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之下》 第1章 消亡与跌落 楔子 市区外,一座高档会所前,一辆豪华轿车缓缓停下。 车中下来一男一女,相拥而行。 男的岁约半百,圆脸体型富态,全身高奢,腕带满钻名表,看着就非富即贵。 女人则长发飘飘,浅黄色蕾丝吊带裙将她曼妙身姿勾勒出来。 她穿着清凉,唯独面容被宽的大墨镜遮挡,看不清容貌,但不难看出这是个美妙佳人。 两人相拥进会所,门童似乎知道是常客,熟练在前引路,将他们带至常住房间。 关上门,女人摘下墨镜,娇笑着转身搂住男人脖子。 “要是哪天我们见面,不用再带这些闷死人的东西就好了。”她撒娇般依靠在男人肩膀上,“这天热的,你看我妆都花了。” 男人侧开脸向下扫视她完好的妆容,问道:“窗户还开着,你不怕被人看见?” 顺着他的视线,女人回头望去,以往紧闭的窗门,现在却大肆敞开。 啊!惊叫一声,她闪身躲到旁边,待窗帘拉严她才转身。 小小插曲,未将二人兴致打扰,在女人的主动下,二人很快纠缠在一起。 殊不知窗外早已有双眼,拍下二人热情扉绵的动作。 用不了多久,这些画面将会被曝光在网络上,成为人们议论的谈资。 正文 l城一所高档住宅区内,一名送货员正低头核对送货地址。 这片住宅区都是独门独栋的豪宅,送货员鲜少进入此处,不熟悉每栋每户具体所在的方位。 “13207,是这家没错啊,奇怪?为什么不留下联系方式。”他嘀咕着。 来到收货地址的大门前,他摁响了门铃,可在外等待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他疑惑地退后几步,向房子里张望。 房子二楼有灯光闪烁。 灯亮着,有人在家啊!难道门铃坏了?送货员心中默念着。 又朝门内喊了声:“有人吗!我是来送货的,您定的货物到了,可以出来拿一下吗?” 见还无回应,他又敲了敲铁质的大门,却没想到紧锁的铁门被他敲开一条缝。 送货员看了看手中的货物,犹豫是否要进入。这件货物存放许久都没人来拿,再不送达就要退单了。 思考片刻后,他推开大门,打算将物品放在屋子前的台阶上就走。 正靠近时,却见屋子的正门也没有锁。 “有人吗?”送货员好奇地推开半掩的屋门。 空旷的屋中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人呢?送货员将房门推大了些,目光在屋中搜寻。 屋内装饰温馨,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引入阳光照得满屋亮堂,但屋内寂静空旷的可怕。 送货员将身子又朝内探了几分,隐约间他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是从二楼某间房内传出。 “您好,我是来货的,有人在家吗?如果您不方便接收,货物我先放您家台阶上了,麻烦收到给个好评谢谢了。” 他朝楼上喊着,可除了细微的水声仍是没有回应。 送货员越发觉得奇怪,一般这时候早有人出现。听二楼传来的水声,屋主像是在沐浴,可谁家沐浴会敞开大门呢? 难道是户主在家中突然发了意外,摔倒昏迷了? 这位年轻的送货员忍不住头脑风暴,设想起来。顾不得其他,提着一颗心试探地踏入屋内,循着水声来到二楼一间房门前。 送货员俯身把耳朵贴了上去,门内一片寂静。 除了清晰的水声,并无其他声响,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缓缓转动了门把手。 这是间面积颇大的卧房,从摆满的梳妆台看屋主应是位年轻的女性,凌乱的床铺预示着不久前有人正躺在上面。 厚重的窗帘层层拉上,遮挡住了阳光,室内因此显得昏暗闭仄。 卧房靠里自带的卫生间内,此刻亮着暖黄的灯光,连续的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您还好吗?没事,我进来了?”送货员问着,慢慢向卫生间靠近。 终于在他踏进卫生间门后,他看到了一生都忘不了的画面,也明白了为何他多次询问,始终不见屋主出现的原因。 她没有办法再出现。 卫生间内骇人的场景惊呆了送货员,他腿脚一软跌倒在地。 “啊!”他惊惧的尖叫,手脚并用朝后倒退,仓皇的逃出这间屋子。 惊魂未定的跌坐在住宅区道路上,脸上满是恐惧,双手颤抖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高档住宅区里出了命案,此事非同寻常。 接到报警警员不敢松懈,赶紧带着人前往了案发现场。 当他们,看到卫生间内的惨状时,顿觉事态严重,立刻联系了辖区内的刑侦一队。 不多时,现任刑侦队长的梁天带着搭档副队长张准,来到了现场。 案发的屋子位于城西一高档住宅区内,此区名叫伽利湾,由于此处高昂房价,住在此处的人非富即贵。 在这样一所宅区内发生命案,预示着死者身份不一般。 梁天到达时,屋子周围已有围观人群,几名警员正在维护现场秩序。见他到来,立刻有人引着他去往案发现场。 一踏进案发屋内,梁天就环视了整间屋子。 这是个六室两厅的两层独栋,一楼二楼各有三个卧房,而死者正位于二楼的一间卧房内。 整个屋子装修精致典雅,设计颇为考究。 偌大的落地窗,使阳光将整个客厅照个通透,明亮整洁的室内,没有任何凌乱痕迹,丝毫看不出这里发生了命案。 梁天大概扫视了一圈后,问:“现场状况怎么样?有没有遭到破坏?屋主是谁,查清死者身份了吗?” “现场状况很干净……” 带路的警员描述的用词,有些微妙,让人听不出是现场物证保存完好,还是案发后被人刻意打扫的很干净,破坏了原有证据。 梁天听出话中不对劲,他皱起眉。 又听带路的警员接着说:“屋主已查清,是死者本人。她叫许薇,是近几年很火的一位女艺人。” 提到这个名字,梁天微微有点诧异。 跟在他身后做笔记的张准也惊讶地道:“怎么会是她?” 许薇这个名字对l城,乃至全国人都不会陌生,不久前她深陷一则与已婚富商私会的绯闻中。 这种知名女星插足做第三者的丑闻,一经爆出就成了大众茶余饭后热议的谈资。 况且许薇在演艺圈一向以清纯玉女为人设,这事件的曝光对她事业打击不小,自此后她便未再进行公开露面,消迹了好一段时间。 却不曾想今日会被发现命丧于家中。 这样一位高知名度的人物死亡,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 为防节外生枝,梁天跟张准嘱咐道:“你去跟他们打声招呼,案子没查清前,消息不许外露,许薇的死一旦传出,必定会引发舆论争端。” “好。”张准也有此意。 “第一发现者是谁?”梁天对着带路警员,问道:“我要见一下他。” “是一个送货员,他来送货,连续喊了几声屋中都没人答应,以为屋主在家中发生意外,便进屋查看,来到了现场后,结果就看到了死者躺在了卫生间。他现在坐在警车里,看样被吓得不清,我问他话时,他吓得哆哆嗦嗦,神志半天没恢复,梁队你要不缓缓再问。“ 警员想到送货员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由设想,他再看到梁天这张冷脸,只怕会更加惊慌。 慌乱中的人是说不清事情过程,梁天决定先去楼上看现场。 这时完成他嘱托的张准已返回到屋内,梁天看了他一眼,张准了然跟上,几人来到了二楼卫生间的命案现场。 二楼卧室的卫生间内,许薇身穿丝质吊带裙,浑身湿透,发丝散乱的躺在淋浴间的地砖上。 几名痕检人员正蹲在她的身旁取证。 为了不打扰痕检人员搜证,梁天站在卫生间门前,简单扫视了一遍现场。 看到还在滴答着水的花洒,他瞬间明白了带路警员说的还算干净,是什么意思。 显然这个花洒在案发期间一直打开,不停冲刷的水流,不光冲走了污渍,也冲走了现场遗留的物证。 许薇的尸身因长期遭水的冲淋,变得浮肿变形,大片的尸斑印在尸身上,配上她扭曲变异的表情尤为恐怖。 饶是见惯了尸身的警员,都有些受不了的在她脸上盖了层白布。 “这死状真有够吓人,难怪那个发现她的送货员,被吓得不清。”张准也来到现场,在他身后咂舌。 梁天闻言问道:“你去看过他了?“ “嗯,刚才出去交代事情,路过局里的车,看到他在里面状态很不好,被吓得不轻。” 张准想了想,颇为体恤地道:“一般人看到这场景,很难不受惊吓,你记得待会问话时,缓和点,别吓着人。” 想到那可怜的送货员,一副魂魄未定的模样,只令人同情。 梁天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善心过多泛滥不好,他有没有嫌疑还未可知。” “我就提醒你一下,你这人怎么……唉。”张准无语摇头。 垂首在小本子上记起线索,不想和梁天较真。 这时一名痕检人员拿着一份物证袋来到梁天面前,“梁队这是我们在她身边发现的,您看下。” 只见物证袋中存放着一枚注射器,以及两瓶未知液体。 那装液体的瓶子很小没有标签,如同存放未计量药物的药瓶。其中一瓶已空,明显是被用完。 梁天摇了摇留有液体的一瓶,对准了灯光,光线下他看到透明的瓶子底部沉淀着一些细小粉末。 “梁队,死者腿上胳膊上都有注射孔,您来看一下!”一位正蹲在许薇尸身边拍照的痕检员突然喊道。 梁天闻声过去,看向他所指的几。 “这里,还有这里,有好几个注射孔,看样子不像头一次注射。”痕检员推测道。 痕检员指的地方有几个细血点,在被水泡发的肿胀皮肤上,显得尤为明显。 张准蹲在了另一边,问:”会不会是注射什么药品过量,导致身亡,比如毒品?” 梁天摇头否定。“这定论有些言之过早。” 他认为在没有证据佐证前,一切都不可轻易定论,即便答案指向明显,都有推翻的可能。 梁天做警察多年,一步步从基层,坐到现今的职位,期间他见识过不少波折离奇的案件,很多时候嫌疑的对象与真凶相差甚远。 这次也不例外,许薇身亡原因,也需在查证后才可下结论。 “可从现场看,再结合许薇的目前经历,似乎是这么回事。”张准说道。 从现场遗留的注射器看,许薇似乎在身亡前注射过小瓶中的药物。 虽不知这药物是什么,但配上针管,很难不让人往吸食毒品过量上想。 “我们出去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物证。” 梁天冲张准抖抖手中物证袋,起身走出卫生间。既然有吸食药物的嫌疑,那许薇家中一定还有相关的物品,比如:注射器和剩余的药物。 两人在屋中简单搜查了一遍,并未寻找到与现场相似的药瓶,并且在她家中也未再发现第二支注射器。 “收拾的很干净啊。”张准嘀咕着,他掐腰站在屋中间。“你也发现了,现场缺少吸食用具。” 难道都被许薇用完,只剩身边那支了?还是说许薇将它们藏匿起来? 梁天正准备同痕检人员交代搜查细节,刚走到门前,就看着门前石阶上送来的物品。 他想起了案发人,于是招手唤来一名警员。 “那位送货的发现人现在怎么样了,情绪好点没。”他问。 “好些了,情绪稳定了不少。” “走,张准。”梁天冲屋内的人一挥手,“先别找了,我们先去见见那名送货员,或许能有新发现。” 第2章 奇怪的现场 梁天和张准来到屋外警车上,见到了那名送货员。 他的情绪在警方的疏导下慢慢稳定下来,思绪也逐渐清晰,再被问话时,能清楚说出当时状况。 “你可以慢慢说,但一定要说得仔细些,别有遗漏。”梁天让送货员把发现的过程讲述一遍,交代一定要事无巨细。 送货员看着他冷寒如冰的脸抖了三抖,结结巴巴讲了起来。 他因为太过紧张,连今日几时从公司出发,路上遇到的状况,包括早饭吃的食物都统统了说出来。 听得梁天脸色逐渐变沉。 张准在旁扶额,实在忍不住打断他,提醒他捡关键的部分说。 心中又忍不住吐槽起梁天:早和你打过招呼,让你缓和着点,看给人吓得。 梁天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时常爱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或许是看张准面善,语气比较温和,送货员咽了咽口水,慢慢说道:“她这屋子的门都没关,我按了好几遍门铃也没人回应。看她屋内灯亮着,以为门铃坏了人听不见,便敲响了大门。 “结果这门一碰就开。东西需要签收,她又没留联系电话,我想着把物品放房前石阶上就走,却看见她屋子的门也没关。然后我就听到二楼有水声,还以为屋主出了意外,我一好心就顺着声上了楼。” 送货员边说边拍腿懊悔,“我要是知道里面情况,打死我也不会上去!” 他属实被吓得不轻,回想到那可怕场景,就面如菜色。 张准可怜叹道:今后一段时间里,他都见不得肉腥了。 梁天觉得送货员所讲述的过程有些怪异。 许薇亡于二楼内室,她绯闻缠身多日,应当对曝光避之不及,怎么会人在家中门却不锁严实,这举动太不合常理。 “你确定进来的时候,门是没有上锁的?”梁天又问了一遍,得到送货员同样的回答。 他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似想起什么,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在进入案发现场时,有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 送货员茫然摇摇头。 “为什么问这个?”张准也疑惑了。 梁天没有立刻作答,定定望着他一会,片刻后,张准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想方才许薇尸身的惨状也觉奇怪,以l城亚热带的气候,被水泡发到那种腐败程度,屋中竟然没有一丝异味,实在是不正常。 介于案件现场的勘察没有收集全,眼前的疑虑得不到准确解释,梁天和张准没有急于探寻原因,又简单询问了几句,便放送货员离开。 许薇身亡的消息,终究没有隐瞒住多久。 很快连带她死前有注射药品的流言,也一并传播开,引起了人们阵阵热议。 不久前,她的丑闻热度才消寂,此刻这样爆炸性的消息流传出,瞬间引发了谣言四起。 自杀、他杀,还是注射某种药物导致意外身亡,各种猜测纷纭,争论不休。 狗仔,娱乐记者和许薇的粉丝几波人,在消息传出后,全涌到了案件所属辖区警局的门前。 只要有警察出入,他们纷纷涌上前,不断询问许薇的案情结果,有些甚至跑到了许薇住所,日夜蹲守在周围。 这给梁天等人的侦查工作,带来了不少困扰。 短短一日,网上对许薇身亡的猜测声浪越闹越大,社会舆情紧急,需要一个结果来尽快安抚大众的躁动。 为了尽快查清案情,局中为此成立了专项专案组,梁天的上级耿局特批,梁天及其小组成员划入专案组内,负责调查许薇身亡的真相。 就在梁天和张准给许薇尸检时,许薇的父母却吵嚷着要他们尽快结案,他们不同意对许薇进行开腔尸检。 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女儿生前作为顶流艺人容貌姣好,死时却容颜尽毁,死状凄惨。已经遭受了太多罪,不想她的尸身再经历开膛破肚的损坏。 可不进行尸检,无法获得更多有用线索。 张准出面对许薇父母进行劝解,出乎意料,这对夫妻的态度始终坚决如一,甚至不愿再接受警方的劝解。 因为现场没有打斗和入侵痕迹,凶杀迹象不明显,此案只能暂作意外事件来处理。 没有家属来签字同意,法医只能通过一些表层观察,来得到线索。 她的死亡时间根据法医推测在一周前,一周的时间致使她尸身虽然浮肿,却并未在l城的高气温下产生大量虫蝇,甚至尸臭也不浓烈。 只有靠近二楼室内才会闻到。 对于这点,是梁天自案发以来,心存的一大疑惑。 而从案发后痕检人员的搜证来看,许薇的屋内陈设整洁,门锁完好,家中钱财以及贵重物品仍在,可见也没有盗窃入侵的迹象。 室内指纹提取仅有送货员,许薇本人,她家中保洁员以及老板邵其华的指纹。 其中送货员的指纹只少量分布在室内外门把手周围,是发现案件时留下。其余的三人指纹则分布较为凌乱。 可见送货员叙述与现实符合。 除去送货员,剩下的保洁因日常打扫,屋中残留的指纹遍布,也不足为奇。 邵其华作为老板时常要与许薇商谈工作,他的指纹集中在一楼客厅,少数分布于二楼卧房内。 除去这几人之外,屋内再没检验出第四个外来人的痕迹,证明许薇家中日常来往人员并不多。 再根据一队人员后续的走访调查,梁天得知那名保洁人员早在案件发生前一周被辞退。 此后再未回来,可以看出许薇是在保洁离开不久后身亡。 许薇因身陷丑闻,此时不敢轻易出门,保洁离开后,家中仅剩她一人。 那段期间她并没有多和亲朋好友联系,大概是不想把自己的窘态暴露在外,而她的经纪公司“星华娱乐”,在她丑闻曝光后,也陷入了舆论旋涡中,引起了不小非议。 “星华娱乐”的老板——邵其华,为了解决自身的麻烦,已无暇顾及她,所以在许薇身亡前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久后,痕检部门也检测出现场遗留的药瓶内容物。 那两个小巧的药瓶及针管外壁都沾有许薇指纹,里残留的药物,均是国家严禁品——海洛因。 这似乎已验证了张准当时的猜想,许薇很可能是注射了过量海洛因,才导致死亡。 可奇怪的是,痕检部在依照梁天嘱托,寻找许薇家中剩余注射器和药品时,却怎么也没找到。 像是在同一天,许薇把它们全部用完。 梁天捏着痕检部门出具的报告,深思。 敞开的大门,完好的门锁,没有侵入的痕迹,遗留身边的海洛因毒品,一项项证据,无疑不在显示,这是一场由许薇自行注射毒品,来吸食缓解精神压力,而用量过度导致的意外。 “但……真有这么巧吗?”他询问坐在对面的张准意见,“刚好在死前,把毒品注射器同时用完?” “这也说不定,许薇自从绯闻曝光后事业大受打击,合作商纷纷提出解约,她面临大额赔款,精神压力不小。如果她私下有吸食毒品的习惯,肯定忍不住吸食来缓解压力,用的多了,自然注射器就会用尽。大概是想到最后一次吸食,就注射多了些,正是如此才导致她身亡!” 张准的解释能说得通,但梁天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许薇身亡前打开了淋浴,有准备沐浴的迹象,正常会选择沐浴前注射毒品吗?” “她这时期,就不能用常人心态来考虑,她在事业和经济损失的双重打击下,精神可能处于崩溃或混乱状态,加上要吸食了毒品,只会更糟。可能她房间的门没关,也是因为如此。” 梁天思忖着,没有肯定。 半晌他问了一句,“许薇插足的绯闻,影响有这么巨大吗?这类事不是新鲜事。” 梁天日常不关注娱乐明星,对这类娱乐绯闻鲜少知晓。 从警多年,接触过多起因情感纠纷发生的案件,其中插足他人婚姻,出轨等事常有发生。 作为始作俑者的一方,大部分都不会精神崩溃,唯有受害人承受不住,才发生过激行为。 许薇的状况却是相反,那位和她传出绯闻的王富商,生活丝毫没受影响,依旧过的潇洒自在,还带着妻子去国外度假,至今未归。 “一看你就是不关注娱乐圈的事!”张准吐槽道。 “他们做明星,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一旦出现丑闻,那是毁灭性的打击,合作方、粉丝大众都不会再买他的帐,一般坐到高位的艺人,会很在乎名誉的维护。都会在丑闻曝光前,就扼死在摇篮里。” “如果是这样,那许薇也会选择将丑闻在矛头里掐死。”梁天举一反三。 “这倒是。”张准也奇道:“一般艺人的丑闻,掌握者都不会直接放出来,会先抛出些模棱两可得消息,好让艺人出价买断丑闻。不知为何,许薇这次没有压下,反任由它在网上来回传播。” “许薇与富商私会定不止一次,她能做到一线位置,定深谙其中道理。不会不做准备,我相信她事后及背后公司,一定做了即时补救,只是效果甚微。” 梁天大胆推断:“可能这次的曝光者没有给她补救的机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曝光,断绝她挽救的念想。” “这也许是她精神崩溃的又一层原因。清晰直白的照片,没有谈价的预示,使许薇对未来事业的重建丧失信心,邵其华的放手不管,更加居了她精神压力,所以她会选择吸食海洛因……” 正说着,梁天突然抬手制止道:”那个先不提,我想知道一个事业受创,多种打击面临崩溃的人,会有心情购物吗?” 张准一愣,这是他暂未想到的一点。 第3章 矛盾颇深 对于送货员送来了的物品是否为许薇定购,梁天既然提出这疑虑,他就会去调查。 他对不明的事情,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个水落石出。 再次传见了送货员,追问了订货人的信息。 可惜的是,送货员也不知道订购人身份,店铺的订购平台上只存有一份地址,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本着有钱不赚是傻瓜的原则,送货员接了这单。 原本他送完了这一趟,会平静的继续工作。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那档子事就好,无数次他感慨不该贪那一点钱。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梁天没有从送货员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带着不甘暂时放弃追问。 与此同时被他派去走访许薇家周边住户的警员,带回了几则消息。 “梁队,这是她的邻居所说。”警员哗哗翻着手中笔记本,跟梁天讲解道:“她家周边的几个住户,都统一了口径,皆称许薇家中只有邵其华频繁来往过,并且两人发生了几次剧烈争吵,邵其华更是怒气冲冲从她家中走出。这些争吵都是发生在许薇丑闻之后,从前两人从有过如此剧烈的冲突。“ “争吵的内容是什么?因为许薇当第三者的行为,还是另有原因?”梁天追问。 “根据邻居家的说法,大概是因为许薇约会富商的事,从邵其华的口气来听,他似乎不想许薇和那位王富商有多接触,从中多次劝诫。许薇对他的话是无动于衷,仍然瞒着他私会王富商。东窗事发后,邵其华对许薇的行为,意见非常大,他们争吵或许就是因此产生。“ “仅此而已?”梁天又问。 据他调查,邵其华和许薇之前的争论,绝对不止这般浅层原因,能让从未争执过的两人,产生多次争吵的矛盾,一定是难以化解。 “不止这么简单。”坐在一旁静听的张准,突然插话道:“我稍微调查了一下许薇丑闻后的舆论风向,发现了很奇怪的事。” “哦……”梁天靠着椅背,看向了张准,一副洗耳静听模样。 张准说道:“在丑闻曝光后,网上各种言论滋生。关于她的死因推测,我就不赘述了,简单来说,原本议论许薇插足的舆论风向,渐渐演变成是邵其华要求许薇去陪王富商,从而来获取资源。” 将当事人身上的矛盾点转移到他人身上,从而模糊真正的聚焦点,这也是舆论公关的一种手段,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梁天即便再不关注娱乐明星,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理解张准提到的奇怪点在哪。 张准也似心有灵犀般,看了眼梁天,继续道:“若按常理想,这一切安排很正常,但转移矛盾点最多的选择是,将问题抛到对家艺人身上,很少会把公司老板拉入其中,更不会再制造一个新的问题点,来把事件扩大化。” 梁天听出些意味来。“你的意思是,许薇的绯闻最后影响的却是邵其华?” “可以这么说。”张准接着道:“上面的观点一出,邵其华就被拉进了舆论的漩涡中。先是许薇粉丝,对许薇受邵其华操控的观点深信不疑,在他们心中,许薇是圣洁不可辱没,一定是受到邵其华的蛊惑,才会去当小三接近王富商。\" “真是追星的滤镜遮蔽了眼,哼。”梁天不屑嘲笑,“然后呢?” “事情如果到这里结束,我也就不必再说了。” 张准神秘道:“舆论爆发后,在许薇粉丝的推动下,大众竟对邵其华展开了口诛笔伐。‘星华娱乐’的各种爆料横空出世,更有甚者爆料的内容指责邵其华使用国家违禁品,来操控旗下艺人。” 这类指名道姓的举报,没有实证,是很容易被指控诽谤。 因牵扯到违禁品,官方当时也被迫下场维稳,表示会彻查此事。 梁天依稀记起了这件事,当时警方为调查清缘由,曾多次传唤邵其华配合侦查,但结果是一无所获。 检方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使用违禁品的行为。 “你也知道警方后续介入了调查,但频繁的传唤,似乎对他的公司名誉影响巨大,导致旗下项目开展困难,一直拉不到投资商,他面临资金短缺状况,处在破产边缘。” 这或许是两人真正的矛盾点。 一切的事发皆由许薇丑闻引起,结果却使得邵其华付出惨痛代价。 他的心中自然无法平衡,在面对许薇时压抑不住怒火,二人发生争执也是自然。 但仅因此就判定邵其华有嫌疑,未免过于草率。 毕竟许薇的身亡现场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这究竟是一个事件还是案件,暂时没有任何证据能定论。 “除了他,许薇还有与旁人有矛盾吗?”梁天问。 追查的警员摇摇头,“目前没有发现,我也调查了许薇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她众多的合作方,都声称与她没有恶交,许薇在圈中人脉广泛,但都相处不错,没有起过冲突,正因为她圈中的好口碑,绯闻曝出时,大家才会觉得惊讶。” “圈中无恶交不代表没有竞争对手,可以调查下她和邵其华的对家,弄不好丑闻是他们曝出。”张准在旁提议道:“有可能是丑闻曝光,导致她和邵其华双双陷入困境,压力之下她才吸毒身亡。” 梁天的表情有些不置可否,但张准的意见是目前最好的解释。 警员得令立刻去追查,可惜调查了几日,他并没有发现许薇和邵其华在圈中有多少对家,丑闻更不是从他们那边曝出。 这个丑闻曝光人的身份一时成了谜团,他似乎用了某种反追查手段,在刻意隐瞒。 “这个事件有意思了。” 跟着梁天身后学习的新警员庞征,拿起梁天桌上的报告。 这是调查警员刚放到他桌上的,梁天和张准因调查案情,出门走访现在还未归来。 “费大力气得到的丑闻,不为钱不为名,难道曝出来的理由是为了替天行道?”有警员奇道。 “这倒不一定。”庞征深谙梁天没有实证,不轻易下定论的理念,说道:“有可能他只是不想暴露身份,不为其他。” 正说着,就见梁天面带寒霜和张准走进了办公室。 梁天脸色尤为难看,一身冰霜气息使得议论警员纷纷住嘴,他们私下偷偷传递着眼色,示意谁也别去梁天身边找不快。 这时只有张准面色如常,带着些无奈的表情落回座位,庞征以眼神试问他:这是出了什么事? 张准动了动唇,无声道:“稍后再说。”梁天正在气头上,此刻提及不是什么好时机。 庞征虚睨着梁天脸色,想到他桌上的报告,估计会使他的心情更加不佳。 果然梁天匆匆扫了一遍后,眼神又冷了几分。 第4章 舆论汹涌不止 “查不出身份?”梁天寒声问,室内一片寂静,室内无人开口主动回话。 “给我看看。”张准伸手向梁天索要报告。 此刻也只有他敢上前搭话,梁天抿抿唇把报告递给他。 他看了两眼后,道:“你也别怪他们,现在网络一些反侦察技术也很强,或许是他们对家用了某种手段,遮盖了真实信息。” “是的,梁队,这信息首先发布在博客平台,我联系平台追查了半天也只得到一个虚拟账号,主要还是现在网络实名制没有铺展开,很多账号的身份依旧得不到落实。” 调查的队员顺坡下驴,见梁天脸色稍有缓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也不是追查重点,目前我们需要搞清的是,许薇死因缘由,是他杀还是自杀,亦或是吸毒致死的意外。”张准看着梁天道:“外界在等警方的消息,舆论纷纷啊。” 梁天没说话。 方才他和张准从邵其华家走访回来,还没进入警局,便被群手拿长枪短炮的记者拦住去路。 他们堵在梁天面前,不停追问:“梁警官,许薇案调查的情况到底如何,她是自杀还是他杀?” “案件已经发生好多天,警察连他杀自杀都无法确定吗?是否查的太过拖延。” “就是,大众一直在等待警方的答复,您作为负责人员,是否该告诉些调查结果。” 梁天被扰的脸瞬间冷下来。 张准忙抬手拦道:“一切还在调查中,暂时不方便透露。请各位快回去,不要阻拦在警局门前。” 众记者根本不买他的账,仍旧相互挤嚷着。 这时,一位女记者冲到他面前,大声质问道:“梁警官,您接手案子这些天以来,对外界定论许薇是吸毒身亡的言论怎么看?” 梁天顿住脚,虎视着她,“谁和你说的,具体死因是需要证据调查才能得知。” “可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他杀证明。”女记者毫不示弱,哪怕被挤得东倒西歪,她也竭力把手机举到梁天面前。 “有传言许薇死前与王富商的妻子碰面,她本想借生子上位挤下王富商发妻,却在发现后被拖去堕胎。她现在事业尽毁,王富商转脸就抛弃了她,潇洒与妻儿出国游玩,留下她在l城人财两失,这种情况下吸毒自杀也是有可能。” 梁天看到她高举的手机上有张模糊的照片,是许薇和一位贵气十足的女子走出医院的画面,此物验证着女记者的话属实。 这信息警方并没有查到,若非女记者今日告知,梁天竟然不知许薇和王富商的妻子,有碰过面。 他的沉默使女记者明白警方并未查到这个消息,于是她更加得意起来。 “没想到我们竟先一步比警方了解内情。” 梁天的脸又寒了几分。 案件侦查时,存在信息差是常有的事,警察也不是全能神,事事都了如指掌。 眼看他脾气按捺不住,即将发作,张准赶忙挡住女记者进攻,拽着梁天脱出重围,火速钻进警局内。 显然女记者的话刺激到梁天,他一张脸冷的像块冰,寒气逼得整个一队寂静无声。 心情不佳是真,由女记者说出线索也是真。梁天立刻召集了全队人员,将得到的线索说出,并吩咐庞征去核实女记者说得内容。 梁天不相信流言,许薇是否去堕胎,他需要落实证据。 很快庞征便查到了,许薇事发后确实与一名贵妇去过私人医院,但据医生透露,许薇当日并未堕胎,只是简单做了体检。 同行的贵妇未为难她,只是带保镖在旁静观。体检没等复验结果,几人便离开了医院。 可这件事无法证实许薇的死与富商妻子有关,两人的矛盾似乎也比想象中要小。 张准把富商及其妻子的资料丢给梁天,“她几乎,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动机。” 梁天翻看了几眼,和许薇私会的富商名叫王雄富,是l城知名企业家,他也一样和许薇虽有情色来往,却没有正面的冲突。 并且在许薇丑闻曝光后,他便声称要出国散心,迄今还未回来。 他的妻子王太,在见完许薇后也追随而去。可以说许薇身亡期间,这夫妻俩一直在国外。 这王太虽然上门寻找过许薇,可从两人没起冲突的情况看,见面过程中王太神色如常,完全没有见到第三者时的情绪波动。 当然,这全得力于王雄富桃花不断的结果。 常年累月,这位王太早习以为常,因此她不至于对许薇动怒到要灭口的地步。 现在看来,许薇的死极有可能是自行身亡,没有第三人介入。 外界早将几人关系和身份扒个彻底,现场在各方争论中也复原了七七八八,大众对许薇吸毒身亡的结论深信不疑。 可警方对他杀的线索至今没有收获。 时间推移,外界舆论的风声一浪高过一浪,加上许薇父母出面申请尽快结案,大众纷纷暗责梁天在拖延办案,浪费警力。 各方的舆论引得刑侦一队警员们头疼不已,梁天也在暗自纠结事情的真相。 不久前他的上级耿局曾找过他,让他若再查不出别的线索,需要尽快给大众一个交代,话中暗示梁天要尽快以自杀定论结案,以平息众怨。 梁天却迟迟下不了决定,整件事中他有几点没有弄清楚,心里也有种直觉:许薇并非自杀或意外身亡。 他和张准站在办公楼下角落里吸烟,隔着迷蒙的烟雾,梁天问张准:“这个案子你怎么看?你信许薇真是自杀?” 张准吸了口烟,“从证据看像是自杀。” 他和梁天这些天为了这个案子,费了不少心力。“这个案子怎么看都不像他杀,倒比较像意外身亡,其实这与自杀也没多大差别。” 这是大部分人了解案情后的推测,梁天却有些不开心。 像是在怨张准没和他心灵相通般,冷冷地道:“你也信了网上那些流言蜚语吗?” “你看你又来了,我哪里是信了网上的流言,这不是从现有的物证推断嘛,目前的证据表明最大的可能性就这两个,虽然我也觉得中间有些疑点,但上了法庭终归是靠证据说话,别忘了耿局已经督促你结案,你要如何选,继续拖延下去吗?再不给答案外界怕是又要吵翻天,届时耿局又会来找你。” 梁天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不甘心匆匆结案,他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 “那件货物是否是她订购;曝光她绯闻的人又是谁;为何死亡多日没有尸臭;许薇是否真有吸毒习性;她的毒品又是谁提供给她;是否真如外界传言是人财两空导致。疑点解释不清,草率结案实在不妥。” 对梁天提到的疑点,张准也纠结过,在没有他杀的证据面前,一切只能视为他们在钻牛角尖。 为警办案又不可过于拘泥眼前的细枝末节,从而忽视其他重要的线索。 梁天若再找不出他杀的证据,许薇的案子就要以自杀或意外身亡结案,到时哪怕梁天不服气也不行。 第5章 归来相逢处 距l城千万里之外的加国。 陈默站在镜子面前,细细凝视镜中的人。刚染完的黑发,很好的将他双鬓的白发遮盖住,使他的周身平添了份朝气,露出些昔日青年风采,但眼角的细纹出卖了他。 他已经历过沧沧数年。 “还是老了,再见面都不一定认识我了。“笑着摸摸眼角,回想起当年出国的情景。 家人送他来加国进修,结果这一留便是数十年,现在回国估计都认不出他了!但人老了,就总想着落叶归根,加国生活再久,终不是故土。 随着岁数渐大,陈默的归国的心越渐强烈。以至于和他同在国外的长辈联系时,对方都忍不住问他是否真有回国打算。 毕竟他已经在加国生活很久,故土已没有多少亲属在,此刻回去孑然一生。 陈默回国异常态度坚决。 长辈忍不住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呢?来加国这些年了,你的工作、生活都在这边,好不容易才打拼起来,这日子过的好好的,干嘛要再去折腾呢?国内变化很大,你年幼身体底子就不好,如今更不似年轻人,回国很难适应。届时又得回来,何必跑这一趟。” 陈默却笑答:“正是因为时隔多年,才想要回去看一看。那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不管它再怎么变终究是我的故乡。古言常说落叶归根,我在外漂泊多年,怎么能忘记故土。” “子墨啊。“长辈又是一叹,唤着陈默乳名感慨道:“这人两个眼睛长在前面,是要往前看的,日子总要往前过,不可以朝后看。总沉迷过去这可不是好事,你人生路还长着呢,想开一点。” 陈默知道长辈是担忧他回国后突生波折,可常年漂泊在外让他对故土实在思念过紧。 他迫切想回到l城,回到年少生活的那片土地,回到充满他青涩回忆的那栋房屋。 他来加国实在太久太久,久到陈默都快忘了那座城市的模样。 当年因跨国来往不便,以至于双亲在国内逝去他都未能见最后一面。双亲亡故后,墓地一直由居住在l城的表妹陈念文照看。 为人子未在父母床前尽过孝道,已是陈默一大遗憾,如今父母逝世多年,他都不去看一眼,实在难说得过去。 何况他还想百年后埋于故土,总得回去看看长眠之地。 陈默笑让长辈放心,归国之意似乎已定下。 长辈见拗不过他,只得嘱咐陈默,“你既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国,那就提前和念文打声招呼,让她派人把陈家老宅收拾出来,你从小就住那,那块你熟悉。周围人少你也清净。” 陈默本有此意,笑着说他会安排好一切。 于是归国前夕,陈念文接到陈默的电话,她欣喜不已。 兄妹二人自多年前分别后未再相见,陈念文本以为要与这位兄长,此生不复相见,不曾想还能再相遇。相见时,竟不由的眼眶一红,当场落泪。 陈念文轻轻唤了声:“子默哥,真的好久不见。” 亲人相见大抵总是两眼热泪,陈默眼底也闪烁着水光,看着记忆中的小女孩一瞬间长大,心中百感交集。 他一如往昔般摸摸她的头,笑道:“念文,你长大了呀。” 宠溺的一个动作瞬间将陈念文拉回儿时。 那时陈念文还小,陈默大她许多对她颇为疼爱,不厌其烦的让她跟在身后,陪她玩耍识字。可以说她幼年的时光,几乎是在陈默的陪伴下度过。 后来随着陈默出国求学,才戛然而止。 机场不是叙旧好地方,陈默舟车劳顿,无精力与陈念文话家常。 何况一踏上故土,回老宅的念头更是归心似箭。与陈念文说明意图后,两人直接驱车前往了陈家老宅。 回程途中,陈念文忍不住通过后视镜频频回望。 陈默闭眼靠在后座休息。他的容颜与记忆中相似,还是那么的清瘦俊朗,但浑身气质却变化莫大。 从前,他因生病底子不好,时常吃药脸上缺乏血色,可那时的他哪怕静静坐着,也能给人如春风拂柳般治愈的感觉。尤其笑着说话的模样,像春雨后山谷吹来的暖风,治愈着人心,直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现今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微笑、同样的人,那双眼明明是在笑,可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笑意。 许是太久没见生疏了,再说都大家都是中年人,哪还能和小时候一样,陈念文安慰自己是多想了。 再次回看时,陈默已睁开双眼,目光柔柔地望向她。 “念文怎么了?是好久没见感觉有哪里不一样吗?你看我看得都快入神了。”他直起身打趣地问。 如沐春风的气息袭来,瞬间打消了陈念文心中疑虑。 他没变,从前的他又回来了! 跨越上万公里,陈默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故土。 站在陈家老宅里,看着阳光铺满的屋内,摸着屋中多年前的古朴陈设,陈默眼中情绪翻腾,他回来的机会耽误了太久太久。 暗色檀木家具历经多年未腐,连位置也没改动分毫,看来念文将它们照顾的很好,陈默心中想着。 放下行囊,起身上楼来到二楼书房前。 推开门,满墙的书籍映入眼帘,这里也几乎未变,除去书本纸张因时间侵蚀变黄,一切皆如陈默以往所在。 仿佛在他离开后,这里一切都被冻结,唯一变化的只有他。 陈默走到书架前,从中抽出一本相册。 相册里记录着他在老宅里生活的全部,从他年幼刚来老宅,到离开l城远赴他乡的时光。 看着看着陈默湿润了眼,颤抖地手合上相册将它放回原位。 他伏在书柜前,身体剧烈颤抖,手一刻也没有离开相册粗糙的封面,泪水滴落在地上。 他感叹着:还好,一切都在,一切都没有变。 那些年的时光,那些年的记忆,都还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出现。 第6章 故人相见 独栋别墅的房屋内,夫妻二人坐在客厅闲聊。 陈默回国的事,由陈念文告知了丈夫邵其华。邵其华听闻却面露惊愕,陈念文被丈夫表情逗乐,拿起茶几上刚泡好的茶水递给他。 “呵,有那么震惊吗?默哥回来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搞的像惊吓似的,以往你不是最敬重他嘛。” 经妻子提醒,邵其华略略回神。 他否认道:“没有,当然开心。没想到默哥会突然回来,这都过了多少年了。” “就是因为在外太多年了,才想回国呀!算算默哥去加国都快二三十年了,我和他最后一面还是小时候。我记得你当时也喜欢跟他身后转,但总不好意思上前,就羞着脸在旁边看。” 提及丈夫年少窘事,陈念文不由轻笑出声,“后来还是我拉你上去说话,要不然你还躲在后面呢,你还记得?” 对陈念文提及的往事,邵其华并未搭腔,他低头喝着茶,心不在焉的嗯了两声。 陈念文只当他是为从前事羞涩,不再打趣。 “默哥回来住在老宅,会呆上一段时间。老宅离市区远,来回不便,你又时常工作不在l城,所以他让我问问你哪天有空,他想见你呢。” 邵其华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嘴角勉强扯出抹微笑。“好,我安排下工作,选个时间和默哥约一下……” 陈念文闻之,立刻展颜微笑。 他的思绪随着妻子的笑颜,回到了二三十年前,他初见陈默的那一刻。 那时他才十六七岁,被母亲邵芬带到公司学习投资业务,邵芬因独到的风投能力,结识了l城不少人脉,也是在那里邵其华第一次见到陈默。 他穿着白衫站在邵芬办公室的窗前,目光淡淡看向窗外,无波无澜。阳光从百叶窗射进来洒在他的脸上,使他柔和的轮廓蒙上一层浅金色的光,也映得他褐色眸子明亮,如一汪清潭,让看得人瞬间沦陷。 邵其华当时就沦陷在那汪深潭里,移动不开视线。 察觉身后有人来,陈默回首给了来人一个浅浅微笑。他的嘴角弯曲幅度不大,却击中了邵其华心坎。 “你,你是……找谁。”他语无伦次地问着。 “你别紧张,我来找邵姨拿文件。”陈默抬手示意他看向邵芬办公桌。 邵其华见办公桌上确实摆有几份文件,但母亲不在。转头对上那汪清潭,他只觉神晕目眩,愣神几秒后,竟然无措的丢下一句。 “我……我去找母亲来。”便匆忙逃离开。 此后二人又碰面过几次,均以邵其华不敢主动开口告终,后来随着陈默出国求学,他们便未再相见。 如今想到要再次相见,即便他已不是当初初入社会的牛犊,即便他已阅遍世间风浪,能独当一面。面对陈默的邀约,邵其华的心还是不由的揪起来。 这次的见面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身处亚热带地区又三面环海,l城雨水自然是不会少。 刚下过一场暴雨,水汽带走地面的燥热,连带人心都舒畅不少。看着窗外湿漉漉的地面,邵其华的心始终沉甸甸。 他……要去见陈默了。 小叶偷瞄着老板眉头紧锁的脸,握紧了方向盘,不安的气氛弥漫在狭小的车内。 他为邵其华做助理已有两三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焦躁不安,小叶回忆近来所有的事,没发现值得在意的紧急事项。 正想着,邵其华让小叶把车停在路边,独自下车离去,似要单独与人相见。 小叶虽好奇,仍依言照做,他谨记做人助理,有些事不可窥探太多的道理。尤其老板的私事,这个分寸小叶一直把握得很好。 陈默约邵其华相见地点在一家老茶楼里。 这是家老牌茶馆,陈默小时候还和陈父来过,时隔二十多年故地重游,里面已经大变样。 以前还是大圆桌,搭配能折叠的铁椅。茶客们三三两两挤在大厅里,傍晚喝着茶聊着天,很是热闹。 现在则改成了中西合并风格的茶餐馆,圆桌换成了卡座,私密性变强,但人与人交流变少,缺了以往那份豁达融洽。 陈默环顾下整个茶馆,点了杯小香茗坐在店门外长椅上。 他边品茶边等邵其华。 茶馆门口设有报纸架,供来往顾客查看,这点倒是一如往昔。 陈默取来一份打发时间,随手翻开一页,看到斗大几个字占据整个版面,‘王雄富再次当选l城首富,排名蝉联第五届。’ 他正看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默哥……” 回过头,看来人正是邵其华,他垂着手表情有些局促。 陈默微微一笑,将报纸折整齐,起身拍了下邵其华胳膊。“阿其你来了,稍等我一下,我把物品放回去。” “没事没事,我帮你。” 许是因赴约来迟,邵其华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帮着把报纸放回架中。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默哥,让你久等。”他低声表示歉意。 “没事,阿其你很准时,是我来的早些罢了。”陈默摆摆手,指着茶馆墙面挂的钟表,示意他准时到达无需道歉。 “我想着在家也无事,就早点出来转转了,没想到好多地方我都不认识了。”陈默柔声说着。 一面带着邵其华往茶餐馆内走,顺带把喝完的茶杯放到回收台。 “阿其,我们还是进去坐下慢慢聊。” “好……”邵其华盯着陈默后背,讷讷地答道。 两人选了个角落位置,面对面坐下。 邵其华看着阔别多年未见的人坐在面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里不断回忆着陈默从前的音容。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秉性几乎未变。 那么爱看书,那么爱静。 茶馆门前,陈默坐在长椅上看报的身影,还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那静谧的氛围,让邵其华觉得那就是二十年前的陈默,穿越回来坐在眼前,让他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坐近了,见到陈默眼角下的细纹,邵其华才如梦初醒。原来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也会慢慢变老,会随着时间蹉跎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一想到这邵其华的心猛地揪住,没由来的呼吸一滞。 “阿其你在l城最久,有没有合适茶点,可以给我推荐一下吗?”陈默翻着菜单询问。 这也打断了邵其华的沉思,他回过神来,赶紧拿起另一份菜单翻看。 “这个,这个都不错。”邵其华指着菜单上的精致图片,一个个向陈默介绍。“这些都是不太甜,不腻人的,里面的馅是用豌豆磨成面熬制,入口软绵,再配上熟制老茶正合适。” 陈默专注听着,点头道:“这些我是不太懂,就按阿其你推荐的来点,我都可以接受。” 他把菜单又推给邵其华,让他选择。邵其华便依着陈默以往口味选了些几样。 待一切上齐,无人再打扰后,二人终于能静下心细聊。 他们说了些各自近况,又说了些分别这二十多年间发生的事,慢慢恢复了熟络。邵其华也褪去见面时的局促,自在起来。 当他谈到和陈念文相恋的过程,陈默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和念文在一起!以前在老宅看你们相处,我只当你看她是妹妹,没想到后面竟发展成姻缘。” “我也没想到,可能念文人好,不嫌弃我。”邵其华笑着自嘲道。 大概是他和陈念文缘分比较深,才会让他们从兄妹之情演变成儿女之情,还结了婚,养育了一子。 “念文是个好姑娘,这些年你没亏待她。”陈默呷了口茶问。 “我们感情还不错。”邵其华认真答道,又试探地问:“默哥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特殊事情吗?有准备长住的打算吗?” 他记得陈念文那日的意思,陈默这次会待一段时间,至于待多久没有细说,此刻便想当面问清。 “回来倒是没特殊事情,就是想家了。”陈默放下正欲品尝的茶点,淡淡解释道:“这次会待上一段时日。我父母亲都葬在l城,我一个人在外呆再久,终究也不是家。在外这些年,他们陵墓都是你和念文在照料,我心有愧,总觉麻烦你们太多,所以也想尽点孝心。” 陈默不喜欢说话时嘴中含着食物,待话讲完,才重新拿起茶点咬了一口。邵其华推荐的不错,是他在加国难尝到的味道。 “舅父舅母也是我和念文的长辈,照顾都是应该的,默哥你跟我们客气,那真是见外了。” 绍其华真挚地望着陈默,将心中最想说得话说出:“默哥,其实这些年,我和念文一直记挂你,想知道你在国外过得好不好,我们联系不上你,无法得知你的近况,只能从国外长辈口中探得一二。 “这次得知你要回来,我们都很开心。尤其是念文,老宅一草一木她至今都保留着,时常派人去维护,就是希望你哪天回到家,能看到那里还像从前一样。我们是真的希望你能常回来,哪怕不在l城多停留……” 邵其华说着顿了顿,艰难开口:“可又怕你不愿意。” 陈默的目光里染上一抹哀愁,他道:“阿其,代我谢谢念文,老宅她打理的很好,我很开心,其实我也没有不愿意留下……\" 他摸着茶杯柄,淡然道:“这么多年我何尝不想回来,实在是有些事耽搁,需要我去处理,没想到竟误这么些年。” 说罢,他叹了口气,似在感叹时光飞逝。 “这次回来也是考虑到你说的事,我已人到中年,不能一直漂泊在外,都说落叶归根,我须得早为百年之后的事做打算,想趁此次回国之际,寻个清净地好以后养老。” 邵其华听他话中有长留之意,忙问:“可有心仪的地点?” “早年还在国内时,倒是看中了一块。”陈默的表情似是回忆到某件事,浅笑了一下。 “在哪?离l城远吗?”引得邵其华好奇了。 陈默却叹息了一声,有些惋惜道:“有些距离,可惜我回来晚了些,去看了一次,那里早已翻天覆地。没了往日寂静,我再找找。” “啊……那倒是可惜了,不过都还早,我也可以帮忙打听着……” 正说着邵其华手机突然响起,是小叶打来,他不想谈话被打断,于是掐断了来电。欲开口继续聊,小叶又打了过来,不仅如此又一位公司主管也打来电话。 两通电话如警报,似乎有万分紧要的事找他。 邵其华皱眉正犹豫要不要接,陈默发话了。“阿其,你还是接,看样是有要紧的事,工作重要。” 既如此,邵其华摁下了通话键,他也不避讳陈默当着他的面说了起来。 陈默没兴趣听他工作内容,垂眼静静品着茶。 通完话后,他脸色变得尤为难看,似在压抑怒火。绍其华控制着情绪对陈默歉意地道:“默哥,实在不好意思,公司突然出了点状况,得赶回去一趟,这次先到这,往后我们再聊。” 说罢他匆匆要朝门外走。 “快去。”陈默毫不在意,甚至起身送他至门口,“既有急事就快去办,别耽误让人久等了,不用在意我。” 陈默挥挥手,示意他无需顾忌,邵其华欠身道别,快步上了路边一辆早已等候的车。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陈默仰头看向又变暗的天空,似乎又有一场暴雨要来临。 天暗了,他也该回老宅了! 第7章 万般皆为利 在邵其华和陈默相见时,网络正迅速传播着一则新闻。 星华经纪公司的当红艺人— —许薇与富商在某高端会所房间相抱拥吻的照片,因富商脸被刻意打上马赛克,未曝出真实身份。 据曝料方声称,此富商已成婚多年,许薇此举是插足他人婚姻,在明知对方已有家室的情况下,仍继续勾搭破坏他人家庭。 此消息一出,立马在网上炸开了锅。 大众不敢置信,在扒出富商身份后,更是了然。纷纷指责起许薇行为可耻,完全颠覆原本冰洁纯净的人设。 一瞬间许薇的风评大跌。 邵其华得知这则消息后,无名火上涌,匆匆告别陈默,和小叶火速赶回公司。 公司早已有人守在门口,见他到来立刻迎上去。 “邵总终于您来了,这事您看……”负责艺人舆情的下属走上前,正欲和邵其华讲解突发事况,却被他直接打断。 “别说了,小叶车上已经告诉我前因后果,是什么时候曝出来的,曝料人是谁?” 邵其华沉着脸,带着一群人大步流星朝公司内走。 下属看了眼手中已查到的信息,回道:“一个小时前,照片被曝光在博客平台,热度很大,现已被顶到热搜榜,很快就会到榜一,爆料人只查到是个新注册的账号,真实身份还未知。” “快联系各平台,降低热度。记得问下平台方,可有账号身份的相关信息,查下ip地址,看看他所在的区域。”邵其华沉着吩咐,再次强调:“一定要找到源头,可能他的手里还不止所曝光的这些料,查到源头后,想尽办法跟他买断。” “已经联系了各平台,在降热度,其他娱报和娱乐号也打好了招呼,不会将话题往这事上引,公关文也写好了,等热度稍平息就可放出。” “很好。”邵其华赞道:“将我们手中的其他艺人物料放出去,先别管真假,把热度吸过去一波再说。” “是。”下属应承着 作为一个经纪公司的老板,邵其华处理起这类事来得心应手,许薇引发的舆论他并不看重,他更气愤的是许薇的举动。 他曾多次告诫过许薇不要和王雄富来往,显然话没被她放心上,否则也不会瞒着他私会。 “跟许薇在一块的那位,可有什么动作?”邵其华问。 下属知道他说的是那名富商,于是摇摇头,表示对方对此类绯闻不在意。 意料之中结果,那王雄富本就万花丛中过,风流韵事漫天飞,哪会在乎这些。 邵其华无奈叹息,挥手让下属离去办事,他带着小叶进了办公室。 坐定后他问小叶:“许薇现在人在哪,把她经纪人给我叫来。” “她应该在家。”小叶道,邵其华阴沉的脸让他有些心悸,他知道许薇的经纪人将免不了一顿责骂。 果然,邵其华在见到许薇经纪人后就怒道: “出了事,现在知道躲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她去哪都不查清楚?让她搞出这档子事,她身上有多少合约,出事违约金要赔多少,你们不知道是不是?” 在场的人均瑟缩了下,许薇经纪人满面愁苦地道:“邵总,真不是我们不想看住人,实在是薇姐她不让跟,她私下的行程,从不和我们多提,她那脾气您也知道,火气上来了,没几人劝的住,我们也不敢得罪她……” “事办不好,不要狡辩。她说不让跟你们就不跟?” 邵其华一拍桌子,震得周围人身子一僵,压下愤怒深呼了口气,心知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平稳住情绪,指着她道:“你记着,你是我拨到许薇身边的人,你的老板是我,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看住了她,不管许薇如何任性,发多大的火,跟你说任何事,你都要把她的情况如实反馈给我,否则我拿你是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我好好做。” 许薇经纪人的绷紧了唇齿,垂下头默默点了点。 严厉的话说完,邵其华开始了怀柔政策。 耐下性子道:“我把你调去负责许薇,原就是看中你潜力,给你锻炼的机会,结果你却因为怕得罪她,让她放纵,造成今日后果。在这行,你这种脾性可不行,做人做事千万不可畏首畏尾,该强硬的时候必须强硬,不可因为他人态度强势,就随意改变原则,让自己陷入两难。” 他这话说得让在旁静听的小叶颇感受教,许薇经纪人自然也听到心里去。 她垂下头低声承诺:“我明白了邵总,您相信我,以后不会再犯。” “好了你出去。”邵其华挥手赶人,无心再训。 此刻他心里也烦躁的要命,待情绪稍平复后,他拨通了许薇的电话。 “你现在在家?”他看了眼小叶,示意他也出去。 小叶心领神会,离开时特地把门带紧。 见人都走了,邵其华压着嗓子朝许薇质问道:“上次起,我就跟你再三警告过,不要再和姓王的来往,你为什么不听?还瞒着我私下和他见面,你们联系多久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能要什么,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他的连环责问,让许薇在电话那头反吼道:“反倒是你,先是把我介绍给他,后又逼着我跟他断绝关系,我才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喜欢他?呵!你可知道他风流成性,还有家室!” 邵其华被气乐了。 “有家室又怎样,还不是在外红旗飘飘!到他那个地位,身边没两个红颜反倒稀奇。我只要他心里有我,愿意给我个名分就行。” 许薇毫不在意的态度,使邵其华简直要扶额。 “名分?”音调不由提高几分:“许薇你不是十几岁小孩,还妄想着翻身上位,当他夫人不成?” “怎么不成?他待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感受的到。我爱他,你懂什么是爱吗?我愿意等他,等他和家里那位离了,我自然水到渠成。再说我年轻貌美又有知名度,跟他家里的黄脸婆比,我差在哪了?” “闹出今天这事,你还敢谈知名度?”邵其华被许薇气得呼吸加速,提醒道:“你别被这两年高流量捧的不知所云。他王雄富为商几十年,不是个会沉浸在情事中的人,你别痴心妄想了!今天这事能压下去也就罢了,压不下去,你的名声就别想要了,想想你身上背的各类合约,近亿的违约金,还有你往后在圈内的发展,自己琢磨琢磨!” 提到丑闻,许薇气焰消了一半,口气瞬间变软。 “邵哥,这次真的是意外,往后我一定会注意,绝对不会再被拍到。这次事就麻烦邵哥想想办法,帮我压下去,就跟处理以往绯闻一样,我相信邵哥你一定有办法的。” “这跟以往能相比吗?是实打实被拍到证据,不是捕风捉影。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这段期间你给我安分点,最好呆在家中哪也别去,你下面的行程我会帮你推掉,等这阵风头过去再做打算。” 闻言许薇似乎还有微辞,不情愿的含糊应了两声。 挂了电话,邵其华捏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可他不是在想许薇这桩丑闻该用什么办法压下,而是回想着许薇说的那句话:我爱他,你懂什么是爱吗? 爱?邵其华在心中问:对啊,他懂爱是什么吗?是像他对陈念文那样,青梅竹马的情感,还是母亲办公室里,初次见面的悸动,亦或是二十多年后再次相见的不安。 邵其华的内心翻腾,压抑了多年的情绪,此刻彻底涌出。 他双手捂着脸,努力告诫自己:他有事业,有妻子,有孩子,早已组建了家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通通都应该抛弃。 第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许薇与王雄富约会的丑闻,远比邵其华预料的影响大。 尽管他使尽公关手段,多方运作,也未能将她声誉挽回,甚至热度还在不断攀升。 爆料号在他发布否认公告后,上传了一段许薇与王雄富的亲密视频。 原先他还能以照片是错位的借口来模糊丑闻,视频的出现,直接证实了许薇破坏他人婚姻的事实,抵赖不得。 更让他不得其解的是,这个爆料人自始至终未暴露任何真实信息。 从ip地址看,只知他身在l城,从事什么工作,是男是女,邵其华一概不知,并且对方从未联系过他,连他想花钱买断都无法做到。 可见爆料者并非为钱。 邵其华开始感觉许薇这场丑闻,有些不同寻常,可他又不知对方所图,事态一时变得焦灼。 而和许薇有竞争的艺人公司,开始借势将这团火越扇越大,舆论如同滚雪球般在网上翻滚,引得许薇一些死忠粉开始不满。 他们觉得此事并非许薇一人责任,私会的事不是一人能做到,怎可只责怪女方。若王雄富守住本心,许薇想勾引也勾引不到。 并认定王雄富风流名声在外,搞不好是他先看上许薇,许薇无法拒绝,这才半推半就做了第三者。 可王雄富不是公众人,又有钱有势,这群死忠粉怨气无处发,不甘心就此结束,最后把所有怨气指向了邵其华。 指责他对舆情管控无能,更没保护好许薇,才让她陷入如今局面。 声浪传到最后,竟传出许薇与王国富的关系,是由邵其华引导,而这流言竟被一部分人信以为真。 接着拍过许薇的一位站姐爆料,晒出一段邵其华,许薇,王雄富三人在酒会碰面视频,邵其华似乎正将许薇介绍给王雄富。 此视频一出,邵其华引导的言论更甚。 网络上开始有人扒星华娱乐运行的项目,发现有不少王雄富旗下娱乐公司参与的身影。 似乎验证了许薇就是受邵其华安排,来笼络王雄富,好获取他手下的各路资源。 最终这场火,终于蔓延到了邵其华。 他看着越滚越大舆论,气得把手机丢至桌面,盯着负责舆情的下属,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能得压住?火都烧我头上了,你们这段期间到底在做什么?钱没少花,反而越做越糟。” 下属也觉得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他处理绯闻并非无经验,但事情如此走向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稍微想了下,他还算冷静地解释道:“邵总,从事件曝光后,我们一直用各种方法试图拉回舆论,但都效果甚微,我们观察了各平台上议论风向,发现有些言论的出现非常规,尤其许薇是受邵总你指使这条,它在许薇粉圈中传播最广。 “我联系了许薇的大粉,据他所说,这条言论最早出现在粉丝小群中,后续发酵竟传到网上越滚越大。但酒会视频等不是粉圈中流出,更像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传出,不然无人会把私会的事和您连上。” 经他一分析,邵其华明白了些。“你的意思是,其中有人作梗,故意传播言论,把矛头引到我身上,借此来针对我?” “具体情况还不明,我个人隐隐有种感觉。” 下属说话斟酌,邵其华也体会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一时没了怒火。 他握拳陷入沉思。 可不管许薇是不是受人指使才勾搭的王雄富,她做第三者确为实事。 从此名声一落千丈,所有工作行程全部停摆,合作的代言商,影视项目方纷纷要求解约赔偿,所有事情交杂一时搅的邵其华心烦意乱。 他不死心,试着一个个去挽留,希望能降低到最小损失,可惜效果甚微,许薇这下是真的跌到谷底。 她开始发慌起来,不断给邵其华打去电话,颤声问:“邵……邵哥,真的没办法了吗?不是说会没事吗,怎么这样?” 邵其华正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头次在公开的场合下对她吼道:“你做的好事,现在收不了场,你来问我?我有没有和你再三说过?不要和他来往,现在你惹的祸你自己收场,代言商制片方都要解约,违约金你自己想办法,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电话那头许薇彻底慌了,卑微道:“邵哥……不是邵总,您帮帮我,当初可是你介绍我和他认识的,你不能现在不管我了。当初可是我们一起说好和他……” 许薇说着突然住口,似是知道自己提到不该提的事。 本就在气头上,邵其华此刻彻底黑了脸,咬牙对她道:“许薇你该有点分寸,言尽于此,你若再不安分,我不敢保证后面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 说罢,他挂断电话,不想再听许薇说任何一句。 就在邵其华以为这是最糟糕的状况时,小叶的一通电话,彻底惊住了他。 王雄富的正房竟带人进入了许薇家,邵其华暗道不妙,立刻带着小叶赶了过去。 这位正房王太姓林,出生于l城的书香世家,幼时家境富于王雄富家,却恰巧与他家为邻,从小便认识王雄富。 在他因家庭贫寒,白手起家闯出事业前,一路陪他打拼过来,期间给予了王雄富多重帮助。即便现在王雄富创下庞大家业,事业版图涉及医疗、文化、制造、建设多重方面,他也从未轻视过这位原配发妻。 这也是王雄富即便在外红粉佳人众多,也从不动换妻念头的原因。 王太深知王雄富风流本性,也知道自己无法管控住他,索性对王雄富的红粉之事不再干涉。 在她看来,只要王雄富有分寸,她的地位不动摇,任何花边新闻她都无所谓,她照样过她富太太的日子。 王雄富本人也拎得清,这些年他身边红粉佳人不断,却未有过离婚传言,所有绯闻对象从不公开承认关系。 所以众人即便知道他各种风流韵事,也只当是传言。 正是如此,邵其华才会觉得她想上位的念头,是痴心妄想。 现在这位王太突然去找许薇,举动太出乎寻常,难道许薇还隐瞒了他什么事。 邵其华的心也渐渐发慌,太阳穴的神经突突跳着。 第9章 黑云压城 邵其华赶到许薇家时, 见她家门前异常平静,没有一人。据小叶说,王太是带着几名保镖低调到来,二话没说就敲门闯了进去,要不是许薇向他发信息求救,他也不知王太的行动。 许薇屋子的几扇窗户关闭严实,窗帘被拉上,死死防护住屋内情形。邵其华绕着屋外转了几圈,没找到一处能窥探的地方,唯今之计,只有等屋内人出来,才知情况。 但越是干等越是焦急,邵其华面色是暗了又暗,终于他等到许薇家的大门开了。王太沉着脸率先走了出来,许薇裹着风衣,憔悴的跟在她身后,王太带来的几位保镖走在最后,其中两位在关门前,眼神交流了一番。 邵其华远远看着,心如鼓擂。 一辆黑车早在门前等候,保镖打开门,王太率先进入了车内,许薇站在车前犹豫不决,被王太凌厉的视线扫视,瞬间萎缩得进了车,她与王太并排坐在后座,相比王太舒展霸气的坐姿,许薇身形过于僵硬。 车子朝住宅区外驶去,邵其华立马驱车跟上。经过一段时间行驶,车辆进入了一家名为华仁的医院,这是l城最大的私立医院,也是王雄富商业版图下的一部分,虽为民营但内部建设齐全,规模堪比中央建立的省市级医院。 王太为什么会带许薇来这,邵其华无法跟随进入,只能继续在外干等,他不断猜想着王太的举动,想到临行前保镖的神色,原本不安的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摸约一小时后,许薇被单独送出了医院,她回来的状态比去时还要差,没人知道她在医院内和王太经历了什么。 邵其华只得跟着她的车又返回了家中,这来回一路,他的心被颠得的七上八下,他太想知道王太和许薇相处期间发生的事。 待送许薇的车一离开,他便迫切的敲响了她家门,许薇仿若失神的打开了屋门,看到来人是他时,才找回了些理智。 “那位王太过来干嘛?你们聊了什么?是她自己要来还是王雄富派她过来?”邵其华抓着她的胳膊一连串的追问。 许薇本就失神,被他一质问,整个人发愣,控制不住哭了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邵其华想起一些关于许薇借子上位的传言,再联想王太的行为,他视线缓缓移到许薇下腹,拧眉问道:“你不会真……” 许薇白着张脸只顾着哭,“说话!”邵其华一声厉喝。 “我没有!”许薇崩溃的开口:“我有多囊,不是易孕体质……我要是能怀上,何必在背后使那么多手段……” 邵其华越感不妙,厉声问:“既如此,王太带你去医院做什么?” “那……那就是一场戏,是假的!”许薇垂下头哭诉:“她就是想让我知道,我永远翻不了身,爬不到她头上。我现在好后悔遇到他,我怎么那么傻,竟然信了他的话。我应该早听你话,与他断绝来往……现在也不止于此。” 她捂脸痛哭。 邵其华冷眼看着许薇崩溃的模样,讽刺道:“你当初不是猪油蒙了心,一心要跟着他嘛,怎么现在改主意了?事发到现在,他自始至终理过你没有,你还想挤下王太上位,你的野心太大,撑不起你的架子,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一下戳到许薇痛处,使原本痛哭中的许薇尖叫道:“当初是你把我介绍给他,让我跟着他,现在出事了,你就想把我撇干净!不可能!我野心大,也是你养起来的,你们别想轻易把我丢了。你也是,王雄富也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都等着瞧好了!” 她叫嚣着,邵其华却听出了不对劲,忍住火问她:“王太找你时,你们在屋里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我们就是聊了几句,她劝我放手别缠着王雄富,口蜜腹剑说了一堆,又说为我好要带我去医院做检查,我不同意,她便要来硬的。” 邵其华觉得许薇在说谎,以王太脾性不会如此客气,想起许薇哭诉时提及到,为上位在背后使用过手段,立刻问道:“许薇我问你,你和王雄富的照片,是不是你派人偷拍,传到了网上。” 他联想曝光者至今未找他索要钱财,并极力掩藏身份,很可能目的就是为了曝光这段关系。如果许薇一时冲动,为求上位,拼一把她在王雄富心中份量,做出此举,也能解释的通。 许薇被问了一愣,当即反驳:“你怀疑是我找人把照片传到网上的?我又不是傻,怎会拿前途去赌还没影子的事。” 邵其华彻底怒了。“都这时候了,还不说实话!你是真的想死吗?” 许薇咬死不认,争执间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猛然奔至二楼房内一番寻找。邵其华脸色一变跟随其后,看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许薇,瞳孔瞬间放大,不敢置信的道:“难道,难道你真的在……” 不等许薇回答,随后他咆哮声传遍整个屋子。“许薇你真的,真的是在作死,我会被你害死的。\" 许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蜷在地上瑟瑟发抖。 正如邵其华预料,这场由丑闻引发得闹剧没有结束,蔓延的火势最终吞灭了他。 就在许薇与王太见面不久,博客上又有人曝出星华娱乐的艺人聚会不雅视频。视频里昏黄的灯光中,星华娱乐签约的几名新人爱豆,正陪在两名男子身边,任由对方放肆抚摸,这几名新人所签约的代言,正是两名男子手握的品牌。 消息一出,被热度直接顶到热搜榜首,网络上邵其华安排艺人勾搭富商和投资方,以获取更多资源的言论逐步加深。 为挽回公司声誉,邵其华花大价钱买回了视频,发文否认这一流言,可效果甚微,反而民众加大对他的猜测,甚至推断他是否还逼迫过其他艺人。 闹到最后,连一项不管公司事务的陈念文都来问他:“阿其,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被人刻意针对了,这事看上去闹的挺大,再发展下去,恐怕不太好。” 连陈念文也看出了不寻常,邵其华不好解释中间曲折,面对她担忧眼神,他有些疲惫的拍拍陈念文的手,让她不用操心,他会处理好一切。 “真的没事吗,我不太放心你。” 邵其华摇摇头,忽又提议道:“念文,你最近要不要带着孩子去国外玩一段时间。” 陈念文面露奇色,问道:“为什么要去国外?默哥刚从加国回来,现在离开不太合适。再说,孩子们还没到放假时间……” 邵其华打断了她,显得有些急躁。“那就让默哥陪你们去加国转一转,你之前不是一直唠叨想去加国看他嘛,这次正好,有他陪着你们,我也放心,待会我就让小叶帮你们订票,就这么说定了。”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 他的神态让陈念文深感不妥,她直视他的眼睛追问道:“阿其,你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我不能这样随便离开。” 邵其华不想让陈念文插手工作上的事,立刻否认道:“没事,就是想你和孩子出去散散心,你别多想了。”但他却不敢直视陈念文的双眼。 他刻意隐瞒,陈念文不好逼问,但她心里有种直觉,她不能离开l城,不能出国。针对邵其华的这场流言不会轻易结束。 果然,在邵其华否认传言不久后,有人出面指责,邵其华不光指派艺人去讨好投资方,私下还用药去控制不听话的艺人。消息一出热度又上了一层,可这毕竟是空口凭说,各方也就只是议论着。 议论着议论着,原先的传言就变了味,从用药控制演变成用毒品控制。 什么药能控制人的行动,除了违禁药和毒品还能是什么。 事情没等邵其华回应,又有人用小号在博客上发文,声称与邵其华相关的传言都属实。接着又有三两个小号发文暗指,邵其华私下确实有用药控制艺人,并将控制手段详述在网上。 有了这几人的加持,事件越滚越大。有关博文的评论下,各路人马开始呼叫官方和媒体,要求彻查事情真伪。 在这样的声浪中,邵其华发出得一份份声明,如同白纸一般毫无效应。 最终在一个解约的前艺人出面后,官方下场发声了:因涉及到毒品,重中之重,一定会彻底调查邵其华是否涉毒,存在危害他人的行为。 这名艺人不久前宁愿付高额违约金也要解约。他签约星华娱乐多年,在圈中虽有名气,却因岁数渐大能力又不上不下,热度早不如以前。可他自视清高,仍要求公司给他高阶资源,邵其华没允许,他很是不满。 他提出解约时,邵其华爽快答应,不曾想竟在这里等着。 前艺人不光声称邵其华会用药控制人,还拿出几粒药片作为证据,声称自己就是因为不服从邵其华安排,才被各种打压针对,他看不惯宁愿付违约金也要离开。并且还大吐苦水,称他之前不说是因为还需在圈中工作,不好多得罪人,现在邵其华行为被曝光,他便再也忍不住站出来。 这话说得大义凌然,好似替天行道一般。 邵其华如今面对各方地指控,骑虎难下,他无法拒绝官方派人来调查,又不好直接断言所有的指控是诽谤。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警察,还是审查更加严格的缉毒警,如若期间被查出什么事迹与他有关,更难收场。 也是这时,邵其华算看明白了,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冲他而来,许薇的丑闻只是开端罢了。 多重压力下他难以抵抗,实在憋不住与母亲邵芬苦诉。邵芬看他疲倦万分,知道他近日因四处周旋,而身心疲惫,她不相信儿子会做出传言中的事,邵其华是她带大,他的本性不坏。 不忍心看儿子困苦,早退居幕后的邵芬再次出面。想利用原先的人脉关系,探听出一点使邵其华陷入被动的原因,但以往交好的人听到她在打探原因,要么都闭口不言,要么躲避不见,几日来竟一无所获。 邵其华似早已料到,叹了口气,挫败道:“母亲,星华我终是保不住了。” 邵芬一时难以接受,星华娱乐当年在她一手创办下交到儿子手中,明明这些年发展都很顺利,怎会因几句流言就倒塌? 她不敢置信,到底是谁在背后制造的这一切,让知情的人都退避三舍。 受前艺人的指控,缉毒队对他的调查尤为严谨,期间多次传唤他到局中问讯,结果都因证据不足被释放。 虽没被立即定罪,但多次的传唤还是影响到公司的声誉,项目投资方纷纷要求撤资,签约的艺人更是嚷着没有好资源就要解约。 邵其华被几方扰得夜不能寐,他想到这一切都是拜许薇所赐,心中怨愤激起。终于在又一次的传唤后他难忍心头怨气,从警局直奔许薇住处,两人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邵其华的指责使许薇终日惶惶不安,她早已失去往日风采,终日蜷在床上,想不透事情为何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渐渐的她感到一股倦意袭来,眼皮不由地下坠。在迷蒙间她看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顿时心惊的想张口呼救,却浑身僵硬,无法出声,只能任由来人逼近。 当那人来到床前,她看清面容时一瞬瞪大了双眼,竟然是他? 第10章 嫌疑人出现 时间一天天过去,证明许薇他杀的证据依旧没有出现。耿局再次找到梁天,他以为上次委婉的提醒结案,梁天没能理解到其中意思,今日特地将他叫到办公室,将意思摊开了和他说。 “梁天啊,许薇的案子,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内情。”梁天如实道,他知道耿局找他的目的,耿局原先委婉的提醒他也懂,只是装作不明白。 “咳,这案子还有什么内情要查,我看现场物证都查得差不多了。”耿局提问道。 “还是有些解释不清的地方,需要了解。”梁天不想和耿局磨弯子,直言道:“耿局,我希望您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调查清楚,这些事情弄明白,案子就会明了。” “我看了你提交的几个疑点,我并不觉得它们和许薇的死有关联。”耿局拿起梁天交的报告,道:“梁天我知道你查案缜密,但别太钻死胡同,反而误了真相。” 梁天上报的尸臭、门锁等疑点,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他把报告塞回梁天手里,“许薇的死闹得外面沸沸扬扬,她家属一直要结案,你案子拖这些天,已经引的他们不满,既然你没查到他杀的痕迹,那就别再拖延了,社会大众都在等一个准确的答复,耽误下去影响巨大。” “可是……”梁天还欲争取,耿局却不愿再谈,他抬手止住梁天的话头,示意他出去。 梁天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回到一队里,张准看他又冷下一张脸,戳戳他的肩:“刚和耿局谈完?不开心。” 梁天斜了他一眼,意思是他既然明白还问。 “走走走,一起去抽根烟,跟我说说你们谈了什么。”张准好笑的递给他一根烟,两个人又来到了以往抽烟的角落。 梁天狠狠吸了几口,发泄心中的不爽。“别气了,耿局既然和你挑明了话,他就不会让你再浪费警力去查细节。”张准劝道。 “你也觉得我不该去纠结那些细节?”梁天问。 “我是无所谓,你要查,我陪你去查。但耿局不会允许你浪费精力,他更在乎如何平息外界的舆论,现在看结案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既满足许薇家属要求,又给大众一个答复。” 张准说的是事实,“我就是不甘心。”梁天闷闷道:“只是为了平息舆论,就要草草结案,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不甘心你也无法改变啊。”张准吐出一口烟,梁天看到烟雾中他的眼神闪过惆怅,不像他会有的情绪。 他将视线转向了走廊窗外。警局的大门前,警卫正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交谈着,男人哈着腰道谢,警卫给他指了方向,他顺路而来。 梁天远远瞧着,当看到男人面容时,神色一凝,他记得此人,男子是伽利湾住区的安保队长——姜勇,伽利湾正是许薇的住宅区,梁天调取住宅区内监控时,曾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因此记得他。 觉察到不对劲,梁天丢了烟大步走了出去。 “哎,你去哪啊?”张准跟在他后面喊道,见梁天头也不回,只得摁灭烟跟过去。 梁天大踏步来到楼外,拦住了向里走的姜勇。姜勇看到来人是梁天,神色一愣,面上僵硬的挤出笑容,招呼道:“梁警官。你好啊……” 梁天看他神色极不自然,打量了下问:“不必客气,你来办事?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 “倒是……倒是没什么大事。”姜勇眼神闪躲,话变得吞吐。 梁天一眼看出他心中藏掖着事,道:“不是大事还来警局?说明是有些严重,你最好说清楚。” 姜勇被他眼神盯的心里发毛,他停顿几秒,像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梁警官,我……我今天就是来专门找你,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闹得我这些天一直睡不安稳,但我又怕说出来……我倒霉。” 说罢叹着气,满脸为难。 “是和许薇案有关?”梁天试探性的猜。 姜勇点点头,“嗯,我要是说了,麻烦梁警官你高抬贵手,别太为难我成吗?我知道这事我做的不地道,但是我怕呀,我怕一个不小心我就遭难了……” 梁天抬手打住他的叫苦,他此时只想知道他来的目的。 “你先停下,先进局里,等我听完了再说。”他领着姜勇往询问室走,扭头看见张准站在背后,梁天朝他使了个眼神,张准颠颠的跟了上去。 “你好啊!”他笑眯眯地朝姜勇打着招呼。 他时常搭档梁天查案,姜勇自然也记得他,面对他和善的面容,姜勇显然更自在些,回礼道:“张警官你好,你也在呢。” “当然在啊,忙着查案呢!”张准边回边和梁天交流眼神,二人搭档多年,默契不言而喻,只需几秒张准就明白了姜勇来的意图。 微怔了下,心中不免疑惑道:这许薇案发生后,调查走访了那么多日,为何他之前一直不说,现在却跑来提供新线索,真是奇怪。 一瞬后他恢复神情,笑呵呵拍着姜勇肩,一起进了询问室。 坐定后,姜勇终于交代了此行的目的。 “那是一日夜里,轮到我当值,我照例坐在值班室看着监控画面。当时已到夜晚,但伽利湾的安保一向很好,我想着今日会同往常一样,无事发生,便放松了些,不知怎么的就打起了盹。直到被手下人叫醒,我才发觉竟眯半个多小时,担心中间有差池,我回看了那段时间的监控,当时并未发现有不对劲,只是有一处监控长时间保持一个画面不动,像是出了点故障。” “而这处监控正对着许薇家门前。”张准接过话。 姜勇点头,心虚瞄了眼梁天还算平静的脸色,继续道:“我当时怕被发现工作中偷懒,没敢声张,想着先去看看。可到那,没看到监控外观有损坏,或者电线短路的迹象,感觉奇怪我就在监控周围绕了几圈。这时……我看到有人出现在监控旁的屋子里。” 张准的表情瞬间变了,变得严肃。梁天立刻追问:“是谁,快说。” 姜勇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经常来,好像最近上过电视是位大老板。” “你负责伽利湾的安保,你会不认识来往人员?”张准不信他的说辞。 “我年纪大又没文化,平常也不爱上网,很多事我都跟不上,只顾着工作挣钱,这些明星老板什么的我真的没空关注。只知道他们住哪栋哪户,来找谁。” 梁天懒得弄废话,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推给他,“是这个人吗?”他拿得是王雄富照片。 姜勇只看一眼就否认道:“岁数没这么大,看上去时髦一点,年轻一点。” 张准知道他说的是谁,又取出一张照片,这会姜勇想了想,指着它道:“应该是他,我没记错,就是他。” 梁天和张准对视一眼,疑似与许薇案相关的嫌疑人出现了,难道能证明许薇是他杀的线索终于出现了? 两个人的心开始咚咚跳动起来。 第11章 线索是真是假 姜勇指认的那张照片,里面的人正是与许薇矛盾最大的邵其华。 “你是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时间过去很久了。”张准佯装不在意地问。 “因为那晚是月圆节,宅区内安保加派了人手,我被拉去顶班,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而且那晚还下了场很大的雨。” 月圆节当晚?张准的心咯噔了下,月圆节是全国庆祝的一个传统大节,每年这时人都合家团聚。许薇身亡时间确实接近月圆节,实则是在月圆节之后,姜勇供述邵其华出现的时间,与许薇身亡时间不符,难道邵其华当时出现只是巧合? 张准心思沸腾,面上仍维持原样。梁天本就没大表情,坐椅上垂眼静静听着,连姿势都未变动,张准料定他也注意到了,其中不符合的点。 “那你为何瞒到现在?你可知道这是知情不报?”梁天突然抬眼,厉声质问。 姜勇被吓得一哆嗦,磕磕巴巴道:“梁……梁警官实在对不起,我知道这事我不该瞒着,但我实在害怕啊。谁知道打个盹的功夫会有人溜进她家。发生命案后,我更怕说了会惹上麻烦,工作不保。我到这岁数了,找份好工作不容易,还得养家糊口。梁警官,你看在我主动交代的份上,就饶我一次。” “你一个盹打的够巧啊!往轻了说你是知情不报,往大了说是包庇罪。因为你的刻意隐瞒,造成警方浪费了多少时间和警力,你心里得有点数。”张准想到排查许薇庞大关系网时,一队人员数日的连轴转,实在听不下去姜勇的开脱。 看了眼梁天彻底沉下的脸,心叹:他这好脾性都受不了,更别说梁天了。 “所以……我这不是来主动来了嘛。”姜勇缩着脖子申辩道。 “你都已经瞒了这些天,只要案子一结,这事没人知晓,为何现在又想说了,我倒想听听你的原因。” 一对上梁天凌厉目光,姜勇立刻转移视线,吞吞吐吐道:“我……我本来是不想说,可……这不是案子越闹越大,我又怕有天真查到我头上,我更说不清。” 他这说辞梁天明显不信,但也没表现出质疑。他将姜勇的证词记录在档,又问了些邵其华出现前后的过程,没有为难姜勇,便让他离开了警局。 姜勇在踏出警局的那一刻,张准站在二楼办公室窗户前,看到他塌下的肩膀,立马支棱起来,像是肩上背负的重担瞬间消失。 “哎!你今天让他就这么走了,不像你的风格啊。”张准望着迟来的梁天问,他刚将姜勇的证词交人去核实。 “邵其华是否杀害许薇还未定论,留他在局里也无用。” 梁天不知从哪摸出根烟点了,和他并排站窗前徐徐吸着,他指着楼下姜勇远去的背影,道:“他今天来的目的完成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啊?”张准面露诧异之色,“你的意思是,他今天不是主动过来交代事情,而是有人派他过来,特意告知?” 梁天夹着烟,难得露出一丝讳莫高深的笑,姜勇的举动似乎勾起他的兴致。 “所以你是故意放他走的?”张准又问。 梁天朝他吐了口烟算是默认了,张准这才反应过来他正在室内抽烟,立马将他手中的烟夺来掐灭,皱眉抱怨道:“你怎么在屋子里抽起烟啊?屋里被你弄得都是味,再有我不收拾了。” 梁天这个坏毛病他抗议过几次,烟瘾上来了,他总是改不掉。虽然队员都是大老粗不在意,但他实在受不了,每每行政部的小姑娘上来,都抱怨他们办公室烟味重,害得他是反复清理。 “咳咳……”被张准指责后,梁天也没生气,他尴尬地咳嗽几声掩饰无措,赶忙把他掐灭的烟丢到垃圾桶里,挥手将烟味赶向窗外。 “梁队张队,你们过来看一下,监控损坏的部分找到了。”办公室内有队员朝着二人喊道,姜勇给的时间很准确,没多久他们就确定了错误画面。 二人闻声来到队员身旁,俯身看向屏幕。 “梁队就是这段,住宅区内夜晚安静,周边又没人车来往,所以画面定格时,在快进中很难被发现。” 只见屏幕上显示的画面,确实处于长时间静帧的状态,时间上符合姜勇的交代。 “这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视频有故障,这姜勇没想到是如此心细的人。”张准看完感叹了句, 梁天在他头顶长长呼了口气,抱臂直起身。 那意思是让张准不要再装,他早知道张准对姜勇的话不全信,他亦如此。 “我就说说嘛。”张准笑着,手拍上他的背。 “梁队,有新证据出现,要不要告知耿局,我们好顺着证据挖一挖。”围在一旁的队员提议道。 梁天早对许薇案存疑颇多,有机会彻查,他自然不会放过,直言道:“要,你整理好证据,我拿去和耿局谈。” “是。”队员得令,立刻去准备。 当梁天拿着证词向耿局汇报,申请延期追查时,耿局长叹了口气对梁天道:“从这个姜勇的证述看,邵其华嫌疑是最大,可你要知道,这仅是无实证的口供,没有多大说服力。我可以帮你向上面申请追查期限,但你能保证他就是许薇案的真凶吗?这外界舆论闹得很凶,折腾一番若没个结果,影响巨大,于上我也没法交代。” 梁天知道仅凭姜勇口供,是没法证实邵其华有杀害许薇的嫌疑。况且他在案发后,和张准去过邵其华家中,详细询问过他的动向。 据他妻子陈念文交代,邵其华在许薇死前就只身去了外地出差,至今未归。当时从出城的记录看,他确实有出城行迹,并且他在出城后,还时常与妻子短信联系,在得知梁天查询他行踪时,还跟他约定工作结束后,必会到警局与他详谈。 如今看来,这个举动实在怪异。 但滞缓的案件终于有了转折点,梁天怎肯放弃。他沉默几秒后,说道:“正因为许薇案引发舆论,才要真相来平定人心,虽只有供词,但至少提供了侦查方向,无论邵其华是否为真凶,都有必要将他列入调查范围,目前来说,他嫌疑确实是最大,我怕错过就是放过。” “你知道上面看重此案,如果查到最后,结论还是意外或自杀,你会遭受能力不足的指控,对你升职有很大影响。梁天我一直很看重你的能力,不希望你在这里摔上个大跟头。” 耿局说得直白,他希望梁天能明白,选择继续追查要面临的后果。继续调查的手令,他可以替梁天搞定,但许薇父母那边他无能为力,毕竟许薇生前的丑闻,严重影响到他们正常生活,人死如灯灭,他们早想平定此事。 梁天没有犹豫,郑重承诺道:“我身在其位,要我含糊办案内心难安,若最后结果不便,任何惩罚我愿一力承担。” 话都说道这份上,耿局也不好再劝,但告诫梁天,一切全靠他自己把握。 梁天也顾不得其他,此刻他迫切的需要和邵其华见上一面,有些事只有问当事人,才能弄清缘由。 第12章 迷惑的行踪 耿局虽然对梁天的追查方向不看好,但他还是依约,帮梁天延长了侦查期限,给了他施展拳脚的空间。 调查邵其华的同时,也没忘记派人跟随姜勇的行踪,两方双管齐下。 邵其华因涉嫌毒品的原因,警局档案库中存有他的详细资料,包括他名下公司各项目立案的详记。 调查他的缉毒队很严谨,多番审查未果后,还暗地派人盯过哨。 可惜随着许薇案的爆发,这场因流言而起的调查被渐渐放下。 这些资料为梁天追查提供了便捷,他也从中更加了解到许薇和邵其华的关系。 两人并非外界所想的针锋相对,反而邵其华很照顾许薇,并多次劝诫许薇远离王雄富。可惜许薇未听,这也是他们的矛盾。 “从周围人评价来看,邵其华几乎没对许薇说过重话,公司好的资源也全倾向她,可以说对她是极好。两人最大的争执就在许薇私会王雄富事上。” 梁天合上资料夹,想和张准讨论下线索。 张准拿着手机正啪啪打字,他现在负责对接陈念文,正问她邵其华的动向,因而没注意听梁天的话。 陈念文告诉他邵其华还在外地,因为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他必须去各处招商,来填补这个空隙。 他陷入和陈念文的交谈中,听她提起件古怪的事。 邵其华自离开l城后与她联系越渐变少,甚至出现断联状态,这些都是他不曾有过的行为。 陈念文觉得突兀,她认定邵其华在外地,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回避和她联系。 梁天见他半天不答,又唤了声:“张准!” 张准这才抬头看向梁天,也顺手将手机递给了他。 “看看陈念文的话,邵其华那边有点问题。” 窄小的手机屏中,长篇话语显示出陈念文的急切。 梁天看完心生一股不妙,立刻让队员去调查邵其华出城后的去向,他现在怀疑起邵其华没有出城,还在留在l城内,只是暂且躲避风头,不愿出面。 这才选择尽量减少和妻子联系,打电话太容易暴露环境。 很快警员查到了他手机信号发送的位置,果然是在l城。 出城记录里只有他离开l城的记录,没有他进入其他城市的痕迹,他声称去外地工作的说辞,果然是个幌子。 梁天立马开展了大面积搜寻,并走访了他身边的人,试图找出他可能会去的方向。 可惜队员们看遍了大街小巷的监控,熬红了眼,也没能找到他出城后的行踪,他如石沉大海般消寂。 庞征推断邵其华可能在杀害许薇后,假借出城逃窜,或许现今正藏于某暗处,观察警方动作。 这结论,梁天不置可否,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至于姜勇,盯梢他的警员没发现有价值的信息,他每天照例上下班,生活是两点一线。 他证词中月圆节见到邵其华的供述,最终在张准调取的一段监控视频中,得到落实。 如此一来,邵其华出城后又偷返回城的行为,得到证实。 视频里邵其华出现在一处海滨长廊上。那里位于临海的星光码头,这是l城地标性的一个海滨公园。 长廊上他像个醉汉一样,跌跌撞撞的冲向了一对靠栏闲聊的男女。女性被他吓得不轻,闪躲到一边,而他在失去意识将要倒地的一刻,被男子扶住了。 看他已不省人事,那男子便扶着他去到监控视角外。 那里是处监控死角,梁天看不到几人的动作,但另一段监控显示,这对男女在离开死角时,邵其华没有跟随。 梁天由此推断,两人定是将他扶到长廊上的躺椅处,便自行离开。 这是邵其华在l城最后的行踪,此后梁天查遍了他可能出现的各处地点,均没有邵其华的踪迹。 “这两人是谁?”梁天指着监控视频上的一男一女问道。 队员很快查出了两人的身份。 “男的叫江文浩,27岁,l城人,现就职于l城一家娱乐公司,挺深得老板的信任,兼职跟拍明星,平常会做助理的工作。女的名叫孙昕,26岁c城人,在c城一家娱乐杂志社工作,主要负责跟团队一起,采访各类明星,撰写文稿。” “哦……”原来都是娱乐记者啊,梁天心中暗想。 忽又想起之前在警局门前被一众记者围堵的那幕,顿时不爽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知这两位,是否和围堵记者一样,在某些方面让人不快。 江文浩身在l城,方便交流,梁天最早联系到的就是他。 两人碰面时,江文浩正在帮老板王国凯跑腿,乍然看到身着便衣的梁天和张准,身形一滞,没回过神,不知他们找他为了何事。 待梁天告说明来意后,江文浩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忙带两人去了会客室,不待梁天细问,便将月圆节如何在星光码头上遇到邵其华的详情,细细说了出来。 他讲述的内容,与梁天目前掌握的情况一致。 可见江文浩没有撒谎和隐瞒,很配合他们的调查工作,这正是梁天想要的结果。 他不想再遇到警局门前的那类记者,再浪费口舌与其争辩。 梁天并没有将邵其华涉嫌杀人的真相透露,想了个需要邵其华做人证的借口,遮掩了过去。 问完话,正准备离开,不料江文浩伸手阻拦了一下。 “梁警官,我能稍微了解下你们寻找他的真正原因吗?”他问。 梁天皱起眉。 警方查案一向不必明说原因,何况他见面时已经告知理由,江文浩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也发觉到他们寻找邵其华的目的不简单。 “警方办案,很多事情是不能外泄,江先生谢谢你的配合,恕我们不能据实相告。”张准在中间婉拒道。 江文浩也不失落,站起身自顾自的问:“他是不是涉嫌了某个重大案件?是许薇案?” 梁天身形一顿,扭过头问:“你是从哪得知这个消息?”他没回答江文浩的问题。 江文浩憨憨一笑,忙道:“梁警官你别误会,不是我知道什么内情没说,这都是我从网上看到的推测。” 说着,他把博客平台上,几位博主对许薇案的评价,翻给他看。 又是网络流言,梁天眉皱的更深。 这几位博主和梁天在许薇案上,有着相似的看法,他们直言:许薇生前矛盾最大的只有邵其华,她的死除了邵其华,联想不到其他人。 几位博主,在警察公布真相前,擅自将邵其华列入凶手阵列,胡乱列举几个证据,便把他视为真凶。 梁天顿时心生厌恶,没有证据辅助,怎能盲目定性? 他自把邵其华列入嫌疑人追踪后,未对外透露一丝信息,不知这则流言是怎么出现。 他自把邵其华列入嫌疑人追踪后,未对外透露一丝信息,不知这则流言是怎么出现。 江文浩在旁道:“我们做娱乐行业,多少对网络上的一些传言,知道的更早,更全。不是我有意想探听,这个传言已经在慢慢发酵了,我没想过事情会和我有关,不由就想打听点实情,梁警官,请别见怪。“ 他话说得客气,梁天也不愿计较,只是对他提供的流言产生兴趣。 “你是从何时看到这类流言?又知道其中多少事?”梁天问。 江文浩又是一笑,道:“早在许薇案发生时,就有人提到过,当时相信的人少,都认为许薇自杀比较性大,大部分被当做博眼球的噱头,没议论热度。随着警方迟迟没结案,这种言论便渐渐兴起。” “其实你们不说,明眼人在看到你们追查他行踪时,也能猜出个大概。“ “哦……”梁天提高了音量,重新坐回椅中,他倒想听听江文浩的见解,或许能得开拓新思路。 张准视线在两人间游荡,既然梁天有兴致听,他便站到他背后静等。 “空穴不来风,既然网上流传邵其华是凶手的观点,背后必定有人在推波助澜,等邵其华出现,这观点一定会被顶到热议。警方虽没有明确指出他是凶手,但许薇案迟迟没结案,加上劳师动众寻找他的行踪,再联想他和许薇的矛盾,不难猜出他已被列入嫌疑中。“ 梁天点点头,听出了他话中另一层意思:有人希望邵其华杀许薇的罪名落实。 “你怎么会了解这么详细?”他问。 江文浩憨憨一笑,道:“可能跟我职业有关,身在娱乐行业,忍不住多打听了些。” “倒也是。”梁天应了句,没说听完的想法,反倒起身告别。“你忙,不打扰你了。” 他带着张准又匆匆离去。 回程路上梁天让庞征尽快订购两张去c城的机票,他迫切的想要听一听,另一位当事人对这事的看法。 是有独特见解还是如众生般,当做闲暇谈资。 第13章 回想 看着眼前坐着的两人,孙昕从未想过她会遇到如今的状况。 “你,你们说什么?“她还没消化刚得到的消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孙小姐你别紧张,我们来没别的事,只是单纯问几句话。月圆节当晚,您在l城星光码头上和朋友是否遇到过一名醉汉,这名醉汉与我们正在调查的案件有着密切关联,他现在消失无踪,你们是最后见过他的人,我们找你只是问询当时情况。” 坐在对面的男性,是位身着便衣的刑警,他很有耐心地又讲解一遍,温和的面容使孙昕稍稍降低了防备心,孙昕记得他介绍自己叫张准。 他轻缓的语调,很难让人把他和刑警联系在一起,要不是他身旁坐着的这位……,孙昕悄悄瞧了眼,张准身旁冷若寒霜的人,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这位面冷如铁的人,是l城分局刑侦一队队长梁天。自我介绍时,张准还着重介绍了他。 两人只对视一眼,孙昕就赶紧撇过脸,这人气场太过震慑,看得她直发憷。 梁天几不可查地对她点点头,简短“嗯”了声,又把视线移到桌面的玻璃杯上。从他们见面时,他的脸上就没有过多的表情,打招呼还是在张准暗暗提醒下才有。 孙昕将他们之间的细节,看在眼里。心想:这位一眼看上去就充满威严的梁队长,竟能听从张准的安排,莫非他有什么特殊能力? “孙小姐?”张准敲敲她的桌面,提醒她回答。孙昕慌乱回神,开始将当晚在星光码头遇到醉汉的事,详细讲述了出来。 讲述中,她的思绪也跟着飘回到了,她与江文浩相识的过程中。 那是一天休息日,她刚出差跟完一个采访。难得的休假使她睡到一大早,但孙母看到她赖在床上,就有满肚子的怨气,她忍不住冲进孙昕房中,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又唰的拉开窗帘。 “睡睡睡,都几点了,还不起。”她站在床头,掐腰怒吼。 刺眼的阳光射进房内,唤醒床上沉睡的孙昕,她眨着被光刺疼的眼,缓慢坐起身:“起来了起来了,妈,这才9点别催我了,昨晚睡得晚,早上就让我多睡了会嘛。” 孙母不吃她这套,道:“睡得晚?那也是你自己磨蹭的,你说你一天天在忙什么,钱也没见你挣几个,也不爱打扮,对象也不找。” 孙昕瞬时明白,母亲一早的怒气从何而来,还是在责怪她二十六七了,至今不谈恋爱,不找对象。 她边穿衣边回应道:“对象这不在找嘛,又不是市场买菜,哪有那么快找到。” 一听她说这话,孙母嗓门不由提高。“你这都从二十找到二十七八了,还要找多久?我单位跟你同年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要拖到哪天?要求别那么高,你好歹看看自己的条件,找个谈得来的就行了,你真想孤独终老啊。” 孙母越说越来气,口中不由骂骂咧咧起来,听得孙昕心中一团烦躁,她这个年纪的人似乎都逃不开,父母的催婚。 可这婚姻,岂是瞎子摸鱼,抓到一个是一个。工作上的事已经让她身心疲惫,她实在无力再分心思去经营另一份感情。 孙昕现就职c城一家传媒公司,从事公司娱乐部门的采访撰稿等工作,时常需要跟随团队飞往各处,因工作性质,她在家时间并不多。但每回到家,孙母总会跟她提及婚姻之事,说着说着怨气上头,母女二人谈到最后通常是不欢而散。 不想一早和孙母起争执,她含糊的和孙母允诺到,等忙完这阵,一定会抽空重视此事。心底却暗暗叹气,她最近在为工作的发展方向愁苦,哪来的精力去找对象。 三年前她毕业于c城高校新闻系,步入社会后,她选择了向往的时政记者行业,为此她努力考取记者证,希望在此道路一展宏图。然而现实敲醒了她,在c城这个二线城市,时政行业受现今新媒体和娱乐业的冲击,持续低迷,大部分职位集中在一线地区,c城仅存的几家发展懈怠,一片低潮。 这种环境工资自然低廉,孙昕为了生存,放弃时政记者的理想,进入c城这家靠娱乐新闻发家的大型传媒公司。虽从事职责相似,但写娱乐稿文终究不是她所喜爱,她更想书写民生,用实事求是的态度写出社会现状,可现实终究事与愿违。 孙昕笑叹自己为五斗米折腰,也曾犹豫过是否要去一线追求理想行业,但她是独子,父母渐老,她不能丢下父母亲一走了之。 怀揣着烦躁,吃完早饭后,她来到离家不远的莲花山公园散心。这是座城中的森林公园,山高林密,中有盘山道路绵延至山顶,在政府的开发,公园内建设齐全,成为c城旅游景点之一,更是当地人闲暇时散心、游玩好去处。 孙昕一有烦恼就爱来这里纾解,满山盎然绿意,总能一扫她的烦闷。今日来的迟些,又逢节假日,公园中已有不少人,有些晨练早起的早走完一趟,现在在山下活动筋骨。 孙昕活动下四肢也向山顶进发,她一口气爬至了半山腰,后因体力不支停在了半山的凉亭中休息,就在她喝水喘息时,山路上欢颜笑语的人群里,一个人的出现,吸引了她的视线。 来人四十来岁,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笔挺暗色西装,胸带一朵白花,头发整齐梳至脑后,眼神淡漠注视着前方,周身气息疏离寒冽,整个人如同冰块,让走在他周边的人自发绕开他。 他的一身打扮与山中游玩的众人不相符,莫名吸引孙昕目光,视线随着他移动。她心中暗想:这人的穿着像是去参加祭拜,压根不像来爬山游玩,可又有谁会在选在这森林公园中举办祭事。 许是孙昕的目光太过直白,那人感受到她的注视,转头视线扫来,孙昕被他冷淡眸子对视,身心一僵,一抹红晕浮上脸。就在她尴尬僵直之际,对方神态瞬变,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柔和微笑,向她礼貌示好。 他这一笑,使得孙昕脸更加滚烫,回笑后忙下移视线,再抬头人已离去,正稳步走向山顶。 这一插曲使得孙昕也丧失向山顶攀登欲望,她不是信念坚定的人,一番运动早大汗淋漓,心中郁结已被纾散,孙昕想想决定今日到此,打道回府。 也是在这回途中,她接到了主编告知假日后,小组全体人员需前往l城的通知,老板赵世邦为了引进的新营销理念,特地将他们派去位于一线城市的好友公司学习。因为学习新模式,需要在l城停留的时间不短,约有月余。成员们头次遇到满月的出差时常,一时间工作群中开始热议。 有人立马问:“这一个月都得呆在那边吗?时间有点久啊。\" “那我们现在手上的工作怎么办,会影响后续薪资吗?” “赵总既然发话了,大家就尽量配合嘛,毕竟现在网络的发达,市场新需求更新的快,l城是一线大城市,我们去学习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主编在群中解答道:“手上的工作都放一放,以去l城学习为主,这也是为公司做事,薪资肯定会照发,你们不用担心,学好了回来,赵总或许还有奖金呢。” 打工者最在乎的就是薪资,主编的保证打消了成员们的顾虑。 孙昕记起赵世邦曾在公司会议上,以他l城好友的公司为例,指出了现今媒体行业的转型点,以及新媒体存在的优势,随着网络科技的发展,传媒行业也确实需要变动和改革了。 她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新理念有利益她往后的事业规划,并且出差远离孙母的催婚唠叨,还能趁闲暇去游玩下l城,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事。 正是这次行程,她结识了江文浩,更是打破她平静的生活,深深陷入是非之中。 第14章 初识相见 去l城机票定在清晨,孙昕一早拖着沉重的行李赶至机场,顺利与同事汇合后,众人踏上了前往l城的飞机。 l城是座沿海国际化的大都市,即便当年中央开放发展区时,没有将它划入圈内,它凭借着自身的优势,仍闯出了一套独有的发展道路,一跃跻身入一线城市名列。它独特的地理位置,临海又依山而建,有特有的风景,因此旅游业相对发达。 孙昕出差去过不少城市,却头一次来l城,每次出差总是来去匆匆,鲜少有机会能抽空在当地游玩,这次时间十分充足,她便想乘机游览一番,恰巧同事们也有此意。 c城与l城相距甚远,来过的人不多,于是众人相约闲暇时集体出游。见大家兴致盎然,主编也没扫兴,笑着允诺:“只要你们工作期间认真做好、学好,空闲之余游玩的花费,不太过分的,我都可以帮忙向上报销。” 这话引得团体情绪高涨,直夸主编够意思。坐在孙昕身边的女同事,拍着她胳膊道:“真好,这趟差还没白出。” 孙昕笑笑不语,心中也在暗喜,公费出游谁不喜欢。 相互交谈中,飞机缓缓降落在l城的国际机场,由于是国际化都市,机场每天客流量量巨大,哪怕是早班机,依然也坐满。孙昕他们坐得是经济舱,走道狭小,下机时乘客们拿着行李挤在狭窄的走道上。 孙昕拎着背包紧随其中,走至机舱前段时,后方传来推挤,她重心不稳绊住了同事的行李箱,眼看栽倒在地,旁边一人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小心。”那人轻声提醒道。 孙昕忙稳住身子,刚想道谢,见到他面容时愣住,此人正是莲花山中与她对视的那位,今日的他除去一身暗服,白衣衬得他清朗儒雅。他似是记起孙昕,又露出了个淡淡的微笑,伸手示意孙昕向前走。 身后有众人等待,孙昕不便停滞,顺着他的示意下了飞机,脑中直愣的想:怎么会这么巧?竟又遇到了他,他是l城人,还是跟她一样来出差? 一个个疑问盘旋而起,待她站在闸口搜寻那人的身影,想要道谢时却未再寻到。 “孙昕快过来,主编联系上了来接我们的人。”同事们在前方催促,孙昕又回看了眼闸口,只得先归队,看来这谢字是送不出去了。 赵世邦的好友倒是做事周到,知道他们初来乍到,道路不熟,特地派人前来接应,此刻人车已到达接机口,主编带着他们前去汇合。 很快双方碰面。来接他们的人是位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头戴暗红鸭舌帽,瘦高的个头,立挺的五官分布在他窄瘦又棱廓分明的脸上,是很典型的南方人长相。 见到他们很热情的同每一位打着招呼,主动介绍了自己,亲和的态度很快打破彼此间,陌生的隔阂。 得知他在赵世邦的好友手底下工作,想到今后一起共事,主编忙拉他寒暄,赵世邦的好友名叫王国凯,此次江文浩是受他吩咐前来接应。 正是在这里,孙昕第一次见到了江文浩,匆匆间两人没有过多言语,视线扫过便转瞬分开。 简单介绍完自己,江文浩就帮他们把行李搬上后车厢,主编哪好意思让他纯当苦力,招呼同行的男生一起帮忙。 “他性格真好,还帮我们搬行李。”女同事附在孙昕耳边悄声道:“而且他长得好帅,如果去的公司里个个都长得像他这样,我宁愿在l城再待半年。” 女同事显得很激动,目光不时瞥向江文浩。孙昕满头黑线无奈道:“有那么帅吗?看你激动的。” “帅啊!他太戳中我的萌点,你看他的脸绝对没化妆,这都很立体,尤其他眼睛很好看,你没发觉嘛?很大,眼尾很长,像个小山雀一样。”她完全陷入花痴中。 “有那么夸张吗……”孙昕摇头无语,瞄了眼江文浩侧颜,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确实挺大,但也没女同事说的那么浮夸。 娱乐圈中很多南方的艺人,多数都是这类长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罢了。 放好行李众人上了车,江文浩充当司机,将他们先送到下榻的酒店,他们一行人带的行李不少,直接去公司会见王国凯不方便。 绕了一圈,放完行李,江文浩带着一车人重新朝公司出发。 时间恰逢l城早班高峰,越往市心道路越拥挤,行车时常停顿,引得孙昕胸闷头晕,出现晕车迹象。 为了缓解不适,她戴上耳机想用音乐分散注意力,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则热点推送— —“再曝清纯女星私会富商,甘心做三为实锤”。 她一般不爱看八卦,但最近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身为娱记的职业特性,让她点开这则推送。 被曝光的女星叫许薇,是国内知名女艺人,早年因容貌姣好,被星华娱乐的星探看中,顺利签约进入演艺圈,后在星华的运作下,出演了多部大热电影和电视剧,几年间便跃为一线大咖。 她长相清纯干净,所演角色多为优雅温婉类型,从业多年绯闻甚少,一度被大众评为“国名女神”。 这样一位国民度高,好名声的女星,如今屡次被曝出情色丑闻,大众自然热议非凡。 孙昕记得丑闻爆出时,热度已被人为降过一波,星华娱乐还发表声明,否认了许薇插足他人婚姻的传闻,并告诫大众继续传播谣言将发起追责。之后还出现其他艺人的绯闻,分散了大众对许薇丑闻的关注度,那一天网络上热络非凡,现实中八卦不断。 孙昕还以为这事会随时间被淡忘,谁知今日,爆料人上传了一段视频,里面许薇与富商暧昧动作清晰可见,这下无论星华如何使用手段公关狡辩,也是抵赖不得。 显然看到这则消息的不止孙昕,车厢中不是谁带头提起了此事,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有人感叹她的行为出乎意料,“真是不敢相信,她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反差好大,还以为她多洁身自好。” 立马有人搭腔:“娱乐圈里洁身自好的有几个啊,我们都是接触这行的,谁不知道个个都是人设,就看曝没曝出来。” “也不全都是,你也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嘛,圈内还是有不少品性不错的艺人。\" 这时有人提了一嘴。“许薇这事像是价格没谈拢,不然以星华的手段,早该将底片全赎回来,压住事态了。” “你以为他们不想吗,据说星华娱乐至今查不出曝料人身份,对方似是冲扳倒许薇而去,不为钱财。”搭话的人话锋一转,“不过他这偷拍的技术可真隐蔽,一般的跟拍可做不到。” 孙昕本无意插入对话中,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嘴:“他有这本事干嘛去做跟拍,要是用在正道,肯定能发挥作用,揭露社会上不少不法真相。这靠偷拍隐私要封口费,某种意义上不该算变相敲诈嘛。” 没想话落,一车的同事竟都笑了。 江文浩自上车后就一言不发,此刻撇了眼车内后视镜,嘴角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坐在副驾驶的主管,拍着他肩道:“小孙啊,你这话,让我们l城的新同事都见笑了。” 孙昕只是凭心而论,她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可笑。 主编看她郁闷,解释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社会容不下你这么崇高的道德,揭露不法真相的风险太大,你光看着是美好,可真要做没几个人会坚持,那得有崇高的情操。而且它的收益远没跟拍赚的多,工作都为了生活,大部分人哪来那么高的道德,大多数还是和我们一样,脚踏实地工作。小孙啊,劝你还是别太理想化。” 主编的角度是基于现实,但事事以钱为基准,衡量可行的方式,让孙昕觉得十分不适。可惜生活吃穿住行又离不开它,人们不想功利,也要处处衡量功利,理想主义在这世上越来越不可行,孙昕经历过此遭她是明白的。 但她觉得即使现实如此,也不该摒弃理想,道阻且长,理想是驱使人不停留在庸碌中的永动机,内心总要留一份余热给它。就像现在的她,虽然不知道未来的发展方向,但仍时常将角落里沉寂的那份梦想职业,拿出来翻翻晒晒。 许是见孙昕没说话,主编笑着缓解气氛道:“小孙以前是做时政新闻,有些看法比较考虑民生,跟我们考虑的方面不一样……” 他话未说完,一直沉默的江文浩突然道:“我倒是挺喜欢她的观点。” 一位男同事的视线立刻在二人身上游移。他探过头来,调侃地问江文浩:“怎么你以前也是做时政新闻的?跟我们小孙志同道合?” “不是。”江文浩否认,“我是狗仔,也称跟拍。” 此话一出,车厢哗然。“没想到啊,你看上去斯斯文文真不像做这行。”主管叹道。 江文浩笑笑,“生活所迫。”他后面说的话,孙昕一句也听不进去,她方才的一番话是有些针对他身份的,现下知道他的职业,只觉得万分尴尬。 江文浩倒是还好,没有丝毫在意,甚至几次从后视镜中对她微笑,他越是表现善意,孙昕越是不自在,在她一路沉默中,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第15章 好生心宽 一行人在凯力传媒见到了老板好友王国凯。 四十来岁中年模样,矮圆的身材,面上留着搓胡子,长相不仅普通可谓有点丑陋,穿着也很随意,条纹衫扎在休闲裤里,一副老派装扮。 孙昕不由想起她在莲花山遇到的那人,也是这个年纪,气态神色却与王国凯迥然不同,果真人与人之间是不能对比。 一见面,主编率先上前打起招呼,向他介绍起身后众人。 王国凯笑眯眯的看过来,丝毫没有老板高高在上的架势,随后还带领众人介绍起公司。 明知以貌取人不好,可孙昕看王国凯觉得像看到张油饼,心里莫名泛起排斥,索性她只是个小兵,无需像主编一样上前攀谈,只需默默跟在队伍中。 介绍完公司大概情况,王国凯就安插他们进入要学习的部门中,还找了两个负责人带领他们接触项目,几日下来,倒也接触了不少新事物。 新媒体的一些理念是完全颠覆传统认知,孙昕接触后也觉得打开了新思路,果然人得不断吸收新事物,新思想才能进步。 也是在这段工作期间,孙昕真正认识到江文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在公司身兼多职,既辅助王国凯闲杂事务,又要带队外出跟拍。就连平常同事有需要帮忙,第一时间也会找他,而他基本不会拒绝,只要能帮忙的,他都应允下来,并且答应了也绝不含糊对待。 他这种性格说的好听叫热心肠,难听叫烂好人,实则是全公司最累的一位。 孙昕真真见识过,那是在一次专访老牌打星潘龙的现场,她跟随专访团队到拍摄棚内布置现场。 她是来跟随学习的人,团队只要她负责些无关紧要小事,即便如此也忙前忙后跑了一天。 专访结束后,孙昕累的都想原地休息。可在现场她却看到江文浩,正满头大汗搬着一堆三脚架。 铁制三脚架又重又大,他一个人搬得颇为吃力,孙昕见状忙上去搭了把手,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担任其他职位吗?” 这个其他职位自然是指狗仔,江文浩并不是专访团队的人员,显然他是因为人手不够,被拉来做了苦力。 “人手不够喊我过来帮忙,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就把我往哪里搬。”江文浩自嘲,他说着把三脚架往身边移了移,对孙昕道:“这个重,我自己来,你别夹着手。” “没关系,搭把手搬的快。” 他一个人搬运一堆铁架实在吃力,汗水都将前后衣襟打湿,顺着下巴往下滴,孙昕想着帮把手他也能快些完工,于是拒绝他的好意。 当时接近收工回程,周围却传来一阵骚动,孙昕回头看,竟然是潘龙带着助理过来,他助理推着辆平板车,延道将车上冰饮递给在场人员。 “大家累了一天,喝点冷饮去去热,今天谢谢在场各位,辛苦大家了。”潘龙双手合十,笑着跟众人致谢,他们这些老辈艺人,性格相对亲民。 孙昕在得知要采访他时,还稍稍激动了会,这是她第一次接触一线大牌艺人,以往这类采访都是由公司前辈们去,其他人是接触不到。 她不追星,却是看着潘龙电影长大的一代人,潘龙从业期间,创造一个又一个经典角色,任谁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艺人,都会心情澎湃。 况且他还没有大明星的架子,能在工作之余想到慰问收工人员,已经难得。 酷热的l城,这时来上一杯消暑的饮品,最能消除一天的困乏。 孙昕欣喜凑过去,帮江文浩也领取一份,他却面无表情推开,直言不爱甜食,满身大汗继续的搬运着物品。 他这份情绪来的奇妙又迅速,孙昕摸不懂他怎么了,又重新给他递了瓶冰水,这回他接过了,坐到她身旁,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捧着两杯冰饮,孙昕默默将它们喝个干净,最后撑的她直打嗝。江文浩在旁边淡淡道:“的东西还是别喝太多,伤身。” 看着地上的两个空瓶,孙昕懊悔:她怎么就没忍住呢,江文浩提醒的对,生冷的东西吃太多,确实伤肠胃。” 果然那天后,孙昕的肠胃产生不适,江文浩知道后,还买了肠胃药托主管带给她。 接到药的那刻,孙昕不知该喜还是该叹,江文浩的热心肠累了自己,却助益了身边人,难怪他周围都无人提醒,他遇事可以拒绝,不必凡事应承。 只有孙昕在看不过的时候,试着提了一嘴:“你也不必事事都答应别人,得尝试说拒绝,不然都交给你,他们轻松了,你多累啊。” 可江文浩那软脾气,也只是笑笑道:“算了,都是同事,能帮一下,我就帮一下,他们有时也会给我些补偿。” 孙昕怒其不争,对他不停叹气,两个人的关系随着工作期间,不咸不淡的相处逐渐拉近。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很快结束,孙昕等人没有多少时日再停留l城。 想一个月学透新理念,接触的方方面面必然要多,时间有限他们只能放弃休息日,一个月来跟凯力的团队跑项目,累的连轴转。 好不容易熬到期限快结束,他们还没有游览过l城,有几位来的同事明显忍不住。 起哄起来:“主编,我们这都来l城一个月了,还没出去玩过一趟,我听说过几天月圆节,全体休假,l城市中心会举办一场庆祝游圆会,能不能趁此机会,组织大家一起去看一场?” 众人期盼望向主编,主编不好拂了全体兴致,想想来时飞机上的应承,环视一圈。 “那索性就趁月圆节假期,来个l城一日游好了,白天我们一起去游览l城,晚上等游园会开始,我们再去观看。” 这远超于众人期待,全部高喊起主编万岁。但他们对l城都不熟悉,最好有个当地人带他们走一圈,可这人该选谁呢? 所有人目光又一致移到江文浩身上——土生土长好心的l城人。 孙昕掩首,知道江文浩自是不会拒绝,果然主编出马,与他没交谈两句,孙昕就遥遥望见他点着头,看样是答应下来。 月圆节是个团圆的节假日,一般人是不会来充当导游,带人到处游览,费力还不讨好,也就江文浩这性子,别人敢和他提这请求。 第16章 一日游玩 假期来临之日,江文浩如约到达集合点,带领孙昕等众人开启了l城一日游。 他是个称职的向导,做事一如他的本性,只要答应帮忙都会尽力做好。为了他们这趟行程,还做了点攻略,带他们参观的都是l城知名景点,不厌其烦的给每人拍照留念,还介绍了好几家特色餐馆。 一天下来,吃喝玩乐尽力顾全,大家对他是赞不绝口。于是大家私下商议,觉的得拿出些实际,感谢他今日的陪伴,总不好叫人白白浪费休息日,给钱又太过俗套, 孙昕提议道:“要不我们送他一份礼物,既有纪念意义,又不至于空手。” 众人觉得可行,但具体送什么,众说纷纭一时难以定下,他们来到卖礼品的商店,想选出一份适合的礼物,孙昕也在店铺中走马观花看着。 这类卖纪念品的商店,在l城是连锁店铺,每家东西都大同小异。孙昕环视着,发现了一个挺对味的玩偶,很小巧,挂在钥匙上正合适,想着若便宜就拿下了,一翻价标单,被惊的咂舌,这么个小玩意竟超出她预估的三四倍,完全不值得购买。 她默默把玩偶挂回去,转头见江文浩在旁。“你不是喜欢这玩偶吗?怎么又挂回去。”他问。 “太贵了,挺不值得。”孙昕把价标翻给他看,他点点头“哦”了声,似认同孙昕的消费观。 孙昕从他的穿着打扮看,就知道他不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有件衬衣他穿得袖口都毛边了,依旧不舍得丢。 两个人没有要消费的念头,就站到店外等待其余人,好一起去观看游园会。 今日是月圆节,道路两旁挂满了灯笼和霓虹灯,衬的道路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很多人为了能尽量欣赏到游园会,早早占据了道路两旁,市中心路段一时人头攒动,等孙昕他们赶到时,已围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孙昕在外围,根本挤不进去,放眼过去,全是密密匝匝的人头,连个缝隙也没有,看得她眼发胀,心中只打退堂鼓,看游园会的欲望瞬间少了大半。 可想离开又不是那么容易,后面赶上来的人群,早已把她裹在当中,使她进退两难。游园会的车子一动,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推着孙昕往前走,在艰难的挪动中,她被人群冲散,远离了大部队,只稍几秒,孙昕已看不清他们身在何处。 此刻叫喊,四处都是喧闹,主编他们也不会听见,孙昕索性放弃,停在原地,想着寻机再和他们联系。 江文浩率先发现她掉队,于是将所有人托付主管带领,独自返回寻找孙昕,他逆流而行走的艰难,凭借身高优势,他很快发现孙昕所在的位置。 孙昕正朝着外围走,远离接踵的人群,江文浩几步挤到她身边,拉她出了人潮,两人站在空旷处,这才发现衣着被挤得凌乱,相视一笑后,开始整理各自容装。 “你还想继续看游园会吗?”江文浩问,他看孙昕态度,是没有再挤进人堆的想法。 孙昕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去了,人多得太可怕了。”她本就太喜欢拥挤喧杂的环境。 “那我们就不去了,我在这陪你。” “这太劳烦你了。”孙昕不想耽误他的时间,陪她在原地干等。 江文浩却让她放宽心。“不麻烦,我对这次游园会兴趣也不大,l城往年常办,我看过很多遍,内容大抵都相似。\" 但二人站在路边干等也不是事,距离游园会结束还尚早,需得做些事来消磨时光。这里位于市中心地带,街心繁华,各类商店琳琅满目,当中有很多特色小吃摊。 “我们去那边看看。”孙昕提议道,江文浩自然不会有其他意见。他们和主编说清了原因,便与大部队分道扬镳,来到这条小吃街。 两个人顺着小吃街慢慢逛,这里很多是当地特产,孙昕没见过,她新奇的将每个都买来尝一尝,当然她也不忘与江文浩一起分享。 同在一国,但南北口味的差异化真的很大,同一种食物在两地会产生不同口感。比如一碗简单的豆花,c城人爱咸口加热食用,l城则为甜口冷藏食用,一个作为早餐,一个更像是饭后甜点。还有一种水果沾辣椒面的食物,这也是l城一特色,孙昕头一次见到水果这种吃法,猛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顿时被酸的五官位移,那股又酸又辣的味道直冲她鼻腔,她赶紧吐出来狂灌水。 江文浩倒是吃的面不改色,知道她吃不惯笑着伸出手,孙昕忙把剩余的果子全塞到他手中,她实在无福消受。 孙昕以为他喜好这口,指着水果袋惊讶道:“你居然喜欢吃这个!不觉得又酸又辣嘛?” “还行,总不能丢了浪费。”看他一口接着一口。 孙昕面露敬佩之色,暗暗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这么酸都能咽下去,真乃嗜酸猛士。 两人又沿着小吃街走了一段,期间孙母电话来查岗,一听孙昕还在外夜游,立刻在电话那头爆炸,“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一个女孩家不知道安全性吗?” 眼看无尽唠叨开始,孙昕忙解释:“我不是一个人,有同事陪着呢,你放心好了,我会安全回住处。” 得知她有人陪伴,孙母的气焰变小些,开始询问陪她的人是男是女,孙昕知道母亲催婚的劲头又来了,颇感无奈,赶紧打断她的畅想。 “行了行了,妈!咱们就此打住,我身边还有旁人呢,我们回头再说,我这边安全的很,你放心我先挂了。”她匆匆摁掉电话,抬头对视上江文浩带笑的眼,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你笑什么呢?我妈她就是这样,我都快三十了,每次出差她都要唠叨个遍,问我在哪,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时真的很烦人。” “你看上去很不喜欢,她这种关怀方式。”江文浩道。 “嗯,毕竟什么事都要告诉她,否则她会不安,时间久了会感觉很压抑,处处受管制。”孙母对强大的管控欲,让孙昕感觉时刻被束缚住,儿时懵懂还能接受,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后,越来越觉得像座大山,压着她喘不过气,尤其近几年在婚姻事情上,更是矛盾重重。 一抹郁色浮现在她的脸上,心情顿时沉重。 第17章 相谈 巧遇 许是看出孙昕心情不佳,江文浩提议道:“你也别太上心了,与父母间的隔阂总有天会消除。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换换心情。” 他有心逗孙昕开心,她又怎好拂他面子,点点头答应了。 在他的带领下,孙昕走过两条街,来到了一处临海的海滨公园,听江文浩介绍这里原叫星光码头。 多年前此处是l城运输货物的港口,后随城市发展,新港口的建设,此处被弃用,市政府便把它改建成,供市民游客休憩观光的海滨公园,用处虽改名字却延续下来,日常仍被l城人称为星光码头。 星光码头上有一条沿海而建的海滨长廊,孙昕家在内陆,很少见到大海,在江文浩带领下站在长廊上,看着广阔的海面,她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皎洁的圆月配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徐徐的海风吹来,一扫孙昕心头郁结。 此时已到夜幕,大部分人都去观看游园会,长廊上的人比往日减少许多,四周一片寂静。 远离喧嚣后,整个人躁动的心都平复不少,孙昕靠着长廊的栏杆,闭眼享受着海风的吹拂。 看她神色舒缓,江文浩笑着问她:“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我每次心烦都会来这里走走,看看大海,吹吹海风,心情就会变得轻松。” “好多了,谢谢你。”孙昕谢道:“没想到你烦心时也会来散心。” 她想到自己烦躁时去莲花山散步的举动,竟与江文浩不谋而合了。 江文浩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因为这比较省钱。”听他口气像生活一直很拮据,又想起他那件破了口的衬衣。 孙昕奇了,他在凯力传媒身兼数职,薪水按理说不低,何况他还身为狗仔,怎么会过得如此窘迫。于是她问道:“你做狗仔跟拍也缺钱吗,不是说这行收入很可观吗?” 江文浩却摇头,露出一抹疲倦色。“没有,我只是听王国凯吩咐做事罢了,纯粹是在打工。” 孙昕心中暗道一声:原来狗仔也没想象的好当。想到初见时,她在车上说的话,不知有没有刺痛到他,孙昕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我之前车中评价狗仔的话,意思不是针对你,希望你别误会。” “我知道。”江文浩表示理解。“我说喜欢的你的观点,也不是虚言。你说的挺有道理,以人短处要挟封口费用,这种钱财索取方式是很不道德。” 他手搭在栏杆上,目光眺望向远方海面,丝毫不觉得口中所述的不道德,是形容他自己。 听他自贬,孙昕也想了想道:“其实,我说完那段话后又思考了下。不管是做狗仔还是做揭露社会真相的记者,本质上都要基于真实事件来报道,虽然我是不喜挖人隐私的行为,但艺人若有丑闻,他的粉丝们还是有知情权,如果狗仔曝光艺人丑闻不是以要钱为主,世人也不会贬低他的职业。反之,揭露社会暗面的记者,若被对方钱财收买,选择将所揭露的真相掩盖,那他与要封口费的狗仔,并无区别。” “行事在心,不在职吗?”江文浩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定定看她。 “对。我觉得不管做何职业,坚守本心才是最重要。”有时的一念之差,会带来不同的抉择,导致不同的结果。 “本心……”江文浩念着,目光又投回海面。 从他神态看出他对现有职业,似有褒贬,孙昕好奇问:“江文浩,你当初是为什么会选择去凯力做狗仔啊。” 江文浩没想到她会好奇,愣了下,如实道:“当时家中出点事,导致我大学半途辍学,我不会技螚,没有别的赚钱能力,家中急用钱,只好经朋友介绍去了凯力,这个工作工资高,时间相对自由, 就做到了今天。” 孙昕就知道以他脾性,不是自己主动想入这行,他似乎有难言之处,被迫选择。便建议:“你这样工作终究不长久,可有想过去学一门技术,或者继续学业,为以后考虑。” “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重读大学。”他眼里有光在闪动,孙昕看出那是期待。 她一拍手,赞道:“你有在这想法很好啊,试着报名考考看。”好不容易才取得大学,因家事半途放弃,不由让人惋惜,有机会能再选一次的话,孙昕觉得不该再放弃。 “但愿如此。”江文浩好像仍有些顾虑。 “没事,你要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别担心啦!”孙昕拍着他的后背,为他加油打气。“你还好有个目标,哪像我还在分叉路口纠结。” 江文浩面露探究之色,孙昕叹了口气,把想从事的理想行业告诉了江文浩,谈起是否该离开c城,勇敢去追寻所求职业时,江文浩指出。 “你一直纠结该如何选择,是顾及双亲,我想你的父母应该不太乐意,你去其他城市发展。” “你说的没错。”孙昕叹气,不然孙母也不会一直催婚,管控她的行踪。 “因为你是家中独子,所以你的父母会看重你。” 谈到孙母,孙昕又是一声长啸。“你是不知道我妈有多恐怖,只要我一回家,她就开始各种物色对象,逼婚、唠叨简直如魔咒一般。” “甜蜜的负担。”听孙昕抱怨,江文浩哑然失笑,却又万分羡慕的道:“其实我挺羡慕你有这样的父母,能陪在身边。” “你父母呢,他们不这样?”孙昕没听出他话中意,反射性的问。 江文浩深呼了口气,低声道:“他们不在了。” 孙昕以为她听错了,瞬间愣住。想到江文浩因的家中的事半途辍学,便问:“你放弃学业,是有因为他们的事吗?”江文浩却摇摇头。 “那是……”孙昕有些不忍追问,江文浩的否认,便证明他大学期间又发生了一起,波折他命运的重大事故。 许是早接受了命运安排,江文浩淡淡的道:“我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从小跟我阿嬷生活,当时家里很穷,我阿嬷为了照顾我,拼命挣钱,熬坏了身子。在我大学时期,她突然病重,可是家中没有多少存款能支付她的医药费,为了赚取药费,又为了能照顾她,我当时只能选择放弃学业去工作,我借了不少债,用了最好的药,可惜我阿嬷还是没能撑多久。” 谈起照顾他长大的阿嬷,江文浩满眼哀伤。“后面为了还债,我也没办法回到学校,我阿嬷临走前还一直觉得,是她拖累了我,要我一定读完大学。现在债务我还完了,我想着有机会就恢复学业,去完成我阿嬷临终的心愿。” 孙昕静静听着,心中感慨他这些年来的不易,想到自己家庭幸福,体会不到江文浩从小受过的苦难,不由产生怜惜。一股酸涩涌上胸口,她安慰道:“其实你阿嬷看到你现在能照顾好自己,过每一天,她也会很开心。” 贴心窝的话,孙昕不太会说,仅此江文浩已经感受到她的善意,他紧抿着唇,嗯了声,眼中泛起湿润,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情绪。孙昕想,谈起伤怀过往,大抵总让人心存不适,她眼里也不由泛起泪。 “说好是来散心,要开心些,结果还是……”她拭去眼角的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都过去了,一切朝前看,你现在不也过的挺好的嘛。”两个人相视一笑,江文浩也褪去悲伤。 正交谈间,长廊的一边跌跌撞撞走来一人,径直朝孙昕扑了过来。孙昕背对着他没注意到,被江文浩一把拉开,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人扑向自己,她惊呼一声,赶紧闪到一边。 来人是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衣着凌乱,满身的酒气。他像是酒喝多了,神志不清,手撑着长廊栏杆勉强站立,可他身子摇摇欲坠根本站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江文浩手疾眼快一把擎住他,问道。 “先生,你没事?” 醉汉软软垂着头,仅靠江文浩支撑着,口中含糊嘟哝,显然已意识不清,江文浩拍着他的肩又问了几声,他伸手指向不远处,顺着他所指,江文浩看到是路旁的躺椅。此刻人已经醉倒呈昏睡的状态,江文浩没办法,只得先把他放置在躺椅上,等他自己清醒。 孙昕不解这里为何会出现醉汉,但醉酒的人行为,岂能用常理来解释呢,他们无意多管闲事,将醉汉放妥后,两人又沿着长廊边走边聊了一会。 江文浩望了望天,突然对孙昕道:“好像快下雨了。”孙昕伸出手,隐约感觉到有雨水滴落,看样江文浩预估的很准。 l城的雨多为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说话间,雨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渐渐变大。星光码头的长廊上没有避雨处,只有道路入口有座艺术馆,可以避雨,连接长廊的小径很多,两个人抄近路躲到那里。 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孙昕忽然想起那名醉汉,不知他是否已清醒离去,若他还在躺椅上昏睡,这暴雨淋完怕是要生病,于是同江文浩提及。 江文浩闻言,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眼,他又冲进了大雨中,孙昕见他只身冲到外面,在后面跺脚叫道:“江文浩,你带把伞啊。” 江文浩已消失在雨幕中,孙昕连忙借伞追了上去,没走到海滨长廊上,她便看到江文浩身影立在长廊入口处,这道入口接近醉汉卧睡的躺椅,江文浩不必走近,就能看清他是否还在。 明显人已不在原地,江文浩在雨中立了几秒,就原路返回,撞上来送伞的孙昕。 “他走了。”江文浩抹了把满脸雨水,接过伞撑在她头顶,雨伞很小,孙昕只能轻扶着他手腕,紧贴他才能勉强被遮蔽,她感受到他身体被雨水淋得有些发抖。 当时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晚遇到的醉汉,会将他们牵扯入一场深不可测灾难中。 第18章 一则来电 “孙小姐,他之后去哪你们没在意吗?”张准的话把孙昕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没有。我们不认识他,以为他只是个醉汉。” 在她叙述的过程中,梁天始终沉着一张脸静听,唯有张准一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在说到他们将醉汉扶到长椅上就离开时,梁天才突然插口道:“你们除了将他扶到躺椅上,没做其他事?” “没有,当时他的身上很大酒味,醉的不轻,一直指着路边,我们才放他到路边躺椅上休息。” 她的话与监控里看到的一致,只是监控缺少他们扶邵其华到躺椅上的画面,那里是处死角,梁天和张准必须要了解死角里发生的事,毕竟邵其华就是从那里消失无踪。 “你们就没想过报警处理。”梁天又问。 报警,其实孙昕当时也想过,但事发的突然,她和江文浩一时没反应过来。且那人醉倒前还残留意识,身体也无大碍,主动要去躺椅上缓缓,两人没再多管,想着他清醒便可自行离去。 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后面下起大雨,而他们也没有预料到,这名醉汉会牵扯到一桩案件。 梁天和张准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中在确认她的话真实性,与江文浩的供述很一致,看样两方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我是说江文浩。是情侣吗?”梁天冷不丁的问。 “额……”孙昕一滞,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梁警官你们误会了,我和他只是同事关系。”她在离开l城后就渐渐与江文浩断了联系,两个人关系除了同事,她想不到其他形容词。 “哦~同事?”张准话带玩味,翻动笔记本,将一页平摊在桌上。 “看你们聊天样子,不太像。”梁天探究的眼光深深刺来,孙昕只得再三解释,她慌张模样使梁天目光上下打量,观察后觉得她应该没有说谎。 孙昕顿感一股压力袭来,她暗想:果然没几个人能在警察的注视下隐瞒事情,这得要多强的心里素质才能抗住。 她视线下移,扫到张准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上面记有她叙述的重点,还写有她和江文浩的名字,两人名字旁有一双箭头,写有好友两字。 张准见她看到笔记本内容,轻笑道:“你两的关系还真微妙,你说是同事,江文浩可是和我们交代是好友啊。” “啊!”孙昕没料到江文浩会视她为了好友,不过想到他的性格,莞尔一笑,“像他说的话,他对谁都那样,是个软心肠的老好人。” “那你们就没在工作中相互产生好感?”这话问的单刀直入,孙昕脸一红,直摇头否认。 张准在桌子下踢了踢梁天的脚,知道他是想弄清两人之间是否暗中存有情愫,但不必问的如此直白,搞不好人家正处于暧昧期,这层窗户纸没捅破,他倒好咔嚓一下给人撕碎了。 梁天压根不理会他的提醒,继续道:“江文浩谈到你时,似对你有好感,你呢?” 孙昕没想到警察也这么八卦,再三强调道:“梁警官,我们真的只算同事,只是工作期间聊得多些罢了,请你不要再多想,我至今……还没谈过恋爱呢。”她声越说越小,甚至主动透露是母胎单身,希望梁天不要再探究她和江文浩的关系。 这下梁天终没再追问,张准也收起笔合上了本子,一场问话到此要结束了,“孙小姐,我们该了解的已经了解到了,今天叨扰了,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后续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孙昕如释重负,她可不希望两位警官再来找她,忙拿起包迅速退场。 待她走后,张准忍不住搡了搡梁天,“我说你这个人,能有点情调不,他们两人之间明显有一丝小情愫,给你问完,彻底磨灭了。” “事关案情,我不该问。”梁天没有一丁点反省。 “你……你这也太直白了,算了,懒得和你说。”张准实在受不了他这榆木脑袋,就不能稍微委婉一点,能搞清楚关系不就行了嘛,哪有人直接就问。 他推推梁天,示意他问完话该回l城了,为了查到邵其华行踪,他们还特地打了个飞的,跑来c城,局中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呢,两个人又赶上最近的航班,返回了分局中。 调查完邵其华最后行踪,梁天依然不知他的去向,孙昕和江文浩的证词,没有提供任何佐证,案件又陷入无头绪的胡同中。 耿局提议,若梁天再找不到邵其华的去向,最好发布通缉令,以许薇真凶的身份来搜寻他的踪迹,梁天再三犹豫,没有答应。 邵其华究竟会去哪?为何久久不现身?一队的队员们都在疑问,梁天此时心里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在他从c城回来的第二天,一通电话打来了分局。 这通电话来自l城邻县,打电话的人是当地派出所一位老警察,他指明要梁天接听,梁天在听完他自报身份后,存于心中的不祥预感,陡然扩散。诚如预料,梁天听完老警察讲述的事后,眉头深深皱起。 张准本在同庞征交流案情,看到他神色,以口型问:出了什么事。梁天没说话,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这是件不得了的大事。片刻后他挂了电话,拿起车钥匙,对张准道:“陪我去趟邻县,出事了。” 张准神色瞬间严肃,赶紧抓起外衣,追上他的步伐。上了车他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的表情不太对。” 梁天边发动车边道:“邻县警察来了通知,说发现了邵其华。”他一脚油门,车子迅速驶出警局。 “发现?”张准嚼着这个字眼,“他人出事了?” “嗯,他死了。尸身飘到了邻县海域,被附近打渔的渔民发现,报了警,派出所的人查到证件,就联系上我们。” 张准眉头挑起,邵其华消失多日,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这案子有意思了。” 第19章 不寻常的命案 l城到邻县的车程不长,一个半小时后二人抵达了邻县警局,接待他们的是打电话的老警察,看到两人到来,直接将他们带领到了尸身存放处。 这个县城设施老旧,警局设备不如l城先进,尸身存放的地点很简陋,只放在警局后的一间空屋子里,南方天气炎热,尸身又是被水长期浸泡,屋子内异味翻腾,老警察强忍作呕将他们带了进去。 梁天看到房中推车上勉强有个人型物体,上面盖着白布,满屋刺鼻的气味让他皱起眉,接过张准递来的口罩,他们才靠近去。 “他是昨天傍晚,被我们这块一个打渔人发现,尸身撞上了渔网,被裹在当中带了上来。我们从尸身残留的衣物里找到驾驶证,才确定了身份,知道l城警方一直在寻找他,我们赶紧联系你们。”老警察边说边掀开了白布。 梁天探身查看,这具尸身已经严重腐坏,经过海水长时间浸泡,浮肿发白不说,多处更是被海中鱼类啃咬,仅剩一副骨架支撑,要不是尸身上还存有一些衣物,几乎看不出是个人形。 梁天看尸身衣物没有移动痕迹,问老警察:“尸体打捞上岸后,你们有检查过吗?” 老警察说道:“没有。渔民见网到尸体吓得不轻,报警后我们直接运回局里,除去寻找身份时,翻动了衣物,其他都没敢动,就怕破坏痕迹。” 老警察说着拿出一筐物证,“我们这边检测技术落后,平常有大事都往市里报,遇到这种事还是头一次,知道他身份后更是不敢擅动。梁警官,你看这些都是发现他时,留有的物证,我都收了回来。” 老警察虽没处理过大案,但做事谨慎,物证保留的非常细致。张准伸手接过,蹲在地上翻看了下,里面存有网住尸体的渔网和几张证件。 “您老想得挺细致啊,连渔网都拿来了。”张准赞道。 “哪里,都是本职工作,应该的。”老警察十分谦虚。 张准拿起筐中的证件翻看,其中驾驶证在海水浸泡下,字迹变得模糊,勉强能看出邵其华几个字,似在证明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就是他们一直在苦寻的邵其华。 他把证件递给了梁天,梁天匆匆看了一眼,又扫了眼推车上的尸身,拉上白布,神情凝重地道:“先派人来把他带回去,再做进一步检查。” 几人又退至屋外,为了缓解鼻腔中极其难闻的尸臭味,三个人各点了一支烟,沉默地抽着。 “他是突然出现在附近的海湾中?”梁天问老警察。 老警察意识到他在问邵其华尸身发现过程,解释道:“对,这附近海域很多打渔人,一直没人发觉,这次是被渔网勾住才被发现的。” “这情况不像是飘来,倒像是沉在水底被浪潮夹带过来。”张准道:“你们打捞他时,发现他身上挂有重物吗?” “这……到没有。”老警察思索下,否认。 “以海水的浮力,若没有重物下坠,他尸身应当浮于海面,早被人发现,怎么会拖这么久才出现?”张准奇道,他看看梁天面色,他明显也想到此点。 一支烟抽完,梁天联系了庞征,让他带人把邵其华的尸身带回l城分局,队员都没想过邵其华会身亡,得知消息后,也是哗然一片。 庞征问梁天,“梁队,要不要现在通知邵其华家属。” 梁天想了想道:“先不急,等运回警局做完初步检查再说。”他是想到了许薇的家属,如果陈念文和许薇父母一样,选择不予追查,拒绝尸检,一旦尸体被火化,他什么证据都得不到,不如抢先一步,拿到尸检证据再说。 回程途中梁天看着后座的物证,压抑许久的他,终于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方向盘。“查来查去竟是死案。” 他们一直按照他还活着的轨迹找寻,哪知人已死亡多日。 “从他的尸身腐败程度看,他很可能在星光码头那一晚后就已经死亡。那时他早声称因公务在外地,我记得他的妻子陈念文曾说过,这期间他一直与她保持联系,直到我们发现他没有出城,这也是我们一直认定他只是藏匿起来的原因。如果他早已身亡,那期间与陈念文保持联系的又是谁?许薇又是怎么死的?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张准仔细一推敲,得到的结论,突令脊背发凉。 梁天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紧,“邵其华死了这个案子就没那么简单,他杀害许薇的嫌疑就有待商榷,目前许薇案结不了,可能邵其华的死也是场命案。\" “你的意思是想把两案合并调查?”张准问:“耿局会同意你的请求吗?” “邵其华的死带出重重疑点,他和许薇之间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若说两起案子间没有一点关系,谁会信。” 他这话倒是不假,只是许薇案子的风波还未平息,相关的嫌疑人却被发现身亡,一波三折,消息传出后,又会引发怎样的舆论,没人能预料到,届时耿局和市局领导,是否又会因为平息舆论,选择冷处理这件案子。 以梁天的脾性,恐怕无法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张准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两人回到警局后,邵其华的尸身也随之送达。梁天立刻让法医进行了dna检测,确定了尸身为邵其华无误,他一面通知了陈念文他的死讯,一面吩咐法医对遗骸进行全面检查。 那具遗骸已经破损不堪,能得到的有用信息非常少,法医费了一番心思,终于交出一份较完整的尸检报告。 当庞征把这份报告交到梁天手上时,他沉闷多日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张尸检报告单上,清楚写着邵其华是死于生前坠海溺亡,死亡时间约40天,内体未发现毒素,骨骼没有致命损伤,因遗骸损坏严重,仅查出以上线索。 报告内容仅短短几行字,但足以证明邵其华杀害许薇的嫌疑不成立,还能让耿局重视起邵其华的身亡缘由。 据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推算,邵其华是死于月圆节当晚,他在星光码头遇到孙昕和江文浩后,很可能就是在此处坠海,他的行踪与姜勇的口证对应上,只是不知他月圆节去许薇家中,是为了什么事。而许薇却身亡于月圆节之后,此时邵其华已经坠海身亡,如何能复活去杀许薇,除非中间有他不知道的偏差? 尽管两个案子中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梁天能明显察觉到,许薇和邵其华的死不简单。 尤其是邵其华的死亡,谁在他身亡后,一直扮演他还存活的迹象,迷惑着众人。 第20章 耿局的决定 梁天迅速起草一份报告,陈述中指出邵其华死亡在先,构不成杀害许薇。他坚信面对如此明晃晃的证据,耿局等领导一定会重视此事。 果然耿局在看到案情报告时,表情变得凝重,人陷入了沉,片刻后他没有给答复,反让梁天先回队中,他声称需要将案情反映到上面,同领导商议好,才能他结果。 见他态度严谨,梁天未觉不妥,退出门后他从窗户看到耿局正接听电话,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那时梁天还以为他是重视起此案,甚至做好要追查案件到底的心理准备。哪知晓,报告转交上去的隔日,从市局发来的一纸通知,如同利剑,狠狠刺穿了梁天的心。 这是份案情移交单,明确写着:因许薇案和邵其华案影响巨大,两案关联甚多,现将两案合并为许邵案,交由市局刑侦总队接管,l城分局将不再负责此案。 梁天捏通知单,几乎要将薄薄一层纸捏碎。有队员不甘心的叫道:“凭什么,现在案子快结束了,要我们交出去。” “就是,我们为了这案子,跑了这么多天,挨了外界多少骂,他们倒好,直接坐享其成。要不是梁队发现中间疑点,案子早被他们囫囵个结案了。” 七嘴八舌争论中,梁天脸色越渐发黑,他没有想过,耿局会把案子移交出去。许薇案交到他手中快两月了,所有的侦查都是他带人在推进,此刻将案子交到市局,真利于案情调查吗? “我要去问耿局。”梁天咬牙道,他想不明白耿局这出决定。 “你别冲动,或许是上面的意思,耿局也没办法。”张准瞧他情绪不对,怕他和耿局起冲突,忙拦住劝道。 “不管是谁的意思,我总要知道缘由。”梁天哪肯听劝,攥着通知单猛冲了出去,担心他刹不住脾气,张准不放心的跟过去。 耿局估计早知道梁天会找他分辩,不急不躁的喝着茶,“梁天,我知道你来的原因,也知道让你把案子交出去,你心有不甘。但这不是我的决定,是市局领导看了你写的报告,拍板决定。这件事闹到今天影响巨大,不能做为一般刑事案处理,改为重大刑事案后自然要由市局接管,我们作为下属必须要依照命令行事,你还是尽快将案卷整理,准备移交市局。” 他一番话,不光将自己推的干净,还直接堵了梁天的质问,让他无理由争辩。 l城属于直辖市,城区面积广,为方便管控将城区划分为几大区域,每区各设立了分局,本各自管理辖区内案件,互不干扰,除重案要案外市局一般不会插手。但重要大案,市局有直接接手权力,许邵案转到市局符合流程,梁天即便再有不甘,也得依照规定办事。 他攥紧通知单,不甘心的问:“案件何时转交?” “下午,午后市局应该就有人来,你尽快整理好,别有遗漏。”耿局吹着杯中茶叶,漫不经心道。 “知道了。”梁天面无表情的应了声,他不想再费口舌,迅速退了出去,迎面撞上了在门外偷听的张准。 他见两人对话平静,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中,他小跑跟上梁天的步伐,两个人并排朝外走。梁天脸色沉的可怕,走了一会,他突然停住脚步,抓过张准手腕,说道:“时间还来的及,我要你帮我一件事,你可愿跟来?” 张准看他目光炯炯,忽一哂笑,瞬间读懂了梁天的心思,他自然地勾住梁天肩膀。“好兄弟要帮忙,我自然得去。” 梁天也一扫满腔阴霾。 等他们忙完一切,回到一队办公室时,屋内的争议声隔着老远就传到两人耳中,队员们像是在争论着什么事。 “这是在吵什么?”梁天一把推开门,厉声问道。 室内一下变得寂静,像喧哗的教室中,突见班主任来临时,那般死寂。 若张准在其中,此时一定是他出面来打圆场,但这次他站在梁天这边,压根不知队员在争论什么。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庞征推了出去,庞征心中暗骂:这群人真没义气,推他出来挡枪。 梁天上下打量着庞征,示意他说清。庞征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梁队,不知是谁,把邵其华的死讯传播出去,包括尸身现状,现在外面已经议论的沸沸扬扬。” 案子没调查清楚时,案情是不会对外公布,何况邵其华被寻回,还不到48小时,这时竟有人把他的消息对外传播,明显是想煽动舆论,势必会有很多干扰调查视线的留言散出,这不是梁天想看到的结果。 果然,只听庞征又说道:“邵其华的死讯传出后,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杀害许薇后,跳海自戕,尸体沉入海底,这才造成失踪多日的假象。” “这些污糟的流言,全在没有证据的基础上,胡乱揣测。”梁天无语,“邵其华死于前,他如何能杀许薇。”有些广罗大众,对刑事案件侦破颇有兴趣,他能理解,但推测起码要依据现实证据来,怎可听些流言就胡乱揣测,警方从始至终没认定过邵其华是真凶,只划入嫌疑。 结果找到人已身亡多日,还牵连出一系列疑点。 “网上有人带节奏,一直在输散邵其华就是真凶的观念,我们看到后一直在讨论,这些带节奏的博主,是不是受人安排。”庞振把博客平台上热转数万的博文,拿给梁天看。 张准也凑过头来,扫了两眼后,指着其中一位博主道:“这个博主我有点印象,之前我们见江文浩时,听他提起过,此人在许薇案时,就认定邵其华是真凶。” 他这么一说,梁天倒是想起当初与江文浩的对话,连他这个外行人都察觉到,有人在中间推波助澜,想借舆论把邵其华杀许薇的罪名落实。 但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邵其华现身后,梁天只需公布他的死亡时间,一切与他有关的嫌疑,都不攻自破,用舆论倒逼治罪的手段,实在不高明。 如果……如果邵其华一直不出现,一直是失踪状态呢?梁天想到老警察描述,发现他尸身时的状况,以及张准当时询问的几个问题。 他排除邵其华嫌疑的主因,就是从查出他死亡时间开始。如果邵其华一直是失踪状态,他的嫌疑就会一直存在,没人知道他早沉入海底,没有尸身没法定性人已死亡,配上舆论煽动,大众都会以为他是杀害许薇后,对外潜逃。 案件随着时间沉寂,当众人目光不再关注时,许薇案也就成了一桩永远无法查清的悬案。以许薇父母的态度,他们是不会再翻此案,这样轻轻松松两个人的死亡,都被完美遮盖过去。 邵其华尸身的出现,显然是偶发性事件,出现了不可控的意外。若真如他推测,所有的案件背后有人操控,那出现的这桩意外,有人一定会想办法遮掩。 “张准,你想看人掩耳盗铃吗?”梁天定定的问。 嗯?张准满脸问号的望着梁天,思考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稍后他猛拍了梁天肩一巴掌,问:“好家伙,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梁天卖个关子,没有像以往般告知实情,他让张准耐心等待,自然会看到结果。 第21章 如遭雷击 丈夫近期失联多日,陈念文心中悬着浓浓不安,她总觉得邵其华在外是出了事。他公司旗下艺人莫名身亡,而他又不在城中,留她独自面对警察的各种盘问,实在有心余而力不足,她不擅长处理这些事。 她这些年被丈夫宠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懂得如何应付警察,全是警察问什么她答什么。邵其华原先常联系时,她还有些心定,现在一连几日不来信,她是越来越慌,这慌乱持续到了邵其华彻底失联。 索幸来问话的警察还关注他的动向,陈念文的不安得以倾诉,当她把邵其华失联的事,告知那名姓张的刑警时,立马得到对方的重视。他告诉陈念文,警方也在全力寻找邵其华,有关许薇案件的事,还需要当面问讯他。 陈念文无处求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她怀揣着不安,等待着警方传来邵其华现身的消息。 终于她等到了他们电话,陈念文欣喜接通,几秒后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电话从她手中滑落在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她却愣在原地,整个人如遭受雷击,失去了魂魄。 邵芬也担心儿子安危,在一边旁听,见她这副模样,瞬间急道:“念文你怎么了?到底怎么样啊?警察说了什么?找到阿其没?” 她一连串问着,陈念文也不答,片刻后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跌坐在椅中,捂住脸抽泣。邵芬不知缘由,只见儿媳两行泪,心中越发着急,她晃着陈念文胳膊问:“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陈念文泣不成声,在邵芬连续的催促声中,断续的道:”梁警官……梁警官他们说……要我们去警局,他们……找到了阿其……“ “然后呢?你快说。”邵芬急得心到嗓子眼,她眼巴巴望着儿媳,盼望着她能说出,儿子平安儿子无事的消息。 可事与愿违。 “他们……找到了阿其的尸身。”说完这句,陈念文趴在桌上放声痛哭,她等了许多天,没想到竟等到这种结果。 消息像个炸雷,震得邵芬脑中嗡嗡作响,她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地,家中的帮佣福子见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才堪堪扶稳她。 “不可能,不可能,我儿子不会死!他怎么会死呢?”邵芬摊在地上两眼发直,不停挥舞着双手,口中喃喃有词道。 福子见两个人都伤心欲绝,家中一时没了主心骨,顿时也慌了起来,慌乱中她想起陈念文近期回国的兄长,邵其华离家的期间,他时常来家中作陪,为人沉稳,行事可靠,此刻福子只能请他来支撑主事。 安顿好邵芬,福子赶忙联系陈默,告知发生的一切。陈默担心陈念文,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一进门,就看到三个女人满脸泪痕,抱作一团痛哭,陈默眼圈也红了。邵其华的死讯来的突然,想到不久前他们还在茶馆里喝茶聊天,谈论着过往,这才过了多久,他就死了。 但即使再悲伤,该做的事还是需要做,想到警方还在警局等待她们认领尸身,陈默忍住心中伤感问:“念文,警察让联系你们了吗?” 陈念文婆娑泪眼的点头,“梁警官让我们去认尸……”她抓着陈默的手,身子一直在抖,慌乱又无助。 “哥,阿其为什么会出事?我现在该怎么办?他不在我好害怕。” 见她满脸泪水,陈默心疼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有我在,你不要害怕,你会没事的。无论如何,警察联系了你们,你们得去看一趟,警察还在等你们的回复。你不要害怕,我会陪你们一起去,如果……如果是阿其,我们就将他接回来,不能让他冰冷的躺在外面。” 想到邵其华尸身还躺警局,邵芬率先从悲伤中缓过神,她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止住泪哽咽道:”子默说得对,我们得去警局,得把他接回来,冰柜里得多冷啊,那孩子从小就手脚冰凉,那冷气他怎么受得住。” 她说着又是泪水涟涟,哽咽吩咐福子备车,即刻要和陈念文一起去警局。 陈默不放心她们独去,开车将她们送到了警局门前,正要一起下车时,陈念文拦住了他。“默哥,让你陪我们来,已经很麻烦你了,剩下的让我们自己去面对。” “你和邵姨真的可以吗?”陈默忧心忡忡的问,他看向车外,警局门前站了几个手拿着长枪短炮的人,看样有人已闻风而来。 “我可以的……”她眼泪又在眼眶打转,倔强的不让它们留下,“阿其不在我就该支撑起整个家,有些事总要面对。再说你……不提那些旧事了。”她适时止住话题,一狠心推门下了车。 果然警局门前的那几人围了上来,她咬牙推开他们,扶着邵芬坚定的往警局内走。陈默看她决然远去的背影,目光复杂,心疼起他这从小被宠到大的妹子,如今也要独自面对世间的风浪了。 陈念文同警卫说明来由,不多时梁天和张准就从办公楼出来,领着她们朝法医科走去,分局的法医刚检查邵其华的尸身,因此他残破的身躯,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两人眼前。 “啊。”陈念文吓得倒吸一口气,手脚发软站不住,她紧紧攀住邵芬,邵芬也吓得一把捂住眼,不敢再看。饶是她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乍看到这惨烈状况时,仍是被惊的发抖。 梁天见她们已知晓邵其华状况,不再勉强她们在法医科久留,于是带人去到问讯室。甫一落坐,就见张准端着两杯茶进来,“喝点茶缓缓,谁见到那种景象都会吓得不轻。” 张准贴心的递过去,陈念文和邵芬确实都面如菜色,两个人端着茶水轻饮一口,均难以下咽。 “我丈夫是怎么死的。”陈念文讷讷地问。 却听梁天直言道:“还在调查,不清楚。我们只知道他可能是在星光码头坠海身亡,并且有人在他死后,伪装成他和你保持联系,你要发现奇怪的疑点,一定要告诉警方。” 陈念文闻言,想到近期和她联系的人,竟是别人伪装,面色又惨白一分。“是谁?谁要害他?”她追问道:“我为什么没有发现是伪装?” “案子还在调查,陈小姐你不要着急,他是自己坠海,还是被人投入海中,暂时没有证据表明,不过我们会认真调查,一旦有结果,一定会通知你。”张准柔声劝道。 陈念文情绪已激动起来,“阿其死了,我怎么能不着急。之前总有人说是他杀了许薇,现在被害的却是他,让我怎么能不着急。” 她说着,一把抓住梁天的手,哀求道:“梁警官,都说你能力强,为人正直,麻烦你帮帮我,查出真凶,我不能让阿其死的不明不白啊。” 梁天不习惯被人抓手,猛地抽出,刚要发作,话被张准截断,“陈小姐,你的诉求我们懂,警方也在全力彻查中,请你耐心等待好吗?” 张准知道以梁天的脾性,陈念文方才的举动多半要被训,赶紧打岔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别计较陈念文的唐突举动。看在张准不断使眼色的份上,梁天忍了忍,压抑住喷薄而出的呵斥。 陈念文又泪水涟涟起来,眼泪打湿了问讯室桌面,张准最看不得女生的眼泪,他再三承诺道:“请你相信警方,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找出真相,请你放心。” 许是张准的承诺让陈念文安心不少,出警局时她没再哭泣,邵芬反倒支撑不住了,可能是儿子残破的尸身对她打击太大,她精神已变得恍惚,最后被陈念文搀扶着出了警局。 第22章 罪名难除 邵其华的惨状,彻底敲碎了邵芬坚硬的外壳,那是她的独子啊,是她早年丧夫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如今死在她眼前,她无法接受,回到家便一病不起。 陈念文深夜无眠,她想起梁天的话,“邵其华是坠海身亡。”这个事实她怎么也无法接受,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起身来到书房,打开立柜,里面有他们的合照,以及邵其华生前获得的各项荣誉,那是他参加长泳比赛获得的奖杯,阿其的泳技很好,怎会在星光码头坠海身亡呢?以他的体力足以游到岸边,除非有人把他带到偏远的海域,让他力竭而亡。 然而没等陈念文缓过悲伤,邵其华的死讯已经被泄露,传遍全网。许薇案时就已经有小部分言论,把真凶的矛头指向他,现在得知他死讯,这种言论突然在网络上热议。 有不少博主发表言论,声称邵其华绝对是杀害许薇后心虚,选择跳海自杀。陈念文看到这些话,气的浑身颤抖,开始她还在博文下反驳了几句,但很快她的话,就被大量的言语淹没,更有不少人到她的评论下指责,说她为凶手说话,没有三观。 陈念文含泪打了一大段字,想想又全部删除,现在的世人都已经认定阿其是杀人后自杀,她如何声辩都不会有人相信她,何况网络上人言多如牛毛,她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千军万马。 越想她眼泪流的越凶,悲伤、委屈、无助在她心头纠缠,此时她除了哭,想不出任何对策。 尽管警方没正面指认邵其华是真凶,但长期的沉默导致大众误以为,警方只是缺少证据,才迟迟不给定论。在有心人引导下,这毫无佐证的传言,最终传到了学校,传到了她孩子耳中。 陈念文怕孩子接受不了邵其华身亡的消息,没有告诉他实情,只说邵其华是去远地出差,等忙完工作就会回来,孩子不疑有他,仍过的欢天喜地。殊不知 私下里,陈念文早已的泪流满面。 当一日,孩子从学校回来,抱着陈念文的腿哭泣着问:“妈妈,爸爸是不是犯错了?我的同学说他死了,警察叔叔也一直在找他,他是犯了很大的罪吗,所以才会死掉?”刚上小学的孩子,哪里懂事情中的各种曲折,对死亡了解不深,但还是晓得死亡不是好事,代表人会消失。 陈念文不知道流言为何会传到小孩子耳中,她只能强作无事的安慰,”没有,爸爸是去工作了,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有天他会回来的。“ 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父母,在跟孩子讲解亲人离世,最委婉最常用的方法了。她蹲下身一遍遍摸着孩子的头,竭力装出镇定,无事发生。孩子很信任她,对她说得话深信不疑,很快止住了眼泪,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笑容,刺激的陈念文几乎快维持不住,强装出的镇定,她猛地把孩子搂在怀里,紧紧得抱住。 在这流言飞起的世界,她又能将平和的世界,在孩子面前维持住几时呢。 很快,一通来自学校的电话,彻底打破了她伪装的外壳。孩子的老师告诉她,她的孩子在学校与人发生了冲突,情形严重需要她到校处理,陈念文不敢信她乖巧的孩子会与人发生矛盾。忽得她想到先前与孩子的对话,不妙之感油然而生,一路神情紧绷的来到学校,待见到孩子时,她心痛的几乎快碎了。 她的孩子蜷坐在接待室一角,正垂着头默默擦着眼泪,陈念文看得揪心,赶忙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孩子看到她来,瞬间扑到她怀里委屈的嚎啕大哭,陈念文看到他的脸上有几道血痕,衣服皱巴巴沾满了灰尘。 心疼坏了,这哪里是产生矛盾,分明是他被人排挤遭到单方面殴打。她拍着孩子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妈妈在这。” 待客室中还有另外几位家长,她们凑在一起,大声的议论着:“真是父亲什么样,儿子什么样,还有脸打我家孩子。” “就是,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教育人。” “就他爸那样,你还指望人能教育好,都是杀人凶手了,指不定私下教育了了什么。” “我要是她,早让孩子回家了,闹成这样是来膈应谁呢。” 几个人在屋内阴阳怪气,陈念文本不想理会她们,但她们丝毫不避讳的举动,分明就是说给她听,她咬牙听了几句,实在忍不住回头反驳道:“我先生不是凶手,你们这群人不要再胡说了。“ ”哟!他要不是凶手,我名字倒着写。有本事你就去证明他的清白啊,别在这跟我们几位叫嚣。“一位家长站出来,手臂抱胸嘲讽道。 “我……”陈念文理亏,想到亡故的邵其华,眼眶又红了。 “别以为我们说话是在欺负你啊,你丈夫杀了人,这罪可不小,我们哪敢再让他的孩子来学校,本来只是不让他们再有接触,没想到竟被记恨上了,你孩子还敢打人,也不知是不是他爸教的。“另一位家长也站了出来,言语中充满了嫌弃。 此话一出,陈念文被气的浑身颤抖。她本就不是性格刚毅之人,一直以来都在周围人庇护下生活,乍遇到此事,除了愤怒哭泣一时竟忘了如何反驳。 “你……你们在胡说。”她紧搂孩子不想他看到不堪的一面。 老师见到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带着校长赶过来,打破了僵持的气氛。经过校方的调解,两方算是达成了和解,但临走前校长的一席话,让陈念文明白了孩子现今在学校的处境。 校长搓着手有些为难,“邵太太,你也知道最近有些流言传到了学校,产生了些不好的影响,这件事一些家长的反应挺大,闹到了我这。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学校是私立,很多人我不好得罪,他们的意见我多少得听取,所以这份方面请您多担待。“ 陈念文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强忍泪水问:“校方现在怎么说。” “校方想法是这样,介于邵同学现在的处境,继续留在学校会造成很大精神压力,我们建议他暂时先休息一段时间,等往后恢复了再来,或许会好些。当然这只是个建议,您可以参考下。“ 他说的委婉,但陈念文明白这是在赶孩子出学校。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她倔强的向校长解释,邵其华不是凶手,她看出校长眼里不相信且敷衍的情绪,搂着埋头哭泣的孩子走出校门。 一回到家她就受不了地关起房门痛哭,邵芬不放心她,在门外连声询问,陈念文也不答,直到慌乱中福子叫来了陈默,她才缓缓拉开房门,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陈默在门外一脸焦急,他不顾避嫌,像儿时抱她一样,将她的头摁到胸肩。轻轻拍着她的发安慰道:“会没事的,一切等查出真凶就都清楚了,在此之前你一定要撑住,要照顾好自己。” 或许他的怀抱让陈念文感受到儿时的温暖,悲伤情绪缓和了些,她心想:至少在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个亲人在身边,支撑着她。 第23章 结怨 案卷移交手续办理的很快,市局派来接手的人是林焓,他比梁天小两岁,处事颇有手段,年纪轻轻坐上了市局刑侦总队长的位置,他职位要比梁天要高一阶。 他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分局中拿许绍案卷宗,看到梁天等人员,面露傲气,一声招呼未打,径直索要起许邵案卷宗,这行为颇不礼貌,当时有队员就面露微词。 梁天使了个眼色,让庞征取来早整理好的卷宗,权当无视他无礼举动。 林焓顺手拿过卷宗翻阅,他不屑道:“梁队,就这么个案子,你至于查个个把月?” 说罢拍拍梁天肩膀,“以后事就不用梁队你再费心了,案子转到我手里,你大可放心。你呢,还是去管管辖区内的小偷小摸,省的浪费警力,带着一帮草台班子能有多大作为呢。” 这话说得很是刺耳,不光嘲讽了梁天,还暗骂了一队全体成员,有的队员忍不下这口气,试图站出来理论,被梁天拦住。 “都给我坐住好,拖这么久没出查真相,是我的责任。” 他此刻心里也是怒火翻涌,林焓可以一直对他有意见,却不该把火烧到别人身上,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梁天不希望队员因为一时的口舌之争,引来罪责。 林焓知道梁天不会起正面冲突,他视线扫过一众人员,看着他们压抑的面孔,嗤笑道:“原来这就是梁队你带出的人,果然一个个随了你的脾气。” “林队查案归查案,何必因为一句话死咬至今,说话咄咄逼人呢。”张准忍不了。 林焓无赖似的两手一摊,“张警官,你这话说的,可得讲点证据,我有吗?”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气得张准欲再同他理论。 林焓带来的一行人也涌了过来,互不相让,双方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梁天伸手将张准挡在身后,“林队,既然案子已转交到你手里,那就请你快去侦办,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不用你来催我走,你就好好看着。”林焓冷哼一声,一招手带着一行人,齐刷刷离开了刑侦一队。 在他们走后,队员们立刻忿忿不平道:“什么态度,市局的就了不起啊,还瞧不上我们了。” “背后别语人是非。”梁天提醒到,林焓这人办案是有手段,但心高气傲,一些话传到他耳里,他能记很久。 庞征很奇怪梁天与林焓日常无交集,为何林焓一见到梁天,就表现出很大敌意,便问道:“这位林队长好像对梁队有很大意见。” 张准在旁冷哼道:“他何止意见大,他是和你们梁队结了怨。” 队员都没想到二人私下还有这层纠葛,纷纷追问。“张队,你快说说呗,到底是什么原因,还真是头次听说。” 张准叹了口气,“唉,这事也怪不到你们梁队多少,根本不是多大的事。以前耿局觉得梁天能力强,想将他推送到市局总队里,林焓当时刚当上队长,梁天知道自己脾气和他不对付,跟耿局谢绝了好意。他性子直,委婉的话不会说,大概说了这么一句推辞‘林队性格傲,他进总队恐怕配合不好林焓,不利于案件侦查。’这林焓高傲性格周围人尽皆知,梁天无其他意思,但这话听到林焓耳中就变成,梁天是嫌弃他这人,才不肯进总队,宁愿窝在分局的小地方。” 众人听完皆觉林焓小题大做,一句话的事,何至于怨气至今。 “那许邵案还交由他侦办,这要查出原委,还指不定怎么来耀武扬威,耿局是不知中间渊源吗,也不换个人。” 梁天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在他看来案件真相才是最重要,至于谁破案他无心去管,他还在等待有人遮掩真相,来露出马脚。 室内争议声不断,他敲了敲桌面,示意所有人安静。“我无所谓,上面下达的命令,只要能破案谁查都一样。林队有能力,我相信他会查清真相,既然案子已经移交,大家别把精力都浪费在这件事上了,辖区内还有很多大小案件,等待我们去侦破。” 见梁天洒脱放手,张准的表情凝结片刻,虽然知道梁天是放长线钓大鱼,还会暗中关注许邵案,倘若他真察觉到什么线索,即便告知林焓,林焓会选择采纳吗? 张准心里有答案,希望到时不要陷入什么两难的局面。 很快他挂上往常笑容,附和道:“梁队说的对,案子都交出去了,就不该我们再管,大伙该干嘛就干嘛去。” 正副队长都发话了,队员也只好作鸟兽散开,返回各自岗位上,该写报告的写报告,该走访的走访。 林焓办案确实有能力,他接手许邵案不久,就查出一则重要线索,这个线索完全推翻了梁天上述的案情报告,自然也引起了各界哗然,谁都没有想到,许薇案过去这么久,还能发现新证据。 梁天坐在书房中,手握林焓陈述案情的进展报告。根据林焓的调查:许薇并非死于邵其华后,二人是同死亡于月圆节当晚。两者时间之所以有误差,是因为许薇身亡时处于一个密闭空间,室内空调的冷气大开,加上卫生间内未关的花洒,不断冲刷的水流和冷气,使得死亡空间的温度低于外部,许薇的死亡时间自然被推迟,这也是尸臭未外散的主要原因。 后来空调在高强度运作下,负荷过大自动停歇。案发的送货员在看到许薇尸身后,慌乱中未关门,冷气的流失,掩盖了造成许薇死亡时间有误差的真正原因。 配合姜勇的证词,林焓判定邵其华杀害许薇的事实成立,这是警方第一次公开承认许薇身亡有他杀存在,也是第一次承认邵其华是许薇案真凶。 官方的盖棺定论,使得早认定邵其华是真凶的人群沸腾,他们沉浸在推断竟与警方定论一致的喜悦中。 林焓破案神速,使得一直关注案情发展的大众,对他产生颇高的评价,不免同时提到了梁天,有人讥讽他是尸位素餐,能力不足还要担大任,怕是背后有人帮扶上位。 话说的难听至极,一队队员气得纷纷鸣不平,梁天自然也看到,但他未表示出任何情绪,林焓查到的证据为事实,是他疏忽在先,怨不得世人贬低他。 林焓很喜闻乐见这种言论,当二人与分局再碰面时,他带着志得意高的笑,拍着梁天的肩膀,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死脑筋,你查遍了许薇的一切,查遍了所有物证,怎么就不知道查一查,她家当月水电的用度?那么大额度的电费单,一看即可明白。” 梁天没有被他的讥讽激怒到,他更关心邵其华的死因,还有背后伪装他活着的人是谁。他面无表情直视着林焓问:“邵其华坠海原因你查到了?” “如今许薇被杀已查明,剩下的我会尽快找出真相,不劳烦梁队操心。”林焓笑的高傲,“邵其华究竟如何坠海,我会有交代。这案子要早交给我手中,外面舆论早平息了,倒是你白费了不少功夫,还让大众对警方能力产生质疑,你该想想如何挽回损失的局面。” 梁天的眼里终于显露一丝愤怒,林焓却更加兴奋,他得意笑道:“你说你梁天,当初你要进了市局,在我手底下工作,何至于如今被人骂是庸才,靠关系上任……” 梁天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不想与林焓争一时的口舌之快。林焓判定邵其华是凶手的结论,他不太认同,总觉得中间有些蹊跷。梁天捏紧了身侧的拳头,在与林焓的对视中,眼里那丝愤怒渐渐平静成寒冰,逼得林焓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推开林焓挡道的身体,冷脸大步离去,留下林焓愣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了,才意识到他被忽视,磨了磨后槽牙,林焓冷哼一声,“梁天,我们来日方长。” 就在林焓离开后,一个身影从暗处显身,他望着林焓离去的方向,重复他最后的话,冷笑道“对,我们来日方长。” 第24章 意外相逢 许邵案移交出去后,一队的任务量瞬间清减,连带梁天也空闲许多。l城的市区的治安一向不错,除去一些小偷小摸,平日没多少大案要案。 为案件调查奔波多日,梁天难得休了两天假期,虽然是在休假,但他思绪还是忍不住想到许邵案,林焓调查的结果无法让他信服。 许薇因室内温差导致改变死亡时间的事,他没查出来是有责任,可他总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思索着他又回到书房,翻看起私自偷印的两案卷宗。在他得知案件将移交市局时,他怕今后再难接触到卷宗,便拉着张准把所有案卷都复印下来,这样即便他接触不到卷宗,也不至于遗漏各种细节。 “叩叩”书房门被敲响,紧接着一个人推开门,探进了半个身子,梁天抬头看了一眼,是张准。 “你怎么来了?”他问。 “当然是找你有事,我就知道你在家。”张准晃晃手中钥匙,“有空不,陪我出去一趟。” 梁天迟疑了一下,他现在心思在许邵案上,没闲心陪他出门乱逛。正欲拒绝,张准却直接凑到他身边,把案卷从他手中抽出。 “别看了,你想看掩耳盗铃这出戏,也得等对方把戏台搭好,开唱了才行,现在都没发现什么大举动,你就算把案卷看穿了,也想不出头绪,还不如跟我出去透透气,难得休个假。” 梁天长呼了口气,无奈收起卷宗,拿张准有些没办法。换好外出服装,两人一块出了门,张准今天兴致很高,大概是久违的休息日,不用再思考案件,他整个人松弛很多,路过梁天住所大门时,还和里面的岗哨抬手打了个招呼。 梁天的住所是他父亲当年随部队来l城驻扎时,购置的军区家属院,宅区虽然年久,但安全性很高,隶属于部队管理,出入皆有岗哨看守。张准因常与梁天搭档相伴,岗哨早已认识他的面孔,见他抬手还回了板正的军礼。 “你到我这比去你家还要熟。”梁天在家属院居住多年,看守的岗哨每每看到他,最多点头示意,从没如此正式回应过。 张准笑咪咪的勾搭上他的肩,“谁叫你这么些年就我这一个朋友呢,我这月月来日日来,想不熟悉都难。” 梁天侧脸望着张准,好像他这么些年,身边确实只有他一人相伴,再无旁人贴近,有时候他也想问,以他的性格是怎么和张准做了多年朋友。 回想起二人从警校相识,到搭档工作的这些年。他那时性格刚硬孤僻,说话常得罪人而不自知,身边没什么朋友来往,唯有张准能容忍他的臭脾气,一直和他相伴到毕业。后来两人有缘又一起进了l城分局,分到了同一支队中,两个人相知相交到了今日,已有数十载。在梁天心中,张准是他可以放心交出后背的人,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谓的刎颈之交。 直到张准拉着他去了一家礼品店,他才知道张准今日约他出门是为何事。原来他想趁这次休假,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张母近些年随着岁数渐大,身体每况愈下,他常年在警局为工作奔波,家中照看甚少,全靠张父一人操劳。 梁天觉得应该要陪他一起回去,张母也是他长辈。这并非是梁天初次见他父母,张准犹豫了下答应他的请求,梁天还在他挑选礼品时多选了一份,权当他的一份心意。 两个人回程时路过星光码头,梁天不自觉停住了车,脑中闪现出邵其华在星光码头上的最后行踪,张准偏头瞅了他一阵,背后有车在鸣笛,催促他们前进。 “要去看看吗?”张准提议道,梁天心思他不用多想便知道,定是又想起邵其华,说来说去他的心,还是系在许邵案上。 深秋时节,近日暑气消退,星光码头的海滨长廊上散落着三三两两人群,有人坐在内侧躺椅上闲聊,也有人依靠栏杆面朝大海拍照,在徐徐的海风下,一切显得都是那么怡然自得。 梁天和张准沿着长廊慢慢走,遥看波光粼粼的海面。 “果然不用想案子时,是最轻松自在,这星光码头我是许久没来了。”张准叹息道,他们平日工作忙,像现下这般闲暇的时光不多。 “你若想来,往后有空再来便是。” “往后再来,心境可就又不一样了。”张准突然回望向他,眼里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梁天头一次看他有这种神情。 “你想来这里,不就是因为这里是邵其华最后出现的地方嘛,梁大警官,你可有什么发现。” 梁天从踏上星光码头时,就环视四周,观察连接海滨长廊的各条道路。据他一路的观察,这条海滨长廊上,到处布满监控,视角几乎覆盖全局,偏邵其华现身的地点,出现监控不到的死角,未免太过巧合。 还有一点,也是梁天想不通的地方,邵其华是如何避开路上众多监控,突然出现在星光码头上。 “新线索没发现,不过我倒是觉得邵其华当晚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那是?”张准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引导他来星光码头?” “说不准,我只是隐隐有种感觉。”谈话间两人已来到邵其华现身的地点,“这里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如果他就是在此地坠入海中,之后失联,逻辑上一切也能解释的通。