眼神微沉。 “慕寒哥哥不喜欢我笑吗？”龙娆反问道。 “这……”黑袍“慕寒”无言。 龙娆轻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为什么用着慕寒哥哥的样子，甚至有和他一眼的气息，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要走了，希望……不要再见。”龙娆说完了这番话。 “走？你走不了！”闻言，黑袍“慕寒”嗤笑了一声。 脸上凶狂和暴虐之意再现，他重新暴露出了他的本性，手中长刀扬起斩向龙娆。 龙娆有所准备，轻飘飘地后退，寒光照亮了她的脸颊，映照出她不再闪躲的眼神。 “慕寒哥哥，你愿意为我斩出一剑吗？”龙娆在心里问道。 石屋外，得到龙娆回应的慕寒心头不再揪紧。 此时他听到龙娆的问话，不禁心中失笑。 “自然愿意。那我，便为你斩出一剑……”慕寒缓缓合眸。 也许龙娆知道了那个世界是潜意识所化，既然如此，那我就为你斩出劈开世界囚笼的一剑！ 龙娆精神所处的世界，天空阴暗和血红参半。可此刻，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将乌云和血云分开的白痕。 这个世界，无数人抬头。唯独龙娆知道，那不是白痕，是一把横亘天际的从天而降的剑。 黑袍“慕寒”面庞狰狞，不管不顾，长刀爆发邪恶之气，强大了无数倍。他持着长刀，朝龙娆当头劈下。与此同时，包围着龙娆的人全都拿起了兵器，向龙娆攻击而来。 “斩。”淡淡的声音响起。 天空上的白光瞬间降下，所有的锋利刀刃和凶恶面庞在笼罩世界的白芒中尽皆湮灭。 世界归于混沌…… 盘坐的龙娆在石屋中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明亮光芒让她的瞳孔涣散，可很快，视线聚拢，世界清晰了起来。 石屋已然洞开，露出了远方白茫茫的天空。 “回来了！”龙娆欣喜。笑的时候她眼角一皱，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 龙娆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她是如此得珍惜现在的一切。 虽然已经发生的一些事让她难过，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她珍视的、美好的事物。 第两百一十二章 曦娥草 龙娆出来后不久，最后一间石屋也打开了，那是属于余生的石屋。 这也意味着所有人都成功完成了考验。 看见余生，其他人都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当六人汇聚后，老僧入定一般的守田人终于又动了。 他没有说什么恭喜的话语，而是淡淡地道：“你们通过了炼心。” “炼心？”慕寒念头一动。 “炼心……确实，石屋中经历的不单单只是精神幻境，或者说困境。或渴望或害怕，大家直面的都是自己的内心……” 慕寒有所感悟，而后便听到守田人又道：“通过炼心，你们每人可以选择一株灵药及其周围半方灵田带走。” 众人一怔。 在此之前，或者说当他们被守田人抓进石屋之时，都认为通过考验是探索秘境的前置条件。 这就像探索一些遗迹需要通过遗迹主人设下的机关密道一样。通过了，才能获得继续探索的权利。没人能想到，通过还会有奖励。 众人之中，只有之前与守田人有过交流的慕寒理解了些许。 “这就是收获吗？”慕寒明白了。这就是守田人所说的和代价对等的收获。 灵药…… 一块灵田，只种植着一株灵药。连同半方灵田带走灵药，意在不让灵药失去灵气。 众人心头火热。要知道，这些灵药，都是绝对的天材地宝。 “去。记住，不要贪婪。”守田人没有多说，给出了告诫。 随着他话音落下，氤氲的灵气稀薄了许多，一些之前被灵气遮挡导致无法看清的灵药也呈现在众人眼前。 放眼望去，左右各有一亩地，以灵田长宽各一丈计算，那么这里可能有近千株灵药了。 不可谓不多。 “去。”守田人再次说了一句，似乎在催促。 可几人没有移动。 公羊明轻咳了一声，对守田人道：“前辈，吾等挑选时可否近距离观察感知一下灵药？” 他虽然对自然灵药方面的知识有所涉猎，但从古籍中学到的毕竟是死的，更何况，这些灵药大多都是古时之物，如今已很难看到。 他是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说白了，在场六人皆是药学方面的小白。 “可。但不可破坏。”守田人微微点头。 公羊明轻叹，对众人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因宝物太多而我不知选择何者而纠结。” “全凭缘分了。”慕寒笑了笑。 众人不再拖沓，四散而开。 一起走，倒是可以集合众人的知识辨别灵药，但这样一来若是有人同时看上一株灵药，倒是不好分配了。 慕寒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寻找适合他的灵药。 渐渐地，慕寒发现，可能是因为生长环境的缘故，这里的灵药大多是无属性的，这也意味着泛用性极高，几乎任何修士都能服用。 比如花蕊像金色竹子一般的金竹花，服用后修炼，可以净化元力，排除杂质。根据净化程度，最多能让一位元师对元力的掌控力提高三成。 又比如外形酷似龙首的龙首参，它有增强气血之效，可冲破修为桎梏。据说，一尺长的龙首参，足以支持八纹元尊铭刻第九纹，然后开始天晶变。而慕寒找到的这一棵，足有一尺半了。 “不愧是远古留下的秘境。”慕寒心里赞叹。 这也是慕寒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灵药了，其他大多数，他都不知，只能略微判断药性。 过了半刻钟，慕寒看完了这一侧药田的灵药，感到眼花缭乱之时，心里有点无奈。 “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选那个紫色的葫芦了。” 在外界，泛用性更高的无属性灵药绝对比泛用性低的有属性灵药更为抢手。但对于慕寒而言，他更想要的是能对他感悟阴阳提供帮助的。可惜，这里似乎看不到。 目前被慕寒列为首选的紫色葫芦，其中有淡淡的雷意。在慕寒的印象中，那好像是叫雷蕴葫。这也是灵田里少有的有属性灵药之一。 “慕寒，还未选择的话过来一下。我这儿有株药草可能适合你。”这时，慕寒听见公羊明的传音。 “嗯？”慕寒闻言，赶到了公羊明所在之处。 公羊明身前的灵田里，有一株三尺高的花，花瓣弯曲，银白如月，花蕊柱头呈圆珠状，金红如日。从根茎部位向上伸展开的叶片之上，还有因先前氤氲的元力雾气而凝聚的露水。 “日月草。”慕寒心跳加快。 公羊明亦是唏嘘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 慕寒不得不承认，当看到日月草的时候，他心动了。 日月草，日阳月阴，太适合阴阳体了。按理说，秘境里不该出现这样的灵草，毕竟日月草生长汲取的是日月之力。除非…… “难道这秘境能够汲取日月之力？”慕寒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公羊明见慕寒有些失神，轻笑道：“如何？” 慕寒认真地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公羊大哥成全。” 日月草，是公羊明先发现的。这样的灵草，对慕寒有用，对公羊明也有用。而且，作为列阵境修士，日月草给公羊明发挥的效果或许不必他差。但公羊明选择了告诉自己，这也代表着，他把日月草“让”给了自己。 公羊明摆了摆手，笑道：“物尽其用罢了。给我，那是暴殄天物了。” 慕寒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记下了这个人情。 “你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我先去找其他的了。”公羊明一笑，随后便走了。 很快，慕寒也将这一侧灵田中的灵药全部过目，又回到了日月草所在的灵田。 “就是你了。”慕寒来到日月草前。 “缘分真是奇妙……”他凝视着日月草，想到了一些事情。 犹记当初，自己就是在日月山突破到的元师。 当日，天地间日月同现，紫气迷蒙。他正是借了日月之力完成了突破。 “日月草，要留到我跨入列阵之时。” 慕寒有了打算之后，就开始切割灵田。 一方的土地，勉强可以维持日月草的灵性了，只是要保证日月草不枯萎，或许还要自己用阴阳气孕养。 只是在切割之时，慕寒的动作顿了顿。 “灵气太浓郁了吗？竟然还有杂草了……”慕寒失笑。 可旋即，他眼神一滞，渐渐的，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那不是什么杂草，而是一株刚刚破土的日月草！而且，当慕寒运转阴阳眼去观察它时，在其花苞之中，慕寒竟感知到了一丝阴阳气！ “自然的……阴阳气？怎么可能？ ”慕寒难以置信：“这世间，真的存在自然的阴阳气么？” 要知道，自然中的元气以五行为主，像雷属元气这种变异元气，只能在特定环境中寻到。但在自然之中，几乎不可能找到水火气、光暗气之类的对立元气。 这是因为除非对立元气能维持绝对的平衡，否则一方必然会抵消或者吞噬另一方的存在。 水火气都几乎不可能存在，更别说阴阳气了。 然而，慕寒就是在这初生的日月草中发现了那一丝极其微弱的阴阳气。 自然中的，绝世阴阳气。 “不，它已经不能叫做日月草了……这是传说中的曦娥草！”慕寒心道。 短暂的兴奋过后，慕寒陷入了纠结。 现在的问题是，守田人说过，只能带走一株灵草，他该选哪个？ 无疑，成熟的日月草是很好的选择，甚至在慕寒发现曦娥草前时不二的选择。但日月草跟曦娥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曦娥草也有自己的问题。那就是，它才初生。如果不能将之培养成熟，潜力再大也是无用。 慕寒甚至都不敢确定，那曦娥草到底是初生，还是因为秘境限制而无法生长。 慕寒眼神变幻，无数念头闪现而过。 “守田人说过，不要贪婪。”慕寒深深吸气，沉下了诸多心思。 是的，即便带走了曦娥草，慕寒也无法为其提供适宜生长的环境。如果秘境里有着此等浓郁元气的灵田都无法让其进入下一个成长阶段，那么自己带走，只会让曦娥草瞬间枯死。 “还是选择日月草。”慕寒冷静了下来。 他切割灵田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曦娥草，最后将日月草及其之下那一方略显不规则的灵土收入了空间戒指中。 “以后有机会，还要过来看看。”慕寒记下了此地。 他只希望，待到下一次自己来这儿时，曦娥草不要被人破坏了。 第两百一十三章 七木 一切随缘，既然曦娥草现在不可得，慕寒也不会去强求。 当慕寒确定了日月草并将之收入空间戒指后，两侧灵田的元力雾气又开始浓郁了起来，将灵药遮掩。 这也意味着六人都取走了灵药，灵田不再对他们开放。 慕寒再去看时，守田人已经不见了。 众人瞬间汇聚，雨革月凝重道：“只是刚进入秘境，我们便耽搁了一日时间，并经历了一次精神层面的生死考验，接下来的路，定然不会轻松。诸位都要提防潜藏的危险。” 是她带众人进入的，秘境危险，她也不希望几人之中有人陨落。 另外五人纷纷点头。 “走！”话落，雨革月率先动身，在前方带路。 众人走后不久，守田人不知从何处又出现了，他伸出手一抓，便是跨越了千丈距离把那躲在树丛里的林森林给隔空抓了过来。 “前辈，上次我过了……” 林森林苦着个脸，眼神无奈至极。之前守田人发现了他，没管，他还以为这回可以避开呢。不过还好守田人是等他们走后才抓的自己，不然双方碰面，着实尴尬。 “此处是第一关，无论以往是否通过，只能从这边走。绕路的下场是被秘境规则灭杀。”守田人淡淡地道。 林森林霎时变了脸色，感激涕零地道：“谢谢前辈！晚辈……晚辈跪谢前辈！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永世不忘！” 说是这么说，但他只是连连弯腰鞠躬，倒是没有真的“跪谢”。 守田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森林，没有开口。 见守田人不吃自己这一套，林森林也不尴尬，试探着道：“前辈，我可以看看灵田吗？就看看他们拿了什么灵药。” 他在守田人面前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对方答应，那么就看看；不答应，自然也无所谓。他只是有点好奇，那群人到底取走了什么珍稀的东西。 “可。看完就走。”守田人手中锄头一扬，雾气散开了些许。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林森林大喜过望，旋即一头钻入了灵田中。 “炼药师的天堂啊……”自诩炼药天才的他，望着那些天材地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左顾右盼着，眼中渴求的光芒不断闪烁。 忽然，林森林看到了一块被挖过的地。 “我想想……这里原来是幽铃蕈？唔……这种阴阴暗暗的灵草，也就那个小透明一样的小孩会选？”林森林在猜测，但很快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自己的猜测。 他又一转头，发现有块地空了。 “黄金藤……呜呜，我的黄金藤……心好痛……” 林森林露出了一副心头滴血的样子，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药田一般。在他心里，也确实真的这样认为。他守着秘境，秘境里药田，那不就等于他守着药田吗？ “星辰花、瑶凤菊、赤羽苏、三蕊仙兰……还好还好，这些还在。” 他走走停停，这些在慕寒等人眼里陌生无比的宝药，对他来说都是如数家珍。 忽然，林森林肉痛的表情一变，感到古怪的同时又不禁笑了出来。 “清心？有趣有趣。” 在他看来，清心这种单纯用以凝神的辅助修炼的药草，比之其他可没那么珍贵。选择它的人，要么是不看重外物因此随意挑选，要么就是觉得自己进入深层次修炼的状态收获更大。 林森林思忖了一下，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很快，林森林走遍了灵田。 他收敛了夸张的神情，眼里露出认真的回忆之色。 “所以，一共少了幽铃蕈、黄金藤、清心、玄星莲、日月草、流云袋……” 他在思考，也在判断。被采摘而走的灵药能够让他推演出很多信息了。 “那个小透明会选择幽铃蕈，看来本身就喜欢隐匿，莫非是刺客？可看起来那么青涩，倒也不像啊……” “清心……表明他们之中有一位专注修道的……是谁呢？唔，那个戴着白色面纱的带剑女子的气质倒挺像的。” “日月草……看来有人在感悟两极……对了，那个白衣青年的身上有淡淡的生死气息，应该是他了……” “还剩黄金藤、玄星莲、流云袋……玄星莲不好说，但不是那个拿扇子的，就是那个穿蓝裙的选的……这两人气息最强，距离跟道的关系最密切，应该是二人之一……” “流云袋对他们两人作用都不大，如此看来，只能是那个穿红裙的了。这样看来，黄金藤就是二人中另外一人选的。” 慕寒等人不会想到，他们只是和林森林打了个照面，后者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便捕捉到了他们这么多的特征。 而事实上，他们的选择也正如林森林推测的那样，余生择了幽铃蕈，若曦择了清醒，慕寒择了日月草，公羊明择了玄星莲，雨革月择了黄金藤，龙娆择了流云袋。 林森林心念电转，然后冲守田人拱拱手，真诚一笑，道：“前辈，我先去了。” 守田人没有回话。 林森林自然也没有在意，他转了个身，立刻小跑起来往前面追去。 林森林消失后，灵田之中，守田人合上的眸子缓缓睁开。 他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若是当年，师尊会收这样的徒弟……这小子，应该很能讨好师尊。呵呵……” 守田人难得地露出了微笑，但他的眼神还是没有光亮与波动。 “若是可以，我也想收，可惜我这一缕残识也教不了他什么。罢了……” 他身影一幻，便是来到了原本栽种着黄金藤的灵田前。 随后，他像个老农一样开始锄地。锄头每一次落下，那坑洞中的土就神奇地多一寸。渐渐地，随着土地翻卷，灵田又被填充完整。 守田人随手一弹，一颗种子便是落到了灵田中央。 他又重复了四次这样的过程，最后来到了被慕寒取走日月草的灵田前。 “果然在时间的维度上，一切都可能有变数发生。”守田人凝视着那小小的曦娥草。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是灵田的半个主人，慕寒都能注意到的事物，自然瞒不过他。 而这一回，守田人在犁完地后没有再放种子。 “没了主苗，你也能好好生长了。”守田人对着曦娥草淡淡地道。 一方天地有一方天地的规则。 一块灵田只能养熟一株灵草，这是灵田的规则。慕寒觉得是灵田不能提供曦娥草生长的灵气，只能勉强维持后者的存活，但守田人却知道，这是规则所限。 完成这一切后，守田人遁入了石屋。 他已死去无数年，留下的不过残识。唯有在这里，可以让他的残识保留得更久一点。 当年的意外，让他身陨。师尊以神力固化残识，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无数年来，他的任务只有两个，犁田和给予试图进入秘境深处者炼心的考验。 他不知道秘境深处有什么，或许他生前知道，不过现在忘了。 不过对他来说也无所谓记得与否，既然师尊喜欢设关，而自己又是第一关的把守者，那么自己只要把守好“炼心”的关卡就好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断崖 与此同时，慕寒等人进入云雾缭绕的地方。 “此处的环境之前完全不同了。”慕寒心道，云雾弥漫之下，他甚至看不清三丈外的景色。 “前面是断崖。”雨革月突然道。迷雾虽浓，却没有限制神念。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断崖前停下。 透过迷雾，可以看到断崖对面有黑魆魆的阴影。断崖边缘，有三条锁链向迷雾深处延展。 “能飞吗？”慕寒问道。 “禁空。” 雨革月摇了摇头，道：“看来这是要我们利用锁链的意思。” 慕寒微微凝眉，心里也在思考：“六个人，三条锁链，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这倒是有点闯关的味道了。第一关是炼心，这一关考的又是什么？” 公羊明笑了笑，道：“想想走锁链的时候，下面是万丈深渊，前面是一片迷雾，倒是怪吓人的。莫非这考的是勇气？” “不无可能。”慕寒点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倒是无人露出害怕的神情。 这时，若曦突然道：“我……对这里有印象。”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诧异地向若曦看来。 “不好细说，总而言之到这里时，我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些记忆片段。应该是我父亲带我来过这里。”若曦眼神有些复杂。 她大概猜到父亲带自己来秘境的原因了。 上一世，她天生缺陷，活不到六岁。在父亲断掉自己的轮回让她转世前，来的就是常青城，来的就是常青城后的翠瑶山。为的，也许就是那传说中的生机大阵。 难怪自己会对常青城留有印象……也许上一世的时候，父亲与自己在常青城生活了好久？ 记忆里那个人的面容和身影都已模糊，可她却总能在这世间找到他留下的痕迹。 若曦心中发酸。 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然后轻声道：“这里规则是，锁链的数量是到来者的一半，而锁链只能通行一次。” “一次？”慕寒疑惑。 若曦点了点头，道：“锁链在通过之后就会断裂，所以一条锁链一般只能通过一人，因为禁空规则的存在，通过时还不能有他人干扰，否则，很可能坠落。” 众人也懂了，心中发寒。 此关的目的是为了筛掉一半的人。 真正意义上的筛掉。 来到此处者，若非好友，免不了一番争斗，而且，还是死斗。因为哪怕一方赢了，上了锁链，可败者只要在胜者通过时干扰锁链，就可以置其于死地。 如此简单的规则，却会导致如此残酷的争斗。 “有个方法，可以让我们都过去。” 若曦抿了抿嘴，轻声道：“当年父亲带我来时，我们两个人，只有一条锁链。那时候我还小，父亲是抱着我过去的。” 这也可以吗？ 众人震惊，不过旋即一想也明白了。 除非是极其亲密之人，谁会愿意抱着或背着他人？如果是陌生修士，如此之近的距离，哪怕设防，只要两人之中其中之一萌生杀意，另外一人几乎都会被轻易击杀。 “这关……考的是人性啊。”公羊明苦笑摇头。 忽然想到了什么，公羊明快速道：“咳咳，这样，我带余生。” 这样，就剩下了慕寒、雨革月、若曦、龙娆。 慕寒神情略微有点尴尬，这时若曦看向了龙娆，微笑道：“龙娆妹妹，不介意我背你？” 龙娆点头一笑。 慕寒松了一口气，若是若曦和龙娆不愿一起，那他可就有点难办了。师姐主动开口，龙娆也答应了，倒是避免了他尴尬的处境。这样的话，她们都是默认自己和带雨革月一起了。 “师姐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慕寒默默在心里道。 一边，公羊明已经背起了余生开始过铁索，另一边，若曦横抱起了龙娆，龙娆搂着若曦的脖子。两伙人都上了铁索，公羊明步履平稳，但一步踏出，便是数丈，而若曦以剑气分开云雾，身姿敏捷，前进得也很快。 在这种铁链上，慢悠悠地走，反而危险。 两伙人一下子就隐没在了云雾里。 “革月，我们呢？”慕寒觉得还是要征询一下雨革月的意见。 “牵手就好，虽然禁空，但我还不至于让你掉下去。”雨革月笑了笑，握住了慕寒的手突然动了。 云雾霎时扑面，慕寒就感觉到眼前是云、耳边是风，很快脚下触地，已是到了对侧的断崖。 景象变幻，前方云雾不再，唯有一条荒石之路，而这条路上尸骨遍布。随着因二人到来扰乱的气流，有骨尘从地上飘起。 肃杀的气氛油然而生。 慕寒眼神凝重，和雨革月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 这条路，恐怕葬下了无数人！ 后面，公羊明四人也到了，见此之景，皆是噤声。 “这一关，怕是不能善了。”片刻之后，公羊明出言。 慕寒看向若曦，道：“师姐，这里你有记忆吗？” 若曦摇了摇头，道：“关于秘境，目前我只有那片迷雾的记忆，如果再有触动，或许会记起。” 若曦说的委婉，但她知道，她回忆起通过迷雾的手段，只是因为当时是父亲抱着她。换句话说，她记得的是父亲抱着自己片段，而非在秘境中的经历。 “无妨，前路如何，一探便知。” 慕寒轻笑道：“这回，要我们共同作战了。我和公羊大哥在前，师姐、龙娆分居两侧，革月居中统筹和策应，余生殿后。” “好。”众人应声。 当众人踏上荒石路之时，荒石路微微震动起来。突然，路上临近众人的三具尸骨竟然从瘫坐状的姿态站了起来。 其中一具抓起了旁边散落的腿骨，另一具拆下了自己的肋骨用作骨刀，最后一具握起了骨拳，同时朝众人杀来。 这骇人的一幕没有让几人慌神，慕寒手持阴阳剑，一剑斩出，剑气破碎了腿骨和骨刀，随后直接将两具尸骨击碎了。 同时，公羊明也是一掌打出，将那具挥拳的尸骨震得粉碎。 很弱，不过元士实力。这是慕寒和公羊明的感受。 二人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 果不其然，过了数丈，前方又有骨兵站起，向众人攻来。 当被骨兵再度被轻松解决后，公羊明开口了。 “果然，和第一波相比，变强了一点点。”公羊明评价道，但他并未欣喜，而是蹙眉。 “我大概懂了，以骨为兵，路越深，我们遇到的骨兵越强。昔年，若是有人死在此处，也许就会化作后来者眼中的骨兵。” 慕寒认同，心中对秘境主人有了一些看法。 这秘境之主，好像很喜欢玩弄人心。 第一关，让人明知幻境并非真实，就看你是愿意沉迷还是主动脱离。第二关，明摆着告诉你只能通过一半人，就让修士彼此相争。 眼前这第三关，看似考验勇武，而且凶险，修士一旦陨落甚至会被残忍地化为骨兵以阻击后来者。但事实上，因为骨兵的实力是一点点增强，闯关者感到压力完全可以退出，而且退路之上没有强敌。因此真正陨落的，恐怕都是那些明明到了极限，却仍要向前的人。 秘境的主人，每一关他都把规则告诉了你，甚至交给了你选择权。而他作为设下规则的人却置身事外。 “也许是这样，也许还有变数。先让我们几人应付，除非出现一些我们无法抵御的存在，革月暂且不要出手。我担心革月出手，会出现一些可怕的存在。”慕寒看向雨革月。 雨革月道：“嗯，的确有可能。毕竟那守田之人，在第一关，就已经具备高于我的实力。” 公羊明笑了笑，道：“气氛不要太严肃了。我的想法是，待会儿如果有列阵境的骨兵出现，我想我们也可以试试看。毕竟没有肉体的家伙，难以发挥出列阵的威力。如何？” 众人点头，随后继续前行。 …… 后方，林森林在云雾里绕来绕去转了几圈，用精神力探查后确定无人，才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断崖边。 “这么快，都过去了？我去，咋做到的？” 林森林嘀咕着，然后沿着断崖开始找锁链，结果并没有找到。 他一脸不忿，对着空气挥了一拳，自言自语道：“就不能只有一个人来的时候给一条链子吗……真是的，又要累死人了。” 林森林转过了身，小心翼翼地沿着崖壁爬了下去，身形渐渐隐没在云雾之下。 第二百一十五章 荒石路 荒石路上，不止骨兵，慕寒等人也遇到了骨兽。这些骨兽比之骨兵，实力更加强大。毕竟，同阶相比，元兽的身体比元师的更加强大。 经过了一番磨合，几人又调整了战法。 若曦和公羊明调换了位置，使得慕寒和若曦在前方以双剑开路，而公羊明和龙娆分居两侧，以防守为主。 公羊明和慕寒之间、慕寒和若曦之间、若曦和龙娆之间各相隔三丈，而公羊明和龙娆相隔较远，大概离了七八丈。四人形成了梯形的前进阵型。 殿后的余生转移到了中央，以其速度和身法对四方战斗进行辅助。雨革月则身处最后，神感覆盖四方，掌控全局，提供信息给众人。 众人杀进荒石路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可他们依旧看不到路的尽头。 骨兵骨兽的实力已经增长到了相当于元尊后期修士的程度，加之数量上的威胁，众人已经感觉到了一些压力。 但好在众人已经培养出了默契，配合击杀荒石路的上的怪物做到了事半功倍。 就如同此刻，一头巨型骨鳄从左侧朝公羊明扑杀而来，而公羊明一掌打出，空中一道元力凝结的圆形符阵凝结显现，将骨鳄的张大的鳄吻反震而起。 接着他一脚飞踢而起，脚尖点在骨鳄额纹末端。 骨鳄倒飞，而公羊明也借力回退，但这时，一道黑芒与他交错而过。随后便是一把黑色小剑刺入了骨鳄的颈部缝隙，剑尖一转，便是将之一分为二。 这道攻击，赫然来自于余生。 抓住时机瓦解骨鳄后，余生没有停留，迅速赶往荒石路右侧。那里龙娆用绫带纠缠了一头翅膀如灵兵般的飞天骨禽。 “龙娆，定住骨禽一瞬！”龙娆耳边，响起雨革月的声音。 龙娆没有迟疑，红绫覆盖骨禽头顶天空，未等骨禽振翼逃脱，红绫便迅速收拢，将其翅膀绑缚，从空中拖下。 红绫柔软，自然不足以对骨禽造成致命伤害，而骨禽的挣扎也让它即将挣脱红绫的束缚，但龙娆只需要将它控制住瞬息就够了。 随着黑芒穿过骨禽的头颅，这头骨禽栽落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余生回头，刚好看到慕寒和若曦合力斩掉了一尊犀牛骨兽。 二人用剑亦有配合，阴阳主控，锋锐主伐。 众人的战斗手段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是普通，但就是这样，让他们让他们以最小的元力和体力代价在不断前进。 因为他们心中也了然一件事。那就是，此战并非炫技之战，亦非证明之战，而是坚持之战。