我调查过星光码头海域的洋流走向,恰巧会经过邻县。” 那正是邵其华尸身被发现的地点,梁天扶着栏杆,望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海面,越靠近长廊的海面,颜色越深,一眼望不到底。 忽然,他听张准在背后惊奇的道:“咦,江文浩巧了啊,你也在这。”梁天反射性回过头,看到江文浩正站在一旁,拘谨地对他们打招呼,“张警官,梁警官你们好。” 上一次与他对话中梁天得到线索,对他留有印象,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张准倒是笑呵呵回应一句,问他来星光码头的缘由,他看江文浩面色沉沉,不像是来悠然散心。 果然,江文浩迟疑了,见两人望着他等回答,如实道:“自从知道我是最后见邵先生的人,就有些记挂。方才看到警方公布消息,已经确定他是杀人凶手,我有事刚好路过这里,没忍住过来看一看。” “哦……”张准应了声,梁天心中想到:这江文浩原来也是个有心人。 “警方正式公布他是凶手的消息了?”张准疑惑追问,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 林焓才刚查明许薇案子,报告递上去没多久,他这就开始对外公布案情进展,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张准心道。 “嗯,才开的公布会,挺让人意外。”他语气低落,看样邵其华是凶手的事,出乎他的意料。 梁天表情微动,许邵案是个案中案,一般这类案件,只有警方将全部过程摸清,才会商量个对外的论调,向大众宣告案情进展,绝不会想像林华这般冒进。 并且他公布的时间,挑选在他和梁天休息期间,明显是有意避开两人。梁天想:邵其华坠海前因后果还没查明,他又与许薇牵扯颇多,贸然公开案情,若后续查出的线索推翻前论,林焓的举动岂非严重影响警方的公信力。 顿时,他心生对林焓的不满。却听江文浩又道:“梁警官,警察为了这案子费了不少心思,如果……如果那天晚上我遇到他时,能及时报警,而不是把他随意放在路边,或许他不会死,警察也能早点找到他,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他目光望向邵其华曾睡过的躺椅,表情真挚带有内疚。 邵其华的死确实为警方寻找真相,增添了难度,可主因不在江文浩,他没必要内疚。寻常人碰见只会急着撇清关系,他反而有心记挂,梁天突然想起与孙昕对他的评价:他是个好人。 但这好人未免有些太多愁善感。 “警方已经公布他是杀人凶手,他死了岂不是应承了因果循环,别人都赞他死得其所,你又何必心怀有愧。” 梁天这话说得不近人情,却又是多数人心中所想,江文浩反应不同,他似不赞同般摇摇头,“话虽如此,可不管他犯有多大罪,自会有法律来判定,我更愿意他活下来,交由法律审判,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死去。那终究是一条生命消失在眼前,我心中要没有一点触动,岂不是和草木一样无情。” 梁天眼眸动了动,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笑,很淡很淡,张准知道他是欣赏江文浩这一番话。 果然,在与江文浩分别回程的路中,梁天谈起了他,浅浅评价了句:他是个良善之人。梁天很少在背后褒贬他人,张准听到淡笑不语,虽只称赞一句,但江文浩应当在梁天心中留下很不错的印象。 第25章 他是真凶? 许邵案案情公告一发出,世间又是一片哗然。 不过反响没有以往那么大,邵其华是真凶的消息早在人心中扎根,只是现在得到官方的盖棺定论。随结果出现落幕,大众对许薇之死探究的热情逐渐冷却,几日后网络上已经鲜少提及。 对于这个调查结果,有个人怎么也无法接受,梁天接到她电话时微愣了下,不知她是从哪里打听到联系方式。 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您好……请问是梁警官吗?我是陈念文,您还记得我吗?我丈夫是……邵其华。” “嗯我是,你有事请说。”她会打来电话,唯一的诉求肯定和邵其华有关。 果然就听陈念文说道:“梁警官,我……我看到警察发的公告,说确定了阿其是凶手。可是……我丈夫他真的是被冤枉的,警察判断错了……他不可能杀许薇。我丈夫心善,他要有杀人心思我一定察觉的到,请你们相信我……” 她说话断断续续,咬字都发着颤,内心一定是万分紧张。 可一个案件的真凶是依靠多种证据来定,不是她随口就能否认,邵其华被定为凶手,也是依靠种种证据。 虽然他不认同林焓调查结果,但没有明显证据能排除邵其华杀人的嫌疑。 这种家属干涉,私下纠缠的行为,他很不喜欢。 于是梁天毫不留情地道:“你是他家属,你所有判断都是依照个人主观而来。他杀没杀人不是由你来定,这些都要依靠证据,不是你随口说说就可以改变。” “我知道警察要看证据,你们收集过那么多的口供、物证,那我的话能不能也被当做参考。”陈念文即便碰了硬钉子,仍在竭力争取,“我丈夫他死的蹊跷,都说他是杀了许薇后坠海身亡,可我没办法相信。他水性很好,擅长长泳,还获得过长泳冠军,怎么可能会坠海身亡?何况,他死后一直有人假装他和我通信,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是凶手。绝对!绝对是有人要害他,他生前遇到了很多麻烦,梁警官您是清楚的。” 陈念文苦苦哀求,希望梁天能相信她的话。 “你是有什么理由,才一定要帮他洗清罪名?”她今日态度坚决的不寻常,梁天断定其中绝对有诱因。 话音刚落,只听她抽噎两声,又不想在梁天面前表现太明显,强忍着压下哽咽:“我不能让阿其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这个罪名的影响太大了……” 她将孩子在学校受到歧视的事说出来,越说越觉得悲上心头,情难自抑。 陈念文声泪俱下地恳求道:“梁警官,我请求你帮帮我,我知道这很唐突,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孩子还很小,我不能让他背负杀人犯之子的罪名一辈子。” 无助的哭诉声阵阵传入梁天耳中,如果此刻接听电话的人是张准,他一定会怜惜的温柔相劝,可惜陈念文面对的是梁天。 任凭陈念文如何低声相求,梁天始终不为所动,若疑犯家属个个都这样哭一哭,闹一闹就能令他改变态度,那他这个刑警队长也不用做了。 想着,他顿时面露不耐之色,忍着想挂电话的冲动,解释道:“你想给他洗清罪名就得拿出实证,警方手中人证、物证齐全,仅凭我们发现的证据,不足以改变调查结论,只能证明他的死有疑点。” “可我丈夫他泳技很好,他不可能选择坠海……梁警官,您再帮我查查。” “水性再好,也得看他当时处于什么状态。”梁天彻底没了耐心,不想和她浪费时间,索性一次性把话说清。 “如果你丈夫死前意识清醒,大概率不会是坠海身亡,他的身体本能会在绝境时让他上浮到水面。可监控显示他消失前处于醉酒状态,如果这时他坠海,即使水性再好,也无法控制四肢,就会发生溺亡,不少游泳运动员就是在水中手脚抽筋,难以控制四肢,导致身亡。所以他作为长泳冠军坠海溺毙,并不稀奇。“ “那我要怎样才能证明他是无罪,梁警官您能告诉我吗?” “除非你能提供实质证据。” 陈念文沉默了,半天不答。此时此刻她能去哪里寻找关键线索呢,她在脑中疯狂搜索着。 “这个案子我已经转交到市局,他们还在侦查,我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结果,到时警方自会给你答复。我还有事,不好意思先挂了。”梁天的耐心告竭,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她讲解,正欲摁掉电话。 就听陈念文急急喊道:“梁警官,梁警官,请不要挂电话,再听我一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还能不能当线索。” 迟疑几秒,他最终还是把电话贴回耳边。“想必,您还记得阿其生前被人举报使用毒品的事。” “嗯。”梁天淡淡应了声。 “当时我以为这是商业对手为夺利,暗地里使绊子。可我问他,他却让我别管,那段时间里他的情绪变化非常大,时常低沉着脸。有一天他突然和我提议,要我带孩子去国外度假一段时间,我觉得奇怪问他原因,他却什么也不肯说。我看的出他当时很紧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瞒着我,我不愿意离开,可是后来他又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这话让梁天注意力调动起来,他回想起许薇丑闻后网上针对邵其华的流言,似乎是早有预谋。 他在看到邵其华和许薇死亡时间有误差后,曾排除过邵其华嫌疑。只是后来林焓接手案件,破解了造成两者死亡时间误差的谜团,推翻了他的观点。 陈念文此刻的话让梁天意识到,邵其华生前早发觉到了危机,要陈念文带孩子去度假为假,避难保全倒是真,他害怕祸及家人。 他的公司当时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他本人也陷入毒品风波,桩桩事集中在一起,很难不让人相信这背后没人推波助澜。 配上邵其华生前举动,衬得他的死亡越发离奇。 见梁天沉默不语,陈念文又恳求道:“梁警官,请看在我孤儿寡母的份上,帮帮我好吗?我知道很为难您,要您去查不负责的案子,可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寻求,只有您能知道案子的内情,能助帮我。如果这中间真的有隐情呢?我相信您也不想看到冤假错案的发生?” 梁天心头思绪缠绕,不可否认,陈念文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 他原本设想的是,邵其华可能得罪人被灭口,但没有排除他杀许薇的嫌疑。按如今推算,若邵其华没杀许薇,他死的又蹊跷,纵观下来他只得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们都死于同一人手中。 有人先杀了许薇,将罪责推到邵其华身上,再寻机灭掉他,最后把他尸沉大海。 然后用他手机对外联系伪装成逃窜,继而再失踪,达到死无对证的效果,却没想到邵其华尸身会突然从海里浮现。 那对方杀掉许薇和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梁天之前调查走访时,没发现这两人与旁人有恶交结怨之事。 思考间,陈念文哀求声又传来,这次梁天没再拒绝,他最终还是松了口,“你的诉求我知道了,案子已在市局,我能接触的情报不多,只能上报线索,尽力而为。” 陈念文能得梁天这一句话,已经为她燃起希望的星火。她不断感谢着梁天,直到电话挂断前,梁天还听到她喜极而泣的声音。 梁天闭眼沉思,心情极度复杂。 他没告诉陈念文的是,林焓接手许邵案后将一切消息对他封锁,别说新记录的卷宗,以往的卷宗也被他通通带去市局。他手中仅存的,只有后来复印的旧卷宗,有无新证出现,许邵案现查到何处,他一概不知。 以林焓的脾性,他也绝对不允许梁天去查阅新的卷宗。 愣神了半晌,长长缓出口气,他不知道答应这个请求是否正确。 就在梁天整理证据,要上报陈念文所述时,林焓突然宣布查到了邵其华坠海的线索。此证据证实有他杀的嫌疑,涉案的疑犯已被控制在市了守所,案件正在审理,稍后他将公布调查结果。 消息一出世人哗然,谁也没有想到案件到这,居然还能有反转。 沉寂一时的事件,又被人热议起来。 梁天心道:林焓必得到了切实物证,否则他不会笃定的公开案情。 只是疑犯的身份他没有透露,梁天一时推断不出他掌握的信息,只能耐着性等他后续公开的案情。 张准却不知从哪打探出消息,递给他一张看守所收近期收监名单,上面赫然出现的一个人名,令他震惊,“怎么会有他?” “你说呢?”张准闷闷地坐回椅中。 梁天缓了几秒,说出一个事实:“林焓扣押的嫌疑人是他?” 而这个人他和张准都熟识,事情像在朝着两人都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第26章 难以信真凶 孙昕自从与梁天和张准碰面后,不禁留意起警方寻找邵其华的动向,当知道他已经死亡多日时,孙昕很惊讶。 从那次问讯后,梁天再没来找过她,她从新闻上得到许邵案移交到市局,不再由梁天负责的消息。到此,孙昕大概明白梁天找她问询时,提到与邵其华有牵连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这件事像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在孙昕的生活中飘过又飘散,日子恢复了平静,孙昕心道:不管是谁查案都和她无关了,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名看客,静静等待警方公布的结果便好。 邵其华尸身出现不久后,警方公布了一则,确认邵其华是许薇案真凶的公告。 她在许薇身亡后,曾听网上讨论过他是凶手,那时没有证据证明,她只当是闲言碎语没放心上,今日竟被证实,回想星光码头遇到他时,他酩酊大醉,落魄十足的模样,估计是杀害许薇后,意志沦丧。 真凶的死亡,预示纷扰多日的许薇案即将结案,孙昕也暗自庆幸,这起喧闹多日的案件终于有了结果。 可是警方在宣告完邵其华是真凶后,就再无下文,也没有要结案的迹象。第一份公告不久,警方又发布了一则消息,声称邵其华死亡另有隐情,现在已查到线索和嫌疑人。消息一出,引得又一片哗然,孙昕怔住了,谁都以为邵其华是杀人后,承受不住压力自戕身亡,谁能想到中间还有一层案件,这起案中案,再次赚足了大众目光。 “嗬,这许邵案居然还有个凶手?”午休时,有同事们在讨论,孙昕竖起耳朵偷听。 “早听说这案子不寻常,听我一个当警察的亲戚说,l城警局早查出邵其华是在月圆节身亡。” 另一个道:“我好像也听说了,他是杀了许薇后被人推入海溺亡的。” 月圆节,坠海溺亡,几个词在孙昕脑海中不断闪烁,她不由又想起在星光码头的那晚。星光码头正是在海边,难道那晚雨中,他不是在清醒后离开,而是被人推入海中,难怪她和江文浩寻不到他的身影。 茫茫夜色,四下无人,雨夜中的海面深不见底,一个人坠入其中,又有谁能发现。那使他坠海的真凶到底是谁,孙昕产生了好奇,这真是一个离奇的案件,如果她还从事时政记者,一定会去特别关注。 又过了几日,l城警方突然宣布召开新闻发布会,简短的公布许邵案案发以来,所有的调查结果,众人翘首以待。当日直播观看的人数,达到了百万人次,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最终结果。 随着警方负责人林焓的发声,杀害邵其华的真凶身份被揭开,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孙昕耳中,这位凶手名字叫——江文浩。 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孙昕被消息震的五雷轰顶,她看了到江文浩被警察扭送上警车的画面。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间难以消化这则事实,她不明白江文浩是怎么变成杀死邵其华的真凶。 怎么会是他,这实在太离谱了。 孙昕不停地滑动手机屏幕,翻看和案件有关的报道。他们和邵其华仅在星光码头有短暂的接触,不知道警察是凭什么线索判定他是凶手,她当晚也在场,为何警察没有再来盘问过她。 然而没有多少世人,会像孙昕一样来思考个中缘由,他们坚信警察调查到的结果,不疑有假。 公司里去过l城,与江文浩接触过的同事们看完后,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细碎的讨论声传入孙昕耳中,都是在说:江文浩人不可貌相,看不出热心平和的人竟会去杀人,人心难测之类的话。 孙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思考再三,还是翻出曾联系过她的警察电话,辗转找到梁天,想问个清楚。 她和江文浩的相处过,知道他的为人,无法相信江文浩会做出杀人行为。 “你好,请问是梁警官吗?我是孙昕……你之前来c城找我问过话,还记得吗?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想向你问询一些事情。”她试探的问。 梁天应该在看文件,电话里传来书页翻动声。“记得,你说。”他嗓音淡淡。 幸好他还记得她,孙低低呼了口气,为了不耽误梁天时间,她决定长话短说。 “梁警官,我从新闻上看到,之前我遇到的醉汉,是杀害女星许薇的真凶。可是警方又声称,他当晚在星光码头被江文浩所杀,这件事实在离奇,我想知道警察是通过什么线索来判定的呢?仅仅因为我们是见他最后一面的人?这中间是否有误会?”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梁天不悦她打探案情的行为,好在他语气平静,没有表现任何不满。 “没有误会,警方拿到了实际证据。”梁天停下翻动纸张,他让孙昕找一处静避地点,方才继续道:“你既然有一直关注整个案件,也该知道这案子早不在我手中。新接手的警察是l城市局的林焓,江文浩被他扣押了几日,交代了些事情,近日他已将案情全数上报。” “他交代了什么?”孙昕忙追问,听上去江文浩像是承认了什么事,这情形看着不大妙。 “林焓知道你们是最后见过邵其华的人,对你和江文浩都展开过调查,在你身上没有特别发现,可江文浩却在调查中被查出,许薇当初曝光的丑闻是他拍摄。江文浩在凯力传媒做过狗仔,有偷拍艺人的能力,他在偷拍到私会照片后,想利用手中的照片,向邵其华索要大额封口费。邵其华未妥协,他不甘心,声称邵其华再不给,他将会把手中的一切公开。” 江文浩竟是许薇丑闻的曝光者?这又是一个炸雷的消息,孙昕脑袋混乱了,梁天口中讲述的江文浩,完全不像她所接触到的江文浩,天差地别的两种行为,使得孙昕疑惑从生 “可这跟他被定为杀人凶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据林焓调查,江文浩几次索要封口费未果,索性把手中掌握物料都曝光,引发了许薇丑闻风波,继而使邵其华也陷入了争议中,他面临多项指责和资金短缺的困扰,自然会怨恨导致风波的始作俑者。他对江文浩声称,已经收集到他索要钱财的证据,并且找到他是谁,一定会报警告他勒索,二人因此起了争执。” 孙昕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以江文浩的性格,哪里做得出索要封口费的行为,可警察没有一定的证据,不会随便定罪,难道江文浩真像同事们口中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各种情绪交杂,孙昕情绪复杂,腾地她又想起和江文浩在星光码头上的对话,若江文浩真有要过封口费的行为,他早该还完债务,脱离凯力传媒,继续学业去了。 孙昕收起一团乱的思绪,继续听梁天讲:“随着事件越演越烈,最终许薇和邵其华反目成仇,邵其华怨恨之下杀了许薇,在处理完现场后,他怨气难解,借酒浇愁来到星光码头。 “在这里,他遇到了你和江文浩,江文浩一眼认出他身份,因为你在场,他装作是陌生人。林焓的报告中称:江文浩因担心邵其华控告他勒索,星光码头相遇后,见他醉酒,于是心生歹念,趁邵其华无反抗意识时,寻机回到他身边,将其丢入大海,导致他坠海溺亡。” “啊…… 这也太离谱了,我就在现场,没有看到他推人入海。”听到这,孙昕实在憋不住反驳,若说江文浩有要封口费行为,她还能有几分信,可是说他在星光码头上,把邵其华丢入海中,那她是万万不会信。 因为她当时在场,江文浩确实在大雨时返回长廊,但来去时间很短,她又紧跟在后面,她见到江文浩站在通往海滨长廊的小径入口,他没有接触到邵其华,哪里能将他丢入大海中呢?警方的这项罪名,按的实在有些荒唐。 “我知道,你们交代过。”梁天语气突变得沉重:“林焓定他的罪,依靠的不是这条推测。邵其华死后,有人一直用他的手机与他妻子联系,伪装他还活着,而林焓在江文浩家中,搜出了邵其华的手机,里面存有大量他死后,与人来往的信息。林焓让技术部,恢复了手机删除的数据,找到了江文浩索要钱财和两人争执的对话,正是凭借这些物证,林焓认定江文浩杀人的罪行。“ 听到有切实的物证,孙昕也瞬间沉默了,她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半天她才从喉咙里,干巴巴挤出一句话:“梁警官,会不会是他捡到的手机,有人栽赃……”话没问完,又觉得说得可笑,声音渐小。 在这样有力的证据面前,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梁天没答话,孙昕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握着电话的两人同时陷入死寂。 第27章 独断专制 在梁天知道林焓扣押下江文浩后,也是一度震惊,他和江文浩有几面之缘,对他的印象是不错的,在林焓没有公开证据前,他甚至想过是不是林焓急功近利,误抓了他,可证据一公布,连他也开始怀疑江文浩的嫌疑。 张准一直不服林焓的调查结果,他觉得林焓定罪的过于草率,当初他和梁天查邵其华行踪时,记录过孙昕和江文浩对那晚的描述,两人细节描述均相符,即使现在江文浩的话不可信,但孙昕的话还是有可信度。 孙昕也在得知消息后,主动联系梁天,再次申明,江文浩没有做出侵害邵其华的行为,并且两人当晚都在场,林焓接手案件后没有再去询问过孙昕,把她排除在证人之外,这是不严谨的调查行为。 要不是林焓后面拿出的物证太强硬,以梁天脾性绝对会第一时间,上书申请核查。 也不知道是手握铁证的原因,还是林焓认定案件到此板上钉钉,各项调查情况,他不再避讳梁天,任由梁天查看,这其中暗夹着一股炫耀之意。 正因如此,梁天才能探听到江文浩在审讯中,更详细的细节。 林焓通过信息技术,破解了发布许薇丑闻的ip地址,由ip查到了凯力传媒,继而查到了江文浩,只因他和邵其华有过接触,由此对他产生怀疑,申请了搜查令。 面对搜查,江文浩却极力反抗,混乱中他伤到两位刑警,更加剧了林焓对他的怀疑,强制搜查中,林焓查获了定罪的关键证据。 可奇怪的是,江文浩在面对两份证据时,抵死不认,他只承认跟拍了许薇,声称是在王国凯的授意下进行,对于曝光丑闻和要挟钱财杀人罪名一概不认。 不管他讲述的是否是事实,王国凯早在他被调查时期,就单方面解雇了他,还在江文浩被捕后,全盘否认有派他去跟拍许薇,他把所有责任一并推到江文浩头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江文浩拿不出证据证明,是受他安排。尽管他在审讯中一直喊冤请求申诉,可苦于无证据,都被林焓视为垂死挣扎。 在他被扣押的几日后,梁天收到了江文浩在看守所认罪的消息,短短几日林焓就让江文浩转变了口风,他认定江文浩是凶手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强硬的手段,梁天有所耳闻,在他的震慑下,江文浩怕是再有冤言,也无处申诉,现下他已在认罪书上签字,只等上级领导的批示完,林焓就可开展公诉流程。 眼见许邵案板上钉钉要结案了,张准忍不了了,凑到梁天面前,锤着桌子忿忿的问:“梁天你真打算让许邵案就这么结束了?你就没觉得林焓这案子办的很不对劲吗?就凭他找到的两个证据,就能认定江文浩是凶手?孙昕在场亲眼看见他没有过激举动,这点林焓为什么不采信。他查都不查,草率定罪,就这外界还夸他破案神勇?” 想起林焓发布会后,网络上对他破案神速的一路夸赞,张准胸口堵的慌,不明事理的人在夸赞林焓的同时,不免又把梁天拉出来,一顿鞭笞。 “定罪确实过于迅速了些,我总觉得江文浩不是心甘情愿认罪。”梁天忙了一天有些疲累,他双手撑着额角,闭眼静想目前的状况。其实林焓搜查江文浩的行为很是突兀,即便许薇丑闻和江文浩有关,也不能代表他就是杀邵其华的真凶,没有一定的诱因,很难会把丑闻曝光者和杀邵其华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梁天记得他在调查许薇案时,也曾对丑闻曝光者产生过兴趣,当时分局技术部并未探查出对方真实身份,介于曝光者和许薇案没有直接联系,所有举动也没有明显索要钱财的行为,梁天便没对曝光者真实身份做深入追查。 林焓现今的调查结果,与他查到的结果是背道而驰,或许市局技术部对ip地址的破解能力强于分局,才让他挖出江文浩就是曝光者。 江文浩反抗林焓搜查的行为也很奇怪,据他和江文浩的几次接触,没发觉他是遇事慌乱的人,反而梁天在他身上看到一股暗藏的沉稳气质,孙昕形容他是一个好人,对人对事都具有热心肠,梁天私下也去走访了凯力传媒的员工,他们对江文浩的形容与孙昕无异,无一例外都提到好人一词。 梁天觉得他不仅仅能用好人评价,第二次和他星光码头遇见时,他说的一番话,不是做事冲动的人能说出来的,与林焓对外宣布的犯罪动机,行为均不符合,这也是孙昕在听到详情时,惊呼不可思议的原因。 她当晚明明在场,江文浩的行动她最清楚,梁天心中嗤笑一声,林焓为了更好落实江文浩的罪名,竟忽视了她的存在,从始至终未找她询问过一句,这份急功近利的心,真是太过明显。 “我们得见一见江文浩,如果要管,我们需要推翻林焓的论证,找出江文浩不是凶手的证据。他现在已认罪,很多事都是林焓单方面公布,我们得去当面听听他本人的意思。”梁天睁开眼,就看张准难得垮下脸。 “林焓那德行,肯定不会让我们见他,他好不容易在你面前争高一头,就怕我们去坏他的事。” “得想办法。”梁天手指敲着桌面,大脑在飞速运转,他想起江文浩被捕后,他所有申诉都被林焓忽视,马上要面临公审,林焓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但江文浩有权申请辩护的权利。 梁天提议道:“我们以帮他申请辩护人为由,去看守所见他一面,林焓无权拒绝,江文浩聪慧,也应该能明白我们的意思。” “咦,这可以一试,我还怕林焓在中间作梗,随便给江文浩安排一个不入流的辩护律师呢。”张准一拍手道,:“公审时不管多十恶不赦的罪犯,都有辩护人为其申辩的权利。” 第二日一早,他们低调来到看守所,为的就是不让林焓有所察觉。以他们警察的身份,在看守所中提见罪犯,不会受太大阻碍,只要在林焓阻止前见到江文浩,梁天有信心能从他口中问出,所有事情的经过。 然而梁天低估了林焓的专制,林焓像是预料到他们会来,早早派了心腹来看守所,嘱咐不让任何人接近江文浩,任凭张准用尽了借口,他们也没能见到江文浩一片衣角。 林焓派来的人告诉梁天,“江文浩是许邵案重要嫌疑人,任何人想约见,都需要林焓的首肯。” 话至此,梁天知道林焓是铁了心,要把江文浩与外界隔开,眼看相见无望,张准不再跟人厮磨,怒气冲冲拉着梁天,大步离开了看守所。 一出门,他就忍不得骂道:“林焓这个专横霸道的小人,他这么做就是在违背程序,不怕后面被追责吗?” 他们两人做警察这些年,还从没遇到过如此独断专横的手段,竟视办案准则为无物。 “小心隔墙有耳。”梁天提醒他,林焓针对他一人就足够了。“他敢违规行事,定早有准备。” “我怕他不成,他早就把我和你视为一体,他如此严防人接触江文浩,又不让他提起申诉,怕不是想把案子做成死案。”张准斜望了眼看守所的高墙,狠狠踹了墙一脚,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梁天,从林焓接手许邵案各项举措看,他侦办速度异常迅速,尤其在江文浩的事情上,大有想将案件尽快坐实,避免节外生枝的意思。 为什么林焓要这么急着把案子做实呢?难道他知道拖久了会有不利?难道他并不是急功近利,想在功绩上压自己一头? 梁天盯着前方的虚无,思绪飞转,猛地他拉住怒气未消的张准,问:“江文浩可有亲属在l城?” “为何突然问这事。”张准疑惑瞅着他,这次他被气冲昏头,没跟上梁天的思绪,但他记得孙昕曾提过江文浩身世,挠挠头道:“他好像从小父母双亡,唯一养大他的阿嬷,在他大学时病逝,现今的他在l城举目……无……” 张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瞪大的眼与梁天对视,他终于把脑电波调到和梁天同频。 “等着掩耳盗铃的一出戏上台,没想到戏是这样唱的。”梁天嗤笑。 惊愕,愤怒,懊恼又爬上了张准的脸。 第28章 挽大厦将倾 不止林焓动作迅速,上级领导批示对江文浩公诉的指令更快,文件批下的当天,林焓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公诉物证,提交到司法部门,一刻都没耽误。 梁天算是看明白了,这场公诉案正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办理,即使距离公审有一段时间,这间隔所剩也不多了。 看守所回来,梁天品味出林焓急着给江文浩定罪的意思,他目前没有看出,许邵案背后隐藏怎样的内情,但他知道,事情远没有林焓所呈现的这么简单。 他要想拨正反乱,弄清事情缘由,就需得先把江文浩拉出泥潭,否则等他被审判入狱,再想救他出来就更难了。梁天不希望看到一个冤案产生,他需要在公诉前,找到减少江文浩嫌疑的证据,因此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把无关紧要的工作推给庞征,专心收集起,能帮助江文浩的线索,几日整理下来,有用的信息虽然少,倒也有些收获,不至于在庭审时,无话可辩。 他这边专心整理着,办公室内队员们专心热议着,聊到后来他们声量渐高,不再窃窃私语,各个话中都饱含忿忿不平。 “真是够了,查个案子,不知要贬低我们几回。” “梁队才是最惨,那个林队一有什么动作,都得把他拉出来,痛骂一顿。” “他不就是抓到了许邵案凶手嘛,现在连提交个公诉书,都被一顿夸,要不是我们当初摸清案情脉络,他能有那么快侦破吗!” 网上评价梁天的言论,引得他们很不满,火气是越聊越大。“咳!”梁天低咳了一声,适时止住了室内的议论声。 “都没事做吗?”他一眼扫过去,“手上的案子都摸清了?” 室内众人缩缩脖颈。 “梁队,我们还不是气不过,你没看到那些话,说得都太难听了。”一位队员凑上来解释,“说我们一队像个草包,尤其说梁队你时,话难听的让人都看不下去。” 梁天抬头凝视了他一会,不为所动的道:“闲言碎语何必放心上,他们评价你,难道你真如他们口中评价一样吗?为警何惧这点骂名,安心做好自己的事,秉公执法,公道自在人心。” 队员见他时常冷着脸,脾气不好,还以为他听到会动怒,哪成想梁天毫无触动,一双眼冷冷的,无波无澜盯着他,反而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队员退后一步先撇开视线,暗想道:果然,能和梁队近距离相处下去的人,只有张副队了。 他的视线移到了梁天对面的张准身上,张准这几天情绪不太对,时而盯着翻开的卷宗愣神,能呆坐半天没动静,时而又皱眉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只要他一移动,梁天的视线就跟着他来回游走,也是在这种情况中,队员才能从梁天眼中,看到些不一样的情绪。 林焓提起公诉的事,网上传播的热闹,自然也传到了陈念文的耳中,她再一次给梁天打来电话,想询问梁天帮忙的结果,又不敢直接问,怕得罪他。 最后还是梁天点破:“林焓没有给我上报疑点的机会,木已成舟,此刻靠你提供的零星线索,根本达不到你所求的目的,除非现在推翻林焓的调查结论,让这起案中案重新定义,才有可能改变你丈夫背负的罪名。” 陈念文很通透,梁天一点就通,“梁警官,我不知道翻案要做多少准备,但我相信的只有您了,您尽管说,只要能洗清阿其的罪名,不管要我配合什么,我都愿意做。” “好。”她说的干脆,梁天也开门见山,把要先解救江文浩的事快速叙述了一遍,他希望陈念文能在审判时出庭,为江文浩辩护作证 “我愿意帮这个忙。”陈念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原本在阿其生前,我就没听到过有人向他要封口费的事,我实话实说都是应该的。” 她知道一旦江文浩入狱,寓意着邵其华杀许薇的定论更难推翻。以林焓的性格,他又怎么会容忍旁人推翻自己的理论,肯定会在中间做梗,到时难上加难。 多一个人作证,就多一重助力,梁天很欣慰陈念文愿意出面,继而对她的态度也柔和许多。但陈念文这次来电,并不是单纯想打探所托事的进程,她在等梁天消息的同时,没有闲置下来,她想要去了解丈夫和许薇之间,真正的矛盾是什么。 人人都说,邵其华是因为许薇连累到他,才有了怨气,要痛下杀手,陈念文不插手邵其华的工作事务,虽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但从丈夫生前的行为举止看,他和许薇的矛盾,绝非那般外界描述。 现下两位当事人已死,能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她去公司找到邵其华几名心腹,想从中盘问出真相,可得到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心腹都认为邵其华是因为许薇私会富商的事,才闹得不愿收场,这和外界说法差距不大。陈念文觉得这只是浅层矛盾,一定还有更深的因素导致他们争吵不休,她让几名心腹仔细回想当初,丈夫到底是遇到怎样的事,才会产生如今的悲剧。 几位心腹想了许久,只有负责舆情的人提到一件事:风波初起时,他们就察觉到了,有人刻意利用舆论,引发风波,处处针对邵其华。 当时他着重和邵其华提过此事,邵其华表现得很重视,可不知怎的他又闭口不再提及,哪怕下属提醒,他也熟视无睹,而他提议让陈念文去国外生活的时间点,正在这段期间。 之后许薇案发生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转移。邵其华不开口,下属们是不会主动跟进这件事,毕竟娱乐圈中买舆论给对方泼脏水的手段,屡见不鲜。 陈念文是不管公司事务,但不代表她不会处事,她想起邵其华生前在邵芬面前曾哭诉过,当时邵芬还为他忙前忙后,跑了一段时日,她从不打探婆婆在忙何事,依稀记得邵芬每次回来后,都面如死灰。 既然下属口中问不到,那婆婆口中呢?陈念文笃定邵芬一定知道些内情,可是她自从得知邵其华身亡后,已经卧床多日,时常意识不清,致使她很难与邵芬沟通。 不过她提到的这两点,已经给梁天带来新的启发,“你为了洗刷邵其华的罪行,做了不少准备,很好。” 陈念文深深一叹:“说是为了还丈夫清白,其实最终是为孩子考虑,我以前从不会主动去做这些事,这些年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什么都不会。” 说着她自嘲一笑,“呵,就连洗刷丈夫冤屈,还要央求他人。”这次通话相比之前,她整个人情绪平静下来,讲话条理清晰,冷静很多。 “你要为丈夫翻案,为什么会想到找我?”这时梁天不理解的一点,许邵案现在林焓手中,陈念文想使此案重审,她第一反应该去找林焓商议,或者是找与林焓职位相近的市局警察,而不是直奔他来。 “是我……我……是我一位哥哥建议我来找您,他说……只有您能帮我。”原本简单的回复,陈念文答的很是遮掩,话吞吞吐吐。 梁天有所察觉,细一想记起陈念文来警局认别尸体时,送她和邵芬前来的那辆车。 在他与陈念文交流案情状况时,那辆车一直停在原地,司机全程未下过车,想来此人就是陈念文口中的哥哥,只是对方从未见过自己,为何如此信任他呢? 第29章 万事多磨 “呼……”无人的楼梯间里,孙昕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蜷起腿,垂下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她刚和梁天结束一场漫长的对话。 自从梁天告诉她江文浩消息后,她的心如同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闷得慌。两人距上次通话已过了好几日,期间江文浩审讯的消息陆续传出,孙昕时刻关注着,生怕错过一点风吹草动。她非常想知道,江文浩最终的结局如何,是含泪隐忍,默默入狱;还是奋起抗争,寻找证据洗刷罪名。 她奋力的想当好一个旁观者,执行三不做原则,不在意不做声不插手,可当她听到江文浩认罪的消息时,还是憋不住又打通梁天电话。 不等她问,梁天先开口道:“孙昕,江文浩认罪了。”他声音冷静的像是在播报新闻。 “嗯……我知道。”初听到消息时,孙昕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心里有一角似乎坍塌了。她开始发慌,脑中不停的设想:江文浩居然认罪了!人难道真的是他杀的,怎么会这样?公审快开始了,认罪后江文浩会被怎样审判?他认下的罪名,会令法官判他死刑吗?他还那么年轻…… 对比孙昕慌乱的心情,梁天平静的简直像没有波纹的水面,那是刑警们独有的稳定心态,可人非草木,表现平静不代表内心无波澜,他的口气比以往沉着几分。 “江文浩在被扣押不久后,就迅速承认了一切罪行,我探听不出林焓使用什么方法,让他认罪,他有意阻拦我和张准去见江文浩。” “为什么会拦着你们,你们不都是警察吗?难道不接手案子了,连嫌疑犯也不许见?”孙昕奇道。 “若是旁人,林焓可能不会阻拦,他针对的是我,我们之间有些纠葛,我的职位不如他,无法越过他去提见江文浩。” 看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准测,在哪行哪业都亘古不变。 “梁警官,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吗?可那一晚我真的没有看到,他做出伤害邵其华的事,这让我怎么相信他是凶手。”孙昕又一次的强调起,她在星光码头上的所见。 明知道江文浩没有杀人,还要她揣着真相冷眼旁观,孙昕实在做不到。 “如果有机会能帮到他,你愿意出手相助吗?”梁天冷不丁的问。 “啊……?”孙昕顿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才明白了梁天的意思,听他的语气,像是也不服林焓对江文浩的调查,话中暗藏相助之意,他问孙昕的这句话,暗藏一种投石问路的意味。 “当然愿意了。”孙昕想也没想答道:“林警官查到的物证和我所见到得实情,严重相违背,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才导致江文浩背上杀人罪名,我把我看到事实说出来,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起码我的良心能安。“ 如果此刻孙昕坐在梁天面前,她一定能看到梁天微微扬起的唇角。“我在准备物证,帮江文浩翻案,你可愿意相助?” 他这算是挑明了意思,想拉孙昕出面,一同挽救江文浩。孙昕没想到梁天会突然挑明,一时间她忘记问梁天翻案的对策,嘴比脑子快的应道。 “我愿意帮忙,只是需要我做什么呢?” 她唯一作用就是当个证人,证明当晚江文浩没有杀人的举动,她也从未接触过案件,更别说要和刑警合作,去敲动一个即将定局的案件。 一时间有些懊悔答应的太迅速,好歹听完梁天的对策后再说嘛。 “你只要在案件公审时出庭,替他当晚行为做证,剩下的我来处理,出庭前我会提前交代好事物,你照做即可。” 见他信誓坦坦早有安排,孙昕不再多言,只是隐隐不安。她愣在原地,觉得有一股压迫感缓缓袭来,她一个连警察局都没去过几次的人,乍然要上法庭,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事情。 不过时间也没给她机会细想,江文浩公诉的流程,以超乎平常的速度办理,开庭的日期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随着日期来临,孙昕不自觉紧张起来,梁天也如约提前打来电话,对她各种叮嘱。 她不在l城,一些事没法当面沟通,只好尽量在电话中交代好事宜,以防她初次上庭出差池,梁天说的很仔细,可孙昕仍然觉得忐忑,她拿了个本子,把梁天交代的事情,一一记下。 “梁警官,真的有把握救出江文浩吗?“通话结束前,孙昕不禁担忧地问。 虽然梁天给她感觉行事可靠,可毕竟他们在证据上有所欠缺,林焓手中的聊天记录和江文浩的认罪书,在庭审中占据优势。 “不知道。”梁天如实道:“几分把握我不敢说,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总得试一下,不能任由林焓送他入冤狱。你知道他父母双亡,已无亲属在l城,如果他定罪入狱,是没有人会帮他申诉,林焓就是吃准了这点,想利用他压下许薇和邵其华死亡真相,这点你应该看得明白。” 事情发展到如今,很多事不需要细讲,都能明了,孙昕介入越多了解越多,看得越直白。 “呼……但愿这次他能顺利脱罪。”孙昕长呼一口气,想起江文浩可怜的家世,心头的巨石更显沉重。 她挂断梁天电话,捏着手机蹲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许久,她正努力平复着情绪,楼梯上方传来了一声轻响。 “谁?”孙昕警觉地站起身,向上张望。 “是我……”几秒后传来人声,孙昕看到与她同去l城的女同事,正站在上方的楼梯,冲她尴尬微笑。 孙昕不知她站在这里多久,又听到多少她和梁天的对话,反射性的将手中记有上庭时注意事项的本子,向后藏了藏。 女同事看到她的动作,缓缓下楼到她身旁,率先开口道:“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电话的,主编看你很久没回座位,让我来看一下,结果就……“她剩下半句话没说,孙昕却知道她已经听到全部内容,此刻用什么借口遮掩都是无用。 “你也知道他被抓的事,警察就是按流程多询问了下,毕竟我是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人。“孙昕故作无事的解释,这个他自然指江文浩。 其实在梁天和张准找她问话后,当晚同游的其余几人,都接到了警方不同程度的问话。主要为证实他两的供述真假,在得知其他人没接触过邵其华后,便未做深入调查。 可明显这位女同事不信孙昕的说辞,她几步跨至孙昕面前,压低声音问:“我听到你在和警察交流开庭的事,难道你要上庭去作证吗?听你口气,不像是为警察做证人。”忽的,她瞪大眼睛捂住了嘴,“难道你要去帮江文浩?” 孙昕不想回答,否认道:“没有,你听错了,我们该回去上班了。”绕开了她,拒绝与她继续再谈论此事。 女同事仍不依不饶,一把拉住她胳膊,“孙昕你当真啊?他是被警察人赃并获抓住的,而且他都主动认罪了,你还去帮他做证人!你疯了吗?趟这趟浑水。” “可我知道他那晚没有杀人,我在场我亲眼看到得。你和他也接触过,对他还有过好感,你觉得他的性格,是能做出那些事的人吗?”孙昕实在憋不住,反问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警察证据都找到了,你还不相信?搞不好他当晚拉你去星光码头,就是为了让你帮他做伪证,他马上就被审判了,你还不离远点,跟他扯上关系有什么好处,真看不懂你。” 女同事脸上义愤填膺的神情中夹带着嫌弃,孙昕回想起她初见江文浩时花痴的模样,与现在真是判若两人。 她突然间不想再辩解下去,丢下一句:“我们快回去工作,主编该等急了。”就率先离开了楼梯间。 那日后她不知道女同事有没有把事情外泄,只是她敏锐的察觉到,办公室内同事们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就连赵世邦来她部门时,也会时不时朝她撇来视线。 孙昕努力忽视那些人的目光,安慰自己是她想多了,别人没有其他意思,她每天照常工作照常下班,只是同事和她的交流渐渐变少。 终于到了江文浩庭审前夕,孙昕拿着请假单去找赵世邦批假,看到她的假条日期,赵世邦表情微妙。 “小孙啊,你这突然请好几天的假,是遇到什么事吗?要是有事,提前和大家伙都说说,指不定我们也能帮上点忙。” 他笑盈盈的开口,一副热心肠的模样,话中却暗藏他意。孙昕预想 到了,女同事会把她楼梯间的谈话散播出去,但她不愿意把江文浩公审的具体情况外传,婉言谢绝了赵世邦好意,后面只口不提。 为了防止母亲时刻查岗,开庭前她谎称出差,只身去往l城,梁天携张准早等候在机场,三人一碰面,还没寒暄几句,话题就转到将要开始的庭审上,显然大家都在为即将审理的案件忧心。 一场属于他们三人的硬仗拉开帷幕,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人往往都对未知的事情,产生恐惧和好奇,一旦知道结局如何,其中过程再惊悚,再离奇,都不会再有一开始的那份悸动。 第30章 行路难行路难 许邵案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即便陈念文不来委托梁天相助,他也不会坐视不理。从林焓的种种举动来看,他是知道江文浩的孤苦身世,他想利用江文浩无枝可依的境况,压下许邵案,掩埋起真相。 梁天自接手许邵案时,就察觉到整个案件的诡异。 网上一直有人在引导大众,去相信邵其华是杀许薇的真凶,这种手段与当初丑闻后,使邵其华陷入困境的手段如出一辙。但是邵其华当初在知道有人针对他后,态度极其暧昧,没有要抓出幕后黑手的打算,反而要将家人送往国外,这举动有点避开锋芒的意思。 梁天坐在家中,研究他最近收获的一些线索,他捏着记录陈念文证词的两张薄纸,问张准:“你看出点什么东西了吗?“ 两个人最近为了给江文浩翻案的事,时常凑在一起。 张准正在叠晒干的衣服,探头扫了眼。“我一直觉得邵其华在害怕什么,他知道有人在针对他,却不敢有大动作,邵芬不也帮他周旋过嘛,好像作用不大。” 这点陈念文也提到,邵芬出面几次回来,神色都不佳。“我认同你的观点,邵其华在陷入舆论风波后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唯一有的几次反应都在否认和防御。他好像在忌讳针对他的幕后之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一个有身份地位的娱乐公司老板恐慌。” “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江文浩能做到的。”张准把衣服放进柜子里,头也不抬道。 “不仅如此,江文浩拍到的许薇丑闻,也不足以威胁到邵其华,他即便不给封口费,也不必恐慌,许薇丑闻不会对他有巨大的影响,真正对邵其华产生危机的是,后续针对他的一系列舆论指责。” 张准停下动作,回身望着梁天的眼睛。 “在邵其华尸身出现前,他一直被认为是杀害许薇的凶手,如果有人暗中针对邵其华,想要除掉他,没必要连许薇一同灭口,除非他们有要被同时灭口的理由,对方本想利用邵许之间的矛盾,制造出邵其华杀害许薇后逃亡的假象,所以他们在网上引导舆论,让大众都认为杀许薇的凶手是邵其华。” 张准表情端正起来,他在思考梁天的话。 “他在除掉邵其华时,一定做好让他永远无法出现的准备,没想到邵其华尸身会突显,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充当,杀掉邵其华制造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所以在林焓接手案件后,他选择了全局中最适合的人选——江文浩。“ “照你的意思说,江文浩是被林焓特意选中,当作压下许邵案的砝码。既如此那林焓手中的物证,不就存在做假的可能嘛。” “嗯。我怀疑他手中的聊天记录不是真实记录。”梁天摩擦着下巴,沉吟道:“可以我们现在掌握的物证,即便知道林焓有做假证的嫌疑,也没法去证明他作假,不能以此来救出江文浩。” 他在受陈念文委托后,确实和张准收集到了一些线索,可那些线索在林焓的聊天记录面前,达不到推翻的作用。私下梁天寻找到多位证人,希望在多项证词的帮助下能削弱些江文浩的嫌疑。 陈念文和孙昕自不用说,她们一直认定江文浩并非凶手,在梁天讲清缘由后,都自愿出面为江文浩作证。 多位证人中有一位挺让梁天意外,他是邵其华生前的助理小叶,当时他主动找到梁天,说要帮邵其华洗去罪名。梁天很惊讶,这是许邵案案发以来唯一一个主动来警局为邵其华说话的员工,他和陈念文一样,都绕开了林焓,独自寻找到他。 小叶应当受到过邵其华的不少恩惠,谈起他时两眼都泛泪光。 “邵总其实人很好,虽然有时说话很严厉,但都是在我们犯错的情况下,并且他事后总会安抚我们,他对待艺人和员工,也没网上说得那么坏。” “舆论里说得都是假的?”梁天问。 “不敢说全假,大半绝对是添油加醋。尤其是指责他逼艺人吃药,用药控制艺人的事。”小叶摇头,“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公司同事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本来也想离开,只是想到邵总这些年对我的恩情,感觉甩手走人不太不仁义。” “鸟择良木而栖,人之常情。” “话是如此。我从大学毕业就一直待在邵总身边,说实在邵总从来没亏待过我。我有今天的能力也是他培养出来,邵总办事很沉稳仔细,这是我在他身上学到的优点。” 他说着从背包取出一份文件夹,递给梁天。 “这里面有我记录邵总近年来的行程,他每天有什么安排,要参加什么活动,我都有详细记录。虽然我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还是希望能帮到梁警官。” 小叶满眼真诚。邵其华身边能有这样一位记得恩情的助理,也算难得。 梁天打开文件夹,见里面不光有一本随身笔记本,还有一沓数据报表,他以眼神示示问小叶,这是何物? 小叶解释道:“梁警官,这是邵总当初卷入毒品风波时公司财务部为配合调查,整理出的近年来公司财务流水单。那日偶然翻到,我想到或许有用,就一并带来了。” 梁天粗略看了一遍,行程和财务单都记录非常详细,不管两件物品能发挥多大作用,难得小叶能有这份心意。 工作中能出现一位推着你向前走的人,这是稀少的现象,也是小叶记着邵其华恩情的原因。 回忆完,梁天视线又落到两份物证上,他暂且看不出其中的特殊之处。财务流水单干净的一目了然,没有坏账,可任何公司的金钱往来,都做不到如此干净,多少存有些灰色部分,何况星华这种行业大头,接触的还是最为复杂的娱乐业。 他不禁对张准感慨:“这真是份干净的财务表,难怪市缉毒大队找不出他的破绽,他要是当初被扣押了,或许现在还活着。” “这都是天理昭彰,因果循环罢了,即便他躲过一时,也逃不过这场命数。”一向说话平和的张准,却突然讲出几句带有嘲弄的话。 “你也会说这种迷信话。”梁天偏头看向张准,他偏开视线,继续摆放衣物。 口中却说道:“用不到迷信,对方宁愿冒着舆论热议的风波,也要灭掉他和许薇,躲是躲不过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虽然在我们目前发现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这份‘干净’的财务单却能显示出,邵其华和江文浩之间没利益纠纷,起码能解决掉眼下的问题。” 张准关上了柜门,重新看向梁天,两个人脑电波又默契的同频到一处。 “围魏救赵嘛,倒不失是个好办法。”梁天也扬起唇。 第31章 审判 对峙 江文浩公审的日期在步步逼近,孙昕提前去了l城,梁天告知了目前他们要面临的情况。 他自从被林焓扣押后未再与外人接触,他们也不知道江文浩如今的状况,精神肉体是否康健。 林焓是铁了心要把江文浩罪名落实,竟然直至开庭前,才草草帮他申请了法援。梁天预料到林焓会来这招,早早通过关系网赶在开庭前绕过林焓,为江文浩更换了一名靠谱的律师。 他和张准都有公职在身,没法亲自为江文浩辩护,张准只好拜托一位熟识的律师朋友替他们出庭。此人欠张准一个人情,知道这场庭审不好打,还是出面替他们披挂上阵。 终于到庭审当日,三人见到了阔别许久的江文浩。 他被剃光了头发,穿着件单薄灰色绵衫,套了件亮黄色的马甲,手脚带着银色的镣铐。面容消瘦,满脸木然地拖着步子,缓缓走向被告席。 孙昕没想一别多日,再见面会是这番情形,心底忽生一股酸楚。 江文浩像是接收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向旁观席,木然的双眼对上了她的视线。预感到她来的目的,江文浩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 他的笑容里充满无尽苍白,孙昕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慢慢捏紧,果然牢狱之灾对任何人的打击都是史无前例。 三个人的视线随着他的步伐移到法庭中央的被告席上,庭审正式开始了。 当林焓看到旁听席上坐着梁天和张准,顿时面露不喜,轻蔑地瞥了三人一眼。 梁天和张准视若无睹,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江文浩身上,只有孙昕注意到他的不友善,看来今天这场庭审林焓没那么轻易罢休,不知道梁天准备的对策,是否能应对。 随着法官敲响法槌,清脆声落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拉开。 由于许邵案影响力大,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舆论,进场旁观的人受到严格限制。 此刻法庭的旁观席上,除了他们三人和几位知名记者,剩下就是梁天寻来的几名证人。根据梁天事前介绍,邵其华的遗孀和心腹员工都在场,他们也是不相信林焓的调查,想借此推翻邵其华杀许薇的论调。 不同的诉求,同样的方法,都是要将这起案件全部颠覆。 经过漫长的案情介绍后,最为关键的举证环节来临了。孙昕掐住了手心,心咚咚直跳,这是决定江文浩归途的关键时刻。 林焓代表的检方先发制人,出示了所有掌握的证据,配上江文浩签字的认罪书,实证和罪犯口供齐全,法官几乎能凭这些物证,直接判决江文浩量刑。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法官在翻看完林焓出示的证据后,转头朝向江文浩的辩护律师,“检方这边出具了案件相关物证,被告方可有需要辩解的地方?” 林焓是优先做足了准备,梁天自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丝毫不慌,看辩护律师对准了座位前的话筒。 “有!我方主张:检方定罪过于草率,证据调查不全面,在没有查明全部真相的情况下,擅自定罪我方当事人,并强行将其扣押。” 说着辩护律师便提交出陈念文,小叶,孙昕等人的证词,“在场有当晚和江文浩同游星光码头的人证,期间他们都在一起,即便遇到邵其华时也没有分开过。检方声称他在当晚把邵其华丢入海中,从现实来看,行为根本不符合。” 这位律师虽然成绩平平,但庭审时申辩还算稳妥。 辩护律师刚说完,和林焓同来的检察官就立刻站起身,“审判长,我方有异议,质疑对方证词的真伪,其中孙昕的供词与现实有误,她自称与被告人形影不离,却在遇到邵其华后,有与被告人分开过的事实,可见对方提供的证词有不实之处。“ 这种质疑真伪的手段,在法庭举证中常用于进攻,以此扰乱对方的举证节奏。 这位检察官一上来就要全盘否认孙昕等人的证词,好在辩护律师稳得住,在林焓方的质疑声中,他申请了证人出庭。由于人证都在现场,法官批准了他的申请。 孙昕刚站上证人席位,没等她讲出那晚的详情,林焓就朝她发起了进攻。 “孙昕你证词中声称你们全程在一起,可我却从监控中看到,期间你们分开过。在下雨时他离开过你,他那时要重返现场,把邵其华丢入海中完全做的到,你是如何能信誓旦旦觉得他没有杀人?还是对他有私情,想维护他?” 林焓质问的犀利,孙昕心一紧。她第一次上法庭,又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严厉的质问,浑身不由僵硬,脑中努力去回想梁天开庭前的嘱咐,‘遇到到质问不要紧张,放平心态,如实说出真相,不可慌乱……’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孙昕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心态说道:“我们当时虽然分开过,但前后间隔并不远,江文浩走在前我紧跟在后。我清楚记得,快到码头长廊时,他停在通往长廊的小径路口,望着邵先生的方向没有靠近。那里是一处三通路口,他停留不过片刻,就很快就折返回来,时间短暂,他根本做不到杀人举动。” 孙昕视线越过人群落到江文浩身上,他低垂的脸在她的讲述中慢慢抬起,孙昕看到他憔悴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颤动着。 “这是我当晚的真实所见,没有任何私情,我不知道林焓警官查看的监控,为什么和我见到的不一样。我只记得林焓警官接手案件后,从来没有向我询问过关于当天晚上的事。” 或许是江文浩的样子刺激到孙昕,她转向了法官,心态逐渐坚定。 “主审官,我以上的讲述均为事实,希望您能纳入参考,重新考虑江文浩是否为案件的真凶,谢谢了。” 她一口气说完,也不管林焓表情如何,走下证人席后,直到坐回原位她才发现手心满是汗水。 张准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你还好吗?我看你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 “啊?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心态了。”孙昕还以为她发挥超常,没想到在旁人眼里,仍有些胆怯。 “第一次上庭你表现很可以了,起码后面你还呛了林焓一顿。你看他的脸色,差的很呢。” 孙昕向林焓看去,他面色的确难看,一脸不爽地望瞪向她的方位,尤其视线扫过到梁天时,厌恶之情更甚。 梁天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目光落在辩护律师身上,与他视线交流。 辩护律师微微颔首,打铁趁热拿出两份文件,“里面有邵其华生前的公司资金流水单,以及江文浩银行卡债款账单。” 江文浩的钱款明细是梁天在看到流水单时灵光突现,让庞征去银行里特地调出来的。 辩护律师举着两份文件,言语铮铮道:“从被害者的账务流水单可以看出,他生前没有不明的大额转账,足以证明他金钱上没有受到损失,从我方被告人账单也可以看出,他近年来生活清苦,名下账户除原有债务外,也无大额资金入账。检方控诉被告人有要挟钱财行为,现实双方却无金钱交易,构不成要挟行为。检方仅凭借几段聊天对话,就认定我方被告人有谋财害命行为,实在过于草率。“ 辩护律师说完后又看向梁天,他并非业界大拿,面对历经沙场的检察官们,他拿不出牌面,很多话术还得靠梁天提前点明。 这些证据林焓自然不认可,当即拍桌反驳,“没有金钱交易,并不代表没有敲诈要挟行为,江文浩欠债多年,正是贫穷才会拿丑闻去要挟被害人,正因为被害人不接受要挟,反要控告他,才导致他起了杀心。这种情况下,当然没有交易记录,这不能证明他不是凶手!“ 梁天就知道林焓会如此反驳,他看了眼律师,对方心领神会,直接拿出另一份新证据。 “这是许薇绯闻曝光者账号的ip地址,所在位置正处于被告人曾工作过的凯力传媒内,林警官就是因此信息认定被告人曝光绯闻是图谋不轨。如果他有向被害人索要钱财的想法,定不会选择用公司网络发送,事后查证很容易被锁定身份。” 林焓查出曝光者ip 的事,梁天起初完全想不通,直到后来他发觉了林焓的意图,才想清楚一件事。 如果邵其华手机中的聊天记录都能作假,那查出ip 地址的事为什么不能做假,江文浩声称他只参与了跟拍,后续如何使用他全然不知,或许这话并非虚构。 “当初许邵案由梁警官侦办时,曾对曝光者账号有过追踪,可技术部未能顺利侦查到源头,不知林警官是如何追查到?” 辩护律师话刚落,林焓的面孔就变得僵硬,死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辩护律师继续道:“被告人曾说过跟拍行为是受老板王国凯所吩咐,并且在被告人定罪前,王国凯就无故将他解雇,此举大有掩耳盗铃的意思,我在此请求检方将王国凯也纳入调查范围内。” 这招围魏救赵是梁天的决策,林焓的表情又浮现出一丝崩裂。 “我反对,你在模糊调查方向。”他拍桌向法官控诉:“审判长,对方律师企图将案件无关人员拉入案中,以此混乱视听,我请求对方申请无效。” 法官看了双方一眼,敲响了法槌,竟又同意了林焓的请求。 梁天绷直了身子,眯起眼,他没想到法官竟会一味偏向林焓。 把王国凯纳入调查不是梁天一时兴起,他在查找物证时发现了王国凯过于避嫌的态度,他是怎么在江文浩被扣押前,就知道他会有麻烦。 这急于划清界限的态度,使梁天怀疑王国凯一定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并且江文浩也指认,跟拍许薇是受他指使,如果林焓查出的曝光者ip地址是真,王国凯岂不是更有嫌疑。 可林焓却完全忽略他,利用这点,直接定了江文浩的谋杀罪名。 “哼,护短护到胳膊肘外去了。”张准嘲讽道,瞥见林焓略带得意地坐回椅中,眼中对他的厌恶感加重。 连续的请求被拒绝,使辩护律师的辩证节奏打乱,他开始张望向梁天。梁天回望,以眼神稳住他心神,示意他不要发慌,继续举证。 辩护律师暗自喘了口大气,继续道:“我方的请求并非空穴来潮,只是希望在真凶的确定上更谨慎一些。整件案子是个案中案,虽以许薇的绯闻拉开序幕,但发展到现今纵观全局,中间有许多处表现出有人在其中刻意引导。包括被害人生前受到舆论冲击时,也不乏这种行为的出现。” 辩护律师拿出一些网络平台上谈论邵其华的截图,他指着截图对众人道:“这些舆论无一不是在向人引导,邵其华是一位品行不端的人,可现实我们从他员工口中得知,他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 “嗤,那又如何?”从公检方传来林焓的冷笑声。“这能证明什么?” “由这些舆论我们可以看出,它们虽然对邵其华产生了困扰,但不足以成为他杀死许薇的主因,许薇与他合作多年,两人有一定情谊基础,杀掉许薇也无法解除他当时面临的困境。况且许薇身亡现场布置严谨,并非他冲动杀人后能布置完成的。“ 律师转向主审台,“我申请再传唤一名证人,他知道邵其华遭遇在舆论风波的真正原因。” 作证的是星华娱乐内负责舆情的下属,他是邵其华的心腹之一。 简单介绍完他的身份后,辩护律师说道:“被害人在看到舆论后,察觉一切是有人造势在暗中针对他,证人曾与他提过此事,邵其华谈及也颇有忌讳,私下更产生送走妻儿的念头。这期间因风波,银行停止了对他的商业贷款,使他投资的项目资金链陆续断裂……” “法官,我申请停止对方与本案无关的长篇论述。”林焓提出异议,直接打断辩护律师的叙述,不耐烦道:“对方一直在用无关事件引导关注点偏移,想混淆视线,来得到轻判。” “这个小人,他想堵我们的嘴。”旁观席中的张准气得快坐不住了,梁天摁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躁动。 他们原本就不占优势,此刻若冲动行事,只怕会雪上加霜。 “虽然许薇和邵其华已死,但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案子就结束了,许邵案将他们三人牵连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林焓明白这个道理。一旦邵其华杀许薇的动机不稳,江文浩谋杀罪名则更不可能成立,这是林焓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孙昕静静听着梁天分析案中曲折,公审到现在,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江文浩身上,而江文浩自始至终垂着头,一言不发,像一个心如槁木早已认命的人。 “啷”法槌响起,法官再一次同意了林焓的请求。 梁天这次终于看明白,今日的天秤是倾向于检方的,心里陡然生出股不适,如果连公检法都和林焓沆瀣一气,那法律的威严还存在吗? 他望向辩护律师,鼓励他继续说,不要在意林焓阻拦,辩护律师点点头。 “我方提及邵其华和许薇的关系,想表述的是他在事件中展现出的忌惮态度。能让邵其华这样一位有身份地位的人畏惧,对方必须要拥有比他更强大的社会地位,才会产生这样的效应,这些都不是被告人这等普通身份的人能造成。” “你这是妄意猜测,没有依据。”不知哪句话触碰到他,林焓猛的拍桌反驳,动作略显急躁。 辩护律师撇了他一眼,豁出去般大声道:“被告人从小父母双亡,家中无亲,日常生活贫寒,达不到威胁邵其华的条件,他的杀人动机并不充分,林警官你仅依靠手机聊天记录,忽略各方证词,强行定被告人为真凶,意图难测!” 此话一出,林焓彻底黑了脸,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怒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教你的,想污名警方吗?你的意思是我刻意拉他出来顶罪?这里有他自己的认罪书,是他主动承认犯下罪行。” 他用力拍着桌面上江文浩的认罪书,情绪彻底失控,一旁的检察官拉住他的胳膊,想让他冷静。可林焓已然被愤怒冲昏了脑,全然不顾还在庭审中,手指向旁观席上的梁天。 “是他,是他叫你这么说得,他公报私仇叫你来攀蔑我。”林焓死死瞪着梁天,眼里的火,几乎要把梁天烧穿。 梁天依旧面无表情,对比林焓扭曲面孔,他冷静自持的可怕。 突发的状况,令法官也忘记敲锤来维护秩序。 在这混乱的状况中,一直沉默不言的江文浩,突然举起了手,“法官,我有话要说。” 他嗓音沙哑不洪亮,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被拷住的双手不甚灵活的抬起来。只一个举动,所有的人都瞪大双眼,连林焓的表情都凝结成了面具。 “审判长,我要申诉,我不是心甘情愿认罪的,我是被逼无奈。” 第32章 屈打成招 法庭上喧嚷的人声,随着江文浩的一个举动,一瞬间寂静。孙昕吃惊地捂住嘴,“我的天。” 只见江文浩不甚利落的掀起上衣,大片青紫映入众人眼帘,在他苍白皮肤衬托下,尤为可怖。 这下,连一直镇定的梁天都坐不住了,孙昕看到他咬紧牙关,张准彻底忍耐不住,站起身直冲林焓。 “我说他怎么会突然认罪,原来是这样!林焓,你真的好手段。” “你!你在胡扯什么?这不是我做的,你想污蔑我。”林焓也怔住,本能反驳。 “林队长敢做要敢认!“江文浩猛地转身,朝林焓嘶吼道:”我不认罪,你就一直用手段逼迫我,我实在抗不住,只能承认,可这都不是我本意!” 嫌疑人的认罪书,竟然是警察靠特殊手段获取来!这等新闻,旁观席的几名记者怎会放过,立刻举起手中相机,记录下来。 江文浩眼含血丝,消瘦脆弱的模样惹得在场的人心生怜悯,他身上伤痕触目惊心。梁天推演了所有状况,唯独没预料到这层,刑讯逼供这种恶劣手段,多少年没在现代刑讯过程中见过了,这是审讯的大忌。 梁天心道:这许邵案到底有什么内情,能让林焓宁可剑走偏锋,也要压下。 局势的陡然转变,使林焓反应宕机。 他发愣间江文浩又道:“林焓提交的那些证据都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要挟过人,更没有杀人。是林焓非说在我家中搜到,硬要我认下,我不认。他就以袭警罪扣押了我,不让我与任何人接触,我多次喊冤申诉,都被他挡回来,除了先认罪我没有任何办法。” 江文浩双眼渐渐泛起湿润。“要不是律师今日帮我,否则我百口莫辩,只能含冤入狱。” 这直白的指控彻底激怒林焓,使他忘记了庭规,一掌拍在庭审桌上,怒吼道:“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是你杀了邵其华,你还想抵赖,还故意弄出伤诬陷我,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把我扳倒?” 他叫喊着,视线移又向旁观席。 “是你!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林焓恶狠狠瞪着梁天,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径直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梁天前襟,抬起手作势要动手。 瞬息间,张准插入两人之间,一把攥住林焓的手,“怎么?你还想在这动手?” 孙昕也加入其中,她拽着梁天前襟,用力掰着林焓的手指,气愤道:“是你当警察,不遵守准则,胡乱逼供冤枉了人,这和梁警官有什么干系,被揭穿就恼羞成怒乱打人,太过分了。” 两人几句话,气的林焓眼冒火星,手攥的更紧,孙昕怎么也掰不开。 周围的法警见势不妙,拉住林焓,怕他做出格事,法官也在审判席上猛敲法槌。 “肃静肃静!案件还在庭审,都回原位坐好。林队长你要再冲动行事,就请退庭。” 林焓咬牙死死瞪着梁天,梁天面无表情推开挡在前的张准,扣住林焓的手把衣襟解脱出来。“行的端坐得正,有没有逼供江文浩,你自己清楚,许邵案的真相究竟如何,你应该也清楚。” 寥寥几句,蕴含的信息却不少,在场几位记者加速了快门的按动,闪光灯照的林焓怒吼道:“别拍了!都给我走。” 法警顺势挡在中间,遮挡记者的摄像头,警察刑讯逼供的消息传出,会严重影响公检法的威信力,最好尽量减少现场照片流出。 一场闹剧后,林焓找回些理智。他环视下四周,发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怪异惊愕,他哼笑了两声,慢慢向后退去,“好,很好,梁天……” 他眼神依旧阴翳,却没再争论,在法警陪同下,又坐回公诉席,一场冲突似乎是平息了。 梁天抚平被他抓皱的衣襟,继续等待判决结果,只有孙昕不服地小声道:“什么嘛,当众动手要打人,换成别人,早被带下去了。” “不用在意,先救出江文浩最重要。”梁天现在更想知道,事到如今法官会如何判决。 林焓对他积怨已久,性情又傲气,既如此那就不能怪他加以利用。 江文浩一直由他看押,身上出现不明伤痕,一切自然被视为和他有关。江文浩把矛头直指向他,引他庭审中失控,明显显示出他暴力执法,冤枉江文浩杀人是事实。 围魏救赵,围住林焓让他自己曝露破绽。 他本想以林焓抓江文浩动机不纯为由,逼林焓自证,从而寻出破绽,救江文浩出困境,但他没想到江文浩会当场揭开伤疤,给林焓致命一击。 林焓坐回原位后,仍怒气未消,他看向法官,法官也看向他,再次敲响了法槌,“庭审还在继续,还请各方都遵守好法庭秩序。” 说完,他开始宣读:“此次庭审,介于双方提供的口供、物证差距悬殊,一时无法定论被告人有谋杀嫌疑,故判江文浩不以谋杀罪定处,在新证据提交前,暂以涉案嫌疑人扣留,改日再判。” 这是今日庭审的第一个结果,法官在宣读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焓。 “林焓涉嫌违规执法,检方公诉的物证存在非法获取,不足证明被告人有谋杀行为,现令检方尽快补充物证,若检方期限内无新证据提交,则被告人罪名不成立,给予无罪释放。” 这一判决,显然局势有利于梁天这方,孙昕暗自舒出一口气。虽然达成没当庭释放江文浩,但已为他出囹圄推动一大步。 而林焓自然是不喜这结果,原本势在必得的公诉案,演变成了他被讨伐,忍得他脖颈上血管凸起。当庭不好直接发作,直到庭审结束所有人退场。 “砰!”他才一脚踹开座椅,眼神狠狠射向梁天,“梁天,今日庭审的事,我记住了,咱们往后再算。” “恭候。”梁天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原本不想和林焓起正面冲突,在面临林焓挑衅时,都会选择避其锋芒,以免发生争端。 可自从知道他恶意关押江文浩后,那一刻梁天不想再避其锋芒,尤其在他看到江文浩满身的青紫后,再也按耐不住。他更觉得与林焓这样的人同伍,简直是耻辱。 他不再掩饰对林焓的嫌弃,目光强势的压制回去。林焓被激得磨着后槽牙,手握拳颤抖,彷佛下一秒就要大动干戈,看到一旁拿着相机的记者,又强压下怒意。 临走前,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梁天和张准,最后落在孙昕身上,虽什么话没说,眼里狠辣却尽显。 随着林焓的离去,几名记者也跟着退场。 偌大的法庭只剩下孙昕、梁天和张准,三个人盯着空虚的被告席,沉默无言。 突然张准发出一声低笑,“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总一处角落演绎着谁都不知道的真相。” 第33章 质问 一场对江文浩的审判,在梁天的力挽狂澜下落幕,江文浩暂时被免去谋杀罪,但还不能释放,法官给了林焓补充证据的时间,在公诉撤销前,江文浩仍需被扣留在看守所。 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庭审中法官就主观倾向林焓,当庭释放江文浩是不可能,不过梁天也不急于一时,因为林焓暴力执法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他没有多少精力再去针对江文浩。 三个人缓缓走出法院,法院高台下人迹寥寥,只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台阶前。梁天看到陈念文扶着邵芬上了车,她一改愁容,柔美的脸上挂上了笑容,心情尚佳。 看来庭审的初结果,让她看到为邵其华洗清罪名的希望。临上车前,陈念文注意到高台上的他,正想过来,梁天冲她挥挥手,示意她不必上来做那些虚礼。 陈念文有些畏惧梁天,见他不愿亲近,隔空表示了告别,立马又缩回车里。唯有孙昕还和他们并肩站立,梁天原本想送先孙昕回住处,再返回局里。 然而车身未动,耿局便打来电话,要求他和张准即刻返回分局,听耿局严肃的口气,似有重要的事情与他商议,梁天不好怠慢,只得同张准先行一步。 一进队里,他们就看到队员垂头丧气,一副刚挨完批评的模样,梁天与张准相视,心下明白耿局火急火燎召他们回局里的原因。 他这段时间,为了拉江文浩出困境,私下动作不小,耿局应该是听到了风声。即便他隐瞒再好,庭审结束后,林焓也能背地里向耿局告状,他在庭审中受到的气,可不会忍气吞声憋下去。 果然,等他们推开耿局办公室大门,迎接他们的是满脸怒容的耿局。 “梁天,你好有本事啊!都敢背着我去插手市局的案子了!你到底想干嘛?!是案子交出去,心里不服气?还想要抢着侦破立功?”梁天是队长,首当其冲被骂得最狠。 “没有。”梁天挺直身子道:“案子交给谁调查,我都不在意,我看重的是案子真相和真凶。” “你没有?”耿局声音拔高几分。“那你跑去庭上捣什么乱,还和嫌疑犯联手,公然破坏公审,你找借口还能找这么大义凛然?” “我不认为那是破坏,我在追查的是真相。” “真相?那你倒是说说真相是什么?!凶手呢?!明明嫌犯都已认罪伏法,就差判决,你非跑去横插一脚,还质疑起林焓抓捕嫌犯的意图,他代表的是市局,你可知道?你朝他泼脏水,无疑是在打市局的脸。我问你,律师庭上说的话,是不是你教的?”耿局没好气地指着他鼻子,一通怒骂。 “嗯。”梁天直言不讳,“林焓案子办的有问题,他证据不足就强扣罪名,他暴力执法,江文浩屈打成招,被迫认罪,违规得出来的真相不是真相。我没法容忍他的行为,他为了压下许邵案,选择毁掉一个无辜者的人生,你让我眼睁睁旁观,我做不到。” “林焓再有问题,那也不是你该插手的事,自有市局领导来监管,用不着你越俎代庖。”耿局一拍桌子,“再说你怀疑林焓有问题,有确切证据吗?” 梁天不应。 他见梁天不搭话,就知道他没有实证,气焰更高。“没有证据,你竟敢指责市局大队办案不公,拿人顶罪,你知道这话传出去影响有多大吗?梁天我看在你父亲面上,才在中间帮你周旋,否则你早被停职。市局对你这次的行为意见很大,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说了让我眼睁睁旁观,我做不到。”梁天板着张脸,掷地有声的道:“我是刑警,在明知道案情有误时,不出面提醒,无视一切,有违我的职责。林焓上交的案情详述纰漏明显,市局中竟无人看出?我不相信。我若再不阻拦,真要由他将无辜人送入监狱吗?” 耿局瞬间瞪圆了眼。“你的意思是要管到底了?你有没有搞清楚你真正的职责,你在分局支队,不是稽查员,你折腾的这几日,队中积压了多少事你算过没有?你不是要谈职责,要谈严谨吗,那你就一视同仁。以后全市及下属县积压的陈年杂案,通通都交给你处理好了。” 他原意不想难为梁天,只要梁天稍微低个头,给他个台阶下,他就训斥顿做罢。 可偏偏梁天是个硬骨头,宁折不弯,依旧站的笔挺,没有半分软化迹象。耿局也不要他表态了,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档案袋,丢到他身上。 “你不是爱追查疑难案件嘛,我这刚好有几份积压的陈案,你有能耐就都去查清,好好发挥你的特长。” 梁天没抬手去接,任由档案袋撞到胸口,跌落在地上。最后还是站在他身后,默默无言的张准弯腰,将档案袋拾起来,递到他面前。 耿局斜了一眼张准,口气不善地批道:“你也是,这些年跟着梁天,他做什么你从不规劝,一个劲由着他去胡闹。这次事不用说,铁定有你一份,不过你得记着,你不是他,他出事有人担保,你行吗?你父母年老,一家人都指望着你,你还不清醒点。” 这话刺得张准脸色一僵,垂首站向旁边,梁天箭步上前,挡住耿局挖苦的视线。 “插手案件的人是我,要翻案的也是我,他是被我拉来帮忙,责任不在他。” 他怕耿局找张准麻烦,急忙解释。 “行了!我又没说要罚他,你的人,你不用这么护短。”耿局看他那护崽的样,指着张准怀中档案道:“我现在安排你,好好去调查这些陈案,别再管东管西。”说罢他挥手,把梁天赶出了办公室。 张准揣着档案袋,跟在梁天的脚步后出门。半路,梁天将档案袋从他怀中夺来,翻看几秒,还是没忍住打开了,一看案卷封签全是6,7年前未破,积压的旧案。 这些案件原本有专人负责,随着时间推移,积压未破的悬案慢慢失去了关注度,被尘封在警局档案室的一隅。 这几件旧案,现今怕是人证物证俱损,调查起来谈何容易。耿局明显想借此拖住他的精力,让他无心去介入许绍案。 梁天盯着档案袋,不屑一笑,耿局以为这样就能拖住他了吗? 他与张准默契对视,张准嘴角擎着笑,一扫方才的低落,他两的默契,能很快让双方洞察彼此心中所想。 无需言语,“走,梁大警官。”张准手攀上梁天的肩,陪着他一起返回一队。 第34章 遮掩 证据补充的期限已到,林涵最终没能提供新物证,去证明江文浩有罪,他刑讯逼供的行为,被在场的几名记者发散出去,引发众议。 尤其大众在看到江文浩身上大片青紫后,纷纷指责他手段凶狠,全然忘记不久前才大赞过他,破案神勇。 当得知在背后挽救江文浩的人是梁天,立马又对他大肆赞誉,他的口碑由原来极尽贬低,瞬间转化成褒奖。 梁天觉得这种急速的转变实在可笑,他把所有的褒贬,都当过眼云烟,匆匆扫过便抛诸脑后。 眼下,江文浩还在扣押中,林焓提起的公诉虽面临撤销,但他不愿轻易放手,以江文浩仍有嫌疑为由,延长他的扣押期限。梁天手上没有直接证明江文浩无罪的证据,此时想要拉他出困,唯有取保候审这一条路。 可林焓借口江文浩涉及重案,故意把保释金提高数倍,恶意阻拦江文浩恢复自由。如此下来,梁天即便想帮他脱身,一时间也难拿出这笔巨款。 不由苦恼,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陷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境地。正在这时,张准出现,从背后面攀住他的肩,递上了一张银行卡。 “你拿这张卡的钱,去把他救出来,他多在里面待一天,就多被林焓拿捏一天,时间久了会生事端。” “你哪来的钱?”梁天不解反疑道。他了解张准的财务,以他们的薪资,是攒不到保释金额。 “先拿着用,别问了。”张准把卡塞到他手中。 见他回避,梁天眉头皱起,”你该不会……“他能想到张准的来钱方法,只有那一个。 “是,我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张准看他执拗追究,只好如实相告。 “你就那一间屋,抵出去你住哪?你买它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那是张准在l城唯一住处,还是从前他刚升副队时,省吃俭用凑钱买的屋子。 “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担心江文浩继续扣下去,可能会出不来。房子没了以后还可以再挣,人出事可真挽不回来了。” 张准笑着,拍拍梁天肩,“所以只能麻烦你收留我了,到时可别嫌我麻烦啊。” “我怎会……” 梁天低语。当初张准买房前,他曾提议让他搬去同住,不必费心去买住房,张准却婉言拒绝,大家都不是爱拉扯的人,梁天之后便没再提及。今日他主动提出要来同住,梁天心内反倒乐意,张准每月工资填了房贷,所剩无几,日子过的没多宽裕,有时他看张准过的紧巴巴,心里格外不适。 既然他决心要救江文浩,这样也好。他们同住,张准生活压力会小很多,而他也不必再看他每月捉襟见肘。 “好,我收下,代江文浩先谢谢你。”梁天握住了那张银行卡,同时也握住卡的主人。 “对了,有件事你注意到了吗?”张准跟梁天提起他看到的新消息。“林焓暴力取证的事好像被上面压下去了。” 他刑讯逼供江文浩的事,在网上热闹了一天,就归于平静,隔天再没几人提及。这本是引发各方注重的大事,现如沉入湖泊的水滴,消失无踪迹。 本来许邵案热度就高涨,且全程不断有热点,在热度渐归平静时跳出来加码,层层叠叠的反转事件推动下,使得这起案件的关注人数、时长超出以往所有的事件。 在这场空前绝后的网民参与热议事件中,梁天也观察到了,每当许邵案热度上升时,激烈地争议就伴随而来。每到这时,就能看到另一件引起大众争议的话题涌上热搜,以此来分散一部分网民,对许邵案的注意力。 通过张准的讲解,梁天才知道这就是一些部门,控制大众舆情的手段,虽然老套却很管用。 同样,这次林焓的暴行被压下,也运用了同等手段。 梁天打开博客,就看到热搜一条“丈夫限制妻子的消费是否为家暴”的话题,顶置榜首,各类博客大v们纷纷发文抒发看法,其中不乏尖锐的对立观点。 男女对立话题向来容易引发争议,短短半日热度又增加一番,成功把大众视线从林焓身上移开。 “又是老调常弹。市局里定有人偏袒他,不然按规定,他早该被停职。” 梁天冷哼一声,放下手机,与林焓这样的人为伍,实在是耻辱。偏偏就有人要护着他,他刑讯逼供的行为曝光后,市局未对他做任何处置,一再缄默,大有维护之意。 “不过很奇怪。”张准摩擦着下巴说道:“市局领导在公审前,真不知道林焓在逼供江文浩认罪?他们对这件事的遮掩举动太盛,根本不像是仅仅要维护林焓。” 梁天的表情停顿住。 庭审时他让律师,从江文浩是被顶罪角度切入过,当时是为了翻案,逼林焓出破绽才提出这观点。这是他在调查林焓给江文浩定罪的过程时,产生的推断,并没有证物佐证,对真实性的把握,梁天只有三四分,却能引得林焓大动干戈。 庭审时,林焓的表现证明了,这观点不是妄断。梁天闭眼回想庭审情形,林焓怒不可遏的表情,和嚣张跋扈的态度,不像是暴行被揭穿后恼羞成怒,更像是遭遇麻烦事不耐烦的表现,没有丝毫畏惧。 他突然想到林焓能如此嚣张行事,背后一定得到了某方面的支持,至于是谁结果很明显。 “呵!没想到,搅入其中的不止林焓一个人……连市局也有牵扯……”梁天顿时觉得有些可笑,为了掩盖许邵案的真相,连市局都自甘堕入其中。 这许邵案到底掩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人拼力也要将它遮掩住,而杀害许薇和邵其华的人又是谁,又是谁能推动市局来掩盖许邵案。 一连串的谜团涌现,梁天一时间理不清,但他清楚,不管市局和林焓的立场是什么,救出江文浩已迫在眉睫。 梁天丢下手上的旧案卷宗,拉上张准,匆匆朝警局外冲去。“走,我们得尽快把江文浩赎出来。” 在他们离开后,一队办公室内,一直关注二人动静的庞征,定定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收回了原本浮在脸上的青涩神情。 第35章 应邀赴约 就在梁天交完保释金的第二日,江文浩被释放。出来当天,一大早孙昕和梁天、张准就来到看守所。 他们在门前等待许久,才看到江文浩缓缓朝大门口走来。在他踏出大门的那刻,一束晨光从他背后射来,照在他刚长出来的毛茸茸发茬上,使他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看到他们三个人来,江文浩勉强露出笑容,“谢谢,谢谢你们能来,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面色仍显苍白,声音颤抖,还未从释放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职责所在,你不必上心。”梁天救他出狱是本心所在,不是为听他道谢,换任何一人被冤枉入狱,梁天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江文浩嘴唇蠕动几下,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张准上前拍拍他的背,道:“客气话就先别说了,等回去我们再细聊。你看,孙昕为了等你出来,一直停留在l城,你们也好久没见,有空多聊聊,她为你也费了不少心思。” 两人阔别了几月,未再近距离靠近,法庭上匆匆的几眼,已使孙昕双眼发酸。此刻人站在眼前,她不争气的红了眼眶,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感慨,她和江文浩明明没有那么深交情,却在相见的那刻破防。 江文浩被扣期间瘦削的厉害,原本挺立的肩膀塌下来,一身倦色,全无往日的朝气。孙昕越发觉得心酸,她有很多话想问,想问他在看守所里面的遭遇,又是怎么抗过这些天,结果话到嘴边,只说出一句,“你瘦了好多。” “嗯。”江文浩望向她,抿抿唇,“让你们费心了。”同样难言的还有他。 四目对视久久无言,眼见两人都沉默不语,张准打断道:“行了,你刚出来,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先离开这破地方。” 几人上了梁天的车,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聊。江文浩虽已释放,但他的嫌疑还没洗清,保释期间不能轻易离开l城,他想彻底恢复清白身,须得查清许邵案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时一辆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梁天以为是林焓派人来阻碍,正准备去查看,车里的人却率先朝他走过来,梁天定睛一看,来人是陈念文的司机。 “梁先生,很抱歉,打扰到您。陈小姐想请各位去家中稍坐片刻,不知道四位是否方便?”司机俯身在车窗边,客气询问。 梁天回看车中众人,孙昕在后座和江文浩面面相觑。 陈念文邀请的目的明显,是冲江文浩而来,她想更详细了解邵其华在世的最后情形,要不要去,得看江文浩的意思了,车内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他。江文浩本就不爱拒绝人,眼看司机在外静候回音,他缓缓地说道。 “还是去,我能出来她也帮了忙……” 江文浩既然应邀,那其他人便无异议。司机立刻驱车在前面带路,梁天跟随其后,一路来到了陈念文住区——安泰苑。 安泰苑是l城的另一大富人区,与许薇所住的伽利湾,各处l城东西两则,只是安泰苑建设较早,又靠着伽利山山脚,因此离市区较远。 这是孙昕初次来高档住宅区,她隔着车窗好奇的环视四周,这里有成片的绿化地,和矗立巨大浮雕的喷泉水池,独门独栋的洋楼。整个环境看起来,如同一座庞大的林园区,无处不让孙昕感叹:果然是有钱人的住所,与众不同。 车子停在陈念文家门前,望着高大的门楣,孙昕暗暗咂舌,陈念文早已敞开大门等待,见到他们便亲切的上前,四人随着她往屋里走,一进门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处处透显精致。孙昕忍不住四处瞧望,撇眼看见江文浩也在仰头观望,只是他的表情却带有浓浓哀伤。 待几人来到客厅中坐定后,福子为他们端上了茶点。 印有繁杂花纹的骨瓷碟上,精致的茶点,让孙昕无处下嘴。江文浩已收去哀伤,他和张准一样接杯子,只握在手中并不饮用,倒是梁天捏起茶杯浅饮了一口,很快他皱起眉头,估计是茶水不合他胃口,孙昕没有见他再端起来过。 整个客厅里,行为最优雅的当属陈念文,孙昕的视线移到她身上,这位神情温婉的女性,能很轻易吸引人的目光。孙昕在法院与她有点头之交,此刻她端着茶杯,面带微笑望向她。 “孙小姐,江先生突然邀请你们过来,有些唐突,可我实在有些事,想当面询问两位,还请你们多担待。” 她语气轻柔,姿态放的很低,导致孙昕连连摆手,他们来之前就知道她邀约的意图。陈念文着急知道丈夫死亡前的细节,两句话没说完,就开门见山的问起邵其华当晚的事。 她问完了孙昕又追问江文浩,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问题,或许是感念她出庭相助,江文浩也一遍遍耐心的回答。她无非是想知道邵其华最后的去向,这事关他死亡的真正原因,可时间久了,连一向好脾气的张准都面露不耐。 不管她怎么追问,结果都是一样,无论是孙昕还是江文浩,都无法给出邵其华的去向。听到一遍又一遍同样的答复后,陈念文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随之而来,眼里便浮现出巨大的失落。 她深呼一口气,低头呷了口变凉的茶水,明明是甜味的茶,入嘴却苦涩冰凉。再抬头时,泪水已盈满眼眶,陈念文不想当众失态,她偏过头去,假装不经意地抬手,擦拭眼角涌出的泪水。 孙昕看在眼里,默默地给她递上纸巾,她接过小声道了句谢,泪流动更凶。 孙昕的同理心彻底泛滥,心道:她丈夫离开后,她定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看她模样不像是个强势的人,这样柔弱的性子,在处理事情时肯定很吃亏。 “陈小姐,你节哀顺变……”也不知怎么去安慰她。 在她们说话间,梁天的目光被福子吸引,他见福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管类似针剂的物品,匆匆朝楼上走去。 当即询问陈念文:“她这是去干嘛?” 陈念文摁去泪珠,抬头看了眼,解释道:“是我婆婆要用饭了,她患有糖尿病,每餐前需注射定量的胰岛素,福子在给她送药。” 她这样一说,梁天想起邵芬早因独子身亡,一病不起,或许就是受这糖尿病的影响。这病在现代医学中,虽有药能控制,按时服用与常人无异,但却有一定的遗传性。 腾然,他想到了邵其华,又问:“你丈夫有遗传糖尿病史吗?” 不懂他询问的缘由,陈念文想了下谨慎答道:“阿其是有轻微的遗传,但血糖并不严重,胰岛素注射得也很少。我们每年都会去体检,他一直很注重这方面,饮食涉入都会把控的很精细。” “也就是说,他有注射过胰岛素。” “嗯,他不常用,只是会在身边备上一只,以防所需。” 梁天原本放松的身子坐直了,眼神也变的深邃。二楼上福子双手端着托盘,从邵芬的房间退出来,她刚离开门就被人瞬间合上。 “楼上有旁人?”梁天望着二楼问,那房内一闪而过的身影,明显不是邵芬。 “哦,那是我哥。他看我婆婆近日忧思过重,过来陪她说说话。”陈念文道。 “你哥?”梁天嚼着这两个字,手指不自觉地点动着,这是他思考问题时不经意的小动作。片刻后他又问道:“是那位送你来警局认尸的人吗?” 见他有探究之意,陈念文忙道:“他是我一位常年居住在国外的哥哥,最近才回国,对家中很多事情不是很了解。” 梁天点点头,没多做追问,只是陈念文维护意图明显,反倒让梁天对她这位兄长,更加好奇,他盘算着,有机会定要与这人见上一面。 可惜直到告别,他也没能见到陈念文的这位兄长,耿局的一通电话打断了这趟行程。 第36章 江文浩的谢礼 几人在陈念文家中没有停留多久, 因为梁天和张准被一通电话召回警局。几人同行,他两人离去,孙昕和江文浩也不便久留,该说的话都与陈念文说清,借着东风,便顺势提议一同离开。 见他们有公务缠身,陈念文不再挽留,客气的派人送他们出了安泰苑。 梁天和张准有公务要回分局,四人在交通便捷处分开。 站在马路边,孙昕挥手跟车内的二人告别,忽感一阵失落,她想:事情结束了,这次分别后,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望着渐远的车影,她看向身边伫立的江文浩,今日之后他们也将会别离,她已定了明日回c城的机票。 她在l城停留的太久,事已了结,她该回c城了。还好被江文浩顺利释放,这趟总算不虚此行。 两人顺着马路边慢慢走,气氛无言静谧。江文浩精神有点黯然,他垂眼盯着脚下的路,一语不发,孙昕更不知要如何开口,总不好去问他在看守所的经历,揭人难堪。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走了一段路。 “你……明天就回c城了吗?”江文浩突然开口问道。 “嗯。”孙昕点头,“明天一早的航班。你没事了,我也该回家了。” “这么快啊……”江文浩喃喃着,有些失望。“我还不知道如何谢你,把你拉进这种事情里。” “没事,你不用太上心,同事一场,帮个小忙而已。” “让你丢下工作跑来l城,这不是小忙。”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方向,郑重道:“你有时间吗?我家离这里不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请你去我家吃顿便饭,本来我应该更正式一点,邀请你和梁警官,可是我真的没有能力再拿出更好的东西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纸币,这还是他被扣押前仅留的一点钱,出来时从看守所领回,他因还债无多少存款,卷入许邵案后,名下的资金都被林焓冻结。刚释放的他,确实无能力回报更好的谢礼,哪怕是一顿正规的饭局。 无奈的窘境,孙昕明了,当下就要拒绝,她和梁天一样,来帮江文浩不是为回礼,只是不想他含冤。 可一对上他期待的眸子,再也说不出拒绝,含蓄的点点头,同意了邀请。 江文浩欣喜,黯然的神色褪去不少。 他带孙昕来到离家最近的菜市场,轻车熟路的穿梭在摊铺间,期间他还细心的询问了孙昕的口味。她没有特别喜恶,觉得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买些平常菜就挺好,可江文浩却很看重。 孙昕无奈,笑他脾性没变,还是那副老好人模样,这辈子怕是难改了。 江文浩的家在城西的一片老小区里,周边环境老旧,交通却挺便捷,走过几条弯弯绕绕的小巷,才来到了他家楼下。 这是栋约有五层的老楼,外表墙体破旧,楼栋间隔狭小,空中电线裸露缠绕,还有住户用竹竿伸出窗外晾晒衣物。 孙昕默默环视一圈,这片老区破旧沧桑,起码建设有四五十年了,不知怎得政府一直没将其纳入规划,对比市中心的繁华,这里显得寂寥残破。 一直走在前江文浩转身,难为情的对她道:“我家这里有点简陋,都是老房子,环境不太好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还得辛苦你招待呢。”孙昕笑着忙晃了晃手里食材,“我做饭可不在行,今天全靠你啦。” 这世上大富大贵的能有几人,只有极少部分群体,多数都是普通人。江文浩家庭状况她了解,他孤身一人在l城,日子过的很不容易。 说话间,楼梯拐角突然窜出了两团黑影,直扑向江文浩脚边,呜呜咽咽围着他脚直叫唤。孙昕惊得朝后闪躲了两步,低头一看,是两只半大的猫狗,这才缓过神来。 “哪里来的小猫小狗啊?” “它们是小区里的流浪猫狗所生。”江文浩怕两只小动物抓伤她,忙蹲下身把它们抱到一旁,“你先上楼,别吓到你,我把它们送回窝里去。” “是你在喂他们吗?”这两只猫狗像跟江文浩很熟,不停拿头拱着他。 江文浩笑着摸摸它们的小脑袋。“嗯,它们在附近的流浪,找不到食物,我有时会拿些饭菜喂它们,这些天我不在家,它们估计饿坏了。” “就让它们跟着你,看着怪可怜的。”两个小家伙闹腾了一会,就在江文浩怀里乖乖待着,黑豆似的眼望着孙昕,望着她心也跟着软了一块。 见孙昕不排斥,江文浩便抱着两个小家伙,回到了家中。 等他们一推开门,就见满屋凌乱,如狂风过境。江文浩表情微僵,他放下怀中猫狗,在凌乱的室内清出一块地,供孙昕落脚。 “不好意思,可能是他们来找物证时,把家里翻的很乱。”他一面说一面扶起翻倒的物品。“我没想到会乱成这样。” 看着狼藉一片的室内,孙昕觉得林焓实在过分,哪有寻找物证会把人家中物品尽数破坏,堪比强盗盗窃,难怪江文浩当时会反抗。 “我来帮你。”孙昕挽起袖子要帮他一起收拾,江文浩开始还拒绝,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行动快,想到还需做饭,他也不好意思耽误太久,加速动作,麻利地将客厅收拾出一片整洁区域。 “孙昕,剩下的放着我来。”他拦住孙昕擦拭灰尘的手,说道:“你是客人,不能再麻烦你伸手了。” 念及这是他家,一切还是由他自己整理比较好,孙昕坐回了客厅餐椅上,目视江文浩进入厨房,看他有条不紊的处理起食材。 不由托着下巴幻想,若婚姻中的另一半,都能像他愿意分担生活的琐碎,那婚姻定会成向往,她也能突破心中障碍,去寻找另一半,不必引得母亲时时催促。 她神游的正起劲,江文浩已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菜到她面前,“饿了,你先尝尝如何。” 他递过来筷子,孙昕不跟他客气,立刻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尝到味道的那一刻,她不由冲他竖起拇指。 “好吃哎,江文浩你手艺不错啊!”一道家常的油爆茄子,被他做的色香味俱全。 江文浩笑笑,又把菜朝她推了推,转身去了厨房。闻着厨房传出的香味,孙昕突然庆幸她没婉拒邀请,才尝到这么好的手艺,可惜梁警官和张警官无福享受了。 想着,她忍不住又尝了一筷子,才堪堪放下。江文浩动作很快,不一会四菜一汤摆上了桌,这顿家常便饭虽看似简单,却很可口,诱惑得孙昕食欲大动。 江文浩笑着给她递上米饭,看她吃的满足,这才拿起筷子,小口吃着碗中饭菜,对比孙昕他显得更像客人。 “你也吃呀,你动手做的,不能光进我肚子里。”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江文浩碗里。 “好。”江文浩笑着接过,这个笑是他今日最无拘的微笑,也破冰了两人长久未见的隔阂,一瞬间拉近了关系,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月圆节那晚。 话匣借此打开,两人开始边吃边聊,闲谈诸事。江文浩带回来的一猫一狗躲在桌下,啊呜啊呜的吃着一团肉沫,模样甚是可爱。 也许是想到今日后将要分别,两人都敞开了心扉,孙昕也借机问出想知道的问题。 “江文浩,我没想到许薇的绯闻竟然是你跟拍的,你怎么能瞒得这么严实,我们相处了一个月,你居然只字未提。”孙昕托着下巴看他。 她记得刚来l城时,在江文浩接送他们的车上,众人谈论过此事,江文浩在场却装作若无其事,而且在后续相处的一个多月里,也没听他提及过。 若不是这次林焓扣押他,谁都不知道,许薇绯闻是出自他手。 提起这事,江文浩垂目一声叹,“我不是刻意隐瞒,王国凯要我去拍许薇,只说此事隐蔽,让我不要外传,并未告诉我用途,我为他办事只能听他吩咐,对外三缄其口。” 拿人钱财替人背灾,江文浩在王国凯手下讨生活,很多事怕是情非得已。打工人的无奈,孙昕懂。只是她很不耻王国凯在惹出事端后,将罪责全推卸给江文浩的行为。 “那你怨恨他吗?如果不是他让你去跟拍,你不会惹上这种麻烦。” 江文浩摇摇头,语气平淡道:“怨不怨恨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只沉浸在对他的愤慨中,他不值得我费心费力。” 寻常人,在提到害自己身陷囹圄的人时,都会咬牙切齿,江文浩却平静的没有情绪。孙昕不知该说他看的开,还是他实在不想浪费一丝精力在王国凯身上。 这不是个值得深聊的话题,孙昕话到此停住。 像江文浩所说,过去的事再痛苦,已然发生,沉湎其中是没有用,不如向前看,便转而问起他对今后的打算。星光码头上江文浩对未来充满憧憬,不知如今的他,是否依旧满怀憧憬。 “我不知道,未来……目前我没有任何想法。” 孙昕还等着他那句“我想重拾学业”的话,乍然听此言,微愣。她没想到江文浩会放弃期盼,变得怅然若失,心顿时塌了一角,那晚两人在星光码头畅谈的未来,竟像一场镜花水月。 而这一切,都是这次无妄之灾造成,它可能改变了江文浩一生。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孙昕怀揣失落的安慰道。 临别饭,最终吃的缺点滋味,她由江文浩想到自己,江文浩因无妄之灾暂时丧失了规划未来,她呢?即将返回c城,她还要去继续那份她不喜欢的职业吗? 临行前,同事和赵世邦看她的怪异眼神,如鲠在喉。可她再排斥,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在生存面前,理想不值一提。 一顿饭吃完,她和江文浩聊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她该告辞了。在送孙昕回住宿酒店的途中,他们路过了一家纪念品商店,江文浩在此停住脚步。 “孙昕,你能稍等我一下。”他说完,一头钻进店铺里。 孙昕不知他用意,还是停步等待。这类纪念品商店在l城有很多家,月圆节大伙同游的那次,她进去转悠过两圈,里面商品大同小异,价格高不值得购买。 不多时,江文浩从店里出来,径直奔向她,把手中物品递到她面前。“孙昕这个给你,记得你之前挺喜欢它。” 孙昕低头接过,当看到玩偶时,她噗嗤一笑,“你还记得啊。”这个是小巧的玩偶,她之前在类似的店里看中过,欲购买之际,被离谱的价格劝退。 当时她还和江文浩吐槽,巴掌大的物件,要价如此高,一点不值得购买。没想到江文浩现在会将这个玩偶送给她,一时有些惊喜。 “这个可不便宜呢。”她忙翻看标价条,果然是原价,立刻推辞道:“太贵了,我不能收。” 她把玩偶推回去,江文浩又执拗地摁回了她手中。“朋友一场,你就当我送你留作纪念,别拒绝,好吗?”他望着她的眼睛,恳求着。 他目光真诚炽热,孙昕实在拒绝不了。“好,那我就收下了,我一定会好好保留着它。” 孙昕握着玩偶,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情绪,她的双耳发起烫来。江文浩也微扬起双唇,眼中显出星星笑意。 “这是我想送给你的,谢谢你能收下。”他再次重申。 孙昕略感奇怪,明明是她收礼,为什么江文浩要道谢,不过以他性格,说这话也不奇怪。孙昕神经大条,没有多想,一路把玩着玩偶,他们走到了酒店前的十字路口。 这里不在市心,非主干道,来往车辆稀少,跨过这条路口,他们就将告别。孙昕望着江文浩,想到他们本没有特殊关系,有缘相识一场,缘分尽了就该散场,说再多别离的话,不如洒脱些,挥手告别。 于是,她冲江文浩扬扬手中玩偶,故作轻松道:“谢谢你的礼物,有机会记得来c城,我走了。再见!” 她没有停留,洒脱挥手转身。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回首,看到江文浩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与他对视了最后一眼,正是这一眼,她看到江文浩面色陡然生变。 不等她反应,一个身影扑来,猛地将她推向一边,江文浩严峻的面容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第37章 新思路浮现 梁天去看守所接江文浩,是打着外访的由头。耿局似戳破他借口,掐着点打来电话,交谈中只说要他和张准回局,有要事相商,却不肯透露实情,摆明是知道他在和江文浩接触,从中阻碍。 至于是谁向耿局告密,不难猜到,不消说又是林焓在中间搞小动作,看守所中有他的亲信,谁缴的保释金,又是谁来接江文浩出狱,林焓必然全知晓。他怎会任由梁天活动,必定会找耿局向他施压。 这几日他安静查旧案,耿局还以为他收了心思,很满意他的表现,林焓这状一告,彻底戳破了他的伪装。 耿局电话里语气愠怒,这趟回局里,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批。 等两人风驰电掣踏进一队时,梁天看到耿局正坐在他位置上,翻看桌上摆放的卷宗,这是起六七年前的旧案,梁天今日正是以此案为借口去的看守所。 一队内气氛凝重,人人沉默。 “耿局。”只有梁天走到他跟前,喊了声。 耿局把卷宗丢回桌上,眼里全是怒气,当众质问道:“我让你去查旧案,你就查到看守所里了?嫌疑人要在里面,我也不必让你来继续调查了!” 梁天扫了一眼卷宗,道:“这起旧案当年的调查员,现在看守所就职,我找他是为了解当年详情。”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一脸的坦然。 这情况,耿局也知道,一时他还找不出梁天错处,反被他的镇定自若噎的语塞。他目光随之绕过梁天,狠狠射向了张准,“他去看守所,你跟着去干嘛?当了这么多年副队长一点主见没有,只知道跟他屁股后面转。” “是。”张准垂眉耷眼,被训也不去反驳,耿局这是在梁天处憋了气,在他身上发泄呢,此刻只要听他批两句事就过去了。 “是我拉他去的,责任不在他。”梁天不干了,当众驳了耿局的面。 “行了。”耿局手一抬,瞪了眼梁天,“我没空听你们来回推诿。各给我写一份5000字检讨报告,明日我要上交市局。” 说完,他召集了全员,开了个小型会议,“今天说个正事,最近中央成立了一支重点巡查组,将要在全国各省市开展不定期巡查,日后定会巡查到l城,中央对这次行动很看重。梁天你作为队长,一定要在巡查组到来前,配合其他部门,提前维护好辖区治安,争取给巡查组留下最好印象。” 耿局要说的事,确实是正事,可他却没听到一点风声。 张准偷偷戳他手心,低声问:“你真的一点不知道这事?你哥回来就没和你透露过一丝讯息?” 梁天想起起家中二哥,去年他被调到中央任职。两人已有半年未见,平日联系时也没听他提起过此事。今日依耿局的口气来看,这次巡查非同寻常,势必要见些真章。 “我和他许久未见,他不会主动和我谈及这些事。”梁天说道。 “你二哥如今在中央就职,或许这次巡查他会随行,有什么安排他一定知晓。我觉得你可以问问他其中情况,若有特殊安排,也好做准备。” 张准的提议在理,梁天思索了会,决定在会议结束后联系二哥。耿局让他不要在巡查期间出差池,那必定有很多细节要着重把控,届时他的工作量会大大增加,能关注许邵案的时间,将被再次被挤压。 这事隐隐压在梁天心头,直到耿局会议结束。 他的思绪又被牵扯到许邵案上,虽说江文浩被成功保释,林焓也受讯逼供影响,不再接管许邵案,一切看似归于平静,但许邵案的真凶始终没有找到。 这依然是个没有结果的悬案,案子仍由市局接管,林焓在中间依然有可操作的空间。如果他先拿出江文浩有罪的证据,那么梁天迄今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许邵案的真相将永远不明。 这是梁天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他突然想到,今日在陈念文家中看到的胰岛素,据她描述邵其华因遗传病很很注重饮食健身,那他必然没有酗酒的习惯。甚至为了预防病症,他还会在身边常备一支胰岛素。 这样一个行事谨慎的人,会选择喝到酩酊大醉,失态的出现在星光码头吗?梁天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 况且从邻县拿回的随身物品中,梁天没有发现邵其华随身携带的那只胰岛素,若说是坠海中遗失,可邵其华随身的证件都能保留,没道理独独少了那只胰岛素。 梁天脑中忽的闪出一个骇人的想法,他拉住张准问道:“你知道胰岛素注射过多,人会如何吗?”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人不知所云,张准狐疑瞅着他。“我来帮你查查,胰岛素是用来降低血糖,注射过多,血糖则会变低,低血糖的人会产生头晕、目眩、行动障碍,严重会昏迷……“他拿着手机,照本宣科念着,说到一半声音猛得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回望向梁天。 “这种情况造成的行动障碍,会和醉酒极为相似。”梁天替他说出结果。“星光码头那晚,邵其华恐怕不是醉酒,而是被人注射了过多的胰岛素,导致血糖变低,行动迟缓,出现醉酒形态。只要在他衣服上撒上酒味,不了解实情的人,便会认为他是喝醉酒的醉汉。” “可做这些得目的是为了什么,如果只为杀他,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难得,你问到了点子上。”梁天赞道。“只为了杀他,自然不必费周折,如果邵其华出现在星光码不是巧合,是为了致使某个人与他的死产生联系,那这一切的事,就都能说得通了。” 某个人是谁,不用他跟张准点明,他应该能瞬间明了,张准吃惊的瞪大眼。 “为什么?邵其华现身星光码头就是为了陷害江文浩?那理由是什么呢?还有林焓,他又是作何目的要使江文浩入狱?” 对此,梁天也想知道,他们设想过林焓逼江文浩认罪,是为了彰显能力立功,却没想到这层面上来,现下隐藏的理由被剖析出来,他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 “江文浩也许真如林焓所说,私下与邵其华早已相识。毕竟许薇的绯闻是他拍摄,是否听从王国凯的安排,一切有待商榷,重要的是王国凯极力避嫌的态度令人怀疑,很可能这事与他也有些干系。从邵其华生前的状态能看出,他像在忍受巨大的威胁,精神紧绷。” “那许薇的死,难道真是邵其华所为?” “不。”梁天对张准摆摆手,“杀了许薇对他没好处,他不会动手。我曾怀疑过许薇和邵其华是死在同一人手中,现在看来,内情不止于此,可能藏有更深的秘密。” 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三个人名字,指着江文浩的说道:“他受王国凯吩咐拍到了许薇丑闻,引发了她与邵其华的矛盾,对方希望邵其华能在矛盾中解决掉许薇;或者是想制造许薇是邵其华杀死的假象。所以在丑闻爆发初期,不断有风向引导,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另一边再动手遏制住星华娱乐的经济命脉,一步步压迫邵其华的心理底线。” 分析一段后,他又指向邵其华,“在强压中,他察觉到危险,这才产生送家人出国的念头,这是邵其华最大的软肋。但对方不会让他失去这个软肋,必定下手阻拦。邵其华无奈做罢,但他不愿遂人意,对许薇动手,对方只好替他先下手,灭口许薇,再栽赃给他。” “可这一切与江文浩有什么联系?”张准仍不解,梁天分析的这些,都是关于许邵案的推测。 “别急。”梁天指向了江文浩名字,“我正要和你说他。根据我们推理出的结论,在背后操控的人,一定具有较高社会地位。江文浩作为事件的触发者,能设计他入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该知道的事情?”张准摩擦着下巴,思考道:“难道是他知道了背后操纵者的身份。” “我想不止于此,这不足以要送他入狱。他可能无意中拍到对方的致命把柄,才招致冤狱之祸。” 张准听完拿过纸笔,在三人的名字旁,又添了一个——林焓。 “既然江文浩与许邵案脱不了干系,那林焓是否在其中也有一层隐蔽关系。” 想到林焓一次次到耿局面前状告二人,竭力阻挠他继续调查的态度,梁天脑中浮现出一个更骇人的推断。 他问张准:“你还记得许邵案初期,市局的态度吗?当时他们还不知道江文浩握有证据,在得知有一份物证遗漏在外时,他们一定非常紧张,只求迅速结案。” “却见我不愿轻率结案,便将案件移交到到市局,让林焓来处理。从林焓逼供的行为,和事后有人包庇情况看,市局对此事早心知肚明,很可能林焓的行为,也是人暗中授意。” “如果市局和林焓都牵入其中,那这能轻易调动他们的人,又是谁呢?”张准所问,皆是梁天所问。 突然张准的脸色一变,面上血色尽褪。“江文浩如今被保释出狱,以对方的凶残程度,会轻易放过他吗?” 一丝不妙情绪划过梁天心头。 可事实证明一切都有迹可循,当天傍晚,他接到了孙昕的来电,电话里充满她慌乱又绝望的哭喊声。 第38章 意外还是人祸 最后映入孙昕眼帘的是江文浩冷峻面容,没等她反应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挟风而来,整个人被带飞出去。 “砰!”不知在马路上翻滚了几圈,直到撞在路边的树干上,她才停下。 眼前是一片眩晕,脑中混乱如浆糊,好半晌孙昕慢慢恢复知觉。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茫然的趴在地面,看到四肢俱在,这才找回些知觉。 又动了动手脚,只觉得浑身发痛,裸露在外的手脚,被粗糙的路面磨得生疼。庆幸四肢仍受控制,并无大碍,只是剧烈的疼痛让她不敢有大动作。 勉强抬头,看到撞倒他们的那辆货车停在路边,目光所及却没有江文浩的身影,她顿时慌了。 “江文浩,江文浩你在哪……”她呼唤着,可惜声音微弱,传不远。 这时,马路上零星的路人反应过来,围到她身边慢慢将她扶起。 孙昕扶着树干勉力支撑起身子,她担心江文浩的安危,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在货车撞过来的那一刻,江文浩用尽全力推开她,才使她免于直接冲撞,而他却被生生撞飞了出去。 “江文浩,江文浩!” 环视了一圈,视线里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孙昕慌了。 她的右腿在撞击中磕到了地面,膝盖上撕裂出一个大口,血顺着她磨破的裤腿不断往下流,洇湿了半条裤子。可她无暇顾及,此刻她只想知道江文浩是生是死。 强忍着痛,拖着右腿移动,在绕过肇事货车后,她看到了几米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江文浩。 他周围站着几名路人,正在不停拨打电话。 孙昕挣扎着扑到他跟前,只见江文浩满脸鲜血倒在地。他的目光涣散,四肢不自然的扭曲着,损伤尤为严重。孙昕不敢随意触碰他身躯,怕加重他的伤势,只好在他耳旁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 “江文浩……江文浩!江文浩!你怎么样?” 喊了半天,江文浩半睁的眼珠动了动,用力看向她,口中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他拼命蠕动着嘴唇,似有话要说,孙昕立刻附身贴上去,手稳住他的头。可还没等他发出声音,一大股暗红的血就从他口中涌出,顺着嘴角流到了孙昕手上。 孙昕被吓傻了,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掏出手机要拨打120,可满手的鲜血使她怎么也拨不出电话。 紧接着江文浩胸前被撞破的伤口,开始大股大股往外涌出鲜血,在鲜红的刺激下,孙昕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捂住他的胸口,想要阻止血液的流失,可无济于事,他胸口的血未止住,口中又开始不停吐出鲜血。 一旁的路人都被怔愣住,加速拨打起急救热线。 孙昕乱得不知该如何处理才能挽救江文浩的生命,眼看他慢慢闭上眼,失去了意识,她手脚止不住开始剧烈颤抖。 “江文浩!江文浩你别睡……你别睡!”孙昕捧着他的脸无助哭喊,可不管她如何呼喊,江文浩还是陷入了深深昏迷中。 她彻底失去了思考意识,耳边如有惊雷般轰轰作响。直愣的瘫坐在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此刻能降临一位天神救江文浩于危难之中。 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江文浩命不该绝。 这时路边停下一辆车,下来一人直奔江文浩而来。来人利用车上的简易工具,帮江文浩胸前伤口做了紧急包扎,顺利止住了他喷涌的鲜血,为他送医抢救争取到一线生机。 直到救护车来,孙昕都没能找回意识,帮江文浩包扎的好心人,看她神态均失好心到底,陪她一同来到了医院。 当江文浩被推进抢救室时,孙昕那根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陪同而来的好心人在背后扶住她,才使她整个人没倒在地上。 她看向好心人,好半晌才找回点意识,渐渐地她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这位曾与她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境况下与他再次碰面,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股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 好心人没有抽出手臂,由着她泪水打湿衣袖,待孙昕发泄完,便扶着她坐到抢救室前椅子上。 孙昕发现恢复了些神智,颤着手拨通了梁天的电话,开口又忍不住泪流汹涌,泣不成声。 梁天被她无助的哭声震住,在电话那头沉声追问:“孙昕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孙昕只哭无言,她努力想平复激动地情绪,可没有用,破碎的话凑不出一个完整句子,最终是坐她身旁的好心人帮她,对梁天说明了情况。 梁天结束通话后,久久沉默。他握着电话的手,攥得咯吱作响。张准感受到他的巨大愤怒,直觉不妙,这定是遇到了什么的突发情况,忙问。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梁天缓慢而沉重的叩着桌面,表情沉重的看向他。“江文浩出车祸了,现在在抢救中,生死未卜。” 一瞬间,他看到张准的表情凝结,笑容僵在脸上,他怔愣在原地失了神。直过了十几秒后他才恍然回神,粗喘了一口气,身影不稳地扶住桌子,才勉强稳住心神。 “在哪家医院?我们快去,孙昕她一个人……她一个人估计不行!”张准慌了神,焦急在屋中打转。 “你先稳住别慌,我们现在就过去。”梁天头次见他这样,拉住他道。 张准僵硬点点头,目光却已混乱,梁天看到他胸膛急速起伏着,不忍再耽搁,拉着他冲出了门。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冲进了医院,赶到了抢救室门前时,江文浩还在抢救中,空荡的走廊只剩孙昕浑身鲜血,呆坐在椅子上。 她望着抢救室发红的灯,失了神智。梁天和张准放缓了脚步,悄悄走到她身旁,张准的手放在了她的右肩上,察觉到有人触碰,孙昕木讷的抬起头。 看到了是他俩,她的泪一瞬间涌出,万般委屈惊慌涌上心头。“江文浩他……他……”孙昕指着抢救室,像个委屈的孩子控诉着,“他在里面……”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他会没事的。”张准蹲在她面前,注视着她的双眼,安抚道。 经历了这场惨痛的车祸,孙昕惊魂未定,那种被巨大力量冲击出去的感觉,一直环绕着她,致使她浑身都在颤抖,张准也察觉出了她的惊慌,握住她的一只手,默默给予支撑。 她的手心都是残留的血迹,已凝结成黏腻的血块,张准与她触手相握时,才突然察觉。“你的手受是伤了吗?我帮你去找医生来包扎。” 张准说着要去帮她寻找医生,却被孙昕用力拉住。“张警官……不用,我没受伤,这都是江文浩的血,是他流出来的。” 孙昕望着暗红色的手心,泪水落在上面晕开一朵血花,她一边落泪一边喃喃道:“他流了好多血,我怎么摁都止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他会死吗?张警官。” 只要一想到江文浩吐血的场景,她就觉得心悸,差一点江文就在她面前血流而亡了。 张准呼吸一滞,他转头努力平复了情绪后,坚定地对孙昕道:“他不会,他一定不会有事,因为该死的人不是他……” 最后一句话,他是咬着牙说完,孙昕看见他眼里都是复杂,压抑的情绪,跟着点点头。 梁天在旁一言不发,他等孙昕情绪稍稳定后,取出湿巾递给了他俩,张准接过,一点点帮她擦拭着手上干涸的血迹。 待血迹擦得差不多时,一名穿白褂的医生拿着份文件,对几人道:“请问,你们几位谁是病人家属?这里有份同意书需要家属签一下。” 几人沉默都没回答。江文浩父母亲人俱亡,在场几人都和他没有亲属关系,无法主动出面为他签字。 医生看着沉默的三人问:“你们都不是他的亲属吗?刚才送他来的那位呢?我看他才交了一大笔治疗费呢,还以为是他哥。” 孙昕这才记起,跟他们来医院的好心人,已不知何时离去,竟还帮他们垫付了药费。 “我不认识那位,他只是好心陪我来医院。”孙昕解释道:“医生,他的家人都不在了,我们是他朋友,能让我们代替他签字吗?” 她怕文件不签,江文浩得不到及时治疗。“这……”医生迟疑。 “我来。”张准打破僵局,拿过同意书,飞快落下自己的签名。“我是l城分局刑警,和病人是朋友,我来签,出了事我担。”他掏出刑警证件,递给医生。 “好。我们先以抢救病人为主,有什么手续,后面再补。”核实好身份后,医生拿着文件快步离去。 孙昕相比刚才恢复了不少理智,梁天这才向她询问起事情发生的经过。孙昕竭力回忆起那惊魂的一幕,当听到货车毫无预兆撞向他们时,梁天紧锁起眉头。 他刚推测出江文浩手中可能握有把柄,现在就出现意外,太过巧合,而这距离江文浩出看守所,一日都不到,对方就着急灭口,可见江文浩手中掌握的东西,令对方非常忌惮。 那究竟是何物?他又是怎么拿到这个把柄的?难道也是跟拍得到?梁天大脑飞速思索,却怎么都想不出一丝头绪。 不知等待了多久,直到窗外天空渐白,抢救室门终于开了,江文浩被医护人员推出了手术室。张准率先奔了过去,在看到江文浩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梁天伫立在旁,隔着人缝他看到江文浩苍白的脸,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显示屏上,波折线不紧不慢的起伏着,代表了他微弱的心跳。 孙昕也想上前,却在站起来时,被右腿膝盖处传来的剧痛逼退回座位。“嘶!”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想起右腿被车撞开个大口。 她这一动,使原本止血的伤口又撕裂开,张准蹲下一把撕开她磨破的裤脚,这才发现她的右腿伤得不轻,赶紧叫来了医生。 “孙昕,你的腿伤的很严重,得尽快包扎。” 大片的的擦伤,看得让人揪心,张准低叹一声,他叹孙昕慌了神,连自己受伤都忽略了。 “她这腿伤的不轻,口子裂开的有点大,需要缝针。”医生简单清理了孙昕伤口周围的血迹道:“可能还得拍个ct,防止有骨头有损伤。” 没了血迹的遮掩,伤口完全裸露,一条约6,7公分的口子,赫然在她膝盖上,孙昕心惊的不敢细看,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怯怯问了句,“缝针会痛吗?” “不会,我们会帮你打麻药,放心好了。”医生好笑的安慰道,让梁天和张准派一人,陪她去处理室。 张准作为江文浩手术担保人,需要和医生交流他的后续情况,带孙昕去治疗的任务就交给了梁天。 梁天明显没和女性有过多接触,孙昕行动不便需要人搀扶,他却只堪堪伸出手臂,由孙昕去攀住他的胳膊。还好处理室不远,半挂半扶下没多久就到达。 一坐稳,孙昕就迅速地松开手,与梁天近距离接触,是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哪怕她现在无心考虑,也自觉得想保持着距离。 等他们处理完伤口找到张准时,却看见他颓废的坐在一间病房门前,深深地垂着头。 看样子江文浩情况不太好,张准情绪低落,连梁天在他耳边唤了几声都未察觉。最后是梁天上手捏了捏他肩膀,他才回神地抬起头。 “你回来了。”张准眼眶发红,脸色极为难看,“刚才医生说他情况不太好,就看这几日能否熬过去,让我们要做好准备。” 光听张准描述,她就知道江文浩此时危在旦夕。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早该去护住他……”张准捂住脸,压抑的痛苦道。 几人的心情是瞬间变得暗沉,梁天把视线投向病房内,江文浩浑身插满管子静静躺在里面。 想到昨日分别前,他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瞬息间却命悬一线。 谁能知道对方下手会如此狠辣,竟不留一丝喘息。 第39章 杀机四伏 撞到孙昕和江文浩的肇事车是辆中大型货车,一般这类货运车在城区道路内行驶,进出和车速都有严格限制,何况出事点并非交通主干道,几乎不可能会有大型货车出现的现象。 这很明显不是一场意外。据孙昕所说,货车撞过来时江文浩率先发现,关键时他一把推开了孙昕,才使她幸免于危难,否则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孙昕了。 江文浩承受了大部分撞击,货车将他硬生生撞飞了十几米,他的内脏被冲撞破损,颅骨四肢均有严重骨折,若非当时有人帮他包扎好伤口,恐怕他在送医途中就会身亡。 手术结束后,江文浩就被送进了icu,他生命体征是稳住了,身体各项指标却很不好。医生告诉张准,现在只能看他造化,能否平安渡过这几日的术后危机,他们该做都做了。 孙昕无法靠近江文浩,只能隔窗遥望。她一眨不眨地盯着icu内的心电图,看那缓慢波动的线路,眼睛越发酸楚,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涌出来。 张准蹲在墙边,他痛苦的抱着头,不停喃喃:“都怪我,都怪我!我早该想到的……都是我的错。” 他陷入了深深悔恨与自责中,喃喃声传入了孙昕耳朵里,也刺激着她的心。孙昕也忍不住,双手合十对墙祈祷。 以往的她从不信什么鬼神乱力,这一刻她是真的能切实理解,那些向神灵祈求的人们,求得其实不是结果而是慰藉。那是保留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哪怕神灵未现,愿望未达,只要那份希望还在,他们就能咬牙坚持下去。 而医院icu的墙壁,无疑是听过最多祈祷的地方。孙昕企望若有神明,多希望他能在众多祈祷声中,听到她沉默的呐喊,助江文浩渡过这次的危难。 三人中最冷静的只有梁天,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病房,情绪看似无波无澜,唯有身侧攥紧的手,泄露出他波涛汹涌的内心。 跟着他身后学习的庞征,给他发来几则信息,那是他听从梁天吩咐,一早去交警部门打探来的消息。 撞到了江文浩的肇事司机,当场就被控制住扭送到了交警手里。经过一夜审讯,只得出司机是醉酒驾驶才撞伤人的结论,再追问旁的,司机不是三缄其口,就是矢口否认,始终不承认是故意冲江文浩而去。 梁天按捺住怒火,他在事后看过车祸时的监控,那车速明显冲着致命而来。想到所有推测被一步步落实,他胸中涌起无言的愤慨,此刻的情形不是靠呐喊,靠发泄愤怒就能解决,对方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江文浩。 孙昕也提到过江文浩家被林焓大肆搜找过,林焓必定是在借搜证,寻找那份致命物证,显然他们没有找到,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 然而,若他们得知江文浩现在还存活,势必会再次下手。对方有能力调动市局的人,自然也有能力安插人手进入医院,以江文浩现在的状况,经不起二次摧残了,需得尽快保证他的安全。 想到此,梁天深吸一口气,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想让梁父帮这个忙,把江文浩转移到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医院,保护他周全。 这是梁天第一次开口求助他,梁父也很意外,他这个儿子遇事从不惊慌,脾性不大近人,更鲜少有开口求人的时候,多数一己承担。因此梁父在听完梁天讲述的原因后,思忖片刻答应了请求。 对梁父而言保护一个病人的周全不是难事,他更在意的是这个病人的身份,梁天为何拼力保全这人,还为此低头开口。但梁天没有细说,只大概告知了:这是他的一位朋友,因得罪了某些人,遭人迫害。 见梁天不愿细说,梁父也不逼问,只淡淡叮嘱道:“听你之言,这事不寻常,你多注意些,既已插手其中,必然会招惹些不必要麻烦,有事记得联系家里。” “好,我知道了。”梁天应声,他这个人的脾性向来是不想依靠家势。 “还有你说的事,我知道了,给我几天时间,我来安排。” “谢父亲。”两父子一板一眼的讲完事情,没有任何情感交流的挂完电话。 有了梁父的帮忙,梁天安定了不少,起码江文浩的安全有了保障,只是在转移的这段期间,需要有人留守在医院照看他。 孙昕右腿检查后只有些轻微骨裂,缝了几针,吊了消炎水,现下已不再疼痛,还能杵着拐杖缓慢走动,她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这项任务。 在她心里,江文浩推开她救回她的恩情,她未还完,此刻她想尽一份力。梁天望着她执拗的眼神问。 “你就不问我想替他转院的原因?” “梁警官,你这么做定是有你的原因,我是很想知道,但是你们没有选择告诉我,我还是不问了,我相信你,不会害了他。”孙昕杵着拐杖望着icu里的江文浩,笑笑道:“其实我也能感觉到一些,车祸发生的不正常,在人流量车流量都不多的城市街道上,怎么会有大型货车的出现呢?” 看她敏锐的察觉到七八分内情,梁天也不打算再隐瞒她了。 “你知道,林焓抓他入狱目的不单纯,我原先以为他只是想找个替罪羊摁下许邵案,才选中孤身的江文浩。后来我才发现,从邵其华死到江文浩入狱,这都是一个环,邵其华恰如其份的出现在星光码头,遇见你们,这都是概定下的,林焓早有抓江文浩入狱的打算。” “是不是江文浩知道了什么,有关许邵案的东西。”孙昕皱眉问道:“难怪我去他家的时候,他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只是他们下手太快了,江文浩才出狱,那辆货车就撞过来,当时直冲着我们两……” 她说着,回想起车祸当时情形。她和江文浩正处于分别阶段,如果货车只冲江文浩来,大可在他落单后动手,没必要同时撞向两人,或许是什么原因,导致对方觉得要连同她一起消除。 想到此,孙昕不禁脊背发凉,难道江文浩有险,她也在劫难逃?她扯扯梁天的衣袖,把心中这个猜想告诉了他。 恰巧这时,两人对话被张准听到,他一把抓住孙昕的手腕,急急问道:“你说什么,货车是冲你们两个人来的?” 没等孙昕反应他又问:“那你和江文浩相处期间,他有没有让你帮忙保管什么东西?或者说他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哪怕是件很小的物品?” 孙昕一愣,想不起来江文浩有让她保管什么特殊物品,除了从纪念品店里买来的玩偶,它在车祸中不知甩到哪里去。 “他送了我一个纪念品店买的玩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 “额……好。我知道了。”张准的眼神闪了闪,很快黯淡下去,他像失落般的收回手,“看样只有等他醒来,才知道原委了。” 张准的一切行为尽收梁天眼底,他感觉张准在江文浩出事后情绪过于焦躁,不似以往。 不过他没有当着孙昕的面提出质疑,他信张准,也信他不会有事瞒着他,或许他只是同情江文浩的遭遇,才情绪不稳定。 而张准也在几日后恢复如常,看他神态平静,梁天瞬间消散了疑虑。 第40章 赶尽杀绝 车祸导致孙昕延迟了返c城的计划,为了不让孙母担心,她谎称因工作需要得多停留l城几日,蒙混过了关,孙母知道她看重工作,没多问,只叮嘱她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孙昕还有点担心,她来l城给江文浩作证的事被孙母知晓,现在听口气,孙母没有关注这件事,她的心也安定不少,不然以孙母脾气,一定会吵着让她快回c城。 挂了电话,她又联系了赵世邦,想和他再续几日假期,但赵世邦却不肯松口。“小孙啊,之前你说请假有事要处理,我们想帮你忙,你还不愿,现在又要续假,你这让我怎么答应,公司可不是游戏场,随意来去。” 他的言外之意是孙昕若透露些江文浩或者许邵案的事,他便同意假期延长,否则他只能依照规章办事。他老早就想从孙昕口中,打探出许绍案内情,可事关江文浩,孙昕不想把这件事对外宣扬。 观赵世邦的态度,她也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索性在电话中提出了辞职。本来她所做的工作,就并非自己喜爱,说出离职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别啊小孙,干嘛这么冲动,我也是按规章来落实下情况,我们还是很认可你的工作能力。”赵世邦没想到她如此决绝,忙往回圆。 “谢赵总好意,是我不想做了,我觉得我不太适合那个职位。”孙昕没心思和他纠缠,表明决心后兀自挂断电话。 她自从得知自己也被卷入其中后,心就一团乱麻,一面想着下手的人是谁;一面担忧他们何时会再下毒手。 张准曾让她回c城,远离一切纷争,但她没有办法丢下江文浩离开,在梁天没有将江文浩转移到更安全的医院前,需得时刻守着他。 梁天和张准有本职在身,不能时刻留在医院,他们也曾向耿局告过假,可惜未得批准。耿局为阻梁天调查许绍案,对他外出行迹都要时时查看,暗地更是安排了不少事务让他们处理,幸好有庞征帮忙承担了不少事,才使两人挤出来医院的时间。 江文浩在icu昏睡了三日,悠悠转醒,医生通知孙昕时她激动不已,握着医生的手都快要流泪。 医生也觉得这是个奇迹,一般重伤到这种程度的病人,即便抢救回来,也可能陷入长期昏迷,或者意识有损的状态,像江文浩这样,清醒后还能进行简单对付的没几人。 或许是江文浩不甘心这么死去,凭借顽强的生命力硬挺过来。 icu里防护严密,一般不允许人长久停留,医生给了她片刻进去探望的时间,孙昕强忍激动推开了病房门。江文浩静静躺在床上,察觉有人走上前,他眼珠动了动。 “江文浩……”孙昕走上前,轻唤了声。 看到是她来,他藏在氧气罩后的唇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他竭力抬起手,碰了碰孙昕缠满纱布的膝盖,张了张嘴,似在说话,可他实在太虚弱,发不出任何声音。 孙昕俯身贴到他唇边,只听到一个模糊的“起”字,知道他是在道歉,心头一酸,强忍住情绪,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在这icu的病床上,在经历过劫后余生,两个人的手都心照不宣地贴在一起。 她的手被江文浩虚虚勾着,他费力的想握紧,可惜没什么力气。孙昕攥紧他的手指,帮他握紧,但试了几次,还是滑落下去。 他浑身都是伤,见握不住孙昕不忍再试。“我等你恢复。” 江文浩几不可查的点点头。根据医生交代,他的状况若保持平稳,很快便能转出icu,这是个好消息,孙昕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医生说你很快能出icu,出去就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梁警官和张警官都来看过我们,都知道你的事,他帮你找到了更安全的医院,很快你就能过去安心养病了。” 江文浩虚弱笑着,他发出微弱的声音:“谢……谢。” “叩叩。”门口一位护士敲门声,打断两人交流。“江文浩家属在吗?可以去给他办理出icu手续了。” “我在。”孙昕站出来,“这么快?”医生才通知她清醒的消息,这么快就能确定江文浩出icu了。 “我刚接到的通知,可能评估后,觉得他清醒后体态平稳,不需要再icu中继续治疗了。”护士解释着。 “哦。”孙昕心虽怀疑虑,但听完解释,还是跟随护士来到办理手续的窗口,既然医生已做好评估,她这个外行也不好有异议。 好心人当时垫付的医药费,完全够支付江文浩的一切治疗。拿单据时,连护士都在感叹,他们实在是运气好,遇到一个愿意帮助的大善人。 他的援助确实是雪中送炭,以几个人目前状况,没有经济去支撑江文浩高昂的医疗费,张准和梁天为了保释江文浩,抵押了房产,还欠了些外债。好心人支付的药费可解燃眉之急,只是他离开的悄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孙昕不知道他的身份。 哪知手续办理到一半,办理员对孙昕奇道:“咦,我这边怎么没有接到他转出icu的通知呢。” 孙昕顿时警铃大作,她脸色一变,转身直奔向江文浩病房。待瘸着腿终于赶到时,只见一位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站在江文浩床前,手中拿着一管针剂,正往他输液的管道中注射。 再看江文浩,他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昏睡,“你在干嘛,你是谁?”孙昕厉声质问。 “哦。我是他主治医生的助手,来帮他加些抗消炎的药。”白大褂头也不抬回道。他注射完药后,又调快了输液流速。 孙昕越发觉得不对劲,上前一把拦住他,“你不是医生的助手,你到底是谁,你来干嘛?” 话音刚落白大褂眼神一变,露出凶狠,猛地掐住孙昕脖子,用力扼住。 一股窒息感瞬间袭来,孙昕反射性对他的手又掐又打,可无济于事,此人身强力壮,孙昕与他力量悬殊,无力抵抗。索性她四肢并用,抱住这个人的胳膊。 “这里……是icu,有监控……医生……很快来,你……逃不掉。”孙昕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白大褂抬头环视病房,果然在墙角看到一台监控,他面露懊色,掐孙昕的手松懈了些,孙昕趁机大吸了几口气,竭力呼喊道:“快来人,医生……医生……”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白大褂神色僵硬,松开了对孙昕的钳制,猛地将她推开,朝门外逃窜去。 孙昕被他用力推搡在地,受伤的腿阻碍了行动,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轻易逃走。可对方毕竟是身强力壮的男性,任凭他如何阻拦,终抵不过他的力气,白大褂用力掰开她的手,迅速逃窜离去。 等医生赶到时,只留孙昕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医生……江文浩……”她指着床挣扎起身,在医生的搀扶下刚起身,就扑到他手边,迅速把输液的针管拔掉。 医生被她的动作惊呆了,忙要阻止,就听孙昕哑着嗓子道:“有人向他的输液管里注射了东西。” 闻言,医生忙去查看江文浩,发现他又陷入了昏迷,而那些插在江文浩身上的仪器,也开始滴滴的尖叫起来。 事态不妙,医生表情严峻,立刻喊来多名医护,他们围在了江文浩身边展开紧急抢救。 孙昕被请出病房,她隔着玻璃窗焦急地朝内张望。江文浩,江文浩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活下来,不能让害你的人得逞!她靠着病房外的墙,再一次祈祷。 在医生们奋力抢救下,江文浩又一次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当孙昕得知他坚强挺过来时,不禁泪水涟涟,医生看到她眼里都是愤恨和不甘,回想她方才的话,觉得不对劲。 “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事,他怎么会突然发生病变?他醒来时一切都好好的。” 孙昕摇头不语,事发的原因如何向外人道,她抹抹脸颊上的泪。“没事医生,您忙去,我会在外看着他。” 医生狐疑瞅了她两眼,看她有意隐瞒的样子,没再强硬追问,他做医生见多了各类人,但还是尽责的说道:“好,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和我说,这样也有利于我们后续对他的治疗。” “好。”孙昕点头,她知道这位医生尽责,但这次意外已让孙昕惧怕,这家医院已不能再待了,需得尽快联系梁天帮江文浩转院。 就在孙昕联系梁天的同时,医生也联系了张准,江文浩一切手续责任人签字都是他,这次意外医院必然会通知他。 两个人各接到了一通电话,说的却是同一件事,瞬间都变了脸,他们相视一眼,从眼神中看出了对方的通话内容,落下电话的那刻,他们不约而同的申请了外访。 此刻,也顾不得耿局知道后会有何反应,两个人直奔医院而去。匆匆赶到时,孙昕双眼通红的坐在icu外,房门紧闭,江文浩毫无生机的躺在病榻上。 梁天气息不稳,张准面容僵硬,他扶住孙昕的双肩问:“怎么回事?不是说醒了吗?谁下的手,你看到是谁了吗?” 他问得很急躁,似乎接受不了江文浩又遭毒手的事。 “我看不到他的脸,他装作医生,用借口把我骗出icu,被我发现他就……” 张准这时也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痕迹,再也忍不住低声咒骂:“这群王八蛋,丧尽天良,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孙昕头一次见他这般失态,看样他是气到了极点,她的心里也充满怨愤,她望向梁天:“他们死死盯着我和江文浩,江文浩一醒就下手,这里不能待下去了,他们迟早会寻机再来。” 梁天深深看了她脖子上痕迹一眼,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他转院,你最好也跟着去。” 对方从灭江文浩一人,到对她下手,已经是把她纳入除去名单中了,他们认定那份致命物证被交到了孙昕手中,如果任由她在外,很可能她会走上江文浩老路。 托梁父办的事已打点妥帖,他怕江文浩在手术后危险期内,扛不住转院颠簸,原想等他渡过这几日再转移,现在看来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第41章 峰回路绝 在梁父的帮助下,江文浩顺利转入一所更安全的医院,这家医院主要为部队退休人员及其家属提供医疗服务,规模不大但设备齐全。 同行的还有孙昕,她在梁天的建议下,一同进入了这个庇护所。梁父好人做到底,帮他们安排了专员看护,杜绝闲杂人靠近,江文浩和孙昕的安全有了保障。 梁天终于能安下心,彻底去了解这起车祸的前因后果。据笔录记载,司机自称是与朋友聚餐喝多了酒,仗着车技好,稀里糊涂将车开到了城区,对酿成的祸事他也悔疚万分。 交警在调查中没发现他和孙昕、江文浩有关联,将这起车祸定性为因醉驾造成的意外,判了司机交通肇事的罪名,司机也全盘默认,无异议。 梁天很清楚,这场车祸,绝非笔录里记载的这般简单,司机没说实话,有意隐瞒了真实目的。可肇事者已伏法,又无明显杀人动机,梁天有质疑也做不了什么。 这是与许邵案如出一辙的手法,梁天看着书桌一旁的许邵案卷宗,心生疲惫。 难道这两件案子就没有一个能探寻的突破口吗?许绍案像一张大网把他束缚其中,他如凝视深潭,看不清这背后暗藏的真相。 或许从案件中寻找突破口不是良策,梁天暗想道:他是否能从关系网入手,去主动探探这起事件背后的虚实呢。 忽的,他想起了林涵。这件事里,明面上浮现不良动机的人只有他,而他绝对清楚其背后的真相。思及此,他决定要去探探林焓的口风。 张准这时还未睡,得知梁天的打算,他身形一顿,“林焓一向不待见你,你贸然去找他,他恐怕会躲着不见你,更不会和你谈许邵案的事。” “所以我打算去市局堵他,我不相信他能料到我会去找他。”梁天自信道:“林焓这个人,心高气傲,做事全然不知低敛,他这种性格的人最受不了外界刺激,做事全凭情绪上头,这也是他最先暴露的原因。” 张准对林焓是厌恶至极,他嫌恶的摆手。“别和我提这个人,我现在想到他整个人都不舒服。” “那明日你要和我同去吗?”梁天试问,张准极度厌恶的表情,让他想起林焓的所作所为,厌恶之感也泛上心头。 “当然得去!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去面对他的市局班子呢。指不定他看到你,又想做什么幺蛾子 。”他还想看看林焓如何不打自招,能给梁天提供多少信息。 于是次日,他们便假借调查旧案需要翻阅过往档案,一早蹲守在市公安局大厅。林焓因违规的事被暂停了要务,这段期间倒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梁天正是打探到这点,才笃定能蹲守到他。 林焓看到他两人出现不悦蹙起眉,瞥了他们一眼,然后仿若没见到两人,径直走过。梁天一个箭步,闪身挡住他的去向。 “梁天你有病,挡什么路。”林焓抬眼就骂,伸手就要推搡。 “林焓,同为警察,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事。”梁天巍然不动,“你莫不是怕我从你口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才躲着我,要逃。” 他一个逃字,深深刺激到了林焓,他像受到奇耻大辱,反驳道:“我怕你?!好!我倒要看看你想说什么,梁大队长。” “好,那就借一步说话。”梁天一向冷睿的眼神里被他刻意添加了些傲慢。以往都是林焓在梁天面前情绪展露,梁天对他从来都是一副平静无谓的态度,如今反了过来。 果然,这举动使林焓额头青筋直冒,他狠狠剜了梁天一眼,带头走到了大厅门外。 几人站在市局大厅楼下,气氛暗藏火药味。 梁天不愿和他多啰嗦,直截了当的问:“我问你,江文浩车祸的事,你知道多少内情?” “呵,我当你要问什么。”林焓嗤笑一声,“你可真有意思,他出车祸你跑过来问我? 你是查案查傻了吗?我为什么会知道内情。”林焓只要对上梁天永远都是三句话两句讥讽。 “你不要装傻,我会来问你,就笃定你清楚。”梁天一口咬定道:“林焓事到如今, 你还以为我什么都没查出吗?” 林涵表情有些难看,梁天看着他继续道:”你利用他们在星光码头的相遇,强行逼江文浩认罪,不就是想让他顺利入狱,好在狱中下手除去他吗?他狱外无亲人,死在狱中不会有人过问。” 林焓的脸彻底僵化,他低下头捻了捻脚下泥土,片刻后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日常厌世的神情。 “梁天。”他挂着阴沉的笑,“你讲话给我注意点规矩,什么叫我逼他认罪是为了让他死在狱里?我抓他一切都是按规定来,公事公办,你有证据证明他是无罪吗?他被车撞是他命不好,你不去问肇事人,反倒跑来和我胡搅蛮缠,我看你这刑警干脆别干了,和疑犯沆瀣一气。况且是你一直不遵守纪律,插手别人的案件,庭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现在还敢来攀诬我,你哪来的资格?” 听到命不好时,张准身形动了动,被梁天拦住。 林焓斜蔑了他们一眼,抬腿欲走,却被梁天揪住衣襟,一把甩到墙上。他此刻也有些火气,林焓的话实在刻薄,江文浩现在生死未卜,皆因他们所起,他还能一副若无其事,毫不愧疚得模样,难怪张准按耐不住。 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刻。“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江文浩为什么会出车祸你我心知肚明。你借口要去他家中寻找他谋杀邵其华的罪证,实则是为了找他藏匿的某个东西,有人忌惮这个东西,因为它一旦外泄,将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才要对他赶尽杀绝。” 梁天说出所有推测,他直视着林焓,不放过他泄露的一丝一毫情绪。其实他不知道江文浩掌握的东西是什么,捡了个最大的可能性来试探一二,但他突然又觉得,江文浩一定知道这个东西的影响,否则他何必隐藏至深,丝毫没对外提及。 林焓挣扎着脱离了梁天的桎梏,他气息不稳,一丝慌乱浮现,似是梁天的话戳中了他的心。 梁天见他有反应,再加一记心雷。“你扣押江文浩的目的,早已成了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对方让你出面去处理江文浩,本以为你能顺利完成,没想到你反暴露了行迹,还将此事闹大,逼得他们出面来解决。如果有天我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们身份,了解了一切真相,你猜他们会怎么想你。” “放屁,你怎么可能会查到!我和市局的那些老家伙,可不一样。”林焓受不了的大声驳斥道,说完他又意识到暴露了什么,适时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你有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张准憋不住,冲林焓嚷道:“你不要以为能掩盖一切?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轻易放手,总有一天会将它们全部公之于众。” 他越说越火,攥紧了拳,要不是理智告诉他此刻得冷静,他真想狠狠揍林焓一顿。梁天怕张准忍不住火气,在市局大厅前暴打林焓,立刻上前将张准和林焓的目光隔开。 林焓看到他的举动,露出一丝玩味的笑,视线在他两人间来回打量。 “你护他,护得挺紧啊。从前见到你时,你们就爱黏在一起,做兄弟都没有你们这般亲密!”他话对着梁天说,视线却死死盯着张准。 梁天的不悦瞬间爬上了脸。 “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林焓倒是收拾好心情,装作无事人般理了理衣服。“既然你们铁定心要管,那我干脆当回好人,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好了。邵其华的尸身已他妻子被领走,不日将会下葬。” 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楚,生怕梁天听不清。这则消息,确实是梁天所不知道的,案件交到市局公安部后,邵其华的遗骸也随之转移到市局法医处。这段期间他忙于安排江文浩,没抽空关注许邵案动向,若耿局不说,陈念文也不提的话,他确实难以知晓。 “你看陈念文多识时务,有些事别细究,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你要多管闲事,那必会引火烧身,小心遭反噬。” 林焓最后一句话是警告,梁天岂非察觉不到。只是陈念文的做法让他不解,她当初为求丈夫身亡真相,如何都不肯把遗骸领走,多方斡旋,才短短几日就转变了心意? 她现在带走遗骸,等于间接放弃调查邵其华死亡真相,正遂了林焓等人的意。 第42章 争论 梁天找林焓对峙的事,又被传到耿局耳朵里,回到警局的梁天又被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迎面便是耿局劈头盖脸的责骂。 “梁天我警告过你几次了,有些案子不该你碰的,就不要碰。”耿局拍着桌子怒骂:“你怎么就那么犟,你庭审惹的祸还没结束,还敢去找林焓麻烦,市局领导要追究起来整个分局都会挨批,我还要在中间帮你周旋几次,你说!” 林焓无所谓的态度闪过眼前,面对耿局的指责,梁天再难自持,他厉声回道:“如果市局愿意好好追查,我也不会多管。许绍案明摆着背后有隐情,江文浩没被抓捕入狱,转头就出了车祸,您觉得真是巧合吗?” “你!你既然想到这,怎么还这么死脑筋?”耿局恨铁不成钢,手指着梁天鼻子。 “我视而不见就是对的?江文浩差点死在手术台上,许薇和邵其华两条人命,市局的人和林焓还试图遮掩。怎么三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就如同草芥?”梁天也怒了,脖子上青筋突突跳起。 就在他们互不相让时,张准敲门进入了,适当的打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冲梁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和耿局硬刚,起码现在不要,耿局是他们的直属领导,只要梁天还在分局,撕破脸对他都不利。 梁天却气恼上头,头一次拂了张准的意。“你不要拦我,有些话我忍很久了。” 耿局指着他的手抖的更厉害,“你,你……”他“你”个半天,没说出所以然,最后收回手硬是把这口气强忍了下去。 “你不是要查吗?案子已经翻不起风浪,我看你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我不想跟你再争论下去,你赶紧给我出去!”他指着门,轰梁天出去。 梁天二话没说抬腿就走,张准跟他身后也准备离场,耿局却叩了叩桌子。 “我让你走了吗?”他怒目圆睁瞪着张准。 二人身形一顿,梁天皱眉回首,不懂耿局的意思。 “你,给我出去,他留下,我有话要和他讲。”耿局指着张准,赶梁天走。 梁天却身形不动,他一脸严肃的望着张准,张准拼命给他使着“放心,我没事”的眼色,终于将他请出门外。 他始终放心不下张准,梁天在耿局门外等了许久,留意房间内的动静。里面没有激烈争论,异常平静,梁天只听到耿局细碎的声音传出,却不知说了什么,只是出来时张准脸色有些灰败,任凭梁天如何追问,他都不肯透露一丝谈话内容。 自江文浩出事以来,张准的情绪波动很大,以往不轻易动怒的他,在面对林焓和一些事时,也难以控制暴走的情绪。他虽然装作正常,但梁天能敏锐的察觉到,这都是他伪装的面具,他藏着心事没告诉梁天。 当晚梁天半夜醒来时,就没有见到张准睡觉的身影。他也睡意渐消起身去查看,走到阳台时看到上面有星点红光,张准站在阳台上,仰头望着天空明月,表情是他看不懂的晦涩。 梁天头次见他有这样的表情,不动声色走近了些。察觉身后有人来,张准猛然回头,见是梁天笑道:“还没睡?被我吵醒了吗?” 他手中夹了半支烟,积了长长的烟蒂。 梁天盯着他那夹烟的手,不做声。张准不喜欢屋中有烟味,所以几乎不在家里吸烟,哪怕在阳台上他也不曾见过张准点烟。 “你是有心事,睡不着?” 梁天这句是疑问也是肯定。他突然半夜吸烟,只有一点:他心烦难以入眠。梁天不确定这是否与耿局找他谈话有关,他只看出了张准不开心。 “嗯,我想我妈了,她岁数大了身体不太好。最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她开始有点犯糊涂,有时都认不出人是谁,还老念着过去的事。” 张准弹了下烟,将过长的烟蒂抖掉,正准备送入嘴中,半道被梁天截去。 “你在说谎,你真的是因为你母亲的事忧心吗?不久前我才陪你去看过她,她一切都挺好。”梁天质疑道:“是耿局跟你说了什么吗?你最近一直不太对劲。” “没有,你想多了。”张准矢口否认,烟被梁天夺取,他又重新点了一支。 梁天靠着阳台栏杆凝望着他,眼里满是怀疑,他们认识数十年,他企会看不穿他的心思。“你说谎,你的表情告诉我,不是那回事。” “害!”张准无奈一声叹:“瞒也瞒不住你,我同你说了。耿局想让我倒戈,在中间规劝你不要再继续调查许邵案。他认为我和你关系好,我劝你的话,你一定会听。” “所以他向你施压,逼你答应?用你的前路做要挟?如果你不答应,他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张准没回答,只无奈摇头。 他和张准搭档工作这些年,张准的能力他看在眼里,并不低于他,尤其张准的追踪监视能力极强,在蹲守跟踪关键人证时,隐蔽又高效,梁天破获的多起案件中,都依仗他这份能力获得了关键证据。 但因为他的家世平庸,即便他能力不菲,耿局对他也没有多提拔的意图,索幸张准不在意,又有梁天在一队作陪,日子倒也过得去。 只是梁天不甘他这样被人胁迫,“那你呢,你是怎么想?” “我?”张准停顿了下道:“其实我很犹豫,有个声音在劝我,让我阻止你再继续查下去。从现状看,对方权势不小,我怕你会像江文浩一样,被他们灭……伤害。” 他后两个字说的艰难,灭口被他换成了较柔和的词。 “许邵案原本就是一团浑浊的泥潭,像这样的案子,警局系统里积压的有很多,并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水落石出。我们原本翻许邵案就是为了拉江文浩出狱,可却无意把他推向的另一个深渊,陈念文现在也出现了退意。我不知道这个案子查到最后,会面临什么,梁天你得付出多少代价,如果是这样,我倒宁愿你就此放下,保全自身。”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梁天怎么也不相信,放弃的话会从张准口中说出,难道他这几日心神不宁,全是因为这种心思在纠结? “是不是耿局逼你这么说。” “我想了很久,梁天。”张准望着他的眼睛道:“许薇和邵其华已经死了,连他们的家属都放弃追查,你我又该以什么身份继续调查?案子不在我们手上,我们的做法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江文浩的前车之鉴在那,继续追查许邵案对你没有好处,你又何必因为这所谓的真相,陷自己于危险之地呢?” 梁天的喉结动了动。做刑警有时查案,难免会得罪一些人,警告、恐吓、威胁梁天都遇到过,但他从未想过退缩。他认定了,只要想查的案件,他一定要查到底,这是他做刑警的职责,张准如今让他考虑这些,他考虑不到。 “我想陈念文也是想到这点,才转变了想法,领回邵其华遗骸,渐渐放弃追查的念头。在多数人眼里,始终是活着的人才最重要,死去的人已经死去。” “就因为他们死了,所以就该被遗忘,就该不去追究他们的死因吗?放弃追查,直接抹杀他们存活在世上的一切?”失望爬满梁天的双眼,隔着黑暗的夜色里他像不认识张准一般,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张准一直回避的扭过头。 “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你来劝我放弃追查许邵案。江文浩生死未卜的躺在医院,你居然想要我放弃寻找残害他的人?”失望和愤慨在他心中聚成了一团火。 “那你呢?你追查许邵案,到底是为了江文浩鸣不平,还是因为和林焓斗气,才要誓死查清真相。”张准猛然转头看他,黑暗中梁天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的话是那么的尖锐。 尖锐到梁天的心开始发疼。“你……张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想我!耿局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 他无法相信这是张准的想法。可张准没有回答他,只是又偏过头去,狠狠吸了一口烟,无声的回答已经足够了。 各自沉默吸完了剩下的烟,张准率先离开,临走前他说道:“梁天,或许我该搬离这里了。” 这次梁天没有挽留,他望着燃烧殆尽的烟蒂,心里像缺了一块。 第43章 欲壑难平 次日,孙昕在医院见到张准,他眼下带有乌青,像一夜未睡眠。 孙昕朝他身后看了看,没见梁天身影,有些奇怪他今日为何独自前来,以往二人都是形影不离。 “他没有来,就我一个人。”张准道。 “梁警官今日是有事?”孙昕好奇问:“很难得见你们分开行动。” 张准笑笑没说话,孙昕却看到他笑里带着苦涩,觉察出他此刻情绪不对劲,心怀重事,小心翼翼的问:“张警官,你们是……出了什么事吗? ” 张准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重道:”算是!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后面我要搬离他家了。” “啊?”孙昕没想到张准和梁天会闹得如此严重,明明他们之间感情一直很好,这件事令她倍感意外。 “孙昕,其实有些事,我们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张准低声道:“你应该去过平静的生活,过属于你的正常人生,而不是被卷入到这危险的纷争中来。” 这是张准的肺腑之言,孙昕终究与他们不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张准的这番话,孙昕也曾思考过,如果她当初不来l城,不给江文浩作证,她根本不会遇到这些可怖的事。icu病房里被人掐紧脖子, 不能喘息的那种窒息感,让她体会到了濒死的感觉。 可世上没有如果,一切都像是早已铺设好轨道的路线,既已选择踏上了,就会被推着向前进。 “张警官,这事与你们无关,我并不后悔来l城替江文浩作证,他手中握有把柄的事,你们也不能未卜先知,只怪下毒手的人太狠。” “那你现在还想回到c城吗?”张准问道:“如果你想,我定护你周全,送你回去远离是非。” 孙昕默然摇头。“不了,张警官。我想再等等,等他苏醒……”她想起那辆失控撞向他们的车。 下手的人已经认定江文浩把那份把柄转交给她,她这时回c城,只会把麻烦引回家中。再想到至今仍昏迷的江文浩,丢他一个人先离开,她做不到。 “如果他一直不醒呢,你要一直守在他身边吗?” “可我要是回了c城他们还不放过我呢?他们下手那样狠毒,什么事做不出来。” 下手的那方明显不是常人,张准如何能护她周全呢,即便保护了她,她的父母怎么办,百密总有一疏。 “江文浩现在未醒,他们暂且放松了警惕,如果有日他醒来,那些人会想尽办法,再下毒手。难道我们要永远逃避吗?”孙昕望向张准,“如果能找出他们是谁,将他们绳之以法,才永远不必担惊受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梁警官不也正是如此,才放不下许邵案嘛。” 不知她这番话触动了张准哪根心弦,他双眼里的忧愁,浓得快化成一片愁云。 “对不起。”他突然歉道,又突然感慨道:“你有些时候真的挺像梁天。” 孙昕侧耳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但说曹操曹操到,医院走廊一头,梁天的身影缓缓走来,他步伐有些急切,脸色也沉得吓人。 张准看到他来,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怪异的气氛在两人间流动。 从张准劝她的话中,孙昕也琢磨出了他们争执的原因,定是张准转变了对许邵案追查的态度,才引发了他们的争论。 “我还有事先走了。”随着梁天靠近,张准呆不住了,他欲避开梁天。 梁天长臂一拦,挡住张准的去路,他嘴唇动了两下,似有话要说,被张准默默推开。他无声地拒绝惹得梁天面露焦色,却执着不肯让开。 “我们谈谈好吗?你别走。”梁天话里都带上哀求,他唯张准这一个朋友,他思考了整夜,也无法参透张准态度转变的原因。 张准抿着唇没说话,双眼回避般瞥向一边。梁天急道:“你遇到什么事了?耿局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解决。” “梁天,有些事是没法说清。”张准神情复杂的望着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傲骨的梁天,露出低者的姿态。“你不是要查许邵案吗?那就去查,何必在意我说得那些话。你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被他人情绪左右的人,难道我游说你就会动摇?那说明你想知道许邵案真相的决心,也并非坚若磐石。” “我……”梁天顿时语塞,他无法将‘那是因为看重你’的心思说出口。 “梁天,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争吵,我们都该去做各自该做的事了。”张准再一次推开梁天,头也不回的离去。 孙昕观望在旁不好插手,看着两人不欢而散,也不知该不该劝和。张准对梁天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争吵变得冷淡,孙昕反而觉得他在刻意躲着梁天,强迫自己与他拉开距离。只是梁天深陷纠结中,没有察觉。 梁天望着张准远去的背影,低头的看向一再被推开的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恍恍然。 “梁警官。”孙昕轻唤了声,把他从恍惚中抽离。 梁天回神,看了她一眼,勉强应了一声,又一脸严肃问:“你和江文浩这两天还好吗?我近日工作忙,无法常来。” 安全有保障,她这几日很是踏实,于是摆摆手道:“我和他都挺好,梁警官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也会照看好江文浩。只是你和张警官,听说你们……发生了些小矛盾?” 她打探是想从中看,是否有修复两人关系的机会。梁天的眼神暗了暗,似乎只要提到张准,他的精气神都会丧失掉一半。 “梁警官,如果你们是因为误会争吵,那最好尽快向对方解释清楚,时间耽误越久,越难说得清。”孙昕小心翼翼的劝说着:“张警官假如有不同的观点,一定不会是恶意,他只是担心大家的安危,思虑的周全些罢了。” “我知道。”梁天垂目。“我知道他没有坏心,事后也想过要和他细聊。”梁天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张准的态度一直在回避,哪怕他们在警局共事,难免打照面时,也都是他主动避开。 他们之间的怪异氛围,连整个一队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这是产生了间隙。在这样的状况下,即便梁天有心拉回两人的关系,也欲壑难平。 第44章 追查心动摇 梁天与张准这种互相避闪的氛围持续了几日,终有好事的队员忍不住朝他们悄悄打听。梁天的脸比以往又冷了几分,他们不敢向他询问,转头凑到了张准身边。 “张队,你和梁队之间究竟怎么了?这几日都没见你们说过一句话。” 张准无声笑了笑,没作答。梁天就坐在他对面,抬头朝他们看了一眼,几人讪讪地收起欲再追问的话。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快忙去!”张准挥挥手,专注忙于手中公务,原本好奇的几位队员顿时作鸟兽散,回到了各自岗位。 张准瞄了眼面沉如墨的梁天,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刚收到一份从交管部传来的消息,调查江文浩车祸案的交警,在核实肇事司机的家庭背景时,发现司机原本在老家的妻儿,近日移居到了l城,司机的儿子也转入了l城重点中学。 查案的交警觉得不对劲,联想江文浩之前的遭遇,他联系上梁天,将此事告诉了他。梁天听完,脸色瞬间阴沉,他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只是气压低沉的可怕。 而之前在icu内,有人冒充医生注入江文浩体内的药物,也检测出结果是——海洛因,它的成分与许薇案现场残留的药物一致。 梁天拿到那张化验单时,几乎要把它捏穿。 近日来张准疏离的态度,夹杂着几则消息,在他心头来回撞击,他心里说不出的躁动,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始终无法缓解。他看着张准穿梭在眼前的身影,实在待不下去,一把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陈念文不久前从市局领回邵其华遗骸,灵堂摆了几日,今日即将下葬,梁天开着车不自觉来到了邵其华葬礼现场。 大抵是不想惹人非议,这场葬礼陈念文办的简洁低调。又因为邵其华死前的种种丑闻,以及他杀许薇的嫌疑未除,葬礼现场来送行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一些亲友,原先圈内的好友都在刻意避嫌。 这就是人走茶凉吗?梁天心道。 他看见陈念文落寞的跪坐在灵堂前,福子站在门前迎接宾客,邵芬没有出现,怕是仍病于塌中。空旷的大厅里哀歌回荡,陈念文垂首抹泪,把手中的纸钱一把一把洒向灵柩前的火盆里,遇到前来祭拜的亲友,她就起身回礼。 等起灵时间到了,福子便扶着她缓缓跟在灵柩后,梁天站在人群中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朝灵车走去。梁天身姿在人群中扎眼,陈念文一眼注意到他,双眼含泪的与他对视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而梁天同样也有话想问,为何她和张准都选择了要放弃追查,难道都是被对方狠辣的手段震慑到?他心情不佳的返回车中,驱车跟随灵车缓缓行驶。 一路跟至了邵其华的安葬地,他的墓地在l城一处高档墓园里,四周青山绿水,依山傍柳,一看便是风水极佳之地,高昂的安葬费用,也使得安葬在此处的人身份都非同寻常。 梁天站在远处默默观望。待葬礼一切礼毕后,陈念文送走了来祭拜的众宾客,慢慢走到了他身旁。 “梁警官谢谢您来送阿其。” “嗯。”梁天冲她颔首,目光遥遥盯着邵其华刚立的墓碑。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陈念文试问:“梁警官,您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梁天收回视线,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确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你为什么突然想把他安葬,你应该知道,领回遗骸会助长他们抹平许邵案,也表示你有放弃的意图。即如此,你当初又何必费心恳求我,帮你翻案。” 陈念文眼眸动了动,未语泪先流。 “我知道江文浩出了车祸。”她哽咽地说道:“自从我得知到他出事后,我就知道他事出的不寻常。我也打听到开车撞他的司机儿子,不久前入学了l城市重点,以他儿子的成绩远达不到这所学校的分数线,却被破格录取,这中间没有利益置换我是万万不信。” 梁天惊叹陈念文竟打听到了这层地,暗暗觉得她近日不同以往,性格坚毅了许多。 “他与我丈夫案子千丝万缕,他贸然出了事,我如何不忧心。我还有孩子,我害怕再追究下去他也会遭受到威胁,对方已经朝江文浩下手,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盯上我家人。我只能先服软,比起恢复阿其的名誉,我更害怕孩子会受到伤害。” 她攥着纸巾掩着鼻唇,无奈和不甘的泪顺着她脸颊滚滚而落。 梁天没说话,她的顾虑和张准一样,都因江文浩的车祸想到身边人,他们都害怕身边人重复江文浩的悲剧。 可怎么想梁天心里都郁结难解,他忍不住道:“可就此放弃,就能解决问题吗?真凶没有找到,危险还在那里,服软只能换回一时的平安,无法长久。” 这种暂缓策略不是梁天的首选,他不觉得放弃追查就一定能被放过。孙昕只是可能会接触到那份把柄,就被一再牵连,更别说与背后真凶有深度关联的邵其华了。 “我知道,可能现在能怎么办,我们连真凶是谁的线索都找不到一点。我不敢拿我家人的命去赌,放下追查我还能有一线生机,我可以趁安全时去加国投奔亲属,也可以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保护我的家人。” 梁天彻底无言了,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陈念文的选择不是最佳,却是最适宜的选择。只怪背后人下手狠辣,那起车祸不光重创了江文浩,也给想继续追查的人一个震慑,他可以不顾一切去找寻真相,但其他人却不一定行。 张准亦是如此。梁天心抽疼一下,假如耿局用他身边人敲打他,如比:他的父母亲,好友的前途安危等。他即便再不愿意,也得答应。 思及此,梁天暗自想道:如果追查许邵案真相会给身边人带来伤害,那么他还有必要继续调查吗?难道真要如林焓所言就此放过,才是两全其美? 这个问题的答案,梁天一时难以想清,但陈念文和张准已经给出了他们的选择。 梁天的目光暗淡了下去,为警至今他头一次在追寻真相中产生了动摇。他的沉默似乎在应承着陈念文的选择,适合情理,陈念文也止住了泪水,环视了下四周,好奇的问。 “梁警官,今天就您一个人来吗?” 她在问张准在哪,确实他从来与张准都是形影不离,无论是查案还是生活中,所有人都默认有他在的地方张准一定也在。 “他有事,不来了。”可是现在……梁天心口发紧,干巴巴挤出几个字。、 “哦……”陈念文似看穿什么,了然点点头。 梁天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他岔开道:“我记得你有一位刚从国外回来的兄长,今日怎么没见到他来?” 陈念文这位哥哥,早在梁天去她家中时就有意相见,只是一直无缘,方才听陈念文提起加国,便想起了他,可回忆葬礼宾客中却没有像他的身影。 “我哥和阿其好友多年,阿其乍然离世,他也悲伤不已,本欲来送阿其最后一程,却突然发起高热,一病不起。不然我还可以为你们引见一下,我哥他人很好,当时阿其身背污名,我一筹莫展时还是他提议,让我去找您帮忙。这些天若不是他陪我,我很难支撑下去。” 陈念文长叹一声,提起兄长,她化去了不少哀愁。 梁天跟着感叹一句:“那真是不巧了。” 心中却道:原来让她来寻找自己翻案的人,竟然是她这位刚归国的兄长。既然感情深厚,为何邵其华身亡至今,他从未出面过头一次。邵其华下葬时,他偏偏突发病症,如若没有先天疾病怎么会这么巧合。 陈念文像是怕他误会什么,跟着解释道:“倒也不是多突然,我这位兄长身子底不好,他有先天性病症,虽说这些年一直保持康健,但阿其的事对他打击大,引发了旧症。” 梁天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尤其在他发觉陈念文几次维护这位兄长时,疑虑更甚。他抹去了面上的疑虑,暂且相信了她的话,只是她这位兄长,梁天定要寻机见上一面。 第45章 往昔 办完了邵其华的葬礼,陈念文在和梁天的交谈中提到了陈默,梁天似乎对他颇有兴趣,打探几次,求见的意图明显。 但陈念文知道陈默不爱与外人多交往,他归国后一直深入简出,除了安泰苑基本不离开陈家老宅。 陈家老宅在远离城区的一个郊外山头上,那山头坡势缓平台大,上面一片中心地段被陈家购买后化为了私有土地,从此陈家老宅就坐落在这山腰上许多年。 陈默这场病,来得突然又气势汹汹,陈念文放心不下在与梁天分别后,驱车来到了陈家老宅。 陈默自幼身体底子不好,喝药如喝汤,日日不断,陈父为了根治他的病痛,多方寻医求药,试尽千方只盼能治好他的病,却因当时医疗技术落后怎么也无法根治。 直到他日渐长大身体才慢慢健壮起来,后来又出国调养多年,才康复到如今的状态,但底子还是不如正常人体质,时有病灾。 陈念文是见识过他药不离口的模样,即使时隔多年她仍记忆犹新,因此尤为心疼陈默,他这样一个人在加国,过去的些年里不知如何撑下来。 敲响老宅大门,陈念文看到陈默满脸倦容,双眼通红,像发热还未褪去。 “哥,要不要帮你找位医生,你一直硬扛着不行呀!”她伸手摸了摸陈默的额头,触手冰凉,没有高烧的迹象。 “我没事,敷过冰袋烧已经退下了,不用麻烦医生来回跑。”陈默握住她的手,委婉道:“我只是想到阿其,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闻言,陈念文心头触动,陈默与邵其华相识得比她更早。 几人中唯陈默年纪最大,性格最沉稳,时常由着他们一群年岁较小的人在身边胡闹,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神色淡淡,毫不慌乱,笑看他们折腾。偶尔还会主动出面帮他们解决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小时候的她非常喜欢黏着陈默,总跟在他身后“默哥,默哥……”的叫,大抵是他处事从容不迫的样子,令她觉得十分可靠,所以不由亲近于他。 邵其华看他的眼里同样充满欣赏,但却莫名不敢靠近他。独自面对陈默时总是话语吞吐,似是又敬又怕,但他在面对其他人时,举止却又十分正常,落落大方。 陈念文曾好奇地追问过他原因,为何唯独对陈默他会紧张无措,明明陈默是那般的平易近人。 可邵其华却给不出答案,为此她还嘲笑了他许久,最终是陈默先破冰亲近,这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正如此他和邵其华才有缘成为朋友,直到陈默后来定居加国才戛然而止。本以为陈默回国后两人还能再续前缘,却不曾想相聚没几日他们就阴阳相隔,这样的遗憾有几人能释怀。 “我还记得初次见阿其的样子。”陈念文回忆起往昔。“那也是在老宅,他随邵姨来家中做客,撞见你在廊下看书。当时他明明很想上前与你说话,却只知道傻楞站着,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像他那样呆傻的人。” 想起两人初识的画面,陈念文嘴角浮起一丝笑,“哥,你还记得之后的事吗?” 陈默没接话。他蹩眉,想了一会道:“我……记不清了。” 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他忘记了这些细枝末节。陈念文停顿几秒,迟疑一下又笑笑,恢复常态,心中疑虑:以陈默的记忆力,应当不至于记不起来。 那时陈默察觉到了邵其华的目光,他放下书朝他招招手。 邵其华挪步过去,青涩的他站在陈默面前,紧张到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交谈几乎是陈默问一句他答一句,旁得不敢多言,引得陈默眼唇含笑。 他摸摸邵其华的头,柔和地笑道:“阿其,别紧张,过来坐嘛!” 陈默挪开了一个位子,示意邵其华不用那么拘束站着。可邵其华做不到,面对陈默他像是失去了自主意识,只知道听吩咐行事,半天才挪动脚步。 “哥,他好傻啊!”一直扒在窗沿边探头探脑的陈念文取笑道:“你看他那样,像傀儡戏里的木偶人。” 陈念文比出一个傀儡戏里提线木偶手脚被人控制的姿势,嘲笑邵其华僵硬的动作,嘴上哈哈大笑。 最近家中的哥哥们带她去看了一出傀儡戏,才七八岁的她被这种新奇地表演吸引,几日来念念不忘,邵其华僵硬的动作,促使她联想到里面的受控的人偶。 “不可以哦!念文,你不能这样取笑别人。”陈默柔声制止道。 他语气温和,眼神坚定,态度更是不容置喙。 \"哦!\"陈念文不甘心地应了一声,把头从窗台下缩回去,又偷偷浮上来冲邵其华扮了个鬼脸。 唉。陈默无奈的摇头,叹息的笑了笑,拿这个调皮的妹妹没有办法。 邵其华支支吾吾说道:“没,没关系……她还小,都是说着玩的……” “阿其,你可不能太护着她,对错是不分年纪大小的。”陈默闻言正色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不能因为取笑别人是小恶,就不加以制止。” 邵其华听得瞠目结舌,他见识过陈默温煦的一面,却才知他还有如此较真的一面。 但下一秒陈默又露出那和煦的笑容,灿烂如春阳,他对着不远处招招手,像在和谁打招呼。邵其华顺势去看,远处墙角闪过一抹人影,但看不清是谁,再回首时陈默已敛去了大部分笑意,目光定定的看向他,似在等他对上述对话的回应。 四目对视间,邵其华又忘记了思考,木然应了两句又逃避似的垂下头。 “我记得当时阿其离开老宅后,哥你拉着我说了好一顿。第二次再见他,我是一点放肆都不敢有,乖乖的向他问好,就怕你知道又会批评我。”想起过往旧事,陈念文感慨道:“没想到后面我会和他组建家庭……” 更没想他们缘分至浅,一生夫妻,半路终止。 陈默眼神暗了暗。过往,于他而言,是一段不美好的回忆,他宁愿不再提及。 陈默岔开话题问道:“阿其已经下葬,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江文浩遭遇的事让我很害怕。”陈念文手攥紧衣角,“替阿其翻案是我的心愿,但我不能拿家人的安危做赌注。今天在葬礼后,梁警官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把顾虑如实告诉他,他听完也沉默许久。我看他那样子,似是对调查许邵案产生了动摇,或许哪天他也会选择放弃。” 陈默垂下眼睑,淡淡道:“想要颠覆这起案子,原本就不是易事,梁警官如果要放弃也是情理之中。” “我现在只求家人平安,其他别无所求。今时不同往日,我实在想不到更周全的办法。” “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一个人强撑。”陈默摸摸她的头,安抚般笑了笑。 “我会的……哥。”陈念文点头,却觉得他笑得尤为勉强,苦涩布满了他的双眼。 突然间,她看到陈默的双眼里盈满泪水,湿润一片,不自觉伸出手想替他擦去,却被陈默偏脸躲开。 拉开一段距离,陈默猛然站起身,剧烈喘息着躲进卫生间。 “哥……”陈念文担忧地忙跟过去,但被他格挡在门外。“你还好吗?” 隔着一扇半透明的玻璃门,陈念文看到他跪趴在洗手台前剧烈地咳嗽着。耳闻那一声声痛苦喘息声,她不由地揪紧了衣襟,心跟着颤动。 默哥这是多少年没犯过病了,陈念文揪心地想。 第46章 好心人 车祸造成的腿伤孙昕愈合的很慢,即便治疗多日,她行走速度依旧不如常人。担心她再出意外,梁天让她留在了江文浩身边,并为多安排了一间病房供她常住。 加上平日里只有他和张准来探望,便再无旁人,没有外人打扰孙昕也落个安心,近日来她除了陪伴江文浩,剩余的时间便是沿着走廊慢慢活动腿骨。 今日她正照例活动着,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正疑惑是谁时,转身看到了一个人,顿时她欣喜的惊呼道:“是你呀!” 来人是车祸中送他们去医院的好心人,孙昕与他有几面之缘,对他印象深刻。车祸事令孙昕措手不及,当时她心系江文浩的安危,连他悄然离开都不知道,况且他还帮忙预付了巨额药费,却连句谢都没有得到。 “真的很谢谢你当时陪我来医院,要不是你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让你垫付了一大笔医药费,也不知何时能还你。”孙昕对此十分歉意。 好心人摆摆手,“救他的命要紧,其他都是小事。”他一点也不觉得付出的巨额药费是亏损。 “你怎么会来在这里呢?”孙昕好奇地问,她记得梁天说过,这家医院的服务对象以特殊群体为主,不对外开放,来往人员看管严格,一般人难以进入。 好心人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有位朋友在这里治疗,我来探望,没想到你们也转来这家医院,刚好看到你在,便来打个招呼,希望没耽误你时间。” 明明是孙昕该向他道谢,他话语里却尽显谦和。 “哪里哪里,一点不耽误呢!”孙昕忙摆手,“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应该是我们主动向你问好才对,怎么算耽误时间呢!” 好心人柔柔一笑,问道:“他呢?恢复的还好吗?我记得他伤的很重。” 提起江文浩,孙昕心蒙上了一层阴云,“中间清醒过一段时间,现在又昏睡了过去。” 她刻意避去了中间江文浩再次遭毒手的事情。 “啊……”好心人叹息,不由追问:“怎么会这样?那他还好吗?还能醒过来吗?” “我不知道,医生也无法保证。” 孙昕失望摇头,江文浩第一次醒来已经是奇迹,这样的奇迹能来第二次吗?她不敢笃定。 “我相信他会没事,你也要坚强一点。”好心人一眼看穿她的忧虑,安慰道:“只要他还活着,生命还在,一切都会有希望的。” 孙昕莫名地对他有一股信任,在他的安慰下,心头阴霾消散了不少。 “我能去看看他吗?”好心人问。 他有心探望,孙昕怎能拒绝,二话不说带他来到江文浩病床前。江文浩静静躺在床上,整个人消瘦一大圈,身形看着异常单薄。 “他伤得好重……也瘦了好多。”好心人伸手想碰碰江文浩的脸,却又如梦初醒般猛地缩回手。 这是句很普通的感慨,孙昕却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哀恸,只是这份哀恸消散的迅速。最终,他没有再动,静静凝视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 探望结束后,他们在病房外闲聊了半刻钟,好心人与孙昕提出了告别,他还有事需先行一步。临行前他想起一事,从口袋中掏出一件物品,递给孙昕。 “这是你的东西吗?我在车祸现场捡到的,当晚走的急没来得及问你,今日遇见你便想着是否能物归原主。” 孙昕接过一看,发现是分别前江文浩送她的玩偶,她还以为再也寻不回来了,玩偶表面有个大洞,像在撞击中被地面摩擦导致破损,显得它破烂不堪。她摩擦着玩偶破损处,脑中浮现出车祸的画面,江文浩浑身鲜血的模样,即便今日回忆起来依旧令她心悸。 “我该走了。”好心人温柔的摸摸孙昕的头顶,像个长辈关爱年幼的小辈般,柔声道:“江文浩就辛苦你照顾了,有机会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话中意思像是在说他还会再来,孙昕思忖着,呆愣在原地,等琢磨过来想问他什么再来时,人已经走远。 孙昕捏着玩偶坐回江文浩身边,看着他裹满绷带的身体失神。他的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头在车祸中遭撞击骨折,被包裹在重重白纱中。 孙昕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初次见他的画面,那时有女同事还称赞他眼大明亮,形似山雀。她也记得他那双眼睛,明亮目光如炬,而现在那双眼睛紧闭,不知何日才会睁开。 她越想越不忍细看,却又忍不住想起星光码头上两人曾经畅想过的未来,那时他脸上划过的期盼神情,一幕幕如放映片在眼前闪过。然而这一切,都被一场车祸撞的支离破碎。 物是人非事事休,期盼和现实总是阴差阳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文浩还活着,如同好心人所说,人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孙昕趴在江文浩床边,碰了碰他的脸,轻声念道:“江文浩你一定要撑住啊!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只有活下来才会有希望,你若是一睡不醒,岂不是遂了害你的人的心愿吗?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活下来看着他们被绳之以法。” 她也不管江文浩昏迷中能否听见,自顾说出了心里话。 “孙小姐。”这时,照看江文浩的护士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份单据。“刚才你的朋友来缴付了药费,还细心的嘱托,让我们今后对他一定要用最好的药,这是单据,我找不到他人在哪,你代收一下。” 孙昕狐疑地接过护士递来的单据,又是一笔大额药费单。“你看清是谁去缴药费的吗?” 这家医院对来往人员都会做登记,谁去缴费都有记录。“好像是一个板着脸,表情挺严肃,看上去冷冰冰的中年男性。”护士仔细用力回忆着,“我记得他的名字,应该姓梁。” 这一听,孙昕直觉她形容的是梁天,心中暗想道:这梁警官,来去匆匆,来了也不和她说一声。 她一向不去过问梁天和张准行踪,只是两人每次来医院,总会过来看一眼她和江文浩,虽然每次时间停留都不长,却从不空缺。 这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孙昕收好了单据,没去多想。 却在当天夜里见到张准匆忙赶来医院,张准一见到她就急急地问:“孙昕,你今天见过梁天吗?” 孙昕茫然摇摇头,张准焦急的脸上浮现出失落,他喃喃自问道:“那他到底会去哪……” “张警官,你怎么这么着急,是联系不上他吗?” “他今天在参加邵其华葬礼后,就失去了联系。直至下班他都没回来,期间我打了很多通电话都没人接,我去他家中寻找也没见人影。反而看到他住所附近有可疑的人在徘徊,我怕他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看张准焦急万分的样子,孙昕赶忙劝解道:“梁警官一定不会有事,他为人警觉冷静,怎么会出事呢。许是被什么事务绊住脚,又或者是查到什么关键线索,一时疏忽,忘记了接听电话也是有的,或者手机没电了?” “他不会漏接我的电话。”张准却异常笃定,“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孙昕猛然想起白天缴费的事,一拍掌,赶紧把缴费单拿给张准看。“刚想起来,梁警官白天还来医院缴了费。你看,他当时还在,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再担心了。” 结果,张准只看了几秒缴费单,面色就乍然突变,他的手在不停发抖,“这不是他,这账号不是他的……都弄错了,你们都弄错了!” 孙昕奇道:“怎么会弄错呢?”护士形容的人,除了梁天还能有谁呢? 可张准却坚决不信。他怔愣了半分钟后,丢下单据拔腿朝医院外冲去。 “张警官,你去哪?”孙昕边捡起单据边冲他背影喊道,他神情恍惚,行为变得难以琢磨,孙昕是看不懂他的意图。 张准早已不见身影,留下孙昕一脸懵圈地想着他说的话。“都错了,是什么意思啊。” 第47章 真心与珍心 梁天失联了一天,直到夜深也没有消息,这急坏了孙昕和张准。期间孙昕不知给他打去多少电话,但都是转入语音信箱无人接听,张准更是跑遍了他可能会去得所有地方,但也是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梁警官手机损坏了,才联系不上。”孙昕问道。 “不会!他就算手机损坏也不会失联,何况他从来不关机,为得就是以防我们有急事联系不上他,突然失联不想他会做出的事情。”张准直言否定,焦急与奔波使他面露疲惫。 “他会去哪?他到底会去哪?”遍寻不到梁天,他失控地捏着手机在孙昕面前来回踱步,不知转了几圈他忽地停住脚步,恍然大悟道:“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地方!” 看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孙昕忙问:“张警官你说得是哪里?” “星光码头,我怎么会忘记那里!”张准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星光码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没有那一夜的事,就不会有我们几人聚集在此。” 孙昕犯疑惑,梁天真的会去那里? 可张准已经夺门而出,孙昕腿脚不便跟不上去只能原地等他的消息。可她等到后半夜,张准也没传来音讯,长久寂静,孙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熬到天际泛白,月亮西下。 左右是睡不着了,孙昕索性起身到医院楼下散散心。结果刚下楼就看到一个身影,垂头丧气地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她被吓一跳,这个点谁会坐在这里。 她缓缓靠近,想看清这人是谁。随着脚步接近,她很快发现这身影十分熟悉,正是她和张准苦苦寻找了一天的梁天。 不知道他何时来得医院,大半夜一个人颓废坐在台阶上,而他失联的一天又去了哪里? 难道张准没有在星光码头上找到他吗? 孙昕慢慢靠了过去,见梁天垂着头半天没动像是陷入睡梦中。孙昕越靠近越发觉不对劲,梁天浑身都是浓烈的酒味,她一惊,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梁天,居然会沾满酒气,难怪他肯不进门去找她。 大着胆子,孙昕推了推他胳膊,哪知梁天根本没熟睡,她手刚触碰上,梁天立刻抬起头来,两道利剑般的目光射向她,满眼的戒备。 孙昕猛地将手收回,轻喊了声:“梁警官……” 梁天思维还不是很清醒,他用力甩甩头试图找回理智,待看清来人是孙昕后,收起了所有防备。 “是你啊……”他大着舌头,伸手撑着台阶欲起身,却因醉酒手软脚软站不起来。 孙昕见状上前扶了一把。“梁警官,你怎么睡在这了?还喝了许多酒,你醉的不轻,我扶你到我病房里睡会。” 梁天却摆摆手表示不愿意,无言推开孙昕,竭力将身子站直。“不要,我没醉!我回去睡,不要在这里……” 他边说边揉着的眼,孙昕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沾满鲜血,紧紧握着个四分五裂的手机。 “梁警官你手流血了。”孙昕惊呼,赶紧拉住他,“不行,你不能走,你得去包扎。我还得去告诉张警官一声。” 梁天瞥了眼左手,毫不在意地道:“不去!这点小伤口算什么,反正他也不在意。” 他无所谓的甩甩手,想挣脱开孙昕,伤口还在滴流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甩到了孙昕鼻尖上。 想到张准来回奔波寻找他的焦灼,梁天突然生出的孩子气让孙昕有些火大。 “谁说他不在意你,你失联了一天,他找了你一天,直到现在也没休息。没想到梁警官你还在这耍孩子脾气,你们不就是吵架了嘛,有什么大的矛盾让你们解不开误会,闹成这样!” 但和醉酒的人是说不清道理的。梁天红着眼丧气道:\"那他为什么不懂我?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为什么要劝我放弃调查?为什么又疏远我?我知道他有难处,可他为什么不愿告诉我?他是不相信我吗,我以为他会和我心灵相通,可又不是……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梁天连珠炮似发泄完,头一歪,瞬间昏睡了过去。 孙昕这才意识到他这哪里是没醉,分明是早已醉的不轻。赶忙拉起瘫软的他,连拖带拽将他拖进医院里,但梁天身高体重, 孙昕一人搬动他很是吃力,只能一路半拖半拽将他带到护士值班室。 她一面拜托护士为梁天包扎伤口,一面紧急联系到张准。 等张准赶来时,梁天已陷入了深度昏睡中。他看着梁天的睡颜神情复杂,彻夜奔波的疲惫未从他脸上消散,反衬得他脸色苍白。 张准伸手想触碰梁天紧皱得眉头,却在即将触碰前又缩回手,看人安全在眼前熟睡他卸下口气,疲惫地把脸埋在双手里。 抖动的双肩和细碎的哽咽声,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孙昕第一次见张准痛哭,她不懂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以调和的矛盾,才闹到今天的局面,但张准绝不像梁天所说的不在乎他。相反他极度看重梁天,只是梁天的闷葫芦性格,很难主动去开口求和,这便导致了两人矛盾至今未化解。 矛盾不解决永远都会存留在那,既然梁天不愿说那她只好去问张准。 张准已平稳了情绪,谈到两人产生争执的那晚时他苦笑着摇头,简单和孙昕说明了争执过程,对自己转变追查态度的原因却不愿细说。 孙昕这才明白了梁天介怀的根本,她劝道:“张警官,你知道梁警官的性格,他对许绍案的执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们也曾为了救江文浩出狱费尽心力,但你却突然改变想法,他当然难以接受,尤其你还用林焓去刺激他。” 在梁天心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阻止他调查许邵案,唯独张准会坚定站在他那一边,心中的笃定与现实产生违背,这才是梁天承受最大的打击。 张准苦笑了一声,“他的心意我当然明白,我们两十多年的好友,我怎会不懂他内心所想。他若想坚持追查许邵案就得不顾一切,否则他所在意的东西都是他的软肋,而我的存在……” 他叹气,看了眼梁天的睡颜,眼里是化不开的无奈。 “张警官,我怎么觉得你是希望他能继续调查许绍案呢?”孙昕试着说出真实感受,对话中她有种张准不想成为梁天软肋的感觉。 张准没有肯定,他默不作声理了理盖在梁天身上的毯子,对孙昕道:“我走了。他,我交给你照顾了。” 他话语中带着决绝,孙昕摸出一丝不对劲,惊问:“张警官,你要去哪?不等梁警官醒吗?” “不了,他不会想见到我。”最后深深看了眼梁天,张准临别的眼神孙昕仿佛在哪里见过。 那是江文浩车祸前送别她的眼神。 张准绝决般转过身,不再回头。孙昕想追上去,腿却猛地抽疼起来,想必是她拖拽梁天时引起了腿伤复发,再出门时张准已消失无踪迹。 而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到过张准。 第48章 初心未改 “唔……”梁天捂着酸胀的眼缓缓坐起身。 他感觉头痛欲裂,脑海一片混沌,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身在何处。待眼前景象清晰后,环视四周才发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梁警官,你醒啦!”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混沌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他也慢慢记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孙昕跛着脚来到他面前,贴心的递上一杯水。“梁警官你喝了太多酒,昏睡不醒,我让护士给你打了舒缓药,你现在应该会好很多。” 想到昨夜他发的孩子气,梁天有些尴尬地伸手,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现在一动便抽疼,他不由皱起眉。 孙昕把杯子塞到他完好的那只手里,轻叹一声,落座到一旁的椅子上。 醉酒后的喉咙发干,梁天低饮了一口,“昨天……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他尴尬说道。 孙昕却凑到了他面前,盯着他双眼,无比正经地道:“梁警官原来你也有这样一面啊?你该说抱歉的人不是我,是张警官。你可知他为了你,寻找了多少个地方,一整夜都没停歇。” 梁天被她盯得越发羞愧,撇过头去,第一次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我……”嗓子一阵发紧,谈起张准,梁天总是难言,与张准割裂的这几日他过得煎熬难捱,想主动去化解隔阂,可看到张准疏离的态度又不禁怯步。 想查明的案情复杂曲折,肇事司机妻儿的事更让他郁火丛生。 这种压抑与推拉感纠结于心,终于在他参加完邵其华葬礼后,彻底爆发。也是在那一刻,他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动摇心态,如果他放弃调查许邵案,张准会不会和他恢复如初? 脑海中仿佛又两股力量在纠缠,一个要他考虑张准的话放弃许邵案;一个让他不要忘记本心,恪守职责。 该如何选才是最佳的选择,梁天心中泛起苦闷,又无处发泄。平生第一次去喝了烈酒,第一次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第一次失了态。 他一边喝一边走到了星光码头,他坐在邵其华曾睡过的那张躺椅上,望着波光闪烁的海面,直至深夜。 期间手机无数次响起,有孙昕和张准的,也有耿局的,他都不想接听。索性借着酒劲把它摔个粉碎,此时此刻他只想忘却烦忧,忘却许邵案。 可无意识中他又捡起手机残骸,怕张准联系不上他心生担忧。但手机已被摔破碎,无论他怎么拼凑也亮不起来,他想去买个新的,跑了许多家都被当成酒鬼赶了出来。 梁天捏着那支破碎的手机浑浑噩噩走了许久,完全不知道想要去哪里,只能凭着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他抬眼看到了这家医院的标识,依稀记起江文浩和孙昕在这里,想到江文浩苟延在病床上,一时间不耻、纠结、痛恨交杂在他心头。 他灌下最后一口酒,发泄般将空酒瓶砸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使酒瓶四分五裂,炸开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手,血顺着指尖往不住下流,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呵……”不想满身酒气去惊到孙昕,他哭笑着坐在医院台阶上望着黑洞洞的天,嘲笑自己升起的动摇心。 他何时变成这番模样,变得自己决定的事会受别人影响。 酒精使他的思绪变得迟钝,他开始迷迷糊糊陷入混沌中。一会想着张准的话,一会又想起陈念文无奈的表情,一会脑海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别忘了还在医院里的孙昕和江文浩,找出真相、查清幕后真凶是你的职责。 直到孙昕触碰到他,他才如梦初醒。 酒精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对孙昕说了许多平常不会说得话,连他也不知道说出那些话时,醉还是没醉,只知道再不说他快要憋疯了。 梁天记得昏睡前是孙昕费力将他拖进医院里,睡梦中仿佛有人来看了他许久。他想睁开眼看个清楚,眼皮却不听使唤,最后停格在他记忆中的是一只伸出又缩回得手。 找回了昨天记忆,梁天一口气灌完整杯水,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哑着嗓子问:“他人呢?” 他在问张准去向。 “我不知道,他昨夜匆忙离开后,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 孙昕话里的意思是张准昨夜来过,梁天思忖着,记忆中眼前的那只手恐怕就是张准的。 他从家中搬离后就主动申请了值班,这几日都留在警局值班室中过夜,张准定是见他安然无恙后,又返回了警局。 “梁警官你真应该找张警官好好谈一谈,你们不是好朋友嘛?有什么话是说不开得呢。你昨天醉了,发了好一通脾气,你埋怨他不在乎你,可你不也一样没有站在他的立场想过嘛。” “我……我如何没有想过,我气愤得是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不管耿局和他说了什么,他遇到什么事都该告诉我,可他却瞒着我。”梁天虚弱无力地争辩着,“我想过要与他说清此事,他却一再回避我,到最后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周围人都因为江文浩的事产生了忌惮之心。” “可是梁警官,你是在气他不信任你,还是气你自己无法让他信服?” 孙昕的反问使他怔愣。“梁警官,信任与双方有关,不是你一人能决定,你想让张警官对你毫无保留,依靠你,你就要明白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我知道,他怕我护不了他周全,更怕自己成为我的掣肘。他可以无条件地跟随我调查许邵案,但他身边人不行,他的父母他的亲人都是他的弱点。我猜出耿局用这层关系点了他,可他只要告诉我,我定能想法解除这层顾虑,但他什么都不愿说。” 梁天红了眼眶,或许是醉酒导致的后遗症,他拼命眨着眼试图缓解。 “梁警官你既然明了,就更应该懂他的心思啊。”孙昕将椅子拉近些,认真说道:“从我和你见面起,就发现你的家庭与我们的家庭不同,你从小到大接触的环境和思想,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你拥有强大的后盾,你可以无惧一切风险,追寻你想要的结果,去争去斗,可张警官不行。” 梁天露出迷茫,他不明白这件事与他家世有什么关系。 却听孙昕无奈叹了口气:“你知道,你和我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是试错机会。你有多次试错机会,可我和张准没有,我们这种普通家庭出生的人,每步选择都走得异常谨慎,选错一步带来的后果我们很难挽回。所以当你自信觉得可以做到周全时,张警官的内心是千般犹豫,万般纠结,他不敢拿身边人去赌,他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便会如同江文浩,一旦身边有人被幕后真凶盯上,那便是万劫不复。” “他大可以和我说清缘由,我不会不理解。” “他要怎么说,说了你就会顾及他。以你对他的情感,你不可能弃他于不顾,更不可能主动和他划清界限,他在你身边就是你的软肋。他明白你对许邵案的决心,他不愿成为动摇你决心的工具,疏离你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梁天陷入了沉默。 又听孙昕道:“他主动挑起矛盾,让旁人看出你们决绝,一遂了你们上司耿局的心意,二是让你坚定信念,去无所畏惧的做想做的事。” “这是他告诉你的吗?”得知了真相,梁天眼眶越发的滚烫。 “他没说,但我感受得到。现在是看你怎么想。”孙昕指指梁天,“你是誓死也要调查清许邵案的原委吗?” “我要。”梁天想也没想地道:“我不想放弃调查,不光是为我,还为了江文浩以及死去的邵其华和许薇。” “也确实只有你能做到了。你的家世、你的性格无疑是寻找真相最合适的人选,有人想摁下许邵案,动用的关系寻常刑警很难抵抗住,唯有你梁天,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梁天回想他的家庭,确实足以庇护他的安全,这是其他人达不到的条件。撞倒江文浩的真凶还逍遥法外,如果他不查,那些这些事的真相将永远尘封。 “那你,希望我继续查下去吗?”梁天突然想听听她的看法。 “当然希望,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原意竭力帮你。头悬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无法踏实入眠。”这是孙昕的想法,真凶不除永远身陷险境,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家医院里。 听到孙昕的支持,梁天的心结缓缓解开,产生出动的摇荡然无存,信念越加坚定。 就在两人交谈中,虚掩的门外闪过一个身影将他们的对话全数听见,但他未停留太久,在梁天说完追查决心后便匆匆离去。 而孙昕和梁天并不知道,不久前有人来过。 第49章 他的过往 梁天等酒意退散后便要立刻返回分局,他不再纠结张准若即若离的态度,坦然了许多。 临走前,孙昕想突然想那张奇怪的医费单,张准却说交费的人不是梁天,可不是他那会是谁? 当她向梁天核实时,梁天却狐疑的看着她,那表情像是在说:我昨日确实没来过。 “嗯?”孙昕万分不解,把那张缴费单拿出来。“喏!你看,护士说缴费人自称姓梁,怎么会不是你呢?这笔药费可不少。” 梁天接过一看,缴费单上果真写得是他的名字,可缴费的账户是个陌生的账号。 “这不是我的银行卡号。”梁天指着上面一串数字道:“有人冒充我,来了医院。” “怎么可能,在l城除了你和张警官,我根本不认识其他人啊!”孙昕夺过账单,看着那串陌生数字,疑惑不已。 那这缴费的人到底是谁?谁会这么好心。 “或许是我父亲派来的人。”梁天猜测道,对缴费人的身份他们一时没有眉目,但这不是大事。 他此刻心系张准,于是率先回了警局。他迫切地想与张准谈一谈,化解两人之间的隔阂。 孙昕形容张准离去时的模样,让他惴惴不安。 可等他赶到分局,却见一队队员们各个表情怪异,双目望向他,而后又齐刷刷低下头伪装做事。 梁天扫视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张准的身影,不安的情绪越渐扩大。 “你们张队呢?”他寒声问众人,队员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主动回答。直到庞征被推出来,把一个证件交到他手上。 这证件梁天熟悉,是他随身携带的警官证。触碰到的那一刻梁天愣住,不敢置信的握紧了它,眼睛死死地盯着,几欲裂目。 张准这时候交出它,是什么意思?抬眼看去,张准的工位空荡荡,往日摆放的东西都不存在了。 “张队,今早提出辞职了……”屋中有人讷讷地提醒道。 辞职?梁天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几秒后他不死心地奔至值班室。 值班室里面整洁干净,张准暂住期间带来的生活物品也已随着他离开而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心中仿佛被巨石击中,好不容易筑就起来的城池堡垒,瞬间塌陷。张准离开了,没有说一句告别就消失了。 梁天撑着门框,无力地闭上双眼。 庞征跟在他身后,将他一切神态收入眼底。“梁队。”他轻唤了声,“其实张队走前,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闻言,梁天刷地睁开眼,他的眼里布满血丝。 庞征被他眼里的红刺激的心咯噔一下,慢慢说道:“张队只留了四个字,莫忘初心,便没再无其他话了。” “莫忘初心……”梁天重复着这四个字,苦笑一声。 张准这是让他别放弃许邵案,主动离开替他清除软肋。一股酸楚与苦涩漫上他胸口。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他挥手退去庞征,独自消化翻涌的情绪。 许邵案引发的种种事情让他深刻明白,此案不解决还会有无尽的麻烦。江文浩只要还活一天,于幕后真凶而言都是头悬利剑。 还是孙昕看得透彻,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除,永远寝食难安。 他很快冷静下来,摒弃了脑中其他杂念,开始重新审视想要调查的案情,张准要他莫忘初心,那他就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许邵案真凶与江文浩车祸的始作俑者无疑是同一个人,江文浩被追杀是因为他手上握有致命物证,那对方杀许薇和邵其华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难道他们和江文浩一样,也掌握了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把柄在手?梁天思忖。 张准在时,他们曾推算过几人之间可能存在关联,现在想来能将几人串联在一起的就是这份至关重要的把柄了。 许薇和邵其华已除,他们手中的把柄不足为惧,现在唯剩江文浩手里的那一份,但这份把柄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梁天毫无头绪。 这无疑是个至关重要的一个证据,可江文浩会将它藏在哪里呢?他出事前,没有向别人留下一点关于把柄的线索,怎样拿到这份把柄是个难题。 梁天思忖了半晌,转身走出值班室,他找到庞征。 “你得空帮我去调查一下江文浩信息,切记不要张扬。”他不想引起耿局的注意力。 突然接到额外的任务,庞征有些疑惑,但他还是严格遵循了梁天地吩咐。他毕业后跟随梁天学习,梁天可以说是他的半个师傅,对他的话从不疑问。 交代完,梁天又即刻联系上孙昕,她是最后与江文浩相处的人,最后必定有什么举动,才会让幕后真凶误会江文浩将把柄交给了她。 可孙昕反复回忆了几遍,也没发觉江文浩当晚有奇怪行为。 “我只记得他在临走前买了一个玩偶送给我。”她回忆道。 “就一个玩偶吗?” 孙昕如实说道:“嗯,可惜在车祸中被刮破了个口子。张警官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只是他得知结果后反而沉默了。” 梁天轻皱眉头,觉得张准反应怪异,但又想不出原因。“你对江文浩了解多少?” “他很性格很好,很细心,也很爱生活,还会做一手好菜,平常特别爱帮助人,可以说是个老好人!但更真实的他,我并不知道。”孙昕总觉得江文浩内心有一个阴暗面,这是他不曾展前给外人看过的,但人都是复杂多面的,不能片面地去看待一个人。 想了想她又道:“我和他……其实没有熟悉到你想象的那个程度。我们甚至连交情深的朋友都算不上,最多的接触都在工作中,若不是梁警官你劝我帮他作证,或许我们不会再见面。” 她的声音有些沉重,梁天听出她话里含带的那股怅然若失。 单从表面看江文浩是一个充满阳光,生活积极向上的人,虽然身世坎坷却不向命运妥协,哪怕身背债务,日子过得困苦,他也没忘记当初的梦想,继续追求学业。 这种毅力常人难以做到。 梁天对他是有好感的,星光码头相遇的那次谈话中,江文浩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他的认知和见解不像泛泛之辈。 事实证明,梁天的看法是正确的。庞征在不久后就查到了一些详细信息,江文浩大学因家庭原因半途辍学不假,但他当年是以最高分特招入学了l城的l大,后来却为了还清家中欠债被迫休学。 孙昕曾提到此事,但知道原委后只让人觉得惋惜,寒窗苦读拼来的成绩,最终因为家庭债务而半途放弃,实在可惜。 以江文浩的优异成绩如果他继续学业,一定会有不小的作为,远比他做狗仔偷拍明星丑闻要光明许多。 可命运将他推向了另一条道路,看着江文浩曾经的履历,梁天突然觉得发生在江文浩身上的事,似乎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 江文浩聪颖,经历过苦难,性情又比常人坚毅,这样品行的人做什么事做不成,他为何要去凯立传媒这名不经传的公司,并且一待就是五六年。 难道他去凯立传媒有什么特殊原因吗?梁天想到王国凯那副推卸一切责任的嘴脸,隐约觉得他们之间存在某种隐秘关联。 许薇的绯闻就是从这家公司曝光出来,王国凯与江文浩的说辞却南辕北辙,不管跟拍绯闻的人是谁,梁天笃定王国凯绝对了解内情。 看来有必要再去探一探王国凯的口风,但以他狡诈的程度一定会找借口避而不见。 梁天在许邵案的调查上没有权限,他无法强求王国凯配合,若想从他口中套出点东西,必须得有一个他无法拒绝见面的理由,可眼下从哪里找这样的契机呢。 梁天坐在位子上沉思,直至日落西山,他的手指无意思地敲击着桌面,困局一时难解。 办公桌上乱糟糟地堆放耿局让他调查的旧案卷宗,如果张准在一定会埋冤他不知道收拾。长叹一口气,梁天随手拿过卷宗整理起来。 有几本卷宗材料混在了一块,梁天近日无心关注这些旧案,因此看得都不太仔细。 他随意撇了几眼把同案卷的归类到一处,恰巧看到最上面案卷里有一个人名,这正是他头疼不已的王国凯。 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他拿起这页卷宗大致扫视了一遍。这是起位于l城下属县城里上报来的旧案,距今已有七八年,但卷宗里的王国凯与现今的王国凯是否为一人,还有待商榷。 梁天想了想,将这起案卷从头阅读了一遍。 卷宗里记录王国凯作为一名电视台记者前去村庄报道这起案件,并对这起案件做了深度调查。 案件的经过也不复杂,几名就职于县城下属村庄矿场的员工,为了所谓的保险金,破坏了矿场地道的保护装置,导致深入地下作业的多名员工命丧矿底。 此事,在当地反响强烈,当时有多家媒体争相报道,王国凯就作为一家电视台主采访人,去到了当地。 这起案件严格上说不算悬案,案件的元凶早在一审时就被裁定判决。时过境迁,几名嫌犯早已被执行判决,原本早该结案,但其中一名嫌犯的家属不肯,几次大闹当地派出所,甚至不断上诉要求重审。 当地警局这些年被闹得没办法,只得将案件上报,这才层层递交到l城警局里,最后交到了梁天手中。 案中物证人证齐全,没有什么值得推翻的地方,梁天目前的关注点不在复核这件案子上,而是如何利用这起案子,让王国凯无法逃避。 首先,他得证明案卷中的王国凯和现在的王国凯是同一人。 第50章 王国凯 想核实案卷中王国凯与现实中王国凯是否为同一人的方法很简单,梁天只要拿着照片,去当年报道这则新闻的电视台找负责人核对即可。 当年报道此案的是l城市立电视台,属于编制单位,人员流动小。当梁天拿着王国凯照片让他们指认时,很多和他共事过的人一眼便认出是他,并万分肯定凯力传媒的老板就是当年的王国凯。 但当梁天随口问起他为何从电视台离职时,同事们均表示不知情,只知道王国凯是突然提交辞呈,并对外声称要独立出去创业,开办娱乐公司。 他在市立电视台做了不少年,此前从未接触过娱乐行业,突然声称要创办娱乐公司,这令他身边同事都深感震惊,此前他们从未听他提起过创业的念头。 没想到王国凯创办凯力传媒还有这层经历,实在让人感到突兀。 而且梁天在帮江文浩翻案时曾调查过凯力传媒,它在业界根本算不上名号,规模中规中矩,相比星华娱乐它不值得一提。 但就是这家公司流传出了令当红女星坠入神坛的绯闻照。 关于许薇的照片到底是江文浩私自拍摄,还是依王国凯吩咐,两人口径纷纭,看不清到底是谁在推卸责任。梁天不想过于主观的来认定于江文浩无辜,但王国凯打的油腔实在让他很难有好感。 孙昕得知他要去见王国凯时,提起了江文浩对拍摄许薇绯闻的解释。 “车祸那晚我曾问过他偷拍许薇后,是如何能隐瞒住身份,连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拍摄者,而他回答说是依照王国凯的意思,包括所拍到的照片后续用途,他一概不知。” “这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劲,江文浩的控诉一直没变过。” “可我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孙昕迟疑着:“为什么他和王国凯要互相推诿是谁拍摄的责任呢?虽说绯闻是起因,但在许邵案中并非重点部分,不会承担多大责任。而且娱乐公司拍到明星绯闻是常有的事,为什么他们要相互指责呢?” 梁天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孙昕说得有些道理。 王国凯将自己撇干净的态度原本就令他疑窦丛生,他虽怀疑王国凯与许邵案脱不了干系,却未细究过他和江文浩互相推脱的原因。 “还有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孙昕苦恼道:“我一直不明白,绯闻就算是王国凯安排拍摄,他为什么一定江文浩去。这么爆炸性的新闻,按常理来说应该会让更专业的人去才对。” 她在赵邦手下工作时,公司一旦有重点项目都会选择能力强的人去负责。 据她的观察,江文浩在凯力传媒内所担任的职责杂乱,并非要职,他更像是帮王国凯处理杂事的助理。 孙昕的意思梁天明白,一般狗仔们跟拍艺人都是想通过爆料获取利益,尤其跟拍许薇这种当红女星。为了万无一失会选择有经验的人,而他听孙口吻,江文浩在做狗仔方面明显缺少经验。 这样细究下来,梁天顿时觉得许薇丑闻被曝光的过程也很奇怪。 当初丑闻出现后,曝光者不为钱不为名,行为极不和常理。许邵案出现后,他们一度以为绯闻是幕后真凶用来引发许薇和邵其华间的矛盾,可后续结果显示不止于此。 一场电话使得孙昕和梁天都陷入了沉默。 孙昕踌躇着对梁天道:“梁警官,我总觉得江文浩在这件事上还隐藏了点什么。” 梁天与她感受相同,可江文浩至今昏迷不醒,很多问题的答案无从得知。 许薇绯闻曝光的真正目的;跟拍许薇的人到底是谁;王国凯过于避嫌的态度是否真与此事无关?这一切都需要梁天去查明。 他对孙昕道:“看来很多事,都需要我见过王国凯才能进一步了解。” 孙昕亦默认。 在一间装修奢华的书房内,两个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一盏灯光悠悠亮起。为首的人率先落座进书桌后的皮椅上,跟随其后的男人谨慎地关上房门。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用不着太谨慎。”皮椅中的男人说道。 “是是是……”男人哈着腰站到一旁,连声附和。 皮椅中的男人指着一旁的椅子,和颜道:“坐。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男人拘谨的将屁股落到了椅子上,他汗颜的搓着手道:“外界和邵家那边倒没什么动静,就剩下分局那个梁天一直咬着不肯放手。” “他还在盯着那个案子?”皮椅中的男子收起悦色,看似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却让对面的人坐立难安。 男人被他看得冷汗岑岑,赔笑着道:“我本以为这些日子他没了动静,不会再管,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有人告诉我,他去原单位打探了我的消息,我担心他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 男人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心虚。 “引狼入室,你做的好事!”皮椅中的男人寒声道。 男人大气都不敢出,惶惶然缩着脖子。 “若不是你有眼无珠,怎么会把隐患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他手上的东西会影响到所有人,你知不知道?为了解决这件事都惊动了上面那位,你该清楚这事的后果。”他语气极度不善,透着一股骇人的寒意。 男人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连声哀求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过错,请再给我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若突然离开凯力,那个梁天肯定会警觉,他要察觉出什么一定会咬死不放的。” 诚如他所说,一旦惹怒上面那位出手,他便没有机会再坐在这里,恐惧和惊慌萦绕在他心头。 他的产业,他的钱财,以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回想起当年他们资助他创办凯力传媒,让他有了今天的家业,男子脊背冷汗涔涔。 他们能轻易将财富权势赐于他,也能轻易收回,他不想步入邵其华的后尘。 想到此,他额角的汗水流下来。 坐在皮椅中的男人没说话,他阴沉沉的盯着男人满是讨好的肉脸,看得他是越渐恐慌。 男人承受不住,再次哀求道:“求求您,看在我和您同族,这么多年又忠心不二的份上,就饶我一次,我一定将功补过,不再出差错。” 皮椅中的男子沉默了几秒,终于缓缓开口道:”姓梁的小子既然去打探过你的消息,定会想法子去凯力找你,如果你回避不掉,回话时就要谨慎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掂量。不用我在多说了!若再犯错,你就不必再来见我!” 男人连连点头应承,知道人已松了口,暗自喘了口气。 “会面前,你最好见见那小子,警察的一些规矩你未必懂。顺带给那小子带句话,上面那位已经知道他在公审上的所为,让他收敛脾气,不许再张扬。” “是是是……”男人再次讨好应承。 皮椅中的男子拿起电话,不消说畏缩在旁的男子已了然的退出了房间。 皮椅中的男子拨通了一个电话,恭敬的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大哥是我。嗯,您交代的话我让他带过去了,市局那小子会明白您的意思。嗯……让他逃脱两次是我的失误,但我肯定他绝对醒不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在质问。 “人我还在找,我不信姓梁的有那么大本事,能将人藏的无影无踪,除非有外力插手……”又听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皮椅中的男子恍然道:“原来如此,他竟是省军区梁省委的儿子,难怪不好阻止他的行动,但军政向来互不插手,他父亲应当不会出面管此事。” 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得阴沉可怖。 “知道了,我会注意他的动向。那人手中的东西我会在他们来l城视察前找到,您放心我不会让那件东西影响到您,哪怕是自我扼断,也不会让它与您有半分关系。” 他的回答令对方满意,很快他们结束了电话。皮椅中的男子沉脸思考了半晌,又拿起电话交代完一些事后,他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第51章 迂回 如梁天所料,在他来到凯力传媒时,王国凯果然避而不见。 他的助理挡在梁天面前,不停重复:“对不起,我们老板真的有事,近期不在l城,这位警官要不你等他回来再来好吗?” 这明显是王国凯推脱地说辞,梁天分明在楼下看到了他的车,此刻人就在凯力传媒内。 助理一脸为难,他的目光不时瞥向王国凯的办公室。梁天也不愿为难这个打工人,他掏出王国凯对旧案的报道。 对他说道:“我正在调查一桩陈年旧案,这桩案子当年王国凯参与过现场报道,案中有些细节我需要找他了解一下。还请他全力配合,麻烦你将这件事转告他。我还会再来。” 助理接过报道,客气地应道:“好,你放心,我会向王总如实转告。” 他抬手作势要送梁天出去,梁天止住了他的脚步,转身出了凯力传媒。 离开后他未走远,找了一个能看到凯力传媒的地方隐蔽了起来。 梁天盯着来往的人群,直到看见王国凯的车子从凯力传媒楼下缓缓驶过,他才收回目光。 往后几日,他来到凯力传媒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配合警方查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但王国凯软硬不吃,摆明不会轻易和他见面。 梁天心中冷笑一声,看样他想见王国凯得采取非常手段了。不过王国凯避而不见的行为,也更加让他确信江文浩车祸和许邵案的内情他一定知道不少,可能还参与其中。 之前他在公审时提出过要把王国凯纳入调查,林焓的反应很剧烈。梁天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林焓和王国凯之间也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那他对王国凯一定不能就此妥协,既然王国凯要躲着他,那梁天就让他避无可避。 下定决心,梁天原想死守王国凯出现,或是用强硬手段逼他出现,孙昕却不赞同他的做法。 她在凯力传媒待过月余,深知王国凯的圆滑手段,用硬手段是逼不出来他的。 幸好她在凯力传媒里面结识了一些人,凭借曾经共事的旧情,她顺利打听到王国凯近期地动向,这也免去了梁天的蹲守,大大助力了他。 拿到王国凯会出现的地点,梁天立刻蛰伏在那,他藏在暗处等待,终于见到了回避多日的王国凯。 他正与几人谈论着合作项目,见到了梁天那一刻他一时间愣住,显然没料到梁天竟会到这里来堵他。 梁天也看到了他眼里闪过的慌乱,心中嗤笑道:原来他是害怕见我,是怕我问出什么吗? 王国凯的慌乱只持续几秒,他是社会上的老油条,很快他就又堆起笑容,主动走向梁天。 “梁警官大忙人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他不光热情招呼,还主动向身边几人介绍起梁天身份。 “这位是l城分局的刑侦队长,办案能力一流,平常可是大忙人你们都见不到的,许绍案之前就是他负责调查。” 提起许邵案在场人纷纷点头,这起案子名声不小,其他人也有所耳闻,纷纷跟在王国凯的话后对梁天竖指称赞。 他虚假的热情梁天是一点也不想应付,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 他毫不客气地回道:“我哪里有王总日理万机,想找你问些事,几次都见不到人,我只好主动来寻你。” 王国凯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干笑几声,讪讪收回手。旁边几人见他们火药味甚浓,于是很有眼力的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去。 没外人在超过王国凯也不再伪装。 他收起笑意,假模假式地说道:“梁警官,我最近工作繁忙,不是有意不见你,做我们这行常为了谈项目天南地北地跑。这一跑就把你说得事给忘了,都怪我那个助理,新来的年纪又小,什么都不懂,也不记得提醒我一下,让你等这么久……” 这话说得还真是够虚伪,梁天心中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他的絮叨。“那王总你现在应该有空,与我坐下好好聊一聊了。” 王国凯自知回避不了,装作爽朗地道:“有空有空,梁警官你来,我没空也得挤出时间,你想问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 梁天瞥了他一眼,找了个角落带着王国凯坐下。 他强忍着想询问许邵案的欲望,把话头引向了那桩旧案。王国凯也装作全力配合去努力回想的模样,对梁天提出的问题一五一十都作了回答。 他看上去没有丝毫不愿配合,但梁天心里清楚这些都是他伪装的假象。 两人针对旧案谈了快半小时,眼看聊得差不多,梁天觉得适时该插入正题了,不然等王国凯寻机脱身,他将再难堵住他。 “你当初在电视台工作稳妥,为何突然去创立娱乐公司。”梁天把话锋一转。 王国凯被问得一愣,他谨慎的没有立刻回复,面露防备之色。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要问我的旧案无关。” “只是随口问问好奇罢了。”梁天一摊手,又问:“以你在电视台的工资,想要创办一家娱乐公司恐怕有点难度,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积累到创业资金。同在体制内工作过,如果哪日我也离开了警队,外求门路时还要向你请教一下相关的经验。” “梁警官你真会说笑,你前途光明,往后有得是升迁机会,哪里需要向我这样在外讨生活。娱乐公司不好做,我创立凯力多年,也才混个小公司老板当当,手下仅百来号人,混口饭吃罢了。” “我看你公司规模做得挺大,效益应当不错,你这是谦虚了。” 许是见梁天没问尖锐问题,王国凯主动开启话题,谈起管理公司的难处。 “梁警官你是不知道,这管理公司和管理队员是不一样的,就光给手底下每个人分派任务就够头疼,所有事你都得安排,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愿做你分配的事,遇到重要项目你还得盯着,防止员工在里面插科打诨,糊弄事。” 他说着表现出很苦恼的模样。 梁天冷冷望着,突然道:“听你之言,你手下的员工做事都是听你安排了?” 这话问得巧妙,既没点明问他江文浩拍许薇是不是你安排,又能间接看出王国凯对这个问题的反应。 而王国凯没预料他会突然提问,反射性否认:“不是,哪能都听我安排……” 这话与他方才所说相违背,他脱口后也意识到不妥,开始闭嘴不言了,毕竟说多错多。 梁天也不拆穿他,依旧冷冷盯着,王国凯在他的注视下渐渐面色僵硬, “既如此,有件事困惑我许久,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声称不知道江文浩偷拍许薇的事竟是真的!看来我是错怀疑你了。”梁天故作恍然。 “呵呵……是啊!”王国凯僵硬的脸挤出几丝笑意,陪笑着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去偷拍许薇,还把责任赖我头上。要不是警方查出来,我都不知道他利用公司做了这等坏事。你说这种人我还能留公司吗?他家穷,谁知道哪天又会为了钱做出什么勾当。” 王国凯三言两语又把罪名推到江文浩头上,顺带暗示他是个为钱不择手段的人。 “江文浩在凯力传媒呆了五六年,多数时间是替你做事,你对他会不了解?”梁天不信江文浩是为了钱无下限的人。 “梁警官你不知道像他这种穷酸的人最会伪装了,在被查出来之前,他装得和没事人一样,连我都被他骗了许多年。我听说你还帮他翻案,你可别被他这种虚伪的假象迷惑,最好别再管他的事。” 王国凯像是对江文浩偷拍许薇的行为极度不满,愤恨之意难以言表:“如果当初我知道他是这种人,我根本不会把他招进公司!” 尤其最后一句,王国凯说得是咬牙切齿,彷佛两人间有深仇大恨。 “你很排斥他曝光许薇绯闻的行为?你的公司不也有狗仔偷拍过明星吗?” “这不一样啊,他打着我的旗号去做事,最后倒霉的人是我。”王国凯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瞬间扭曲。“若不是他我哪里会惹上一堆麻烦。” 他不断抱怨着江文浩的种种不是,梁天听着觉得言语过激。即便江文浩把曝光许薇绯闻的责任推给他,他也没必要如此怨恨,定有什么事导致他产生巨大的怨恨心态。 梁天心里思考着,面上按下不表,假装不解道:“如你所说,他曝光许薇绯闻是为了钱,为何当初星华娱乐没有收到任何索要钱财的信息。”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一往深处聊到许邵案,王国凯就避口不谈,转而又开始打起油腔。 “梁警官旧案的事情该说得我都说了,你可不能再说我不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啊。其他与旧案无关的事,我有权不说?我工作很忙,不希望这些旧事老缠着我,梁警官你熟识纪法,相信你靠这些线索,一定能很快破获旧案。\" 他嘴上恭维实则是在赶人,言下之意是他已配合过梁天,如果梁天再以旧案为借口纠缠的话,他将会去投诉。 见他不想再谈,梁天起身道:“好,既然你有事要忙,我也不耽误你了,请便。” 王国凯早想离开,此刻毫不推脱地起身离去,一步跨作两步上了门外等候的车。 望着他背影,梁天难得的露出一丝笑。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只会让人更加注意到他,以为闭口不谈梁天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殊不知他的种种反应已被梁天收入眼底,根本不需要他任何明确答复。 许邵案原本残留的证据就少,案件到了林焓手上时,物证只会进一步被消除。梁天本就不指望能通过许邵案去查获真凶。 况且他现在也看出来许薇和邵其华的死一定是由一个重大的原因导致,并且这个原因不能被外界众知,所以林焓等人才不断的想压下这起案件,而他现在想要了解的是整个案件背后的所有真相,王国凯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回到家中他立刻联系到孙昕,王国凯现在对江文浩是一再贬低,但起初绝非如此。否则他也不会长久留江文浩在身边,两人之间的准确关系孙昕是最清楚不过。 “王国凯是那样评价江文浩?”孙昕在听完王国凯的话后表示惊讶,“依我当时在凯力传媒所见,他没有厌恶过江文浩,相反还会让他去做很多私事,我初次来l城时,还是他派江文浩来接我们,公司大小事物王国凯都没有忌讳过江文浩。” “我也觉得奇怪,他能用江文浩这么多年,不可能只因为一件绯闻就让他生出怨愤,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契机。” 从王国凯对江文浩的描述中,梁天看到的不仅仅是怨气,中间还夹着一股恨意。 为什么会有恨意?梁天不断琢磨着这个问题。 却听孙昕道:“如果许薇绯闻真是江文浩一个人曝光,王国凯不知情,那江文浩又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推到他的头上呢?江文浩拍摄许薇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哎呀,怎么感觉越想越乱。” 孙昕在电话那头抓耳挠腮,想不出头绪,梁天却猛然惊觉。 “或许江文浩留在王国凯身边的目的不单纯,我有种猜测王国凯不光知道许邵案内情,很可能连他们的死因,以及幕后真凶的身份都清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王国凯也参与其中,与幕后真凶等人都有密切联系,他的凯力传媒创立的突然,很可能背后就有他们的资金援助。” 梁天的分析让孙昕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吃惊道:“这么说来,江文浩在王国凯身边是发现了什么?他手中的那份把柄会不会就是这样得到的。” “很有可能,或许还不止如此。”梁天说出了一个更惊人地推测:“我怀疑江文浩是有意进入凯力传媒,说不定他在入职前就已经知晓了什么事,他潜伏在王国凯身边,目的是为了获取把柄。而他被林焓栽赃,逼供入狱,则是因为幕后真凶发现了他的目的,由此知道了他手中藏有一份足以毁灭他们的把柄,所以才对他展开了不间断的追杀。” 这个推测有些骇人,让孙昕不敢相信。 “这与许邵案又有什么关联,难道江文浩也率先知道幕后真凶要杀许薇和邵其华?” 她想着,惊讶的捂住了嘴。“我的天!那他和我在星光码头的那晚,是早知道邵其华会来,也早知道他会被杀吗?可他曝光许薇绯闻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制造热度,不让许薇和邵其华死于平静,促使更多人关注。幕后真凶原想让他们死的悄无声息,但许薇绯闻的曝光促使真凶不得不改变策略,这也是林焓急于逼江文浩认罪的原因,江文浩身份暴露,可能就是因为他曝光了许薇绯闻,从而让幕后真凶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幕后真凶原本想制造成邵其华杀许薇的假象,但发现了江文浩后,索性利用他们两人的死再除去江文浩,想要一箭三雕。却没有想到我们会介入,并救出了江文浩,他只要还活着他手中的那份把柄,对幕后真凶来说就永远是威胁。\" \"那他们要除掉我,是因为我是最后和他相处的人?难道幕后真凶认为,江文浩将把柄偷偷给了我?\"孙昕想破脑袋,也回想不出江文浩有交给她什么重要东西。 \"他送你的那只玩偶呢?\"梁天提醒。 虽说是买的玩偶,却不能保证江文浩没有把东西藏在其中。 \"不可能,那玩偶很小,我也看过了没什么特殊地方。\"孙昕不死心又把玩偶翻出来检查一遍,以防疏漏,她甚至将玩偶掏空也没发现奇怪物品。 江文浩当时拜托她收下的真挚表情,历历在目。玩偶在车祸中损坏,翻找使原本的破洞拉扯的更大,她看着有些不舍。 对梁天否认道:\"我彻底寻找过了,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会不会不在玩偶中,而是被他藏在了某处。我记得他的家被林焓大肆搜找过或许东西还在里面,只是暂且没找到罢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那个把柄虽然我们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幕后真凶如此看重,我们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拿到。\" 那一定是个重要的物证,梁天心道。 他决定要去江文浩家中看一看,孙昕听到执意去。 今日她与梁天的分析,使她对江文浩的过往好奇,江文浩也越发跟她印象中不同,他像个巨大的谜团等待着孙昕去破解。 第52章 墓园 在邵其华下葬四五日后,陈默身体终于恢复,他不再发热,脸色也好了很多。 葬礼没去终究成为他的遗憾,待身体恢复后他便迫不及待地约陈念文去了墓园,他要祭望邵其华。 他这份心陈念文自是很触动,欣然陪伴。只是天公不作美,两人出门前还阳光普照,到了墓园天空突变得阴沉,云越落越低,很快就有雨点落下来。 陈默把手中的花束放到邵其华的墓碑前,他垂手闭眼,静静地对着墓碑冥思。陈念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雨越下越大他却丝毫不在意。 最后陈念文先受不了了,拉着陈默衣角提醒道:“默哥,雨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先去避避雨。” 陈默睁开眼见她头发都被雨水打湿,点头同意了。“好,难为你陪我一块淋雨了。用我衣服先遮挡一下。” 他说着脱下外套挡在陈念文的头顶上,两人快步来到墓园里的长廊中。 今日来祭拜的人稀少,偌大的墓园内此刻就他们二人,陈默隔着雾蒙蒙的雨帘眺望整座墓园。 “念文,你帮阿其选的地方很好,这里青山绿水,很适合他安息。” “是啊,我选了好些地方呢,也就这里适合阿其。”陈念文抖去衣服上的雨水,把它整理好还给了陈默。 陈默接过并不穿,只拿在手里。 陈念文轻微抱怨道:“唉,我们要是记得带伞就好了,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干等雨停了。默哥真抱歉,让你病刚好就来淋雨。” “没事。”陈默无妨笑笑,安慰道:“就当我们是在陪阿其,往后他要一个人留这里了。” “是啊……”陈念文惆怅道。 邵其华的人生到了终点,往后这里就是他的归宿。望着墓园,陈念文的伤感涌上了心头,她始终觉得丈夫离世的太早,中年而陨,一如高悬的太阳突然坠落。 想着她望向一旁的陈默,从前她年纪小不理解陈默当时的心情,现在切身体会到了。 那种痛彻心骨的哀伤,是无法用语言能准确描述出来的,眼泪和哭喊缓解不了心底的绝望,只会刺激着它们不断扩大。 陈默的周身又笼罩起一层浓浓的疏离气息,他目光定定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上表情淡漠的可怕,与他柔和的外貌形成了鲜明对比。 “默哥……” 陈默闻声转过头来,看向陈念文的脸上又带了星点笑意,却很勉强。“念文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你刚才在阿其墓前冥想的是什么?” “呵,只是一瞬间想到些过去和阿其的事罢了,时间太久,很多事记不清。”他淡笑着,垂下眼皮很快又抬起。“有一些事想要记住偏偏记不住,不想要记住得却又都浮现,很奇怪。” 大抵是他想起了从前和阿其相处的往事,陈念文心道,陈默离开l城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前的事,记不住是很正常的现象。 “默哥旧事如云烟,想不起就算了,只要我们不忘记所爱所念的人不就好了。” 陈默却认真道:“可我不想忘记,我在l城也就剩下那些旧时的记忆了。” 他的人生青年时在l城,中年时在异国他乡,与这座城有关的记忆几乎要随时间堙灭。离开太久,他开始渐渐记不起当年在身边的那些人音容相貌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能随着时间流逝,我也会忘记我和阿其的一切。”陈默对过往记忆的追寻使陈念文发出感慨。“说不准二十年后我和你一样,也离开了l城,也记不起曾经故人模样,只能在记忆中去搜寻。” “至少你现在能清晰记得。回国这么久,还没听你说过你和阿其之间的故事。” 陈默像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很感兴趣。邵其华曾跟他简略提起过,但中间细节却没有详说,眼下等雨无事,陈默不禁想进一步了解。 谈起与邵其华相恋过程,陈念文羞涩一笑:“其实我和阿其相恋可以说是顺其自然,毕竟我们年幼就相识,彼此间并不陌生。” 确实,陈默心道。 陈念文与邵其华相识很早,早年邵芬帮人做风投的时候结识了不少人缘,其中就有陈默的父亲,当年两家还有些许业务往来。那时陈家产业做的很大,因邵芬投资眼光毒辣,圈中口碑好,陈父便将一些资产交由她打理。 邵其华当时年少稚嫩,跟在邵芬身后学习,陪着她穿梭在各大商会酒席之间,会面各路合作人。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与陈默、陈念文结识后,渐渐熟络起来。 “虽说我和他初次见面时场面尴尬,但当时我们岁数小,熟悉起来后都未放心上。那时我才发现他这个人啊,不像表面般木讷,其实内心里很有主意,而且行事前从不和你透露半分,默哥你绝对想象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确实,他在我面前从未表现过。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呢?我记得我去加国后,你们就断了联系。” 陈念文也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中,“确实,默哥你走后叔伯等人也没留在l城,邵姨不再帮陈家打理资产,我随父母搬去其他城市和阿其也渐渐断了联系。我本以为与他就此别过,却不曾想在一次朋友聚会上我们再次相遇。” 谈起这次相遇,陈念文笑的甜蜜,可见当时他们相处的过程美好。 “彼时邵姨已创办星华娱乐,而他也褪去青涩,成了公司里能担当要职的人,我也长大不再是女孩。聚会上他一眼认出我,主动接近了我,也是从此我们有了联系。见面后我和他聊了很多,说起幼时在陈家大宅相遇的事,我还笑他明明大我许多岁却一直单身,没想到不久后,他就跟我表白了心意。” 陈念文莞尔一笑。“说实话,我很意外他会喜欢我,我一直以为他当我是妹妹,但在他表白后我却没法拒绝他,可能不知不觉间我也动心了,没多久我就答应了他。” “日久生情很正常。你们的相遇就颇具巧合性,一切都是冥冥中的缘分。” “这也是我觉得奇妙的地方。”陈念文赞同道:“明明那场聚会是我的朋友举办,阿其并不认识我的好友,若不是他代替朋友前来,我们也不会再相遇。” 只是可惜再续的前缘没有持续多久,陈念文心里默默哀叹道。 听完他们相识相恋的过程,陈默若有所思。他表情依旧淡漠,冷冷望着墓园内满园的翠绿,经过雨水冲刷它们显得青葱幽暗。 “念文,雨停了。”陈默把手伸出廊外感受雨滴,l城的阵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陈念文停止了追忆往昔,走到廊外感受雨后的清新山气。 邵其华已经离去,过往辉煌都如云烟飘散。星华娱乐虽已停摆,但他多年经商攒下的财富足够家人富裕地渡过下半生。 陈念文此时只想带着孩子和邵芬平静平安地过日子,什么名誉尊严她现在考虑不到了。 第53章 江文浩的秘密 既然觉得江文浩家中有把柄的线索,梁天就不再拖延。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耿局对他是何种看法,更不在乎他在背后使什么阻挠手段,他想要知道江文浩藏匿的到底是什么把柄。 他带上孙昕朝着江文浩家中赶去。孙昕此前来过熟悉地址,两人直接奔至江文浩住所的楼洞。 刚一进入,就被两只小身影拦住去路,孙昕低头一看,正是江文浩喂养的两只流浪猫狗,多日未见它们竟还记得孙昕。 可孙昕现在无暇顾及它们,见两小只围在脚边不肯离开,只得将它们抱远些。梁天明显不喜欢动物,眉头深深皱起,几步绕过它们率先上了楼。 安顿好两小只后孙昕对梁天解释:“它们是江文浩喂养的流浪猫狗。他不在,估计没人喂,现在饿得到处乞食呢,怪可怜的。” “看着是挺可怜。”梁天淡淡道,话中却没有一丝怜惜的成分。 “唉。”孙昕最后看了眼两只小家伙,转身上楼,她带梁天来到江文浩家门前。 江文浩家房门紧锁,一如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梁天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钢丝,对着门锁一阵捣鼓,看得孙昕目瞪口呆。 “梁警官你还会开锁技能?” “跟张准后面学过。”梁天头也不抬道。 可显然他学艺不精,折腾了半天才将门锁打开,打开门后他不看室内,反倒仔细观察起了门锁。 “近期有人来过,锁孔里有撬动的痕迹,否则我一时半会根本打不开。” 孙昕这才注意到,室内有些物品的摆放与她离开时不同。江文浩的客厅是她帮忙整理,物品摆放位置她还留有印象,而现在一些物品已脱离当初位置。 “有人来找过东西?”孙昕小心的环视着四周。 “应该在几日前。” 梁天摸了摸柜台上的灰尘,一层薄薄的余灰残留在手上。“这里有个浅显的手印,有人翻找过这里,看手型大小是个高大男性。” 他把痕迹指给孙昕看,孙昕忙探头查看,果然见柜台上有几个指痕,看来已经有人提前来踩过点了。 两人顿时警铃大作,如果江文浩藏匿的把柄就在家中的话,很可能会被人率先找到,届时他们想知道把柄内容,将是微乎其微。 两个人怀着不安的心开始在屋中寻找起来,客厅东西稀少,查找一圈没看到可疑物品,他们又来到了卧室。 江文浩卧室也十分简洁,狭小的空间一目了然,除了床和书柜没有其他物件,几件杂物零散的堆在地上。江文浩本打算在送完她之后再回来整理,可惜这趟路程一去不复返,物品再等不来它们的主人。 孙昕默默上前,将散落的物品捡起来摆放好,梁天则在这几平米房间内环视了一圈,最后他打开了靠墙的书柜。 书柜里面摆放着一些工程类的书籍,梁天随手翻了两页,发现书内页均被标注了详细的笔记,看样是江文浩在学习中记录下的。 这些记满笔记的书籍出版年份早,有些封面都被磨损的出现折痕。 孙昕凑过来,看到满柜的书感慨道:“这些都是他大学时发放的书本,拼尽全力考进的学校,结果却没有办法读完,休学那天他一定很心痛。” 梁天不置可否,他没经历过百万大军过独木桥的高考,受梁父影响他直接进入部队。 特殊的家庭背景,良好的身体素养,刚毅的性格,使他一眼被部队领导相中,梁父也有意让他接班,待他完成高中学业后便直接送他进了军校。 如果不是后续训练中发生意外,梁天将永远会扎根在部队中。即便后面转业入警校,他也是顺利坦荡,没受过折腾。 正如此,他体会不到江文浩这类寒门学子,苦读十余年考进名校的艰辛,只是大抵清楚其中辛苦非常人能受。 从书柜里一本本记满笔记的书籍来看,就能知道江文浩下了多大功夫才考进l大。可是这样一个人,他为何要潜伏于王国凯身边多年,又想借此得到什么呢? 梁天不禁细想:难道他这些年在王国凯身边,就是为了拿到所谓的把柄?那这份把柄到底是什么,值得他付出大好青春,乃至璀璨前途。 而此刻处于盲区的他和孙昕,要如何才能找到这份把柄。两人现在是一点头绪没有,压根不知这件东西的样貌和范围,梁天以经验估推算,把柄可能类似u盘或纸张等容易藏匿的物品。 两个人以此为基准把江文浩家中翻了个遍,均无所获。 这里已经被人扫荡过一遍,所有的电子储存设备都不存在,显然都被闯入者拿走。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梁天的推断准确,那份把柄确实与u盘储存物有关。 对方找不到江文浩藏匿的那份,只好把他家中所有可储存的电子设备都拿走,以防遗漏。 但梁天不禁怀疑,江文浩到底有没有将把柄藏于家中,否则以幕后人细致的搜查手法,早该寻找到了。 孙昕叉着腰站在屋中,气恼道:“我就不信了,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若是不在他家中,为何幕后真凶要一次次派人来搜寻?” 这话点醒了梁天,他拍拍孙昕肩,提醒道:“你别忘了,江文浩可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憨厚单纯,他可是高分进入l大的高才生,思维缜密。把柄藏于家中可能是他制造的假象,为了迷惑真凶,实则暗中早已将物品转移。” “确实有这种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孙昕也冷静下来。 以江文浩隐瞒众多事情还能不动声色的性情看,他的确会做出错误引导来迷惑人。 “对方应该也做了两手准备,把柄没找到前,他们一面派人来家中搜寻,一面注意一切会接触到把柄的人,谨防江文浩转移,这或许就是你被盯上的原因。”梁天讲解道。 不然以江文浩出狱后接触的人来算,他和张准为何安然无恙。 明显是因为孙昕来过江文浩家中,幕后真凶觉得他借此将藏匿的物品转移给孙昕,所以他们宁愿错杀,也绝不肯放过。 “这也太狠毒了!”孙昕回想起被掐脖子的经历,脊背汗毛倒竖。“如果把柄不在这里,而我手上也没有,我们该怎么办?” “呵!别担心。总会有追查的方向。”梁天哼笑一声,拉开江文浩书柜的抽屉,“我们这次来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知道了这件把柄的样貌,并且我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啊?”孙昕后知后觉。 “你仔细观察屋子,想想我们找东西的过程,有没有觉得缺少点什么?” 经梁天提醒,孙昕才恍然道:“对哦,我想起来了!江文浩家居然没有一张相片,除了他证件上的照片,他家中长辈的照片竟无一张保留,真的奇怪。” “寻常人家中多少都会保存一两张家人照片,江文浩亲人俱亡,他会舍得一张都不储存?” “我记的他和我说过,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亡故,会不会是当时家里穷没能力照相,所以才没能留下相片。” “不至于。”梁天不赞同,“他父母没能留下,那照顾他长大的阿嬷呢?不至于这多年一张照片都没有,我总觉得他是刻意抹去了家人的痕迹,可能是不想被发现什么。” “梁警官你真的是……”孙昕无奈,笑梁天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你恐怕不知道真正穷苦的人家,到底过怎样的日子,他们活着都很困难,哪有闲心去考虑照相的事情。江文浩年幼便和他阿嬷相依为命,活得捉襟见肘,绝对不会花额外的钱去拍一张相片。” 梁天哑然,他确实不懂穷苦到极点是什么日子,只觉得家中无一人相片的事很奇怪,又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为了解除这个疑窦,梁天决定回局中户籍科探查一番,想看看江文浩的双亲到底是什么人,江文浩又为何要隐瞒。 谨慎起见,他和孙昕在离开江文浩家前带走了他的所有证件,这些东西能帮他们更好的了解江文浩。 送回孙昕,梁天便返回局中直奔户籍科而去。 凭借带回来的证件,他找到了江文浩的户籍,也查到了他阿嬷的身份信息。但关于他父母的消息却只寥寥无几,档案只记录了他父母姓名及生亡时间,其余全是空白。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就算是死亡销户的人,户籍系统里依旧是能查找出原先登记的所有信息,除非户口没有登记,或者被人为改动了。 究竟是何种原因导致,这需要去问问户籍人员了,梁天带着档案火速前往户籍科。 此时户籍科内一片寂静,工作人员早已下班,只留一位管理档案室的老员工在值班。梁天看了看泛黑的天按下躁意,看样只能等明日户籍人员上班再来问清楚原因了。 跑了一天他也有丝疲累,准备今夜暂歇在值班室,却听两位警员在值班室门前议论。 “好大的火,就在西边老城区那片,这大晚上的火焰突然就从屋子里窜起来了。” “那得去不少消防车,那片可都是老楼,地形复杂。” 梁天被他们聊得话题吸引,于是上前询问起火地点,等两位警员说出详细地点后,他顿时震在原地。 那个地方他知道……那是江文浩的家。 第54章 焰照红夜 在梁天赶至江文浩家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早已吞灭了整栋居民楼。 这里是被政府规划遗忘的一片区域,成片的旧楼房,狭窄的巷口。救护车和消防车根本无法抵达入内,夹杂着围观的人群全都聚集在了外围。 一时间,城西老城区灯火通明。 消防员们在最接近着火点的楼房前,努力擎住水枪对准火光滔天的老楼。 “这不行啊!这样下去火根本扑不灭。”一名消防员对着正在指挥行动的消防队长说道。“光靠这种远距离方式灭火,火是灭不掉,我们刚浇灭了外层,里层的火又将它们引燃,反反复复只会拖延救援时间。里面几户住在顶层的家里都有老人和孩子,再困下去他们恐怕支撑不住。” 消防队长眉头深锁,被大火吞噬的居民楼上有人挥着手不断向他们求救。一些岁数大的老人,受不了高温和浓烟,已经被呛得握着滚烫的阳台窗户不停咳嗽,呈现半昏迷状态。 “不行,不能再耽误了。派几个人在这里控制火势,其余人穿上防火服跟我一起进楼里救人。” 消防队长果断下达命令,一呼百应。十多名消防员跟随他穿上防火服,身背呼吸器,毫不犹豫的扎进了浓烟滚滚的楼洞中。 而在他们向上攀登快接近顶层时,消防队长发现了队伍中突然多出一人。这人不是他们消防队的人,消防队长立刻阻止了他的前进,斥责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快出去!这里危险!” 那人眼神刚毅,冷静地望着他,“我叫梁天,是l城分局刑侦支队队长,我想来帮忙,我受过专业训练,进过部队,不会耽误你们的救援行动,让我跟随。” 刑侦队长?警察?他闯进来做什么!从未遇到过此种状况的消防队长迟疑一秒,但还是坚决道:“不行!你快出去,要是想帮忙就在外面接应我们。” 梁天身子巍然不动,态度异常坚定:“这栋楼起火点是我朋友家,我必须要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不会耽误你们,就让我留下,救援刻不容缓不能再耽搁了。” 想到楼上还等待救援的民众,消防队长哪怕不愿意也没空再和梁天纠缠下去,而梁天决绝的眼神也打动了他。 “算了,你跟在队伍后面,小心点。”他招手带着众消防员上了楼顶。 梁天毕竟是军人出身,又当了多年刑警,身体心理素质超于常人。他跟在队伍后,将救助的人员一个个送出居民楼外,来回几次折返不但没有耽误救援行动,还与其他消防员搭档默契,消防队长也不再反感他的行为,反让他自由跟随。 就在他们祈祷救援进行顺利时,消防队长推开了一户人家的房门,里面的场景让众人静默,梁天更是赤红了双眼。 屋内是仍在不断燃烧的火焰,狭窄的卫生间里,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挤在了一隅。他们面带灰烬,表情痛苦,掩着口鼻蜷在一起,早已没了声息。 这场大火终究带走了几位无辜者的生命,梁天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种无法言明的愤怒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走,带他们出去!不能把他们留在这。”消防队长见惯了这类场面,最先反应过来,招手让身后几名消防员把人带出去。 梁天默不作声上前,抱起身亡的孩童。 他的手在抖,他没有养过孩子,也不喜欢孩子,但他无法接受幼小的生命因此丧生。怀中的孩子只有两三岁,刚会走路的程度,梁天抱着他穿过火海走到居民楼外,煞白的灯光照在孩子的脸上,他像睡着了一般,恬静。 不一会孩子的父母哭着扑叫了上来。 他们不明白,只是将孩子送来父母家中团聚,怎么会遭遇这样的结果,紧接着两位老人的遗骸送了出来,孩子的父母哭喊声变得更大了。 梁天听着凄厉地哭喊声,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消防队长过来拍拍他的肩,停顿道:“救援还没有结束,不要放弃。”这样的场景他们见过太多。 “嗯。”梁天沉重地点点头,咬牙撑起身,跟随他再一次冲进烈火中。 后续的救援相对顺利,他们没再发现身亡者,消防队长带人检查了每户房间,确定居民都已转移,才开始着手扑灭明火。 这时楼内的火点已经将温度烧至最高点,防火服穿在身上完全无法阻隔热浪,梁天内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浓烟中很难看清路况,几名训练有素的消防员都受不了,开始剧烈喘息。消防队长也让梁天控制好节奏,注意安全。可梁天心中的怒火已将他完全点燃,他不肯松懈手中的动作,咬牙面对卷着火舌的燃烧物,犹如在对抗那不知身份的幕后真凶。 当他站到江文浩家时,见满屋狼藉,所有东西付之一炬,梁天不禁攥紧了拳。 大火烧至清晨才被扑灭,初升的太阳照在烧焦的楼体上,给外面镀了一层红。忙碌了整晚的消防员还在进行收尾工作,梁天脱力地靠在墙角,垂下了头。 这时有人坐到他身边,他抬起眼皮,看到来人是消防队长。对方给他递来一支烟,梁天沉默地接过,掏出打火机欲点燃它,可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摁了几次都打不着火。 废墟的居民楼里几名消防员脚步匆匆,其中一位朝他们走来,停在了消防队长面前。 “队长,楼里火已经全灭,起火原因鉴定出来了,是因为一户电路老化造成的失火,你和我们去看下。” 不用细说起火地点,梁天知道那定是江文浩家。他和孙昕才去了他家中寻找把柄,当晚就发生了大火,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整栋楼属江文浩家燃烧最为严重,除了忌惮把柄被曝光的幕后真凶,谁会来下此毒手。 对方害怕他得到把柄,索性一把火烧光所有物品,以绝后患。 他挫败地把打火机摔在地上,烟也抽不下去。他回想起怀中死去的孩童,愧疚之情溢满胸膛,如果他不冒然来搜找证据,是不是这场大火就不会发生;再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幕后真凶的存在,是不是就能早抓住他。 梁天不敢设想,只觉得愧对死去的几人,他用手使劲搓着脸,竭力控制崩溃的情绪。忽然手背一热,眼前出现两团黑黢黢的小煤团,正伸出粉嫩的舌头,舔着他的手指。 这是江文浩喂养的两只猫狗,两个小家伙很机灵,起火时逃离了楼洞存活下来,除了毛被熏黑以外没有受伤。只是这场火使它们失去了庇护所,彻彻底底成了流浪动物。 它们坐在梁天面前,黑溜溜的眼神望着他,梁天也神使鬼差地把手放到它们头上。 这两只猫狗离开了人喂养恐怕难以活下去,他心一软抱起它们回到车中。摸着两只毛茸茸的脑袋,梁天发现其中一只脖子上系着根两指宽的项圈,很像是江文浩系上的。 摩擦着那根项圈,梁天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为何幕后真凶笃定把柄就藏在他家中,唯一的可能性是江文浩拿到把柄后,除了回家没有去别的地方。之后他就被林焓扣押,在看守所林焓没有在他身上找到把柄,因此幕后真凶觉得他能藏匿的地方只有家中。 有没有一种可能,获取把柄的那一天江文浩在进家门前就已经将它转移。现在的u盘或存储卡体积小容易藏匿,若江文浩知道他身份暴露,一定不会把这样的证据留在身边或家中。 那么他会放在……,梁天缓缓解开了那根项圈,翻了个面,果然内壁有个夹层,不是系项圈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梁天忙探指去摸,里面却空空如也,他反复找了几遍才确定东西已经不在。 难道把柄被幕后真凶拿去了?不,不可能。梁天思索了一番,冷静后想到江文浩送给孙昕的那只玩偶。 东西应当还未被发现! 孙昕到江文浩家中的那天,他们一定都接触了这两只猫狗,江文浩若那时取下把柄后,暗中塞入玩偶交给孙昕,是可以办到的。可现在那只玩偶内没有东西,孙昕拿到它时又遭遇了车祸,无暇顾及它的去向。 那最后接触到这只玩偶的人是谁?得问问孙昕,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第55章 撕破 “梁队你终于回来了!”赶回分局的梁天迎面撞上了正在寻找他的庞征。 “有事?” 他现在的心情极度不好,一踏进分局他就想起耿局各种阻止他调查的手段。 耿局和林焓一样都是在想如何阻止他调查幕后真凶。 “户政处的人刚才来过,他们得知你在查一些人的户籍,让我转告你,你想调查的那几人早已销户。因为死亡年份早,人口普查没有执行,户籍里早没有他们的纪律,能查到得只有那些。” “这怎么可能?”梁天竖起眉,开始怀疑江文浩父母的档案被人动过手脚。 他从怀里掏出两只猫狗交给庞征,立刻就要去户政处问个清楚。 “站住,你还要去哪?” 身后传一声厉喝,止住了他的脚步。 梁天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见耿局缓缓向他走来,此刻他真的不想再见这位局长。 他曾以为耿局是值得敬重的一位领导,待人亲和,现在才发现他只是介于梁父的身份对他客气有加。 面对警局内的其他人,他一样毫不留情,张准就是因此才会离开。 “你昨晚去哪了?你让户政处在查谁?”耿局冷脸质问。 他不提昨夜的事梁天还能强压住怒火,一旦提到就如同炸药的引线,彻底引燃梁天压抑已久的怒气,强烈的愤怒如核弹爆炸开。 “我去了哪,耿局你不是最清楚吗?”梁天连敬意都不想有了,想起昨夜大火中丧命的人,他觉得耿局不配。 果然,耿局脸沉地更加厉害,他瞥了眼庞征,怒斥道:“你来局里上班是为了养宠物?哪里来的猫狗,梁天平常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吗?” 他向来有火不直接冲梁天发,而是先把矛头对准他身边的人,含沙射影的点他。 以前梁天敬他不会直接拂他面子,可因为许邵案梁天再三顶撞他,又因为张准彻底忤逆了他,耿局恐怕早已心生不满。 可现在梁天不在乎这些,他挡在庞征面前,出声呛道:“耿局你如果有不满,直接冲我来,不要借我身边人拐着弯责备我。” “好,梁天你既然不想讲情面,那我也不必为你留了。” 耿局冷笑一声,指着他对四周围看的人道:“以后局里各档案室没我允许,谁都不许他进去。今后你的任何行动都要向我报备,否则就给我留在局里哪也不许去!” 他想用命令限制梁天的行动,梁天毫不畏惧,站的笔直。 “耿局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你以为他们烧了江文浩家就能阻止那份把柄的曝光吗?你以为消灭掉一切痕迹,我就无迹可寻吗?我梁天坚信一件事,这个世上只要你做过的事,不管你花多少手段掩盖,你都消除不掉残留的蛛丝马迹。” 梁天毫不留情地回呛,是耿局没有预料到的,他瞬间收住了表情,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尤其在听到把柄时,他波动的情绪被梁天捕捉到。 看样耿局也知道它的存在,梁天心里的愤怒加剧,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真相,他与林焓是一丘之貉。 “那件把柄你们很看重是!林焓为了它恨不得置江文浩于死地,你身为局长明知昨夜对方为消除证据点燃大火,却装作若无其事,你们身为警察都有各自的算盘,完全忘记这项职业的守则。哼!” 梁天咬牙,恨恨道:“那件把柄我已经找到了,江文浩把它藏在一个你们谁都想不到的地方,要不是昨晚的大火,我根本都发现不了。很快这个秘密就要被揭开,我倒要看看你们会怎么做!而我也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你们!” 耿局的神经彻底绷不住了,他此刻不知梁天在虚张声势,只听到梁天拿到了把柄,巨大的慌乱浮现在他脸上。 仿若宣战一般,梁天毫不畏惧地怒视着他双眼,高大的身子一步步逼压过去,此刻他像一只狂怒的猛兽,气势骇人。 “你,你想做什么?”耿局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身影,颤抖着声警告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把柄,梁天你是我手下的人,你要听我的命令行事。你扰乱市局的案子我有权约束你的行为,你别胡乱扯其他事来违抗……” “你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梁天打断他的虚伪。 见含糊不过去,耿局强撑着不动,压低声音对梁天道:“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最好不要胡来,有时候手伸得太长并不好,你知道吗?我让你别再调查也是护你周全,你不要不领情!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他下手害死那么人性命,就因为身份特殊,我们就要放过他?你是懦夫,我不是!将他找出来送入监狱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耿局没料到他的警告会火上浇油。 他大吼道:“梁天!你到底要干嘛?我让你不要胡来!” “我说了,我要查出真相,送他入监狱!许邵案,江文浩的车祸,昨夜的大火都与幕后真凶有关,你可知昨夜的大火有无辜者丧生,其中的孩童才两三岁,你们还全力要维护他,让他逍遥法外。这世上岂有盗匪猖獗,府衙不查反而维护的道理!” 梁天再也控制不住怒气,吼道:“我一想到与你们这样的人为伍,就感觉到耻辱!你,林焓,还有市局的那班领导,你们都高高在上只顾安稳,你们都不配为警,你们玷污了这个职业。” “好,你有骨气,有能耐,既如此我立刻向上面报告,你这个刑警队长也不必做了。” 耿局也疯狂喧叫道:“我现在就停你的职,我看你还能拿什么叫嚣。随意插手市局的案子,破坏公审程序,我看你拿什么来担责。” 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呵,你们想用陷害江文浩的手段来制裁我是吗? 你以为我会怕?担责算什么,我连死都不怕!” 梁天没有一丝畏惧,他掏出警官证,直接地甩到耿局脸上。 当着众人被拂去面子,耿局脸色极度难看,想发作又被梁天狂怒的气势狠狠压制。 梁天赤红着双眼,手指重重戳在他的胸前。 “你们不就是会灭口这招吗?来啊,我命就在这,尽管来拿!不然留我一天,我就查一天,直到将你们全部绳之以法。” 这是正式的宣战,梁天毫无退意,逼得耿局不住向退步。 到底是一局局长,忍不了被一直压制,他一掌拍开梁天的手,“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可梁天被浓浓的愤怒包围,他一把拽住耿局的前襟,最后看了眼他胸前的警号。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丢下一句话,梁天转身就走,再多看耿局一眼,他可能就要挥拳上去了。 “疯了!真是疯了!” 耿局望着梁天离去的背影,拍着胸口直呼,梁天的眼神太过骇人,他几乎感觉下一秒,梁天就会扑上来撕碎他。 第56章 抽丝剥茧 火灾的消息孙昕从当晚的新闻上看到,听到起火地点,她就知道这场火灾发生的不寻常,而她也在新闻的报道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梁天。 看来是梁警官率先得到消息赶赴了现场,孙昕心道。 担心火势,她急切的拨通了梁天电话,想问他现场的具体情况,可是无论拨打几次都无人接听。 看着屏幕中众人奔走的身影,孙昕暗暗担忧。画面中楼房的火势滔天,消防员几次进入烈火中拯救被困居民,梁天马不停蹄跟随在队伍后面,抽不出神去注意手机,两人此刻怕是联系不上了。 她待不住想去找梁天,可医院墙上的时钟显示此刻已过夜里12点,这个时间段她所在的医院附近打不到车,唯有等天亮后再做打算。 躺在床上孙昕辗转难眠,既愤慨又难过。 那幕后真凶仅仅因为他们去过江文浩家,就放火烧屋,甚至不惜连累无辜民众,也要阻止那份把柄曝光。这使孙昕不禁思考,那把柄到底是什么,能让对方这般惧怕。 梁警官此刻又会是怎样的心情?他那眼里不容沙子的性格,一定会怒不可遏。 孙昕捧着手机,隔几分钟就登上博客搜寻火灾相关词条,直到看见有人因为火灾死亡的消息,她再也忍不住怒骂道:“这群坏东西啊,真的不是人!” 她从未骂过人不会污言秽语,但此刻孙昕觉得哪怕用尽世上最污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这场火灾始作俑者的恶。 因为幕后真凶在火烧江文浩家时,从未考虑过其他居民的生命安全,他们一心只想消灭证据。 憋着口闷气让人睡不着,孙昕起身沿着医院的走廊来回走,想消散胸前堵塞的郁结。走着走着她来到了江文浩的病房,这里一片寂静,只有医疗机器运转的滴滴声。 她凝视着病床上的江文浩,他的脸又消瘦了几分,紧闭的双眼不知何时再睁开,亦或是永远都无法睁开。 “江文浩那把柄里到底是什么,你又为什么要曝光许薇丑闻?难道它们与许邵案存在什么关联吗?” 手轻轻临摹着江文浩的眉眼,想起与他初识的画面,孙昕心里苦笑:如果不是与他结识,她压根不会去星光码头,也不会卷入复杂事件中来。 星光码头上那晚的事,她不知是江文浩有意带她撞见邵其华,还是要用巧合来解释,能确定的是他知道邵其华当晚必死无疑。 许是室内太过安静,困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间孙昕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猛然惊觉,站起身忙向门外奔去。 再次联系上梁天时,他已经从火灾现场返回警局。孙昕赶过去看到他一身疲态坐在值班室床边,脸色极差,应当是跟随消防员救火一夜未睡。 “梁警官,你还好吗?”她担忧地问。 梁天勉力点点头,奔波一夜,方才又与耿局大吵一架,此刻他额角的神经剧烈跳动着,刺疼。 见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孙昕劝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下,事情我们回头再谈。” 梁天却一把拉住她,拒绝道:“不,有件事我必须要现在弄清楚。你告诉我,最后接触那只玩偶的人是你吗?” 他目光灼灼,异常锐利。 “我……” 孙昕想起送他们入医院的好心人,那只玩偶在车祸中被他捡去,最近才返还给她。 起先她不想把无关人员牵扯进事件中,没有对梁天细说这段玩偶失而复得的经历,如今再次听他问起,终于察觉出不寻常。 她踌躇的表情也证实了梁天的猜想,不用她回答,梁天直接问道:“你在车祸中遗失过它对吗?有人拿走了它,又还给了你。” “是。”孙昕缓缓点头。 她将如何与好心认识,以及何时拿回玩偶的过程全数告诉了梁天,梁天听完也没有责怪她隐瞒实情,毕竟她和江文浩承了这人许多的恩情,不想让人卷入事件中也能理解。 只是孙昕不知道好心人的身份,现在没法寻找到他。 “如果把柄被江文浩放到了玩偶中,唯一能拿走它的只有这个人。”梁天揉着胀痛的额角说道。 “可怎么确定是他拿走的,把柄的事除了幕后真凶,只有我们几人知道。” “如果江文浩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呢?” 梁天这话问住了孙昕,她没有想到这点上来。 “幕后真凶的身份不一般,以江文浩的能力没法独自抗衡,如果没人帮助他,他寸步难行。你别忘了那位好心人二话不说就帮你们垫付了巨额药费,事后既不索求,也不要你还恩,这都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行为。” 听完梁天分析,孙昕也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他早与江文浩有关系,那他车祸时出现就不是巧合。 “我醉酒那天,你们的药费或许就是他交的。他借用我的名字,就是不想暴露他和江文浩有关系,我应该早有察觉。”梁天叹息。 这位好心人的介入,使得原来就迷雾重重的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去调查他的身份吗?”孙昕问。 “不急,他有心不让人知道身份,一时半刻我们是查不出来。”去江文浩家他就操之过急,触发了幕后真凶狗急跳墙,这次他需要放缓脚步,火灾的悲剧不能再重演。 吸入过多的浓烟,又久未休息,梁天的头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他捶着额角,缓慢地闭上眼。 “既然不急,梁警官你还是快休息!调查虽重要,但你也不能熬坏了身体啊。”孙昕劝道。 “还有一件事,和你说完我就睡。”梁天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孙昕。“里面是江文浩的家庭信息,你看看。” 看到里面近乎空白的江家父母档案,孙昕奇道:“只有这些?怎么都是空白页!” “嗯,这是我在户政处查到的最全资料,户政处的人说他父母身亡过早,才没有留下详细信息。可我总觉得另有原因,他们的信息像是被刻意抹去,不知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除去同样觉得有人篡改的观点,孙昕脑中闪现出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试探地说道:“我有一种他们与现在的事情相关的感觉,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毕竟是死亡二十多年的人,能与现在有瓜葛的情况少之又少。 梁天沉思了几秒,却采纳了她的看法,“很有可能,他们信息缺失的不寻常。” “要去查查看吗?”就在刚才,孙昕突然想到一个能查到江文浩家庭更多信息的地方。 “怎么,你有好的办法?” “我刚想到江文浩考入过l大。虽然他半途休学,但他的档案学校里应当还有保留。他家境贫困,上学的学费大概率会选择助学,而助学的条件是需要申请人详细列出家庭收支及贫困原因,这不可避免会谈到他的双亲,还有家庭真实状况,我可以去l大,想办法看到这份档案。” 梁天略一沉吟:“如果真有记载,倒是个可行的办法。可你我都不是本人,不能轻易看到他的档案资料,这类文件看管一项很严格。” “是很难,但我想要试一下。我可以装作记者采访溜进去,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除此之外孙昕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何况局势不等人,容不得他们多纠结。 “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梁天作罢要起身,孙昕忙拦住他。 “梁警官你现在需要的是补眠,去l大的事交给我便好了。”她因为隐瞒了玩偶的事而愧疚,想将功补过。 梁天现在着实疲惫,见孙昕执意要独自前往,不好再强加阻拦,他把车钥匙丢给了孙昕。 “开我的车去,路上方便些。” “好。”孙昕笑着接住,面冷心热说得就是梁天这样的人。 他交代完所有事情倒头就睡,梁天方才一直低垂着头,孙昕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粘有的黑色灰烬。 现在看到他满脸灰烬,忍不住掏出湿巾帮他把脸上的脏污擦掉,边擦边感叹道:要是张警官在就好了,他两搭档一定事半功倍。 第57章 进入L大 孙昕推开门,看到庞征就站在门外,表情踌躇。他是梁天带出来的人,见梁天状态不好,很是担忧。 “你们梁警官睡着了,他没事别担心。”孙昕道。 庞征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梁队这几日状态很差,今早他从外面回来与耿局发生了好大冲突 ,耿局气得要将他停职,梁队不肯服软当场甩出警官证。” 啊!孙昕顿觉震惊,这代表梁天起了辞职念头! 看来火灾的事给他冲击力太大,他再也受不了与维护幕后真凶的人继续共事。 “我在旁听着挺不对味,耿局一直反对梁队调查许邵案。孙小姐,梁队是不是查出了什么,才导致他们发生矛盾?” 对于庞征的追问,孙昕抿了抿唇没回答。她和梁天确实是查出了一些事情,可这些事不足以为外人道,庞征还是不知道为妙。 “不是,你想多了,一些事梁警官看不惯罢了。”她赶紧否认,说完绕过庞征往外走。 她怕再说下去就会露馅,迅速找到梁天的车,一脚油门驶离了警局。 梁天的车是大型越野型,孙昕驾驶得很不习惯。路过一个路坎时,狠狠颠了一下,震动将车上的遮阳板震翻了下来,里面夹着的东西飘落到了孙昕腿上。 是张照片,画面发黄有些年份。照片里两个穿着警服的男生肩并肩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搭着另一人的肩膀,笑得露出了白牙,被搭肩的那人一脸严肃,眼中却透露出他的愉悦。 这是十多年前的张准和梁天,那时他们和无数同年人一样面带朝气,透着一股没经历社会洗礼的单纯。 孙昕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梁天和张准,不禁莞尔一笑,又把照片放回原位。 这像是他们在警校时拍摄,梁天一定很珍重才会带在身边,十多年的好友如今说断就断,难怪他会情绪失控。 思考间孙昕已经来到l大,高门学府,门楣果然气派。望着耸立的l大校门,孙昕忍不住替江文浩惋惜。 到底是怎样的理由,才让他离开校园选择一条不归路。 l大的保安背着手在大门前转悠,看到孙昕在门前徘徊,立马上前问道:“你是哪位?是这个学校的人吗?来干嘛!” 名校一向对进出人员看管严格,孙昕忙解释道:“您好,我是c城的一名记者,最近在做一个宣传各高校优势的访题,听闻l大的工程系和建筑系在全国有名,特地赶来想多了解一些,希望您能通融通融,让我进来参观一下。” 她说着递出记者证,这张记者证孙昕考取时费了不少心思,原本是想作为时政记者的敲门砖,但完全没用上。却不想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保安拿着记者证仔细核实了一番后,打开栅栏门。见她不是闲杂人员,态度也有所缓和,登记完信息就放行了。 l大校园内风景秀丽,入眼皆是翠绿。现在虽已过了立冬时节,气温却仍未下降,风吹抚柳,带动校内的一池碧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这样的美景若在平时,孙昕一定驻足细细观看,但今日她无心留意景色,满心满眼都是如何能得到江文浩的家庭讯息。 她驻足在指示牌前寻找工程系,江文浩书柜的书都与工程类有关,孙昕大胆地推测他大学报考的就是工程系。 一番搜寻,她到达工程系教学楼前,伸手拦住了一位往里走的学生。 “你好同学,我想找一下工程系的老师,我是一名记者,近期在撰稿一篇讲解l大工程系的文章,想简单采访些内容,你能帮我引荐下吗?” 学生看了她两眼,孙昕忙掏出记者证,暗暗捏了一把汗。希望这个借口能打动这位学生,不然茫茫校园,她又能向谁索要到江文浩的档案呢。 果然有了证件好说话,那名学生收起防备态度,热心地带她来到了工程系系主任的办公室,还贴心帮她解释了到来原因。 系主任打量着孙昕,眼神怀疑,不太相信她编造的理由。 为了确定江文浩是否读工程系,孙昕以此为由说道:“其实我来l大也是受一位朋友介绍。他叫江文浩曾就读过l大,是他建议我以l大工程系为文章主旨,出一篇宣传l大学业优势的文章。” “哦……那这位同学你先回去。”系主任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对一旁引路的学生道。 等学生离去他又换上了另一副表情。“江文浩,你……和他什么关系?” 话中带有股八卦的味道,看样他认识江文浩,却误解了孙昕和他之间有特殊关系。 孙昕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您误解了,我和他只是单纯的朋友,工作上认识而已。” 她和江文浩现在确实绑在一起,但却是生死之交的关系,而非儿女情长,还是不要引起旁人的误会好。 “我还以为那小子离开后,早结婚生子了。”系主任哼笑一声。 “您和江文浩很熟吗?”孙昕听他语气试探地问。 他话语太过亲昵,谈起江文浩不像系主任,倒像长辈议论家中小辈那般。 “我以前是他的导师,他刚考入l大时,还是我带他进校园的呢。他是我带得最后一届学生,和他同届的学生毕业后,我就没再授课了。” 孙昕心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位系主任与江文浩还有这段渊源,看样可以从他这里拿到档案了。 “文浩现在怎么样?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忆起这位七八年前的学生,系主任很是感慨。 “当年他以第一名成绩进入工程系时,我很开心门下有这样优异的学生。可一年后他执意要从l大休学,去入职一家传媒公司,我如何劝他都不肯改变主意,只说是有债务要还,不去不行。他一意孤行我拦不住,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惋惜。” 系主任边说边摇头。 孙昕不忍心说出江文浩车祸的事,勉强挤出笑容道:“他现在一切都好,您放心。他很努力的还完了债务,还准备继续报考学校呢,功课也没落下,我去他家看过,每一科的书本他都有详细笔记,他虽然离开学校,但一直没有放弃过学业。” 江文浩满柜的工程书籍是他私下对学业的不舍。是啊,十年的寒窗苦读,如何能说放下就放下。 “我就知道这小子终有一天会回来!” 孙昕忙问道:“那您知道江文浩当初非离开不可的理由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系主任沉吟一下,“只大抵知道与他阿嬷有关,他阿嬷病重,文浩为了给她治病,四处奔走借了不少外债,可惜最后人还是没留住。当时我也帮衬了一部分,知道他要还债,在他走之前我还曾提议过让他跟我做项目,项目的收益可以供他还外债,可惜他仍然婉拒,只说离开是为了完成他阿嬷的心愿。” “心愿?”这个理由孙昕头一次听说,其他事情就与孙昕了解的差不多。 星光码头上江文浩说过,他阿嬷临终愿望就是他好好活下去,难道他当时说了谎,事实并非如此? “对,好像是他阿嬷最大的心病,他父母离世的早,老人拉扯他长大不容易,江文浩对她尤为孝顺,原以为能让她颐养天年,没成想老人家先走一步。当年她病重时我还去探望过,听他的邻居说起老人的心病,像与他的双亲有关,二十年间一直嚷着儿子儿媳死的冤。” 难道江文浩双亲离世有内情,这才是他休学入职凯力传媒的原因吗? 可二十多年前离世的人,与现今的凯力传媒有什么关联,新的线索出现,孙昕又陷入苦思。 随着查出的信息越来越多,她发现事情逐渐朝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那您知道他父母是怎么离世的吗?”孙昕问。 系主任露出疑问表情,“咦,你和文浩朋友,难道他没告诉你吗?” “额……他不太提父母的事。” “也是,毕竟事情发生时他还小,很多情况他不了解。”系主任了然道:“我也是帮他建档案时,才稍微了解到一部分。他父母是在工作中遭遇意外离世,至于发生意外的原因,没有详细说法。学校建档只会统计学生家庭的大体情况,既然没人知道原因,也就不会刨根问底。” 系主任一句话打消了孙昕想查看档案的心思。 话说至此,档案里不会录有江家父母的完整信息了,没有再看的必要,孙昕感到失落。 “不过我记得,当初帮他办理助学证明时,从他家的街道办事处看到过一份较完整的户籍名单。我想想,我还记得其中的一些信息。” 这是意料之外的大喜,孙昕立刻请求道:“您能将看到的信息告诉我吗?” “没问题,就是时间太久记得不全,但你不是来了解工程专业的吗?我怎么看你对文浩的事更感兴趣。” 高智商教授的脑子果然不一般,他肯定早看出来孙昕对工程系是醉公之意不在酒。之所以还愿意与孙昕交流,全是因为江文浩他这位曾经看重的学生缘故。 他希望江文浩有一日能完成学业,回到正轨。 唯有孙昕知道,江文浩如今完成不了他的期盼,虽然她也有同样的期盼。 “不是您误解了,我只是作为好友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孙昕笑着否认,明知瞒不过眼前的系主任,却仍不能承认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打探江文浩家庭。 和聪明人打交道有一点好处,许多事彼此心知肚明,不用戳破抬到明面,系主任对孙昕的公式回答,无所谓笑笑。 他在一张纸上写下江家父母信息递给了孙昕。 “既如此,那你回去帮我问问文浩,他当年休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另外,我希望你转告他,如果他愿意再回l大,工程系将永远对他敞开大门,学校至今没有消除他的学籍,我企望他能回来。如果他有困难,请让他来找我,我愿意帮他回到正轨。” 这一番开诚之言,听得孙昕眼眶发烫,江文浩生命中能得此位良师教导,实在是一大幸事。 “您相信我,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他是个真的很好的人。”孙昕由衷道。 除去他与许邵案的纠葛,江文浩的品性她挑不出缺点。 “那孩子我第一眼见时,我就觉得是个不错的好苗子,这么多年我从不怀疑我的眼光。”系主任毫不吝啬对江文浩的赞赏。 越是如此,孙昕越为病床上的江文浩难过,如果不是幕后真凶,他的未来是一片光明璀璨。 第58章 阻碍重重 梁天一觉醒来看到孙昕的来信,内容是她从工程系主任口中得到了新线索,信息中附带一张照片。 点开后他看到一张纸上写有江文浩父母的信息,两人生前在l城一家船运公司做搬运工,却因工作失误导致船舱失火,夫妻俩也殒命当场。 系主任提供的信息不全,但相比一片空白的户籍文档要好很多,起码他们现在弄清楚了江文浩父母生前的职业,以及死亡原因。 江文浩休学去凯力一定与这件事有联系,难道他父母的死与幕后真凶有关? 梁天的手轻轻敲击着床沿,思考江文浩为什么非要去凯力传媒,这家公司与幕后真凶、与他父母的死是否存在不为人知的联系? 看来他必须再见一次王国凯了。 抹了把脸,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梁天起身走出值班室。 门外庞征还站在那,像个木头桩一动不动。梁天不悦地拧眉道:“你没事做吗,一直守在这!” 他不希望自己带出来的人在工作上玩忽职守。 庞征走上前,委屈地道:“梁队,我听到你醒来的动静才过来的,最近耿局没有给队里安排任务,所以大家不是很忙……” 听此,梁天面色稍有缓和。一队因为他的缘故被耿局轻视,这点上于情于理都是他对不起队员。 “是我拖累了你们,抱歉。”他低声道。 “梁队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们知道你一直在调查许邵案,明面上大家给不了支持,可私底下队员们都很支持你的行动。你和张队因为许邵案发生矛盾时,我们都很担心,大家清楚这个案子不一般,私下也想要出份力。” 梁天眼中闪过些动容,他拍了拍庞征的肩膀,又捏了捏。 “好,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但这件事你们还是别插手的好。” 望着庞征略显稚嫩的脸,想起他刚来分局时的模样,毛躁还一窍不通,一年多磨炼下来,办事终于像点样子了。庞征还年轻,梁天不想他卷入这起事中影响前途。 可庞征热血上头,不顾梁天拒绝,他仍表忠心道:“梁队,其他人可以不插手,但我不一样,我是你带出来的人。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给你拖后腿。” “你在胡闹!”见他不听劝梁天沉下脸,他不能为了查清许邵案,拖整个一队下水。 就像孙昕说得,他能去查许邵案是有梁家在背后支撑,幕后真凶有顾忌不会轻易动他,换做旁人就不一定了。一队大部分队员家境普通,还指望日后能受到领导提拔重用,让他们冒着得罪耿局的风险来协助,梁天做不到。 他寒着脸训斥道:“好好的去查你们手中的案子,其他事……不要再管!” 在他的强压下,庞征没敢再提,但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小声道:“梁队这是耿局下达的命令,你看。” 梁天接过扫了两眼,十分不屑道:“意料之中!” 这是耿局下达的停职通知,他们今日是彻底撕破脸,有这一结果他丝毫不意外,没了公职的约束或许他行动更自在。 随意把通知塞进口袋,他把庞征赶回了岗位。此刻梁天要去凯力传媒会会王国凯,不能再这里耽搁时间。 但他这次见王国凯很不顺利,哪怕他利用旧案强制要求王国凯见面时,他的助理态度都异常坚决。 王国凯就在凯力传媒,他丝毫不避讳梁天,在办公室大着嗓门对助理训道:“把他给我赶走,又没调查令,手上又没职权,你怕什么?以后再看到他来连门都不要给他进。” 站在门外,梁天把话听得一清二楚,脸寒了几分。 王国凯明摆是知道了他被耿局停职,态度才敢这般放肆,不再跟他伪装客套。 不过是谁在背后将他停职的消息传递给他,早上他才和耿局产生冲突,下午王国凯就得到消息,警局内一定有人和他暗中联系,梁天思考这个人到底是耿局还是另有其人。 以王国凯的身份,耿局是够不上,那与他接洽的人只有林焓,他从耿局处得到消息再传给了王国凯。 王国凯态度坚决,今日是必然不会见他,梁天再耗下去没有意义,他想了想还是离开了凯力传媒。 虽然没能再见到王国凯,但他和林焓的关系却暴露出来,这也给梁天提供新的调查线索。 与此同时,孙昕也从l大返回分局,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处地点碰面,开始交换各自调查到的收获。 得知王国凯和林焓可能有来往,孙昕若有所思道:“难怪公审时,你提议把王国凯纳入调查中,他的反应巨大,是怕你顺着王国凯查到什么!” “王国凯唯有一个圆滑,能力比其他人要低,所以江文浩才能在他身边潜伏多年,他或许是所有人中最容易突破的一个。” “但查到现在,幕后真凶的身份我们还是不知道,难道他真能只手遮天?” 从许邵案到江文浩车祸,目前浮现的人都是遮掩真凶的知情者,幕后真凶的身份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 梁天心中思虑,把所有掩盖真相的人串联起来,他惊觉这个人的身份远比他们设想的还要庞大,不光市局听命于他,娱乐圈内也有他的耳目,否则邵其华的公司是如何做到短期内分崩离析。 “其他城市他可能没多少权限,但l城一定在他的掌控之中。”梁天笃定。 “啊!不会是市级……?”孙昕张大嘴,无比震惊。 意识到在公开场所又嗖得捂住嘴。 梁天不可置否地轻摇着头,“我感觉不止,l城是直辖市,一般级别的人能掌控不住,没那么大权力。” 再往上孙昕不敢去想了,梁天也深叹一口气。 耿局让他不要调查确实是为他好,并没有说谎。这样权势滔天的人他想要去撼动,何止是难!况且他现在还停职,赤手空拳,要如何对抗一个拥有钱权势力的庞大群体呢? “梁警官,如果有一天幕后真凶身份揭开,你还想继续调查吗?”孙昕问。 梁天看了她一眼,决绝地道:“查!哪怕最后没能送他入狱,我也要拼尽全力将他所做的事揭发。” 他坚定的态度又一次打动孙昕,她也跟随附和道:“我也一样,想为此事全力以赴。” “呵。”一直以来不苟言笑的梁天,望着她认真的表情突然笑出了声。“孙昕,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犯傻,不撞南墙不回头,没想到你也如此。” 这一笑化去他不少的寒气,整个人也显得亲和许多。 孙昕也跟着笑道:“这世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还有很多,江文浩不也是其中一个嘛。” “我记得张准曾劝过你回c城,你不愿意。是不是因为放不下江文浩?”孙昕执意留在江文浩身边,对他的情意梁天怎么会看不出? “有一部分他的原因。”孙昕承认她留下来受江文浩影响,“因为我想知道他去凯力传媒的原因,是他把我拉进这场风波里,我总要搞清楚一切才能抽身离去。” 梁天静静听着,但看孙昕表情像还有别的原因。 只见孙昕思考了一会,又认真说道:“梁警官,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吗?我原想当一名记录民生的时政记者,而不是报道明星家长里短的娱记。我在大学里读的是新闻系,毕业后阴差阳错却从事了娱乐业,但这终究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在回归原位前,我希望能把所有发生的事汇编成一篇报道,在真相大白的那天,将它们全部公之于众,权当圆了我想做时政记者的心愿。” 未尝所愿的滋味,梁天体会过。 被迫从部队转入警校时的落差感,令他在深夜无数次困苦过,所以孙昕执着于时政记者的心,他能理解,只是他不希望孙昕成为第二个江文浩。 “能将真相公之于众固然很好,只是今早我与耿局争吵,故意说出我拿到了那份把柄,幕后真凶现在一定视我为眼中钉,为了隐瞒把柄,我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对付我。追查真相是我的本职,对你却是无妄之灾,如果有一日我遭遇不测,我希望你不要再管这事。你只身对付不了他们,保留好证据回到c城,好好活下去。” “我……”孙昕一时哽住,梁天的所为是在为她考虑,他故意说拿到把柄,是想让幕后真凶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他身上。 这样哪怕他们最后失败,孙昕也有一线生机,但这种结局她不希望发生。 梁天已对生死无所畏惧,他安抚的望了望孙昕。“这是最坏的打算,也许对方顾忌我的家世,不会对我轻易下手,我们要往好的方向想,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那梁警官你接下来想怎么做?”孙昕喉头一阵苦涩,梁天失去了刑警职位,幕后真凶又虎视眈眈盯着他,他每调查一步都是在往深渊里迈一步。 “我想从王国凯处突破,他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露出破绽的人。” “你要着重调查王国凯?” “林焓越是忌讳我查王国凯,我越不能放手。搞清楚他扮演的角色,我就能知道江文浩潜伏在他身边的理由。许邵案调查至今,我们一直认为江文浩和许薇、邵其华有关系,但现实中与他接触最密切的反而是王国凯。如果我的推断准确,王国凯造成的疏忽一定引起幕后真凶极大不满,他肯定会想办法将功补过。” “可他现在避讳见你,有了警惕心,你很难查到他的行踪。”梁天今日在凯力碰壁,就是王国凯已经卸下和善的伪装,不管梁天去几次凯力传媒,他都不会有好态度。 “只要他不坐以待毙,我就不担心查不到他的踪迹。” 这点梁天很有自信,想调查一个人最怕的就是他没有动作,但想到过往擅长追查踪迹的人是张准,他又有些感怀。 “如果张准在就好了。” “你想念张警官了?”孙昕想起今日在车中看到的照片。 “和他搭档了这些年,头一次没他在身边,怪不习惯。他有个追踪疑犯的绝技,能通过各种伪装,悄然潜伏在疑犯身边,追查疑犯的一切行踪。以往办案都是他带人跟踪,如今他不在,我倒是很别扭了。” 谈起张准,梁天眼中总有一抹柔软,那是他结识十多年的兄弟,离开了警局后他现在又会身在何处呢? 然而孙昕和梁天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双眼睛静静地凝望着两人。 第59章 二访安泰苑 “咦,梁警官您怎么在这?”陈念文带着孩子在家门前玩耍,却意外碰到梁天。 “嗯。”梁天淡淡应道。 他会来安泰苑,全是因为跟踪林焓。 原本他在调查王国凯,可此人心性狡猾,又狡兔三窟。手握有多处房产,每日行踪飘忽不定,让人摸不准他现身地点。 而梁天的追踪技巧都由张准传授,终是不如他高明,在跟踪王国凯的过程中,几次险些暴露行迹。 虽过程坎坷,但也非毫无收获。 这段期间,他恰巧撞见王国凯与林焓私下会面,彻底坐实了两人有暗中有联系。 会面结束后,两人一前一后驶离会面地点,梁天紧随而上,牢牢跟在两人车后。 半途,王国凯乘坐的车却玩起飘忽的车技,牢牢遮挡住林焓车身。 一个岔路口过后,全本还在梁天视野里的林焓车辆,已消失不见。此刻,道路上只剩王国凯的车。 他似乎发觉梁天在跟踪他,不紧不慢沿着公路向前行驶。 梁天立刻警觉地停止追踪,任由王国凯远去,他望向渐渐消失的车影,气恼地一拍方向盘。 王国凯是故意掩护林翰离开,上车后他就发现梁天在身后。 但他掩护林焓的行为一定有特殊用意,梁天大胆推测,林焓近日估计有隐秘的行动。 停好车,梁天给孙昕打了通电话,他有个计划需要孙昕配合,事不复杂,交代完细节孙昕欣然同意。 第二日,他的车照例跟着王国凯,并且有意暴露出他在跟踪的迹象,让王国凯陷入将他玩弄于股掌中的错觉。 第三日第四日他依旧如此,直到第五日梁天的车依然出现在王国凯身后。 王国凯望着那跟随了多日的影子,沉浸在戏耍到梁天的沾沾自喜中,甚至嗤之以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梁天早已不在车中。 孙昕坐在驾驶位,用力握住方向盘。头一次跟踪人,她紧张万分,但这是梁天交给她的任务,只要跟紧王国凯便好,其他不用管,哪怕她早已经暴露。 此刻,梁天已驾驶着另一辆车,跟在了林焓的身后。 林焓比王国凯的行踪要简单,他每日要去市局上班,来回时间固定,又认为梁天正死盯着王国凯,防备心是大大降低,丝毫没有察觉梁天关注他多日。 梁天守了他几日,终于在一天下班后,等到了他反常的举动。 这日,林焓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刻回家,反而走了另一条路,梁天立刻跟上去。 望着安泰苑的大门,梁天紧皱起眉头,心道:为何他会来到这里? 没有任何停留,林焓径直驶入安泰苑内。 他像是这里的住户一般,门卫对他直接放行,却在看到梁天车辆时多番查问。直到他搬出是来找陈念文的这个借口,才顺利进入。 进安泰苑后,他看林焓将车停在一栋房子面前。然后他悄然进入房子中,接着像鬼魅一般,奇迹的在房中消失了踪迹。 梁天本想上前查看,考虑到江文浩家的前例,为免打草惊蛇,他放弃冒然探查。 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眺望着房屋动静,直到林焓再次出现。 第二日他继续跟随,又见林焓来到安泰苑。 还是那栋屋子,一如昨天所见,在林焓进门后,屋里许久没有人影闪动。 梁天怀着疑惑,依旧远远盯着,但这次他等待的时间更久。 莫约两小时后,林焓身影再次出现,奇怪的是这次他没从屋子正门走出来,却从屋后的道路上出现。 梁天查看过这栋屋子没有后门,只有一个正门,那林焓是从哪里出来的呢?还是说这屋子有不为人知的出入口? 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屋子背后,除了笔直的住宅区道路,还有一栋占地面积较大的四层别墅。 梁天开车沿着屋子四周绕了一圈,没发现特殊地方。 林焓为什么会来这间屋子,他来做什么?虽有多重疑问,但怕林焓中途折返,梁天没有久留。 草草扫视了一圈后他便驱车离去,虽然此刻他无法查明,但只要屋子还在,他总有揭开真相的机会。 也恰好在这时,他偶遇到陈念文。 梁天从她家门前路过,被她一眼认出,还没等梁天回避,人已经走到面前。不能再装作看不到,梁天礼貌性地颔首一点。 一段时间没见她气色好了不少,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搂着孩子让他对人问好,小孩子甜甜喊了声梁叔叔,听得梁天心一软。 头一次见到,只觉得这孩子很像陈念文,反倒没有邵其华的影子。 只可怜他年幼丧父,梁天不禁收起了严肃,扯出个和蔼微笑。 “孩子很像你。”他道。 “男孩嘛!都比较像母亲。”陈念文摸摸孩子头,笑问道:“梁警官,您来安泰苑见朋友吗?” “算是,来探望远方亲友。”他胡乱扯了个理由,不准备再和她寒暄下去。 哪知陈念文惊喜道:“您还有亲友在这里啊?真是巧合,是哪家呢?这里很多人我都知晓,说不定我们还相识呢!” 梁天眼神动了动,不由问:“这里的每一户,你都认识?” “不敢说都认识,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就算没打过照面,各家提起来多少会有点印象。毕竟安泰苑内的住户也不多嘛。” “那,那片区域的住户你有了解吗?”梁天指着林焓进入的那栋屋子方向。 “那里?”陈念文顺势望去,“那边许久都没人住了,屋主我从未见过,但我可以帮你查。” 她这话使梁天心动,如果能查到那栋屋子是否与林焓有关,倒也省了他一桩麻烦事。 陈念文是安泰苑老住户,她能轻易拿到住户名单。 “好,这事麻烦你了,多谢。” “噗……梁警官,头次听您说谢,我反倒不习惯,这段时间您变得挺多啊!”陈念文听到却轻笑出声。 几日不见,她发现梁天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在减少。 “是吗?”梁天自己察觉不到,心却在想: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感觉您多了些亲和力。” 头一次有人用亲和来形容他,梁天一愣。 想起张准在时曾多次吐槽过他太过严肃,如果这副模样被他看到,他一定觉得新奇。 不知为何他最近老是想起张准。 梁天用力拉回思绪,对陈念文叮嘱道:“今日我来安泰苑的事请你帮我保密,我不想这次的私人行程被人知道。还有,调查住户的事最好低调进行。” “梁警官您放心,我了解的。不过您也要小心。”陈念文冲他眨眨眼,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梁天点点头,欣慰她也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双方心照不宣的相看一眼,没有点破彼此的心思。 正当他打算离开安泰苑时,电话响了。 为不打扰梁天跟踪林焓,这几日非必要事情孙昕都不会扰乱梁天,但现在有件急事,她不得不听听梁天的意思。 她跟踪王国凯这几日,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地方。 王国凯知道有人跟随,每日行程变得循规蹈矩,不是去凯力传媒就是在家中,几乎不与外人接触,连工作上的事都交由下属去处理,但今日却出现了一个例外。 孙昕蹲守在暗处,看到王国凯的助理开着他的商务车,匆匆离去。 她曾在凯力传媒待过,知道那辆商务车是王国凯的私车,常用于接待他的重要宾客,一般不轻易使用。 助理又太过行色匆匆,孙昕觉得不对劲,他看上去像是要去某地接人。 想追上去又思及王国凯还在凯力传媒,不知该选哪头。 “追!你跟住那辆车,事出反常必有妖。”梁天果断让她跟上去。 而孙昕也不负所托,一路牢牢跟紧。 到了目的地,她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再次拨通了梁天的电话,兴奋道:“梁警官,我果然没猜错,他派助理来机场接人了。” 第60章 巧合还是“意外” 王国凯助理来机场接的人是个生面孔,据孙昕描述,这人年纪不大,派头十足。 一身的潮流装扮,态度极其桀骜,王国凯助理对他毕恭毕敬,甚至带着几分慎重,足见此人身份不一般。 孙昕偷拍了一张照发给梁天,可惜距离太远,没拍清那人的面孔,一时间查不出这人是谁。 王国凯助理接完人就匆匆驶离机场,他们没有返回凯力传媒,反而往市区外的方向奔去。 孙昕见状急忙通知到梁天。 “梁警官,他们的车出了机场范围,现在在外环路上,好像要去往某个地方,我继续跟随!” “你现在在什么方位?”梁天追问,他担心孙昕一个人会出差池。 环视下四周,孙昕看到道路上方有个指示牌,说道:“这里视野很空旷,总之不在城区。路边指示牌标注是往伽利山的方向,我对l城不熟悉,不知道现在经过的是哪片区域,看方向是向东边靠近。” 伽利山东边?梁天想了想,心中暗道:东边?这不正是安泰苑方位吗? “你把那辆车的信息告诉我,我推测,他们可能要来安泰苑!” 梁天此刻正在安泰苑。 如果能在这里看到那辆商务车,那他的推断就没有错。他也能顺势看清王国凯助理接到的人是谁。 找了个能观察到车辆进出的地方,梁天静静守候。 不多时,孙昕传来消息,她看见车辆驶入安泰苑大门。 这招守株待兔没有让梁天失望,刚结束通话,他就看到一辆银灰色商务车出现在眼前。 这辆车和林焓的车一样,信息在安泰苑安保系统内有登记,毫无阻拦地就进入住宅区中。 驾驶人正是王国凯助理,梁天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一眼认出他。 孙昕提过,这辆车是王国凯的私车,而安泰苑安保严格,非住户车辆都会进行盘查。 难道王国凯在安泰苑也有房产?梁天猜测,只觉得这事太过蹊跷。 林焓和王国凯竟然都与安泰苑有联系!这其中必有问题。 在他思考间,商务车已经向安泰苑深处驶去,梁天紧跟住。他让孙昕在外面等候,其余的事交由他处理。 两个人同时行动目标太大,何况孙昕还是个门外汉,不如由他先探查清楚,再汇合商议。 梁天一路跟随,最后见商务车停在了一栋豪华别墅前。 王国凯助理恭敬地拉开车门,一个身着皮衣,满脸戾气的青年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一脚踢开别墅的大门,大跨步走进去,王国凯助理则拎着行李箱,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这青年梁天看着面生,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两个人都步伐匆匆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可这别墅的四周寂静,除了他没有别人。 不久后王国凯助理从别墅里出来,快步上了车,而那位青年人没有出来。 在王国凯助理走后,梁天也驾车离开了安泰苑,只是他的面色比来时要低沉几分。 那青年进入的别墅正是林焓所进入的屋子后面那一栋,占地面积最大的四层别墅,两个房子一前一后,仅间隔一条道路。 巧合已不足以描述此刻的情形。 如果那栋豪华别墅是王国凯在安泰苑的房产,他与那名青年又是什么关系?可单看这栋别墅的规模,又不符合王国凯的经济条件,细究起来这中间存在种种疑问。 与孙昕汇合后,他立刻将方才的所见说出。 孙昕蹩着眉回忆:“确实,我在机场看到他时,他的态度很差,王国凯的助理似乎有点惧怕他。” “王国凯的子女多大?”梁天问道。 那青年看上去比小王国凯一辈,但也不至于让他助理感到惧怕。 “唔……”孙昕歪头思考,“据我所知王国凯晚婚,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在国外读书,那青年绝不是他的孩子。” “如此看,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 “但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孙昕眉毛拧起,她道:“王国凯知道我们在盯着他,这几日一直没有大动作,今天却突然去接人,他不怕这件事被我们知道吗?” “不!他怕,但事发突然,他拒绝不了。”梁天笃定道。 从王国凯助理的恭敬态度看,这位青年的到来在王国凯预料之外,但他又没法拒绝不见,只能冒着风险让助理去机场接人。 “能让王国凯被动,这人的身份在他之上啊。”孙昕发出惊呼,“他不会与幕后真凶有关?” “说不准,但值得注意。” 梁天回望了眼安泰苑,这里的住户身份有很多让他在意的地方,那两座房子到底是不是林焓和王国凯持有,等到陈念文发来住户名单便可知晓。 两日后,陈念文把查到的信息发给了梁天。 这里本来就是顶级富人区,每户占地面积大,不似市区高楼那般人多拥挤。 统计下来整个安泰苑大概四十几栋房屋,现在还有人居住的仅有三十来户。 附赠给梁天的信息里还有一张安泰苑的鸟瞰图,里面详细标注了每户户主和屋子方位。 梁天一眼就扫到了那名青年进入的别墅,因为它是安泰苑内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栋。 在它前面还有两栋同样大小,并排的房屋,其中一栋正是林焓曾进入过的,但这屋子却不属于他。 这不免让梁天微微惊讶,而与其并列的另一栋,户主却写着王国凯的名字,原来这才是他在安泰苑的房产。 三栋房子矗立在安泰苑一角,非常醒目。 当梁天看到那栋豪华别墅的户主时,呼吸一窒。这个人名声响亮,正是那位与许薇产生绯闻的l城首富——王雄富。 他的出现,使得梁天和孙昕犹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高高抛入空中。 因为王雄富他不仅仅是一个手握多家大型企业的富裕商人,他更是l城政商界的代表,多次荣获优秀企业家誉称,他名下的产业更是l城的经济支柱。 他与许薇的绯闻确实给他带来影响,但各大媒体和营销号也不敢多议论他,矛头自始至终都指向许薇身上。 即便许邵案后期闹得沸沸扬扬,也没人敢把事件跟他联系上。 那位青年人的出现,毫无疑问的把他与王国凯串联到一起。 王雄富是政商界名人,他的信息在网络百科上有详细描述,梁天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家庭成员详情。 果然那名青年人的照片,就出现在王雄富的介绍页面里。他是王雄富的小儿子,难怪梁天看到他时有种熟悉感。 王雄富有四子女,皆王太所生。 在青年人上面是一位哥哥两位姐姐,他因为是最小,在家中万众宠爱集于一身,但此时他本该在国外读书,不知为何悄悄返回国内。 梁天思忖了一下,把青年人信息发给了自己的二哥。 他记得梁二哥有位好友,现在工作的国家与王雄富小儿子留学地点一致,或许能查到他突然回国的原因。 梁二哥收到信也不惶推辞,还笑着问梁天:“你不是在查许邵案嘛,怎么改调查富商家事了?放弃了嘛!” “兄长,你知道我对许邵案的执念,想必父亲和你提过,你不要再拿这事和我开玩笑。”梁天正色道。 他一般都会称呼梁二哥为哥,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叫他兄长,这股子严肃劲从小到大未变。 梁二哥只要听到他喊兄长,就不会再逗他。 “好了,真是个老古板,我会帮你问问的。”梁二哥收起调笑,却不忘在挂电话前吐槽:“真不知道张准是怎么忍你这个臭脾气十多年。” “你……”梁天气结,正欲发怒,电话就被掐断。 他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只能捏着手机干瞪眼,完全拿这位二哥没办法。 梁二哥虽然爱逗弄梁天,但办事能力没话说,这是他工作能平步青云原因之一。 在梁天入睡前,他就将王雄富小儿子突回国的原因传给了梁天。 “因收留他人吸食违禁品,并且参与非法售卖违禁品的团体,已被当地警方纳入调查范围……” 梁天读着梁二哥发来的信息,才明白王雄富的小儿子这是在国外参与了违禁品贩卖,被警察盯上,现在回国避难来了。 他在国外吸食和贩卖违禁品的事,不敢告诉王雄富,因为这种丑闻曝出来一定会严重影响王雄富的声誉。 况且这类违禁品大多和毒品有关,国家打击毒品异常严厉,却仍拦不住那些瘾君子们,一经发现都要受收到严厉处罚。 所以他才不敢明目张胆回来,而是悄悄联系上王国凯。 王国凯又因为江文浩的关系,不敢得罪王雄富家任何一人,哪怕他知道有人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不敢不去机场接人。 恰巧就是他的这份惧怕,才使得王雄富进入梁天的视野里,刚好这几人或深或浅都介入过许邵案。 想到此,梁天即刻联系孙昕,告知她刚得到的消息。 “你是怎么想?如果王雄富与许邵案有关,接下来就没那么容易调查。不过他真得是真凶吗?” 孙昕觉得王雄富虽然有权有地位,但和他们原先推测的结论有些差距。 王雄富的产业主要不在娱乐业,而是能源、医疗、建设等民生行业,他真有能力让邵其华的娱乐公司一夜颠覆吗? 起码孙昕觉得有难度,他们所处两个不同的领域,倒是许薇和他之间是否存在的纠葛,值得考量。 “梁警官,你当初接手许邵案时,有没有查出王雄富与许薇之间存在利益纠纷。” “没有。”梁天果断回道:“他们只要有一点矛盾,我一定会察觉,不会把王雄富排除在外。许薇死时王雄富在国外度假,他不在l城,我没有证据把许薇的死和他强行连上。许薇是拍过几部他子公司投资的电影,但经济上两人没有明确纠纷。如果不是江文浩曝光了绯闻,我想没人能想象到他们之间有暧昧。” “梁警官你不觉得王雄富去度假的时间点,太过巧合吗?前脚曝光出绯闻,后脚他就去度假,紧接着许薇身亡,邵其华出事,所有的时间点他好像了如指掌,你就没有质疑过?” “质疑过,但当时案情未明,又没有证据,我不能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胡乱揣测,” 通过证据寻找凶手是警察办案的准则,王雄富身份不一般,不是随意就能对他展开调查。 “我记得梁警官你说过,人在这世上只要是他做过的事情,哪怕再怎么掩埋,都会留下痕迹。如果许薇的死与王雄富有关,那么它一定也会留下痕迹。” 孙昕不相信会无迹可循,诚如许邵案哪怕当时没有被人发掘出线索,兜兜转转到了今日,还是会被人找出来。 “如果王雄富去国外是为了避免和许薇死亡牵扯上,那肯定会有别人替他出面解决许薇,这个人他一定非常信任。” “王国凯!”孙昕重重地念出几个字,“梁警官,你有没有想过他和王雄富之间的关系?为什么王雄富的小儿子回国第一时间找的人是他,难道l城只有他值得信任吗?王雄富、王国凯他们都姓王,这两人之间会不会存在亲属关系。” 王是大姓,l城同姓王的人很多,王国凯和王雄富又地位悬殊,没人会想到这两人是亲属。 且许邵案在他手上时,王国凯还没进入警方视线,要不是林焓冤枉江文浩,他也不会注意到王国凯。 孙昕此刻提起倒使梁天想起一件事,王国凯创办凯力传媒的原因很突然,他在电视台的工资并不高,从哪里来的钱开公司,除非背后有人资助。 能轻易拿出大笔资金给王国凯,并且和他有关系的人,只剩王雄富了。 看来想知道许邵案真相,绕不开王国凯与王雄富的关系了,否则安泰苑内三所连在一起的屋子,以及王国凯为何要接送王雄富小儿子的事,统统都无法解释清楚。 第61章 夜探户政处 如何证明王国凯与王雄富有亲属关系,成了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也是在这一刻,梁天下了个决定。 “我要去户政处查看他们的户籍档案,这是最快的方法。”梁天道。 “可梁警官你被停职了,还能去户政处看到档案吗?” 孙昕觉得这是个冒险举动,梁天自从停职后,很多日没回警局了。他与那位耿局撕破脸,对方是不会任由他随意出入的。 “所以我打算在夜里潜入户政处。真凶现在还没意识到我们在查王雄富,趁他们篡改两人的户籍之前,我们一定要先拿到他们的正确档案,以免再像江文浩父母那样,信息全被抹除。” 这是个冒险的举动,一旦梁天被发现,幕后真凶绝对会采取反制措施。 梁天自称拿到把柄的事,就足以让对方下死手,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静,他们一定在观望中。 孙昕还在犹豫,她真的很担心梁天。 可梁天却决绝地道:“想要尽快确定两人的关系,只有这一个办法!我不想再拖,最迟明晚,我就会去户政处。孙昕,你听着!如果我不幸被发现,你记住我的话快回c城去,这件事从此不要再管。” 听着他如同诀别般的话语,孙昕胸口堵得慌。 她不想梁天贸然行动,又不知从何开口。是啊,除了尽早拿到正确档案,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顿了顿,她终叮嘱一句:“梁警官,你要小心,我等你平安回来。” 一股泪水涌上她的双眼。 \"嗯……\" 短短的一个字,也表露出梁天内心的忐忑。 他做事向来行得端,坐的正,偷潜入室的行为从来没有过。户政处每日有人值班,查找户籍档案过程中想不被发现,远比设想得要难。 可事到如今容不得他退缩,梁天的字典里更没有放弃二字。 言出必行,第二天晚上梁天来到了分局外墙下。 今晚的月亮不知为何格外明亮,担心会被人发现,他猫着腰顺着墙角阴影小心移动。 这里是他工作了十多年的地方,哪里看管最弱他一清二楚。趁警卫不注意梁天悄然翻过围墙,正准备潜进户政处的办公楼,黑暗中有两团小身影蹦蹦哒哒来到他跟前。 梁天低头一看,这不是他从江文浩家带回来的两只猫狗嘛,离开警局前他记得交给了庞征,现在被他养在警局大院里了。 两个小家伙见到熟人闪着大眼睛,一屁股坐下,像在等待抚摸一般不走了。 梁天有正事要做,没有心情理会它们。 “快回去!”他压低了嗓音,挥着手驱赶。 猫狗以为梁天在逗它们玩,摇着尾巴黏黏糊糊蹭过来。怕它们引来警卫,梁天胡乱摸了两下,又将它们推远了些,再次警告道:“我有正事!别再跟着我,快回去!” 这次两小只听懂了,迈开小短腿顺着梁天所指的方向跑去。 梁天低头叹气,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可笑,换做以前的他,才不去理睬这些小动物们,更别说幼稚 的与它们对话。 两只猫狗迎着光跑进了警卫室,里面立刻传来了警卫的逗弄声。 趁这个档口梁天闪身溜进了户政处楼里。 这里与刑侦队不同,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除去留守的值班人员,楼里没有其他人在。此刻,整个户政处空旷寂静,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数倍。 大门前的值班室内,值班人员正撑着头在打瞌睡,看样一时半会醒不了。 梁天矮下身子穿过值班室,来到资料室前。计算机时代,无纸化,所有户籍档案都存在电脑系统内。梁天只求值班人员此刻不要醒,不然他绝对会被发现,黑暗中电脑发出的光会非常醒目。 最快的速度点开户籍系统,找到王国凯和王雄富的户籍,很快便查到了两人的全部亲属名单。 没时间细看,梁天用手机拍下查出的所有档案信息。 尽管他加快了速度,电脑屏幕的光还是吸引了值班人员注意。资料室外走廊上的灯光骤然亮起,梁天心感不妙,迅速关掉电脑,但此刻他已经出不去了。 资料室内没有能藏身的地方,他只好闪身躲到了门边的柜子后。 寂静夜晚,值班人员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听着那一声声逐渐变大的脆响,梁天心跳加不禁加快,随着脚步声停止,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凝滞住,耳边只听到心脏剧烈的颤动声,咚咚咚…… 黑暗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光闪进。 梁天死死屏住了呼吸!资料室内矮小的柜子根本挡不住他,只要一开灯,绝对能发现他的存在。梁天避无可避,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停止探查。 “咦!奇怪,我明明看到有人打开了电脑,现在怎么不见了?”值班人员不解地嘀咕着。 他的声音离梁天很近,几乎就在耳边。如果这时他能看得仔细一点,就能轻松发现黑暗里梁天那一双挡不住的长腿。 梁天缩在柜子后一动不动,眼看值班人员的手缓缓伸向开关,他捏紧了拳,做好被发现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资料室对面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身影从里面冲出来将值班人员的目光吸引过去。 “谁在那,你是谁?站住!”值班人员追着那道身影就跑了出去。 黑暗中梁天重重地喘出一口气,趁这个机会他赶紧溜出了户政处。 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此刻也跑出了楼外,值班人员一路紧追,连带着在门口逗弄猫狗的警卫也被吸引过去。 梁天隐在暗处,看着几人的动静,他很好奇这位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明亮的月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容,但只一眼,梁天就被那人身影震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如同冻结般凝固住。他甚至来不及收回震惊的表情。 只听到那人隔着浓浓夜色喊道:“走!” 这是梁天最熟悉不过的嗓音,他听过无数次这个嗓音开怀的笑,也记得他在耳边时常的吐槽,甚至此刻梁天的脑中还浮现出他们相处的点滴画面,但在回过神如梦初醒的一刻,他脸上的血色尽褪。 梁天不知道何时返回的家中,只记得那一晚他彻夜未眠,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发了一整晚的呆。 思绪完全凝结住,让他无心去查看刚拿到的线索。 直到天际泛白,他也没感觉到任何困意。 第62章 友情的真相 “嘭嘭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梁天的神志,他挣扎着坐起,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了门。 门外是孙昕焦急的面孔,她等了梁天一夜消息都没有回复,实在等不及,便一早赶到他家中。 “你没事?”她拉着梁天上下打量,生怕他在昨晚行动中受到伤害。 左看右看发现人安然无恙,只是精神不振,满脸疲色,顿时大松一口气。 忍不住推了梁天一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昨晚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这是她头一次责怪梁天,可是不能怪她。昨夜梁天在行动前承诺过,平安获取户籍档案后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因牵挂梁天,孙昕握着手机呆坐了一夜,也心惊胆战了一整夜。以前她为江文浩祈祷,现在她为梁天祈祷,她不想梁天临终般的话一语成谶。 然而等了一夜,她都没有等来梁天的消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设想过很多,有梁天出事了,有梁天安然无恙,也有他像江文浩一样倒在血泊里的情形,可她最期望的还是梁天只是忘了及时与她联系。 直这一刻,看到他完好无损站在面前,孙昕胸口的巨石才敢松懈下来,但憋闷已久的火气却压抑不住。 梁天侧身让她进屋,被推了一掌他也没什么反应。 他们两人早已脱离了当初刑警和证人的关系,孙昕对他也没了刚见面时的拘谨,许邵案把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 望着孙昕怒气冲冲的脸,他突然间笑起来,孙昕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梁警官,你今天怎么了,好奇怪!” 梁天却捂着眼笑得更大声,他瘫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表情复杂。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老天派来我身边顶替张准的,还是说张准和我的缘分就到此结束!” 他这话说得实在奇怪,外人听来会误解两人的关系,但孙昕清楚知道她和梁天之间,除了共同对抗幕后真凶的战友情,没有其他额外的情感。 梁天对张准有多看重,她看在眼里,十多年携手并进的感情里,不止有友情还有亲情,这密不透风的关系是任何外人都插不进去的。 他此刻的状态,令孙昕深感熟悉,仿佛再次看到那夜醉酒的梁天。但不同的是,今日他清醒的很。 “梁警官,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档案没有拿到,还是……” 她蹲下身与梁天平视,觉得就算行动失败,梁天空手而归也无妨,只要人平安就好,但梁天却把手机递给了她。 “王国凯和王雄富的亲属档案都在里面,我拍下来了。” 明明拿到了档案,为何仍不开心呢?怀着疑虑,孙昕打开手机,里面有数张户籍档案的截图。 孙昕将它们放大了仔细查看,这些档案记载详细,没有被人篡改成空白,可以说是他们与幕后真凶博弈以来,唯一一次提前拿到的线索。 既然档案没问题,那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导致梁天情绪波动。 “我看到张准了。” 不等孙昕推测出来,他淡淡一句话,使孙昕的动作也僵硬住了。“张警官……他在l城?” 张准自从在医院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昨晚却出现在梁天面前,这有点突兀。 她和梁天都以为张准辞职后带着父母离开了l城,为了找到他,梁天曾多次去过他父母家,可惜每次都是人去楼空。 他单方面消失给梁天的打击很大,梁天一直认为他是受到耿局要挟,不想成为自己的软肋才离开。 如今又突然出现,这与他设想的很不一样,就连孙昕也嗅到其中不寻常的味道。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江文浩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吗?”梁天缓缓开口,声音低的可怕。 ”昨夜我在档案室快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出现了。是他帮我引开了来查看得值班员,我才能成功拿到户籍档案不被发现。我没设想过那个人是他,可……昨晚的月亮太亮,亮到我可以看清他的脸,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居然还在庆幸,他没有丢下我走远。” 在他低沉的叙述中,孙昕听到了让人不敢置信的讯息。 梁天要潜入户政处的事只有她知道,张准为何会清楚?那只有一种可能,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l城,并且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事实连孙昕都能轻易看出来,梁天更不用多说。 可能在他回到家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许多事,包括张准不告而别的原因,以及他留在l城不愿现身的原因,所以他才会问孙昕,张准离开他是不是早就注定。 因为在张准的计划里,就算没有耿局对他的威慑,他也会在特定的时间里离开梁天。 孙昕很清楚张准对梁天的影响有多大,原本存在的一丝埋怨顿时消散,梁天自嘲的神情让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试想:你有位相伴十几年的好友,在你全心全意信任他时,突然间你发现他对你处处藏有秘密,你会是什么感想。 这是种单方面的信任输出,没有得到同等的感情回馈。 孙昕没有过类似经历,但她知道这滋味不好受。因为在得知江文浩刻意带她去星光码头时,她心口也堵得难受,梁天收到的打击可想而知,十几年来他只有这张准一个朋友。 “我想过会有人帮江文浩,但唯独没有想过是他。呵呵……是他!这么多年他在我身边,居然一次都没和我提过!”梁天暗哑的笑声里是无尽的苦涩。 孙昕想不到该怎样劝解他,默默陪在一旁,任由他发泄完心里的苦闷。 手指不经意划过打开的手机屏幕,页面返回了相册界面,相册里图片不多,唯有几张人物照,拍得都是梁天。 孙昕鬼使神差点开了其中一张…… 这张照片是近照,梁天穿着制服靠桌站立,手上拿着一份案卷正板着脸研究,背景墙上挂着蓝白色警示标语,看场景是在警局办公室里,拍照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张准。 下一张照片,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人,原本认真看文件的梁天视线转了过来,瞪着眼望向拍照的人,眼里充满嫌弃与无奈,似乎是在无语张准偷拍他的行为。 相比上次醉酒的崩溃,梁天很快恢复到冷静,他直愣愣望着手机里的照片,一言不发。 孙昕把手机还给了他,他仅仅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平静地摁熄屏幕,仿佛刚才失态痛苦的人不是他。 “我会在今天确认出王国凯和王雄富的关系,用不了多久,就能证明许邵案跟他们是否有关。” 梁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孙昕随着他的话讷讷点头,凭借强大的毅力,他硬是把自己从痛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幕后真凶虎视眈眈,许邵案真相迫在眉睫,他没有时间来感春伤怀。 查明真相,继续往下走,才是他当下要做的事。昨夜张准帮他打掩护,不就是希望他顺利拿到户籍档案,查明许邵案真相吗。 “孙昕,张准的出现让我思考了一整夜,在这一夜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你有没有发现,从许薇死亡开始到江文浩车祸案,都有一只手在推动着全局的人向前走,这只手推动的不光是我们,乃至幕后真凶都在跟着它的步伐前进,仿佛从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 孙昕想不到这么透彻,但经梁天的提醒她也看明白。 她会介入这起事件,起因是不忍江文浩被冤入狱才来l城作证人,却从未想过会和梁天肩并肩战斗。如果全局中她的作用是拉江文浩出狱,那梁天则是他良好的家世和刚正不阿的性格,正是作为追本溯源的不二人选。 一旦事情朝这个方向想,张准作为他唯一的朋友,这十几年与他的情谊就值得深究了。 梁天长长吐出一口气,竭力不去想那最不愿相信的事,他把话题拉回案件本身。 “安泰苑的三栋屋子附近情况,我会让陈念文帮忙留意,王雄富的小儿子躲在那里,瞒不了他多久,他定会派人过来查看。林焓最近去得勤,据我观察他去那是有任务,近期那片的动静不会小。” 亏得他这时还有心思来想案件,孙昕心道:或许把精力全放到案件上,也是治疗心碎的一种良药。 “陈小姐,还愿意帮我们吗?”她不确定的问。 安泰苑的住户名单虽说是陈念文提供,但她自从领回邵其华尸身后,就不曾主动参与许邵案,也不再提翻案的事,这样明哲保身的态度使得孙昕一度认为她不会再为许邵案出面。 “会!追查林焓的那天我和她碰面过,她没有你我想象的不谙世事,在安泰苑看到我时,她就知道我是为许邵案而来,所以才主动暗示我,她能帮我拿到所有住户名单。她想为丈夫翻案的心没有减少,是害怕家人遭报复,深深藏起来罢了。” 孙昕想起陈念文温婉的笑颜,这个女人看着柔柔弱弱,实则内里暗藏着一股坚韧的劲,若不是她孩子还小,她一定不甘心避其锋芒。 “既然她肯帮忙,那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助力。” 梁天选择相信陈念文,而她选择相信梁天。 第63章 新的发现 对再次委托的事情,陈念文没有一丝抗拒。 诚如梁天的推测,在保障家人的安全下,她是愿意来协助的。 安泰苑内的情况她本就熟悉,所以留意那三栋房子周围的人员来往,对陈念文不是难事。 这边由她盯着,梁天不必再跟着林焓身后跑,王国凯那边又有孙昕在吸引注意力,他终于有空来整理拿到的户籍档案了。 王雄富虽然家大业大,但家庭成员却不复杂。 他父母均已不在世,和他平辈的唯有一位小五岁的胞妹,随丈夫定居在首都多年。 剩下的便是他与发妻生的几位子女,除了还在念书的小儿子,其他都已成年,并且都在家中产业担任要职。 王国凯这边更简单明了,他只有一个孩子,早早就送到国外。 因孩子岁小,他妻子因此常年来去海外伴读。 乍看,两人之间没有一丁点关系,但仔细对比后梁天发现,王雄富父母原始的户籍地址和王国凯父母的一致。这表示他们两家最早是生活在一处,后面王雄富发迹了,带着父母搬离了原籍地址。 在上世纪,亲属们住在一个区域很正常,更有甚者整个村庄都是一个姓,同宗同源。 光看档案,王雄富和王国凯没有标明互为亲属,但他们父母的地址还是证明了两人关系匪浅。 否则王雄富的小儿子不会一回国,就联系王国凯。 不久后,陈念文那边也传来消息,王雄富在得知小儿子回国后,立马派人来到安泰苑将其接走。 这举动让梁天觉得奇怪。 他不由问陈念文:“王雄富的家产是庞大,但安泰苑的那栋房子造价不菲,为何要任由它空闲在那,不让居住?” “说来也奇怪呢。我查了一下,王雄富的别墅是他早年发迹时买下的,当时一家人还住在里面,但后面他生意越做越大,又买地另盖了一栋房子。全家人搬走后就再没回来过,这栋房子就闲置至今。在这几日,那三栋房子里一个人影都没出现过。” 谈起这种奇怪现象,陈念文也很不解。 安泰苑的房价昂贵,再有钱也不会任何由它空闲,是住是投资,亦或是当休假地点,总有它的用处。但那三栋房子的存在,显然不是为了这些。 说话间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梁警官,还有件更奇怪的事呢,那三栋房子明明没有人居住,这几日周围却停了好几辆搬家公司的货车,这些车都在清晨或者夜幕时分来,像在刻意避开人群。” 这确实是个令人在意的事情,梁天思索一下后,反问道:“这几日里林焓有没有来过?” “来过,但来得时间不固定,停留最多半小时。” 对比他之前停留的时间,算来去匆匆了。 梁天的手又不自觉敲击起桌面,他思考问题时的小动作一直没改变。 安泰苑内来往的货车与林焓每日必到的举动,在他脑中闪现。 深思一阵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有人在往那三栋房子里搬运物品,而林焓是来清点数量,以保证物品安全送达。但他没有把结论告诉陈念文,目前一切都是推测。 梁天自被停职后,除去必要的外出,他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研究案卷上。 尤其最近追查王雄富这条线,他日夜不眠,只有累极了才趴一会,陈念文与他说话都能感觉到他深深的疲倦。 “嗯,就是……我……” 两个人聊完正事,本该结束通话,陈念文却在电话中欲言又止。 梁天看她踌躇半天像有话要说,直言道:“你是有什么想法吗?直说无妨。” 她这才开口道:“梁警官,有件事可能是我多虑了,总觉得有个人你们需要注意下。这次来接走王雄富小儿子的人,是王雄富的秘书,以前陪我丈夫参加酒会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王雄富对他很信任,我是在看到了他面孔后,才记起他是谁。这是我个人想法,就怕说出来干扰到梁警官你查案。” “不会,有时候反而需要些的新观点来开拓思路。”梁天坦言道。 查案很忌讳独断专行,尤其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多个思路就多个方向。何况陈念文提到的这个人,与王雄富也密切相关,说不定还是个关键人物。 他自从和孙昕携手共查案件后,双方有了新线索都会互相告知。 孙昕听完陈念文的想法后,也持有肯定态度,她觉得王雄富秘书很值得关注。 “既然王雄富信任他,那他一定知道很多事情,王雄富也不会只有王国凯一个帮手,因为江文浩的事情,他对王国凯的信任度肯定不如从前,后续很多事情应当会交由他其他人来做。” 孙昕说着说着,脑中灵光一现,激动地道:“梁警官我想起一件事!撞击我和江文浩的肇事司机,他的儿子不是莫名转入了l城重点中学嘛,你可以去调查一下帮他办理入学的人都有谁,如果这其中接触的人与王雄富有关,那车祸毋庸置疑也是他主使。” “这倒是个有效办法。”梁天沉吟道:“你怀疑是王雄富吩咐他的秘书在背后操持一切?” “嗯!这种事王雄富肯定不出面,王国凯又在猜忌中,他会把这件事交由另一个信任的帮手来做,依陈小姐的讲述,只有这位秘书了。” “如果让司机儿子入学的人,真是王雄富的秘书,那我有把握凭借这个证据,游说肇事司机推翻证词。” “的确,肇事司机要是主动承认,他是受人指使故意撞向我和江文浩,这就算撕开一个口子。以江文浩被刑讯逼供未果,后惨遭灭口为热点,我们便能使许邵案再次引起关注。以我们手中掌握的线索,幕后真凶想再次平息这起案子,怕没那么容易。” 想到此,孙昕胸口涌起一股斗志,梁天亦如此。 连日来未曾好好休息,他竟丝毫不觉得困,立刻着手追查起那所重点中学办理入学的人有哪些。 他当了多年刑警,在追查上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尤其在调查这类编制人员时,远比普罗大众更简单。 在摸清负责人是谁后,他稍稍走访了一圈,就得到了一些反馈:这位负责人最近生活莫名的大有改善。 梁天托关系拿到了他近几个月的账户收支,果然在当中发现了一笔来路不明的大额转账,时间恰好处于车祸案发生时期。 有了这个线索,他直接找到了那名负责人,那人一见到梁天拿出的银行账单,表情立刻僵硬。 梁天不废话,挑明他这笔钱来路不正,负责人瞬间噤若寒蝉,握住梁天的手不住祈求他放过自己。本来调查的重点就不在他的身上,梁天也不愿费心。 寒着脸对他警告道:“你要是不想曝光这件事,就老老实实交代这笔钱的来历,到底是谁给你的!否则我即刻把证据提交到教育局,你就等着被革职查办!” 把柄被人捏在手里,负责人哪敢再隐瞒,不用多逼问,他通通说了出来。 孙昕的怀疑没有错,委托他将司机儿子收入学校的人正是王雄富的秘书,但负责人却称他与秘书不熟。 他受朋友所托,纯粹拿钱办事,与秘书只见过一面。本来不愿答应,在听到事成后允诺的金额时,心动的又同意了,至于司机儿子为什么被转过来,他一概不知。 听到两人私下有碰面,梁天心头一动,随即追问道:“你们在哪见面?地点、时间统统说出来。” 他要去那里,拿到他们碰面的证据,地点周围的监控会拍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那负责人见梁天问的详细,支支吾吾反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怎么像个警察一样盘问人。” 这样以公徇私的人,梁天懒得同他磨叽,再次厉声逼问道:“问你,你就说!我找你自是有我的道理,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事如实交代!” 他一双眉毛吊了起来,视线如利剑般射向那负责人。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负责人不敢多言,如实的把见面地点交代出来。 在得到想要的讯息后,梁天没再为难他。心知现在不是收拾他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完成,但这种人一点震慑没有,他心里的坎又过不去。 临走前梁天恶狠狠的对负责人警告道:“你收受贿赂以权谋私的事,在我这有笔账,要敢再犯,我会连带这次一并清算。今日先不和你计较,但我来找你的事你要说出去,别怪我无情。” 负责人就怕他去告发,点头如捣蒜,不停承诺今日的事他会绝口不提。 回程途中,梁天把得到的消息告诉孙昕,孙昕兴奋的大叫一声:“太好了!我们终于拿到了一份证据!” 这份证据来之不易,是他们与幕后真凶斡旋以来获得的唯一实证。 虽然它不能作为许邵案或江文浩车祸案的直接证据,但却给了梁天和孙昕莫大的激励,这撕开的口子是个好的开端。 看着手中刚拿到的监控录像,梁天也亢奋起来,声音都高昂了了几分。 “有了这些证据,接下来我要去狱中,见见那位肇事司机,孙昕你等我的好消息!” 第64章 司机的供词 l城,东头湾道场监狱内,梁天把手机贴在玻璃隔板上,手机里正播放着一段监控视频。 隔板那头坐着车肇事司机,他抬头看了两眼手机屏幕,又沉默地垂下头去。 “你能来见我,说明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事。” 梁天收回手机,盯着司机低垂的脸说道:“这监控你不看也没关系,不过里面的人你认识!” 司机不答话,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犯下的案件与其他肇事者不同,受害人孙昕和江文浩为自保没有出面过,事后更没有对他提起诉讼,所以交警在调查完经过后,他就被依法宣判关进这所监狱里。 没有受害人,仅凭酒驾这一个罪名,他受到的刑罚不重,何况背后又有人替他兜底。 他帮王雄富解决了江文浩这个大麻烦,换孩子的前途璀璨,代价只需付出几年牢狱,这桩交易对司机而言非常划算。 看司机三缄其口,是打算死扛到底。 梁天也不慌,在多年办案生涯中,他遇到过多位口硬如蚌的罪犯,开始都拒不交代,最后不也统统吐个干净嘛。 不管司机在不在听,梁天自顾说道:“你不愿说,那我就替你说。画面中的两个人,一个是王雄富信任的秘书,一个是重点中学入学负责人,而这两个人会坐在一起的原因,则是在商讨如何让一个司机的儿子,顺利进入重点中学。” 听到这里,玻璃隔板对面的人终于有了丝表情,眼神中闪过几丝慌乱。 梁天心中冷笑一声,他还以为这个司机心理素质多强硬,原来竟是个心孤意怯的人。 “据我调查,你有个儿子,不久前也转入了那所重点中学。你儿子成绩优秀,原本在老家学校里名列前茅,书读的好好得,你却突然将他转来l城,而帮你儿子办入学手续的人,正是刚才视频里的负责人。” 司机终于抬起头望向梁天,他的嘴唇不停蠕动,像承受了一股很大的压力。 “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你,你说的我听不懂。”他开始装傻,企图蒙混过关。 可他的任何情绪梁天都尽收眼底。 在梁天注视下,司机变得更加心虚,额头也渐渐渗出冷汗。 “我儿子……我是有个儿子,那又怎样?他来l城上学是他成绩优秀,被l城学校的老师看中特招过来的,跟其他人无关,你不要胡说八道!” 果然是没有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梁天暗中唾弃道:他还没怎套话,司机倒已经不打自招。 从他的话中能看出他极度爱护儿子,也以儿子为荣,否则他不会选择牺牲自我,来成全儿子的前途。 可就这样一位爱子如命的父亲,却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梁天靠近玻璃挡板,冷笑着说道:“你很爱你的儿子是,所以你愿意为他的前途付出一切。可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事不但帮不了你儿子,反而会成为他日后的绊脚石。” 此话一出,对面愣住。 司机回过神,连忙道:“你在瞎说,我儿子好的很,他来了l城之后还是很优秀,前天他妈还夸他考了班上前几名呢!” “是吗?你只看到他的现在,往后呢?” 实在受不了这司机的短见,梁天不屑地道:“等他顺利读完大学走上社会,你要他如何对外人介绍自己父亲?以你儿子优异的成绩,往后他若要参加国考,或者读研、读博,他的政审又要如何通过?你的犯下的罪行,永远是他人生道路上的污点,你当真以为能用几年牢狱,来换你儿子的前途光明吗?” 几句话像惊雷,霎时点醒司机。 他恍然般僵愣在座位上,眼神里透露得慌乱与无措,预示着他没有想过那些问题,那才是他儿子往后要长期面对的事实。 见人被说动,梁天继续往要害上重击。 “虽然车祸已经结案,但过程还有人在调查,真相总会被揭露,而你到时该怎么办?吩咐你行凶的人,会不会为了掩盖罪行,将你这颗无用的棋子抛弃。能杜绝后患的办法只有一个,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真到那一天,你的妻儿还有活路吗?” “我……”司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双肩塌下。“那我该怎么办?梁警官你是警察,你帮帮我……我没有想过这些后果,我只是想让我儿子有个好学校读书。” 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诉说着痛哭起来。 满心期望,以为牺牲自我能带给孩子好的未来,却没想到把他推入更大的深渊,这司机也是愚蠢的可以。 梁天眼里闪过厌恶,想到他是为子求荣才走错了路,便强压下心中不满。 正色对他警告道:“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只要你交代出是谁让你开车去撞人,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不至于让你提前遭毒手,你妻儿的安全我也会派人去保护。要怎么做现在就看你的选择了!” 肇事司机眼神慌乱转动,此刻他如同夹在两块巨石间的困徒,进退维谷。 梁天也不着急,静静等待他的回复。半晌后司机缓缓开口道出了一切真相。 “我并不认识替儿子调动学校的人,我会去做这件事,也是因为一个工友的介绍。他知道我儿子成绩优秀,却因户口不符,没能进入l城重点中学。一次吃饭他带我去见了一个人,声称这个人能帮我解决儿子上学问题。” “是王雄富的秘书吗?”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司机摇摇头。“我那位工友,爱和一群社会上的人混迹,带我过去时,我连话都不敢说,哪里还敢多问。为首的人说只要我替他解决一个麻烦,我儿子的事就不用担心,并且事成后还会给我一大笔钱,我当时就心动了,答应下来。 “行动那天我灌了一瓶酒壮胆,但他们却在电话里让我直接把那人撞死,我事前不知道他们要杀人,我很犹豫的跟了一路,怎么也不敢下手。并且那个人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可他们仍在不停催促,要我多考虑考虑儿子,说事后他们会摆平。我想到孩子,把心一横,就开车撞了上去……” 这司机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他也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梁天对他没有一点同情,哪怕他最后为此付出生命代价,他也觉得司机是咎由自取。 只是可怜他的孩子,平白无故成了罪犯的儿子。 他再次拿出那段视频转向司机,“那好,你现在看仔细点,这段视频里有你见过的那个人吗?” 司机凑上来仔细分辨,他指着王雄富的秘书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让我开车去撞人的,还跟我说坐几年牢就没事了,要不我也没那个胆去干这事。” “行,我知道了。” 得到司机准确指认,梁天松了口气,他录下了与司机的全程对话为证据。 至此梁天和孙昕的调查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按捺住心头的振奋,梁天走出了湾道场监狱。 屋外是湛蓝天空,白云悠悠飘过,入冬时节的l城感受不到一丝寒意,这适宜的温度也让梁天连日来紧绷的心松弛一些。 他掏出手机,准备把好消息告诉孙昕,但在听到她声音时,敏锐觉察到了她的情绪不对。 “你怎么了?感觉你不开心。” 孙昕停顿一会,才道:“我还好,就是江文浩他……” 不妙的情绪爬过心头,梁天直觉有事,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江文浩自昏迷后就没再苏醒过,虽然他拜托医生尽力为其续命,但还是抵不过生命的消耗,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犹记得初见时,他还是阳光健康的青年,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了一具躺在床上,等待枯萎的残躯。 “我今天照例来看他,护士和我说他现在连药水都吊不进去,他手上的滞留针鼓了好大一个包,我怎么摁都化不开。医生说他的血管已经发生病变,体内的血量循环也不足,情况很不好。” 孙昕声音闷闷地,竭力想维持住平稳情绪,但梁天还是发觉她在流泪。 江文浩一直由她在照看,他是怎样一步步变得消瘦、衰竭,只有孙昕最清楚。 “你在那等我,我现在立刻过去!” 拿到证据的松弛心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梁天驾驶着车赶往孙昕身边,江文浩出事他不能丢给孙昕一个人去处理。 提高的车速使他不停地回看后视镜,注意四周的路况,然而在频频的回望中他发现有一辆车,自他驶入城区道路后,就一路跟随着他。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这辆车里坐满了人。这群人穿戴严实,梁天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直觉告诉他,这群人是冲他而来。 要动手了吗?梁天心中不禁咒骂一声,他加大马力试图甩开身后这辆车。 可对方死咬不放,显出渐渐逼近的架势。梁天握紧了方向盘,望了望路边的标识,这里已经离孙昕所在的医院不远,他不能暴露两人的位置。 一咬牙,梁天调转了方向。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这群人引到那家医院。 第65章 失联 自从搬进这家医院,孙昕每天都会去江文浩病床边坐上一会,查看他身体的状况,同他说说话。 她期望江文浩听到能给出一点反馈,但日复一日,他都沉沉地睡着。 托在手中的腕骨瘦得惊人,虽然有护士细心照料,但江文浩还是无法制止的消瘦下去。 尤其今日,护士抬着他皮包骨的胳膊给他打吊针,连试几次都没能成功扎上,反而使得他手臂上起了一个偌大的包,看得人揪心。 “你不用太担心,帮他摁一摁,一会就能消褪。”护士见孙昕忧心忡忡,劝道。 孙昕依言照做,又怕摁压的太用力伤到江文浩,只敢摁一会停一会。 护士换了个胳膊又连试几针,针头推进去又拔出来,可仍然不行。 “唉!”最后连护士都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她放下江文浩的胳膊,不忍下手。 江文浩的两只胳膊上贴满胶布,能试的地方都试过,药水依然输不进去,他的身体状况又离不开药物的维持。 护士头疼的把主治医师叫来,医生看到这样的情形也面露难色。 他捏了捏江文浩的四肢,也是一声叹息。 孙昕随着他的叹息,心陡然绷紧,“医生他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不太乐观啊,身体机能衰退,血管发生了变化,体内的供血循环不足,才导致他药水输不进去。” “那该怎么办!”孙昕慌了,没有外界能量补充,以他现有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多久。 “再找找看,看有没有能成功扎上的地方。” 医生来到床尾,握着江文浩的脚左右看了一遍,又揉了揉脚腕处的血管,喊来护士。 “打这里,我看他脚踝的血管还行,你扎一针试试看。” 人脚踝的皮肤薄弱,那里痛感最为明显,有时撞到都能疼到人尖叫。 孙昕望着护士用酒精在擦拭那块皮肤,心揪了起来,不禁问医生:“打那里会疼吗?” “会疼,一般情况我们也不会选择在脚踝下针,但你不用担心,他处在昏迷中感受不到。” 医生的说得轻描淡写,可孙昕看不下去了。 她逃似的走出病房,感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闷得慌。 江文浩是感觉不到疼,但不代表这些他都该承受。如果不是幕后真凶,他又何必潜伏在凯力传媒,他本该有一片光明的未来啊。 以他的聪明才智他会完成学业,在喜爱的工程领域发光发热,创造奇迹,而不是像被判了死刑一样,躺在病床上等待生命的终结。 “叮……”梁天的来电,打断了她的思绪。 电话里他说成功拿到了口供,本该是开心的时刻,孙昕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江文浩遭受的一切全拜肇事司机所赐,他现在交代真相,也挽不回人所受到的伤害。 