在无法预估杀出荒石路的时间的情况下，他们要做的，唯有节省体力和元力。 当这一批骨兽被解决掉却并未迎来新的骨兵骨兽时，众人也猜测到了接下来的变化。 果不其然，当他们又往前行进一段距离后，见到了那盘踞在道路正中的躯体。 它的骨架呈人形，却十分庞大，盘坐在地，高度就有两人之高。令慕寒等人眼神凝重的是，它跟那些路边的骨头傀儡不同，它的骨头呈现出暗沉的猩红之色，竟然散发出了死后不该存留的嗜血气息。 “血泰坦，泰坦一族的旁支，生性狂暴。” 雨革月精神力波动，声音直接在无人脑海中响起：“它的骨中融了生前的血脉之力，应该会保留一些生前的手段。” 随着血泰坦的骨架站起，大地震动轰鸣。 “终于遇到大家伙了。慕寒，怎么说？”公羊明笑了笑，语气中露出期待之意。 慕寒凝视着血泰坦，眼中阴阳二气流转，迅速道：“四散而开，相互照应。不要硬抗它的攻击，迂回而战，以攻击脊骨为主！” 话音落下，血泰坦抓起了手边的巨石，狠狠朝众人抛来，五人瞬间散开，巨石直奔雨革月而去，而雨革月身影一幻，也是消失。 巨石砸落在众人身后的道路上，滚动而去，将无数骨架碾为齑粉。 血泰坦锤着胸骨，仰头在无声地咆哮，随后它大踏步杀向众人。 慕寒率先动了，冰雷从他脚下沿地扩散，很快从血泰坦的脚下蔓延而上，在它的腿骨上不断炸裂，但只能稍微减缓了血泰坦的速度。而冰雷的侵蚀之效，似乎被蕴藏在血泰坦骨髓中的血脉之力抵御了。 血泰坦怒了，身躯如同炮弹朝慕寒冲撞而来。 慕寒斩出一道阴阳剑气，旋即飞身后退。 血泰坦不闪不避，被剑气斩中。然而杀伤力极强的“灭”之一式，仅仅在它的胸骨上留下一道白痕。 众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当即意识到了血泰坦防御的可怕。 这尊血泰坦，生前绝对有中阶元兽的修为，可能是五阶，也可能是六阶。要知道，四阶的元兽，就对应着列阵境修士了。 然而这样的存在，却陨落在了荒石路上。 血泰坦一拳砸向慕寒，它的拳势大力沉，带起破风之声。慕寒自然不会硬接，用风影九踏避开。骨拳砸落在地，轰碎了慕寒留下的残影。荒石路的地面没有被破坏，可从大地的震颤，众人都能感觉到这一拳的威力。 若是在外界，这一拳，多半能造成地面爆碎的结果。 血泰坦攻击落空之时，冰雷之域将他笼罩。慕寒凝视血泰坦，眼瞳中倒映着被道道冰雷轰顶的血泰坦的狂怒的样子。 与此同时，若曦的剑气、龙娆的红绫击中了血泰坦的脊骨。然而它的脊骨异常坚硬，剑气溃散，红绫折开。 被多道攻击命中，血泰坦似乎动怒了。它的骨骼好像渗出血来，红得愈发暗沉。 它直接无视了其他人，盯死了最先对他发动攻击的慕寒。 还是一拳，好像没有变化，可慕寒在准备躲避之际，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果然，当慕寒使用风影九踏的时候，不知为何，血液的流动似乎凝滞一瞬，连带着的，是元力调动的失衡。 在众人眼中，本该躲避的慕寒却被像定住了一样。 “慕寒！”若曦喝道。 同时，雨革月也虚眯起眼，如果下一瞬间慕寒还没有动作，即便会引起什么不可测的变化，她也会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慕寒终于动了。他直接炸碎了元丹中凝聚的冰雷气，狂暴的冰雷之气冲向四肢百骸，刺痛的同时，慕寒恢复了身体的掌控，险而又险地躲开了差点令他粉身碎骨的血泰坦之拳。 血液如浪潮般汹涌，慕寒脸上浮现潮红。迅速平复气血之后，慕寒喝道：“小心，距离太近会被它迟滞血液！” 众人凛然。 迟滞血液……这应该就是血泰坦这种远古种族具备的特殊的天赋之力了。 慕寒亦是心有余悸。这荒石路，当真凶险。 还好血泰坦盯上的是自己而非其他人，还好他感觉到了不妙之感后就有所准备，否则就要出事了。 看了一眼雨革月，后者点了点头，慕寒心安不少。无论如何，雨革月是众人安危的最后一重保障。 血泰坦没有意识，对慕寒对抗它凝滞血液的手段也不会诧异，只是散发出气息更加狂暴，生前余下的怨念和杀意更甚。 “让我来会会它！”这时，公羊明身上赤色阵纹浮现，那是它晋入列阵境后所列之阵。 “山隐之锤！” 虚空中，仿佛有群山浮现，一把带着古意的赤色之锤由天地元力凝结而现。 古锤出现之时，哪怕以雨革月的眼光，也不免惊讶了一下。因为她在其上感觉到了古老传承的气息。 “去。” 公羊明吐字，古锤直奔血泰坦而去。 轰！ 强悍的锤击落在了血泰坦的后脑骨骼之上，第一次将血泰坦的骨骼打出了裂纹，但也只是裂纹而已。 血泰坦在趔趗之后，双拳暴砸大地，扭转了身体杀向公羊明。 公羊明暂时拉走了血泰坦的仇恨，慕寒也得以喘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慕寒皱眉。只是几个来回，他就感觉到了这血泰坦的棘手和带给众人的压力。 防御强大，在雨革月不出手的情况下，凭他们几人恐怕很难使它失去战斗力。攻击凶猛，还有天赋秘技，正面应对也极具危险。总的来看，他们是处于劣势。 不论是从血泰坦的威胁来看，还是从他们元力的消耗来看，在这里拖延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要知道，血泰坦如此强大，无数年前它也死在了这里。他们要面对的，不止只有血泰坦，还有血泰坦之后更加可怕的存在。 慕寒一边随众人拉扯血泰坦，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推演着解决之策。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诸念 在慕寒看来，除了能力来源于生前血脉的特点以外，在这荒石路上的骨兵骨兽和其生前相比，算是两种几乎不同的存在了。 就比如这血泰坦。它生前有血肉，有精神，即便性格凶暴，战斗也不会悍不畏死，受伤了战斗能力也会下降，而非像现在，元力的供给完全来自于秘境，只要骨骼不崩坏，它时刻保持着巅峰状态。 无疑，后者是更加棘手的。 就像两个凡人拿着刀战斗，本来只需要把这把刀击落，一方就输了。可现在，一个人手里的刀活了，会自己砍人了。而脱离了血肉的血泰坦骨，就是脱离了持刀者的那把刀。 慕寒推演着可能，心中诞生了一些想法。 “革月，做得到切断血泰坦骨和荒石路的联系吗？”慕寒传音。 “做不到，这条路和这些骨，是一个整体。”雨革月道。 “整体？”慕寒疑惑。 雨革月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慕寒的不解之处，解释道：“虽然骨的元力补给来自荒石路，但是它们本身连结在一起，就像血液从心脏供给到手掌一样。切断联系，难度几乎等同于直接破坏荒石路。” 慕寒有所启发，眼神波动：“我想岔了，我以为击碎了骨兵骨兽它们不再‘复生’是因为断了元力，但如果它们本身和荒石路连为一体，就不可能会断了元力来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荒石路给它们提供的元力存在一个阈值。” “这个阈值，就是它们生前的修为。骨兵被击溃崩毁，无法再行动，根本在于贮藏在骨中的元力溢散了。这就是荒石路的规则！” 规则。想到这一层时，慕寒突然恍然。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荒石路真正的面貌。 每一关都有每一关的规则，唯有明白规则，才有破关的希望。 慕寒迅速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众人，然后道：“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击溃血泰坦，只用和他周旋，不露出破绽就是成功。” 众人微怔。 公羊明皱了皱眉道：“慕寒，你确定吗？一旦血泰坦的元力供给无穷无尽，而我们在僵持中耗完了元力，最后我们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了。” 慕寒沉声道：“我不敢确定，但这应该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了。若是我错了，在大家只剩三成元力的时候，我们退出荒石路！” “好，我赞成一试。”闻言，公羊明也很果断地答应了。 而后，三女皆是点头，余生也道：“我也听慕寒大哥的。” 慕寒顿时感觉到了压力。他提出了这个建议，自然也背负起了责任。 “七成把握。”慕寒默默心道。 他的把握，建立在对秘境主人心理的揣测上。 接下来，众人转变了和血泰坦战斗的策略。他们不再专注于寻找机会攻击血泰坦的脊骨，而是用元力和血泰坦对耗。 其中最为有效的方式，就是慕寒攀附在血泰坦腿骨上的冰雷以及龙娆的龙族秘术，前者不断消耗着血泰坦骨中的血脉之力，后者则需要血泰坦被动地用元力抵御。 半刻钟后，众人皆是欣喜地发现血泰坦的速度慢了。这证明了慕寒的思路是对的。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众人继续与血泰坦僵持，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血泰坦的魁梧骨架定住了一瞬，随后，它的身躯轰然倒地。那四溢的狂暴的杀戮意识也渐渐敛入它的骨内。 众人相顾无言。 “呼……”慕寒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众人或多或少露出了疲态，但这样的状况，比他们强行击溃血泰坦好得太多。 “原地恢复一阵，我们再继续前进。”慕寒道。 这里元气充沛，他们很快就能恢复到巅峰。 众人点头，纷纷原地休整。 盘坐下来之后，慕寒陷入了思考。 纵观整场战斗，他们赢得似乎很简单。但真的简单吗？慕寒也有些唏嘘。 在想明白规则之前，他们都觉得击败血泰坦如同天方夜谭，甚至有些急了。而急，就会露出破绽，导致溃败。只是在达到那个露出致命破绽的临界点前，慕寒想明白了这一切。 为何会如此？慕寒瞬间就明白，那是因为他们都被误导了。 刚进入荒石路时，他们面对的对手很弱很弱，只需要以雷霆手段击败即可。这就给他们营造了一个假象，那就是要用硬实力破关。 而他们在后面采取了配合，但归根结底，这还是以力破法、强行突破，只不过这“力”，是众人之力。 强行突破在此前是没问题，毕竟荒石路中的骨兵骨兽都没给他们造成威胁。可面对血泰坦时，如果还保持着“必须击败血泰坦”的潜意识，那就陷入了秘境主人的布下的陷阱。 “所以说，还是要摆脱惯性思维。”慕寒想着，忽然心里一动。 “战斗如此，破关如此，是否修炼也是如此呢？” 当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慕寒的想法如同枝叶般衍生。 “筑基、九转、铭纹、列阵……平天之前，是否只有这一条路？说到底，无论如何修炼一种累积，唯有达到临界点才能接触到平天境的桎梏。” “那么……这道桎梏是什么？在此之前的累积要到何种程度？平天之前，是否有别的累积之路呢？” “如今现在的修炼之道是正统，那么每一层境界都有其存在的意义……筑基是开修炼之门，这是公认的。九转呢？我是阴珠阳珠合一，若是他人，便是元丹九转，本质还是凝练纯化元丹……这是为了提高元丹能存储元力的上限……对，与之伴随的是元力的精纯，因此元力化形才会出现在这个阶段……” “铭纹呢？铭纹，从目前来看，还是增强元力。一道元纹代表着元力的总量提升了一个档次，这也是为何元尊的境界直接与强弱挂钩。铭纹在九转之后，九转是扩大水缸，铭纹是填充水缸，这很合理。” 慕寒明悟了很多东西，只是在思及列阵境时，他又有些迷惘。 “那么，列阵境的意义是什么呢？列阵于身，只是为了让元师有更强的战斗能力吗？”慕寒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但他尚未触及到这个阶段，自然也无法回答自己。但直觉告诉他，列阵赋予的战斗能力，并非列阵境的关键。 “列阵境作为平天境之前的最后一个阶段，理当与平天有更深的关系。” 慕寒也只能思考到这里了，再多的，要留到以后去深究。 慕寒深深地吐息，感受了一下体内基本充盈了的元力，而后睁开了眼。 他感知了一下众人重新强盛的气息，笑道：“诸位，继续荒石路之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古剑 荒石路尽头，龙娆、余生、公羊明率先冲出，慕寒和若曦紧随其后，雨革月殿后。 当殿后的雨革月踏出离开荒石路的最后一步时，他们身后，那柄以极速追来的悬空古剑刺破空间的动作陡然停止，然后缓缓沉寂下来，没入了遍地尸骨废墟之中。 众人心有余悸。 他们如何也没想到，镇守荒石路尽头的，竟然会是一柄剑，一柄斩杀了无数生灵、具有灵智的剑。 在行至尽头前，他们的状态已然不是很好。 他们在拖垮血泰坦后遇到的强敌都不弱于血泰坦，而且其中具备特殊能力的，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甚至是危机。 最大的危机，当属在遇见此剑前的那个人类尸骨。那个骨兵，生前的穿着的衣袍还未完全风化，但也落下了岁月的痕迹。透过破碎的缝隙可以看到，他的骸骨之上的阵纹密密麻麻。 它，可以动用列阵境的能力。 当时公羊明身处最前，列阵骨兵爆发之际他虽有准备，但奈何差距过大。强大的攻击直接让公羊明受伤。 列阵亦有差距，更何况除了不能出手的雨革月和重伤的公羊明，其余人还只是元尊。 这注定是一场恶战。 而雨革月，终究是出手了。 她屏蔽了与天道的联系，将气息和修为压制到完成天晶变后的层次，然后加入了战场。所幸，在重重封锁之下，雨革月的出手并未引起荒石路的变化。 有了雨革月相助，众人渐渐取得了上风，压制住了列阵骨兵，最后在众人的压制之下，若曦以极速一剑斩断了列阵骨兵的头颅。 列阵骨兵之后，众人在荒芜的石路尽头看见了一座废墟。 没有任何标识，但看到废墟的那一刹，众人就明白这就是荒石路的尽头了。 如果石路给人的感觉是荒芜与枯寂，那这座废墟给人的感觉就是静默与肃杀。 废墟中有无数尸骨，意味着有无数抵达了荒石路尽头的生灵，甚至可以说是天才生灵陨落在此。众人似乎都看到，昔年有无数生灵饮恨而终。 当他们踏入废墟的那一刹，没有尸骨产生动静，唯独一柄不起眼的剑，从尸骨中缓缓升起。 众人第一反应寻找剑主的存在，可这座废墟，一览无余，除了尸骨，只有这把剑。 没有其他人，这意味着，镇守尽头的是眼前这一把剑，而这剑，斩杀了无数生灵。这远比所有尸骨立起来得诡异和可怕。 这把剑，是杀人剑。 在剑出现的那一刻，慕寒、若曦、雨革月三人对它带来的威胁感知得最为明显。慕寒和若曦是因为剑道直觉，而雨革月，则是因为境界过高。 “剑道生灵。” 雨革月沉声道：“剑道生灵攻击无常，不解剑道很难应对，要交给慕寒和若曦了。” 慕寒和若曦谨慎点头。 剑，如果有主人，那么招招剑势必然有迹可循。哪怕是飞剑，也受制于控剑者的精神力和元力等。但如果剑只是剑或者说剑成为了生灵，那它的可怕程度远非前者可比。 剑道生灵，慕寒只见过剑仙师父的那把可化紫狐的剑，而这，是第二把。 众人应对很快，如临大敌。突然，慕寒看到若曦收起了自己剑，随后另一把剑出现在她的手中。被若曦从空间戒指中取出的这把剑，慕寒从未见过。 它的色泽暗沉，造型有些奇特。它的棱都呈弧形，而且弧与弧之间，遥遥相对，一眼就让慕寒感到了回转之意。 “轮回剑。我不能完全使用，但面对眼下的状况，它更合适。”若曦低声道。 轮回剑，慕寒瞬间懂了，这是若曦父亲的剑。 在众人集中精神提防之时，那把剑已经把剑尖对准了他们。 慕寒和若曦分别手持阴阳剑和轮回剑，死死地盯着古剑的动作。 古剑动了，可它似乎沉寂太久了，速度慢得很，而且，毫无剑招，就是直直刺来，朴实到了极致。 可在慕寒和若曦眼中，却未出现任何轻视。这一刺，也许有万般变化。 直到若曦剑气迸发，将古剑一剑挑飞之后，众人眼中都露出了迷惑。 古剑被挑飞后在空中稳住了身形，它震了震，就像刚睡醒的人甩了甩脑袋一样。而下一刻，它又动了，这一刻，慕寒和若曦眼中仿佛出现一道青铜流光。 “叮！” 阴阳剑与古剑碰撞，巨大的力道让慕寒手腕震痛，慕寒只能剑刃一旋，以卸力的方式把古剑甩飞了出去。 那古剑在空中扭转剑身，它好像盯上了持剑的慕寒，又是爆发速度向慕寒刺来。 慕寒凝眉，“灭”之一式隔空斩出，阴阳元力化作的剑气流光斩在古剑之上，抵挡住了它的攻势。 若曦抓住机会，就要欺身而上。 可就在此时，慕寒在那古剑上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瞳孔微缩，慕寒立刻喝道：“师姐，退！” 慕寒话音落下之际，古剑第一次用了“斩”，而它斩出的，正是慕寒的“阴阳剑灭”。 好在有慕寒的提醒，若曦退得够快。古剑斩出的剑气落空。 若曦和慕寒对视一眼，尽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叹。 “复制剑招。”慕寒心中出现了这四个字。 古剑又震了震，似乎到了此时，它才真正地开始苏醒。 它恣意地在空中变化剑形，没有剑士的限制，它的动作是如此的灵动。 “快去寻找废墟出口！”慕寒神情凝重道。 古剑开始变化出一道又一道剑势，各种剑法或磅礴或细腻，或灵动或厚重，被古剑笼罩的慕寒和若曦二人，似乎对阵的不是一把剑，而是无数剑客。 其中有些剑招，甚至带着兽性，好像带着元兽的影子，是从元兽的攻击方式中转化为而来……古剑使用的，都是曾经它之“所见”。 这把剑，太过可怕了。 但是，两人的眼中都有着神光。 这是危机，也是机缘。 尤其是若曦，古剑施展出的万千剑法，让她逐渐看清了剑道上的迷雾。 “找到了！”慕寒听见了余生的喊声。 远处有机关移动，废墟的出口即将打开。 可这一刻，一直不理会其他人的古剑暴动了，它一瞬间调转了身形，飞向出口。 慕寒和若曦急忙和众人汇合。 古剑破空，速度大涨。而它也不再用各种繁杂的剑势，而是招招致命，用了杀人式。换言之，它停止了“玩”，开始杀人。 一道由密密麻麻的剑气组成的剑屏顷刻形成，自空中笼罩向众人，杀意盎然。 众人手段尽出，才化解了这一道剑屏。 可古剑斩出的剑屏只是随手而为。它穿梭于众人之间，刺穿了之前就受伤过的公羊明的胳膊，斩断了龙娆的红绫，亦是差点斩杀了余生，好在余生被雨革月救下。 机关开启，废墟的入口出现。可一剑当关，众人竟无法逾越。 “麻烦了。”众人的接连受伤让慕寒也渐渐失去了冷静。 他总算明白为何整条荒石路上的尸骨都没这里多了。 此前，若是前面打不过还可以撤退。攻击强的敌人速度不快，速度快的敌人攻击又无法置他们于死地。而古剑，兼具攻击与速度。在这里，荒石路的尽头废墟，一旦进入，要么活着离开，要么被剑杀死。逃？再快快得过破空之剑吗？ 眼下，好像必须让雨革月强势镇压这把古剑才能离开了。 这时，若曦开口了。 “诸位如果信我的话，待我数三声后立刻以七成速度向前冲，我会在此剑攻击到你们前阻拦，随后诸位再以全速冲出荒石路。”若曦迅速道。 “师姐，我助你。”慕寒道。 若曦点头，道：“也好，你先出手，给我一瞬的机会。” “我殿后，若你们失败，我便不再压制。有什么不可测的，也要渡过眼前的难关先。”雨革月道。 众人纷纷应允。 空中，古剑舞起剑屏，道道剑气纵横，宛若杀戮风暴。 “这就是剑道生灵，可怕的剑技学习能力，精准的剑技施放能力……”慕寒深深吸气。他的眼瞳里倒映古剑，阴阳之气流转。 当初在青剑宗，慕寒看其他弟子施展元技，便是看到了其元力运转的轨迹，而后反向推演学习元技。他的青光影便是如此学习而来。可后来，他已很少看人战斗，实战中心分二用也是大忌，因此这个能力他很少动用。 然而现在，看古剑以极致的精简方式施展剑技，没有一丝一毫的冗余，慕寒感觉自己每一秒都在领悟。 如果可以，他愿意与之交战直到自己再无可学，可惜不能，他们必须冲出这里。 慕寒紧握住阴阳剑，全身元气涌入剑中。而这时，若曦已快速数到了第三声，众人动身。 古剑看见众人的动作，仿佛被挑衅了一般，剑气如万千箭雨落下。 “冰雷天！”冰雷之天开，阴阳剑气贯穿其中，湮灭一道道古剑斩出的剑气。 古剑“怒”了，它瞬间消失，速度快到仿佛遁入了虚空，剑光笼罩了最前方的公羊明、龙娆、余生三人。 慕寒凝眉，按照计划的，他必须挡住古剑一瞬。 风影九踏使出，慕寒鬼魅般出现在三人之前的一个位置。 “就在这里。”他预判了古剑的行迹。 凝聚了全身元气的一剑斩出，慕寒击中的鬼魅的古剑。 叮！ 纵然此剑凝聚了慕寒所有元力，可相交的瞬间，后者却丝毫不退，只是凝滞了挥剑的动作。 古剑形体凝滞的刹那，若曦从慕寒身侧闪过，手中轮回剑荡漾着淡淡的神光。随着轮回剑从侧边的劈下，古朴之光接触到了古剑。 古剑，突然像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一般，被若曦劈飞了百丈，砸在了废墟的墙上。 众人愣了一瞬，不知道若曦如何做到的，但尽皆爆发了速度冲向废墟的出口。 …… 古剑沉寂，众人都收回了回望的视线，开始处理与古剑交战时落下的伤势。 若曦手中的轮回剑已然消失。众人都没有去问，毕竟这或许关乎到若曦的秘密。 而慕寒有所猜测。若曦出手之时，他似乎感知到了轮回般的剑意，可能来自于轮回王。 应该就是那股力量让古剑的力量流逝，或者说回归到了之前的某个时刻，因此古剑才能被若曦劈飞。 慕寒看了一眼众人，公羊明伤势最重。但他似乎伤口愈合得十分之快，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公羊明见慕寒看他，笑了笑道：“我无大碍。虽然隔了无数代，但血脉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慕寒点了点头，但还是递出了一片金色的莲花花瓣，道：“公羊先生还请服下，千万不要拒绝。” 公羊明失笑摇头，还是伸手接过服下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黑龙 石屋、悬锁、荒石路……行至现在，众人在精神和体力上都略感疲惫。 “穿过这片赤红荒原，应该就是秘境的核心了。”雨革月说道。 慕寒点头。 三为数之极，作为考验来说，他们这经历的这三关难度已然足够。若是再多，四五六不合习惯，算极之七、卦象之八、数极之九又太多。而且，眼前这片赤红荒原虽然给人压抑之感，但就像无生机的死物一般，并没有给慕寒带来畏惧之感。 众人的精神都微微振奋，待伤势处理完毕后，开始疾行穿越荒原。 荒原左右的极远之处皆是山脉壁垒，众人一路向前。 这般前行，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荒原前方也出现了山脉壁垒。随后他们靠近，众人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转角。 他们没有多想，奔了过去，然而，当他们扭头的时候，心脏在漏跳一拍后便是猛烈地跳动。 众人停下了，或者说是僵住了。他们眼瞳紧缩，除了雨革月和龙娆，其余人都感觉到了灵魂上的颤抖。 那是……大恐怖。 转角后暴露出的荒原之上，有一座齐天之门，而在这道门前，盘踞着的，是一只如形体如宫殿一般、样貌狰狞的黑鳞巨龙。 它，还在沉眠，没有任何气息溢散。 而这，也是众人没有一个感知到它存在的原因。 感受到了众人的到来，那阖了亘古久远的硕大龙眸缓缓睁开，一对竖瞳仿佛凝聚着深不见底的黑渊。它注视着众人，无尽的威压伴随着它的苏醒溢散开来，落在众人身上。 慕寒、公羊明、余生、若曦四人都感到呼吸困难，雨革月和龙娆虽然不在此列。雨革月神色无比凝重，而龙娆则流露出了疑惑之色。但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尽皆集中在黑龙之上，除了慕寒心有所感，其他人都未发现龙娆的神色变化。 “退去……”黑龙精神波动，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众人却感到耳旁有宏音响起，耳膜震痛。 几人看向慕寒，慕寒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一步。 在黑龙面前慕寒显得无比渺小。他顶着黑龙的威压，缓缓抱拳，沉声道：“前辈，吾等没有冒犯前辈之意，而是为找寻生机大阵而来。吾等闯过三关来到此处，敢问前辈，如何能让吾等通过？” 慕寒抬头，望着黑龙，眼神清澈。 匍匐着宛若宫殿一般的黑龙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它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再次精神力波动道：“退去……” 语罢，黑龙阖眸，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慕寒抿嘴，后退一步，道：“多谢前辈。” 随后他看向了雨革月，雨革月微微摇头，意思是，她不可敌。 慕寒心中叹气。雨革月不敌，在他意料之中。无他，在秘境入口的守田人都如此恐怖，更何况镇守在秘境核心入口的这头黑龙。 “这黑龙，存活了无数岁月，实力未必会比雷尊剑仙弱，甚至更强。换言之，它很可能是九阶的存在。”慕寒听到了雨革月的传音。 慕寒心中震动。一来，他震惊于黑龙的修为；二来，他震惊于这样的黑龙竟然甘愿镇守此处无数年。 这座秘境，到底是什么？它的核心之处，到底有什么？昔年秘境之主，到底是何种层次的存在？ 纵然不甘于无法继续找寻生机大阵，但慕寒隐隐觉得，其后的秘密，或许他们不能够继续再探查下去了。而且，黑龙此时未对他们动手，不代表之后不对他们出手。若是继续纠缠，不等进入，可能就让他们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慕寒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正当他准备告诉众人离开的时候，龙娆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慕寒哥哥，可以让龙娆试试吗？” 慕寒微怔。他倒是忘了龙娆的身份。主要原因还是他忽略了这一点，原因在于甄古和龙娆，还有那位可能已故的龙族长老，和眼前这位形体、颜色都差了太多，他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们没有什么关联，自也没有多想。 慕寒沉默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心中救回母亲的执念占了上风，他回道：“好。” 龙娆看向黑龙，龙族的气息渐渐展露。 刹那间，黑龙浑身一震，龙眸霍然睁开，恐怖的气息席卷开来，让整个荒原都震动起来，仿佛要崩碎坠落。而众人所在之处就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然而，这叶扁舟却好似静止，于波涛倾覆的大海上岿然不动。 龙娆的气息比之黑龙弱小无比，但在黑龙的气息之前，却像上位者一般。 黑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起自己溢散的威压，随后精神波动传来：“太多年了……原谅老朽的失态。” 荒原的震动平息，众人的神色缓缓恢复，这时，古老而低沉的音节缓缓从黑龙口中发出。 闻言，众人茫然，而龙娆点了点头。 黑龙凝视着龙娆，欲言又止，龙眸之中太多复杂的情绪混杂。 见黑龙无言，龙娆开口。她的声音微沉，让自己尽可能显得严肃几分。 “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前辈能否允许我们进去？”龙娆道。 黑龙硕大的眼睛扫过众人，龙身动了动，宛如小山震动，然后它开口，而这回，它口吐人言。 “按照规矩，老朽一介门卫没有阻挡行者之由。更何况，身为罪龙，老朽更不敢以下犯上，拒绝公主的请求。只是……” 黑龙顿了顿，龙息如热浪翻涌：“老朽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哪，只知道，这座秘境，是牢笼，是牢狱……其中镇压之物毁灭、暴虐，无数年里，它渗透出的气息已经侵蚀了我。” 