伤害后的忏悔是最无用的东西。 孙昕的悲伤情绪很快被梁天发现,不放心她,两人相约在医院见面。 他有几日没来看江文浩了。孙昕抹去眼角泪水,失神地回到病房,看着江文浩,眼中又不住犯酸。 此刻她确实需要一点梁天的力量来支撑。 等待中为了不胡思乱想,她试着把许邵案的发展脉络整理一遍,她还想在案件结束后,将所有的事完完整整叙述给大众。 草纸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梁天仍迟迟未到。 孙昕看看时间,距离他们通话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湾道场监狱再远,梁天来医院也用不了这么久,会不会是他临时有事,半路耽搁了! 她心里想着,但总放心不下,随即拨通梁天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出现无人接听的盲音,拨打几次都是一样。 心中的疑惑扩大,莫名失联,约定好见面又突然爽约,这些行为都不像梁天所为。他是言出必行的人,不会无故失约。 孙昕越想越觉得不妥。 放下笔,她夺门而出,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切都太不正常,梁天肯定出事了! 她一边走一边持续拨打梁天的电话,回应她的依旧是电话盲音,这更加深她的直觉没出错。 孙昕哪里还呆坐得下去,她要去找人帮忙寻找梁天。 从分局离开的那天,梁天曾给过她一个号码,那是庞征的电话。她记得他,庞征由梁天一手带出来,对梁天很敬重。 其实不止庞征,刑侦一队的队员们对梁天都有深厚感情,她仅去过一两次,就能看得出队员们对梁天被停职的事多有微词,但梁天不愿他们插手。 梁天给她庞征的电话仅是为了在调查失败后,让他护送自己回c城。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去联系庞征,但若梁天真出事,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只顾保全自身呢!孙昕做不到。 联系不上梁天,为今之计她只能去求助庞征。 刚奔出医院大门,她就被人叫住。 “孙昕!” 步伐一顿,孙昕反射性回头去看。 喊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多次相助的好心人,他今日应该来看朋友,恰巧与她在大门前相遇。 “你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看你走的很匆忙。”好心人看她满面焦灼,贴心的问。 危机关头,孙昕也不瞒他,直接问道:“你开车了吗?能不能送我去个地方。” 这所医院四周清净,来往车辆鲜少,梁天的车不在她手上,光靠等计程车,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她等不及。 好心人愣了两秒,随即道:“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孙昕忙道了声谢,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他帮助了,好心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分局。 路上她提前联系到庞征,简单说明了情况。 庞征反应巨大,他透露队员们早发现梁天在查许邵案,心中都怕他遭遇不测。 孙昕呼吸一滞,看来接触过许邵案的人,都知道这案件背后水深的厉害,但现在不是讨论案件的时刻,联系上梁天找到他在哪,才是当务之急。 等她见到庞征时,一队的人员们已经拜托了技术部,全力搜寻梁天的所在位置,但他的手机信号时强时弱,闪烁不定,无法获得准确的地点。 l城地广人多,道路繁杂,想立刻定位到梁天无疑是大海捞针。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知道他在哪?”孙昕急的如百爪挠心。 “我们不知道梁队的去向,只能通过他的手机信号来搜寻他的位置。” 庞征额头也渗出汗水,他紧紧盯着接收信号的屏幕,“从湾道场监狱到医院的路程不近,如果能知道他在最后走的是哪条路,我们就能找到他的踪迹。” 这话提醒了孙昕,她一把拽住他问:“这里有l城道路详细的地图吗?我知道他出发的时间,他来找我路上不会多耽搁,走得一定是最近的路。” 庞征明了,梁天就是在最近的这段道路上失联,确定了路线和时间,就能圈出他失联的范围。 想到此处,他立刻让人联系了交管部门。 刑侦一队的队员们都担心梁天安危,全聚集在了不宽裕的技术室。翻地图、找路线、不间断的拨打梁天手机,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牵挂在他的身上。 焦急的情绪席卷着在场每一个人,环境中弥漫着紧张的因子,大家知道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关乎着梁天安危。 即便庞征他们用了最快的速度,但还是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梁天车辆的踪迹,这时距离他失联已过去四小时。 监控里梁天被一辆挂牌面包车跟了一路,他在接近医院的地方调转了车头,此后便在城中不断兜圈,试图甩开身后跟随车辆。 孙昕看着监控,心中百味杂陈,梁天是发现了有人在身后跟踪,为了不暴露她和江文浩,才调转车头选择把人引到其他地方。 可他一个人要如何应对,从监控就能看出跟踪他的面包车来势汹汹,里面坐满了人。 双拳难敌四手,自打梁天说拿到把柄时,他就处于危险境地。 幕后真凶之所以一直没行动,是在想万全之策。梁天不似江文浩,他出事若留下痕迹,梁家一定会彻查到底。 幕后真凶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不留痕迹,来解决梁天呢?孙昕思绪纷乱,脑海中交杂着各种声响。 就在气氛绷紧之际,搜寻手机信号的技术员大叫一声。“找到了!有信号,在东南方靠海的地方。” 所有人立刻围了过去,看着屏幕上微微闪烁的点,面露喜悦,纷纷庆幸梁天还活着。 唯有庞征表情依旧凝重。 看样子梁天是逃脱了对方追捕,可他为什么会失联?孙昕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 她把所有事在脑中过滤一遍,东南靠海、信号时强时弱、下手能不留痕迹……越想越慌,一个可怕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 她死死的攥住庞征问道:“l城,信号弱,东南方,有海,人迹罕至的地方在哪?” “伽利山?” 根据这几条线索,庞征给出了地点,两人对视,相互都瞪大了眼。 “对!就是那里,只有那里能做的到……”毁尸灭迹! 孙昕不敢再去想,恐惧和不安像一条毒蛇,狠狠缠住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快去那里!”她失控地对庞征吼道,她不想再看到江文浩的悲剧发生。 留下一人来确定梁天的精确位置,剩余队员都跟着庞征前往了伽利山,孙昕手脚发软的走在最后。 一出门竟看到好心人还在,他掐灭手中的烟迎上来。 “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轻微的摇了摇头,孙昕望着他,那双淡薄的眼眸里不含带一丝情绪,只柔软看向她。 “你能陪我去伽利山吗?”她问。 在出门看到他的那一刻,孙昕想起了一些事,有些话她想要问这位好心人。 对方眼神一黯,片刻后微笑着同意了。 第66章 深入伽利山 伽利山像一座天然屏障,矗立在l城东南角,一面靠海一面朝向内陆。 孙昕站在山脚,望着山高林密的山头,心头沉沉。 就在他们到达的一刻,留守在分局的人传来消息,梁天的手机信号最终被确定在伽利山上,她的推断没有错。 身后好心人还未离开,他坐在车中,孙昕回望了他一眼,彼此的脸上都有复杂情绪。 在来的路上,她有满腹的问题想问他,话到嘴边却只问了一个。 “你认识江文浩吗?” 而他的回答,完美到无懈可击,“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陪你去看他的时候,他的床牌有写名字。” 从始至终他的表情异常淡然,嘴角含着的笑像面具一样刻在他的脸上。 孙昕不再多问了,因为不管问什么,她知道从好心人口中都问不出来,一个问题足够了。 时间已到傍晚,太阳沿着葱翠的山体往下沉,连带着孙昕的心也往下沉。 这时庞征走过来,低声问她:“你是通过什么来判断梁队会在伽利山?” 当中缘由她不想同庞征细讲,这牵扯太多幕后真凶的事,哪里是三两语能说得清楚。 孙昕望着近在眼前的高山,说道:“我明白你想弄清一切,等找到梁警官,让他告诉你。” 眼下找到梁天是当务之急,她不愿说,庞征也没再问。 双方各怀着心事,踏进了伽利山中。 原本守山人不建议天黑后进伽利山,这里山高林密,暗洞沟渠丛生,天黑冒险进入非常危险,但得知有人在山中遇难,他们又是一副不进山不罢休的态度,最终勉强同意。 却事前要求所有人跟着他,不许乱跑。 伽利山太大,山中树木茂密,遮光蔽日,人一进到山林里视线瞬间暗下来,目光所及只有手电照射出的狭窄范围。而山中又有多处无人踏入区域,四周杂草丛生,没有道路,人在其中行走艰难,一不留神就踏进空洞,只能靠探棍一寸寸摸索。 随着太阳落山,月亮升起,伽利山内越加幽暗。 众人不敢分散太远,以防失散和掉入沟壑,大家连在一起边走边呼叫梁天,希望他能听见。 孙昕跟在庞征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摆,两人一步三探的往前蹚着走。 尽管如此小心,她还是不幸的感觉到脚下一软,踩空了,断裂的噼啪声传来,下一秒她的身子迅速向下坠去,来不及反应人已经滑到了杂草丛中。 “孙小姐,孙昕……” 庞征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孙昕抬头向上看却看不到他的人影。 脚下仍是松软的泥土,蹬在上面吃不到一点力,她死死地抓紧身旁的杂草,靠着这一点力量勉力支撑住身体不往下滑。 “庞征,我在这里,在你脚下,我掉到下面洞里了!” 她呼喊庞征,声音不住的发虚惶恐。 脚踩不到底,不知洞底在哪有多深,往上看是黑,往下也是黑,一片黑暗的环境里除了手中死死抓住的那把杂草,她没有任何支撑。 庞征循着她的声音蹲下,手电的光扫射向四周,拨开层层草丛他才看到地上有个偌大的洞口,孙昕则拽着周围杂草,贴紧洞壁。 “你别怕,我拉你上来,你抓紧了。”庞征俯身向洞里伸出手。 如同在海中看到浮木一般,孙昕忙牢牢抓住,依靠庞征的力量她爬出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心有余悸的坐在地上喘息。 “要不要我让人送你回去,你这样子,能坚持到山顶吗?” 手电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有条腿上蹭到了一大片泥土,是在坠入洞中时撞到的。 “没事没事,我可以,蹭得这点土算什么,我们快去找梁警官!” 孙昕的心依旧狂跳不止,她装作无所谓地拍了拍腿,但站起身时,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下嘴角。 腿蹭到的是她车祸时受伤的地方,骨裂才愈合,此刻怕是旧伤复发了。 强忍着疼,孙昕无事人般扶着庞征继续往前走。 一想到这山中沟壑遍地,她就越发后怕,不知梁天情况如何,他失联大半日了,担心他像自己一样坠入深洞中。 这杂草丛生的洞口,人一旦掉进去很难被发现,如果他再受伤的话……孙昕不敢再多想。 庞征和分局里的人始终保持联系,梁天一有动向他们就及时汇报。从最近的消息看他还活着,他的手机还在向附近的信号塔发送信号,但越来越弱。 猛然间孙昕想起一件事,她问庞征:“你们来找梁天的事,除了技术部,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没声张,我连原因都没和队员详说,但整队人出动,这个动静难免会惊动到耿局。” 这耿局孙昕早有耳闻,多次阻拦梁天查许邵案,今日的动静他一定会传出去。 以目前情况梁天还有余力挣脱,要是幕后真凶知道还他们在找梁天,绝对会加派人手抢先一步抓住他,到那时他真就危在旦夕了。 越想越不安,在这不见天日的伽利山山中,并不止有他们一行人在寻找梁天。 那些跟了梁天一路的人此刻也在山中,两拨人,一正一邪,不知哪一方会先找到他。 孙昕这边搜寻的人数不多,对方有多少人在山中她却不知,仿佛像在黑夜里开展了一场隐形的拉锯战,而这场拉锯战的最终结果就是梁天的生死。 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瞬间面色凝重,不由加快寻找的步伐,但最终因山深露重,没能搜寻到梁天痕迹。 眼看找了大半宿没有任何收获,带头的守山人说什么也不愿走了,瘫坐在地上,其他人也累得弯下腰直喘粗气,但谁都不想停下,可守山人执意要修整,他不想在山里脱力,出现意外。 他们停在一处缓坡,等守山人缓过劲再继续寻找。 来的急,搜救装备没有带齐,所有人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湿,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沿途锋利的杂草划破,忙着寻找人时没感觉到,现在一停下来个个都觉得刺疼。 孙昕双手和脖子都被划伤,露水和着汗水腌在上面刺辣辣的疼,她不停用手揉搓着,仍缓解不了。 潮湿的衣服闷在身上,使急躁的心情越加浓烈,她发泄般的用力搓挠着身上又红又痒的位置。 月渐低垂,距离梁天失联已过去十几个小时。 望着树杈中露出的星点夜空,孙昕不住的心头发酸。张准心怀有事,不告而别;江文浩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梁天现今生死未卜,就连她感激敬重的好心人,也变得捉摸不透。 明明她来l城时,不是这样的境况,他们满怀信心地为江文浩翻案,成功拨乱反正,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种结局。 她突然很想呐喊,很想哭泣,可在当前境况下她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所有的人都咬牙秉着一股劲,连夜搜山就是在坚信梁天还活着,她怎能先泄气呢。 突然她的手腕被拦住。 “不能挠,这些露水有细菌,挠破皮会感染更严重。”庞征抓着她的手道:别刺激它,一会就不痒了。” “你怎么知道……”孙昕反射性地问。 “我以前……哎呀,梁队告诉我的嘛!”庞征说了一半住嘴,话被瘫倒在旁的守山人听去。 “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身份不一般?看你们整晚‘梁队梁队’的喊,他是当兵的?还是来山里执行任务的军官?” “不是。”庞征立即否认,“有些事您就别多问了,麻烦您受累,再带我们去找找好不好?” 他不说实话,守山人不太乐意,两眼一闭准备小憩。“再等等,我还没歇好。” 孙昕急了,满腔郁火爆发,一把揪住他质问道:“有人在山中出了事,你一点都不着急吗?那是人命!亏这山还是你在看管,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嗬!你这小姑娘话说的。”守山人推开她,不爽道:“怎么,我没有陪你们进山嘛?找了一晚上,连口气都不让喘,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多金贵啊!” “你……”孙昕气结,偏偏她不擅长争论,话全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守山人一句话让她有火难发,憋着一口气,委屈的情绪不断上涌,她努力想忍住眼眶的泪水,却发现根本忍不了,只能任由它流。 “都少说两句,我们也是着急寻人,您何必说这话呢!” 孙昕听不下去庞征打圆场,气恼地走远坐下,默默擦去眼角的泪。 她不想哭,也不爱哭,可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让她十分委屈,是说不清的委屈。梁天出事不是她想要的,连夜进山也不是她想要的,但她不得不来。 被撞到的腿又隐隐作痛,摸上去肿起来了,一瞬间她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l城,如果她从最开始就不来l城,是不是后来的糟心事都与她无关。 最多面临母亲催婚,她的生活会过得舒适平淡,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坐在漆黑的山林里,越想越觉憋闷,眼泪怎么擦也止不住。 正郁闷时,她听到山中传来一声轻响,呼啦啦一群鸟飞起,引起一阵喧嚣。 这动静在寂静的山林中尤为明显。 躺在地上的守山人一骨碌爬起,指着骚动的地方喊道:“有人在那里!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听到清晰的动静,众人不敢怠慢,迅速起身朝着鸟群骚动的地方,飞速奔去。 孙昕顾不上腿疼,紧跟上大部队,她见庞征飞奔在前,也不甘示弱的加紧脚步。能听动静的不止有他们,幕后真凶派来的人也会注意到,必须要抢在之前抵达。 然而此时孙昕脑海里却冒出了一种更坏的结果,对方已经率先找到梁天,那声响是他们制造的。 想到这个结论孙昕害怕得不敢停歇。 “嘭!嘭!”又是两声响,所有人瞬间停住脚步看向响声处。 其中一位队员缓过神道:“这声音怎么像……” 他说得迟疑,没人去搭话。队伍里都是警员,他们熟悉这种声音,每个人的表情都极为难看,孙昕心跳更是如擂鼓。 “快走!”她拽着庞征就往前冲,边走边高喊梁天的名字,“梁天,梁警官你在哪!” 其他人明白她的意思,喊声可以扰乱追杀梁天的人心神,也能让梁天知晓救援到来,于是纷纷效应。 一路上他们没有暴露梁天刑警身份,呼喊皆用的梁队或名字,孙昕的“梁警官”三字一出,守山人不淡定了。 他立刻冲到队伍前头,仿佛将功补过一般领着众人抄小路,直奔向声响地点。 孙昕无语他的行为,梁天假若不是刑警,他是不是就不管了,但她没空为此分神,昏涨的脑中像紧绷着一根弦,越拉越紧。 等一众人到达事发地,那里已恢复平静,山林里又静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人,没有梁天的痕迹! 庞征带人在四周寻找,队员们分散开呼叫。 此刻天空泛白,山林里能见度提高,孙昕望着周围高大的树木两眼发昏,脑中紧绷的弦断裂,只觉天旋地转。 他们来迟了吗?梁天已被那群人处理掉了吗?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手无力地垂在地上,碰到了地面的落叶。 一股黏腻的触感使她抬起手,这不是露水。 她把手凑近眼前,微弱的视线下,一抹暗红色液体粘在她手上,孙昕顿时浑身颤抖起来,回过头用力呼叫庞征。 “庞……庞征!” 那抹粘在她手上的暗红,是还未凝结的血液。 第67章 在场的第二人 所有人的灯光聚集过来,照亮了孙昕手边的地面。 一大片滴落状血迹呈线性向前延伸,随着血迹往前走,没多远它消失在一棵树下。 血迹附近,庞征在落叶中搜寻到几颗散落的弹壳。 当弹壳被照亮时,立马有人惊呼道:“这不是警用弹……” 说完,他又适时噤声。 众人相视一眼脸色都不好看,梁天停职后枪械全部上交,现在出现的警用子弹又会是谁的呢? 所有人不敢再乱言。 子弹和血迹的出现,再次证明了梁天处境凶多吉少。 孙昕近乎绝望闭上双眼。 不死心地爬起来沿着血迹搜寻,她绝对不相信梁天会惨遭毒手。 初冬山中,落叶满林,就连沟壑中都堆满枯枝。 为了不再次掉入洞中,孙昕落脚前尤为谨慎。就在她扫开落叶时,一片衣角从堆满落叶的沟壑里伸出来。 愣了两秒神,反应过来的她立刻蹲下身,扒开沟壑上的落叶。 一只男性的手显露出来。 这手掌心宽大骨节分明,孙昕一眼就认出来是梁天的手。 “庞征!在这里,我找到梁警官了。”她激动的回头大喊。 扑跪过去握着那只的手,感受到手仍有温度,一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 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说不清是欣喜还是释怀。 孙昕趴在沟壑旁奋力推开上面堆积的落叶,也不管周围的杂草将她皮肤割得有多疼。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梁天要活下来。 “梁警官,梁天,梁天你醒醒!” 她拍着梁天的脸不停呼唤他,但梁天依旧双眼紧闭,昏暗中他脸白的吓人。 孙昕边哭边提着他的胳膊,把他往沟壑外拖。 等庞征赶来,孙昕已拖着梁天大半个身躯挂在沟壑边,但最终因力量不足,连带着人栽倒在旁。 梁天浑身裹满泥土昏迷不醒,他的腿部和腹部受伤严重,大片血迹染红了衣裳,混合着泥土看得人惊心。 唯一庆幸的是他呼吸还算平稳,暂无生命之虞。 在场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孙昕跳到嗓子眼的心也放回腹中,像是被抽干所有的力气,她瘫坐在旁,无声地擦着眼睛。 梁天的模样仿佛让她再次回到那场车祸中,江文浩倒在血泊的身影与梁天重叠,不断刺激着她。 两场悲剧,她的两个朋友都倒在她的面前。 孙昕在心里不断的祈求着。老天!就这一次,这次让她救回一个人! 她仿佛要把没做到的遗憾全数弥补回来,死死抓着梁天的手。 庞征解开梁天衣服想检查他的伤势,却发现腹部和腿上的枪伤已被粗略包扎过。 也幸得他伤口包扎及时,才不至于失血过多。否则这种伤势下,等他们找到梁天,他早已化成一具冰冷的尸骸了。 有队员砍了树枝做成简易担架,抬着梁天往山下走,庞征脱下衣服盖在他身上,失血导致他体温过低,需要及时保暖。 所有人急着下山,全然忘记思考梁天的伤口到底是谁包扎的。 没了上山时挺着的一股劲,孙昕手脚软的不像话,全靠庞征扶着,才顺利走下伽利山。 山脚下早有医护人员在等待,看着救护车上几个大字,孙昕一把攥住庞征胳膊。 “不要让梁警官上那辆救护车……” “为什么?这是去l城最大的医院。”庞征不解,为了让梁天得到最好的治疗,他们特地联系了市立中心医院。 那是l城医疗师资最全面的一家医院。 “我说不要就不要!”孙昕失控地向他吼道:“别问那么多!” 没空去解释理由,她只记得在这家医院里,她和江文浩被二次迫害。脖子掐住的阴影她至今想起来都心颤,又怎么能放心把梁天送去。 庞征被她的吼声镇住,定定望着她。 “好,我们不去市立医院,你说去哪,我来开车。” 庞征不疑有他,在众人的不解中,他带着梁天赶往孙昕所说的医院。 那里虽然不如市立医院完善,但胜在安全,并且那是梁父挑选的地方,利于梁天后期休养。 临行前,好心人的车吸引了孙昕目光,没想到一整晚过去,他还没离开。 两人的目光再次接触,对比来时他脸上的淡笑隐去。孙昕疲惫的望了他一眼,无力去质问他为什么停留。 整夜搜寻,耗费了她所有力气,脱力的闭上眼靠着车座,孙昕五味杂陈。 不用细想,他等候在山下的目的,不就是想确认梁天是生是死嘛。 后视镜里好心人的车跟过来,望着镜子里的车影,孙昕眼泪又不争气地上涌,无法控制住的情绪喷涌,她把头扭向车外。 庞征把车开得飞速,间隙中时不时地望向她。 狭窄的车厢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为了不大张旗鼓,除去庞征跟随,剩余的人都返回了分局。他们不能明牌支持梁天,更不能擅离职守,否则会被针对。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收拾好情绪,装作无事发生,一起摁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夜。 医院里,孙昕望着梁天被推进入手术室,不同于第一次目送江文浩的那般惊慌失措,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心里沉甸甸,虽然脸上仍有泪痕,思绪却异常冷静。 庞征在旁,反倒因为她过于冷静而不自在,还以为她是情绪波动过度,失神。 “你不用担心,已经联系上梁队家人,他父亲正赶往医院,并且请了外院的名医为他主刀。手术会很顺利,梁队不会有事的。” 庞征安慰着,递来纸巾。“你擦擦。” 他双眼清澈明亮,一看就是还没被社会侵蚀的一个人。 孙昕望着他,突然间笑了,笑里带着苦涩。 “你不是想知道,梁警官为什么在伽利山吗?你们梁队家境优渥,你是不是一路都在想,到底是谁敢对他下手。” 庞征没说话,眼里却都是疑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和他调查许邵案这么久,没能摸到真凶的一点边际,这个案子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以梁天的家世也没人会轻易动他,但这次对方图穷匕见,下手毫不手软,说明他根本不畏惧梁天的家世,选择在伽利山出手,只因为那里无人涉入,不会留下证据,到时梁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纵使他家境再好,没有证据去指认,即便知道真凶是谁,也拿他没办法。” 说完,孙昕一声长叹。 庞征抿紧了唇,“难怪你会问我,l城人迹罕至的地方在哪……” “所以梁天不希望你和一队队员介入,这次的真凶下手狠辣,他尚且难以自保,更何况你们呢?尤其在江文浩车祸后,他更不愿意你们涉及太多。如果不是我去求助你,可能到死他都不会向队里打一个求救电话。” “呵,这就是梁队的本性。”庞征轻笑一声,回忆道:“我是梁队一手带出来的,从警校毕业就跟在他的手下。都说梁队性子冷不好相处,但我觉得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刚入警队那会,我也害怕与他相处,但每次出任务他总挡在我身前,说我是新人犯不着冲在最前面。我犯错误他也不会乱指责我,而是耐心教会我,很多时候他总面冷心热,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我感觉得到。”孙昕由衷道。 怎样看待梁天,她的心路历程与庞征一致,可能比他看到的梁天要更多面,唯独她对梁天没有敬重。 庞征话里话外充满了对梁天的尊敬,有种小辈评价长辈的意味在。 “梁队离开队里那天,我问过他许邵案的事,他没说反将我训斥一顿,我知道他怕我为此得罪耿局,影响往后发展。但我是他带出来的兵,又怎会胆小怕事,眼看他有难处而不管呢?从前有张队在,有他协助我可以装作不知情,可张队走了仅剩下你,我放心不下。我想要帮助梁队,帮他破除这起案子,什么事我都不怕。” 庞征不愧是梁天教出的学生,心性与他有几分相似。 可她怎能替代梁天去应承,只好安慰地说道:“梁警官醒来若知道你的心意,定会感到欣慰。” 他提到了张准,倒使孙昕想起户政处那夜的事。 那一夜对梁天的打击非常之大,也是在那一夜他怀疑起张准与他的友情,转而把全部精力放到调查案件上。 “你觉得张警官与梁警官的关系怎样?”不知在外人看来,张准对梁天是否有异心。 “他们感情很好啊!”庞振不假思索道:“毕业于同一所警校,走访查案经常形影不离,在我来一队前他们就搭档了许多年。” 庞征单纯,他没有发现张准于梁天,不同于一般搭档。 “除此之外,你没觉得他们的相处,与一般朋友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这是孙昕在梁天醉酒那日察觉出的,他们之间感情似乎超越一般的友谊。 “嗯有!梁队性情刚毅,张队脾气柔和,一刚一柔不光默契还很互补。而且他们破案子思路相似,常彻夜探讨,在梁队心情不佳时总是张队去包容他,他们感情的确比一般朋友深厚,更像是战友。” 说起旧事,庞征滔滔不绝。“我还记得有次出任务,一名歹徒拿刀冲向梁队,是张队迎面挡下。导致他的手臂被严重划伤,但自此后只要有危险靠近,他都挡在面前,这引得梁队很不满。” 孙昕静静听着,心道:这就是梁天说得,能交出后背的朋友。 从这段话里,她也听出张准极其看重梁天,所以当初梁天失联时,他近乎疯狂的满城寻找,生怕他出一点意外。 或许他是要梁天去查许邵案,但这种近乎抛弃生死的守护,绝不是为了后续要利用梁天。 也是在此刻,她突然想起发现梁天的情形。 梁天失联前是独自一人被追赶到伽利山,中枪后本应难以逃脱,却奇迹般生存下来。 他藏身的沟壑堆满落叶,似是人为遮盖,而他的的伤口若没人帮忙,一个人要如何包扎。 现场必定有第二个人存在! 他藏在暗处,默默协助着梁天逃离追杀,把中枪后不省人事的梁天藏在沟壑中。像户政处那晚一样,趁着夜色去引开那群穷凶极恶的歹徒。 这第二个人的存在,促使梁天活了下来。 众人最后听到的几声响动,估计也是他刻意制造出的动静,提醒他们梁天所在位置。 这第二个人是谁不言而喻了。 第68章 他和他的故事 梁天体内的子弹取出得很顺利,麻药劲褪去他就苏醒了过来。 还没意识到身在医院,他茫迷地望了眼四周,直到视线目光接触到孙昕,他才发觉身在何处。 眼神一凛,猛地抓住孙昕在他眼前试探的手。 梁天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被腹部传来的巨痛逼回床上。 孙昕忙摁住他的肩。“梁警官,你才从手术室出来,不能乱动。” 她话没说完,梁天就抬着头四处环顾,像在找什么人。看了一圈无果后,他又失望地落回床中。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让他额头渗汗面露痛苦。 孙昕不知道他在找谁,病床前此刻只有她一人,梁父和梁二哥在不久前赶到,现在正在门外跟主刀医生交流梁天的病况。 “你等等,我去喊人来。”她说着来到门外。 门外几人很快进入,纷纷围到了梁天床边,见他无碍后都舒展了面容。 父子间交流外人不便在场,孙昕找个借口退出病房。 和她一同离开的还有主刀医生,他是梁父特地请来为梁天手术,听说医术了得为还很人低调,只是性格寡淡了些。 不过同样冷淡的不止他一人,病房内梁家三父子面面相觑,无人开口,空气仿佛凝结。 梁天不习惯演什么父慈子孝,梁父同样如此。 唯有梁二哥扛不住,率先道:“弟弟你这次草率了啊!这伤不养个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 他毫无顾忌地掀开梁天被子,探进去,摸了摸他包扎严实的腹部。 梁天拿他没辙,想推开他的手动作又没他动作迅速,无声的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另一边,梁父一脸正色,责备道:“莽撞!做事冒冒失失。” 明显梁父对他的这次举动很不满,是在怪他遇到危险时不和家里报备。 门外,孙昕听见三父子的交流替梁天捏了把汗,索性他刚苏醒虚弱的不想争辩,只好憋闷地听着。 三父子之间没沟通多久,梁父和梁二哥就走出病房。 见她等在门外,梁父驻足客气的对她道:“你是孙昕,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她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梁警官福大命大,救他的另有其人……“ 刚想说明是谁救了梁天,就听梁父道:“我都听说了,虽然一队的人也帮了不少忙,但是你先找出他失联的地点,后又发现他的藏身地,这才救了他一命,难道我不该谢你吗?” 孙昕语塞,还想婉拒时,梁父身后的梁二哥冲她眨眨眼,那意思是让她顺着梁父的意,别再反对。 见状她只好顺从地笑了笑,把口中的名字咽回去。 梁父身在上位,习惯了人顺从他,很满意孙昕表现的顺从感,居然再次委托道:“我家三个儿子中就他性格最别扭,闷葫芦一个,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你和他关系不错又都住在医院里,我就把他托付给你照顾了。” 闻言孙昕傻眼,她和梁天还没熟到那种能贴身照料的程度,何况男女有别。 正要说什么,梁二哥插话道:“孙昕,我弟就麻烦了,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会安排人协助你的。对了,他一直嚷着要见你,你快进去看看!” 说完,不等她反应便把她又推进了病房。 梁天躺在病床上,竭力抬头看向她,嘴唇蠕动着想说话。、 孙昕赶紧走上前,扶他躺好,因为她想起梁天着急见她的原因。 见她摇了摇头,梁天拽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嘶哑着嗓子不死心地问:“他不在吗?” “我们赶到时,只看到你一人躺在沟壑中,他帮你包扎完伤口,将你安顿好就离开了。” 这个结果梁天难以接受,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父兄面前佯装的镇定瞬间击破。 不想他再受打击,孙昕没忍心告诉他,张准离去是为了引开追杀他的人。 “我明明感觉到他的存在……我没有认错,在我中枪倒下后,是他背着我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我清晰的感觉到那个人就是他,可他为什么要离开!” 梁天暗哑着声音痛诉。 孙昕没有答案,他明明牵挂着梁天,却不愿现身留下来,他总有说不出的理由。 就像江文浩折断前程去凯力传媒,也总有他说不出的理由。 巨大的情绪波动下,牵引到梁天的几处伤口,他疼得紧咬牙关。 “梁警官,或许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包括他引导你查许邵案,兴许是无奈之举呢。” 孙昕不忍心再看他为情所困。 何况在与庞征的交谈中,她清晰感受到张准并非无情无义,很多时候人的选择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我知道……他有难处。”梁天答得艰难,“可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无法接受。” 他红着一双眼问孙昕:“你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 两人相识过程,孙昕没多探听过,只知道他们于警校相遇,交友有十多年。 “其实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警校。” 这点倒是让孙昕感到出乎意料。 “那时我还没想过要做警察。我父亲从军几十年,半辈子都在军中,他自然也希望子女能继承他的仕途,于是我大哥参军走了他的老路,而我也在成年后被他顺理成章送去军校。我在读的军校当时与张准的警校相邻,在一次两校合作的演习中,我们相识。” 梁天娓娓的道出一段往事。 “他比我小一届站在与我相邻的队伍中,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和他不熟悉,他来搭话我没有多理会,之后又有几次在不同的场合我和他碰面,但每次都是他主动接近,渐渐得我们熟络起来,开始成为朋友。 “我的脾性不好朋友不多,可他不一样他开朗大方,善于结交。熟悉后我们相谈甚欢,时常结伴出行,渐渐得我也明白了友情的意义,我曾以为他会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呵!现在想来,他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抱有目的。” 曾经美好过往被现实击碎,梁天心口刺痛,他闭了闭眼,用力压下翻腾的情绪。 听他讲述,孙昕心中不免感慨:真得有人会做戏一做十来年吗?她不相信。 “我会从军校转入警校,全是阴差阳错。军校等同于部队,日常高强度训练不低于部队,我不幸在训练中发生意外,高空坠落。那次意外导致我瘫卧在床,下半身丧失知觉,军校看到我的情况后劝父亲让我退学,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无法再适应高强度的训练,我也一蹶不振,一度认为我再也站不起来。唯有张准,唯有他日日来看我,始终坚信我能康复。 “他陪我治疗、陪我复健,我从腿无知觉到下床行走的大半年时间里,都是他在我身边,连无数次我想放弃时,他都没有放弃。他告诉我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如何选全看自己,正是如此我才重拾信心。见我康复有望,他又劝我人生道路条条,绝不是唯军人一条路能走,我想起他在读的警校,决意康复后陪他从警。对我的意愿我家人没有一人反对,或许他们也觉得这是最适合我的道路!” 谈起这段经历梁天表情怅然。 这是一段极其痛苦的回忆,而张准是那段回忆内唯一的一束光,他照在梁天的心上,带他走出黑暗。 孙昕被他们的感情触动。 “入警校后,我才知道他陪伴我的大半年时间,竟是用休学换来的。我不知要如何去谢他,他却只求我康健,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越加亲密。旁人总以为是我护着他多些,其实私下他包容我更多。” 在这一刻,孙昕忽然明白梁天痛心的缘由,是张准的不信任深深打击到他。 如果张准一开始接近他是为了让他发现幕后真凶的存在,那他们相识的数十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把真相告诉梁天。 以梁天性格,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也是张准选梁天入局的原因之一。 可十多年里张准一次都没有提过,不管是什么苦衷,他始终带有一丝戒备。 “我应该早点发现他有事瞒我,离开前的那次争吵,我就该发觉到,是我太迟钝,太愚昧。” 可孙昕觉得这不该怪梁天,试问一个能将秘密隐藏数十年的人,又怎会突然间泄露秘密呢。 如果不是他们查到了那份把柄的存在,谁也想不到许邵案背后还有双眼睛,它在注视着一切。 “梁警官,你有想过要去当面问问他吗?”孙昕认真道。 她不擅长等待,她的想法是既然有疑问,那就去找到答案。梁天与其陷入自我设想的痛苦中,不如直接去询问张准,听当事人如何回答。 “可他……还会出现吗?”当局者迷,在张准的事上,梁天极度不自信。 伽利山中他决绝远去的背影,让梁天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他会,许邵案没有结束之前,他会一直在。”孙昕却前所未有的笃定,\"最重要他放心不下你。” “呵……”梁天难得露出来一抹笑,虽然笑声依旧嘶哑,但少了几分苦涩。 “我忽然发现,我为什么能与你结伴查案,你和他真的很像,很像。” “那你就当我是上天,临时派来你身边替代他的好了!”孙昕也笑了起来。 两人苦中作乐,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许邵案远远没有结束,真相仍在一团迷雾中。 第69章 又回到起点 “梁队,我们在伽利山搜寻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看看。” 庞征把几份物证袋放在梁天面前的桌板上。 梁天拿起其中被毁坏的手机左右看了看,问庞征:“这东西能复原吗?” “抱歉梁队,已让技术部试过了,他们也无能为力。” 手机的中心被贯穿一个大洞,露出黄绿色主板,损坏太过严重。 梁天无奈将它放下,这手机里有他质问司机的录像,那是他迄今拿到的唯一实证。 现在却因手机损毁而消失,他心有不甘。 那日,在发现身后有车跟随时,他就知道幕后真凶要下手了。 为甩开身后的车,他开往了市区方向,那里人多不利于对方行动。 但幕后真凶计划缜密,预测到他的下一步,早在沿途埋伏下其他帮手。他们配合那辆一路跟随梁天的面包车,一路围追堵截。 梁天没办法,只能开车不停沿着道路前行。 在兜了无数圈,车油耗尽时,他终于被那群人逼进了伽利山。 望着近在咫尺的高山,梁天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这伽利山下只有一条路,曲折向山中蔓延,陡峭崎岖汽车无法通过。前路的尽头山林,后路有危险步步逼近,梁天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梁天回望了一眼,身后车逐渐逼近,如果他这时候停下那必死无疑。 这里山高林密不便于追击,若潜往山中还能有一线生机。想到此,梁天果断丢下车迅速往伽利山奔去。 追赶而来的人看到他的动作也紧随其后。 他们个个体型魁梧,身手矫健,不同于常人,围捕他的方式极有策略,似是经过特殊训练。 梁天拼尽全力在山中奔走,与其周旋,博弈了好几个来回,直到精疲力尽。 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没能逃脱他们的围堵。 这是群训练有素的追兵,在面对面的那一刻,梁天更加确定。 他们捆住梁天双手,将其围在当中,推搡着向更深处走。 到达山中腹地时,梁天挣扎着想寻机逃离,带头的人发现一拳将他打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在他腹部。 强劲的脚力使梁天不由地蜷起身子,口中也泛起一股血腥气。 “东西在哪?别想溜。”有人蹲在他面前,拍着他的脸恶狠狠地问道。 梁天头昏脑涨,那一拳让他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也答不出话。 对方见他不回答,又是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 巨痛袭来,梁天眼前一黑。不等他恢复思绪,一只手就将他从地上揪起,抵在树干上。 “东西在哪?快说!”对方继续逼问道。 梁天忍着痛,竭力望向那张凶煞的脸,嗤笑道:“原来……那个把柄的威力这么大,如此我更不能给你们……” 话未说完,又是狠狠一拳砸过来,瞬间,梁天嘴里涌出了鲜血。 “别跟他废话,搜身!” 下一刻就有人在他身上摸索,从口袋中拿走了录有他和司机对话的手机。 “老大,手机里有东西。”一人点开后查看一番,将手机递给抵住他的人。 那人接过翻看两眼,说道:“还有点本事,居然跑去说动了司机。把它给我砸了!” 他一扬手,手机被抛到了身后。 那些人以他为首,其中一人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物,对准手机就是一下。 梁天被他们拿出的物品镇住,瞪大了眼。 那是一把枪!在一个禁枪的国度里,他们手中却有枪支出现,这是多么突兀。 为首的看到他眼里的震惊很是得意,回过头继续吩咐道:“他手机里的那个人,查查在哪,我记得是他的搭档。” 梁天眼神一凛,再次挣扎起来。 他手机里除了几张与张准的合照没有旁人,他们此刻要查张准位置,怕不是想利用他来胁迫自己交出把柄。 可这份把柄是他用来震慑真凶的借口,并不在他手上。 一想到张准被他们盯上,梁天还是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放开我!事情和他无关!” “我们既然找上你,又怎会放过你的好兄弟。” 为首的人掏出枪,抵在了梁天腿上,他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一枪贯穿了梁天的大腿。 一股巨大的疼痛从腿部袭来,逼的梁天额上冷汗涔涔,血色在一瞬间褪去。 他哑着嗓子,咬碎了牙,吞下痛苦硬是没有叫出一声。 子弹没有打穿他的骨骼和动脉,却撕裂了他的大腿肌肉,让他疼痛得几乎无法站立。 为首的人打完一枪后,把他交由旁边一人看管,转头召集来其余人。 他们凑在一起不知在商议什么事情。 梁天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仍咬牙硬挺。 他靠着树干,努力支撑不让自己倒下,抬头望着渐渐暗下的天色,预感今日恐怕命不久矣,走不出这伽利山。 却在视线收回中瞥见了不远处有一人,那个人隐在暗处,遥遥注视着这边。 梁天心中既苦涩又庆幸:为何他总在紧要关头出现。 张准隔着距离给他比了个手势,迷蒙的环境里视线不清晰,即便如此梁天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心有灵犀多年,他在说会想办法协助梁天逃离。 梁天试着挣了挣捆住的双手,绳子渐渐松懈,他看到一线希望。 他在军校期间学过逃生技能,一番操作下,他双手终于挣脱出束缚,但他仍维持原样,不让身边看管的人发现。 夜逐渐变深,山林中视线更加昏暗,梁天不动声色地活动下手腕。他不是容易妥协的人,哪怕知道眼前危在旦夕,他也不会轻言放弃。 黑暗里,张准已绕开那群人偷偷潜到他的附近,两人隔空对视一眼,都在等待最佳的逃脱时机。 为首的人商议中接了一则电话,交谈了一段时间。 梁天看到他对电话里的人态度恭敬,料想电话里定是那幕后真凶。 其他人都观望着为首的人神情,等候他的命令。 就是这个时候! 梁天身形一动,抬手,一拳撂倒在旁看守的人,然后毫不恋战地冲向密林深处。 黑暗的环境遮盖住他逃离方向,但也阻碍了他行走。 脚下的路杂草丛生,沟壑万千,他无法细辨,只能凭感觉落地。腿上的枪伤随着动作一阵阵抽痛,他感觉到血顺着裤管在不断往下流,脚步越来越沉重。 “妈的!” 身后追杀的咒骂声逐渐接近。 他们的脚程比梁天要快,双方距离在不断拉近,枪械上膛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对方杀心大起,原先为了拿到把柄还会暂留梁天一命,现在是彻底要他死。 “咻”一颗子弹破空而来打在梁天身边的树上,他避让得动静被追杀的人发现。 很快,又是一枪打来。 梁天抱住头,矮下身子躲避,却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挣扎要爬起,最终因为腿伤难以站立,只能单膝跪在地上拼命喘着气,准备与追来的人誓死一搏。 昏暗里有人握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 “快跟我走!”来人搀着他往前跑。 “你来的真够迟啊!”梁天攥住他的手腕,嘲讽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贫嘴?” 黑暗里,张准视线幽幽,仿佛看到梁天中邪一般。 “有人都能把事情隐瞒十多年,我说句贫语,算稀奇吗?” 张准知道他有怨言,不做争辩,也不解释,自顾带着他与身后追杀的人拉开距离。 跑了一段路,他们停在一棵树下喘息。张准扶他坐好,一把扯下他的裤子,低头一言不发的包扎起伤口。 “为什么要走,你在计划什么事?”梁天拽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你受伤了!”张准挣脱开,继续手上动作,对他的话视若无睹。 “你回答我!”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高昂,这样的声响很容易引来追杀的人。 张准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没法回答你,孙昕已带着庞征等人在山那边寻找你,我现在送你过去!” 然而已经迟了,子弹破空的声音袭来,追杀的人跟了上来。 无法停留,靠着张准的搀扶,两人再次蹚过杂草遍野的山路。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凭着多年从警的经验,梁天敏锐直觉到有颗子弹正破风向着张准袭来,他本能的将他推至一旁。 片刻之间,一股力量击中他腹部,随后便有大量液体涌出,他捂着肚子脚步踉跄地跌倒在地。 “梁天你怎么了?” 身旁人紧张的蹲下,等他顺着手摸到梁天腹部时,大股黏腻的液体沾到他的手心,他才惊觉梁天再次中枪了。 梁天喘着气,勉力道:“没事,我还撑的住。”但腹部的枪伤让他丧失力气,实在跑不动。 他的身子不断下坠,张准一把搂住他放到背上,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可能是血液流失导致思绪混乱,梁天迷迷糊糊趴在张准背上,仍牵挂着那几个问题。 “你去哪了,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他呓语声微弱,张准没有听清,但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后有豺狼虎豹,危急关头哪里有空来解释清楚。 直到他被放入一处沟壑中,张准用落叶掩盖住他,他才意识到张准又要走。 凭着一股气,他死死拽住张准的手腕,满脑子都是这次要放他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了恐慌。 “你松开!” 他的手劲极大,张准挣脱不开。 两个人同在一处的目标太大,且梁天身中两枪不宜再奔走,情急中张准一掌敲向他的后颈,本就虚弱的梁天彻底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人已到了医院,他的床边站着孙昕,而张准消失无踪迹。 即便事后他第一时间询问孙昕,也没能得到张准的去向。他就像场梦一样虚无的出现在伽利山中,又缥缈的从梁天手中划过。 庞征在第二日又带人去到伽利山,根据他提供的几处地点,搜寻到一些物证。 他被打穿的手机也顺势拿回,但已然成了废砖,存在里面的物证也由此堙灭。 可令他失望的不止如此。 他在事发前见面的肇事司机已不在湾道场监狱,他托庞征去打听司机下落,却得不到一丁点结果,监狱方面只有一句官方回复:是上面下达调令将他调走。 梁天职位被收回,庞征级别不够,无法从监狱得到更详细的回答。 “梁队,需要我再去问问他们吗,我去多磨一磨或许会有结果。”庞征问道。 “罢了,他们不愿透露,你问再多也没用。” 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人,梁天最终没有把他排除在外,加上他再三请求出力,也不好婉拒。 以目前状况,孙昕一个人难以支撑局面,他伤口未愈无法出面寻找线索,此刻正需要一个对外的人来协助。但梁天没有把许邵案全部实情告诉他,仅让他在外围协助孙昕调查些线索。 知道的真相越多,对庞征的危害就越大,梁天还是于心不忍。 司机和口供一同消失,让他和孙昕的调查又回到。然而当他看到桌上另一份物证袋里的东西,他的心更沉了。 第70章 至亲至疏苔岑 那是一袋弹壳,数量不多,一眼便能望清。 可就是这一袋弹壳,狠狠剜痛梁天的心。他握在手里看了许久。 “警用子弹?”他问庞征。 庞征点点头,“嗯,看到时我们也吓了一跳,能拿到这种子弹的没几人。” 国家对枪械的管理非常严格,只有暗地通过特殊渠道花大价钱才可能买到,一般民众无法接触到。 而警用子弹作为治安管理枪械,是给警察防护使用。 这样一种严控的物品,竟被追杀他的那群人竟所用,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是有人在暗中提供。”梁天把子弹丢回桌面。 “梁队需要我去调查一下吗?” “不用,仅凭一袋子弹,你能查出什么?”不用他费心,梁天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除了林焓还能有谁,轻易拿取警用枪械不会被追究。 幕后真凶杀他的计划定得有些仓促,想必是知道司机坦白的事了,再也等不下去,否则不会急着要灭口他。 但梁天细想下又觉得太操之过急。 从江文浩家被烧开始,好像又什么事情促使幕后真凶要毁去把柄。 他问庞征:“这些日我不在分局,局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啊!耿局对一队还是不咸不淡。” 庞征想了想,又道:“最近也就一件事,说是中央派来的巡查组快到了,让我们维持好纪律,管好辖区的安全,也没其他指令了。” 巡查组要来l城的事耿局曾和他提起过。 这是中央几年巡查一次的惯例,所以他二哥近期返回l城就是来提前部署。 “我走后,耿局有针对你们吗?” 一队毕竟是他带领的队伍,即便他不在分局,队员习惯还是以他为首。他和耿局闹矛盾可以一走了之,但留在分局的队员们难免会被穿小鞋。 何况出事那晚,全队人出动去伽利山寻找他,破坏了幕后真凶的计划,这一定会惊动耿局。 届时,幕后真凶找他麻烦,他肯定会把怨气撒在队员身上。 “不算针对,只是不再让我们参与案件了,辖区内近期安稳,所以队员们比较空闲。” “唉!”梁天轻叹一声:“稍后我写一封辞呈你带回去。” 他虽然停职,但职位头衔仍在,只这一点耿局将不会再重用一队队员。 无所事事会丧失升迁机会,这对一名刑警来说职业生涯是一眼望到头了,梁天最不愿看到队员受他牵连。 刑侦队长的职位空出来,另选人上任,远比他占着职位,影响队员们要好。 可庞征急了。 “梁队,你要丢下我们不管吗?” 青年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泪眼汪汪看着梁天。 “我是你带出来的人,我只认你,包括一队所有队员,我们都只认你这一个队长。” “认我有什么好,只会耽误你们的前程!” “可只有梁队你会想着我们的未来,出任务时但凡有能立功的机会,都是你让给我们。遇到有危险有难度的事,都是你和张队两个人上前,把我们挡在身后。 “队员们身上的功绩有几个不是在你们帮助下拿到的,梁队你家世好不在乎功绩,但你清楚队员们需要它来晋升职位,所以你从来不争。我们都看在眼里,否则以你的能力不会至今还留在分局!” 庞征一番话让梁天心头柔软。 “那是以前,今非昔比。我和耿局决裂后再留在队里,对你们没有好处!”他耐心劝道。 希望庞征和队员不要意气用事,但庞征态度异常坚决。 “梁队,我不会帮你交出辞呈,我想队员也不会同意你离开。既然我们已经被排斥,不如索性陪梁队你查到底!” 庞征满脸倔强。“为什么张队走了,梁队你也要走,为了许邵案一队分崩离析……” 他说着,情绪越渐低落。 到底是刚出校园的青年人,重情重义,想到分别就无法调节好自身情绪。 梁天对待队员一贯表现严肃,庞征这一哭诉,反倒让他不知要安慰什么。 导致孙昕来看他时,注意到病房内气氛异常,还以为他又痛训了庞征一顿,暗中以眼神试问他到底说了什么,引得个大小伙泪眼汪汪。 “罢了罢了,我今天不写,你先回去忙!别来的太勤,以免耿局找你的麻烦。” 梁天无奈挥挥手。 庞征情感上头一时劝不动,他也因听到张准而心情沉闷。转念想到自己都是对情放不下的人,又何必去苛责庞征呢。 庞征说得也没有错。 因为许邵案不光影响到一队,他和孙昕的命运也由此改变。身边人仿若变成了陌生人,张准如此,江文浩亦如此。 几袋物证中,他唯独留下那份子弹捏在手中。 孙昕拿过数了数,袋子里面有四颗弹壳。 “当晚他们打出了七枪,这里的子弹加上我身上的两颗,还差一发,那发子弹可能会在他身上。” 梁天的他自然指得是张准。 如果张准也不幸中弹,那他后续把追杀的人引诱走,处境将极度危险,梁天深深地担忧起来。 “张警官不会有事。”孙昕却让他放宽心,她想起山脚下好心人的车。 “他会有人接应的。”孙昕说道。 她坚信在计划未达成前,张准是不会让自己发生意外。 司机的证词遗失并不代表事情结束,反而让孙昕和梁天再次陷入寻找证据的道路。 这条突破口已然行不通,只能再另寻他法。 梁天在被追杀前查到王国凯与王雄富同源,而幕后真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两人关系。 更不知道梁天查出了他们在安泰苑一隅的房子。 在梁天养伤的这几日,孙昕想到了这一点。 安泰苑三栋房子有两栋归属于王国凯与王雄富,林焓进入的那栋不记在他名下,而是一名女性持有。 “你还记得安泰苑林焓进入的房子主人吗?那位女性她和林焓是什么关系?”孙昕问梁天。 “记得,看到名单交时,我就觉得名字很熟悉,像在哪听过。” 梁天仔细回想着,片刻后他想起了什么。 “她是林焓妻子!虽然没见过面,但略有耳闻。” 警队都率属于一个系统,警员间或许不熟,但内部总会流传些八卦传闻,梁天会知道林焓的妻子身份也得益于此。 “我曾在内部消息群看到过她的介绍,这女人家境优渥,父亲是l城大型企业高管,嫁给林焓时还有人八卦过两人的恋爱史,都称林焓是高攀了她家,现在想来有些微妙。” “这样看那栋房子记在他妻子名下,倒也合情合理!”孙昕道。 林焓有公职,他的收入支付不起安泰苑的房价,此房挂在他名下很容易留下话柄。 若在妻子名下那就不一样了,可以说成岳父出资,旁人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话。 “但他妻子家境算中产,住安泰苑的人非富即贵,买那里的房产怕是有些吃力!”梁天不太认同这一观点。 孙昕也有疑窦,想到这出资人身份,不经意问:“他岳父在哪里就职啊!” 梁天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像想明白了什么事。 安泰苑的三栋屋子将林焓和王国凯、王雄富连系在一起,不管林焓的房子是谁出资,都会与三个人关系密切。 他立刻联系庞征着手去调查。 没过多久消息传来:林焓岳父正就职于王雄富旗下的能源公司。 琐碎的线索链又系上了一段。 “从这个证据看,林焓会与王雄富接触,就是他的岳父引荐了?”孙昕翻看着几份户籍档案。 她去梁天住处取来了许邵案的所有文件,里面包括王国凯和王雄富的户籍档案。 梁天身在医院心仍记挂在许邵案上,便将病房当成办公地点,躺在床上也要商议案情。 “不见得,他岳父的能耐还够不上跟王雄富说话,而林焓已经介入核心区和王国凯共谋。他们两人在身份上有些本末倒置。” “你意思是林焓的身份比他岳父还要高阶?” “林焓现职是市局刑警队长,表面看起来很普通,但暗地里可能不一般。” 梁天的推测不无可能,就像王国凯谁也没想到他和王雄富同宗同源。 所以林焓也可能隐瞒了他的真实背景。 梁天伸手去够摊开床桌上的一堆档案。“嘶”动作牵扯到伤口,他倒吸一口气。 腹部的枪伤隐隐作痛,孙昕见状忙将他扶起来。 他的伤口缝合后医生不建议久坐,腹部皮肤弯曲会影响伤口生长。长时间来梁天都平躺在病床上,需要看什么文件由孙昕递给他。 但今日似乎动作过大,腹部的痛感许久没消散。 忍着疼,继续翻看户籍档案,倒给他找到一处端倪。 王雄富的发妻原叫林榭华,不知为何二十多年前改名成袁榭华。 梁天本没注意到她,但她的原姓与林焓同属一姓,很难不引起他的联想。 “看这里。”他把这处疑点指给孙昕看。 无需细讲孙昕就看懂其中渊源。 王太和林焓同姓就不是巧合,如同王国凯和王雄富,他们都一样在暗中存在亲属关系,但都在刻意隐藏。 按照此情况推测,林焓在安泰苑的房屋出资人就剩王太了。 “如果他们之间都有血缘联系,那他们的经济往来一定不会少。”孙昕说道:“人和人会产生紧密联系,中间一定有牵绊,情感也好金钱也罢,总不会空穴来风,硬凑到一起。” “所以我打算让庞征去查探一下他们的账户,看是否有些私下往来。违纪审讯江文浩,逼肇事司机隐瞒实情,提供警用枪械给其他人,桩桩件件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做,再亲的血缘没有诱人的巨大利益,谁又会甘心去冒险。” 谈到这几件事,梁天心怀芥蒂,忍不住拍了一下床板,动作间又牵扯到伤口,疼痛使他无力地瘫倒在床。 他掀开被子望着包扎严实的伤口,心烦意乱。 这两处枪伤严重影响到他调查许邵案的进度,将他困在床中。 第71章 孤掌难鸣 依照梁天嘱托,庞征迅速调查了那几人的经济往来,并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 在调查中,他没发现林焓与另外两人有利益往来,但王国凯的凯力传媒却有王雄富旗下的一家影视公司入股。 并且这家影视公司,曾经多次参与过星华娱乐开启的项目,投资过多部影视剧。 许薇参演的电影谢幕栏,也多次出现过它的身影。 不消说王雄富与王国凯绝对来往密切。 只要他不间断的给予资金,就能使王国凯死心塌地跟随。如同当初扶持他创办凯力传媒一样。 王国凯对金钱是趋之若鹜。 一个合格的商人是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从王雄富的影视公司看,它从前投资最多的正是星华娱乐。 这大概也是许薇搭上他的渠道。 但在许薇绯闻前夕,它仿佛预料到星华娱乐会出事,戛然停止合作。 这些讯息也发给了孙昕,她捧着手机看得仔细,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梁警官,这家影视公司的法人竟然是王太,那是不是代表公司所有参与项目她都清楚。” 梁天没她看得快,闻言往下翻了翻,确实如她所说。 “我有点想不通。”孙昕嘀咕着:“如果这家公司属于王太,她怎么会甘心花大笔资金去捧许薇呢?许薇参演的几部电影收益不高。” 那许薇与王雄富的暧昧关系,王太肯定知情,纵使她心胸宽广不在乎,但怎会甘心去捧一个第三者呢?圣母也做不到! “中间是有什么原因导致她放弃计较得失。”梁天想了会,沉吟道:“许薇与王雄富说不定不止情人一层关系。” “我完全赞同。” 孙昕就差举起双手双脚。 她和梁天暂且不清楚原因,但不管是许薇和邵其华,还是林焓和王国凯,这四个人都与王雄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四人中唯有林焓一人身份特殊。 他有公职在身,行迹上要比其他人更谨慎,王雄富要许给他什么好处,他是不会放在自己账户下。 一定会像安泰苑那栋房屋一样,转于他人名下。 随着讯息往下翻,这点推断也被证实了。 庞征注意到王太为影视公司法人后,顺着线索继续深挖,继而又发现了王太的名下有另一家文化公司。 这家文化公司不仅注册资金小,经营的项目常停滞不动,濒临破产。 “这家公司有存在的必要吗?收益完全抵不上投资费用,等于白白往里面送钱,这亏本买卖还有人做?” “你看看下面那张图。”梁天提醒道。 那是庞征发来的一张企业信用信息系统截图,上面赫然出现了林焓妻子的名字,正在合伙人一栏。 她与王太共同开办了这家文化公司。 “她们俩居然是合伙人!”孙昕惊讶。 “它的存在不是为了经营收益,而是方便受贿,那王太与林焓妻子合伙经营公司,本就充满悖论。我们一直没查出林焓的不法收益,他应该就是利用这家公司来隐藏获得的钱财。” 把给林焓的钱通过公司项目收益转给林焓妻子,在夫妻财产共同持有的条件下,林焓就能合理合法的拿到那笔钱。 这还是明面上的收款,私底下更不知有多少。 即便知道这家文化公司是林焓敛财的手段,孙昕和梁天也没办法将它作为扳倒幕后真凶的证据。 间接证明了他们根本不怕梁天来调查,一切都被处理的滴水不漏。 “他们早料到我们会去查经济往来。”孙昕略显郁闷,“这些人手段真不一般,明晃晃的受贿、非法交易,偏偏还让人抓不住把柄。” “直接收取钱财,无论做得多严密都会留下痕迹,不如转换方式,从明面上合理将它收入囊中。有时阳谋会比阴谋更加好用。” 在抓捕贪官的总结会上,梁天听过多宗类似案例。 很多贪官为了合法获得受贿钱财,使出的花样层出不穷,但最后仍没有逃过法网追捕。 真要细究起来,严查那家文化公司的账目,也能找出林焓敛财破绽。 可惜他们没有调查权,拿不到文化公司的资金流向表,也无法证明这些收益与林焓有关。 庞振调查的结果止步于此。 梁天合上手机,揉了揉发胀的双眼,仰躺久了维持一个姿势看屏幕眼睛很不舒适。 他让孙昕将他扶起来一些。 孙昕触摸到他胳膊,惊讶地发现他体温偏高,立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温热一片。 “怎么这么烫!” “我没事。”梁天还是不习惯与人接触。 他轻推开孙昕的手,换了个舒适地姿势躺好。 “可你的体温很高,像在发烧,是不是伤口恶化了,我去帮你叫医生来!” “医生看过了,无事,估计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梁天拽住她的袖子,拦住了她。 “唉!梁警官,你不能逞强。”他不当一回事,孙昕忧心忡忡。 梁天自枪伤清醒后一刻没停歇。 他记挂着许邵案,时常在凌晨,孙昕还能看到他病房灯亮着,受了重伤又没得到妥善休养,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看梁天嘴唇发白,她忍不住劝道:“要不你歇两天,养好了身体再查,你这硬撑着会落下病根的。” “不,我想尽快找出真相。” 梁天拒绝的非常果断,孙昕劝也劝不动。 两人推托间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庞征的来电。 “喂,什么事?”梁天打开扩音。 “喂梁队,我方才在分局院里看到几辆军车,好像是您父亲的车。” 梁父去了分局?梁天撑起身子,一瞬间打起精神,就连孙昕也睁大了双眼。 “那你有见到我父亲吗?”两人竖着耳朵继续听。 “没有,我看到耿局急急忙忙跑出办公室。”庞征突然捂住嘴,小声道:“梁队,他们一起朝一队里来了,稍后我再跟您汇报。” 话音刚落,他就挂断了电话。 孙昕与梁天对视一眼,都不解梁父此刻去分局的用意,但梁父行事有分寸,绝不会无故跑去分局。 一丝凝重浮上梁天的面容。 “梁警官,你不希望他去分局吗?”孙昕观他面色问道 “我怕他去分局,是为了拉一队全员下水。” 许邵案中一些事他是告诉了庞征,但仍在避免一队其他人介入过多。梁父去分局没告知他一声,又直奔一队,用意太过明显。 “可你能阻拦住他吗?” 孙昕可没忘记梁父那句话:我三个儿子中就他最像我。 梁天执拗性格她领教过,父子俩心性一致,认定的事很难回头。就算他现在打电话去劝解,梁父也不会理睬。 此话一语中的,梁天垂下眼皮,沉默不语。 不多时,庞征电话又拨了回来。 梁父此行果真是为了让一队的人协助他,但他没有明说,而是借用梁天受伤的事情,委托一队去彻查。 梁父一定知道了这场追杀的起因,找到追杀他的那群人就能顺藤摸到许邵案,间接协助梁天查出幕后真凶。 一队全员皆以梁天为首,对这份委托自然无异议。 耿局在旁插不上话,他可以不给梁天面子,却不能当众拂去梁父脸面,梁父的委托他拒绝不了。 只能脸色青白交加,赔笑站在一旁。 耿局吃瘪,庞征大呼痛快,梁天却难以接受这个的结果,他随即拨通梁父电话。 语气生硬的质问:“父亲,您为何要去分局?事情和一队的人没有关系,我已经不在里面任职,不想要这件事牵扯到其他人。” “你不想连累别人,你就忍心我这个老父亲为你担惊受怕,是吗?” 梁父声音愠怒,“出这么大的事,你还想一意孤行瞒着我独自行动,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没有,不是这样的!父亲,这其中有隐情,请您不要插手,我能解决。” “你能解决个球!”梁父全然不接受他的提议,不以为然道:“你所谓的解决办法,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搏,这次你运气好被及时救了回来,下一次呢!又指望谁去救你。” 梁父说的是事实,在调查许邵案的道路上,梁天仅有孙昕作伴,两人始终势单力薄。 对抗以王雄富为首的一群人都费尽心力,更别说面对最深处的幕后真凶了,终究是孤掌难鸣。 可想起那一桩桩惨烈的悲剧,他还是不太情愿。 “许邵案是我执意要查,是我挑起了真凶的报复,我不能把这份危险带给队员们。” “什么许邵案,我听不懂。你也不要跟我再掰扯,我就委托你的一队去调查了,其他事我不管也懒得管,唯独这一件。你是我儿子,你被人追杀一路,身重数枪,还让我装聋作哑,我做不到!这事我不可能轻轻放过,竟敢有胆子伤到你,我一定要追究到底,我劝你别来烦我。” 梁父直接打断他的申辩,像下通知令一般撂下狠话,半点都不由得梁天拒绝,直接挂掉电话。 徒留梁天握着手机无言。 孙昕坐在一旁把父子俩的对话听了个全,默默替梁天叹了口气。 这是早预测到的结果,那不容置喙的口气,让梁天的想法全部泡汤。 梁父可没有那么多善心去顾及一队队员的前程和安危,他更在乎自家人的平安。 看着梁天失落神情,孙昕好言相劝道:“梁警官,或许你父亲的安排也没什么错,现在你确实需要休息,需要他们协助。” “你也认同他的做法?”梁天眉角抽了抽:“强势到听不进一点意见,利用权威硬逼迫人答应。” 孙昕好笑地眨眨眼,从庞征的语气中明显能听出一队接受梁父委托是甘之如饴啊! 哪里像被逼迫,怕是一队队员早想协助梁天共同调查许邵案了。 “你爱护队员是好,可你也得听听他们的想法呀,说不定你的队员不觉得强求呢!我倒是觉有他们帮助你也不错。你失联那天,他们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你身边,助你脱险。” 队员们寻找梁天的过程,孙昕最清楚。 “你看重队员们,处处维护,反之他们对你也是如此。情感很多时候是相互的,绝不止于爱情。友情、兄弟情、战友情等等,何不是人间真情呢?” 梁天微怔,他至今接受到的情感反馈,唯有张准的友情。 乍听这一席话,倒令他陷入沉思。 以往他从不在意别人的反应,很多事他想那样做,就去做了,从未计较过得失。 在与孙昕相处的这些天,他却体会到了情感的五味。也懂得了情感是双向的,需要相互反馈,而不是他认为是好的东西,对方就一定要接受。 他不禁又想起与张准发生争执的那晚。 在阳台上他要是愿意听一听张准心里话,或者相处的十多年里,能放下执拗,放下自以为是的傲气,多释放些情感反馈,张准也不会对他隐瞒至今。 可这一切,他都明白的太迟了。 第72章 苏淳 直到合眼前梁天都在思考孙昕那段话。 他没有入睡的欲望,可身体机能已经支撑不起,最终他在昏昏欲睡中合上了双眼。 持续的发热也使他精神低迷,第二日仍不见好转。医生在输液里加了降温药,也不见显着效果,昏胀的大脑,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孙昕劝道:“梁警官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事放一放,不要再管了。” 梁天也自觉不能硬撑,这场高烧来得气势汹汹,再不休息,只会越拖越糟。 孙昕帮他掖好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自己则坐在一旁继续梳理着许邵案的细节。 她在梁天失联前大概整理了一遍,但细枝末节没有添加完整。 正埋头苦思,门被轻轻推开了,孙昕警觉的猛然站起身。却看门缝里露出庞征的脸,他正向内张望着。 “小声点……”孙昕在唇边竖起食指,又指指梁天。 病房内很安静,唯有梁天轻缓地呼吸声,庞征见状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梁队睡着了吗?”他小声地问。 孙昕点点头,示意有话到门外说,庞征来医院找梁天定是有消息要汇报。 “他这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一直在发低烧,好不容易睡着,有事的话能等他醒了再说吗?” 她太了解梁天,如果这时把他叫醒,他肯定不会再睡,宁可忍着不适也要爬起来。 庞征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这是一张l城下属县城监狱开具的回执单,上面写有一个人转入这所监狱的全流程,而他转入的时间恰好在梁天出事的当天。 孙昕握着回执单的手渐渐收紧,“是那个司机吗?” “嗯。” l城辖区和周边县城的监狱大大小小有二三十个, 庞征能这么快找到,怕费了不少心力。 可找到了人,没有拿到他认罪的口供依然没用,从庞征的表情看,他第一时间去见过司机,但得到的结果可能比没有口供更糟。 “司机什么都没说,他是不是改口了证词?” “嗯。”庞征失落道:“他把自己供认的一切都推翻了,不光不承认背后受人指使,还把罪名一力担下,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概不回复。最糟糕的是他妻子和儿子失踪,我晚到一步,去他家时两人已经不见了。” “有人在你之前接走他们,司机的妻儿被人捏在手心里,哪敢再说出实情。” 孙昕心中冷笑,低头看着手上的回执单,它仿若重有千斤。 “也怪我,我要能早点找到那肇事司机,他的妻儿就不会被提前接走,他也不会改口。嚷着要帮忙,到头来什么忙也没帮上。”庞征满脸自责。 “不怪你,只怪对方太狡诈。” 孙昕拍拍他的肩,他不清楚幕后真凶的缜密手段,她和梁天可深有体会。 从许邵案起,对方就步步为营,所犯下的罪行都不留痕迹,庞征又怎么能与这样的人抗衡呢。 送走了庞征,拿着那份回执单,孙昕胸口像堵住一块巨石,难以呼吸,越发感觉压抑。 梁天还在沉睡,听医生说他在药里加了安眠成分,一时半回不会醒。 轻轻合上门,孙昕快步来到医院的天台,她郁闷时散心的习惯没有改变。可情况所迫她无法随心所欲的自由行动,不然她真想再去一次星光码头,虽然在那里发生了许多事,但看到开阔的海面又好像一切难关都会度过。 退而求其次,医院的天台就成了她抒心的地方。 这里清静,平常没人来,孙昕喜欢趴在边缘的栏杆上,望着远处高矮错落的建筑。 l城有的楼很高很新,有的楼很矮很旧,当两者出现在同一区域时,彷佛新生与破旧相撞、繁华与贫瘠对立,是那么的矛盾与冲突。 或许这就是l城,它有华丽的一面,也有不堪的一面,它们共同组建成世人眼中的闻名都市。 通往天台有一扇小门,孙昕拉开门后发现,原本无人会来的天台此刻站有一人。他手里夹着烟趴在栏杆上,目视着远方,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来。 没想到会有人在,她退后几步准备离开,转身却被人喊住。 “你不是有事想来天台嘛,干嘛走?” 孙昕停住脚步,这才发现天台上的人是那日为梁天主刀的医生。听庞征说他是梁父特地请来救治梁天的名医。此刻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来查看梁天恢复情况的! 那医生定定望着她,掐灭了手中的烟。 孙昕想了想还是走上前,两人有一面之缘,现在走开显得过于刻意避让。 “你好,我……我就是上来看看,散散心。” 她和这医生不熟,两人也没话题可聊,各自沉默地站着,气氛处处透着怪异。 “你叫什么?”突然他问。 “孙昕,你呢?”孙昕偏头望向他。 “苏淳。” 简短又尴尬的交谈开场白,但好歹算打破了尴尬气氛。 “你是来看梁警官的吗?” “梁警官?”苏淳挑起眉,眼露惊讶地看向她。“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孙昕差点一口气噎住,忙澄清道:“你误会了,我和梁警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就是因为一些事认识的朋友。” 她没法说清,她和梁天是因为许邵案才绑在一起,她对梁天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梁天也一样。 “是吗?”苏淳明显不相信,“你们常常在一起,看上去很亲密。” 天地良心,孙昕简直要大喊冤枉。 她和梁天聚在一起时,都在讨论线索和案情,肢体接触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里来得亲密感。 “那是因为……在工作,是工作原因!我们在一起是商量公事,请你不要误会好吗?这真得不合适。” 见她再三否认,苏淳才露出一副姑且相信的表情。 “你是为什么想上来散心,不会是因为他?” “不是,一些生活上的麻烦事罢了。”孙昕含糊带过,想到因肇事司机昏迷的江文浩,心头刺疼。 看她的表情,苏淳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追问,说不说都是孙昕的隐私,旁人无权知晓。 “你的朋友,梁警官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他漫不经心地问,像闲聊时偶然提及一般,这里不是诊室一切随意很多。 “不太好,最近他一直在发烧,伤口还出现恶化疼痛难耐。” 她听说苏淳医术了得,或许他有办法能缓解梁天的痛苦。 岂料他早已去过。 苏淳淡淡道:“他那种伤情,病情反复也是有的,还不肯卧床静养,会发烧不奇怪。听说他经常看案卷看到半夜,以为他是铁做的身子吗?伤口缝补完就齐全了!” 他话里带着怒气,很不满梁天不珍惜身体做法。 孙昕干笑两声,想为梁天说几句好话,“苏医生你别怪他,梁警官是太看重工作了,不是刻意折腾身体。” “他是不是卷入了什么事件中?” 话问得人呼吸一滞,没想到苏淳能一语中的,孙昕再次干笑着否认,“没有,哪里的事!寻常案件罢了,梁警官比较负责任,查得细致些。” “谎话!”苏淳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别忘了他的手术是我做的,那两颗子弹是我从他身体里取出来。寻常案件会到动枪的地步吗?何况那还不是一般子弹,你的谎话太拙劣。” 他竟能认识警用子弹,孙昕意外惊叹,嘴上却仍否认道:“就是正常抓捕,当警察难免会遇到一些穷凶极恶的歹徒……” “他若是为了抓捕罪犯,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你说和他商议公事难不成你也是刑警队一员?” “我……” 苏淳的目光太过犀利,这份犀利与梁天看透人心的视线不同,它像一把刀,直直戳进人心窝。 “梁天有刑警身份和好的家世,有许多人护着他,寻常有谁敢去找他的麻烦,只有卷入难缠的事件中,才会遭遇报复。” 她和梁天所遭遇的事被苏淳一眼看穿,如利刃般的目光剖开她的心思。 孙昕不由后撤一步,强颜欢笑道:“你真的想多了……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说完,她彷佛逃避一般,匆匆离开。这个人虽然是医生却洞察人心,实在可怕,她难以招架这样的人,不想再与他多接触。 回到梁天病房他已经醒来,正半躺着翻看她梳理的许邵案脉络表。 “整理的很详细,不愧是文化工作者。”梁天冲她扬了扬纸张。 难得见他开玩笑,孙昕却没了心思。他不过才睡几小时又醒了过来,气色有缓和但还差强人意,她都不忍心把庞征带来的消息传给他。 默默叹口气,还是把回执单掏出来,梁天看了两眼波澜不惊地收起它。 “早预料到了,另寻他法。” 他继续翻看那份脉络表,孙昕却回想着天台上的事。 方才她被苏淳的质问镇住,现在细想来这个人对她和梁天的事好像很了解,这份了解还不止于表面。 “梁警官,你认识苏淳吗?” “苏淳?”梁天抬起眼,“怎么好好地突然问起他。” “我方才在天台遇到了他,见他是你的主刀医生,就和他多聊了几句。”孙昕将天台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出。 梁天听完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会才说道:“他这个人啊,不简单……” 一瞬间,她的心收紧,既好奇又紧张,直觉这个苏淳不一般。 第73章 潜龙在渊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孙昕问,梁天看上去对这人有些了解。 “他是个天才。” 这是他对苏淳的评价,很高!能让梁天称为天才的没几个人,他从不妄言,可见此人是有些真章。 孙昕眨巴着眼,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是市立医院医师,目前却就职在一所研究机构。出生在医学世家,家里几代人都从事医疗行业,他的父母还担任过l大的医学讲师,而他受家庭影响从小就在医学上展现出超高天赋,我记得他12岁被破格录入l大医学系,可谓少年天才。成年后他又以优异成绩进入中央医院,仅几年他就成为中央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他进入的l大是江文浩考上的l大吗?” “是同一所,l大有两大知名科系,一个医学系一个建筑系,他当年能被录取,绝不是一般天才能比拟。” “两大知名科系,怎么有建筑系,不是工程系吗?“孙昕疑惑,她记得l大的工程系在高校评价中也榜上有名。“我更不懂一点,他既然进入了中央医院又发展顺利,为何还要再回l城,市中心医院再好也抵不过中央医院!” “l大工程系是近几年崛起,往前几十年是靠建筑、医学两块招牌支撑,你不在l城有所不知,但这无妨。重点如你所问,为何他会放弃中央医院的职位回到l城,这中间缘由至今也没人明白。” “总要有个说辞!他医术那么厉害,中央医院怎肯放他轻易离开,带他的导师也不愿意!就没人上前劝阻?” “当然有,中央医院对他突然离开抱有微词,但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强留不下也做不了什么,这是外界广为流传的说法,但我还听说过一种。” “难道另有隐情?”孙昕越发好奇。 “这个说法传播小,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有人透露他并非自愿离开中央医院,而是家中长辈强求他回来,利用谎言将他诓留在家中,以至于他突然消失引发中央医院的不满。” “当真有父母会这样做?为何要阻拦子女的前程,难道在他们眼里苏淳就不能去中央医院,只能留在他们身边?” “你忘记他出生于医学世家吗?他家在l城涉入不少医学领域,据我了解他几个叔父在医疗药物研究方面有不俗发展,他父母虽没有从商,但为医多年。他有那么高超的天赋,家中长辈自然希望他能留下来,为家中出力。” “可显然他不愿意,否则也不会强行被扣留在家中。”孙昕直言道。 不禁替苏淳感到惋惜,自己的人生不由自己掌控,真的很悲剧。 “强行扣留是小道传闻,真假不知,还不能妄论。”对没有确切认定的事情,梁天还是持有怀疑态度,他不认为苏淳是被强行留下。 梁天继续道:“他要是不愿意留下,可二十多年了,总能寻到离开的机会,可他最终还是留在l城。回来的这些年,他虽在市医院就职,多数时间却只挂名很少出面,偶尔遇到疑难杂症才去看一眼,这次为我主刀也是碍于我父亲情面他才会来。绝大部分时间都潜心于科研中,研究药理。” “梁警官,你为什么对他这么熟悉啊!”孙昕觉得他未免了解的也太多。 梁天可不是爱对其他人费心的人。 被看得不好意思,梁天干咳两声,解释道:“我对他是有过调查。几年前张准的母亲身体不适,查出病症需要动手术,我们经人介绍就了解到苏淳,他善于治疗疑难病症,但张准母亲体弱经不住手术,最终还是采用保守治疗。” 孙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说呢,但你没觉得他的行为很熟悉吗,像不像江文浩?他舍弃想从事的职位回到l城,江文浩舍弃前程进入凯力传媒,他们都在做反其道而行的事情,而这么做的缘由又都是个谜团。” “确实如此。” “他那么聪明,年少能到达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度,还能一眼看穿我们正在经历的事情,这样的一个人会想不到抽身离开的办法吗?潜龙在渊终有飞天一日,到底是什么把他禁锢在l城这潭深渊里二十多年。” “各家都有不为人知的难处,医学大家,子承父业常有的事。”梁天猜测:“也可能传言是真。” 他能深切体会这点,他自己就经历过子承父业的压力,若不是受了重伤,梁父绝对会再次送他入军校。 苏淳的经历足够引人好奇,可眼下更重要的是许邵案,不是探究苏淳为何留在l城的时候,但他高超的医术倒是令孙昕浮现出一个奢望。 “梁警官,既然他医术非凡,又非疑难杂症不出,我想能不能请他去看一眼江文浩。如果江文浩有救,我们也能尽早知道许邵案内情,拿回那份重要的把柄。” 继而也能知晓张准与江文浩推动他们调查幕后真凶的原因了。 梁天却突然沉默,江文浩如今的状况他很清楚,那不是疑难杂症,找到病因对症下药就可以医治好,而是病症一眼能就看出,却无力挽回。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孙昕一心想救江文浩,却忘记两者间区别。 “可以试一试。”他最终不忍心戳破,留下一线希望。 可苏淳却没留情面。 他在看到江文浩的那一刻,板着脸,疑惑地望向孙昕,他在质疑,质疑她是否在异想天开。 “主治医师没和你说他的情况吗?” “说了,但我想着您医术好,有没有办法能救救他,他还很年轻……” “生死是看年岁大小的吗?”苏淳走到病床前,一把掀开江文浩身上的被子。“你看他的身体,他的皮肤,这么久以来有愈合的迹象吗?” 江文浩四肢裹着层层白纱,苏淳利落地撕开上面的绷带,鲜红露着血肉的伤口暴露出来,缓缓向外渗着黄色的体液。 “这种伤口一看就是车祸导致的摩擦伤,他连这样的皮外伤都不能愈合,你还指望他其他受到重创的部位能恢复?” “可是,可是他还活着,还有呼吸,慢慢的他肯定能恢复!”孙昕拉着江文浩的手,不甘心地道:“您过来看看,他手还温热呢,还有心跳脉搏,他怎么可能会不行了呢!都坚持这么久了,您再看看!” 她再三恳求,希望苏淳不要那么快下定论。 “唉!”苏淳没好气地叹道:“强弩之末,你看不出来吗?他能有脉搏全靠你们帮他强行续命,否则他早撑不过一个月。长时间昏睡他会渐渐陷入脑死亡,即便你强留下他,他也不会清醒,终会如同槁木。” “怎么可能!”孙昕不死心:“他明明很健康,还醒过一次,怎么可能救不回,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愿望都没完成……” 脑海里浮现出江文浩谈起未来的神情,星光码头上他扶栏而站,那双形似山雀的眼睛柔软地向海面,满是期待地同她谈起未来。他努力向上挣扎,把一手破烂不堪的牌打出灿烂。 这样的人,苏淳说救不回? 孙昕不期望江文浩能恢复如初,至少别判他死刑,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突然间悲从中来,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来,她泪眼朦胧望着苏淳。 “真的没办法了吗?” 苏淳眼里飘过着复杂情绪,他摇摇头,断绝了孙昕的念想。 “那日你说,你和梁天没有关系,我现在信了,你喜欢的是他!”他指了指床上的江文浩。 孙昕低头抹泪,何来喜不喜欢,她和江文浩谁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事到如今,何必再纠结于这些。 “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强留下他对彼此都是折磨。” 苏淳见惯生死,可以做到冷面冷心,可孙昕不行,一想到放弃江文浩就心如油烹,怎么也狠不下心。 擦干泪,她倔强地说道:“我不管,只要他还有气在,我就不会放弃希望,他也很努力的撑到现在,那么强的求生欲,我怎么能轻言放弃。” “你太理想化了,接受现实,灵魂不在了徒留下一副躯体又有什么用?” “他明明还有心跳,他不是躯体,这样放弃太无情!” “自古多情空余恨,什么有情无情?从来生死皆不由人,顺应时适才是正道。”苏淳像不愿与她争辩,丢下一句转身欲走。 孙昕却拽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从天台到现在的两次对话中,她能深刻感觉到苏淳话中有话,孙昕一瞬不瞬望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苏淳像妥协般先移开视线,长长吐一口气:“放手!” 他像是在劝孙昕松开手,又像是在劝她放弃江文浩,更像是在暗喻她和梁天放弃调查许邵案。可孙昕没有松,她握着苏淳的手收得更紧,用力到手在颤抖。 “你知道多少事?”她再次追问。 “我不知道!”苏淳用力抽回胳膊,“作为一名医生,我只能劝你们爱惜自己的生命,人死了一切都没了!你和梁天是心怀热血有情有意,但行事绝非靠脑袋一热,热血涌上就行,有些事查到越多,知道越多,越不是好事。梁天为什么受枪伤,原因你我皆知,人不是猫没有九条命,难保下次他不会像这人一样,陷入濒死绝境。” 他的嗓音里压着一股无名的愤怒,孙昕伸出得手久未收回,失神望着他渐远的背影。 第74章 利来利往 苏淳的话一直在孙昕脑中回荡,可他太不了解她和梁天。在决意调查许邵案时,他们就考虑到会遭遇危险,可箭在弦上早已没有回头路,生死都将置之度外。 原本孙昕和梁天是势单力薄,可今时不同往日。 一队队员的加入使他们不再孤军奋战,梁天用真心换来了真心。而她也坚信随着大家共同努力,一定能揭开案件背后深埋的真相。 回想最后的对话,苏淳语意不详。如同石子丢入湖中,激起孙昕心中层层涟漪,她总觉得苏淳像知道一些事情。 脚步沉重,回到梁天病房时,见他倦怠地靠在床上休憩,手边是看到一半的案件脉络表。 “还在看呢,梁警官。”孙昕坐到他身旁,摸了摸他额头。还在烧,温度丝毫没有下降迹象,医生说他是伤口发炎才诱发的高烧。 听触碰动静吵醒,梁天睁开眼睛看了眼来人。“有点头晕,你和苏淳聊过了吗?他怎么说?” 只看她的反应就能看出结果并不好。不知苏淳和她说了什么,孙昕情绪十分低落。 摇摇头,孙昕垂下脸,手指搅在一起。“他让我直接放弃江文浩,我舍不得。” 梁天默叹一口气,心道:让一个还有心跳的人停止呼吸,是太过于残忍,别说孙昕,事情放到他身上他也做不到。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维持现状,我们能多护他一日就多护一日。” “谢谢你,梁警官。”孙昕眼泪喷薄涌出。 江文浩在医院里的开销,除去好心人垫付的药费,其余都是梁家负责,全依靠梁天这层关系。为他续命的机器费用高昂,花费多少她都清楚。 “你我间不必说这些。”梁天递了张纸巾给她,“你整理的这份脉络表上,我添加了几处细节,你要不要看看。” 他举着几张纸转移话题,也把孙昕从低落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孙昕接过来细瞧,发现他在许薇绯闻的标题后面添加了一句 “王太带人去许薇家中”。 “许薇在死前见过她?” “你不知道这件事?”梁天也惊讶,片刻后又觉得正常。 连他当时都是从一名女记者口中得到这则消息,可见王太是低调去找许薇,事后又禁止媒体宣扬,因此知道她去过许薇家中的人才少之又少。 “绯闻曝出后,我只听说许薇想借子上位,事后被迫送去医院流产,并不清楚王太去过她家中。” “若传闻属实,根据我当时的调查,许薇去医院就在王太的陪同下,可以说是王太强行押着她过去。”梁天仔细回忆起这条线索。“我记得她在医院里没有进行堕胎手术,王太仅让她做了份体检,就放她离开。” “没有动手术?”孙昕更加疑惑:“那许薇真的怀有身孕吗?且不说王太能否容忍私生子存在,未婚生子对当红女星同样是丑闻。作为明星,他们的恋情与事业息息相关,很多艺人私下有伴侣也不敢轻易公开,若没十足把握,许薇会选择这么一条顾此失彼的路吗?” “你怀疑许薇借子上位的消息是假的?”梁天转念一想也觉得奇怪,“那王太押许薇去医院仅做了体检,难道她事先知道许薇没怀孕?” “可以去问下帮许薇做尸检的法医。”孙昕建议道。 梁天立刻拨通庞征的电话,做尸检的法医就在分局,很快他们便得到了消息。 许薇果然没有怀孕,甚至还有医疗记录表明她是不易受孕体质,这完全证明她借子上位的消息是流言。 “既然是假的,为什么王太会任由私生子存在的谣言传播,总感觉哪里不对。”孙昕记得王雄富花边新闻不断,却没有一则私生子绯闻。他把控地分寸巧妙,不给任何人撼动王太和子女地位的机会,所以王太才能容忍下去。 梁天沉思着,手指点了点床单,问道:“那王太不压下私生子的传闻,反要隐藏她去过许薇家中,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 “她带了多少人去见许薇?” “不会太多,否则动静太大,风口浪尖上很容易吸引人注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许薇在与王雄富的来往中,掌握了她不该知道的东西,就如同江文浩一样。而王太去见她,其实是为了销毁她手中的东西,去医院是转移视线的噱头。” 孙昕指着脉络表上的王太说道:“我们曾疑问过,她为何愿意拿出资金去捧许薇,会不会许薇不止是王雄富的情妇,而是与他建立了某种合作,并且知道他的许多事,所以王太再不乐意也没法排斥她。” 这一观点,梁天倒是没想过,不过他很快明白了关键点。 “如果许薇和王雄富多了层合作关系,那邵其华也会卷入其中。许薇知道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所以许薇一死他也命不久矣。如此,这便三人潜在的联系了,可邵其华与王雄富旗下公司有公开的商业项目,没必要去遮掩。” 梁天说完,心里又琢磨道:还是说他们私底下存在不能公开的合作? 想着,他又给庞征发去信息,让他去调查一下三人之间除去影视投资外的项目。 孙昕也拧眉深思。“如果他们之间有非公开合作,许薇和邵其华的死是不是因此导致,江文浩曝光的绯闻岂不是恰好成为王雄富除去两人的契机吗。” “总感觉不太顺畅,少了什么,事情没这么简单。”梁天闭上眼,理了理思绪,“顺序不太对,这种说法很像他们三人因为合作崩裂,才导致反目成仇。实际情况,从绯闻开始到星华娱乐倒塌,一切矛头指向的都是邵其华,许薇绯闻反像是个引子,引燃了灭口邵其华的导火线。她是由邵其华介绍给王雄富,接触时间远在之后,推算下来邵其华应当跟王雄富更紧密些。” “可绯闻曝出前,王雄富就不再与星华娱乐合作,那时他和许薇的关系还没断,如果是因为邵其华才反目成仇,许薇不至于也要被灭口。” 听梁天的意思,倒像是许薇受邵其华连累才会被杀。 “扩散下思维来想想看。”梁天指着他增加的那处细节说道:“如果许薇不易受孕,建立在我刚才推测的基础上,她想上位就得另寻他法,她必须要与王雄富深度捆绑才有机会。许薇不满足只做情人,在交往中发现了邵其华和王雄富的隐层合作,这份隐形合作非同寻常,于是她寻机加入其中,并在合作过程中收集到一些证据,这些证据能威胁到王雄富乃至幕后真凶。” 梁天的手指随话语挪到了许邵案处。 “王雄富与邵其华关系破裂后,清算二人时发现许薇藏有证据,她因此被灭口。邵其华死后则被制造成杀害她的凶手,丢入大海。我因为两人死亡时间不合理,抱有怀疑,直到案子移交到林焓手中。至此后续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孙昕看着他手指的地方,静静思考。 死亡时间有偏差,这事梁天和她提过,初步尸检表注邵其华死于许薇之前,但却被林焓查出的物证推翻。他声称许薇是因为室内温度偏差,才导致死亡时间错乱,被推至邵其华死后,却没有说明开冷气的缘由。 不管杀许薇的人是谁,一个能缜密打扫现场的凶手会疏漏掉冷气的存在吗? 想起许邵案,孙昕拿起卷宗。这些拓印的卷宗是梁天初步调查到的线索,更详细的那份在林焓手中。 翻看中她看到一条梁天调查进度的记录,上面写到:绯闻曝光人无法查出身份。 之前看觉得是技术偏差的问题,现在看又有另一种感觉。 林焓能迅速查出曝光者身份,说明他早就知道绯闻照片是江文浩拍摄,那江文浩又为什么要曝光许薇呢? 她把想法说出,梁天只思考一会,就肯定道:“江文浩是为了热度,报出她的丑闻增加大众关注度。他知道许薇和邵其华会被灭口,但又不想两人低调死去,所以公开绯闻照片,使下手的人没办法用更隐蔽的手段,你还记得我发现张准目的时说得话吗?” 孙昕当然记得,“你说在幕后真凶的背后还有一双手,推着我们向前走。这双手或许就是张准和江文浩,难道从许薇绯闻起,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在引诱你找到幕后真凶吗?” “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许薇死亡现场开启的冷气,不就是在刻意制造误差,引诱我深入调查吗。张准深知我的性格,只需不时在旁提点几句,我就会深陷其中,只要顺着指引去调查许邵案,幕后真凶自然会浮现。不过……” 他想了想,又道:“张准和江文浩为什么要让我顺着案件发现幕后真凶?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这点孙昕也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们与王雄富和幕后真凶间有什么渊源?就连张准和江文浩我也想不到他们有什么联系。” 在这两人基础上其实孙昕还想到了一人,那位疑似拿走把柄的好心人,他的身份更扑朔迷离。 还在那间华丽的书房,两个男子坐在屋中,一场长桌将他们隔开。坐在外侧的中年男子缩着脖子,把头垂得比原先更低,而坐在皮椅中的男子这次也收敛了气势,正襟危坐。 室内空气凝结,压抑的寂静无声。 “锵”一颗小巧的金属物体丢到中年男子面前,“你和市局那小子就是这么办事的?我若没去看,还不知你用它诓了我。” 中年男子如坐针毡,弱弱辩解道:“这……这真不怪我,您也知道这东西国家管的严,一切主意都是市局那人出得,我不知情……” 皮椅中的男子不想听他废话,寒着脸道:“你想把责任推给谁,回去!” 轻飘飘的语气让人毛骨悚然,中年男子瞬间慌了神,口中不停念叨:“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算了!吵的耳朵疼!”突然,书房的暗处传来一声厉喝,止住了中年男子的念叨。 原来这书房里还站有一人,这人年纪稍长,正背着双手立在窗前。 室内声音顿时消寂,年长者偏头朝向皮椅中的男子,责备道:“你这次做事太心急了,没十拿九稳的把握就对他下手,他父亲插手进来,事情就更加难办。” 皮椅中的男子沉着脸一言不发。 “最近局势不稳,凡事谨慎小心,别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市局那小子回头我亲自和他谈,越渐猖狂。” “让您费心了,现今的事容我再想想办法。”皮椅中的男子谨慎道。 “不必,我安排了人。”年长者抬手制止。“我这岁数也当不了几日值了,别让我退休日子都过不安稳。” “是。”皮椅中的男子应道。 年长者抬抬眼皮,冷漠扫向中年男人。“有舍有得方能成事,还记得我曾告诫你的话吗?别妇人之仁。” “是。”皮椅中的男子再次恭敬应承。 在两人轻淡口吻下,唯有中年男子惊恐到浑身颤抖。 第75章 深藏不露 梁天让庞征去调查的事,很快有了眉目。 许薇在与王雄富交往期间,从他手中获得了多笔钱款,这看上去像情人之间的赠予,但次数之多数额之大,完全不符合逻辑。 而邵其华与王雄富之间除去公开合作,他的借贷款全由王雄富参股的民营银行发放。 绯闻事件后,这家银行渐渐断了对他的资金供应。 外界舆论挤压,又背负罪名,加之资金链断裂,投资商撤离,桩桩件件致使星华娱乐瞬息间崩塌。 梁天病房内,庞征与孙昕坐在他床边,几人正研究查获的线索。 “资金链断裂才是主因。”梁天敲了敲从星华娱乐拿来的财务报表,说道:“斩断他的资金来源,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逼他自我了断,这招够狠。” 这份报表上面清晰显示星华娱乐因资金周转不足,导致项目无法开展,因而逐渐影响到已运行的项目,项目停顿导致投资商在中途要求退出。 “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把邵其华逼到绝境。” 看调查的结果也没发现邵其华与人结怨。凡事都讲因果,王雄富若想杀他们总得有原因,绝不会是临时起意。 梁天侦办过多起命案,深知人间纠纷不管多深,都逃不过仇恨、利益、情感三点,许薇等三人的纠纷也可以从这几点看出。 想着,他拿出一张白纸写上三人名字,说道:“你们看,许薇与王雄富之间是情利,邵其华与他只存在利,可利益上两人没有坏账,结怨只可能因仇而起,只是这仇具体是什么暂且不知道。王雄富能在前期给他大笔借贷,他们之前一定很紧密。” 庞征在旁表示赞同,“两人公司有多项合作,不是一朝一夕形成,但我问询了星华娱乐的人,他们都声称两人合作仅在影视项目上。王雄富从不插手旗下影视公司的业务,两人极少正面接触。” “以王雄富的身价,他的确不用参与琐碎业务,可两人隐藏的合作又是何时产生的?”梁天问庞征:“这份财务报表是最详细的吗?” “我从邵其华妻子手中拿到,她现在顶替了邵其华的位置,应当是最详细的。”庞征答道。 “是陈念文?”这真让人感到惊讶。 “她接手了星华娱乐?”孙昕也瞪大眼。 邵其华死后他的公司一片混乱,大批人员离开,项目熄火,唯剩下一个空壳摇摇欲坠。 这种情况下,没想到陈念文会挺身而出,还咬牙将公司支撑起来。 不由得让人刮目相看。 “嗯,在她婆婆的帮助下接手有段日子了,但效益不好,员工寥寥无几,算勉强支撑着。”庞征想起去新华时见到的场景。 孙昕回忆起初次去安泰苑的情形,陈念文娇柔垂泪的模样,让她一个女生看着都心生怜惜。 没想这样一个娇柔的人内里竟蕴藏一颗坚韧的心。 “慢慢来,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同为女性,孙昕能产生共情。孤儿寡母,她若不撑起家中脊梁,她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困境前为母则刚。 “我记得星华娱乐当初是由邵芬创立,后交给邵其华,她会不会知道两人潜在的纠葛。”梁天问道。 “我去拿报表时邵芬也在场,单独询问过此事,据她了解邵其华与王雄富私下没有交集,共同投资的项目也一直运行顺利,没有钱财纠葛,何况在合作中王雄富也不出面。” “没有明显矛盾,又没有密切交集,却要下死手,怎么看都不正常啊。”孙昕奇道。 梁天垂目望着手上的白纸,上面有他画的三人关系图。 他看了一会,坚定地道:“许薇暂且不论,邵其华与王雄富绝对有不为人知的关系,而他对母亲和妻子都隐瞒了。” “那我再去查。”庞征立刻站起身。 “你去问问陈念文,她现在接手一切事务,说不定能发现邵其华有隐藏的秘密。”眼看庞征已走到门口,梁天又叫住他。 “等等还有一个人,邵其华有个助理叫小叶,他常伴随在其左右,邵其华生前动向他最清楚,帮江文浩翻案时曾出庭相助过,你找到他一定能问出点东西!” 庞征得令迅速前去调查,等待结果的期间,孙昕与梁天聊起苏淳。 这个人始终让她抱有疑虑,他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又像是看透一切内情的人,冷冷漠视旁观。 “你觉得他是属于江文浩那方,还是幕后真凶那方?”孙昕试问梁天意见。 他罕见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仅凭我所了解的信息,我看不出他偏向谁,也有可能是知道内情却不愿参与的人。” “知道内情?所以他最后和我说的话,是想劝我们尽快放手别再深入?”孙昕琢磨着,越发觉得那话中有这层意思。 “目前看不出端倪,真不想参与进来的人是不会让你发觉他知道内情,会趋利避害,等他再次出现可以试探下他的底细。” “可行。”孙昕也想弄清楚,不管他属于哪一方,至少出现状况下,她和梁天能提前防备。 可苏淳没有再来,一件事打断了他们调查的进程。 梁天的伤口不可抑制地恶化了。 还未愈合的伤口变得红肿发炎,紧接着他像感染风寒一般,开始咳嗽、胸闷,呼吸越发困难,状态一日差过一日,严重时甚至整个人都不太清醒。 他最近不再熬夜,查案也劳逸结合,状态反不如从前。 孙昕焦急万分,找到负责他的医生,对方也是满面愁容,绞尽脑汁想了套治疗方案,生怕梁天病症继续恶化,他没法向梁父交差。 与此同时,庞征那边传来消息,他联系上邵其华助理小叶,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邵其华生前曾以工作为理由,每半年去往一次c国,但他在c国没有开展业务,且每次都独自前往。 当庞征向邵芬和陈念文询问此事时,两人均表示不知晓,小叶则以为邵其华会将行程告诉他们,所以才至今没有说起。 这一奇怪的行为不仅吸引梁天注意力,陈念文也产生了怀疑。 她翻出邵其华去c国的所有行程,发现他去c国的时间远至二十年前,近至绯闻发生前夕。 渐渐的,她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怀疑丈夫去c国另有目的,紧急联系了梁天。 梁天闭眼躺在床上,强压住不适,听陈念文描述。 邵其华会去c国一定是有事诱导他前往,他想起邵其华和王雄富存在的隐形合作,心里有了答案。 或许两人的合作就在c国。 “孙昕……”梁天粗喘着气:“让……庞征,去查邵其华……在c国的……账户。” 即使隔着距离,孙昕也能感受到他喘息中呼出的热气,担忧地望着他,梁天越来越差的状态令她心生不安。 在联系完庞征后,她再次找到医生,“就没有能降温的药吗?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坏了。” 医生也很无奈,“物理降温,药物降温都试过了,总是压下去了又起来。现在只能逐步排查,筛除是否为内脏或者免疫系统出了问题。” 毕竟梁天腹部受过枪击,是否因为枪伤导致体内器官出现炎症,一切都未可知。 所有的检查做完梁天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终日昏昏沉沉,常陷入半昏睡状态,而他的检查结果更不尽如人意。 除了早先查出的肺部炎症,其他器官均为正常,没有病变没有破损,不是内脏损伤问题。 查不出病因,医生仿佛遭受沉重打击般泄气道:“没有办法了,只能请苏医生再来一趟。” 苏淳被请来时,庞征恰好向梁天汇报完调查结果,正推门往外走,迎面撞上他。 “苏医生好。”庞征冲他憨憨一笑。 苏淳不搭话,抬起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也没多停留,庞征一欠身绕过他,离开前余光注意到他久久盯着自己的方向,直至孙昕到来。 名医出手果然与众不同,苏淳查看病症后,亲自帮梁天配好药,一剂下去当晚梁天的体温就降到平稳状态。 他极为负责,约定第二日再来复查一遍,孙昕欣喜感叹:妙手回春啊,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吗? 热度褪去,梁天的精神状态也跟着转好。 昨日庞征来汇报结果,他混沌的无法思考,连日的昏睡让他感觉耽搁下太多进度,几乎是一清醒他便拽来孙昕,要商讨最新线索。 据调查,邵其华的确在c国开有账户,但这个账户他的妻子和母亲都不知晓,并且账户内有多笔款项交易。 看上去是生意上往来,可大部分为数值较大的收入款,这些款项都来自于一家名叫合顺的境外能源公司。 调查后发现它给邵其华转账的时间,竟可追溯到二十年前,这与邵其华来到c国的行程相符。 这家公司多年来给邵其华转账的目的是什么,而他又为什么要对家人隐瞒。 疑问众多,庞征暂时未查出原因,但他却意外查到了能源公司的由来。 它是王雄富二十年前在境外创立,迄今仍在运转。 王雄富的能源产业占领了他的资产大半,他是靠能源起家,能在海外创立这家公司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它为何多年来不断给邵其华转账。 这些转账也直接证明了两人关系长久密切。 “王雄富创立公司的时间,和他给邵其华转账的时间相近,我怎么有一种这家公司与邵其华息息相关的感觉。”这是孙昕的直觉。 “可邵其华没有入股合顺能源,那王雄富给他的转款就不是商业分红。二十多年来不间断汇款……” 行为怪异,实在令人费解,梁天思索道:“那他们的相识一定不止二十年,这仅是我们能查到的记录,二十年前电脑不普及,还有没有登记的账目。他们关系远比我们想的深远,掺杂的利益也复杂得多,从一开始幕后真凶对准只有邵其华,许薇是附带品。” “但二十多年前邵其华还很年轻,他是怎么和王雄富结交上的?”孙昕计算了一下。 邵其华今年四十来岁,往前推算他还不到二十岁。当时王雄富的产业帝国已见雏形,两人是怎么牵扯上的? 正交谈间,病房外传来一声问候。 “苏医生您来啦,怎么不进去呢?”说话的是负责梁天的医生,他热情招呼苏淳,即便苏淳沉默不语,他也没觉得尴尬。 可能苏淳这样的医学天才,在任何一名医生眼里都是仰望的存在。 负责梁天的医生自顾自说完,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是想留下观摩苏淳问诊过程,好偷师学艺。 梁天突如其来的病症,久治不愈,深深打击到他的职业自信心,而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却被苏淳轻松化解,这更加刺激得他想知道病因。 究竟要运用什么办法能治疗病症。 苏淳何时来了? 听闻声音,房间内孙昕和梁天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想起一件事,勾唇一笑。 梁天躺下摆好姿态,等待孙昕去请苏淳进来。 第76章 请君入瓮 “咳咳。”梁天虚弱的瘫在床上,任由苏淳检查他的伤口。 苏淳替他换完药后,淡淡叮嘱一句:“烧退下后,再配合一些消炎的药,继续卧床静养,就没有大问题了。” 收好器具,他转身又对孙昕道:“这段时间让他多休息,他的伤口会复发就是因为长期过度思虑,得不到休养引起,情绪也是影响康复的重要因素,得多加注意。” “嗯嗯,好。”孙昕点头如捣蒜。 梁天却出声反驳道:“不行……我已经休息许多天,不能再耽搁下去,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这时候怎么可以停下。” 听到他这话,苏淳的眉瞬间拧紧。 一旁想来偷师学艺的医生,瞧见苏淳表情不悦,跟着劝道:“梁警官啊,你就听苏医生的话!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先放一放,工作再紧张哪有自个健康重要。” 他这一开口,苏淳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外人在,强压下情绪走到一旁,拿起梁天床头的纸和笔,唰唰写了起来。 不大一会,他把纸交给在旁的医生。“药单在这里,照着这个剂量去给他配今天的药。” 医生还想留下继续偷师,正准备安排护士去配药,但看室内的氛围透着股怪异。 苏淳的行为像在刻意支开他。 人情世故上医生还是懂得,干笑两声便识趣地拿着药单走出门。 送走外人后,苏淳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仿佛对峙一般望着孙昕和梁天。 “我真的不懂,你们到底在执着什么,生命、健康难道比不上案子的真相吗?” 不知道他说这话意思,是作为医生看不惯梁天不珍惜身体,还是知道太多事害怕真相被揭开。 “我是警察,我当然以查明案情真相为己任。”梁天望着他缓缓说道:“许邵案我们追查了许久,终于找到线索,发现死者在c国与人有隐秘交易,顺着这个线索查一定有结果。加上我们之前拿到的证据,就算这个案子再难查,我也有信心找出真相。” 梁天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些许信息。 孙昕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梁天以眼神安慰她,继续说道:“苏医生请你理解我,只要这个案子破获了,我一定安心养病。再让我坚持几日,真相就快水落石出,而且我身体有你照看,我相信不会有大问题。” 哪知苏淳听到他这番话,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浮出一抹郁色。 “我医术高明?呵!再高明的医生也经不住病人瞎折腾。”他低嘲一声:“梁天你受到的是枪伤,身体被贯穿,内脏破损,腿部肌肉撕裂,里外缝了上百针。你以为这是感冒咳嗽的小毛病吗?吃几天药输两天液就能恢复?你把医生当什么了,神仙吗?” “别的医生不行,但我知道你可以。”梁天定定望着他。 他低笑声变得更大,眼皮也垂了下去。 “我?我做不到!我只是个普通的学医人,为何都把我当做多了不得的人,都指望着我!” 苏淳话里含着苦涩和怨气,再抬起头来时,眼里的悲愤情绪满溢。 “不要再指望我!你们的生命是由自己掌握,为了查个案件把命搭进去根本不值得,不要热血上头自我感动。留得青山在,徐徐谋事才是正确选择,人一死什么都没了,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若凡事都计较得失,那什么事都办不成。”孙昕插言道。 苏淳目光转向她,悲愤情绪更甚,失控地冲着两人质问:“说得好听,不都是为了感动自己!为什么不听劝?非要把事情闹大,非要像等待死亡的那人一样,把二十多年前的风波再次掀起才甘心吗?” 他莫名激动,情绪来得突然,发泄一般吼完,完全丧失了初次见面的冷静自持。 室内气氛凝固,一片寂静。 意识到自己失态,苏淳收敛住情绪,扭过头不敢与人对视。可紧咬的牙关显示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孙昕和梁天只想试探下他的底细,不是刻意要刺激他,可释放出来的信息,激化了他暗藏已久的情绪,而他们也从这次试探中得出几条讯息。 苏淳很在意许邵案真相,也很怕梁天继续追查。 还有许邵案关乎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江文浩和张准推动他们查许邵案,也与二十多年前某件事息息相关。 看来苏淳绝对是知道内情的人,但他似被某种力量裹挟,才只字不提。 室内一片寂静持续,梁天率先打破。 “苏医生很抱歉,刚才不是有意去刺激你,知道你是顾及我的安危才出言相劝。不管你清楚多少内情,愿不愿意告诉我,可我作为警察明知有罪案却置之不理,良心难安!也望你能理解。” 苏淳这才抬起头,长叹息一声:“算了,你们既然早有打算,我又何必再劝,愿是我不配。只是你们小心别成为涸辙之鲋。今日到此,我先走了。” 说完,他推门离去。 “涸辙之鲋……是什么意思啊?“孙昕没文化扭头去看梁天,他肯定听懂了意思,表情了然。 “这是源于古籍《庄子外物》里的一则典故,说得是庄周因家贫不得已四处找人借粮,途中遇到一水坑,坑中有鱼请求庄周相救。庄周答应承诺从南方引水来救,然而鱼却愤怒告诉庄周:等你引来水,我早变成咸鱼了。所以这个词常被人用来比喻陷入困境需要救援,也有远水解不近渴,不要空口说白话,做无效事情的意思。” “那苏淳的意思是,我们所表达的决心是空口白话了?”孙昕终于明白他留下这句话的意思。 \"我想还不止!他还在警告我们,小心再查下去会变成那坑中的鱼,最后陷入绝境。\" 梁天嘴角露出一丝嘲弄,又道:“该见识的手段都见识过了,还需再怕吗!但他失控中说得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孙昕想起苏淳话中提到了一个关键年份。“他说的是二十多年前的风波?” “嗯。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泄漏,同样都提及到二十多年前。偏偏邵其华和王雄富也来往了二十多年,这绝不是巧合,看来当初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苏淳定是知晓事情具体情况。 垂眼思忖了一会后,梁天拨通了陈念文电话。既然苏淳提到的事和邵其华都关乎二十多年前,那么当年发生的事是否正与绍其华等人有关。 “喂!你好哪位?我是陈念文。”几日不见她早已改变,话里透出股干练,没了曾经的软言细语。 “是我,梁天。” 梁天原来的手机在伽利山中被损毁,新的号码陈念文不知道,在他自报家门后电话里立刻传出一声惊喜问候。 “梁警官原来是你啊,好久没联系,听您手下的警员说您生病了,最近康复了吗?哪家医院啊,我能去看看您吗?” 看样子庞征没有将他受伤的原因告诉她,此刻还是不让她知道实情为妙。 梁天客气道:“多谢,不必了!我已经恢复差不多。今天有件事想来问问你,邵其华和王雄富来往有二十多年,那他第一次见到王雄富是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在回忆往事。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总之是很早之前,大约有二十三四年。那个时候邵姨刚创立星华娱乐,阿其还不大,我记得是在一场商业晚宴上,由我舅舅引见他们相识。” “你舅舅?”这还是梁天头次听她提起。 “嗯,他是我母亲的大哥,当年在l城曾打拼下诸多产业,邵姨和他有投资业务来往,两人熟识后我舅舅便将她介绍给王雄富。阿其当时被邵姨带在身边历练,应该就是那样认识了王雄富。” 陈念文舅舅的出现,让梁天若有所思。 听她的描述,多年前她的家境也曾般飞黄腾达过,还能直接将人引荐给王雄富,可见她舅舅的身份不一般,至少是与王雄富同级。 可如今却已全族销声匿迹,还真是时事尽迁。 “你丈夫在结识王雄富后,有没有发生什么重要事情?”梁天继续问。 “没有啊!当时阿其一心跟在邵姨身边学习,他于晚宴上见过王雄富一面后,就没和他再碰面过。”陈念文回答的很干脆。 孙昕和梁天都不约而同皱起眉。 如果两人没再碰过面,那他们长达二十多年的交易又是怎么展开的呢,可见这两人私下早有联系。 “可从证据看,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展开合作。” “唉!我也不知原因,他们公开合作是在好几年之后。”陈念文叹气道:“当年邵姨熟谙市场趋势,看中了新生的娱乐行业,于是创立了星华娱乐。原本由她管理,后随着阿其在商务上越渐得心应手,邵姨便主动退位。王雄富后来也看到娱乐业的红利,成立影视公司四处投资项目,与星华的合作也是因此展开。” 她很无奈,邵其华与王雄富的隐秘交易是什么,她也想知道。然而这件事像个密不可透风的铁桶,让人窥探不到半点内情。 挂断电话,梁天与孙昕双双陷入到二十多年前的事件谜团中,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才触动二十多年后一系列事件。 这令孙昕异常好奇…… 第77章 兄弟之情 从陈念文口中得到的讯息,并不能窥探到二十年前的事,但孙昕和梁天坚信当年一定有事发生,才会将现今的一群人紧紧牵连在一起。 梁天想让庞征再去查证一番,却在通话中听到嘈杂的吵闹声。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他问。 “没……没什么大事。都是一些案子上的小纠纷。”庞征遮遮掩掩。 梁天可不信他的说法,厉声问道:“你别扯谎,快说!否则我亲自过去看。” 他向来说到做到,庞征立刻怵了,不敢再隐瞒下去。 “梁队,其实真不是大事!就是一位家属不满意判决,带着人闹到办公室里。小张老李他们正劝着呢,等会就没事了。” 不满意判决?梁天印象中一队接手的案子,没有哪件是家属不服判决,为何这时候冒出一位。 他直觉中间有蹊跷。“什么案子?。” 庞征小声说道:“不是最近的案子,是梁队您之前接手的旧案,事情过去好几年了,案子涉及的嫌疑人都被处决,只是其中一位家属不接受事实,多次来到警局吵闹。之前这案子在别的警队时,她也去闹过,最近得知被转移到我们手中,便闻声赶来。” 这番说完,倒更让梁天觉得其中不寻常。 耿局当时让他查旧案是为了拖住他的行动,并非真要他接手。事情已过去许久,那家属久不现身,现在吵闹着不服,实在不寻常的很。 一队内最近肯定不止一件怪事发生。 “自我父亲去过分局后,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你全数告诉我,不许有隐瞒。” “唉……”庞征深深叹气。“自那日之后,耿局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行事处处针对。为了不让我们查出伤害您的凶手,局里所有杂碎的事都交由一队处理。有时刚整理完的案卷,交上去隔日再看就有缺损,队员们稍有不慎便会被大肆批评责骂,追查嫌犯需要支援时,又常常不愿放人,有几名队员都因此受伤回家修养。” 梁天越听越觉得愤怒,为了不让他担忧,庞振定会有所保留,一队近期发生的事绝对比他形容得严重。 耿局无法拒绝梁父的委托,就刻意打压队员,明摆着不想让他们好过,谁让一队里都是梁天的人呢? 这结果是梁天早预料到的事,所以一开始他才极力反对一队介入,现在听到只觉愤慨难耐。 “耿冬是丧尽良心,想助纣为虐吗?怎么能对自己人下手!” 说到气处,他一掌拍在床板上。又气又急,情绪激动下挺直了腰身,动作狠狠牵扯到腹部伤口。 “嘶”梁天倒吸一口气,捂着伤处,反射性蜷起身体,弓起背。 听到动静,庞征连忙解释道:“梁队,梁队!您别把我说得话当真,都老早的事了,现在一队早恢复正常,您不要担心。耿局最近忙着巡查组来l城的事,暂时没有精力来对付我们。” “真恢复正常,还有今天的吵闹吗?”梁天没好气道。 他喘息了几口气,仍旧不放心地叮嘱:“维护真凶的那伙人手段非常,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队员们上有老下有小,一旦遭遇就是灭顶之灾。听我说,最近你们先把事情放一放,不要冒进。” 庞征忿忿不平道:“我们才不怕那群恶人的手段,大不了一起停职,陪梁队你查到底,全队人没一个会怂。” “说话别意气用事!你们要还当我是队长,就听我这一言!” 虽然伽利山那夜后,他和幕后真凶都没再有动作,但一队发生的事情清晰表明,平静之下暗潮依旧涌动。 结束通话,梁天放下捂住伤口的手,一丝血红印在他手心,伤口被动作挣裂开了。 不知为何,这次的伤口又变得红肿,像重复前几日的病症,高烧再起。 苏淳又一次被请来医院,他冷冷望着梁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说过,再查下去,你身体会扛不住,你需要静养。” 梁天不答反揪住他问:“我不管,哪怕搭上这条命,我也要弄清楚许邵案发生的原因。我记得那日你提到二十年前的风波,告诉我,那是什么!” 苏淳依旧面无表情,像封闭所有感官,他不回答疑问只专注于手中动作,不管梁天怎么追问他依然沉默不语。 直到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梁天突然道:“是不是有人控制着你,不让你说。” 苏淳的手一顿,随即反应道:“梁警官,你听错了,我从未说过那句话,更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不可能,你说过!” 他两次来,前后态度有巨大差别,更直接否定曾说得话。梁天更加确定有人在背后控制着他,不许外泄。 正想继续追问,门开了。 梁二哥的脸从门缝中探出,“嗨弟弟!” 一听到这声音,梁天无奈扭过脸去,心中十分不爽,腹诽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梁二哥不等他回应,大咧咧进入,瞥眼看见苏淳调笑道:“吆弟弟,又把苏医生请来了?” 他三两句话没个正形,梁天懒得理他。 苏淳冲梁二哥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也借机离开了病房。望着他离去背影,梁二哥笑意更甚。 “你来干什么?” “当然来看你啊!弟弟。”梁二哥笑咪咪坐到他床边,“怎么样,身体好点没?干嘛怨声载道,是我来的时机不对吗?打扰了你的好事?” 确实如此,还不如不来!梁天心中腹诽。 按他的惯例是不会轻易放走苏淳,方才追问时,已经看到苏淳有松动迹象,要不是梁二哥突然出现打岔,可能已经问出实情了。 “没!你来得正好。”梁天咬牙切齿。 梁二哥就像没注意到他神情一样,摸摸他肚子和腿,“弟弟,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看着真心疼。” 他边摸边嘘声,一副兄友弟恭,亲密无间的模样。 “够了,离我远点!”梁天推开他,只觉得厌烦,“你这时候不应该去准备巡查组的工作吗?怎有空来我这。” “我弟弟的健康哪有工作重要。”梁二哥还在戏言,看梁天面露不爽,才正经道:“这是因为中央对巡查组有了新的调整,来l城的时间与之前有变动,措施还在执行中,所以我暂时不太忙。刚好听闻你这几日病情反复,怎么能不来看你呢?老爸也不放心啊!” “好了,看完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梁天下达逐客令。 “你这哪里像没事样,你看你额头还烫着呢。” 梁二哥迅雷不及掩耳地摸了一把梁天额头,没有走的意思,眼睛四顾瞧着。 “跟你在身边的小姑娘呢?”他问。 说来也奇怪,往日孙昕这个时间都会过来,今日不知怎么的,许久没出现。 “哦!看来她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梁二哥意味深长。 见他话中有话,梁天眉毛皱得更深,“你看到什么了?” 他淡淡一笑,“倒没什么,在进门前看到一位医生叫住她罢了。” 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梁天心中警铃大作,越是严重事情梁二哥越说的风轻云淡。 思绪一转,这会能让医生拦下孙昕细聊的事,只会与江文浩有关,也只有他的事才会绊住孙昕的脚。 “你听到他们交谈内容了?”梁天追问。 “没听清,不过我猜测大概与你带进来的那位小兄弟有关,孙昕的面色可不太好。” 梁天藏在被下的手默默攥紧,江文浩恐怕时日无多了。 “弟弟,虽然我和父亲从不插手你的工作,但唯有一条,一旦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我们就不可能不管。”梁二哥彻底收起了玩笑面孔,“昏迷的小兄弟与你这次调查的案件有关!” 语气冷静笃定,虽然梁天清醒后从始至终都没和他详述被追杀原因,但他估摸着也能猜出缘由。 “我希望你和父亲永远别插手。”梁天说道。 梁父已经去过一趟分局,为他被追杀的事露过面,他不想梁二哥也掺和在其中。他们的身份不比梁天纯粹,尤其在建国以来部队与内政互不干涉的铁律下,一旦牵扯太深势必会引发动荡。 许邵案的幕后真凶能驱动市局来打掩护,权势不会太低,目前由他出面还可以定性成是案件。这是警察与真凶的博弈,若梁父和梁二哥出面,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会变成梁父和幕后真凶的对垒,两者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这绝不是梁天期望看到的一幕。 梁二哥目光炯炯,“我和父亲行事你放心,有分寸。我们只是想了解真实情况,确保你的安危,你所担忧的局面不会发生。你虽身为刑警,可也是梁家的孩子。境况复杂,有些事仅靠你一人无法达成。” 他一眼就看穿梁天心中所想,沉默了好一会,梁天才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你姑且当是我提议的!”梁二哥揽下一切。 又是一阵寂静后,梁天缓缓开口道:“目前事情未查明,我无法透露真实情况,我还是主张你们不要插手。” 如果梁父打定主意要彻底摸清许邵案,任何人都拦不住的,他只能寄希望于梁父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管这件事。 “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打听了。本就是家事,随意聊聊,看你较真的样子,父亲那边我会帮你去说清,等到你想说真相的时候,再告诉我们。” 梁二哥恢复散漫表情,随意挥挥手说道:“不管后面你会遇到多大麻烦,仅记一条:不许再逞强,再受伤了。” 他站起身打开门作势要走,刚把半个身子探出去又缩了回来。 “哟!陪着你的小姑娘往这边来了,不过正擦着眼泪哭哭啼啼,可伤心喽!等人来了你可要好好地安慰安慰。” “你快滚!”梁天再也受不了了,不顾崩裂伤口的风险,抽出身后靠着的枕头丢向他。“她是逼不得已才留下,那样子绝对是江文浩出了事,你还有心情在这嘲笑!” 梁二哥也不恼,闪身避开枕头,“几日不见,竟不知道我弟弟生出怜悯之心……” 他嘲弄完,迅速闪身离去,徒留下梁天捂着腹部凌乱。 第78章 反误了卿卿性命 “梁警官……”孙昕一进门,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他……他,医生说他,撑不过这月。” 梁天倒吸一口气,心中早有江文浩会离开的准备,却没想来得这么快。 “他尽力了,你也别太难过,生死本就无定数。”这是他唯一会说得安慰话。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孙昕刚擦干泪水,眼眶又涌出一片。“我心里憋屈,凭什么要走的是他……” 她垂下脸,眼泪如同盛夏的暴雨,不断下落,滴在衣裳上。 梁天头一次见她哭得不能自抑,刚想伸手拍拍她的背以作安慰,想想觉得不妥又收回了手。 这时候任何安慰话都不管用,不如大哭一场,把压抑已久的苦闷发泄出来。 在听到江文浩终期的那一刻,孙昕是茫然的,彷徨的。 她甚至没有感到悲伤和痛心,只是不知所措,心里仿佛塌陷一块,空落落。 照顾江文浩的医生用词很委婉,没有苏淳直言不讳,杀伤力却非同小可。 她恍恍然听着,茫然地点着头,直到医生走远,四肢变得僵硬,她才有所意识。原来她所谓的强行续命,终究抵不过生死洪流。 事实是她无论尽多大努力,江文浩都活不下来。 苏淳看似无情的话,实际上是在劝她解脱彼此。结果不会变,过程还重要吗? 她想找梁天诉苦,却见梁二哥在病房,辗转间孙昕只好来到天台。 天台上一如既往空旷寂静,天蓝云高,暖阳穿过云层消除空中的凉气,这是个极好的天气。 微风拂过,本应使人心情爽朗,然而此刻孙昕却越吹心越沉。 她举起手,透过指缝看向云层后的太阳,冬日的阳光不刺眼,暖暖照在人身上。这样明亮的天,江文浩再也……看不到了。 心头传来一阵刺痛,眼眶一热,泪就滚落下来。孙昕用手心拭去,抬眼却看见天台角落的暗处站着一个人。 四目对视间她的眼泪瞬间止住,对方也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看到她脸上的泪珠,伸手想帮她擦掉,却被她孙昕抬手隔挡开。 “我自己来。”孙昕胡乱抹去。“你还是来看朋友?” 在天台出现的是好心人,他曾声称有朋友在此治疗。自伽利山分别后他没再出现,不知怎的今日却乍然现身。 孙昕纵然有一万分预感他是来看望江文浩,最终也没选择挑明。 朋友二字一出,好心人脸上里立刻浮出一抹哀伤,这抹哀伤里夹杂着无尽的自责。 “嗯……可他不太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他边说边摇头,嘴角弯起一丝苦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哭呢?” 我为谁哭,你明明知道啊!孙昕突生一股怨气,又把话压回腹中。 她咬住下唇,拼命压抑住不断上涌的酸楚。 “我的朋友也不太好……医生说他,扛不过这个月!” 含着泪孙昕又望向好心人,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破绽,可那人表情仍未变,嘴角依旧含着浅笑,连方才展露的那抹哀伤都被他隐去。 笑容像一张面具死死烙在他脸上。 “是江文浩吗?生死无常……只怪我没能尽早出现,如果我早一步送他去医院,或许不会有今日的结局,是我的错。” 他话语中透露出看破生死的悲凉,更多的是自责。 孙昕想说害他的人不是你,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导致江文浩伤重在床,药石罔效的是幕后真凶,可他到底是因为和好心人合作,暗中推动调查曝光了身份,才会被幕后真凶暗杀。 这是不争的事实! 尽管好心人始终没有承认他参与其中,可他每次恰逢时机出现,种种巧合下,他承认与不承认还重要吗? 孙昕不想扯掉一切伪装去逼问他。她只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原因,才致使他们策划这场推动全局人前进的大戏,以至于江文浩抛弃生死,也要让这场戏唱下去。 “可这到底是生死无常,还是天降人祸呢?”孙昕扯了扯嘴角,不甘道:“最不该离开的人是他!你知道吗?他连三十岁都未到,人生百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走完。说生死无常,半分不由人,可这样的安排对他公平吗?” 好心人没有答话,他微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一群候鸟从空中掠过,扑闪着翅膀飞向白云飘荡的高空。 许久后,他才轻声地说道:“公平?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的时候……我曾经……”像回忆起极度不好的事情,他闭上眼,话突然停下,身体细微颤动起来。 再睁眼时,他的脸上又带上了如面具般地浅笑。 顺着他眺望的方向,孙昕看到他的双鬓比上次见面时又添了几分斑白,眼角也加深了细纹,更触动她的是那苍凉的目光。 好心人不年轻,可也不至于气态耄耋。那不是皮囊的衰老,而是精神内核上的老去。 在他的眼里除了荒芜,竟全无一丝生气。 这样的眼神,孙昕在莲花山第一次见他时看到过,至今难忘。 哀莫大于心死。 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过生死轮回,人也好事也罢,都遵循着因果循环般在运转。 “如果你的朋友会醒来,知道你们一路陪伴着他到最后,一定会很开心。” 好心人收回目光,看向孙昕。他习惯性抬手想拍拍她的头,又忆起她隔挡的动作,手悬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放下。 “我该走了。”那张面具般的笑容里苦涩更深,使得那笑容像是在哭泣。 他脚步慢慢向后退去,很快就隐入了暗中。 空旷的天台里又剩下孙昕一人,她走到边缘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盘旋的飞鸟。她感叹:人若当只飞鸟也挺好,起码天高海阔,任而飞翔。 医院楼下有一个身影匆匆走过,孙昕一眼认出是梁二哥,看样兄弟俩已经结束了谈话。 在见梁天前,她又去看了眼江文浩,那张颧骨消瘦的脸,不复往日容颜。 她突然想到,与江文浩相识以来,居然没有留下他一张照片。她快记不起他鲜活的模样,而不久后他将回归尘土。他的样貌会随着时间消磨在孙昕的记忆里,直到忘记。 孙昕握着手机,想了许久,还是没摁下按钮。 就让他停留在记忆中那般阳光灿烂里好了。想着,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本以为克制住的伤感在见到梁天时,又翻涌起来,此刻唯有梁天能懂她的心情。 孙昕不再压抑,趴在他的床边彻彻底底释放出苦闷,思路随着情绪发泄越渐清晰。 江文浩离开不会改变现有局面,她和梁天依旧在寻找真凶的道路上。如果不想他含恨而终,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查明真相,完成他的心愿。 “我要尽快抓住害他的凶手,我一定要找出所有真相!”孙昕下定决心。 她脸颊泪痕未消,眼中却燃起浓浓斗志。 梁天不禁升起一股欣赏,她不因为伤痛而郁郁寡欢的性格是他所喜欢的,这份斗志更成功点燃他胸口的一团火。 不顾伤口破裂风险,梁天撑坐起身,拿出他们之前整理过的脉络表。 这份表格交到梁天手中后,由他续写了之后的经过。 苏淳被他记录在册,他那日情急之下脱口说出的话,让梁天耿耿于怀。 “近期我一直在想,他提到的二十多年前风波到底是什么。今日我又问了他,他竟然否认曾说过,我观他面色,他像是受到挟制,无法言说。” 孙昕当然记得,苏淳失控的态度足以见得这是件非同寻常的风波。 悲痛的思绪渐渐被斗志所替代,孙昕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 她提议道:“苏淳不愿说,反而能证明事关重大,值得追查。事情发生的时间我们已经得知,顺着时间线寻找,绝对会有收获。只要查到了眉目,即便他再想隐瞒,也瞒不住!” 梁天也正有此意。 时隔二十多年,是难以寻找到痕迹,可只要事件曾发生过,不管过去多久,隐藏多深,一定有迹可循。 找出一点矛头他就能推测出一二。 牵一发而动全身,撕开一道口子深挖下去,真相便可逐渐显现。 届时他们也能知道,二十年后的今天,许邵案发生的原因,以及江文浩和张准推动全局前进的原因。 第79章 探寻旧事 探寻旧事的过程不易,首先孙昕和梁天不知道旧事关乎哪方面。 具体的发生时间和地点都没有,相应的时间区域内有大大小小各类事件出现,到底是哪件,可谓毫无头绪。 两人回想着苏淳的那句话,思索半天,也没个结论。 “你觉不觉得他那句话用词有些怪异。”孙昕问梁天。 梁天不解望着她。 “你看,他用的是风波。这个词很奇怪……”孙昕解释道:“能用这个词,可见当时发生的事情很大,具有一定轰动性,并且这件事涉及的范围还很广,至少是能引起较大动荡和争议的。” 孙昕在做时政记者期间,写文稿时常会注意运用对报道的遣词用句,这才注意到苏淳话中的用词。 “如果发生的是大事,即便当年消息闭塞,那也会有媒体报道。”梁天听完提议道:“我们可以调查一下二十多年前的新闻,说不定就有此事。” 他也是方才想到,这二十多年前若发生的是小事,是不会影响到今天。 极有可能是当年事情没解决,遗留下后续,才触发了今日许邵案发生。 间隔虽久,却如蝴蝶效应一般,连续不断。 “我去寻找二十年前报道过的所有事件。” 孙昕自告奋勇承担这项任务。她原就从事媒体行业,查找过往的新闻比梁天更快捷。 梁天清楚他不擅长此道,但帮孙昕圈出范围,免去她大海捞针。 苏淳是l城人,现今牵扯的人、事、物都围绕在l城,二十年前的事势必也由l城缘起。 他让孙昕以l城为首去寻找事件。 孙昕依言,找遍了二十年前的前后大小事件。 那时正逢遇l城经济飞速发展,城市扩大,人口剧增。城中事件层出不穷,大大小小千余件事,想从中筛出相关事件,绝非易事。 其中虽然有轰动一时的事件,但大多是凶杀强掠的刑事案件。并且凶手都在不久后捉拿归案,没有能串联到许邵案中几人的事。 为防止遗漏,孙昕连l城周边县市的事件都摸清个遍,依然是一无所获。 她看着满桌记载的报道,焦躁的把手插进头发里,冥思苦想原因。 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网络发展起来后,建国以来的大小事件都有专门渠道记载,怎么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除非有人刻意消除。 满怀沮丧的她来到梁天面前,失落地摇摇头。 梁天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刚想劝她别用力过猛,得适当休息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孙昕用忙碌来麻痹内心,不去思考江文浩消亡的事,他何尝不是这样呢? 两人如出一辙的行径,他没有立场去说教孙昕。 “我调查的方式太过单一了,很多资料讯息都是由网络查询,而网络又由人控制。如果那起风波事关重大,又有人在背后隐瞒遮掩,他们会将事件从网络上清空。经过多年早已成功掩盖,所以我才查不出来。” 考虑到幕后真凶的身份,掩盖一起陈年旧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梁天也很赞同此观点,“听你的意思,你有了解决办法。” 两人相处有些时日,不知觉间形成了一丝默契,有时能互相听懂对方的言下之意。 “嗯!”孙昕说道:“幸好事情发生的时间早,那时网络还未普及,很多事件的传播依赖纸媒。只要是重大事件当年的纸媒一定会报道,而纸媒的不似网络新闻能一键消除,一经发出很难全部回收。若能找到当年发行的旧报,或许我们能从中获得风波讯息。” “嗯……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不能纯依赖单一渠道。那我让庞征帮你,多去寻找些旧报。” 梁天说着拿起电话。 庞征这段时间协助他们查到不少线索,梁天对他的信任越渐加深。 他原本就是自己带出来的人,除去孙昕,在对外调查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庞征。 庞征果然极有效率,没多久就带来了孙昕所要年份的旧报。 数量多到令人咂舌,不光日期齐全,种类还繁多,大小报业出版的都有。 “你是从哪找到年份这么全的旧报。”孙昕随手翻了一下,被数量惊叹。 庞征毫不谦虚地一甩头:“我当然是有特殊渠道!”在不断的接触中,他和孙昕也逐渐熟络起来,时不时还会同她开些玩笑。 梁天这段期间的委任使他异常澎湃,觉得是受到重用。 他岁数不大,到底是孩子心性,孙昕和梁天无奈的相视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旧报中。 梁天还在静养期间,可旧报数量多,光靠孙昕一人翻阅短期内根本看不完。于是庞征也留了下来,三人一起扎进成堆旧报中。 查阅了大半日,眼都看花了也不过才浏览完一年份的量。 旧报上面登记的新闻与孙昕查到的相差无几。唯有些细碎、不值得留意事件有所缺漏。 三人顿时都有些疲累。 庞征拿到旧报就直奔医院,他还在上班时间,此刻是借口走访偷摸出来,停留时间不宜过久,到点就该回分局。 而孙昕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最近心里记挂着事,夜里总睡不安稳。熬了几日,现下终于扛不住了,不知不觉间趴在梁天床边睡着。 等她醒来时天色完全暗下,庞征早已悄然离去。 不知是谁为她披上的毯子。 此时室内光线昏暗,孙昕眨了眨酸涩的眼。适应光线后,竟发现梁天不在床上,人消失无踪迹,而手边堆放整齐的旧报也变得凌乱不堪。 梁天身受重伤无法独自行走,这大半夜他会去哪?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困意瞬间消退。孙昕猛地夺门而出。 长长的走廊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艰难前行。他一手扶墙一手捂住肚子,费力挪动步伐。 走廊尽头另一个身影拎着一包物品消失在转角。 孙昕快步走到梁天身边,问道:“梁警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梁天抬手指向前方,“快去,有人来偷走了旧报,别让他逃走……”强行下床行走,疼痛使他面上浮出一层虚汗。 一听旧报遗失,孙昕顾不得其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追出去。 刚拐过转角,就看地上有两道缠斗的身影,楼道间撒下的月光照亮了他们的模样,孙昕惊讶捂住嘴。 窄小的楼梯间里,苏淳被张准狠狠的摁在地上。 “你就是个懦夫!什么狗屁天才……你不愿出面作证就罢了,还敢对他下手!我忍你很久了!” 张准愤怒地挥动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到苏淳脸上。鲜血瞬间从他的鼻腔、嘴角流出。拳头凶狠落下,带着劲风。 苏淳没有任何避让,他认命一般任由张准殴打,硬生生承受下。 孙昕完全被这局面镇住,傻在一旁。 全然忘记要去拉开两人。 借着月光张准也注意到她,目光复杂的看向她身后。 苏淳手边散落着一只包,里面正装着一沓的旧报,正是她和梁天查阅的那些旧报。 “拿去!”张准放下拳头,拎起包丢给孙昕。 他像回避一般别过脸,起身就要离去。临行前他警告性地瞪向苏淳,然后飞快向楼下奔去。 站在孙昕身后的人随着他的身影跟上去。 尽管他行动不便,也竭力亦步亦趋。张准停下脚步,站在下层台阶仰头看向追来的梁天,眼中闪过不忍,一咬牙加快了步伐。 孙昕目光集中在苏淳身上,他木然地躺在地上,人仿若失了神智。 梁天不知在何时来到她背后,等她余光瞥见时,人已经追出去。 孙昕张了张嘴未喊出声。 张准出现,梁天怎么可能放他走,他们之间有太多话要聊,有心人是拦不住。 眼看着梁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孙昕低叹一声蹲在苏淳身边。 她紧紧抱住那些旧报,生怕他再夺回去。 起初她看不懂苏淳归属哪方,方才从张准骂他的话中听出了大概,对他的戒心猛然升起。可她又隐隐觉得苏淳与幕后真凶那群人不一样,他还没坏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呵,呵呵,呵呵……”苏淳缓缓从地上坐起,他垂首于双膝间,不住地苦笑。 被打出的血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落,混合着透明液体打在地上。 他到底是救治过梁天的人,此刻垂头痛哭的模样让孙昕心情无比复杂。 “擦擦!”孙昕掏出纸巾递了出去。 苏淳迟钝抬头。 他比孙昕大一辈,聪明一世,此刻却像个孩童般神态迷茫。“为什么……” 不知道他在问谁,孙昕把纸巾塞到他手里,没好气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还想问你呢!我们去天台,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淳既然出现了,那她不妨当面问清那一场风波具体是何事! 抛弃辈分差别,孙昕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大力拖向楼顶。 走廊有人来往,不是聊事情的地方。 苏淳的神智也随步伐慢慢恢复,他默默跟在孙昕背后。到达天台时眼神已经变得淡漠,看模样是恢复了常态。 很好!人冷静下来,可以直接谈事了。 孙昕甩开手,率先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偷旧报?是不是想阻止我们调查旧事?” 苏淳抬眼瞥了她一眼,艰难开口:“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们再查下去……” “所以你就对梁警官下手!让他伤口反复恶化,引起高热,重病下无心去调查案件,是吗?” 孙昕从张准话中听出了这层意思。 以梁天身体素质,还不至于熬几天夜就反复高烧不退,原来是中间有人作梗,才导致他久病不愈。 想到梁天被高烧折磨的样子,她气愤地再次质问道:“我问你!你到底对梁警官做了什么?你是想杀了他吗?你不是名医吗?怎么能做这种害人的事!你的职业道德呢!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是谁让你做这种事?你说清楚!是王雄富?还是王国凯?还是另有其人?” 苏淳面露痛苦,垂下脸久久不答。 在听到王雄富和王国凯时他面上闪过一丝怪异。“我……”他张口又哑声。 回避似的转过身,压根不敢直视孙昕。哆嗦着从口袋摸出烟,想点燃,却因手抖的厉害打不着火。 “你说话啊!别装聋作哑,到底是谁让你来的!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孙昕受不了他逃避,直接拽过他,瞪着他的一双眼愤怒的要喷出火来。 “别问了!别问了!”苏淳猛地将手中物品摔到地上,痛苦地抱头蹲下身。 “我不想说,也不能说……别问了,算我求你!是我对不起你们……可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争取过,可没有用……我没有想过要害他,更没想过要他的命!” “我不想听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说过他伤得很重,危及生命。你又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毫无用处的抱歉词,孙昕再也不想听。 “我有分寸,那是一种细菌而已,我有控制剂量,最多让他伤口发炎处理不了事务,不会对他有生命威胁。我只想让他停下来,别再去查……你相信我!我没有害他的意思。”苏淳痛哭着解释道。 泪水鼻涕混着鲜血,糊了他满脸。 “而已?!”孙昕气不打一处来,“你助纣为虐,给他下病菌害他伤口恶化,怎么好意思轻飘飘的来狡辩!说,是不是幕后真凶他安排你来我们身边,你到底还有什么目的!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给我说清楚!” 苏淳的表情彻底慌乱了,才恢复不久的理智再次丧失。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想害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为什么都不放过我!”他喃喃着,挣扎爬起,脚步慌乱地向后退。 “你别走,你不说清,我不放你走!” 看眼孙昕死拽着不撒手,他竟用力一把推开,头也不回地向天台外逃蹿。 孙昕被他那股蛮力掀翻在地,等从地上爬起,他早已不见踪影。 苏淳像被人揭开所有遮羞布,赤身裸体暴露在大庭广众下一般,仓皇逃离。 第80章 二人异心 医院外空旷的街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向前移动。 “呼……”走在最前面的张准最终停下脚步,转身回看身后。 梁天捂着肚子,跌跌撞撞跟着跑了一路。他想狠心加速甩开,可身后人始终不愿离去,只要他一加快脚步,对方必定也拖着腿小跑跟上。 张准被打败,怎么也狠不下心。 见他停下,梁天放缓了步伐。腿和腹部的伤口绞痛,疼得他不住喘着粗气,强忍才压下去。 半夜的街道上,两人不过相隔百米,他却觉得距离是那样的遥远。 张准站在路那头静静望着他。 梁天眼睛眨也不眨,生怕下一秒他就从眼前溜走。 他不能放张准走,他有太多的话需要问张准。可他的脚步太缓慢,尽管用尽全力去挪动脚步,身体还是不住踉跄。 喘息间,梁天扶住路边树干,勉强稳住身子。 “别……别走。”他望着张准的方向挽留,疼痛使他双眼发昏,那道身影也逐渐模糊起来,他拦不住吗? 突然一双手扶住了双臂,梁天定神一看,张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神情一凛,他猛地握住张准的手腕,“你别走……呼!你别走!” 张准没说话,低低叹了一声,手牢牢扶住他,把他带往医院方向。梁天却不愿挪动,死攥着他的手腕,僵持着。 “你要把我送回去,好离开吗?”他问。 张准眼神动了动,像安抚孩子般耐心劝道:“我不离开。我送你回去,你有伤不能乱跑。” 顺着他的视线,梁天看到腹部有红色的液体向外晕染开。 张准的眼神波动的更加剧烈,他搂住梁天发虚的身体再次劝道:“你相信我,我不离开,我不走!听我的话,我们回医院去好吗?” 他话里带上一丝恳求,怕梁天意气用事,不肯及时回医院包扎伤口,非要拉着他在外面讲清所有事。 伽利山他不告而别,梁天被他欺骗一次,怎肯轻易信他的话。 说什么也不撒手,也不愿走。 “就在这里,不问清我哪也不去,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梁天硬拽着他来到路边,他强硬态度张准一向拒绝不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你们是不是在谋划什么事情?” 张准不说话,平静地望着他。 “你消失是为了许邵案,你和苏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是不是知道所有内情,是不是早知道江文浩手中有幕后真凶等人的把柄,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十几年了,你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梁天握着他的手不住收紧。 一想到他们相识十几年,张准一字未提的事,他心就忍不住刺疼。 张准被他骇人的力气惊住,手腕上疼痛令他皱眉。梁天质问的所有问题,此刻他都没法正面回答,神情复杂地望着梁天,希望他不要再逼问下去。 “你不说,是又想瞒我吗?”梁天自嘲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我们是陌生人吗?苏淳已经泄露如今的许邵案与二十年前的旧事有关,我和孙昕只要顺着线索查,一定能查出其中的隐情,找到幕后真凶。你知道江文浩快撑不住了吗?你们谋划的这一切,不就是希望真凶有朝一日被绳之以法嘛!你信我,我定能办的到!” 张准的眉皱得更深,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哀伤,眼眶也渐渐泛红。 用力挣脱开梁天束缚,他扭过头强忍住情绪。“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你伤口裂开需要去包扎,别闹脾气了,我送你回医院好吗?”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是吗!”一股莫大怨愤填满梁天胸腔,他激动的挺直身体,“你拿我当什么!从十几年前警校起,你接近我是不是就为了今日的事,你明明和江文浩早相识,却在我面前仍装作陌生人。你我十几年的交情,居然连一丝信任都没有?” 腹部的殷红随着他剧烈动作,再次晕染开。 慌乱爬上了张准的脸,他急忙揽过梁天胳膊就要背着他往医院跑,却被梁天再次挣脱开。 梁天不用他扶,倔强地依靠着墙,疼痛引起的冷汗顺着额角流到下巴。明明张准就在他眼前,一切未变,可他却觉得这一刻两个人是那样的陌生。 两个人两颗心,仿佛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 这疏离的动作深深刺痛了张准,他的眼眶也彻底红了。 “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我和认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了解你的性格。只是这件事,你办不到!”张准语气变得哀伤:“幕后真凶不是你能解决掉的,时候未到,有合适时机我一定会把全部真相告诉你。隐瞒你十几年,是我对不住你。把你扯进许邵案里,也是我对不住你,这辈子就当我亏欠你的,等事情结束,是怨是骂我都随你。” “你,又在骗我。”梁天更加悲愤,心中只觉得张准要真信任他,为何始终不肯说出内情,他这番话只是权宜之计。 强烈的情绪波动下使梁天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落地的瞬间被张准捞起。 感受到身上人的虚脱无力,张准顾不上争执,一把背起他往医院冲去。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伽利山那一晚。 梁天迷迷糊糊趴在张准背上,默数着:“又增加了一次,这是你背我的……我数不清了……” 他含糊嘟囔着,令张准眼眶越加滚烫。“你在胡说什么……这才第三次。” 梁天要强,追捕凶犯时的大小伤痛,从不在他面前哼一声,哪怕在伽利山中身中两枪,也没叫过一声疼。 在张准印象中背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哪里来的数不清,梁天怕是病糊涂了。 “是你忘了,我一直……都记着呢!”梁天轻声哼着,“我在出事那年,是你,都是你在照顾我……你背过我多少次,你忘了……我忘不了。” 他的话勾起张准曾经的回忆。 确实有那么一段日子,是他陪在梁天身边。从校园中的偶然相识,到得知梁天的家世,继而有意接近他,张准没想过他能与梁天交友十几年。 当年在听到梁天出事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脑中的弦轰然炸裂,梁天下身瘫痪的消息于他而言是灭顶之灾。 本以为计划周详,能尽快开展的行动,在种种不可抗力的因素下,一拖再拖。可他们别无选择,梁天的性格和他的家庭背景,无疑是揭露幕后真凶的最好人选,找不出第二个人。 为了梁天能重新站起来,也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留在梁天身边照顾,大半年的努力下终于看到了希望。 那段时间不光是梁天的灰暗期,也是他的灰暗期,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他完全忘记了这段经历,而梁天却牢牢记着。 时光如流水,往事再次忆起,更让人百感交集。 张准抿唇,忍住眼眶中的热意。 “多少次我都在想,你是拿我当真朋友……不是因为幕后真凶,才来和我结交……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没有抱着其他目的来……”背上的人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可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从不信任我……我就你一个……朋友。” 脖颈处仿佛有液体渗入,张准仰头望天,黑沉沉的夜空没有下雨。 “对不起,一开始我确实抱有目的,可后来,我渐渐忘了。”他抓紧背上的人,咬牙道:“我很害怕,我怕你像江文浩一样,拉你入局我逼不得已,可揭发幕后真凶唯你不可。江文浩以命相抵获得的证据,我不能让他白白牺牲。原谅我,终是我对不起你。” 这番话梁天听不见了,他已昏迷过去,四肢垂落下来。 医院距离不远,张准一口气将他背回病房。 推开门,见孙昕坐在病床旁,无声擦着眼泪。昏暗的光线里他们四目相视。 看到他背着梁天,孙昕起身小心的帮他把人移到病床上。 两人动作间相顾无言,与他消失那晚同样的情形,病房里梁天同样昏睡着。 “张警官……”孙昕视线移到了张准脸上。时隔几月再见,两人心境大不同,竟无话可言。 见他眼眶泛红,梁天眼角也洇有水渍,她不知两人相见时有没有相互敞开心扉。 张准深深的望着梁天,许久才移开视线。“抱歉,今晚吓到你了。文浩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能认识你是他的幸运。” 他不再隐瞒与江文浩的关系。 “你又要离开吗?”孙昕看他的样子不像要留下。 可他再次离开,梁天怎么办!他宁愿强撑身体都要追过去,醒来不见人影该有多痛心。 张准没回答,深吸了一口气,歉意道:“对不起,我还有事需要去做,不能久留。他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能拜托你去叫下医生吗?” 他开口艰难,孙昕听得更是涌起股悲愤。 又是对不起!她不想再听到这几个字,今晚她听得够多了! 为什么所有知道内情的人把她和梁天耍得团团转,最后都用一句对不起就了结了。 凭什么他们就得像一颗棋子一样,任由别人摆布。哪怕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接受安排,浪潮推着他们往前走,没有回头路。 指甲掐进肉里,孙昕盯着张准发红的双眼,想痛快发泄怒火,可最终妥协放弃。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 既然局面未明,他们又被裹挟着向前走,那就试试看。 不到最后,谁能猜出真正结局呢! 第81章 旧案浮现 几乎是能预料的事,在孙昕找完医生返回病房后,张准早已离去。 让孙昕不安的是梁天的反应。 他醒来后,没有第一次知道张准身份时的悲愤,也没有伽利山归来后的痛心,而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安静地翻阅案卷,安静的依照医嘱劳逸结合,平静到不正常地步。 他越是冷静孙昕越是忐忑。梁天在张准的事情上从来就没有稳定过情绪。 这般反常绝对与昨晚碰面有关,但梁天丝毫未提及他们交谈得内容。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向孙昕隐瞒,可这次他一句不提。可见是他不想说,孙昕当然也不会不识趣地去问。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孙昕不免揣测道:张准什么都没说,梁天什么都没问出来,这样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苏淳拿走的旧报都拿回来了吗?”沉默了一上午,梁天终于开口。 孙昕连同装旧报的包一起递给他。“都在这里,张警官……拦住了他,东西都没少。” “嗯。”梁天表情淡淡,毫无异样。 伸手在旧报中翻找起来,片刻他后拿出一沓递给孙昕,“有关二十年前风波的旧事就在这堆报刊里。” “你怎么知道?”孙昕疑问。 梁天拿出卷宗翻到一页,指着贴在上面的照片说道:“这是你去l大时传给我的图片,上面记有江文浩父母身份信息,以及离世原因。” 孙昕瞬间记起江文浩导师所说得话。 他的父母也是亡于二十多年前,原因是一场意外造成。可江文浩阿嬷始终不认为他们是意外身亡,多年来喊冤不止。 同样都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时间跨度上相近。 仿佛被点醒,孙昕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如果不是双亲的缘故,江文浩不至于要潜伏在凯力传媒。很可能当年他双亲亡故另有隐情,才导致他阿嬷喊冤不止,乃至含恨而终。 江文浩在了解真相后,想到那令他家破人亡的元凶,难以再忍气吞声,他势必要血债血偿。 这才是他联手张准推动幕后真凶浮出水面的原因! 可张准又是为了什么?孙昕望向梁天,他眼神平静,寂寥。 时间和事件再一步精确,寻找的圈子缩小。两人无声的在那一沓旧报中寻找答案。 查看中发现里面夹杂着一本小巧杂志,孙昕拿过随手翻了几页,抖动间有张纸从书页里飘落,恰好掉在她的脚边。 她弯腰捡起一看,这是一则化工爆炸事故的剪报,发生地正是在l城星光码头。 又是星光码头!熟悉的地点!孙昕赶紧把这则剪报递给梁天。 这篇报道的篇幅不大,只简要说明了爆炸情况:是因为船运公司停发放在码头的危险化工物存放不当,才在凌晨突发爆炸,致使码头上工作的多人伤亡,事发当晚相关部门就紧急派人前去抢险,但化工品危害极大,引发大火连片,直至第二日清晨仍有余火未灭。 梁天看完报道后,面色凝重。 “我调查过江文浩父母是在船运公司做工时,遭遇意外离世,很可能这起化工爆炸事故正是导致他们身亡的原因。” 孙昕又仔细看了遍,沉默半响道:“这起化工爆炸事故不小,我在网上却没查到一丁点消息,看来有人在刻意抹去它的存在,否则这完全解释不通。” “我现在怀疑抹去这起事故的人,正是幕后真凶。但要证实这场爆炸事故是否有隐情,我们需要更多详细的报道,最好有后续处理结果。” 根据剪报上的日期,他们找出那一日各家发放的报刊,却发现各大报业在那一日全部推迟发行。 仿佛统一口径,都绝口不提这场爆炸事故,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三缄其口。 仅存下的唯有孙昕手中这一张剪报。 两个人的心沉寂下来,尽管没有找到更多相关报道,但恰好证实了这起化工爆炸事故正是苏淳提到的风波。 否则各大报刊不会在同一时期遮掩一桩意外事故。 孙昕不信能引起波动的就这一件事,化工爆炸事故肯定还有后续。她不死心,继续翻阅后面的旧报。 终于让她在一处窄小角落发现了爆炸事故的后续结果。 此篇报道刊登时,已经距离爆炸发生过去两个月。 整篇通报窄小,不是特意寻找很容易忽略,寥寥数语,简扼说明了处理情况。 经调查星光码头化工爆炸事故,是由于船运公司老板(陈某)非法运输化工物品,后存放不当导致。 船运公司老板(陈某)已被依法收押,案情重大,伤亡惨重,政府重视此事要求立案彻查。因化工物品燃烧后产生的气体危害大,星光码头周边区域全部封锁,近期不许民众接近。 除此之外,再无详细报道,往后更是没有一篇文章提及。 梁天觉得这份通报,说得太过简要含糊。 后续清理方案、伤亡人数以及爆炸造成的损失都应该公开,而这些信息全被一笔带过。 不光如此,最重要是这起爆炸事件又与现今的许邵案存在什么关联呢?二十多年前许薇和邵其华才刚成年,能引什么风浪? 思考着,梁天又想到邵其华和王雄富在境外长达二十年的交易。 难道他们,正因为这起化工爆炸才建立起联系?邵其华也知道这起爆炸的隐情? 他正专心琢磨,孙昕在旁边念叨着:“陈……姓陈。梁警官你说这个船运公司老板,会不会和陈念文有关啊!” 陈念文举手投足的优雅气质,孙昕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 梁天猛然想起陈念文曾提过的家庭背景。 “很有可能!”他回忆道:“我记得陈念文说过,邵其华与王雄富第一次见面正是由她舅舅引荐,可见她家世不一般,但她家后来却销声匿迹。如果她舅舅正是爆炸事故中的船运公司老板,那恰好能说明,陈家在l城突然湮灭无闻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整起案件就更加复杂了。” 许邵案目前只查到了王雄富,光一个王雄富就使他们费尽心思,现在又浮现一个陈家。 不仅牵连更广,时间还久远,而陈家消失多年他们一点不了解。 “或许张准和江文浩推动我们调查的不仅仅是幕后真凶,还有这起化工爆炸事故。”梁天垂下眼皮,嘲弄道:“难怪那一晚,他和我说时候未到,不愿告诉我真相。原来,依照他的计划,还有秘密等待我们去揭开。” 他平静的情绪一下沉到谷底。 孙昕注意到,立刻转移话题:“那我们要不要联系陈念文,来核实一下所有推测。” “要!现在就问。”梁天随即联系上陈念文。 电话里面声音嘈杂,她似乎在一个影视拍摄现场,梁天听到她在指挥人布置场地。 “你忙吗?是否方便说话?”梁天问。 陈念文对他一向很客气,哪怕此刻不停有人向她询问意见,还是放下工作走到一旁。 “没事呢,梁警官您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梁天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家曾经是不是经营过船运公司,你舅舅是不是因为一起事故被捕入狱?” 电话里是久久沉默。 陈念文也被这个问题敲得有点恍神,这些陈年旧事很多年没人跟她提起了。 “你在听吗?”见人许久未答,梁天又催促道。 “呃……我在。”陈念文回神,“不好意思,想起来一些往事。没错,我家曾经是经营船运公司,不过是大型远洋船运,好多年前的旧事了。”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那时年纪小,十来岁,什么都不懂。只记得事故发生后家中一片混乱,我舅舅当晚被人带走,而我父母怕受到牵连,第二天就带着我离开了l城。至于后面的事,没有人再与我说起,还是我与阿其相恋后听邵姨提过几次。我舅舅收押进牢后,没多久便急病去世了,家中财产也全部被政府收回清点,拿去赔偿事故的伤亡。” “那这起事故,当年具体是怎么发生,你知道吗?”梁天追问,孙昕也把耳朵凑了上去。 “这我不太清楚,毕竟过去都有二十四年了。家中鲜少有人提起,好像对它讳莫如深,我也是近几年从长辈的闲言碎语中,才了解到一二。陈家当年为那起爆炸事故,付出了惨痛代价,它造成的伤亡极大,我舅舅的一子也命丧当场……” 陈念文说到此处,停顿几秒,似乎在平稳情绪。 “陈家所有产业一夜间停摆。我舅舅是家里主心骨,他被捕后,家中人相继都离开l城,我也随父母辗转到其他城市。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更详细的事就不清楚了。” 孙昕和梁天失望地对视一眼,看来想了解这场爆炸事故,仅靠陈念文的讲述并不足够。 陈家不止她一人,中间还有经历过全程的年长者,虽然过去二十四年,但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们绝对忘不了。 “你有清楚这起事故的长辈联系方式吗?” 陈念文明白他的意思,踌躇提醒道:“梁警官,这件事我家中人甚少谈起,即便我给你联系方式,你可能也问不出什么。” “越是忌讳,越值得探寻。”梁天也不瞒她,直言道:“我们调查到这起事故或许与你丈夫的案件有关,看似两件事相隔久远,其中却存在千丝万缕的瓜葛,如果你能提供更多事故的详情,对破解你丈夫的案件帮助就越大。” 一说到邵其华,陈念文立刻动摇,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家中长辈号码说出来。 梁天第一时间就挨个联系了他们。 如陈念文预兆,这些人在听到爆炸事故时,反应竟然如出一辙,都是不愿过多谈论。 态度好的会委婉告诉他,记不起来,不想说,让他别再打探,态度差的会直接挂断电话,拒绝再谈。 所有人联系完,仍然没有得到化工爆炸事件发生的具体经过。 “陈家人不愿提起,才是最奇怪的事。”孙昕道。 “他们非常忌讳提起。”梁天沉声道:“当年这件事给他们的震慑太大,如果它也出自幕后真凶的手笔,那陈家人闭口不谈也能理解。他们害怕再遭遇覆灭,所以在陈念文舅舅入狱后,陈家人作鸟兽散。” “他当真在二十年前就有这般手段?那二十年后的他……”孙昕不敢多想。 她和梁天曾推断过的位置,还是低了。 梁天脑中不断回想起张准的话“这件事你办不到”。 既然张准认定他不能将幕后真凶伏法,又为何要让他去揭露真凶? 梁天满腹疑虑始终难解。 第82章 丛林法则 梁天完全不清楚张准消失目的。他隐隐觉得张准是在顶替江文浩,去执行某项任务。 眼下,他们才掌握到苏淳口中引起风波的旧事,却无法弄清这桩事故的来龙去脉。陈家长辈不愿详说,陈念文又只知一二,想弄清楚需要另辟蹊径。 梁天在这时想到一个人。 “梁警官,你是说要去问苏淳?”孙昕惊讶地连连摆手,道:“我觉得他不会告诉我们。他来偷旧报那晚,我和他谈过,提到幕后真凶他闻之色变,居然选择逃跑,这种人你指望他说出真相,不太可能。” “先别急着排除。你不也觉得他并非是十恶不赦的人嘛,否则在知道他的立场后,你不会去找他谈话。” 此话倒是不假,可孙昕还是很犹豫。“你有多大把握?他毕竟听从于幕后真凶,我们让他交代实情,无异于让他揭发真凶,他不会冒险。” “我没多少把握,但我觉得他没那么听从幕后真凶的话。” 孙昕向他复述过苏淳的痛苦忏悔。 “从他的反应看,他没有害我的心思,却又不得不听从安排,应当是受制于人。他听命于幕后真凶的事连我父亲都不知晓,可见他不常出面,他来我身边全因我父亲邀请的契机。 我猜,幕后真凶给他的命令,绝对是尽快下手灭口,但他不愿意,擅自改成加重病情阻碍我调查。他觉得我只要放弃许邵案,幕后真凶就不会再逼他下手,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权宜之计。” “啊?怎么可能!他的想法也太天真了。”孙昕憋不住吐槽,“枉费别人称他是天才,幕后真凶怎么会因为停止调查就放过我们。” “病急乱投医,当局者迷。他完全应验了这两句话。” 苏淳是个天才,可他的天才超能力仅限于医学上,他把所有精力、时间都用于医学科研,极少去管勾心斗角的俗事。 乍然被委以重任,自然心理承受不住。 不然他怎么在看到梁天强撑身体不放弃时,精神崩溃,失控泄露出二十多年前风波。 “难怪他听到我说幕后真凶,会立刻慌乱地逃走。他和陈家长辈一样,都惧怕听到那起事故。” 孙昕和梁天只见识过幕后真凶的手段,没受到过他的威慑。目前对他仅有一个虚无的假想幻影,与那些切实感受到的人不同。 可如此,孙昕更担忧梁天的提议。 “苏淳受控于他,对他惧怕,你让他透露真相,他会说吗?” “他的行为证明了他早想摆脱控制,我会用这个当切入点,试着说服他。让真凶伏法,是他摆脱控制的最好选择,苏淳不会不心动。”梁天轻笑:“何况我们不是让他明着反对,他留不下话柄。权术博弈上他再迟钝,也该清楚怎样选,才是利益最大化。” “可他现在刻意躲着我们,该去哪寻找他呢?” 天台上被他逃脱后,孙昕多次拨打他的电话,均无人接听。她一想起就异常气愤,苏淳这是在有意回避。 “无妨,他不会躲一辈子,总会出现,何况幕后真凶也不允许他继续当缩头乌龟。” 可在苏淳出现前,梁父突然杀到医院。 他的到来令两人都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收起摊开来的卷宗和各项物证。 “收什么!我都知道了。”梁父一声喝。 孙昕尴尬地捏紧手中文件,下一秒就被人夺去。 梁父随意扫了两眼丢给梁天。“你为了它掏空心思,连病也不好好养?还不让我管!” 梁天默不作声地收回,待所有案卷放好,他才道:“父亲,这是警方的事,您不插手为妙。” “哼!”梁父不悦地从鼻腔哼出声。“老二和我说了你的意思,你真当我心里没谱吗?我明白你不想把事情上升到更高层面,可我若不出面,你会被那些人吞噬殆尽,你好歹代表了我的脸面。” “那是穷途末路的表现,他们害怕我,才会出此下策。” 梁父幽幽打量了他两眼,干巴巴问:“最近身体恢复的还好吗?听说你前几日高烧不断。” 没有苏淳从中作梗,他伤情在逐步康复。梁父还不知道苏淳的立场,没想过梁天的高烧是由于他下手导致。 不过梁天并不打算说出,他怕梁父前去质问,苏淳到时更龟缩不前。 “已经能轻微活动。”为打消梁父顾虑,他掀开衣服,露出包扎完好的腹部。 梁父满意得点点头,转向旁边对孙昕道:“孙昕啊,我没法常来,多亏你照顾他了,你有时也帮我劝劝他,做事别太死脑筋。” 一直在旁不敢吱声,孙昕突然被点到,脊背都僵直了。“ 好,好的。”她一叠声应着,偷偷瞄向梁天。 见他板着一张脸,严肃至极,似乎他每每对上梁父都是这样收敛情绪。 孙昕想到她和母亲的争执,虽然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冲突,但也好过冷冰冰公式化的相处,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以梁父脾性在了解梁天情况后,就会离开,今日却多待了一会,像是弥补前几日没来探望的亏欠。 可他不会父慈子孝,说了两句又提起了梁天当年没能留在部队的事。 “你要是能留在部队,我身边又多一重帮手,可惜了……”梁父摇头叹道。 孙昕嘴角抽了一下,离开军校的原因是梁天终生阴影,梁父居然还提起。 侧目间,她果然看到梁天绷紧了下颌。 “有大哥帮你足够了。”梁天沉声道。 “你大哥?性子不如你,太过软绵。要不是我强烈要求他入部队,现在还不知在哪鬼混。当年非吵嚷着要去搞产业投资,幸好被我拦住。” 梁父对大儿子的想法极度不赞成,至今提起都很嫌弃。 “这行需要把握风向,他没赶上l城红利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能闯出多大名堂。一不小心一场事故,就能让人倾家荡产,即便是曾经借开放红利发家的人,如今l城内也没剩几家了。” 梁天静静听着,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父亲,您对l城以前发家的家族有了解吗?”梁天问。 梁父轻轻挑起眉梢。“你问我这干嘛?” “随口问问,最近偶然得知l城曾有个陈家,过去名声大噪,近些年却销声匿迹,一时间好奇便想问问您对它,可有所了解。” “陈家?都过去好多年了。我还没来l城时听说过,好像是从事船运起家,后面专做大型远洋航运。星光码头那一片港口都属于他家管理。祖上是码头上的摆渡人,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一举发家。可惜后来,不知怎的就没落了。” “那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大概是被儿子质问的口气惹恼,梁父不爽道:“我怎么会清楚!那时我还没回l城,这些资本家的事,我关注不多。行了,我该走了!” 他大手一挥止住梁天询问的话头。 “对了,还有一事。”踏出门前,梁父又回头叮嘱道:“巡查组确定了来l城的日期,你二哥近期要陪同,行程会繁忙,没时间来医院看你。我呢,要去外地封闭演习,短期回不来l城,你要是在医院没法安心修养就回家去,家中什么都不缺。你二哥得空还能照顾你。” “不了。”梁天果断拒绝,想到梁二哥来看他的情形,还不如不来。“我在这里也挺好。” 他看向孙昕,孙昕立刻领悟到,站出来,对梁父道:“您……您不用担心,我会在医院照顾好他。” 梁父扫了他们两眼,没说话。看表情是不太高兴,但没表示就离开了。 等人走远,孙昕才感觉绷直的身子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下。 梁天依旧面色凝重,像在思考事情“连我父亲都听过陈家,当年他家一定能和王雄富平起平坐。” 梁父没回l城前,是举家驻扎在边防偏远地区。连边陲都能听闻,可见陈家曾经相当辉煌。 “陈家的远洋航业绝对做到庞大的规模。按理来说,陈家和王雄富的应当关系更密切,王雄富在海外有能源等大宗产业,是很依赖远洋船运。可不知为何,邵其华反而在后续与王雄富纠葛更深。” “这确实挺奇怪。”孙昕也思考。“会不会化工爆炸事故,邵其华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那会才刚成年,能做什么?” 孙昕想了一会道:“会不会化工品是他引燃的?” “不。化工品爆炸非同小可,操作不慎很容易伤到自己,邵其华不懂这方面不会亲身去冒险。” “那……”孙昕实在想不出合适理由。 “我记得王雄富在境外给他转账的账户,就是一家化工公司。”梁天思量道:“这家公司成立有二十多年,陈家的化工爆炸事故也发生在二十多年前,两者时间物品完全对得上。如果爆炸的化工品是陈家帮王雄富运输,那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极大了。” 引发爆炸的化工物在报道中没有说明属于谁,对外公布的责任全在陈家人身上,似乎把一切责任与化工原主撇清。 要不是多年后许邵案曝发,谁也不会去想,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这起爆炸事故化工原料到底是谁放在码头。 “看来这就是过去和现在几起事件,有的原因之一了。” 孙昕听着,突然想起一事,拍掌道:“我想起王雄富名下产业好像也有几家船运公司。梁警官你要不要调查一下,陈家倒台后,他是不是接手了陈家的船运产业。” 