闻言，众人心中微凛。 “公主，老朽只能说这么多。你们……还要执意进入吗？”黑龙道。 “我们会小心的。”龙娆如是道。 黑龙叹息，挪动了身体，让出了身后的齐天之门。 “进入此门，便是你们的目的地。切记，不可久留。”黑龙提醒道。 “多谢前辈。”慕寒向黑龙抱了抱拳。 众人就要动身，而这时，变故陡生。 黑龙那晶黄竖瞳突然浮现出一抹红色，毁灭而狂暴的气息从它身上溢散，它身躯俯下，俨然一副扑杀的姿态，但龙爪深深地嵌入大地，似乎又在对抗自己的杀意。 “吼！” 很快，黑龙头颅高扬，龙咆之后，猩红从龙眸中褪去。它的身躯因为喘息而剧烈起伏。 “走。”黑龙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精神急促波动。 众人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震动不已。 慕寒凝视着黑龙，眼神变幻。牢狱……侵蚀……失控……这三者之中，存在着什么联系吗？ “走。进去之后，务必小心。”慕寒沉声道。 众人纷纷肯首，随后一同走向如湖面一般波动的巨门。 龙娆亦是跟着，但耳边忽然响起了黑龙的声音。她看到前方几人都没有反应，便明白黑龙这是独自传音于她。 “公主，老朽赎罪至今，行将就木。唯一之愿，便是回归族群，长眠于龙墓中。老朽恳请公主能代替龙皇陛下赦免老臣……” 龙娆转过了身，感到了黑龙言语里的压力。但，她却是轻轻摇头。 “龙娆无法代表父皇……” 龙娆顿了顿，又传音道：“龙娆不知昔年之事的具体因果，但知道逐出龙族是四皇共同的决议……也许，赦免，还需要四皇共议。” 黑龙点头，眼中显露出无尽的疲态。它伏下了身躯，阖上了眼眸，好像又要沉眠。 龙娆欠了欠身，然后快步跟上了众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五行山 “慕寒哥哥，你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前辈的鳞片是黑色的？”龙娆的声音在慕寒心中响起。 “是的。”慕寒没有否认，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不到黑龙竟与龙族有关。在他的认知中，龙应该都有像龙娆一样的红磷，当然，也许也有白鳞，但黑鳞……确实相差甚远。 “黑色，应该是被剥夺了龙族的血脉后的颜色。” 慕寒微微一怔，心中问道：“为何如此？” “我也不太清楚。那位前辈是太久太久以前的存在了，我只听父皇提过龙族曾有一位超级天才，却因为做了一些违背祖宗之事，被逐出了龙族。后来，他被一位大人物带走，镇守秘境以赎罪，没想到就是这里。我原以为，他早就不在世间了。” 慕寒心底微微有些震动。龙族超级天才，在剥夺血脉之后，却仍能修炼至三千州绝巅的境界，镇守在此无数年。这位黑龙前辈，在昔年定然也是一位风云人物。 “原来如此。”慕寒终于是了解了黑龙的身份，但旋即心里又诞生出无数想法。 当年，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责让龙族舍得将这样一位天才驱逐？又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其心甘情愿镇守在此处持续无尽岁月？ 除此之外，龙娆说黑色是因为剥夺血脉所致，但在黑龙失控之时慕寒还感受到了一股邪力，恐怕还有邪力作用的因素。那么，是什么邪恶之物，连位列三千州绝巅的存在都侵蚀而无法根除？ 而且，翠瑶山是远古神兽栖居的地方，在此设立秘境，秘境中又镇压邪恶之物，昔年在此处是否还有一场正与邪的旷世大战？ “三千州的历史，我只看到了一隅。”慕寒突然产生出这种念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扼制的求知之欲。 一颗求知之种，缓慢却深深地扎根在慕寒心底。 众人走向擎天之门，通过之时，黑龙的声音传音而来：“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哪怕未到一个时辰，在光线隐没之前，你们也必须出来。” 光线隐没？慕寒微微不解，是指日落吗？ 但随着通过擎天之门，这种暂时的不解也被搁置。 擎天之门后，是一片有些混沌的空间。 这里的天有些矮，前方的形似山却不知是否为山的事物只有丈高，且混沌而虚幻。 “五行山？”众人疑惑之际，公羊明沉声道。 见众人看来，公羊明解释道：“古籍有云，五行山以五行反演混沌，是自古以来最强的封印结界之一。没想到，今日得以一见。” 五行反演混沌…… 众人皆是心头一震。这种手段，太过玄乎，必然是昔年大能所留。 “混沌……”慕寒陡然想起他当初强渡空间界壁时，抬头望见的锁链。那些锁链，似乎就是处在一片白茫茫中。 那是混沌吗？慕寒不由恍神。他突然发现，进入秘境之后，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接踵而来。 “我们现在处于封印之内吗？”这时，若曦向公羊明问道。 公羊明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五行山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它的封印，并非为我们而设。不出意外，沿路而行，我们就能寻到出口。” “那就好，我们抓紧时间。”慕寒说道。 此地给他带来很强的压抑和不妙之感，若是久待于此，他担心会出变故。而且，一个时辰，要找到生机大阵，可并不容易。 “嗯。”众人也知时间对于慕寒的重要性，纷纷点头。 …… 与此同时，荒石路尽头，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蹿了出来。 正是林森林。 此刻的他，极其狼狈，但似乎除了衣服脏了些，好像在荒石路里没收到什么伤害。 他喘了两口气，看到荒原上有着脚印，赶紧追了上去。 “好家伙，真跟这群家伙冲出那条死人路了。真猛啊……”林森林边跑边露出了桃花盛开一般的笑容。 “不知道前面有啥，还是用精神力探探。”不过，他心里乐开了花的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会有啥呢？嗯……卧槽！” 林森林忽然一个激灵，然后跪地蜷成一团，双手抱头。 “别！别杀我！” 林森林痛哭流涕，颤抖不已。 过了半晌，好像无事发生，他颤抖渐止，抬起了脑袋。 前方空荡荡的，荒原没有变化，他试探着站了起来，忽然又一个激灵蹲下。随后睁开半只眼睛观察了一下，确定没发生什么事后，吞咽了一口唾沫站了起来。 他的心脏狂跳不已。 比起眼睛看到的，精神力在那一瞬间感知到的冲击更大。 “回去回去……太可怕了，石头哪有小命重要……走，走，马上就走……可是没感受到他们，死了？”林森林转身跑了几步，可很快放慢了脚步。 “不对不对，我得冷静一下……”林森林眼神变幻。 他伫立了良久，然后僵硬地转过了身体，再次面对荒原。 深深吸气，林森林硬着头皮往前跑了。他心里默念着：“药神保佑……药神保佑……龙祖宗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杀小子，小子还不够你塞牙缝的……药神保佑……药神保佑……” 终于，行经转角，林森林见到了黑龙。而黑龙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沉眠已久。 林森林一步一挪，缓缓靠近，双膝已经微曲，做好了随时跪地的准备。 黑龙自然也感知到了他的到来。在漫长的龙生里，他还没见过如此怕死的人类，尤其是，通过了荒石路的。 于是，它睁开了眼，目光聚集在林森林身上。 林森林霍然一抖，就要跪倒，突然，耳边响起了浑厚的声音：“给你两个选择，在我半息内进去，或是在我半息内退去。” 林森林愣神了一瞬，随即撒开了腿，憋红了脸，以毕生最快的速度腿冲向那擎天之门，口中大喊：“感谢龙爷！” 黑龙看着他，心里也不知如何作想。 在林森林要进入擎天之门前，它再度传音了一句：“一个时辰内或光线隐没前，必须出来，否则身死。” 林森林浑身一颤，赶忙鞠躬道谢，然后进入了门中。 黑龙默默地感知着他的气息消失在门后，目光仿佛陷入巨门。片刻后，它缓缓阖眸。 “既有来者，说明时间……不多了？”它心中暗道。 第二百二十章 生机大阵 混沌的天，混沌的地。 但五行山中的混沌并非纯粹的白，而是沾染了邪气的灰。 虽然五行山没有针对众人，但这里元力和精神力被完全压制，以至于众人无法感知更远的距离，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探路。 弯弯绕绕的迷宫，众人谨慎而快速地前进。 只是在某一刻，众人瞬间止步。 前方那座赤黄的五行山中，镇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众人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存在，甚至无法看到他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胸膛。那道封存在五行山中的，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机的躯壳。 然而，当慕寒看到他时，却如同看见了大恐怖。 慕寒在那一瞬产生的强烈不安，让他百分百地确信，那所谓的邪恶之源，不是他物，就是此人——如果，这是“人”的话。 心中悸动不已，甚至当慕寒凝视那看似毫无生机的身影时，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暴喝：“别去看，只管走！” 慕寒皱眉。 “别去看，只管走。”慕寒轻声喝道。 众人别过视线，沿路而行。 经过封印黑影的五行山时，慕寒距那黑影的最近距离不过一丈，只隔着晶黄的壁垒。 慕寒在那个瞬间寒毛乍起，因为他感知到了一道视线，于是下意识看向黑影。 所谓“黑影”，是因为让他披着黑袍。黑袍帽檐下的人露出下半张脸，却是看得出面容俊秀邪异。他的眼睛，似乎是闭着的。 慕寒赶忙转过头，压制内心的悸动，而在远离黑影之后，不安渐渐消失了。 万幸的是，直到众人离开此地，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而在下一步踏出后，慕寒眼前景象变幻，他们原来踏出了结界的笼罩范围。 四周葱葱青山将他们包围，他们处在凹陷的盆地中央。 慕寒回望了一眼，身后便是混沌的五行山，有一座赤黄晶峰的颜色格外显眼，穿过朦朦的混沌气都能看到。那，似乎就是镇压黑色人影的地方。 可那座小山包，在混沌范围的中央，而他们却在外围。明明他们走了不少路才看见赤黄之山，而离开赤黄之山后很快就出了结界，可这距离对比，为何看起来距离古怪？ 似乎是看出了慕寒的疑惑，公羊明说道：“结界内的空间不可以常理揣度。” 慕寒点了点头。 此刻“太阳”高悬，也不知那“天空”是否是真的天空，那“太阳”那是否是真的太阳。 “生机大阵在这里吗？”慕寒思忖。 耗费无数精力终于找到这里，纵然此刻由于时间紧迫，他心里存在焦虑，但他也明白，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思考，而不是无厘头地寻找。 “革月，双生鸢玉可否给我？”慕寒看向雨革月。 雨革月点头，将鸢玉递给慕寒。 “生机大阵不知其形，不知它由何物所载，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块鸢玉。四周环山，有没有一种可能另一块鸢玉就隐没在这诸多山石之中？”慕寒问道。 “不无可能。要寻完这片空间，在外界轻而易举，但这里的法则压制了精神力和元力，直接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雨革月摇了摇头。 若曦道：“既然是双生鸢玉，也许会存在感应。” 慕寒眼前一亮，刚要说什么，忽然五行山结界的出口处传来动静，紧接着就是出现了一个胖胖的人影。 慕寒反手将鸢玉收入袖中，凝视着那人。 林森林抬起头来，看见众人齐齐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 “咳……那个，各位，我不放心你们……呃，对，就跟着你们进来了。”林森林尴尬不已。 “换个说法，你跟踪了我们一路？”公羊明似笑非笑。 林森林连连摇头，急忙道：“怎么能这么说？我是暗中保护你们……”这话一说出口，他的心虚尽皆浮现在了脸上。 这时，慕寒开口了。 他沉声道：“七木道友，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能到这里，就是你的本事。你有你的目的，我们也有我们的目的，只希望你别干扰到我们。” 听闻此言，明白对方不想追责，林森林便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真是担心你们才进来的，咱们一起走，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避免一些麻烦。” 慕寒深深地看了林森林一眼，轻声道：“好。” 众人有些惊讶，但都没有质疑慕寒的决定。 “先走，往山上。”慕寒道。 路上，慕寒对林森林道：“七木道友，我们在找一样东西。” “是什么？”林森林状若无心地问道。 “不知七木道友可听过生机大阵？” “生机大阵？”林森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生机大阵会在这里吗？” 很快，他一拍脑袋，恍然道：“对，这里是青鸾神鸟的老巢，生机大阵就在这里。” 慕寒点了点头。 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他其实有更深层次的考量。林森林来这里的借口太假，显然他怀着其他目的。慕寒抛出这个问题，一方面告诉林森林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试探对方的目的是否和自己一致。 从林森林的反应来看，不管他的反应是否存在表演的痕迹，至少林森林的表现阐明不会染指生机大阵——如果生机大阵存在的话。 “如果生机大阵会在这里的话，七木道友认为它会在哪呢？”慕寒这次问得认真。 “你这么问的话……” 林森林摸了摸下巴，垂下视线陷入思考。 突然，他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林森林看了看左边，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天，看了看地，眼神有些古怪。 众人看他反应奇怪，却不知为何。 “七木道友发现了什么？”慕寒心里一动，问道。 林森林看向慕寒，迟疑了一下后，弱弱地道：“那个……我确定一下，你问我生机大阵在哪，真的不是逗我玩吗？” “嗯？”慕寒一愣。林森林这个意思说明…… 林森林从慕寒的表情确定了，对方不是在逗自己。 而他接下来的话，震惊了众人。 “生机大阵……就在我们脚下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 刻阵 林森林语出惊人，让慕寒懵了一瞬。 生机大阵……就在脚下？ 林森林咳了两声，道：“呃，也不是就是在脚下。嗯……这里是秘境中的秘境，这片空间都是靠生机大阵维持。这里跟外界隔着两层空间，如果没有生机大阵，这里的植物根本无法存活。” 众人皆是怔住了。 而这一刻，慕寒看林森林的眼神彻底变化。 他本以为，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很不靠谱，而且从林森林跟着众人进来的行为来看，他还是个投机之人。可他却没想到，自己一个试探性的、对收获答案不抱希望的问题，却被他随口答了出来。 慕寒看着林森林正色道：“七木道友，这里精神力和元力封闭，我要如何才能感知到生机大阵并烙印下它？” 被慕寒灼灼的眼神盯着，林森林的眼神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讪讪道：“这……我也不知道啊……” “无妨。” 慕寒抿嘴，然后深吸一口气，阖眸。 当他再度睁开之际，眼瞳深处已是黑白流转。 在元力和精神力都被限制的环境中，他看到了一条条虚幻的脉络，眼前的很凝实，但距离一远便是变得模糊。 慕寒回头看向众人，点了点头。 看到慕寒的神色，众人不同程度地露出了喜悦之色，显然慕寒找到了窥视之法。 慕寒对林森林认真道：“七木道友，多谢！此情我慕寒来日必报！” “嗯，好……那个……你看到了？”林森林看着慕寒，心里也有点讶异。虽然精神力被限制影响了他的确切感知，但直觉让他觉得慕寒微微有些变化，即便这种感觉说不上是什么。 慕寒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林森林微微凛然。 有些阵是实阵，有些阵是虚阵。实阵肉眼就能看到，乃凡俗之阵。虚阵则不然，那是夺天地之力布下之阵，乃大能之阵。 他虽知道这里有生机大阵，却无法“看到”。纵然他精神力不弱，可布阵之人的境界太高太高，他布下的生机大阵，也不是用精神力就能窥视的。 但慕寒却能看到。仅凭这一点，林森林就确信他有着特殊手段。 慕寒来到雨革月面前，传音道：“我通过阴阳视野能看到生机大阵的走向，现在我需要将之铭刻下来吗？” “直接铭刻，以你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只能用精神力暂时刻画。但这样难度很大，一是刻画时间，二是精神负荷。”雨革月轻轻摇头道。 “列阵境修士铭刻体阵，大多都是凭借阵图列阵，不会真正在精神世界中勾勒。阵图引动，便是勾连天地，其繁琐细节远超想象，不是一般的精神空间能够承载的。更何况，生机大阵并非普通之阵。” 听闻此言，慕寒却是笑了笑，道：“很难，但也有机会是吗？” 雨革月沉默了一瞬，最终道：“是的，全盘刻画的难度或许是十成，但如果只刻画关键节点，难度可能会降到六成。但大阵缺失的部分，需要你靠漫长的推演补足。” 雨革月顿了顿，又道：“但……哪怕是六成，对精神的负载也很可怕。因为时间太短了，强行刻画会使负荷突破临界点。” 慕寒懂了，他知道了雨革月说此番话前犹豫的原因。 随后，他微笑道：“没关系，相信我。” 雨革月盯着慕寒，看到了他眼里的坚定和渴望。她知道，慕寒等这一天太久了，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于是，她螓首轻点，道：“尽力而为。” 慕寒笑了笑，随后对众人道：“诸位，我准备开始了。” “等等！” 林森林突然出言，道：“你是要独自行动吗？” 慕寒肯首。 “那我建议其他人不要留在这里，这样对空间的负载太大了。尤其是……这位……”林森林轻轻瞥了一下雨革月。 “这样吗？”慕寒微愣。林森林对他说这话，看来也是看出了他是众人的主心骨，至少在此行中是。只有他答应了，其他人才会离去。 “人越少，空间负荷越低，我们能待的时间也越长。” “他说的有道理。”雨革月点了点头。 “这样，革月姑娘还有以及突破到列阵境的若曦姑娘还有我离开，龙娆和余生留下。”公羊明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公羊明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森林，道：“我们离开了，你要保护哪边呢？” 林森林咳了咳，道：“嗯，我就在这儿，你们厉害，不需要我保护，我保护他们……” 公羊明不再言语，给了林森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林森林故意不去看。 众人也不拖沓，雨革月、若曦、公羊明很快重新进入了五行山封印，留下了慕寒、龙娆、余生还有林森林四人。 而慕寒很快动身，以五行山为中心，寻找四周地脉，在精神世界中烙印阵纹。 余生和龙娆跟上慕寒，在他不远处保护。 林森林看三人一下子就跑了，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但视线一直在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 慕寒进入了忘我之态，眼中只剩下白色的空间与黑色的地脉。 地脉仿佛溪流交错，缓缓流动，隐隐间，有生机在转换。 “好像天演棋，但却比天演棋复杂无数倍……”当置身于剥去外壳仅存本质的空间之中时，慕寒有这种感觉。 摸索……构筑……铭刻…… 慕寒的大脑高速运转，一条条阵纹，一个个节点被慕寒记住，片刻就是成百上千条。然而，这还只是管中窥豹，要推出生机大阵的全貌仍然不够。 “变化太多了。”慕寒咬牙，他的移动没有停息，而他同时用全力去记忆刻画经过地方的大阵脉络。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太短了，他必须抢时间。 可是，囫囵吞枣式的刻阵，让慕寒在某一刻感觉到了脑海中的刺痛感。他的脑袋，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快到极限了吗？”慕寒心中苦笑。但他目前的进度，或许连一半都未到。 慕寒看着脑海中以一个空洞处扩张开来的阵纹，那空洞，便是五行山所在。忽然之间，他怔住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沉，停下脚步，看向五行山。 一处处地脉的流动自五行山向外，随后诞生生机，维持空间及空间内植物的存在。这是诞生生机，也是……剥离生机。 剥离的来源，就是五行山结界内镇压的那人…… “并非创造生机，而是剥离生机再释放……这，不是我需要的生机大阵。” 慕寒瞳孔中光芒明灭不定。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 “我看到的，是转变过后的生机大阵？还是说，生机大阵本就如此……” 他本以为，生机大阵能创造生机，是传奇之阵。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生机大阵稳固了这秘境中的秘境，甚至让与外界隔离了两重空间的地方诞生了生机。 可或许是他之前先入为主的念头，让他认为，生机大阵能够凭空创造生机，从而重新让母亲被冰封的躯壳获得生机。 “凡事都有代价。镇魂，我付出了本源阴阳珠，诞生生机，也需要吞噬生机。” 慕寒在这一刻明白了，烙印生机大阵不是唤醒母亲的最后一环，他还需要能提供大量生机之物。 虽然生出的疑问和思考让慕寒迟滞了一些时间，但他对生机大阵有了理解，生机大阵对精神的负荷下降了些许，慕寒铭刻的速度也加快了一点速度。 …… 和慕寒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地方，林森林走走停停，是不是看看山上的石头，有时候还会拿起端倪一番。 他看似懒散，却时不时会望一眼慕寒的背影，每当看去，眼神都带着几分凝然。 “元尊阶段临摹天地之阵，这家伙……不简单啊……” “他精神力不如我，但到现在他还在进行，他的精神空间天生很宽广吗？”林森林也在思考慕寒的情况。 精神空间就像干涸的池塘，天生有大有小，而精神力就像池中之水。精神力的修炼，就是填满这个池塘的过程。而池塘里的水越多，池塘也可能变大。 而烙印大阵，就像是在这个池塘里放其他杂物。 “可再宽广，对元尊来说，用精神空间承载一方大阵，也是天方夜谭。” 这是林森林的判断，因为生机大阵这“杂物”，属实太大了，大到整个池塘都放不下。至少林森林自问自己无法做到。 “不管了，真到了极限，他自己也会停下来的？”林森林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上古魔 其实慕寒的情况和林森林所想的有所相同，又有所不同。 林森林觉得慕寒的精神空间会很宽广，但他却没想到慕寒的精神空间如此宽广。 慕寒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也许是天生，也许是在吸收幻王的幻力种子时种子对精神空间潜移默化的开辟，总之慕寒慕寒没有感觉到上限的压力。 他现在的压力主要在于速度，确切地说，在于精神力运转的速度。 “保持这个速度，有希望能成。”慕寒眼中倒映天地阵纹，眸光如炬。 后方，龙娆和余生也是神情紧张，他们不知道慕寒目前的进度如何，只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 在更后方，林森林哼着小曲慢慢踱步跟着，看起来十分惬意。 突然之间，他哼走调了一个音，顿了顿脚步。 见前方的龙娆和余生没有对他投来关注，他状若无事地捡起了一块石头，眼中流露出兴奋的色彩。 那块石头呈灰中带绿，形态有些奇特，好似一只飞鸢。 林森林赶忙将之收入空间戒指，然后压下脸上的激动，继续哼着小曲。就是那小曲，又高了几个音。 ……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 突然，众人感觉到了微微的震动。 那种震动开始让人以为是错觉，可感觉越来越强，仿佛大地化作了一个复苏的生灵，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复苏起伏越来越大。 “怎会如此？”慕寒关闭了阴阳视界，凝视着天色。一个时辰未到，光线也还未隐没，却产生了变故？ 心中不安的感觉升至了顶点，但生机大阵的烙印还没完成。 “再等等。”慕寒默默心道。 与此同时，后方的林森林脸色微微变化，低语了一句：“精神力能够释放了？这不应该啊……难道说……” 他看向五行山。 不远处，龙娆和余生默默守着。龙娆眉头微蹙，余生神情淡漠，但两人都没有催促慕寒。反而是一直游离在更远处的林森林焦急无比。 “该走了！”林森林大喊了一声。 见二人无动于衷，他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快步上前，走到了二人面前，沉声道：“二位，别忘了，这里是禁忌区——禁忌意味着不允许任何变故发生！” 龙娆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我知道，我等慕寒哥哥出来。” 余生抿了抿嘴道：“我也等慕寒大哥出来。” 林森林瞪大了眼，高声道：“二位，再等要没命了！” 这时，伴随着剧烈的地动山摇，五行山上空的天空如墨般迅速暗沉下来，一股让人感觉到黑暗死寂的气息从五行山中复苏。 临近五行山的林森林感受到了，那黑暗的力量，似乎不在五行之中。 “这是……”林森林脸色猛然一变，眼中露出惊恐之意。 “等不了了！” 眼看墨色开始蔓延，即将吞没日光，林森林跺了跺脚，已经向五行山跑去了。 龙娆和余生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胆小如林森林都知道，五行山是秘境的入口，也是出口，即便那里镇压着也许是引动这次变故的恐怖存在，也必须前往。否则留在这里，也许只有被那黑暗吞噬的命运。 慕寒感知到了极度的危险，可这时，他感知了到变化。 “元力和精神力的限制消失了？” 他望了一眼五行山，明白封印减弱了……或者说，要被冲破了吗？ 他的心里天人交战。留，置几人于危险之中；走，生机大阵的关键节点未烙印完，母亲再无复活希望…… 慕寒阖眸，咬了咬牙，心道：“就一息！” 下一瞬，他霍然睁眼，双瞳里阴阳气如浪涛般翻涌。刹那间，慕寒的精神力疯狂运转，他要在一息之中尽可能地刻画天地间因为五行山封印减弱而不再虚幻的生机大阵阵纹。 精神刺痛无比，但慕寒已管不了其他。 一息至，慕寒精神力瞬间收敛。他已没有时间去盘点收获几何，在极度的威胁之中，他的元力在脚下爆发，向着五行山方向冲去。 “走！” 就在龙娆和余生焦急之时，慕寒的身影从远方全速逼近，伴随着的，还有他的暴喝。 