陈家主事人被捕不久,家产就被回收分配。其他人四散奔走,产业分配不到他们手中。 若王雄富有接手,这就不是巧合可以解释。 梁天赞同。“王雄富与两起事件都有脱不开的干系,陈家的化工爆炸或许正与利益争夺有关。” “为了争夺利益,就做出毁灭人性的举动吗?”孙昕无法理解,她瞧不上这种理由。“陈家身处权利旋涡,逃不出也就罢了。码头上作业的工人呢?他们何其无辜,只因为有人争夺利益,他们就要跟着陪葬?难怪江文浩的阿嬷会常年喊冤。” 想着,她顿时脊背发凉,觉得这种行径让人生寒。 多年前在星光码头工作的工人,根本不知一场灾难即将来临,无声的从世间消失。 他们或许还在期待下班后,能去大睡一场,能回到家吃上一顿热乎饭,能跟家人说说笑笑,能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然而,爆炸事故让他们永远停留在那天夜晚。 第83章 阳光之下 梁父的到来,让梁天萌生出一个想法。 他想知道陈家在倒台后,所有的资产都由谁接手,那么多的产业王雄富一人吞不下。 据陈念文所说,事发后产业全由政府接管。清算完资金后,除去赔偿后已所剩无几,很明显有人在其中趁机低价收购陈家的产业。 不然以市场标准份额算,陈家不至于留不下一点财产。 他让庞征去调查了一番,果然事情如他所料。接手陈家资产的不光有王雄富,还有一个苏家,负责人叫苏志祥,他正是苏淳的叔伯。 其中王雄富收购的比例最大,陈家除远洋船运以外的产业,全部被他吸收。 可以说他现今庞大的家业中,有三分之一是容纳了陈家产业才发展出来。剩余,几家小型公司则被苏家收入囊中。它们主业均为器械研发,苏家的医疗器械公司就是在它们基础上建立起来。 可奇怪的是,陈家最大的支柱远洋船运,却由一家公私合营企业接手。 这家企业的股份占比中竟然也有王雄富和苏志祥。种种迹象牵连在一起,更加让人确信陈家的爆炸事故,就是来源于一场利益争夺。 几方盯上了陈家家业,于是联手炮制出化工爆炸事故,借此扳倒陈家,再瓜分其产业。 可梁天想不透幕后真凶参与是为了什么。 他和王雄富等人不同,从各路人反应看他不是商人,争夺来的资产到不了他手中,没有参与的必要。 除非,王雄富暗中替他出面。但为何陈家的远洋船运王雄富却不收购,反倒包揽规模不大的其他资产? 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这不像一个生意人会做的选择。 “梁警官我来了。”正琢磨着,门口响起孙昕的声音。 医生看他最近恢复不错,建议他每日做些轻微活动,孙昕此刻来是扶他去楼下活动筋骨。 两人绕着花坛慢慢走。 阳光很好,梁天躺在床上许久,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得到舒缓。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顺便说起庞征查到的信息,把王雄富不适宜的行为告诉孙昕,想听听她的看法。 孙昕脱口而出:“是不是他没法收购远洋船运。” “没法?”梁天嚼着这个字眼,想到陈家远洋船运最后接手的企业性质,坚定道:“不,他不是没法,而是不能!或许是我们想偏了方向,爆炸事故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陈家资产,而是一开始就冲着他家的远洋船运而来。” “这,有什么区别吗?”孙昕不明白,不管是主营的远洋船运,还是其他产业。 这都是陈家的资产,本质上不都是在瓜分陈家嘛。 “冲着陈家所有的资产,可以说是为利益。可单纯只为了拿到远洋船运这项产业,那就不仅仅是为了利益,而是他们需要远洋船运掌握在手中。” “可他们费尽心思得到这项产业,要用来做什么?”孙昕还是不解。 梁天也摇摇头,“我不清楚,一定有重要原因!” 谈话间,他手机响了。一看到来电人,他瞬间皱起眉头,是梁二哥打来的。 “喂,有事吗?”不情愿地开口。 “怎么,你很不想接我电话啊!”梁二哥戏言道:“我听父亲说你最近恢复的不错。” “还行,能走动。” “那我就放心了,还以为你又要像从前躺个大半年呢!”梁二哥故作夸张地表示喜悦。 梁天不禁捏紧了手机,强忍着想挂断的冲动,问:“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挂了!” “弟弟,别这么冷淡。做哥哥的关心你还不行?我和父亲最近有公务傍身,没法去看你,你的一队在警局受到排挤,能帮到的地方有限。多事之秋,你和孙昕要多留意周边,记着即便在医院有父亲安排的人保护,也不能大意。” “你想说得只有这些吗?”梁天不觉得他打来电话,是特意抒发关怀。 “你,当真不要我和父亲出手吗?连大哥听闻都想替你出面。你的康复,对你下手的人来说不是好事,他必定还会想办法来解决你。实话告诉我,你前段时间高烧,是不是遭人暗算。” 梁二哥的洞察力实在太强,见梁天没立刻回答,继续笑道:“我猜的没错,有人对你下手了,你还确定一个人能解决吗?我和父亲都懂你,不想把事情上升到对立层面,可这事仅靠你不管用,对方设想到哪一步,你摸得清吗?” 梁天更加沉默。 “从你把江文浩藏进这家医院起,这个举动已经造成父亲有参与的误会,并且对方做好得罪我们全家,也要除掉你的准备。不扳倒他,你的危险无法解除。” 从梁天出事起,梁二哥才知道他在调查许邵案。 期间他从未向父兄透露过案情一丝一毫,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梁二哥竟摸清了个大概。 “你派人在监视我!”梁天寒声揭穿道。 “我是叫人去了医院,可这件事无需细查。即便不从你身上探听,父亲去一趟分局,也能立刻明白缘由。你们耿局没少给你穿小鞋!” 确实,只要去一趟一队,再结合耿局的态度,都能发觉他因为许邵案才陷入危机。 这是唯一一个从他手中半途转走的案件,是梁天做警察的生涯里,从未有过的事。 “以前我可以装作不知情,可他再而三的下手,我没法袖手旁观。你也想一想,要不要我们帮这个忙。” 梁二哥的意思很明显,幕后真凶要再敢伤害梁天,他和梁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可这正是梁天最怕发生的事,他只想让许邵案真凶伏法,不想把局面闹大。两方博弈,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届时,梁父今后在军中行事也有隐患。但正如梁二哥所说,幕后真凶要是有意将事态拔高,他也拦不住。 一时间,梁天仿佛浸入冰河。脚下是深不见底刺骨的河水,头顶是敲不开的冰封河面。 哪怕此刻站在阳光下,他也感到深深窒息与寒冷。 “孙昕,我们回去。”收起电话,扶住孙昕手腕,梁天快步朝医院楼内走去。 天气很好,他才走几步就要回去。“不多待一会吗?”孙昕问。 “不了。”他加快步伐,回到病房所在的楼层。 没有往病房的方向走去,而是径直来到医生办公室,寒着脸站在门前。 负责他的医生笑着站起身,又被他的寒意逼得笑容僵在脸上。“梁警官,出去散步呢……” 梁天阴翳的看了他两眼,沉声问:“我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医生满脸疑惑,愣了几秒,恍然又想到什么,一拍脑门。 “哎呀,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他是联系过我,问了些你伤口复发的事,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尽快帮你康复。” 他一脸的坦然,梁天暂时看不出端倪,便放缓神色,“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又扶着孙昕肩膀往病房处走,孙昕一路狐疑地跟随。不过,她心里早有数,肯定与梁二哥的来电有关。 回到病房,梁天把事情解释清楚。 对于他的顾虑,孙昕却觉得事情不至于此。 “如果真像你二哥说的那样,幕后真凶何必强压下许邵案呢。他派林焓从你手中截下案件,不就是为了能让事情沉寂下去吗?他追杀你是因为害怕江文浩手中的把柄曝光,而不是针对你全家,他没有必要把这件事再扩大。” 孙昕一提醒,梁天思路豁然清晰。 二哥和父亲始终作为旁观者在看许邵案,立场与他和孙昕不同。 上位者关注的是大环境,在知晓幕后真凶握有权势后,他们第一时间想得则是,真凶行动是否会威胁到己方,而不是探究许邵案本身。 说是要维护梁天安全,实则是怕幕后真凶利用梁天和他们做对抗。 军政之间虽说互不干涉,但大小摩擦多年来一直存在,梁天心中了然。这也是他当初毅然决然从警的原因,他不想像父兄一样置身于旋涡中。 “我明白,我二哥和父亲不在乎案子真相,他们与我们不同。能阻止他们插手的办法,唯有我尽快康复,不再受到暗算,否则他们会防止受到掣肘,而直接介入。” “我突然间想,这也是张准和江文浩选你的原因之一,有他们在背后做护盾,再难得事都能迎刃而解。” “或许有这层原因。”梁天笑笑。 孙昕和他的父兄接触不多,但从几人相处模式来看,梁天处于最紧张状态,梁二哥反是最轻松的。 反之他的心思也最深沉,表面看上去亲和无害,实际上清晰洞察到你所有举动。 这次,要不是他有意透露,根本发觉不到被他暗中监视。也难怪梁天会排斥和他见面,在他面前你无所遁形。 “如果我二哥早探查清许邵案,我父亲来探望的举动就很奇怪。” “你是说他不承认了解l城几大发家的家族吗?” 因为在梁天问这句话时,梁父直接反应是防备,但之后又透露些关于陈家的故事。可当梁天再想细问,他又不愿说,态度反复。 梁天深呼一口气,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他都能清晰说出陈家的发家史,不可能连其他家都不知道。尤其王雄富和苏志祥,至今还活跃在l城,他却没提一句。单拎出陈家,说明他预料我会提起,即便我不说,他也会寻找理由提到陈家。” “难怪他会停留下来,与你话家常。”孙昕豁然明白,道:“你父亲是在提点你,让你顺着思路去深挖陈家。” “陈家是要查,王雄富和苏志祥两家也不能放过,这几家之间纠葛颇深。”梁天像身上背负重担,顿了顿道:“可我现在怀疑,当年搅进风波的不止这几家。” 还有幕后真凶,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夺取陈家的远洋船运,还偏偏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法。 第84章 眼看他楼起楼落 以王雄富为首的王家在l城最知名,他的发家经历也是公开透明,网络百科上有清楚记载。 孙昕照例来到梁天病房,和他一起将王雄富的创业历程整理出来。 王雄富最早是从走街串巷的货商起家。他父亲早年就是靠在集市上吆喝卖杂货养家,直到王雄富长大后,接手了他的摊子。 而他相对更机灵、更大胆,集市上买卖杂货远满足不了他的追求,他谋求更大的利益。 相比王父的固守成见,他选择带着货物走街串巷,寻找更多客源。也由此,逐步将自家的杂货生意做大。 他发家的第一桶金,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积累成。 有了第一桶金他建立起属于自家的杂货工厂,后来又将售卖市场扩大,把工厂商品推向周边国家,顺利发展起进出口贸易。 后些年,随着全国的经济改革,l城也对世界敞开大门,引进不少外资入驻。王雄富更是借着这股东风,一举投资了多项产业,而这些产业在后续日子里给他积累起巨大的资本。 其中能源行业更是成为他投资的主力项目。他建设了多家能源公司,这为他后来的商业帝国奠定基础。 不过这都是明面上可查到的信息,私底下王雄富如何选择投资方向,从何处获得的明路,一直以来没详细描述。 世人都觉得是他眼光独到,唯有梁天清楚,他背后有高人指点,否则不会在投资项目上做到次次精准。 整理完王雄富,两人在面对苏家和陈家时,显得颇为棘手。 这两家与王雄富不同,名气不够大,一来是苏家低调,坊间对它的流言太少;二来是陈家消失太久,很多信息不齐全。 他们费力寻找了半天,也只获得寥寥数语。 苏家原本是靠行医卖药为生,后在政策扶持下开办医院,进军医疗行业。而陈家正如梁父所说,是靠掌握码头上的船渡才发展起远洋航运。 他们的发展经历与王雄富记录相比,太短太潦草。 “只有这么简单几句啊!”孙昕略显失望。“乍看下,这几家发展时间和经商领域都不相同,怎么产生的利益争夺呢?那幕后真凶要陈家的远洋航运又用来做什么?” 梁天没有立刻回答,盯着记录的纸张看了一会,才沉声道:“幕后真凶的用意我看不明。但这三家乍看关系不强,可仔细想,存在诸多连系。l城三面环海,王雄富想扩大市场发展进出口贸易,离不开海上船运支持,而陈家恰好从事此项行业,并掌管l城最大的星光码头。王雄富想把货物卖出去,就得依赖他家货船将商品送往周边各国。” “这么看,陈家是掌握着l城的海上运输渠道啊!” “应该是这样。大概运往国外的货物都要由陈家经手。”梁天竭力回想道:“在我印象里,星光码头是l城最大港口,大小货船都要经过那里,而他又归陈家管理,自然海上航运会被陈家垄断。” “这会不会就是幕后真凶夺取陈家航运的主因啊?”孙昕追问。 梁天不置可否。 “前期我会这样认为,可后面经济改革,为了促进发展,政府在l城着手又修建了三处港口。它们打破陈家垄断模式,分走陈家货运资源,而苏家、王家都借着势头一跃成为豪门。尤其是王雄富资产翻滚数倍,远比陈家势大。” 打破垄断有利于市场公平竞争,也能更好分配资源。孙昕没学过经济学,也能懂这点道理。 她说道:“额外增加三处港口,各家都有了多项选择,不再必受陈家掣肘。可从王雄富与陈家的密切来往看,他没有将商品运输权转移。” “这可能是长期合作的关系,王雄富投资产业众多,尤其他的能源公司开展后,需要运输的货物量加大,陈家熟悉合作流程,能免去许多麻烦,再加上后期开展了远洋航运,能符合他对外的贸易需要。其实不光王雄富,苏志祥也与陈家频繁合作。” 梁天指出重点,接着说道:“在那个年代,国内医疗体系刚建设,不发达,多数特效药依靠国外进口。陈家的远洋航运正符合他的需求。” “这几家既然有多年合作,那为什么又要配合幕后真凶去扳倒陈家。我隐约感觉,几家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矛盾在。” 没有明显值得争夺的利益,是不必要制造一场惊天事故。 “或许你说的对,他们扳倒陈家是因为某种非公开的理由。”梁天也赞同,“许薇、邵其华和王雄富之间,不也是如此吗。表面上看不出他们存在隐秘交易,实际许薇和邵其华的死正与这种交易有关。特别是邵其华,他的结局与陈家简直如出一辙。” “陈家的悲剧在邵其华身上重演!”孙昕惊道,突然间她意识到一件事。 “会不会他与王雄富的隐秘交易,正是陈家曾与王雄富做过的交易。” “很有可能。在陈家覆灭后,当时才成年的邵其华就被扶植起来……” 两人说话间,有人打来电话。看到来电人他们微微有些诧异,居然是邵芬打来的。 邵其华出事后一直对外联系的人都是陈念文,她病重在床几乎不出面,与梁天接触更是甚少。 这时,她来电话倒让人倍感意外。 “喂,是梁天警官吗?”苍老无力的声音传来。 “嗯。”梁天应了声。 没等他出声询问,邵芬率先道:“梁天警官在你养病期间叨扰你,实在不应该。可我为了犬子的事,还是要来跟你说一声谢,一直以来劳烦你操心他的案件。” 梁天替邵其华翻案是几个月前的事,邵芬这时来道谢,未免不合时宜,但他听出了弦外之音。 邵芬不是特意来道谢,而是有话要对他说,含糊地客气两声,点开外放,让孙昕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客气话说完,邵芬试探地问:“梁警官听念文说,你……最近在查一些旧事。” “对,发现了一起爆炸事故,可能与你儿子的案件有关。” 邵芬语气停顿了一下,紧跟着问:“ 是星光码头的那起爆炸事故吗?” 得到准确回复后,她又絮絮叨叨念起:“这事情已过去二十四年了,要不是最常听念文提起,我都快忘记。当年没觉得不对劲,这几日我琢磨着,感觉事故发生在陈家身上很不正常。” “哦?哪里不正常。” “我在创办星华娱乐之前,曾与陈家主事人有过来往,我深知他的为人。他是谨慎小心,做事非常稳妥的人,他家船运发展以来,从未出现过纰漏,不可能会有物品存放不当,引发爆炸的事发生。即便有疏漏,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事故。” “当真?” 邵芬万分肯定。“而且当时判定的爆炸起因,我现在想也很不合理。上面定下的结论是陈家私自运输危险化工品导致,可我敢肯定陈家不会做出私运化工品的事。” 她的观点正是梁天提出的推测。 星光码头爆炸事故发生不寻常早摆在明面上,邵芬坚信责任不在陈家,可也需要证据证明。 于是,梁天问她:“你这么坚信,是有证据吗?” “我没有。”邵芬叹息,“可我回忆往事,怎么想也不觉得私运危险物是陈家主事人会做的事。在我们结识前,他已经有了不菲的资产,他家远洋航运发展很好,与l城多家商户达成合作。尤其与王雄富的合作最为频繁,爆炸发前陈家几乎包揽了王雄富对境外的所有货运。王雄富大力投资能源产业,陈家帮他运输的货物中不乏危险化工品,很可能爆炸的化工物品,就是王雄富存放的。” 这一点,梁天也推测过,但他此刻没有同邵芬提起。 “梁警官,你说过它与我儿子案件有关,而王雄富又与我儿子有暗藏多年的来往,会不会我儿子是得知了爆炸真相,才导致他被王雄富灭口。” 邵芬推测的离真相不远,但她没有意识到,在王雄富的背后还有人。 这个人才是真正制造爆炸案和许邵案的元凶。 “爆炸造成的损失巨大,当年却能在一夜间封锁住消息,以致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这怕不是王雄富一人能做到的!你想一想,是不是人在背后帮衬他,比如……和他同阶层的权贵,或者苏家?” 从邵芬地讲述看,她对曾经所发生的事还记忆犹新。 如果她能想起什么关键事情,有助于梁天查到幕后真凶身份,是再好不过。 “苏家,是行医的苏家吗?”在他的引导下,邵芬像是记起一些事。“苏家人和王雄富私交不深啊!他家比较低调,重心一直在医疗领域,与l城当年知名的几家甚少联系,没理由要帮王雄富啊。” 梁天顿觉奇怪,苏家要是真遗世独立,苏淳又是怎么成为幕后真凶的帮手? “你说的知名几家,除了陈、王两家,还有其他人吗?” “有。虽然陈、王两家关系密切,但他们的来往仅存于商业上,私交不多。” 闻言,孙昕和梁天眼睛瞬间明亮,两人静静等候邵芬接下来的讲述。 “当时与王家交好的还有一家,这家人姓林。这林家是l城最早的富硕人家,他家从祖辈起就有人考取状元,在前朝中当职。我们都称林家是书香门第,与我们这群做生意的不能相提并论。” “那林家和王雄富是如何结交的?王雄富的出身并不好,他们是两个阶层的人。” “这说来话长,还得追溯到王雄富幼年时期。林家不光是l城的富户,也是最善乐施的一家。l城在建国初期,不似现在繁华,那就是个小渔村,人全靠打鱼为生,穷的很,吃不饱穿不暖,但每当有天灾或收成不好时,林家都会出面,施粥散米,帮渔村人共度难关。王雄富年幼时,恰好住在林家隔壁,承受林家帮助也是最多,两家渊源也就由此产生。” “这林家是后来出事了吗?不大见有人提起。”要不是邵芬说出来,梁天也是没听闻过。 “不能说是出事,而是情理之中。”邵芬说道:“林家是读书人从不做生意,家中富裕全靠祖上荫庇。建国后他家虽富庶,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频繁施善,初期还能勉强支撑,后来就渐渐散尽家产,一落千丈。” “原来如此,这样的结局着实令人唏嘘。” 邵芬感叹道:“谁说不是呢!因为他家做出的善举,即便家庭落寞了,林家在l城也是口碑极好。” 不过,林这个姓使梁天想起了林焓,还有王雄富的发妻,两人似乎是同属一宗。 “那王雄富受了林家恩惠,发迹后是怎么样报答他家的呢?”梁天问。“我查出王雄富妻子原姓是林,两家是不是结亲了?” “嗯。王雄富在赚到第一笔开厂资金时,向林家求亲,提出要娶林家小女儿为妻。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林家彼时已经落末,见王雄富提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孙昕在旁听得心中一阵恶寒,以身相许的报答方式还真老套。多年后再看,他也未善待好恩家的女儿。 年少时说是两情相悦,到暮年还不是彩旗飘飘。可见恶徒的真情,只是一时快语,不能长久。 “再之后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陈家发展起来后又倒下,l城当年知名的几家中,唯剩下王雄富和苏家还活跃在社会上。” 许是今日回忆起太多的过往变节,邵芬显得惆怅,在电话中忍不住长吁短叹。 “以前看陈家倒塌时,我还在感概这人生变化无常。一步走错,量你家业再大,也会一夕间,哗喇喇大厦将倾,没想到临了事情落到自家头上……” 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谁都会以旁观者角度去揣摩事物。 就像梁天同样无法感同身受,去体会张准十年如一日在他身边,隐藏目的得心情。 第85章 无法兼得 挂断电话,面对新浮现的诸多信息,孙昕和梁天对视一眼。爆炸内情还没弄清楚,反倒出现了一个林家。 “你怎么看待这个林家?”孙昕问。 她不是l城人,对从前l城的事不了解。 要是正如邵芬所述,林家在l城有口皆碑,梁天应当知道的会比她多。 可梁天却摇摇头,“我听说过,但也知之甚少。我随父亲回到l城的时间比较迟, 对过往旧事传闻关注的少。” 其实不能怪他,梁天本身对这类豪门恩怨,坊间的八卦情仇就毫无兴趣,自然不会去打听没落家族的历史。 “那这林家到底有没有参与爆炸的谋划,还要不要把它纳入调查范围?” 孙昕最关心的是风波到底是由哪些人掀起幕后真凶等人扳倒陈家,夺取远洋航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当年林家是否参与有待商榷,可现在林家绝对与许邵案脱不了干系。”梁天笃定道:“我倾向他家也是掀起风波的一员。林焓和王太都属于林家的人,他们在许邵案中联手掩盖真相。尤其是林焓,他和王国凯又联系频繁,几人关系复杂,利益共同。” 孙昕和他的观点一致,林家号称是个乐善好施的家族,在l城也有口皆碑。 可她和梁天如今查到的事实,却是这家人行事与传闻中的家风完全不符合,毫无心善大家的风范。 传闻毕竟是传闻,他们还是倾向查到的实证,但是这样一个没落的书香世家,又是为什么要介入扳倒陈家的漩涡中呢? 林家不像王雄富和苏家那样,有争夺利益的必要,家中没有人经商。 早在二十四年,爆炸事故未发生前他家就已经没落,往后几十年也没有人恢复家族的光辉,在l城可谓是隐姓埋名。 要不是许邵案牵连到林焓和王太,梁天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我有一个疑问,邵芬说的话是否完全可信。”孙昕略带怀疑地道:“先不提林焓和王太的所为,要是林家从前真是乐善好施,那为何它在l城的谈论度不高。他家有王雄富这棵大树依仗,按理说这样做尽好事的家族,应该会被街头巷尾传颂才对。” “这倒是个值得在意的点。” 古往今来做尽好事的家族,从来都不会被世人遗忘。 梁天手指轻轻敲动,认真思考着。 “虽说这陈、林两家最后都没落了,但一个是散尽家产导致衰落,另一个却是人为颠覆,被迫败落。意义不同,何况……” 他顿了顿,话没说透,孙昕眨着眼等待下文。 “林焓身在市局,王太也没洗手作羹汤,他们都掌握一定的权势,暗中还在协助幕后真凶。这样的局面倒像是林家在刻意避露锋芒。行善至散尽家财是真,可家族没落却是假。” “你是说他们的势力还在,只是蛰伏着?” “或者说不是蛰伏,而是不可以有太大曝光度。我们所认识的林家人,只有林焓和王太,其余人一概不知,而他们介入许邵案也是根据自身身份,合理插手。在爆炸事故中,林家更是未直接出面,明面上事故与他家毫无瓜葛。” 这样的情形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幕后真凶。 梁天看了眼孙昕,她随即也想到了这层关系,瞳孔放大。 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幕后真凶即将浮现在眼前,可此刻面前还隔着一层纱雾。他是否为林家的人,还没有确实佐证。 难道林家真有这么一位,手握重权,身居高位的人吗? 一时半会,两人商讨不出结果。 恰巧,护工端着洗护用具来到病房。他要为梁天擦洗身体,孙昕不方便在场,先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就见桌上的手机亮着,里面闪过一连串的工作群信息。 孙昕皱了皱眉。 这样的工作群,她早在和赵世邦提离职的那天就全部退出了,今日不知为何又被拉进群中。 她来l城后乍然离职,行为早勾起了c城同事们的好奇心。看她重新加入,群里瞬间炸开了锅,纷纷她,追问来l城之后的事。 匆匆扫过几眼,大多都在八卦她和江文浩的关系,语气调侃,看得她是拳头紧攥。 江文浩的公审是非公开形式,之后发生的车祸又没有媒体报道,c城同事不知道她的现状。 孙昕没那么小气,不至于被前同事调侃一两句就生气。 可当初听闻她要帮江文浩翻案,同事们怪异的眼神,她至今记忆犹新。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着实令人想起来就难受。 尤其那位在楼梯间偷听到电话的女同事,还在群里不停煽动众人,带头八卦她和江文浩是恋人关系。 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她冷冷回了几个字:“没有的事!别造谣!” 见她否认,对方得寸进尺,竟然继续嘲笑孙昕是为爱留在l城,摆明不想放过她。 真是越看越气,却又懒得和这群人费时间辩解。孙昕不想陷入自证困局,更不想把江文浩的惨剧曝露,索性直接退出群,眼不见为净。 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没来过l城,从不认识江文浩。 这样起码他还活着,张准和梁天还是好朋友,而她也不用陷入这危机四伏的案件里。 可惜,时光永远无法倒退。 握着电话,心底一阵悲凉,眼泪不争气的上涌,模糊了孙昕视线。 “嗡嗡嗡!”手机剧烈震动,泪眼婆娑中她看到是主编的来电,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接听键。 “喂孙昕,忙吗?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主编一上来没有像群里的同事那样,不顾体面。 从前在部门里主编照看过她,来l城前他也没有像公司其他人一样,用怪异眼神去看待她。 孙昕记得他的好,对他仍保留着客气。 “还好,一切都挺好。”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的声音让主编听出了不对劲。 “你没事!”主编关怀问道:“别管群里那群八卦的人,他们就爱乱管闲事。也怪我,不该今天冒然把你拉到群里,想着大家同事一场,没人会刻意去提几个月前的旧事。唉!没想到,小燕她……你也别因为她的话难过了。” 小燕正是在群里带节奏的女同事,主编还以为她哭是受到无故的八卦导致。 “她是不该提,更不该编排我。我和江文浩不是她想象那种的关系,麻烦主编帮我同她说一声,如果她再胡说,我一定会找她问个清楚。” 小燕将她和梁天对话传播出去时,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去较真。 可这一次,孙昕真的忍不了。 主编也不想把事情闹僵,他嘴上虽替孙昕说话,但还是帮小燕开脱。 “她就嘴碎,人不坏。提起你和江文浩也是因为心里别扭,不是冲你,而是冲江文浩。她原本对江文浩印象不差的,你能看得出来。” 这一说,孙昕全明白了。 从一开始在l城见到江文浩时,小燕就对他有些意思,但是这情愫藏得太深,以至于周围人都没发觉。 直至后来,江文浩出事被捕,小燕觉得看错了人,更加掩盖曾经产生的情愫,用主动排斥来划来距离。 “呵!”孙昕心中不禁冷笑。 觉得既然有好感,小燕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发现人不如预期所想,产生了落差,就在他落难时去踩一脚。 见她出面去帮江文浩,又心生别扭,私下阴阳怪气他们的关系,这叫没坏心? 想着,她火气也有点上头,正色道:“不管是冲谁,她都不该在背后语人是非,即使我和江文浩有那层关系,也轮不到她去管!” “是是是。我一会帮你说她,同事一场,你别和她计较了。”主编打圆场,顺道谈起江文浩。“我听说他公审当堂翻案,被保释出狱了。” 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消息,但能直接来问孙昕,肯定早查明江文浩已被释放。至于后续车祸和许邵案的内情,主编了解多少,孙昕就不得而知。 “嗯,指控他的证据不足,又是屈打成招,所以算无罪释放。” “我怎么听说是原先查许邵案的警官,花了巨额保释金,才保他出狱的,那个警官好像姓梁。他是不是查出了江文浩被抓的隐情。” 好好地,主编怎么会说起这件事?孙昕心中警铃大作,防备心瞬起。 主编怎么知道是梁天保释得江文浩?这件事从未公开过,她一边思考,一边打马虎眼。“主编你问我这些干嘛?我不太清楚。再说我已经离职,现在不接触娱乐新闻。” “呵呵,这不算是娱乐新闻!我是听赵总提起过,恰好你在l城,随口就问问。”主编看出她在防备,尴尬笑着。 “虽然你执意要离开,但赵总不是还没批准嘛,所以不算离职。对了!赵总还是很看重你,希望你回到c城后,我们能继续合作,他肯定不会亏待你。” 他说得诚意满满,可正因为目的太过明显,反而让孙昕反感。主编会联系她是为了向她打探许邵案的内情,这也可以说是赵世邦的意思。 他们一定是通过某种渠道,打探到许邵案不同于一般案子。 想到孙昕也是因为此案去的l城,笃定她知道案情,便想从她口中套出些讯息。 正因如此,孙昕更是一字都不想提,但转念又想到赵世邦居然能探查到如此多消息,获知渠道一看就不简单,心中隐隐不安。 忽视主编的邀约,她故意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打听到江文浩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过,作完人证后,我就再见过他。” “这媒体上是没人敢说,大家都看出来这件案子,水深!还是赵总以前的老同事,近日和他提起过,我才得晓。不过我们也没敢往外乱泄,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多少。” 他最后一句话,像是在给孙昕吃定心丸,潜台词是:即便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乱说,你大可放心。 孙昕不理睬,装没听懂,继续反问道:“没听说过……赵总竟有这么厉害的老同事,是王国凯吗?” 她不经意提起王国凯,也是希望试探出赵世邦有没有查到王国凯身上。 主编语气没有异常。“不是王总,是一位在行业扎根多年的老记者。”他得意地道:“赵总结识的人多得很哩!你别看他现在干得是娱乐行业,以前也是负责c城电台民生栏目,要不他怎么能打探到这么深层的消息。” 他这一说,孙昕乍然想起来赵世邦是c市电视台的新闻部出身。 他从业时间久,手中传媒公司都创办十余年,进入电视台的时间应该更早。 这种从业经历肯定能让他结识不少老记者。如果这些老记者中有谁对当年爆炸事故知晓一二,那对她和梁天的调查将有巨大助益。 于是,孙昕装作被勾起兴趣,随意地与主编聊了几句,匆匆结束通话。 呆坐良久,对是否要去找赵世邦有些忐忑。 她不想把太多讯息透露给赵世邦,又想借他的关系网来联系老记者,去摸清爆炸事故的始末。 可她太了解赵世邦的性格,在不放出一丝讯息的前提下,他会选择帮这个忙吗? 孙昕不确定,捏着手机犹豫再三,思考了十几秒,她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 第86章 爆炸的真相 “哟,是孙昕啊!”赵世邦在听到是她后略显惊讶。 孙昕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是否认识些知名的老记者,能否帮她搭桥牵线。 赵世邦听完她的诉求没有一口应允,停顿了一会,才问道:“你要见这些老记者做什么?” “我朋友在写一份文稿,需要了解一件旧事,由于时间相隔太久,查不到完整资料,所以想问问记者前辈们知不知道相关讯息。”孙昕编了个理由。 赵世邦听着,轻轻“哦”了一声,颇意味深长。 “麻烦了赵总,你愿意帮这个忙吗?”孙昕有点紧张,看赵世邦的态度,恐怕没那么轻易说服他。 电话里她听到赵世邦指甲挠过头皮的声音,细小而清晰,下一秒他重重叹气。 “孙昕啊!你在我公司也待几年了,我的为人你清楚,我自问没亏待过你。怎么你这和我说话还带着防备呢?是什么事不说清楚,我很难帮你牵线。他们可都是业内知名的前辈,不是随便谁都能结交,万一事情有个……差池,我也不好交代。” 他在逼孙昕说出真相! 赵世邦这个老狐狸是猜准了她今日的委托与许邵案有关。于是表明态度,孙昕如果不透露一点有用信息,他是不会帮这个忙。 孙昕顿时沉默。 她就预料到赵世邦会来这出,可她又迫切想知道爆炸事故的始末,这对找出幕后真凶,以及查明许邵案真相至关重要。 长久的沉默下,赵世邦也不着急,他像一只等待猎物落网的猎狗,耐心等着孙昕开口。 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孙昕还是松了口。“其实是我的一位警察朋友在调查陈年积案。这起案子关乎到二十多年前发生在l城的一桩爆炸事故,但这桩爆炸事故的资料甚少。我们想弄清这起爆炸发生的始末,只有请教早年入行的前辈们,他们走南闯北一定听到过不少消息。” “你说的是星光码头爆炸事故吗?”赵世邦冷不丁问。 孙昕一愣,没想到他竟能一语道破。“原来赵总,你知道这件事!” “我也是入行多年的老记者,你光想着去问别人,就没想过来问我,是吗?我虽然后面从事娱乐行业,好歹是民生记者出身,这种大型事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赵总你能告诉我,当年这起爆炸事故具体怎么发生的吗?”她着急问道。 “这件事确实过去很久,二十多年了,你不提我都快忘记。记得爆炸发生时,我工作没几年,被市台的领导派去l城出差,就是在那里我结识的王国凯。 “爆炸发生点在深夜凌晨时分,我听闻码头发生了巨大事故,连夜带着设备赶去现场,想抢第一手报道资源。哪知沿途有人把守,通往码头的所有道路早已被管控,阻拦我们进入的人说是码头化工物爆炸,有害气体会扩散,连只苍蝇也不能进。 “管控严密,更别说拿相机拍摄了,我只好远远看着。那火光滔天,空气中确实泛起怪异的味道,但那味道不像化工料燃烧的气味,是种说不出来的怪味,我从未闻过。” “怪味?”孙昕紧皱眉头,“能形容一下吗?” “我形容不出来。刺鼻难闻,透着一股呛人的烟味,还有那气味闻得人头昏,却忍不住想笑,第二天还会关节酸痛。” 什么物品燃烧后,会使人产生这种奇怪反应?得去问问梁天。 孙昕暗中思忖,以她的学识暂且想不明白,“然后呢?”她继续问道。 “哪里来的然后,你不是都知道了。现场封锁,不许媒体乱报道,消防该灭火的灭火,政府该追责的追责,后续就没人去关注这件事了。” “即便看不到现场实况,那这件事的结果呢,在当时就没给大众一个交代吗?” “呵呵,那个年代哪有现在严谨,事无巨细都得发布公告。时间一久大家早忘了,最多记得星光码头损坏在维修,近期去不了,来往货船全改道转去其他码头停靠。后期政府对星光码头进行重新规划,不再将它作为货运的码头。” 孙昕心道:原来这才是星光码头改建成海滨花园的由来。 时过境迁,l城人享受着海滨花园带来的便捷,自然忘了它原先的用途。 可这样的讯息不足以解开她和梁天想了解的真相。询问多人仍得不到实质结果,孙昕微感失望。 却又听赵世邦说道:“其实我当初也觉得这起事故有被强压下的迹象,于是留了个心眼,稍微调查了一点后续。事故造成的损失和人员伤亡没有被详细记载,大多人员被视为失踪。其中包含一支驻扎在码头的消防队,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送进医院后没多久也死去,可以说星光码头上当晚的人无一生还。” 这一消息听得孙昕心情沉重。 赵世邦也觉察出她问这起爆炸的原因,问道:“是不是这起事故牵连甚广,与……许邵案有关。我记得爆炸事故的船运负责人姓陈,许邵案中邵其华的妻子不也姓陈嘛?” 在近乎肯定的语气下,孙昕仍然要否认。 她承诺事情还在调查,后续要挖出重磅消息,一定会提前透露给他。 赵世邦的新闻敏锐度远高于她,轻易就能将两起事件串联,实在可怕。 有了承诺他不再刨根问底,成年人讲究的是点到为止,他也不想把孙昕逼急了,从此切断联系。 于是,他呵呵笑道:“行,我等你的消息。” 临挂电话前,他又意味深长地说:“孙昕,我与你的主编曾经聊到过你。他也透露过你一直想做时政记者的想法,他说你的性格不适合当娱记,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主编竟与赵世邦如此评价过她?孙昕微微诧异。 又听赵世邦话锋一转,“时政记者这条路是不错,看着光明磊落,可我却觉得那也不适合你。”接着他语重心长道:“孙昕,你该做的是调查记者, 这才是更适合你的道路。” 孙昕一愣,没懂他说这话的意思。 调查记者,那是她从未设想过的一个方向。它比时政记者更加稀少,更加艰难,也更加充满险阻,但赵世邦却坚决的认为,它适合孙昕。 “你仔细想想我的话,至少作为一名前辈,我不会去胡乱建议。” 不知他是否真心建议,孙昕没当即回答,慎重应允道:“谢谢,我会考虑的。” 结束通话,她立刻带着手机去往梁天病房,她要把这次谈话内容告诉梁天。 在听到赵世邦形容燃烧的气体味道时,他的表情瞬间严肃,无比凝重。 “是,哪里不对劲吗?”孙昕紧张望向他,梁天暂停了语音播放,脸沉的如一摊墨。 “气味!他形容的气味特点很像……海洛因,麻古等毒品燃烧的味道。我曾在销毁毒品的现场闻过类似气味,是一样的让人眼前昏沉,精神亢奋,后来我们戴上防毒面具,远离气体症状才逐渐缓解。” 海洛因,这三个字一出来,孙昕脑中的神经仿佛被瞬间绷直。 她瞪大双眼,念念道:“海洛因?我怎么会忘记这一点,江文浩就是被注射了它,才无法再醒……当晚码头有人作业,赵世邦也证实了爆炸不光导致码头工人伤亡,还导致前去救援的消防人员伤亡。幕后真凶就算要扳倒陈家,也不至于制造这么大的动静,除非……他必须要引发这场爆炸,因为码头上有他当下非除掉不可的东西。” 为了不让码头上的东西曝光,幕后真凶才会在事故后,多番捂嘴,不让媒体传播。 这事表面上看像是为了扳倒陈家才制造的意外,实则是为了掩盖码头上藏匿的众多违禁品。 随着思考深入,孙昕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胸闷到她难以呼吸。 她完全没想过爆炸的原因是这样。 这事也超过梁天的预想,他深深望着孙昕,艰难开口。“我想,我明白了张准为什么要和江文浩联手的原因了。他有一位大他许多的哥哥,曾在一次救援事故中英勇牺牲,他父母因为长子的事芥蒂多年,思虑过度,身体始终亏欠。” 闭了闭眼,他接着缓缓说道:“我一直认为他哥的牺牲是场意外,考虑到二老身体状况我很少去提及,更没主动去询问过。如果我在知道他哥情况后第一时间去问他,他也不用瞒我瞒得这般辛苦。” 睁开眼,两人久久对视,双方眼中都掺有复杂情绪。 拼力去挖掘真相,却没想到真相是这般的骇人听闻。什么利益争夺,什么豪门争斗,在这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不足为提。 它纯粹是为了掩盖另一项罪恶,而产生的更大罪行。 一时间恶寒蔓延至孙昕全身,头一次一件事让她感到彻骨的寒。 报道爆炸事故的剪报还摆在梁天床头,这仅存的报道刊登着唯一一张记载爆炸现场的照片,它证明着当年那场滔天罪恶的存在。 “天理昭昭,幸好还有这张剪报来证明爆炸事故的存在。否则,一切真相将被掩盖抹去。” 梁天的视线也移了上去,剪报下面是夹带着它的那本书。这书平凡无奇,四边泛黄没有收藏价值,但内页保存完好,平整的像没有人看过。 他不由地想这样一本普通的书中为什么会夹着一张剪报,还恰巧是件被遮掩已久的事故。 这本书起初被藏在一堆旧报中,更像是被人特意放在其中。 “孙昕,你有没有觉得这张剪报出现的突兀,像是有人故意夹在书中,刻意提醒我们。” “不会,这些旧报都是庞征拿回来的,你说是他在提醒我们?”孙昕拿起书和剪报,不敢置信。 她随手翻过书的封面,第一页上写有一行字:吾曾经怯懦,知事不敢外报,今老矣不惧,静候前来! 从自称上看,书的主人应该是一位老者。 “我就说嘛,不可能是他,梁警官你看这有标注。”孙昕把书递了过去。 梁天接过,低头盯着那话看了半晌,道:“把这话跟剪报连起来看,很可能是原书主看到什么关键真相却不敢外泄,而今年老又得知我们在调查旧事,便将这份剪报夹在书中混进旧报里,希望有人能发现它存在。” 合上书,他在手里颠了颠,“旧报都是庞征寻来的,联系他,让他找到这本书的原主人,我们可能要去见这老人家一面了。” 第87章 红焰映海湾 旧报是庞征从老城隍庙一处旧书店中收集而来,他也没想到会有人把线索夹在其中。听闻时异常惊讶,连忙将旧书店的地址传了过来。 第二日孙昕带上东西,准备即刻赶往旧书店,却见梁天也挣扎着要下床。 “梁警官你身体可以吗?要不别勉强,还是我一个人去。” “不。”梁天摆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假如幕后真凶派人紧盯我们的行动,出现意外你独自难以应付。” 他行动不便,却执意要跟随,孙昕拗不过他,只好伸手去扶。 两人蹒跚来到医院楼下,院内停着他们让庞征事先开过来的车。梁天有伤,掌舵的事就交给了孙昕。 旧书店在l城老城隍内,但近期周边修路改造中,本就不宽敞的道路两旁又被铁皮圈住,变得很是狭窄。 孙昕开车技术不佳,不是这边剐蹭一点,就是那边碰到防护栏,好几次梁天忍不住伸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闭目索性不看了。 一路颠簸,他们终于抵达旧书店,它位于老城隍庙街铺最里面一家。 两人下了车,梁天看到刮痕遍布的车头,摇头叹道:“幸好我一直搭档的是张准,换你早交代在路上了。” 孙昕不好意思地挠头,她自然比不上张准的能力。他两人能搭档多年,不光靠默契,还靠他能力与梁天是齐头并进。 正在这时,旧书店里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上下打量着孙昕和梁天,缓缓问道:“两位是来买东西的吗?” 他注意到梁天腿脚不便,怎么看都不像是顾客。 两人相视一眼,猜测这位老人是书店老板。 梁天先开口,“老人家您好,听闻您这边能找到稀缺的旧书,我们有一本书紧急需要,不知道您店里可有,方便让我们进去说话吗?” “可以啊!快进来说。”那老人侧开身,引导着他们向店铺内走。待几人坐下,他又问道:“不知两位来,是想找哪本书,我认识不少贩卖旧书的商友,大部分我都能帮你找到。” “这本书年代久,不是什么知名刊物。”梁天报出夹着剪报的那本书书名。 老人面色一僵,这点波动被梁天敏锐捕捉,但在书原主没确定之前,他不能过多暴露正在调查码头爆炸的事。 书是被人刻意夹在旧报当中,可旧报是由书店老板整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要么他是受人之托把书放进去,要么他就是书的原主,知道跟爆炸相关的隐情。 梁天借用书名投石问路,果然发现了他的破绽。 不过他很快掩盖过去,意识到什么,笑笑道:“原来两位是找那本书啊,确实年代久远,不过我恰巧有收入。两位随我来,我去查一下收货单看它放在哪,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住。” 他说是要带两人去找书,却快步走到门前,四处张望地拉下卷帘门。 “他要做什么,不像要带我们去找书的样子。”孙昕悄悄对梁天耳语。 梁天不动声色,“先不管,跟着他去,我们静观其变。” 两句话说完,老人已经回到他们身边,笑呵呵看着两人,领头推开里屋的门,又示意孙昕和梁天跟着他走。 两人跟在他身后,来到后堂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里。老人安排他们坐下,也不急着去找收货单,反而先给他们倒了杯茶,在他们不解的眼神中才慢悠悠地来到屋内的五斗柜前。 埋头翻找了一阵,他念叨着:“这书收入的时间有点久,收货单不知放哪了。您二位有多记着要它?一时半会我可能找不到。” “老人家不瞒您说,我是刑警。正在调查一起重大案件,前些日子我派同事来跟您取过旧报,您可记得?这本书与案子真相有关,对我很重要,劳烦您再找找,我今天必须要拿到它。” 梁天把手机里的警证照片拿给他看,表明了来意,他相信这位老人一定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如果你知道星光码头爆炸的事,请不要隐瞒,全部告诉我们。 “哦哦……我想起来了。好,你别急,我再帮你找找。”果然,老人又应允下来。 他故意说找不到,是对孙昕和梁天还抱有防备心,想多试探一下,但在看到警证后便转变了态度。 没过多久,他像是找回记忆,拍着脑门恍然道:“我想起这收货单放在哪了。”转身冲孙昕招招手。“小姑娘你能来帮我拿一下吗?东西就在柜子的顶上抽屉里,我腿脚不利落够不到它。” 屋内此刻只有孙昕活动自如,她按老人的要求拉开柜子最上面的抽屉,取出里面所有物品。 这五斗柜与她身高相仿,抬眼就能看到柜顶上的东西,一排大小各异的相框整齐摆放在柜顶上。 孙昕被这一排照片吸引住目光,逐一端量着。 这些照片多数拍摄的是鸟类,中间也夹杂着几张植物和风景。照片景色的拍摄地点多数在海边,其中有张夕阳下海鸥停在礁石上的照片,尤为夺目。昏暗里赤红色的光印在海鸥白色的羽毛上,仿佛像一团烈焰包围住它。 “找到了!”老人握着一沓破旧的单据直起身,抬头见孙昕盯着一排照片看得专注,感叹道:“照片里的风景美是美,可现在看不到喽!” 他边说边摇头,十分惋惜。 孙昕忙问道:“这些照片都是您拍的吗?为什么这样说。” 照片中的景色宁静优美,海天一色,白浪卷着蓝天,美不胜收。她尤爱自然风光,心叹此等美景要是真消失了,确实挺让人不舍。 老人拿起那张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海鸥照,摩擦着相框道:“拍摄鸟类是我年轻时候的爱好,这些照片还是很久以前l城的海边景色。像这张照就是在曾经的星光码头上所摄,可惜因为一场祸事,那里全毁了。即便后来建设的再好,也不如当初混然天成的景美。” 老人说着,又把相框放了回去,表情显露出一丝惆怅。 然而他口中的一场祸事,却狠狠牵动着孙昕和梁天的心。 老人带着单据坐到梁天对面,一张张翻看着。可惜单据破旧,登记得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看不出写得内容。 孙昕记着他方才说得话,装作毫不知情地问:“什么事故能导致这么美的风景全毁啊?您能和我们说说嘛。” 他们本就为了爆炸事故而来,老人主动提起,自然不能放过话头。 老人狐疑瞅了他们两眼,笑道:“这类陈年旧事你个小姑娘也感兴趣?它距今都有二十四年了,实不相瞒事故发生时我就在场,现在想起来啊,还心有余悸。” 此话一出,孙昕和梁天心头均一惊,没想到这老人竟然就在爆炸现场。 赵世邦说过当晚码头上的人没有一人存活,老人又是如何躲开爆炸,并且绕开了幕后真凶的层层盘查安稳过到今天。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场景有多危险。”老人回忆着:“我爱鸟,时常会去星光码头上拍摄飞鸟,那里虽是港口却常有鸟类停驻,它们跟在船后面觅食。我原本想去拍一组日出飞鸟照,为了抓拍到太阳出来的瞬间,便早早来码头上准备夜宿一晚。哪知睡到半夜被一声巨响惊醒,睁开眼一看,竟是码头上一处集装箱爆炸开来,瞬间大火引燃一片。我被吓得不敢再睡,忙带着相机向码头外跑去,哪知码头外早已被封锁住,我只能调转方向,另寻出口。” “那您是怎么出来的?”梁天问。 他面上平静,心在惊叹:原来早在爆炸发生前,幕后真凶就将码头出口堵住,码头上的人他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当时好多人去灭火,还有一队消防员也赶到现场,码头上混乱不堪。”老人举手比划着,“我看那火越烧越大,空气还难闻至极,一刻也不敢停歇,一口气奔到码头坝下,想看能否从浅水处游走。正在我蹚水寻路时,看到坝下有一位满脸鲜血的青年人,他半趴在水中的礁石上,神志不清。 “我看他还有气息想带他一起走,他却不愿意反给我指了一条出去的道。他眼睛死死盯着码头上燃烧的火焰,不停流泪,红光照在他的脸上,呈现一种悲伤至极的美,我从未见过人有那样的表情,一时没忍住想用相机拍下,我举起相机他却伤心欲绝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他哭得太惨我不忍拍下,只好把相机对准一旁停留的海鸥。” 一声叹息后,老人视线看向五斗柜,“小姑娘你看到的海鸥照,就是我在当时拍摄。那红光可不是夕阳照射在上面……”而是滔天的火焰映亮了夜空,老人后半句没说出来。 “我沿着那青年指得路顺利走出码头,直到呼吸顺畅,闻不到那刺鼻的气味,我才敢大口喘息。可不等我缓过气,一股热浪伴着巨响就从身后袭来,我来不及去看,整个人被震得趴在地上,目眩耳鸣,很久才缓过神来。天空飘过蘑菇型黑云,我看到身后红艳一片,大火将整个星光码头的海湾照亮,那场景简直是炼狱。” 即便时隔多年,再提及老人的脸上依然布满惶恐之色。 孙昕和梁天听道一步步查实的爆炸真相,只感到寒冷又惊心,震骇令他们说不出话,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沉重。 “那后面呢,您还有关注吗?”孙昕问。 “没了!”老人连连摆手。“哪敢再去管,我因为那场爆炸胸闷了好多天,养了好久才恢复。一般重大事故都由政府部门处理,我们小老百姓不被波及就很幸运了。” “那您在坝下见到的青年,知道是谁吗?他何时出现的?”梁天注意到这一点。 “不清楚,一面之缘而已,情况紧急下我没来得去及问。我真得谢谢他,要不是他指路,我还走不出码头。” 老人形容的这位青年神态很让梁天在意,什么人会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不畏惧危险看着码头痛哭。 唯一解释是他知道爆炸原因,而这个人是谁,不得不让梁天联想到被人扳倒的陈家。 他目光敛了敛,回到老人脸上。从他所说的话看,那张爆炸剪报估计是他塞进去的。 “这位警官,我的收据全看不清字,看样今天没法将书找给你了,要不改日再来?”他笑问梁天,双方眼神交流了几秒。 “没关系,我突然想起我的一位朋友也有这本书,不必再劳烦您。”梁天道。 双方都没有挑明彼此的意图。 撑着座椅站起身,梁天示意今日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老人不动声色把事情说出来,证明他看出梁天来的真正目的。 既然目的完成,那就不必再停留。孙昕明了,扶着他起身告辞。 “等等。”老人突然叫住他们,从五斗柜深处拿出一件东西,交到梁天手中。“这个给你们,我看小姑娘很喜欢我拍的照片,这些是我在星光码头上拍摄的照片,希望你们别嫌弃。” 他递给梁天的是一卷老式胶卷, 梁天用力握了握。“多谢!” 他知道这份胶卷里不单纯,里面绝对藏有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88章 旧事惊人 带着书店老板给的胶卷,孙昕和梁天火速返回医院。 回程的路上他们经过星光码头,这里依旧车流湍急,人来人往。 临近深秋,海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白雾,使整个码头像笼罩在一片缥缈的薄纱中,很难想象二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滔天惨案。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仿佛所有的事都是由星光码头缓缓展开。 孙昕每每来到这里,总能想起她和江文浩一起站在码头上的画面,但想到了又忍不住泛起一股苦涩。 侧目看向梁天,他一脸沉静,盯着那朦胧的码头,不知在想什么。 “滴!”鸣笛声打断了孙昕思路,绿灯亮起,身后的车在催促他们尽快离去,她赶紧发动汽车。 “我曾在这里和张准一起遇见过江文浩。”梁天看向窗外淡淡开口,“他当时对我说,人不管犯多大的罪,都要由法律来判定,我信了。但我想他还有后半句话没告诉我,‘当法律无法伸张正义的时候,私刑就是唯一的选择。’他和张准联手制造巧遇,利用先入为主的观念在我心中埋下好感,促使我在他被捕后出面,去替他翻案。” 说着,他突然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旁得什么,总之那笑声听得孙昕很不是滋味。 之后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各自怀揣着心事。 踏进病房前,负责梁天的医生看到他穿着外出服装,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梁天看了他一眼,最终医生没发表任何意见,闪身躲进办公室。 “他好像挺不满你出去。”孙昕说道。 “随他,他要愿意和我父兄告状,都随他去!”看样梁天已经不在乎被他哥监视了。 回到病房,他立刻联系庞征,让他去找一处可靠的胶片冲洗店,他要尽快把胶片洗出来。 其实冲洗胶卷的设备分局里也有,因为耿局的缘故梁天不放心把东西拿去处理,他宁愿随便在街边找一家照相馆,也不愿把胶卷带回分局。 庞征一面记下要求,一面把一队近况报告给他。 在梁天休养这段期间,一队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们抗住耿局的施压,一点点收集到了追杀梁天的那伙人信息。 原来他们全都是海外黑市里的雇佣打手,表面上装作是来旅游的游客,暗地里是专门替人做 罪恶之事。 队员们通过那伙人对枪支熟悉的特点,摸查到他们不是普通打手,继而找到了这伙人真实信息,发现他们是从境外来。 很明显这伙人是被l城某人雇佣来灭口梁天, 但雇佣人是身份暂且未查到。 “你们想直接查出是谁很难,换个方向。”他对庞征提议道:“我国严禁枪支,那些雇佣兵入境不方便携带,所以他们追杀我使用的是警用枪械,这是能最快拿到的枪支,你们顺着这条思路查,才能尽快收获线索。” 庞征像被一语点醒,惊叹道:“我明白了,梁队!结合许邵案来看,能给他们提供枪械的只有林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林焓私拿枪械,以权谋私的证据。他解释不清私拿枪械的原因,我们就能顺势对他展开调查,那样我们便能查到雇佣者身份。” “不必在雇佣者身上较劲,八成是王雄富,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拿到相关证据。没有证据,即便真凶站在眼前,你也拿他没办法。” 这件事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幕后真凶永远不会出面,一直都是王雄富、王国凯等人替他做事,而王国凯没能力去海外黑市雇人手,所以只剩下王雄富。 他在海外有资产有人脉,从黑市中雇佣几个人轻而易举。 正跟庞征交代事情,风吹开窗帘,他走过去刚想拉上,却见楼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不停在楼前踱步,还时不时抬头向上看,见到梁天身影后,又急忙躲闪开视线。 梁天挂断电话打开窗户,冷眼盯着那人仓皇躲避的身影。接着他拨通一个号码,片刻后他看到楼下的人犹豫不决拿起电话。 “苏淳,别躲了,我看到是你。”梁天冷冷地质问道:“你来医院又想做什么?” 他可没忘记苏淳往他伤口上播撒细菌的事。 “我……”苏淳语塞,心虚地抬起头,再次看往梁天方向,接触到那目光身形一僵。 医院楼层不高,双方能清晰看到彼此脸上的表情。 苏淳觉得即便相隔着距离,他也能感觉到梁天的视线像把利刃,正一点点划开他的身躯,将他剖析个透彻。 他攥紧手机,一肚子话想说又不敢说出口。 “我……我没想干什么。”苏淳无力的辩解道:“相信我。我今天来是想把一些事情告诉你们。” 这倒是令人意外,不过梁天原本就想从苏淳下手,游说他揭露真凶,结果还没等他出手对方倒是先寻找过来。 诧异地挑挑眉,他依旧冷声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可是……”苏淳仍踌躇,憋了半响犹豫道:“我们能不能找个无人的地方,还有我想见孙昕,我想告诉她。” 苏淳几次失态都由孙昕见证,对她的防备心自然更低。也有可能是曾对梁天下过毒手的原因,导致他不敢直接面对梁天。 为了能让他顺利说出一切,梁天答应了他的请求。 孙昕此刻在江文浩身边,她想把查到的讯息告诉江文浩。虽明知他听不到,但她还是想说,权当自我慰藉! “我和梁警官会竭力在你活着的时候把幕后真凶找出来,所以你要坚持下去,起码要等到他们受到惩罚,这不是你一直所求得嘛,所以……所以请你答应我,再坚持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很辛苦,但别先走!” 她摸着江文浩的脸,喃喃自语。 这张脸早不复初见的容颜,干瘪如枯木一般,失去肌肉支撑的皮肤包裹在骨头上,更显得缺陷的头骨可怖吓人。 她曾问过医生,能不能把缺陷的头骨修复,她不想看到江文浩带着残缺离去。医生却告诉她不要担心,会有化妆师让他体面的离开。 医生说得是在江文浩死后,会有遗容师修复他的容貌,可这不是孙昕想要得,她想要的是江文浩活着的时候完完整整。 残酷的现实让她明白所想都是奢求,将死之人再多补救已是枉然,遗憾是填不满的深壑。 “叩叩!”房门被人轻敲两声,孙昕抹去眼角泪花回头看去,见梁天站在门前。 “怎么了?梁警官。” “苏淳来了,他想见你。” 孙昕唰地站起身,怒责道:“他怎么会来?上次懦弱的逃跑掉,现在又巴巴地过来干嘛!” 一提到苏淳,孙昕就不禁生出一股怨气。 “他说有话要告诉我们,却不愿对我说只要求见你,你去听听。他要是自愿交代出始末,倒是省了我们一桩事,正好试探下,看能否把他拉到我们这方。” 想到梁天用苏淳为突破口的打算,孙昕跟着他一同来到医院的天台,这里似乎成了他们与苏淳等人谈话的据点。 推开门,苏淳垂着头坐在边缘石阶上,梁天没跟她一起上去,留在门外边,靠在门边听着身后两人交谈。 这场谈话大部分是孙昕问,苏淳答。对每一个提问,他回答得都很仔细,可是越仔细越让人感到心惊,到最后孙昕甚至问不出话,她久久的沉默。 天台上只剩下苏淳断断续续的哭诉,而梁天也从一开始静静聆听,到最后忍不住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烟。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诉说声也不知是何时停止,三个人默契的噤声。 又过了许久后,天台的门终于打开。梁天悄然捻灭烟,他的脚边散落着四五根烟头。 孙昕仿若失魂般缓缓跨过门槛,苏淳跟在她身后,神色憔悴。他充满血丝的双眼撇向梁天,又飞快撤开。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不能久留,先走一步。”他绕开孙昕,再一次匆忙逃离。 孙昕扶住楼梯栏杆,竭力稳住心绪,消息给她的冲击力有点大。“梁警官,该怎么办?我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才好!” 一天内听到两起重磅消息,莫说孙昕,就连梁天也有点恍神。 他们本以为爆炸的真相就够骇人听闻,可苏淳今天说出事,直接突破他们仅有的底线。 梁天重重叹了一口气,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因为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也不是送真凶入狱就能使问题迎刃而解。 它牵扯到多方面,很可能被揭穿的那一天整个l城的体系都会被颠覆。 孙昕茫然望着梁天。“梁警官,我现在很混乱,我不知道这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好像怎么看苏淳都没做错,但好像他又全做错了。” 她心里矛盾,梁天同样心绪复杂。 “这世上本就对错难分,站在各自立场看谁都没有错。你我若是苏淳,同样的境地下做出的选择或许不会比他好。” 陷于困境的人是没有选择权,摆在面前的路只剩一条,不走等待的只有消亡。 苏淳怕是踌躇再三,才鼓起勇气向他们说出一切。他惧怕幕后真凶的权威,可又逃不过良知的煎熬,两股力量撕扯着他的灵魂,折磨他多日。 最终他良心未泯,战胜恐惧,主动找到他们。 此刻,一道橘色的光从天台敞开的门射入,照在孙昕和梁天的脚边,狭窄的空间被染上了一抹橙红。 隔着一道门两人看到天空高悬的太阳,它正缓缓向西下落,余晖透过云层照射出不再耀眼的光。 “回去!”孙昕收回视线率先下楼,梁天关上天台大门跟在她身后,将那抹余晖永远地隔档在门外。 第89章 事事不由人 苏淳说出的事情太过震撼,以至于他的话久久回荡在孙昕心头。 他身为苏家人的事,孙昕和梁天早已查出,不吃惊。由于他深入浅出,种种迹象也能表明他与其他人不同,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至于为何会受到幕后真凶操控,苏淳对此是悲痛万分。 据他讲述,他虽然与苏家有关,却是苏家最末端的旁支,父母也并非大富大贵的人。行医多年,因为没有远见一直没获得合法从业资质,后来在他三叔的运作下勉强拿到证件。 无证行医的情况如今虽然少见,但在以前医疗体系不完善时期,赤脚医生遍地都是,后期国家政策收紧,没有资证不能行医。 为难之际,苏淳三叔适时出手替他父母解决了后顾之忧。 可受人之恩又岂能不被掣肘?这恐怕也是幕后真凶拿捏他的原因之一。 孙昕听到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说完父母再谈到自己的事情时,苏淳的手剧烈颤动起来,声音也带上一层压抑的悲怆。 “我们苏家虽然几代从事医学,可家中人才平平,除了我三叔创立起几家医院,其余人都没有在医学上展现出天赋,而我是个例外……从小人就称赞我是苏家难得一见的医术天才,他们都说我三岁能识药,五岁能看方。” 说着他苦笑出声,悲痛叹道:”呵!其实我哪里懂,只是参照大人行为依样画瓢罢了。我是对医学有兴趣,可我是单纯好奇那些奇难杂症是用什么方式治疗。父母见我有心去学,对我加大了这方面的培育,在我顺利考入l大医学院后,三叔注意到了我……” 这大概是他悲剧人生的开端,提到这段过往苏淳泣不成声。他深深垂下头去,不想当着孙昕面痛哭流泪。 “我后悔!我为什么要去学医!为什么从中央医院回来不加以防备,以至于……”他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发出破碎地哽咽。 苏淳留在l城的原因她和梁天探讨过,坊间是有传闻称他被长辈扣下来。 那时两人谈论起还觉他是潜龙在渊,自愿留下为家中效力。虽感到惋惜但也不好多去评价,现在看来传闻不一定都是虚言。 身怀宝藏,如果这份宝藏不能为己所用,那它绝对是份危险的存在。 苏淳在医学上的超高天赋,恰恰就是这份危险的宝藏,身在龙潭虎穴他早已被人盯上。 “你三叔是苏家的主事人,他留你在l城,是要你帮他做什么?” 苏淳多年来一心扑在医学上,他仅有这一个特长,苏志祥留下他只能是看重这份能力,想利用他卓越的天赋为自己牟利。 “l城里关于我的传言都真的,是早年间我散布出去,我期望有人听到后能发现当中的蹊跷……破坏我三叔的计划,这样我也能从中解脱。可惜,我等了二十年,始终没人注意到,直到你们出现……” “计划?”孙昕直觉它不是件好事。“他让你去做什么?” “那是一个充满黑暗与不堪、利益至上的计划。”苏淳痛苦地闭上眼,“那年我由中央医院回到l城,还不懂我三叔筹谋得是何事,听闻是项与神经生物相关的研究。父母说他希望我留下来助力,不要再回中央医院,我不同意当下拒绝,我不希望人生被别人安排。 “在中央医院我发展顺利,一切都按照我规划的在进行,我不想回l城去接触从未触碰过的领域。医学和别的行业不一样,隔专业如隔山,我不懂三叔为什么执意要留下我,直到父母拿出我写得一篇研究稿,我才明白其中原因。” “你那篇稿子的研究内容与神经科目相关!”孙昕猜测道。 “是!”苏淳咬紧了牙关:“那是我闲暇之余写得一篇草稿,我没想去深入它。可这篇稿子偏偏落到我三叔手中,他认定我能在学术上给他助力,于是强行让父母留下我。” 事情正如孙昕所料,苏淳不是普通人,他是个在医学上很全面的天才,哪怕他专攻的不是神经方面,可他提出的观点也会超于常人。 苏志祥正是看重他这一点,才不愿放手让他走。 “你就没同父母以及你三叔详细解释过吗?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 孙昕这话仿佛像戳到他的痛处,苏淳表情闪过痛苦。“我说了,连日来我不停地向父母解释……可我三叔没给我争辩的机会,我根本见不到他。父母认定他能给我个好前程,死心塌地的跟随,对他的话是唯命是从,哪怕我再三解释他们也不相信!” 他终于抬头望向孙昕,泛红的眼里是说不出的疲惫。“你能明白着了魔的人是什么样吗?” 那是种信仰,是对崇拜者极端的追随,苏淳父母就是如此看待苏志祥。他们深受他的照拂,看着他步步高升,带着苏家在l城占据一席之位,坚信他的每步决策都是对的,儿子跟着他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然而他们从未设想过苏淳是能用他的才能,去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孙昕颇为同情地望着他。 在这对目光短视的父母面前,他任何想法都不重要,而在这对父母的背后还有苏志祥虎视眈眈。 那时苏志祥创办的几家医院已经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壮大,而他也由此站到l城医疗行业顶端,身价翻倍。 彼时,苏淳仅是一名从业不久的医学生,不管是从财力还是势力上,他都没法与其抗衡。 空有一身本领,到头来还是人砧板上的鱼肉,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不过苏淳能被人控制二十年不出头反抗,其中一定有更深层的理由。 停顿了一会后,孙昕接着问道:“苏志祥是怎么让你停止抵触?你加入他的科研团队后又做了什么,那份计划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缓了几秒,苏淳艰难开口道:“之后的某一日,三叔约见了我。我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一点都不在意,直接丢出一沓文件让我看。那是我父母无证从医的种种证据,其中包含他们制造虚假证件,参与非法行医的各项案例,原来三叔帮我父母拿到得不是真的资质证,他从一开始就在打我的主意。 “所有证据加到一起,只要他交出去,我父母难逃刑法。他给我两条路,要么进他的团队,他可以继续当保护伞,要么他立刻把证据提交出去。” 恩威并施,此等拿捏人的手段不管何时使用都很有效。 苏淳选择结果一目了然,可他似乎也没别的路能选,大义灭亲,以他的性格又做不出来。 “你答应之后呢?” “后来,我听从三叔的安排,进入他名下一家药物研究机构,替他旗下医药公司研究新型药物。” “这听上去,没有不妥的地方。” 以苏淳的能力,哪怕他从事药物研究要一切从头学习,不多久也能大放异彩,苏志祥给他安排的职位没有很特殊。 “起初,我也觉得还算正常。研究的药物虽然与神经方面相关,但没有值得在意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我开始依照三叔的吩咐,去系统学习神经科目。这样相安无事两年后,我三叔又主动要求见我……” 说到此处苏淳又停顿下来,他情绪翻涌起来,双眼涌出泪水。 “他丢给我一袋药,让我把这袋药分成不同份量,加入正在研究的药物中,再用生物测试服用后的反应,我依言照做了。然而……” 他话说不下去,手指也被他攥得发白。 “研究团队里的白鼠在服用药物后,反应极不正常,它们异常亢奋,脑部细胞活跃程度也远高于从前。可在药效渐退后,它们又陷入萎靡不振的状态,其中有几只药量较大的白鼠,更是在活跃中心跳过速死亡。我觉得不对劲,偷偷去检测了那袋药的成份,那是一种结构类似于吗啡的阿片类药物。” 孙昕神经瞬间紧绷,吗啡是国家严控的药品,它有良好止痛效果,但也容易上瘾。如果结构类似是不是代表这个药物也有成瘾功能? “我当时察觉到三叔的意图,带着剩余的药直接去质问了他。三叔没隐瞒我,只说这种药一旦成功研制,不仅能减轻病患痛苦,还能给他们带来巨大收益,但我很担心。 “我预感这种药物长期服用,可能会形成上瘾性,我提出拒绝,表明不想研发这类药物。如同初次见面,三叔再次丢给我一份文件,里面有我父母投资研究所的各项证据。我知道,我又一次被他拿捏在手心里。” 泪水顺着他眼角流下,这段回忆令他相当痛苦。 “他在一步步引诱你父母深入,让他们与你研究的药物脱不开关系,即便你去举报,最后承担责任的人也是你父母。”孙昕直言道。 “是,他把自己从中摘了出去。”苏淳话中透着深深的无力。“我没有办法,几乎是认命了,在父母的撮合下我结了婚,生育了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又成为三叔掌控我的一道枷锁。” 孙昕不能用简单的同情来看待他了,他的人生完全是人为悲剧。 尤其他那对父母完全把他拖入了地狱中,而他瞻前顾后的性格,也加剧了坠落进程。 “我本想用装糊涂,研究不出成果来拖延,可三叔一眼就看穿我的打算。他问我还记不记得陈家,我当然记得,当他把陈家覆灭的原因告诉我时,我感觉到一阵后怕。那一刻我明白他在警告我,再拿不出成果我家就会像陈家一样,举家消失。我是真的害怕……只好事事都顺从。” 谈到伤心处他再次垂下头去,手捂住双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仿佛像把二十年来受到的压抑情绪,在这一刻全部释放,苏淳一个中年人在孙昕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梁天吗!他有足够强大的家境做支撑,他的父兄无条件支持他,他能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不畏惧任何人,而我……是怎样都得不到自由。” 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看待梁天,孙昕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开口。 她想到江文浩,也想到了此刻坐在门后的梁天,两人一死一伤皆拜幕后真凶所赐。 不管苏淳是自愿还是被迫,有多少苦衷,这些年他始终都在助纣为虐。 被迫做了坏事就可以不用负责吗?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人就要忍气吞声吗? 他研究出的那些药物,虽没明示对人体有伤害,但从苏淳表现看绝对有成瘾危害,否则他不会自责到痛哭流涕,现实情况很可能比孙昕设想的还要糟。 “你研究出的药物用于哪方面?苏志祥是不是早投入了市场中。” “有止痛,麻醉方面,也有舒缓精神的药。这些药物含带的成瘾剂量被严格把控,使用成分合法,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止痛和麻醉都是治疗中的常用项目,特殊的成瘾性能给人带来吸食毒品同样的效果,但它更低廉更容易获得,并且合法合规。 久而久之使用人群量有多大,其中产生的暴利又有多大,难以估计。 孙昕觉得胸口闷得慌,事情超乎想象的糟糕。“你就没想过要向药监局举报吗?把药物的危害性公之于众。” “我想过也试过。”苏淳痛哭得更凶。“药物投入市场后我实在受不了再参与,暗中收集到药物有关证据,在我把物证提交上去的第二天,它们就出现在我三叔的桌上。他什么话都没说,把物证递到我面前,我连伸手去接的勇气都没有……” 投告无门,到底是怎样一种无奈。 想必,张准和江文浩也是因为同样的情况,才会策划出这场大局。 同种境况下,他们竟有不同的选择。 “那你这些年就跟在他身后助纣为虐吗?” 孙昕是不太赞同他两人的做法,但比苏淳麻痹自己,自甘堕落要好。至少他们在不断抗争,誓死不同流合污。 “那不是我自愿的!”苏淳羞愤,再三申辩道:“我是不如梁天和张准,可我也尽力了,二十年里我能争取到的就只有手上这一丁点权力。我清楚三叔的一切计划,也知道在他背后还有人操控着他。社会就像个鱼塘,永远是大鱼吃小鱼,作为最底层你说我能怎么办?” “以前你无力抗争,现在呢?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去揭穿他?”见他正因为曾经做的事而痛苦,孙昕顺势提出邀约。“我和梁天都希望你能回头,我们一起联手揪出真凶,到时你也能获得自由。” 苏淳一瞬间呆住,这对他而言是个极为诱人的条件,他怔愣地望着孙昕,几秒后他为难地抿紧了唇,纠结情绪浮现于脸上。 “一句话,你愿不愿意。” 许是想到家人还受苏志祥控制,苏淳吞吞吐吐,始终下不定决心。 “我……我不行,我还有家人在,我要是被发现了,我三叔会先拿他们下手。” 眼看他神色纠结,还在瞻前顾后。孙昕再也受不了,大声质问道:“你在犹豫什么啊,难道你真想陪苏志祥作恶到底吗?你口口声声说在乎家人,却从不考虑你子女今后的人生。你受双亲连累被苏志祥掌控大半辈子,委曲求全至今,难道你也想子女重蹈覆辙吗?” 苏淳被吼得恍惚了两秒,眼中产生丝动摇,但犹豫再三他还是不敢松口。 “我真的不知道……我需要考虑,在家人没得到安全保障前,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别再逼问我了,可以吗……”他痛苦地抱住头,躲开孙昕视线。 多年来受到的威慑让他颇有忌惮,他不敢在毫无保障的条件下,去与苏志祥等人对抗。 能让他产生动摇已经是极大的进步,孙昕也不敢逼得太狠,提出承诺道:“如果我们能保证你家人的安全,你是不是就愿意协助我们,去揭露幕后真凶?” “我……”听到这个条件,苏淳猛地瞪大眼。 “我不是要你现在答应,我们给你考虑时间,但你也清楚目前处境,拖得越久越不利。眼下必须尽快找出幕后真凶,他才是一切罪行的源头,你跟随苏志祥这些年有了解他是谁吗?” “我也不知道。”苏淳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他,他有指令也是通过三叔传达给我,包括这次安排我对梁天动手,也是别人代传。我试着调查过,只查到研发药物的计划是由他牵线成立,他提出理念我三叔去执行,所有事从未经过他的手。” 没想到幕后真凶竟能防备到这等地步,他像一个木偶戏团的操纵师,用隐秘的线操纵着手下听话的玩偶。 不管怎么调查,最后也只能查到王雄富和苏志祥身上,他片叶不沾身。 苏淳已经交代完所有事,两人又陷入无言中。不知多久后,他收拾好情绪又恢复到平静模样。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能再久留了,今天你们就假装我今天没来过。” 见他起身要走,孙昕紧跟着站起来,心情飘忽。 从书店老板处得到的真相还未消化完,又一重磅消息袭来,砸的她脑中一片混沌。按耐住思绪推开天台的门,想努力将获得的真相消化掉,但很难。 门外梁天脚下已经积攒了四五根烟头,他是同样一脸凝重,见到两人出来也一语不发。冷眼瞧着苏淳,也不知方才的对话他听去多少。 苏淳不敢面对梁天,瞥了一眼迅速逃离,留下孙昕和梁天久久对视。 第90章 摸清内情 苏淳透露的事情着实让人震惊,但全凭他口述,拿不出实际证据,知道再多也没有用。 况且他优柔寡断,心性又不坚定,在家人安全没保障前绝不会去出头。 夜晚,孙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天台上的对话不断在她脑中闪现。 苏淳被动得留在l城,做着非他本意的坏事,面对这种境况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上诉举报都无济于事,提交的证据隔日便回到始作俑者手中,这种拦截速度超乎人想象。 江文浩的事能看出幕后真凶在警方的势力,而苏淳的事可见l城医疗体系也在他的掌控范围,商业中又有王雄富坐镇。 虽然邵其华已被灭口,但他生前在娱乐圈中的地位也不容小觑,加上许薇在各大艺人间的游走,幕后真凶的触手可谓是涉及到l城方方面面。 这远比她和梁天设想的范围要广。 同样躺在床上沉思的还有梁天,他想得是苏志祥为何要去研制这样一种具有上瘾成分的药,把精力花在研制重症的特效药上不是更好? 若单纯为了利益,这类特效药带来收益也不会小,还能造福于民。 可苏志祥偏偏没这么做! 二十多年前,陈家码头上存放的大量毒品,是否与苏志祥研制的药物存在某种关系呢? 夜渐深,寂静的两间房里,两个人思考着同一件事。 次日一早,孙昕和梁天便聚到一起,他们迫切的想知道这相隔二十多年的事,彼此牵扯有多深! 根据之前列出的脉络表,梁天在一面白墙上列出了所有人物关系图。 从最初的许薇和邵其华,再到现在的苏淳与陈家,庞大的关系网配合着种种事件,一点点展现在两人面前。 起初他们还摸不清这复杂的人物背后存在的关系,苏志祥的加入似乎能将它们完整串联。 “在码头爆炸发生之后,苏志祥就着手建立药物研究项目,时间太巧合!”孙昕用笔把爆炸事故与苏志祥连起来。“我觉得正是因为这场爆炸,才让这群人意识到直接交易毒品风险太大。他们转而去寻找到一种低风险,又能合法售卖的药品。” “所以,苏志祥的药物研究项目应运而生吗?”梁天抱胸思索。 毕竟能使人上瘾的药品,并非只有海洛因、吗啡这类从鸦片中提取的药物。哪怕是香烟都有一定的致瘾成分,何况一些上瘾性的阿片类药物还常用于现今医药研究中。 孙昕蹩眉想了想,又把陈家与林家、还有王雄富和苏志祥几方圈到一起。 “这几家虽然主营产业不同,但却因为货物由港口运输的关系,暗中牵连在一起。” 她歪头想了想,努力理清脑中纠结成一团的思绪,尽量清晰表达出意思。 “苏家开办医院时常要运输药品,王雄富有化工厂需要大量化工物,这两家可以为毒品来源做最好的遮掩。若不小心被发现也可以称为是化工和药物研究需要,再加上陈家对码头的管控,林家的上层运作,在当年社会环境下,这条贩卖的通道完全能被打通。” 在她说完,梁天补充道:“他们所做得可能还不止这点。苏家有心建立药物研究项目,说明他家当年也参与了毒品制作,尤其海洛因需要极高的提纯工艺,这种精细活交由苏家最合适。” “那王雄富就是资金和原料的提供者咯。”孙昕点了点他的名字。 纵观这四户家族的发家历史,王雄富势头最猛,背后绝对有林家的扶持。他投资能源产业,应当是林家给点明的方向,此产业的利润给他增加数倍资产。 “王雄富负责资金和原料,林家负责各项手续,苏家负责提纯药物,再由陈家航运送往各地,几家之间相互配合,从而达成从制造到运输的完整产业链。” 随着梁天话音落下,孙昕也坐回他身旁,两人肩并肩看着白墙上复杂的人物支脉。 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仿佛像一张画卷慢慢展现在两人眼前。 “既然他们曾亲密无间,为什么又要去扳倒陈家?”孙昕仍不理解幕后真凶的做法。 销毁码头上的毒品是紧急选择,可事后陈家产业被全部蚕食,就是明晃晃的利益争夺战。 爆炸事故怎么看都像是场一石二鸟的计划,既能销毁码头上的毒品,又能顺势扳倒陈家夺取产业。 陈家航运虽说最后交由合营企,但这很可能在幕后真凶的掌控内。 “利益组成的联盟,哪来的亲密无间,聚散都为利。”梁天冷嗤一声,“这几家之中,林家明显作为中心者,当年在他的引导下这条产业链才得以形成。一旦事发,苏志祥和王雄富只要称是用于研究都有借口脱身,可陈家不一样。毒品由他家航运多次运输出去,不管用什么借口,都摆脱不了贩毒嫌疑,时间一久钱赚够时,陈家自然想要脱身。” “幕后真凶不会允许他退出!”孙昕肯定道。 “他不会放陈家自由,他一定要陈家航运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梁天直言道:“陈家主事人既然动了脱离的念头,哪怕他没采取行动,对幕后真凶而言这都是个不安全的因素。” 从前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间制衡,可以和睦相处,可一旦有人打破之间的平衡,剩余的人就会产生不安。 尤其陈家的航运是在最后阶段,运输至关重要,幕后真凶怎能放心让他走。 所以为了消除这个因素,陈家必须亡! 经他一分析,孙昕睁大眼,猛然想到一点。“邵其华会不会也和陈家一样,是因为产生退出合作的意图,而被幕后真凶灭口!在除去他的同时斩草除根灭掉了许薇。”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梁天点头同意。 “我们假设在陈家覆灭后,剩余三人对仅有的毒品贩卖渠道不满足,于是邵其华加入其中,帮他们打通了销往娱乐圈的渠道。恰好许薇周旋在王雄富和邵其华之间,发觉了他们两暗中的交易,也被利益诱惑,便凭借着情人身份,顺利打入这个利益集团中……” “不过我觉得他们想舍弃邵其华的念头,不是一时兴起,像是早有布局。”梁天打断她的推测。 “是因为王国凯的存在吗?” 王国凯也从事娱乐业,并且他与王雄富还是亲属。有陈家的前车之鉴,邵其华这个外姓人自然不如本家人可靠。 时机一到,他必然会被舍弃。 梁天却沉默地摇摇头,他指了指陈念文。“我想,最大的原因是他娶了陈家的女儿,陈念文可是陈家主事人的外甥女。即便她对爆炸原因毫不知情,可她身上终归留着陈家的血,很难保证她不会为了陈家去做出什么报复行动。” “原来如此!以幕后真凶的谨慎性格,他确实会对邵其华起疑心。” “所以,他们急需要另一个人来顶替邵其华的位置,于是选择了王国凯,对他的扶持就是在这段期间内。” 梁天说着拿出一份卷宗,指着其中一页说道:“还有许薇要求加入的行为,也被误认为是受邵其华安排。原本他就遭到怀疑,许薇的举动更加剧了他的嫌疑。” 提到许薇,两人的视线不由地移动到与她相关的江文浩身上。 他和张准兵分两路,沉寂潜伏在幕后真凶的两股势力中。利用张准教他的跟踪技巧,他曝光许薇,潜伏王国凯身边多年,终于拿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他们按照既定的计划,通过曝光一则丑闻,一举拉开这场惊天旧案的帷幕。 许薇和王雄富的情人关系,是最好利用的一点。而她的知名度可以将舆论拉至最高点,再利用她想上位的想法,进一步让幕后真凶误解她的所有举动都是邵其华授意。 种种事件结合,幕后真凶对邵其华彻底起了杀意。 许薇为了上位,剑走偏锋,暗中收集了不少王雄富的证据,想以此胁迫他离婚,好扶自己坐上王太位置。 这则消息一传到幕后真凶的耳朵里,他再也容忍不下去,就如同对待曾经的陈家一样,隐患不除他难以安眠。 他要清除这些威胁的存在! 历史就像一个轮回,邵其华重复着陈家道路。 在陈家覆灭的二十多年后,幕后真凶再一次发动了一场清洗。 尽管清除许薇和邵其华的时机不太理想,外部环境舆论滔天,也不得不尽快下手。他不能让邵其华联合其他人在日后反咬他一口。 尽管从调查的事实看,邵其华没有反咬他的胆量,他依然畏惧幕后真凶,除了想把家人送去更安全的地方,他没有任何对抗的意图。 可为时已晚,幕后真凶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王太先去许薇家中拿走她收集到的证据,再确定邵其华没胆保留物证后,果断派人下手灭了两人。 王太会去许薇家中拿取证据,不是光为了王雄富,更重要是要保护林家。因为一旦曝光,林家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至亲至疏夫妻,即使她与王雄富利益共通,在他多年沾花惹草的风流性情下,恐怕也消磨无几了。 林家是王太最终的依靠,这或许也是许薇有自信能上位的原因之一。 除去计划在执行中途被江文浩等人干涉,幕后真凶走得每一步都几近完美。 按照他的计划邵其华在杀掉许薇后投海自尽,他们之间的尖锐矛盾加上保安队长姜勇的作证,一切能都形成完美闭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没想到会有人刻意改变许薇的死亡时间。 而这失之毫厘的差别,正是牵梁天入局的关键。没有这份误差,他也不会坚信杀掉许薇的另有其人。 在交流完所有可能的推测后,孙昕看着白墙上一个个人名沉默不语。 须臾后,她走到墙边指着张准和江文浩道:“这里缺少一人。王雄富等人背后有幕后真凶操控一切,那他们的背后就没有人来掌控全局吗?” 梁天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人是谁,你心中不是有个既定人选嘛!” 孙昕感到无力,她确实有目标,可是那人始终没有承认他与这些案件有关,几次相遇都避而不谈。让人看不准他的想法,更摸不清他的意图。 何况孙昕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脸上总挂着那抹淡淡笑意,像面具一样,遮盖住他真实表情。 孙昕落寞神情落在梁天眼里,他不动声色地看着。 那位疑似是第三人的好心人,梁天从未和他碰面过,仅从孙昕的只言片语他便能感觉到这人不简单。 绝对是一个很善于隐藏真实面目的人。 不过正因为没有接触过,他才能冷静看待这个人。 可孙昕不行,车祸危急时刻他一路陪伴在身边,事后又一力承担起巨额药费,于情于理孙昕都不愿承认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目前没有明确证据表明他与江文浩、张准联手,但他出现在孙昕身边的目的不详,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没有恶意。 良久后,孙昕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想过是他谋划了全局,可我和他寥寥数面之缘,既不知道他是谁,又不清楚他的打算,就算我当面质问他,他也不会承认与自己有关。” 寻找梁天那日她问过,无懈可击地回答,让孙昕找不出破绽。 梁天身为旁观者,看待好心人相对理智。“张准和江文浩参与这个局,都是因为爆炸事故带来的家庭创伤未得到平息,多年悲愤积累下才奋起反击。如果他会参与,加入的原因恐怕也与爆炸有关,全局仅有这一个动机。” “那他到底是谁呢?” 一看孙昕还没想出头绪,梁天忍不住提醒,“你就没想过这个人会姓陈吗?” “啊?”片刻后,孙昕茅塞顿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她一拍掌,恍然道:“光记着陈念文说陈家在事后四分五裂的事了,却没想到他家还有人会奋起反击。不过她舅舅的儿子不是命丧当场了吗?” 好心人会与陈家有关,梁天也是方才联想起。 陈念文的证词很容易让人误解陈家主事人只有一个孩子,并且早身亡于爆炸现场,当年的报道中也没提到陈家主事人有其他子女。 要不是梁天突然想起陈念文那位归国不久的哥哥,他还真想不到陈家如今还有一子活在世上。 幕后真凶没能赶尽杀绝。 “书店老板提到过,他在码头上遇到了一位青年,这个青年应该就是陈家主事人的另一个儿子。他知道爆炸的起因,也清楚幕后真凶所做的勾当,却因无力阻拦遁走到国外,现在时机成熟他便回国复仇。” “难怪!难怪,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他回国之后!原来他一直都跟随着事情的发展,在我们身边!” 孙昕当然记得她第一次去安泰苑时,陈念文有位哥哥恰好在她家中。 心脏被震得“砰砰”直响,谜底一旦揭开,所有的真相都将呼之欲出。 第91章 旧事浮上心头 陈家老宅内,陈默正站在窗边注视着屋外盎然的景色。这里离市区非常遥远,比陈念文所在的安泰苑还要僻静。 l城山多,父亲当年为了让幼年患病的他得到休养,特地把老宅选建在一座山腰上。远离了喧嚣,他的身体也在调养中逐渐康复。 父亲很是欣慰,一连买下老宅周边的多处地皮,将它们送给自己。 这个山头未经过人工过多开发,保留有一份原始气息。陈默很喜欢这里,尤爱山中自然生长的一片水杉树林。 那一排排高大的水杉树,是陈默幼年时常去驻足游憩的地方,他爱靠着那笔直的树干,任由阳光透过水杉树的叶片洒在他脸上。 而这时,总会有一个人顺着他走过的路,寻找到这里…… “叮叮……”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陈默迅速从往事中抽离出来。 低头一看,是陈念文打来电话。 自从在墓园分别之后他们没再见面,兄妹俩虽然常常电话联系,但随着陈念文接手星华娱乐后,繁忙的业务拖得她抽不开身,两人间联系也日渐减少。 不过陈默无所谓,他向来喜欢清静,在加国时除了必要电话,他几乎不跟外人联系。 “喂,念文。”电话接通,他听到陈念文轻轻唤了声哥。 轻柔的声音里带着股试探的意味。 “默哥,我忙完公司的事,终于能抽空和你好好说会话了。” 陈默听出了她今天像是有话要说,眸色暗了暗,柔声道:“念文,工作是要紧,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吃力。” “嗯!”她轻声应着,却没继续往下说。 陈默也不着急挂电话,耐心等待她再次开口。 片刻后只听陈念文深呼了一口气,支吾着道:“默哥,你最近……我,有件事……”她犹豫好半晌,还是没能爽快说出口,很是难言。 陈默的眸色彻底暗下去,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念文,如果有事你不妨直说!” “我……默哥,你还记得陈家发生的那起爆炸事故吗?”陈念文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这次轮到他久久沉默。 “记得。”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听得人发寒,“很久了,怎么今天突然问起?” “是之前替阿其翻案的梁警官,他们查到了这件旧事,说是与阿其的案子有关,问了我许多跟爆炸有关的事。我不清楚他具体查到什么线索,但是他说这两件事有关联,我忍不住……默哥,对不起,我不该来冒然问你。” 陈念文心慌道歉,他这般冷漠的态度还是头次见。 陈默冷冷嗯了声,“他既然会来问你,想必是查到了重要线索,他想知道什么信息,你如实告诉他便是。” “可我了解的也不多。当年我年纪小,离开l城后没人和我再提起这件事。我把已知情况告诉了梁警官后,他总觉得不够详细……知道你在l城,他想和你见一面……”陈念文声音越说越小。 陈默呼吸加速,但对梁天的求见不意外。 他在做客陈念文家中时,就提出要约见自己,若不是陈念文出言婉拒,两人怕是早打过照面。 听着话筒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陈念文急道:“你别激动!默哥,我就是一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帮你跟梁警官回绝。” 陈念文是能理解他的情绪转变,这场事故不光是陈家避讳的经历,也是陈默最大的伤痛。 以至于二十多年来他每每想起都心痛难忍。 他原本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那个医术不发达的年代里,这种病很难被治愈。可陈父不愿轻易放弃,为了医治好儿子多方游走,寻找治疗方法,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寻到了名医。 通过手术治疗,陈默的病症有所缓解,身体也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 可再好的名医也无法根治他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他仍然不能有巨大的情绪起伏。多年来家中的人都深刻牢记,竭力避免他产生过激情绪。 在陈念文很小的时候,心中就刻下了一道准则,她不可以惹这位哥哥生气,更不能刻意去激怒他。哪怕陈默从来都是性情温和,没有一句重话,她也一直记着这项准则。 陈默的状态令她心急如焚。他孤身在老宅,半山腰的宅院里四处寻不到一个人,出了意外她没法及时赶过去。 邵其华的死已让她饱尝亲人分裂的痛苦,她不想再失去另一位亲人。 陈念文焦急地呼唤着陈默名字。“默哥!默哥!你不要急,快冷静下来,我会和梁警官说你去不了!都怪我……我不该和你提这件事情,我明知道他要见你的目的,我还来问你,对不起默哥!” 听着她快哭出地声音,陈默用力闭了闭眼,捂住胸口竭力压下那股绞痛。 “我没事……”他咬牙挤出三个字,扶着窗框的手用力到指甲泛白。“念文,我不想见别人,也不想再提过去的旧事。很抱歉,帮不上你的忙。” 陈念文眼眶一热,明明是她在为难人,陈默反而先向她道歉。 “默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提那件事,你别伤心……”家破人亡的痛,谁遇到都不会平静。 “好了,念文!”陈默突然厉声打断她,“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以后我们再聊!”话未说完,他猛然挂断电话。 汹涌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整个人跪倒在地。 回忆像潮水一般袭入他的脑海,过往发生的种种一幕幕闪现在他眼前。 喉咙像被一只手掐住,胸口越来越闷,呼吸越来越艰难,陈默满脸惨白。 陈家码头发生爆炸时,他正要返回加国继续他的学业。结果临行前,却亲眼见到码头发生爆炸,滔天火光照在他眼前,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场爆炸毁掉了他整个家庭,兄弟命丧当场,父亲入狱,陈家一席间坠落千丈。 父亲私下所做的一切,家中人都不知情。私运毒品的事除了他知晓,没有人会细究他要运输的物品里有什么,都是在依照他的吩咐做事罢了。 陈默从不关注家中经营的业务,他身体底子不好,经不住在生意场上劳心劳力。 陈父也没想过让他继承家业,正因如此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业中。 彼时,他考取了加国的大学,爆炸发生的前几年他几乎整年都呆在加国,对家中事务更是知之甚少。 父亲和他联系时也只口不提,以至于到爆炸发生前他都不知道父亲的所为,和即将降临到家中的灾难。 当时他长久没回国,思念母亲和兄弟便想趁着学业间隙回l城看望一眼。可没等他停留几日,父亲就催促着他快回加国,甚至连夜要安排船送他回去。 他不解,不愿急匆匆离开,父亲却神色大变,态度格外强的硬逼着他走。没办法他只好连夜收拾东西,遵循父亲的意思坐上了船。 船离开星光码头港口,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抬头间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到达加国后他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让他永远别回l城,从今留在加国。 也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码头上发生的爆炸不寻常…… 树倒猢狲散,一场事故陈家从此在l城消散。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家与爆炸事故都掩埋在过往的云烟里,无人提及。 陈默不想为父亲所做的恶行狡辩,他通过帮人运输毒品敛财,早该被伏法。 可堙灭在那场爆炸中的无辜者呢?他们根本没做过任何坏事,包括他那命丧现场的兄弟,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父亲已经被他做的恶行吞噬,甚至连累到全家,而造成这场爆炸的其他始作俑者们,事到如今还活的好好地。 一个个风光无限的站在顶端,嘲笑地望着因他们受苦而深受折磨的人们。 陈默不敢再想下去。 这二十多年来只要一想到曾经过往,纠结悲痛的情绪就会填满心口,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梁天要见他,就是要他再把这段伤疤撕开,他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修复,好不容易止住血,没达到目的前,不愿再自揭伤口。 强撑着从地上爬起,陈默惨白着一张脸回到房间,他颤抖着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药罐,倒出几粒塞到嘴里。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一如他这二十年间过得每一日。 第92章 特殊的照片 “你来了。”梁天望着推门而入的孙昕。“庞征已经把洗出来的照片送来了,你过来看看。” 他指了指床头,那里放着一沓刚洗出来的相片。 庞征找了家能洗老胶片的照相馆,亲自盯着店主把所有胶片清洗出来。期间没有外人插手,照片内容没有泄露,幕后真凶应当还不知道他们拿到的这项证据。 孙昕赶紧过去,拿起照片翻看。“照片都在这里吗?” “底胶一共五十七张,时间隔得太久,能洗出来的有三十九张,剩下的都报废了。” “也算很好了,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孙昕由衷道。 梁天小心拿着那份胶卷端详。“他能把这份胶卷保存到这程度,也是不容易。” 老式的胶卷不像现在的数码相机,底胶常会因为保存环境的温度变化而损坏。一般胶卷存放个五六年,还能洗出来都属于难得,更别说这放了二十多年的。 那书店老板不愧是专业拍摄鸟类的行家,出自他相机下的照片,不光张张拍摄的精美,清晰度也尚佳。 有不少张能看出是远距离用高倍数镜头抓拍。内容大多为海边飞鸟,地点看上去应当是二十多年前的星光码头。 除去飞鸟照片,里面还夹杂着几张以码头为背景的人物照,有种在拍摄港口人文景象的意味。 孙昕仔细地翻看每一张,尤其是出现星光码头的照片。她隐隐有种直觉,书店老板想告诉他们星光码头上出现了不正常的事,恰好他拍到。 她每看完一张就递给梁天,在照片看到过半时,停住了动作。 看到她悬在空中停顿得手,梁天奇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你看……”孙昕把那张照片递给他,转而拿起手机搜索起来。“是他,他怎么会在码头上?” 她把手机和照片并排放到梁天面前。 “潘龙?”梁天念道:“他不是快要息影的老演员吗?” 看着孙昕手机里搜索出来的信息,其中有潘龙年轻时的照片,与书店老板拍摄的人样貌丝毫不差。 只是书店老板拍到他的地点在星光码头,照片里的天空已经完全变暗,月亮朦胧地露出半圆形。 不知从何处照来得光,打亮了他的侧脸,将他样貌全部显露出来。 这是年轻的潘龙,与她初来l城时跟随凯力传媒见到的状态完全不同。他身材不算高大,却强壮健硕,常年拍动作片的缘故,体态永远笔直。 照片中他站在码头岸边,一边抽烟一边注视着前方。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停着一艘货轮,无数灯光闪烁,可见当时港口还有船只在作业。背景里人来人往,工人们正在搬运物品,显得十分繁忙。 照片右下角标有拍摄的时间与年份,正是爆炸事故发生的当晚。 看到日期,孙昕和梁天相视一眼,这潘龙的出现绝不是巧合。 “他一个知名艺人,不会无缘无故在那个时间点去星光码头。”梁天笃定道:“他来一定是有事。” 再一次拿起照片细看,观察了一阵后,梁天收紧的眉头猛然松开。 “孙昕,你快看这里。”他指着照片里昏暗的一角,说道:“这里有几个人正抬着一件东西。” 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在潘龙背后的另一边是大片的集装箱停放点,那里没有灯光照射,画面昏暗,加上照片的像素有限,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角落里还有几个人。 “他们在做什么!”这几个人均为壮汉,行为怪异,他们正肩扛着一个小型货箱,将它往敞开门的大集装箱中放。 潘龙站得位置离他们不远,在搬放货箱途中,其中一人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快!找找看,还有没有类似照片!”梁天出言提醒。 孙昕赶紧把手中剩余照片摊开,两人一顿翻找。果不其然,他们在剩余照片中又发现了两张拍有潘龙的相片。 这两张相片场景与第一张无异,潘龙依旧站在一旁,不过他从面向大海转向面对集装箱的方向,视线落在黑暗中的几名壮汉身上。 而那几名壮汉已经把扛在肩上的箱子放在集装箱内,最后一张图他们正将集装箱的大门牢牢锁住。 几张照片看完,孙昕疑问道:“潘龙好像是在监视他们把这箱货物放到集装箱。” “不!说是监视,其实这些人是看他眼色做事。”梁天指着壮汉中一人的鞋道:“你看,他们注视的方向,似乎在询问背向他们的潘龙,这几人直到他转过脸来,才有下一步举动。” “那潘龙干嘛站那么远,仿佛事不关己。” “可能他此刻所做的事并非他本意,又不得不做,所以举止上才异常抗拒。”梁天又凑近仔细看了看。 “他的表情看上去也有这层意思。还有这里……”梁天手指移到集装箱上,“这侧面有个航运标志,是陈家存放待运货物的集装箱。这一片应当是陈家存放货物的地点。” “潘龙为什么会选择爆炸前夕前来存放物品?那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的举动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孙昕望着梁天,希望他能看出个名堂,可梁天轻轻摇摇头。 “我也看不出具体物品。爆炸是为了摧毁存放在码头上的毒品,可那箱子的大小怎么看也不像是用来装毒品。能看出里面的东西很重,以至于要几个人来抬。” 照片细节模糊,可箱子大小能一眼目测,和30寸硬壳行李箱容量相差不多。 “不管他放到集装箱里的东西是什么,他会在那个时间点现身在星光码头,说明他与幕后真凶也脱不了干系。” 梁天把三张照片递给孙昕,指了指墙面,示意她去关系网中添上潘龙的名字。 他的出现使得两人调查的对象又多了一人。孙昕与潘龙在凯力传媒里有过短暂接触,梁天自然而然向她询问起对潘龙的评价。 可孙昕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大众间流传的讯息,目前还看不出潘龙与幕后真凶的直接联系。 二十年后,唯一显出端倪的地方,就是王国凯能请动他做专访,凯力传媒的规模是够不上专访一线艺人,尤其是他这类老前辈。 “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如他的影迷呢!我得去查看一下他。” 孙昕一边摇头一边打开手机论坛,搜寻到潘龙的社区模块。点进去社区群,他的影迷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他拍摄的最新作品。 “他真的好有挑战精神,都快半百了,还能继续拍动作片。” “所以他才叫潘龙啊!影坛常青树。” “潘龙从小练得可是戏曲的武生,学戏多苦!身手当然比同龄人要好。但不清楚他会不会带着这部电影,去参加年底的奖项评选。” 一群影迷讨论的热火朝天,孙昕潜水在其中观看着。他们喜爱潘龙多年,他有任何动向都逃不过这群人的注意。 关注影迷圈也能更好的帮助孙昕去了解潘龙。 恰好有人回复了上面人的疑问。 “今年奖项评选地点在红馆,他不会去的,你们还不清楚潘叔的性格吗?只要在红馆的活动,他哪一次去过了!” 此话一出,影迷们炸开了锅,纷纷附和,而这段话也深深吸引了孙昕注意力。 潘龙影迷提到的红馆是l城地标性建筑,也是l城大型活动常用的场地,很多影视奖项的举办地点都选在那里。 他作为娱乐圈老人,居然会因为地点而排斥参加影视活动,这个理由有点荒谬。 当孙昕把这条讯息拿给梁天看时,他一语道出重点:“你看红馆的地点离哪里最近。” 看到地图她顿时愣住,她忘记了在红馆不远处,便是星光码头。 梁天露出了然神色。“他之所以不去红馆,是因为去那里要经过星光码头。他排斥的不是红馆,而是星光码头。他也是码头爆炸的详情人之一!” 孙昕怔了怔,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叹道:“难怪,在凯力去采访潘龙的那天,江文浩会对他态度冷淡,连他送的饮品都不愿接受。原来在他眼里潘龙与幕后真凶是一伙人,我居然这么迟钝!一直没发现!” “他和张准隐藏得都很深,这不能怪你。”梁天宽慰道:“现在我们得弄清潘龙在幕后真凶一行人中扮演的角色。他不愿意去星光码头的原因,一定是与爆炸当晚他在码头上所做的事情有关。” 至于他往陈家集装箱内放置的箱子里到底装得是什么,需要孙昕和梁天去挖掘。 潘龙与王雄富、苏志祥等人不同,他不经商,更不轻易参与影视投资,入圈大半辈子兢兢业业。 私下零绯闻,更别说这二十多年间他没透露出一丝一毫与幕后真凶的瓜葛,可见此人行事作风谨慎,很难抓住他的马脚。 “不知苏淳是否认识他,再见面的话你侧面问问,或许能试探出根底。”谈起苏淳,孙昕又恨铁不成钢:“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就算他对苏志祥百依百顺,对方也不一定会放过他的家人。” “不急,他总有一天会想清。优柔寡断了二十年,一朝一夕改变不了,潘龙不也一样被一件事影响许多年。树都知道,叶落尽了才会长新枝,人却沉陷在过去,呵!” 梁天嘴角挂着一抹讽刺地笑,他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干,冬季里无法长青的树木,枯叶早已落尽,只待春天来临,释放新生。 第93章 落叶入土 可不等孙昕和梁天的下一步行动展开,一个插曲打破了他们的进程,也彻底破碎了孙昕的期望。 江文浩,死了。 心脏于凌晨停止了跳动。 事情发生突然,医生轻轻敲开孙昕房门,告知她这个消息。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傻愣在床上,像陷似梦非梦地虚幻中,耳边听到的话语都是缥缈的。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到来,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木讷地穿好衣服,跟在医生身后。 房间里,梁天已经到了,他默然站在一旁看着护士替江文浩整理遗容。抬眼看到她来,没说话,扫了一眼后很快垂下眼睑。 原先围绕在床边的机器此刻都被撤走,江文浩孤零零躺在床上,四周空旷,更显得他单薄凋零。 孙昕不敢上前,站在门边遥遥望着,耳边嗡嗡作响。许久后才恍惚地抬起脚,可那脚却软的像踩在棉花上,虚浮,落不到实地。 医生见势不对,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堪堪将她带到床边。 病床上,江文浩安静的仿若睡着,他的手垂在床边就在孙昕眼前。 孙昕攀着床沿,望着眼前惨白的皮肤,大脑一片空白。她记得江文浩初次醒来时还用这只手,轻轻勾住她的手指,而现在却毫无血色静静摆放在床榻上。 她探手轻轻勾住那苍白的指尖,顺着冰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江文浩……对不起……” 我没能在你活着的时候找出幕后真凶。她默念着,为没能兑现承诺而遗憾。 心仿佛有针扎入,刺疼。 掌心下的脸庞没有一丝温度,刺骨的凉透过指尖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孙昕咬牙乍然收回手。 她想哭,可眼里却流不出一滴泪。 梁天扶着床栏,艰难在她身边蹲下。“孙昕……让他走,他到时间了。” 死亡对江文浩来说或许是解脱,早就不堪支撑的身体被强留到今日,已是超出常理。 孙昕红着眼眶,不舍地松开江文浩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留不住他……”她用力扭过头去,强忍住情绪对梁天道:“梁警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行,你说。” “我没有能力帮他,他孤身一人,张警官又不在,我只能麻烦你……他活着的时候是个爱整洁的人,我不能让他死后,连一块安息地都没有。”想到为难的境况,孙昕又忍不住心中泛酸。 其实不需要她恳求,这件事梁天也会去做。 l城寸土寸金,即便是一般的公墓也价格昂贵,而孙昕自来l城后入不敷出,支付不起安葬江文浩的费用,更别说想为他找一块合适的埋葬地。 梁天眸色动了动,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会的……我会帮他寻一块能安眠的地方。” 在江文浩这短暂的二十几年生命里,大半人生都深陷在幕后真凶造成的苦难中,他拼尽全力去抵抗,尽管力量微薄却终究燃放出自己。 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揭开暗藏多年的罪恶,只此一点,梁天就不可能不帮。 “好!”孙昕心头一暖,有他的承诺,江文浩今后会无处可依了。“谢谢,梁警官幸好有你在。”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江文浩。 “我要去联系殡仪馆,按习俗要帮他设灵堂,人死后灵魂离开身体,没有人守灵到了晚上他找不到回来的路,只能漂泊,没法轮回……”说着,她再也说不下去,紧紧抿住唇。 梁天也扬起了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拍了拍孙昕的背。“好!等天一亮,我陪你去。我们好好帮他操办一场,绝不让他魂魄在外飘零。” 遗体被送进停尸间,孙昕回到了房间,她与梁天肩并肩坐在床沿。两人静默无言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由暗转明,倒印在地上的窗框不觉间从门边爬至她脚上。一道金色的光穿过玻璃,打在她的后背上,太阳高升了…… “孙昕,我们走!”梁天收起手机轻轻推了推她胳膊。 如梦初醒般,孙昕坍塌的脊背猛然挺直,恍了两秒神她才有所反应。 “好!我这就联系殡仪馆。”她哆嗦着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我联系过了,殡仪馆的车在路上。”梁天拦住她的手,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孙昕精神太过恍惚,连他方才接电话的声音都会忽视。 “你还撑得住吗?” “没事,没事。没睡好觉而已。”孙昕勉强扯起嘴角,让梁天别在意,甚至挺直了腰杆。 可她越是这样梁天越觉得不安。 从听到江文浩死讯起到现在她没流过一滴泪,不是不难过,而是悲伤到极点的人是哭不出来。 望着孙昕一步步向外走的背影,梁天突然想:如果今天失去生息的人是张准,他会不会也如孙昕这般,形如槁木。 想着,心口传来一阵刺痛,他赶紧打消念头。 临近年关,本来是合家欢聚的时期,殡仪馆里依旧站满了来送别亲人的人,哭嚎哀曲飘荡在整个空间。 江文浩在l城既没亲属又没朋友,布置好的灵堂空荡荡,除了孙昕和梁天没有第三人来祭拜。 望着旁边络绎不绝的人群,在看看躺在冰棺中的江文浩,孙昕又忍不住一阵酸泛上心头。 梁天环顾着四周,发现灵堂前只有鲜花没有遗照。江文浩的家被幕后真凶烧毁,如果出殡时连一张遗照都没有,那证明他生活在世上的痕迹将不复存在,他的样貌终究有一日会被遗忘。 “你有他的照片吗?我们得为他选张遗照。”梁天道。 孙昕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微愣了两秒拿起手机又放下。她想查有没有与江文浩的合照,却猛然发现与他相识以来竟从未合影过。 只看她的表情就已经有答案,梁天不禁在心底叹气。 “算了,罢了!” 正要放弃之际,孙昕突然想到江文浩曾经的导师,此刻手中还存有照片的人只有他了。 这位如今的l大系主任,在听到孙昕联系他的来意后,同样沉默了半晌,沉重说道:“你们在哪?我亲自送过去。” 他一直期望江文浩有朝一日能重返l大,这位曾经寄予厚望的好苗子,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可现在这份期望是完全破灭了,并且永远不可能实现。 “他还这么年轻,怎么……怎么会突然。”系主任的情绪难以自抑,他哽咽着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地,人就没了?” 孙昕不敢把实情告诉他,用遭遇了车祸事故搪塞过去。 “世上无常啊!老天你太不公!”电话里系主任长吁短叹,感叹江文浩命运悲苦。殊不知他的话听在孙昕耳朵里,就像一根根钢刺扎在她的心头。 再听下去,她的心也要碎了。 迅速结束电话,孙昕无力瘫坐在地,把脸深深埋进了膝盖中,忍耐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 “呜呜……”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砸落在地面,打湿一片。 梁天半蹲下身,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剧烈颤动的肩膀。 “孙昕……”安慰般轻拍着她的脊背,生硬劝道:“你哭,都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梁警官……”像抓住海中最后一根的浮木,孙昕扑进了他的胸前。 梁天身形一顿,手无措地举在半空中。他不习惯与别人亲密接触,此刻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推开孙昕,任由她揪住前襟嚎啕大哭。 空旷的灵堂里充斥着她的哭声。 不知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孙昕闻声站起来,埋头飞速抹去眼泪,再抬眼看向灵堂门前,时,见陈念文满眼同情地站在门口。 没料到她会来,梁天也怔愣了几秒。孙昕率先上前,问道:“陈小姐,你怎么来了?” 陈念文叹了声,“他毕竟在我丈夫出事时帮助过我,于情于理,我都要来看一下。” 看样她还不知道江文浩和邵其华之间的曲折纠葛,也不知道他的死其实是江文浩计划中的一环。 孙昕低头抹去复杂情结,想暂时先不捅破这层纸,轻声对她道了声谢。 正说话间,不远处急冲冲奔来一人,正是那位系主任。 他一进门就拉住孙昕,“孙记者,文浩他……”他一路奔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昕忙扶住他,待他稍平复了情绪后才侧过身。“江文浩,在那……”系主任顺着她的指引望过去,冰棺内江文浩静静躺在那。 系主任见到这番场景顿时愣住了,半晌没移动脚步,许久他才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物。 “唉,文浩这孩子真命苦啊!”他长叹一声,把东西展开给孙昕看,“我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这还是他入学那年记录档案时留下的照片,你看看。” 系主任特地把照片打印好才拿来,孙昕心头一暖,随即接过。 即便江文浩一直以来孤身一人,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记挂着他,德不孤,必有邻。 他乐善助人的性格,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回报。 照片挂在了灵堂前,江文浩灿烂的笑容展现在众人面前。十几岁的他笑容里阳光中透着青涩,充满了活力,让人不忍把视线移到冰棺里他消瘦的脸颊上。 这判若两人的情形让系主任不断感慨,“我们才几年不见,唉!我就不该让他走啊!如果当初我留下他,他也不会遭遇这场祸事!他一个孤儿,亲人都不在,幸好还有你们帮他操办,不然啊……” 叹息着,他看向一旁沉默的梁天,问道:“这位朋友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我们在哪里见过吗?”他盯着梁天仔细端详。 “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梁天侧过脸,解释道:“我和江文浩认识不过数月。” “哦哦……”系主任收起探究目光,又走向冰棺,怜爱地隔着透明棺板摸了摸江文浩,“你这孩子啊!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再像这辈子一样苦了。” 一句话触动了众人心弦,就连站在一旁静观的陈念文都红了眼眶,她大抵是联想到了早逝的丈夫,情绪控制不住,背过身抹起泪来。 哀乐的渲染下,众人情绪都异常沉重。 系主任没有待多久,便哀叹着离去,在他走后没多久,陈念文也随之告别,偌大的灵堂又恢复到原先的寂静。 梁天不喜闲聊,孙昕此刻也没心情,两人愣愣坐一旁。 大哭大悲一场后,心里只剩下数不尽的失落。 他们又一次并排坐在一起,如同在病房里他们从天黑等到天亮那段时刻。 耳边是哀恸的悲歌,孙昕靠在梁天肩膀无神地盯着地面,时间在寂寥的空间划过,天色再一次暗了下来,直至夜幕降临。 就在他们以为不会再有人到来时,灵堂的门前慢慢闪出一个身影,看到他的那刻,孙昕咬紧了牙关,梁天目光也变得冷冽犀利。 第94章 祭拜 “你来做什么!” 面对孙昕的质问,苏淳后撤了两步,面露心虚道:“我来看看他……” “你滚!人都不在了,你再过来又有什么用?”孙昕痛恨他的懦弱,更痛恨他优柔寡断。 江文浩和张准至少再难都会选择奋起反击,去同幕后真凶等人搏一搏,而他却只想龟缩不前。 面对孙昕的冷嘲热讽,苏淳没反驳,他默不作声踏进灵堂,上了柱香就准备离开。 “事到如今,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梁天也忍不住站起身,冲他背影怒吼道。 苏淳脚步顿住,慢慢回过身来,眼睛盯着地面,不敢去看梁天。“我目前不能答复……”他仍旧迟疑。 “难道你真的要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愿意相助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你再拖延下去,你的子女也会重蹈覆辙!受人掌控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到时,你再想脱身,更难上加难!” 梁天苦口婆心,希望他能顿悟,做出改变。可苏淳依旧言语吞吐:“我……真得抱歉。” 他这副模样在孙昕看来如同火上浇油,憋闷在心头的火焰更加旺盛,她再也忍不住抓起手边的水杯丢到他身上。 “谁想听你说抱歉!你就是个懦夫,缩头乌龟!张警官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瞧不起你。”她拦住梁天,“梁警官你让他走,不必再劝,这种胆小鬼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 孙昕背过身去,泪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杯子里的水湿淋淋洒了苏淳满身,他抹去脸上的水渍,因为心中有愧,便站在那任由孙昕怒骂。抬眼看到梁天冷冰冰的眼神,又垂下头去,“抱歉。”他匆匆说完,踉跄着退出灵堂。 望着苏淳融于夜色的背影,孙昕越想越委屈,“懦夫!懦夫!”她忍不住又低骂一句,扭过头去,使劲擦着脸。 “再气愤也别和自己较劲。”梁天拉下她的手,递过一张纸巾。“那是苏淳的性格。” 从目前的状况看来,他们没法直接劝动苏淳。 不由得梁天心中也泛起一阵担忧,路行此处,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也产生丝彷徨。 三日守灵期结束,孙昕面无表情看着江文浩被推入火炉中,大火吞噬了他的身躯,慢慢消失不见。 她狼狈地背过身,内心一片荒芜。 许久后,工作人员捧着骨灰盒来到她面前,孙昕手一软,堪堪接住。梁天忙托了一把她的胳膊,话语沉重,“走,我们去墓地。” 骨灰盒不重,只是这小小的匣子盛满了江文浩的全部。 眼前又浮现他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画面,而现在人已归于尘土,她再也见不到了,昔日场景如幻影般消散。 想到此,孙昕捧着盒子的手猛然收紧,一股难言的悲伤袭上胸口。她吸了吸鼻子,亦步亦趋的跟上梁天步伐。 两人来到墓园,这处墓地是梁天选的,它远离l城路程不近,接近偏远乡间,地段虽说不上多好,但周围青山环绕,十分静谧。 “l城环境稍好一些的公墓里埋葬着邵其华,我想江文浩定是不愿与他作邻居,就做主选在了这里。”看孙昕环视四周,梁天解释道。 他性子刚直,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况且这里依山傍水是个静僻地点,想来江文浩葬在此处不会受到纷扰。 “这里很好,很适合他。” 孙昕把骨灰盒放进早挖开的墓穴里,不舍地盖上石棺顶板。 蹲在墓旁,含泪抓了一把泥土洒在上面,心中默念道:江文浩你走,从此后世间的俗事你不要再管了,下辈子记得找个好人家…… 泪止不住地流,一捧捧泥土撒在墓穴里,掩盖住棺椁。这一次,她是真的要送走江文浩了。 梁天半跪在墓穴旁,陪她一起向着石棺洒下泥土,直至地面堆起浅浅土堆,才罢手退到一旁。 维护墓地的工人见惯了生死,木着一张脸把剩余的坟土堆积起来。 人与人的悲哀喜乐并不相通,江文浩的安葬于他而言只是一份工作,没有丝毫的喜哀,填完封土就代表他的任务结束。 墓碑立起来的那一刻,上面印刻的生辰刺痛了孙昕双眼,二十七岁,他连而立之年都未过。 不禁长叹,孙昕眨眨眼想把眼中泪水挥发,却看到不远处有一身影长立。是张准,她定定望着,梁天也看了过去,几个人隔空对视。 感觉到身边人身体陡然绷直。 随着张准的渐步靠近,孙昕看到他的手死死攥住。 对啊!江文浩离世,张准怎么可能会不来!她低嘲一声,内心百感交集。 此刻再见到张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张准一席黑衣,面带哀伤的走到墓碑前,郑重地跪下,把手中一束白菊放到墓前,俯首叩了三礼。 行至最后一礼时他闭着眼,头抵在墓碑前,久久才起身。 梁天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目光炙热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穿。 他在医院里不告而别,又一次将他丢下的举动,像利刃一般深深刻在梁天心头。 孙昕敏锐察觉到他情绪波动,张准的每一次出现对梁天都是个刺激,但他选择在这时出现,不仅仅是为了送别江文浩,更有另一层目的。 他是特地来找梁天。 此时此刻,他们肯定有许多的话要谈,孙昕不想横插在两人中间,于是默默退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她背过身,眺望着远处一座座青山,余光中她看到梁天死死拽住张准的手腕。两人面对面,正在激烈争论着什么。 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一座墓后探出一男一女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们似乎是来祭拜亲人,被梁天和张准说话声吸引,正直勾勾看过来。 意识到有人在偷听对话,梁天适时止住声音,掩饰地干咳一声,拽住张准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松懈。 怕给孩子造成误会,张准扭了扭胳膊,“你放开我,我不会走。” 被他再三欺骗过,梁天哪里会轻易再信,说什么也不愿松开。他压低嗓音,埋怨道:“你骗过我太多次,我不会再信你。” 见劝说无用,张准叹声:“这次是真的,相信我。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你。” “你是怎么知道江文浩安葬地点?谁告诉你的,还是说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那你何必要隐藏起来,难道有什么我和孙昕不能知道的事吗?” “你误会了,我是偶然得知。因为我哥也埋在这里。”他小声辩解道。 见梁天面露惊讶,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他埋在离文浩的不远处,远离l城最寂静的墓地地点只有这片区域。” 关于他哥的事,梁天很少听张准提起。 包括他哥离世真正原因,了解完真相后再听到只觉心头五味杂陈。 “我能去看看他吗?” 张准点点头,缓步带他来到一座墓前。墓碑前放着跟他带给江文浩同样的白菊,四周干净整洁,可见常有人来整理。 张准拂去碑面浮土,眼含伤痛地说道:“时间一晃,都二十四年了。他离开时,我八岁,而他才二十一,刚考入港口消防支队,一年还不到星光码头就发生了爆炸,他出任务……从此,再没回来过。” 二十一岁,比江文浩还要小上几岁,却已经在这里沉睡二十多年。“很抱歉,我从不知道你哥的事。” “是我刻意瞒你,以你的能力应该查到我哥离世的原因了。”张准摩擦着墓碑上的字,“很可惜,这里只埋葬了他半副遗骨。第一眼见到时,我和父母不敢相信装在袋子里的碎骨是他,你知道吗?人碎到一定程度,是没法拼凑完成的。他是被用人铲子一点点收集到遗体袋中,而他的队友更是直接消失在爆炸中,三四十人的队伍,呵!就这么没了,幸运的才剩点骨头渣子。” 遗体残碎到需要收集的程度,那是怎样一种惨烈光景。梁天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脑中都能想象出那幅地狱场景。 江文浩家发生火灾时,他跟随消防员亲身进入过第一现场,他能明白当初赶赴爆炸现场的消防队员们,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去救火的。 二十四年前的那天晚上,谁都没有预料过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里程。 “这也是我后来报考警校的原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哥就这么死去。尤其在江文浩联系我,告诉我全部真相后,我没法咽下这口气。”多年的怨愤使他面色难看。 强忍下一口气,张准艰难道:“一直以来瞒着你,不告诉你真相,把你拖进这场局里,我对不起你。” 他此刻这声道歉,不能让梁天释怀,反令他更心痛无比。 可心情却全然没了在医院里听到时的愤怒。 “我不怪你,即便你不引我入局,我若是知道这桩真相,也不会坐视不理。”梁天说得是由衷话,这桩隐秘真相被人掩藏了二十多年,早该被揭开了。 只是他了解越多,越感觉触目惊心,从前经手的桩桩案件都不如这起事件让人心惊。 “你们的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他问张准。 江文浩虽亡故,但张准身边还隐藏一人,他们筹谋多年的计划不会因为一个人离世而停止。 梁天不想在当棋子被人驱使,他要掌握主动权,必须得弄清张准他们谋划的下一步。 张准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苍白而惨淡。“你果然不愿受人掣肘。说来话长,回去再说,这里一言两语讲不清。” 怕他又耍花样,梁天十分不信任,怀疑地看了他许久。欣慰,难言与悲痛在张准眼中流转,许久后像妥协一般,梁天先一步移开视线,他看不下去了。 “好,我们回家。”强压下心头千言万语,梁天收紧手。 确实有太多疑问要张准解答,而这次他绝不允许他再逃避。 第95章 彻夜长谈 回程路上,孙昕目光落在张准被紧紧抓住的手腕上。他两人在墓园中说到一半中止,梁天急切得要带张准回家。 他驱车开往家属院住宅的方向,自他受伤后再未回过家。此刻他想回那里,应当是要避开医院里梁二哥的耳目,他要和张准私谈。 于是,孙昕主动提出要回医院,把空间留给他们,他们需要好好谈一次。 在与孙昕告别后,梁天带人迅速返回家中。多日未归,家里一切没变,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希望接下来你对我不要再有任何隐瞒!”梁天关上门,回望向张准。 他希望这次张准能真的敞开心扉,不要再设防。 “好!”张准轻声回应。 两人坐至桌旁,对视许久,还是梁天率先开口:“我有很多问题,但我最想知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决定谋划这场局?” 他和张准相识十多年。诚如他所知,张准是为了拉他入局才接近他,那这场局的起源一定会更早。 “早在我和你认识之前,我们就有了揭发幕后真凶的念头,当时是由我去揭发,可惜我年岁太小,成不了事……” 张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显然当年他们人微言轻,初次揭发真相的行动失败了。 “那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想到要引我入局?为什么会确定我能帮你们完成心愿?” 张准刻意接近令梁天难以释怀,可细想两人初次见面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下,他们会在校园演习中相遇完全是偶发事件。 很可能张准就是由于这次偶然才注意到他,这完全是天意所为。没有那场演习,他根本不会结识到梁天。 听到他的疑问,张准突然扬唇一笑。 “因为我相信你!”他说得坚定无比,“和你相处越久,我越加相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我们只有你。” 他的笑容添了些惨淡,但看向梁天的目光却极其坚定。 许是十多年的无间隔相处,张准摸透了梁天本性,才将他作为揭开真相的第一人选。 可他的回答令梁天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生气,他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呵!”苦笑一声,梁天无奈问道:“你说谎,你们选我最主要原因是我的家世!我想,你在接触我的第二日就该摸清了我父兄身份,继而确定了我是可以利用的人。” 张准没说话。 他的沉默使得梁天心中更加苦涩,他很清楚自己被选中,是受到多方考量。尽管明白张准的苦衷,可梁天心里还是极为不适。 他和张准之间的情谊终究带上一丝目的性。 “既然你们想揭露爆炸真相,又为何要拖这么久?十年磨一剑,若一朝发不出去,不就功亏一篑吗?” “所以我们只能出手这一次,没有万全把握不能轻易行动。我们推演过各种情况,就是希望计划能顺利进行,可是文浩还是因此丧命了。”张准抬手擦了下眼。 江文浩离世是个让人沉重的话题。 梁天也不好受,可终究是他们计划失策造成。“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意外总是会不经意出现,这道理你该懂!” “我知道,可我们没得选!”面对梁天再次质问,张准的眼圈慢慢泛红,“从我出现在你身边,到江文浩潜伏进凯力传媒,这就是一场无法回头的路。包括幕后真凶,很多时候事情不是你想停就能停下的。” 梁天喉咙哽了哽,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反驳。可现在经历一系列事情后,他说不出口。 默默叹了口气,他又问道:“许薇和邵其华的死,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两人跟随着王雄富做不法交易,时间不止一两年,即使王雄富后期不再信任他们,但也不会突然起杀心。 从现状推测,只可能是张准等人故意制造出矛盾,引起王雄富对他们的杀机。 那他们到底通过何种手段,能兵不血刃,挑起幕后真凶团体间的矛盾。 “因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团体,不需要我们刻意去挑起争端,他们本就充满了团团问题,邵其华起了脱离群体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他自以为隐藏地深沉旁人察觉不出来,可人一旦动了念头,他的行为举止是瞒不住的。许薇私下收集王雄富犯罪证据,想利用它们来坐上王太位置,可她却想不到,这反而成为了我们利用的一环。” “你们把她收集证据的事传给了王雄富?并刻意说成她的行为是受到邵其华安排。如果王雄富不扶她上位,她就将收集到的证据公开,这行为加剧了王雄富对邵其华的排斥。” 而幕后真凶得知此事更是不满,他吩咐王雄富暗中除去两人,以绝后患,却意外被江文浩曝光丑闻所打断。 “我调查时发现邵其华深陷舆论丑闻前,他的公司就已经被王雄富慢慢做空,江文浩曝光的丑闻,恰好激怒了王雄富,加剧邵其华的灭亡。” 这是梁天后来才发觉的一点。 两人关系暴露,王雄富会误以为丑闻是许薇安排逼宫。 所以在当时热议的情况下,他也不能留许薇和邵其华再活下去,以许薇的热度,一旦她手上证据发出去,难以收场。 许薇和邵其华的死,正是张准等人谋划的第一步。后续事情发展顺利,全依照他们计划进行,许薇死在梁天的管辖区内,初步会由他经手此案。 张准拿捏住梁天性格,知道他对疑虑案件从不轻易放手,在暗中引导,顺利引起梁天关注许薇死亡真相。 “我清楚你不会放过案中任何细节,邵其华尸身的出现彻底加深了你对案件的疑虑,从那时起,我确定你会插手调查这起案件。只要顺着案件调查,你就会查出他们和王雄富之间的利益往来,继而发现幕后真凶的存在,配合文浩拿到的证据,那群人掩藏多年的罪恶行径将再也瞒不住。” 这是一切顺利下的计划,整个局像诺米骨牌一样,只要撕开一个口子,剩下的事就会接连触发,崩开。 梁天被成功引入局中,真相等待他去揭开,幕后真凶想拦也拦不住,而这正是张准等人想要的结果。 他们只需默默潜在暗中观察事情动向,在关键时刻协助梁天给予重要一击。 入局来龙去脉说清,梁天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我问你,江文浩身份泄露,被林焓扣押,他遭遇刑讯逼供是否也是你们计划的一环?” 张准眸色动了动,半晌后,他缓缓点点头。 回忆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庭审,梁天突然觉得他当初满腔热情,去救江文浩的举动有些可笑。 “没想到,你们连这一劫都算上了。你和他装的可真好!” 他想到法庭上孙昕满眼担忧的神情,觉得与她同病相怜。 孙昕根本没想过,江文浩受苦的模样全是计划好,有意展现给他们观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他们的同情。 如同张准拿捏他一样,江文浩也笃定孙昕会冒着风险来为他作证。正是如此,孙昕才会被卷入这场骇人事件中。 “从一开始,你们就确定江文浩会最先暴露,所以早早想好对策。案件虽然发生在我管理的辖区,但从邵其华尸身浮现的那一刻起,案子转到林焓手中,局面就发展到你们计划的第二步。江文浩被栽赃为许薇案凶手,你们为了让我与案件产生羁绊,站立到幕后真凶对立面,他必须要我去解救。陈念文请求我为他丈夫清白翻案,也是你们在背后引导,指引她来找我。” 梁天越想越觉得滑稽,他闭上眼,过往一幕幕在他脑海浮现,他从未想过会被人算计至此。 “我想,孙昕会去星光码头也是受江文浩指引!可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知道邵其华会从那里坠海。” 想着,他突然生出个可怕的想法,眼中闪过一抹锐利。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张准,他紧紧抿唇,手不自觉攥紧。“还有酒吗?”他竭力维持平稳地问。 梁天深深看着他,最终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红酒,打开放到他面前。 张准拿起酒瓶猛喝一大口,才缓缓说道:“邵其华死前身陷违禁药品的舆论,这其中不乏有真,所以当时有官方下场,对他开展了长久调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身边都有禁毒队的人在暗中监视,王雄富派来的人找不到下手机会……” 说到此,他的神色变得暗淡,抬手又灌了一口。“邵其华必须死!既然对方派来的人找不到下手机会,那我们就替他制造出机会。” 梁天彻底哑然,几乎反应不过来。 “你知不知你们这算……”他心中可怕的想法被证实,忍不住吼道:“张准,你别忘了你是警察!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像是被戳中扎得最深的那根刺,张准猛然站起身。“我当然没忘!就是因为时刻记着,我们才隐忍了十多年!他犯了错他该死,你根本不了解这群人到底做了多少恶事!” 一滴泪顺着他的下巴滑落,他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酒瓶摇晃,泛红的眼眶里涌出大滴水珠。 “你根本不知道……”他哭诉着委屈望向梁天。 梁天与他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瞬间怔愣住。他不是责怪张准,而是心疼他,诚如张准对他的了解,他同样也了解张准。 这个人最为心善,连条鱼死在面前都要哀叹几分。现在却要制造机会让一个人死亡,这同样对他是个折磨,可他没得选。 梁天心痛地望着张准。 “幕后真凶及其党羽所做得每一桩恶事,我都不会放过,他们会受到法律严惩,你早该告诉我,或许我们能一起想出更好的办法。” “呵呵!我等不到!”像是听到滑稽的笑话,张准讥笑道:“要是有结果,我们何必忍耐这么多年。他们朝你和江文浩下手时,可曾想过有法律约束?他们胁迫苏淳制造上瘾毒药时,可曾想过那是违反法律?还有二十多年前那桩爆炸发生后,他们可曾受到法律追责?对于普通人而言,它是约束,可对于某些群体而言,那仅是白纸黑字。 “江文浩离世,他父母命丧黄泉!我哥惨死,始作俑者受到惩罚了吗?”说到伤心处,张准泪滚滚落下,压抑多年的情绪这一刻分崩离析。“我曾经也坚信,这世上会有公道和正义,可你告诉我它们在哪?它们在哪!” 因为竭力压抑愤怒,张准的唇在不停颤抖。 他的悲伤,他的怨愤,他的痛苦全落入梁天眼底。这让他心痛交加,渐渐地梁天也红了眼眶。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流转。 “我给不了你回答,这世上公道和正义或许会来迟,可你不能否认它会存在于人们中。法律是存在缺陷,可这是目前维系社会公平的最佳手段,社会秩序离不开它的维持,哪怕你再心痛,我也希望你能遵守。” 梁天凝望着张准,眼中是化不开柔软与痛惜,“我不是神话法律,而是希望在现有的规则下,你能保护好自己。” 因为梁天深知,以幕后真凶的残恶,张准制造出契机的事一旦被他知晓,一定会被他化为利剑,倒戈刺向张准,江文浩的结局令梁天后怕。 “要是能扳倒那群人,即便同归于尽我也不怕!反正文浩已经走了,不差我一个,我奉陪到底。”近乎是自暴自弃,张准含泪拿起酒瓶扬脖灌下,拼命想用酒精来麻痹痛苦。 梁天看不下去,一把夺过,“别喝了!” 争抢中,动作牵扯到他的伤口,他咬紧后槽牙,倒抽一口凉气,强压下痛楚。以往是他肆意妄为,想借酒浇愁,今天两人完全颠倒过来。 酒瓶被夺走,张准失魂落魄地跌回椅中。 他捂着脸,突然间肩膀剧烈颤动起来,发出一阵暗哑低泣声,这声音刺激得梁天眼眶越发滚烫。 听着,听着,梁天也忍不住举起酒瓶。 葡萄酒度数不高,可后劲十足,半瓶酒下肚只觉眼眶酸胀的厉害,有什么东西止不住往下落。张准掩面低泣的模样刻入他眼里,心像被扯碎。 他拉过张准,头一次轻手地拍着他的后背。 额头抵在梁天的肩膀上,张准彻彻底底释放出压抑了十多年的痛苦,他抱着那厚实的肩膀,止不住的哭诉。 像个委屈多年的孩子遇到了最亲近的人那般,哭得不能自抑。 张准将全部策划说出来,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有太多问题还需要他一一解答。 这场筹谋多年的局还未结束,下一阶段又会将局面带到何种地步呢?张准离开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以及那个一直让幕后真凶忌惮的把柄究竟是什么,梁天都需要一个答案。 第96章 隐瞒 时间飞逝,很快到了年关。 孙昕望着车窗外挂满灯笼的街景,心中感慨万千,又莫名划过一丝凉意。 梁天于次日清早来医院,想接她回去。他伤口恢复了大半,活动无碍,不愿意再长留医院里。 其实孙昕明白,他是想摆脱父兄的监视,更自在得做事。于是她默默收拾东西跟他走出医院。 也不知他昨日和张准聊到哪一步,他眼下一片乌青,似乎彻夜未眠。 “到年关了,今年过年你还回c城吗?”梁天扫了眼后视镜,问她。 孙昕摇摇头,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放心回去,她害怕将l城的火引到父母身上。 看她惆怅,梁天想了想说道:“我和张准都会留在l城,要不这个年,你和我们过。”他邀请孙昕一起,大家聚在一块总好过各自分开。 梁父在军区有封闭演习,他大哥陪同在侧,两人过年都回不来。梁二哥则忙着安排巡查组任务,早出晚归,至多得空回家吃顿年饭。 其实,整个梁家过年一直冷冷清清。 梁天早习以为常,即便平时不忙,一家人也很难凑到一个桌上,但和张准一起却是头一次。 年节时家家欢聚,孙昕离开家这些天许久不见父母,突见街边喜庆场景,心里不免发酸,梁天的邀约又使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虽说l城不是她家,但至少她结识梁天后,不是孤身一人漂泊在这座城市。 “那梁警官,我叨扰了。” “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嘛!刚认识?”梁天好笑地瞥了眼她。 \"噗。\"没想到梁天也学会开玩笑,放在从前根本不敢想,孙昕捂住嘴。 说实话这些天相处下来,梁天对孙昕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情分无关男女,是携手查案相互扶持间产生出的友谊。 梁天是家中老幺,孙昕的出现仿佛让他多出一个妹妹,渐渐他萌生出一种身为兄长的角色感。 与面对父兄不同,他似乎也渐渐软化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刚硬封闭。 至少,他越来越能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感,不是冷冰冰的相处。 车内气氛不再沉闷,孙昕顺势问起他与张准昨夜交谈得如何。 没有任何隐瞒,梁天和盘托出,孙昕静静听着,眉头却不由随着他的讲述皱起。 张准确实将他们私下谋划的事情详细说出,可她总觉得有些细节被他含糊带过。 比如,江文浩车祸后,张准消失去做了什么,他用去监视幕后真凶的理由带过。江文浩手中的把柄是什么,他仅告知梁天是一场非法交易的证据,却不细说牵扯到哪些人。 再追问他们下一步计划时,张准声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只需要等待,幕后真凶等人会自食其果。 他说得是一脸平静,梁天却没法安定,他想了解的更详细,可张准却哭着恳求他再等待几日。 他头一次哀求梁天,梁天没法拒绝,咬牙答应,但心里泛起的不安情绪逐渐浓烈。 这股不安情绪现在也蔓延到孙昕身上,她和梁天产生同样感觉。 张准似乎在等一件不可控的事情发生,而这件事梁天完全无法接受,所以他在不愿透露下一步计划详细内容。 “我不管他是否想隐瞒什么,又或者他们有别的目的,对许邵案的调查我都不会松懈。”梁天话语坚定。“在张准背后还有一个人,他至今未主动出现,我想接下来任何风吹草动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梁天的推测也是孙昕所想。 陈家那位活下来的遗子,好心人,孙昕不会忘记他。张准自称任务结束,那下一步该有动作的人便是他了。 “他是陈念文哥哥,私下若有动作,陈念文应该能察觉出来,可以问一问她最近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我让庞振去询问过,他们兄妹不住在一起。此人名叫陈默,深居简出,回国后一直住在陈家山中老宅,很排斥与外人相见,我约见过被他直接拒绝。他很反感谈论起那桩爆炸事故,日常和陈念文也不愿多提。” “张准和你谈起过他吗?” 从梁天讲述来看,昨夜两人对话中对陈默谈论不多,也可能是张准有意避开,但这恰巧令人感觉不对劲。 孙昕疑惑道:“这陈默与张准、江文浩不一样,他父亲参与过贩毒制作,曾犯下的罪恶是板上钉钉。即使最后被捕入狱也是咎由自取,他要复仇,扳倒幕后真凶,缺少一个正当的复仇理由。” “关于此点,我问过张准。他和陈默之间交流,大部分通过短信,包括当初构造整个局,都是陈默最先提出。由于他常年在国外,两人接触有限,张准说他对陈默深层了解也不多。” “你信张警官的话?” “不信。”梁天淡淡吐出两个字。 他表情看上去并不在意张准隐瞒此事,孙昕眨眨眼,又侧目看了他两眼,似乎在说:很意外,你居然不介意? “因为我知道张准性格,他复仇心再强,也绝不会与品行不正的人联手。在与陈默接触后,他私下里一定对这人有过调查,摸清楚陈默为人才会愿意和他联手。我想陈默绝不是为了陈家,才要扳倒幕后真凶,其中一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但是这个理由,恐怕要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被揭晓。 一路说话间,车子已经行驶到梁天居住的家属院内。 张准趴在屋外走廊栏杆上,静静抽着烟。看到有车驶入他弹了弹烟灰,深吸最后一口,将烟蒂摁灭在栏杆上。 孙昕早在车内就看到他,下车抬手冲他挥了挥,张准淡淡一笑,转身朝楼下走来。 没多久,便看他的身影从楼梯间出现,他心疼梁天伤未痊愈,下楼帮忙搬运孙昕的行李。 他在某些方面与江文浩真得很像,性格和善,待人总是微笑相迎,与梁天存在很大反差感。 “回来啦!”他伸手接过行李,也许是昨夜坦白完,心头巨石放下,张准神情松懈许多。 “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打扰你们了。”男女有别,若不是为了人身安全,孙昕是不愿来叨扰梁天。 可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之事。 幸好梁天家面积尚可,两间房,三个人处在同一屋檐下也不显得拥挤。 除夕那日,孙母听闻孙昕赶不回去,又在电话里长吁短叹起来,埋怨她只顾工作,连过节都不回家。 出乎意外,在听到孙母唠叨,孙昕居然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听完,这在以往是不存在的情况, 眼眶发酸,水雾弥漫上来,她吸了吸鼻子,笑着对孙母抱怨道:“妈,你还是这么爱唠叨。” 可尽管她竭力控制声音,孙母还是发现不对劲,停下絮叨追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难事,有人挑你刺了?有没有人欺负你?” 听着一连串责问,眼泪不自觉滑落,孙昕赶紧抹去。 “没有!我最近过得挺好,你不要担心我,今年工作忙赶上年关出差,我回不去,你和爸要在家照顾好自己。” “什么工作,大过节的还让人跑东跑西。昕啊,太累咱就别做了,为了两个钱累坏自己不值当,我和你爸不指望你飞鸿腾达,你过得轻松开心就好。” 孙昕泪流得越加汹涌,她使劲揉着眼,“嗯,我有分寸,你放心!别老为我操心,我好着呢!不说啦,我要工作忙了。”匆匆挂完电话,再多说一秒,她就要控制不住哭声了。 孙母感觉出她情绪反常,以往母女二人交谈总是争锋相对。一听到唠叨孙昕就心烦,要么避开要么当场打断,像现在这般亲昵交谈实属罕见,很快孙母又不放心地发来追问信息。 “你母亲很关心你。”张准自她身后走来,问道。 “嗯。”孙昕捏着手机,发了一连串信息,安抚好孙母情绪后,才回道:“她把我看得很紧,总感觉我像长不大的孩子似得。” “你是独子,对你关心自然多一些,是正常的。” 张准趴在阳台栏杆上,点起一根烟刚吸了一口,突然又想到孙昕还没走,忙把烟掐灭。他挥手朝着空气中漂浮地烟雾扇去。“不好意思,忘记了你还在。” 孙昕倒是不在意,但她记得张准抽烟很有节制,这几日观察下来他竟频繁了许多。 想起他曾和梁天说过得话,他任务完成了,剩下只需要等待。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明显越发焦虑起来。 反常的不止有他,还有幕后真凶那群人,像从未引起过波澜一般,他们不再有任何动作。 这不符合幕后真凶行径,他绝不是放任事态演变成不由他控制的人。 隐隐不安,孙昕望向身旁的人,此刻他双手搭在阳台边正眺望着远方,一派淡然。 “张警官,你是不是向他隐瞒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额……你看出来了?”张准微愣,而后淡淡一笑。 “嗯,你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她用手指在脸边绕了几圈,“这样的表情我在江文浩脸上也看到过,下大雨时他从星光码头返回途中也露出这样的表情,和你近日浮现地焦虑一模一样,他应该是在三岔路口看到邵其华被人丢入海中的画面。” 张准呼吸一滞,“梁天,都告诉你了?文浩他有苦衷……你别怪他。” 其实梁天没有把江文浩带她去星光码头的真实用意全部告诉她,含糊其词间是孙昕自己琢磨出了真相。 “我不怪他,他和我道过歉。” 车祸后,江文浩清醒来说得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彼时,她还不懂他道歉的用意,现在想想,江文浩是在愧疚利用了她,让她被迫成为人证。更愧疚把无辜的她卷入这场灾难里,让她面临生死威胁。 可出乎意料,她并不感到难过,反而很坦然的接受了全部真相。 孙昕心里清楚,江文浩之所以那么做,是没得选,而她被牵扯进这场局里也没得选。 时局根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力,仅有一条路摆在面前。 “你和他都不是大恶之人,在做违心事前你们眉宇间都会有一种不安的表情。我真的很想问你,江文浩拿到的把柄是什么,你声称那是场非法交易的证据。可我想,你们不仅仅是想把它当作单纯的证据使用,否则为什么一直握在手里,密而不发。” 张准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 孙昕忽略他的神情继续道:“你们想利用这份把柄做什么?还是说,你们是在等待一个能完美使用它的契机?你的任务是完成了,可我想,接下来该出手的人不是陈默,而是梁天!你们到底希望他怎么做?” 面对孙昕的推断,张准没有直接承认,但从他的表情已经能看出孙昕猜得八九不离十。 “按照计划,事情发展到了最后阶段,在这里才是最需要他的地方。我不能让他脱离计划轨道,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 “可你明明知道,他最不喜欢被人隐瞒,受人掣肘。枉他那么相信你,以为和你敞开了心扉,不再受你们制造的局面引导,一旦他知道暗中还受人掌控,你们之间又将产生一道隔阂!”孙昕忍不住提高音调提醒他。“计划是可以改变的,只要结果不变,又何必守旧呢?你该对他更坦诚一点。” 张准的喉结迅速滚动了几下,艰难开口:“我想过,可他眼里容不下沙子,不会配合我们的行动。在这关键时刻我们没得选!孙昕,我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梁天,就让事情按照应有的轨迹发展下去好吗?看在江文浩的份上,拜托了。” 他语带哀求,恳切望着孙昕。 “我……”孙昕顿时语塞,狠不下心去拒绝。 江文浩是她的软肋,提到他孙昕总是为难,可什么都不说又觉得对不起梁天。 几番纠结中外出购买物品的梁天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两人脸上怪异的神色,狐疑地眼神扫过两人。 “你们在聊什么?”他问。 第97章 回梁家 \"你们在聊什么?\" 梁天一进门就看到张准和孙昕表情怪异,看他们状态像是刚经历过场争论,狐疑的眼神从两人脸上扫过。 张准和孙昕赶紧分开,各自站向一边。 “没什么,闲聊两句罢了,谈到了江文浩。”张准转移话题问道:“你和你哥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还没。”梁天皱皱眉。 他离开医院的这些天里,梁二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他出院后连个声问候都没有。 不知怎的,今日却急冲冲来电,让梁天带上张准和孙昕一同回到梁家,大有要他们在梁家过年的意思。 可梁父和他都有要事处理,此刻让他们回梁家怕是另有用意。 梁天当场提出抗议,无奈梁二哥一句:这是父亲的意思,你要是不听自己去解释。 他拒绝的话被堵住半截,不得已回了梁家一趟。 果然,父亲人还在演习场,却派了人来家中,望着几位站姿笔挺的人正一板一眼传达梁父的意思,梁天将不悦写在脸上。 这场景大有他们不回梁宅,梁父自会安排人强行请他们回去的阵势。 他没把消息及时告诉张准和孙昕,一个人闷闷先回了家。梁父派来的几人不远不近跟随他一路,此刻正等在楼下。 室内奇妙的氛围被张准不经意化解,梁天没再追问两人谈论的内容,转身收拾起东西。 “我父亲想让我们今天一起回梁家,你们可愿意去?” 虽是询问语气,可从他不悦的表情看,这事容不得商量。 孙昕见识过梁父的强势,当即表示:“我都可以,一切随梁警官你安排。” 这是梁天都婉拒不了的事,他们再争论也毫无用处,只是不知梁父这番举动的用意。 张准瞥了眼楼下,很快收回目光。“有人来接我们。”他看到了梁天派来的那几人。 “嗯。” “那走!”他拍拍孙昕肩膀,“或许梁天父亲是想保护我们。”是保护,可何尝不是另一种监视。 三人迅速收拾好所需物品,在梁父派来的人注视下回到了梁家。 梁家比梁天所住的军区家属院房子大得多,可空间越大越显得空旷。 尤其除夕这顿饭,梁二哥忙得连回来吃顿年夜饭的功夫都没有,偌大的圆桌上只有三个人存在,更显得清冷寡淡。 满桌佳肴,孙昕食不知味。坐在斜对面的梁天一脸寒霜,一语不发夹着菜,让清冷的饭局温度又下降几分。 梁天仿佛又回到与她初次见面的模样,自踏进梁家大门,他就寒着一张脸,凛若冰霜。 孙昕实在不喜欢看他这样,她还是喜欢有人情味的梁天。 恍恍然结束一顿年夜饭,孙昕陪张准收拾完桌面,隔着玻璃窗看梁天在屋外点起第二支烟。他伤口才好没多久,吸烟不利于他康复,他烟瘾较大,一般孙昕看到都会劝他少抽点。 好在他也听规劝,近来很少看到他再拿起烟,可自从回到梁家后,他一直心事重重。 想了想,孙昕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梁警官,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烟不利于你养伤。” 梁天看了眼猩红的烟头,“最后一根。”此刻他的表情软化许多,“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看你不太开心,自从回来梁家你一直板着脸,你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家。” “四处冷冰冰,哪里像个家?” 梁家虽不像寻常人家般温馨,可也不似梁天形容的不堪,梁父和梁二哥对他关怀是没有掺假,只不过他们关心的方式不被梁天接受。 “可你父兄即便没陪在你身边,心却还牵挂着你。” “他们那是想掌控我的一举一动。”梁天嗤鼻,不屑道:“纯粹掌控欲在作祟。” “不一定,总归是血缘亲情,怎么可能不关心呢?梁警官,你也不用太过排斥嘛!我想可能是你从前性子太过刚直,不懂圆滑,所以你父兄才放心不下,怕你工作中得罪人,容易吃亏。” 梁天表情一滞,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咳咳……”没吐出的烟卡在喉咙里,呛住他。 孙昕赶紧拍着他的背帮忙缓解。“从前我不理解,可是经过l城这一遭,我突然发现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都不同。有的人直接有的人委婉,更有不善于表达者,会把感情埋葬于心底,还有故意正话反说的人,情感的表达真得是一门学问,然而大多数人表达的方式都不太直接明了。” 这或许是民族的特性,委婉压抑,却又澎湃热烈。矛盾冲突下展现出的情感,很容易变成掌控欲。 梁天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他很少和父兄坐在一起,交流过情感。梁父严肃,梁二哥处事又太过圆滑,说话真真假假,总没个调。 唯一正常点的大哥,也因梁父影响,变得寡言少语,所以梁天在工作以后,毅然搬离梁家,选择独自生活。 “在我家,没有人会谈论这些话题。” “我也是最近才顿悟,曾经我很反感我母亲的唠叨,它像个魔咒,我一听到就只剩烦躁,根本不会去注意话中的内容。无数次,我想改变我母亲的表达方式,却发现我竟越来越像她,所说所做和她如出一辙,这不光没有改变她,反而加剧我们之间的矛盾。” “本性难改,常人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改变你多年习惯。你没有想过远离吗?积累的隔阂就越大。” 这是梁天做出的选择,梁父的掌控欲让他厌烦,他就会站到梁父无法触及的地方,离开他的视线,可这无形中也在人与人之间竖起一道高墙。 “当然想过。”孙昕叹了声:“可血缘关系轻易斩断不了,不是远离就能化解,很多时候你改变不了他们,只能试着劝自己接受,不要让自己沉浸在被掌控的烦躁中。尤其,争论中我们会不自觉选择用他们同样的表达方式,去抵触他们。无形中我们成为了另一个他。” 梁天就是另一个翻版梁父,唯一缺少些岁月沉淀,在接人待物极为相似,但他不自知。 “我很像我父亲吗?”他迟疑的问。 孙昕点点头。“不过现在你好多了,有了一点……人情味!”她斟酌着用词。 “呵!”梁天竟意外地笑了,“这看上去是个不错的评价,之前也有人说我变了。” “谁?张警官吗?” “不是,是陈念文。去安泰苑跟踪林焓那次我遇到过她,她说我改变许多。” 孙昕略显惊讶,陈念文和他们接触不多,看人的敏感度却异常高,一眼就看出梁天不似从前。 可敏感度这么高得人却看不出陈默回国的意图,这个陈默心思隐藏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沉。 “她最近有没有联系你,和你谈论过她哥的事?” 梁天打开手机递给她,上面是博客平台的页面,显示出一张照片,正是陈念文带着孩子和邵芬站在异国街头的画面。 “他不知用了什么理由,让陈念文带上家人出国去了。总之这段时间,我联系不上陈念文,陈默有任何动向我们都无法得知。” “陈默回国就是为了扳倒幕后真凶,揭露王雄富和苏志祥的罪恶,他故意支开陈念文一定是有用意,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暂时不知。”梁天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不由想起陈念文监视林焓时,曾发现安泰苑那三栋屋子附近出现过货车的事,越发感觉到怪异。 而孙昕此刻却想起张准说得话。“按照计划,事情的最后阶段才是最需要梁天的地方。” 他的意思表明梁天是计划的最后一环,是所有罪恶的揭发人。但何时揭发,如何揭发,在这之前又会发生怎样的事,张准没有明说。 等待一件即将发生却又未知的事件,很容易让人置身于焦躁中。 孙昕不善隐藏情绪,尤其她心里还压着张准隐瞒梁天的真实目的,此时焦虑显现,梁天立刻察觉到。 “你想到了什么吗?你有些心神不宁。”他问。 孙昕犹豫,要不要把张准隐藏的事告诉梁天,她拿不住主意。 几次张口,又想到张准恳求的眼神,以及为这个局付出生命的江文浩,她迟疑了。 尽管此刻梁天正皱眉等她答案,她也没法痛快说出。 “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最终没选择说出真相。“书店老板给我们的照片里,出现的潘龙,他在幕后真凶身边到底扮演哪种角色,我们似乎忘了问张警官这件事。” 她岔开话题,梁天信任她果真没有追问,反顺着她话在思考。 “潘龙爆炸前出现在星光码头,看似与爆炸事故没有直接联系,可我们后续查到他的行径似乎与爆炸发生有某种关联。从墓园离开后,我直接回到家,手边没有潘龙在码头上的照片,没能及时问张准,他一定知道那晚潘龙在码头上做的事。” 他说罢,匆匆往屋内走,几步后又停下,回头问孙昕。“那些照片,你都带来了吗?” 不仅有照片,孙昕把所有案卷及物证都随身带走,这些东西缺一不可。 两人赶回屋内,正准备去拿那一沓照片,却见张准正坐在放置物证的桌前拿着那沓照片翻看。 三人动作顿时都愣住。 最后,张准率先起身,对孙昕歉意道:“抱歉,没经你允许,擅自动了你的东西。” 梁天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照片,翻出带有潘龙的那几张。“你认识他,他那天晚上是去星光码头做什么?他的出现是不是与爆炸有关?” 照片被他竖在张准眼前,张准看了一会,缓缓说道:“有关,他听命于人才去到星光码头,爆炸的起火点就是他安装的。” 喝!孙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潘龙出现的用途她没想过是这层面,但他是何时与幕后真凶攀上关系的,又为何要听他安排? 爆炸发生后的二十四年里,他并未和幕后真凶为首的利益集团里任何一人有过直接联系。 张准没解答完梁天全部问题,他指着照片角落继续问道:“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看箱子很重,不像是点火装置。” 张准眼里浮起一抹郁色,“那箱子里确实不是什么点火装置,而是一个人,潘龙在利用爆炸灭口。” “一个人,他是谁?”梁天赶忙追问。 “发现码头存放有毒品,以及拨打举报电话的人。” 梁天离他很近,能清楚看到张准在说完这句话后,紧绷的牙关,似乎这个人的身份至关重要。 渐渐地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答案,梁天轻轻问道:“是陈家人吗?陈家有一子命丧爆炸现场,是不是他?” 张准没说话,但已经默认了这个答案。 “陈家除主事人以外,不全是坏人,很多被蒙在鼓里的人也是在爆炸发生后,才明白一切事情。” “陈默也是爆炸后才知道原委的吗?”孙昕提问道。 “他更是身不由己,他的一生是由他父亲安排好,哪怕到现在也是如此。”张准面露一抹怜悯,似乎这个人的一生在他看来,是可悲可叹的一生。 “原来这便是陈默与你们联手共谋的原因。”见张准点头,梁天又问道:“家破人亡,被迫远走他乡,确实是深仇大恨,可他为什么二十四年后才回国执行计划,你们明明可以选择更早点揭露真相。” 孙昕也疑惑道:“他早有推翻幕后真凶的打算,应该早早回国筹谋,何必拖这么久?” “因为他想回来,却回不来!只能拖到现在,如果可以我巴不得那群人早早得到惩治,可我们没有能力……” 张准努力平复住情绪,“想要扳倒他们,太难太难!” 这点梁天和孙昕深有体会,他们面对的是庞大的一群人,这群人有钱有势,非一般人能撼动,l城更是他们掌控在手中的天地。 陈默谋划二十多年只为今日,但最后一步他要怎么做,梁天实在推测不出。 他只期望事情不要朝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第98章 意外发生 年节后,又平静了一段时日。 时间像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剑拔弩张的对峙,都在这一刻停顿下来。 自从除夕回到梁家后,孙昕和张准就住在这里,但进出皆有限制。 梁父派来的几人一直守卫在梁家四周,他们时刻监视着三人的动向。连有时庞征前来汇报些事务,也要被仔细盘问一番才肯放行。 每每看到,梁天都会自嘲这是在变相坐牢。 孙昕不好表态,附和笑笑。在事情没得到妥善处理前,梁父看样子是不打算放梁天自由。 不过这样也好,幕后真凶也没有出手伤人的机会,喜忧参半。 这段时间梁家仅有他们三人,梁父和梁二哥事务非常繁忙,自搬进来孙昕极少见到他们身影。 梁父一直待在军区,梁二哥不知在忙些什么,偶然露过几次面也匆匆离去。对此梁天从不多问,他一向不管父兄的事。 恰好,今日庞征来向梁天报告分局近况,也顺带说了些耿局的动静。 分局节后事情不少,这段期间耿局严抓纪律,几乎一天一个会议。要求各支队严格遵照纪法行事,不容案件侦办拖沓,更耳提面命全员不许在后续工作中犯错,一旦落实便要记为大过。 这重视程度一反往常,梁天嗅出了不对劲,“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他这般严抓纪律?”他蹩眉想了一会,又问庞征:“是不是上面下达了某种任务,你分局可有听到什么内部消息?” “倒是打探到一些内幕,说是中央派来的巡查组暗中到达l城。因不是公开消息,不知是否准确,耿局什么也没说,但警员之间已经传开。” 这巡查组从去年年底就通报要来l城,但几次确定好时间后又改变,直到现在也没传达出一个准确到来的日期。 如果结合梁二哥的工作状态和耿局的动作看,庞征打探到的消息十有八九属实。只是这巡查组秘密到来的举动,让人捉摸不透。 梁天想了想,又问道:“除了工作安排上有变动,耿局个人有没有奇怪的行为?” 庞征协助梁天查许邵案多日,早知道耿局维护幕后真凶的行为,私下在警局内也暗暗注意他的动静,一有发现便及时通报梁天。 “大动作倒是没有,但有件奇怪的事,他近期时常出入档案室,还去过两次交警部门。并且他每次去都不要别人陪同,亲力亲为。我悄悄跟随过几次,他警惕性很高,发现有人跟踪立刻就甩开。” 听庞征讲述,梁天脸色越发凝重起来,眉也越皱越深。 “不好!”像是想到什么事,他惊呼道:“你快回去查一下江文浩车祸档案是否还在!我怀疑幕后真凶得知了江文浩下葬的消息,耿局去交通部门是为了拿到车祸记录,他要销毁!” “这时候耿局要销毁他的车祸档案干嘛?”庞征十分不解。 梁天来不及详细解释,简略道:“肯定与巡查组到来有关!这起车祸发生蹊跷,若是被巡查组注意到,对他和幕后真凶都极为不利。” “所以他们要在事情被发现前,清除一切危机啊。”庞征恍然,赶紧起身:“梁队,我得尽快回局里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让他们早做防范。” “好,你们注意提高警惕。” 一队手中还有梁天遇袭的事件在调查,耿局会去消除江文浩车祸记录,也一定会想办法毁掉袭击事件中所有能指向幕后真凶的证据。 毕竟这起事件的调查权在分局,耿局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时间争分夺秒,一回到警局庞征就召集起一队全体队员。他将耿局的所作所为,以及其中利害关系尽数说出。 其中一位队员嘲弄道:“我说呢,最近怎么会抓得这般严格,原来是有巡查组的因素在,可这巡查组从前又不是没来过,怎的这次要大张旗鼓,真是奇怪。” 他无意间地吐槽却点醒了庞征,他正欲打电话给梁天要说出心中所想,对方倒先来电。 梁天开口就问:“你有办法弄到这次参与巡查的人员名单吗?” 他话中满是急不可耐,似乎弄清巡查组的人员身份,对他至关重要。 这与庞征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梁队,从这次巡查组的低调到达来看,具体人员应当都做了保密。一时间我难以查到,但我发现奇怪的一点,这次来l城的巡查组似乎不一般!” “你也发现了问题?”原来梁天也是发觉这点不对劲,才紧急联系庞征。 “l城是支撑国家经济的重要城市,近乎每年都会开展大小巡查,耿局应当对此早已稀疏平常。可他近期却一反常态,尤为紧张,很明显是这次来的巡查组与以往不同,他很忌惮。” “不错。调查许邵案以来,你的侦查功力有长劲,能迅速看出事件中的矛盾点了。” “是梁队你带的好。” 庞征被乍然的表扬弄得不好意思,梁天以前从不夸人,如今这番话说出来倒让人受宠若惊。 说话间,前去档案室拿取梁天遇袭案卷的队员回来了,他沮丧地对庞征道:“耿局来了,他拿走我们审讯那几名境外打手的记录。” 这是件糟糕的事,梁天从电话中听到,立刻询问庞征:“物证呢?当初你们从伽利山上搜寻到的物证还在吗?” 因一队掌握的实证不足,那几名境外来的打手在经过传唤后已被迫释放。 此刻他们早已逃到境外,没有引渡条件,除非他们再次入境,否则证据收集再充足一队也不能缉捕他们。 幸好,庞征表示物证由他亲自保管,采集到的物证一件都不少。 \"物证里有当时射向我的子弹,这些子弹可大有来头,你一定要妥善保管,以后绝对能派上用场。\" 梁天可没忘记打进他身体里的两颗弹头是警用子弹,它们可以作为指控林焓的重要证据。 想必耿局现在也很想拿到它,但梁天不会如他愿,两人撕破脸后早站到了对立面。更何况,还有江文浩手中的那份把柄存在,幕后真凶露出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多。 耿局的态度间接表明了幕后真凶的态度,他们忌惮这次来的巡查组,必定是有原因。 \"如果有相关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梁天叮嘱道。 他暗暗觉得近期幕后真凶收敛动作,不光是因为他在中间对抗,也有巡查组到来的成分在。 看来他需要去问问二哥,这次巡查组来l城的人到底有谁! 傍晚时分,梁天估摸着梁二哥这时候能空闲下来,拨通了他的电话,单刀直入的问起巡查组。 “二哥,你实话告诉我,他们是否已经到达l城?” “你不在家好好养身体,倒管起这些不相关的事来。” 梁二哥不回答他的问题,但梁天从他的口吻中确定出巡查组暗中早到达l城。 他不死心,很想知道这次巡查组让幕后真凶有所忌惮的原因。 “二哥,巡查组虽然是暗中到访,但瞒不住l城的各部门,私下早有人议论。这次的巡查组人员到底有谁?我明显感觉到它与以往不同。” “每期的巡查人员都有调动,与以往不同很正常。你呢!不要再多管闲事,安心养病,巡查组的事与你无关,怎么变动是中央的政策。”梁二哥说罢就挂断电话,任凭梁天如何追问,都不理不睬。 吃了个瘪,梁天暗暗不爽,忍不住咒骂一声,“总是这个样子,不把人当一回事。” 从小到大除非梁二哥自愿帮他,他就没能从梁二哥口中套出一句实话。 强压下怒火,刚想去屋外抽根烟,却看见孙昕和张准两人坐在屋外廊檐下,捧着茶杯正谈论着什么。 张准对孙昕淡淡笑着,像在感谢她什么。 顿时,心里一股不适感涌上心头,他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事瞒着他,板起脸站到了他们身后。 压迫的视线钉在孙昕脊背上,看得她汗毛倒立。 梁天脸色极为难看,生硬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孙昕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有些心虚,连忙起身摆手:“没,没,没聊什么!” 这次梁天可没相信她的话,眼神更加犀利,上下打量着她。 许久孙昕都没见他用这种目光审视过自己,气势瞬间弱下去。眼看她就要把谈话内容全部交代,张准突然出声打断。 “你在审讯犯人吗?我们只不过聊些寻常话,你有必要用这种口气吗!你出事期间都是她在医院照顾你,陪你一起调查许邵案,事情因我而起,本该由我去负责。她被迫卷入局中,不仅以直报怨,还代我照顾你许多时日,我对她说声谢不过分!” 他一席话堵得梁天顿时语塞。“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昕尤为尴尬,解释道:“梁警官,你别误会我俩了,我们真的是在闲聊。” 张准是在对她表达谢意,可不仅仅是谢她照顾梁天,更是在谢她最终没有向梁天戳穿他所隐瞒的事,但这件事她不能详述给梁天。 听到解释,梁天脸色软化许多,他也清楚方才的口气冲了些。 缓和了一会,他闷闷地坐到张准身边的空椅上,觑了他一眼。“我问你一件事,巡查组来l城的消息你知不知道?” 张准举杯抿了口茶,幽幽道:“这件事,你不应该去问你二哥吗?” 孙昕把头快埋进茶杯里,腹诽道:他肯定早问过,没问出所以然,才不死心地来追问你。 这件事最清楚的人只有梁二哥,他不愿说绝对是受职责要求,得对外保密。这般隐秘的行动,张准又怎么能得知。 偏梁天遇到他二哥和张准就像被点住死穴,思考问题的智商减退大半。 “他不愿和我说。”梁天气馁道:“庞征转告我耿局最近的动向,他正在四处销毁牵扯到幕后真凶的案件,我怀疑他这番举动与此次到来的巡查组有关。必须要弄清巡查组来l城要执行的任务,他们派来的人员有哪些。我才能更好的想到揭发幕后真凶的办法。” “连你二哥都保密的事,其他人又怎么能得知?我看你还是耐心等待几日,等巡查组任务执行后,你再去询问,他或许就会告诉你。” 梁天目光迟疑地看着他,不说话。 孙昕却听出张准话中有丝丝不对劲,他这话仿佛是在劝梁天不要着急,耐心等待几日,一切真相都会大白。 这与他不愿泄露陈默下一步行动的说辞,不谋而合了!难道,陈默下一步的举动是想利用巡查组来做文章? 想着,孙昕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张准说过,梁天是最合适也是唯一能揭开幕后真凶罪行的人,他们策划的整个局最后一步就是要梁天去执行这项任务。 可揭开幕后真凶罪行的方法,他们似乎早早安排好,只等着时机到来。 当时她还想不通张准在等待什么时机,现在恍然明白,他等待的就是巡查组到l城的那一刻啊! 感到惊讶,孙昕抬头向张准看去,心情也越加复杂。她又看了看梁天,他还沉浸在没能拿到巡查组信息的不悦中。 张准侧身避开梁天,默默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他平静望着孙昕,像在告诉她看破不说破,就让局面朝着定下的轨迹发展下去! 孙昕与他目光对视,张口哑然。 几日后,一则紧急简讯在新闻速报上传播开。 “安泰苑一栋住宅于上午10点突发大火,并点燃了相邻的一间空屋,所幸两屋长久无人居住,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消防员第一时间赶往现场,火势迅速得到控制。因位置毗邻伽利山,突发性火灾引起到附近视察的巡查组人员注意,防火用火等消防检查再次被纳入巡查范围中……“ 孙昕点开屏幕的手指,久久无法移动。 安泰苑发生了火灾,还恰巧被巡查组撞见?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她越想越觉得这不是偶然事件,忙去询问梁天。 梁天刚好看完这则通报,他注意到孙昕的手机屏幕,默不作声将的自己手机转向她,拇指向下一滑,页面刷新后卡顿几秒,刚才还报道火灾的那篇文章,赫然消失不见。 孙昕一惊,拿手机如法炮制试了一下,果然,刚看完的火灾报道已经不见。 “有人在压安泰苑火灾的热度!” “安泰苑是富人区,安保防护尤为严谨,怎么会任由火势蔓延开?况且无人居住的屋子会发生火灾的概率极其小,巡查工作开展期间,所视察部门都经过提前安排,几乎不会遇上意外事件,这样两件概率极小的事情撞在一起,绝不是偶然!” 梁天斩钉截铁说完,孙昕突然想到陈默,惊呼一声:“是有人精心策划了这场巧合!” 难道这才是他要做得最后一步吗?要用火灾引起巡查组注意?孙昕默默吞下后半句猜测。 梁天明显也想到这一层,表情变得凝重。 “我如果没有推测错,发生火灾的屋子一定是属于林焓等三人的其中一栋。制造火灾的人肯定是陈默,只是我不明白他引起这场大火的目的……” 梁天双手抱胸靠在桌沿,他半垂下眼皮陷入沉思中。 “梁警官,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情形似曾相识?”事情推测到现在,孙昕已经能大致摸清陈默的用意。 她不经意地提醒道:“二十四年前,星光码头的那场爆炸,不也一样发生的突然嘛。” 陈默执行完最后一步,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梁天推测出全部过程只是时间问题。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在她的提示下,梁天“唰”地睁大眼,聪明如他,渐渐他像是猛然被打通命脉,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对!同样的情形,也是在事后消息被强压下去。”他的呼吸逐渐加速,“可那是在住宅区!他们怎么能……” 糟糕的情况,让梁天抑制不住地吼出来,额角青筋子刺激下突突跳动。 孙昕心中也挺不是滋味,张准就是预料到梁天的反应,才选择不把真实行动告诉他。 因为这一选择很可能会断送两人多年的情谊,但张准没得选。 第99章 大火现真形 结束了与庞征的通话,梁天沉着脸收起手机。 “怎么样了?”孙昕赶紧上前问他。 他停顿几秒,才接着说道:“事情如我们所预料,安泰苑被烧毁的屋子正属于林焓妻子,灭火后消防员在房内发现了严重问题。” “里面有什么?不会真地是……”孙昕话语顿住,不好明说。 梁天沉默地点点头。 如果说此次安泰苑的火灾是为了复制码头爆炸事故,那大致的情形细节也应该相似。 孙昕早预想到,可得到肯定答案还是觉得惊心。“当年星光码头上存放有毒品,所以今日林焓妻子的那栋房屋里也应该有!” 梁天曾托陈念文注意过那三栋屋子周边的来往动静,林焓多次带着货车前来的举动孙昕记忆犹新。 原本她就觉得林焓是在往屋中搬运某种物品,只是她没敢毒品上联系。 毕竟鲜少有人会把昂贵的住宅房当存放毒品的仓库。 “陈默在1:1复制那起爆炸事故,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幕后真凶心狠手辣。”梁天思索道。 对比幕后真凶草菅人命的残忍手段,陈默火烧空屋的做法算得上仁义,可这仍然是一种极端不可取的行为。 “那屋子里存放了多少毒品?”孙昕看梁天凝重的表情,预感里面存放的数量不会太少。 “粗略估计在5-6吨,大多为原料。” “喝!”孙昕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这么庞大的数量。 她忍不住惊叫道:“那可是住宅区!他们怎么敢把几吨重的毒品堂而皇之地放在那里,不怕被发现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俗称灯下黑。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把数量庞大的违禁品放在一片住宅区里。更何况安泰苑都是独门独栋,每家每户间隔着距离,他们名下的三栋屋子恰好占据安泰苑一角,如果不是有心人,根本不会去特意查看几栋屋子内部状况。” 可孙昕还是不解,“就算没人注意,大火一旦烧起来,毒品散发的奇怪气味还是会引起人注意。火灾当天,新闻简讯报道时并未提到这件事。” 梁天毕竟没亲临现场,仅从庞征处得到的讯息是屋内毒品在大火扑灭后,检查火情时被发现的。 “林焓很谨慎,他没有把这批毒品明晃晃摆在屋中央,而是放在另一个隐蔽的空间里。 要不是一名消防员检查起火的电源线路发现了地下室里有一道暗门,还真找不出这批毒品存放位置。“不过说来也奇怪……”梁天略一沉吟,“这场火明明是陈默刻意制造出来,但事后的事故鉴定却没发现人为点火痕迹,鉴定书上写的也是电路改造后,没有将相对应的线进行准确对接,才导致多处短路引起电火,继而蔓延到全屋。” “这怎么和江文浩家失火结论如此相似?”孙昕皱起眉。 不需要她提醒,梁天自然注意到了相似的点。 他冷声道:“因为陈默不光是在复制当年的爆炸事故,他也在利用幕后真凶残害人的手法反针对回去。只是他把手法升级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他到底用什么方法,能在同一时间让多处电路发生故障。” “这个陈默似乎深谙此道,梁警官你还记得许薇的死亡现场吗?” 许薇死亡现场的怪异情形,哪怕时隔多日梁天也记忆犹新。 “当然记得,我还和张准讨论过。我当时还很疑虑,为何现场干净的不像话,连一丝难闻气味都没有。林焓查出的结论是现场无异味全得益于许薇家中良好的空调制冷系统,这个解释看似合理,可细究起来却十分不遵循逻辑。” 依幕后真凶的行事作风,他不会允许手下的人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按照他们的计划,邵其华是在杀掉许薇后被江文浩杀掉丢入海中身亡,再把罪名全部推给江文浩,来个一箭三雕。 但这个计划有个关键点:要达成目标,许薇死亡时间必须早于邵其华。 被派来杀许薇的人连现场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怎么会唯独忘记空调不关。一旦房内温度失衡,造成许薇死亡时间迟于邵其华,制定的一切计划都功亏一篑。 思来想去,只剩一种可能,案发现场的空调是在许薇死亡后又被重新开启。 至于是何人开启,目的又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了。 根据张准讲述,他们引诱梁天深入调查而设下的局,全程基本由陈默策划。可以说向幕后真凶最先发起反抗的人也是他,而张准和江文浩是后期才加入其中。 整个计划的操作、走向都是由他在控制,现在陈默制定的整个计划已经执行完。 诚如张准所说,事情到了所有人都控制不了的地步。 忽然间孙昕想起一件事,她忙问梁天:“安泰苑内发现大量毒品的事情,有没有泄露出去?” 梁天摇头否认。“暂时没有。事发后,有关火灾的讯息被刻意压制,但网络上还是有不少人在讨论。” 富人区的事情总有较高讨论度,且当今时代网络发达,信息传播快,很多事哪里是你想封就能封锁住的。 “那巡查组呢?他们有没有关注这件事。”孙昕追问。 “听庞征说,他们当下就派人去往现场。” “原来如此。”孙昕心中的答案逐渐清晰。 陈默火烧林焓房屋,为得就是让人发现那批毒品的存在。而他选择在巡查组去附近时动手,就是要把这件事传到巡查组耳朵里,让他们注意到林焓与这批毒品有关联。 以国内对毒品的严控程度,幕后真凶绝对不可能将这件事平息下去。 林焓是林家的人,只要有人摁住他深挖,他替幕后真凶所做的事情都瞒不住,追究下去势必会牵连到幕后真凶身上。 到时候,是弃车保帅,还是狗咬狗互相伤害,就不得而知了。 “林焓这次是逃脱不了了,如果巡查组发现有这么多毒品在,事关重大,他们肯定会介入调查?” 孙昕观察着梁天表情,心中暗忖道:这次来l城的巡查组很可能与幕后真凶不在同一阵营。 张准说过,一切罪恶行径都会由梁天揭发。 若巡查组介入其中,势必要彻查林焓。梁天这位与林焓不对付又正直的前一队刑警队长,肯定会成为调查他的不二人员。 话说到这份上,梁天肯定也想明白了利害关系。他眉头紧锁,一时间变得沉默。 “逃脱不了的不光有林焓,还有王国凯与王雄富!”张准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他接过孙昕的话头,坚定地道:“作恶的人都将受到惩罚,哪怕他藏的再深。” 他暗指从未露面过的幕后真凶,语带恨意。 梁天抬眼向他看去,“你和陈默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想让我联手巡查组来对付幕后真凶嘛?” 眼看梁天全部明了,张准没什么好再隐瞒,痛痛快快承认道:“是。” “为什么墓园回来那一晚,你不肯把真实计划告诉我?你实话说,你们是不是早知道巡查组人员有改动?所以在医院街边我质问你时,你才在再三强调,时机未到,以我一人力量对抗不了幕后真凶。” “因为在巡查组的支撑下,你才能对抗的了他。” 相较于张准的坦然,梁天无奈又痛心。 “为什么?”他苦笑着问:“你连巡查组都能相信,却始终不肯相信我,事情瞒了我十多年,才一点点吐露。” 他的做法始终是梁天心头一根刺,宁他难以释怀。 可孙昕总觉得陈默非等到巡查组到来l城,才执行最后一步计划是另有用意。 如同推测,陈默在复制爆炸事故,巡查组的必要出场很可能表示当年爆炸发生前,也有一组巡查人员来到l城。 结合潘龙在码头上的灭口行为,不难推测出幕后真凶突然要引发爆炸的原因,也能间接证明他的权势滔天。 果然,只听张准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是巡查组必须要在,他们也是这场计划的一环。况且我知道你的心性,你做不出违心的事,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常规手段对他毫无用处。我不能只为了相信你,而毁掉文浩和陈默的心血,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强有力支撑。” “你怎么知道我就做不出!”梁天眼底的悲伤溢出。 张准不说话,就那样定定注视着他,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几秒后,梁天丧气地垂下头。“对!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自问自答的模样惹得孙昕不忍。 梁天要真是圆滑又懂得妥协的人,张准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拉他入局。 见梁天神情哀伤,孙昕不由地向他挪动了几步。刚想伸手安慰他,却看到他扫过来得目光里带着些探究,顿时心虚地转过头去。 “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的计划?” 见孙昕不答,他难以置信地颤动嘴唇。“连你也瞒我!?你们……” 被一眼看穿,孙昕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我……” 这件事情上毕竟是她亏欠梁天在先。 当初两人联手调查许邵案时曾约定过,不会相互隐瞒跟案情有关的任何事,如今孙昕先违背承诺。 可她是受张准所托又思及江文浩的因素在,才迟迟没将真实情况告诉梁天。 看到他悲愤的双眼,孙昕内疚地不敢直视。 “是我拜托她不要说,你不要责怪她,一切都是我的错。”张准挡在前面,他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一次次被欺骗,一次次被摆布,梁天心中早已没了波澜,只剩下无奈和苦涩。 “你们都骗我,都骗我是吗?”他无奈地摇着头自嘲,而后又看向张准。 “除了方才这些事,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隐瞒着我?” 梁天原不是迟钝的人,只不过他太相信张准,只要张准在他面前表现出坦率,他可以毫不迟疑的释放出全部信任。 可片刻后,失望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脸庞,张准给不出果断答案。 “是什么……”他问得小心翼翼,设想不出张准还隐瞒了什么事情。 这次,连孙昕听着心都暗暗揪紧起来。 “对不起!我怕说出来你不会原谅我!”张准眉宇间浮现纠结,缓缓道:“邵其华的死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 一道惊雷炸开,孙昕瞪大了双眼,更别说梁天难以置信的表情了。 第100章 序幕开始 “你做了什么?” 梁天没有从张准惊骇的回答中缓过神来,迟钝了几秒,他讷讷地问。 张准眉宇间的忐忑瞬间转为阴郁,低声答道:“如果不是我暗中促使,他在星光码头上的那一晚,根本不会死。” 语出惊人,梁天完全怔愣住。 在他心里张准一直充满善心,是个明辨是非的人,突然间仿佛铸就的理想坍塌了一般,他久久回不了神。 可张准的话还在继续,“邵其华有随身携带胰岛素的习惯,但他早预料到幕后真凶想除去他,因此处处提防。由于他当时深陷使用违禁品控制艺人的风波中,缉毒队没少在他身上花费精力,还暗中派人盯了一段时日。 “可这对派来杀他的人极为不利,对方迟迟寻不到下手机会。按计划邵其华必须死,恰好那日孙昕一行人请江文浩当向导,邵其华也有事外出,我便知道时机到了……” 张准深深叹息一口气,“是我把胰岛素注射进他的体内,给下手的人创造杀掉他的机会。”说完他眉间的紧绷感消散些许。 看来这件事给他的心理负担也不小,难怪他会说梁天知道真相后不会原谅他。 邵其华不是单纯被灭口,而是一群人通过间接手段促成他身亡。 虽然江文浩和张准不是直接凶手,但他们的行为也是造成邵其华死亡的原因之一。 残酷的真相,如利刃直插梁天的心脏,好半晌他才找回到一丝神智。 梁天身形踉跄了下,几步上前,慌乱地一把抓住张准胳膊,“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这不会是你做得,你不是这种人!”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邵其华的死与张准有关。 “我不敢说,以你的脾性会在知道事情后,直接送我去警局。很多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前,我不能就这样进去。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张准有些如释重负地笑笑。 梁天却彻底慌了,他攥着张准胳膊的手在剧烈颤抖,表情慌乱与迷茫交错。 “是,我是带着你去自首。可……”他喃喃自语,在看到张准淡然的眼神后,又猛然停顿住。 梁天撇过头,强忍住崩溃的情绪,咬牙质问:“你这样做违法了,你知不知道?不仅再也恢复不了原职,还会面临刑法审判,邵其华与虎谋皮,他死是他罪有应得,可你为什么要做傻事,把自己搭进去?你的手上不该沾上血。” 他双眼含泪引得孙昕都不禁动容。 她不禁劝道:“或许张警官也是不得已呢?” 梁天两行泪落下,刚毅如他,哪怕伽利山中被枪击穿大腿,他也没流过一滴泪,服过一次软。 此刻,却彻底崩塌。 张准也呆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梁天这副模样。 “不得已?谋事在人,我相信肯定会有更好的办法。以恶制恶,长此以往那和幕后真凶有什么区别!记得你说过人心中要有一根界线,跨过它就会受到惩罚,可现在你却在线的另一边!张准!” 梁天垂下头,赤红的双眼满含悲愤。“幕后真凶要得知这件事先一步针对你,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能救你……我不要你像江文浩那样。” 江文浩的结局是所有人心里的痛,一想到他孙昕也不由感到悲从中来。 梁天不是在杞人忧天,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在平静无波的这段时间里,谁也不敢保证幕后真凶查没查出这件事。 “真有那一日我不会拖累你,我早做好被审判的准备。”张准无所畏惧。 “可我不愿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梁天嘶吼着,两行泪滚滚落下。 他说不下去了,他很害怕,很慌乱。头一次满脑子空白,他不敢想张准做得事被发现后,该怎么办! 孙昕看到他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抓着张准的指尖也越来越用力。 梁天的情绪似乎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 “叮叮叮”一阵电话铃声打破屋内僵持的局面,是梁天的手机响了。 他如梦初醒般缩回手,转身抹去眼泪,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就作势要挂断。 张准却出手拦住他,按了接听键。“你最好接一下,你二哥是有事找你。” 他一句话把梁天的理智重新拉了回来,梁天瞬间收起崩溃,脸变得冷若寒冰。 他缓缓抬起手,把手机放置耳边:“有事吗?” 冰冷至极的语气激得梁二哥在电话中“咦”了一声,“谁惹你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梁天此刻没心情陪他闲扯,不耐烦地道:“你要是没事,想找乐子恕我没空,滚!”说罢就要挂断电话。 “别别啊,参详两句你就急了?”梁二哥赶忙阻拦。 他听出梁天今日的语气不同于往常,识趣地收起玩笑,正色道:“我来找你呢,确实是有件正事需要你协助。” 不等他细说,梁天看了眼张准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要我去协助调查林焓屋中发现毒品一事!” “啧!不愧是我弟弟,真聪明。”梁二哥大赞一声,“怎么样,有兴趣吗?” 梁天喉结滚动了两下,依旧望着张准问:“此事非我不可!戏台都搭好了,唱戏的人怎么能不去呢?说,什么时候开始?” “当然越快越好,巡查组已经去打过招呼了,你明日回分局和上级知会一声,即可复职。” 看来巡查组已经决意要顺着林焓往下查,事情果真如张准和陈默的计划在推进。 梁二哥一定从一队的口中了解到他和林焓的纠纷,也察觉到了林焓与幕后真凶的联系,所以才有意向巡查组推荐他来侦办。 收了电话,梁天也恢复了镇定:“事情如你所愿,巡查组接手了,希望事情最后的结局是你们想要的。” 他眼眶泛红还未消散,重重叹息了一口气,梁天转身大踏步离开。 他要回房间整理全部的相关案件证据,为接下来的一场正面对峙做充足准备。 第二日,在孙昕的陪同下梁天重新返回分局。 时隔多日没回归一队,再次相见时全体队员都热泪盈眶。 “梁队,你终于回来了,这次回来你不会再走了?” “是啊,梁队您伤恢复了吗?队员们都很担心你,你离开后我们都快不行了!” 队员全部围了上来,他们生怕梁天再次选择离开。 面对队员们亲切的关问,梁天依旧面容冷峻,平静道:“这次复职是为了协助巡查组调查一桩案件,至于后续如何,耿局暂且没有给我答复。” 他会停职原就是耿局中间作梗,这次受邀调查林焓,恐怕耿局给他复职是万分不情愿。 幕后真凶未揭发前势力尚存,期间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他不敢跟队员保证今后还能否留在一队中。 更何况还有张准在……想到他,梁天心头一沉。 他不动声色,环顾全员一圈,朗声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把一队维持的很好,即便我不在你们也很能好地侦破各项案件,所以大家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尤其这段时间里庞征成长许多,也帮助了我许多。如今看到大家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 队员们被称赞得皆不好意思,又关切起他的伤情,等一番问候结束后,梁天将庞征带至一旁。 “我会借着这次在巡查组调查的机会,把林焓及幕后真凶等人的所作所为上报上去,后续势必会引起许邵案重查,而我在伽利山中遭遇追击的事也会被列入调查中。这案子现在在一队手中,虽档案有缺,但物证你保存完好,届时需要有人去巡查组述职这桩事件,我想让你去。由此你也可以顺理成章进巡查组协助我,你可愿意?” 对梁天的邀请,庞征自然欣喜。 “我愿意!既然梁队相信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伽利山中搜寻到的所有证物我都有妥善保管好,只待合适的时机拿出来。” 巡查组的人毕竟是外来人员,对案件对l城的体系都不熟悉,他们可以作为一股力量支撑梁天,但很多细枝末节还是需要梁天去完成。 这时,有可靠的人在其中协助他尤为重要。 梁天早先属意孙昕,两人携手查案多日早产生默契,但她无公职傍身不能随意介入。 剩下唯有庞征最了解其中内情,让他进入巡查组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101章 审问 火灾引发的反响很大,发现大批量毒品的消息呈报上去后,引起了中央重视。 为了不引发民众躁动,消息被及时封锁,秘而不宣。 相比外界的平静,巡查组内炸开了锅。 此次来巡查的人员里擅长破案的没几个,为了查清这批毒品的来龙去脉,中央特批成立了特殊调查组。 之后又从边境的公安干警里抽调来几名缉毒警员,联合梁天一同调查此桩事件。 由于梁天早知道内情,也很清楚这批毒品的用途及来源,但唯独不清楚案发经过,所以他一进调查组便要求查看火灾的现场记录。 有中央介入,火灾的现场记录尤为详细,梁天可以通过照片清楚看到毒品被发现时的状况。 一间颇为宽敞的水泥房里,堆满了用塑料薄膜缠裹的箱子,数量多得惊人。 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调查组中的一人,“这些毒品还存放在现场吗?” 这人名叫吴浩,是从巡查组中抽出的一员,现被委任调查组组长。而他也是最早赶赴安泰苑,接触第一现场的人。 他回道:“今天安排了搬离。大批毒品放在住宅区内,不太合适。” 从毒品发现到今天已经过去几日,按理说,早该将它们封锁清点,怎么今日才搬。 见梁天疑惑,吴浩解释:“本来应该第一时间转移,可负责此区域的警部却说找不到合适的存放点。没办法巡查组只能另派人再去寻找,所以才耽误了几日。” 梁天了然地点点头,以幕后真凶在l城的势力,他不想让人查到真相,肯定会在暗中使些绊子。 能预料到随着调查的进行,类似不配合的事还会有很多。 吴浩也由这件事察觉点门道,笑着吐槽:“据我观察,这l城的公职队伍中有部分人的工作态度很与众不同啊!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有人报了警,本该早去现场的警察,直至我到达时才姗姗来到,我都不知道是我行事太过着急,还是他们玩忽职守。” 他说部分人已经是美化过的,一个庞大的树干中存在一两个蛀虫是正常现象,但像l城这样从头蛀到尾的树干,太少太少。 梁天轻笑一声,“不是你的错。当一滴清水滴入一片墨池中,你的清澈就会显得与众不同。长此以往,你要么选择融入,要么选择被吞噬,l城也是同理。” 他话里有话,在场的人都侧目看过来,有人问:“梁队长,你是不是知道些特别的内情啊?” “只是和这类人有过短暂接触罢了。” 调查组才成立,很多事梁天不好直接明说,还需循序渐进。 此刻他要做得是彻查林焓,把毒品与他的联系做实,顺势引出林焓的其他恶行。 尤其是他外借警用枪械和刑讯逼供江文浩的事。 “那梁队长你在l城这滩黑水中多年,此刻是白还是黑呢?”吴浩开玩笑问他。 梁天不答,反问道:“我认为是白是黑全凭个人选择。如果是你,吴组长你会怎么选?” “我啊!恐怕扛不住这压力。”吴浩摆摆手,爽朗道:“我没梁队长你的耐力,我肯定是选择跳出这滩黑水,加入白水中喽。眼下这批毒品来源难以查清,又遇上一群不愿配合的人,难搞的很!梁队长你长期在l城要是有高见,一定要告诉我们,不然中央委派的任务可难以完成啊。” 梁天想了想,正欲把林焓往安泰苑搬运物品的事说出来,不远处有一人向他们大步走来。 这人气喘吁吁,明显一路奔跑过来。 他脚步如此匆匆,看上去是有重要的事情前来报告。 不等气语稳定,那人急急地道:“吴组长、梁队长,有重大发现!我们搬离了现场毒品后,又在那间屋内发现两道暗门,推开后它们竟然能接通周边的两栋屋子。” 没想到存放毒品的隐蔽房间里还有秘密,在场的人皆一惊,忙跟着他去往现场。 安泰苑内,林焓的房屋前一片狼藉,到处是火烧后的焦土。 相似的场景不由让梁天想起江文浩家燃烧的大火。 那在大火中丧命的老人和孩童的身影,不断在他脑中闪现,他忘不了。 幕后真凶造的孽又何止一两桩。想着,一股愤怒袭上他的心头,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捉拿归案。 踏进林焓屋中,梁天发现这栋房子空间不大,格局和许薇家相似。 顺着一楼扶梯便来到地下室,推开藏在柜子后的隐藏门,就进入到一个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 这里原本堆满了装有毒品的箱子,此刻它们全部搬离。没了遮挡,墙面上另一道暗门显现。 “就是这道门。”领路的那人指着暗门说道:“原先有箱子挡住,没发现,等东西全搬离后,我们才注意到这还有道门。” 他说着用力拉开门把手,“我进去查看过,有两条通道,它们的尽头都有一扇门,正巧通往后面和旁边两栋屋子的地下室。它们的格局和这栋屋子一样,在地下也有一间暗室。” “里面有东西吗?”梁天打断问。 带领的人解释道:“没有,但不知曾经有没有存储过什么物品,我去时里面是空屋。” 林焓房屋旁就是王国凯和王雄富的房子,既然已经有人用通道走到两人房子里,那王国凯和王雄富一定也接到了通知,在面临后续审问时,肯定会早作防范。 环视一圈,梁天突然又想到他跟踪林焓时,发生的一件奇怪事情。 当时他明明看着林焓进入房屋中,最后却见他从房屋背后走出。现在想来林焓那时肯定是通过房子的暗道,进入了屋后王雄富的房子里。 这才造成他前门进入,却从后屋出现的奇怪状况。 还真是狡兔三窟。 梁天嗤笑一声,叮嘱道:“这三栋屋子由通道相连,并且长久无人居住,用途一定不单纯。你多派些人在周边看守,别让人轻易进去了。” “嗯,已经安排人手了。”带领的人心领神会。 一切事发突然,屋主来不及将物品转移,很可能会遗留些关键证据在里面。 “梁队长,看的你表情,像是有点想法。”吴浩凑过来问:“现下,这几栋房子的房主已经被叫到组里,要不我们回去听听他们的说法。” 梁天正有此意,不愿再耽搁。 正准备往外走时他的腿被歪斜的柜子挡了一下,这下刚好撞在他刚愈合的大腿上。 一股抽痛传来,“嘶”他疼得咧了下嘴,脚点着地不好再用力。 吴浩看到忙扶了一把,“梁队长,你这腿不久前受过重伤吗?看上去疼得厉害啊。” “出任务,被人打了一枪。”梁天挪到一旁,自顾扶着墙。 伤的事说来太过冗长,不如在审问过林焓等人之后,再把事情详细告诉调查组的众人。 他这般想着,待疼痛稍有缓和后,对吴浩道:“我们快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问。” 两人又迅速赶回调查组中。 调查组内林焓和王国凯被扣押下,分别关在不同审讯室内,三人中唯独王雄富本人不在,派了名律师代表他出面。 梁天不悦地看了眼审讯室,问在门前看管的人,“怎么只有他们俩,王雄富呢?” 三个人中王雄富才是最值得审问的人,不管是二十年前的事还是现在,他都深入其中,此人最不可缺席。 “他毕竟是知名企业家,有政协委员的身份在,没有直接证据我们不太好带走他。” 听到解释,梁天顿时想起王雄富的背景。 这个人不光手握多项资产,还是l城工商联合会会长,这样钱权相加的身份使他不能被随意传唤。 “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过来。”梁天坚定对吴浩道:“据我的消息,他才是这批毒品的真正持有者。” 吴浩点点头,指着审讯室内两人:“梁队长我初来乍到,很多事了解的没你透彻,这两个人的审理我看还是交给你比较好,我做陪衬,你看如何?” 他主动让权给梁天,梁天也不遑多让,点头答应。 率先推开了扣押林焓的审讯室大门。 第102章 顽抗 推开门就见林焓斜坐在椅子中,他轻抬眼皮,十分不屑地瞥了梁天一眼,又扭过头去。 他倨傲的模样梁天早习以为常,跟随进门的吴浩有些诧异。挑挑眉,见梁天面不改色,他继续保持沉默,跟着坐到审讯桌前。 “林焓,你我都是做刑警的人,很多场面话我不想说,也不想兜圈子。你如实交代你安泰苑房子里的那批毒品到底是从哪里来?” 梁天不想跟他多废话,懒得和他拉扯。 林焓扯起嘴角,嗤笑一声,“什么毒品?梁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房产在安泰苑,你不要攀诬我,小心负法律责任。” “你想撇清关系?那存放毒品的屋子户主是你妻子,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你都说户主不是我,怎么东西就与我有关了?”林焓漫不经心低下头,装傻到底。“那房子是我妻子个人财产,她要如何使用,给谁使用,我无权干涉。更何况那屋子早已承租出去,别人往屋里存放的物品,我怎么会知晓。” “你在撒谎!那明明是栋长久无人居住的空屋!”梁天怒喝一声,“地下室中的暗房隐蔽,只有房主才会知晓。房子虽然在你妻子名下,但夫妇一体。你妻子不谙世事,家中事都由你在打理。况且,你们放着安泰苑豪华独栋不住,反而屈居在普通套房里本就不合理,你还不交代!” 他板起脸,怒目圆睁。 一般人在此等威慑下早绷不住,可林焓头也没抬,反漫不经心端详起手指。 “梁天,你不能因为我们之间有恩怨,就把这么大的罪名扣到我头上。凡事要讲证据,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房子住不住是我的自由,你因为这一点就认定毒品与我有关,未免太草率了!更何况,房屋承租出去都签有合同,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查,没必要来纠缠我。” 他轻飘飘的态度,让一直静观的吴浩都坐不住,想安排人手去核实他所说的话。 梁天伸手拦住,他死死盯着林焓。 因为他知道林焓做戏会做全套,这份合同确实存在,是他用来开脱的借口。即便他们找到租赁人也查不出结果,反而还会成为林焓反咬一口的借口。 见林焓一副咬死不认,打定主意不交代的模样,梁天是怒火中烧。 这群人诡计多端,早想好狡辩对策,就算证据摆在面前也能咬死不认,仅靠审讯很难逼他们认罪。 林焓往安泰苑搬运毒品的过程只有陈念文目睹到,沿途监控都被他们预先掐断。 他自信没有遗留下证据,更赌梁天手中无实证,没法指控他。 可林焓并不知晓陈念文在暗中监视,也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拍摄下来。他出入房屋搬运毒品的视频此时就在梁天手中。 梁天压着火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没证据?没有实证不会叫你过来!” 此话一出,林焓身体猛地一顿,表情僵在脸上,但不过一两秒他又恢复到放松状态。 因为他看到坐在一旁的吴浩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以为梁天在虚张声势。 “你在吓唬谁呢,还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我会被你框住?”林焓十分自信,且不屑地出言讥讽。 进审讯室前,梁天确实未向外人透露过手中握有证据,但事到如今林焓死不认罪,逼得梁天不得不把证据摊开。 “你自己看!你口口声声称安泰苑的房子租赁出去,使用权不在手中,为何你近期还能出入其中?并且你将货车带到房屋前,明显是在搬运什么物品,证据确凿你抵赖不得!” 看着手机里播放的画面,林焓脸上肌肉抽动,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他没想到自己搬运毒品的画面会被拍到,一时间打破了镇定。 “我是进出过,那又怎么样?”他仍嘴硬,狡辩:“这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也能被你拿来诬陷,梁天你可真居心叵测。我带着货车靠近又如何,帮租户搬运些闲置物品也算违法吗?” 俗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可林焓这人就算见到铁证他也不会承认。 何况他也是刑警,对审讯套路和收集证据的方式都了如指掌,梁天要想让他认罪不是一般的艰难。 可梁天也不同于常人,与林焓几次对峙,他越发看透这个人骨子里的阴冷自傲,更不会因为他的狡辩就轻易放弃审问。 “呵!种种证据都摆在眼前,你还不承认?”梁天站起身倨傲地看他一眼。“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你自信做得是天衣无缝,可你敢保证别人会和你一样,能在重压下咬定不松口?” 这次扣下的人不止林焓一人,王雄富情况特殊不在,但还有王国凯在。 梁天和他正面接触过,此人心境比林焓差太多,几人中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就是他! 果然,林翰表情更加崩裂。“怎么,你还想去逼问其他人?你以为他敢说吗!梁天你试试看,就算你用遍了下作手段,也没有人会配合你!” 梁天瞥了他一眼,不管他在身后如何嘶吼,都视而不见。推门出去,他决意先晾一晾林焓。 凭借手中的视频证据,林焓短期内离不开调查组。 从林焓狂妄言语看,他还真得先会一会这王国凯。 自从上一次他和王国凯谈话后,便发现了奇怪一点:王国凯似乎因为江文浩的事被人严重警告,才导致他提到江文浩就有巨大怨恨。 这也间接说明,警告他的人令他惧怕。 梁天猜测这人大概率是王雄富,幕后真凶还不至于和他直接接触,而林焓他与林太、幕后真凶的关系斐然,因此他更加气盛。 这才梁天摆在眼前的证据不以为然。 在审王国凯前,梁天托吴浩去查证一件事。 刚才他回味着林焓的话,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这个想法能得到证实,那对他审问王国凯有大大助益。 与林焓不同,王国凯在审讯室里坐立不安,一见到梁天立刻神情紧绷起来。 两人曾经平静交谈过,那时王国凯还一副油腔滑调,现在则完全不同。 直到梁天坐在他面前,他仍神态紧绷,眼神游移。 “王国凯,我们又见面了,说说!你房子地下室里的暗道是怎么回事?毒品的事你知道多少?”梁天冷眼瞧着他。 王国凯被问得心虚,“我,我不知道啊!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他小声狡辩着。 “你的房子你会不清楚!”梁天一拍桌,喝道:“别想装傻!已经有证据证明搬运毒品的人是林翰。你们屋子相邻,地下又有暗道相通,你想装作不知情,绝不可能!还不快老实交代!\" “我真不知道啊!梁警官你问再多遍,我也是不知道,你别这么逼我成不成?你这一没证据,二没合法手续,这么重大的罪你让我说什么好。再说房子现在不是我在使用,里面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 王国凯心境虽差,但装傻充愣的本事一套套,他在这方面比林焓要厉害。 毒品毕竟不是在他房屋中发现,即便有那条暗道存在,也不能证明他和毒品有直接关系。 想让他坦白事情,梁天恐怕要费些精力。但他审案中遇到的狡诈嫌犯众多,能言善辩人也不少,王国凯装傻的计谋糊弄不了梁天。 他拿出之前跟踪王国凯时拍下的证据,“这里是你和林焓私下见面的视频,在你们碰面不久后林焓就去到安泰苑,并多次带领货车前往。加上你接送王雄富的儿子去过他在安泰苑的豪宅,你还想说不知情吗?在王雄富的豪宅中也有一间暗房,它与你和林焓的房屋相通,这不是巧合就能解释。林焓罪证确凿,你就算拒不交代也摆脱不了自身嫌疑。” 眼看事实摆在眼前,装傻不过去,王国凯心态有些松动,但他还在犹豫。 梁天目光犀利,继续道:“你别妄想用房屋租赁的借口来狡辩,林焓已经交代完实情,这套说辞不管用!调查组早掌握证据,你也清楚我查到的内情有多少,从许邵案开始我就介入其中,你们犯得每一笔罪行我都记下,现在调查组要彻查整件事,所有人都会被清算,聪明人是不会把自己置于绝境。” 王国凯表情动摇得更加剧烈,看上去就快扛不住梁天的心理攻势。 正在他破防之际,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 来人不是吴浩,而是坐在另一间审讯室里代表王雄富出面的律师。他轻轻推开门看了眼王国凯,后者立马收住表情,恢复到装傻充愣模样。 “审讯中,谁允许你进来!”梁天十分不悦。“出去。”他寒声命令。 “我现在作为王雄富与王国凯的代理律师,案件涉及到的后续部分由我全权负责。”律师从手提包中取出委任书,走到梁天面前坐下。 “梁警官,接下来我将代表两位当事人全力配合您调查,您有什么问题请直接问我,不要再逼迫我当事人。” 律师这话是说给王国凯听,暗中警告他闭嘴,言多必失。 果然在律师坐下后,王国凯抿紧了唇,脸上动摇神色被浮现的谨慎所替换。 梁天的脸彻底寒下来。王雄富派律师来打断他的审讯,就是怕王国凯在梁天威慑下扛不住,说漏嘴。 这可不是王雄富想看到的画面。 “梁警官,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我方当事人和发现的毒品有关。您问完该问的话,最多24小时,就该放我们离开。”律师冷静提醒道。“而且有些话我想和我当事人私下谈谈,希望您能回避。” 他想教王国凯如何应付审讯,梁天何尝不知道,但他不能让两人独处。 方才王国凯的神情动摇,只差临门一脚,他就会吐个干净。 被突然出现的律师打断梁天心有不甘。 他冷声道:“不管你要代表谁出面,现在是在审讯中,你随意闯入破坏审讯,严重违反规定。我现在命令你出去,不要干扰公务。” 这律师也不是一般人,不光没被梁天厉声吓住,反而淡定地指了指角落的摄像头。 “梁警官,审讯规定我没记错的话,是要有两个人办案人在场才能开展!这里可是有监控记录着,您看,您要不再等等?” 没想到他会拿规定来压梁天,梁天气结。可此刻再不甘也只能暂停审讯,不过他仍没有离开半步。 就这时吴浩推门进入,朝梁天使了个眼色,应该是他刚才去查证的事情有了眉目。 在听到结果后,他回看了一眼缩着脖子的王国凯,这则消息会瞬间扭转局面。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继续审讯,反而是怎样留下王国凯。 只要律师不在场,他相信王国凯一定会改变态度。 第103章 彻底动摇 梁天将吴浩带至门边,压低嗓音道:“我敢确信,只要这个律师不在,给我时间,王国凯会松口交代实情。可现在留不了他多久,时间一到律师带走他,离开了我们视线,再想询问他就很难。” “那你想怎么办?”吴浩问。 “得想办法留住他!”梁天摸了摸下巴:“吴组长,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找找王国凯身上的破绽,只要能留住他,不管什么理由都可以。” 总之不能让王国凯离开调查组。 一旦他出国或者被暗中处理掉,这对梁天而言又会缺少一个突破口。苏淳的怯懦堵死了他原本的计划,现下有一丝突破希望,他不想放弃。 吴浩了然,立刻着手去办,他招来另一名调查员,陪同梁天一起审讯。 “梁队长,很多事我已经看得明了。你调查林焓和王国凯等人不是一两日了,他们是否还牵扯到别的案件?”吴浩临走前目光落在梁天受伤的腿上。 “等这一期审讯结束,你能否把调查的事件详细情况告诉我。我希望我们在合作中是愉快,且相互信任的。” 梁天本就打算要将事情和盘托出,随即承诺,不会保留一丝一毫。 审讯林焓和王国凯本就绕不开许邵案等系列事件,他只希望吴浩不要被这骇人的真相所镇住。 带着另一名调查员,梁天重新推开审讯室大门。 那名律师不知在他离开后同王国凯说了什么,只见两人在梁天进门后中止耳语。 律师看到他身后多跟来一人,自觉起身离去,但离开前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王国凯一眼。 中断的审讯继续进行,相比之前的动摇,现在王国凯沉默不语。 他不看梁天,眼睛紧盯着桌面,给梁天的回答也是支支吾吾,他的状态梁天看在眼里。 “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保全自身吗?王雄富不会放过你。”梁天直言道:“你早有脱离王雄富的想法!只是你不敢,毕竟有邵其华的前车之鉴在。你很清楚他的为人,哪怕你们间有血缘关系,关键时刻他也会毫不留情除掉你。” 梁天之所以敢这么肯定,就是因为他托吴浩调查的事有了结果。 听到这话,王国凯放在桌面的手嗖得攥紧。眼神漂移的更加快速。 “看看这个。”梁天把一份表格放到他面前。 “这份不久前飞往澳国的航班名单里,恰好有你妻子、父母的名字。我记得你有一个女儿也在澳国,如果他们是去探亲,为何三人都买了单程票,是不准备再回国吗?你送他们离开的时间刚好在江文浩出事后,为什么选这个时间点,还需要我替你解释吗?” 心思被人看穿,王国凯慢慢抬起头。 “我承认我和王雄富有联系,可这和我家人出国没有任何关系。” “你敢说你不是让他们出国避难?江文浩在你身边潜伏了六七年,所获得的罪证不少,他生前藏起来的那份把柄就在我手中,你替王雄富做的每件事我都一清二楚,你是顶替邵其华的存在。很可能他的结局就是你的结局,你该清楚预感到了,所以才把妻子和父母送出国避难。” “我说了,我家人出国和这件事没关系!梁警官你要是没有想问的,我可以不回答!” 王国凯拍着桌子,不知被梁天戳中了哪根弦,突然暴躁起来。 这反而是梁天想看到的结果,说明他打中了王国凯的弱点。 “你把家人送走,你则必死无疑。王雄富一旦察觉到你的行为,他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你的头上,包括林焓名下的罪行。毒品的发现使你和林焓被推到最前面,但他不一样,他比你要高阶。他与王雄富背后的那人关系密切,你们两人中,你是唯一能随意舍弃的人。更何况因为你的疏忽大意,让江文浩拿到关键物证,光这一点幕后那位就不会放过你。 “私藏大批量毒品,依国法你会被判极刑。可这批毒品终究不是在你的房子内被发现,你帮王雄富这些年来做的事也罪不至死,现在你痛快交代,将功补过,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王国凯依旧沉默着,但梁天从他的表情上能看出,他正在疯狂思索着这番话。 于是,梁天继续在他的痛点上游说。“我虽不知道那律师和你承诺过什么,但我推测无非是让你别开口,要相信王雄富会捞你出去。哼!这话没有一点可信度,权宜之策罢了。前狼后虎,选择死还是生,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是聪明人不用我教你选。” 王国凯眼神游移更加剧烈,他看向审讯室门外,欲言又止。 “律师不在,你大可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带你离开调查组。前提是,你愿意配合调查。”梁天循循善诱,“想想看是坐几年牢平安出去好?还是现在就被人当个弃子,顶下所有罪名!” “我……承认!”经过反复衡量,王国凯终于开口。 “他是说过,只要我一句话不说,他就救我出去。还会给我一笔钱,送我去国外和家人团聚,但如你所说我不敢信,可我……”他猛然停住话头,又万分纠结低下头。 “可我不敢说,我不能说!你们不要这么逼我……被发现的毒品与我无关,那不是我做的事,我说了不知道!你们问我也没有用!” 幕后真凶的威慑力使苏淳担惊受怕十几年,对王国凯同样如此。 可梁天不愿给他犹豫的机会,破鼓敲重锤。“我没有耐心与你拖延时间,是生是死全由你自己选择。如果你拒不交代,我不强求。江文浩拿到的把柄足以定罪,调查组会顺着证据深挖,谁都逃不掉。而你作为底层,最先牺牲的人就是你,恐怕扣押时间一到,出了调查组就是你的死期!” 梁天不是危言耸听,王国凯也不糊涂,他能分析出自己现在所处的局面。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纠结间他被逼得崩溃,不知该如何选,大叫着恳求道:“不行,梁警官,梁队长!你给我点时间,你给我点时间考虑行不行?就一点时间,你让我想一想……我求你,我求求你!” 梁天冷眼旁观,“我已经给过你考虑时间,不能再等!你可以不选,我现在就放你走,只扣住林焓,我倒要看看他们是选你还是选林焓。”说罢,他作势要走。 强势压迫下王国凯彻底慌神,他连忙拦住梁天,颤抖着哀求。“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梁警官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不能出调查组,我出去就是个死啊!” 他痛哭流涕。“你们想知道的事我都交代!就让我留下!我公司有做过几笔假账,可以查到都是真的,这样你们就可以顺理成章扣下我。” 梁天对着旁边调查员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吴浩喊来。 因为接下来王国凯要交代的事至关重要。 第104章 完全供述 王国凯自愿留下,省去吴浩找扣留的借口。 此刻,审讯室内外气氛都异常严肃。 室内梁天和吴浩静等他从实招供,一墙之隔的监控室内其余调查组队员正襟危坐,认真注视着审讯室中一举一动。 王国凯用力喘了几大口气,向梁天说道:“梁警官你问,只要我知道的事,我都招供。” 不管他在其中参与过多少事,起因都由许邵案开始。 梁天拿起许薇死亡现场照片,质问道:“许邵案你还记得!你先说说许薇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王雄富派人去灭口?她和王雄富、邵其华之间是否存在不当交易?” “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太清楚。”王国凯看了一眼照片:“我只知道许薇是他派人所杀。王雄富身边有一人,常年扮作他的秘书跟随左右,此人善于结交社会中的三教九流,就是他找人杀掉了许薇。” “秘书?”梁天突然想起一人,撞向江文浩的肇事司机也曾见过王雄富一位秘书,很可能他们是同一人。 此人应该是王雄富暗中培养的打手,专门帮他处理不可见光的事情。 “那邵其华也是这秘书安排人灭口的了?” 王国凯点头承认。“杀他的人和许薇是同一个,邵其华知道有人要对他下手,那段时间里一直很谨慎,出入都格外防备。可不知怎么的,那晚突然醉酒出现在星光码头上。” 听到此,梁天心脏突然收紧,心中忐忑他是否知道张准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如果连王国凯都注意到张准有暗中动手,那幕后真凶更不用再说,肯定了如指掌。 于是,他有些紧张地问:“那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才让邵其华放松戒备?” 好在王国凯说出的答案让梁天松了口气。 当日邵其华是主动外出,他独自一人开车驶出城外。 他的踪迹根据梁天调查,是在开往城外半途中消失,但他之后的去向至今无人查明。 这期间的空白时间段里,他去哪,做了什么,无人知晓。 下手的人只管完成任务,根本不会去管他生前的事。唯有梁天清楚,邵其华清醒时最后是与张准在一起,可能陈默也在场。 梁天嗅出了一股另有隐情的味道。 邵其华会冒险出城可能是受某种诱因导致,否则他不会选择独自出城,但梁天按下不表,继续审问王国凯。 “邵其华是溺水身亡,据我接手时的调查看,我推测王雄富是想制造成邵其华杀掉许薇,再失踪的假象。因为江文浩曝光绯闻的缘故,他没办法安静地处理掉两人。” “是,绯闻出现打断了原本的计划,王雄富不得不改变策略。刚好当时舆论滔天,矛头直指许薇和邵其华,他便正好利用这股舆论来激化他们间的矛盾,私下又撤走提供的资金链,解除合作项目。几方运作下,外界都以为许薇和邵其华发生了不可调节的恩怨,他派人顺理成章地除去两人后,再把罪名推给邵其华。” “这两个人和他的关系都不一般,尤其许薇更是他的情人,而他与邵其华也有多方合作,什么原因导致他要痛下杀手?” 提到原因,王国凯缩了缩脖子,想了下才谨慎开口。 “这……具体原因我真的不清楚,只听说邵其华得罪了他。他们来往很早,起初是邵其华暗中帮王雄富在娱圈中打开销路,后来许薇发现这中间有利益可赚,也加入了其中。至于交易的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说不知情,梁天可不信。 他原本就是王雄富用来代替邵其华的人,怎么可能对几人暗中交易内容毫不知情。 明显是这交易的东西太过敏感,他不想暴露自己也有参与。 梁天凝视着他,冷冷道:“你打量着蒙谁?还不如实招来!非要我把证据摆到你面前吗?王雄富与邵其华在境外有长达二十年的金钱往来,这么隐蔽的合作,交易的物品非同小可。你在王雄富身边也有不少年,这件事你不可能不清楚。你如实交代,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王国凯额头渗出汗水,见实在蒙混不掉,才老实承认道:“唉,是!” 他摆出一副懊恼模样。“我和王雄富有亲缘关系,他要暗中帮他做事,我不敢不听。原先是邵其华帮他向娱圈内销售一种会上瘾的药物,后来渐渐也包含到色权交易。相对应的,王雄富给他提供资金,扶持他公司投资的各项目。他们暗地里涉及的圈层,王雄富没有全部告诉我,可能是怕我成为第二个邵其华,对我有防范。近些年完全交到我手中的只有药物销售一条线,其余都是王雄富在掌握。” 提到上瘾的药物,不由使梁天想起苏淳,他正是研制出成瘾性的药品的人。 这药合法合规,且经过特殊调制,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它有成瘾性,可以说是毒品的一种替代品。 也难怪邵其华当时被缉毒队反复调查,都查不出破绽。 看来这销往娱圈的药物和苏淳研制出的药品是同一种。 二十多年前苏志祥、王雄富等人通过制毒贩毒,收敛大量钱财。现在他们用一种更高级的手段,合法将一种另类“毒品”大肆贩卖出去。 无独有偶,类似具有成瘾性的药物在大洋彼岸,更加肆意泛滥,还曾闹出震惊全世界的医疗丑闻。 这件事,梁天也早有耳闻过。 看来幕后真凶正是从这件事中获取灵感,才让苏志祥建立研究机构。通过二十年时间洗白,将高风险的毒品转换为更高效、更安全的药品出售。 “那这售进娱圈的药物是谁提供?由谁研发?”虽然梁天心中清楚全部真相,但他仍需要王国凯口供,这对后续审问王雄富有重要作用。 “是苏家,苏志祥。他和王雄富在二十多年前就有合作,所有售出药品都是他们研发提供。我就是个转售的人,他们要我打开销路,我不敢不帮!” “除了研制出这种药物,苏志祥和王雄富还有没有犯下其他罪行?他们有没有同伙?” 王国凯说到现在,只字不提幕后真凶,他把所有罪名都推到王雄富身上。 要不是梁天早知道有幕后真凶,还真能信了他这套说辞。 坐在梁天身边的吴浩,侧耳小声道:“这么看王雄富才是最大的主谋啊。”他不懂中间内情,还以为王国凯招供出全部真相。 梁天摇摇头示意他别早下结论,问出关键问题:“既然你说他们升级了贩卖模式,为什么现在又要存放如此多的毒品在屋内?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你们想拿这批毒品做什么?” “这……”王国凯想了想,才说道:“这毒品其实是苏志祥进购,他制造的上瘾药物里少不了这种原材料。这类原材料私下使用是毒品,用作医疗上它有止痛、镇定缓解效果。虽然国家管控严格,但医疗科研方面还是允许使用,所以类似管制的药物都是由苏志祥一手操办。” “就算他有渠道能合法获得,但这么大批量的毒品远超过他医疗上需要程度,药监局审批也不会允许。他是怎么堂而皇之把这批毒品运进城?毒品来源是哪里?背后有没有人帮助他?” 毒品的来源无非两种可能性,要么是苏志祥私下购入,药监局不知情;要么是他通过特殊手段拿到审批单,药监局不仅知情还帮忙修改了进购数量。 梁天倾向于第二种,以幕后真凶的做事风格,又正规捷径能利用,他不会多留下把柄。 苏淳说过,他曾向药监局举报过苏志祥,但杳无音讯,收集到的证据还被发现。 这可以看出药监局中有人维护在苏志祥,和市局一样,药监局里也有幕后真凶的人手。 不管苏志祥进购多少违禁药品,通过暗中运作都能被掩盖过去。 梁天这样问,就是想让王国凯供出幕后真凶在中间的暗箱操作,但王国凯是人精。 他两眼一转,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具体来源我真不知道,我地位低,王雄富从不和我说药品研制过程。不过,我私下探听出他们早年和境外一些商人有合作,这些人中有药商也有从事化工产业,具体是谁我真不清楚。” “呵,你是说这批毒品是由境外走私进l城?”梁天哼笑,这王国凯话说得模拟两可,既绕开了幕后真凶,又隐晦透露出毒品来源,把调查矛盾引向境外人员。 “王雄富和苏志祥二十年前就在研制上瘾药物,需要长期进购毒品原料。你说它是境外走私进来,可海关把守严格,二十多年来一次都没发现过,你觉得可能吗?还不快老实交代,你想隐瞒什么?” “我真的没有隐瞒,梁警你相信我啊!”王国凯开始叫惨:“我没多大本事,能了解到的情况就这些。况且这药经过不间断研发,已经没有以前难买,娱圈中很多人不用通过我就能买到,我对王雄富的作用已经不大了,所以他才想舍弃我。” 梁天看他叫苦不迭,心知他打定主意在幕后真凶的问题上,不会主动供出,此刻逼问他反让他更加防备,只能徐徐渐进。 第105章 幕后真凶浮现 心中低叹一声,梁天沉下脸,换了个问题。 “你要是没有用,王雄富怎么会让你替代邵其华?我们回到许邵案上,邵其华是什么地方得罪王雄富,才让他起杀机?这件事你绝对清楚,再不老实交代,我直接送你去见他!” 王国凯这人圆滑,吃硬不吃软,非要梁天威逼一番才肯说出全部实情。 “梁警官,你知道他俩合作比我要久,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们就联手。那时候苏家还没研制出药物,王雄富产业也在扩大中,他虽有钱可总有资金短缺的时候,贩毒制毒是他当年敛财的另一手段。为扩大贩卖渠道,他联合邵其华,两人平稳合作了十几年,直到……” 他停顿一下,又继续道:“直到七、八年前邵其华和陈念文结婚,打破了平衡,王雄富是在那时对他生起疑心,我也是那时候被持起来。随着时间推移,王雄富对他的怀疑越渐加深,邵其华也察觉出他们之间有问题,处处谨言慎行,渐渐有退出合作的意思。原本他能脱身,可有一日,王雄富收到了封信,彻底促使他起了杀心。” “一封信?是谁寄来?江文浩吗?”梁天追问。 “不是。”王国凯摇头否认,“不知是谁,连王雄富也没查到。信的内容说许薇搜寻到他曾经贩毒制毒的证据,并且揭露提供者是邵其华,这两人手握证据想和他达成一项交易。” “什么交易?邵其华不是早参与其中吗,许薇后来也加入了,他们完全没必要拿着证据和王雄富作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原先能这样理解,但邵其华想退出合作,王雄富这些年对他的疑心逐渐加重,又加上许薇想上位的野心,他怕被两人反咬一口,便想先下手为强。” 梁天听着心里发出一阵冷笑,这回答看似合理,却并非真实原因。 王雄富除去许、邵两人最根本的原因是怕他们影响到幕后真凶。 许薇收集证据的行为更激怒到他,不管她是否有上位心思,她都成为隐患。多年来习惯了豪纵,王雄富是不允许这样的隐患存在。 而邵其华更不用说了,他们中间有陈念文这个巨大隔阂在,还想解除合作全身而退,是根本不可能。 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不会成为隐患。 “既然王雄富早有除去他们的念头,也修改了计划,为什么最后他要把罪名推给江文浩?仅因为江文浩曝光丑闻,扰乱了他下手的机会?林焓抓捕江文浩是他的意思吗?” “是他让林焓抓江文浩顶罪,因为他们在星光码头相遇过,江文浩无父无母是最合适的顶罪人选。只要江文浩入狱,事情就会全部平息。” 想到江文浩的身世,梁天不禁又为他悲惨命运感到悲哀。 “林焓诬陷他入狱,不仅仅是要他顶罪!据我调查江文浩到你身边的目的可不单纯。” 梁天拿出江文浩父母的档案,以及他考入l大的证明。 “他成绩优异,是l大工科导师看重的人选,为何半途辍学要去你的公司当一名助理。林焓抓捕他是不是发现了他在你身边的目的,想借许邵案除掉他,好一箭三雕。” “是,是!”王国凯结巴,面上浮现一丝窘迫:“发现他有问题的人不是我,是王雄富。他调查许薇丑闻的曝光者,查到了江文浩身上,发现他是在暗中收集证据。就改变计划把罪名推到他头上,没想到后面梁警官你会插手……” 梁天突然间插手,导致他们不光没除掉江文浩,计划失败,反而还引起了梁天关注。 江文浩查到的证据要是落到梁天手中,造成的波澜会更难处理,所以在梁天拿到东西前,王雄富一如既往选择先下手为强。 “所以江文浩出狱后,王雄富就派人开车撞死他是吗?” 王国凯点点头,“他们怕你从江文浩手中拿到证据,顺着追查出真相。公审后王雄富第一时间就让秘书从社会上找到一名货车司机,之后的事情,梁警官你应该都清楚。” “我是清楚,那名司机事发后我见过,他交代了所有事情。” 梁天承认,又话锋一转:“你该说说,江文浩为什么要潜伏在你身边?他一届学生,是如何得知你跟王雄富所做的勾当?” “这……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潜伏在我身边。”王国凯的脸又深深皱起,“不然我早察觉出他的目的,何至于要王雄富提醒!” 这一次,梁天相信他是真的不知情,王国凯的反应不像有假,但梁天还是决定诈一诈他。 “你还在说谎!江文浩父母是意外双亡,根据我的调查他父母当年的死,正是与王雄富等人有关。他去你身边就是为了搜寻害他父母双亡的证据,你说你不知情?” “我……真不知道啊!”王国凯为难得几欲哭出来。“我这……唉!” 这一诈,梁天更加确信他没说谎,看来星光码头爆炸的内幕王国凯不知道。 应该是幕后真凶叮嘱过王雄富,不要轻易泄露。毕竟爆炸事故牵扯众多,越少人知道越好。 既然王国凯不了解码头爆炸真相,梁天也不打算向他透露此事,只问他:“江文浩拿到的证据是什么?什么样的把柄令王雄富这般害怕?” “好像是拍到了他与境外一些人交易的画面,到底有哪些人我不清楚。王雄富每次有不正当交易,都不会带我出席。” 看来他真的是王雄富涉足娱圈的一颗棋子。 要不是急需人顶替邵其华,王雄富应该不会选择王国凯。 “你确定不认识交易的人?王雄富犯下的罪行巨大,只靠他和苏志祥达不到完整供应链,很多地方需要人打点关照。仅苏志祥建立药研机构这一点,就需要有人在背后批准支持,王雄富一个商人,哪来这么大的权力?绝对有人在背后帮忙!” 听梁天直白的点出幕后真凶,王国凯脸色瞬间变白,就连一直静观不语的吴浩都发现了。 吴浩直言道:“你从刚才就说话遮掩,似在惧怕提到某人。你把全部罪责都推给王雄富,反而欲盖弥彰,你到底是想让我们发现这个人的存在,还是不想让我们发现?” 王国凯冷汗剧烈渗出,紧张到一言不发。 梁天决定不再跟他兜圈子,猛地掀开遮掩。“从我接手许邵案起,我就隐隐发觉到他的存在,你就算把罪名都推给王雄富,也掩藏不住他。没有这个人,王雄富建不起这么大的家业,苏志祥也没办法随意研发药物,他们的关系早在l城开放前就建立起,王雄富妻子跟他同属一脉,我若没有推断错,此人姓林,曾在l城政府中就职,位高权重。 “他比王雄富更有远见,手段也更加高明,王雄富虽手握钱财,但很多事都听命与他,他才是造成全部事件的主谋!没有他在背后安排,王雄富不敢冒然行动,此人是谁,还不快交代!” 这番话逼得王国凯脸又白了几分。 “我……我就见过他几次面。”见隐瞒不住,他怯弱地道:“还是江文浩暴露后,在王雄富家中见到他的。我只知道他姓林,王雄富喊他大哥,他身在什么职位,有多大权力,我不清楚。连王雄富都敬他三分,我更不用说了,哪里敢多打听。” 这正是梁天想要的证词,哪怕不甚详细,也总比让幕后真凶永远潜伏要好。 该审得也审差不多了,剩下的细节、证据方面就等日后一步步落实。 根据今日王国凯的招供,调查组可以顺理成章传唤到王雄富本人。 只要他罪证一落实,任凭他有再多钱财也逃脱不了。 第106章 几案并查 离开审讯室,吴浩笑着望向梁天。“梁队长,现在你该好好和我们说一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了!” 一旁监控室里的其他调查人员也推开门,等候在旁。 梁天环视众人一眼,抬手道:“是该明说一切了,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众人在他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会议室。 他把孙昕列出的事件脉络表,一张张贴到会议室里的白板上。“这里是全部事件经过,由许邵案开始……” 梁天将他和孙昕的经历,以及所查所得全数告诉在场的调查人员们。 大家静静听着,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梁天足足花费两个多小时,才将事情全部讲述清楚,期间没有一人打断他的陈述。 众人听着他不疾不徐讲述的语调,脸色越发沉重,听到最后每个人都紧锁住眉头。 “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全部真相。”梁天看了眼在场人员的脸色,个个都不好。 在讲述中,他刻意抹去了张准对邵其华做的事,他可以不计较张准的行为,但调查组中的其他人估计做不到。 以防万一,他绝不能让调查组发现张准的越轨行径。 “没想到一件简单的毒品案背后,竟有如此多曲折。”吴浩感慨:“这江文浩也是个可怜人啊,年纪轻轻的就遭受这么多苦难。” 其实可怜的人又何止江文浩一个。 张准,当晚命丧码头的消防员们,还有码头上无辜民众,哪一个不可怜。 所有人中唯有陈默,梁天摸不清他的用意,他是单纯要为陈家复仇,才会制造此局的? 正想着,一名调查员就指着陈默说道:“听梁队长你的意思,陈默等人引你入局调查,就是要人注意曾经的爆炸事故,那江文浩拿到的把柄是在他的手中了?” “我的推测是东西就在陈默手中,最后接触玩偶的人只有他!” 这时,又有一名调查员说道:“这王国凯称把柄是一些交易场面,幕后真凶却极其看重,肯定是交易中出现了重要人物。” “会不会是王雄富交易这批毒品的画面?毕竟时间上相近,这批毒品不是陈货。”吴浩道。 众人点头,纷纷赞同吴浩的说法,梁天却仍紧抿着唇。 “梁队长,你有别的见解?”吴浩看向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王雄富拥有巨额财富后,还要铤而走险去购入这么大批毒品?总觉得他行为不太单纯。” “这贩毒不就是为了利润嘛,他进购多一些不光能提供苏家制药,还能转手卖给其他贩毒蛇头,左右都不亏。商人重利,哪里会嫌钱多!” 话是这么说,可王雄富明显没有把这批毒品转销出去,反而囤积到最后要四处藏匿。 梁天按下心中疑窦,说道:“先传王雄富和苏志祥来过审,有王国凯口供在,他们这次推脱不了。一定要让他吐出码头爆炸的原因,否则凭我提供的线索,还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 他手中证据零散,尽管知道全部真相,但证据链串不起来,口供也仅有王国凯一人。 想给王雄富等人定罪,需要直接证据,拿不出来说再多也是无用,更别提想揭穿幕后真凶了。 由于王雄富和苏志祥是重要嫌疑人,审讯结束第一时间吴浩就申请了传唤令。 前来对接的律师想阻拦,却因王国凯的口供被迫放弃。 在看到传唤令后,他急速离开,应当是去寻找王雄富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在新一轮审讯开始前,吴浩提议道:“根据梁队长查出的线索,以及王国凯交代的情况,可以看出从许邵案开始,到江文浩车祸、梁队长遇袭等案件为止,都是由王雄富等一伙人谋划犯下。而造成这一系列案件的起因,则是源于二十年前同一伙人犯下的重案。为了查获真凶,我建议将这跨越二十多年的几起案件合并调查。” 他的提议正是梁天所求。 真相揭露到此处,调查组其他人也毫无异议。 可梁天此刻却想起张准,局面终于到了他期望的一步,尘埃落定,他听到这消息会开心吗? 接到传唤令,苏志祥当即被控制住,整个人紧张万分。倒是王雄富异常冷静,他不仅没有一句辩言,还表示会竭力配合。 只是他人现在外地,待明日返回l城后才能接受调查。 他的反应着实令梁天感到意外,但防止他逃脱到国外,吴浩还是向巡查组申请联系当地警方,就地管控住王雄富。 忙碌了一天终于结束,回到梁家。 一进门,梁天就看到孙昕和张准坐在沙发上,正热切聊着什么。 两人看到他回来,都站起身,梁天这才看到孙昕手里捧着个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 “梁警官,你回来啦!怎么样?” “一切顺利,巡查组重视此事,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在了解全部真相后将几个案件列入并查,包括曾经的爆炸事故在内。”梁天说着,目光移到烟灰缸上。“你一直在抽烟?” 他不在家的期间里,张准烟不离手吗?曾几何时,他的烟瘾会变得这么大。 想着,梁天不免皱起眉。 见他不高兴,孙昕忙打圆场。“张警官是有些担忧你才多抽了几根,烟抽多确实挺伤身。不过我已经劝过,你放心!他答应我会克制住,是!” 她用手肘戳戳张准,让他给点反应。 张准这才笑笑道:“是,我答应了她,以后不再碰。” 梁天眉头丝毫没松,他严肃凝视着张准。“事情如你所愿,我加入调查组,现在几案并查,这结果你开心吗?” 一瞬间,张准脸上笑容僵硬住,但一下秒他又道:“开心!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 “哪怕以牺牲江文浩为代价?”梁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等回答,便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张准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巨大失落。 “张警官,你别放心上,他可能是今天查案受到了刺激,才……”孙昕心里也不好受,可看到梁天挖苦张准,她更觉得别扭。 “别叫我张警官了,我不配……以人命为饵,至伙伴生死于不顾,我配称警察吗?”他惨笑一声,“梁天此刻,恐怕对我失望至极!” 说到底,他还是在乎梁天对自己的看法。 “没有,梁警官怎么会这样想你!他是清楚你的苦衷。”看不得他自怨自艾,孙昕劝解道:“你要相信他,他不会对你有改观,在他心中你始终如一。” “但愿!”张准重重落回沙发中。 本该是令人开心的消息,可听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旧案重审,罪恶重见天日,但这一结果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 让人说不清一切值不值得! 第107章 伪证 第二日,王雄富和苏志祥就来到调查组。 因这两人在社会上有身份地位,调查人员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客气。 王雄富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商人,整个人非常松弛,看不出任何紧张情绪。反观苏志祥,他虽表面镇定,但眼里闪过的慌乱还是显露出他此刻忐忑。 陪同两人前来的还有昨日那名律师,他跟在王雄富身侧,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 审讯室里,吴浩客气道:“王董你好。坐,我们终于见面了。” 对他的客气,王雄富表现极为冷淡。 轻轻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冷脸的梁天身上,停留了几秒,施施然坐到两人对面。 “嗯。”他环顾一周,盯着角落的摄像机说道:“问个话而已,不用弄得这么严肃!” “重案审讯当然马虎不得,王雄富我劝你还是认真一点。”梁天出声呛道:“麻烦你让律师出去,审讯时不得有外人在场。” “呵!”王雄富发出哼笑,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 他转身朝着律师略微扬了扬下巴,“出去!梁警官有话要问。” 律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王雄富后,听话离去。 不知他想耍什么花样,总之律师留下的这份文件绝对不一般。梁天想着,视线落在那份的文件上。 王雄富的手轻轻搭在上面,漫不经心地敲击着。 “好了,现在没别人,两位警官想问什么,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他淡淡道。 “林焓你认识吗?” “不认识。”王雄富否认的非常干脆。 “你不承认?好,那我换个问题。”梁天也不气馁。“不久前安泰苑起了场大火,这事你记得!” “记得,新闻上看过。但这事和我有关吗?” “在这场火扑灭后,有人在被烧毁的房子里发现存有大量毒品的暗室。而这间暗室有通道,正好通往你和王国凯的房子。再根据后续调查,有人招供被发现的毒品是你向境外人购买,存放在那间房内。对此,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交代?梁警官你这话言重了!”王雄富似笑非笑:“无凭无据地攀咬而已,你就认定那毒品是我购买?你们调查组查案未免太儿戏了。” “话不能这么说,肯定是掌握到证据,我们才能把王董你叫来。”吴浩在旁笑道:“那屋里的暗道是铁定的事实,你抵赖不得。” “一个暗道能证明什么,何况暗道门户紧锁,毒品发现时并未相通。这恰巧证明此事与我无关,安泰苑的房子是我早年购买,如今许多年未去住过,而我本人也长久不去安泰苑,如何说毒品与我有关?” 梁天手中确实没有他出现在安泰苑的证据,一切都是林焓在操办,此刻他们只有王国凯的口供,物证还未落实。 仿佛一早知道他们缺少物证,王雄富自信敲敲桌面。“谁诬陷我,我心里有数,两位警官可别被旁人误导了。当年好心帮他一把,没想到如今却被反咬一口。” 他说着把手下的文件推到梁天面前,“今日的误会,相信二位在看完后,就能明白。” 梁天没有接,他盯着王雄富含笑的嘴角,冷声问道:“你打算把所有罪名推给王国凯吗?可这毒品毕竟是林焓运送,你可以推个干净,他能吗?你背后那位,他会让林焓承担罪名吗?” “梁警官,你说得意思我听不明白。本人事务繁忙,没有闲心在此同两位警官玩哑谜,我已经在配合调查,如果你们拿不出实质证据,就不要再诬陷我了。否则我也会执行我的权利。” 他意思很明显,警告梁天要是没实证,到时间再不放人,他将进行反制。 这人果然不同于王国凯,胆识非一般人可比。 梁天突然想起昨夜他和孙昕的一段对话,当她得知是王国凯率先招供,丝毫不意外。 并坦言道:“从我见到这个人第一面起,就看出他本质是个怯懦又油滑的人,吃硬不吃软,又爱慕权势。好不容易有今天的财力和地位,他怎么会舍命丢下,绝对会想法把罪名撇清。” 她很讨厌王国凯这类小人,但对王雄富却直言:此人非同小可。 连孙昕都看出,对付王雄富不能采取一般审讯手段。 林焓是软硬不吃,面对实证死不松口,可王雄富是会用你拿出的证据来反制你。 思考间,吴浩看完了那份文件,此刻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看了眼梁天,缓缓对王雄富说道:“王董,你提交的证据我看完了,容我们去核实一下。如果情况属实,您就可以离开了。” 此话一出,梁天顿时震惊,不敢置信地望着吴浩,后者眼神复杂,示意他稍安勿躁。 王雄富得意一笑,“看来还是吴组长更明事理,你尽管核实,我静候佳音。” 他双腿交叠,肆意地斜坐在审讯椅中。 “怎么回事?这文件里写的什么内容?”一出审讯室门,梁天就急急问道。 “这里面全部都是以王国凯名义,走私运输物品的货单,还有他贿赂海关检查和贩卖药品进娱圈的证据。” 吴浩把文件交给梁天,两人来到隔壁的监控室。 “他说得话你们都听到了,带上这份文件,去核实一下。”吴浩对一位调查员吩咐。 梁天草草翻看了两页,牙几乎要咬碎。 内容正如吴浩所说,所有证据指向的毒品交易人都是王国凯。 “这明摆着是他早准备好的伪证!不能信!” “我当然知道。”吴浩也为难,他拍了下监控台前的椅背,语气沉重。 “你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是笃定我们查不出错漏。明面上我们去核实到的情况,绝对如他文件里写得一样。找不出他购买毒品的证据,硬留下他只会使我们变得被动。” “就这么放他走吗?”梁天十分不甘心。 他又看向那份文件,里面举证的运输公司他看着熟悉。 正是当年爆炸发生后,蚕食陈家远洋航运的企业。 梁天记得调查旧案时,了解过这家企业。它是公私合营制,王雄富在内也占有一定股份。 他想制造出这样一份伪证,轻而易举。但公私合营企业王雄富掌握不了大权,若被人发现也很容易遭到检举。 除非……有人暗中护佑。 梁天不禁想起幕后真凶,想起苏家。 苏志祥研制的药物,能轻松上市,并且多年来无人检查,就是他在暗中保驾护航。 那这次王雄富拿来的伪证,是否也是他暗中授意? 想着,梁天对前去核查的调查员道:“你在核实真伪时,顺带调查一下这家企业的背景,我总觉得它与幕后真凶有关。” 第108章 新发现 在王雄富交出证据不久后,另一组对苏志祥的审讯也结束了。 他们回到监控室与梁天等人碰面。 “你们审讯结果怎样?”梁天问。 两位审讯苏志祥的调查员摇摇头,一副结果不尽如人意的无奈神色。 “他处处警惕,问什么都说与自己无关,既不认可王国凯的口供,也不承认有过制毒贩毒的行为,更声称他公司研发的药是经过合法手续批准,还让我们不要诬陷他。” 这强硬的态度和王雄富如出一辙,是料定调查组目前定不了他们的罪。 “只要幕后真凶还没倒台,这两个人就会有恃无恐。”梁天指出问题本质。 事到如今,王雄富和苏志祥还能旁若无事,全仰仗幕后真凶的势力。 此人不倒,其余人还是会抵死不认。 可如何才能抓捕到幕后真凶呢?梁天现在连这人的相貌、身份都不知晓,仅查出他是林家人。 他询问过张准,可张准却顾虑陈默咬牙不说,对此梁天憋屈不已。 “你也别急,等我们将那家运输公司和文件内容查清,或许这人也就浮出水面。”吴浩安慰道:“眼下,我倒觉得可以从这两人入手,找找他们自身破绽。如你所说,他们犯的罪行长达几十年,这期间不可能连一点纰漏都没有。” 他这话正好提醒了梁天。 “王国凯跟随王雄富多年,肯定清楚他的狠辣。你说他为了自保,会不会也跟许薇一样,暗中留下些证据?事情复杂,很多细节还未来的及向他落实,我要再去问一问他。” 第二次审讯王国凯,他比上一次更加怯懦。 算是彻底认命,对梁天追问的细枝末节都如实招供。 在听到王雄富把罪名都推给他时,更是痛哭流涕,直呼喊:此人阴险狠辣。 梁天敲敲桌子提醒他,“人就在隔壁,你与其叫嚣被他听见,不如想想有什么遗漏下的证据,能治他的罪。” 王国凯这才抬起头,努力回忆起来。 许久后,他眼神一凛,急切地说道:“梁警官,我有一个证据,我想起来了。虽然王雄富从不留下要我售药的证据,但我暗中有偷偷记录每一笔他要我售卖的数量和日期。邵其华出事后,我怕我记录的行为被他发现,引火烧身,便没敢再记。” “这份记录现在在哪?”梁天忙追问。 “就在我公司办公桌下的保险柜里。” 梁天朝一旁的吴浩使了个眼色,吴浩立刻让一名调查员赶去搜寻。 尽管还不知这份证据有没有用,但总比落入幕后真凶手里要好。 这边梁天刚审问出证据,那边安排完事情回来的吴浩,就给梁天带来了一则消息。 他凑到梁天身边耳语了几句,“梁队长,你分局的上级,耿局来了,现在点名要见你。” 耿局来做什么?梁天眼里传出不满,两人撕破脸后就再也没见。 此刻却点名要见他,总让人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但梁天不怯惧见他,相反他还想看看耿局到底是什么意图。 “行,王国凯先交给你了,我去见见他。” 出了审讯室,梁天心中腹诽道:这耿局来者不善,他们前脚带走王雄富和苏志祥,后脚他就跟来,消息收到的够快啊! 许久不见,耿局仿佛失忆一般,完全忘却两人曾经的争执。 “梁天,我就知道你小子前途无量。”他热络走上前,伸手要拉梁天。 “不必恭维。”梁天侧身避开,冷声道:“现在是办案时间,你要有事就尽快说。” 遭到冷脸,耿局干笑两声。“好歹同事一场,干嘛这般生疏?” “我早卸任了一队队长,也离开了分局,你我之间早就不再共事,不知耿局你今日来是为什么事。” 见梁天开门见山,耿局也懒得再装,直接问道:“听说调查组今早带走了我市两名企业家,不知他二位犯了什么罪,需要把人扣下调查,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听他说规矩,梁天笑了。 曾几何时,耿局还记得世上有法规,在江文浩车祸和许邵案上,存在多少暗箱操作。 时局不利于己方时,就要依照规定行事了?这行为实在可笑。 “原来耿局,你是来打探案情的。”梁天讥讽道。 “他们两人肩负我市多名群众的就业重担,现在被无故扣下。受上级所托和家人要求,我当然要来问清缘由。” 耿局也是老油条,找的借口让梁天都说不出拒绝。 “梁天,规定如此,你还是如实把情况说出。如若没查出两人有犯罪事实,还是尽快将他们释放的好。” 看来耿局不光是来打探案情,也是来逼他放走两人,但审问过程耿局并不知晓。 这代表有没有查出证据,审问的真实情况如何,全由梁天来描说。 “目前,他们恐怕走不了!有人新招供出一些线索,与这两人有密切关系,案情重大,在嫌疑没洗清前,他们不能离开调查组。” 听完此言,耿局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你放心,我清楚他们的身份,调查组会好好招待他们。” “梁天,你非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吗?你还要留在l城发展,你活络一些,我也既往不咎,咱们依旧和睦相处,共谋个好前程,这样不好吗? 何必呆在这临时的调查组里挣扎,巡查组在l城的时间不会太久,他们一离开,你就没了依靠。” 耿局装作一副苦口婆心,低声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我相信你也不想把你父兄牵扯进来。” 他说完,却发现梁天看他的眼神充满戏谑和怜悯。 “耿局,这里可是有监控的,你和我说的话其他人都听得见。”梁天指指房顶,“我不知道什么是识时务,我只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做人凭心而论,你想同流合污我不拦,但不要拉上我。” 耿局顺势看去,果然见到角落里闪着红灯的摄像头。 “好!既然好言难相劝,我就不废话了。”耿局咬牙切齿,“我且看你能否独善其身。” 他说完便推门,梁天看着他的背影越加感到厌恶。 重返王国凯审讯室时,吴浩已经将口供中的细节核实清楚。 王国凯不是毛头小子,他在跟随王雄富的过程中留了颇多心眼,暗中做的记录极其详细。 据他二次交代,他虽不服用那些售卖药物,但私下仍留有一些,同藏在保险柜中。 他偶然间发现王雄富提供给他的药,与苏志祥卖向市面的药不同。 一样的包装,同一品名,但药丸的颜色和形状皆不相同。 这又是一个新线索,梁天联系去拿记录的调查员,让他把那药物一同带回。 因为他断定这个药物的成分绝对有问题。 第109章 相助 调查组毕竟是临时搭建出来,人手有限。 从毒品发现到现在的审讯阶段,有太多事需要他们去逐步侦查。 梁天前期查出许多真相,但现在多宗案件交杂在一起又逢证据稀缺,没办法同步进行。 因此在王国凯审讯结束后,调查组里大部分人手都已被派遣出去。 望着略显空旷的办公室,吴浩突然对梁天道:“梁队长,有件事我一直很想说。” 梁天闻言侧目。 “根据你的讲述,江文浩、张准、陈默三人是有意设局引你去查案,他们都是爆炸旧案的受害者,并且很清楚只有联合调查组才能重启旧案。这是不是证明他们三人是知道幕后真凶的身份,否则也制定不了这么庞大的计划。” “你是想通过他们,直接找到幕后真凶?” “这江文浩虽身亡,可另外两人还在这世上,他们既然想复仇,那自然会愿意说出这幕后真凶是谁。” 吴浩的意思,是想将张准和陈默都带来调查组。 可梁天此刻却产生了丝躁动。 在讲述所查获的真相时,他没有把张准留在梁家的事告诉调查组众人。他私心里是不希望调查组注意到张准。 “梁队长,你是怎么想?我听说张准曾经是你的搭档,你和他共事也有不少年,相对熟悉。如果你们还在联系的话,最好让他来组里一趟。” 吴浩望着梁天,等待他的回复。 “此人与我太熟,很多话他不愿说,我未必能问出来。倒是陈默更值得关注,他手中还有一份把柄在,我建议优先让他来组里更合适。” 梁天按下躁动,将矛头转移到陈默身上。 长期以来陈默低调潜伏,似乎想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幕后真凶一击。 比起逼问张准,他更想见见陈默。 “这样也好。”吴浩看似赞同地点点头,“待证据确认完,先让他来趟组里。但不知他会不会离开l城。” “不会!”这点,梁天异常肯定。 陈默谋划多年,等得就是这一天,幕后真凶未落网,他绝不会先行离开。 唯一麻烦的是,要如何联系上陈默。 从前他想见陈默,此人是百般推辞,连陈念文也为他开脱借口。好在,现在有调查组背书,他再想推脱也推脱不掉。 只待今日事了,他便要张准说出,陈默究竟在哪,这个人他一定要见到。 与吴浩聊完,两人回到各自座位,一边回顾审讯过的内容,一边等候证据核实结果。 去王国凯办公室取证的调查员最先返回,他顺利拿到那两份证据。 王国凯没说谎,他记录的每笔交易信息都很详细,在这本记录里夹带着一板没有包装的药片。 梁天拿起这版药仔细观看。 它虽没有包装,但封存药片的铝箔上印有药物名称,这是一种市面常见的止疼药。 这就是苏淳所说能使人上瘾的药物?梁天捏着药片说道:“乍看上去,与寻常药片没区别。” “外表是没区别,内里成分却大有不同,制造这类药丸的人,最擅长把它们伪造成普通药品,以达混淆视听。” 去取证的调查员是从缉毒队调来,见惯了这类看似普通,却害人不浅的药丸。 他撕开铝箔倒了一粒在手上,闻了闻。“一般阿片类止疼药含带的上瘾剂量极小,凑近去闻也无异味,但这个药丸不同,细闻下有一股酸腐味。” 梁天也凑近闻了一下,果然如他所说。 “它与苏家发放到市面上的同款止痛药不同,是特别生产的一批。为了对比,我特意去药店买了同款。” 取证调查员拿出购买的药与方才那一粒对比。 两种药放在一起,立刻对比出不同。 它们虽然都有上瘾的成分,但明显王国凯卖往娱圈的药要更加特别。 “看来这就是伪装成止痛药的毒品啊,这些个犯罪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吴浩感慨着。 他已看完了王国凯的交易记录,又说道:“这里面记录的每笔交易和王雄富提供的文件内容都对的上,几乎是运输物品一到,王雄富就会让王国凯销售一批。” “但这只能证明王国凯售卖的药物与运输入境的物品有关,不能证明背后是王雄富指使。我们得找到他与这些药品的联系。” 梁天敲敲桌面,思忖,这是最难证明的一点。 时间流逝,转眼间大半日过去。 所有外出的调查员都已回归,结果却无重大突破。 去核实王雄富那份文件的调查员,得到的结果依旧是王国凯为主谋。应该说从一开始,就以用他的名义来运输境外违禁物品。 王雄富打定主意,若有东窗事发,就让王国凯来背罪名,他滴血不沾。 亏得王国凯还鞍前马后,以他为首。梁天只觉得讽刺。 “梁警官,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如果你们再拿不出证明王董有罪的证据,那就别耽误时间,早点放人!” 一同来的律师眼见调查组毫无收获,来到梁天身边提醒。 “急什么!时间还早的很。” “既然梁警官铁面无私,要秉公执法,那我们遵循。不过我也要提醒一句,别到最后误会解除,再来怪王董也不讲情面!” 律师恨恨说完,返回到王雄富身边。 梁天抬起眼皮,瞅了眼律师,他倒不怕威胁。 只是最迟明日上午,再找不到合适理由,便要无条件释放王雄富了。 离开调查组视线,他肯定会逃往国外,许邵案发生时,他就是以此来摆脱嫌疑。 此人行事不光狠辣,还异常狡诈。 正一筹莫展时,他接到了孙昕的电话。 梁天略感意外,哪知刚接通,就听孙昕说她来到调查组想见他,此刻人就在门外。 孙昕不会随便在工作时来找他,难道家中出事了?梁天心一惊。 他第一反应是张准又消失不见了。 急匆匆冲出门去,却见孙昕浅笑站在门前,神色平静,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正是苏淳。 许久不见,苏淳越发憔悴,整个人变得老态龙钟。 “苏淳?” 因为他的懦弱,使梁天一度陷入查案的困苦中,也使江文浩含恨而终。孙昕对他是极度痛恨,怒其不争! 怎的今日两人会同时出现在调查组? “梁天,我是来……”苏淳低声想说明来意,目光接触到冰冷视线后,还是畏缩下去。 “算了,我来说。”孙昕推开他,说道:“我听闻调查组今日在审讯苏志祥和王雄富,所以带着苏淳赶过来,看是否能帮得上忙。” “他不是畏缩不愿出面吗?怎的想通了?”梁天不悦瞪向苏淳。 “唉!大厦将倾,颓势无力挽回,这点他该看的出来!” 孙昕说是这般说,但看向苏淳的眼神却充满无奈。不用想,私下肯定劝说了许久,才将苏淳劝动。 “别浪费时间了,梁警官你看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忙。这次绝对不能再让那两个人逃脱!” “跟我来!”梁天将他们带到一间会议室里。 他将今日情况告诉两人,也说出即将面临的问题。 孙昕听完也一筹莫展,感叹这王雄富还真是个不好攻克的难点。 “我想,我有证据证明他的罪行。”苏淳弱弱说道。 闻言,梁天瞬间看向他。 就连孙昕也奇道:“你有他的证据,怎不早拿出来!” 这苏淳虽然涉案多年,但他身为苏家人一直跟在苏志祥身后做事,极少和王雄富接触。 他竟也有到王雄富的证据? 在梁天和孙昕怀疑的目光中,苏淳缓缓将心中所想讲述出来。 第110章 破除困局 “其实我手上的证据,也并非直接证据,但至少能让他目前脱不了身。”苏淳道。 给王雄富定罪的证据难找,若苏淳的证据能解眼前困境,已经很好。 “那你说说看。”梁天道。 “我在苏志祥身边的这些年里,他贩卖的所有上瘾药物资料我都有收集,这些都可以作为药物不合法规的证据。 “还有他每批药物的上市审批人是谁,以及大批量购买上瘾药品的客户身份,我均有记录。” “每一笔你都有记录?” “对,他每次暗中交易我都记下。” 苏淳说着,拿出他收集到证据递给梁天。 他手上的证据比王国凯保留的还要详细,包括那上瘾药物的研发过程,以及具体成分。 苏淳用详细又通俗的说法将原理描述出来,连梁天和孙昕这类不做科研的人,都能清晰听懂。 他真的是医学天才,不管是行医还是做科研,都掩盖不了他所发的光芒,但此等人才却被荒废,真是可惜了! 梁天心中感慨万千。 “苏志祥贩卖的上瘾药物,是这种带有阿片成分的止痛药吗,这药是你一手调配出来?” 梁天把从药店买来的止痛药丢到苏淳面前,“我看药盒上标注的是弱阿片类,实则药中阿片含量是超出规定!” “是,所以它才有更好的止痛效果,但它的成瘾性会随之大大提高。” 苏淳垂下头,紧盯桌面,他的手用力攥起。第二次说出这种药的实情,他的反应依然剧烈。 “那这种药也是你研究的吗?”梁天又把一板单独的药推到他面前。 苏淳疑惑,拿起辨认了一番,摇头坚决道:“不,这不是我研发的!是有人在我调配的药上做了改良。这几乎就是能吸食的毒品!” 他的反应非常惊讶。 孙昕好奇地想拿过来看,被他伸手盖住。“这药有味道,你不要闻比较好。” 突然,他像想起什么,拿过那份交出的证据,翻到其中一页指给梁天看。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在记录苏志祥账目时,发现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笔不明款项。这笔款项标注是来购买药品原料,但我仔细核对过,款项交易前后并没有原料入库,而这笔款项的账号户主,正是王雄富!” 这是惊人证据,梁天立刻推测出他能留下王雄富的计划。 “你是想让我调查王雄富账户有这笔交易的原因。在你提供的证据下,苏志祥罪行无可狡辩,而王雄富和他有不明交易,只这一点就值得深挖。” “是。”苏淳承认,“收集证据时,我想不通这笔款项的用途,直到你拿出这板药。” 以苏淳的聪明才智,他绝对能瞬间猜出,这笔款项是用于购买制作纯度更高、更能成瘾的药物原料。 也就是近日,安泰苑内被发现的大批量毒品,这些毒品绝不是他们购买的第一批。 在长达数年的罪恶勾当中,有不知多少数量的毒品原料,被加工成看似无害的止痛药片,流传到社会上的各个角落。 然而这样一份庞大又邪恶的秘密,被幕后真凶等人掩盖隐藏了几十年之久。 这不禁让人感到胆寒。 “这消息外界还有人知道吗?”梁天担心这件秘密泄露,会引发社会动荡。 调查组是低调带走王雄富和苏志祥,就怕引起不必要的震动。 就连安泰苑发现毒品的事,都没对外大肆宣扬。 “除了你们,我谁都没说,证据是我暗中搜寻到的。” “确实。”孙昕也跟随附和道:“博客等各大论坛,我没看到有相关报道。我也是从小道论坛上得知王雄富被调查组带走。我细想,你审讯中肯定是遇到了难题,否则你一早就会把结果告诉我。” 孙昕毕竟是做媒体方面,外界舆论消息她比梁天关注的要超前。 既然她都说没有外泄,梁天自然相信。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泄露。 可目前幕后真凶不愿看到,王雄富被带走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巡查组兴许也不想在事情未果前,传得广而告之。 一切维持在和平表面下,哪怕内部翻江倒海,外界依旧风平浪静,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一脸平静的苏淳,梁天道:“不管如何,谢谢你这次主动交出的线索,但我不能放你走。” 苏淳了然,神情也释然许多。 “你该明白这份证据,不光证明苏志祥的罪行,还证明你多年的助纣为虐。今日你来,可谓是自首,后悔吗?” 在这场对话里,梁天没打开监控。 现在证据无第四人知晓,只要苏淳反水,不承认证据是他提供,他还是有平安的可能。 但只要承认,他就逃不过刑法清算,很可能还要面临严酷的极刑。 届时他会从天之骄子,人人称赞的医学天才,变成遭世人唾骂的制毒恶徒。 从天堂坠入地狱的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 “我知道我的结局,可我不后悔。”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长舒一口气,仰头看向雪白的天花板。 “早在许多年前,我第一接触到这种药物时,我就该这么做。拖了这些年,是我太懦弱,是我对不起那些受害者,对不起江文浩,更对不起我一生所学。” 他垂下头看向双手,眼中浮起水花。 “我学医,本该是去造福更多人,这些年却一直用它来害人。现在一报还一报,哪怕最后判处我死刑,我也无怨无悔。” 他有悔过之心,可伤害已然造成,再多的悔悟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孙昕和梁天都说不出原谅的话,心情复杂望着他。 许久后,梁天出门让调查组的人带走了苏淳。 相信经过后续审讯,在铁证下苏志祥是百般抵赖不得了。 房间里只剩下孙昕和梁天,见无外人在旁,梁天问道:“你离开时,张准在家吗?” 他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张准。 孙昕了然,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张警官不会走的,我离开时他正在家安心看电视呢。” “电视?在看什么?”他随口问了一句,倒不是奇怪张准看电视,而是奇怪他在听到王雄富等人被审讯后的反应。 竟然会如此平静的观看电视? “哪里也去不得,看电视打发时间,不是很正常嘛。而且张警官看得是新闻,刑警有看新闻的习惯不奇怪啊!” 孙昕不理解梁天惊讶的点,想着他肯定是过度紧张张准,才会疑神疑鬼。 又连连安慰道:“安心查案,有我看着张警官,保准不会让他从你眼皮底下消失。你过度关注他,他压力也会很大的。” 在她的劝说下,梁天终于打消了顾虑。 “我今天来,还有些事想和你商议。”孙昕转移了话题。“就是,邵其华暗中和王雄富做得事,能不能缓一缓再告诉陈念文?” “为什么?” 孙昕有时候突发得善心,很让梁天感到意外。 “她一个人,支撑起全家也不容易。她一直以为丈夫是无辜被害,现在知道他是被所做的恶果反噬,心里落差太大,我怕她承受不住。体谅下!” 孙昕又叹了口气,说道:“我看她博客,昨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从国外回来了,心情看上去不错。她是个善良人,已经无辜受累,我不想这时候去打击她。” “你是好心,可安泰苑发现毒品的事瞒不住她。只要她回家稍作打听,一切全明了。” “她不回安泰苑,陈默有意护她,将她接去了其他住处。” 梁天面露讶色,这件事他还真不知晓,转念一想又像明白了什么。 “难怪,她会在那时候去国外,背后肯定是陈默在促使。大火要是烧到毒品,会产生有毒气体,陈默不想他这妹妹被毒气所害,所以才将她支到国外。等毒品清除后才让她回来,用真心良苦啊!” “他心智绝不一般,真实的他或许比王雄富还要难捉摸!”孙昕深深感叹。 第111章 罪证确凿 “好,我答应你。”梁天允诺。 这不是难事,但若陈念文执意追问,那他也无能为力。 对比曾经不近人情的梁天,看到他如今改变,孙昕有些欣慰。 “走了,我回去等你好消息。”她挥手向梁天告别,不再耽误他时间。 在苏淳的人证、物证支撑下,苏志祥的任何狡辩都不起作用。 研制非法药物,隐瞒药品成分,贿赂审批官员等一系列罪行,都确凿无疑。 当苏志祥得知大部分证据是由苏淳提供时,他眼里的恨意无法抑制。 将苏淳骂个狗血淋头。 “这小兔崽子,白眼狼,白瞎我捧了他这么多年,荣华富贵,好吃好喝供着他,他竟然要在背后反咬我一口。当初就该让他穷死一生……” 在他的咒骂声中,梁天一拳砸在桌上,厉声警告:“现在是审讯期间,不许喧嚷吵闹!” “我愿意骂谁你管得着吗?”苏志祥回瞪过去。 “不配合审讯,我有权给予警告!”梁天两道目光如利剑射向他,再次告诫:“你最好说话注意点言辞。” 尽管他气势强硬,苏志祥还是满身戾气,不服。 “这些证据,桩桩件件都表明你犯下了滔天罪行,你还有胆子叫嚣,还不如实把犯罪过程交代出来!” “呵,犯罪过程?仅凭那小子的三言两语,和这不知哪里来的几张破纸,就要定我的罪?我不认!” “你不认,就能抹去你犯的罪行?白纸黑字,人证、物证写在这里,你认与不认都没关系,证据确凿!” 见苏志祥还不认账,梁天也没了耐心陪他耗。 直接拿出他与王雄富间的账单,逼问道:“这些账单我们核实过,对不上你公司实际进出的药品。这费用转账户主为王雄富,你如实交代,你们之间存在什么不正当交易?” “屁!那苏淳说什么你都信,他就是个白眼狼,要不是我当初提拔他,他能有今天,不识好歹的东西!” 不知他是故意扯开话题,还是真的对苏淳怨恨至极,口中的叫骂声又起。 梁天听不下去,也忍不了。 猛然站起身,怒斥道:“亏你还是他的长辈,竟能如此辱骂他!那苏淳要没有你,他到今天必有一番作为。他一身医术,能识药断病,本该成为一代名医,来造福大众,活生生被你拖到泥垢中,成了帮凶!你还有脸说是你提拔了他!” “给他钱财,让他不再受生活困苦,许他一家人安稳,还不算提拔吗?” 苏志祥依旧叫嚣着,更直言:“没有我的钱力支撑,他能顺利完成学业?他能被称为天才?能坐到现在的位置,那都是受到我的助力!” 梁天实在不能苟同他的说辞,脸色越发暗沉。 正欲再次开口时,吴浩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冲他微微摇头。 冷静下来,梁天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这苏志祥在故意激怒自己,扯开话题,就是不想谈论证据,回避他和王雄富的未知交易。 “苏志祥,我看你情绪激动,很是紧张。要不我们稍后再谈,给你冷静时间。”吴浩笑着说道:“反正证据确凿,你和王雄富都出不去,你越是不说嫌疑越大。” 他浅笑望着苏志祥。 “随你们,你们爱查就查去。”苏志祥嘴上没松懈,气势却已弱化许多。 “好,苏总既然要冷静,那就让他冷静好了。梁队长我们先去调查下证据中和王董有关的线索!” 留下苏志祥,梁天和吴浩回到了监控室。 两人离开后,苏志祥暴露出本性,他愤恨地捶着审讯椅。 整个人坐立不安,很是急躁。 看他这副动静,梁天道:“看来他和王雄富的不明交易,就是用来购买境外违禁药品的。披着医用噱头,实际用于制作害人毒品。” “可以顺这条线索挖一挖,看看是否有对得上的线索。” “等等。”梁天抬起手,吴浩这话提醒了他。“先确认一下,他们这些不明交易是否和王雄富提供的文件里,所写的违禁药品入境时间对得上,再结合王国凯记录的售药时间,看三者否能串联。 “还有,再调查下帮苏志祥运输药品的承运公司是哪家,我怀疑就是王雄富入股的那家。” 梁天叮嘱完,立刻就有调查员前去确认。 那家公私合营的企业先前就有调查员去调查过。 它兴起于上世纪改革开放期间,当时l城大力开发港口,支持海外贸易,它应运而生。 后来王雄富产业扩展,需求加大,跟这家企业有了多重合作,也入股其中。 正是在这种条件下,这家企业慢慢发展壮大。 时代促就了经济腾飞,但借着改革兴起的企业,也并非这一家。 巧合的是,就在王雄富入股这家企业不久后,星光码头就发生爆炸,陈家一息间坠落千丈。 随着陈家主事人入狱,资产被瓜分,这家企业也顺势接手了陈家最大产业,远洋航运。 这期间的事情,有种无法言语的巧合。 但这企业创立初期是纯公立,就算梁天怀疑它与幕后真凶有关,却时过境迁,根本查不到两人的联系。 由于证据齐全,很快去确认的调查员有了结果,事实符合梁天推测。 违禁药品入境时间与苏志祥、王雄富不明交易时间相吻合,再除去制作时间,恰好跟王国凯售药时间链接上。 而苏志祥公司的药品承运方,正是那家公私合营企业。 一系列的证据、线索终于串联到一起。 梁天讽刺笑道:“这王雄富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确实,要没他提供的那份文件,我们还对不上这些线索。”吴浩也道。 几名调查员也兴奋说道:“他把所有罪名推到王国凯身上,还弄出虚假文件来证明,却反而坐实了他和苏志祥犯下的罪,真可笑。” “兵行险招。若不是苏淳主动招供,我们还真找不出他的错处。苏志祥自以为他拿捏住苏淳,却不想对方宁愿折戟沉沙,也要挣脱束缚。” 听梁天说起苏淳,大概是想起他的经历,吴浩颇为感慨。 “这苏淳也是个可怜人,明明一身才华,却受家庭所累,可惜!可叹啊!” 他像是很惋惜苏淳境遇,梁天心里却很是复杂。 或许在从前梁天会同情苏淳,可现在,了解全部真相后,他真得同情不起来。 哪怕审讯中他替苏淳说话,也是基于事实而非怜情。 因为苏淳的懦弱,才导致他犯下诸多错事。依靠他研发的药物,幕后真凶等人顺利把产业由黑变白,更加肆无忌惮。 受这上瘾药物残害的人,更是不知有多少。 苏淳是有苦衷,才放弃抵抗,选择同流合污。可在梁天心里,若换作他处于同样境地,是宁愿死也不会答应苏志祥的要求。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轰轰烈烈一战。 这正是他与苏淳的不同之处,不同的选择才会造就如今的局面。 幸而证据链在一步步完善,就等攻破王雄富后,揭开幕后真凶面目。 第112章 缄默 在看到完整的证据链后,王雄富的表情波动了两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他把证据递给身后的律师。 律师飞快看了两眼后,说道:“梁警官,这些证据代表不了什么,巧合而已。王董产业众多,又涉及医疗领域,和苏志祥有项目上合作并不奇怪。况且,我们需要确认证据的真伪。” 律师巧舌如簧,就是不认王雄富有参与其中。 “无妨,那在你确认期间,我们要依法留王董在组里待一段时间了。”吴浩笑得轻松,“你可以慢慢确认,不用着急。” 他笑得越是风轻云淡,律师脸色越是难看。 王雄富没有表示,他绷起脸,目光紧盯着梁天。看了好一会,才幽幽道:“梁天,原是我小瞧你了。” 他常年身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 轻飘飘的语调,倒是让人看不出是否在生气,但梁天一眼看穿他此刻正怒火中烧。 梁父和梁二哥的心思更难猜,梁天常年和他们打交道,能敏锐察觉到这类人暗藏的情绪。 “你高位待惯了,当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至少你没料到我能完好站在你面前。”梁天回呛。 他从不给王雄富面子,表明两人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 王雄富磨了磨后槽牙,视线又落在他曾中枪的腿上,眼里是止不住的杀意。 他大概是在懊悔伽利山那晚没能顺利解决梁天。 “行,你们调查组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多待几日,有些工作上的事我要和我律师商议。二位没事,就先出去!” 王雄富一点都不像被拘留的人,开始反客为主,要轰梁天和吴浩走。 见两人不动,又冷笑道:“怎的二位还想留下,看我办公?该问的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不管再问什么,我的答案不会变,还要浪费时间吗?” 梁天冷眼与他对视,这王雄富面对罪证,不光一字没承认,反而还能不动声色。 此刻支开他们,不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王雄富的话表明没有再审讯下去的必要,幸好他短期内离不开调查组。 与其和他耗费时间,不如多去寻找些他的罪证,反正他的一言一行都在监控之下。 在梁天离开后,律师俯身贴近王雄富。 两人耳语一番,没多久律师独自离开了调查组,而王雄富闭上眼睛,竟然闭目养神起来。 总觉得不对劲,一股不安的气氛萦绕在梁天心头,直到夜晚回家,也没能消散。 可能是案子即将尘埃落定的缘故,孙昕近日的情绪都松弛很多。 一见到梁天回来,她立刻询问道:“怎么样,梁警官?苏志祥和王雄富认罪了没?” “两个人都拒不认罪,尤其王雄富。” “慢慢来,只要证据确凿,不怕他们不认。”孙昕有信心:“我就不信了,在铁证面前,他们还能矢口抵赖。” “所以现在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梁天说着,目光看向张准。 如果他这时能让陈默把那份把柄交出来,这将会助力梁天。 自从两人不欢而散,许久没再说过话。 梁天是希望张准能开口,哪怕只问一句,他审问到哪一步也行。 可张准纹丝不动,依旧看着电视中的新闻。 这不免让他有些失落,就连孙昕都主动过来询问,唯独张准像事不关己。 默默低叹一声,梁天先回到自己房间。 留下孙昕望着两人背影,满脸无奈。他们两个像陷入一场无声的冷战,明明心里都想求和,却谁都不肯先开口服软。 但两人间总要有个和事佬来破冰,于是孙昕敲响了梁天房门。 “梁警官有空吗?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几秒后,梁天木着张脸打开房门。 “你是想问审讯过程吗?苏淳给的证据充足,苏志祥看到后……”像是知道孙昕要来说什么,他回避般开口。 “梁警官,你知道我不是想来谈案子,这件事先放一放。” 梁天背对着她,身形一顿。 “如果你不谈案子的话,那就出去!我还有案卷要看。” 他语气生硬,这是梁天第一次对孙昕下逐客令。 他在孙昕面前失控过、痛苦过、落魄过,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驱逐她。 “证据有机会寻找,我也可以帮忙,但你和张警官的关系再不修补,就真的要破裂了。” 孙昕不走,直接绕到他面前。“你们一直不说话,视对方如空气,回来连个照面都不打,你是真的想和他冷战到底吗?” 梁天撇过头,不去看她。 “案子没彻查前,哪怕有再多矛盾,你们还会敞开交流。怎么现在一切朝好得方向发展时,你们却变得像陌生人?不应该是这种结果。” 这话字字珠矶。 面对如此质问,梁天却不可抑制的红了眼眶。 他也不想变成这样,可他和张准之间仿佛不可挽回地在朝诀别的境地发展。 “行了,孙昕你不要再劝了,他心里没有我,他没有把我当成朋友。至少你在面对隐瞒我的事情上,还会有愧疚感,可他却一再对我欺瞒。就连今日,也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他明明很在乎,却硬逼自己强硬,说出的话充满心碎与失落。 “不要耍小孩脾气了,梁警官!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苦衷,陈默也是他的一位搭档,他怎么能不顾及陈默,把所有事都向你透露呢!他不敢看你,是害怕你会另眼看待他。毕竟他做得事,在曾经的你看来是罪不可恕,他哪里有勇气再靠近你。” 见他冥顽不灵,孙昕也急了。“听我一句劝,不要冷战下去,你们去好好谈一谈,把事情说开。珍惜眼前人,不要像我和江文浩……” 孙昕说不下去了,她的眼眶也滚烫起来。“至少张警官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啊!你们别这样……” 一股莫名地悲伤袭来,她“哇”的哭出声,泪越发止不住。 这动静引得张准也步足前来。 “你们……” 只见梁天手足无措,拿着纸巾要帮孙昕拭泪,又听到张准的声音反射性回头看。 两人四目对视,气氛寂静,但收回视线后彼此都不再冷漠无视。 孙昕坐在椅子上,张准蹲在她面前,开玩笑道:“是不是这个臭脾气的家伙惹你生气了?回头我帮你教训他。”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逗着孙昕,然而孙昕不是真的小孩子,也不需要他哄,被他的玩笑破功,笑出声。 “你们不要再有矛盾了,好不好!”眼见两人有缓和的机会,孙昕趁机拉住他们。 梁天和张准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各自移开视线。 本就心系对方的两个人,不需要过多言论,矛盾在四目相视的那一刻,就消失殆尽。 为了让两人彻底消除隔阂,孙昕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关上房门,背过身去的那一刻,孙昕的眼泪还是没能克制住。 她靠着房门,捂住嘴,无声地呜咽起来。 在这一刻,她真的好想江文浩。 第113章 夜半捷讯 经过一夜彻谈,孙昕相信这一次梁天和张准会彻底消除隔阂,恢复到从前。 但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没等这一夜平静度过,庞征的电话便打破这份寂静。孙昕被吵醒,半梦半醒中摁下接听键,也很意外庞征这时候找她有什么事。 时间已过十二点,进入深夜,这个点来电必定有特殊原因。 “喂,庞征,怎么了有事嘛?”她问。 “梁队在不在你身边?”庞征话语着急,“一队今晚抓获到一个人,他与追杀梁队的那伙人有关,事关紧急,需要即刻联系梁队,可我怎么都打不通他的电话。” 听闻此言,孙昕一骨碌坐起,不敢再怠慢,瞌睡也顿时全无。 梁天和张准破冰期间,肯定没留意到他的电话。 孙昕忙道:“你别急,大概情况你先告诉我,等梁警官忙完我一定转告他。” “好好。”庞征这才将今晚发生的事全数道来。 原来一队全员从未松懈对追杀梁天那伙人的调查。尽管那伙人事发后一直在境外活动,但他们任何风吹草动,一队都时刻关注。 这伙人本就是亡命之徒,为钱不要命的主。 一队当时虽不能将其捉拿归案,但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们的活动范围,那些有引渡条约的国家他们是去不得了。 这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们的雇佣生意。 钱财花完,又长久收入短缺,那伙人等不下去了,眼看l城警方没什么大动作,便开始不再顾忌,四处游走。 终于当中有一人胆大贪心,接手了一单邻国的任务。 这邻国恰好与国家关系友好,签有引渡条约。一队人得知消息后,立刻委托国际刑警发去引渡申请。在两国警方配合下,这名雇佣打手终于被带回刑侦一队,等一切结束时间已近深夜。 当然,这则消息没能瞒得住耿局,可他没能插手。 因为梁父不知何时得到消息,早早派来卫兵协助一队看管住此人。 耿局眼睁睁看着那名雇佣打手就坐在局里,却无济于事,满腹气恼可想而知。 他不能为幕后真凶出力是小事,但若手底下的人成为推倒真凶的助力,那就不是办事不利这么简单了。 可由于梁父出手,他再有不满也只能强忍,那几名被派来的卫兵可不是吃素的! 事件明了,庞征的意思是想问问梁天要怎么处理这名打手,是送进调查组联合审讯,还是由一队单独问话,得他拿个主意。 毕竟这伙雇佣打手与王雄富也有联系,不是独立犯案。 了解全貌后,孙昕想了想,得把事情尽快告诉梁天。她来到梁天房门前,俯身听了听门内动静,才抬起手。 门内两人似乎结束交谈,室内一片寂静。 “叩叩。”她刚敲两下,还没开口就见张准从里拉开了门。 室内灯光昏暗,只有床边一盏灯亮起,虽视线不明,但却透露着股静谧气味。 梁天靠在床正闭眼沉思,听到门前动静缓缓睁开眼。“孙昕,这么晚你还没睡吗?” “你们……和好了?” 见张准微笑点头,孙昕激动一拍腿:“哎,太好了,你们以后可别再闹矛盾了,好好的。”她转向梁天,“梁警官,庞征来电有紧急通知……” 她忙将一队今晚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梁天立刻站起身,抹了把了脸打起精神。他换好衣服,带上孙昕和张准就往一队赶。 这被抓到的雇佣打手也是个草包,一路被警员严加看护,进到一队后又见门前几名卫兵,心理防线早被突破七八分。 等被人架到梁天面前时,没审问几句就交代个干净。 原来他只是打手团队里的小卒,跟在领头人身后混饭吃。 追杀梁天的那一次是团队领头人接下的任务。他们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对执行这类任务习以为常,钱给够了什么都做。 等佣金到账后,一群人就来到l城。 至于何时除掉梁天,采取哪种手段,则是由雇佣人决定。 关于雇佣的人是谁,据那名打手交代,他只听到过领头人称呼这人为哥,但从他们的对话中能听出,与领头人通话的仅是中间人,他代为传话。具体行动还是要听从这中间人的背后那人吩咐。 这藏在背后的人,那名打手从未见过,就连领头人也不曾接触。 他不知道背后之人身份,但梁天心里如明镜。这人除了王雄富没有别人! 这种事他不便出面,便让身边秘书去联络雇佣打手。 这秘书是专门帮他处理不可见光的事,有他挡在前面,王雄富尽可背后操控大局。 梁天拿出王雄富秘书的照片给那名打手辨认,让他指认雇佣人是不是他。幸好他们在行动前见过一面,那名打手一眼就认出来。 至此,与王雄富有关的证据又多了一条,梁天也有足够的理由去抓捕他的秘书了。 这秘书深受王雄富信任,帮他处理的灰色事情何止一两件,江文浩车祸也出自他的手笔。 那肇事司机自从转移监狱后,就推翻口供,使得梁天前期调查如竹篮打水,白费了一番精力。 现在证据落实,只待秘书抓捕归案。如此,江文浩的车祸案也算有个交代。 局势稳步推进,梁天心头的重担终于能放下些。 在埋葬江文浩的那日,他就在心中暗暗许下一个承诺。不管多么艰难,他都不会让残害江文浩的凶手逍遥法外,今日他终于兑现了诺言。 审讯了大半宿,等梁天走出审讯室,清晨的阳光已然升起。 它照亮大地,也照亮站在阳光下的每个人。 张准许久未归队,乍然回来,受到一队全员热烈欢迎。他带着孙昕和队员们聊的火热,看到梁天拿着审讯记录迎光走来,当下止住闲谈。 “怎么样?都交代了吗?”等梁天坐回位子上,他俯身询问,胳膊自然地搭在梁天肩膀上。 “你看看。”梁天把手中文件递给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该招的都招了,已派人去寻找王雄富秘书,看稍后审问结果。这名打手我已让调查组派人来接手,并案调查中有很多细节还需要详细记录。” 看他一夜未眠,疲惫不堪,张准捏了捏他后颈。 梁天对他的动作毫无抗拒,似乎早习以为常,两个人俯身在一处,共同翻看着审讯记录。 “算是全招了,但还需再安排些人手守在l城出入口,以防那秘书向外逃窜。王雄富狠辣狡诈,他秘书也不遑多让,昨夜你们抓捕到打手的事,一定也传到他耳朵里,定能猜测你会查到他身上。可别忘了王雄富还有一位律师在外周旋,要是他协助秘书逃脱,再想抓捕可又要费一番功夫了。”张准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梁天,他冲庞征招招手,吩咐他带人连同交管队一起,把控好l城各道路出口。 张准笑盈盈在旁,看他一如往常般安排事项,觉得恍惚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两人同在警局共事的时光。 自然这幅画面也落到孙昕眼中,她望着站在一处的两人,心道:原来这就是他们之前工作的状态吗? 梁天统筹大局,张准补充缺漏,队员们配合执行命令,合作无间。 果然是破获众多案件的队伍,凝聚力非一般团队能比拟。 她又望了望梁天和张准,希望事件全部平息后,他们的生活也能恢复原貌。 第114章 福兮祸兮 闭眼养神没多久,梁天再次抬起头。 他看了眼手机,起身对在场一队队员说道:“调查组的人到了,我得跟他们回组里。剩下的交给你们盯着,一有王雄富秘书的消息,就及时通知我。” 望着队员们不舍的神情,他承诺道:“这段时间要辛苦大家了,事情一结束,我一定会回到队里。” 他向来言出必行,队员们不疑有他,纷纷挤到门。 “梁队,你可别食言,我们都在一队等你回来。” “是啊,我们还等着你再带我们屡破奇案呢。” “对对,带着张警官一块回来。” 他们笑着七嘴八舌对梁天道。 梁天挥挥手,“行了行了,都回去忙。”他嘴上说着嫌弃,眼里是止不住的笑着。 孙昕偷笑,和张准跟在他身后,一齐挥手向一队众人告别。 走出办公楼,三人径直来到分局大门前。 吴浩已带领几名调查员等候在门前,看到梁天他扬起一个客气的微笑,目光从孙昕和张准身上扫过。 “这两位是?” “朋友而已。抓捕的罪犯在局里,你带两人过去交接,我们先回组里。昨夜审问出一些事,需要和王雄富对证。” 见梁天不愿详谈,吴浩也没多问,依旧客气笑着:“梁队的朋友自然是有本事的,几位也一起乘车回组里!” 他侧身把三人往车上引,态度带着股强势意味。 梁天本不愿带孙昕和张准回调查组,刚想阻拦,只听张准说道:“好呀,盛情难却,那就一起去看看!” 他率先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孙昕见气氛怪异,但又不好多说,只好跟随坐进了后排。 正当梁天也想上车时,却被吴浩拦住。 “梁队长,有件事我想……”他说着,看了眼车内的张准,欲言又止。“算了,等会到组里再细说!”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梁天狐疑地皱紧眉,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怀揣满腹疑虑,三人回到了调查组。 吴浩带人押着那名打手走在后面,他吩咐人将打手单独关押好,然后才看向梁天。 梁天也正等着他呢。警局前他说到一半的话,令人不安。 “吴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这般遮掩?” 像是有口难言,吴浩斟酌着用词。 “组里今早刚收到了一份证据,这份证据挺特殊,与许邵案有密切关,但……”他话锋一转,“需要梁队长看完再说。” 他说得越发含糊,梁天越发好奇。 正想让他拿出来时,有调查员接到了王雄富秘书被抓捕归案的消息。 现在正有警员押送他前来调查组。 这家伙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果然想溜走,幸好张准提议卡住出口,才没让他逃出l城。 “既然重要嫌犯被抓捕归案,梁队长我们还是先审问他,那份证据稍后再看也不迟。” 可梁天不想等。“一份证据而已,看 一下花不了多少时间。” “唉,你听我一句劝,审讯后再看会更好。”他拍拍梁天的肩,态度不容置喙。 梁天有些不悦,更多的是感到奇怪,他看看在一旁等候的张准和孙昕,按下心中不快。“你们去会议室等我,我问完话很快回来。”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争执上。 王雄富秘书很快被押送到调查组,梁天迅速对其展开审问。 起初他还很嘴硬,不管梁天问什么他都耍无赖,说不知情,但当他看到种种证据后,再也装不下去。 这人比王国凯还要识时务,大概是看出来王雄富大势已去,立马倒戈。 各种请求,说要将功补过,以换取从轻判决。不用梁天多逼问,他就主动把所做的事情交代一干二净。 江文浩车祸,梁天被追杀,包括许薇和邵其华的死都与他有关。他听从王雄富吩咐高价雇佣一批人手,想一一除去几人。 此人不愧是混迹社会之人,三教九流间游走,认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就连梁天也差点死于他雇佣来的人手之下。 难怪王雄富会留他做秘书,这么个处在黑暗边缘的人,岂不是一把称手的刀。 根据他的交代,梁天也得知了下手杀害许薇和邵其华的人身份。 这名下手的人是一名混迹在社会边缘的小头目,因有强烈毒瘾,深受王雄富秘书控制。 只要每月发放些毒品给他,就能使他言听计从。 这种控制人的手段可谓是极其狠毒!梁天听到时,心中忍不住感叹。 这小头目依照王雄富秘书所说,潜入许薇家中,先迷晕她,再将大量毒品注射进她体内,从而制造成吸毒身亡的假象,事后他打扫干净现场,寻机逃走。 因一切早有预谋,许薇家门监控被掐断,没拍到杀手进出她家中的画面。 而保安队长姜勇则是被收买,在事发后来警局做伪证,把罪名推到邵其华身上,以此混淆梁天调查方向。 邵其华的死有江文浩和张准在背后推动,杀手对付他没费气力,但是他没把邵其华突然出现在星光码头的事告诉王雄富秘书,直接省略了这段。 对一个瘾君子而言,能顺利解决两人拿到毒品和钱更重要。 也正是这样的疏忽,才导致幕后真凶至今未发现张准的存在。 不过梁天还是深深担忧。 张准做得事一旦东窗事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护得住他。所以在审问到如何杀害邵其华时,梁天时不时瞥向吴浩,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好在王雄富秘书知道的也不多,复述完小头目的话后,他交代起在江文浩车祸中的所为。 一切与肇事司机供述相吻合,司机失踪的妻儿也是他安排人接走,现在外地有人看管。 那司机也是重要的涉案人,梁天走出审讯室第一时间便安排人去寻找他的妻儿。 希望他在看到家人后,能再一次说出真相。 一想到曾经遗失的那份口供,梁天心情沉重。若那份口供还在,王雄富等人的罪行便能更早揭露。 可造化弄人,兜兜转转。虽如今也有了结果,但它终究来得太迟太迟。 王雄富秘书涉及案件众多,这一审问竟审到了下午。 一夜未眠又连轴转,走出审讯室梁天满脸都是遮不住的疲惫,然而他还没有忘记上午吴浩说得那份证据。 伸手拦住吴浩:“吴组长,收到的证据究竟是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跟我来。”吴浩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带他来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不知是什么人发来,你自己看!”吴浩点开一段视频,把位子让给梁天。 不等坐稳,只轻轻扫了一眼屏幕,梁天的脑袋就“轰”地一下炸开。 短暂的画面只有十几秒,但这十几秒足以震撼住梁天。 因为他看到张准扶着半昏迷的邵其华,出现在画面中。 视频清晰可见,完整将张准面容拍摄下来,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更清楚表明事情发生在邵其华死亡不久前。 与视频一同发来的还有一句话:听闻许邵案重查,偶然间得到一份证据,因此特意交出,希望各位调查员看到此证后,能秉公执法,不要贪赃包庇。 这话说得客气,威胁意味却十足。 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谁发来的。除了王雄富的人还能有谁,他的律师离开调查组前,可是与他耳语了许久。 他们应该没打算提前放出视频,在看到王雄富的罪证层层落实后,再也憋不住了。 王雄富无法容忍梁天继续嚣张下去,他不惧生死,那就拿他身边最在乎的人开刀,看梁天能抗多久。 于是,在得知梁天大难不死之后,王雄富开始着手调查他身边亲密的人,也由此查到了张准身上。 而在调查张准的同时,他意外发现此人居然和邵其华接触过,继而查到邵其华的死是他暗中促成。 这种意料之外的证据,王雄富肯定要好好利用它。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亮出这张底牌。 第115章 事态两难 张准被拍到是梁天最不愿,也最害怕看到的事。它像一记惊雷,在脑中炸开,震得梁天大脑嗡嗡作响。 “因为涉及到你们警队内部人员,调查组收到不好妄自行动。我也知道梁队长你和他是好友,暂且帮你压下了,巡查组还不知情,但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吴浩话语沉重,看梁天的眼神也带有一丝考究。 梁天脑子一团乱,根本没法集中思考,他似乎都不能理解吴浩在说什么。 满脑子都是张准会不会被抓,他是什么时候暴露的?王雄富手里还有没有更多的证据?慌乱占据了他的心神,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头一次感受到心慌、错乱,七上八下。 见他人已呆傻,吴浩善意提醒道:“梁队长,这事你必须拿个主意!我明白这是王雄富发来针对你的,但它毕竟与许邵案相关,我不能视而不见。很可能今天的视频只是其中一份。” “我知道,我知道……”梁天的声音在发抖,他心里很清楚。 王雄富特地绕个弯子,派人将视频首先发到调查组来,肯定是别有目的。 他大概是想与梁天做场交易,他明白梁天看重张准,也清楚拿捏住张准等同于掐住梁天七寸,更了解调查组主心骨在梁天身上。 同时他也在等梁天主动开口,只要梁天同意不再死咬追查,他就不继续发送张准的视频,这场交易也就无声达成。 反之,梁天若不松口,他也不会松开拿捏张准的手。 是放弃张准选择一查到底?还是放任王雄富等人继续逍遥法外,换张准平安无事。 这对梁天而言是世纪难题。 可选择如今摆在他面前,他必须做出个决断。 手几乎快握不住鼠标,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选择。缓和良久,梁天默默叉掉了视频。 “梁队长,你究竟是怎么想?”见他久久沉默,吴浩等不下去,再次提醒道:“时间已过去大半日,我不敢保证巡查组那边有没有收到消息,但我要提醒你,现在不是能感情用事的时候。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还需你给个态度。” 吴浩也在担心,王雄富发来视频的目的他也看穿,梁天要是一心想维护张准,暗中同意交易,调查组就会面临分崩离析。 此刻他希望梁天能给个肯定答复。 可梁天一时间无法抉择,且不说王雄富认不认罪,能不能受到应有惩罚,光幕后真凶还未落光这一点,已经使整个案子充满未知走向。 昨夜他和张准彻谈过,这次是完完整整敞开心扉,张准把内心所有真实感受都告诉了他。 其实很多事,不用他再细说,梁天已经调查得差不多,唯一还不清楚的就是幕后真凶身份,以及陈默策划一切的真实用意。 这两人是潜伏在几方团体背后最深的人。 当昨夜张准说出幕后真凶身份时,连梁天也恍惚了一下,他根本没有想过那个人是幕后真凶。 但反观现今事态,梁天明白只要他放弃调查,那个人完全有能力压下这一系列案件。 这也是张准多次强调,凭他一人力量对付不了幕后真凶的原因。 更是王雄富、林焓等人有恃无恐的源头。 毕竟现在调查组手中所有证据,都与那个人毫无关系。即便梁天选择大义灭亲,放弃张准,送王雄富等人入狱,凭那个人的运作,没多久他们也会出来。 可张准的结局就不一定了。 一旦他被关进监狱,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梁天都无法第一时间知晓。 埋葬江文浩的画面历历在目,梁天不敢去想张准会不会重蹈覆辙,但现在他不想看到张准继续被他们拿捏。 越想越心慌,梁天猛地站起身,他来到关押王雄富的房间。 此人当真是来休假,他毫不在意所面临的众多指控,竟坦然靠在椅子中,闭眼沉睡。听到门被大力打开,眼皮也没抬一下。 “啪!”梁天一掌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王雄富这才缓缓睁开眼皮,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 “梁队长你这般气势汹汹是想干嘛?难道你还想暴力执法不成?” 梁天放在桌上的手指慢慢蜷起,捏得嘎吱作响,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一拳打死王雄富。 可他还有理智尚存,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再气也不能动手。 想他从警这些年,还从未遇到这般无视法纪的人,全因为那个人的放纵与庇护,才造成了这众多悲剧。 这是因为那个人眼中也无纪法,他自恃权力高于一切,他才是悲剧的真正源头。 强压制住怒火,梁天附身质问道:“王雄富,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你这话问得奇怪,我能做什么,我一直待在调查组配合你们的调查。难不成你们调查的所有案子,都要栽在我头上?” 他两手一摊,一副无辜模样。 “别装了,你让人发来的视频是什么意思?想用它来胁迫我吗?” “梁天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他无辜摇着头,眼里闪着戏谑的光。 “你他吗的,我让你别装了!”梁天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死死抵在椅子中。 王雄富举起双手,装作受害者姿态。“梁天,暴力执法可是违规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敢对我动手吗?” 梁天的手指几乎快掐到肉里,双拳不断颤动,愤怒克制不住萦绕在他周身。他望着王雄富猖狂微笑的脸,压抑愤怒的关闸在那一刻彻底失效。 他抵在王雄富脖颈间的双手用力,连带着人和椅子一把推到了墙角。 王雄富卡在椅子和梁天双拳之间,呼吸已有些困难,但表情仍旧肆意。他全程高举双手,冲着房间内的监控微笑,丝毫不畏惧梁天。 因为他笃定梁天不敢动手。 只要他动手就真正落下一个话柄,到那时梁天不光护不住张准,还会面临离开调查组。 可梁天现在被愤怒包围,哪里想的到这些。 从他一言不发冲出去时,吴浩就紧跟在梁天身后,他的状态吴浩很担忧,但又心知梁天又不是冲动行事的人。 吴浩一直站在门前观望,想着没有大的冲突,让梁天发泄下也好。 毕竟,任谁受到威胁心情都不会太好。可他没有想到,梁天真会失控动手,还愈演愈烈。 眼见情况不对,吴浩赶紧冲进屋内,拉住梁天手腕。“梁队长,你冷静点,现在动手就着了他的道!” 梁天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力气极大,吴浩掰了下没掰开。 “梁天,你放手!”吴浩只得大声喝斥。 动静引得调查组一众人员前来,也惊动了在会议室内等候的孙昕和张准。 两人跟随人员来到火药味甚浓的关押室,门前聚集着一群人,隔着人群他们听到吴浩在劝解梁天。 孙昕率先挤进去,一看到里面的场景,她惊呼一声:“梁警官,你在干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梁天才恍然回神,他剧烈喘息着抬起头,看到了她身后随之而来的张准。顿时,身子一僵,松开了手,整个人也冷静许多。 退后两步,梁天咬牙忍住了愤怒。 王雄富自然也看到张准,他肆无忌惮的笑容里带上些玩味。“这下好了,人都到齐了。” 张准挤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冷冷望着。“不用急,监狱里你的伙伴会到的更齐。”他回呛过去。 “这么有自信,说不定最先被关进去的人是你,对!梁警官,我相信你会秉公执法。” 此话一出,梁天的脸色又寒下几分。 “没关系,只要能送你们这群垃圾进去,我奉陪到底!”张准坚定无比地道:“不管你们怎么挣扎,都逃不了覆灭的结局,包括那个人!” 他一字一句说出最后几个字。 在张准朗朗话语中,王雄富收起了笑意,他磨了磨后槽牙,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看来幕后真凶是他的死穴。 张准哼笑一声,轻蔑看了他一眼后转向吴浩,将他拉至一旁。“组长,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吴浩挑挑眉,面露诧异。 第116章 攻心 “什么?你要和梁天一起审问王雄富?”吴浩惊讶之余又婉拒道:“不行,这不合规矩啊!” “不是正式审问,权当私下闲聊。我知道这要求有些为难你,但为了让王雄富认罪,我不得不这么做。”张准请求道:“吴组长,你就当为了案子,通融一下嘛!” “这……”吴浩实在为难。 他思考了好一会,想到张准要能让王雄富认罪,也不失为一个手段。“行!只此这一次,你记住这不是正式审讯,专业话术就不要用了。并且你要在我们全程监视下进行,还要时刻注意梁天,别再让他冲动犯错。” “他不会的,我会让事情在今天有个结果。”张准自信笑道。 “好,我相信你,但有一点,问话结束后你得留在组里,我不能放你离开,希望你能理解。” “我懂。”张准含笑看着他。 简单几句说完,他又站回梁天身边,暗中戳了戳梁天胳膊,让他镇定些。 吴浩驱散了众人,连带着孙昕也被一同赶进隔壁的监控室里。 房间恢复寂静,又剩下三个人。 望着留下的梁天和张准,王雄富戏谑道:“这是要干嘛,好兄弟齐上阵?梁大警官你让编外人来参与审讯,是违反规定!” “别,审讯不至于。我也不是调查组的人,现在纯属闲聊。同为许邵案涉案人,有件事我来知会你一声。”张准说着,慢慢站到王雄富面前。 梁天面色疑重,不懂他的用意,不过仍时刻保持着戒备,注意张准面前的动静。 张准注视着王雄富双眼,慢慢说道:“六年前,l城丽港大酒店三楼305包厢内有一场会面,本来只是场普通的商务宴席,但中途却来了一位至关重要的人,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说到这时,他刻意停顿下来。 梁天看到王雄富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可见张准现在讲述得事情,是他极不愿听到的。 “这个人的身份还要我来点明吗?”张准问道。 “你想说什么?六年前的事我怎么会清楚!”王雄富佯装镇定,但眼中划过的愤怒却出卖了他内心。 “王雄富,你怎么会不清楚呢?那场宴席就是你一手策办的啊。既然你贵人多忘事,那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张准接着慢慢说道:“宴席后第四年,其中一位参与的境外药商,在自己国家卷入了一起滥用药物的纠纷中,恰好这滥用的药物与苏志祥医药公司研制的止疼药功效相似。你说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王雄富脸上浮现出的狠辣,还有一丝不安。 这还是第一次,梁天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从进调查组开始,他始终泰然自若,丝毫不把梁天等人放在眼里。 现在竟被张准三言两语激得,放出本性,实属难见。 “你别急,还有件事我也要知会你一声。”张准不慌不忙道:“本人最擅长的技巧就是跟踪,所以那名中途参加宴会的人行程,我全部都知晓,并且他有任何行动我都记录下来,包括六年前那次宴会。现在这份证据应该在寄来的路上。” 意外的,王雄富脸上竟又浮出一丝慌乱。 “一场饭局而已,朋友间相聚又能证明什么!即便有境外药商参与,谁又能管得了他所做得事情。” 见王雄富还在矢口狡辩,张准也不慌,他笑笑:“本来我没有注意到这场宴席可以作为证据,但全托你小儿子的福,他参与的违禁品贩卖组织恰好让我注意到了那位境外药商。 “最近他涉及的滥用药物案子被重提,当地警方在调查中发现他囤有一批大数量毒品。就在物证查封前,这批毒品竟然离奇消失了,而几个月后它们竟然出现在安泰苑一栋屋子里,并且在一场大火的揭露下,这批毒品被曝光在世人眼前。怎样?还要我再继续说下去吗?” 他瞧着王雄富,玩味神情转移到张准脸上。 王雄富没搭话,看样子是在思考对策,但现在的状况无论他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于是他继续保持着沉默。 “你不信我的话?不急,等证据到了,一切都真相大白。”张准抬手,向监控挥了挥。“吴组长,我的话说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我先走了。” 他该说的说完了,不必再留,王雄富的脸他一刻也看不下去。 吴浩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调查员,对方心领神会,推门走了出去。 等张准和梁天走到室外,吴浩也从监控室出来。一见面,他便忍不住问道:“就这样,王雄富便会认罪?” “他会,他一定会。”张准十分笃定。 他说着和孙昕对视了一眼,方才在会议室里,张准已经把幕后真凶身份告诉了孙昕,想必孙昕能明白,他对王雄富说那番话的用意。 孙昕帮着解释道:“这一系列案件我们都清楚,幕后真凶才是主谋。因为他身份特殊,需要王雄富挡在前面替他出面,现在张警官将矛头引到他身上,指出有他参与的证据,王雄富自然紧张。弃车保帅是他们唯一能做的选择。” “我明白了!”吴浩恍然悟道:“想让我们没理由调查那真凶,只有他包揽下全部罪名,案件就此结束,才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对。”张准点头称是。 “那你当真有这份证据?你说证据正在路上,是指江文浩拿到的那份把柄吗?为什么你一早不拿出来。”梁天问到了关键点。 张准却连连摆手。“六年前的事,我当然没有证据,仅知道这些消息罢了,诈一诈他,他果然沉不住气了。但江文浩收集到的证据,稍后便会寄来调查组,希望你们能好好运用它。” “没想到对王雄富这种人使用这招也管用啊!”孙昕叹道。 “世间之计,果然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啊!”吴浩也感叹着,他摸了摸下巴,看张准的眼里多了些赞许。“你要是还保留警籍,加入调查组就好了。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捏捏张准的肩,像是在惋惜失去一名干将。 “行了。”梁天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拿下来。 吴浩讪讪收回手,转身又看向孙昕。“你呢,有想法吗?” “啊!我?”孙昕张大嘴。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事,她可没想过要长久接触案件。她一名小记者,没有梁天和张准丰富的办案经验,难担大任。 救助似得望向他两人,片刻后得到梁天的回应。“吴组长,你别为难她了,她志不在此。” “哎,好!”吴浩再次叹气。“早从梁组长口中听过你的事迹,觉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我们道不同,我不强求你。但你记着,往后别犯什么错误哦。” 他说完看了眼张准,“我们走!” 张准闻声跟上,没走两步被梁天拦住。“吴组长你要带他去哪?” 吴浩道:“他对邵其华做得事我不能视而不见,按规定他必须得收押。” 虽然吴浩也不情愿,但他不能因为有梁天在就徇私枉法。这对调查组也没法交代。 “没关系,吴组长我跟你走,你依处理!”张准推开梁天手,决绝的迈出步伐。 他不愿意梁天担上徇私枉法这项罪名。 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在他为邵其华注射胰岛素时,张准就想清楚了。 可梁天狠不下心,看着转身而去的背影,他紧张喊道:“等一等,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得到的是张准摇头回应,梁天身形顿时踉跄,眼露悲愤。 吴浩在不远处承诺道:“梁队长,你放心!仅是收押,我会保障他的安全。” 可梁天还是放不下,他跟了上去。“我不能就这样让他关押起来。” 正说话间,一名调查员拿着份信封急匆匆走来。 “梁队、吴组长这里收到份信件,指名要交给你们。” 第117章 一段视频 这封信止住了吴浩的脚步。 他对举信而来的调查员道:“东西交给我们,你带他去关押室,好生看护着。” 吴浩把张准交给了调查员,自己则拿着信件来到梁天面前。 “梁队长,我明白你们之间的情意,但现在不是伤春感怀的时候,这信件里装得可能就是寄来的证据,案件还得继续查。”他又看了眼孙昕:“你也一起来看看!” 梁天当然明白,不管他再怎么紧张张准,眼下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幕后真凶身份他已知晓,更明白要将他绳之以法有多难,这无疑是在动摇整个体系的根基。 那个人如同他的家族一样,在世人眼里都是受人尊重的正面形象,如今却要揭露他黑暗一面,无疑是在颠覆附加在他身上的嘉奖。 更何况现今他的身份非同小可,连巡查组见到都要敬重三分。不是你随便拿份证据摆在他面前,就能指认他的。 事关到整个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妥善处理。 梁天在没得知幕后真凶是他前,还能信誓旦旦地说:要查个水落石出,要让犯下罪行的人都受到惩罚,让世人知道公道未亡于天壤。 可现在他只觉得那是意气用事,过于理想的言论。 怀着沉重的心情,三个人来到办公室电脑前。那信封里装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吴浩把它插进接口,很快电脑读取出里面有两个文件。 一份视频一份文档。 点开视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文浩的脸,他似是在调整镜头,没几秒后画面黑屏,情况持续了一分钟后,又慢慢亮起显示出一个画面。 从画面看这是一场仅六七人参加的宴席,四周装饰富丽堂皇,似是在一家高档会所内,环境极致私密。 不知江文浩用什么方法潜进去,偷偷安装好摄像头。虽然画面拍摄角度不正,但每个人的样貌,言语都录得一清二楚。 席位分成两派,王雄富、王雄富秘书、苏志祥三人坐于一边,幕后真凶并不在场。其余人是外国生面孔,另坐在一边,梁天不认识他们。 画面中几人不知在争论什么,面色都不太好。 以王雄富为首,脸沉得最厉害,坐在他右手边的外国人正挥舞着胳膊,激烈指责着什么。他外语中夹杂着几句普通话说得极快,梁天一时没听明白。 他外语不差,但这个外国人激动之下话说得实在含糊,但吴浩倒是听懂了。 “等下,他好像在说这不符合我们当时的约定,你们老大承诺过,有困难会共同承担。当初是我的家族帮了你们,来到l城投资,你们才有的今天。” “这话是什么意思?”孙昕望着吴浩,“倒像是在指责王雄富等人忘恩负义,有难不肯相帮。难道他们当年创下的家业与这群外国人有关?” “继续往下看。”梁天再次播放视频。 那外国人激烈指责完,王雄富也憋不住火气,道:“承担也要有限度,而不是每次出事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多少年了!你货卖不出去,都是我们去接手,你被警方调查是你的责任,不要再把货推给我们。早说过,这种高纯度品质的我们不要!更别说这么大数量。” 他说完,那外国人再一次叽里呱啦叫嚣起来。 吴浩紧随其后翻译,“我不管!这批货你们必须收下。若我出事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快活,我一定把证据交给你国首领,到时政华先生会面临什么处境,你想想……” 受到威胁,王雄富更加愤怒,拿起面前的茶杯狠狠丢掷出去。杯子飞越过餐桌狠狠砸在墙上。 “林先生也是你能随意威胁的?”王雄富怒不可遏地站起身。 那外国人也不惶退缩,近乎疯狂的逼近他。“我管你是什么!混蛋!你们在l城做的事我是一清二楚,我可听说了政华先生最近要退休,你也不想他晚年不得安静!” 外国人摆明了态度,要硬刚王雄富,一点也不退让。 这可真是无赖遇上了无赖,就看谁更加无耻了,但明显在这场对弈里王雄富处于势弱一方。 视频拍摄片段的不长,王雄富一行人在后续又与几名外国人拉扯一番未果,便匆匆结束会面,愤然离去。 这短暂的视频,看似是一场生意交涉,却传递出太多讯息,也恰好解释了林焓房子毒品的来源。 想来,正是这外国人陷入危机后,所囤毒品过多,无处脱手,强塞给王雄富他们的。 “原来那批毒品是这样来的!”梁天觉得可笑,“呵,想不到王雄富有一天也会受制于人?” “这林先生是谁?”吴浩注意到对话中提到的人名,“林先生、政华先生,林政华?!” 刚说完他震在了原地。 梁天觑他了一眼,不意外他的反应,吴浩常年待在中央,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林政华是谁。 刚听到时梁天也怔住,花费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幕后真凶身份他没推测错,他确实属于林家人,只是这权位他小觑了。 三人中唯有孙昕不了解林政华,她疑惑地问:“这个人怎么了吗?很厉害?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孙昕,我建议你去查一下他是谁比较好。”吴浩竟面露为难之色。 “不用了,有人已经把他的资料整理出来,包括他做过的任何事迹,都在这。”梁天点开u盘里的文档。 页面赫然显示出林政华的生平纪实,匆匆扫了两眼,孙昕就被震撼住。 “啊……”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情此刻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她和梁天对幕后真凶身份做过的大胆推测,都不如匆匆看得这两眼惊人。震惊得不止是他的地位,更惊讶于他矛盾重重的行为。 林政华的履历完美,其中不乏众多令人敬佩的功绩,更是体系标杆。他本人也受到众多赞誉,名声极好,不出意外他必能名迹万世。 “所以,他才要不遗余力的遮盖曾经犯下的罪行吗?”孙昕脊背发麻。她无法理解,一个人行为真的会有如此大反差吗?“接下来要怎么办?”她望向吴浩和梁天。 这两人也面色沉沉,一时下不了决断。 “唉!我先向巡查组禀告,稍后再做打算。”吴浩感觉到问题的棘手性。 梁天疲倦地揉着额角,不知为何从方才起,他两侧太阳穴就突突跳动得生疼,许是今日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 他心里想着,蓦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我等你的消息,这必须要由巡查组向上禀报,再做打算。”经历几场费心劳神的审讯,又受到王雄富给予的重击,梁天状态极差。 一双眼里布满血丝,连脚步也变得虚浮。 他本就大病初愈,身体哪经得起这样折腾,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梁警官,你没事!”孙昕一把握住他的胳膊。 “我没事。”依靠孙昕搀起的力量,梁天定了定神。“我们一起去见下张准,有件事我要问他。这份证据无疑是陈默寄来,他一定清楚林政华身份,也绝对想好了对策。” 从昨夜到现在太多事发生,张准告诉他的事情中,有太多细节让他来不及详问。 陈默始终不出现,想知道他接下来的目的,能询问的人只有张准。 此刻他被关押在一间空房内,看到两人进门,便问:“证据收到了吗?” 孙昕点点头,表示已经看完。 “陈默有没有和你说后面的应对之策?”梁天刚坐下,就急着询问。 “没有。”张准摇摇头,“有些事他没详说,包括他要复仇的真正原因也没明说,他表面说是为陈家,但我总觉得不是。我能感觉到他有别的目的,我个人推测,他制定一系列计划似乎与他哥有关。” “他哥?”梁天想起书店老板给的那沓照片。 潘龙在码头爆炸前夕,命人抬放的箱子里装的人,应该就是陈家另一个儿子。 难道说陈默制定这场庞大计划,真正目的是为了给他那死去的哥哥复仇? “他哥叫什么名字?” “陈烙。” “陈烙?除了这些,他没交代别的吗?”梁天追问:“他既能定出这份计划,就一定能想出对付林政华的对策。你再想想,他有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话?” 在他的询问下,张准陷入了思索中。 第118章 认罪 “他没特别的交代。”张准思索了一阵道:“我们最近很少不联系,他也寡言少语。就连看到书店老板拍下的潘龙照片时,也只淡淡评价了一句。” “他说什么?” “名实相生,利用相成,是非相明,去就相安也。”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梁天不太相信。 如果张准的直觉准确,那陈默在见到潘龙灭口他哥的照片时,不该如此平静。 “我怎么听他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讽刺潘龙啊!”孙昕犹豫着说道:“潘龙因为曾经做过的事,不敢再上星光码头,不正符合他所说的名与实相互相生,是与非互相分明嘛。潘龙能有如今地位,与他曾经做的事分不开!” “他的意思是想说,对付林政华需要让潘龙承认曾犯下的罪?”梁天疑问道。 “这潘龙,调查组虽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但始终缺少指向证据。他在星光码头爆炸后,就再没有与过林政华等人有任何接触。仅凭几张旧照,就把一位知名公众人物带走调查,不太可行。” “他来不了调查组,那我们可以去问话呀!”孙昕提议道:“实在不行,我装作娱乐记者,跟他约个采访,再由梁警官向他询问此事。” “不妥,这办法都有点冒进。”张准否定了她的提议。“此人在事后二十多年内从无行差踏错,可见不是一般的谨慎。冒然前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要如何是好?”孙昕愁苦。 梁天也陷入了深深困顿中。 就在几人冥思苦想之际,门被人敲响。一名调查员探入头来:“梁队长,你们聊完了吗?吴组长让我来提醒一声,不要待的太久。” “好,我明白,就快结束。” 吴浩的意思梁天明白,张准现在是作为涉案人被扣押,又因两人的特殊关系,不管是审问还是调查方面,他都需要避嫌。 其实从昨夜到现在,梁天没有一刻停歇,现在窗外的天色已暗下来。 张准看了看他的脸色,劝道:“梁天要不你们先回去,办法容我再想想,案子既然在调查中也不急于一时。这里有人照看,我没事。” “不了,来回跑折腾费事,我留在组里。”梁天婉言拒绝,他站起身对孙昕道:“时间已晚,我派人来接你走!调查组里都是大男人,你在这不方便。” “可是你们都在……”孙昕不情愿,“现在大家都在为案子出力,就我一个人临阵逃脱,有些不妥!”她也想帮一份忙。 “没关系,你为这些案子的真相已经付出够多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快回去休息!最好能带着你梁警官一块走。”张准笑着安慰道。 梁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安排人开车送孙昕。 没拗过两人,孙昕被安全送回了梁家,但躺在床上她依旧辗转难眠。 一面想着是否有合适的办法,能让潘龙达到传唤要求,一面思考陈默为何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引导他们查潘龙。 不知是多虑了,还是女性直觉,她总觉得陈默的行为有一定用意。 这个人做事从不直截了当表达意图,身上也总带着太多谜团。 思考中恍恍惚惚一夜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唤醒孙昕。舒展下僵硬的四肢,她立刻起床洗漱,想尽快赶至调查组,好助梁天一臂之力。 哪知刚换好衣服,推开房门就撞见了不知何时回来的梁二哥。 “梁,梁二哥早上好!”莫名地孙昕见到他有些发怵,倒退了一大步。 倒不是畏惧,而是种被人看穿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孙昕说不清楚,只觉得脊背发麻,脚底生凉。 “你也好啊,孙小昕。”梁二哥微笑着回礼。 他的笑容浮于面上,眼神犀利,一看就是惯用的面具式表情。 孙昕身体一僵,正准备欠身悄悄离去,梁二哥却收敛了威势,柔声问道:“梁天呢,他昨夜没回来?” “呃……是的,昨天调查组有重大发现,所以梁警官便留下继续调查了。” “看来是获得到了不得的证据,张准也去了?”梁二哥洞察力实在厉害,他不在调查组却能把事摸得一清二楚。“你这么急着出门,是也要赶去帮忙?” “也不是,就去看看。”孙昕尴尬的搓着手指。 “从我弟出事以来,我看出你们对许邵案有多看重,日日追查,但我还是要多劝一句。很多事啊,不宜着急,顺其自然是最好,事缓则圆。你记着我这句话,对你和我弟都有好处,不过他死脑筋,不一定能理解。” 搞不清梁二哥突然说这些话的意思,但孙昕又觉得他在暗喻什么。 “你忙去!我不阻你了。”梁二哥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直至走出梁家,乘上前往调查组的车,孙昕也没能琢磨透他话中的意思。然而等她到达调查组后,才恍然明白什么是梁二哥说的事缓则圆。 调查组里忙碌成一片,但梁天和吴浩两人都不在位子上。向周围人询问后才得知,原来是王雄富在今日凌晨认罪了,他主动包揽下所有罪名。 梁天和吴浩此刻正对他进行严密审讯。 王雄富这一举动,让人既感到意外又觉得顺应时势。 张准的攻心战术使他整晚都陷入纠结中,他对林政华的忠心可谓是难得一见。宁愿自我牺牲也要保全对方的名声,绝不让调查组有机会指染林政华。 “这混蛋!来来回回就那两句话,根本没有认罪悔悟的样子!”梁天一脸气愤地走过来,看到孙昕在又收起了怒意。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不多睡会。”他问。 “你们都在为案子忙,我又怎好一个人偷懒呢!若有能帮上的忙,请尽管吩咐我,我也想出份力。” 梁天本无意再拉孙昕介入调查,但想了想她毕竟也是江文浩车祸案的受害者,还是邵其华死亡前的见证人,更是和他共同查案的搭档。 即便他有心想护着她远离纷扰,王雄富认罪后她也避不开要接受询问。有几个案子她是当事人,还需配合调查,讲述出过程。 “行!王雄富一认罪,有些事确实得需要你来组里陈述。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梁天语带担忧,“王雄富只认罪,不肯详述。在江文浩的事情上,很多细节还需要你去讲明。” 等于是要孙昕把曾经受过的伤害,撕开再重演一遍。 “行!只要能给他定罪,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孙昕坚决道。 看梁天表情,那王雄富的态度是摆明了想把案件就此摁下。如果遂了他的意,那林政华可真就逍遥法外了。 况且从江文浩拿到的视频来看,他近期就要退休,安享晚年去了。 难道真的要让这种人顺遂安康一生吗? 孙昕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她想了想,又问:“潘龙的事,有想出什么合适的办法吗?” 梁天摇摇头,这件事让他颇为烦心。不光如此,还有件事梁天也隐隐不安,吴浩把林政华是真凶的事上禀巡查组后,一直没传来答复。 梁天担忧,如果调查组也顾及林政华的身份,查到王雄富就结案,那他之前做的努力全都是半途而废。 最凶恶的始作俑者怎么可以不受惩罚! 况且林政华要是安全,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补救,王雄富这时就算身背多种罪名,也不用畏惧。 可这种结果是梁天万万不想看到的! 第119章 事缓则圆 看梁天烦躁的样子,莫名使孙昕想起出门前梁二哥的那句话。 事缓则圆…… 因张准被扣押,梁天越加想要把案件侦破,俗话说欲速则不达,反而会因为这份焦急拖累了步伐。 “实在不行,办法慢慢想,总会有解决的时候。”孙昕劝道:“要不先别想怎么对付林政华,我们先把王雄富等人的罪行钉死再说。口供物证记录完善好,至少事后不能给他们留可乘之机。” “我当然知晓,可王雄富不配合。” 眼下,巡查组那边还未回复,孙昕的提议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偏偏王雄富正是揪住这一点,不肯仔细交代他的犯罪过程。哪怕他的秘书和雇佣打手都老实吐露过程,在详细的证词前他还是只认罪,不多言。 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承认所有事都是我做的,但我没其他话要说。 一般认罪都要据实交代犯罪过程,他这样死不开口,又软硬不吃,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从凌晨磨到清早,王雄富仍不为所动。 可他既认罪了,犯下的案子细节总要一个个落实。没有详细供述,稍有漏洞,庭审时很容易反供。 “那林焓呢?你们近日找过他吗?”孙昕问。 梁天这才想起,最近几日忙着审讯王雄富和王国凯,倒是把他给忘了。 江文浩拍到的视频恰好证明了他与那批毒品有关联,再加上王雄富的认罪书,说不定还真能撬开他的嘴。 想到此,梁天敲了下桌子,振奋道:“对!他还不知道王雄富认罪的消息。以他的脾性,想到会面临坐牢,肯定稳不住心气。” “他心气那么高,一直瞧不上周围人,常对人恶语相向,要真被判刑入狱,可有得罪受了。更何况还是被梁警官你亲手送进去,他肯定觉得是奇耻大辱。” “其实他犯的罪不是最重,除去诬陷江文浩一事,唯一负主要责任的是私拿枪械罪,毒品则是窝藏之罪。他没有参与过贩卖,判处的刑罚不会太长,但王雄富认罪可能会连累到他,增加他的刑罚。” 梁天分析完又疑惑,“有个问题我不明白,林焓的性格与林政华暗中行事作风不太符合。不管他手段如何狠辣,至少是低调行事,怎么偏选的林焓这般高调的人来扶持?” 林焓能年纪轻轻当上市局刑侦队长,背后没人提携是不可能。 “他的性格不太像警察,反倒像个自视清高的富家子弟,查案能力我不评价,但为人处世太过傲慢。”林焓性格孙昕非常不喜。 从他对梁天的态度就能反应,他对待周围人的态度。别人因为他的背景,遭受到冷眼也不敢表示不满,但这种人很容易结仇。 “富家子弟?那我也是富家子弟,你觉得我和他像吗?”梁天突然歪头问。 “你?当然不像。”不用思考,孙昕脱口而出:“一个人的品质好坏,和他是否富有无关,而是跟他受到的教育有关。梁警官你本质就不坏,因为父兄的缘故才导致你拒人千里,你从来就没想过用家世为自己谋利。可林焓不同,他仗着有背景,为人做事无所顾忌,他从心里就没觉得自己有错,只是在懊悔不小心让我们抓到了把柄罢了。王雄富亦如此。”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梁天饶有兴趣地点点头,他还没听过别人这般评价自己。 苏淳说羡慕他的家境,觉得可以无拘无束,可林焓的人生不也正符合他的期望吗?能肆意妄为,无人管束,但林焓还是走上不归路。 可见不管是身处富裕还是贫寒,人心若是歪了,所走的路便也歪了。 “好了,和你聊完,心平静许多。”梁天站起身,胸口急躁情绪一扫而空,思路也清晰不少。“你说的对,欲速则不达,是我太心急,反钻了牛角尖。” “你想清楚就好。”孙昕很开心,“你准备要从林焓下手吗?” “他冷静了好些天,也是时候该让他动动了。王雄富认罪这件事能加以利用。”梁天似是有了主意,他勾起嘴角:“顺便我想摸一下林政华的底,看看他一个即将退休的人,还能存有多大势力。除了市局和耿局那帮人,给予他经济支撑的王雄富等人,已被我们抓在手里。想必,他现在也很苦恼。” “我看过他的履历,l城是他发家的大本营。即便他后来去了中央,但曾经跟随他的很多部下都留在了l城,所以他能动员的范围也是有限的,或许我们把他想的太强大了。”孙昕直言道。 以往辉煌,不代表永远辉煌。 太阳也有落下的一天,尤其在没有新生太阳接班时,更显得日薄西山。 “梁队长,巡查组的回复传来了。”这时,吴浩走过来,一见面他便说出这则消息。 “他们怎么说?” “查!上面只有一句话,要我们继续查!”吴浩显得有些激动。 “太好了!”梁天也克制不住赞道。 因为巡查组这个决定相当于明面给予支持,给他们吃了一个巨大定心丸。 孙昕也在旁欢喜,至少说明林政华那边他们不用再顾及。 “但有个要求。”吴浩说话大喘气,“考虑到涉及的人影响重大,巡查组要求低调查案,不予公开,这也是中央的意思。” 能继续侦查已是幸事,这点要求梁天能接受。“没问题,侦办案件本就要求保密。” “那好。”吴浩一拍手,“我们先召集全员开个会,传达下中央的意思,也总结下目前侦办进度。” 两人说着,并排走向会议室。 孙昕不便参与内部会议,便借此去见了张准。 因梁天的关系他没受到苛待,两人见面也无人阻拦,甚至还客气地帮他们把门带上。 张准对看守人员道了声谢,才坐下。“我听说了,王雄富在今早认罪,他承认的比我预想中还快。” “张警官你真耳聪目明!”孙昕笑赞:“不过,王雄富什么也不肯说,只签了认罪书。可能还想着寻找机会否认罪行,翻供!” “不用担心,你梁警官会想到办法的。其实昨天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是什么?”孙昕好奇地问。 “陈默之所以不告诉我对付林政华的办法,很可能他早知道这件事不足为惧。林政华就像那西落的太阳,已经到了暮年,面临退休的他再也无法跟曾经的壮年对比,但他坐惯了高位,完全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差别。包括他身边人,还以为他能一直如日中天。” 张准说完,发出一声感慨,“可这世间哪有永不衰败的事物,人的能力随着年岁在不断消退,终有败落的时候。” 孙昕在和梁天的交谈中也联想到这一点,张准此刻与她不谋而合了。 巡查组坚定追查的态度,似乎在证明林政华真的日渐势微。就连王雄富秘书也看出中间端倪,偏王雄富等人还执迷不悟。 “确实如此,之前我还担忧案子只查到王雄富就结束,还好巡查组态度坚决,哪怕知道背后操纵人是林政华也没有退缩。看来还是正义的人比较多!” 孙昕跟随梁天调查许邵案这一路,看过太多黑暗面,现在终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呵呵。”张准轻笑道:“可正义来得太迟,巡查组这决定也是顺应时势罢了。” 他的笑声里带了点不明意味,似乎另有话要说。 第120章 家族长盛必有因 “顺应时势?难道说巡查组想借这次机会打压林政华?” “他身居高位一旦退下,手中势力必定不如从前。朝代更替,斗转星移,前者退后者上,暗潮博弈之下自然会有人想动一动他。” 张准说得隐晦,但孙昕听懂了。 “原来如此,难怪梁警官在听完我的话后,突然说有了解决办法。我想,他肯定是联想到了这一点。” “你们聊了什么?” 见他问,孙昕忙把与梁天的对话讲述出来。 “梁警官想刺激下林焓,他还一直认为自己会安全无事,自认为是林家人,林政华定会来救他。” “这个蠢货,自狂自傲一生,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一向温文有礼的张准突然发出一句讥讽,尽显出他对林焓的嫌恶。 他骂完也没错过孙昕脸上的惊愕。 “怎么,头一次见我骂人被吓到了?”他好笑地问。 “没!”孙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吓到是惊讶,虽然有点不适应你说这话,但我觉得很过瘾!” 很多次孙昕也想骂这群人,可她嘴笨,尤其在气上心头时,更是蹦不出一句有杀伤力的话。 现在听张准痛骂林焓只觉得大快人心。 “当初许邵案刚转交给林焓时,网络上那些痛骂梁天的人,也有他在背后助力。可怜梁天被骂了那么久,全默默忍下,也只有他会不在意那些恶评。” 张准说得这件事孙昕自然记得。 破案不利,尸位素餐,庸才等等污秽词语,都被按在梁天头上。 换做别人因为这件事受到辱骂,早敬而远之了,偏梁天为了心中那份公道,顶着各方压力,一头扎进这桩案子里。披荆斩棘至今,还险些搭上一条命,也难怪张准会忍不住痛骂林焓。 “说来也是可笑,偌大个林家竟找不出半个有用的人,否则也轮不到林焓去市局作威作福。” “这话怎么说?”张准的意思好像是在嘲讽林政华选错了人。 “林焓能力你该看得到,他的性格不适合做刑警,太过意气用事,又自负。查案需要严谨,更需要顾及到受害者家属,他目中无人又怎会换位思考,结案和还受害者公道是两码事。” 确实,有时案件结束不代表真相结束,也不代表案件受害者能得到公允。 警察这个职业很特殊,它既可以是一份工作,也可以是一种信仰,代表着公正和廉洁。 为警的人若心中含有信仰,他会为公道奔赴。可若只为功绩,那它就会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 现今社会人心浮躁,又有几人会为了所谓的公道,而放弃唾手可得利益呢。 孙昕不免想起她初来l城时,与主编在车中关于狗仔的那段争议。 她的想法在其他人看来是过于理想和天真。可梁天的存在无疑证明了,还是有很多赤诚之人存在。 例如刑侦一队的队员、庞征、张准、江文浩他们哪一个不是在与恶搏斗。 这世界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 破破烂烂,痛苦中夹杂着欢愉,便是众人的一生。 感慨完一番后,孙昕问:“既然林焓能力不足,那为何林政华还要用他?难道他们林家就没其他人选?” “这正是我想说的事,林政华爬上那个位子,脚下不知踩了多少尸骨,再怎么培养人手,也终究不是自家人。可林家人丁凋零,他唯一的胞妹嫁给了王雄富,偏养出一群纨绔子弟,而他则膝下无子,林焓是他远房侄系,选他不过是矮子中拔高个,无奈之选。 “他想在退下前,把林焓提携到高位上。可惜此人是庸才,枉费他筹谋,折腾至今也只做到了市局刑侦队,便再无上升苗头。” 不过,张准也庆幸而林焓能力不高,要是他真站到林政华身边,今日这番情形怕是永远看不到。 “我突然想起一本书。”孙昕听着也是有感而发,“里面有分析一世家大族没落原因,正好有这一点。家族延续,人丁缺少,子孙们没有继承到先辈的能力,维持不住这偌大的家业。加上外敌环伺、权势的流失,才导致原本鼎盛的势气,点点消散。这林政华,林家是不是这般写照。” “林政华若是像你这般看得透彻,他早就选择收敛,偏偏身在局中的人是最眼盲心盲。相信没多久,你们会与他见面。” “只有我和梁天吗?陈默呢?我突然间发觉到他静候到现在,可能就是为了见林政华。记得你说过他常年在国外是身不由己,他不是不想回l城,是回不到l城?” 孙昕也不清楚她这番推测是否准确,但隐隐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张准很少谈论陈默,尽管陈默对他和江文浩还有丝保留,可谈起他,张准话语里总带有同情。 不是同情他遭遇家庭变故,而是同情他这个人本身,所以他常避讳不多言语。 今日难得机会,孙昕见缝插针问。 许是梁天不在,张准才坦言:“林政华一纸命令,使他飘落在外二十余年回不来。连他父母临终也没能看上一眼,他在外吃得苦,一两句说不清……” 张准边说边摇头,一语难尽。 江文浩和他都是困苦中长大,他提起时也没露出这番神情,但评价陈默他却由衷叹息。 这不难想象陈默在外漂泊的二十余年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现今看他一副风轻云淡模样,曾经的苦楚唯有他自己知晓。 “他在外等,熬灯油似得一天天等,直到林政华即将退下,他才能踏上故土。他深居浅出不是想躲在背后,而是他不能被林政华过早发现,他毕竟是陈家的儿子。” 孙昕受过陈默多次帮助,对他没有恨,也没有怨,但曾经的好感随着诸多事情慢慢消磨掉。 “陈家覆灭时,林政华是想将他一起处理掉吗?” “嗯,他父亲预感到了危机,所以让他乘船提前出海。陈家从事远洋航运,临时抽调一只船送他很方便,因此他才躲过一劫。” “可他父亲为什么不连他哥也一块送走?两个儿子唯独留下一个!”孙昕听着奇怪。 “这我也不清楚。”张准摇头,“可能当年事发突然,来不及两个一起走,只好走一个算一个。” “还是不太对。”孙昕想起潘龙在码头上的行为,说道:“他哥为什么会被潘龙抓住?还被放到货箱内,最后死于爆炸中。陈默和他哥是分开行动的吗?” “据我了解,他哥当晚是在码头上处理公司事务,意外发现了王雄富等人运输毒品。当时他哥还不知道自家也有参与,准备报警。不知为何,这件事被捅到林政华耳朵里,他早有消灭陈家的意思,便制造出爆炸事故。但是潘龙为什么要把他哥装到箱子……” 显然这个问题,张准从前没想过,他眉尖紧皱。 “等等……”突然间,他脸色一变,“有件事,我始终觉得不和谐,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什么事!”孙昕忙问,张准的表情让她觉得似乎有什么真相在缓缓揭开。 第121章 背叛 “邵其华的死!”张准缓缓道:“我们是想用疑案来引诱梁天追查出真相,但邵其华不一定非得死,才能推动全局。何况他与邵其华还有亲缘旧情在,我自认为他是看不惯邵其华的作为,才设计让他自食恶果。现在想想,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是说他从未念过旧情,巴不得邵其华死?!”孙昕惊叹。 怎么看陈默都不像是这般阴狠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他哥要报警的消息,是谁传到林政华耳中?” “喝!”孙昕不敢相信,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不会是邵其华!难怪……难怪他会搭上王雄富!”她恍然大悟。 邵其华当时也才十几岁而已,竟会有如此心机,实在可怕。 “陈家的覆灭是由各方原因造成,陈默父亲也有责任,可他哥却是真的无辜,这件事他从不和我们详说。陈默很忌讳谈那桩爆炸,提起来就心口犯疼,万分痛苦,渐渐地我和文浩也不提了。” 陈念文也说过,他谈到爆炸事故会犯心病,可见所言不假。 “可他们不是朋友吗?我听陈念文说邵其华过去非常敬重他。”孙昕想不明白,曾经的好友怎么能在背后捅刀子,还捅出了这么大一个惊天惨剧。 “所以在陈默心中,邵其华必须死!哪怕牺牲他最疼爱的妹妹。” “可陈念文也成了第二个他,邵其华做的事她并不知情。难道真的要让悲剧反复循环下去,才能解决问题吗?” 孙昕不免想起那位面容娇弱的女子,她努力支撑起家庭,化成一片瓦给孩子遮风挡雨的样子。 “唉,我也不知,更没资格去评价陈默的对错,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张准一声轻叹,回想起所作所为,心中泛起苦涩。 孙昕更不好做出表示,一番话听下来,她同情陈默那枉死的哥哥,也同情陈默,更同情陈念文。 始作俑者做的孽,却要无辜者来承受。 思绪在腹中百转千回后,只剩下一句,世事无常万般皆是命,无奈。 沉重的话题引得两人是相顾无言。 “你们聊完了吗?”关押室的门发出轻响,门被吴浩推开,他笑说道:“你们聊可真久啊,会议结束了好一会,还没见你出来。” 他是来催促孙昕的,即便再照顾张准,她待得时间也太长了些。 孙昕懂规矩,跟张准打了声招呼,乖乖跟随吴浩走出房间。 回到办公区却没看到梁天身影,她举目四下里搜寻。 吴浩笑道:“你的梁警官在审林焓呢,别着急,他待会就出来。倒是你,和他聊了什么,一脸惆怅。” 孙昕笑笑,没答。 和张准的谈话一两句说不清,更何况她和吴浩也不是很熟,很多话不想和他聊。而且在吴浩身上,她看到一种与梁二哥极为相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突生出不适,尽管这股不适感非常细微。 “看你为难的,不愿和我说?”吴浩好笑地扫了她两眼:“行!不说就不说,我带你去见梁天。” “梁警官不是在审讯林焓嘛,我也可以去旁观?”她疑惑道。 “别人不行,但你是例外。你应该没见过梁队长审讯犯人的模样,想不想去见识一下,很威风。”他冲孙昕勾勾手。“但记住,只许看不许多言。” 孙昕是既惊喜又意外,点头如捣蒜,这机会可不多得,她忙不迭跟过去。 在吴浩带领下,两人来到了与审讯室相邻的监控室。 隔着观察玻璃,她看到梁天正襟危坐在桌前,目光犀利盯着林焓。 “你还执迷不悟吗?指望着他能替你抹去罪名,拉你出去!认清现实,他自身难保不可能来救你,连王雄富都已认罪,你还不快如实交代!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你少拿话来框我,梁天你个诡计多端的小人!他王雄富认罪了与我何干?你从他那问不出话,就想设计套弄我,你做梦!” “王雄富认罪是为了掩盖林政华的存在,当我看不出来吗?你以为事情查不到他头上?你以为凭他的资历能安全无事?很可惜,中央的命令是继续查!”梁天地把事实赤裸裸揭开。 林焓表情微怔,显然没预料到局面演变到这般糟糕,他在听到林政华的一瞬间,后槽牙都快咬死。 “不可能!”他不敢置信地狠狠吐出这三个字。 “你凭什么这般自信?他再有能耐也终有退下的一天,权势交接,顶替他的人凭什么会为了你而费心劳神。他走到如今位子,盯着他错处的人可不止一二。更何况你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你若还有点良心就接受现实,老实交代!” “绝不可能!我告诉你梁天,你别想看我朝你低头。那王雄富愿意认罪,自是做好了打算!我与他不同,你别把我们相提并论。”林焓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梁天的话。 “他是做好打算,不过是以自己的死换林政华的生罢了,你呢?也不过是一个被人使用完,即将丢弃的弃子。” “你什么意思?”林焓表情越发难看起来。 “你不是清楚听到答案了吗?”梁天冷冷道。 王雄富认罪不排除他想保全林政华,好日后寻机救他出狱,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压根没想过再劳烦林政华,他想以一人之名承担完罪名,就此罢了。 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性。 他对林政华的维护,忠心到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可这个结局林焓无法接受,这意味着他即便不受到极刑,也要在长久待在牢狱中。 然而一个刑警犯了重刑被关进牢狱,会受到怎么的待遇,不言而喻。更何况这是位眼高于顶,为人处事不知收敛的人。 在他这些年的工作生涯中,惩罚、殴打、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些人都被他送进牢狱。在不久的将来,他很可能就要与这些人在牢狱中相遇。 林焓不敢再想,心渐渐慌乱。 他望着梁天寒冰似的脸,一股恨意由然而生。 为什么这个人要三番四次来破坏他的生活,曾经因为梁天的一句话,导致手下人对他心怀不满。现在他又要装作正义使者,来对他进行审判,凭什么? 他林焓就是瞧不上梁天! 整天板着一张脸,装什么一本正经,装什么正义之士,其实骨子里他们都一样,你梁天也好不到哪去。 由怨生恨,由恨生愤。 愤怒冲昏了林焓头脑,“梁天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我看你能装到几时?你以为你把我送进去,你就能好过吗?别忘了,他也会在里面!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你等着瞧好了!” 他破口大骂,双手疯狂扭动,想从禁锢自己的枷锁中冲开,审讯椅在他剧烈动作下嘎吱作响。 “你个狗东西,装你妹的正义,你巴结着巡查组就以为能飞黄腾达吗?你怎么不死在伽利山中,拖着你那条贱命回来耀武扬威,早知我就该多给些子弹,让他们一枪打死你……” 他开始毫不顾忌形象,污言秽语夺口而出,把做过的事像竹筒倒豆般全部说出。 在监控室的吴浩听不下去了,一把关掉了收音器,“这骂得也太难听了!”他吐槽道。 他本想让孙昕看看梁天审讯时的威严模样,却没想到遭遇今天这一幕,但还好孙昕表情平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焓和梁天间的恩怨他有过耳闻,但没想到林焓会怨愤至此,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 “骂过梁警官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更难听得我都听过。”孙昕淡淡道。 心中却想:张警官方才还是骂轻了。这种人就该狠狠地揍一顿才是!梁天比他高大,身手更是不差,真要动起手林焓绝对讨不到好! 可偏偏梁天是克己守礼的人,除了性子冷了些,相处这么久,她连句脏话都没听他说过。 “你说的是他刚接手许邵案那会!”吴浩问。 “不知是谁拉的对比,网络上突然就涌起一股辱骂梁警官的舆论,其中怕是有林焓在蹿掇。” “他到底为什么要恨梁天?”明眼人都看出林焓对梁天不仅仅是厌恶,还夹杂着深深恨意。 可这种莫名其妙的恨意也很让人费解,起码梁天从未刻意针对过林焓。 孙昕也很不解,但慢慢地她好像明白了原因。 审讯室里,林焓近乎发狂般扭动着身躯,口中喋喋不休,没一句话是干净的。梁天静静听着,眼中没一丝波澜,不管林焓骂的有多难听他始终不为所动。 慢慢,他看林焓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怜悯,像看一个戏剧小丑一般看着林焓。 正是他的这份怜悯,使得林焓陷入更加狂躁的情绪中。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他么给我收回去,狗日的,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给我松开,我可是林政华的侄子,谁敢关我!” 林焓至此,还高声呼叫他与林政华的关系,试图以身份威胁众人,可殊不知他这份高调,反而会加速他被抛弃的进程。 而这时,孙昕才看清林焓是在嫉妒着梁天。 两人家世相仿,年龄相近,骨子里更是都带着股逼人傲气,又同在刑警队担任要职,林焓自然会将梁天视为同类人。 可如此相近的两个人,受到的评价却截然不同。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侦查破案上,他似乎都差梁天那么一点。 即便他后来升职到市局,耳边仍能听到梁天的名字,听到有人拿他与梁天比较,类似的话语像个魔咒一样在他耳边萦绕。 长此以往,一见到梁天,他就想起永远差梁天的那一点,渐渐地他生出嫉妒,慢慢的嫉妒又变成怨恨,直至疯狂。 第122章 连根拔起 林焓的这番疯狂自白,彻底暴露出市局在管理上的疏漏。 不管市局那帮领导是否有意包庇林焓私拿枪械的事,管理失职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将口供物证上报给巡查组后,针对l城市局内部的整顿轰轰烈烈拉开了帷幕。由于此事牵扯到梁天被追杀事件,在巡查组的授意下一队队员们也来到了调查组,协助一干人等追查。 这对梁天而言是大大助益,他也借势将庞征拉入调查组中。庞征多次协助他追查许邵案,能力逐步凸显,吴浩对他的加入自然欢迎。 他是个不惧人才的领导,非常乐意团队能涌入各路人才,甚至对孙昕都发过邀请,跟这种人工作处事相对比较愉快。 至少处理在张准的事情上,他颇讲人情。在统计完张准所犯的罪行后,面对梁天似想说情的为难神色,他了然地拍拍梁天肩膀。 不用梁天多言,他也会力所能及拉一把,在呈报案情时,他会尽量替张准说情。 张准所犯的罪虽判不了极刑,但牢狱之灾是免不了。 这点梁天也很清楚,所以他担心张准被判处后的日子,尤其林焓在审问时发出的狂妄言论,不禁使他担忧。 可调查组的案子推进的迅速,容不得他分神去多考虑。 巡查组铁了心要好好整顿一番市局,于是大刀阔斧,调派人员来连夜彻查。这些派来稽查市局的人都来自外地检察院,与l城的各部门没有丝毫联系。 如此大的动静还是头一遭,稽查行动没几天便有人主动自首,找出这些年来市局领导所包庇一切罪行。 其中包括林焓私拿枪械一事,市局那帮人果然知道他拿枪械的用途,为了讨好王雄富和林政华,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私下抹去林焓违规行为。 但凡事做过皆会留下痕迹,不会因为多方掩盖就能消除。即便市局内部层层相护,那些调派来的检察官们还是发现了一堆蛛丝马迹。 有雇佣打手和林焓的口供在,加上从梁天身上取下的子弹铁证,一件枪械外泄事件将市局上下领导班子撸了个干净。 然而事情到此没有结束,市局领导的种种作为传到了中央,引起轩然大波。 中央立即下达命令,要求巡查组继续驻留l城,不将l城内部腐败势力清除,不许提前离开。 整顿动作越闹越大,l城各部门人人自危,但不管内部闹得多汹涌,在外界仍然一片祥和。 走出调查组,是川流不息的街道,沿街炫目的霓虹灯闪烁在黑暗中,l城依然是那个繁华绚烂的l城。 梁天驱车看着久违的街景,心头沉沉。 倒不是对如今的局面不喜欢,而是他从未见识过这般大刀阔斧地改动,总有股说不出怪异感让他很在意。 回到梁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孙昕一人在,处理家务的帮佣早已离去,她闲来无事便挨个把屋中摆放的绿植擦拭一遍。 梁父虽然身为军人,秉性刚直,但却尤为喜欢兰花。 不为花香,只为兰花散落的叶形是他所喜爱的,所以梁家各处都摆放着不同品种的兰花盆栽。 