二人早有准备，听到慕寒的声音，他们没有任何迟疑，亦是速度爆发。 此刻，天色晦暗，风云变幻，慕寒一行人正在逃向五行山。 三人成功在林森林进入结界前追上了他。 闯入五行山结界的瞬间，慕寒三人就看到结界中混沌锁链横亘虚空，“哗啦啦”地在穿行，带着法则的力量镇压天地。慕寒知道，若非五行山结界针对性极强，否则那锁链只要触碰到他们，他们便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在白色的混沌气流之中，那一丝丝的邪异黑气是如此显眼。 慕寒看去，黑气正是来自那晶黄五行山之下。 他看不到晶峰之底，也没看到那黑袍人影，只能看到晶黄山峰的峰尖在开裂。 晶黄山峰在崩碎，一股仿佛被三千州所排斥气息在复苏。 “跟着我！”林森林喝道。语罢，他快步前行，慕寒、龙娆、余生跟上。 林森林不断念叨着什么，神情肃然，瞳孔中闪烁着光芒。 慕寒三人没有去质疑林森林的能力。毕竟，他一个人穿过了五行山结界进入了核心秘境。这就说明他对五行山结界是有研究的。 慕寒注意到，或许这是因为结界变化的原因，林森林所带之路似乎并非原路，因为慕寒并没有再近距离看到那黑袍人影。 当看到雨革月三人时，五行山结界的动荡也到了尾声。 那镇压着黑袍人影的晶峰彻底崩碎，崩碎之时，一只巨大的化形黑爪破碎空间，竟是撕裂了五行山结界，露出了盆地的景象。 在慕寒等人惊骇的眼神中，那一爪撕开了山河。 山石迸裂，宛如天堑。 透过结界的裂缝，众人看到被乌云遮掩的大日在此刻爆发出炽烈光芒。与此同时，虚空中陡然诞生无数晶峰虚影，每座虚影晶峰皆是道意盎然，剔透的形体中却凝聚了五行法则。伴随着虚空无声的轰鸣，无数晶峰从四面八方而来，向着晶黄山峰崩碎处接连镇压而下。 “吼！” 五行化锁，不甘之音乍响，一座魔阵展开，与之对抗。 不多时，锁链洞穿魔阵，也洞穿了魔阵中的黑袍身影。当然，五行锁非实质，锁住的是他的力量。 五行山结界自破碎处合拢，合拢前，慕寒看到大日之光已是黯淡。 那侵染空间的黑气不再逸散，而渐渐由浓转淡，可是以五行山的伟力，却无法将之彻底抹除，而是留下了一抹灰色。 灰气散开，污浊结界。 慕寒知道了，为何五行反演混沌之界的天是灰色的了。 “哈哈哈哈哈！” 突然之间，结界中却响起一阵令人骇然的狂笑。 “神级封印也不过如此！五年之后，吾必君临三千州！哈哈哈哈！” 笑声消失，一切归于最初的沉寂。 “五年……”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感到头皮发麻。 慕寒心里，已经知道那黑袍人影是什么了。 “上古魔。”慕寒默默在心里念出这三个字。 …… 众人不敢继续在此逗留，进入空间扭曲之处离开了秘境。 从擎天之门走出，他们便看到黑龙周围的大地破碎了一片。这是挣扎过的痕迹。 “走！”古老音节响起，众人脑海中也出现这样的精神波动。 黑龙瞳中隐有红光，似乎又有失控的迹象。 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向着黑龙微微欠身后，立刻踏入荒原沿路返回。 第二百二十三章 炼药师 “生机大阵如何？”公羊明问道。 慕寒如实道：“需要漫长的推演。” 公羊明点了点头，道：“至少有了希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慕寒转头，见身旁的雨革月、龙娆、若曦、余生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而林森林之前因几人讨论便自觉离开了一段距离。 原本慕寒的打算是，若能获得生机大阵，在将龙娆送回东海之后就寻修炼之地闭关，尽快达到列阵境。 慕寒想了想，斟酌道：“第一，龙娆得回东海，这决定我们得往东行。第二，生机大阵需要补全，这需要时间累积。第三，秘境之变加上即将可能到来的三千州大乱，让我感受到了紧迫感。第四……” 慕寒顿了顿，略微有些严肃的神情一变，好像卸下了什么心理负担一般。 慕寒道：“诸位也知道，我与灭江王有一段恩怨。如果有时间，我自然希望能亲手清算此事。但如今看来，留给我们安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灭江王这颗毒瘤再不祓除，只会越来越难处理。” 听闻此言，众人基本上意识到慕寒要说什么了。 “所以，我打算自昆明州开始，一路向东而行，见一见这世间繁华，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段可以宁静修行的时间了。” 慕寒轻轻一笑，道：“而回到天水州的时候，便是我与灭江王清算恩怨之时。当然，这还得借助革月的力量。” 慕寒看向雨革月，雨革月轻轻点头。 她要杀灭江王，不难。 当初留着他，是希望慕寒能记住仇恨，快速修炼，有朝一日能手刃灭江王。 可她没有考虑周全，以至于后来发生人祸。 这是雨革月一直内疚和懊悔的地方。慕寒不怪她，并不意味着她不自责。 如今慕寒对她开口，她不会拒绝。 公羊明微微一怔，随后一声长叹，笑道：“看来天水州，要变天了。” 慕寒也笑了。 王，就是一州之天。他们要屠灭江王，就是要颠覆天水州的天。 “既然如此，那你们回天水之时，我便转道回天雾。灭江王不会坐以待毙，定然也会有所准备。若天雾王愿意帮你，你的胜算也会大很多。” 慕寒抱拳道：“若有天雾王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 随后，慕寒看向龙娆。 回天水，一是屠王，二是送归。帝雷山之变，龙族长老身陨，慕寒必须把龙娆安全地送回天水州。毫无疑问，这个时间点最好是在天水州大战爆发前。 但龙娆也读到了慕寒心中所想，她的小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慕寒哥哥，我要等战后再走。不然我会担心。” 慕寒没有说话，却是在心中跟龙娆道：“像公羊先生说的，灭江王不会等死，大战一起，什么变故都有。那种情况下，我不能保证护你周全。我答应过长老的，要送你回去。” 被慕寒略显凌厉的眼神盯着，龙娆微微低下了头，轻咬贝齿，有点委屈。 看出了两人的尴尬之境，若曦道：“不如这样，让龙娆跟着我们，但要隐藏好身份，不能出手。如果我们需要龙娆的力量，再让龙娆参战也不迟。如何？” 慕寒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龙娆也露出了喜色。 “出发。” 这时，一直竖着耳朵的林森林“诶”了两声，道：“等等——等等！那个，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走！” 慕寒有些疑惑。 “我在这儿待太久了，也想出去看看。就当同行一路嘛，相互照应！” 林森林拍了拍胸脯道：“我是炼药师，很有用的！我可以炼一些你们需要的药材！” 炼药师？ 慕寒几人愣了一下。在以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炼药师这个身份已是很稀少了。 一是天赋所限，要想成为炼药师，需要有足够的基础精神力。 二是因为炼药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这也意味着成为炼药师，基本无暇顾及修炼。 三是炼药师这个身份发展至今，多以传承的方式延续。 这三点，决定了炼药师一般在宗室门派里才会存在。但林森林看起来像个散人。 “你有宗派吗？”公羊明问道。 林森林眼睛一亮，高声道：“我是天才炼药师，自学成才！” “哦？”公羊明挑了挑眉毛，“自学成才的炼药师可不多见，你能炼几品丹药了？” 林森林眼神飘忽道：“六品……？” 公羊明似笑非笑道：“看看？” “咳咳……”林森林佯装咳嗽道，“这不是没有药材嘛……” 众人听闻沉默无语。 慕寒不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盯上了他们的药材了……毕竟既然林森林能进入秘境深处，自然也是通过了那些考验。因此他也会知道众人拿到了通过第一关后拿到了药材。 “老实说，你能炼出几品了？”公羊明严肃道。 “呃，四品没有压力，五品还需要练练手……”林森林尴尬道。 公羊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精神元尊可炼四品，至少基础没问题。” 精神元士可炼一二品，精神元师可炼三四品，精神元尊可炼五六品，精神元王可炼七到九品。 精神力的修炼只有这个四个境界，没有列阵境。当然，虽说精神元尊之后便是精神元王，但其中存在的沟壑，比正常的列阵境到平天境还大。 据说，三千王里，精神元王屈指可数。 慕寒看着林森林，也来了些兴趣。 这还是除了林倩儿之外，他在三千州上遇到的第一个精神元师，而且，还是个炼药师。 虽然自称“天才”的他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通过之前相处的几个瞬间，慕寒觉得林森林会在日后对他们这个团队大有帮助。 因此仅仅是考虑了须臾时间，慕寒就笑道：“欢迎加入。” 林森林嘿嘿地笑了起来，道：“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这回可真要出发了。” 慕寒一笑，道：“目标，天水。” 众人动身。 慕寒、雨革月、若曦、龙娆、公羊明、余生、林森林，一行七人，踏上了回归之途。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秋粮 天已入秋，对于凡界来说，这个季节应是丰收之季。 慕寒等人来到大片的金黄稻田前时，就看到农民正割着大茬大茬的稻谷。那些农民眼角有喜悦，眉头里担忧。 有农民看到众人时微微一怔，慕寒明显感觉到那人眼神里流露出了惊恐和疑惑。很快，他越过稻田，跑了过来。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皮肤黝黑，头发有些发白。他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皮肤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那是被秸秆割破的。 他搓了搓满是茧子的双手，尬笑道：“今年丰收晚，我们收好后会给贵宗送上山去的。几位大人怎么还亲自下来了呢？” 慕寒和公羊明对视了一眼后，微笑道：“大叔，我们是外乡人，不是您口中的宗门弟子。” 中年人愣了一下，竟是松了一口气。 他打量了一下众人，沉声道：“你们……只是路过这里吗？” “是的。” 这时，一个小孩在稻田里忽然探出了头，看了一眼慕寒几人和中年人，喊了起来：“蝗虫来啦！蝗虫来啦！” 中年人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小兔崽子闭嘴！” 结合中年人先前的话语和态度，慕寒几人心里清楚，这“蝗虫”，多半说的是他们。或者说，说的是他们以为的要来收粮的人。 慕寒问道：“大叔，你们每年都要向宗派缴粮吗？据我所知，农民只需要给官府上缴一定的粮食？” 中年人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那些修炼的，自己不种粮食，向我们要，我们难道不给吗？十成粮食，官府分六成，宗派分三成，我们只剩一成。” 他回头看了看稻田，叹气道：“今年形势不太好，可能我们剩的会更少。” “什么宗派？”慕寒有些奇怪。 “好像是……松斗门？”中年人回忆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 听闻此言，慕寒点了点头。 缴粮给宗派，本身这是一件很荒诞的事。 第一，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修炼界和凡界互不干涉，或者说，修炼界不能干涉凡界。所以从理论上，宗派是不能向平民索要粮食的。 第二，当初慕寒还只是在青剑宗外门的时候，所吃的事物都已经是元兽之肉了，更别提进入内门后了。既入修炼界，怎会再以稻米为食？ 此事不对劲。 然而，慕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笑了笑，道：“大叔，那我们先走了。” “好，你们也别担心我们，我们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啦。” 中年人摆了摆手，忙着去割谷子去了。 慕寒几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艰难生活中的过客罢了。 …… 慕寒等人离开了。 道路对面却出现数个宗门弟子，迎面走来。见到慕寒等人，本在交谈着什么的他们，尽皆噤声。而慕寒等人目不斜视，对他们并没有多加关注。 只是在两方交错而过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龙娆、若曦、雨革月这三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身上。与此同时，余生失去了踪影。 …… 夜里，篝火旁，余生回来了。 在林森林眼巴巴的注视下，慕寒将烤好的肉食递给了余生。 余生边“呼哧呼哧”吃着边道：“那几个是松斗门的，就是去收秋收粮食的，但他们拿了之后没有回去，而是去了二十里外的充城。” “慢慢吃，吃完再说。”慕寒笑道。 余生点点头，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烤肉，道：“到了充城之后，他们直接进了充城府，见了充城城主。慕寒大哥，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慕寒笑道：“然后用粮食跟充城城主换钱财吗？” 余生连连点头，道：“是的。晚上他们包了宴厅，然后就去享乐了。我便立刻回来了。” “做的不错。” 听见慕寒的夸赞，余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他皱了皱眉道：“慕寒大哥，不过我不太懂充城城主要这些粮食做什么。” “这就得问公羊先生了。”慕寒看向公羊明。 公羊明一愣，回应慕寒的眼神中尽是无语。 他解释道：“那我就恶意地去揣测一下。两个可能。第一，充城产粮不够，达不到上缴的要求，需要从别的地方取。第二，充城城主为了减轻充城府赋税，隐瞒了大量家族人口，而这些人的粮食来源不好写在账目上，只能通过黑色渠道获取。” “当然，事实未必如此。”公羊明耸了耸肩。 “总之，松斗门那几个弟子从中获利了，充城城主作为主导者，定然也从中获利了，而唯一产生损失的，只有那群农民。”慕寒叹道。 公羊明开口道：“之前我没说，在天雾州，只有十税一。这里十税四，本身官府对民众的压迫已经很重了，再加上有人对他们有心算无心，说他们生活在火深火热中也不为过。” 若曦的脸色有些清冷。 此时，她轻声道：“‘路过’去他城享乐的修炼者，‘顺手’拿走的东西竟然就足以让普通百姓难以维持生活……” 那在别处真正刻意压迫百姓的地方，百姓又会如何痛苦？这是若曦未说完的话。 众人的神情都有些黯然。 眼前此事好管，但天下此类事难管。 “简陋的谎言，一戳就破的骗局，却因为被侵夺利益者没有反抗的能力而持续。这不是因为被侵夺利益者弱小，而是因为规则对手握力量和权柄者没有任何限制。”慕寒沉声道，眼中倒映着火光。 “就像身份尊贵者漠视身份低微者的生命一样，三千州在某些地方已经烂了。” 某些地方。 雨革月看着慕寒凝视篝火的双瞳。 她知道，“某些地方”定然包括天水皇宫。 “明日，我们把这件事解决完再上路。”慕寒说道。 对他们来说，解决此事不难，只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这是一件小事。 但慕寒知道，这回去的路上，他们还会遇到许许多多这样的事。 或许他无法都管，但至少他得还当下的自己心中一个安宁，以及，暂时压住心底那无法熄灭的火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归 尘游之行，已有一月。这一个月里，慕寒见到了凡尘百态。 当年离开天水，他只去了天雾州、苍州。再后来和雨革月从极北往西南而行，路很长，但他没有合适的心境。但这一次，慕寒感受到了很多。 当然，有这样感受的也并非只有慕寒。 众人的心境都在这一程中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些许变化。 一州的客栈，众人夜里在这里歇息。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之际，慕寒长长吐息，却并未睁眼。 他的脑海里，不断有从推演中诞生的阵纹或泯灭或残留，而生机大阵在这个过程中极其缓慢地被修补着。 而在慕寒的丹田之中，五纹阴阳珠缓缓沉浮，其上的萦绕的阴阳气神秘无比。 “五纹圆满。”慕寒默默心道。 五纹，是元尊的分水岭。有些人受限于天赋，穷尽一生累积的元气都无法支持他铭下第六纹，到一生终点也只能止步五纹。 慕寒当初晋入元尊时，以三纹之力铭下第一纹，这造就了他在元尊阶段更牢固的基础，但也意味着他需要更多的元力才能铭下后面的元纹，要突破这分水岭也更为困难。 这就是为何慕寒从大雷天秘境出来就是五纹巅峰、现在却仅是五纹圆满的原因。 但慕寒并不急。 分水岭的桎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慕寒认为这也给他带来了好处。 勉强铭下第六纹非他所愿，他更希望能借这分水岭累积更多的元力，最终以极限之势铭下第六纹。 虽然修为相对停滞，但是这并不代表慕寒的实力没有变化。 精神力的增长、冰雷气的孕养、阴阳气的诞生，都让慕寒的实力在一分分变得强大。 慕寒睁开双眸，面色平静。 看着窗外一直延展出去的路，慕寒低语道：“今日，就要开始北上了。” 一直向东，然后北上，最终抵达天水州。 …… 二十余天后。 “好了，就在此处别过。我回天雾，你们回天水。”公羊明说完，没有拖沓就离开了。 除去公羊明还剩六人，以慕寒为首，向着前方出现的空间界壁缺口走去。 界壁缺口露出的路的另一端，就是天水州了。 自雷尊表示三千州界壁将要消散开始，在各州的州界上，就开始出现了裂缝。裂缝虽小，但那也是对于笼罩一州的空间壁垒来说，对于人而言，只要裂缝贯通二州，那就是路。 在这种情况下，官道形同虚设，偷渡一州变得无比简单。 他们这一路，都是这样过来的。 “如今尚未出现甄古被抓的消息，想来他应该也逃脱姜家的封锁了？”望着空间界壁的裂缝，慕寒想起甄古。 …… 甄古确实彻底摆脱了姜家的封锁。 临近东部的一州的无名山上，甄古杀了一头狗熊，茹毛饮血。 吃了大半只熊后，他用龙炎将狗熊的尸体焚毁。甄古没有地图，因此他向着太阳的方向一路狂奔，直至此州的州界。随后，他躲入了空间界壁的裂缝中开始休息。 只有空间界壁，能给他安全感。 逃亡初期，是最危险的。姜家的黑袍众似乎有凭龙血追踪的手段，总能锁定甄古所在的方向，于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追杀着他。 因此，他必须不眠不休地奔逃。 第一次危险程度降低、活命的几率变大，是在他找到机会闯进空间界壁、强渡空间壁垒之后。 龙族，乃空间的宠儿。以甄古对空间的感知和肉体的强大，他成功穿过了空间乱流，隔断了龙血的气息寻踪，第一次短暂地摆脱了姜家的视线。 但甄古的逃亡并没有结束。 一州一州的穿越，他能感觉到黑袍众在一点点地逼近。 甚至有一天，他感觉到黑袍众封锁了一州的天地。他，无处可逃。 可那一天，天地动荡，天边出现了金雷。雷尊以一己之力击溃黑袍众，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他不知道雷尊做了什么，但在此之后，再后来，至少那股被锁定的阴冷感消失了。甄古不知道姜家的黑袍众是否还在追杀自己，但未到东海之前，他的精神不敢放松。 在壁垒裂缝中休憩了半个时辰，他起身，钻入了空间界壁之中，横渡空间乱流。 比起空间壁垒裂开的路，哪怕不考虑是否会遗留痕迹，甄古也更愿意在空间乱流中行走。 那里，世界宁静、法则纯粹。 每一次穿越，对他而言都是一次洗涤，从肉体到灵魂的洗涤，让他不断地明心。 如今，他脑中念头不多，唯三。 第一，逃回东海。第二，进入祖路。第三，成王复仇。 …… 当慕寒踏上天水州土地的那一瞬间，他复杂的心情突然都归于平静。 “革月，得麻烦你带我和师姐先回青剑宗，然后再带大家先去天风城的诸葛家落脚，诸葛柔光在那边应该已经有了安排。待我处理完青剑宗之事后，我们在诸葛家汇合。”慕寒微笑道。 慕寒的眼神有些悠远。 诸葛柔光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当初在兰城相遇的二人期望的大幕，现在终于快要拉开了。 雨革月打开空间通道，带慕寒和雨革月进入。只是数个呼吸，空间通道再次打开，眼前便是青剑山。雨革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将慕寒和若曦留在青剑宗脚下。 仰望着青剑山，慕寒一时无言。 花开花落多少年，他又站在了青剑宗脚下。 明明在青剑宗修行的岁月不过一年，明明这一年的时间在这几年中显得无比短小，可那些发生的事，每一件却是那么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 可到头来，青剑宗将他逐出。 虽然慕寒在一开始就不曾责怪，因为他完全能理解青剑宗的决定——不能因为他一人就牵连整个青剑宗。但现在，他要以怎么样的姿态回去？ 这时候，若曦看向有些怅然的慕寒，她刚想说些什么，可后者的神情忽然变得淡然了。 慕寒笑了笑，对若曦道：“师姐，走。” 慕寒眼中流转的光芒让若曦微微一怔，她在其中感受到了自己这个师弟对于青剑宗荡漾的情感。 “嗯，走。”若曦摘下了面纱，和慕寒往山门走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再回外门 青剑宗，于慕寒而言，这是他修炼的启蒙之地。 无论后来发生什么，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一个人，代表不了青剑宗。一件事，也代表不了青剑宗。 慕寒再一次登上山门。他看向一处，似乎看见了叶长老和一个白衣青年在对话。 “年龄？” “十八又四个月。” “人说修炼要趁早，你的年龄过大了。” “敢问前辈，若是修炼，能活到多少年岁？” “老夫今年八十，未感衰老。” “如果可以一直修炼，开始的年岁又有何妨？” “名字？” “慕寒。” “手给我……阴阳平衡，五行均衡。你不适合修炼。你的性格，本适合这一道的。” “这样吗？可惜了呢。” 昔日之景，历历在目。 虽然招收的过程有些许坎坷，但到底后来还是进入了青剑宗外门。慕寒后来也猜测出，也许是因为大长老的示意才改变了叶长老招收的决定。 或许那个时间，便是自己这一生的转折点。 再临此地，慕寒不禁在心中问自己值得吗？后悔吗？如果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是否要踏入青剑宗的山门？ 当初，因眼见飞仙，动了修炼之心，又因母亲对父亲的透露，从而踏上此路。 如果没有踏上这条路，自己和母亲还住在巷子的闾左，过着平静的生活。 但慕寒后悔吗？见过了这世间的真实之后，他不后悔。 这到底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所以，慕寒很感谢青剑宗给自己打开了修炼世界的大门，给了自己掌握力量的机会。 这就足够了。 此时，驻守山门的弟子向二人快步而来。这个弟子很年轻，是个少年，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 当慕寒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实中时，他看向了这个少年，莫名觉得后者有些眼熟。 而这个弟子在慕寒和若曦面前站定后，他也愣住了。 伴随着回忆如同丝线般从脑海中一缕缕被抽出，慕寒轻声道：“芷？” “慕寒……师兄……”少年人眼中凝结了晶莹。 而从芷口中听到的这四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了慕寒的心上。 慕寒欲要张嘴，却是哽咽了一下，但很快他以笑带过，道：“我回来了。” 芷用力地点着头，一如慕寒记忆中他小鸡啄米般点头的模样。 不知为何，慕寒感觉到了自己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本以为再回到青剑宗会物是人非，原来未必如此…… “怎么在这儿？”慕寒问道。以芷的天赋，应该早就是内门弟子了，不该在此驻守山门。 芷愣了愣，欲言又止。 若曦道：“守山门应该是任务堂的长期任务。” 任务，意味着有奖励。但任务有很多，驻守山门的任务显然是奖励很低的，而且，一个人在荒凉的半山腰，注定是孤独的。 慕寒不知道芷选择了这个任务的理由，但芷不想说，他不会再追问。 “我不守了。我跟师兄师姐一起回去。”芷忽然道。 慕寒看着低着头的芷，轻笑道：“那一起走。” 慕寒能猜到，所谓驻守山门这个任务，多半是不让闲杂人等进入，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他这被逐出宗门的青剑宗弟子。而芷的决定，意味着他在宗门和自己里选择了自己。 或许这样芷会被长老责罚，但慕寒没多说什么。因为此行，他要改变一些东西。 要到内门，需要先到外门。 路上，芷在慕寒左侧，若曦在慕寒右侧。 芷低着头看着路，道：“师兄……” “嗯？” “没……没事。” 过了一会儿，芷低声道：“我相信师兄没有杀七皇子。” 慕寒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嗯，不过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芷抬头，看见慕寒的笑容，有些不理解。 慕寒没有解释什么。 七皇子之死，对他来说已经太过久远。善恶是非在人心，过程已掩于尘埃。而他和灭江王之仇，早已不再囿于七皇子。 外门到了。 外门有弟子看见三人，惊讶于慕寒和若曦的气质，但却只向着芷行礼。因为这名外门弟子，只认识芷。 “芷师兄不是在守山门吗？怎么回来了？还带着两个人。”有弟子低声议论道。 “听说芷师兄和二长老不和，被排挤出来了。这是要回内门了？” “少说点，再怎么样，芷师兄天赋在那，要是突破到元尊，就是我们这代弟子第一人了。长老还能忽视他？” 这些声音，都听在慕寒耳中。 “慕寒师兄，要见见李通师兄吗？”芷笑了笑，对慕寒道。 “李通师兄？他还在这儿吗？”慕寒微微讶异。 这么多年过去，这只差一步就可以突破到元师从而进入内门的师兄，竟然还留在外门？ “李通师兄已经是元师了，但他还是想留在外门当这外门的大师兄。”芷笑道。 慕寒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那就去看看李通师兄。” 当年那个有些刻薄的师兄，后来待人愈发真诚。没想到他主动放弃了进入内门的资格，难道是在外门待了太久有了情感？ 潜心阁。这是慕寒还在外门时居住的地方，如今仍是这个名字。 随着芷走着记忆中的路，慕寒三人来到一扇门前。 芷敲了敲门。 李通粗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谁啊？” “师兄，是我。” 当即，门后传来衣衫抖动和快步的声音。 “你小子……”一脸笑容的李通“霍”地打开门，突然笑容僵在了脸上。 可那僵住的笑没有敛去，而是在看清来人之后，转变为了狂喜。 “李通师兄。”慕寒笑道。 李通锤了慕寒一拳，又看向芷，笑骂道：“好小子，出息了，把这家伙带回来了。” 