此刻见梁天回来,孙昕停下手中动作迎了上去。“梁警官你回来啦,今晚要留在家吗?” “不了。” 自从张准被扣在调查组里,他就不再回梁家。 弯腰换好鞋,梁天缓步走回房间,他拉开衣柜从内取出些衣服。看他样子,像是要搬去调查组长住。 孙昕靠在门边问道:“你准备这段时间都睡在调查组吗?” “嗯,留他一个人在,我不放心。何况调查组最近因为中央的命令,事务繁忙。”梁天头也不抬道。 其实中央下达的命令,孙昕也从梁天口中了解到一二,但近些日子处理的都是内部稽查事件,她这类外部人员帮不上什么忙,便很少再去调查组。 可孙昕心里仍记挂着对林政华的处置,她可没忘记这个人才是罪恶源头。 “最近调查组工作开展的还顺利吗?针对林政华你们上面怎么说?”梁天这几日没回来,她也不想在百忙中叨扰人,因此不知道最近调查情况。 在案情进展上梁天从不瞒她,他一边收拾好衣物一边说道:“巡查组下达继续调查命令后,对此人没有特别交代。说来也奇怪,现在的侦查方向好像由王雄富等人转向了市局等各部门,中央派人下来对内部进行了大清洗。” “你的意思是,调查组现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审理王雄富,调查林政华反倒不是重心了?” “不清楚。”梁天停下动作思忖着:“调查组受命于巡查组,而巡查组又受命于中央,这中间层层环绕,我摸不准。” 这种事暗涩隐晦,连梁天都捉摸不透,孙昕更不好妄加揣测,但想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道:“调查组现在做的事会不会是为抓捕林政华所做的铺垫?” “有可能,毕竟l城是他的大本营,现在清理下去的这批人,都是由他曾经的部下延伸出来。将这群人清理掉,可以说斩断他的臂膀,好为后续处理他减轻阻碍。” 可梁天说完这番话,面色仍不见轻松,反而眉间更暮霭沉沉。 “怎么了吗?是有哪里不对劲?”看出他仍有顾虑,孙昕问。 梁天无言地摇摇头,片刻后,他沉声道:“我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可能是我多虑了。”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甩甩脑袋,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别多虑了梁警官。”孙昕劝道:“巡查组做事自有安排,现在唯一要做得就是让林政华受到应有处罚。” 这事梁天自然清楚,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连传唤林政华的理由都没有,更别说要把他抓捕归案。 况且林政华做事从不沾手,唯一与他有点关联的是那桩爆炸事故,那时他还在l城任职,无论如何是开脱不了。 可时隔二十多年,案件时效性都快过了,再想深入十分有难度。这也是调查组侦查至今,没有爆炸事故进展的原因。 因为在扣押人中,除了王雄富和苏志祥再无人参与到其中,但这两人却只认罪拒不交代。 张准虽然知道爆炸始末,可他不是亲临者,各中细节知之甚少。剩下还知晓爆炸全貌的人唯有陈默,但这人始终藏在暗处,不愿出面,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沉思之际,一阵爽朗声打断他们思绪。“嗨!两位在聊什么呢?” 一看到来人,孙昕后撤一步,梁天也板起了脸。“你在偷听?”他不悦道。 “什么偷听,我可是正大光明站在这里。”梁二哥一叉腰,“再说,这可是我家,犯不着偷听。” 确实,由于梁天早早搬走,在他大哥成家不久后,整个梁家几乎成了梁二哥独属。但莫名,梁天听到他这话就不大乐意。 “是!都留给你住,别巴巴地把我们请回来。”他没好气地道。 “咦!你还学会了吐槽呢,总算有点人味了!”梁二哥惊奇凑上前,“我看看,你最近是哪里变了。” “走开!我一直都有!”拿起收拾好的衣物,梁天瞪了眼他,转身对孙昕叮嘱道:“这人油腔滑调没个正形,你别理他。如果梁家你待不惯,和我说,我送你去家属院房子住去。” “没事没事,我都好。”孙昕忙摆手,她不想再麻烦梁天。 斜眼瞥见梁二哥,他正单手搭在门框上,吊儿郎当斜靠在上面,似笑非笑望着他们。 “怎么,怕我吃了你这个小朋友啊?她可比你聪明着呢?是!”梁二哥冲孙昕眨眨眼。 “你快闭嘴!”梁天忍不下去,转身又放缓声对孙昕道:“下次遇到他躲着点,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临行前,他警告性地瞪了梁二哥一眼,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拿他当一回事。 等梁天离开后,他收回吊儿郎当的神情,淡笑看了孙昕两眼。“没意思,这家伙不禁逗,回房了!你也玩你的去。” 梁二哥站直了身子,转身朝另一间房走去。 “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孙昕叫住他。 第123章 亦正亦邪 大概是没想到孙昕会喊住他,梁二哥脚步一顿,诧异转过头。 “我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事情?”孙昕试探地问道。“否则那天你不会和我说那番话。” “随口说说罢了,你别多想。”梁二哥摆手。 尽管他矢口否认,但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孙昕,他所说得事缓则圆,正在被最近发生的事一步步验证。 何况梁二哥就在巡查组中任职,他对事情所有动向绝对清楚。 见她一脸不相信,梁二哥上前几步,轻拍了她额头两下。“小姑娘家家的,别给梁天带坏了,一天到晚想那么多事,事情知道多了对你不好,玩去!” 他老气横秋地挥挥手,不耐烦的转过身,示意孙昕别再多打探。 “可是……”孙昕追在他身后问,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闪身进入一旁房间。 看着紧闭的房门,孙昕更加笃定心中猜想。 她心中念叨:这梁二哥神叨叨 ,等梁天回来她一定要把这事跟他说道说道。 而梁天这边,一返回调查组就收到一条来自境外的消息,发来信息的人是国际刑警。他们早就在调查那名与王雄富等人私下碰面的药商。 这药商把手中囤积的毒品转移给了王雄富,从而导致当地警察没能人赃并获,恰好江文浩拍到他们交易的视频,证实了他转移毒品的行为。 当吴浩把视频传给国际刑警后,那名药商不久后也被当地警方抓捕。 各国法律不同,在那名药商的国家法律讲究人权、自由,即便犯下重罪也很少判处极刑。 更何况他们还有将功补过一说,犯人主动坦白交代全部罪行,能与警方达成协议,降低刑罚。 在如此环境下,那名药商如实交代出他与王雄富等人存在的长期合作。 事情正如梁天推测的那般,早在二十多年前王雄富等人就通过制毒贩毒,来获得大笔原始资金。而林政华则是确保他们贩卖通畅,不被查获的幕后护航者。 至于这群人是从何时开始毒品贩卖,那名药商也不知晓。 他们达成合作时,王雄富和林政华已经配合的驾轻就熟,通过手中掌握的各大港口和船运公司,源源不断把毒品送往境外。 尽管那名药商交代的东西有限,但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份与林政华相关的口供,它明确指出林政华在其中犯下的罪行。 由于时差原因,消息传到国内已经是夜晚。调查组内灯火通明,尤其在整个市局都被彻查后,一瞬间涌入了大量被掩盖的冤假错案,其中不乏许多陈案旧案。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和精力去突破。 吴浩毕竟不是专业从事刑侦调查,大量案件涌来,强度一下子提高他颇感吃力。 看着梁天跟没事人一样,他不禁感叹:“梁队长,你这也同样熬了三四晚,怎么没看到你有丝毫困意?” “长久如此,习惯了。”梁天淡淡道。 他在一队时也常为了侦破案件,挑灯连轴转,时间久了,身体也就习惯这种强度。 “真佩服你,我快扛不住了。”吴浩拼命眨着眼,想驱散困意,可眼皮还是忍不住上下打架。 面前摆着刚从境外传来的案卷,他的外语全组最好,药商口供交由他翻译最为合适。案情紧急拖不得,这时他再困也得打起精神,尽快翻译出来。 “交给我来!吴组长你要不先休息会。”看他实在疲惫,坐在梁天对面的庞征提议道。 “你?”吴浩迟疑,就连梁天也抬头看向他。 “让我试试,我学校里外语学的还不错,可以先翻译出大概,最后由吴组长你来核实,这样不会耽误进度。” 庞征是好心提议,但吴浩有些犹豫。庞征毕竟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刑警,没接触过这类国际案件,一些名词话术一旦翻译出错,都得推倒重来。 “你让他试试!”梁天出言道:“我相信他可以做好。” 在梁天的支持中,吴浩交出了案卷。 “多谢梁队的肯定,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得以委任,庞征瞬间开怀,他兴奋地冲吴浩保证道:“吴组长你放心,明早我一准交给你。” 到底是孩子心性,吴浩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庞征的模样仿佛像得到了重任,兴致高涨。 “唉……”摇摇头,他好笑地看向梁天。 梁天早习以为常,淡淡道:“有冲劲是好事,孩子气重了点,过几年就会沉稳。” 也是,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呢?吴浩想着仰靠在椅子上,他要养精蓄锐去了。 清晨,当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调查组时。吴浩看到他的桌前整齐摆放着一份翻译完的文件。他拿过来随手翻了几页,看了一会后面露欣慰。 “你别说,你这个小徒弟能力还真不错,几乎没出现错漏。”他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撞撞梁天。 可梁天全然没听他的话,自顾沉着脸盯着电脑屏幕看。 “你在看什么?”吴浩好奇探过头,只见梁天一直盯着林政华的履历在沉思。“他怎么了?你发现什么新线索了?”他又问。 半晌梁天才开口说道:“林政华这个人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他原本不至于走上这条路,却莫名选择要和王雄富等人制毒贩毒。你看他晋升的历程,原本他在一家中央企业发展顺利,短短几年就升至管理层,后因能力出众又被调任为当地副委员,怎么后来却申请回到l城,还暗中做起不法勾当?若为权为利,当初从中央内部晋升不是更快吗?” 梁天查案可以,但没什么政治敏感度。 吴浩不同,他由中央派遣过来,许多弯弯绕绕他稍点即通。 “梁队长,这你就不懂了!常言道: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他当时在中央即便能力多出众,也终究是缺少人脉和根基,哪怕沉浮半辈子也达不到现今成就,不如先返回l城韬光养晦。他家当年在l城有名望,加上从中央带回来的荣誉,他还能获得不少拥护,至少王雄富就死心塌地跟着他。” “可他最终还是升去了中央。” “人的欲望每个阶段都是不一样的,当他在l城站稳了脚跟,他肯定就想要更多。我不知到他为何要参与贩毒制毒,但我想绝对与他回到l城后有关。其实我还听到种说法……” 吴浩回忆道:“当年l城似乎不在开放的范围内,是林政华四处游走,大力推广建设投资,才使得l城这个小渔村一跃变成如今的繁华之地。” 这倒是梁天第一次听说,他看了看窗外高耸的楼房。这l城的繁华昌盛似乎与林政华曾经的建设脱不了关系。 这个人行事作风实在复杂。 可正因如此,梁天才更加好奇他带着王雄富等人走上制毒贩毒道路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第124章 潘龙的故事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有一位穿着检察院制服的人朝他们走来,他手中还拿着一份档案袋。 一见到梁天和吴浩,他便把那份档案袋递给两人。“吴组长、梁队长,这是我们检察院刚从一名犯事警督口中拿到的口供,其中涉及到你们正在调查的一桩陈年旧案,我这次带来希望能帮到你们。” 这检察官很客气,吴浩也熟络的招呼他坐下,还替他倒了杯茶。 梁天一听到陈年旧案几个字,就警铃大作,忙问询道:“是不是关于曾经被压下的星光码头爆炸事故。” “是。”检察官点头道:“根据我们昨日问询,那警督交代出他曾经犯下的一桩罪行,正是与你说事情有关。” “他在其中做了什么?”梁天想起爆炸事故中参与的人员复杂。 “据他所说,他只是陪同善后,动手的人不是他。事情比较复杂,三两句话说不清,要不梁队长你先看看口供,我们再说。” 梁天闻言忙打开档案袋,仔细阅读起来。 须臾后,他抬起头再次问向那位检察官。“他交代完后,你们派人去控制住潘龙了吗?” 原来这警督竟是当年陪同潘龙去星光码头,抬放装有陈默哥哥箱子的其中一人。 没想到多年过去,他凭借着当年的举动,步步青云,竟一跃成为市局一名高级警督。 这背后要没林政华的提携,任谁也不会信。 “连夜便派人过去了。”检察官说道:“现已将人扣在检察院看管,这事是由我们审理,还是并入调查组,你们决定。” 梁天早就想抓捕潘龙,此等机会他怎肯放过,立即道:“我要见他,我派人跟你去带他回组,他是那起爆炸事故的重要嫌疑人。” “好,那我们即刻出发。”这检察官说着站起身,他手中也事务繁多,不愿再停留拖延。 吴浩一直在旁静听,看情势立马安排两名调查员跟随前去。很快他们便将潘龙押送回组里。 这位大明星一扫曾经的光彩熠熠,精神变得尤其消沉,坐在审讯椅中一言不发。 他不似林焓那般傲慢,也不像王雄富无所畏惧,更没有王国凯的瑟缩,仅是沉默,垂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梁天坐在他对面,看他低头不语,也一言不发,没问话。晾了潘龙一会,直到他有点坐不住,才默默把几张照片推到潘龙面前。 那是书店老板拍到他在星光码头杀人灭口的照片。 潘龙看到,伸手拿起端详了好一会才放下。“唉……”他重重叹出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要说得事,是他心头重担。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感叹着,目光依旧落在那几张照片上。 “你没想到会有人拍下!”梁天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没这几张照片,也会有其他证据。”潘龙惨淡笑道。 “你倒是明白人。” “戏演得越多,看得越透!这人生不就是个大戏台嘛,你方唱罢我登场。” “你既明白,那为何当初要做这种事?杀人越货自古重罪!”梁天疑问,既然这潘龙明白事理,又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怎么会在当年做林政华的帮凶。 “因为我欠了一个人巨大的人情,必须要还。我答应过那人,他帮我一次,我日后必结草衔环相报。所以不管他请我相帮的事有多难,我都要出力。” 潘龙说得正义凛然,乍看上去他倒是像有情有义的人。 “受人之恩,必结草衔环相报?呵!”梁天觉得可笑:“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虚伪吗?为了报你的恩情,而要剥夺无辜人的性命?天下哪有这样报恩的道理?” 孙昕早已把那日和张准的对话告诉了他。也因此,他对陈默这位枉死的哥哥产生出同情,他原先想揭露一桩罪行,却不曾料到自己会因为这个举动尸骨无存。 “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甘愿受罚。与虎谋皮,焉有其利啊!”潘龙发出一声长叹。 “你既然清楚与林政华来往不是好事,当初又何必听从于他,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你又不是他的傀儡,又没有丧失心智?怎会拒绝不了。” 梁天说得是事实,成年人要明白事情做完需承担的后果。不愿做,做不成的事不要轻易答应,更不要盲然顺从。 哪知潘龙这时眼中泛起泪花。“警官,你可有空听一个故事……” 今日本就是要他坦白,梁天给了他自述的机会。 潘龙含泪缓缓开口道:“这故事要追溯到三十年前,有一位唱戏的贫穷武生,登台途中突然得知家中母亲发生意外,身受重创的消息。在他疯狂赶回家后,却被告知挽救母亲需要一笔巨额医药费。可他一个穷戏子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即使他借遍了戏行的人,也远远不够支付。 “这武生父亲早亡,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他世上最后的亲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于是他跪在戏台上,恳求底下的看客们,若有哪一位今日能出手相助,他此生必结草衔环相报。 “当时的境况下戏曲已经落幕,大概是知道一个穷戏子日后不会发财,还不了这笔巨额欠款,在场看客无一人发声。他们冷眼拘手,任凭那武生在台上跪求磕头许久。眼看无人相助,想到救不回母亲,那武生既悲痛又心灰意冷,当台痛哭起来,绝望之际有一人越过人群,跳到高台扶起了他。 “那人望着台下芸芸众人朗声道:‘既无人相助,那我来帮你!’说罢,他吩咐跟随而来的伙伴,带上武生去取钱。那武生见人雪中送炭,立刻跪在台上感激叩谢,并当众承诺:那人日后若有任何需求,只要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义无反顾。 “可那人事后非但没要武生回报,反而出力帮他母亲联系到更好的医院。因为这份恩情两人结识,那人后来替武生指了条明路,劝他放下戏曲改行去做武术演员,他会捧武生。受他指点,武生一改曾经的落魄,若说恩情,武生对他是还不完,但彼时他还不知晓这个人的真面目,满心记着他的好。 “直到有一日,那人找到武生问他是否还记得曾许下的承诺,武生当然忘不掉,随即答应。可他没想到那人提到的要求是如此骇人,尽管再三犹豫,武生还是看在承受的恩情上答应下来。 “为防止还有类似事情再找上他,武生告诉那人,他今生只帮这一次也仅有这一次。那人没有为难武生,欣然答应,那人说道做到,在武生完成他吩咐的事后二十年里,果然没再找过他,直至今日……其实武生也悔不当初。” 潘龙说完抬头看向梁天,却发现他眼神依旧冷冽,丝毫没被故事情节所打动。 “你这个故事听着是很感人,看似有情有义,可实则只感动了你自己。”梁天毫无留情地批判使得潘龙表情微怔。 他嗫嚅着:“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你们。” “我需要的是事实,可我不想听你歌颂所谓的恩情。生活不是演戏,没有那么多的快意恩仇,而你帮林政华杀害无辜人的行为,更不是一句恩情就能轻松带过。” 杀人就是杀人,说什么为了还恩才动手,全是借口。 陈默他哥与潘龙无冤无仇,为了报自己的恩情而夺取无辜者性命,梁天瞧不上这种行为。 他冷声道:“你要真有悔过之心,早该在事后自首,而不是沉默多年,直至今日看到罪证才老实坦白。” 其实梁天看得非常明白,这潘龙的心里还存在着一丝侥幸,养尊处优多年,优渥生活下他早已不是当年那赤忱武生。 心中隐晦想法被梁天赤裸撕开,潘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了,故事说完,现在你该说说你杀害陈家一子的过程了。”梁天敲敲桌面,示意潘龙别多废话,直接进入审讯正题。 陈默那可怜的哥哥,灰飞烟灭至今,才能被正式记起,为他讨回公道。 第125章 下毒手 杀害陈家儿子的事或许真是潘龙心头一根刺,以至于多年后提起,他还清晰记得那晚发生的全部经过。 “我接到通知的时候情况很紧急,是林政华亲自接待了我,他说这事非我不可。”潘龙缓缓说道:“我也很不解,他手下明明 一堆人,为何非要我去。” “你问过他原因吗?”梁天问。 “当时我就提出疑问,可他却说只有我是生面孔且身手好,能顺利完成这件事,其他人绝对会暴露。” “暴露?难道说死去的陈家儿子认识林政华身边人,也知道他是元凶?”潘龙讲述的事令梁天顿感疑惑。 看来陈默哥哥的死也不是那么单纯。 “他应该不知道,但毕竟接手了家族生意,对林政华身边人还是熟悉的。”潘龙摇头否认,但想了下又道:“我猜测,他仅是察觉当晚发现的那批毒品不简单,更深层的他没联想到。” “既然他没怀疑到林政华身上,那为何需要你这个生面孔去?换做其他人不也可以吗?” “我开始也不理解,但当我对陈家那孩子第一次动手时,他慌乱中喊了一句‘默哥救我’。” 默哥?陈默,为何他会在危急时刻呼唤陈默?梁天心中思索,但仍面不改色地问:“然后呢?这件事与安排你来有什么关系?” “警官,你可能不太了解这陈默。此子不是一般人,他虽身体孱弱,但智力超群,尤其联想思维强大,由小见大是他的天赋。更何况陈家两儿子从小感情深厚,消息互通,一旦被发现是林政华的人来,再加上那批毒品,陈默便能很快联想到元凶是谁。” “所以,他才安排你去,为的是防止被陈默提前发觉?”话到此,梁天已经能估摸出大概。 那陈默聪慧,他哥在发现毒品后拿不定主意,第一时间必然会跟他商议。以陈默的联想能力,他肯定能想到陈父有参与其中。 但短时间内他推测不出元凶,唯一能做的是先保护好他这个兄弟,于是他让陈默先报警加强自身防备。 可他不知道邵其华也在现场,更没想过这位好友会在关键时刻背叛,将他哥哥报警的消息传给了林政华。 林政华彼时在l城是如日中天,拦住这样一则消息轻而易举。就在陈默哥哥老实等待警方过来处理的时候,林政华已经在制定灭口陈家的计划。 几乎不需要多想,他就定下要在今晚将陈家从l城抹去,但在计划完成前他首先要解决掉陈默的哥哥。 这个人不光是陈家的接班人,更重要的是从他报警态度就能看出,此人与他林政华不是一路人。 于是潘龙遵循他的命令,来到了码头。 而在这过程中陈父也敏锐发觉出不对劲,他想救两个儿子却已来不及,只能忍痛舍弃一个,保全另一个。 陈默被送走后,根据后续线索推测出真凶是谁。他悔过当初,自己没能救下兄弟,加之全家覆灭的悲痛,便忍辱负重多年,制定下如今庞大的计划,一举扳倒林政华。 想清楚了来龙去脉,梁天继续审问潘龙。“你是用什么手段杀死陈家儿子?下手的人是你,但协助你处理尸身的帮手还有谁?” 除了那名招供的警督,梁天可没忘记书店老板拍到的照片里,有三个抬箱子的人。 “我是换了装,假装成搬运工溜进去的,陈家那孩子当时正独自坐在自家货船里,神情不定,完全没想到我会对他动手。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一铁棒打向他,那铁棒是船上开货箱的撬棍,又大又沉。” 潘龙比划了下那撬棍长度。“大概有半人高,第一次下手我没敢用大力气,撬棍打破了他的头,没有把他敲晕。他慌乱中开始呼喊,我担心人来,反射性又狠狠给了他一下,血溅出来,糊了他满脸,整个人瞬间倒下。 “由于码头上都是人,我怕被发现,便将他塞进船上的货箱里,再假装搬运工将箱子运出去。外面早有林政华派来的人协助我,我们几个趁着夜色将箱子运到集装箱内锁死,这样他会随着爆炸灰飞烟灭。” 潘龙手指着照片角落抬着箱子的三个人,一个个说道:“这个是被检察官调查的警督,这个前几年出意外身亡,这个是……” 他的手指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他是城西分局局长,你曾经的上司— —耿冬。” 没想到耿局竟然也有参与其中!这着实令梁天感到诧异,他本以为耿局是害怕林政华的威势,才会维护他。 原来此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选择同流合污。 看来他和那名警督一样,都是受到林政华的惠利,甘愿追赴。 想明白,梁天不禁对耿局的唾弃又增加几分。 了解完全部经过,梁天又问出一个关键问题。“爆炸是用什么方式引发的,是不是林政华派来协助你的那几人动得手?” “想要引发爆炸并不难。”潘龙轻摇着头,慢慢解释道:“只要一个细小的引火点,就能触发大的爆炸。”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因为那码头上原本就有王雄富存放的化工原料在,这些原料包含电石、氰化钠等危险物品。这时只需要一点点火苗就引发它们产生波动,从而炸裂。” 尽管潘龙详述了过程,但涉及到化学知识,梁天还是有些不解,仅凭这几样物品就能引发如此巨大的爆炸吗? 见梁天面带探究,潘龙说道:“警官这其中原理过于复杂,我是外行,无法解释清楚。有一个被你们收押的人,你可以去问问他,我想他能告诉你答案。” 潘龙说得这个人梁天知道,是苏淳。他常年和药剂打交道,对这些化学物品定也有涉及。 于是,梁天决定在审讯结束后见一见苏淳,他一定要弄清楚爆炸发生时各处细节。 对潘龙已审讯了一段时间,关键信息了解的差不多,梁天又询问了些细节,看着他在认罪书上签完字,才放心离开。 一出审讯室,他便带着刚拿到的口供找到苏淳,直接了当向他询问起引发爆炸的原理。 苏淳看到潘龙招供出的化工物品,瞪大了双眼。“这些原料是怎么会放到一起的?” “据潘龙交代,是王雄富存在码头陈家的货仓里,我明白它们带有危险性,但我不清楚仅凭这些原料,真能引发堪比核弹威力的爆炸吗?” “梁天,你能说下爆炸始末吗?”苏淳虽了解陈家覆灭原因,但不清楚爆炸经过。 不过他既问了,梁天也不做隐瞒,把爆炸发生前后事完整跟他讲述了一遍。 在听完描述后,苏淳倒抽了一口气,不住发出感叹。“喝,好聪明的人,好狠的计谋啊,原来如此!” 他的神情使得梁天更加疑虑,也越发想要弄清,林政华到底使用了什么计谋,引发了这场惊天爆炸。 第126章 骇人的计谋 “到底是什么原因?”梁天实在等不及,催促道:“你快说清楚些!” “这涉及到化学原理,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种方法,太恶毒了!”苏淳面带怵色,“这几种化工原料,如果放在干燥、无明火且封闭的空间里储存,大概不会有问题。但一旦接触到空气,遇到水和明火就会相互之间产生化学反应,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 经他这一解释,梁天不禁想起书店老板对爆炸经过的描述。 他说爆炸发生过两次,一大一小。第一次爆炸仅在小范围,码头上有一些集装箱烧毁,第二次爆炸在他逃离码头后,消防员赶去灭火时发生。 从张准他哥身亡原因,再结合苏淳方才的解释,梁天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化工物之所以会爆炸,正是因为赶往码头扑灭集装箱大火的消防员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开水阀,使得码头处于一个明火且湿润的环境,继而诱发化工物之间产生连锁反应,才引起巨大爆炸。 见梁天渐渐琢磨出来,苏淳更加详细地讲解道:“其实原理很简单,第一波爆炸致使装有氰化钠的箱体破裂,而氰化钠遇到水和高温会蒸发,转化为氰化氢气体。且电石遇水则会引发爆炸,加之第一波未扑灭的明火,几种条件凑到一起,才彻底引爆了整个码头。” 这么复杂的计谋,一环连着一环,一般人根本想不出来,林政华竟能在短时间内策划出,难怪连苏淳都会感叹。 所以当年寥寥几句报道,说是由化工物引发也不为过。林政华顺理成章借着这个由头,抹去了他们一伙人的贩毒痕迹,实在是厉害。 可惊叹完,梁天又觉得一股无言的愤怒渐渐涌起,他捏了捏拳沉下了脸。 “这计谋是厉害,他只需要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火,就能顺利消除掉所有犯罪痕迹,还能排除异己。可他不该利用那群无辜的消防员们,他们是去救火,却没想到无形中成了助力者。” 梁天不敢去设想张准在知道这些真相后,是怎样的心情,他甚至不敢去告诉他。 心情不止是沉重,还有股悲凉! 人命在他林政华眼里到底算什么?是可以拿捏,随意利用的工具?还是说他林政华高高在上,从来不把脚下的人放在眼里,那些人是蝼蚁,是他想踩便踩,想玩便玩的对象。 可蝼蚁虽小,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命,千万只聚集起来也可撼天动地! 许是经历过同样境况,苏淳惨淡笑道:“在林政华眼里没有什么该不该做,只有要不要做!他是个功利者,做事只看结果,不看手段,为了达到最终目的,他能牺牲掉一切!” “包括良心和人性吗?” “这种人是不会讲良心的。”苏淳摇叹息:“梁天,你太过纯良,体会不到我说的这种感觉。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利,没有情感,但凡不能谋得利益的东西都是累赘。更别说人性,人性本就复杂……” “是吗……”梁天喃喃自语,陷入思考。 苏淳望着他,既有羡慕也有复杂。 曾几何时他也身处于这种环境中,常年累月的浸润,他几乎快要被这种理论说服,一天天麻痹自己去做违心的事。 直到那天他遇到梁天,他是真的羡慕梁天啊! 羡慕他不畏强权,羡慕他有强大家世支持,更羡慕他能在浮沉世间维持本心不变。 这都是他苏淳做不到的。 沉默了片刻,梁天像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振地有声道:“我永远无法赞同这种唯利是图的观点!也永远不会理解这种人,心存良知是为人根本,禽兽都有忠心护崽的感情,何况人呢?如果连良知都能丢弃,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站的再高又如何,还不是披着人皮的伪善者!” 他话语朗朗,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击在了苏淳心尖,震得他心神颤动,愣愣看了梁天几秒,突然他笑起来。 “梁天从前我是很羡慕你,觉得你能放肆地勇往向前,全因你的家世在背后支撑。现在我才发现,你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罢了,无关家世,哪怕你不姓梁,你也不会改变最初的选择。” “是!”梁天毫不犹豫地承认:“如果现在回到,我还会选择同样的道路。可我也没什么值得你羡慕,表面看我是家世好做事没有顾忌,实则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原来从始至终,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被梁天一番话点通,苏淳低头释然地笑笑。 “不管家世好坏,对每件事做出选择的人是你。其实你也有你的优势,你医术是我迄今都仰望的存在,你不该被家庭裹挟。你看孙昕,她家世还不如你,不一样在凭心做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果早些年,我能遇到你们就好了,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结局,苏淳笑容里带着无奈。 梁天没再搭话,他和苏淳见本就没太多话可聊,之所以会留下多说几句,也是惋惜苏淳一身真才实学的医术。 他的结局梁天虽不想看到,但也不会盲目替他求情,他做错了事就该接受应有的惩罚。 想了想,梁天起身准备离去,却在转身之际被苏淳叫住,“梁警官,能拜托你帮我跟孙昕说声谢谢吗?我出不去,没法和她当面道谢,那日要不是她苦心劝我,我想我至今还在执迷不悟中。” 苏淳真挚道:“谢谢她,也谢谢你,让我不再带着困顿上路。” 梁天回首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而后推门离去。他没有时间再留下闲谈,还有一堆事等待他去处理。 回到办公室,他刚把潘龙口供交给吴浩,就看到他座位后面孙昕露出了半个脑袋。 庞征站在她身旁,正弯腰和她小声交流着,他俩年纪相仿,很容易便能聊到一块去,梁天也不上前打扰,静静旁听了一会。 他们在讨论潘龙被抓捕的过程。 没聊几句,庞征发现他站立在旁,连忙让开位置。“梁队,你们说,我先去忙了。”他识趣地回到自己座位,不打扰两人。 “什么时候来的?”梁天问。 孙昕今天来的突然,也不提前告知他一声,怕是有突发事情要跟他说。 果然,等庞征走远她就急急问道:“梁警官,我听说潘龙今天被带走审讯,现在怎样?他认罪了吗?” 她来时梁天正在审讯,此刻应当会有结果。 “他认罪了。也交代出不少关于爆炸事故的事,不过你是从哪里听到消息?他被抓捕这事发生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梁天疑问。 “是陈念文告诉我的,她今天主动联系上我,说是想向我询问潘龙被抓是否与邵其华有关。” “你怎么说?”梁天追问。 一般情况下案情未查明是不允许外泄,何况最近侦办的案件牵扯众多,详情还是不能直白告诉陈念文。 “我当然什么也没说。”孙昕这一点还是懂得,她口风把得很紧。“可是你没发觉她来询问的时间节点上有些巧妙吗?” 梁天垂目稍思片刻,也发觉出蹊跷。 她从国外回来后,梁天与她失去了音讯,按理说她要能得知潘龙抓捕的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得知王雄富等人被扣留。 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她一次都没来询问过,明显她是不清楚调查组真实情况。 那今日她得到的潘龙消息,必定是有人刻意传播给她,目的就是要她联系孙昕或是梁天。 可此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呢? 第127章 去见陈默 “除了潘龙的事,你们还聊了什么?”梁天想了会问。 “我们没说多久。其实她第一时间找的人是你,可你在审讯中,她才继而联系上我。”孙昕解释,又问道:“你可知她现在住在哪?” “她不是搬离了安泰苑吗?” 梁天记得陈念文从国外返回后,并没有住回安泰苑,一家人不知道搬去了何处。 “她告诉我,陈默接她回了陈家老宅,说是安泰苑不方便再居住。” 梁天诧异,“这陈默不是深居简出,喜爱独处吗?怎么会接陈念文同住?” “他是怕林焓屋里的火烧到毒品,会有危险气体伤害到陈念文以及她孩子,所以才将他们接走。” “有可能!陈念文毕竟是他的血亲,他对邵其华再有恨意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不过,梁警官你觉不觉得她今日来电是陈默授意?”孙昕压低声音。 “可陈默让她来问话的目的是什么呢?”梁天虽然也有同样感觉,可却有些捉摸不透。 这也把孙昕给问住,她咬唇思考着。是啊,陈念文来电的用意是什么呢?她们也没谈论多久,不过闲聊了些与案件无关的小事。 难道陈默想说的话,就藏在她们的闲谈中? 她被困在问题中,梁天同样陷入沉思。片刻后,两人灵光一现,想到了一处。 陈念文在电话中无意间说出了陈家老宅的地址,这很可能正是陈默想表达的信息。他借陈念文之口说出住址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他想让孙昕和梁天单独来见他。 琢磨出暗藏的用意,梁天看了眼在一旁专注整理案卷的吴浩,对孙昕比了个噤声手势,要她按耐住暂时别说。 孙昕瞬间领悟,轻微点点头,小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刚审讯完潘龙,还有一堆案卷等待处理,梁天一时也没法确定,但看陈默的意思他早已恭候,见面宜早不宜迟。 “越快越好!我想个办法避开调查组和你去见他。”心思辗转间,梁天有了个主意。 第二日,当孙昕得知他用身体复查为借口,向吴浩请假时,忍不住扶额。“梁警官你真的很不适合说谎话!你怎么能用这个借口呢?” “这理由哪里不对?”梁天斜望着她,“吴浩十分相信,他一句话也没追问。”反而还让他别着急,好好复查,孙昕是不是多虑了。 “正是他什么话都没问才奇怪!梁警官你是个为了案子废寝忘食的人,这调查关键时期你怎会告假去复查身体呢?” 孙昕叹气道:“吴浩肯定察觉到你有事要私下处理,他佯装不知情,没点破罢了!” 能担当调查组长的人,察言观色能力绝对很强。 不过他既然没多问,孙昕和梁天也不必把事再挑明,等事情办完后,再酌要不要告诉他就是。 按照陈念文提供的地址,两人开车行驶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陈家老宅附近。 这里比安泰苑还要远离市区,顺着盘山公路来到半山腰,下车走上一段路,再绕过一片水杉树林,便能见到被遮盖在树阴后的陈家老宅。 这是栋上世纪建筑风格的三层别墅,外表不似一般别墅构造,看着也有些老旧,但墙体和周围环境被打理得干净整洁,可见是有人定期维护。 随着两人慢慢走近,孙昕看到屋子前的草地上,陈念文正带着孩子在上面玩耍。 小孩拿着玩具汽车开心地在前面奔跑,陈念文跟在他身后开怀微笑,抬眼间她看到了孙昕和梁天。 一时反应不过来,面露惊诧。“梁警官、孙小姐你们怎么会过来?”她又惊又喜。 “有人托你给我们带了话,所以我们便来看看。”梁天目光越过她落到屋子里。 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陈念文弯起嘴角,微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们跟我来,我哥他就在屋子里。” 说着,她叮嘱孩子别乱跑,然后领着孙昕和梁天朝屋内走。 “早听我哥说,近日会有人来做客,却没想到是你们两位!”她冲屋内喊道:“默哥,梁警官和孙小姐来了,你快出来!” 她话音刚落,二楼上一扇房门打开,一个身影走下蜿蜒的楼梯缓步来到他们面前。 梁天目不转睛,注视着那道身影,直至他停住脚步。 这是位身形清瘦,气质柔和,年纪约四十来岁的儒雅男子。 “你好!我是梁天,终于见面了,想必这位就是陈默!”他看向孙昕问。 陈默与孙昕有多次接触,她应当认识他。 孙昕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心绪波动。是,他正是那位危急时刻帮助她和江文浩的好心人 ,好心人就是陈默! 孙昕凝视着陈默双眼,久久未开口。 还是陈念文察觉气氛僵持,笑着圆场道:“对,梁警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正是我同你提起过的哥哥,陈默。他长期生活在国外,回国后很多地方还不太适应,这才没引见你们认识。” “念文,没关系。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也不晚。”陈默含笑对梁天伸出手。“梁警官,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他像个没事人一般,神色淡淡,全然忘记他们见面的真正目的。甚至微笑地看向孙昕,“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的口气很明显表示出,他与孙昕是旧相识。 陈念文察觉出:“默哥,原来你和孙小姐之前认识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一些小插曲意外结识,过程复杂便没告诉你。”他搪塞着,不想把实情告诉陈念文。 “我过得很好,可我的朋友他很不好。”孙昕低声说着,依旧一眨不眨望着陈默。 她相信陈默能听出她所谓的朋友是谁,可看了许久,陈默连一丝波动也没有,那笑容像面具牢牢刻在他脸上。 还记得与他的最后一面,天台上他听闻江文浩噩耗时,那苍老的神色,现在被他完完全全隐藏下去。 “是吗,那要麻烦你照顾他了。”他佯装不知情,感叹道:“或许看到你过得好,你朋友他也会随之开心。” “你确定他能看得到吗?”孙昕掐着手心。 “能。”两个人像在打哑谜般,你来我往。陈默目光灼灼,不等孙昕继续追击,下一秒他就岔开了话题。 “梁警官,孙小姐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聊!招待不周,请见谅。” 陈念文才发现几人一直站在屋子中央。“哎呀,光顾着说话,让你们干站着了,不好意思快来坐!”这不是她家的待客之道,她忙招呼孙昕和梁天来到一楼客厅。 第128章 惨白的事实 “我去倒茶!”陈念文快步朝厨房走去。 在她去端茶水期间,三人坐到了客厅沙发上,孙昕与梁天并坐在一处,陈默斜倚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他的目光落在被阳光照亮的红木茶几上。 “陈默,你要我们来不会只为了喝茶聊天!”梁天单刀直入问。 陈默笑笑,“难道梁警官连喝口茶的时间也没有吗?” “我是觉得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别浪费时间,你费尽弯子通过陈念文让我们过来,不就是有话要跟我们说吗?” 陈默呼吸明显重了下,他看了眼孙昕,又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陈念文身影,一些话欲言又止。 一瞬间,孙昕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拉了拉梁天衣角。“梁警官,你先别急,他可能有些话不便当着陈念文的面说。” 正在这时,陈念文也端着托盘缓缓走来。“准备的仓促,一杯薄茶招待,望你们不要嫌弃!” 她笑着把托盘放到茶几上,陈默也坐起身帮她分派茶具。 “哪里哪里。”孙昕寒暄道,双手接过茶杯。 看着眼前精致的杯碗,她突然想起初次去陈念文家的情形。当时她还感叹茶具精美不忍下口,现在看来这是陈家一脉传承的习惯,陈默家中的碗碟也尽显奢华。 梁天像是不爱喝茶,他看了眼茶色,端起又放下。 “怎么了?”她小声问。好像上次在陈念文家也是如此,他只抿一口,便不再动。 “是太甜了!”陈默淡淡道:“念文喜欢这种甜茶,所以多备了些,抱歉没顾及到你不喜甜。” “啊!原来如此,我竟没有发现!”陈念文匆匆端起梁天面前的茶碟,“梁警官稍等下,我去帮您换一杯……” 话未完,陈默抬手制止道:“念文,我记得家中只有这一种口味的茶,你要不带着孩子去山下,再买些其他种类回来!刚好邵姨也说过想吃鲍家的核桃酥,你捎带些回来,等她回家看到肯定很开心。” “可是家中……”陈念文看了看厨房,话说到半截。 “快去!辛苦你跑一趟了。”陈默望着她。虽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那……好!” 陈念文妥协了,她放下茶具,快步走到门外抱起孩子,朝着那片水杉树林走去,慢慢地她消失在树丛中。 孙昕的目光随着她消失而收回,心中明白陈默这是在刻意支开她。 从陈念文状态可以得知家中明明还有其他种类的茶,他却非要陈念文再去购买,而且鲍家糕点铺在市区里。从此处开车过去,一来一回也要个把钟头,明显他短时间内不想陈念文回来。 “好了,现在无关的人已经离开,你有什么话直说!”梁天把视线转向陈默。 陈默捧着茶杯,盯着浅橙色茶水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梁警官,你们对我家发生的那起爆炸了解多少?”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梁天顿了顿,回道:“我查到的线索有限,但过程我大概能缕清。你父亲和林政华等人合作违法交易多年,中间因利益生出嫌隙,而你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意外发现他们交易的违禁品。他试图报警处理,消息却被邵其华传递给了林政华,为了清理掉暴露的违禁品,也为了清理掉陈家,于是林政华制造了那桩爆炸事故。” “很好,不要我再详述,你们都调查得差不多了。”陈默半敛下的眼皮未动,但握住茶杯的手指却在收紧,脸色也变得苍白。 “你还好吗?”看他面色不佳,孙昕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犹记得陈念文说过,陈默身体不好,特别是在谈到爆炸事故时会心痛难忍。 陈默脸色越来越白,缓和了很久后,他才再次抬起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嘴上说着无妨,可惨白的脸色与话形成鲜明对比。 梁天像没注意到一样,继续追问:“你说差不多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消息?” “世人都以为那起爆炸是我们陈家咎由自取,可梁警官你有没有想过,林政华为什么要用一场爆炸来炸毁码头?” 梁天一怔,他反射答道:“不是因为他想毁掉码头上的毒品罪证吗?” “销毁罪证是不假,可他在l城已经只手遮天,想清除一批毒品用什么方法不行,非得采取这种极端手段吗?” 他这话把孙昕和梁天同时问住,思索几秒后,孙昕回道:“当时情况情急,可能这是他想到最快抹去罪行的办法,我推测当年怕是也有巡查人员来到l城,他不想被人发现贩毒行为,才采取这般极端手段。” 陈默却缓缓摇着头。“他当年能把消息全部压下,密而不发,就证明他在l城无人可撼动,区区巡查人员他不足畏惧,更何况里面也有他的耳目。 “并且我哥发现毒品时也未声张,林政华得到消息后大可以把装有毒品的货船开出码头。是躲过风头再回来,还是驶入公海处把毒品丢进海中,他有多种选择,可偏偏他一个都没选!” 他说得信息与梁天查到的消息有偏差,孙昕闻言也感到震惊,陈默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一个真相。 那便是林政华故意选择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来消灭罪证,来消灭陈家!可这个行为又验证了另一种真相,林政华制作的爆炸,自始至终就冲着陈家去。 想必在那时,他对陈父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而陈默哥哥的报警举动,彻底触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 他炸毁星光码头,不是为了掠夺陈家产业,更不是别无选择,而是纯粹的向陈家宣泄不满。也向l城各界宣示他手中的权力,宣示他的威严,不容挑衅。 看着两人脸上一阵阵闪过的怪异神色,陈默轻笑一声,“刚发现真相,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你们调查至今都没发觉他非除去陈家不可的原因吗?” “推断过,可没想到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狠毒。”孙昕喃喃解释着,“我们原以为他是看上了陈家远洋船运和码头使用权,才联合王雄富、苏志祥借清除毒品证据的机会来扳倒陈家。却没想过他是单纯是因为怨愤……” “呵!连你们深入至今也想得这般简单,其他人更想不到了。”陈默低声一笑,“人心才是真正危险的存在。” 他这话似在感慨又似在自嘲。 “人心是不可测,可你父亲和林政华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才让他如此不满?”从方才开始梁天未再开口,此时他一语问到重点。 “或者说,林政华究竟为什么会对陈家的情绪达到了恨!”梁天眼神定定望着陈默,等待他的回答。 林政华选择对陈家用极端手段,这种强烈情绪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不满来形容。 “不愧是梁警官。” 陈默目光对上了他,慢慢弯起的嘴角擎着一抹笑,他面目和善,表情笑意盈盈。 可他惨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无一不显露出他真实的心境,预示着他接下来说得话,是他内心最不愿提起的伤痛。 第129章 倒行逆施 摸了摸精致的杯把,陈默语出惊人。 “你推断的很准确,但唯一一点你没猜到,林政华是与我父亲有嫌隙,但达不到怨愤仇恨地步,让他耿耿于怀的人不是我父亲,而是我哥!” “你说是你哥!” 孙昕嗖得捂住嘴,陈默不意外她会惊讶,淡淡瞥了一眼。 “为什么!”孙昕忍不住追问,这也是梁天想知道的答案。 哪知陈默收起笑容,咬牙恨恨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弄清楚原因!我哥和他没有接触,为什么他会翻起这么大的仇恨。” 孙昕自和他认识以来,只见过他面容和煦,从未意识到他会有如此神情,再次愣神。还是梁天冷静,“你们兄弟感情不是很好嘛?你哥就没和你提过一句?” “当然提过。”陈默闭了闭眼,像在回忆一段极为痛苦的记忆,他呼吸变得沉重。“正是因为如此,我想了二十四年才始终想不明白!” 他的眼角也渐渐浮现出一些水光。 “我哥名叫陈烙,我虽称呼他为哥,但我们其实是同岁。我父亲因为生意很少在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陈烙在一起,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成年后父亲想将家中生意交由他管理,而我也因学业去到了加国,因此我们之间的相伴才渐渐减少,但我们仍是无话不谈的兄弟。 “他常随着家中船运来加国看我,我也会竭力抽空返回l城,每次我们碰面他都会与我说一些工作上的难事,我会酌情给出建议。但有一次回家我看到他病重在床,询问原因他却死都不肯说,旁敲侧击下我才从帮佣口中得知他是收到父亲责打,似乎因为他在某个场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因为一句话就要打得儿子病重在床?”这件事连梁天也无法理解,不知是不是陈默夸大其词。 孙昕更是瞪大眼与他面面相觑。 梁父虽然教育上也很严厉,但仅止于口头批评,他对家中三个孩子从未动过手。至少在梁天的据理力争下,他有时也会尊重儿子的选择。 绝不可能为了一句话,就打得人病重在床!陈烙到底说了什么话,才遭遇如此责打。 陈默没立即答话,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他哥受到的责打他能感同身受一般。“我父亲教育严厉,尤其对待长子,态度上从未给他过好脸色,我多次劝诫仍不管用。” “那你哥到底说了什么?”孙昕还是不能理解,她急切追问。 “倒行逆施,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仅此这一句。” “倒行逆施……”梁天嚼着这几个词,“这话有什么不妥?一句很中立的点评而已,也很符合实际,不是狂妄言论。” “我当然明白,也清楚这句话没问题,因为这话是我曾经对陈烙说的,并且是很多年前的一句闲话。” “仅为了这句话,你父亲就狠狠责打你哥?我想,是不是你哥说这句话时,林政华也在现场。而那时他和你父亲已经有了嫌隙,你父亲怕他听到会产生误会,才会严厉责备你哥,要他谨言慎行。” “或许能这样理解。”陈默轻摇着头,“可我哥说这句话并没有当林政华和父亲的面,是私下与几位朋友闲聊的碎语罢了,话传到父亲的跟前已是几日后。” “可你父亲认定这句话会引起林政华不满。”孙昕话锋一转,“但林政华真是因为这句话才起的怨恨吗?那他岂非太过小心眼。” “我哥虽接手家中生意,但对父亲和林政华的勾当并不知情,更别说会与林政华有多少接触。事情发生后,我思来想去,能得罪到他的只有这一点……” 陈默彻底敛去脸上的笑意,眼中也浮现出愤慨。二十多年过去,他对这个问题始终耿耿于怀,百思不解。 “你说陈烙是在与朋友闲聊中说出这句话,那你父亲是怎么得知的,又是谁传到了林政华耳中?”梁天冷静状态下,总是能从话中抓住关键点。 他把问题提出来,孙昕便恍然明白了什么。“难怪你要提前支开陈念文?你哥说这话时,邵其华在场!” 陈默的手指慢慢收紧,他嘴唇动了动,眼中划过一丝恨意。 “事情太久,我只记得爆炸那晚他在我哥身边。” “是他向林政华传递了报警消息!”梁天肯定道。“没有他的通风报信,林政华不会突然升起动手的心思,可能他会在某一日瓦解陈家,但事情走向绝不会像如今这般惨烈。” “可你和他不是朋友吗?他还是你的妹婿,怎么会……”孙昕越加不能理解这人心的走向。 “是朋友就永远不会背叛吗?” 陈默一句话问住了孙昕,使她想起c城那位曾经的女同事。她可以前一秒对你友好的像闺蜜,下一秒又能因情感变化,把你当取笑对象。 亲身经历过孙昕无法反驳,而梁天更不用多言。 “那你呢,对于张准和江文浩,你算不算背叛了他们?”梁天突然插言反问。“你今天和我们说得事情,你从未告诉过他们!虽然你们算不上真正朋友,但至少并肩作战过,基本的坦诚得有!” “陈家的事如一滩浑水,不是我不愿说,而是说出来也无意义,徒增双方烦恼罢了。我和文浩、张准虽不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我对他们没有二心。” “你说得倒是好听!真不真心只有你自己清楚。他们两一死一被捕,唯有你安然无恙,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会没二心?” 梁天嗤笑,他不相信陈默所言。因为张准被扣押的事,他没法原谅眼前这个人。 “这是我的失策,我对不起张准,更对不起文浩!”提到江文浩的死,陈默面露愧疚。 “那孩子是我害了他,等你们抓住林政华,我会给出个交代。”他郑重承诺道。 梁天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动,江文浩是死在他眼前,他也深感触动。 “人已死再多补救都是枉然。潘龙说你联想能力超强,你竟说自己失策?你不愿告诉张准和江文浩的事,今日却告诉了我们,你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文浩还小,很多事看不透。但张准,我相信我说与不说,对他都不那么重要。”陈默坦言道:“我没有什么联想能力,更担不起潘龙的谬赞,仅策划这场局就消耗掉我全部精力。我之所以会说出来,一是你们面对林政华时可以利用,二来也是有事相求。不过你们请放心,绝不是戕害他人的恶事。” 他说得无比真诚,梁天依旧眉头紧蹙,不为所动。“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答应。” 陈默却望着他,满眼坚定地答道:“因为你们善良。” 梁天不说话,眸色动了动,看不出内心喜乐,孙昕静观也没搭话。 只听陈默继续道:“从你们挽救江文浩时,我便看出来了,所以我相信你们听完不会拒绝。” 他算是彻底拿捏住梁天和孙昕的心性。 “那等你跟我们回到调查组里再说。你破坏犯罪现场,故意制造火灾,诱使邵其华和许薇身亡,种种罪行我都不能再让你逍遥法外。”梁天作势站起身,要带陈默走,他骨子里仍保持着秉公执法的本性。 可陈默丝毫未动,大概是事情说完,他又戴上了那副面具般的微笑。 “对不起,我还不能跟你走。” 第130章 话中有话 “你想耍什么花招!”梁天不悦,声音带着股威严。 “等你们抓到林政华,彻底找到他的罪证,审讯的那一刻,我会主动去找你。”陈默淡身道:“这便是我想委托你们的事,我说过你们不会拒绝。” “不用你多言,林政华我自是不会放过,但你今天必须跟我走!”梁天也不愿退步。 “梁警官你有带走我的理由吗?”陈默笑问。 梁天微怔,他手上确实没有陈默犯事的证据,这个人把自己处理的干干净净。 “你放心,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在这里静候你的好消息。”陈默含笑,再次劝道:“为了你能顺利抓捕他,我给你个提示,想要找到他的直接罪证就从他亲自参与的事情入手。” 这算是赤裸裸提醒,梁天不会不明白,冷冽的视线打在陈默身上。 半晌,他忽然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我明白了,我会按你的要求去做,希望那一天你能准时出现。” 梁天不知想明白什么事突然间松口,他猛然转变的态度令孙昕迷惑,目光流转在他和陈默之间,想想又把话咽了下去。 “咚咚咚”客厅角落里老式座钟敲响,陈默回头看了眼。 他背后窗户里射进了一束光,照在他脸上,刺亮了双眼。 陈默抬手遮挡了一下,弯腰从茶几下方的暗格中拿出一个遥控器,他摁了两下,便见两旁垂落的窗帘慢慢闭合到一起。 “阳光过于刺眼。”陈默解释道,又看孙昕视线落在遥控器上,他摊开手示意。“智能家具,可以远程遥控。” 孙昕顿时了然,随着科技的进步,这些便捷的生活家居一步步出现在人们身边。 陈默之前生活在发达国家,这类家居会接触的更多,但在这种老宅里还是比较少见,而且看陈默手中遥控器,也不像近几年的产物。 见孙昕仍若有所思,陈默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想,再次解释道:“这是以前做的小玩意,是试验品。现在人们研发的自动开关窗帘装置更加高级。” “原来如此。”孙昕点头应着。心中却在想:以前做的,他不是刚回到l城没多久吗?难道这窗帘遥控器是他年少时所做?距今有二十多年了!那时候的他就有如此超前的理念吗? 想着,却见梁天目光在屋中环视。 “从方才进屋起,我就觉得这栋屋子的构造与其他房屋不同。请问这屋子在建造初期,是不是经过特殊设计?”他看向陈默问。 “梁警官果然好眼力。”陈默淡笑称赞,他又拿起遥控器,将客厅剩余的窗帘拉上。 在所有窗帘关上后,孙昕发现原本应该昏暗的客厅却依旧亮堂。 她环视了一圈才弄明白,原来整个屋子的构造都经过巧妙安排,通过设计巧思,合理将屋外自然光线引入室内。这才达到即便客厅窗帘紧闭,也能利用其他窗户照射进的光,来映亮整个空间。 既节省能源,又完美利用到自然光源,好精妙的构思,孙昕心中不禁感叹。 “冒昧打听,这是哪位名家设计?”梁天也被设计吸引。 陈家老宅建造于陈家鼎盛时期,现在虽略显老旧,却能看出当时建造花费了不少心思。 “不是什么名家。”陈默谦逊。他站在沙发背后,手轻轻搭在红檀木沙发靠背上,仰头环顾室内。 微笑的双眼里含带了一丝眷恋,他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手指无意识摩擦着掌下的红檀木。 梁天不悦地抿了抿唇,有些不满他隐瞒。 因为张准的缘故,他对陈默始终抱有敌意。孙昕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江文浩出事时,她也同样埋怨过陈默,直至谈话前她也不能释怀。 但现在,她莫名地不想再去埋怨陈默了。 这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像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责任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寂静间,孙昕眼尖地看到陈念文身影从屋外的水杉树后面,慢慢走出来。 陈默也偏头瞥了一眼。“是念文回来了!” “邵其华做的事,你打算一辈子都瞒着她吗?”趁着陈念文还没进门,梁天问他。 陈默淡笑不语,但几秒后他又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消息能被隐瞒。念文最终会得知真相,现在……先缓缓!” 话音刚落,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我回来啦,不好意思让你们大家久等了!”陈念文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提着购物袋走进屋内。 “我来!”陈默体贴的上前接过东西。“梁警官、孙昕,念文买了食材,你们要留下来吃顿便饭吗?” 他见到陈念文一改方才的神态,笑吟吟望着孙昕和梁天。 “不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孙昕也是!”梁天果断拒绝,顺道也带上孙昕。 “好。”陈默点点头,没有强留他们。“那你们路上小心。” 他摸了摸在一旁乖巧望着大人们谈话的孩子,“跟叔叔、姐姐说再见!” 小孩子乖巧的抬起手,甜甜地喊了声:“梁叔叔、姐姐再见。”听到孩子认识梁天,陈默略显诧异。 “你认识梁天叔叔?” 小孩子童言无忌,望着梁天认真道:“在电视上看到过,也听妈妈说起过,梁叔叔是警察,是调查我爸爸的警察。”他说着拉起梁天的手,又问:“警察叔叔,我好久都没见过我爸爸了,他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梁天身形一顿,眸色波动。望着孩子天真的眼神,他觉得将邵其华死亡真相说出来,有些过于残忍。 想了想,他蹲下身,握住孩子小小的手。“不会,你爸爸是因为有事才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他就回来了。”说完他又望向陈念文,后者已经扭过头去。 梁天捏捏孩子的手心,安慰着:“好好听你妈妈的话,他们才不会担心,有空叔叔带你去见你爸爸。” 他碰了碰孩子白嫩的脸。 小孩子不好意思,转身抱住陈默大腿。“警察叔叔是好人,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好了,叔叔有工作要忙,我们不耽误他了好吗?”陈默弯腰抱起他,“来,跟舅舅一起去玩。” 他亲切温和的不像是造成邵其华死亡的元凶。 梁天眼神复杂,看了他离开的背影许久,跟孙昕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去。 “我送送你们!”陈念文跟在他们身后说道。 三人一齐走到了屋外。 快到走过水杉树林时,梁天对还不愿离去的陈念文劝道:“可以了,你快回去,剩下的路我们能自己走。” 陈念文踌躇着,搅着手指,似有话要说。 “刚才……谢谢你梁警官。小孩子不懂事,我还没告诉他阿其已经下葬,所以他还认为警察在找他。” 梁天自然懂她的心思。“你也别小瞧了现在的小孩,很可能他早就察觉到。”他善意提醒陈念文。 “我懂得,等他稍大些,我会慢慢告诉他真相。只是……”她迟疑地艰难开口,“阿其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其实心里明白,陈默刻意支开她的目的。 如果不是和邵其华有关,他没必要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见梁天没立刻回答,陈念文又试探着问,“这件事是不是与陈家有关?”她很快猜测到了点真相。 这陈家人果真都有个七窍玲珑心。 梁天心中惊叹,但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她。这邵其华做得错事终究与她无关,陈念文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他没必要在再用残酷真相击垮她。 她要是得知邵其华也是害得陈家败落的元凶之一,会不会后悔嫁给他。 相识一场,他与陈念文也有些交情,自然不想在看到她失魂落魄。于是,梁天道:“你多虑了,我与陈默的交谈未涉及到邵其华,他是做了错事,但不是你想的那般严重。” 陈念文不太相信,转头看向孙昕。 孙昕怎会不明白梁天的用意,在旁附和。“确实,我们谈论的是陈家爆炸事故,当年的事只有陈默最清楚,他怕你听到会触景伤情,才避开你。陈小姐你不要多想。” “是吗?”陈念文勉强扯起嘴角,“触景伤情……只要我哥他能放下,我也就放心了。” 孙昕和梁天敏锐地察觉到,她笑容透露出不自在。 第131章 梳理答案 陈念文的表情让原本着急离开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 “毕竟那场事故导致他哥丧命现场,放不下也能理解。”梁天了然道:“陈默同我说,他们兄弟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默哥是这样说的吗?” “怎么了?” 陈念文的反应有些奇怪,而梁天也在刚才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从方才他与陈默的对话看,陈默之所以会制定这庞大的一个局,绝大部分原因是由于他哥陈烙。 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在梁天向陈念文询问陈家往事时,却鲜少听她提及。哪怕谈起陈烙的死也是匆匆一句话带过,像是有些避讳。 这太不符合常理。 梁天紧盯着陈念文,不漏掉她的一丝神情。 “没,没什么。”陈念文回答吞吐。“默哥他一向待人很好,他和陈烙一块长大,心里自然会挂念着他。从前默哥出国留学期间,也不忘时常回来探望陈烙。” 陈烙?梁天心神一凛。 感觉到陈念文对她另一位哥哥十分生疏,竟直呼全名,好似陌路一般。 从两人认识以来,她给梁天的印象始终是温柔有礼。陈默和陈烙同样是她兄长,怎么她对待两人会有如此大区别? 明明她跟陈默很亲昵。 梁天满腹疑虑,但他按下不表,继续闲谈,想再从陈念文口中探听些虚实。 “陈默很早便去了国外吗?怎么两兄弟没一起去?” “默哥对家里生意不感兴趣,我舅舅没指望他来继承家业,就放他去学喜欢的建筑设计了。” “原来如此。”梁天垂了下眼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现在还从事建筑设计吗?” “这我就不清楚,但是他从前真的很厉害,我舅舅看他对这行有兴趣,还特地请了相关名师来指导。”陈念文转身指着背后的陈家老宅道:“你们看,这个屋子就是他所设计。” “这房子是他设计的?”孙昕不可思议道:“连屋内的结构也出自他手吗?” 陈念文脸上挂着自豪,点头答道:“当然!你们绝对想不到,这屋子是他十五岁时的杰作呢,包括l大的教课楼,他也有参与设计。” 此言一出,孙昕更加震惊。“十五岁!?就有这等能力?” 建筑设计这行门槛高,能拥有独立作品的人年纪基本在中年。其中不乏会有佼佼者,但像陈默这种未成年达到高成就的人,是凤毛麟角。 陈念文对孙昕的惊讶是习以为常,捂着嘴,轻笑出声。“不光是你,很多人在听到默哥事迹后,都会感到震惊,所以我舅舅才舍得放手,让他随心所欲发挥才能呀。他第一次离开家去加国求学时,我舅舅、舅母可担心了,一路追着送过去。” 梁天眉梢动了动。“他父母很紧张他?”同样是亲生儿子,怎么会有两种对待方式? 孙昕也发觉到这一点,当下脸上浮现出疑问。陈烙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就被责打到重病在床,而陈默仅是离家求学,陈父便万分紧张。这不免让人感觉,他对两个儿子是有失偏颇,并非一视同仁。 她脸上的疑问使陈念文意识到说错话。 陈念文尴尬笑笑,冲孙昕和梁天挥挥手。“梁警官、孙小姐,我就不多送了,孩子还在等我回去,你们路上小心。” 她适时地中止了谈话,可能是不想再说多错多,让梁天产生误会。 “行,感谢今天的款待,有机会再见。”梁天客气地告别,与孙昕返回车中。 他沉着脸,将车开离那片水杉树林。待车行驶到柏油路上时,他转向孙昕:“今天的谈话,你怎么看?” 孙昕很快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很奇怪,不仅是陈默和陈念文。我感觉整个陈家都很奇怪。”说不清的诡异感是她今日最大的感受。 与陈默对话时还不明显,分别前陈念文的态度,才是诡异的来源。 “这奇怪感似乎与陈家死去那个人有关。”梁天说得是陈默他哥— —陈烙。 这个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人,像是整个陈家的禁忌,让人谈之色变。 “我有种直觉,这个人在陈家好像很不受待见。”孙昕偏头思考,“你听到陈念文形容她舅舅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吗?” “一个极为苛刻,一个关爱尊重,云泥之别!” “都是自己的孩子,何必要区别对待呢?你父亲也很严厉,但对待你和梁二哥从来是一视同仁。真有如此偏心的父母吗?”孙昕是独子,她没体会过,更不理解这种做法。 “陈默说这是看重长子的缘故,可你信吗?” “唔唔……”孙昕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严厉和苛待,我还是能分清的,陈父重责陈烙的行为根本不是教育,而是教训!他带着发泄情绪。况且陈念文谈到他,语气也很陌生。” 这便是梁天更加不能理解的地方。 两兄弟一块长大,陈念文能对陈默有感情,自然不会对另一个生疏才对。 可事实完全相反,她对陈烙的疏离是摆在了明面上,并且不愿多提。 “不仅是他,整个陈家都不愿提起陈烙。还记得前期我们调查爆炸事故时,陈家人的态度吗?他们对爆炸涉及的人和事都讳忌莫深。” 孙昕当然记得,印象尤其深刻。 陈念文曾给过一份陈家长辈联系名单,他们在听到梁天询问爆炸事故后,无一例外都不愿多谈。有几个更是在听到陈烙时,直接挂断电话。 起初,他们以为陈家人是在避讳林政华,现在想来,不单单是这一层原因。 孙昕侧过身子,面向梁天,她脸上带着矛盾困惑,“可陈默不同,他谈起陈烙是充满关怀。包括他如今制定的计划也是因陈烙而起。” “这么看陈家只有他真心在乎陈烙。” “难道陈家其他人也认定是他那句话说得不妥,是导致全家覆灭的原因?”若陈家人真是因为这一点,对陈烙心生不满也算是一个理由。 可避讳谈论他,这一点孙昕看不懂。 “你真相信一句话能勾起这么大的仇恨?”看来梁天对此也深感怀疑。 “我是不信,可陈家人信。连陈默追究这原因二十多年都没弄明白,仅凭我们现在的线索,也无法猜透。” “嗯……”孙昕抿紧双唇,坐正了身子,目光注视着前方笔直的道路。 因为现在问题又回到了林政华身上。 “抓住林政华,当面质问他!这是唯一获得真相的解决办法!” 梁天握紧了方向盘,加大马力朝调查组奔去。 至于如何找到林政华的罪证,陈默已经说出答案,而梁天也及时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第132章 冷案现场重启 “什么?!”吴浩提高了嗓音,满脸震惊。“你要挖掘当年掩埋的爆炸残骸?”他的高声引得调查组众人侧目,纷纷转头看向了他。 “咳!”吴浩干咳一声,掩饰住惊讶。望着梁天平静的脸,他问:“这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决定,你必须给我个能说服的理由。” 梁天不想曝光他和孙昕私下去见过陈默的事,只回道:“潘龙主动认罪,那掩埋的爆炸残骸里有他杀人的罪证。为了供认落实,程序上我们也要去挖掘犯罪现场,我的请求并不过分!” 他言之凿凿,吴浩一时间还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可是……”吴浩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 “是有什么难处吗?”孙昕在一旁,插言问。来得路上,梁天已经把陈默的意思转述给了她。 临行前,陈默提醒梁天想要林振华罪证就要从他亲自参与的事情入手,而梁天和孙昕迄今接触到的案子中,只有爆炸事故是他亲自操刀,其余案子他仅在背后指挥。 陈默特意提醒这一点,一定有他的用意。 尽管梁天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但直觉告诉他,相信陈默没有错!可爆炸发生多年,为今残留下的痕迹只有那一片掩埋地下的残骸。 “这是案件调查的正规流程。”梁天朗声道。 “是,没错!”吴浩仍是一脸为难,“问题不在于流程上。” 他顿了顿,道:“而是这爆炸残骸不一般,里面含带大量的有毒化工物,还有未燃烧殆尽的毒品在。就算二十年过去了,它们也不一定能及时分解掉,更重要的是…… 吴浩再次停顿住,他看了看孙昕,话没说透。 他的意思梁天自然也明白,吴浩怕挖掘的动作太大,会引起民众关注,造成骚乱。 可正因为事关重大,梁天才来请示,他需要吴浩的配合。 在吴浩的背后是巡查组,挖掘残骸的大动作,必须要有巡查组的支持才能进行下去。 更重要的是,掩埋爆炸残骸的地点在哪他还不知道,这需要吴浩申请调查令去查找。 “非查不可吗?”吴浩望着一脸坚定的梁天,以及他身后满眼期许的孙昕。 “非查不可!” “拜托你了,请你帮帮忙!” 看着面前两人神色,吴浩重重叹了一声。“唉!既如此,我帮你去走一趟,希望能帮你拿到审批书。” 他拍拍梁天胳膊,满是无可奈何。 “感激不禁。”梁天回握了下他,表示感谢。 吴浩愿意出面,这证明挖掘爆炸残骸的行动至少成功了百分之八十,只要不出意外,找到残骸的掩埋点,便可顺利展开。 望着吴浩离去的背影,孙昕顿时松了口气。她瘫到椅子上,抻抻僵硬的四肢。今天一整天都处于紧绷状态,此刻坐下,孙昕忍不住闭上眼放空大脑。 梁天也靠在桌边,他浑身肃然的气息消退,但仍板着张脸,一手环胸一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想得太过专注,连庞征走到他身边脱下外套,也没有发觉。直到庞征将衣服轻轻盖到孙昕身上,他才有了一丝反应,眉头轻皱侧目看了过去。 孙昕摊在椅子中,闭眼沉睡。 因为姿势缘故,她身上穿着的短衫随方才抻拉动作卷了上去,小半截肚子露在外面,白花花的,很惹人眼。 “女生肚子露着不太合适,我帮她遮盖一下。”庞征憨笑着解释。 “呵呵!”梁天上下扫视了他两眼,突然不明意味地笑了两声。他原就板着张脸,此刻发出的两声笑,很像冷笑。 庞征被瞧得不好意思,扣了扣额角,“梁……梁队,我先去忙了。”他逃也似地跑开。 梁天又忍不住发出两声哼笑,撇了眼盖在孙昕身上的衣服,哂笑地勾起唇角。 等孙昕醒来时,便看到一副极为怪异的场景。梁天轻摇着头,勾着嘴笑得一脸无奈,他手搭在桌边无意识地敲击着。 “哒哒”的击打声吵醒了孙昕,她从未看过梁天有这幅神情,像是得知了什么有趣的事,梁天眼神意味深长。 “你在乐什么梁警官?”孙昕抻头,凑到他面前。 “喝,咳咳。你醒了啊……”梁天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面露尴尬。干咳两声,他瞬间收回嘴角,又恢复到一脸正色。 “嗯,我浅眠。”孙昕坐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庞征的衣服怎么在我这?”她四处瞧着,没看到庞征人影。 “他怕你冷,好心帮你盖上的。” “哦,那我得谢谢他了。”孙昕说着将衣服叠整齐,放到了庞征座位上。 梁天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问:“我一直想问你,等事情结束你还会留在l城吗?” 孙昕一愣,又见他问得认真,想了会答道:“不清楚,我想我会回c城,我的家在那里。” “好!我明白。”梁天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看上去没有不舍得孙昕离开,但那话又是帮谁问得呢? 孙昕眨眨眼。 哎,不管了不管了,还是抓到林政华更重要!她甩甩头,把脑中乱七八遭的想法丢出去。 又等了一会后,梁天收到了吴浩在外传来的消息:想法已传达给巡查组,正等待中央的回复,目测明天会有结果。 他的意思是劝梁天今日先忙其他事,别在这件事上较劲,但口气透露出挖掘审批书申请的还算顺利,剩下的便是时间问题。 这消息振奋到梁天,“好!”他捏了捏双拳,发誓要尽快找到爆炸残骸掩埋点。 这残骸中有大量毒性物品,为防止爆炸真相暴露,当年这类残骸的处理一定是林政华最信任的人,而王雄富手下有能源化工厂,也有能力处理好这类残骸,他估计是不二人选。 可他们又会选择将爆炸残骸埋在何处呢?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孙昕提醒了一句,“至少得是无人居住,且几乎不会再改建的地方。” 因为对有毒化工物最简单、节约的处理方式,便是深坑掩埋。爆炸残骸也肯定也采用这种方式处理。 如此便要考虑到,掩埋点今后不会被纳入城区建造范围内。 仅此一点,l城城区便被排除在了范围外。 远离城区的还有伽利山、安泰苑,以及许薇居住的伽利湾区域,但这几片都是富人区,管理更加严格,且还是王雄富等人的储物据点。 怎么想,他们都不会在这些地方做掩埋点。 排除掉一片片区域,剩下的只有三个地方:边郊的废弃工业园,远离城区的污水净化厂,以及它附近的垃圾处理厂。 梁天手指划过打开的地图,在这三个地方画上标注。 这三处面积都不小,且土地上方还散布着一些建筑物,它们是最有可能作为掩埋点的地方。 可到底是哪一个呢? 第133章 要挟 第二日中午,吴浩带着梁天等待已久的审批书返回调查组。 “很好!”事情成功了一半,梁天拿到精神大振。他正准备拿起挖掘审批书向王雄富询问掩埋点,却被吴浩叫住。 “梁队长,你稍等,这件事我安排别人去做。你来,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吴浩把文件从他手中抽走交给别人。 他满脸严肃,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梁天拧了拧眉,停顿了一下,还是转身跟他走到一旁,“怎么了?”他问。 “梁队长,你还记得刚入组时,我和你说的话吗?” “记得。”梁天心下明了,吴浩这是察觉到他和孙昕私下见过陈默的事,现在来兴师问罪。 吴浩的声音里带了不悦,“梁队长咱们既然有言在先,你又为何要隐瞒我呢?若不是你跟我要这份审批书,我还想不到你会去私下行动呢。” “抱歉,事出有因。为了获得线索,我只好擅自行动,但你放心我绝不是去非法的事。” 梁天自知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但他思考了一番,觉得目前不能把与陈默见面的事告诉吴浩。 吴浩幽幽看了他两眼,像是看穿他心思,话没说得太硬。“梁队长,你有你的考虑,做事有分寸我是相信你的。但面对特殊案件,你身为调查组一员有义务要将行动报备。你有顾虑不愿说,我能理解,可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 “你说。” “你的私下行动调查组不知情,所以过程中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我没法帮你兜底,出现意外的责任需要你自己承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吴浩语重心长,看梁天的眼里也出现担忧。 “我明白,不用吴组长你费心。”梁天坚定道:“不管挖掘完残骸后结果如何,我都一力承担。” 那残骸数量庞大,又含有毒物品,且深埋二十多年,上方是否有建筑物还未可知,无论是挖掘还是排查都是大工程。 吴浩能短时间拿到审批书,肯定是以内部有确凿证据为由向上提出的申请。 可要是挖掘完残骸没找到证据,这借口就不攻而破。届时上面追责,需要有人出面承担,他是受梁天所托才提交的申请,责任自然不能由他买单。 何况,这还是梁天私下的行动造成,不在调查组该承担的范围内。 吴浩也不愿这般绝情,但利害关系他还是要跟梁天讲明。 既然梁天现在愿以一己之力承担,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希望接下来事情顺利,不要再出现波折。 吴浩拍拍梁天胳膊,恢复往常。“行了,走!我们先去工作,剩下的以后再说。”他说完坐回座位上。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那名正在询问王雄富的调查员便匆匆跑来。“吴组长,有事!王雄富吵着要见他的律师,刚闹起来了。” 梁天瞬间站起身。“他怎么这时候要见律师?”这王雄富认罪后安静了不少时日,怎么突然间躁动,还是在问询掩埋点时。 直觉告诉梁天,这事绝对与爆炸残骸有关,他越来越肯定那里面存在重要东西。 “走带我去看看。” 两人快步来到关押王雄富的房间,只见王雄富坐在审讯椅上不停敲打着面前的桌板,口中大声叫嚷:“来人,来人我要见律师!带我去见律师!” 他一改平静状态,情绪激动地仿若吃错药一般。转头他看到梁天站在门边,又突然间停止吵闹,眼神如豺狼般看过来。“梁天,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很得意?你还真是好手段啊,没想到我王雄富风光了一辈子,最后竟栽你手上。” “废话真多!”梁天抓起那张审批书,拍到他面前。“你有力气在这叫嚣,不如想想星光码头爆炸的残骸埋在哪!说不定还能减轻点罪罚。” 王雄富低头扫了一眼,“哼,你想知道埋在哪?当我是傻子吗,还减轻罪罚,你这话只能骗骗王国凯那蠢货!” “好,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梁天收手把审批书拿回来,慢悠悠地道:“本没指望你能交代。如此,我只好去问问你的好大哥,林政华了。” 说完,瞥了眼王雄富的脸色,果然十分难看。他后槽牙几乎都快咬碎,“你问他也没用,当年掩埋残骸的人是我,只有我知道地点在哪!” “哦,是吗?但我看,我还是当面跟他核实下比较好,兴许他知道呢。”梁天漫不经心,转身就要出门。 王雄富却急了,“知道掩埋地点的人只有我,只有我!你问谁都没用。”他把桌子拍的阵阵作响。“你要是想知道地点在哪,就带律师来见我,见到律师我便告诉你地点!” 梁天停下脚步,回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重新关上房门。 “梁队长,就这样不管他了吗?”陪同而来的调查员问。 “先等等,让他静一下,他故意绕弯子不说,是不想让我知道掩埋点在哪。不管他目的是什么,此刻他情绪在抵触的最高峰,肯定不会说实话。但我看出来,他惧怕我去找林政华,刚好我们可以利用这点让他先乱阵脚。” 梁天把打算告诉调查员,“你看着点他,别让他情绪激动,做出自残的事。”至少在上法庭审判前,王雄富得完完整整站在那。 调查员得令,推门进入坐到了王雄富面前,一句话不说只盯着他。 梁天则坐到隔壁监控室,通过监控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起初王雄富还在呼叫着要见律师,手铐随着他的动作\"哐哐\"作响,大约十几分钟后,他见没人再理他,便停下了呼叫,神态也渐渐恢复到平静。 梁天又等了分钟,才选择推门进入,再次站到王雄富面前。“想清楚了吗?” 话音刚落,王雄富就恶狠狠地道:“我说过,只要让我见到律师,我就会告诉你地点在哪!你不要再想着打心理战术诓我,不管你信不信,知道地点的只有我!” 他的要求不变,态度依旧强硬。 梁天的眉毛深深揪到了一起,先不管王雄富想耍什么花招,但他的话着实让梁天很在意。 在场的调查员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梁队长,如果他说得是真话,那再问旁人也不管用。要不让他的律师来见一面,反正他人已经认罪,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花招也使不出来。” 梁天犹豫,思考再三后,轻微点点头。 他身后的王雄富仿佛看穿了他的决定,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第134章 被摆了一道 接到通知的律师,如约而至。 王雄富见到他后,神情恢复了平静。简单的询问了一些家庭和公司的事务后便要结束对话。 没想到他吵嚷了半天,只为找律师说这点闲杂小事。尽管两人谈话是在他眼皮底下进行,但梁天仍觉得奇怪,可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就在律师结束谈话要离开前,王雄富突然叫住他。“把我家书房右边抽屉里的笔记本拿来,里面记着一些旧事,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得看一下以前的笔记才记得起来。” 他说着看向梁天,似在证明残骸掩埋点就记在书房的笔记本里。 搞不清他想花什么花招,为了弄清掩埋点,梁天不得已冲律师点点头。 不多时,律师便带着那本笔记本返回。 王雄富拿到手,装模作样翻了两页,边看边苦恼:“哎,这岁数大了,什么都记不清,具体记在哪一页我找不到了,要不梁警官你拿回去,慢慢研究?”他把笔记本递了出去。 梁天一股火气上涌,攥紧拳竭力克制不挥过去,沉下脸从他手中抽走笔记本。 “你确定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想说!”他立在王雄富身边,俯视着他。 “有区别吗?反正我现在记不起来。”王雄富耸了耸肩,活动了下脖子,竟耍起无赖。他戴着的手铐撞击在审讯椅上,响声阵阵,像敲击在梁天心上,一击又一击。 “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样,还不快……”梁天抬起手要把笔记本拍向他,力道带着风,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王雄富适时向后一让,堪堪避开。 “梁天你这力度可不行,能打死谁?”他笑得肆意,“你这个人啊,做人做事都太君子了,我说什么你都信。可别忘了我是个商人!”商人说的话有几分真。 “你……”梁天的脸彻底暗沉,他用力劝诫自己,不要像林焓那样刑讯逼供,但堵在胸前的那口气又难以咽下,气恼地踹了下王雄富的椅子。 他坚定而有力的道:“你不说是吗?行,反正你也出不去,东西埋在地下也不会丢,我总能想到办法让你开口,就算把l城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那批残骸!” “这么有自信,那你就慢慢找!l城这么大,我看你能找到几时。哈哈哈哈!”王雄富狂妄大笑,看梁天吃瘪,他眼中闪烁着得意。 瞪了他一眼,不再与他纠缠,梁天拿着那本笔记本回到座位。他打开翻看了两眼,是越看越恼火,最后“啪”的将它丢到一旁。 笔记里面记载的全是些陈年旧账,哪里有记录半分掩埋地点的样子。这个满嘴谎话的王雄富,他摆明了在耍心眼,梁天心里暗暗骂道。 可王雄富今天来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一时兴起,想戏弄人?怎么想都与他寻问的残骸掩埋点有关。 梁天想着,又拿出自己推断的那三个地点细看起来。 那废弃的工业园,现在看是没什么人,可往前二十年,那片还是有不少工厂在经营。 王雄富不会选择众目睽睽下处理残骸,他想着,把工业园从三个地点中划去。剩下的便是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场,这两处都是后期根据l城规划,新划分的区域。 二十年前l城城区版图没现在的大,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场在当时是偏远郊外,四周没有建筑,人烟稀少,很符合王雄富和林政华掩埋残骸的需求。 可两个地点究竟是哪一个?梁天需要个更准确的答案,总不能真带着一帮人把l城掘地三尺! 苦恼之际,手机收到了一封短信,是孙昕发来的消息,她询问寻找掩埋点的进展。梁天如实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沉寂了一会,孙昕发来一段信息。 “梁警官,你要不要试着从外界入手,来找一找。”她道:“就算林政华再有权力,王雄富再有手段,想处理那么庞大的残骸总要人手来收拾。如果能找出当年参与掩埋的是哪家工程队,我们是否就能得知准确的掩埋地点呢?” 她说得不无道理。虽绕了一圈会费些功夫,但也是个能获取线索的办法。 还有林政华那边,此人比王雄富还要心狠手辣,必须一击中的确认出掩埋点,否则当面质问他,可能会给出误导信息。 思考了半晌,梁天决定采取孙昕的提议,他把任务交给庞征处理,自己则去向吴浩申请约见林政华。 这个人因为身份原因,至今都没接到调查组的调查函。 他也曾提过质疑,吴浩看出他的不满,委婉劝解过,大概意思是:中央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毕竟他是任职多年的同志,l城有今日发展离不开他的建设。既然王雄富已把罪责承担下来,那么事就不必做得太绝,剪去党羽,收回权力即可。 更深层的话吴浩没说,但蕴含的意思梁天已然明白,中央想在目前状况下保全林政华。 毕竟他身背功绩,名声在外,大张旗鼓调查他要是闹出风波来,影响的是外界对整个体系的信任度,这是任何当权者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吴浩是跟随巡查组从中央来到l城,他自然是以中央命令为首,再欣赏梁天也不会为他改变原则。 既然中央不愿用常规方式对待林政华,那么凭借他的身份,梁天就不能随意见到他,更别说审讯。 正在他想着如何跟吴浩提出见面说辞时,看守王雄富的一名警员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一脸慌张地停在梁天面前。 “不好了!梁队,出事了!”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王雄富刚才吞药自杀了!” “什么!”梁天瞬间站起来,“他哪来的药,你们怎么看管的?” 看守警员也知道工作失职,面露愧色,小声解释着:“我……我们也不清楚。把他押回拘留室时他还一切正常,后来巡视的警员发现他呆坐在椅子上不动,浑身抽搐,这才发觉不对劲。进去一看他已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现在怎么样?人是生是死!”梁天忙追问。 王雄富是罪该万死,但不能死在这个时候。他还没经过法律审判,也没有当庭承认所犯下的罪行,更没尝过跌落地狱的滋味,现在死太便宜了他! “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做了急救措施,现人已送到医院,可生死……还未卜。”看守警员紧张瞧着梁天神色,害怕遭受一顿臭骂。 “现在怎么办?梁队。” “你先去医院等待消息,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命!他一死,很多案子都将到此结束,抓住林政华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看守警员清楚事关重大,立刻听从吩咐赶往医院,而梁天则快步来到关押王雄富的房间,沉脸观察起现场。 第135章 思绪缠绕 拘留室一切正常,环境整洁,桌椅摆放整齐,角落里的监控也正常运作着,红色的光点不停闪烁。 房内有监控,屋外有人员看管,如此严密王雄富是怎么自杀的呢? 听描述,发现他出事时人已口吐白沫,目测像是吃下什么试图自尽。梁天思索间蹲下身,在看守间的地板上仔细搜索。 不多时,他看到座椅旁有一个飘落在地上的透明袋,那袋子很是小巧,跟装备用纽扣的密封袋大小差不多。 此刻,袋子口敞开空空如也。这袋子奇怪,不是看守间内会出现的东西。 梁天拿起它左右看了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有异味但不大。心下推测:这很可能是王雄富用来装自杀药物的袋子,但这东西是怎么带进来的?还是说从进调查组起,他就藏匿在身上。 认罪关押的人会经过全身严格搜查,这袋药品是怎么没被发现的呢?想着想着,梁天瞳孔收缩,他好像突然明白王雄富吵着要见律师的原因。 想到律师取来的那本笔记本,忍不住一拳砸在地上,懊恼不已。 他怎么能放松警戒,让王雄富有可乘之机呢?这用来自杀的药定是夹在笔记本里,转交到王雄富手中! 他设想过各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王雄富会选择自杀,这实在超乎他的意料。 梁天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到底是为什么?在听到他要挖掘爆炸残骸后,王雄富的反应为何会这般剧烈? 他坐在椅子中,举着那小小的透明袋沉思着。 想了很久很久,他都无法理解王雄富的行为,梁天仅仅能猜测到的是:王雄富想用一死,来逼调查组到此为止,停手不要再查。 这不光顺理成章揽下罪名,也给了中央收手的台阶,更堵住梁天寻找掩埋点的念头。 只要林政华咬死对所有事不知情,等l城各部门清算完,他的党羽削弱殆尽,中央会看在他过往功绩上,给他一个体面的退出。 可这结果完全不是梁天想要的,林政华必须得到惩罚,他做的坏事罄竹难书,怎么能善终身退? 既然林政华背负的证据不够多,那他就继续寻找,直到查出的罪证多到放不下,多到中央不能再讲体面,直视他的罪行为止! 梁天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坏事做绝,能善了的人。 可还有一个疑点,那爆炸残骸里到底有什么?什么东西能避开爆炸,埋在底下二十多年仍完好无损? 他完全想不明白,也毫无头绪。 这时,房门边有人走来,是那位去医院盯着王雄富的警员。“梁队,医院传来消息,王雄富是服毒自尽,幸而发现的早,现在经过洗胃治疗,人还活着。” “活着?他没醒吗?”梁天眉头皱起,事觉不妙。 “他吞的药量太多,药性又太猛,一度中止了呼吸,所以导致脑中供血不足,昏迷,不知何时能醒。” 糟糕!梁天心一沉,重重拍了下座椅扶手,由内生出了一股挫败感。都是他太过轻敌才造成这番局面,明知对手穷凶极恶,他应该更谨慎一些。 王雄富昏迷,这下掩埋点的知情人又少了一位,难道他真的要去找林政华当面质问吗? 庞征那边目前还没进展,梁天隐隐担忧。 毕竟事情过去二十多年,就算当年有工程队参与处理,他们现在还不在l城,人还在不在世上都未可知。 全国大大小小的工程队,具体是哪家承接,一点线索都没有。如此找下去,无疑是大海捞针! 守在门边的警员看他神色阴晴不定,还以为梁天是在责怪他看管不力,声音发颤地解释着。 “对,对不起梁队,这次是我的错,我没能及时注意到他的动静,才导致现在的结果……” “这不怪你。”梁天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责任在我,是我没能及时考虑到他会自杀,事情与你无关,不要自责。” 他的话令警员神色一滞。“我……”梁天没有一句责备,更没要他承担责任,警员感激地望着梁天。 “看什么!快工作去。”梁天瞪起眼睛,催促着,他最受不了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 简单地一件事罢了,何至于此。 梁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拘留室,回到座位上看到吴浩也在,刚想开口向他说明要约见林政华。 却见吴浩抬起手,止住了他的来意。“梁队长,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但能不能先等等。我才通过巡查组向上递交过挖掘申请,你现在又要托我帮你去见林政华,时间上未免太仓促了些。” “只是见一面也不行吗?”梁天问。 吴浩不带回寰地道:“不是见一面的问题,他本人不在l城,你想见他得去中央提交申请,得到批准后你才能见。而中央的意思你明白,肱股之臣,这份体面得保留。我那审批书时已费了许多口舌,你现在又有请求,我实在没法答应。” “就因他是肱股之臣,所以他做的事就能一笔勾销吗?”梁天鸣不平。 吴浩停下手中动作,“梁天,这世上有个词叫功过相抵,你不必太过纠结。他也不是没付出代价,起码他在l城经营多年的势力从此瓦解。” 吴浩拿起一沓卷宗放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些都是检察院最新查获的结果。你之前的上司耿局也在其中,包括市局那一批人,他们所犯的罪行确凿,是不会被轻易饶恕的。还有……” 他的手划过那一沓卷宗,“就连药监局、l城的入境管理处、各大国营企业都进行了大清洗。林政华的势力已被连根拔除,这结果可以了。” 梁天深深看着他,像从不认识他一样,充满着失落,“什么事,都能功过相抵吗……该收到惩罚的是他本人。” 看穿他心怀不满,吴浩伸手揽过他,小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这结果我也不喜欢,但没办法。l城毕竟是在他的带领下才发展起来,这给国家增加多少经济效益,你懂得。总不好一点情面不讲,还有你想想张准,他还得接受庭审,别把事闹太僵,后面替他说情也好说些。” 提到张准,梁天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收紧。他垂下眼,轻声道:“我懂得,我明白了。” 吴浩拍拍他的背,“别想那么多,看开点。”他说的轻飘飘。 可真的能看开吗?梁天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拂去吴浩的手,一个人默默走回座位。 初次见面时,他以为吴浩即便和他不是同类人,也至少心性相近。 可现在他猛然间觉得,人与人之间真是没有相同处,看似是一路人,实则是目标相近罢了。 等到思想不同时,自然也就分开了。 他与吴浩如此 ,与孙昕也是如此,与张准……梁天重重叹出一口气。 第136章 掩埋点的线索 l城垃圾场大门前,孙昕和梁天掩鼻站在这里。 望着里面堆积成山的垃圾,孙昕问:“梁警官,你确定掩埋点是在这里?” “大概率是。”他皱了皱眉,挥了挥鼻前的空气。“从庞征查到的工程队讲述看,掩埋点方位是在这一片。” “他是怎么这样快查到的,我原以为还要耽误几日。” 梁天往前走了几步,刚踏到垃圾场内,他的脚便踩到了一团污泥,他嫌弃的抬起脚查看。 他边低头避让边解释道:“他拉上一队一起寻找,先划出二十年前就建立的工程队,再划出有能力承接的队伍,这样一细分下来,需要问询的范围就大大缩小。继而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当年参与掩埋的人有哪些。” “真厉害啊!”孙昕由衷赞道:“他比我第一次见他时,变强好多。” “你真这样觉得?”梁天突然停下脚步,抬头问:“你觉得庞征怎么样?” “很好啊!”孙昕眨眨眼,她不是才夸过吗?梁天这话问得真奇怪。 “我是说他这个人,你觉得如何?虽然他比你要小几岁。” “挺好的呀!开朗又阳光。”孙昕不假思索答道,片刻后她像想到什么,推了一把梁天。 “不是,梁警官!你也会拉郎配?”她摆摆手,一副要梁天打消念头的模样。“我和他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还是快勘察这边环境。”她一连三个否认。 “是吗?”梁天没再说下去,总之是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爱强迫人。 转念一想,孙昕注定不是l城人,也不会长久留在l城,情感方面让她自己决策。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垃圾场中央,这里有一大片区域堆放着成吨的垃圾。 l城所有的生活垃圾,都是由这个垃圾场分拣、清理。此刻前一日送来的垃圾还未来得及分拣,露天堆放着,在湿热的气温下变得腐臭糜烂。 大片的苍蝇,伴杂着臭味弥漫在垃圾场上空。在门前时,气味还不算太浓烈,进入中央腐臭味翻滚数倍。 孙昕被熏得眼都快睁不开,她掩着口鼻用力屏住呼吸,“梁警官,这地方足够掩埋那些残骸吗?” 梁天举目观望了一圈,整个垃圾场堆放垃圾的区域约有五六个足球场大小,这还不算上填埋垃圾的区域。 如果真开展了挖掘行动,那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巨大,也难怪吴浩会说,挖掘审批很难申请。 不是谁都会愿意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来大动干戈。 他正抬眼目测着环境大小,转脸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躲在不远处,看向这边。“有人,小心点!”他低声警惕道。 孙昕也看到了,往他身边凑了凑。“梁警官,好像是来监视我们行动的。” “鬼鬼祟祟,想个法子抓住他,问一问。”两人不动声色,立刻筹谋起来。 他们背对了身后那人,佯装没看见,继续边走边聊,等绕到一个稍大的垃圾堆后,他们避开那人视线,分开行动。 梁天故意在垃圾堆后停顿了一会,不现身。那人看不到他们果然等不住,往前走靠近了些。 孙昕及时现身在前引诱,梁天则绕到那人身后,趁其不备一把扭住那人双臂,掐住他的后颈,将其摁倒在地。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梁天一面控制住那人,一面对孙昕道:“打电话叫人,让庞征带人赶紧过来。” 孙昕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那人还在梁天手下奋力挣扎,试图脱身。“放开我,没人派我来!我闲逛走到这里还不行吗?”他嚷嚷着,大声狡辩。 “来垃圾场闲逛,你骗谁呢!”孙昕气不打一处来,两巴掌拍到那人头上,砰砰两声,震的梁天不由向后躲了几寸。“梁警官摁住了他,庞征说马上来。” 那人被孙昕一巴掌敲懵了,愣神中挣扎迟缓了两秒,就是两秒让梁天成功捆住他的双手。 梁天挨了两枪后,战斗力大不如前,若这人挣扎下去,他肯定控制不住,幸好孙昕敲出的巴掌协助到他。 等庞征赶来时,他们已靠在垃圾场围墙边上,等候多时。“人在那边,你带回去审审他来这里的目的。”梁天指了指被拴在大门栏杆上的人。 庞征赶紧过去,将人押回车上。 看着他忙不迭的背影,梁天对着孙昕问:“真不考虑考虑?江文浩虽然不错,可斯人已逝,你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他的身影里,生活还要继续。” 孙昕眸色暗了暗,但片刻后她还是笑着说道:“哎,算了!我也不是全因为他,母胎单身,不懂情感的弯弯绕绕,还是别耽误人了。” “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梁天尊重她,再也不提。 两人又在垃圾场绕了几圈后,才回到调查组。一进门,梁天就问:“审过了吗?那个人怎么说?” 庞征气恼地摇着头,“问了几遍,怎么都不肯承认是去跟踪你们,不过他的身份我弄清了。是垃圾处理厂的一名职工,他说去那也无可厚非,挑不出毛病。” “不打紧,强弩之末而已。”梁天不甚在意,又道:“不用多想,绝对是林政华安排他来查看状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剪去他在l城各部门的党羽,也有不少遗留的小卒,翻不起风浪。“ “那林政华这么紧张我们去查看垃圾场,是不是代表爆炸残骸就埋在那?”孙昕推问。 “显而易见。”梁天拍了下庞征的背:“你快去集合人手,再找个施工队来,我要尽快发掘爆炸残骸。” “要从调查组里调人吗?”庞征问。 “不,你带着一队队员去。这事是我一力主张,调查组最近忙着清算各部门问题人员,怕是没有多余人手来支援我们。”梁天想了想又吩咐道:“今天抓到的那人,问不出结果就放了,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好,我记下了。”庞征对他的吩咐一律应承,立刻起身去办。 交代完一切后,他转身面对孙昕。“有空吗?要不要和我去见见张准。” 对他的提议孙昕自然赞同,当下点头,“可以啊。你想把接下来的事告诉他吗?” 距离上次两人谈话,已过去一段时日,许久不见,她也想见见张准。不知这段时日,他过得如何,相信有梁天在,肯定没受到委屈。 “挖掘残骸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能不知情?”梁天眼神闪过复杂。 很可能这是最后寻找到林政华罪证的机会了。 第137章 何处不可怜 “你们来啦!”张准像在自家客厅一样站在拘留室里,招呼两人坐下。 梁天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孙昕则是拉开他们对面的椅子。 “你们今天去哪了,怎么身上一股味?”待几人坐近了些,张准捂着鼻子问道。 孙昕这才发现身上沾满了垃圾场的腐臭味,拉起衣服凑近一闻,立刻嫌弃的放下。“咦,什么时候沾上的好臭啊!”她抖着衣服,试图驱散难闻的臭味。 梁天也抬手闻了闻,确实有一股味,他脱下了外套。“应该是在垃圾场抓捕那人才沾上的,等会回家洗澡。先把你的驱蚊水借我用用。”他说着,向张准伸出手。 在孙昕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张准果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交到他手中。 “这是……” “天气渐渐变暖,夜里睡觉有蚊子,扰的人不安稳,我便让他给我买了瓶。”张准解释着,等梁天用完他又递给孙昕。“你要不要也喷一点?” “好……”孙昕僵硬地笑着接过。 她观察四周,心中叹道:l城这气候,冬日里也会有蚊虫飘过,喷点驱蚊水在情理之中,但看张准这房间环境压根不像是在拘留中。 他单独住在一间不说,梁天还为他布置了折叠床和被褥,甚至怕他关久了无聊,还贴心拿来了几本书籍,供他解闷。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她好笑地看向梁天。 张准却被他们说得话吸引。“你们今天去垃圾场了?中途有人跟踪你们?”他仅凭两三句话就推测出事实。 “有事去了一趟,恰好遇到林政华派来打探的人。”梁天顺势将接下来的打算和今天发生的事,如数告诉了他。 “事到如今,他还想着挣扎呢。”张准不屑:“呵!这老匹夫说来也是可笑。”他对林政华的恨意怀揣了十几年,如今见他变成强弩之末,只觉痛快。 梁天看着他的神色, 不由想起了陈默。那个人也是如此,谈到林政华时眼里是止不住的恨意。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陈默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的过往?”梁天问。 “说过一些,他的经历我大体了解。”张准狐疑望着梁天,“怎么好好的谈起他?” “因为前几日,我们去见过陈默,他承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哥陈烙。并且他告诉我们,林政华除掉陈家不仅仅是因为利益争夺和陈烙报警这两层原因,其中还有陈烙一句无心之言的因素在。” “无心之言?陈烙说了什么?”张准满脸挂着问号。 “倒行逆施。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 “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吗?”张准接过话头,“这不是《易经》里的一句古言嘛,哪里不对?”果然,任谁都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刺激点在哪? “不光是我们想知道,陈默也想弄清楚原因。他寻找答案二十多年,始终不得其解。”梁天无奈道。 “会不会是林政华觉得陈烙这句话是在讽刺他?”孙昕插言道:“毕竟他在l城任职时做过那么多坏事,而且这个陈家也有很多秘密。搞不好是哪里得罪了他还不自知,再配上这句话,才加大了林政华的杀意。” “可能!总归是有原因,我们目前没查出来罢了!”梁天也赞同。“陈家也不似我们表面看的那般简单。” “陈家怎么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准此处没听懂。 “看来陈默对你和江文浩有很多保留啊。”梁天怀疑地打量了他两眼,“你确定你们是在彼此了解后,才展开合作的吗?” 张准闻言面带犹豫,但他还是坚定地道:“我了解是不深彻,但我敢肯定他不是坏人。” 他的维护让梁天有一丝丝不满。“陈默身上有很多秘密没告诉你们,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坏人?” “不会。”张准坚决摇头,“我和他认识十多年,虽不如跟你亲近,但他这些年来身上发生的事我都清楚!” “他远在加国,你能清楚多少?”梁天不信。 “他是远在加国,可他回l城的心一日都没放下过。他被林政华阻挡在外,但仍然每隔一段时间就提交一次回国申请,期盼能顺利通过一次。你们不懂他在加国活得有多苦……” 张准深深叹息。“陈家倒台后,他失去了经济来源,又没有加国国籍,一个还在念书的学生,只身在异国他乡,有家回不得,他连活下去都很艰难。乞讨,四处打零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还得提防着林政华背后下手,那段经历我听起来都觉得可怜。可他这么苦,也没想过不劳而获,走歪门邪道。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有坏心思,我不信。” “可现在你和江文浩一死一入狱,唯有他完好在外,独善其身。”这点是梁天永远介怀的一点。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我之所以陪他策划这个局,无怨无悔,是承他恩情在先。”张准陷入了一段回忆中。“我哥死后,我母亲因打击太大,多年间缠绵病榻。我家境不好,父亲收入有限,为了给母亲治病耗费完家中积蓄。当时我还是在校生,能承担的经济有限,是陈默帮了我家一把。 “他让我安心上学,一己之力承担了我母亲的治疗费用,我才得以顺利毕业。对江文浩他也是如此,暗中默默资助多年,否则那一老一少,是如何度过那段困难时期,江文浩又是如何顺利读至大学。” 这些种种隐晦细节,是张准不曾提起过的。 孙昕不由想起,车祸住院时陈默垫付的那笔巨额药费。这样一个她感激多次的人,骨子里会心术不正吗? “为什么从前没听你提过……”梁天问得缓慢。 其实他更想问,为什么你宁愿接受陈默援助,也不肯在我面前叫一声苦。我也是能帮到你的。 “我也是有自尊的好嘛?你是我好朋友,家世又好,我若在你面前哭穷,岂不是拉开了我们的关系。”张准笑道,胳膊搭上梁天的肩膀,“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你们都一清二楚,我也用不着遮掩。” 他笑了一会后,又乍然收起。“所以你们也不要太对陈默有怨言,这个结果他也不想要。本质上害我和江文浩出事的人,不是他,是林政华。” 他咬牙,重重念出最后三个字。 见梁天忍不松懈,他把梁天的头扭过来,认真看着他的双眼道:“答应我,别怪他,好好帮他这个忙抓到林政华,行吗?” 梁天眸色动了动,没说话,与他对视了良久。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彼此眼中缠绕。 梁天也有苦难言,他一直没有跟张准和孙昕说中央对林政华的态度,也不敢直白的告诉他们,林政华这个罪魁祸首可能会全身而退。 很久之后,梁天才艰难开口:“我答应你,我会的。” “我代他谢谢你。”张准浮起一丝笑容,说完他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们接下来的行动要小心些。收网时刻,谨防林政华狗急跳墙,使出什么极端手段。” “好!我会的,我改日来看你。”梁天看看时间,也不早了。 他和孙昕得回家清理这一身怪味,而他吩咐庞征去寻找的挖掘人员,还等着他去逐一部署。 第138章 挖掘出残骸 l城垃圾厂外,梁天望着站在眼前的工程队,突然一股讽刺感涌上心头。 不知是命运使然,还是人为安排,当年帮王雄富掩埋爆炸残骸的那支工程队,时隔二十多年又站在了梁天面前。 他扯扯嘴角,看了眼庞征,除了自愿追随他的刑侦一队人员,其余人手都是庞征召集来的。 “你倒是脑袋灵光,知道就地取材。”梁天这话语意不详,庞征听不出他是在责备还是在夸奖,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梁队,这时间紧急,我看他们这工程队器械齐全,又经验丰富,就自作主张把他们招来了。”庞征指着身后的工程队嘿嘿笑了两下,“梁队,你看这不挺好的吗?”他笑得一脸憨厚。 梁天脸黑了几分,但看他那样也不好当众责骂,不冷不淡说了一句。“是,二十多年前他们亲手埋进去的,今日再由他们挖出来,当然经验丰富。” 这话听着就讽刺意味十足,庞征立刻意识到梁天不太满意,赶紧表示道:“对不起,梁队!我不该投机取巧,要不……”我再重新找一支工程队来。 他一面看着梁天脸色,一面心虚的把那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行了,我不是怪你。”梁天推了下他后背,“时间不等人,别折腾了!让他们开工,赶紧把垃圾场上的东西清理出去,这埋了二十多年的残骸,还不知道掩,掩埋的有多深。” “好嘞,梁队。”见没受到责备,庞征瞬间恢复笑脸,他一边跑开,一边不忘回头看看梁天。 望庞征远去的背影,梁天无奈摇摇头。 他不开心当然不是冲着庞征去,而是那支掩埋过残骸的工程队再次出现在同一地点,再次挖开曾经深埋下的罪恶,这情形实在过于讽刺。 命运兜兜转转,好像自有安排。 垃圾场里的成吨垃圾,在十几辆运输车花费一天时间,跑了无数趟后,终于清理干净。 望着暗下来的天色和灯火通明的空荡垃圾场,梁天的心陡然变得沉重。 正式的残骸挖掘行动开始了! 他侧身让开道路,看着工程队班头拿着喇叭指引挖掘机进入垃圾场内。 十来台大型挖掘机一起动工,由浅至深,缓缓挖开遮盖在爆炸残骸上的泥土。 梁天一直守候在旁,关注着垃圾场内挖掘机的一举一动。偌大的场地机械轰鸣,每台机器旁都有他派去的一队队员随行观察,一挖掘出东西就能向他及时禀报。 随着天色完全暗下来,原本平整的地面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不知是不是当年掩埋太深的缘故,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台机器挖掘出残骸碎片,梁天的心情也随着时间推移变得上下浮沉。 不仅仅是他,在场每一个人脸上都出现了焦灼。所有人都在想:忙碌了这么久,花费这么多精力,如此大动干戈,不会找不到残骸扑了一场空! “梁警官……” 正紧盯着挖掘场地的梁天,耳边突然响起孙昕声音。他猛然回神,扭头一看,发现她正站在身后,“你怎么来了?这里污染重不适合你待。”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孙昕说出来意,“也算是来当张警官的眼睛。” “他让你来的?等我回去,自然会跟他说,他何必这么着急呢?”梁天嘀咕着。 “你和庞征一天都扎在这里,我和他都不放心。还有……”孙昕把头凑到梁天耳边,小声道:“不久前我联系了陈念文,她说陈默很早就离开家,至今未归。我想,他此刻就在现场,梁警官我们得留意下他的动静。我来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陈默已经来了?梁天表情出卖了他此刻内心所想,环顾了下四周,举目间他没看到陈默身影。 “他肯定躲在暗处,梁警官你先别找,等残骸挖掘出来,他绝对会现身。” “也是。”梁天赞同地点点头,收回目光。 挖掘爆炸残骸还是他提点两人,此情此景他怎么可能不出现。 就在这时,垃圾场中央的一台机器停止了作业,守候它旁边的一名队员立刻向梁天挥臂高呼道:“梁队,您快过来,这边有发现!” 他的声音透过嗡鸣的场地,清晰传到梁天耳朵里,使他闻声一震。得到期待已久的消息,梁天按捺不住颤动的心,快步走到那台挖掘机旁。 “梁队,你看这是不是那被掩盖的残骸。”那名队员激动地指着坑中露出的一件物品问。 梁天蹲下身,向深坑内看去。可这坑太深,光线又被坑口的土堆挡住,完全看不清底部的物品,只能迷糊看到一个铁皮从土中显露。 “灯给我。”梁天向后伸出手,队员立马拿出一支强光手电筒递到他手中。几乎是刚握住手电筒,梁天便毫无预警地跳进那深坑中。 “梁队,你快上来,这土还松软着呢!很容易坍塌。”队员紧张地趴在坑口呼喊。 孙昕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曾踩空掉落过坑中,梁天这一跳让她顿时想起这可怕经历。忙蹲下身,叮嘱道:“梁警官,你小心些,可别冒然行事。” “一个小坑而已,不必紧张。”梁天无所谓地道。 孙昕看到他蹲下了身,把电筒照在了坑底裸露的那片铁皮上,他用手扫开了铁皮附近的浮土,仔细查看着。 这坑洞比梁天还要高上半尺,即便被手电筒的光打亮,还是有一股压迫感。 孙昕和那名一队队员一直紧张守候在坑口前,等待梁天的回应。 不多时,梁天查看完直起身,他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冲那名队员伸出手。“快!拉我上去。”他命令道。 借助向上的拉力,他很快撑住墙壁爬了上来。拍掉裤子上沾到的泥土,梁天把手凑到鼻尖闻了闻,很快便又移开。 他捻了捻手指上的泥土,满脸凝重。“这里的土有一股刺鼻味,极奇难闻。应该是这里,里面的铁片是集装箱碎片,快召集所有人来顺着这个坑往四周挖。”他对着那名队员吩咐道,想想又觉得没嘱咐到位,“先让所有人换上防护服,再过来。爆炸中的化学物和毒品味还在,闻多伤身。” “好,我现在就去传达。”那名队员得令,向其他人奔去。 梁天这才转向孙昕,“要正式挖掘了,里面残余的有毒气体会散开,你还是离远些比较好。”他更希望孙昕别再靠近。 可孙昕却不愿意,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要她站在远处旁观,她不干。“我不走,梁警官你给我一件防护服,我也要在这里。”孙昕倔强地扎住脚步。 “你听我话,躲远点!这里真不适合你待,有毒气。你一个未婚的小姑娘,闻多了伤到身体该怎么办?”梁天听过苏淳讲解爆炸中的有毒物质,深知其中危害。 虽说已过二十多年,但谁敢保证里面还残留多少呢? 可孙昕却异常执拗,即便梁天伸手拉她,她也不动。“我不走,我要留下。梁警官你在这里,一队的大伙都在这里,难道你们就不怕毒气吗?我不要搞特殊。” “这不是特殊,我们在这是职责,你在这……”他话未说完,孙昕拉了拉他的衣角。 梁天顿时停住,他看到不远处昏暗里慢慢走出一人,是一席黑衣的陈默。 他果然出现了! 第139章 深埋下的罪恶 黑暗中的陈默像一个幽灵,惨白着一张脸,身影飘忽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他来了。”梁天松开拉扯孙昕的手,定定看向他。这个潜伏在暗处,围观许久的人终于现身了。 “梁警官你要去找他吗?”孙昕回望了梁天一眼,他现在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梁天没回答,反推了她一下:“快去穿上防护服。” 他没有再跟孙昕计较去留问题,也没有着急去找陈默,而是沉着脸,继续令人挖掘刚发现残骸的坑洞。 梁天思路很冷静清晰,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挖出爆炸残骸,而不是与人多费口舌。 几台机器在班头的指挥下来到深坑边,沿着它的四周挖掘起来,不一会就将坑口扩大了数倍。随着掩埋点上方的泥土减少,大片焦黑生锈的铁片暴露出来,一股难闻刺鼻的气味也随之弥漫开。 孙昕在穿好防护服后也为梁天取来了防护装备,可他离现场最近,即便有防毒面具遮挡,那呛人的气味还是不住的往他鼻腔里钻。 嗓子被刺激的不舒服,他干咳两声,压制住。因为咳嗽会导致更多的刺激性气体吸入。 “锵!”一台挖掘机不知铲到了什么,一股气体“呲”地从一片铁皮中冒出来,浓烈的气味呛得在场众人不住咳嗽。 孙昕原本不远不近地看着,此刻也受不了,跟着大伙一起走到宽阔地带。 “呛死了,这王雄富当年在码头放了多少化工物啊,这么多年都消不掉!”有位一队队员一把扯下头套,忍不住抱怨。 “行了,梁队都没说什么,还在坚持着呢,你也别抱怨了。”又有队员劝解道。 众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顺着他的话往后看,果然见梁天身影还伫立在被挖开的坑口旁。 “那是谁?”就在众人齐齐看向他的时候,孙昕眼尖地发现一道黑影,正快步向梁天站立方向靠近,黑影显瘦,佝偻。 是陈默。他弯着腰,跌跌撞撞来到挖开的坑口边。 此刻掩埋点被挖出大半,二十多年前的爆炸残骸,正触目惊心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巨大的坑洞中,满是焦黑残破的集装箱碎片,夹杂着被压扁的汽车框架和船只残骸,泥土星星点点覆盖在上面,仿佛一个庞大的埋葬坟场。 梁天倒吸了一口气,他看到陈默毫无防护的跌倒在坑口旁。他脸上常挂的浅淡笑容此刻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麻木、仓惶。 “你要干什么?”眼看陈默摇摇欲坠,撑着身子想往挖开的坑里跳,梁天一把拽住了他。 陈默像是没听见,木着一张脸,用力挣脱他的手,不管不顾地就要跳下去。 “这里有毒气,你什么都不戴很容易中毒!别犯傻。”梁天呵斥道,用力拖拽住他。他对陈默再有怨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自残。 毒气的危害非同小可,会对身体造成终身的影响。 哪知陈默非但没停下,反而更加用力挣扎,两人就这样在坑边僵持起来。 “梁警官,你别拦我,你让我下去。”拉扯中陈默突然停下,望着梁天幽幽说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梁警官你让我去……” 他的眼里满是空旷与荒芜,像一片干枯的湖泊,没有一丝生机。 梁天的心被他眼神触动了,他松了力,也脱了手。看了眼坑底满目疮痍的废墟, 他毅然决然地脱下戴着的防毒面具。 他把防毒面具用力扣在陈默脸上。“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进入残骸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我答应过张准要帮助你。在事情没结束前,你还不能出事。这个给你,戴好快去!”他一扬手,示意陈默快走。 “多……多谢!”陈默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情绪。 “我不用你谢,全当是你曾经帮助张准的回报,他欠你的恩情,我还给你!”梁天说完,捂住口鼻大步流星跑开。 孙昕早关注到两人的动静,拿着一套新的防护装备就朝梁天奔来。“怎么样,梁警官?你们起争执了吗?陈默想做什么?” 面对她一连串焦急询问,梁天无言地摇摇头。他迅速穿戴好防护装备,才开口道:“陈默执意要去看爆炸残骸,他似乎在寻找某件东西,异常执着,我拦不住,只能将装备先借给他。” 说完他便匆匆返回,孙昕紧跟上去,庞征也见势跟了过来,三人一齐赶回了挖开的坑口旁。 陈默仅靠着梁天给予的防毒面具,独自跳入了坑中,三人赶到时他已站在了残骸中央。像一个遗失掉毕生积蓄的可怜虫,跪趴在污秽的残骸上,疯狂搜寻。 “他在找什么?”孙昕满眼同情地问。 “不知道。”梁天皱眉回答。旁观了一会后,他又对庞征道:“调几台机器过来,帮他拆解开压缩的残骸物,剩下的继续挖掘掩埋点。” “好。”庞征应声去做。 梁天则一言不发,在孙昕没反应过来前,他蹲下身,猛地跳入深坑中。 “梁警官!”孙昕惊呼一声,丝毫没犹豫地也蹲下了身。这次她再也不能放任梁天独自行动,顺着他滑下的缺口,也滑了下来。 “你下来做什么!”梁天回头看到她,生气责问。 “你们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孙昕再一次固执起来,“梁警官,你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她再三保证。 “唉!随你。”两人僵持了一会,梁天拿她没办法,紧锁的眉眼看了她几秒,最后重重叹出一口气。“你们 ,怎么都……” 他无奈的目光由她移到陈默了身上。 陈默像是察觉不到有人来,失控地跪坑底,竭尽全力抬起每一块他能撬动的铁片。那残骸中大部分是挤压成堆的碎裂铁片,边缘锋利坚硬,哪怕深埋地下腐蚀了二十多年,也依旧锐利无比。 长年累月的深埋,使它们镶嵌在一起,极难分开。可陈默像察觉不到一样,一片一片用力掰开它们,双手被凌厉的铁皮划破,血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他也顾不上,他的指甲早已残破不堪,混合着层层泥土和鲜血。 孙昕看不下去,走过去拦住他,“别找了!这么大片废墟,你一个人就算找到明年也找不完。”她拉起陈默双手,不忍道:“冷静一点,你看看你的手,再挖下去它就废了!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伤害自己。” 陈默没回答,他只是不断摇着头。“我找不到它,我找不到它,二十四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可我却找不到它。”他的情绪突然一下崩溃,人抽去力气,像失去提线的木偶一般,瘫坐在地。 陈默满眼都是绝望。 “你到底在找什么?要不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找。”孙昕询问。 可陈默只顾摇头,悲伤地答不出话。 梁天紧皱着眉,联系庞征让他尽快调来机器。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陈默再次打起精神,只是他的状态比刚才更差,也更加疯狂。 他飞蛾扑火般追随着挖掘机的轨迹,几乎是这边刚分解一堆残骸,他就扑了上去。膝盖跪在尖锐的铁皮上,他也察觉不到疼。 孙昕和梁天无言地看着,再也说不出半句阻拦,他们默默跟随在陈默身后,陪着他一同寻找。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在他们的带动下跳入坑中,众人都聚集在这挖开残骸上。 除了机器的轰鸣声,没有一人说话,也没人去计较要寻找的东西是什么,大家都低下头紧盯着被分解开的一堆堆铁片。 众人拾薪火焰高。 很快,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寻找的众人停下了手中动作,那人缓缓举起右手,冲着梁天方向。“梁……梁队,这里有东西!” 他不大不小的一声惊呼,在寂静的坑中传播的尤为明显。 几乎是下一秒,孙昕看到陈默像支离弦的箭,飞奔过去。到达那里后,仅停顿了几秒,他又重重跪倒在残骸上。 一阵压抑的哭声传来。 最先有发现的那人还处于震惊中,他被陈默的举动吓到,后退了两步,面色依旧没有恢复。 庞征离得最近,率先过去看了一眼,仅一眼他的表情也瞬间变为震惊,而后其他围过来的人也纷纷露出同样神情。 他们遥望着梁天,等待他看到后的回复。 陈默整个身子蜷在地上,他痛苦的抱着头,一步一步向那令人震惊的地方爬去。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扯去那阻碍视线的防毒面具,整个人扑到早已扭曲变形的铁板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迟了!”陈默不停道歉,头重重磕在他身下的铁板上。一会后他像是想起什么,疯狂地用手去扳那镶嵌在一起的铁板。 可那铁板太厚又嵌得太死,好几次他脱力滑落,狠栽到上面,但他仍然执着地想掀开,直至指尖伤口迸开,血水沾满了铁板边缘。 随着他的动作,孙昕和梁天终于看到了令众人惊撼的一幕。 那变形挤压的铁板有一处明显的凸起,外轮廓虽已模糊,但仍能看出这是个面朝地面,弓起背蜷缩的人形。更别说两块铁板之间,缝隙之处,还有一片残破的衣角延伸出来,这无一不显示着在这块沉重的铁板下曾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场景不光孙昕,连梁天也怔愣住了。 忽然间,他仿佛明白陈默疯狂在残骸中寻找的原因,也明白他处心积虑谋划这场庞大诡局的原因。没有人能想到,在这深埋地下二十多年的残骸里,会有一个人静静留存在其中。 陈默悲痛的哀嚎传遍整个坑底,他还在疯狂扣动着铁板,咬牙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却又一次次失败。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他掀不开那层铁板,日思夜想,牵挂了二十多年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打不开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刺鼻的化学气味盈满在坑底,没有防护的陈默被呛得嘴唇乌紫,他绝望而又悲痛地趴在那片铁板上,不住哭诉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哥……”声音嘶哑如泣,透露出二十多年来为见这一面,付出的辛酸苦楚。 “我来帮你!”孙昕含泪蹲下,只觉眼眶热得厉害。 她见惯了陈默淡雅自持,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悲切失控,仿佛把他所有忍下的悲伤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 由她带头,梁天也蹲下了身,紧接着是庞征,还有一队的队员们。众人一起将那块密不可分的铁板一点一点撬开,如同他们携手对抗林政华一般,再次携手把这掩埋于地下多年的罪恶揭开。 没了铁板的遮挡,被掩盖的惨剧暴露在朗朗乾坤下。 陈默哭着扑上去,想将那四肢断裂、发黑残破的遗骸搂在怀中,却又不敢用力,只能克制地把脸小心贴过去。“烙哥,烙哥……”他靠着遗骸,一遍遍悲痛地叫着。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孙昕扭过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梁天心情也极度复杂,他说不出此刻具体感觉,只觉得此情此景让人触动,胸口闷得发酸。 “对不起,烙哥……我来迟了,让你等了二十多年啊。你别急,我现在……带你回家。”他断断续续说着,望着发黑粉碎的遗骨,眼泪扑簌簌地掉。 大颗大颗的泪落在残破的颅骨上,溅起的泪花散落到颅骨的眼眶上,仿佛他也在哭泣。 这具遗骸太过脆弱,很多骨骼已变成粉质化,轻轻一碰就会散落,陈默害怕这仅存的一点遗骨也会消散。 他的手悬在上方,想碰不敢碰,悬着许久迟迟不肯落下。 从骨骼姿势上梁天大体能看出,他生前是跪趴着蜷缩在这片板后。也正因为这块铁板,才帮他阻挡了爆炸的冲击力,否则他会如同张准的哥哥一样,四分五裂,堙灭在爆炸中。 而在陈默悲痛的呼喊中,梁天也听出了这具遗骸的真实身份,正是那被潘龙灭口的陈家一子,陈烙。 可他不是被打死装入集装箱中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梁天想着给庞征使了个眼色,让他拉开陈默。这里是案发现场,周围可能遗留证据,陈默这样跪在旁边,久久不离,不利于他们勘察。 庞征心领神会,但他刚碰到陈默,对方就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极其防备地挡在尸骸面前。 “不要动他,谁都不要动他!”陈默情绪激动,不允许人靠近。 庞征耐下性子,俯身劝道:“陈默你冷静一点,我们只是想将遗骸和现场妥善保护起来,你不要激动,我们不会对他怎样。” 可陈默听不进去,他执拗的护住那具即将破碎的遗骸。“不行,不行。谁都不能动他,我不让你们碰。” 他拼死防护,可现场终究要勘察,遗骸终究要收殓。 孙昕蹲下身,轻声劝慰道:“陈默不管怎样,你总不能让他一直睡在这。他在这肮脏的环境里待了二十多年,你忍心再看他待下去?梁警官还得从这里收集证据去对付林政华呢。” 不知孙昕哪句话触动了他,陈默霍然直起身。 “对!你说的对。”他抬头仓惶转向梁天。“梁警官,我要带走我哥,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我不要让别人去碰他,更不要人拿他去研究,他不是证据,我不能交给你们,抱歉!请你允许我带他走,我求你了。” 他目光期盼,希望梁天能立刻答应。 梁天颇感为难,他这要求说起来也不算过分,可这遗骨毕竟是爆炸事故的罪证,他一人不可决断。 陈默见他不回答,焦急不已。他顾不上其他,膝行跪爬到梁天脚边。“梁警官,就当我欠你一份人情行吗?等我安葬了他,你拿我命去我都不会有怨言,我只有这一个请求,我等了二十多年啊,我活着就为了他,请你帮帮我这个忙!求求你了。” 他一身狼狈又声嘶力竭,一双血手紧紧攥着梁天裤脚,全然不顾尊严的趴跪在地。 众人心皆一软,全部乞求地望向梁天。 “梁警官……”孙昕也受不了地开口,她弯腰想拉起陈默,可对方执意要等梁天答复。 梁天左右为难,最后也跪倒在地。陈默比他年长,他经不起这一跪,更承不起他这份情。 “你先起来。”梁天伸手拉陈默,“我明白你的心意,也很想直接答应你,但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必须要把情况汇报给组里。你可以跟我回去,我会帮你向组里说明情况,在这期间遗骸交由你保管,我尽力帮你争取带走的机会,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承诺!” 他句句诚恳,希望陈默全力相信他,他定不负所托。 陈默回望着破碎的遗骸,含泪咬牙接受了,他不能再僵持下去,任由陈烙躺在这阴冷肮脏的地坑中。 第140章 守护的证据 陈烙的遗骸是陈默一人收殓,他固执地不让任何去触碰,哪怕孙昕想帮忙也不许,一个人默默含着泪捡起遗骨。 在他收捡遗骸的过程中,没有一人上前打扰,就连四周运作的挖掘机器也停下来,所有人注视着他,看他慎重又小心地将遗骨放入瓷罐中。 陈默没有放过一丝一毫,连成了粉碎状的骸骨他都小心拾起,生怕陈烙的尸骨有一丁点遗漏。 许久后,当最大的一块胸腔骨架被移开,众人赫然看到这具紧紧蜷缩的遗骸身下,竟然藏着一个塑料包裹、密封极严的文件袋。 梁天瞪大眼睛,俯身想将那文件袋从遗骸中抽出来,陈默却拦住他。“我来。” 他眼里的泪翻涌得更凶,双手颤抖地抽出那份文件袋交给梁天。 梁天缓缓接过,打开那份布满褶皱却保存完好的文件袋,他翻看了两张,只觉得它重似千斤。这份文件袋里有王雄富和苏志祥等人,利用陈家船只运输严管药物的记录,以及他们运输的实际数量,和上报官方的清单。 这些文件的时间区间约有五六年,可见是人后期统计,而非陈父合作初期时留下。 这些统计的记录上有不少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无一例外都打了问号,这似乎在证明它充满疑问。 梁天大概翻阅了一下,就看出其中门道。用红笔圈出来的运输记录,它的实际运输量和报给官方的清单数量是完全对不上,远远超出了管控数量。 而在这份文件中还夹杂了数十张,批准严管药物进出口的文书,这些文书的落款人全是林政华,显然这是发生在他l城任职期间的事。 结合现在情况,进一步证明了他对王雄富等人制毒贩毒的行为是了如指掌,甚至多次暗中协助。 更加洗不清他作为幕后主使的嫌疑。 这份深埋了二十多年的罪证,在陈烙拼死相护下得以保存。时至今日,它成为了指认林政华与王雄富等人共谋的重要证据。 梁天重重握了一下它,再次抬头看向陈默,他的情绪比方才平稳一些,但神态依旧悲痛。很快,他收殓完遗骸把现场留给了梁天勘察,捧着罐子失神的坐在一旁。 现场采证,孙昕帮不上忙,也陪他坐在一边,看着梁天和一队队员们来回忙碌。 看陈默紧紧抱着罐子不撒手,孙昕不由地问:“你很紧张他?码头爆炸牺牲那么多人,你怎么确定这具遗骸就是陈烙?” 冷静下来,孙昕也逐渐发现目前状况与她和梁天的调查不符。 陈默眼珠动了动,移到怀中罐子上,“我当然能确定,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也只有他会在爆炸的短时间内,想到办法拼死护住那份文件。” 这些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孙昕看到他牙关紧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整个人又颤抖起来。 “是吗?”孙昕垂下眼皮,觉得他对陈烙的评价与陈念文有些不同,“那你能跟我说说,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陈默抿紧了唇,很久后他才回答道:“他很好,是一个很好的人,死的人不该是他。”他说着,两行清泪又落下。 陈默把脸贴在罐子上,好像他在依偎着陈烙。 孙昕没再询问,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黑暗的一夜过去,一抹骄阳即将从东方升起,阳光又将洒满整个大地。 接到通知,吴浩也迅速赶来垃圾场,他先去和梁天碰面,两人拿着从陈烙身下获得的文件交流了一番后,他来到陈默身边。 梁天应该把陈默的诉求告诉了他,此刻他神情复杂。“陈默是吗?你好,终于见到你了。” 他很温和且客套的向陈默伸出手,看上去不想刺激到陈默的情绪。可陈默只顾抱着瓷罐,讷讷地问:“我能带走他吗?” 吴浩愣了两秒,又自然地收回手,他蹲下身和陈默平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还是把他交给我们做一个检测,这样也好确定他是陈烙。你放心,我们会好好保管的。” “不行!我绝对不会给你们!”哪知陈默像被戳中了死穴,眼中散发出凶狠的光,他抱着瓷罐向后躲去。“梁天答应过我,不会把他交出去,他骗我!” 陈默一副吴浩要敢上前,就鱼死网破的架势。 “好好好,我们不抢,你拿着。”吴浩忙抬手安抚:“我问一下罢了,你别紧张,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不强求。”他连连承诺,人边说边向后退去。 陈默看到他在后退,才慢慢放下警戒。他哭着抚摸着瓷罐,像个玩具失而复得的孩子,抱着再不愿撒手。 吴浩暗暗叹了口气,与孙昕对视一眼。看来这遗骨他是带不走了,陈默的倔强超乎预期。不过这也不是要紧的事,有陈烙护住的那份文件在,证据足够。 适当地松松手,讲点人情,偶尔出个例外也无伤大雅。吴浩本就不是教条的人,更何况中央那边的意思,是要他把事情漂亮完结,别起大动荡。 陈默既然不愿配合,那他何必强求呢?吴浩想了想,对孙昕道:“陈默不愿松手那就算了,我看他精神也不好,你安抚一下别让他太激动。有几件事还要他去趟组里做说明,你帮着劝劝。” 他把劝解陈默的任务交给孙昕,自己则又回到梁天那边。 梁天和一队队员在遗骸身下发现不少残留的衣物碎片,此刻正将它们装袋封存。见吴浩过来,他问:“怎样?他不愿意!” 吴浩摇摇头验证了他的想法。 “没事,时间过去这么久,遗骨上也检测不到什么有用信息,随他去!”梁天说着,又挑起一块衣物残片,“用这些物证,也能做检测。” “呵!”吴浩瞅着他突然一笑。“梁队长,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都说你是铁面无私,现在也学会人之常情了?” 梁天头也不抬。“林政华身背那么大的祸事,中央都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我只不过顺水推舟帮陈默一把,这算不上什么。” 他始终不满中央对待林政华的决定,因此这话说得颇含讽刺。 吴浩明白他心中所想,再次善意拍拍他的肩提醒道:“梁队长,你心怀热血我明白,但你听我一言,以后这事可别再对外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怕别人向上参我一本吗?”梁天勾了勾嘴角,无所谓。“我一个小刑警,能妨碍到谁?” “可你太聪明了呀,又太勇敢,光你对抗林政华的这份勇气,足以让人畏惧。”吴浩直言道:“你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对你起疑心,很多时候复杂的不光是事情,还有人心。” 梁天抬头看向他,“那你呢?”见吴浩没及时回答,他又问:“巡查组曾说过,要彻查林政华和王雄富等人的罪行,可查到林政华身上又改变了主意,这是否是你说得复杂多变?” “中央有中央的顾虑,梁队长你得看大局。” “是吗?”梁天嗤笑一声,“彻查的命令下达后,l城各部门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清除了林政华在l城的各方势力,形势大好,本该一击乘胜捉拿林政华,可却戛然而止。我是否可以设想,从始至终中央都没有想过要惩戒林政华,之所以下达一系列命令,是为了铲除他在l城的势力。” 见他说得如此直白,吴浩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你早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才不停拐着弯子点我。”梁天没放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我想知道,面对这新出现的证据,中央会怎么做?是继续视而不见,维护林政华,还是大义灭亲?” 梁天把后几个字咬得尤为重。 第141章 手段 “你都知道了?”吴浩呼吸一滞,盯着梁天。 “这世上没有能隐藏的秘密,稍作调查,便能摸清。”梁天手中动作不停,继续道:“林政华即将退休,现在顶替他位子的那个人,曾师出于他名下。自古以来,新皇上位,朝臣们都要换血一批,古往今来的定律不变。为了稳定职权,林政华的原有势力当然要清一清。” 那日,吴浩跟他点明中央意思后,梁天就私下调查了一番,竟发现意外消息。事关政权交替,他默默记下跟谁都没提起。 没想到他会看的这么透彻,吴浩神情显得有些慌乱,但很快他就掩盖过去。 “你既然摸清楚,还要头铁的撞上去吗?”吴浩敏锐察觉到梁天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说这么多,似乎另有目的。“你想怎么做?” 梁天笑笑,没答话。 吴浩推断的很准确,他是无法接受中央对林政华的处置,但他更不是坐以待毙,莽撞的愣头青。他有自己的决断,只是事成前他不会对外人泄露,所以梁天不再回答吴浩,闭口不言,全身心投入到现场勘察中。 当太阳升起,照进挖开的残骸坑中时,忙碌了一天一夜未停歇的众人顿感疲惫。 “我先带他们回去休整,这里就交给你了。”梁天直了直腰对吴浩道。 他腹部受的伤影响到腰部肌肉,经过一夜弯腰寻找,此刻酸疼。再看看一队队员们,也个个面露疲态,在活动着酸痛的四肢。 “你……”吴浩话语顿住,他还想再继续问那没说明的问题,但看梁天神情,欲言又止。“算了,若能轻易放手,那便不是你。你回去,这里交给我来收尾。” 挥挥手让梁天先行离开,吴浩心中不由轻笑:呵,这个梁天,他又重新认识了他一次。 梁天让一队队员们先回去休整,他则带着孙昕和陈默回到调查组。 陈默全程怀抱瓷罐默默跟在孙昕身后,垂头不语。梁天也不强求他会有什么反应,一切随他去。 回到组里,他先让人看管好陈默,自己拉着孙昕来到一处隐蔽角落,把中央对林政华的处置态度简明扼要的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孙昕没有想过事情到了结尾,最大的难题是来自内部。 “所以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梁天附在她的耳边,将自己思忖已久的计划和盘托出。 孙昕听着渐渐皱眉,“你确定要这样做?这会得罪很多人?”她倒不是反对梁天的计划,而是他接下来的行动着实冒进。 “我也不想。可不倒逼一把,林政华就要逃脱,逍遥法外。”梁天看了她一眼,“难道你想看他快活地安享晚年吗?” “我当然不想!可……你这样做是以身试险啊!”孙昕想到后果,犹豫不决。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退休在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犯下的罪被一笔勾销,带着所谓的功绩,荣归故里。” 梁天恨恨说完,望向孙昕,朝她伸出手。“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许是孙昕脸上的犹豫让他误解,他又道:“如果你拒绝,我也不怪你,毕竟这事的风险极大。” 哪知,孙昕听他这话却笑了。“不!我答应。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怎么能少了我这个好搭档。”她一掌拍到梁天手中,与他握在一起。 “我果然没看错你。”梁天欣赏,难得露出一抹微笑。纵观身边所有人,目前唯有孙昕能让他全心托付。 两人商量了一会,确定好计策,便立刻为接下来的计划着手准备。 当吴浩回到调查组时,孙昕已经离去,她早返回梁家去准备一份至关重要的文稿。这份文稿的内容是揭露王雄富、苏志祥等人被抓捕原因,以及许薇、邵其华死亡真正原因。 梁天要拿着这份文稿作为讲述人,录制一份揭露所有真相的视频,他没有把事情做绝,只点到王雄富为止。 如果中央愿意内部秉公处理林政华,他便不再较真。可若他们要执意相护,那他闹翻天也不会再忍下去,一定扯开这层遮羞布把真相公之于众。 此举,可谓是以卵击石,损兵折己,但梁天顾不得,哪怕最后头破血流他也要搏一搏。 以孙昕多年工作经验,很快她便写出一份详细且简洁明了的稿子。梁天大致看了一遍,赞道:“不错,不愧是文字工作者,一目了然,写的很好。” 他让孙昕调整好手机拍摄角度,自己对着镜头,一字一句清晰的念出稿件内容。为了证明真实性,梁天还拿出了一部分许邵案的口供与物证,在这样的双重保险支撑下,任谁都不会再有怀疑。 此视频一旦发出,绝对会引起社会大众的强烈反响。他就是要赌中央,会不会为了维护林政华而冒着被大众责骂的风险,一意孤行。 最大的蛀虫不除,外表修得再富丽堂皇也没有用。 第二日,当吴浩从巡查组汇报回来时,他也坐不住了。直接来到梁天面前,把手中物品重重拍到他的桌上。 “梁天你想干嘛,你这是在要挟中央吗?”他拍到桌上的东西,是梁天寄给巡查组的信,陪同信一起寄去的还有他录制的视频。 信里传达出梁天的意图,他要求对林政华展开调查,秉公执法,不然他就公开录制的视频,揭穿真相。可显然他这举动惹怒了巡查组,否则吴浩不会拿着这封信来兴师问罪。 梁天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地推开吴浩的手。“我的要求信里已经写的非常清楚,我只要林政华受到应有惩罚,便会摁下不提。怎么选全看中央。” “你何必较这个真呢?涉案人员都被收监了,仅剩他一个,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吴浩无奈的扶额,“你这举动是公然叫嚣,会得罪人啊!你前程不想要了,值得吗?” “得罪就得罪,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梁天毫不畏惧,“何况不是我要用极端手段,而是我别无他法。” “你就不能放一放,非要认这个死理吗?”吴浩觉得他和梁天说不通,梁天的倔强超乎想象,“你别光想着林政华,你看看结果啊!至少他的爪牙和各方势力都被拔除,他没有可动用的权力了,这也算是一种惩戒。” “呵!”梁天不屑道:“这哪里算?不痛不痒,他犯下的是泼天血案,仅用这么小的代价就想相抵吗?这不是太罔顾人伦了,难道在上位者眼里,因他而死的那些人都不作数吗?” “梁天!”吴浩也急了。“你不要意气用事,目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闹下去的只会两败俱伤,到时不光是你,张准、你哥都会受到牵连。” 他苦口婆心劝说,梁天却仍坚持己见,“我相信张准会支持我的决定,今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会一起面对。至于我哥,他管不到我。” “你这人怎么倔得说不听呢?”吴浩被他刺激的直叹气,“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的倔脾气,油盐不进啊!” “我性格从来如此,你我不必在这件事上争论,无论你和我说什么,我的态度绝不会改变。你不如去劝劝巡查组,让他们尽快与中央商议,舍弃林政华,好还世间公道一个朗朗乾坤。”梁天说完便继续看起案卷,不再理会吴浩。 看他坚定不移的模样,吴浩这下是连气都叹不出来了,他望着被推开的申明,对梁天是又无奈又感到敬佩,至少梁天做了他不敢做的事。 第142章 终于见面 到底是同事一场,梁天与吴浩虽有争议,但没彻底撕破脸。吴浩对他仍旧抱有欣赏,可两人立场不同,这份欣赏再多也修补不了他们之间的隔阂,那日之后他对梁天便客气疏离了许多。 梁天倒是不在意,他本来就不善交友,身边有孙昕和张准两位好友足矣。再说,他和吴浩不是一路人,有再多欣赏也不会深交,止步于此反而最好。 诚如他所预料,张准在得知他的举措后,没有一丝反对,当即表示他要与梁天同进退,不管后面会面临怎样的处决,他甘之如饴。 在梁天强硬态度下,巡查组派吴浩又来回试探了几次,双方摩擦了几日,面对梁天以死立誓的诉求,巡查组终于松口。 他们代表中央,向梁天传达了最后决策:林政华可以交由梁天调查,但一切需要按规章制度进行,必须有礼相待。 这已经是最大的退让,梁天也知道能争取到一结果实属不易,当即答应。顺势请求巡查组把林政华“押送”至l城,他有一堆的问题要和这个人当面谈一谈。 在见林政华的前夕,陈默却找上了他。一见面,他便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见林政华。 陈默再一次恳求梁天,态度决绝,一如他要带走陈烙遗骸时那般执着。 梁天望着他一夜花白的头发,深知他要见林政华的原因,那个困扰了他二十多年的问题,如今必须要有个答案。 即便陈默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梁天也说不出拒绝。于是,他答应了这个请求,但他只给陈默十分钟,有什么话陈默尽可在这十分钟里向林政华问清。 陈默感激不已,想再次跪谢,梁天手疾眼快一把拉起他,“我不要你这样道谢,我之所以会答应帮你,一是怜悯你多年来为那个答案困苦,二是看在你哥以死维护证据的份上,我觉得不该让他的这份舍身之情得不到回报。你我的诉求此刻相同,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我既帮了你,那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陈默的表情当场怔愣住,他仿佛像知道梁天要问什么。 “是。梁警官,我都告诉你,潘龙没能一棍子打死陈烙。”陈默闭了闭眼,想到了痛苦的回忆。“我得知消息,赶到码头时,听到他在箱子里挣扎的动静,我将他解救出来。他稍清醒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说有几份证据没拿,叮嘱了我一句快走,便转身冲回了码头上。” “你当时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去?” “两个人目标太大,他害怕对他下手的人没走,我们两都逃不了,陈烙便让我在原地等待。可没多久码头就发生第一次爆炸,紧接着,我父亲派来送我出国的人找到了我,我被强行带走,眼睁睁看着第二起爆炸发生。”陈默唇色变得惨白,双眼如一滩死水,了无生气,他机械地讲述着曾经的往事。 “为什么这件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告诉我!”陈默的隐瞒引得梁天不满,这不是值得隐藏的秘密,他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我要怎么开口。”陈默咬紧了唇,抱着瓷罐的手陡然收紧,收殓遗骸后他一刻也没放开过。“有谁会相信,在那场巨大的的爆炸中有人能舍身护住一份所谓的证据!还有谁能相信,这个人会被掩埋在地下二十多年,至今无人发现。这是天方夜谭,没有人会信!” “至少你会信!”梁天坦言道:“你信他能成功拿到证据,也信他会临机应变想办法保全自身,只是你没想到爆炸威力会那么大。否则你不会二十多年来步步为营,只为让他尸骨重现。他能不被爆炸冲击的灰飞烟灭,已经是个奇迹。” 其实还有个残酷的事实,梁天没忍心告诉陈默。 根据遗骸现场采集的衣物碎片,痕检科的人发现,至少在掩埋时陈烙是还有生存迹象。 他的衣服上不仅有爆炸后燃烧的化学成分,还有新旧交叠的两次喷射状血迹。一次是在爆炸冲击下造成吐血,一次是遭受掩埋时,肉体挤压出血,可以说陈烙是真正死于残骸掩埋期间,而非爆炸中。 这个结论太过残忍,想到陈烙是在具有清醒意识的状态下,被掩埋了二十多年,梁天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 他擅自把这个真相隐藏了下去。 陈默心如死灰,恐怕再经不住任何打击。寻找陈烙尸骸是支撑他精神多年的夙愿,现在这个愿望完成,他整个人精气神也仿佛随之抽离。 短短几日,他变得像一个迈入暮年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双眼。陈默还没到半百,何至于会苍老到这步田地? 梁天方才的话,字字敲击在陈默心上,使他空洞的眼里不停流出泪,浑身更是轻颤不止。“可我没有用,迟了二十多年才将他找回来!” 陈默深深地埋下头,任泪水流到冰凉的瓷罐上。 梁天很少感情泛滥,但此刻他看到头发斑白的陈默抱着瓷罐的模样,却莫名生出一股悲凉的同情感。 不知是同情眼前一夜变老的陈默,还是那短暂殒命的陈烙,忽的他又想起张准的话:陈默是个可怜人。 越发觉得心里酸酸地,憋屈地不是滋味。人生三十多年,梁天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极度不适。 正感怀期间,手机一条短信传来。庞征发来消息,林政华顺利抵达l城了。他的呼吸一窒,握紧手机,平复了下情绪,站起身对陈默说道:“他来了。” 陈默整个身子僵硬住,片刻后他收起了情绪,平静道:“梁警官,麻烦你带我去见他……” 这位藏在背后许久的真凶,再也逃脱不了审判, 终于要站在受害者的面前了。 第143章 成王败寇 那林政华说是被押送到l城,实则是被一路护送过来,就连问询时,也是屏退了一干人员,仅留下吴浩一人。 他是被指派来看管梁天,以防发生冲突的。 陈默被梁天伪装作副手带来了审讯室,一见到他,吴浩瞬间皱起眉头。“梁天你怎么能让他进来?” “他们都是案件的当事人,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唯有他们两人最清楚,我想弄清楚真实情况,让他们简单聊一下,十分钟而已并不碍事。”梁天勾起嘴角,“何况这里只有我们俩,你不说我不说,没人没去细究这点问题!” “你啊你……”吴浩指着他的手忍不住伸点了点。“我真是重新又认识了你一遍,到底是谁跟我说,你最讲原则!” “我是跟讲原则的人遵守原则,既然大家都不遵守,我又干嘛傻傻地循规蹈矩。”梁天拍拍陈默后背,“我们走!” 在吴浩吃瘪的眼神中,他带着陈默推开了审讯室房门。 林政华听到门被打开,抬头看了眼,他目光短暂的在梁天身上划过,最后停留在陈默的脸上。 梁天看着这个迈入古稀之年的老人,神态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从前仅在电视上看过他,现在真人坐在面前,他身上那股上位者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人虽已经到了暮年,但精神依旧抖擞,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钩般,丝毫不见浑浊。 饶是梁天胆识非凡,这刻也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压迫感。他看向审讯室里的单面镜,相信吴浩此刻正目不转睛盯着室内的动静。 定了定心神,梁天举步走到了审讯桌前,他正准备拉开椅子坐下,就听林政华说道:“你是谁?似乎是故人之子。” 他看着陈默,嗓音里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神也变得更加阴沉。 陈默没说话,一步步走过去,站到了梁天身旁,他把遮盖在脸上的伪装卸了下来,待露出完整面容后,林政华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回来了?”看到陈默他很出乎意料,但话语也显示出他认识陈默。 “你没想过有一天,我能重新回到l城吗?”陈默坐了下来。“你企图一道命令把我封锁在加国,却没想过一下台就有人放我回来。” “呵!”林政华轻笑一声,神情未变,但梁天看到他的拇指在食指上轻轻揉搓了一下。“忙活了半辈子,竟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咬了一口。”他半似自嘲,半似无谓地说了一句。 再次抬眼后,看向陈默的眼神,更加毒辣。“所以你是投靠了他,才把我拉下水的吗?” “你有今天的下场,是你恶事做尽,自食其果,不要把全部责任都推给外界。”陈默出言反击。 林政华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他面带嘲笑。“嗤,天真!要不是当初我心软,未斩草除根留你一条命在,你能全须全尾坐在我面前吗?” 他这话说得尤为自负,也打破了陈默的平静。“留我一命的人可不是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他攥紧了拳,眼中愤恨的情绪翻腾。“你狠辣歹毒,自负自大又心胸狭隘,因为一句戏言,就策划了一场谋害那么多人性命的大案,竟还有脸面说自己心软?像你这样草菅人命的人,活该被世人唾弃才对!” “是嘛?可外界对我的评价似乎和你说得不太一样。”林政华对他的嘲骂一点不放在心上。“一切都是成王败寇罢了,想我在那位子上坐了十几年,如今日落西山才有这一遭,也不亏。” 他话语平平,丝毫没有表现出对造成的爆炸事故感到悔改。 这下不光是陈默,连梁天也忍不住了,“成王败寇?那码头上消逝的上百人,就是你拿来博弈的工具吗?” “有何不可?”林政华满不在乎地反问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向来要不拘小节。什么名声什么荣誉,都是谁成功谁来描写,历史是胜利者的史书,你们是泛泛之辈,不会懂这一点。再说了……”他瞧了眼陈默。 “二十多年前那场祸事源头不在我,是由你父亲造成,你应该去问他。要不是他生出异心想背叛我,我何必要剑走偏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我不能让他毁掉我的筹谋。” 爆炸事故是陈默最大的痛处,林政华的态度让他再也受不了。“什么顾全大局,说得好听,你就是为了维护你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 陈默眼里的愤恨在此刻转为了厌恶:“我父亲当年根本没有背叛你的心思!哪怕你们合作的是那样天理不容的恶事,他也没想过要针对你半分。你们同乘一条船,他深知没有半途抽身的机会,甚至还想将码头及船运拱手相送,以求保全全家。是你!是你猜忌过重,才会下此狠手。倒行逆施,德薄而位尊,这句话形容你一点都不为过。” “哦?是吗?”不知是否被陈默最后的话刺激到,林政华脸上终于浮现出凶狠,“如果不是你父亲教唆,陈家那个有勇无谋的蠢小子会说出那等话?倒行逆施?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那蠢货连这话什么意思都不懂,还能夸夸其谈对人炫耀!若不是你父亲在背后频繁提起,他怎么会脱口而出?” 林政华当真是非常在意这句,以至于过了二十多年还忘不掉! “所以你就因为这句话要除掉陈家?甚至不惜拿全码头的人来陪葬?”梁天忍不住插言道。他又想起林政华引爆码头的手法,是那样的残忍,无情。 “那爆炸中牺牲的消防员和无辜民众,他们又何曾得罪过你?凭你的手段,你明明有瓦解陈家的其他办法,为何偏要选这么狠烈的一种?” “狠烈?这是杀鸡儆猴!怪只能怪陈家的蠢小子在发现毒品第一时间,竟想着要去报警。如果不以此为戒,还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起反叛心思。你父亲说来也是可笑……”他指指陈默,“竟然想把家业托付给那么一个蠢货,如果不是这个蠢货四处张扬你父亲的私心,我还没想过要那么早除掉陈家。” 林政华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所有的错都是由于陈烙当初太过张狂导致。 “他没有!”陈默突然大声反驳,“他只是……他只是不太懂。”说完他扭过头,竟然没有继续争论。 “还真是兄弟情深,要我说他也是害你全家的罪魁祸首,你竟然一点都不埋怨?”陈默的退缩,反倒成了林政华进攻的理由,“我听说你为了寻找他的尸骨,才谋划了这么一场闹剧。实话说,你比陈烙要聪明许多,从前我就很欣赏你,可惜你父亲没选你做继承人,否则陈家不会有如此下场。” 他像个导师,开始教育起陈默来。“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陈家凋零也是咎由自取。这世道从来是胜者为王,谁手上有权,谁才是说话的人。一件事的走向,是好是坏,都由我来定夺。好比我现在坐在这里,你们也不能拿我怎样。” 林政华又转向梁天,“梁家小子,你不是一心想抓捕我吗?可你连见我一面都是拿前程来搏,你查到全部真相又能如何?想让我受刑?恐怕我还没倒下去之前,你就要先落水。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可惜你不太识时务,也不懂适时收手。你父兄也身在高位,他们没有告诉你这个道理?” 他说得语重心长,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在灌输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实则观点却令人无法苟同,话更是听着刺耳至极。 梁天透过他,看向那扇单面镜,他知道吴浩就在镜子后面,也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这就是你们全力要维护的人吗?他真的很想问问吴浩,维护这种人到底值不值? 第144章 穷途末路 跟陈默交谈的十分钟已经过去,吴浩却迟迟没来阻拦,不知他是否也在沉思。 整个审讯室在林政华说完后,陷入一片寂静,他还以为梁天被他的说教打动,嘴角擎着得意的笑。 “你确定你的权力掌控得了一切吗?”原本闭口不言的陈默,忽然打破沉寂。“至少我没看到,你所谓的掌控都是用肮脏手段强行夺来,真心臣服你的,又有几人?” 林政华的笑僵在嘴边。“小子,你口气很大啊,从方才起就出言不逊。”他语气和善,表情看上去没生气,但拇指搓动的频率变得缓慢。 梁天也有这种不经意的习惯,他看出来了,林政华现在是非常恼怒。 “你想发火?”陈默继续反问,“愤怒的想让人马上杀了我,还是在后悔二十年前没能斩草除根?” 他话不留情面,“从前你没能杀我,不是你心软放过我,是你无能!你根本掌控不住所有的事,你要是有能耐就不会选择贩毒制毒这条路。有件事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声明,''倒行逆施,德薄而位尊''这句话压根不是我父亲所说,而是我们兄弟十来岁时的戏言,是劝诫陈烙的话。 “你心虚非要带入自身,还迁怒于他人,岂不正验证了这句话。无才无德却做上高位,没有能力却妄想只手遮天,你连十岁孩童的品性都不如,还想要教育我们?收起你那肮脏的理念,我听到都觉得侮辱了耳朵!” 林政华本就因为那句话耿耿于怀,被陈默一阵痛批,这时他连手指都停止搓动。 他收起笑容,噬人的目光死死看向陈默,“你,很好!很了不得。”他眼里暴露出杀意。 “林政华你还想兴风作浪吗?你以为我会让你出这个门?”梁天适时地打断他,“你的羽翼已被全数修剪,他们自身难保谁又会为你出头?你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受整个体系的间接保护,不是你有能耐让我动不了你。站的高是很好,有权也很好,但登高易跌重,也容易看不清脚下路,你自负狭隘,被眼前权力迷昏头脑。陈烙这句话,即便不是形容你,也很贴切。” 梁天说着,朝他推去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倒行逆施,德薄而位尊,几个大字。 “林政华,这句话你该谨记在心。林家祖辈流传的好名声,可别因为你而毁掉才好。” 他本意是攻心劝诫,可林政华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神经,又或者被小辈教育令他感觉羞耻,竟一把抓起面前的纸,狠狠甩到梁天脸上。 “我去他吗的林家,你少跟我提那些人,什么狗屁名声!散尽家财,就为了那一两句虚言。”他异常愤怒,如同受到折辱的猛虎,瞬间炸开。 梁天和陈默被他这突如其来地盛怒镇住,一时间忘记反应。 在梁天还处于诧异状态时,陈默已微皱起眉头,不消片刻,他又松开。“呵,呵呵,原来如此啊!”他的笑声引得梁天侧目,更使林政华陷入越加狂躁的愤怒。 “你笑什么,你想到什么?”他的脸黑得更加厉害。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像陈烙那句类似的话,还是在你青年时期?” “你,什么意思?”林政华此刻的表情不能用愤怒来形容,全然扭曲。“给我闭嘴,谁允许你说的,谁允许你去窥探的!”他拍着桌子,手指陈默的鼻子,大声斥责。 陈默施施然露出一抹微笑:“你以为藏的够深别人就看不出来吗?” “你……”林政华颤抖着缩回手指,慢慢握成一个拳。 这陈默的联想能力实在骇人,从前他就忌惮过,现在仅凭两句话便能窥探出他内心最黑暗,最不能容忍的点。 几句话,腾挪轴转之间,瞬息万变,双方情势全然颠倒。 林政华的暴怒梁天没能预料到,他时刻警惕着,半举起手,防备他盛怒之下有出格举动。 “咔咔”审讯室的门把被人疯狂拧动,吴浩在外拍着门叫道:“梁天你干嘛,快开门!十分钟已过,你快带他出来!” 可审讯室的门封闭性太好,里面的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还是陈默先起身:“梁家警官,我想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该离开了。”他说着再也不看林政华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陈默伸手正要拉开房门,处在愤怒中的林政华突然拦住他。 “你等等。”他猛然站起来,上下打量着陈默。“不可能,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林政华连连惊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他执着地,不死心,接近疯狂地凑到陈默面前,绕着他来回看。“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林政华稍有平息的怒火,再次升起,他试图阻拦陈默离开。 面对他疯狂不正常的举动,陈默没有反应,脸上尽是大仇得报,卸下重担的释然。 他拉开门缓步走了出去,迎面撞上吴浩焦急地面孔,四目相对,死灰般的眼神看的吴浩噎语。 “你们……”吴浩朝审讯室内看了眼,林政华恼怒的表情还挂在脸上,方才的冲突他看在眼里,生怕扩大,急忙出来阻拦。 可看现在的状况,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来,他半途歇火。 “给我拦住他,别让这个人走!”林政华坐在审讯室内吩咐道,他让吴浩强留下陈默。 话未说完,就见梁天站起身,从腰间取下一物,直接拖着林政华向后把他拷在审讯椅中。“都这时候了,就别想着再指使人了,老实点。” “你怎么敢?”林政华见无人应答,开始用力挣脱,“梁天,你好大胆子,快给我松开。”他颐指气使,见梁天不听指令,又看向吴浩,“你,你过来!” 林政华的声音威严,尽显戾气,但任凭他连唤了七八声,在场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动。 吴浩更是隔着梁天遥遥观望。 “好,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要反了不成。”林政华怒极反笑,他大力拍打着桌子,指着吴浩道:“你去给我把领导叫来,我要见巡查组组长,你们没资格对我这样。” 可不管他如何发号施令,吴浩依然没有动。 陈默哼笑出声,他背对着林政华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笑了许久,他才用力喘出一口气,仰起头,把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梁警官,不打扰你,我先走了。”他轻声道:“他还在等我,我要去找他。”不知道他说的人是谁,此刻的他显得无比落寞。 梁天看到他的背影消瘦,昏暗,佝偻着慢慢向前移动。 “你要去哪?”他不由地问,好像今天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会没有结果。 陈默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自顾向前走着,走着……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第145章 释然 放下 在他离去的背影里,林政华发出盛怒的嘶吼,他的自尊心像是被人击破,不甘心的怒吼着。 “你们这等宵小之辈,竟敢如此对待我!巡查组就是让你们这么办事的吗?”他怒视着吴浩,“吴浩!来之前他们是怎么交代你的,你竟敢不遵守。” 吴浩十分平静,他站在门口礼貌地道:“巡查组是要我们以礼相待,可这梁队长也没冒犯您啊!您消消气。” 吴浩话语包含尊敬,可听得林政华是怒火中烧,他气得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你……好好好!”一双眼瞪得几欲脱眶而出。 梁天很意外吴浩会有这番话,侧目看去,对方脸上挂着公式般的笑容,没什么情绪。 可正因为他这公事公办的态度,才让林政华更加难堪,他的脸色也由愤怒转为铁青。 眼中算计与狠厉划过,他开始反客为主质问:“你们想做什么?”似乎在想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这次吴浩没开口,梁天主动回答:“林政华,别再以小人之心揣摩,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爱用阴险计谋。” 再次遭到讥讽,林政华脸上青白交加,但他没有争一时口舌之快,而是阴恻恻死盯着梁天。整个人像一只关在笼中的毒蛇,只要放他出去,他就能瞬间咬死梁天。 他的阴狠梁天看在眼里,曾经遭受过他和王雄富的毒手,这次梁天不会再给他机会。 对付这样一个心高气傲,又权力丧失的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要好好磨一磨他的锐气,所以梁天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审讯室房门,他要挫败林政华的锐气。 梁天要让林政华明白,你早已不是当初在l城一手遮天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林政华试图站起身。可他被梁天扣在审讯椅上,那审讯椅被钉在地上,无论他怎么拖拽都纹丝不动。 他毕竟年过七十,体力心境都不如壮年,奋力拖拽了几下后,原本因愤怒而不稳定的气息,喘的更加剧烈。 林政华的衣摆在大力扭动下从腰间抽出,整齐梳向后脑的头发也垂落下几缕。透过审讯室门上开的玻璃洞口,他与梁天目光相对。 梁天冰冷,像看垃圾一样嫌弃的眼神,狠狠刺痛他的心,一股无言的屈辱袭上林政华的心头。 “梁天!”没等他愤怒的声音传来,梁天已经扭头离开。 一同离开的还有吴浩,这位与梁天曾惺惺相惜的调查组组长,此刻正用他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选择。 “你为什么不留下?”梁天问他。 吴浩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他反问了梁天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时,你问我的那句话吗?” 梁天当然记得,吴浩的回答令他印象深刻。黑白之间的选择很难,可如果跳脱出去,另辟蹊径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他的回答让梁天始终认为他不是个会同流合污的人。 “那你现在是想从浑水中跳出来吗?”梁天问。 吴浩笑笑,“我还没跳出来的能力,但我是人,所做的事是身为人的本能罢了,别把我想的太高尚。” “你不怕巡查组找你问责吗?” 吴浩又是淡然一笑。“你怕过吗?” 梁天呼吸一顿,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有累和痛,怕?似乎是没有。 “你被枪抵在脑袋上都没胆怯过,我这又算什么呢?你能顺水推舟带陈默来,我也能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吴浩说着,面露一抹狡黠,“更何况巡查组只说让我好生接待他,又没说他情绪不稳,自己造成的损伤的责任在我。” 吴浩只要保证林政华在调查组没受到不公正对待,其余事都与他无关。 两人说话间,离开了审讯室一段路,来到了办公区。 早已离开的陈默此刻怀抱瓷罐,站在调查组大门前,正和孙昕说着话。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掏出一物交给孙昕,又摸摸她的头,对她低语了几句,像在嘱咐什么。几句话说完,陈默脸上扬起一抹决绝的笑,绕过孙昕大步离去。 孙昕抬起手,张了张口几欲拦住他,可陈默走得太快,她的手仅拂过他的衣角,没拦住他的人。 “就让他这么走吗?不留下他来问话了?”吴浩看着门口问。 “要问什么?他留下来又能说什么,我们也没有借口扣住他。”就在刚才,审讯室分别前,梁天忽然明白陈默接下来要做的选择。 陈家的不寻常,以及陈烙为何不受家人待见,这一切的缘由,都在不久前那场短暂的对话中得到了答案。 很多话,不是非要说个透。梁天也不是从前那个认死理,不通情理的人。 “孙昕。”他冲门边的人喊了一声。 孙昕闻声转头,止住想追过去的脚步。“梁警官,我……”她走进来,看到吴浩不愿再往下说。 “没事。”梁天以眼神安抚。 孙昕这才将陈默临别前交给她的东西拿了出来。“梁警官,他给了我这份东西,要我转交给张警官。” 这是一份位于l城市中心的房产本,面积约有两三百平方,陈默已经将它过户,无条件赠送给了张准。 “他给这个是什么意思?”梁天看到有些不悦,张准就算没房子住也不需要他来施舍。 孙昕忙解释道:“他说是他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补偿张警官。”毕竟张准因为他设下的局才不幸入狱。 孙昕相信江文浩也有一份,只是不知他离世后,陈默是如何处理这份补偿。 梁天捏着那薄薄的房产证,不满的嘀咕道:“我要他补偿这些干嘛,张准若没出事,我也能给他。”他这话说得极为小声,但还是被耳力尚佳地孙昕听到。 连吴浩也好笑地摇头,“好歹是人一份心意,收下!”他说完慢慢走远,把空间留给两人。 “不管如何,这对张警官是极大的帮助,他还有父母要养老,总不好余生搬来搬去!”孙昕也跟着劝道。 其实自张准出现后,梁天也曾提议要把他的父母安置到一个更适合老人居住的房子里,可他却固执地一再拒绝。 或许像他所说,他不想在梁天面前落了下风,表现的太过依赖,所以多年来他很少接受梁天经济上的援助。 但他意外地能接受陈默资助,这点让梁天暗暗不爽。 梁天憋闷地问:“那他为什么不自己给张准?” 这话孙昕也问过陈默,可他断然拒绝。 “他说事情结束了,缘分就到头了,还是不见的好。”孙昕如实道出,“对了,他还让我和你说,待张警官出来,你要好好待他,别再因为过去的事情介怀,珍惜当下。” 回想陈默抱着陈烙遗骸失声痛哭的模样,再想到那埋葬于山野中的江文浩,梁天心有感触。 “珍惜当下……”他念叨着这几个字,也将这几个字铭记于心。 第145章 释然 放下 在他离去的背影里,林政华发出盛怒的嘶吼,他的自尊心像是被人击破,不甘心的怒吼着。 “你们这等宵小之辈,竟敢如此对待我!巡查组就是让你们这么办事的吗?”他怒视着吴浩,“吴浩!来之前他们是怎么交代你的,你竟敢不遵守。” 吴浩十分平静,他站在门口礼貌地道:“巡查组是要我们以礼相待,可这梁队长也没冒犯您啊!您消消气。” 