而后，他又出于礼数，向着若曦抱拳道：“见过大师姐。” 李通是在文武之斗上见过若曦的。 若曦也抱了抱拳，微微一笑。 短暂的喜悦过后，李通也恢复了冷静，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芷在守外门，带你进来，你俩都会不会被处罚？” “没关系的。”芷摇了摇头。 慕寒也是笑了笑。如果芷真的因他受到处罚，他也会过意不去。可如果发生更大的事，这样的小事自然也就无人记挂。 “你们……要去内门吗？”李通忧愁道。他看出来了，几人到他这儿，只是来打个招呼罢了。若立刻离开青剑宗还好，但要是到了内门，慕寒回归青剑宗的波澜才会真正掀起。 慕寒点头道：“是的，我要见大长老。” “大长老在闭关……”芷轻声道。 “我知道的。”慕寒回答。 闻言，芷和李通才知道慕寒此行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青剑宗的弟子都知道，大长老闭关正是从慕寒离开开始。也就是此后，大长老将管理青剑宗的权力放给了二长老。 而此时慕寒回归，是否意味着大长老会出关？出关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感觉到了有变故会在青剑宗发生。 李通凝视着慕寒。 慕寒要对抗青剑宗吗？ 这个青年，在当初加入青剑宗后不久他就看不透深浅了，更别说现在。四年前九龙城之变，他也有所耳闻，知道那似乎就是因慕寒而起的。而大长老也参战了。 二长老曾因大长老的参战而暴怒，这是否说明，站在慕寒对立面的，只有二长老派系？ 看着慕寒眼中的淡然，李通突然觉得这个青年根本没把二长老那些人放在心上。 他迟疑了很久，这个中年人最终也只能轻叹一口气，道：“你们去内门，我就不跟去了。” 李通认真地对慕寒道：“祝你好运。”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流言 告别李通之后，慕寒、若曦、芷就前往内门。 “大师姐？大师姐回来了！” 当进入内门之后，眨眼间就有弟子注意到了若曦。 毫无疑问，若曦在青剑宗就如同皓月一般。一是因为她的容貌，二是因为她的修为。弟子们都知道，去参加元尊会的若曦修为已比大部分长老还高。 “大师姐不是独来独往吗？她旁边的人是谁？” “一个是芷，还有一个是……我好像没见过。” “等等，我有点印象……他……” 陷入思考的那个弟子远远看着慕寒想了片刻，突然瞳孔紧缩：“难道是他？！” “谁？” “青剑宗弃徒。”他冷冷地道，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一个青剑宗弃徒，也配和他们青剑宗的若曦仙子走在一起？ “是他？！此人怎配出现在内门？！”有人愤怒道。 内门一下子骚动起来。 当初天水皇室的雨凛侯抵达青剑宗，宣称慕寒杀害天水皇室七皇子，声音传遍全宗。而后，青剑宗将慕寒逐出宗门。在旁人看来，这就是慕寒杀害七皇子的铁证。 接着，便是流言四起。 有人说，山宝出世，七皇子得之，慕寒因家境贫寒，于是心生贪婪，将七皇子杀害。 有人说，慕寒对青剑宗一个女弟子动了欲念，七皇子制止他，后来被他趁乱杀害。 有人说…… 在很多人眼里，编纂和传播流言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能导向结果，那么过程便是合理。 对太多的青剑宗弟子来说，真相没有意义，他们只知道，谁敢为慕寒说话，谁就在和天水州的天作对。而青剑宗，已经和慕寒划清界限。 随着时间推移，后来关于慕寒和七皇子的讨论渐渐少了。但少了，并不代表遗忘。如今，慕寒的出现，再度唤醒了流言的记忆。 芷听着这些刺耳的声音，紧紧地握着拳。他向慕寒看去，却没在师兄的脸上看见一点愤怒。他不明白。 慕寒传音给芷，道：“去找大长老，就说我回来了。” 芷咬了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往青剑峰跑去。 此时，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汇聚。 突然，有个弟子出现，拦在了三人面前。他拿着剑指着慕寒，但眼神却是平静。 “仲牙，给他一剑！” “别犹豫啊，刺下去！” 有声音如是道。 慕寒看向来人。 仲牙。 那是领他进入青剑宗的师兄，也是他在青剑宗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你不该回来。”仲牙皱着眉低声道。 仲牙看了一眼慕寒旁边的若曦，眼里露出了一丝疑惑，但没有管。 他的语速很快，对着慕寒继续道：“长老马上就会来了，你快点走，不然被抓到交给天水皇室，难逃一死！” 虽然在他心中，也信了那些流言七分。但他还念昔日情分。 他用剑指着慕寒，是做样子，而他真正的目的，是劝慕寒赶快离开。 他不知道九龙城之变是因慕寒而起，也不知道慕寒在元尊会上的战果，不然他也不会担心这些。或者说，其实大部分的青剑宗弟子都不知道慕寒和这两件事的关联。 九龙城之变是天水皇室的耻辱，加上落幕之时灭江王的重伤，消息自然被封锁，只有部分有心人才会知道。 至于元尊会，因为天水州的地域限制和消息渠道闭锁，元尊会的消息传到天水州并不容易。青剑宗弟子大多只知道若曦在元尊会上大放异彩，而不知道其他。 面对仲牙的劝阻，慕寒却是摇了摇头。 突然间，恶言恶语的人群中，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喊了一声。 那是一个女弟子。 她冲了出来，挡在了仲牙的剑尖和慕寒之间。 她对着成百上千的内门弟子痛苦地喊道：“不是这样的！” 世界仿佛寂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包括慕寒。 女弟子捂住脸又把手放下，手上都是泪水。她透过模糊的泪水望着一张张冷面，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七皇子想在山洞里非礼我，旁边很多人都不敢制止，但慕师弟来了，他救下了我，赶走了七皇子……” 慕寒想起来了，这个女弟子叫彩玲，那时自己还叫过她师姐。 “只是赶走？那七皇子因何而死？！”有人喝问道。 “我不知道……后来我回到外门，浑浑噩噩的，大家都说慕师弟杀了七皇子，我知道他没有，但什么也不敢说……我一直一直都很煎熬……” 彩玲没有说的是，这件事已经成为她的心魔，每个夜晚，她都要谴责自己为何不敢说出真相。可她怕，怕无人相信，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有人冷笑一声，道：“照你所说，那罪不在此人，可为何最后却是宗门逐出他？” 彩玲愣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慕寒心里再清楚不过。 慕寒上前一步，走到了彩玲旁边，轻声道：“师姐，谢了。” “师弟，你不怪我一开始没告诉大家真相吗？”彩玲泪眼婆娑。 “现在想来，其实没有更好。”慕寒笑了笑。 知道真相的只有彩玲吗？不，大长老也知道，但他也没有说。说了，就是将青剑宗摆在天水皇室的对立面。大长老尚且有所顾忌，更何况一个外门弟子呢？若是彩玲说了，或许她早就被天水皇室杀了。 彩玲看着笑容温和的慕寒，她从那双眼睛中，没读到一点责怪之意。 “师兄，带师姐先去旁边。”慕寒转头对仲牙道。 仲牙放下了剑，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师弟，对不起。”仲牙说完，不再说什么。他扶着彩玲，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彩玲的话，让他隐隐觉得那才是真相。即便不是，他也意识到不该轻信流言。他为之前信了流言的自己感到羞愧。 内门里还有刺耳的议论，但比起之前却是安静了许多。不少人眼神闪烁，似乎在想些什么。 然而这时，一道阴翳的声音在屋檐上乍响。 “闹剧，该结束了。” 所有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扶着彩玲离开的仲牙瞳孔一缩，喃喃道：“二长老来了……” 二长老，孙忌。 当他现身的时候，慕寒一直保持着淡然的眼中，才出现了一丝锐利。 …… 此时，在青剑山的主峰青剑峰上，黑色大殿殿门紧闭。 大殿内，黑暗之中，一人盘坐在大殿正中，背对殿门。而在他前方的桌上，则呈着一把剑。那把剑出鞘了些许，出鞘的部分萦绕着淡淡的雨雾。 蒲团之上，大长老如同枯木，气息不显。 青雨殿外，芷大喊道：“大长老，您在里面吗？” 声音如同石沉大海，殿门依旧紧闭。 “大长老，慕寒师兄回来了，他想要见您！” 殿内，大长老霍然睁眼。 似乎还是因为无人应答，门外的少年有些急，他知道慕寒在等着大长老。此刻他也顾不得其他，于是奋力将沉重的殿门推开了一丝。 阳光如一道炽烈的剑光，斩开了大殿内的黑暗。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正名 二长老出现了，众弟子纷纷噤声。那是无形的压迫感。 房檐之上，二长老居高临下俯瞰着慕寒和若曦。 “若曦。”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了若曦的名字，却好像已经发出了质问，质问若曦为何会在“青剑宗弃徒”慕寒的身边。 和慕寒一起到达内门后没说过一句话的若曦开口了。 若曦望向二长老，淡淡地道：“二长老，何事？” 孙忌虚眯起眼，阴沉道：“你身为青剑宗弟子，却和青剑宗弃徒同行，是要叛出青剑宗？” 若曦平静道：“我并无此意。不过，二长老问我一个问题，我想问二长老一个问题。” “弟子还没有向长老问话的资格。”二长老冷淡道。 弟子们噤若寒蝉。 这时，又一道人影出现了。 叶长老哈哈笑道：“若曦，如果你觉得我能回答的话，问我也可以。” 二长老冷冷地看了叶长老一眼。叶长老，是大长老派系的人。 “那弟子就在此直接问了。” 若曦神情淡然，但眼神却如剑一般锐利：“如果一个宗门不但连自己的弟子都保护不好，而且还任由长老和弟子对他恶言相向，那么这个宗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放肆！”二长老怒喝道。 若曦突然笑了：“二长老急什么？弟子可没说这个宗门是青剑宗。” 二长老面沉如水，而带着笑容前来的叶长老在此刻也沉默了。 内门里，在场的所有弟子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是傻子，若曦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结合之前彩玲的话，多年前的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气氛逐渐凝固之时，二长老冷声道：“不论如何，青剑宗弃徒擅自闯入内门，天水皇室通缉者出现在天水州，青剑宗所属都有义务镇压！” 叶长老立刻看向二长老想要制止，然而却看到后者正逼视着自己。 他叹气一声，只能选择袖手旁观。他没有阻拦二长老的能力和立场。 二长老出手了。 正当弟子们都以为若曦会帮慕寒挡下的时候，若曦却没有动作。 只见慕寒和二长老对了一掌，竟然是二长老倒退了几步。 除了若曦和慕寒自己，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二长老心中惊疑不定。 若曦淡笑了一下，道：“二长老，忘告诉你了，慕寒位列元尊会前八。” 弟子们瞬间哗然，而二长老此刻也难掩震惊。 他们不了解元尊会，却也知道元尊会的含金量。 元尊会，那是只有三千州最顶尖的元尊才有资格参与的盛会，能够参加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更别说在其中名列前茅。 二长老不再说话。他和慕寒对峙着，眼神明灭不定。 他心里的坚持，有些许动摇了。 青剑宗的长老陆续赶来。先到的长老遥遥看见了慕寒和二长老的交手，陷于震惊。后到的长老看气氛不对，向先到的长老询问，得知情况后也露出惊讶之色。 “师姐，接下来交给我。”慕寒传音道。 若曦看向慕寒，点了点头。 慕寒立于天地之间，身姿挺拔。有人忽然觉得慕寒的气质变了，之前似乎是一块温润的玉，而现在好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诸位长老和弟子，慕寒今日擅自闯入青剑宗，确实唐突。但慕寒出现在此，并非要索取什么，只是想要说一句话。” 慕寒缓缓道：“青剑宗将我逐出，我不怨。”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在有心之人听来，却如同一把刀刃刺在了心口。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天地间响彻，，仿佛蕴含了无数沧桑。 一个苍老的身影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处出现。大长老握着一把剑，身后是芷。 “大长老出关了？！”在青剑宗消失了数年的大长老，竟然出现了。 弟子们看向二长老，而二长老派系的人也同样如此。他们都知道大长老和二长老素来不合，按照他们的预想，二长老应该会对大长老进行谴责。 然而，二长老在此刻却是合上了双眸，一言不发。 “我一直在想，那时候我做出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大长老从人群外一步步向慕寒走来，边走边道。他走得很慢，也说得很慢，每一步和每一个字好像都要思考很久。 “我想了很久，最后只知道，这个决定保全了青剑宗，却对不起慕寒——” 听到大长老的话，慕寒深深地吸气，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对不起这个我青剑宗五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 大长老的铿锵之言，震住了所有人。 没有人去纠结所谓的“最优秀”到底合不合适，而是从“弟子”二字表明大长老承认了慕寒的青剑宗弟子身份。 二长老霍然睁眼，低喝道：“石苍，你疯了？！青剑宗要与天水皇室为敌？！” 大长老不语。 他半跪下来，手中剑出鞘半截，随后将剑与剑鞘平托过头顶。 在无数人震惊的眼神中，一道绝代风华的虚影缓缓浮现。 “师祖在上。”大长老恭声道。 “师祖？！”长老们脸色惶恐，而弟子们不明情况。 长老们都见过那幅悬挂在青雨殿内的画像。画中之人，此刻就在眼前。 他们纷纷伏跪而下，弟子们见状，更是跪倒了一大片。 冷雨青的身影比慕寒最初见到时凝实了很多，她看了一眼青剑宗四周，道：“这么多年还是变了一些的。” 风起云卷。 这句话回荡在众人心头，不断重复。 变了的，是青剑宗的建筑，还是青剑宗的人心？ 冷雨青看了一眼大长老，又望向二长老，淡淡道：“我不管你们的初衷是什么，如果是要保全一个连弟子都保护不了的宗门，便是毫无意义。” 大长老没有反驳，二长老也没有反驳。 只因为，他们是长老，而眼前的，是青剑宗唯一的宗主。 “当初将慕寒逐出青剑宗的决定我不认可，慕寒依然是青剑宗弟子。” 冷雨青的目光环视过众人，无人敢与她对视。 “此外，青剑宗宗主之位空缺已久，即日起，任命原青剑宗弟子若曦为青剑宗宗主。” 内门，鸦雀无声。然而不知多少人因为此话内心激荡。 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冷雨青看向若曦，问道：“若曦，你可接任？” 若曦没有惧色地与冷雨青对视着。 慕寒还在的那年，文武之斗结束，古镜选择了她和慕寒进入藏经阁内阁。在内阁中，她见过眼前的虚影。 当时，冷雨青的虚影对自己说：“你有一颗剑心。” 若曦无法否认，她在剑道上的突破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一颗剑心，澄澈明净。 若曦明白，或许这就是师祖选择自己的原因。 “若曦接任。”若曦道。 冷雨青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摆手道：“还聚在这里做什么，该散去了。”语罢，她魂灵回归青雨剑中。 不需要争执，不需要反对。冷雨青现身只说了五句话，便将一切压下，青剑宗，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只需要遵从她的意志。 片刻的寂静之后，有第一个人离开，于是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人离开。 聚集起来的内门弟子渐渐散去。 今日，青剑宗因慕寒而起的风波也终于偃息了。 大长老站了起来，他将青雨剑交给了慕寒。 “师祖说，此剑还是给你。”大长老对慕寒道。 慕寒低头看着青雨剑，默然不语。 九龙城之战后，天雾王带走了青雨剑。或许是后来天雾王将青雨剑又拿回了青剑宗。现在在师祖的示意下，青雨剑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二长老看着这一幕，明白了冷雨青对慕寒的认可到了何种程度。 他见慕寒看来，于是面无表情地向慕寒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去。 慕寒望着二长老的背影，待二长老走远后，突然对着大长老道：“大长老，二长老其实也是心系宗门的？” 慕寒想了想，抛开二长老的毒辣言辞和强势行为，他所做的一切似乎也只是要让青剑宗和慕寒划清界限。而这样做的根本目的，还是保全青剑宗。 若非如此，大长老也不会闭关，真的放权给二长老。 大长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慕寒点头，明白了大长老给出的答案。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水诸葛 天雾州边境。 “天雾，要准备开战了。”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公羊明对着天雾王道。 天雾王问道：“霸天会参与？” “也许。”公羊明笑了笑道。 天雾王无语，似乎师父欠揍的一面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示出来。 天雾王缓缓道：“霸天的实力在灭江王之上，有她出手，不会有问题。既然如此，师父找我，是慕寒的意思？” “算是。”公羊明微笑道。 天雾王凝眉。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其实代表了一些东西。 权衡利弊之后，天雾王也是果断道：“我答应了。” 公羊明道：“还有一事。需要你去找济苍。” “慕寒如此谨慎？”天雾王微愣。 在他看来，有霸天一人，就足以将天水皇室覆灭。更何况，慕寒心中还背靠帝雷山。 “你去就是了。”公羊明没有多说。 天雾王微恼，拂袖离去。 随着天雾王离去，笼罩山峦的雾气也逐渐消散。 公羊明望着向北而去的天雾王背影，轻笑了一下。 乱世将启之际，慕寒愿意找天雾王，这在公羊明看来其实表明了一种态度和立场。若是能肃清天水州，那么此后天水州、天雾州、苍州就是同盟关系了。 …… 青雨殿内，慕寒简单地跟大长老讲述了一下他这几年经历的事，然后道：“我和师姐还要去和同伴汇合。天雾王的亲信公羊大哥已经回天雾州了，等他带来消息，我们便确定与灭江王开战之日。” 大长老点头。从慕寒回归，他便知道这次必是彻底清算。 “灭江王上次被那位来救你的女子重伤，如今还待在皇宫，他知道你会来复仇，必然是有所准备。”大长老说道。 “嗯，我知道，具体情报已经有人帮我收集了。他会帮我安排此战。”慕寒说道。 …… 天风城，诸葛家。 雨革月等人刚进入天风城，便有人将消息带给了诸葛柔光。当他们寻到诸葛家的时候，诸葛柔光已在门外亲自迎接。 他远远地便看到了雨革月一行人，细看了一下有些讶异，因为他没有看到慕寒。 不过但雨革月的气质和身着的蓝色衣裙太过独特，让诸葛柔光一眼便确定了这位是霸天。 筹备九龙城之战后，诸葛柔光没有亲眼观战，但他安排的眼线却将那一战的情况收集给了他，战斗尾声出现的那名蓝裙女子，却是这场王对王战斗里最大的变数。这也让诸葛柔光确定，这位女子是目前最有可能颠覆天水州的人。 “在下诸葛柔光，是慕寒的朋友。几位远道而来，匆忙之下若有礼数不周，还望莫怪。”诸葛柔光一身白衣，笑容亲和。 理当回应的雨革月还未开口，另一个人影却是已经上前了。 “你好你好，我叫林森林，你也可以叫我七木哈哈哈。”雨革月还没开口，林森林就上前两手握住了诸葛柔光的手，热情道。 诸葛柔光的笑容不改，倒是没有露出尴尬的神色。 他用余光看了看林森林身后的雨革月几人，一时也不知道跳脱的这位和几人的关系，心里斟酌了一下便道：“见过七木兄，七木兄叫我柔光便好。几位先随我来。” 诸葛柔光没有带领四人进入诸葛家的大院，而是绕过院子，复行百米后来到了一处远离市井的小院。 四人随诸葛柔光进入院中。出乎意料的是，院内环境格外清幽。诸葛柔光身为诸葛家少主，然而他的院内却是连没看到一个仆从都看不到。 “这是在下的独院，平日不允许家族其他人来此。几位可以安心住这儿。等到慕寒来此，我们便计划一下关键之事。”诸葛柔光道。 …… 离开青剑宗后，慕寒和若曦直奔天风城，没有在路上浪费时间。 青剑宗在天水州东北方，天风城在天水州中部偏西北的位置，距离不算太远。以慕寒和若曦的脚程，在夜晚到来前便赶到了。 慕寒本以为公羊明回天雾州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在翌日公羊明就来了。 想当初，慕寒和公羊明去觐见天雾王，路上可是花了一月有余。 “时间宝贵，不容得我拖沓。”公羊明笑道。 “大家都到了，我们就统合一下信息。”诸葛柔光道。 诸葛柔光的小院内，众人围桌齐坐。 以诸葛柔光开始，左侧依次是慕寒、雨革月、龙娆、若曦、公羊明、余生、林森林。 公羊明先道：“天雾王答应参战，现在他应该在苍州找济苍王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若曦也道：“青剑宗大长老也会助战。” “二位方便说一下这三位平天强者的修为吗？”诸葛柔光问道。 “天雾王二阶巩固，济苍王应该还是一阶。”公羊明道。 “大长老一阶。” 诸葛柔光点点头：“据我所知，灭江王在九龙城之战发生前闭关数年，也正是在出关后才突破到了二阶。灭江王在九龙城战后重伤，不出意外，恢复修为不落病根已是极限，现在一个还是二阶水准，但有一州气运加持，他还是可视作三阶王来看。” “平天之上，一阶一步天。大长老、天雾王、济苍王三王联手，多半也只能勉强与灭江王纠缠。” “我可算作半步五阶，灭江王交给我就行。”雨革月淡淡地道。 听得雨革月如此道，先前不知道她真实修为的林森林和诸葛柔光都是心里一惊。 林森林是缩了缩脖子，诸葛柔光则是心中暗叹一声“不愧为百州第一的霸天”。 “如果灭江王只有一人，那么由雨小姐出手定然是最为合适的选择。”诸葛柔光轻笑。 旋即，他话锋一转，微微严肃：“但我三日前算过天机，此战未必会简单。” 慕寒心中微凛。 诸葛柔光看向慕寒，沉声道：“我从皇宫内获得情报，灭江王在两月前在皇宫中消失过一次。而那个时间，正好是你们在大雷天秘境闭关结束之时。我怀疑，灭江王在这个时候去找了帮手。” “虽然附近数十州的州主都没有动静，但这并不意味着灭江王没有寻到平天之上的战力。据我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安平州紫阳宗宗主紫阳老怪、图州血刀门门主血刀，分别在一月半前和一月前离开了各自宗门。” 诸葛柔光顿了顿，道：“假定这二人都出现在天水皇宫，这意味着灭江王这边的平天境数量会达到三。其中，灭江王视作三阶，紫阳老怪为三阶，血刀为二阶。” “这样的话，优势仍旧在我们。可我担心的是，灭江王未必只拉拢了两王。如果再出现一人为三阶甚至四阶，又极擅防守，此人和灭江王一同拖住雨革月，那么就意味着天雾王、济苍王、青剑宗大长老要面对二阶的血刀和三阶的紫阳老怪，这样我们就处于劣势。” 诸葛柔光的话语，让众人陷入沉思。 这样的预测，并非没有可能。 见状，诸葛柔光笑了笑，道：“当然，我假设的是理论上的情况。胜算还是我们大，毕竟，我们才是进攻方。” 慕寒笑了笑，道：“确实如此，诸葛兄，还请继续。” 诸葛柔光点头，继续道：“此外，如果届时你们要杀入九龙城，天水军则会与你们交战。天水军共约七万人，皆在元士之上，其中元师万人，元尊近千，还有三大统领与一位将军，都是列阵境修为。” “明白了。” 诸葛柔光沉吟了片刻，看向慕寒，道：“元尊会上你遭遇刺杀，此事出自鬼域之手，但交给鬼域酬金的，必然是灭江王。灭江王等人在明，鬼域在暗。在我看来，鬼域的威胁不比灭江王低。提防鬼域，很重要。” “鬼域不敢插手王战，但有可能会混在天水军中对我们出手。”公羊明补充道。 “公羊先生可否细说？”诸葛柔光看向公羊明，问道。 公羊明点点头，道：“第一，鬼域在平天之上的战力屈指可数，不会轻易涉险。第二，鬼域这个组织，做的都是袭杀之事，想要袭杀一尊王，难如登天。” “原来如此。”诸葛柔光了然。 而后的一个时辰，众人将各处细节一一落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等几位王境前辈汇合了。” 诸葛柔光笑道：“诸位可否先去休息，留我和慕兄叙叙旧？” 众人纷纷离去，留下慕寒和诸葛柔光。 慕寒看向诸葛柔光，问道：“诸葛兄有话需要单独对我讲吗？” 诸葛柔光神情略显严肃：“慕兄，我知道此战对你极为重要。然我夜观天象，天象却显示此战的结果扑朔迷离。” 慕寒微微皱眉。 “但我也看到，困局之中，仍有解局之法。”诸葛柔光轻笑道。 “诸葛兄可否再说明白点？” “天机告诉我，解局的关键，在你，但，也不在你。” 诸葛柔光目光灼灼地看向慕寒：“能说的我都说了。诸葛家已与你们在一条绳上，此战若败，诸葛家必然消亡。所以慕兄不必担心我隐瞒什么。” “我明白。”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二百三十章 战起 九龙城的天水皇宫中。 龙椅之上，正是一身龙袍的灭江王。在他左侧，有一赤发凶煞男子和一枯槁破衣老人，前者全身肌肉虬起，宛如荒古猛兽，后者皮肤褶皱，如同风中残烛。右侧，有一八尺身高的方脸大汉，紫髯紫眉紫发。 殿内，除了四王之外，还有上百面容姣好、身姿妖娆的宫女在奏乐起舞。 “灭江，虽说我们关系不错，但无期限的等待，可相当于消磨我们的时间啊。”紫阳老怪开口，到了他这个境界，声音就带着元力的波动。 宫女们面露惶恐，却不敢随意停止歌舞。因为，一月前，就有宫女害怕得颤抖跪地，就被灭江王随手灭杀了。 灭江王结束修炼，睁眼道：“在哪消磨不是消磨，我已经答应你过你的，此战胜了，自然会给你。” 紫阳老怪怪笑了两声，他随手抓住一个宫女，搂在怀里，后者颤抖着却不敢反抗。 灭江王没去看紫阳老怪，而是看了一眼左侧处于修炼之中的血刀王和枯朽老人，随后也闭目修炼。 宫中只剩下歌舞之声。 半刻钟后，灭江王突然睁眼。 “来了。”灭江王站了起来。 同一时间，紫阳老怪将宫女扔到一旁，血刀王爆发出嗜血之气，枯朽老人摇晃起身。 “退下。”灭江王对着殿内的宫女道。 下一瞬，他出现在天水皇宫外，另外三位平天境强者随他而出。 血刀王的手中出现了一把丈长血刀，狰狞无比。枯槁老人手执一把枯木杖，定在虚空。紫阳老怪身旁多了许多法器，皆是不凡。 四王立于天上，灭江王俯瞰天水皇宫，声若洪雷：“天水军，拱卫城池！” 一瞬间，无数铠甲铿锵之声响彻皇宫，九龙城百姓尽皆入户。 灭江王遥遥望向天际，那里，一蓝裙女子立于云端，在她身后亦是三王。 天雾王、济苍王、青剑宗大长老。 四对四。 雨革月的视线撇过了紫阳老怪和血刀王，落到了那个枯槁老人的身上。比起已知的紫阳老怪和血刀王，这在诸葛柔光情报之外出现的老人才是变数。 五阶王的压力，让灭江王这方的四王尽皆心中凛然。 紫阳老怪咳了一声，道：“灭江，你和枯朽能顶住？” “少说废话。” 灭江王冷冷地道：“我和枯朽缠住霸天，你和血刀尽快将二阶天雾和另外两个一阶王击杀。” “简单。”紫阳老怪哈哈一笑。 血刀王沉默，但手中血刀已是发出嗜血刀鸣。 “起！” 灭江王双手托起，九龙城三龙齐吟，在天水州气运的加持下，他的境界比之三阶也不遑多让。 就在这时，一拳破碎虚空，直奔灭江王而来。 灭江王瞳孔紧缩。但他眼前黑光一闪，一把枯木杖已是点在虚空。 枯朽老人出现在灭江王身前，法则之力疯狂波动，挡下了雨革月穿越空间而来的一拳。 灭江王松了一口气，暗道请枯朽老人出山果然不负所望。 雨革月冷哼一声，身影已是消失在空中。 没有过多的言语，雨革月和灭江王、枯朽老人的战斗直接爆发。 三阶的灭江王和三阶巅峰且极擅防御的枯朽老人对上半步五阶的雨革月，正面相战，却是没有再出现当初灭江王见面就被雨革月一击重伤的画面。 “老乌龟。” 凝视着那持着黑色拐杖的身影，天雾王沉声道：“这枯朽老人以玄武防御大阵入道，只会防守手段。霸天无法立刻斩杀灭江王，现在我们有麻烦了。” 这时，空中紫光和红光拉出长虹，伴随着紫阳老怪的怪笑，紫阳老怪和血刀王向着天雾王、济苍王、大长老三人杀来：“桀桀桀，别看了，帮那小子做什么，今日你们都得死咯。” 天雾王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出现了青雨剑。这是慕寒给他的，天雾青雨，此剑目前只有在他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黑衣济苍王轻叹道：“今日可比上次还难啊。” 上一次，是有天水州气运加持下的三阶灭江王对上他们三人，而今日，不但有一个三阶的紫阳老怪，还多了一个二阶的血刀王。 “紫阳交给我，你们对付血刀。”天雾王快速道。 由不得济苍王和大长老多言，天雾王向着左侧飞去。 “紫阳老怪，本座来会一会你！” “找死。”紫阳老怪在空中转弯，向着天雾王而去。他双掌合十，一口篆刻密密麻麻的符印的巨钟罩向天雾王。 天雾王手中青雨剑一转，大雾合来，空气似乎变得像湖水般浓稠，巨钟速度骤缓。 “震！” 一声摄人心魄的钟鸣响起，巨钟爆发古铜之光，在紫阳老怪的冷笑中对着天雾王镇压而下，天雾王只能暴退。 在紫阳老怪看来，三阶对二阶，天雾王要和他一战，确实是找死。他不想面对霸天的压力，到这边他还以为会有一名二阶和一名一阶共同对付他，没想到只来了一个。 与此同时，血刀杀向济苍王和大长老。济苍王看了天雾王一眼。他自然看出了天雾王的意图，后者是想独自承担三人中最大的压力，但他没有办法，心里也只能暗叹一声，和大长老共同面对杀来的血刀王。 至此，三处战圈划分。 雨革月对上灭江王和枯朽老人，天雾王对上紫阳老怪，济苍王和大长老对上血刀王。 三处战圈，不论哪处战圈分出胜负，都会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 此刻，天水军已经阵列在九龙城之前，与其遥遥对峙的，仅有六道骑在马上的身影。 慕寒、若曦、公羊明、龙娆、余生、林森林。 在更远的山顶上，诸葛柔光通过元器窥天镜观看战场。 真正的窥天镜是古时神器，诸葛柔光手中的这面，是窥天镜的仿品。无论从窥探的距离和隐匿的能力，它与真正的窥天镜相比，都是天壤之别。 镜中画面此时正是慕寒五人和天水军，但之前，诸葛柔光已是看到了平天之上战圈的划分。 诸葛柔光眉头紧锁，沉声自语道：“天雾王这里太危险了。” 雨革月和血刀，都是以一对二，修为高方为一，修为低方为二。唯有天雾王这里，是一对一，而且处于绝对的劣势。 纵然万分担心，但诸葛柔光也不敢用窥天镜持续窥视平天境以上的战斗。 平天境的战斗已经爆发，而平天境之下的战斗也一触即发。 眼前是千军万马，那种扑面而来的杀气，让面对天水军的慕寒等人明白，战场之上，不分胜负，只分生死。 “啊，你们去你们去，我就跟到这儿，嘿嘿。”林森林摸了摸后脑勺，尬笑道。 数个时辰前—— “我跟你们一起去，但不战斗行不行？” “那你何必去？” “表个态度表个态度。哦对，他们人多，我们耗不起。带上我的丹药，能打久一点。” 虽然不知道林森林到底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表明他愿意和众人并肩作战的态度，还是出于其他目的，慕寒还是答应了他。 因此，当此时林森林说出这番话，众人心情都没有波澜，当然，也没有人理他。 慕寒望向茫茫大军，他知道，这天水军真正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只有那近千名的元尊，以及位处列阵境的三大统领和天水将军。 在战前规划时，如果确定要与天水军交战，那么他、龙娆、若曦、公羊明都确定要独自面对一位列阵境强者。而这，也是龙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否则，慕寒不会答应。 对于慕寒和龙娆而言，这，是真正的跨阶而战。 毫无疑问，天水军的统领和将军都是老牌列阵境，公羊明和若曦或许能敌，但龙娆和他，必然无比艰难。 当初公羊明一瞬天晶变，只是刚进入列阵境的修为，就打得施展蚩尤变的姜立都无法还手。堪称最天才的元尊施展最恐怖的秘术，却无法对抗刚晋入列阵境的修士，虽说公羊明同样天才，但从中也可见铭纹境和列阵境之间差距之大。 “保证自己的安全。”慕寒在心里对龙娆道。 “慕寒哥哥，你也是。”龙娆回道。 慕寒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诸葛柔光的话。 “如果平天境之上的战斗他们处于劣势，那么要增加我们的胜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那就是，杀穿天水军，直捣天水皇宫，攻破它，让灭江王丢失天水州气运。” “既然如此，那便战。”慕寒在心中自语。 随后，他手中阴阳剑前指，道：“诸位，战！” 话音落下，五马齐冲，向着天水大军而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逆伐列阵 第二百三十一章列阵之陨 “放箭！”天水军阵之前，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威严铠甲，手中将军剑向上斜指。 六万元士拉弓放箭，那带着元力的箭矢声势惊人，如同蔽日乌云，朝着策马冲锋的五人笼罩而来。 “龙娆！”慕寒喝道。 龙娆手中红瞳一闪，炽烈之火从虚空中诞生。那是龙族术法。 只见火焰焚尽他们上空的箭矢，甚至沿着箭矢向上攀去，天空中燃起一道倒悬的火焰瀑布。 慕寒等人在进入天水军阵百丈距离时勒住了马。 公羊明望着天水军阵最前方的那人，淡笑道：“您就是天水将军？” 天水将军虚眯起眼，列阵境的感知覆盖而去，随后面无表情地道：“两个列阵，三个元尊，也敢在我天水军前放肆？” 公羊明指了指天，道：“不止呢，上面还有四个王。” 接着，公羊明又笑道：“更何况，天水军又算得什么？在这个顶层战力决定战争胜负的时代，若将你们三大统领和你这个将军击杀，天水军自然溃不成军。” 天水将军冷笑一声，但他心知公羊明说的并没有错。而且，若要将几人击杀，有两种方式，要么用元尊的命去填，要么他和三大统领亲自出手。 天水将军也是果断之人，既然天水军在列阵之上的战力有绝对优势，就更不必畏手畏脚。当即，他挥手道：“三大统领何在？” 话音刚落，立刻有三人从阵中行出。其中一人为中年模样，他遥遥望向慕寒，古井不波的眼里内蕴凶芒。 慕寒察觉到这道目光，回望而去，发现那名统领跟他在元尊会上见过的天水二皇子有七分像，但此人年纪比那宋坤大很多，而且看起来比宋坤更有威势。 宋乾，天水州大皇子，天水军大统领。 诸葛柔光给他们看过天水将军和三大统领的画像。 “杀！” 伴随着天水将军的喝声，天水军也爆发出震天吼声。那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给众人带来庞大压力。 三大统领飚射而出，而天水将军自己在原地未动，同样未动的还有公羊明。 宋乾手执银剑，身上有纹路亮起，那是体阵。在他一剑向慕寒刺来之时，体阵上的白色光纹从他手中涌入剑身，让那一剑之威骇人无比。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作为天水军的三大统领之一，宋乾深谙这个道理。 “吾乃宋乾，为取你命者！” 由不得慕寒对“宋乾”这个名字感到无语，他眼神已是无比凝然。 慕寒瞳中阴阳流转，虚空陡生冰雷，化作冰雷天。面对强敌，慕寒一上来就施展出了自己的最强手段。 冰雷天将宋乾笼罩，但他却毫无惧色。完成天晶变后的身躯，已是比元尊强悍太多。更何况，身为皇室中人，用以提升肉体的修炼资源从不会匮乏。 因此，纵有冰雷穿过宋乾的护体剑气落在他身上，也没有对他的战斗力产生影响。 见状，慕寒心头凛然。这就是列阵境，和元尊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眼见宋乾即将穿过冰雷天，慕寒手中阴阳剑斩出，迎向宋乾。 阴阳剑式，灭！ 见到慕寒试图和他硬碰硬，宋乾眼中冷光涌动，剑身上银白光芒再强一分。 “哼，不自量力。”宋乾心中已在冷笑。在这天水州，莫说元尊，就是寻常列阵境，都不敢跟列有天合剑阵的他对剑。他有信心，两剑相交之时，对方剑断人亡。 宋乾的剑和阴阳剑相触，可他却感觉穿过了空气。 “残影！”宋乾瞳孔一缩。 而在此时，阴阳剑因慕寒的风影九踏转变了剑斩的轨迹，绕过了宋乾的剑，从侧面向着宋乾持剑的手臂划去。 不止如此，在宋乾反应过来的时候，慕寒精神力爆发，直接对宋乾使用了精神冲击。 慕寒底牌尽出，为的就是在开始便重创宋乾。 宋乾头脑刺痛，但感受到危机的他在一瞬间咬牙凝聚了精神，身体之上的天合剑阵炸出道道剑气，这让慕寒的阴阳剑微微一滞，给了他施展身法的机会。 退开数丈后，宋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边小臂，其上的鳞甲已然被湮灭大半。 宋乾望向慕寒，一个五纹元尊竟然将他给他带来了这样的威胁。 心有余悸之下，他再也不敢小觑慕寒。 “可惜。”慕寒亦是望向宋乾，心里惋惜。 对方对自己的手段一无所知，自己准备完全，但这一击还是落空了。 …… 公羊明走到了天水将军身前不远处，眼前便是七万天水军。走到这个距离，双方才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公羊明对着天水将军笑道：“试试看？” 在旁人耳中，这似乎是公羊明在询问天水将军是否给他一战的机会。 但天水将军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已经交战的地方。 慕寒和天水军大统领宋乾短兵相接，宋乾躲掉了慕寒的杀招。龙娆和天水军二统领斗法，前者以术法，后者以阵法，看得出来难解难分。若曦剑光锐利，竟是把天水军三统领压着打。 天水将军收回视线，手中将军剑斜指地面。 他望着公羊明，默默道：“你为何在这？” “不行吗？”公羊明失笑。 “罢了。” 天水将军从马上翻下，铠甲铿锵。 他轻叹道：“那便让我来试一试，你公羊明如今到了何等地步。” …… 宋乾一剑一剑斩断不断从虚空中诞生的冰雷，没有再贸然动手，而是思考着。 “这雷，是雷种。这剑，有一种特殊元气附着。之前的残影，是身法。还有那时突如其来的精神刺痛，是一种精神元技的作用。” “此子手段不少，若我要以力破法，最需要提防的是他的精神攻击。我凝聚意志，便不会再出现纰漏。” 想到这一点，宋乾的攻势又凌厉起来，向着慕寒欺身而进。 “化江！” 在慕寒的感知中，宋乾的经脉里似乎有江涛翻滚，他的元力骤然变得汹涌起来。毫无疑问，那是宋乾铭刻的另一阵的效果。 宋乾的剑威强大了几乎一倍，慕寒不敢硬接，飞身而退，避其锋芒。 “掠天！” 刹那间，宋乾的速度暴涨，手中剑尖快速逼近慕寒。 “三座非拟态阵法了。一者增强剑势，一者增强元力，一者增强速度。” 慕寒脑海中念头飞转：“这三阵都是战斗阵法，这应该几乎是他最强的攻击手段了。” 在慕寒的判断中，宋乾可能列了五到七座阵法。而今，他的战斗阵法已然暴露三座，其余阵法里还剩有战斗阵法的可能性已是不大了。 这是因为雨革月说过，如果列阵境修士只为了增加战斗力，导致所列之阵超过半数为进攻阵法，那么他成王的概率将会微乎其微。 面对列阵境的必杀剑势，慕寒眼神无比冷静。 冰雷天在宋乾前进的路上降下无数冰雷，然而冰雷都被宋乾一剑斩碎。溢散的冰雷气弥漫在二人之间，然后阴阳对冲，轰然炸裂。 与此同时，慕寒死死地凝视着宋乾的身影。 “阴阳转轮！” 慕寒眼中，世界化为黑白二色。在冰雷炸开之际，一座阴阳磨盘出现，将宋乾笼罩，疯狂消解他周身护体的天合剑气。 “啊！” 倒飞而出的宋乾感受到那法则的味道，顿时双目圆睁。 他的口中大喝道：“江川护我！” 炸裂的冰雷气暴虐地入侵他的身体，恐怖的阴阳之力在湮灭他的元力，而他丹田之中的水属元力，在又一体阵的调动下，成了庇护冰雷气入侵的最后一道防线。 冰雷炸裂，慕寒也重伤。但这是慕寒最后的底牌，不成功便成仁。因此他没有犹豫，元力爆发径直冲向宋乾。 “一介元尊，岂敢杀我？！”宋乾心中怒极。 他是被逼得很狼狈。冰雷余威、阴阳湮灭，都在摧毁他的肉身。但他还没重伤，元力还没有耗尽，那他就还是列阵境！若他一个列阵境被元尊诛杀，那他恐怕死后都要成为天水州的笑话了！ 宋乾知道以对方的谨慎，一定会在绝杀前的发动那诡异的精神攻击，而这也是他等待的机会。 当慕寒杀入宋乾三丈内的时候，阴阳剑近在咫尺，而这时，宋乾感受到了精神冲击。 慕寒听见虚空中有破碎声响起。 “杀！” 宋乾竟是碎裂了自己的体阵，意志清醒的同时还在一瞬间解除了阴阳转轮对自己的压制。在眼前还模糊不清的时候，他便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手中之剑直接斩出一道硕大的银弧。 宋乾的嘴角已经升起了一抹冷笑。此剑凝聚了他七成元力，不论慕寒有何种防御手段，都会被他斩为两半。 然而，剑，落空了。 宋乾愕然，视线清晰之时，只看到慕寒面对着他在飞身后退。 他不理解，明明这是对方最后的机会了。虽然自己碎了一阵，但却比炸了冰雷的对方状态好太多。错失这个机会，宋乾不知道慕寒要怎么击败自己。难道对方要逃跑吗？ 可他忽然看到了慕寒的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怜悯。 当宋乾意识到了不对劲之时，阴阳转轮的湮灭之力停止了。 下一瞬，有尖锐之物刺穿了他的背铠，有冰凉之物接触到了他的背部。 宋乾很想暴喝出声来扭转身躯，可一柄漆黑的细剑，已从后面穿过了他的心脏。 余生得手，没有丝毫停留，鬼魅一般抽剑离开。刺王剑在收回之时，直接绞碎了宋乾的心脏。 余生从出手到离开，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 没有任何话语留下，宋乾身死。 列阵境，陨落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牵制 宋乾死了。 谁也没想到，此战第一个陨落的会是天水州大皇子。谁也没想到，一个列阵境，会被两个元尊击杀。 列阵境死亡时引起的元力波动不算小。因此，这一刻，从地面到天上，所有人都感知到了。 天水将军动容，不敢相信宋乾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竟身陨。 他对面的公羊明和天水将军过招，游刃有余地笑道：“这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天水将军沉默。 灭江王暴怒。他想杀到地面，可面对雨革月，他不可能再分出手来。 枯朽老人也冷冷看了灭江王一眼。 这是警告。 如果因为灭江王的冲动导致平天境以上的战斗失败，那就不是死一个列阵境的事了。 慕寒取出林森林所给的丹药，服下后观察另外三处战场。 他先是看到了若曦。 若曦进入列阵境后列下的第一个体阵似乎非常强大。这是一道特殊的阵法。 一般来说，列阵境的体阵就具现方式而言，分为拟态和非拟态阵法。但牵涉到法则的阵法，则不在二者之中。 慕寒从若曦的使用的阵法里，感受到了生死道的气息。 于是慕寒便明白，那是轮回王所留。 凭借着若曦精湛的剑技和这层次无比高深的阵法，若曦在和二统领的战斗甚至处于上风。 然后是龙娆。 毫无疑问，龙娆处于下风。好在龙娆防守和迷惑的龙族术法不少，还没有落败。 公羊明那边慕寒有些担心，毕竟他面对的是天水将军。可这一看，却是让慕寒怔住了。 二人的交战，没有那么激烈，但似乎……是公羊明一直压制着天水将军。 慕寒无语，这就是元尊会翘楚进入列阵境之后的姿态吗？公羊先生和师姐，明明是新晋列阵，竟是能和老牌列阵正面相战而获得优势。 这可比他依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斗方式有含金量多了。 但慕寒没有意识到，他一个五纹元尊，能和列阵境交战，将其逼到防守全失的状态，这在旁人眼中，也是怪物级别的存在。 慕寒收回视线，心中立刻有了决断，直奔龙娆那里。 当务之急，是要把他取得的优势辐射到正面。 公羊明和若曦都是列阵，而且都有自己的战斗节奏，他不好插手。即便他插手，也不能迅速结束战斗。而他和龙娆可以心灵沟通，配合必然无暇。再加上龙娆有暗云术法，这招在元尊会她和若曦对战时用过，这对余生的隐藏和刺杀也十分有利。 当然，这是理性的决断。如果从感性上而言，他也不能让龙娆只身对抗列阵统领，否则龙娆很可能会受伤甚至陨落。 有心灵沟通，一切无需言语。 当慕寒和余生靠近后，龙娆就施展出了阴云法术，遮掩三人身形。 那列阵统领脸色阴沉，心中对那宋乾骂了一声“废物”。要知道，从战斗爆发到现在，连一炷香都没过。但局面已然恶劣到他必须用出藏了多年的底牌。 三统领咬破拇指，鲜血渗入手中长戟。他的面色苍白几分，而用他精血激活的长戟流转赤红光芒，一戟扫过，竟是带起烈焰旋风，焚烧了大半阴云。 龙娆的术法眨眼被破，余生当即退开隐匿。 龙娆用红绫卷住长戟，可三统领冷哼一声，烈焰便随着红绫蔓延向龙娆，龙娆不得不收回红绫。 “不可力敌。”慕寒在心里对自己说，也是对龙娆说。 一寸长一寸强，三统领的这长戟，杀伤力可比宋乾的剑恐怖太多。 慕寒突然明白，虽然宋乾是大统领，此人是三统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实力比宋乾弱。毕竟，天水州大皇子的身份对统领排名的影响可不小。 虽然有着资源支持，但到了列阵境，天赋左右实力的因素更大。或许，宋乾还是三大统领里最弱的。 三统领一步步向慕寒和龙娆走来。 在朱雀天火大阵的加持下，他的脖颈上有闪亮的烈焰纹路攀附，背后展现出朱雀虚影。 “慕寒，我知道你。若非立场，我不会与你为敌。”三统领缓缓道。 随着他的轻叹落下，朱雀振翼，戟刃如翼斩。 远处，林森林看到这一幕，骂道：“他妈的，这统领发疯了？你俩可不能死啊。” 林森林用双腿夹了夹马的肚子，朝着慕寒和若曦跑去。但看这个距离，显然是无法在第一时间赶到了。 与此同时，火元素的浓郁波动让若曦和公羊明不由得分神看来。通过窥天镜观看战场的诸葛柔光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若是慕寒和龙娆挡不住这种状态下的三统领，那么地面战场的局势就会被瞬间逆转。 “慕寒哥哥，让我来。” 在慕寒有所动作之前，龙娆已是丢出了一物。 那是一片赤红龙鳞，红得剔透。 当这片龙鳞出现之时，三统领似乎看见了大恐怖。 龙鳞迎风变大，刹那就有了半丈之高，其中的气息，甚至让那幻化的朱雀都发出哀鸣。 “防御手段而已！”三统领大喝一声。 战斗至此，他已是骑虎难下，元力汇聚，持戟斩在龙鳞之上。 无边烈焰随着斩击朝着慕寒和龙娆坠落，然而尽皆被龙鳞吞没。而龙鳞爆发的强大反震之力，直接让三统领倒飞了出去，嘴角溢血。 这一边，慕寒松了一口气，林森林愣在了马上，公羊明、若曦、诸葛柔光都放下了悬着的心。而另一边，三统领恐惧了，天水将军叹气了，天上灭江王一方的诸王确定了龙娆的身份，尽皆眼红了。 灭江王此刻眼神波动，他意识到，如果抓住了龙娆献给姜家，得到后者的庇护和支持，他在天水州的地位将会无比稳固。 他立刻传音紫阳老怪，道：“紫阳，别再拖沓！用底牌，立刻斩杀天雾王！” 紫阳老怪无语。平天境强者，谁会把底牌全部暴露？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天雾王交战的结果极为重要，于是祭出了大量强大的元器，加强了对天雾王的攻势。 在龙鳞震飞三统领后，龙娆露出了笑容，对慕寒道：“慕寒哥哥，这是龙族先辈的鳞片练成的元器，平天境以上挡不住，平天境以下能挡一挡。” “能防住就好，但不太够。”慕寒道。 如果只是能防住，只能保证他和龙娆无恙，但却拖不住三统领。三统领不是傻子，如果三统领不管他们，转身去插手公羊明或是若曦的战斗，那对于他们夺取列阵战场的胜利也是一个大变数。 有意识交流，慕寒的想法龙娆自然一瞬间知道。 龙娆想了想，却也没有办法了。 而这时，愣愣的林森林被马带到了慕寒和龙娆旁边。 “七木兄来做什么？”慕寒讶异。林森林自己都说不参加战斗了，此刻却出现在这。 “噢噢，我来看看有没有……咕，可以帮忙的。”林森林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战场，说话到后面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抖了起来。 慕寒愣了愣，联想到时间差，意识到林森林在三统领的爆发的时候就骑马来了，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心里感动。 “我和龙娆需要拖住他，不让他干扰师姐和公羊先生的战斗。有办法吗？”慕寒问道。 “拖住列阵境啊……”林森林表情极其为难。 慕寒还以为林森林要打退堂鼓了，但后者却是犹犹豫豫地道：“如果龙鳞能保证那家伙打不到我就行。” “可以吗？”慕寒看向龙娆。 “可以！”龙娆露出雀跃之色。 林森林晃悠悠地下了马，对着那便刚平复好气血的三统领喊道：“你别打我，我们就在这儿好好说话！” 慕寒和龙娆无语。 而那边的三统领都要被气乐了。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当他不能立刻解决几人的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只是当他转身要去二统领和若曦那边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刚刚说浑话的那人的一声轻叹。随后，他便眼前一花，灵魂仿佛坠出身体，竟是直接僵在原地不动了。 慕寒看了一眼林森林，小胖子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低声道：“精神力。” “原来如此。”慕寒明白了，但没有太惊讶。 林森林是炼药师。虽说炼药师的精神力大多不弱，但是要能攻击列阵境，这显然也不是一般炼药师能做到的。这只能说，林森林的精神力层次真的很高。 当初在翠瑶山秘境核心里，林森林能感知到生机大阵的存在，也能带众人在五行山动荡时离开，就让慕寒意识到了他的不简单。 慕寒在想，这个平时怂怂林森林没去参加元尊会，但如果他去参加了的话，元尊会可能会更有意思。 “不过你精神力这么强，能直接让他无法作战，又何必需要龙鳞保护呢？”慕寒忽然问道。 “万无一失，万无一失……万一他能抵抗，我不就危险了嘛。嘿嘿……”林森林挠了挠头。 “对！现在他不动不意味着他完全在跟我的精神力做对抗了。你们别打他，还有余生！余生呢？万一他能出手，就危险了！”林森林想起这件事，赶紧道。 慕寒回头，余生刚好在他们后面现出身形。 “嗯，拖住就好。接下来就看公羊先生和若曦师姐的了。”慕寒说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雾突破 紫阳老怪立于虚空，无数元器在他的调度下死死压制了弥漫天际的大雾，最初笼罩方圆数千丈的大雾只剩下千丈多。那雾中，有一把剑虽在纵横，却好像困于囚笼。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勇气敢和我一战？”紫阳老怪紫须一扬，不解的神色中有着玩味。 平天之上，一阶一步天。这并不是空话，尤其是对以常道入道的平天境强者来说。 不能越阶而战，这是公理。 在紫阳老怪看来，当天雾王决定和他相战时，天雾王就注定陨落。 紫阳老怪奇怪，但他并没有等来大雾里的回答。 天雾王融身于雾，不见真身。他似乎不在意紫阳老怪，御剑之时，正平静地用意念跟青雨剑中的冷雨青交流。 “雨青，慕寒逆伐列阵了，有你当年的风采。” 冷雨青魂在剑中，感知不到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因此天雾王将之告诉了她。 “倒也不必借此捧我。”冷雨青淡淡回应。 “你说你师父来了，他现在如何了？”冷雨青问道。 “师父……在跟天水将军交战。天水将军近王实力，却奈何不得师父。”天雾王道。 “嗯。”冷雨青没有太讶异。 慕寒等人不知道，但她却直到，那公羊明本就是和她一个时代的人物，或者说天才。即便后者不入列阵数百年，可他底蕴之深厚，堪称恐怖。多半，他在晋入列阵境后不久，就快走到了列阵境的极境。 这样的存在，天水将军近王又有何妨？ 冷雨青又道：“祁雾，我的残魂修为仅有半步平天，可帮不了你太多。” “没事。”天雾王道。 天雾王透过雾气看向紫阳老怪，后者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不屑。但他的情绪没有波动。 他还在等，等一个机会。 王境的战斗里，虽然枯木老人和灭江王缠住了雨革月，但是雨革月是强势方，即使拿不下二人，也不会落败；血刀王以一对二，石苍和济苍王都是一阶，石苍较强，济苍王较弱，但也处于一个平衡。 唯一不平衡的，只有他这里。 灭江王一方按捺不住想从他这里破局的时候，就是他的机会。 当紫阳老怪将雾气压制到不到方圆千丈的时候，紫阳老怪动手了。 他的背后的虚空里出现一轮紫色大日，映照天幕，无尽升腾的氤氲紫色气流从大日中涌现。随着他一指点出，紫色的元气化作匹练与巨钟连接，融入到了那口巨钟之中。 顿时，大钟形体竟是一瞬暴涨，遮天如盖，其上亮起无数紫金咒文，每一个都玄妙无比。于此同时，巨钟里道音响彻，仿佛有无数僧侣诵经。 巨钟悬于天雾，法则之威将天雾锁定。 这个时候，天雾王却在天雾之上显出了真身。他将青雨剑握在手中。 煌煌道音震耳欲聋，但天雾王的神色依旧镇静。 “雨青，你记得我什么时候晋入二阶的吗？” 冷雨青想了想，慕寒刚到天雾宫见到天雾王的时候，他还是一阶，而在九龙城之战时已是二阶。这说明，天雾王是在这个时间段里突破了。 这个时间段很微妙，恰是在她和天雾叙旧之后。 冷雨青还在思考说什么，天雾王已是继续道：“我的师父告诉我，修炼一道，当心无旁骛。我一开始不懂，于是在一阶卡了那么多年。后来我明白，心之骛便是道之阻。重新见到青雨剑后，你为我解开了我太多年的困惑。于是我晋入了二阶。但我知道，二阶，不是极限。” 天雾觉得，一方面这是因为自己解开了心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三千州本身。 三千州界壁的松动，似乎也放开了对道则的束缚，解开了王境的桎梏。 天雾抬头，望向从苍穹之上盖下的巨钟，他看见了，在那巨钟之内是无数佛龛，每一座佛龛里都有一尊金佛在念诵经文。 他一直以为这紫阳老怪是以元器入道，这特殊之道还令他迷惑过，现在看来，元器之道只是他的外饰。 “镇！”紫阳老怪咤道。 遮天巨钟镇压而下，而天雾王却阖眸。 雾，如海潮般翻涌。 紫阳老怪在这翻卷的雾中感知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面露凝重。 “轰！” 千丈雾气内，有什么撑住了镇压而下的巨钟。 随着一只巨手从天雾中伸出，将巨钟托起，眨眼间，磅礴之雾化作雾之巨人。它另一只手从雾中抬起，竟是抽出了一把雾之巨剑，朝着巨钟劈下。 巨钟轰鸣，无数僧侣在其中破碎。 紫色大日震动，紫阳老怪闷哼一声。 漫天云卷。 “今日，我天雾证道三阶，占三千州诸强一席之地。” 雾之巨人发出滚滚声浪，天地好像都在共鸣。 这是在天水州，然而天道似乎在欢鸣。 这一刻，灭江王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该死！” 天雾王突破至三阶，意味着紫阳老怪将不复绝对优势，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天雾王而投入其他战场。而这，又意味着他灭江王将陷入极大的危机。 那神灵般的齐天之影落在天边，他的声音也被慕寒等人听到。 公羊明露出了一丝笑容，在战斗中向着天水将军道：“我这徒弟如何？” 天水将军叹息，却也不接过话茬。 他在公羊明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将军剑一剑一剑势大力沉地斩出，每一剑都可令列阵境胆寒，但接近公羊明，无论是剑光还是剑气皆是如同石沉大海。 天水将军忽然道：“公羊明，若本将号令天水军不做抵抗，可否直取本将头颅，而不杀军众？” “哦？” 公羊明挑了挑眉，笑道：“这算是投降吗？” “以我残年之命为天水军赌一场罢了。” 天水将军飞身后退，将将军剑插入大地，忽而高喝道：“天水军听令，放下武器！” 前方，二位统领心神巨震，后方，天水军一片哗然。 “肃静！”天水将军震声，威压盖向身后的军队。 三统领暴喝道：“将军，这是为何？！” “这是军令。”天水将军沉默一瞬后道。 在他的判断之中，当宋乾落败而三统领无法破局之时，这王境之下的战场他们就几乎没有胜算了。 公羊明笑了笑，竟是直接转身，似乎丝毫不介意将背部留给天水将军。他身影一幻，便是直奔慕寒和龙娆这处，风中他的声音传入天水将军耳中。 “投降，可需要你们解除战斗力。” 他的声音带着玩味之意。 天水将军默然。 三统领在公羊明加入战斗后很快被击败，而二统领因为心神的不宁出现了破绽，被若曦一剑斩伤，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动手。 天水将军看了一眼天边，阖眸拿起了将军剑。他知道，无论最后哪一方胜了，自己都该在此自刎了。 艳阳炽烈，将军剑反射的日光让他晃了眼。 天水将军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执剑时，也见过这般的阳光。 “公羊明，老夫见不到的未来，请代我去看。” 他反手执剑，就要从脖子上抹过。 这时，一道元气击打在他的手背上，将军剑掉落。 公羊明似笑非笑道：“你现在是俘虏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黑苍木 “天水军？”公羊明摇头轻笑，笑声里蕴含着淡淡的讽刺。 在他看来，所谓的“天水军”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面对列阵境战力，元尊以下皆为炮灰，元尊层次良莠不齐，非顶尖不堪一击，唯有列阵层次才拿得出手。而整支天水军，拿得出手的也就三个统领和一个将军了。” “上下差距太大，且没有合击之力。”公羊明心道。 不止是天水军，这也是三千州大部分州的军队存在的问题。 公羊明否定天水军，但这不意味着他否定了上至列阵、下至元师的军队存在的合理性。 “古时有适合军队共同修炼的聚灵阵，也有适合军队共同作战的战阵，然而，这样的阵法随着岁月流逝，自然不知所踪，而天水州不会有，灭江王也不会刻意去寻找……” “毕竟，这还是高端战力决定战争走向的时代。”公羊明轻叹仰头，望向高空。 天雾王的突破，让局势瞬间变化，显而易见，灭江王一方感到了庞大压力。 此刻，雨革月银眸闪耀，一掌碎空。这一掌，蕴含了空间法则的力量，无数细长的黑色裂缝蛇行蔓延向灭江王，苍穹仿佛龟裂。 枯木老人神情不变，手中枯木杖在虚空无声跺下，一圈圈幽深的黑色波纹漾开，竟是稳定了虚空，阻止了空间裂缝的蔓延。 与此同时，虚空中映射出一棵参天的枯败黑木，古朴无比，带着毁灭与破败之息。而枯木老人在此刻仿佛与那黑木融为一体，同样散发出了黑木的气息。 巨大的黑木矗立空中，除枯木老人外，诸王心有所感，皆是心神震动。 “黑苍木映射，原来是通过黑苍木证道。”雨革月明白了这枯木老人的倚仗。 “那又如何？” 雨革月踏入空间，瞬间出现在灭江王身后，而枯木老人探出一指，这一指竟从灭江王身后出现，挡住了雨革月的拳锋。 黑苍木隐隐有黑光闪烁，雨革月感觉自己的力量似被一种道则传导到了遥远之地，而枯木老人承担不过三成。 枯木老人挡住雨革月之际，灭江王一刀斩出，刀鸣如惊雷般乍响，却随着雨革月一声冷哼瞬间戛然而止。 灭江王迅速退开。 雨革月望向那黑木。 在她的银瞳中，倒映了那黑木。她隐隐看到，有一道黑色的线连接和黑苍木的树干和枯木老人的天灵盖。 那便是这枯木老人连接黑苍木的道。 雨革月眼神淡漠，忽然无数无形刀刃在她身旁凝结，扭曲了虚空斩向黑木。她要直接斩枯木老人的本源。 黑色的庇护之光波动，将所有空间刀刃消融。黑苍木如同不倒的擎天之柱，屹立空中。 雨革月皱眉。 “黑苍木……” 下方，若曦下意识喃喃，她在轮回王的记忆里看到了此木，但也仅限于此。 “原来如此，这就是黑苍木……我在古籍上知晓其名，却未见其形。” 公羊明望向那扎向苍穹的黑木，开口道：“据古籍记载，曾有木名为苍木，以林存于三千州北部各地。苍木是三千州最长命的树种之一，千年诞灵，万年平天。因此，上古就诞生的苍木林，是修士不敢放肆的禁地。” “然而，昔时一场巨变，吞噬无数苍木生机，所有苍木异化死亡。平天以下的苍木皆化作黑色焦土，而平天以上，也仅有数棵苍木保留下了枯木残躯，但枝叶尽失，树体皆因侵蚀而化作黑色，不知生死。于是，这些枯败的苍木，被称为黑苍木。有人说，这些黑苍木未死，而是成了另一种生命形式，介于生死之间。” 在公羊明解释之时，一道千丈惊天刀刃被雨革月具现而出，刀刃如弯月，刀光似清辉，仿佛雨革月握住了天上的弦月，斩向黑苍木。然而月刃在临近黑苍木时凝固，黑苍木爆发出的黑光剧烈闪动，疯狂消融月刃，竟是真的将月斩磨灭。 枯木老人神色古井无波，似乎那并非他所为。 雨革月凝然。 她终于看出来了，枯木老人以黑苍木之影扎根大道，此道，是他所修，又不是他所修。或者说，枯木老人修的是黑苍木所修之道的道，他的道是黑苍木的道的一部分。这意味着，他能借用黑苍木的能力，但境界永远不可能与黑苍木的本体齐平。 但对枯木老人而言，这不重要。 黑苍木真身的境界，不必雨革月低。加上枯木老人自身专精防守一道，两者结合，就防御手段而言，枯木老人堪比四阶王。 雨革月怀疑，那枯木杖便是由黑苍木的断枝炼制而成，因此带着黑苍木的本源之息，否则不可能抚平她爆发的空间波动。 世间道法千万，雨革月不得不承认，灭江王找到了从道法方面克制她的存在。若非枯木老人，灭江王早已死了无数次。 如果她与枯木老人同阶，雨革月觉得自己未必能胜。 “可惜，我不是。” 诸多念头，均在一瞬之间。 “坐标都拿到了。”雨革月心道。 随即，她玉手一挥，天穹跟着一闪，骤然之间，无数银色丝线在天空交织，组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银色幕布。这银色天幕无比之大，与其相比，紫阳老怪的法器之阵，天雾王的雾之巨人，都显得无比渺小。 它，仿佛笼罩了苍穹，而银色天幕下的雨革月，如同神灵主宰。 “领域！” 这一刻，血刀王和紫阳老怪瞬间远离领域覆盖之地。紫阳老怪心中萌生退意。 灭江王震动，迅速传音枯木老人：“能否对抗？” 枯木老人亦是神色变化，望着银色的天幕脸上尽是凝重：“尽力，但若我无法挡下……灭江王，你好自为之。” “该死。”灭江王脸色浮现阴沉之色，心中暗骂。 在雨革月淡漠的眼神注视之下，一根微不可见的银丝洞穿虚空，似乎一瞬就从万丈高空到了地面，其经过的地方，皆泛起银光。路径之上，一切都被分解。 这一根银丝，错过了枯木老人，也错过了灭江王，但距离二人，不过数丈。 灭江王和枯木老人感受到那银丝上纯粹的空间之力，心头皆是骇然。 没有结束，第二根银丝落下。这一根，就在灭江王眼前落下。 接着是第三根、第四根…… 灭江王怒吼，手段尽出，可无论法器还是具现之物，在被银色丝线洞穿后，法器化为齑粉，具现之物失去光泽。 枯木老人手中枯木杖前上方的空间一点，一圈黑色的波纹传播开来，形成了一个不可见的平面。那波纹具备了一定对抗空间穿刺的能力，但几息之后，依旧被洞穿。 而银丝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枯木老人的手臂被贯穿。 银丝细到了极致，洞穿只有一瞬的痛感，只要不懂，甚至不会造成严重的伤势。但他不可能因此就囚于原地。 枯木老人只能咬牙扯出手臂。被银丝切割的地方，血肉和骨头都消失不见，好像被纸张割开的手臂断面上有银色的物质附着，使之不能愈合。 难言的剧痛让他面庞扭曲。 灭江王更为凄惨，华贵的龙袍已有无数孔洞，渗出鲜血。他目眦欲裂，可在领域的碾压之下，莫说是他，就是枯木老人都做不到抵抗由纯粹空间之力凝于一点的穿透力。 雨革月再度抬手，银色天幕中降下一只千丈手掌，向着枯木老人和灭江王镇压而去。 “禁。”雨革月开口，瞳孔里是笼罩了这片天地的领域映像。 法随言出，空间禁锢，枯木老人和灭江王色变。 枯木老人神色涌现疯狂，口吐玄奥复杂的音节，似是呜咽，似是祷告。 黑苍木的投影凝实了几分，散发出的黑光将千丈区域笼罩，仿佛能与空间之力汇成的掌印分庭抗礼。 但仿佛，只是仿佛。 掌印落下，黑苍木巨颤，呈现碎裂之纹，枯木老人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晃，差点跌落虚空。 “灭江王！本座要离开了！”枯木老人怒吼，他感到了强烈的生死危机。 灭江王脸色一变再变，望着开始呈现崩溃趋势的黑苍木投影，又遥遥望向立于虚空、神色淡漠的雨革月，还是有些迟疑。 当枯木老人开始坚持不住，而他感受到银色大手里蕴含的心悸波动时，灭江王终是叹息了一声。 灭江王手上瞬间出现一枚古黄玉简，在他望向雨革月狠厉且怨毒的眼神中，将之狠狠捏碎。 刹那间，一个古黄漩涡从玉简碎裂的地方纵向展开，接引之力从中扩散。 漩涡另一端，传来一声轻笑。 第二百三十五章 武州武王 “呵呵……” 古黄漩涡在灭江王身前缓缓转动，有淡笑声从中传出。 仔细看去，漩涡并不简单，那是由多个漩涡叠加形成的涡流，散发出强大的牵引之力，从而与雨革月的空间领域形成对抗，指向了遥远之处。 涡线弯曲延展之处，古黄纹路在虚空在生长，形成古老阵法，将空间稳固。 黑苍木投影崩溃之时，枯木老人全身震颤，大道受损。雨革月冷漠，无数丝线连结大手，朝灭江王及其身前的古黄漩涡拍去。 灭江王心神巨颤，死亡危机让他在此刻失去了王者的气魄，惊恐道：“师父！” 银色大手带着空间湮灭之力与古黄漩涡相接，那些纹路尽皆震动破碎开来。在灭江王紧缩的瞳孔凝视之下，一只手掌从漩涡中心探出。 那是人类手掌，与千丈银色大手相比，如同尘埃，可当它出现的时候，空间之力化作的手掌再无法落下丝毫。 无形之域随着那只手的出现展开，一股浩瀚而深沉的气息于漩涡中蔓延开来。 这股气息，超越了在场所有存在。 灭江王神情松弛下来，枯木老人、血刀王、紫阳老怪惊疑，而雨革月、天雾王、济苍王、大长老皆是面露凝重。 “八王迎吾，吾不胜荣幸啊。”年轻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没有让人心神震动，反而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一抹与漩涡同色的古黄衣角在天地间出现，随后一道身影随之走出。 他身着古黄长衫，身姿挺拔，头戴赤黄冠冕，长发束在背后，剑眉星目。 “武王！” 天雾王震惊。他想不到，灭江王背后之人竟然会是武州的武王。 武州，在天水州西边，与天水州相隔五六州。武王，以“武”作为王之封号，可见在武道上的战力恐怖。 雨革月没有说话，她望着那挂着淡淡笑容，但眼中尽是战意之人，感受到了令她心悸的压力。 对方，是真正的五阶王。 而百州第一的，是曾经的霸天，是她的父亲，而不是她。 这武王，实力在她之上。 九龙城外遥远的山脉之中，在通过窥天镜仿品看到古黄漩涡出现之时，诸葛柔光就明白，属于灭江王一方的最后底牌已经揭开了。 无疑，武王的出现，直接完全改变了双方战力的对比。 诸葛柔光收起了窥天镜仿品，盘坐下来。 “没那么简单。” 他对慕寒说过，此战的结果是扑朔迷离。灭江王和枯木老人要被雨革月镇压时，武王的出现扭转了一切，似乎他的出现宣判了此战的胜负。这与他预测的天机不符。 “这是困局，一定还有解局之法。” 诸葛柔光脑海中迅速推演，他在寻找解局之策。 九龙城前的上空，武王笑道：“徒儿。” 灭江王脸上露出恭敬，弯腰一拜，道：“师父。” 武王笑了笑，深深地看了灭江王一眼，随后望向雨革月，道：“汝之气息让我想起一人。与我一战，吾已经手痒难耐了。” 雨革月冷冷地注视着眼中玩味之意和狂热战意参半的武王，没有开口。 从眼下局面来看，她不能应战。 若她对上武王，这意味着，在气运加持下战力达到三阶的灭江王、三阶的枯木老人、三阶的紫阳老怪和二阶的血刀王，将包围三阶的天雾王、一阶的济苍王和一阶的青剑宗大长老。那将会是屠戮。 “师父，她在拖延时间。”灭江王传音道。他担心帝雷山来人，因此此刻他希望速战速决。 砰。 淡淡的音爆声响起，原是武王袖袍一震，元力轰击在灭江王胸口上，震得灭江王吐血。 灭江王不敢再开口。 武王淡笑着望着雨革月，在等待雨革月的回应。 而此刻，诸葛柔光怔住。 “师父？徒弟？灭江王的师父是武王？” 诸葛柔光脑海中诸多信息一闪而过：“在灭江王统治天水州前，天水州的州主是左江王。灭江灭江，灭的是左江王的江。” “所以武王培养了灭江王，让灭江王夺取了天水州？但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诸葛柔光眼神变化：“天水州和武州没有牵扯，说明武王对天水州不曾觊觎。那武王为何要培养灭江王？武王和左江王有怨？不，若是如此，以武王的性格，定是自己出手。” 世人皆知武王嗜武如命，不搞阴谋诡计。 “而且问题的关键在于……灭江王是如何取代左江王的？” 灭江王，在几年前仍是一阶王，如何做到在百年前取代早已是平天境存在的左江王上位？左江王……可不弱。 诸葛柔光感觉就差了一丝信息，他陷入沉思。 “左江王……左江王……师父……徒弟……徒……弟？”诸葛柔光忽然想到了什么。 “据说，当年左江王有一个弟子，因心术不正，被逐出师门……” “如果是，左江王将灭江王逐出师门，灭江王投入武王门下，后来回归天水后以曾经师徒情谊为名，又取得了左江王的信任，然后做了一些事将其取代……” 诸葛柔光将所有逻辑回顾后，长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推断得不差。 “可这个信息，对于战场会有什么改变？” 但他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于是立刻取出用于传音的元器，将推断告诉慕寒。 此刻，在九王凌空的压力之下，下方众人都感到心惊。 众人汇聚在一起。其中，林森林说着“我没事我没事”，但身体抖得像个筛子，额头上汗如雨下，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慕寒收到了诸葛柔光的消息，微微皱眉。 从公羊明的口中他知道，那武王实力恐怖，且不说雨革月是否能战，就算能，灭江王一方的其他王也形成了战力上的碾压。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诸葛柔光却是告知了这么一个无关战局的信息。 “我不确定这个信息是否有用，你斟酌一下。”这是诸葛柔光传音里的最后一句话。 “灭江王……左江王……” 慕寒也在思考推演。 “唯一之法，是不是要找到左江王？”慕寒产生了这个念头。 “但……灭江王应该在百年前就杀了左江王。如果左江王没死的话，会在哪里呢？” 他对天水州的历史知之甚少，不了解灭江王，更不了解左江王。 慕寒回想与天水州有关的一切，突然，他一愣。 似乎有一个地方……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危境 那个地方，黑暗无光，慕寒曾感觉到那里有大恐怖。 没有迟疑，慕寒立刻联系诸葛柔光。 “柔光，九龙牢狱最深处是什么？” 诸葛柔光微愣，但他很快明白了慕寒的意思，甚至不需要慕寒解释。 “据我所知，那里关押着重刑犯，关押时间至少有数十年……如果那人是左江王……”诸葛柔光止住了声音。他和慕寒都感觉到背脊生寒。 如果那人是左江王，这意味着关押时间不是数十年，而是从灭江王取而代之开始至今的上百年。 “左江王当年是何修为？”慕寒问道。 “中阶，具体不知。” 中阶，意味着至少是四阶。 “若真是左江王，如今他也虚弱至极……”慕寒沉声。 慕寒和诸葛柔光的对话众人也听在耳中，此时皆是皱眉。 “啊？” 林森林突然一愣，脱口而出道：“我有一丹，可肉白骨、聚残神、复枯元……” 众人霍然向他看去，林森林一颤。 “挖、挖出来的……上古宝贝……很厉害……” 众人交换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此时，天际之上，银白和古黄和碰撞，引动的可怕气息让九龙城百姓颤抖，天水军臣服，慕寒等人凝重。 雨革月和武王开战了。 这意味着，局势急转直下。 “一切交给你们。”诸葛柔光深深吐息。 慕寒点头，切断了传音元器的连接。 “七木道友，你的丹，或能改变战局。”慕寒看着林森林的眼睛认真道。 林森林哆哆嗦嗦地笑道：“丹无价，命更高，我懂……走，能不死啥都可以……” 慕寒深深吸气，抱拳道：“多谢。” “一刻钟。”慕寒喃喃道。 他的身上，留有雨革月的一丝神念。 瞬息之后，他的精神力感知到了雨革月的神念的波动。 “好。”这是雨革月的回应。 “走！” 慕寒拉上林森林，又对众人抱拳道：“诸位，还请为我开路。” 公羊明以天水将军为胁，让天水军打开了通往九龙城的道路。众人护卫两侧，以防天水军暴起围攻。 慕寒和林森林的身影消失在九龙城门之后。 …… 天空中，随着空间波纹荡开，周遭扭曲，雨革月将九龙城的上空整体封锁。 银光和古黄光芒交错而过，雨革月和武王分开。 武王挑眉，他自然感知到了雨革月对于空间的封锁。 他朗声笑道：“有趣有趣，那就在此战个痛快！” 无数兵戈虚影在他背后显现，又有无数武王虚影从他背后走出，每一道虚影都握住了一件兵器。 而下一瞬，所有虚影回归，武王身上有无数叠影。他的气息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却在那一刻升起无边战意。 无数虚影融合，但武王的本体只是一掌。 武王速度之快，几乎是刹那便至。 这一掌，拍向雨革月。但在雨革月眼中，一掌之中，有剑刺，有刀斩，有棍击……那是无数兵戈攻伐的融合。 大道至简，简至一掌。 雨革月没有避让，一掌同样带起可怕的空间裂缝，迎向武王。 两掌相对，雨革月身体震动，仿佛同时迎接了无数道攻击，而武王同样不好受，力量爆发之时，空间似乎在撕裂他的身体。 但武王的攻势还未结束，他一腿自上而下倒劈下来，古黄叠影之中，有持鞭之影、持棍之影，还有无数道持兵戈之影一同攻来。 雨革月落入下风。 后方，灭江王微微虚眯起眼。雨革月的封锁让他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但他思忖却又找不到来源。 他自然知道天水军溃败了，但这完全不影响战局。对他来说，几个列阵境和铭纹境的蝼蚁，只是吹口气都能覆灭。 他冷哼一声，不再犹豫。 “杀天雾！”灭江王对枯木老人和紫阳老怪道。 他的身边，三龙汇聚，那是九龙大阵所化的天水州气运之力。 枯木老人摇头，他的身上还有无数难以愈合的血洞，其中霸道的空间之力弥漫。 “老朽不善攻，压阵即可。”枯木老人淡淡地道，表明态度。 灭江王无言。 枯木老人不想出手，无非是怕伤势加重。但对方已保他无数次，此刻他再逼迫对方参战，更是不妥。 他同样受了重伤，但这是他的主场，他不得不出手。 “紫阳，速战速决。莫以为朕不知道你方才你的心思！”灭江王冷冷地看了紫阳老怪一眼。 紫阳老怪“嘿”了一声。 当天雾王突破之时，他确实萌生了逃跑之念。若非雨革月爆发之时他不敢轻举妄动，而武王随后降临又扳回了局势，否则他现在估计已经逃出天水州了。 紫阳老怪想了想，对他来说，此战的最好结果是武王和雨革月两败俱伤。霸天一方大获全胜自然不用说，他会被清算，但若武王毫发无损，他怕自己被武王吃了。 “但天雾王，还是得杀。”紫阳老怪心念一动，紫气席卷向天雾。 天雾王望着灭江王和紫阳老怪，忽然想起了师父公羊明那日和他的交谈。 “原来如此……” 此战的艰难已远超他的想象。此战的意义，也提升到了远超恩怨纷争的层次。此战的胜负，将决定数州的格局，以及，乱世中的命运。 “退路不再，那便背水一战。”天雾王眼神凌厉。 他双手掐诀，咯血之时，雾气仿佛化作实质。雾之巨人无声咆哮，曲肘扬起的无尽气流化作的百丈拳锋，空气在这一拳下压缩，锁定并轰向灭江王。 灭江王脸色微变。他不是货真价实的三阶王，此时更是状态极差，难以硬撼天雾王的杀招。 “紫阳！” 紫阳老怪瞥了灭江王一眼。他希望双方两败俱伤，但也不可能坐看灭江王被杀，于是只能右手一招，漫天元器沉入紫霞光海，道钟上经文大炽，爆发更浓郁的紫光，与紫阳老怪背后的紫阳遥相呼应。 “去！”紫阳老怪一指点出，道钟化作的紫阳之中，一道光束带着法则的气息射出，映照在雾拳之上，不断将之磨灭。 与此同时，灭江王也动手了。 三龙腾空，仿佛在江潮里翻腾。虚空隐隐有江潮澎湃声回响。 天雾王怒吼，雾之巨剑朝三龙斩去。 “哼。” 灭江王抓向苍穹，虚无浪潮将巨剑卷入，同时，三龙以绞杀之姿缠上巨剑。 雾之巨人手中的巨剑不断破碎。 天雾王真身在雾中显现，他手持青雨剑，但肉身在不断崩裂。 “雨青，你别乱来。我还能撑！”天雾王低吼道。 青雨剑微微颤鸣。 天雾王咬牙，再次融身于雾，千丈道身继续与灭江王和紫阳老怪纠缠。 另一边，依旧是血刀王独战济苍王和大长老。 在越阶的压制之下，血刀王越战越凶，刀身之上的血光仿佛择人而噬。济苍王和大长老已是出现大量伤势，平天境之血不断滴落长空，二人随时都可能溃败。 慕寒一方，陷入巨大危机。 第二百三十七章 枯骨 在诸王生死相战之时，慕寒带着林森林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九龙牢狱。 看到九龙牢狱的瞬间，纵然此时慕寒神经紧绷，可他还是想起诸葛柔光告知的当年九龙牢狱事件败露的后续。 四年前，他和诸葛柔光来到九龙牢狱，在身为典狱长的诸葛柔光的大伯带领，见到了母亲。而关押母亲的牢房旁，便是天水皇室的探子。 慕寒离去后，探子将消息传出，有元尊出现将典狱长重伤，同时带走慕母。慕寒再次来到九龙牢狱时，那探子卸下伪装，展露元尊气息，却被公羊明拦住。 “纵观事件，我并未暴露在皇室视野之下。而大伯的典狱长身份是替换而来，其身份在担任之前便被我做好，天水皇室查不到诸葛家。加之公羊明的出现，于是事件最后被定性为你与典狱长勾结天雾州。诸葛家族由此从事件中摘出。” 慕寒问起之时，这是诸葛柔光的回答。 至于其大伯的安排，诸葛柔光说他后来便在外州经商，以避风头。 听到这些消息后，慕寒感叹了诸葛柔光心思的大胆与缜密。要知道，这是在皇室眼皮子低下做手脚，一个不慎，便是家族覆灭。甚至当年，灭江王重伤，可想而知他的震怒，而诸葛家族至今还存在。 “如履薄冰罢了。”诸葛柔光当时摇头笑道。 九龙城，城如匍匐之龙，而九龙牢狱，就在“龙爪”的地下。 天水军虽然尽皆出战，但牢狱的新典狱长和狱卒仍然存在。但慕寒如今的修为今非昔比，再临九龙牢狱，已是无人可挡。 慕寒径直冲入，精神冲击无差别轰击所有包括典狱长在内的所有阻拦他的牢狱中人。使之失去战斗力后，慕寒迅速穿过阴暗潮湿的地道。 慕寒和林森林的出现引起牢狱的混乱。 那些重刑犯咆哮着摇晃牢门，慕寒不去看，不去想。 到此时，时间已过去半刻钟。 一路上，慕寒很快，可在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是曾经关押母亲的地方。 他转头向牢门后看去，牢房空荡荡。 慕寒收回视线，望向前方。他的视线被黑暗吞没。 此时，慕寒耳旁林森林的喘息声一窒。 “吞元炼魂阵？嘶……” 吞元炼魂……慕寒心中重复了这四个字，随后看向林森林，却发现后者表情极为复杂。 那是透出寒冷的惊惧，那是带着震动的愤慨。 “这是被列为禁阵的阵法！歹毒至极！” 知晓时间紧迫，林森林即使情绪波动剧烈，亦是咬牙快速道：“此阵将人魂与人元一起祭炼！无论修为，身在此阵只有无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所有的精神力、元力，一切修炼所得，皆被炼化成一丹，而吞丹者，获得被炼化之人生前的一切！” 林森林说着，目眦欲裂，慕寒也是心神颤动。 没有再停留，慕寒和林森林踏入黑暗无光之地。 当那一步迈出之后，眼前一切堕入黑暗，耳边所有归于无声，仿佛自身瞬间寂灭。若非身体感知尚存，慕寒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去。 那种失去视觉、失去听觉的感受，会使人诞生绝望与疯狂的种子。 而思维，也随着感官的消失而迟滞。 好在记忆与执念成为慕寒此时的锚，他还记得自己为何而来。 慕寒开启阴阳视界，他在模糊中看到面前便是一座特殊的牢房。牢房没有实质牢门，它的牢门由重重禁制组成。而在禁制之后，一具青黑色的枯骨被无数锁链缠绕。枯骨的主人，好像已经死去。 “慕寒！时间不多了！”这时，慕寒感知到了精神波动。 他不知道林森林如何做到紧守心神，但他知道林森林说的是对的。 刻不容缓。 极度压抑之中，慕寒尽力沉下心神，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物。没有光线，慕寒看不到其形，但他此刻将元力注入其中。 “开！” 一点紫意，如同零星之火，在黑暗中出现。 那紫光，细看由一撇一捺组成。 那是一个字—— 人。 两道剑气从“人”字爆发，蕴含剑道无上之威。紫光刺破黑暗之时，也映照出它旁边的其他字。 “醉卧长风观浊世，看天看地看人间。” 他手中之物，正是临行前剑仙赠予的那副字。 这副字当初由剑仙赠予慕寒，虽不是作为真正的杀伐之器，但其中蕴含的道韵，足以斩开九龙牢狱最深处的、一般平天境都忌惮的重重禁制。 禁制崩毁，但依旧无声。眼前之景仿佛被撕毁的画像。 紫光和剑气渐渐消散。借着残存的光芒，慕寒和林森林对视一眼，随后向着枯骨走去。 然而即便当二人来到枯骨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产生。 慕寒望着那具枯骨，又看向林森林。 其实当林森林点明吞元炼魂阵的存在之时，九龙牢狱黑暗无光之地关押者的身份便是呼之欲出。 林森林神色难看，他用精神力波动告诉慕寒：“救不起来！丹能补缺，可不能无本！” 慕寒沉默，他知道林森林的意思。 肉白骨，也要有骨可肉。聚残神，也要有神可聚。复枯元，也要有元可复。药，救的是人，不是尸体。眼前的枯骨，与其说是左江王，不如说是左江王的遗骸。 左江王死了吗？慕寒眼神变幻，他在心中疯狂推演。 “吞元炼魂阵依旧存在？”突然，慕寒问道。 林森林一愣，道：“存在。” “左江王还活着。” 慕寒沉声道：“若他死了，吞元炼魂阵不会还在，灭江王也不会没达到左江王生前的实力。” 林森林想了想，点头。 二人的交流，皆通过精神力进行。 慕寒仔细观察牢房，忽然在被悬吊的枯骨头顶看到了一团萦绕不散的黑气。他融于牢房的黑暗之中，而又太过隐晦和诡秘，以至于慕寒在阴阳视界中它都微不可察。 黑气仿佛将要凝聚成丹药之型。 毫无疑问，那是几乎炼化了左江王一切的吞元炼魂阵的产物。 “吞元炼魂，若我以阴阳将其逆转……” 慕寒突然意识到，此刻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破坏吞元炼魂阵，吞噬黑气。第二，逆转吞元炼魂阵，尝试拯救。 第一种选择，无论成功与否，左江王必然再无生还可能。若是吞噬成功，则一步平天，如果能达到中阶王层次，便有能力改变战局。若是吞噬失败，后果不知，大概率危险。毕竟，这是平天境的本源，而他只是元尊。 第二种选择，则是一场豪赌，赌他能以阴阳之法将吞元炼魂阵逆转，赌林森林的丹药能让左江王恢复，赌左江王恢复后站在他们一方。一旦有一个地方失败，便一无所得。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但留给慕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不见的黑暗之中，慕寒眼神明灭不定。 “没有时间给我犹豫了……” 慕寒眼神变化，最终选择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团黑气。 他的脸，距离枯骨之面不过咫尺距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左江王 外界，诸王的大战已引得天水州元气动荡。 雨革月与武王相战占不到上风，天雾王被灭江王和紫阳老怪死死压制，济苍王和大长老更是岌岌可危。 而对慕寒一方来说更为绝望的消息是，血刀赤红映天，血刀王竟有突破的征兆。济苍王和大长老没想到，他们艰难抵抗，会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血刀王若是突破，那么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王战意沸腾，灭江王等王觉得胜却在握，天雾王、济苍王、大长老渐渐心生绝望。整个战场，唯有一人内心平静。 雨革月还在等。 她知道慕寒要的是什么。 慕寒想要的，绝不是仅是要灭江王死，还要令众人无恙。因此，她与武王相战，却依然留心着整个战场。 慕寒要一刻钟，她便给一刻钟。 通过依附在慕寒身上的神念，她大致判断出慕寒和林森林在做什么。 “一刻钟要到了……”雨革月默默心道。 “只是……他们也要撑不住了。” 雨革月和武王的战斗，在最开始的试探之后，白热化战斗中的暴力程度让人心惊肉跳。 拳拳到肉，凶险无比。 “痛快！”武王仰天长啸。他大开大合，战意高昂，一切战法随心所欲。 “好久未感受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了……“”无论是肆意攻杀的快感，还是肉身碰撞的痛感，二者都令武王。眼中充满兴奋的光芒。 对他来说，修武以战便是享受，他不在乎是否能击杀或击败雨革月，他只在乎战的过程。 当然，在他看来，灭江王一方的胜利已成定局，而他就是杀死棋局的胜负手。 只是唯有一点让他有所忌惮，那就是在如此狂暴的战斗中，雨革月的神情异常平静，好像身处鏖战之中的不是她。 突然间，天色变了，变得一片血红。 血刀王一身血气直逼苍穹，气息暴涨。济苍王和大长老震动之时都感到到了无力。 济苍王伫立虚空，他的黑衫已不再整洁，多处破碎，可见刀伤。 他摇头笑了笑，对大长老道：“石苍前辈，可惜了。” 大长老淡淡地道：“有何可惜？” “惜我太弱，惜天赋所限，惜不能帮小友完成愿望。”济苍王笑容中没有后悔，而是惋惜。 大长老不语。 武王望了血刀王一眼，心中微微诧异。天地间的余韵告诉他天雾王刚突破不久，而血刀王也在此战中突破，平天境的突破自古困难，双王突破，这不同寻常。 天雾王与血刀王自身的因素无可厚非，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 “三千州约束低了。”武王笑了。 当突破到三阶的血刀王提刀欲斩济苍王和大长老时，一声女子的轻叹落入诸王耳中。 雨革月神色漠然，但恐怖的气息从身上溢散，使得武王、灭江王、枯木老人、紫阳老怪、血刀王尽皆瞳孔紧锁。 “六阶？！”武王笑容瞬间凝固，心头疯狂震动，立刻暴退千丈。 他嗜战，但不意味着他找死。 “血脉继承的封印！” 武王眼神疯狂闪烁：“霸天之女继承霸天，其五阶之力尚未掌握，六阶必然无法持久。” 苍穹之上，六阶之力席卷，雨革月一眼望向血刀王，空间之力迸发。 此刻没有武王的阻挡，血刀王如坠冰窖，生死危机爆发。 他那突破之势一瞬间萎靡，血刀哀鸣颤抖。 “不！武王大人！灭江王！”血刀王恐惧暴喝。现在只有武王才能救自己。 “师父！”灭江王更是恐惧。 如果武王在此刻袖手旁观，下一个死的就会是他。 武王叹息。灭江王，毕竟是他的弟子。 况且，既然之前选择了到来与出手，便没有退路了，否则，只会在事后被清算。 武王动了。 “哼。”霸道的冷哼透露着威严与漠视。 雨革月一眼锁定层层空间，血刀王即使爆血也无法移动。他如同待宰羔羊，疯狂颤抖。 一掌破碎层层空间挤压在血刀王肉身之上，一瞬间无数血肉崩碎。 而一只泛着古黄光泽的手在此刻抓住了血刀王，将其从破碎的空间中拖出。后者已奄奄一息，意识模糊。 武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古黄光泽昏暗，露出许多切割之伤。 “霸天之女，封印亦是禁忌，莫要两败俱伤！”武王沉声道。 雨革月不语。 武王说的没错。但那又如何？ 上次她解开封印，是在听闻慕寒身死之时，在黄璃城上空逼走岩星教教主。她本冷漠性格之人，但慕寒，便是她底线所在。拿下此战，保众人无恙，是她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为此，她付出代价又有何妨？ 这时，雨革月心有所感。她忽然意识到，一刻钟到了。 神念有所反馈，雨革月嘴角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心念一动，便是解开了先前布下的空间封印。 诸王皆是感知到，九龙城中形成了一个元力风暴。那风暴是元气被疯狂吞噬所化，那饥饿之感，如同饥饿之人看见了泉水。 随着风暴席卷，平天境的气息在复苏，九龙城生灵颤抖匍匐。好在，那风暴中心之人并无威压释放，也无恶念传达，否则，九龙城将不复存在。 但，灭江王，在此刻，面色大变。 武王察觉，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而解开封印的雨革月没给灭江王一方的诸王时间。 身有六阶之力的她此刻强大无比。 天幕上下，皆化银镜，空间领域覆盖苍穹，将武王、灭江王、枯木老人、紫阳老怪、血刀王全部揽在其中。 雨革月向五王各出一掌，恐怖之威唯有武王能勉强抵挡。因此其余四王皆躲在武王的庇护之下。 纵使灭江王因九龙城的变化涌起无限杀意，此刻也不敢落单。 …… 九龙牢狱最深处，慕寒面色苍白，但缓缓松了一口气。 元力风暴平息，血肉重生，元力内蕴，枯骨化作了一个老人。 吞元炼魂阵被逆转之后，昏暗的光线照入此地，慕寒和林森林看到，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眼中是无尽的沧桑。 老人一言不发，亦是一动不动，目光恍惚，不在现世，而是沉在回忆之中。 沉默。 最终，慕寒微微低眸，轻声道：“前辈。” 林森林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对方好似残烛，但那烛火，能炼一切。因此他头皮发麻道：“前辈。” 老人眼神一动，飘远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大恩不言谢，除了让老夫参与纷争，其他之事老夫都能报答二位。”老人声音嘶哑。 慕寒没有回答，抬起眼眸与老人对视着，眼神中没有畏惧之色。 黑暗的地牢中，慕寒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 慕寒考虑着措辞。 “前辈，晚辈承认选择救您是出于私心，望您出手改变战局。晚辈也承认，在逆转吞元炼魂阵时看到了您部分的记忆，以及感受到了您部分的情感。因此，晚辈理解和尊重前辈的归隐之心。” 慕寒轻声说着：“即便这样会冒犯到前辈，但晚辈还是想说，晚辈需要前辈出手。” 老人摇头道：“老夫说了，不参与纷争。” “但……” 老人微微皱眉，将慕寒的话打断，不悦道：“老夫累了，不想再有因果牵连了……” 慕寒神色黯然。 左江王……选择了拒绝。 “老头！你是真该死！”突然，一个让慕寒震惊的声音响起。 慕寒愣住了，而老人更是将目光聚集在了林森林脸上，眼中本能地有寒芒闪过。 林森林身体颤抖着，心中明显恐惧泛滥。 但他努力瞪着眼，用着恶狠狠的表情、语速极快地道：“你那混账徒弟该欺师就欺师，该灭祖就灭祖，都我们管不着，反正死的是你。你甘愿把一切给你那混账徒弟做嫁衣就做嫁衣，想要去死就早说！白费我和我兄弟辛辛苦苦救你？！他更是本来可以吞了你的一切成就自己，非要选择逆转，结果就遭到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林森林的话，让慕寒心头震动不已。 “这是林森林吗？这些话是林森林说出来的吗？诸王开战时害怕得颤抖，现在他竟然会对左江王破口大骂？因为……我？还有……他对我的称呼是……兄弟？” 慕寒握住了林森林的手臂，用力拉了两下想要制止他。 但林森林没有管。 他喘了两口粗气后，将心中的愤怒一口气说完：“不知道什么叫报恩还标榜自己，让我兄弟看着他的前辈、兄弟、女人去死，你这是报恩？你他娘的这是恩将仇报！你就和你那混账徒弟一样，都是恩将仇报之辈！” 谩骂完后，林森林突然一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向慕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完了，搞砸了。”林森林心想。 左江王是否帮忙不说，不杀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慕寒看到林森林的表情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知道为何，这种一眼就知晓对方心思的感觉让慕寒心头产生别样的温暖。 “罢了。”慕寒想道，摇了摇头。 他已经不去管左江王如何了。 尽人事，听天命。 至少在他心情最低落的时候，感受到了林森林的情谊。 “前辈，勿怒……” “哈哈哈哈——” 老人笑了，笑声大得让慕寒和林森林耳膜刺痛。 “骂得不错，骂得好啊。你让老夫又感受到了人的情绪。” 老人一步跨出，来到慕寒和林森林身前。 “王战，老夫仍旧不会参与，但清理门户之事，老夫得亲自出手。” 左江王的残影在慕寒和林森林眼前淡去，唯有话音还在二人耳旁回响。 慕寒和林森林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压不住的兴奋。 但随后，林森林像是泄了气的球一样跌坐在地。 慕寒坐在了他的旁边，道：“多谢。”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尘埃落定 银镜为天，银镜为地，天地之中，雨革月掌控一切。 只是在武王承受庞大压力，不断祭出底牌手段之时，雨革月的气息也在不断跌落。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六阶，甚至在解封之前，也没有完全掌握五阶之力。 “搏命吗？”雨革月望了一眼敛去了所有动静的九龙城，考虑着这个问题。 要搏命，就是为了直接斩杀武王等王，而这，只有在她还维持着解封状态的时候才有机会。若是跌回五阶，纵然搏命，也可能杀不了武王。 忽然间，雨革月神念一动，那是依附在慕寒身上的一缕神念传来的信息。 “成功了，左江王过去了。” 同一时刻，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雨革月与武王交手的边界。 他一出现，便吸引了诸王的目光。 雨革月和武王瞬间停手，前者极力平复体内暴动的元气，后者退后数千丈，远望左江王。而灭江王脸色极为难看，眼中情绪疯狂变化。 “你会出现，看来事情比我想象得复杂得多。”武王淡淡开口。他猜到了一些事，但还需要确认。 左江王的目光落在灭江王身上，最终又移开，扫过在场诸王。 他无悲无喜，道：“老夫只有一件事，清理门户。” 见诸王沉默，灭江王咬牙，看向武王。 左江王见状，亦是将目光投向武王，平静道：“此子是你指使？” 在武王的感知中，左江王的气息为四阶，在他之下。然而对这似乎是以下犯上的质问的话，武王没有动怒。 武王负手而立，道：“本王不知‘指使’何意。若与灭江有关，那便让灭江来说。” 灭江王脸色难看，说不出话。 倒是左江王笑了，道：“灭江，原来灭的是老夫的江，哈哈——” 武王微微皱眉，露出不悦，道：“左江王，你到底何意？据我所知，你是禅位于灭江。” “禅位？是你让他假装回心转意，重拜我门下，实则以暗毒毒害于我，又用吞元炼魂阵炼我一切？”左江王淡淡笑道。 此话一出，武王一怔，灭江王颤抖，其他诸王心中震动。 弑师，为道之禁忌。而吞元炼魂，更是古来禁忌。 “不，不，师父，不是这样的！” 灭江王飞速来到武王身边，于虚空跪下，惶恐道：“师父，我没有做这样的事，一切都是那老儿污蔑于我！师父，我是您的徒弟，您要相信我啊！” “吾尽皆不知。”武王沉声道。 他凝视着灭江王，看着后者的神情变化，消化左江王说出的信息的同时判断真假。 很快，武王看向左江王，道：“吾只知，灭江……不，宋黜入吾门下，平天之后欲回天水，称旧师左江王念曾经师徒之情，让位于他。此次降临，是因曾经许诺，他要吾在某日救他，代价是一半的天水气运。” “原来如此。” 左江王凝视着武王，淡淡道：“此子昔年因心性恶劣被老夫逐出师门。多年后以平天境界回归，低眉顺眼多年，终究是骗过了老夫。” 话已至此，左江王和武王尽皆明白了事情因果。 昔年，左江王之徒宋黜被左江王废除弟子身份，转而拜入武王门下，得武王培养后晋入平天。宋黜再回天水后隐瞒一切，得左江王原谅后重回其门下。哪知宋黜暗藏祸心，用暗毒毒倒左江王后，将其锁入吞元炼魂阵中百余年。毒倒左江王后，宋黜自封灭江王，并告知武王这是左江王让位于他。自此，灭江王君临天水州。 “好了，老夫还是那句话，老夫无意参战，只是来清理门户。武王，现在他为你徒弟，你可要拦我？” 左江王一步步踏在虚空，向灭江王而去。他的步伐很慢，但在灭江王的眼中，如同死神拖曳着镰刀在临近。 “罢了，昔日简单指点罢了，也无深刻师徒情。更何况……” 武王轻笑，眼神深邃看不出真实情绪：“呵呵，吾若拦你，便无人制衡霸天之女了。” 武王笑了一声，在灭江王惊恐的眼神中后退数千丈。 武王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再插手干涉，但希望雨革月也不再出手。 就在此刻，数道破风声响起，那是枯木老人、紫阳老怪、血刀王在疯狂逃窜。尤其是血刀王，受雨革月一击而不死，但此刻由于元力爆发，不断咯血。 雨革月抬眸，杀气弥漫。 武王传音道：“此刻饶一命，或许日后有所帮助。” 雨革月没有理会，冰冷的声音响彻天地：“逃者，必杀！” 枯木老人、紫阳老怪、血刀王皆是产生了一瞬的犹豫，但选择各不相同。 枯木老人叹气，立刻定在了原地。紫阳老怪回头看了一眼，身形微微停顿。而血刀王咬牙，手中血色长刀破碎，血气燃烧，逃跑得更为疯狂。 雨革月眼中寒芒闪过，一步踏出，穿越空间，在血刀王骇然的神色中，瞬间出现在了他面前。 没有话语，在雨革月的凝视中，空间凝固，随后破碎，一同破碎的，还有血刀王的身躯和神魂。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六阶王对三阶王的秒杀。 王陨，天泣。 天泣之雨落下，蕴含着令人心颤的无主元气，最终落入天水州的土地。 枯木老人垂眸，一步步返回。回头看到了血刀王下场的紫阳老怪胆寒，当即止住身形，并果断以掌为刀一刀斩下，自废了一臂，然后咯血着原路返回。 雨革月看了紫阳老怪一眼，没再杀他。 武王轻叹。 雨革月淡淡看向武王。在她杀血刀王时，武王没有出手，其实表明了武王此时的态度和立场。 与此同时，左江王向灭江王走去，道：“宋黜，来，来灭老夫的江。” 灭江王轻声道：“师父，师徒一场，可否放过徒儿？” “呵呵……你曾是是老夫期望最多的徒弟，甚至在你残杀同门时也饶你一命。老夫更是在百年前给过你又一次的信任，而你报答老夫的，是吞元炼魂……”左江王说着，背后浮现磅礴之江，威压惊天。 那是四阶王的气息，比有天水州气运加持的灭江王还高一阶。 可以想象，当年的左江王，有天水州气运，可战五阶王，亦是雄霸一方。 灭江王面庞逐渐狰狞，低吼道：“老不死的，本座此生最恨的就是你！什么期望？！灵草都给小的，灵丹都给长的，元器都给弱的，本座有什么？！” 突然，灭江王低头，看到了从九龙牢狱走出的二人。 “该死该死该死！”灭江王疯狂咒骂，在他心中，慕寒和林森林便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引动元气攻击慕寒和林森林，然而都被左江王挡下。 灭江王视线怨毒无比，心中咆哮：“只要再几年，老不死的就被彻底炼化，本座就直达四阶巅峰。该死该死！” “该结束了。”左江王淡声道。 滚滚长江从虚空具现，向灭江王碾压而去。 一瞬间，灭江王的脸色从怨毒变得惊惧。这一回，他是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 “不，师尊，不要！” 灭江王惊恐之时，开始疯狂挣扎。 他的害怕更多的是来自于过往经历与本能。 左江王和灭江王不断交手，而雨革月和武王分居苍穹两侧，枯木老人和紫阳老怪被雨革月禁锢。 九龙平原上，离开了九龙城的慕寒、林森林与其他人一起关注这场战斗。 众人或多或少在心中都对这场为清算数百年恩怨的王战产生唏嘘。 慕寒仰望苍穹，心情平静，没有其他杂念。他只在等待一件事，那就是灭江王的死。 在左江王与灭江王交战半刻钟后，长江浪涛狠狠地拍击在灭江王的身躯之上，将其轰击得五脏移位，吐血不止。 三龙龙鳞破碎，灭江王身上的天水气运渐渐崩溃。 那些曾经加身于左江王的气运从灭江王身上离开，似乎又有朝左江王汇聚的趋势。 左江王眼神微动，却是挥了挥手，让气运之力回归天水州天地。 九王临空，唯有与灭江王厮杀的左江王看到了战斗中灭江王的神情变化。 左江王注意到，灭江王眼中哀求之情越来越多，脸上更是露出苦涩与悔过之色。甚至明明灭江王能进攻的一些机会，后者竟也放弃了。 他什么也没说，似乎用行动表达自己在忏悔了。 但左江王神色冷漠，不断攻杀。 当半个时辰后，左江王一拳落在灭江王面门，后者满脸鲜血，凄惨无比。 灭江王跪在虚空，不断咯血。 他的筋骨断了九成，伤得不能再重。 他苦笑了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道：“师父，徒儿不求师父原谅，只想告诉师父，回想起以往师父为徒儿做的，徒儿才意识到，您是徒儿真正的师父……” 左江王站在灭江王身前，低头俯瞰着他，淡淡地道：“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徒儿不奢求师父的信任……” 灭江王朝左江王跪拜，深深埋首，道：“师父想要清理门户，想亲手杀了徒弟，那徒弟便不再抵抗……” 明知灭江王故作姿态的可能性有九成以上，但在那一瞬，左江王的眼中还是出现了心软。 而就在这个瞬间，灭江王暴起，袖中黑光一闪，可怕的波动从中传来。 那是一把漆黑之刃，以极速斩向了左江王。 “死！” 他等的就是这个瞬间，他认为左江王会松懈，会不杀他的瞬间。 灭江王眼神中不见苦涩，不见后悔，唯有无尽的恨意与疯狂。 但左江王动了，以致于那要将左江王一分为二的黑光仅是斩在了左江王的左肩，斩断了有的左臂。 左江王合眸，眼帘盖住了眼底的痛苦与沧桑。 合眸之时，浪涛覆盖灭江王，将他的一切磨灭—— 肉身、神魂，以及不甘的咆哮。 独臂的左江王立于虚空，默默地望着远方。 天泣之雨再一次落下，尘埃，落定。 第二百四十章 战后 天泣渐渐停歇，灭江王之死在一些人心底引起的波澜也渐渐平复。 武王笑了笑，对雨革月道：“此战于吾，当为数百年来最痛快一战。” 雨革月在武王的脸上没看到一丝负面之色。 对武王而言，本身灭江王就是放养状态，他无意插手天水州之事。否则，他完全可以亲自掌控天水州，或者把灭江王当做傀儡。更不必以救灭江王作为条件来交换天水州的一半气运。说是师徒，不过是利益牵扯的名义罢了。而名义，对追求极武的他，不值一提。 “既已尘埃落定，吾便不再此久留。日后再会。” 武王伸出手掌，那接引他降临的古黄漩涡再度出现。他很自信，明白雨革月并不会阻拦自己离去。 或者说，这就是强者之间的默契—— 双方因灭江王而战，灭江王已死，便不再有交战的理由。 而清算，除非解开封印，雨革月还无法清算他。当然，作为交换，他，也留给了雨革月能够清算的对象。 见武王潇洒离开，紫阳老怪和枯木老人心生绝望。在雨革月和左江王面前，他二人即便走到了平天第三步也是无用。 更何况，除了雨革月和左江王，还有天雾王、济苍王、青剑宗大长老在一旁虎视眈眈。 是杀是剐，全在雨革月一念之间。 九龙平原上，慕寒听见了雨革月的传音：“杀否？” 思酌片刻，慕寒看向了旁边不久前到来的诸葛柔光，道：“诸葛兄觉得紫阳老怪和枯木老人如何处置？” 见慕寒神色，诸葛柔光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很重要。 于是，他垂眸思索了一段时间，随后道：“若他们与灭江王关系深刻，则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若关系一般，更多是因利益往来，那么可留性命，但要他们付出代价。甚至如果可以，将之变为麾下更好。毕竟……乱世之中，需要势力的存在。” 慕寒点头，道：“我也是如此看法。只是是否要纳为麾下，还有待商榷。” 慕寒望天道：“革月，你看着办。” 苍穹上，雨革月的视线落在紫阳老怪和枯木老人身上。 紫阳老怪露出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笑容，枯木老人低着头，以示恭敬。 “生还是死？”雨革月淡声地道。 “生！”紫阳老怪很快道。 此时的他已封住了自己断臂的伤口，实际上他的断臂已被他收起，离开之后便能接上。 他咳了咳道：“大人，我与灭江并不对路……噢，您可以问天雾王，和他战斗时，我都没有下死手。” 雨革月并不把紫阳老怪后面说的话放在心上，转而凝视枯木老人。比起紫阳老怪，她更在意这个能借助黑苍木之力越阶防御的老人。 枯木老人沉声道：“老朽不想死，但也不会对人俯首称臣。” 雨革月嘴唇翕动，似是说了什么，枯木老人露出不甘和愤怒之色。 雨革月一瞬不瞬地盯着枯木老人，神色淡漠。以她对旁人之霸道，可不会在意枯木老人的态度。她提出了条件，答应，则生，拒绝，则死。 最终，枯木老人面露挣扎之色，阖眸数息，无比低沉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老朽答应了。” 雨革月瞬间来到枯木老人面前，一指点在他眉心。 一抹银光从一闪而逝，雨革月收回手指。 枯木老人远遁而去。 而一旁的紫阳老怪却是双目圆睁，眼中尽是震惊之意。他不知道雨革月和枯木老人达成了什么条件，他只知道，枯木老人似乎把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力交给了雨革月。 神识种印，一念生死。 紫阳老怪咽了一口唾沫，尬笑道：“大人，我也要如此么？” 然而，他听到的话让他颤栗不已。 “你没有价值。”雨革月淡淡地道，仿佛在陈述事实。 紫阳老怪想反驳，却是不敢。突然间，他心念电转，领悟到了雨革月的意思。 三阶王真的没有价值吗？灭江王在气运加持下才是三阶，天雾王更是在突破后才达到三阶，济苍王和大长老都只是一阶。此战在开始之前，除了雨革月、武王、左江王，便属他修为最高。 “所以，她在问我，我有什么价值……”紫阳老怪低着头眼神不断变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这段时间里，雨革月无言，紫阳老怪想了很多，确定了关键。 “大人可在我神识中设印，若有背叛之心，则赐我一死。” 紫阳老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是安平州紫阳宗宗主，宗内资源皆归大人所有，可供大人任意使用。还有，血刀王已死，他在图州留下的血刀门无人掌管，我可代大人将血刀门资源收拢，尽皆交给大人。” 雨革月依然看着他，并没有开口。紫阳老怪流下一滴汗。 “还有……如果大人愿意，我可将全宗迁至天水州，奉大人为主，巩固天水州！” 雨革月微微一愣。她忽然意识到，灭江王死后谁为州主，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 这时，苍老的声音响起：“不用想着老夫了。” 老人望着天水州的大地，目中有追忆之色，他轻声道：“昔日恩怨落下，天水州的历史也该翻篇了。老夫是旧时代的人，也该随之消失。老夫已经决定归隐，不再问尘世……天水州……需要一个新的州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人往南方飞去，唯有他悠悠的声音在风中飘荡。 雨革月默然。 左江王所指，再明显不过。但……封王非她所愿。 似是看出了雨革月的纠结，紫阳老怪抱拳低头恭声道：“大人，一州之主有气运加持，以您战力，当世无双！” 雨革月神色变冷，紫阳老怪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当他正要道歉之时，雨革月一指点出，直至他眉心。紫阳老怪颤抖，下意识躲闪，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瞬间感受到银色丝线从他眉间涌入，结成印记，将他的神识锁死。 “除最后一条，给你七日时间。七日后来见我。”说完，雨革月朝地面飞去。 紫阳老怪如蒙大赦，高声道：“谢过大人！” 随后，他不敢停留，生怕雨革月反悔，以极速离开。 与雨革月一同飞下的，还有天雾王、济苍王、青剑宗大长老。 见诸王落下，九龙平原上慕寒等人纷纷站起，随后便是听见在他们背后有无数盔甲铿锵之声响起。那是天水军以半跪之姿在行臣服之礼。 慕寒看到了神色平静、蓝裙动人的雨革月，持着青雨剑、恢复威严之色的天雾王，黑衫破碎但身姿依然挺拔的济苍王，以及佝偻着背但目光璀璨的大长老。 “多谢各位前辈。”慕寒深深作揖。 诸王皆是为他而来，更在此战中经历生死危机。此恩他已深刻记在心中。 天雾王点头，道：“若是无事，本座便回归天雾州了。” “前辈慢走。”慕寒道。 天雾王留下青雨剑，瞬间消失。公羊明无语，但他也知道天雾王性直。 见天雾王走得如此之快，济苍王笑道：“我这落魄的样子得稍稍收拾一下，但我可不走。呵呵，慕寒，欠我一顿酒。” 慕寒莞尔，道：“今晚一定陪前辈喝个痛快。” “哈哈，好！”济苍王笑着离去。 “此战胜了，还需告知青剑宗。”大长老对着慕寒露出和蔼之色，随后看向若曦。 见若曦点头，大长老看向慕寒，笑道：“青剑宗再见。” 语罢，大长老也是消失。 诸王离开后，慕寒向雨革月问道：“没事？” 雨革月轻轻摇头。实际上，解封的代价并非那么好消除。但她没说，因为不想让慕寒生出不必要的担心。 “呼……”慕寒深深吐息。此战，一波三折，到现在他才感觉到精神松弛了下来。 慕寒环顾众人，若曦、龙娆、诸葛柔光、公羊明、余生、林森林……最后视线又回到雨革月身上。他忽然意识到，眼前众人，加上离开的诸王，缺少一人，此战都不会成功。 没有公羊明等人，他们胜不了天水军，而后就无法进入九龙牢狱。没有林森林，就无法救左江王，又让左江王助战。没有雨革月等平天境的存在，更是无法对抗灭江王一方。 “诸位……”慕寒感到眼眶湿润。 他再度深深作揖。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