吴浩话语包含尊敬,可听得林政华是怒火中烧,他气得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你……好好好!”一双眼瞪得几欲脱眶而出。 梁天很意外吴浩会有这番话,侧目看去,对方脸上挂着公式般的笑容,没什么情绪。 可正因为他这公事公办的态度,才让林政华更加难堪,他的脸色也由愤怒转为铁青。 眼中算计与狠厉划过,他开始反客为主质问:“你们想做什么?”似乎在想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这次吴浩没开口,梁天主动回答:“林政华,别再以小人之心揣摩,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爱用阴险计谋。” 再次遭到讥讽,林政华脸上青白交加,但他没有争一时口舌之快,而是阴恻恻死盯着梁天。整个人像一只关在笼中的毒蛇,只要放他出去,他就能瞬间咬死梁天。 他的阴狠梁天看在眼里,曾经遭受过他和王雄富的毒手,这次梁天不会再给他机会。 对付这样一个心高气傲,又权力丧失的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要好好磨一磨他的锐气,所以梁天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审讯室房门,他要挫败林政华的锐气。 梁天要让林政华明白,你早已不是当初在l城一手遮天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林政华试图站起身。可他被梁天扣在审讯椅上,那审讯椅被钉在地上,无论他怎么拖拽都纹丝不动。 他毕竟年过七十,体力心境都不如壮年,奋力拖拽了几下后,原本因愤怒而不稳定的气息,喘的更加剧烈。 林政华的衣摆在大力扭动下从腰间抽出,整齐梳向后脑的头发也垂落下几缕。透过审讯室门上开的玻璃洞口,他与梁天目光相对。 梁天冰冷,像看垃圾一样嫌弃的眼神,狠狠刺痛他的心,一股无言的屈辱袭上林政华的心头。 “梁天!”没等他愤怒的声音传来,梁天已经扭头离开。 一同离开的还有吴浩,这位与梁天曾惺惺相惜的调查组组长,此刻正用他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选择。 “你为什么不留下?”梁天问他。 吴浩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他反问了梁天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时,你问我的那句话吗?” 梁天当然记得,吴浩的回答令他印象深刻。黑白之间的选择很难,可如果跳脱出去,另辟蹊径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他的回答让梁天始终认为他不是个会同流合污的人。 “那你现在是想从浑水中跳出来吗?”梁天问。 吴浩笑笑,“我还没跳出来的能力,但我是人,所做的事是身为人的本能罢了,别把我想的太高尚。” “你不怕巡查组找你问责吗?” 吴浩又是淡然一笑。“你怕过吗?” 梁天呼吸一顿,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有累和痛,怕?似乎是没有。 “你被枪抵在脑袋上都没胆怯过,我这又算什么呢?你能顺水推舟带陈默来,我也能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吴浩说着,面露一抹狡黠,“更何况巡查组只说让我好生接待他,又没说他情绪不稳,自己造成的损伤的责任在我。” 吴浩只要保证林政华在调查组没受到不公正对待,其余事都与他无关。 两人说话间,离开了审讯室一段路,来到了办公区。 早已离开的陈默此刻怀抱瓷罐,站在调查组大门前,正和孙昕说着话。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掏出一物交给孙昕,又摸摸她的头,对她低语了几句,像在嘱咐什么。几句话说完,陈默脸上扬起一抹决绝的笑,绕过孙昕大步离去。 孙昕抬起手,张了张口几欲拦住他,可陈默走得太快,她的手仅拂过他的衣角,没拦住他的人。 “就让他这么走吗?不留下他来问话了?”吴浩看着门口问。 “要问什么?他留下来又能说什么,我们也没有借口扣住他。”就在刚才,审讯室分别前,梁天忽然明白陈默接下来要做的选择。 陈家的不寻常,以及陈烙为何不受家人待见,这一切的缘由,都在不久前那场短暂的对话中得到了答案。 很多话,不是非要说个透。梁天也不是从前那个认死理,不通情理的人。 “孙昕。”他冲门边的人喊了一声。 孙昕闻声转头,止住想追过去的脚步。“梁警官,我……”她走进来,看到吴浩不愿再往下说。 “没事。”梁天以眼神安抚。 孙昕这才将陈默临别前交给她的东西拿了出来。“梁警官,他给了我这份东西,要我转交给张警官。” 这是一份位于l城市中心的房产本,面积约有两三百平方,陈默已经将它过户,无条件赠送给了张准。 “他给这个是什么意思?”梁天看到有些不悦,张准就算没房子住也不需要他来施舍。 孙昕忙解释道:“他说是他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补偿张警官。”毕竟张准因为他设下的局才不幸入狱。 孙昕相信江文浩也有一份,只是不知他离世后,陈默是如何处理这份补偿。 梁天捏着那薄薄的房产证,不满的嘀咕道:“我要他补偿这些干嘛,张准若没出事,我也能给他。”他这话说得极为小声,但还是被耳力尚佳地孙昕听到。 连吴浩也好笑地摇头,“好歹是人一份心意,收下!”他说完慢慢走远,把空间留给两人。 “不管如何,这对张警官是极大的帮助,他还有父母要养老,总不好余生搬来搬去!”孙昕也跟着劝道。 其实自张准出现后,梁天也曾提议要把他的父母安置到一个更适合老人居住的房子里,可他却固执地一再拒绝。 或许像他所说,他不想在梁天面前落了下风,表现的太过依赖,所以多年来他很少接受梁天经济上的援助。 但他意外地能接受陈默资助,这点让梁天暗暗不爽。 梁天憋闷地问:“那他为什么不自己给张准?” 这话孙昕也问过陈默,可他断然拒绝。 “他说事情结束了,缘分就到头了,还是不见的好。”孙昕如实道出,“对了,他还让我和你说,待张警官出来,你要好好待他,别再因为过去的事情介怀,珍惜当下。” 回想陈默抱着陈烙遗骸失声痛哭的模样,再想到那埋葬于山野中的江文浩,梁天心有感触。 “珍惜当下……”他念叨着这几个字,也将这几个字铭记于心。 第146章 决择 捧着红彤彤的房产本,张准然泪下,“他人呢?”他眼含热泪,急切拉住梁天。 “不久前,他独自离开了。”孙昕帮着回答,“他没告诉我们要去哪。” “你们怎么能让他走!”张准慌了,放下东西就要推门出去。“他现在的状态离不开人!” 长期以来,陈默在国外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寻找陈烙的遗骸。现在夙愿以偿,支撑他的动力消散了,很难不想象到失去动力的他会做出怎样的事。 “别去了。”梁天拽住他,“他临走前说陈烙在等他。他盼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相聚,不管他会做怎样的事,是生是死,你尊重他的选择!” “可是……他……”张准接受不了,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他应该来见我一面,不能什么话不说就消失,我承受他太多情啊,他怎么能把全部身家都托给我!我不能收!” 他认识陈默的时间不比认识梁天少,在他心中陈默具有一定分量,他看着他在加国谋定大局而殚精竭虑,也熟知他曾被生活打趴下去的苦难,这个人和他并肩作战过,他怎么忍心看着这人从此离去。 “心如槁木,与其勉强度日,不如从一开始随心所欲。”孙昕也劝道:“张警官,你就尊重陈默的想法!再说了,后续梳理案件时终会查到他身上,趁现在吴浩有心放他走不如让他离开。” 张准失神地落回座位中,“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像是在问梁天和孙昕,又像是在问自己。 对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连梁天也很想问,可惜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这场博弈就注定是个悲剧。 张准的脸被泪水浸湿,孙昕给他递去纸巾,他手抖得快拿不住。“也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呢?他没做傻事。”孙昕不忍开解道。 陈默临别前,她问过他的去向,陈默只说他要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要带着陈烙永远在那里。他言语中没有要再返回加国的意思,也没有像要自寻短见的样子,神情饱含期待,说不定他看开了,是要带陈烙一起归隐田居呢? 哪知张准听闻,沉痛闭起双眼。“他不会,他不是去隐居。”他说得万分笃定。 “为什么?”孙昕更不解。 “你还记得你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吗?”张准哽咽问道。 孙昕点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她尤为深刻,那是在c城的莲花山中。 “你没想过他为何要去莲花山吗?c城距离l城如此遥远,他只身前去肯定是有特殊原因。” 孙昕想起陈默当时一身暗黑色西装,肃穆的活像去参加葬礼。 “他回国的第一天,便急切的要飞往c城。我当时问他,你为何要这么急着去看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他说那里风景清秀,是个养老安生的好地方,他有个极其重要的人曾想死后葬于这样的山林中,所以他要去看一眼。可惜经过多年变迁,莲花山早已物是人非,那一天我看他失望而归,说年少的承诺没法兑现了。我好奇过,唯独没想过他口中极其重要的人是陈烙。”张准停顿了下来,用力抹去眼里的泪。 孙昕这才惊悟,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已开始,可能从一开始她就被命运之手推进这场局里,莲花山与陈默匆匆对视的一眼,正式拉开了她命运转折的齿轮。 而当她遇上江文浩后,可能连陈默自己都想不到,他们之间竟然会产生如此大的纠葛。 “原来我早在局中。”孙昕不禁感慨命运的捉弄。 可被命运安排的又何止她一人,梁天和张准也百感交集。 尤其是梁天,他看着张准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说到底,他会被张准设计请入局中,都是由于林政华专权恣意导致多种惨剧发生的缘故。 梁天永远无法因为这一点去责怪张准。 悲伤过后,张准问梁天:“听说林政华被押来调查组了,你见到他了吗?”他虽被关押,但也从每日来送食物的警员口中探听到消息,梁天一定不会放过去见他的机会。 可张准不知道的是,林政华之所以能被送来,是梁天用前程拼搏而来。这件事梁天自然不会跟他说,他看了眼孙昕暗示她也不要再提这件事。 “来你这里之前我们见过,他很嚣张,且有恃无恐。”梁天如实说出与林政华的交谈过程。 “事到如今,他还敢这么猖狂?”张准愤恨捶着桌子,“不过你做的对,这种人就应该挫一下他的锐气,相比让他承认罪行,这种轻视更让他接受不了。” 尤其在林政华眼中梁天仅是个无名小卒,被不放在眼里的人怠慢,这种屈辱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孙昕没有去旁听,但光听描述她便能想象出林政华嚣张嘴脸。“我可算知道林焓那副讨人厌的模样是从哪里学来。” 原来是获得了林政华的真传。 他真当自己是唯一传人,没学到林政华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也没沾染到他身上杀伐果决的上位者气态,反倒将林政华的狠毒与计较学个透彻,可谓是力用错了地方。 “一族同出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相似之处。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王太倒是个异类,她也是林家人,林焓和王雄富被抓后,她本该一荣俱人一损俱损,这次却抽身的异常干脆,还主动划出界限。在丈夫和亲哥扣押后,竟没一点挽救态度,甚至连面也不露,就连王雄富自杀后在医院里抢救,她也不出现。”梁天话语中夹带着困惑。 在他看来,王太的这番举动可能是想尽可能的保全家业,不让王家的大权旁落,至少要想办法握在她的手中。 可孙昕却不这么认为。“我感觉她是在报复王雄富,就算他们后期靠利益维持婚姻,但她曾经也深爱过王雄富,甚至放下富家女的身份陪他从底层打拼。她爱王雄富爱得深沉,为了他为了家庭,一次次容忍王雄富出轨,装作大方地看着他身边花团锦簇,绯闻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到底在不在意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多年的爱意在一次次背叛后消磨,王雄富出事后,家中大权交到了她手中。她不是靠人豢养的富太太,手握权力后又怎能容忍下多年的恶气呢?她对王雄富不管不顾也是另一种发泄!” 张准听着,若有所思点点头。“权力真的是一个散发诱惑,迷人且危险的东西。不过这王太也算拎得清,她知道现在什么东西最有用。” “林政华的亲妹,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子,两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应当一致。林家书香门第,怎的林政华却走上了与人贩毒制毒的道路?”梁天不指望能从林政华口中听到全部过程,但他总是会想起这奇怪的一点。 “你打算继续审问他吗?可有个棘手问题,他能在调查组里留多久?你想挫他的锐气,晾他一两天可不行。”张准提到了关键问题,“你得缩短他折服时间,这有些难度。” “确实不宜拖太久,本来中央就有意维护他。”梁天也赞同,可他一时间想不到更快更好的办法。“你有主意了吗?” “你们过来。”张准冲两人勾勾手,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待孙昕和梁天把头凑过去后,他才缓缓道出心中的主意。梁天听着沉默不语,但他嘴角下压像在有意克制笑意。 孙昕冲张准竖起个大拇指,“张警官,我真的要佩服你,这么损的招只有你能想的出来。” 第146章 决择 捧着红彤彤的房产本,张准然泪下,“他人呢?”他眼含热泪,急切拉住梁天。 “不久前,他独自离开了。”孙昕帮着回答,“他没告诉我们要去哪。” “你们怎么能让他走!”张准慌了,放下东西就要推门出去。“他现在的状态离不开人!” 长期以来,陈默在国外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寻找陈烙的遗骸。现在夙愿以偿,支撑他的动力消散了,很难不想象到失去动力的他会做出怎样的事。 “别去了。”梁天拽住他,“他临走前说陈烙在等他。他盼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相聚,不管他会做怎样的事,是生是死,你尊重他的选择!” “可是……他……”张准接受不了,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他应该来见我一面,不能什么话不说就消失,我承受他太多情啊,他怎么能把全部身家都托给我!我不能收!” 他认识陈默的时间不比认识梁天少,在他心中陈默具有一定分量,他看着他在加国谋定大局而殚精竭虑,也熟知他曾被生活打趴下去的苦难,这个人和他并肩作战过,他怎么忍心看着这人从此离去。 “心如槁木,与其勉强度日,不如从一开始随心所欲。”孙昕也劝道:“张警官,你就尊重陈默的想法!再说了,后续梳理案件时终会查到他身上,趁现在吴浩有心放他走不如让他离开。” 张准失神地落回座位中,“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像是在问梁天和孙昕,又像是在问自己。 对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连梁天也很想问,可惜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这场博弈就注定是个悲剧。 张准的脸被泪水浸湿,孙昕给他递去纸巾,他手抖得快拿不住。“也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呢?他没做傻事。”孙昕不忍开解道。 陈默临别前,她问过他的去向,陈默只说他要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要带着陈烙永远在那里。他言语中没有要再返回加国的意思,也没有像要自寻短见的样子,神情饱含期待,说不定他看开了,是要带陈烙一起归隐田居呢? 哪知张准听闻,沉痛闭起双眼。“他不会,他不是去隐居。”他说得万分笃定。 “为什么?”孙昕更不解。 “你还记得你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吗?”张准哽咽问道。 孙昕点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她尤为深刻,那是在c城的莲花山中。 “你没想过他为何要去莲花山吗?c城距离l城如此遥远,他只身前去肯定是有特殊原因。” 孙昕想起陈默当时一身暗黑色西装,肃穆的活像去参加葬礼。 “他回国的第一天,便急切的要飞往c城。我当时问他,你为何要这么急着去看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他说那里风景清秀,是个养老安生的好地方,他有个极其重要的人曾想死后葬于这样的山林中,所以他要去看一眼。可惜经过多年变迁,莲花山早已物是人非,那一天我看他失望而归,说年少的承诺没法兑现了。我好奇过,唯独没想过他口中极其重要的人是陈烙。”张准停顿了下来,用力抹去眼里的泪。 孙昕这才惊悟,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已开始,可能从一开始她就被命运之手推进这场局里,莲花山与陈默匆匆对视的一眼,正式拉开了她命运转折的齿轮。 而当她遇上江文浩后,可能连陈默自己都想不到,他们之间竟然会产生如此大的纠葛。 “原来我早在局中。”孙昕不禁感慨命运的捉弄。 可被命运安排的又何止她一人,梁天和张准也百感交集。 尤其是梁天,他看着张准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说到底,他会被张准设计请入局中,都是由于林政华专权恣意导致多种惨剧发生的缘故。 梁天永远无法因为这一点去责怪张准。 悲伤过后,张准问梁天:“听说林政华被押来调查组了,你见到他了吗?”他虽被关押,但也从每日来送食物的警员口中探听到消息,梁天一定不会放过去见他的机会。 可张准不知道的是,林政华之所以能被送来,是梁天用前程拼搏而来。这件事梁天自然不会跟他说,他看了眼孙昕暗示她也不要再提这件事。 “来你这里之前我们见过,他很嚣张,且有恃无恐。”梁天如实说出与林政华的交谈过程。 “事到如今,他还敢这么猖狂?”张准愤恨捶着桌子,“不过你做的对,这种人就应该挫一下他的锐气,相比让他承认罪行,这种轻视更让他接受不了。” 尤其在林政华眼中梁天仅是个无名小卒,被不放在眼里的人怠慢,这种屈辱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孙昕没有去旁听,但光听描述她便能想象出林政华嚣张嘴脸。“我可算知道林焓那副讨人厌的模样是从哪里学来。” 原来是获得了林政华的真传。 他真当自己是唯一传人,没学到林政华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也没沾染到他身上杀伐果决的上位者气态,反倒将林政华的狠毒与计较学个透彻,可谓是力用错了地方。 “一族同出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相似之处。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王太倒是个异类,她也是林家人,林焓和王雄富被抓后,她本该一荣俱人一损俱损,这次却抽身的异常干脆,还主动划出界限。在丈夫和亲哥扣押后,竟没一点挽救态度,甚至连面也不露,就连王雄富自杀后在医院里抢救,她也不出现。”梁天话语中夹带着困惑。 在他看来,王太的这番举动可能是想尽可能的保全家业,不让王家的大权旁落,至少要想办法握在她的手中。 可孙昕却不这么认为。“我感觉她是在报复王雄富,就算他们后期靠利益维持婚姻,但她曾经也深爱过王雄富,甚至放下富家女的身份陪他从底层打拼。她爱王雄富爱得深沉,为了他为了家庭,一次次容忍王雄富出轨,装作大方地看着他身边花团锦簇,绯闻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到底在不在意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多年的爱意在一次次背叛后消磨,王雄富出事后,家中大权交到了她手中。她不是靠人豢养的富太太,手握权力后又怎能容忍下多年的恶气呢?她对王雄富不管不顾也是另一种发泄!” 张准听着,若有所思点点头。“权力真的是一个散发诱惑,迷人且危险的东西。不过这王太也算拎得清,她知道现在什么东西最有用。” “林政华的亲妹,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子,两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应当一致。林家书香门第,怎的林政华却走上了与人贩毒制毒的道路?”梁天不指望能从林政华口中听到全部过程,但他总是会想起这奇怪的一点。 “你打算继续审问他吗?可有个棘手问题,他能在调查组里留多久?你想挫他的锐气,晾他一两天可不行。”张准提到了关键问题,“你得缩短他折服时间,这有些难度。” “确实不宜拖太久,本来中央就有意维护他。”梁天也赞同,可他一时间想不到更快更好的办法。“你有主意了吗?” “你们过来。”张准冲两人勾勾手,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待孙昕和梁天把头凑过去后,他才缓缓道出心中的主意。梁天听着沉默不语,但他嘴角下压像在有意克制笑意。 孙昕冲张准竖起个大拇指,“张警官,我真的要佩服你,这么损的招只有你能想的出来。” 第147章 极限屈辱 “这是什么意思?”林政华防备地看着警员帮他解开手铐,将带他来到一间空房里。 “林委员,您别生气,这杯茶您请慢用,这是我们吴组长特意让我拿来给您赔罪的。”警员奉上一杯茶,“刚才他不是有意怠慢您,为此深表歉意,希望您能原谅他。” 林政华瞥了一眼,见茶香气肆意,根尖叶叶分明,一看便知是极好的茶叶沏成。 “哦,是吗?”听到吴浩服软,他摆起了架子,依靠在椅子中,施施然端起面前的茶碗,放到鼻前嗅了嗅,“不错,是我常喝的那一款。还是他会做人!” 不像那个梁天……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常用生存之道,林政华心道。折腾了许久他也有些口渴,岁数渐大到点不进食,体力精力都跟不上。 林政华不再客气把茶水一饮而尽。 望着监控里的他喝下茶水,梁天淡漠地收回目光。他对着去而复返的警员道:“每隔半小时给他送去些食物茶点,话放客气些,别让他察觉不对。” 这名给林政华送茶水的警员是梁天从一队带过来的人,他信服于梁天,虽不懂他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依言所行。 他严格遵守着梁天的嘱托,竭力给林政华提供服务,把他照看地防备心逐步降低。 又大半天过去,林政华渐渐相信吴浩是在为之前的怠慢行为,真心道歉。 他一边等待着梁天再次到来,一边品尝着摆在面前的一桌美味佳肴,他现在迫切的想看看梁天神情,看看他是不是不甘与屈服挂满脸上。 可惜,梁天始终没出现。 就在他沾沾自喜时,一股急迫想要释放的感觉急切占据他的身体,并且越来越急促。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想拧开却发现被锁上了,无论他怎么摇晃都打不开。“来人,快来人,我有事要出去!”他拍打门制造出巨大动静。 可门外静悄悄,没人来,原本每隔半小时就来的警员,此刻也消失无影无踪。 林政华感到腹下越来越热,加大了拍门力度,叫了约有十分钟,依旧没有人来。他等不及了,开始在室内四处环顾。 关押他的房间里面,有一个隔出来的空间,他推开门一看是一个蹲式厕所,正准备解开腰带释放,他就看到了正对厕所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这一瞬间,林政华把松开的皮带又扣了回去,他铁青着脸坐回位子上,看着满桌佳肴他仿佛明白它们送来的用意。 \"梁天!\"他狠狠地捶着桌子,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那股怒火,一把将它们扫落在地。 殊不知,梁天就在监视器后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孙昕也在旁,她初次见林政华便是这一幕,被他眼底的狠辣所惊到。 “再熬一会,我不信他能撑到底。”梁天讥笑,人有三急,意志再强的人都逃不过生理反应。 张准这招虽损,但对付林政华这种人很管用。以林政华的尊严,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当众失态,更别说是众目睽睽之下如厕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林政华此刻就是只失去爪牙的大猫,他疯狂的举动更像是困兽之斗。 “你到底想怎样,我知道你在后面看着,你有胆子给我出来,别耍阴招。”林政华冲着监控摄像头怒吼。 “他怎么好意思说我们耍阴招。”孙昕忍不住吐槽,“相比他做的丑事,我们这算君子手段了。” “他自始至终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我们的做法在他看来,就是用不入流的损招在对付他。”梁天淡淡道:“既如此,那就让这招更损一点。” 他话未说完,孙昕便看到林政华捂住肚子,弯下了腰。他的身子在剧烈颤动,脸憋得通红,大颗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一边强忍着腹痛一边不住骂着:“梁天,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像曾经怨恨陈家那样,大声咒骂着梁天。 不知过了多久,林政华突然大叫一声,跌跌撞撞跑向房内的厕所,指着监控大声道:“梁天,我服了,我认输!我等你来我们好好谈一场,现在你给我把它关了。”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摄像头。 监控摄像头上的红点依旧闪烁着,似乎是在不满他说话的态度。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我已经认输了,你连我这个老人也要欺负吗?”林政华咬紧了牙,怨愤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两人隔空僵持着,就这样又坚持了一会,他终于松开牙关,放缓了语调。“梁天,我是真的服了,想与你握手言和。你给个机会,我们坐下好好谈,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绝不隐瞒。你不就想要我一个态度吗,我给你!别再浪费彼此时间了。” 他这次说得是一派真诚。 林政华不是凶恶长相,若不了解他曾经的罪行,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和善的老人。殊不知这和善背后,是那样一张丑陋嘴脸! 监控上的红点莫约又闪烁了一分钟,才慢慢熄灭。梁天关闭了那间房的监控,他可没看人上厕所的恶心癖好。 “现在要去见他吗?”孙昕问。 “去,趁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出击,最好攻破。”他收拾东西准备出监控室,“你要跟我一起吗?”梁天回头问。 “我也可以?”孙昕指指自己。 “现在的状况预审都算不上,你来也无妨。”梁天玩笑道:“你不是想写一篇相关专稿嘛,给你开后门。” 孙昕自从常来调查组后,很多地方大家见到她是见怪不怪,只要她不妨碍正常办公,调查组众人还是很欢迎她。 这既得益于梁天在的因素,也有吴浩的纵容,他这个组长都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 两人站在房外,看着林政华坐回椅子上,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林政华脸色极为难看,他紧皱眉头看着孙昕:“你当在参加茶话会吗,带这小丫头片来干什么?” “你怎么说话的?为老不尊,我为什么不能来。”听到他喊丫头片子,孙昕腹中一股莫名的火涌上来。“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能拿我怎样!” 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到林政华面前,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她可没忘记江文浩全家是因这人而死。 想到,孙昕火气烧得更旺。 尽管林政华眼神充满震慑,她也毫不畏惧瞪了回去。“我身无公职,孑然一身,又不图钱财,还怕你不成!” 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个被拔了爪牙的年迈老虎,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梁天你如果想折煞我,何必用这些方法?”林政华见她无畏,又愤愤瞪向梁天。 梁天面无表情,一张口便是冷到极点的话。“什么方法?饭是你一口口吃进去的,事也是你一件件做出来的,只想享受带来的利益,不想承担事情引发的后果,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你……”林政华气结。“吴浩呢?为什么他不来?” “对你的审讯,现全权交由我处理,他当然不会来。”梁天提醒道:“是你主动要求交谈,如果你没话说,我可以提前离开,你继续待在这间房里!” 他一使眼色,孙昕立马要站起身。 林政华情绪转了转,他很清楚继续待下去,会不断重复不久前难堪的一幕。 “好!你有什么话尽管问!”他强忍下愤怒。 梁天拉开了孙昕身旁的椅子。 第147章 极限屈辱 “这是什么意思?”林政华防备地看着警员帮他解开手铐,将带他来到一间空房里。 “林委员,您别生气,这杯茶您请慢用,这是我们吴组长特意让我拿来给您赔罪的。”警员奉上一杯茶,“刚才他不是有意怠慢您,为此深表歉意,希望您能原谅他。” 林政华瞥了一眼,见茶香气肆意,根尖叶叶分明,一看便知是极好的茶叶沏成。 “哦,是吗?”听到吴浩服软,他摆起了架子,依靠在椅子中,施施然端起面前的茶碗,放到鼻前嗅了嗅,“不错,是我常喝的那一款。还是他会做人!” 不像那个梁天……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常用生存之道,林政华心道。折腾了许久他也有些口渴,岁数渐大到点不进食,体力精力都跟不上。 林政华不再客气把茶水一饮而尽。 望着监控里的他喝下茶水,梁天淡漠地收回目光。他对着去而复返的警员道:“每隔半小时给他送去些食物茶点,话放客气些,别让他察觉不对。” 这名给林政华送茶水的警员是梁天从一队带过来的人,他信服于梁天,虽不懂他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依言所行。 他严格遵守着梁天的嘱托,竭力给林政华提供服务,把他照看地防备心逐步降低。 又大半天过去,林政华渐渐相信吴浩是在为之前的怠慢行为,真心道歉。 他一边等待着梁天再次到来,一边品尝着摆在面前的一桌美味佳肴,他现在迫切的想看看梁天神情,看看他是不是不甘与屈服挂满脸上。 可惜,梁天始终没出现。 就在他沾沾自喜时,一股急迫想要释放的感觉急切占据他的身体,并且越来越急促。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想拧开却发现被锁上了,无论他怎么摇晃都打不开。“来人,快来人,我有事要出去!”他拍打门制造出巨大动静。 可门外静悄悄,没人来,原本每隔半小时就来的警员,此刻也消失无影无踪。 林政华感到腹下越来越热,加大了拍门力度,叫了约有十分钟,依旧没有人来。他等不及了,开始在室内四处环顾。 关押他的房间里面,有一个隔出来的空间,他推开门一看是一个蹲式厕所,正准备解开腰带释放,他就看到了正对厕所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这一瞬间,林政华把松开的皮带又扣了回去,他铁青着脸坐回位子上,看着满桌佳肴他仿佛明白它们送来的用意。 \"梁天!\"他狠狠地捶着桌子,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那股怒火,一把将它们扫落在地。 殊不知,梁天就在监视器后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孙昕也在旁,她初次见林政华便是这一幕,被他眼底的狠辣所惊到。 “再熬一会,我不信他能撑到底。”梁天讥笑,人有三急,意志再强的人都逃不过生理反应。 张准这招虽损,但对付林政华这种人很管用。以林政华的尊严,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当众失态,更别说是众目睽睽之下如厕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林政华此刻就是只失去爪牙的大猫,他疯狂的举动更像是困兽之斗。 “你到底想怎样,我知道你在后面看着,你有胆子给我出来,别耍阴招。”林政华冲着监控摄像头怒吼。 “他怎么好意思说我们耍阴招。”孙昕忍不住吐槽,“相比他做的丑事,我们这算君子手段了。” “他自始至终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我们的做法在他看来,就是用不入流的损招在对付他。”梁天淡淡道:“既如此,那就让这招更损一点。” 他话未说完,孙昕便看到林政华捂住肚子,弯下了腰。他的身子在剧烈颤动,脸憋得通红,大颗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一边强忍着腹痛一边不住骂着:“梁天,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像曾经怨恨陈家那样,大声咒骂着梁天。 不知过了多久,林政华突然大叫一声,跌跌撞撞跑向房内的厕所,指着监控大声道:“梁天,我服了,我认输!我等你来我们好好谈一场,现在你给我把它关了。”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摄像头。 监控摄像头上的红点依旧闪烁着,似乎是在不满他说话的态度。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我已经认输了,你连我这个老人也要欺负吗?”林政华咬紧了牙,怨愤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两人隔空僵持着,就这样又坚持了一会,他终于松开牙关,放缓了语调。“梁天,我是真的服了,想与你握手言和。你给个机会,我们坐下好好谈,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绝不隐瞒。你不就想要我一个态度吗,我给你!别再浪费彼此时间了。” 他这次说得是一派真诚。 林政华不是凶恶长相,若不了解他曾经的罪行,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和善的老人。殊不知这和善背后,是那样一张丑陋嘴脸! 监控上的红点莫约又闪烁了一分钟,才慢慢熄灭。梁天关闭了那间房的监控,他可没看人上厕所的恶心癖好。 “现在要去见他吗?”孙昕问。 “去,趁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出击,最好攻破。”他收拾东西准备出监控室,“你要跟我一起吗?”梁天回头问。 “我也可以?”孙昕指指自己。 “现在的状况预审都算不上,你来也无妨。”梁天玩笑道:“你不是想写一篇相关专稿嘛,给你开后门。” 孙昕自从常来调查组后,很多地方大家见到她是见怪不怪,只要她不妨碍正常办公,调查组众人还是很欢迎她。 这既得益于梁天在的因素,也有吴浩的纵容,他这个组长都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 两人站在房外,看着林政华坐回椅子上,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林政华脸色极为难看,他紧皱眉头看着孙昕:“你当在参加茶话会吗,带这小丫头片来干什么?” “你怎么说话的?为老不尊,我为什么不能来。”听到他喊丫头片子,孙昕腹中一股莫名的火涌上来。“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能拿我怎样!” 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到林政华面前,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她可没忘记江文浩全家是因这人而死。 想到,孙昕火气烧得更旺。 尽管林政华眼神充满震慑,她也毫不畏惧瞪了回去。“我身无公职,孑然一身,又不图钱财,还怕你不成!” 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个被拔了爪牙的年迈老虎,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梁天你如果想折煞我,何必用这些方法?”林政华见她无畏,又愤愤瞪向梁天。 梁天面无表情,一张口便是冷到极点的话。“什么方法?饭是你一口口吃进去的,事也是你一件件做出来的,只想享受带来的利益,不想承担事情引发的后果,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你……”林政华气结。“吴浩呢?为什么他不来?” “对你的审讯,现全权交由我处理,他当然不会来。”梁天提醒道:“是你主动要求交谈,如果你没话说,我可以提前离开,你继续待在这间房里!” 他一使眼色,孙昕立马要站起身。 林政华情绪转了转,他很清楚继续待下去,会不断重复不久前难堪的一幕。 “好!你有什么话尽管问!”他强忍下愤怒。 梁天拉开了孙昕身旁的椅子。 第148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梁天一落座,便把写有陈烙那句话的纸条推到他眼前。 再见到这句话,林政华依旧面色不佳。“你什么意思?你就想问这件事,还是说你也想要这句话来折辱我?” “听说你是因为这句话,对陈家起了杀心。”孙昕难以理解,申辩道:“这整句看下来,哪有辱没你的地方,反而是金句良言,你应该谨记才对!” “良言?”林政华讥笑:“分明是那陈家借这句话来讽刺我行事不端,德不配位。他们也不想想是谁带着一众人富裕起来,竟在背后这般妄言我。” “难道他们说的不对吗?你用手中权力做了多少坏事。”孙昕光想想,都气愤难消。 梁天不太相信这个说辞,“你真因为这句话才对陈家起的杀心吗?”因为在陈默与他的交谈中,他反应更大的是在后面提到林家时。 似乎还有一层原因是由林家导致。据梁天推测,可能是林家某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并深深刺中他的心。这才导致林政华再次听到“倒行逆施……”时,愤怒异常。 为发泄心头怒火,他不惜残害上百人也要除掉陈家,树立威严。 “有何不可?”林政华狞笑着:“如此忘恩负义的人,我因为这个理由除掉他还不够吗?” “不,你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你的行为和林家先辈准则背道而驰,我不信林家先辈没指责过你。”梁天揭穿真相,“他们说得的话肯定与陈烙的话不谋而合,你由此介怀在心,才会生出恨意。你实则恨得是林家批判你的人。” 随着他的话,林政华整张脸扭曲起来。 “我说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提林家。”他一拍桌子,满身抗拒。“你要再说林家,我拒绝和你交谈。” 不知这林家怎么了他,林政华反感剧烈,这恰巧证明梁天猜测准确。不过这不是重要问题,怕逼急了他适得其反,梁天只能放下不提。 “好,你不想说,那我们来聊聊别的。”他把问题又拉回爆炸上,但谈起爆炸缘故又离不开陈家。“你是什么时候与陈家合作,你们又是什么时候产生嫌隙?”梁天问。 “你不是查清来龙去脉了吗?何必再这件事上反复询问,老调常谈。”林政华不想费口舌。 梁天可不吃他这套,非要他亲口供述。“我查没查清是我的事 ,不妨碍你交代详细过程。” 看梁天架势是非要他讲述不可,林政华磨了磨后槽牙,这才带着不悦开口。“我跟陈家的合作在很久之前,具体多久我也忘了,只记得l城当时是个小渔村,穷困潦倒,没被划进经济开放区。” “那就是近四十年前?”梁天帮他确定了大概时间,他低头在笔录上记下这则信息。 沿海经济开放政策执行有三四十年,他与陈家的合作只会更早,最低也在四十年前。 “差不多,陈家祖辈早先海边干摆渡养家,全家都透着股穷酸味。”林政华很不屑提起这段经历,脸上的嫌弃止不住,“要不是王雄富常用他的船来运输物品,有几分交情,这类人我是见都不会见。” “你的意思是陈家主事人主动去找你?”梁天听出他话中含带的意思。 “我们身份不同,当然是他来找我。”林政华理所当然,倨傲地扬起下巴。“他跪在地上求我给他一份差,一份能赚钱的差事,我看在王雄富的面上给他指了条明路。要不是我提携他,陈家至今还是船夫,我给了他荣华富贵,他用完我却想一脚踢开,杀驴卸磨,这样的人难道不该除?\" “别废话!我想听的是过程,所以你们之间的合作是由他主动示好展开?”梁天打断他的抱怨,“无论他做什么,都不是你滥用职权来发泄的理由,你还能说得冠冕堂皇?” 他这话批的毫不留情,林政华脸色逐渐泛青。 大抵是遭小辈训斥,被驳了面子,他很是不悦。“你装什么正义清高,遭到背叛的人不是你,否则你也会有同样选择。” “你很善于以己度人。”梁天越发觉得他可笑。 背叛而已,谁没遭遇过,说到底爆炸发生是他们利益集团内部矛盾导致,却让上百名无辜民众受罪遭殃。 这林政华不顾他人性命,反倒觉得自己委屈,真是冷血又极其利己。 “这是人的本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懂什么,你只会对着那些教条的文案,照本宣科地审案,很多事哪是一纸状书能判定的了?”林政华大概是很喜欢教育人,又开始宣扬他那套理论。 孙昕没梁天的定力,越发听不下去,她直接打断。“你怎么那么爱说这套歪理,那是你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你以为你们有多正派吗?否则还会倒逼着我坐下与你们交谈?”他不屑一顾,上下打量着孙昕,“穷酸丫头,眼界也就丁点大。”他再一次出言蔑视。 梁天不喜欢他这话,更反感他的态度,出言维护道:“你说话客气点,你没资格侮辱她。人只有跟人才会讲规则,你算得上吗?” 他言下之意是林政华连人都算不上,丧尽天良,哪还有脸去嘲讽孙昕。 有他助阵,孙昕立刻在旁附和,“说得对!至少我们有良知,不干草菅人命的事,你手上的血才是多得数不尽。” 林政华的脸彻底青紫,但他怒极反笑,略带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哈哈哈哈哈,你们真是可笑的幼稚孩童!规矩从来都是强者制定。草菅人命?头一次有人这样对我说,我看是你们太肤浅。那陈家拿了钱财,便想洗手抽身,还在暗中收集证据,我若不除掉陈家死得人便是我,我也算自保,这能怪我?” “你怨恨陈家,可以单对陈家人下手,但你却为了所谓的威慑引爆整个码头。算哪门子的自保。”这是梁天最气愤的一点。 可林政华的讥笑声更加猛烈。“那是最快,最安全,最有效益的办法,我为什么不用?”他理直气壮,直叫人感到刺骨冰凉。 仿佛为达到目的他牺牲再多人,都是理所应当。 “你是完全不在乎码头上枉死的人啊。”孙昕觉得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逼心脏。 她生活在正常世界,没近距离接触过这种无情无义的狠人,林政华轻飘飘的语调更让她心神大撼。 梁天的呼吸加重了几分,他也在压制愤怒。“为达目的,就能如此不择手段吗?” “有何不可?一将功成万骨枯,必要时期的牺牲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是对外征战,自古上战场哪有不牺牲,为了大局,为了全民利益,这些细小的牺牲非常值得。你们懂什么?” 他刚说完,梁天一掌拍在桌上,怒斥道:“你把与陈家的矛盾比作战争?这分明是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 孙昕也听不下去:“你一直在狡辩,妄图给自己恶劣的行为正义化,可这恰恰证明了你心里清楚,你犯下的事罪不可赦。你和陈家的矛盾,究其根本是你们贩毒集团内部矛盾,由你的猜忌引起。陈父同流合污,被你除掉不冤,可其他人呢?他们凭什么要死,你没有资格擅自剥夺他们性命!” “朽木不可雕也!”林政华也变得激动,“妇人之仁,你懂什么?竟称呼我们为贩毒集团,我们所做的是为国为民,忍辱负重的大事,你只看表面不看内里,没资格在这里和我大呼小叫!”他怒不可遏,指着孙昕又破口大骂。 孙昕不甘示弱,也仰起头。“我呸!你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敢说是为国为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梁天,这是你找来折煞我的人吗?”许是跟一个小姑娘争执太过难堪,林政华把矛头转向了梁天。 梁天自然不会惯着他。“我觉得她说得没错,难道你们没贩毒制毒?”他力挺孙昕,“这么多年来你们一步步升级制毒能力,甚至让它合法流入社会,你为得是哪门子民,又为得是哪门子国!” 见自己的丑事被赤裸裸揭开,林政华是又气又急,也是这时候他才像个老人,喉咙里发出剧烈喘息声。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他拔高了音调:“你以为是我想沾染上毒吗?也不想想,l城如今这繁华昌盛是怎么形成的?没有我的忍辱负重,潜心筹谋,它能有如今的盛世吗?我就算贩毒制毒也是为了大家考虑,当年的毒品我可是全销往境外。你们鼠目寸光,不懂我的谋划,只盯着我的一丁点错处,指责不断!” 他倒是叫上了委屈,好像梁天和孙昕冤枉了他一般。 孙昕正在气头上,闻言当即反驳回去,“你少拿l城说事,谁不准没你,l城还能更好!” “你,你胡说八道,l城要是没我,至今还是个小渔村!”建设起l城是林政华最引以为傲的事,他受不了孙昕质疑,整个人都站起来。 “我告诉你,你个外乡仔,只有我能把l城建设成现今的模样,你根本不懂从前它是怎样的惨破状态,民不聊生,人间地狱你见过吗?你们这群盛世的人懂什么?” 梁天目光闪了闪,觉得民不聊生这个词从林政华口中说出来颇为讽刺。 从他盛怒的言语间,隐约透露出他走上歧途的原因。梁天想起林政华的履历,他是自愿从中央返回l城,不管他是回来培养自己的势力,还是有真有心建设家乡,至少当初的他没有现在这般冷血无情。 到底发生什么,让他一步步演变成恶魔,而他又为什么要带领王雄富等人贩毒制毒,这正是梁天迫切想要弄清楚的问题。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你做的那些事是被迫之举吗?我暂且信你,那你说说你被迫在哪!”梁天厉声询问。 有机会证明,林政华自然不会错过,他要证明自己的理论是对的,他的选择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既然你要听,那我便说。l城从前的境况,是你们都不曾经历过的。”他缓缓道来,“四五十年前我刚回来,由中央任命接管还是小渔村的l城。这里地处偏远,又临海,且山多土地贫瘠,根本无法耕种,人们只能靠捕鱼勉强为生。可靠海吃饭需要看天,一旦遇上大风大浪或灾害年份,便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林政华说着,竟泛起几滴鳄鱼眼泪。 “无家可归的人多了,慢慢聚集在一起。为求一个住所,他们收集起山中树木盖起一栋栋木屋,这些木屋简陋且连成一片。虽然能挡风遮雨,但也极其易燃,尤其在炎热的南方,稍不留神便会酿成火灾。他们烧了又建,建了又烧,我从中央回到l城的半年间,已见到不下数十起。” “我见过富裕也见过贫苦,我不忍看l城永远是个渔村,民众生活永无安宁,去寻求了中央支持。可那个年代家家困苦,中央能力有限,发展方向又在北方,抽不出精力给一个南方小村。我四处游走,希望能带动经济改变l城困境,可谁又会在意这个贫瘠的小渔村呢。” 孙昕和梁天皱眉听着,他的话听上去像是一个把家乡民众放在首位的大善人,不知情的人还得感慨一句:先生大义! 可偏偏两人知道全貌,心里不禁都泛起一股异样感,只觉得虚伪至极。 “适逢一年夏日,气温炎热,那一片自盖的木屋又发生了火灾。火起在夜间,赶上了台风期,火势顺着风向刮向了旁边的木屋,那木屋一个连着一个烧成了一片,火势滔天。当时没有专业救援队,短短一夜间,整个木屋区的房屋竟全被烧毁,五六万人无家可归。偏二日,天不随人愿又下起暴雨,伴随着台风,整个木屋区满目疮痍。 “中央得知此事后虽及时拨款救助,但也只能解一时之困,火灾后五六万人的安置问题依然无法解决,成群民众望着被烧毁的家哭泣,更别说混乱中出现的盗窃,强奸等恶性事件。而这些灾难造成的原因归根究本只有一点,那便是经济落后。” 林政华说着还装模做样的叹出一口气,一副惺惺作态的嘴脸。 “所以你就不择手段,哪怕贩毒制毒也要改变l城的经济吗?”梁天沉声问。 “你以为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林政华生气道:“不是我刻意要去接触毒品,是我没得选。我说了,你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那场火灾遗留的问题非常多,安置工作异常艰难,五六万人不是小数目,想要安置他们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撑,当时分拨下来的灾款根本不够用,我没办法!必须接受外援支持。” 梁天突然明白他所谓的外援是什么了,“所以你就答应与那名境外药商合作?” “最先来找我的不是他,是他们家族的另一人,此人在米国有正规生意。他说看重了l城有发展空间愿意出资盖房,帮我们解决人员安置问题,后续还会在l城建厂投资,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干涉他在l城的运营方式。这不是奇怪条件,为解燃眉之急我想不了太多,不久便答应了他。” “那是这个人引诱你去贩毒制毒的?”梁天又问。 “等我发现他在l城建立毒品制造点时,已经晚了。”林振华的话里,有被人摆了一道的不甘心,“我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l城背后庞大的全国市场,说是来建厂投资,实则是为了打通毒品分销道路。”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梁天不悦问。 “我要如何阻止?”林政华奇怪反问,“那时他在l城建立起工厂,创造了大批就业岗位,我若阻止他势必会撤资离开。好不容易有人来投资,我怎么能毁掉大好局面,况且当时中央要对南方进行改革,势必会吸引很多外商前来投资,我不能让l城错过飞升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梁天和孙鑫才明白,原来l城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发展起来。 只要能带来经济效益,改变l城的困境,不管前来投资的商人提什么附加条件,林政华通通答应。 山林开发、化工制造、包括建立与外资合作的工厂,放宽管控条例,等等,等等……都是林政华加大创收的手段。 他的一系列措施看起来很好,是在为l城的发展做贡献,可太过激进的做法也导致各种问题出现。 大片山林的树木被砍伐殆尽,化工冶炼污染了水源环境,大力投资建设工厂掏空了财政储备,使他需要时又拿不出来。 林政华把这一切原因粗略的归置为:资金不足。所以为了筹措集资,他剑走偏锋,开始寻求更快速的敛财方法。 对于林政华所说的事情,梁天稍加推测,就能设想到他急功近利推动l城发展的后果。 梁父曾和他说过,不管什么事都有两面性,有好的部分也有坏的部分。林政华的后续做法,恰好验证了这一道理,他给l城带来了繁荣,也带来了无法补救的黑暗。 更使得他在往后道路上,越走越极端。 第148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梁天一落座,便把写有陈烙那句话的纸条推到他眼前。 再见到这句话,林政华依旧面色不佳。“你什么意思?你就想问这件事,还是说你也想要这句话来折辱我?” “听说你是因为这句话,对陈家起了杀心。”孙昕难以理解,申辩道:“这整句看下来,哪有辱没你的地方,反而是金句良言,你应该谨记才对!” “良言?”林政华讥笑:“分明是那陈家借这句话来讽刺我行事不端,德不配位。他们也不想想是谁带着一众人富裕起来,竟在背后这般妄言我。” “难道他们说的不对吗?你用手中权力做了多少坏事。”孙昕光想想,都气愤难消。 梁天不太相信这个说辞,“你真因为这句话才对陈家起的杀心吗?”因为在陈默与他的交谈中,他反应更大的是在后面提到林家时。 似乎还有一层原因是由林家导致。据梁天推测,可能是林家某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并深深刺中他的心。这才导致林政华再次听到“倒行逆施……”时,愤怒异常。 为发泄心头怒火,他不惜残害上百人也要除掉陈家,树立威严。 “有何不可?”林政华狞笑着:“如此忘恩负义的人,我因为这个理由除掉他还不够吗?” “不,你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你的行为和林家先辈准则背道而驰,我不信林家先辈没指责过你。”梁天揭穿真相,“他们说得的话肯定与陈烙的话不谋而合,你由此介怀在心,才会生出恨意。你实则恨得是林家批判你的人。” 随着他的话,林政华整张脸扭曲起来。 “我说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提林家。”他一拍桌子,满身抗拒。“你要再说林家,我拒绝和你交谈。” 不知这林家怎么了他,林政华反感剧烈,这恰巧证明梁天猜测准确。不过这不是重要问题,怕逼急了他适得其反,梁天只能放下不提。 “好,你不想说,那我们来聊聊别的。”他把问题又拉回爆炸上,但谈起爆炸缘故又离不开陈家。“你是什么时候与陈家合作,你们又是什么时候产生嫌隙?”梁天问。 “你不是查清来龙去脉了吗?何必再这件事上反复询问,老调常谈。”林政华不想费口舌。 梁天可不吃他这套,非要他亲口供述。“我查没查清是我的事 ,不妨碍你交代详细过程。” 看梁天架势是非要他讲述不可,林政华磨了磨后槽牙,这才带着不悦开口。“我跟陈家的合作在很久之前,具体多久我也忘了,只记得l城当时是个小渔村,穷困潦倒,没被划进经济开放区。” “那就是近四十年前?”梁天帮他确定了大概时间,他低头在笔录上记下这则信息。 沿海经济开放政策执行有三四十年,他与陈家的合作只会更早,最低也在四十年前。 “差不多,陈家祖辈早先海边干摆渡养家,全家都透着股穷酸味。”林政华很不屑提起这段经历,脸上的嫌弃止不住,“要不是王雄富常用他的船来运输物品,有几分交情,这类人我是见都不会见。” “你的意思是陈家主事人主动去找你?”梁天听出他话中含带的意思。 “我们身份不同,当然是他来找我。”林政华理所当然,倨傲地扬起下巴。“他跪在地上求我给他一份差,一份能赚钱的差事,我看在王雄富的面上给他指了条明路。要不是我提携他,陈家至今还是船夫,我给了他荣华富贵,他用完我却想一脚踢开,杀驴卸磨,这样的人难道不该除?\" “别废话!我想听的是过程,所以你们之间的合作是由他主动示好展开?”梁天打断他的抱怨,“无论他做什么,都不是你滥用职权来发泄的理由,你还能说得冠冕堂皇?” 他这话批的毫不留情,林政华脸色逐渐泛青。 大抵是遭小辈训斥,被驳了面子,他很是不悦。“你装什么正义清高,遭到背叛的人不是你,否则你也会有同样选择。” “你很善于以己度人。”梁天越发觉得他可笑。 背叛而已,谁没遭遇过,说到底爆炸发生是他们利益集团内部矛盾导致,却让上百名无辜民众受罪遭殃。 这林政华不顾他人性命,反倒觉得自己委屈,真是冷血又极其利己。 “这是人的本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懂什么,你只会对着那些教条的文案,照本宣科地审案,很多事哪是一纸状书能判定的了?”林政华大概是很喜欢教育人,又开始宣扬他那套理论。 孙昕没梁天的定力,越发听不下去,她直接打断。“你怎么那么爱说这套歪理,那是你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你以为你们有多正派吗?否则还会倒逼着我坐下与你们交谈?”他不屑一顾,上下打量着孙昕,“穷酸丫头,眼界也就丁点大。”他再一次出言蔑视。 梁天不喜欢他这话,更反感他的态度,出言维护道:“你说话客气点,你没资格侮辱她。人只有跟人才会讲规则,你算得上吗?” 他言下之意是林政华连人都算不上,丧尽天良,哪还有脸去嘲讽孙昕。 有他助阵,孙昕立刻在旁附和,“说得对!至少我们有良知,不干草菅人命的事,你手上的血才是多得数不尽。” 林政华的脸彻底青紫,但他怒极反笑,略带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哈哈哈哈哈,你们真是可笑的幼稚孩童!规矩从来都是强者制定。草菅人命?头一次有人这样对我说,我看是你们太肤浅。那陈家拿了钱财,便想洗手抽身,还在暗中收集证据,我若不除掉陈家死得人便是我,我也算自保,这能怪我?” “你怨恨陈家,可以单对陈家人下手,但你却为了所谓的威慑引爆整个码头。算哪门子的自保。”这是梁天最气愤的一点。 可林政华的讥笑声更加猛烈。“那是最快,最安全,最有效益的办法,我为什么不用?”他理直气壮,直叫人感到刺骨冰凉。 仿佛为达到目的他牺牲再多人,都是理所应当。 “你是完全不在乎码头上枉死的人啊。”孙昕觉得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逼心脏。 她生活在正常世界,没近距离接触过这种无情无义的狠人,林政华轻飘飘的语调更让她心神大撼。 梁天的呼吸加重了几分,他也在压制愤怒。“为达目的,就能如此不择手段吗?” “有何不可?一将功成万骨枯,必要时期的牺牲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是对外征战,自古上战场哪有不牺牲,为了大局,为了全民利益,这些细小的牺牲非常值得。你们懂什么?” 他刚说完,梁天一掌拍在桌上,怒斥道:“你把与陈家的矛盾比作战争?这分明是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 孙昕也听不下去:“你一直在狡辩,妄图给自己恶劣的行为正义化,可这恰恰证明了你心里清楚,你犯下的事罪不可赦。你和陈家的矛盾,究其根本是你们贩毒集团内部矛盾,由你的猜忌引起。陈父同流合污,被你除掉不冤,可其他人呢?他们凭什么要死,你没有资格擅自剥夺他们性命!” “朽木不可雕也!”林政华也变得激动,“妇人之仁,你懂什么?竟称呼我们为贩毒集团,我们所做的是为国为民,忍辱负重的大事,你只看表面不看内里,没资格在这里和我大呼小叫!”他怒不可遏,指着孙昕又破口大骂。 孙昕不甘示弱,也仰起头。“我呸!你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敢说是为国为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梁天,这是你找来折煞我的人吗?”许是跟一个小姑娘争执太过难堪,林政华把矛头转向了梁天。 梁天自然不会惯着他。“我觉得她说得没错,难道你们没贩毒制毒?”他力挺孙昕,“这么多年来你们一步步升级制毒能力,甚至让它合法流入社会,你为得是哪门子民,又为得是哪门子国!” 见自己的丑事被赤裸裸揭开,林政华是又气又急,也是这时候他才像个老人,喉咙里发出剧烈喘息声。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他拔高了音调:“你以为是我想沾染上毒吗?也不想想,l城如今这繁华昌盛是怎么形成的?没有我的忍辱负重,潜心筹谋,它能有如今的盛世吗?我就算贩毒制毒也是为了大家考虑,当年的毒品我可是全销往境外。你们鼠目寸光,不懂我的谋划,只盯着我的一丁点错处,指责不断!” 他倒是叫上了委屈,好像梁天和孙昕冤枉了他一般。 孙昕正在气头上,闻言当即反驳回去,“你少拿l城说事,谁不准没你,l城还能更好!” “你,你胡说八道,l城要是没我,至今还是个小渔村!”建设起l城是林政华最引以为傲的事,他受不了孙昕质疑,整个人都站起来。 “我告诉你,你个外乡仔,只有我能把l城建设成现今的模样,你根本不懂从前它是怎样的惨破状态,民不聊生,人间地狱你见过吗?你们这群盛世的人懂什么?” 梁天目光闪了闪,觉得民不聊生这个词从林政华口中说出来颇为讽刺。 从他盛怒的言语间,隐约透露出他走上歧途的原因。梁天想起林政华的履历,他是自愿从中央返回l城,不管他是回来培养自己的势力,还是有真有心建设家乡,至少当初的他没有现在这般冷血无情。 到底发生什么,让他一步步演变成恶魔,而他又为什么要带领王雄富等人贩毒制毒,这正是梁天迫切想要弄清楚的问题。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你做的那些事是被迫之举吗?我暂且信你,那你说说你被迫在哪!”梁天厉声询问。 有机会证明,林政华自然不会错过,他要证明自己的理论是对的,他的选择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既然你要听,那我便说。l城从前的境况,是你们都不曾经历过的。”他缓缓道来,“四五十年前我刚回来,由中央任命接管还是小渔村的l城。这里地处偏远,又临海,且山多土地贫瘠,根本无法耕种,人们只能靠捕鱼勉强为生。可靠海吃饭需要看天,一旦遇上大风大浪或灾害年份,便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林政华说着,竟泛起几滴鳄鱼眼泪。 “无家可归的人多了,慢慢聚集在一起。为求一个住所,他们收集起山中树木盖起一栋栋木屋,这些木屋简陋且连成一片。虽然能挡风遮雨,但也极其易燃,尤其在炎热的南方,稍不留神便会酿成火灾。他们烧了又建,建了又烧,我从中央回到l城的半年间,已见到不下数十起。” “我见过富裕也见过贫苦,我不忍看l城永远是个渔村,民众生活永无安宁,去寻求了中央支持。可那个年代家家困苦,中央能力有限,发展方向又在北方,抽不出精力给一个南方小村。我四处游走,希望能带动经济改变l城困境,可谁又会在意这个贫瘠的小渔村呢。” 孙昕和梁天皱眉听着,他的话听上去像是一个把家乡民众放在首位的大善人,不知情的人还得感慨一句:先生大义! 可偏偏两人知道全貌,心里不禁都泛起一股异样感,只觉得虚伪至极。 “适逢一年夏日,气温炎热,那一片自盖的木屋又发生了火灾。火起在夜间,赶上了台风期,火势顺着风向刮向了旁边的木屋,那木屋一个连着一个烧成了一片,火势滔天。当时没有专业救援队,短短一夜间,整个木屋区的房屋竟全被烧毁,五六万人无家可归。偏二日,天不随人愿又下起暴雨,伴随着台风,整个木屋区满目疮痍。 “中央得知此事后虽及时拨款救助,但也只能解一时之困,火灾后五六万人的安置问题依然无法解决,成群民众望着被烧毁的家哭泣,更别说混乱中出现的盗窃,强奸等恶性事件。而这些灾难造成的原因归根究本只有一点,那便是经济落后。” 林政华说着还装模做样的叹出一口气,一副惺惺作态的嘴脸。 “所以你就不择手段,哪怕贩毒制毒也要改变l城的经济吗?”梁天沉声问。 “你以为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林政华生气道:“不是我刻意要去接触毒品,是我没得选。我说了,你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那场火灾遗留的问题非常多,安置工作异常艰难,五六万人不是小数目,想要安置他们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撑,当时分拨下来的灾款根本不够用,我没办法!必须接受外援支持。” 梁天突然明白他所谓的外援是什么了,“所以你就答应与那名境外药商合作?” “最先来找我的不是他,是他们家族的另一人,此人在米国有正规生意。他说看重了l城有发展空间愿意出资盖房,帮我们解决人员安置问题,后续还会在l城建厂投资,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干涉他在l城的运营方式。这不是奇怪条件,为解燃眉之急我想不了太多,不久便答应了他。” “那是这个人引诱你去贩毒制毒的?”梁天又问。 “等我发现他在l城建立毒品制造点时,已经晚了。”林振华的话里,有被人摆了一道的不甘心,“我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l城背后庞大的全国市场,说是来建厂投资,实则是为了打通毒品分销道路。”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梁天不悦问。 “我要如何阻止?”林政华奇怪反问,“那时他在l城建立起工厂,创造了大批就业岗位,我若阻止他势必会撤资离开。好不容易有人来投资,我怎么能毁掉大好局面,况且当时中央要对南方进行改革,势必会吸引很多外商前来投资,我不能让l城错过飞升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梁天和孙鑫才明白,原来l城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发展起来。 只要能带来经济效益,改变l城的困境,不管前来投资的商人提什么附加条件,林政华通通答应。 山林开发、化工制造、包括建立与外资合作的工厂,放宽管控条例,等等,等等……都是林政华加大创收的手段。 他的一系列措施看起来很好,是在为l城的发展做贡献,可太过激进的做法也导致各种问题出现。 大片山林的树木被砍伐殆尽,化工冶炼污染了水源环境,大力投资建设工厂掏空了财政储备,使他需要时又拿不出来。 林政华把这一切原因粗略的归置为:资金不足。所以为了筹措集资,他剑走偏锋,开始寻求更快速的敛财方法。 对于林政华所说的事情,梁天稍加推测,就能设想到他急功近利推动l城发展的后果。 梁父曾和他说过,不管什么事都有两面性,有好的部分也有坏的部分。林政华的后续做法,恰好验证了这一道理,他给l城带来了繁荣,也带来了无法补救的黑暗。 更使得他在往后道路上,越走越极端。 第149章 满口荒唐言 了解完林政华接触毒品的前因后,梁天便能推测到他会贩毒制毒的原因。 “你会想到贩卖毒品,是不是因为资金短缺的缘故?”梁天问。 林政华顿了顿,道:“可以这么说。”他摊开手,“与其把这个钱给别人赚,不如我自己来赚,赚来的钱还能进行投资建设。”他一派理所当然,好像他这个决定有多高明似得。 孙昕听得一肚子火,正常人哪里会把这种行为当作骄傲,她更无法接受林政华以牺牲他人利益,换取l城繁荣的做法。 他只顾急功近利,完全不考虑民众会因为毒品泛滥带来的危害。 要不是国力昌盛,中央严厉打击违禁品,恐怕他吸引来的外商早把毒品散播出去了。 百年前国家因毒品山河破碎,飘摇的噩梦还在眼前,林政华现在竟全然忘却了。回想近代史,那段令人悲痛的经历是每个国人心中的痛。 孙昕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你说得真冠冕堂皇,好像你去贩毒制毒是为了让l城变得更好。是不是l城人们还得谢谢你?” 林正华听了也不恼怒,“你没亲身经历过,才能大言不惭。你根本不懂,情况容不得我慢慢来,类似火灾的事年年发生,大小悲剧不断。我想改变人们的困苦,使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我有什么错?难道他们现在过得不好吗?l城发展的不好吗?” 他一连串反问,倒显得孙昕在刻意抹黑他。 孙昕想到她刚来l城时,被这繁华都市的景色所迷住,她无法说这样的结果不好,可又觉得这层迷人的繁华背后,带着淡淡的血腥。 林政华看她没及时回答,轻笑一声。“你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结。”他说着又提了个问题:“这好比一个经典问题:你驾驶着一辆火车,面前有两个轨道,每个轨道上都绑着人,一个多一个少,你必须要选一条路走,在不能停止的情况下你会怎么选?” 他的问题刁钻,孙昕一时被问住,“你……”她回答不出来。 梁天也没回答,静静注视着林政华。 见他们两人都不作声,林政华得意一笑:“我还是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凡做事绝对会有流血牺牲,你们牢记住,早点抛弃内心那些天真的想法!” 他复又盯着梁天,“我是开了不该开的口子,但这个口子在当年给l城带来了生机,否则它现在还是个小渔村。这次事后你会升职,随着职位攀升你也会面临同样选择,我看你这副正义凌然的模样,能维持多久!” 梁天脸色突地凝重。“我不是你!”他沉声道,不想再和林政华争论那可笑观点,他把话又拉回事情本身。 “你就没有想过贩卖的毒品会给民众带来伤害吗?你作为管理者应该要考虑到这一方面。尽管你说不对内销售,但是你怎么能确定它不会回流进国内呢?” 哪知林政华听这话竟然嗤笑了,“毒品危害的宣传做得如此到位,竟然还有人选择去吸食,那不是他自甘堕落又是什么呢?” 他气定神闲,边说边擦着裤腿上沾到的一块污渍,“牺牲掉这类人,换那些上进的人过得更好,岂不是两权相宜?优胜劣汰,这也能筛选出更好的人群,优化城市结构。” 这一下连梁天也语塞了。 “你制造爆炸事故呢?也是你所谓的建设l城?”梁天无语,“ l城当时的人民生活已不再困苦,不需要你再用毒品来填补缺漏,你大可以停止。可那段时间却是你贩毒制毒的高峰期,你说你是为了l城,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借口根本不成立。” “你还在纠结陈家那桩爆炸啊!”林政华显得惊讶,“我说过,那是他家咎由自取,背叛我在先。经济改革的春风才刮起来没多久,l城的建设离不开我,陈家却在这时候背叛,毁坏我的大计,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到底是陈家背叛在先,还是你猜忌在先?你不要再一次次的拿l城做借口,一个城市的发展绝不是仅靠一个人,你太会往脸上贴金了。” 对于梁天的反对,林政华非常不满,他再次站起身指着梁天怒声道:“我就说你们目光短浅,只会揪着一丁点错处不放。自古以来同等做法的君王数不胜数,秦皇汉武哪个没犯过错,史书笔墨不是照样歌颂,怎么我现在就做不得了?” “自古是有秦皇汉武修长城、修直道、北伐匈奴,可他们劳民伤财的事迹至今未一笔勾销,秦皇更是背着暴君的骂名几千年,你哪一点能和他们对比?”梁天也忍不住,反驳回去。 “我哪里比不得?你们现在不也在口诛笔伐我吗?我所做的事情跟他们一样,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是非功过得由后人来评价,而不是你等短视的人来指点是非。” 林政华叫嚣着,甚至挥舞起双手,仿佛梁天对他进行了极大侮辱。 “我呸!我呸!”孙昕早已被他的话气得血气上涌,也跟着站起来:“就你?还好意思和秦皇汉武相比,连自己做过的罪行都不敢承认,真好意思说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你给千秋留下什么?留下一堆毒品的烂摊子吗?” 她虽在林正华面前是小辈,但这句话吼出来的气势却比他要高昂许多。 林政华愣了两秒,又听孙昕怒吼道:“你炸毁码头不就是在掩盖罪行吗?你怕陈家去接揭露你。如果你真的坦坦荡荡,像你说得是为了l城,那就老实背负骂名呗?从前如此,现在你也一样!杀邵其华和许薇、陷害江文浩、追杀梁警官、火烧江文浩住宅,哪一件不是为了掩盖你的罪行?你满嘴荒唐言,伪善至极,我真是听够了!” 气上头来,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哐哐响。 “说到底,你还是怕建立起来的功绩一夜间消失。”梁天也直言不讳,补充道:“我调查过,在爆炸发生前l城产业都进入了正轨,不靠你最初引入的外商来支撑,这个城市的人们创造力比你想象的要巨大。最初他们是贫苦,可后来受到周边改革城市的影响,也吸引来不少投资商,经济运转起来,早已不需要遵循你的牺牲原则。 “你若为国为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该制止毒品贩卖,而不是加大售货渠道,甚至升级毒品经销模式。尤其苏淳,他是难得的医学天才,却被你们拉入歧途,白白浪费了一身才学。这种种罪状,你都不能用发展l城、拯救民众的理由来做背书。” 梁天又把陈烙那句话推到他面前。“尽管这句话陈烙不是说给你听,但我认为与你无比般配,你确实没什么才能,也德不配位。” 再次见到介怀于心的话,林政华陷入了癫狂,他将那张纸撕得粉碎,“我没错!谁敢说我不对!我创下的功绩岂是你几句话就能否定的,是你?还是陈家那小子教你这么做的?那个蠢货,我让他侥幸逃脱了二十年,还以为用这话再来激我能起作用!我一片丹心,青天可鉴!” 他完全不顾形象,颤动嘴唇,破口大骂,唾液在激动下喷射出来,一张老脸癫狂扭曲的,怒视着孙昕和梁天。 整个人如同来自阴曹地府厉鬼恶煞,丑陋,邪恶。 “你真够无耻,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孙昕待不下去了,她感觉胸口一阵恶心,再盯着林政华那张老脸,真要吐出来。“呕……”她捂住嘴冲出审讯室,喉咙不住向上反酸。 梁天其实也待不下去,满腔都是厌恶,现在该问的话问完了,他不必再留下虚以委蛇。 屋外传来阵阵反胃声,他听着不放心,丢下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不顾林政华多猛烈的嘶吼,梁天追了出去。 第149章 满口荒唐言 了解完林政华接触毒品的前因后,梁天便能推测到他会贩毒制毒的原因。 “你会想到贩卖毒品,是不是因为资金短缺的缘故?”梁天问。 林政华顿了顿,道:“可以这么说。”他摊开手,“与其把这个钱给别人赚,不如我自己来赚,赚来的钱还能进行投资建设。”他一派理所当然,好像他这个决定有多高明似得。 孙昕听得一肚子火,正常人哪里会把这种行为当作骄傲,她更无法接受林政华以牺牲他人利益,换取l城繁荣的做法。 他只顾急功近利,完全不考虑民众会因为毒品泛滥带来的危害。 要不是国力昌盛,中央严厉打击违禁品,恐怕他吸引来的外商早把毒品散播出去了。 百年前国家因毒品山河破碎,飘摇的噩梦还在眼前,林政华现在竟全然忘却了。回想近代史,那段令人悲痛的经历是每个国人心中的痛。 孙昕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你说得真冠冕堂皇,好像你去贩毒制毒是为了让l城变得更好。是不是l城人们还得谢谢你?” 林正华听了也不恼怒,“你没亲身经历过,才能大言不惭。你根本不懂,情况容不得我慢慢来,类似火灾的事年年发生,大小悲剧不断。我想改变人们的困苦,使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我有什么错?难道他们现在过得不好吗?l城发展的不好吗?” 他一连串反问,倒显得孙昕在刻意抹黑他。 孙昕想到她刚来l城时,被这繁华都市的景色所迷住,她无法说这样的结果不好,可又觉得这层迷人的繁华背后,带着淡淡的血腥。 林政华看她没及时回答,轻笑一声。“你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结。”他说着又提了个问题:“这好比一个经典问题:你驾驶着一辆火车,面前有两个轨道,每个轨道上都绑着人,一个多一个少,你必须要选一条路走,在不能停止的情况下你会怎么选?” 他的问题刁钻,孙昕一时被问住,“你……”她回答不出来。 梁天也没回答,静静注视着林政华。 见他们两人都不作声,林政华得意一笑:“我还是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凡做事绝对会有流血牺牲,你们牢记住,早点抛弃内心那些天真的想法!” 他复又盯着梁天,“我是开了不该开的口子,但这个口子在当年给l城带来了生机,否则它现在还是个小渔村。这次事后你会升职,随着职位攀升你也会面临同样选择,我看你这副正义凌然的模样,能维持多久!” 梁天脸色突地凝重。“我不是你!”他沉声道,不想再和林政华争论那可笑观点,他把话又拉回事情本身。 “你就没有想过贩卖的毒品会给民众带来伤害吗?你作为管理者应该要考虑到这一方面。尽管你说不对内销售,但是你怎么能确定它不会回流进国内呢?” 哪知林政华听这话竟然嗤笑了,“毒品危害的宣传做得如此到位,竟然还有人选择去吸食,那不是他自甘堕落又是什么呢?” 他气定神闲,边说边擦着裤腿上沾到的一块污渍,“牺牲掉这类人,换那些上进的人过得更好,岂不是两权相宜?优胜劣汰,这也能筛选出更好的人群,优化城市结构。” 这一下连梁天也语塞了。 “你制造爆炸事故呢?也是你所谓的建设l城?”梁天无语,“ l城当时的人民生活已不再困苦,不需要你再用毒品来填补缺漏,你大可以停止。可那段时间却是你贩毒制毒的高峰期,你说你是为了l城,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借口根本不成立。” “你还在纠结陈家那桩爆炸啊!”林政华显得惊讶,“我说过,那是他家咎由自取,背叛我在先。经济改革的春风才刮起来没多久,l城的建设离不开我,陈家却在这时候背叛,毁坏我的大计,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到底是陈家背叛在先,还是你猜忌在先?你不要再一次次的拿l城做借口,一个城市的发展绝不是仅靠一个人,你太会往脸上贴金了。” 对于梁天的反对,林政华非常不满,他再次站起身指着梁天怒声道:“我就说你们目光短浅,只会揪着一丁点错处不放。自古以来同等做法的君王数不胜数,秦皇汉武哪个没犯过错,史书笔墨不是照样歌颂,怎么我现在就做不得了?” “自古是有秦皇汉武修长城、修直道、北伐匈奴,可他们劳民伤财的事迹至今未一笔勾销,秦皇更是背着暴君的骂名几千年,你哪一点能和他们对比?”梁天也忍不住,反驳回去。 “我哪里比不得?你们现在不也在口诛笔伐我吗?我所做的事情跟他们一样,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是非功过得由后人来评价,而不是你等短视的人来指点是非。” 林政华叫嚣着,甚至挥舞起双手,仿佛梁天对他进行了极大侮辱。 “我呸!我呸!”孙昕早已被他的话气得血气上涌,也跟着站起来:“就你?还好意思和秦皇汉武相比,连自己做过的罪行都不敢承认,真好意思说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你给千秋留下什么?留下一堆毒品的烂摊子吗?” 她虽在林正华面前是小辈,但这句话吼出来的气势却比他要高昂许多。 林政华愣了两秒,又听孙昕怒吼道:“你炸毁码头不就是在掩盖罪行吗?你怕陈家去接揭露你。如果你真的坦坦荡荡,像你说得是为了l城,那就老实背负骂名呗?从前如此,现在你也一样!杀邵其华和许薇、陷害江文浩、追杀梁警官、火烧江文浩住宅,哪一件不是为了掩盖你的罪行?你满嘴荒唐言,伪善至极,我真是听够了!” 气上头来,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哐哐响。 “说到底,你还是怕建立起来的功绩一夜间消失。”梁天也直言不讳,补充道:“我调查过,在爆炸发生前l城产业都进入了正轨,不靠你最初引入的外商来支撑,这个城市的人们创造力比你想象的要巨大。最初他们是贫苦,可后来受到周边改革城市的影响,也吸引来不少投资商,经济运转起来,早已不需要遵循你的牺牲原则。 “你若为国为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该制止毒品贩卖,而不是加大售货渠道,甚至升级毒品经销模式。尤其苏淳,他是难得的医学天才,却被你们拉入歧途,白白浪费了一身才学。这种种罪状,你都不能用发展l城、拯救民众的理由来做背书。” 梁天又把陈烙那句话推到他面前。“尽管这句话陈烙不是说给你听,但我认为与你无比般配,你确实没什么才能,也德不配位。” 再次见到介怀于心的话,林政华陷入了癫狂,他将那张纸撕得粉碎,“我没错!谁敢说我不对!我创下的功绩岂是你几句话就能否定的,是你?还是陈家那小子教你这么做的?那个蠢货,我让他侥幸逃脱了二十年,还以为用这话再来激我能起作用!我一片丹心,青天可鉴!” 他完全不顾形象,颤动嘴唇,破口大骂,唾液在激动下喷射出来,一张老脸癫狂扭曲的,怒视着孙昕和梁天。 整个人如同来自阴曹地府厉鬼恶煞,丑陋,邪恶。 “你真够无耻,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孙昕待不下去了,她感觉胸口一阵恶心,再盯着林政华那张老脸,真要吐出来。“呕……”她捂住嘴冲出审讯室,喉咙不住向上反酸。 梁天其实也待不下去,满腔都是厌恶,现在该问的话问完了,他不必再留下虚以委蛇。 屋外传来阵阵反胃声,他听着不放心,丢下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不顾林政华多猛烈的嘶吼,梁天追了出去。 第150章 答案 孙昕一口气跑到窗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实在觉得恶心。 “这个人渣,这群王八蛋,就这样的人还能管理l城……”她连骂了几句还不过瘾,忍不住踹了墙几脚,“什么狗屁为了发展,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老天怎么不睁开眼,降雷劈死他!” 她没怎么骂过人,这次是真的气急了。 梁天紧跟在她身后,陪着她,等她发泄的差不多才上前。“你没事?” 听到梁天担忧询问,孙昕抹抹脸,吸了下鼻子。“我没事,纯粹恶心他。”擦完脸她才发现手掌刺疼,低头一看肿了一片,是刚才拍到桌子上导致。 “你手没事?”梁天也看到了。 “有点疼……”孙昕老实道,“早知道不用那么大的力了。” “待会出去,我拿冰给你敷一敷。”梁天手指微凉,落在她红肿的掌心上,暂时舒缓了一丝痛楚。“下次别为这种人冲动,不值得。” “呵!”孙昕被他逗笑,“向你一样,只为在乎的人冲动吗?”梁天动作一愣,而后意识到她说得是谁,不禁一笑。 “开心些了?”他问。 孙昕点点头,哽在心头的恶心感逐渐消退。“他方才的话,你都录下来了吗?” “嗯,我打算整理好就寄到中央,我要让他们看看,林政华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值不值得维护。相信他们看到视频会有改变,他们还怕我不顾及一切曝光出去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相信中央那些人看到后会不为所动,至少吴浩已经产生动摇。 “你做的对,早该有人揭露他伪善的面具。” 孙昕说完,终于如释重负的叹出一口气,她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梁警官,事情结束了,临走前我想去看一看江文浩,你陪我好吗?” 梁天停顿住,他发觉到孙昕要回c城了,一股失落感袭来,他想试着挽留,可话到嘴边也只说个“好”字。 孙昕终究不属于l城。“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梁天问。 “等看完江文浩!”孙昕也意识他们即将分别,于是笑笑道:“梁警官,你放心,有空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好。”梁天也随之笑笑,摁下话题不再谈。 他喊来警员把林政华看管好,自己则拿着获得的录像回到办公区。一走近就见到看管王雄富的警员正等待他。 “有什么事?”他直截了当问。 那警员忙把一份报告递到他面前,梁天低头看到是一份化验单。 “梁队,这是王雄富自杀服用的药物化验结果,他服用了氯化钾。” 梁天看到化验单上有医生标注话语:氯化钾无毒,但服用过量会导致心脏骤停,呼吸困难的状况。 氯化钾是常用的化工原料,对王雄富来说很容易获得。他大概早做好准备,以待某一日东窗事发,这人倒是清楚他们做的事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掉落。 梁天心中冷笑:这样自尽而死,太便宜他。 孙昕在旁问:“那他醒了没?”王雄富自从送入医院抢救后,许久没有他的消息。 “醒了。”那名警员回答道:“但是身体不能动,似乎伤到了根本整个人虚弱得很。” “无妨,只要他醒着就好,我要让他清醒着看到惩罚。”梁天合上文件,放到桌上。转头又叮嘱那名警员:“辛苦你们,要仔细盯紧他,千万别再让他再寻短见。” “放心梁队,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那警员郑重承诺道。“对了梁队。”他又想起什么拿出另一份文件,“法医让我把这份报告也交给你,说是挖掘现场发现的遗骸dna对比出来了。” 是陈烙残留衣物上的dna检测?梁天接过匆匆翻看了两眼,片刻后他瞳孔萎缩,像是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答案? “怎么了?我看看。”孙昕把头凑过去,看到结果她也怔愣住了。 那陈默与陈烙竟不是有血缘的亲兄弟!这个结果让两人都傻了眼。 “这,怎么会这样……”孙昕不可思议。 梁天收住表情,对在旁的警员道:“你去忙!”他打发走了人,等周围无第三人时,他才对孙昕说道:“你还记得陈念文谈起陈烙时的怪异感吗?” 孙昕当然不会,“还有陈父的区别对待,和陈家人忌讳谈起他。”她恍然道:“我说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原因在这里。” “这样看,陈默对陈烙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梁天托着下巴想了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啧!这事还有些不和谐的地方。”但一时间他又说不上来。 “得找个时间再去见一次陈念文。”他喃喃道。 孙昕正有此意。“梁警官,你要去探个明白吗?”不等梁天回答,她立刻申明道:“等等,我也要去!你带上我。” 梁天怎么会把她忘记,他笑着放下手,“你放心,绝少不了你。” 即使离开在即,孙昕也不会放过一丝疑问。有疑问就去解决,她这直率性格,正是梁天欣赏她的原因之一。 两人很快敲定了去见陈念文的时间,由孙昕跟她提前约定。 陈念文倒是很欢迎他们来,因为陈默在残骸挖掘那日离开家后再也没回去。对兄长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全然不知,但她预感到不妙,隐约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间隔一段时间三人再次碰面,陈念文的脸上挂满担忧。一见面,她便问起陈默的行踪,“梁警官,我哥究竟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很抱歉,他没跟任何人透露去向。”梁天如实把陈默这几日的情况告诉她,但却隐瞒了陈默疯狂寻找遗骸的事。 “你要不和我们说说陈默,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也好帮你推敲一下他会去哪。”梁天提议。 陈念文欣然接受,谈起陈默她立刻打开了话匣。 “我哥他……”陈念文陷入回忆中,“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很聪明,又很有远见。”说着她笑起来,眼中充满敬佩:“他的思维能力超强,能由细微的事情看到庞大的背景。” 她这话倒是与潘龙形容陈默的话不谋而合,两人都提到了同样一点,陈默能由小见大。 这种能力平常不起眼,但关键时刻能发挥重要作用,尤其在一些细致计划的布局上,能考虑到很多旁人想不到的问题。 难怪陈默能制定这样庞大的计划,梁天心道。“还有吗?能说的再详细点吗?”他循循善诱。 陈念文想了想又道:“默哥他,也很善良,特别善良。他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从不嫉妒他人,极少发火,但有一点他善恶分明,很不喜欢行为不端的人。他待人很谦逊,总是笑着和我们说话,所以我喜欢跟在他身后。” 她夸起陈默有数不尽的话。“阿其那时候也喜欢跟着他,我们的感情都很好,与默哥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追忆往昔,满是幸福,可她的追忆里似乎缺少了一人。 梁天和孙昕都明显察觉到,没有陈烙。 第150章 答案 孙昕一口气跑到窗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实在觉得恶心。 “这个人渣,这群王八蛋,就这样的人还能管理l城……”她连骂了几句还不过瘾,忍不住踹了墙几脚,“什么狗屁为了发展,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老天怎么不睁开眼,降雷劈死他!” 她没怎么骂过人,这次是真的气急了。 梁天紧跟在她身后,陪着她,等她发泄的差不多才上前。“你没事?” 听到梁天担忧询问,孙昕抹抹脸,吸了下鼻子。“我没事,纯粹恶心他。”擦完脸她才发现手掌刺疼,低头一看肿了一片,是刚才拍到桌子上导致。 “你手没事?”梁天也看到了。 “有点疼……”孙昕老实道,“早知道不用那么大的力了。” “待会出去,我拿冰给你敷一敷。”梁天手指微凉,落在她红肿的掌心上,暂时舒缓了一丝痛楚。“下次别为这种人冲动,不值得。” “呵!”孙昕被他逗笑,“向你一样,只为在乎的人冲动吗?”梁天动作一愣,而后意识到她说得是谁,不禁一笑。 “开心些了?”他问。 孙昕点点头,哽在心头的恶心感逐渐消退。“他方才的话,你都录下来了吗?” “嗯,我打算整理好就寄到中央,我要让他们看看,林政华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值不值得维护。相信他们看到视频会有改变,他们还怕我不顾及一切曝光出去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相信中央那些人看到后会不为所动,至少吴浩已经产生动摇。 “你做的对,早该有人揭露他伪善的面具。” 孙昕说完,终于如释重负的叹出一口气,她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梁警官,事情结束了,临走前我想去看一看江文浩,你陪我好吗?” 梁天停顿住,他发觉到孙昕要回c城了,一股失落感袭来,他想试着挽留,可话到嘴边也只说个“好”字。 孙昕终究不属于l城。“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梁天问。 “等看完江文浩!”孙昕也意识他们即将分别,于是笑笑道:“梁警官,你放心,有空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好。”梁天也随之笑笑,摁下话题不再谈。 他喊来警员把林政华看管好,自己则拿着获得的录像回到办公区。一走近就见到看管王雄富的警员正等待他。 “有什么事?”他直截了当问。 那警员忙把一份报告递到他面前,梁天低头看到是一份化验单。 “梁队,这是王雄富自杀服用的药物化验结果,他服用了氯化钾。” 梁天看到化验单上有医生标注话语:氯化钾无毒,但服用过量会导致心脏骤停,呼吸困难的状况。 氯化钾是常用的化工原料,对王雄富来说很容易获得。他大概早做好准备,以待某一日东窗事发,这人倒是清楚他们做的事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掉落。 梁天心中冷笑:这样自尽而死,太便宜他。 孙昕在旁问:“那他醒了没?”王雄富自从送入医院抢救后,许久没有他的消息。 “醒了。”那名警员回答道:“但是身体不能动,似乎伤到了根本整个人虚弱得很。” “无妨,只要他醒着就好,我要让他清醒着看到惩罚。”梁天合上文件,放到桌上。转头又叮嘱那名警员:“辛苦你们,要仔细盯紧他,千万别再让他再寻短见。” “放心梁队,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那警员郑重承诺道。“对了梁队。”他又想起什么拿出另一份文件,“法医让我把这份报告也交给你,说是挖掘现场发现的遗骸dna对比出来了。” 是陈烙残留衣物上的dna检测?梁天接过匆匆翻看了两眼,片刻后他瞳孔萎缩,像是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答案? “怎么了?我看看。”孙昕把头凑过去,看到结果她也怔愣住了。 那陈默与陈烙竟不是有血缘的亲兄弟!这个结果让两人都傻了眼。 “这,怎么会这样……”孙昕不可思议。 梁天收住表情,对在旁的警员道:“你去忙!”他打发走了人,等周围无第三人时,他才对孙昕说道:“你还记得陈念文谈起陈烙时的怪异感吗?” 孙昕当然不会,“还有陈父的区别对待,和陈家人忌讳谈起他。”她恍然道:“我说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原因在这里。” “这样看,陈默对陈烙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梁天托着下巴想了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啧!这事还有些不和谐的地方。”但一时间他又说不上来。 “得找个时间再去见一次陈念文。”他喃喃道。 孙昕正有此意。“梁警官,你要去探个明白吗?”不等梁天回答,她立刻申明道:“等等,我也要去!你带上我。” 梁天怎么会把她忘记,他笑着放下手,“你放心,绝少不了你。” 即使离开在即,孙昕也不会放过一丝疑问。有疑问就去解决,她这直率性格,正是梁天欣赏她的原因之一。 两人很快敲定了去见陈念文的时间,由孙昕跟她提前约定。 陈念文倒是很欢迎他们来,因为陈默在残骸挖掘那日离开家后再也没回去。对兄长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全然不知,但她预感到不妙,隐约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间隔一段时间三人再次碰面,陈念文的脸上挂满担忧。一见面,她便问起陈默的行踪,“梁警官,我哥究竟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很抱歉,他没跟任何人透露去向。”梁天如实把陈默这几日的情况告诉她,但却隐瞒了陈默疯狂寻找遗骸的事。 “你要不和我们说说陈默,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也好帮你推敲一下他会去哪。”梁天提议。 陈念文欣然接受,谈起陈默她立刻打开了话匣。 “我哥他……”陈念文陷入回忆中,“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很聪明,又很有远见。”说着她笑起来,眼中充满敬佩:“他的思维能力超强,能由细微的事情看到庞大的背景。” 她这话倒是与潘龙形容陈默的话不谋而合,两人都提到了同样一点,陈默能由小见大。 这种能力平常不起眼,但关键时刻能发挥重要作用,尤其在一些细致计划的布局上,能考虑到很多旁人想不到的问题。 难怪陈默能制定这样庞大的计划,梁天心道。“还有吗?能说的再详细点吗?”他循循善诱。 陈念文想了想又道:“默哥他,也很善良,特别善良。他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从不嫉妒他人,极少发火,但有一点他善恶分明,很不喜欢行为不端的人。他待人很谦逊,总是笑着和我们说话,所以我喜欢跟在他身后。” 她夸起陈默有数不尽的话。“阿其那时候也喜欢跟着他,我们的感情都很好,与默哥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追忆往昔,满是幸福,可她的追忆里似乎缺少了一人。 梁天和孙昕都明显察觉到,没有陈烙。 第151章 被隐藏的人 孙昕和梁天的神情皆一窒,陈念文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吗?是有什么发现?”她观察两人神色,紧张地问。 “没有,我们是在感叹这样纯质的人很少见。”孙昕率先回过神遮掩道。 梁天也叉开话题,“除了你刚才说的性格,他还有其他特征吗?我记得你说过他建筑领域也有造诣。” “是的,他非常厉害,能独立设计。” 说到这,梁天才发现他的不和谐感是从何而来? 会建筑设计,这说明陈默有技术傍身。且他在加国求学多年,即便陈家倒塌,凭借自身能力完成学业后,也能顺利得到工作机会,在外谋生不成问题。 建筑设计这行是妥妥的高薪职业,怎么可能会如张准所说,生活得艰难? 梁天越想越不对劲。 却听陈念文又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一点,别看默哥平时温和,可一遇到事情他非常果决,正因为看得太透,所以他很少会犹豫。包括他选择从事建筑设计,也是当下拍板,好在我舅舅很尊重他的选择。当然他做的也很好,甚至提出超前理念,智能家居就是他在研究的课题之一,现在时代果然验证了他的话。” “你说他主研过智能家居?”得到答复,孙昕瞳孔微缩,悄悄扯了扯梁天衣角。 梁天察觉到,不动声色用手肘碰了一下她,表示接收到她的信息。其实他在这一刻也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许薇家中长久未关的空调,现在的科技可以使人远程遥控电器。 很可能陈默通过远程遥控冷气来改变室温,从而篡改了许薇死亡时间。 不用出面就能逆转局势,这种心机着实让人心惊。可这么一个果决又运筹帷幄的人,会制定一份有缺陷的计划吗? 陈默制定揭露林政华的这个局看似完美,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江文浩的离世是这个计划的最大缺陷,如果他能以小见大,会预测不到江文浩会遭毒手吗? 没等他思考完,陈念文又道:“还有呢!默哥还有让我最佩服的一点,是他从不做不确定的事,我很少见他出错,总之他会把事事考虑周到。” 她这番话更加深了梁天的疑虑。他不放心,再次确认道:“陈默难道没有犯过重大错误?” “我没有见过,印象里他遇到事情都很淡定,唯独帮……”她突然停顿下,来又换了个词:“帮我们收拾烂摊子会责备一两句。” 陈念文在我们两个字上加重的音调,明显她刚才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什么烂摊子?”梁天继续问。 陈念文却笑笑,打了个马虎眼:“不是重要的事情,以前不懂事,常惹家里大人生气,每次都是默哥出面替我们解决。”接着,她似乎不想再聊下去。 调转话头反问梁天,“梁警官,默哥他到底去哪儿了?您有线索吗?” 梁天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弄清,于是他卖了个关子。“有点眉目,但还缺少点线索。” 紧接着,他又放出点信息试探:“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们最近挖掘了爆炸残骸,在里面发现了一具遗骨,他正是你的另一位兄长陈烙,陈默离开前是带着他的遗骸独自走的。” 此话一出,陈念文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她半掩住唇,不敢置信。 “这是真的,他见到那具遗骸时万分悲痛。”孙昕也道。 陈念文这才相信他们所言属实,但仍难以接受。“怎么会有这种事?陈烙不是死在爆炸中吗?怎么又出现了他的遗骸?” “爆炸的高温是会导致人灰飞烟灭。可当年出事的人那么多,码头上还有不少人尸骨残存,只要及时去确认还是能分辨身份。除非……”梁天道出残忍事实,“陈家从来没有派人去核实过。” 陈念文的脸都白了,“我不知道,我当时还小。是不是事发突然,家里一片混乱所以疏忽了这件事?” “发生事故是会统计人员伤亡的,哪怕是失踪家属也会前去确认。陈烙遗骨完整,虽然他最后躲藏的地方隐蔽,但要是仔细检查不会遗漏,只能说明陈家从未想过要核实。”孙昕补充出真相,“而爆炸的真凶本就要他死,所以看到他的尸骨也会视而不见。” 梁天接着道:“你舅舅很早便预料到陈家要遭难,从一开始他想保全的人仅有陈默,对?” 真相太过寒心,陈念文迟疑辩解:“不会……我舅舅没有那么狠心,他不可能做这种事。肯定是意外发生的突然,导致他没办法去救陈烙。” “他救不了,陈默却去救了。连陈默都能做到的事情,你舅舅他会办不到?” “那……”陈念文自知无法申辩。 梁天又道:“每家都有一些不足以与外人道的难处,我能理解,但你们为何要刻意抹去一个人的存在,需要你给我个解释。”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见陈念文依旧不语,梁天再次说道:“你该跟我说说陈烙了。” “我发现很奇怪的一件事,你从来没有称呼他一声哥,这是为什么?仅仅因为你们没有血缘吗?”孙昕这话是告诉陈念文,我们了解的信息也不少,你最好别再遮掩。 陈念文终于松软下来,“他是我舅舅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说是私生子,因与默哥容貌相似,我们便都相信了。”她垂下眼,叹了一口气:“那个年代很少去做dna验证,大家看两人外貌相近,便没有人去质疑。”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孙昕问。 “爆炸后。”陈念文如实答道:“长辈们闲聊中曾感叹过,说庆幸陈家真正的血脉留下来了。我也是那时候察觉不对劲,又问了几位长辈才得知陈烙并非陈家人。是他母亲养活不了,谎称是我舅舅的孩子将他送给了陈家。” “那他生母与你舅舅有露水姻缘吗?”孙昕又问。 不是她想探听私事,而是l城位处南方,这里的人讲究血缘宗亲, 结婚也要求门当户,对于其上一辈更看重这种关系。 从养不活这点来看,陈烙生母出身大概没多好,很可能是陈家发迹前与陈父结缘。 陈念文摇摇头,“那是我舅舅的私事,我不知道。” 她不知情,孙昕和梁天也没再追问,便继续打听有关陈烙的事,“那陈烙这个人怎么样?为何陈家人谈起来多有避讳。” 陈念文又摇摇头,表情耐人寻味,似乎这个人很不值得一提。 “他……不是什么有用的人,资质过于平庸,又张狂不知收敛。” 陈念文很少用这种话来形容人,孙昕和梁天相视一眼。反观她的表情,平庸、不知收敛这两个词形容的算客气。 “你照实说,我们不会把你对他的评价写进案卷里,你就当闲聊。”梁天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第151章 被隐藏的人 孙昕和梁天的神情皆一窒,陈念文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吗?是有什么发现?”她观察两人神色,紧张地问。 “没有,我们是在感叹这样纯质的人很少见。”孙昕率先回过神遮掩道。 梁天也叉开话题,“除了你刚才说的性格,他还有其他特征吗?我记得你说过他建筑领域也有造诣。” “是的,他非常厉害,能独立设计。” 说到这,梁天才发现他的不和谐感是从何而来? 会建筑设计,这说明陈默有技术傍身。且他在加国求学多年,即便陈家倒塌,凭借自身能力完成学业后,也能顺利得到工作机会,在外谋生不成问题。 建筑设计这行是妥妥的高薪职业,怎么可能会如张准所说,生活得艰难? 梁天越想越不对劲。 却听陈念文又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一点,别看默哥平时温和,可一遇到事情他非常果决,正因为看得太透,所以他很少会犹豫。包括他选择从事建筑设计,也是当下拍板,好在我舅舅很尊重他的选择。当然他做的也很好,甚至提出超前理念,智能家居就是他在研究的课题之一,现在时代果然验证了他的话。” “你说他主研过智能家居?”得到答复,孙昕瞳孔微缩,悄悄扯了扯梁天衣角。 梁天察觉到,不动声色用手肘碰了一下她,表示接收到她的信息。其实他在这一刻也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许薇家中长久未关的空调,现在的科技可以使人远程遥控电器。 很可能陈默通过远程遥控冷气来改变室温,从而篡改了许薇死亡时间。 不用出面就能逆转局势,这种心机着实让人心惊。可这么一个果决又运筹帷幄的人,会制定一份有缺陷的计划吗? 陈默制定揭露林政华的这个局看似完美,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江文浩的离世是这个计划的最大缺陷,如果他能以小见大,会预测不到江文浩会遭毒手吗? 没等他思考完,陈念文又道:“还有呢!默哥还有让我最佩服的一点,是他从不做不确定的事,我很少见他出错,总之他会把事事考虑周到。” 她这番话更加深了梁天的疑虑。他不放心,再次确认道:“陈默难道没有犯过重大错误?” “我没有见过,印象里他遇到事情都很淡定,唯独帮……”她突然停顿下,来又换了个词:“帮我们收拾烂摊子会责备一两句。” 陈念文在我们两个字上加重的音调,明显她刚才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什么烂摊子?”梁天继续问。 陈念文却笑笑,打了个马虎眼:“不是重要的事情,以前不懂事,常惹家里大人生气,每次都是默哥出面替我们解决。”接着,她似乎不想再聊下去。 调转话头反问梁天,“梁警官,默哥他到底去哪儿了?您有线索吗?” 梁天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弄清,于是他卖了个关子。“有点眉目,但还缺少点线索。” 紧接着,他又放出点信息试探:“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们最近挖掘了爆炸残骸,在里面发现了一具遗骨,他正是你的另一位兄长陈烙,陈默离开前是带着他的遗骸独自走的。” 此话一出,陈念文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她半掩住唇,不敢置信。 “这是真的,他见到那具遗骸时万分悲痛。”孙昕也道。 陈念文这才相信他们所言属实,但仍难以接受。“怎么会有这种事?陈烙不是死在爆炸中吗?怎么又出现了他的遗骸?” “爆炸的高温是会导致人灰飞烟灭。可当年出事的人那么多,码头上还有不少人尸骨残存,只要及时去确认还是能分辨身份。除非……”梁天道出残忍事实,“陈家从来没有派人去核实过。” 陈念文的脸都白了,“我不知道,我当时还小。是不是事发突然,家里一片混乱所以疏忽了这件事?” “发生事故是会统计人员伤亡的,哪怕是失踪家属也会前去确认。陈烙遗骨完整,虽然他最后躲藏的地方隐蔽,但要是仔细检查不会遗漏,只能说明陈家从未想过要核实。”孙昕补充出真相,“而爆炸的真凶本就要他死,所以看到他的尸骨也会视而不见。” 梁天接着道:“你舅舅很早便预料到陈家要遭难,从一开始他想保全的人仅有陈默,对?” 真相太过寒心,陈念文迟疑辩解:“不会……我舅舅没有那么狠心,他不可能做这种事。肯定是意外发生的突然,导致他没办法去救陈烙。” “他救不了,陈默却去救了。连陈默都能做到的事情,你舅舅他会办不到?” “那……”陈念文自知无法申辩。 梁天又道:“每家都有一些不足以与外人道的难处,我能理解,但你们为何要刻意抹去一个人的存在,需要你给我个解释。”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见陈念文依旧不语,梁天再次说道:“你该跟我说说陈烙了。” “我发现很奇怪的一件事,你从来没有称呼他一声哥,这是为什么?仅仅因为你们没有血缘吗?”孙昕这话是告诉陈念文,我们了解的信息也不少,你最好别再遮掩。 陈念文终于松软下来,“他是我舅舅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说是私生子,因与默哥容貌相似,我们便都相信了。”她垂下眼,叹了一口气:“那个年代很少去做dna验证,大家看两人外貌相近,便没有人去质疑。”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孙昕问。 “爆炸后。”陈念文如实答道:“长辈们闲聊中曾感叹过,说庆幸陈家真正的血脉留下来了。我也是那时候察觉不对劲,又问了几位长辈才得知陈烙并非陈家人。是他母亲养活不了,谎称是我舅舅的孩子将他送给了陈家。” “那他生母与你舅舅有露水姻缘吗?”孙昕又问。 不是她想探听私事,而是l城位处南方,这里的人讲究血缘宗亲, 结婚也要求门当户,对于其上一辈更看重这种关系。 从养不活这点来看,陈烙生母出身大概没多好,很可能是陈家发迹前与陈父结缘。 陈念文摇摇头,“那是我舅舅的私事,我不知道。” 她不知情,孙昕和梁天也没再追问,便继续打听有关陈烙的事,“那陈烙这个人怎么样?为何陈家人谈起来多有避讳。” 陈念文又摇摇头,表情耐人寻味,似乎这个人很不值得一提。 “他……不是什么有用的人,资质过于平庸,又张狂不知收敛。” 陈念文很少用这种话来形容人,孙昕和梁天相视一眼。反观她的表情,平庸、不知收敛这两个词形容的算客气。 “你照实说,我们不会把你对他的评价写进案卷里,你就当闲聊。”梁天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第152章 他就是他 见梁天不依不饶,陈念文只好继续说道:“陈烙性格要活泼一些,挺不修边幅,没个正型。到底是从小没受过正统教育,行为举止叛逆、轻浮,我舅舅很不喜欢他这种性格,觉得做事不稳妥。” 她话里话外透露着陈烙缺少教养。 “可我听说你舅舅想让他当继承人。”梁天微皱起眉。 “是有此意,默哥自幼身体不好,加上他对家中生意不感兴趣,所以我舅舅转而培养起陈烙。” 既然是当继承人在培养,为什么陈父还要苛待?梁天心里想着,口上问:“听说他对陈烙异常严厉?是因为得知他不是亲生儿子的缘故吗?” “我舅舅知道真相时,陈烙已经长大接触家中生意。从小养大的孩子多少有些感情,可他着实愚钝,为培养他陈家花费了大量精力,但他非但不认真学,还桀骜不驯处处与家中人作对,这也是我们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陈念文说来说去很瞧不上陈烙。 “既然嫌他资质平庸,又为何非要培养他当继承人?”孙昕插了一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做生意也要看天赋,在不适合自己的赛道上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不如别强求。陈家又没人丁凋零,从旁支另选一个聪颖的子辈来培养,岂不更好? “可我舅舅认定他,大概是考虑到他与陈默感情深厚的缘故,希望他接下陈家重担后,能照顾到陈默。” “如此说他们兄弟俩感情非常要好?”梁天又问。 这点陈念文没迟疑:“特别好!”她用了一个极其肯定的词语。 梁天挑挑眉,把这个细节记在心里。“难怪他在看到陈烙遗骸时,会情绪失控,悲痛的不能自已。” “很可惜默哥看重他,他却尽给默哥惹麻烦。”陈念文依旧不满:“他年纪最大,本该最稳重,可他多次顶着默哥头衔在外惹是生非,家里人提醒过他很多次,他仍不知收敛。” 说到欲壑难平之处,她还叹了口气,“我甚至听长辈说,陈家之所以会发生爆炸,就与他的张扬脱不开关系。好像是他哪句话得罪了人,才使陈家遭此劫难,你说这样的人我们要对他如何产生好感?” 原来陈烙一句话惹怒林政华的事,陈家人都清楚。 梁天思索了下,又问:“那陈默为什么还很在乎他?” “当然是默哥心地善良咯。”提起陈默,陈念文总有太多赞美,“我就没见过像他那样好的人,他从不计较得失,而且也很维护陈烙。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我觉得陈烙会刻意学习默哥举止,可又学得四不像,光闹笑话。” 听到这里,梁天大概能听出陈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心中当下也有了个大胆推断,但孙昕还在一片云里雾里。 看着梁天逐渐清明的眼神,她小声问:“梁警官,你是不是发觉点问题了?” 梁天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又朝陈念文道:“我能看一下他们曾经的照片吗?” 陈念文却面露为难:“默哥的照片家里还有,可陈烙的东西在爆炸后,我们为了不想起他全丢掉了。” “没关系,我想看的正是陈默。”他微笑着,示意陈念文尽快去拿。 没办法,陈念文只好去往二楼书房取来一本相册。相册里的照片不多,保存相当完好,大多拍摄的都是同一个人。 少年温暖和煦的微笑跃然纸上,一双浅褐色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一汪清泉,透澈的心扉。一股宁静,安然的气息顺着相片蔓延到孙昕心头,看着他的微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 这是孙昕见到少年陈默最直接的感受,治愈,他的笑容能治愈人心。 梁天也看得出神,慢慢地他又皱起眉头,“现在的陈默似乎跟他从前很不一样。”他又拿起两张照片仔细端详。 “是有区别,爆炸事故对默哥的影响很大,他从加国回来后,我很少看他这样笑过。” “毕竟父母亲人俱亡,我能理解。”梁天点点头,说道:“你和他也有二十多年没见过。” “因为这些年他不曾回来。”陈念文失落的垂下头,搅着手指,“他肯定是怕回到l城,会想起伤心事。” 看来陈念文完全不知隐情,还以为陈默是不愿回国,梁天心道。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他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他再次问。 “嗯……有一点点。”陈念文偏头想了会:“我说不出来,以前他是温暖的,现在冷得像块冰。”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是一种陌生的疏离感,我有时会恍惚觉得他变得很奇怪。” “好,我明白了。”梁天胸有成竹,他看了一眼孙昕,暗示她话问得差不多可以走了。 孙昕瞬间领悟。“梁警官,我刚想起来庞征有事找我们?时间不早了,你看……”孙昕说道,又看了眼陈念文表示不能久留。 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陈默去了哪里,陈念文按捺不住,再次追问:“梁警官,那我哥到底去了哪儿呀?你推敲出点什么了吗?” 梁天头一次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对她道:“你别急,我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帮忙寻找,或许他只是去见想最想见的人。” 最后一句话说的颇有深意,陈念文越听越不对劲,可梁天早已站起身。她刚想开口,却见梁天拿起一张陈默相片,“不好意思,我能带走一张吗?” 不等她同意,梁天已经把那张照片装进口袋里,看她起身想要相送又抬手止住,“不用麻烦,我和她认识路。”他截断了陈念文想说话的机会。 陈念文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走出陈家老宅一段距离后,孙昕转身,“梁警官,你现在能说说看出什么问题了?”她早已迫不及待。 “我们回车上再说。”梁天却神神秘秘。 终于,两人回到车上,刚坐稳他就把拿来的照片递给孙昕,“你再仔细看看他是陈默吗?” 孙昕不解,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梁警官,你别打哑谜了,快把答案告诉我!这照片上的人不是陈默又是谁?” “他是陈默,可不是现在的陈默。”此话一出,车里一片寂静。 “不是现在的陈默?那现在的陈默又是谁?”这话说着拗口,可渐渐捋清思路后,孙昕也感到脊背发麻! 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第152章 他就是他 见梁天不依不饶,陈念文只好继续说道:“陈烙性格要活泼一些,挺不修边幅,没个正型。到底是从小没受过正统教育,行为举止叛逆、轻浮,我舅舅很不喜欢他这种性格,觉得做事不稳妥。” 她话里话外透露着陈烙缺少教养。 “可我听说你舅舅想让他当继承人。”梁天微皱起眉。 “是有此意,默哥自幼身体不好,加上他对家中生意不感兴趣,所以我舅舅转而培养起陈烙。” 既然是当继承人在培养,为什么陈父还要苛待?梁天心里想着,口上问:“听说他对陈烙异常严厉?是因为得知他不是亲生儿子的缘故吗?” “我舅舅知道真相时,陈烙已经长大接触家中生意。从小养大的孩子多少有些感情,可他着实愚钝,为培养他陈家花费了大量精力,但他非但不认真学,还桀骜不驯处处与家中人作对,这也是我们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陈念文说来说去很瞧不上陈烙。 “既然嫌他资质平庸,又为何非要培养他当继承人?”孙昕插了一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做生意也要看天赋,在不适合自己的赛道上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不如别强求。陈家又没人丁凋零,从旁支另选一个聪颖的子辈来培养,岂不更好? “可我舅舅认定他,大概是考虑到他与陈默感情深厚的缘故,希望他接下陈家重担后,能照顾到陈默。” “如此说他们兄弟俩感情非常要好?”梁天又问。 这点陈念文没迟疑:“特别好!”她用了一个极其肯定的词语。 梁天挑挑眉,把这个细节记在心里。“难怪他在看到陈烙遗骸时,会情绪失控,悲痛的不能自已。” “很可惜默哥看重他,他却尽给默哥惹麻烦。”陈念文依旧不满:“他年纪最大,本该最稳重,可他多次顶着默哥头衔在外惹是生非,家里人提醒过他很多次,他仍不知收敛。” 说到欲壑难平之处,她还叹了口气,“我甚至听长辈说,陈家之所以会发生爆炸,就与他的张扬脱不开关系。好像是他哪句话得罪了人,才使陈家遭此劫难,你说这样的人我们要对他如何产生好感?” 原来陈烙一句话惹怒林政华的事,陈家人都清楚。 梁天思索了下,又问:“那陈默为什么还很在乎他?” “当然是默哥心地善良咯。”提起陈默,陈念文总有太多赞美,“我就没见过像他那样好的人,他从不计较得失,而且也很维护陈烙。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我觉得陈烙会刻意学习默哥举止,可又学得四不像,光闹笑话。” 听到这里,梁天大概能听出陈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心中当下也有了个大胆推断,但孙昕还在一片云里雾里。 看着梁天逐渐清明的眼神,她小声问:“梁警官,你是不是发觉点问题了?” 梁天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又朝陈念文道:“我能看一下他们曾经的照片吗?” 陈念文却面露为难:“默哥的照片家里还有,可陈烙的东西在爆炸后,我们为了不想起他全丢掉了。” “没关系,我想看的正是陈默。”他微笑着,示意陈念文尽快去拿。 没办法,陈念文只好去往二楼书房取来一本相册。相册里的照片不多,保存相当完好,大多拍摄的都是同一个人。 少年温暖和煦的微笑跃然纸上,一双浅褐色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一汪清泉,透澈的心扉。一股宁静,安然的气息顺着相片蔓延到孙昕心头,看着他的微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 这是孙昕见到少年陈默最直接的感受,治愈,他的笑容能治愈人心。 梁天也看得出神,慢慢地他又皱起眉头,“现在的陈默似乎跟他从前很不一样。”他又拿起两张照片仔细端详。 “是有区别,爆炸事故对默哥的影响很大,他从加国回来后,我很少看他这样笑过。” “毕竟父母亲人俱亡,我能理解。”梁天点点头,说道:“你和他也有二十多年没见过。” “因为这些年他不曾回来。”陈念文失落的垂下头,搅着手指,“他肯定是怕回到l城,会想起伤心事。” 看来陈念文完全不知隐情,还以为陈默是不愿回国,梁天心道。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他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他再次问。 “嗯……有一点点。”陈念文偏头想了会:“我说不出来,以前他是温暖的,现在冷得像块冰。”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是一种陌生的疏离感,我有时会恍惚觉得他变得很奇怪。” “好,我明白了。”梁天胸有成竹,他看了一眼孙昕,暗示她话问得差不多可以走了。 孙昕瞬间领悟。“梁警官,我刚想起来庞征有事找我们?时间不早了,你看……”孙昕说道,又看了眼陈念文表示不能久留。 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陈默去了哪里,陈念文按捺不住,再次追问:“梁警官,那我哥到底去了哪儿呀?你推敲出点什么了吗?” 梁天头一次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对她道:“你别急,我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帮忙寻找,或许他只是去见想最想见的人。” 最后一句话说的颇有深意,陈念文越听越不对劲,可梁天早已站起身。她刚想开口,却见梁天拿起一张陈默相片,“不好意思,我能带走一张吗?” 不等她同意,梁天已经把那张照片装进口袋里,看她起身想要相送又抬手止住,“不用麻烦,我和她认识路。”他截断了陈念文想说话的机会。 陈念文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走出陈家老宅一段距离后,孙昕转身,“梁警官,你现在能说说看出什么问题了?”她早已迫不及待。 “我们回车上再说。”梁天却神神秘秘。 终于,两人回到车上,刚坐稳他就把拿来的照片递给孙昕,“你再仔细看看他是陈默吗?” 孙昕不解,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梁警官,你别打哑谜了,快把答案告诉我!这照片上的人不是陈默又是谁?” “他是陈默,可不是现在的陈默。”此话一出,车里一片寂静。 “不是现在的陈默?那现在的陈默又是谁?”这话说着拗口,可渐渐捋清思路后,孙昕也感到脊背发麻! 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第153章 另一种真相 “你是说,现在的陈默是别人假扮的?”孙昕捂住嘴巴,说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没错!假扮的人你也认识。”梁天点头,缓缓说出真相:“他是陈烙。” “这,这太离谱了!”孙昕摇头不敢置信,“他不是死在爆炸中吗?怎么又活了回来?” “福尔摩斯曾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性,剩下的再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因为从一开始死在爆炸中的人,不是他!而是真正的陈默!” “我……不行,我得缓缓。”孙昕觉得脑中一片浆糊,难以消化这重磅消息,“我真的曾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梁天拍了下方向盘,挫败道:“我也是刚刚才想通,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违和感,直到和陈念文说完话后才恍然明白。”他问孙昕,“你还记得书店老板说他在码头上遇到的那个青年吗?” “我记得。”孙昕回忆起来,“他说那青年满头鲜血,半昏迷状趴在礁石上,还是他把人从水里捞起来。” “你没想过那个青年是哪来的吗?他为何头破血流昏在礁石上,你再结合庞潘龙的证词试想,他是如何对陈烙动手?\" “我记得……”孙昕一边回忆一边抬手,作出挥舞的动作。“他是用船上的撬棍打在陈烙的头上,然后把他塞进了货箱里抬出去,又放到集装箱中,好爆炸时来个毁尸灭迹……”说到一半,她的动作僵在半空,“所以那个青年是陈烙?” “他当时没死,这件事我后来询问过陈默,得到了证实。不对,我们现在应该叫他陈烙。”梁天更正道。 “陈烙说他在集装箱中挣扎被陈默发现,得以获救。我想陈默救出他时是想带他一起出国避难,毕竟码头上有陈父安排好去往加国的船只。可当他得知陈烙收集的林政华等人的罪证不在身边时,便再次返回码头寻找。”这是梁天的初步推测。 “难怪陈烙后来看到爆炸会哭的那般伤心。”孙昕也挺不是滋味,可又不解。“陈默是怎么知道他遭遇毒手,慌乱中还能精准救出陈烙。” “你忘了陈念文是怎么形容他的吗?知小见大,说明这个人不仅聪慧更善于联想。潘龙对陈烙下手时,码头上聚集了卸货的工人,慌乱中他没一击毙命,更忽略了陈烙当时正在与陈默通话,否则他不会在倒地后大声呼唤:‘莫哥救我。’陈默从通话中得知他遇害的事,也听到了潘龙将他装入集装箱的计划。” “难怪他能找到陈烙被囚禁的位置。” “我想还不止这些。”梁天继续推断:“我们拿到的那些林政华罪证,很可能是他提醒陈烙收集。他是不关注家中生意,可不代表他察觉不到陈父与林振华的违法行为,只因常年在外留学,才发现的比较迟。” “他常年不在家,不关注生意也能发现?这人也太神了。”孙昕惊叹。 “倒没这么夸张。”梁天轻笑,“你别忘了他不关注,还有陈烙呢。陈父一心培养他当继承人,会把家中生意慢慢交给他负责。兄弟情深,陈烙资质不佳,遇到难题肯定会去询问陈默解决办法,一来二去陈默多少会有了解。也是从这时,他察觉出家中生意有问题,但无凭无据,他便让陈烙暗中收集相关证据。” “所以,他才会在危机关头知道陈烙手中有林政华的罪证啊。” “我想他大概也猜出了林政华是真凶,也想明白爆炸的目的,并利用所学的知识在两次爆炸的间隙中为自己搭建了一个防护所,他顺利挡住了爆炸的冲击,护住了证据,可他却再没能逃脱出来。” “那具被掩埋二十多年的遗骸是他吗?”孙昕轻轻问。 虽然她没见过真正的陈默,但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她也能听出这是一位正直且聪慧的纯良之人。 难怪陈念文会对他赞不绝口,这个人配的上别人对他的美称。 “我若没猜错,这便是真相。他才是真正的陈默,唯有他才能在短时间内看透事件本质。对于他,林政华也有所忌惮。” 梁天记得潘龙审讯中说过,林政华之所以要派他去,就是为了避免熟人被陈默认出,继而猜到他是真凶。 “陈烙发现毒品第一时间联系上他,也是他让陈烙报警。林政华收到毒品曝光消息,陈父肯定也收到信,他想到的是首先要送走陈默。可陈默在不久后推断出真相,他放心不下陈烙,与他通话间却意外碰上了潘龙下手,等陈默赶至码头时,陈烙已被转移到集装箱内。” “幸好陈烙没当场死亡,才让陈默找到。”孙昕不知该说陈烙命大,还是陈默用自己一命换了他一命。“唉……” “这都是天意使然……”梁天也露出些怅然,“林政华始终认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曾想一早被陈默看穿。陈父一心护着亲儿子,百般苛待陈烙,却不知陈默会舍身相救。在他以为被炸死的人是陈烙时,不闻不问,却没想过埋在地下的人会是他最看重的陈默。可真是命运弄人……” 他边说边摇头:“这真正的陈默才是最无辜的人。” 梁天把他真实丧命的原因告诉了孙昕,这下,她连叹息都发不出来,对比刚才她急切询问,现在的她格外安静。 “我……”很久很久之后,孙昕才开口:“这件事你告诉陈烙了吗?”她感觉心口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 她听到真正陈默死于掩埋时,都难以接受,不知陈烙听到要如何崩溃。 “没有。”梁天又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太过残忍,我不忍心再说。”确实,这样血淋淋的真相,谁又能无动于衷说出口呢? “那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孙昕垂下眼,看看自己手心,掌中几条线交错纵横。她问起另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他不是陈默?” “在我们第一次去陈家老宅后,我便生出一股不和谐感。你注意没?他谈起陈烙挨打时的状态,不像是在谈论别人反倒像在自怨自艾。” “为什么梁警官你不曾和我提起?” “我担心是我想太多,所以对谁都没有说。直到尸骨现身,陈烙和林政华见面时,两人的对话才让我彻底起了疑心。” “他们说了什么?”孙昕追问,梁天还没来得及把他们的对话说给她听。 “林政华说了很多侮辱他的话,包括他指责是陈烙害得陈家消亡。大部分人听到的第一反应是责骂林政华推卸责任,可陈烙却像在为自己申辩。还有陈烙临走前,林政华看到他的后脑神态大变,他慌乱中说了两句话……” 孙昕精神一紧,“是什么话?” “他说:‘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梁天尽量形容出当时的情况:“那表情活像见了鬼,又像是见到意想不到的人。之后我便回想起种种的不和谐地方,才怀疑的陈烙身上。” “我竟一点都没察觉到……”孙昕既惊叹陈烙的伪装,又佩服梁天的觉察力。“他装的太像,不光是我,连陈念文都被他欺瞒住。” “算不上多么高级的伪装,你和他本就是陌生人,萍水相逢,对他的真实性格不了解。而陈念文呢,他们相隔二十多年未见,彼此的印象都停留在小时候。陈烙幼年时便很喜欢学习陈默,两人相貌相似,若再刻意模仿举止,很难发现是由陈烙伪装。” “原来如此。”听梁天讲完,孙昕也算理清了原因,“可林政华与他接触也不多,是怎么发现他不是陈默?” 梁天这时指了指头,“是这里。音容相貌可以模仿,可曾经受到打击是真实存在。陈烙只身被丢到国外,没钱医治的情况下,头上被打破的伤疤更难祛除。林政华是凭藉这个因素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你们观察的真细微,我根本没注意到他头上有伤。”孙昕回想起她与陈烙的相见过程,她压根注意不到这细节。 林政华对细微处的观察力也足够敏锐。 “可惜,现在知道真相也没什么用。陈烙已经……”梁天发出一声喟叹,侧头看了眼隐约在水杉树后的陈家老宅屋顶,“这陈家他是一点也没留恋,走得真干脆。” “伤心之地,还留恋它干嘛?”孙昕没回头 ,她直视着前方,“梁警官,这些事我们需要告诉陈念文一声吗?” “她能承受这些打击吗?且不说她心心念念的默哥早已身亡,邵其华参与贩毒,与林政华沆瀣一气的事就足够她伤心。还是让她自己慢慢得到消息,掩埋再深的真相,总会有揭开的一天。” 梁天最后回看了一眼陈家老宅,“我想我们是该走了,现在时间尚早,你想去哪?” 他发动汽车,驶离了那片水杉树林。 第153章 另一种真相 “你是说,现在的陈默是别人假扮的?”孙昕捂住嘴巴,说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没错!假扮的人你也认识。”梁天点头,缓缓说出真相:“他是陈烙。” “这,这太离谱了!”孙昕摇头不敢置信,“他不是死在爆炸中吗?怎么又活了回来?” “福尔摩斯曾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性,剩下的再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因为从一开始死在爆炸中的人,不是他!而是真正的陈默!” “我……不行,我得缓缓。”孙昕觉得脑中一片浆糊,难以消化这重磅消息,“我真的曾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梁天拍了下方向盘,挫败道:“我也是刚刚才想通,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违和感,直到和陈念文说完话后才恍然明白。”他问孙昕,“你还记得书店老板说他在码头上遇到的那个青年吗?” “我记得。”孙昕回忆起来,“他说那青年满头鲜血,半昏迷状趴在礁石上,还是他把人从水里捞起来。” “你没想过那个青年是哪来的吗?他为何头破血流昏在礁石上,你再结合庞潘龙的证词试想,他是如何对陈烙动手?\" “我记得……”孙昕一边回忆一边抬手,作出挥舞的动作。“他是用船上的撬棍打在陈烙的头上,然后把他塞进了货箱里抬出去,又放到集装箱中,好爆炸时来个毁尸灭迹……”说到一半,她的动作僵在半空,“所以那个青年是陈烙?” “他当时没死,这件事我后来询问过陈默,得到了证实。不对,我们现在应该叫他陈烙。”梁天更正道。 “陈烙说他在集装箱中挣扎被陈默发现,得以获救。我想陈默救出他时是想带他一起出国避难,毕竟码头上有陈父安排好去往加国的船只。可当他得知陈烙收集的林政华等人的罪证不在身边时,便再次返回码头寻找。”这是梁天的初步推测。 “难怪陈烙后来看到爆炸会哭的那般伤心。”孙昕也挺不是滋味,可又不解。“陈默是怎么知道他遭遇毒手,慌乱中还能精准救出陈烙。” “你忘了陈念文是怎么形容他的吗?知小见大,说明这个人不仅聪慧更善于联想。潘龙对陈烙下手时,码头上聚集了卸货的工人,慌乱中他没一击毙命,更忽略了陈烙当时正在与陈默通话,否则他不会在倒地后大声呼唤:‘莫哥救我。’陈默从通话中得知他遇害的事,也听到了潘龙将他装入集装箱的计划。” “难怪他能找到陈烙被囚禁的位置。” “我想还不止这些。”梁天继续推断:“我们拿到的那些林政华罪证,很可能是他提醒陈烙收集。他是不关注家中生意,可不代表他察觉不到陈父与林振华的违法行为,只因常年在外留学,才发现的比较迟。” “他常年不在家,不关注生意也能发现?这人也太神了。”孙昕惊叹。 “倒没这么夸张。”梁天轻笑,“你别忘了他不关注,还有陈烙呢。陈父一心培养他当继承人,会把家中生意慢慢交给他负责。兄弟情深,陈烙资质不佳,遇到难题肯定会去询问陈默解决办法,一来二去陈默多少会有了解。也是从这时,他察觉出家中生意有问题,但无凭无据,他便让陈烙暗中收集相关证据。” “所以,他才会在危机关头知道陈烙手中有林政华的罪证啊。” “我想他大概也猜出了林政华是真凶,也想明白爆炸的目的,并利用所学的知识在两次爆炸的间隙中为自己搭建了一个防护所,他顺利挡住了爆炸的冲击,护住了证据,可他却再没能逃脱出来。” “那具被掩埋二十多年的遗骸是他吗?”孙昕轻轻问。 虽然她没见过真正的陈默,但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她也能听出这是一位正直且聪慧的纯良之人。 难怪陈念文会对他赞不绝口,这个人配的上别人对他的美称。 “我若没猜错,这便是真相。他才是真正的陈默,唯有他才能在短时间内看透事件本质。对于他,林政华也有所忌惮。” 梁天记得潘龙审讯中说过,林政华之所以要派他去,就是为了避免熟人被陈默认出,继而猜到他是真凶。 “陈烙发现毒品第一时间联系上他,也是他让陈烙报警。林政华收到毒品曝光消息,陈父肯定也收到信,他想到的是首先要送走陈默。可陈默在不久后推断出真相,他放心不下陈烙,与他通话间却意外碰上了潘龙下手,等陈默赶至码头时,陈烙已被转移到集装箱内。” “幸好陈烙没当场死亡,才让陈默找到。”孙昕不知该说陈烙命大,还是陈默用自己一命换了他一命。“唉……” “这都是天意使然……”梁天也露出些怅然,“林政华始终认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曾想一早被陈默看穿。陈父一心护着亲儿子,百般苛待陈烙,却不知陈默会舍身相救。在他以为被炸死的人是陈烙时,不闻不问,却没想过埋在地下的人会是他最看重的陈默。可真是命运弄人……” 他边说边摇头:“这真正的陈默才是最无辜的人。” 梁天把他真实丧命的原因告诉了孙昕,这下,她连叹息都发不出来,对比刚才她急切询问,现在的她格外安静。 “我……”很久很久之后,孙昕才开口:“这件事你告诉陈烙了吗?”她感觉心口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 她听到真正陈默死于掩埋时,都难以接受,不知陈烙听到要如何崩溃。 “没有。”梁天又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太过残忍,我不忍心再说。”确实,这样血淋淋的真相,谁又能无动于衷说出口呢? “那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孙昕垂下眼,看看自己手心,掌中几条线交错纵横。她问起另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他不是陈默?” “在我们第一次去陈家老宅后,我便生出一股不和谐感。你注意没?他谈起陈烙挨打时的状态,不像是在谈论别人反倒像在自怨自艾。” “为什么梁警官你不曾和我提起?” “我担心是我想太多,所以对谁都没有说。直到尸骨现身,陈烙和林政华见面时,两人的对话才让我彻底起了疑心。” “他们说了什么?”孙昕追问,梁天还没来得及把他们的对话说给她听。 “林政华说了很多侮辱他的话,包括他指责是陈烙害得陈家消亡。大部分人听到的第一反应是责骂林政华推卸责任,可陈烙却像在为自己申辩。还有陈烙临走前,林政华看到他的后脑神态大变,他慌乱中说了两句话……” 孙昕精神一紧,“是什么话?” “他说:‘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梁天尽量形容出当时的情况:“那表情活像见了鬼,又像是见到意想不到的人。之后我便回想起种种的不和谐地方,才怀疑的陈烙身上。” “我竟一点都没察觉到……”孙昕既惊叹陈烙的伪装,又佩服梁天的觉察力。“他装的太像,不光是我,连陈念文都被他欺瞒住。” “算不上多么高级的伪装,你和他本就是陌生人,萍水相逢,对他的真实性格不了解。而陈念文呢,他们相隔二十多年未见,彼此的印象都停留在小时候。陈烙幼年时便很喜欢学习陈默,两人相貌相似,若再刻意模仿举止,很难发现是由陈烙伪装。” “原来如此。”听梁天讲完,孙昕也算理清了原因,“可林政华与他接触也不多,是怎么发现他不是陈默?” 梁天这时指了指头,“是这里。音容相貌可以模仿,可曾经受到打击是真实存在。陈烙只身被丢到国外,没钱医治的情况下,头上被打破的伤疤更难祛除。林政华是凭藉这个因素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你们观察的真细微,我根本没注意到他头上有伤。”孙昕回想起她与陈烙的相见过程,她压根注意不到这细节。 林政华对细微处的观察力也足够敏锐。 “可惜,现在知道真相也没什么用。陈烙已经……”梁天发出一声喟叹,侧头看了眼隐约在水杉树后的陈家老宅屋顶,“这陈家他是一点也没留恋,走得真干脆。” “伤心之地,还留恋它干嘛?”孙昕没回头 ,她直视着前方,“梁警官,这些事我们需要告诉陈念文一声吗?” “她能承受这些打击吗?且不说她心心念念的默哥早已身亡,邵其华参与贩毒,与林政华沆瀣一气的事就足够她伤心。还是让她自己慢慢得到消息,掩埋再深的真相,总会有揭开的一天。” 梁天最后回看了一眼陈家老宅,“我想我们是该走了,现在时间尚早,你想去哪?” 他发动汽车,驶离了那片水杉树林。 第154章 告别 江文浩墓地前,孙昕闭眼,蹲下身双手合十。 梁天把买来的花束递到她手上,“你明天一早回c城吗?”他边问边和她一样蹲下。 “嗯。”孙昕轻轻应了声。“太久了,我该回家了。” “好,明早我送你。” “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梁警官。”孙昕睁开眼,对梁天露出一抹微笑,“我还记得第一次来l城是他接我的。一转眼……”斯人已逝,她的手抚摸着墓碑上江文浩的照片,“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梁天义不容辞道。 “陈烙发给调查组的那份视频证据,你能复制一份给我吗?” 听到这话梁天呼吸一窒,停了几秒,才慢慢道:“好……”他心里清楚,孙昕会索要证据,只因那段视频开头有江文浩入镜,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存证。 孙昕还是忘不了他! 看着梁天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孙昕笑道:“梁警官,我不过是想留个纪念,他毕竟是我唯一一个心动过的人。” “除了他你就没喜欢过别人?”梁天好奇问,他和孙昕认识这么久以来,还没打听过她的私事。 “当然没有,我是母单。”说起这件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 梁天微微诧异,“你看上去不像啊,你这个年纪应该有很多人追求。” “很神奇吗?”孙昕又笑道:“我不是花容月貌,工作性质又是常常出差,很难遇得上合适的人。不过人这一生有无限种可能,经历l城这一遭,我只想过好当下,不想长远。” 她笑得极其坦然又直率。 拿得起放得下,这也是梁天很欣赏的一点,他赞同的点点头。“行,我相信你会有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 “那就借你吉言咯。”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一笑。接下来他们清扫了江文浩墓周围的落叶,又去张准哥哥的墓前拜了拜,才驱车离开。 想到明日即将离开,孙昕又去见了张准一面。梁天把陈烙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他也非常惊讶,极度震撼,但片刻后张准又恢复到平静。 他没有像陈家人那样另眼看待陈烙,而是冷静的评价,“我不管他是谁,他始终都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至于他过去是否真的狂妄不堪,我不想探究。” 张准从来都是个感性的人,他认识的陈烙与别人口中形容的不同。 孙昕也持保留意见,很难不说陈家人没带偏见去看待陈烙,他是好是坏,也非别人三言两语能概括。 三人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离开前听到孙昕即将返程时,张准再一次泛红眼眶。 “你真的要走吗?”他再三确认,恋恋不舍。 “真的,我也该回家看看我爸妈了。”孙昕被他带得也有些动容,但人终有一别。 “那我让梁天送你,我再让他带你去买些特产送给叔叔阿姨。”张准说着,不停踱步,在屋中寻找纸笔,“我记得有几家店很不错,你不要怕麻烦他……”他拿到纸笔埋头唰唰写着,写了几个字后他又停下。 “你还会再来l城吗?”他嗓音湿润地问。 孙昕上前,握住他拿笔的手,“我当然会来,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忘了你和梁警官。”她郑重承诺。 张准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克制而又深切的拥抱。“说好了,你一定要来看我们。” 孙昕也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有人看不下去,“咳。”梁天刻意地低咳一声,眸光瞥了瞥张准,他们才恍然分开。 孙昕笑着抹去脸上的泪,“再抱下去,有人该生气了。” “小心眼的人,他要生气就让他气去好了。”张准毫不在意,又对孙昕道:“我这状况没法送你,路程遥远,我祝你一路顺风。”这是张准最后,也最真挚的祝福。 “再见,张警官。”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不会忘记在l城的这段时光,孙昕含泪笑着挥手。 次日一早,梁天贴心送她来到机场。 她来时简简单单一个行李箱,如今一车都快装不下了,孙昕看着忍不住道:“梁警官,这太让你们破费了。” 这多出来的东西都是梁天为她置办,他严格遵循了张准的嘱托,真买了一堆特产。 “这算什么?不全是给你的,你就当是哥哥给妹妹的一点礼物。”他边说边把东西往推车上摆,“里面我不陪你进去了,一路顺风。”放好后,他潇洒扬手。“去。” “梁警官你就没什么临别的话,想跟我说吗?”孙昕凑到他跟前,笑问。 “行了行了,你知道我不善这方面的言辞。”他不去看孙昕,低头故作整理行李。 孙昕不急,含笑等了好半晌,才听他低声说道:“有时间一定要再来,我和张准都很欢迎你。” “哈哈哈!好……”孙昕大笑着张开手,刚想给他一个临别的拥抱,想想不合适,胳膊摆动两下又放下一只,“那……再见咯,梁警官,我不会忘记与你的合作哦,我这个伙伴还不错?” 两人好歹搭档一场,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也足够难忘。见她以此调侃,梁天总算露出一抹笑容。 他哑然失笑,“我也不会忘记,但我希望你能练练车技。”他可没忘记那自己那一辆被孙昕刮花的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昕也没生气。 这时,登机声在背后响起,梁天推了她一把,“走!别耽搁了。” 两个人都干脆地挥手告别。 与和江文浩分别不同,孙昕带着希望与释然踏上了回家的航班。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很快结束,时隔近一年孙鑫终于回到c城,向梁天报了平安后,她推着行李走出机场大门。 一出门便看到父母站在接客处向她挥手,父母容颜未变,孙母精气神依旧十足,但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担忧。 孙昕眼眶一阵湿润,大步朝他们奔去。 孙父乐呵呵地接过女儿手中的行李,关切问道:“累了?这一趟工作差出的可真久!你再不回来,你妈急的要去公司要人了。” “就是,你这孩子,为了个工作连年也不回来过。”孙母看似责备的话语里包含关怀,“下次别再去这么远的地方出差,你都瘦了。”她摸摸孙昕的脸,把她上下打量。 “不会了。”望着父母关怀的眼神,孙昕眼眶一热,“妈……”她一瞬扑到孙母怀里,大哭起来。 母女俩因为曾经的争执,很少再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孙母一愣,而后笑道:“怎么越大越活回去了。”她嘴上嫌弃着,手却紧紧搂住孙昕。 孙父也在旁安慰道:“没事没事,回来就好,你妈在家烧了一桌好菜等着你呢。走,我们快回去尝尝。” 一家三口推着行李离开了人来人往的机场。 孙昕抬头,望了望机场湛蓝的天空,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终于她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l城发生的一切就当作一场噩梦。 大梦初醒,该消散的阴霾要消散了。 第154章 告别 江文浩墓地前,孙昕闭眼,蹲下身双手合十。 梁天把买来的花束递到她手上,“你明天一早回c城吗?”他边问边和她一样蹲下。 “嗯。”孙昕轻轻应了声。“太久了,我该回家了。” “好,明早我送你。” “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梁警官。”孙昕睁开眼,对梁天露出一抹微笑,“我还记得第一次来l城是他接我的。一转眼……”斯人已逝,她的手抚摸着墓碑上江文浩的照片,“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梁天义不容辞道。 “陈烙发给调查组的那份视频证据,你能复制一份给我吗?” 听到这话梁天呼吸一窒,停了几秒,才慢慢道:“好……”他心里清楚,孙昕会索要证据,只因那段视频开头有江文浩入镜,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存证。 孙昕还是忘不了他! 看着梁天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孙昕笑道:“梁警官,我不过是想留个纪念,他毕竟是我唯一一个心动过的人。” “除了他你就没喜欢过别人?”梁天好奇问,他和孙昕认识这么久以来,还没打听过她的私事。 “当然没有,我是母单。”说起这件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 梁天微微诧异,“你看上去不像啊,你这个年纪应该有很多人追求。” “很神奇吗?”孙昕又笑道:“我不是花容月貌,工作性质又是常常出差,很难遇得上合适的人。不过人这一生有无限种可能,经历l城这一遭,我只想过好当下,不想长远。” 她笑得极其坦然又直率。 拿得起放得下,这也是梁天很欣赏的一点,他赞同的点点头。“行,我相信你会有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 “那就借你吉言咯。”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一笑。接下来他们清扫了江文浩墓周围的落叶,又去张准哥哥的墓前拜了拜,才驱车离开。 想到明日即将离开,孙昕又去见了张准一面。梁天把陈烙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他也非常惊讶,极度震撼,但片刻后张准又恢复到平静。 他没有像陈家人那样另眼看待陈烙,而是冷静的评价,“我不管他是谁,他始终都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至于他过去是否真的狂妄不堪,我不想探究。” 张准从来都是个感性的人,他认识的陈烙与别人口中形容的不同。 孙昕也持保留意见,很难不说陈家人没带偏见去看待陈烙,他是好是坏,也非别人三言两语能概括。 三人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离开前听到孙昕即将返程时,张准再一次泛红眼眶。 “你真的要走吗?”他再三确认,恋恋不舍。 “真的,我也该回家看看我爸妈了。”孙昕被他带得也有些动容,但人终有一别。 “那我让梁天送你,我再让他带你去买些特产送给叔叔阿姨。”张准说着,不停踱步,在屋中寻找纸笔,“我记得有几家店很不错,你不要怕麻烦他……”他拿到纸笔埋头唰唰写着,写了几个字后他又停下。 “你还会再来l城吗?”他嗓音湿润地问。 孙昕上前,握住他拿笔的手,“我当然会来,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忘了你和梁警官。”她郑重承诺。 张准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克制而又深切的拥抱。“说好了,你一定要来看我们。” 孙昕也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有人看不下去,“咳。”梁天刻意地低咳一声,眸光瞥了瞥张准,他们才恍然分开。 孙昕笑着抹去脸上的泪,“再抱下去,有人该生气了。” “小心眼的人,他要生气就让他气去好了。”张准毫不在意,又对孙昕道:“我这状况没法送你,路程遥远,我祝你一路顺风。”这是张准最后,也最真挚的祝福。 “再见,张警官。”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不会忘记在l城的这段时光,孙昕含泪笑着挥手。 次日一早,梁天贴心送她来到机场。 她来时简简单单一个行李箱,如今一车都快装不下了,孙昕看着忍不住道:“梁警官,这太让你们破费了。” 这多出来的东西都是梁天为她置办,他严格遵循了张准的嘱托,真买了一堆特产。 “这算什么?不全是给你的,你就当是哥哥给妹妹的一点礼物。”他边说边把东西往推车上摆,“里面我不陪你进去了,一路顺风。”放好后,他潇洒扬手。“去。” “梁警官你就没什么临别的话,想跟我说吗?”孙昕凑到他跟前,笑问。 “行了行了,你知道我不善这方面的言辞。”他不去看孙昕,低头故作整理行李。 孙昕不急,含笑等了好半晌,才听他低声说道:“有时间一定要再来,我和张准都很欢迎你。” “哈哈哈!好……”孙昕大笑着张开手,刚想给他一个临别的拥抱,想想不合适,胳膊摆动两下又放下一只,“那……再见咯,梁警官,我不会忘记与你的合作哦,我这个伙伴还不错?” 两人好歹搭档一场,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也足够难忘。见她以此调侃,梁天总算露出一抹笑容。 他哑然失笑,“我也不会忘记,但我希望你能练练车技。”他可没忘记那自己那一辆被孙昕刮花的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昕也没生气。 这时,登机声在背后响起,梁天推了她一把,“走!别耽搁了。” 两个人都干脆地挥手告别。 与和江文浩分别不同,孙昕带着希望与释然踏上了回家的航班。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很快结束,时隔近一年孙鑫终于回到c城,向梁天报了平安后,她推着行李走出机场大门。 一出门便看到父母站在接客处向她挥手,父母容颜未变,孙母精气神依旧十足,但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担忧。 孙昕眼眶一阵湿润,大步朝他们奔去。 孙父乐呵呵地接过女儿手中的行李,关切问道:“累了?这一趟工作差出的可真久!你再不回来,你妈急的要去公司要人了。” “就是,你这孩子,为了个工作连年也不回来过。”孙母看似责备的话语里包含关怀,“下次别再去这么远的地方出差,你都瘦了。”她摸摸孙昕的脸,把她上下打量。 “不会了。”望着父母关怀的眼神,孙昕眼眶一热,“妈……”她一瞬扑到孙母怀里,大哭起来。 母女俩因为曾经的争执,很少再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孙母一愣,而后笑道:“怎么越大越活回去了。”她嘴上嫌弃着,手却紧紧搂住孙昕。 孙父也在旁安慰道:“没事没事,回来就好,你妈在家烧了一桌好菜等着你呢。走,我们快回去尝尝。” 一家三口推着行李离开了人来人往的机场。 孙昕抬头,望了望机场湛蓝的天空,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终于她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l城发生的一切就当作一场噩梦。 大梦初醒,该消散的阴霾要消散了。 第155章 定局 回到c城后,孙昕没急着寻找工作,她先是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放空下自己。 l城发生的事,她没有全部告诉父母,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与他们听。还好孙父孙母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始终以为她是因为工作不可抗力才留在l城。 但说起时言语里止不住的心疼,孙母更是劝她换个轻松些的工作,别再东奔西跑。 孙昕笑笑没有应承,但有一个人的出现却让她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一日,赵世邦竟主动联系上她,“喂,小孙啊,你什么时候回的c城,也不说一声,好让我们给你接接风。” 孙昕没想到他会打来电话,“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赵世邦自得道:“定位呀!我看你的手机定位已经在c城,距我们上次联系也过去几个月,我想你是解决完事情回来了。” “哦,原来如此。”孙昕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又问道:“赵总,你今天来电有什么事吗?”她可不想和赵世邦多闲聊。 赵世邦却不在意她冷淡的口气,依旧热情道:“同事一场,来问问你近况呀。”接着他切入主题:“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联系时,你答应我的话吗?” 原来他是来打探许邵案等案件内情的,孙昕心中腹诽。 当时她为了弄清爆炸真相,不得已才向赵世邦打听,跟他做了交易,但现在案件的真相是如此复杂曲折,她又怎么能随意泄露呢? 垂目一想,她决定堵住赵世邦探寻的念头。“赵总,我想起来了,上次我确实因为某个案件向你打听些消息,但很抱歉我没法给你透露更多,因为再多的事我也不知情。” 她希望赵世邦能听出话中意思,就此打住。 可对她这番说辞,赵世邦显然不信,还以为她刻意隐瞒。“呵呵,孙昕你我之间的交情还要这般防备吗?我至今还给你留着公司职位呢,难道你一点情面都不讲的吗?这点事还藏着掖着?” 孙昕实在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情谊可讲,忍着想挂电话的冲动,她索性把话讲的再明白点。 “赵总,有些事不是我们这个身份的人能详知的。l城最近很多部门职位更替,这其中原因不用我详细说明,我想你稍作打听也能有眉目。言尽于此,赵总你还想让我告诉你真相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四秒,片刻后赵世邦收起虚浮的腔调,“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一点即通,没再追问孙昕。 混迹社会多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事物他没见过,不用孙昕说的多清楚,他已然明白想打听的事不宜再追问下去。 当年能封锁住爆炸事故的人,现今绝对非同小可,这件事上达天听,非一般人能探究。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赵世邦可不想自讨祸事,但他又忍不住好奇。“孙昕,你是怎么被卷入其中?” 孙昕无奈叹道:“阴差阳错,总之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你也别再问了。” “好,你就当我从未和你提起过这件事。”赵世邦非常识时务,“不过,我邀请你继续来公司任职是真心的。怎样?你要不考虑考虑?” 一想到回去面对那群冷嘲热讽的同事,孙昕心里就生出一股排斥。“我……” 不容她拒绝地话说出口,赵世邦又道:“先别急着拒绝,我还没告诉你我给你留的职位呢?”听他那口气,不像是让孙昕重返原岗。 他的公司在c城很有前景,工资待遇也相对优渥,对于此刻零收入的孙昕而言很有吸引力,“赵总你的意思是?” “我曾经和你建议过,你是个做调查记者的料,但你志不在此我不强求。”他像是颇感惋惜,又道:“我公司旗下有一家专门做民生的报刊,刚出一个职位。但你知道现在纸媒市场冷淡,效益不高,我能做到的是维持你原有待遇不变,不知你可有兴趣加入。” “我……”听他摆出的条件,孙昕是颇为心动,“你为什么帮我?”她不解,难道赵世邦又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没有原因,我乐意。”赵世邦停顿了一会,估计在思考,“你要真说的话,大概是我挺欣赏你的冲劲,当初你们一行人去的l城,唯有你敢于站出来去作证。” 他的手摩擦过下巴上的胡子,“呲呲”声伴随着他暗哑的低笑声。 赵世邦看似和王国凯一样油腔圆滑,此刻却多了分正经感。 孙昕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小人之心了,她放下成见,由衷道:“谢谢你,赵总。” “客气啥,愿不愿意来啊?”赵世邦又问道,“给你时间考虑,想通了知会我一声,我等你。”很果断的,不容孙昕回答他便挂掉电话。 孙昕捏着手机暗自思忖:或许这是不错的选择,但真的要回原公司吗? 犹豫间她掏出手机,看着所剩无几的余额,仰天长叹,想找到合适的工作又得耽误一段时间,资金枯竭,等不起啊! 几日后,孙昕还是答应了赵世邦的邀请,来到他名下的报刊部门报到。这个部门人数稀少,且在职人员都年岁较大,孙昕反倒成为当中最小的一个,所以同事对她尤为照顾。 新工作任务少,活轻。很多同事都抱着养老,佛系态度在工作,气氛一下子比以往松弛,倒显得时间慢悠悠,正符合孙母的意思。 孙昕也慢慢享受起这样的清闲时光,空闲间她依旧和梁天保持着联系。 梁天仍在调查组中就职,他把审讯林政华的录像早发去中央,但奇怪的是中央迟迟没给回复,也没另外要求优待林政华,态度暧昧不明,连吴浩也看不懂。 这日孙昕照例询问起梁天近况,“梁警官,这都快一个月了,他们是不打算处置林政华了吗?”久无消息,让她不免担忧会不会出意外。 梁天也很焦急,但他不觉得中央会拖延不管,“说不准。可能他们也觉得很棘手,既想将事情摁下,又怕惹恼我会曝光审讯视频,到时他们对大众没法交代。” 梁天有前车之鉴在,他能倒逼中央放弃林政华一次,也能倒逼第二次。 中央清楚他的决心这才左右为难,迟迟不下达意思,或许是想谋个万全之策。可林政华的罪行摆到了明面上,毫不悔改的态度更是让人不敢恭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何况这还是条臭鱼烂鱼,就看他们要怎么取舍了。”孙昕不屑:“为了这条臭鱼值得花费心思吗?” “也许他过去对某些人有很大用处,可现在他注定是个弃子,想要舍弃也得不留话柄。再等等,我不会任由这件事消沉下去。”梁天放出话。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焦灼之际,事情果然出现转机。 第155章 定局 回到c城后,孙昕没急着寻找工作,她先是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放空下自己。 l城发生的事,她没有全部告诉父母,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与他们听。还好孙父孙母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始终以为她是因为工作不可抗力才留在l城。 但说起时言语里止不住的心疼,孙母更是劝她换个轻松些的工作,别再东奔西跑。 孙昕笑笑没有应承,但有一个人的出现却让她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一日,赵世邦竟主动联系上她,“喂,小孙啊,你什么时候回的c城,也不说一声,好让我们给你接接风。” 孙昕没想到他会打来电话,“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赵世邦自得道:“定位呀!我看你的手机定位已经在c城,距我们上次联系也过去几个月,我想你是解决完事情回来了。” “哦,原来如此。”孙昕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又问道:“赵总,你今天来电有什么事吗?”她可不想和赵世邦多闲聊。 赵世邦却不在意她冷淡的口气,依旧热情道:“同事一场,来问问你近况呀。”接着他切入主题:“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联系时,你答应我的话吗?” 原来他是来打探许邵案等案件内情的,孙昕心中腹诽。 当时她为了弄清爆炸真相,不得已才向赵世邦打听,跟他做了交易,但现在案件的真相是如此复杂曲折,她又怎么能随意泄露呢? 垂目一想,她决定堵住赵世邦探寻的念头。“赵总,我想起来了,上次我确实因为某个案件向你打听些消息,但很抱歉我没法给你透露更多,因为再多的事我也不知情。” 她希望赵世邦能听出话中意思,就此打住。 可对她这番说辞,赵世邦显然不信,还以为她刻意隐瞒。“呵呵,孙昕你我之间的交情还要这般防备吗?我至今还给你留着公司职位呢,难道你一点情面都不讲的吗?这点事还藏着掖着?” 孙昕实在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情谊可讲,忍着想挂电话的冲动,她索性把话讲的再明白点。 “赵总,有些事不是我们这个身份的人能详知的。l城最近很多部门职位更替,这其中原因不用我详细说明,我想你稍作打听也能有眉目。言尽于此,赵总你还想让我告诉你真相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四秒,片刻后赵世邦收起虚浮的腔调,“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一点即通,没再追问孙昕。 混迹社会多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事物他没见过,不用孙昕说的多清楚,他已然明白想打听的事不宜再追问下去。 当年能封锁住爆炸事故的人,现今绝对非同小可,这件事上达天听,非一般人能探究。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赵世邦可不想自讨祸事,但他又忍不住好奇。“孙昕,你是怎么被卷入其中?” 孙昕无奈叹道:“阴差阳错,总之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你也别再问了。” “好,你就当我从未和你提起过这件事。”赵世邦非常识时务,“不过,我邀请你继续来公司任职是真心的。怎样?你要不考虑考虑?” 一想到回去面对那群冷嘲热讽的同事,孙昕心里就生出一股排斥。“我……” 不容她拒绝地话说出口,赵世邦又道:“先别急着拒绝,我还没告诉你我给你留的职位呢?”听他那口气,不像是让孙昕重返原岗。 他的公司在c城很有前景,工资待遇也相对优渥,对于此刻零收入的孙昕而言很有吸引力,“赵总你的意思是?” “我曾经和你建议过,你是个做调查记者的料,但你志不在此我不强求。”他像是颇感惋惜,又道:“我公司旗下有一家专门做民生的报刊,刚出一个职位。但你知道现在纸媒市场冷淡,效益不高,我能做到的是维持你原有待遇不变,不知你可有兴趣加入。” “我……”听他摆出的条件,孙昕是颇为心动,“你为什么帮我?”她不解,难道赵世邦又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没有原因,我乐意。”赵世邦停顿了一会,估计在思考,“你要真说的话,大概是我挺欣赏你的冲劲,当初你们一行人去的l城,唯有你敢于站出来去作证。” 他的手摩擦过下巴上的胡子,“呲呲”声伴随着他暗哑的低笑声。 赵世邦看似和王国凯一样油腔圆滑,此刻却多了分正经感。 孙昕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小人之心了,她放下成见,由衷道:“谢谢你,赵总。” “客气啥,愿不愿意来啊?”赵世邦又问道,“给你时间考虑,想通了知会我一声,我等你。”很果断的,不容孙昕回答他便挂掉电话。 孙昕捏着手机暗自思忖:或许这是不错的选择,但真的要回原公司吗? 犹豫间她掏出手机,看着所剩无几的余额,仰天长叹,想找到合适的工作又得耽误一段时间,资金枯竭,等不起啊! 几日后,孙昕还是答应了赵世邦的邀请,来到他名下的报刊部门报到。这个部门人数稀少,且在职人员都年岁较大,孙昕反倒成为当中最小的一个,所以同事对她尤为照顾。 新工作任务少,活轻。很多同事都抱着养老,佛系态度在工作,气氛一下子比以往松弛,倒显得时间慢悠悠,正符合孙母的意思。 孙昕也慢慢享受起这样的清闲时光,空闲间她依旧和梁天保持着联系。 梁天仍在调查组中就职,他把审讯林政华的录像早发去中央,但奇怪的是中央迟迟没给回复,也没另外要求优待林政华,态度暧昧不明,连吴浩也看不懂。 这日孙昕照例询问起梁天近况,“梁警官,这都快一个月了,他们是不打算处置林政华了吗?”久无消息,让她不免担忧会不会出意外。 梁天也很焦急,但他不觉得中央会拖延不管,“说不准。可能他们也觉得很棘手,既想将事情摁下,又怕惹恼我会曝光审讯视频,到时他们对大众没法交代。” 梁天有前车之鉴在,他能倒逼中央放弃林政华一次,也能倒逼第二次。 中央清楚他的决心这才左右为难,迟迟不下达意思,或许是想谋个万全之策。可林政华的罪行摆到了明面上,毫不悔改的态度更是让人不敢恭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何况这还是条臭鱼烂鱼,就看他们要怎么取舍了。”孙昕不屑:“为了这条臭鱼值得花费心思吗?” “也许他过去对某些人有很大用处,可现在他注定是个弃子,想要舍弃也得不留话柄。再等等,我不会任由这件事消沉下去。”梁天放出话。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焦灼之际,事情果然出现转机。 第156章 第三种真相 那日通话后又过了半个月,l城的政府公告栏发出一则消息:巡查组于l城的巡查任务圆满结束,此次巡查发现l城各部门存在重大问题,现已督查改办。 简短几句,概括了巡查组在l城的一切行动。 当日l城官方也对外公布了几则重大通告:一是,许邵案终于查出真凶,系许薇绯闻富商王雄富所为。三人之间存在不当合作,且有贩卖毒品的恶劣行为,后因利益分割不均,王雄富雇凶杀死许邵两人,现王雄富已缉拿入狱,对罪行供认不讳。 二是,巡查组经调查发现,药商苏志祥公司研发的药物不符合国家规定,现名下的药研机构以及医疗公司全部查封整改。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但大众的视角都被许邵案吸引过去,他们绝对想不到两件事背后的关联,唯有孙昕和梁天清楚,这是能公布的真相最大程度。 林政华的罪行依旧没有明说,但他长久被关押在调查组大概明白了自身处境,气焰消退许多,软弱下来的他才真像个耄耋的老人。 这时,吴浩也渐渐估摸出中央的意思,他们不再会出面维护,但也不会承担处决林政华的名头,想要审判他,梁天得做这个恶人。 对此梁天无所谓,他让吴浩以调查组名义先将王雄富一行人送审。等地方法院接受审理后,他再以l城分局刑侦一队的名义起草一份公诉书,把林政华各项罪证提交到法院中。 这场戏各方唱得都很足,很快法院承接两份公诉,并迅速合并两案,安排了开庭时间。 法庭上除了自杀未遂的王雄富和盛气凌人的林政华,其余人都深垂下头,林焓更是抖如筛糠。 想他数次站在这间法庭,趾高气昂看着罪犯被审判,谁成想今日他也成为其中一员。 \"没用的东西!\"林政华路过他时,低骂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梁天耳朵里。 梁天挑挑眉,冷眼旁观他嫌弃林焓。 这场案件审理异常顺利,调查组整理的卷宗证据齐全,没多久法官便下达了最终判决。 王雄富、苏志祥等人贩毒制毒罪名不可饶恕,判处死刑。王国凯和苏淳多次协助贩毒制毒,本应受同等处罚,念其认罪态度积极且主动供认,改为无期徒刑,终身不得假释。林焓有助纣为虐、泄露枪支、窝藏毒品等多种罪名,数罪并罚革去公职,判决有期徒刑十三年,也不得假释。 这几人判决后,其他涉案人员也按照罪行,依法处置,法庭上黑压压站了一大片。 幸好此案重大,审理不对外公开,否则绝对会引起社会动荡。 而罪魁祸首林政华因身背功绩,免除了死刑,改为无期徒刑,判处后送回户籍所在地关押。 他升去中央后户籍也随着迁去那边,这意味着他不必留在l城监狱。 虽然结果不如梁天预期,但至少林政华安享不了晚年,他终于将他送进了监狱。 当然,这场庭审中也有一些意外是梁天没想到的,吴浩抹去了陈烙和江文浩的存在,更让张准修改了供述。 他让张准把对邵其华注射胰岛素的事,主谋推给了林政华,由于吴浩布置的全面,林政华想反驳也找不出理由,最终被迫接下这项罪名。 孙昕听到梁天讲述完全过程,兴奋地拍掌叫好。 “真是大快人心,终于让这群人受到应有惩罚。我这下,可算心安了。”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浑身畅快。 梁天自然也觉得肩头积压的重担消失,语调轻快了几分,“是啊,一路来太不容易了。” “我听说吴浩因为这桩案件升职了。”孙昕看了最新的国家任职公告,“梁警官,你呢?” 能顺利抓捕王雄富、林政华等人,梁天功不可没,可她却没看到任何梁天职位变动的消息。 “他办了件大案,理应受到嘉奖。这次升职还包括一队的人。市局刑侦队更换了不少人,我让一队队员们替换过去,连庞征也调到市局中就职。新来的市局领导很看重他,往后会一帆风顺……” “梁警官,我想听你的呢。”孙昕打断他,“你该和我说说,你现在的状况。”她琢磨出不对劲,梁天说了一堆人升迁,唯独没提他自己。 “我?我当然还留在一队。”梁天声音里带了几分勉强,“不过,我很快不当刑警了。” 孙昕心脏一紧,连忙追问:“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你不当刑警要去做什么?”她心里一慌,转念又想,“是不是因为强迫处置林政华的事影响到你?” “不是,是我自己的选择。”他没有一丝怨悔,非常的坦然,“张准不是被判刑入狱三年嘛,关押他的监狱不在l城,在一个偏远的县城里。我不放心,所以自愿申请一同过去,现在改做狱警,过几日任职书便会下来。” “可是梁警官……”孙昕很替他不值,他立下的功绩被拱手送于他人,自己却一落千丈。 “你不必替我惋惜,我累了,也想休息几年。”梁天反过来劝慰她,“听说那个地方山清水秀,离江文浩安眠地也不远,很方便我过去照看。你不是喜欢自然风景吗?有空可以过来看一看,我当你导游。” 他甘之如饴,孙昕却把眼泪憋下,含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回去看你和张警官,到时喊你作伴。” “哈哈……”梁天轻笑声传来,这是孙昕第一次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大笑。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后,才结束通话。 就在孙昕以为所有事情落幕不会有人再提起时,她收到了一份从外地寄来的包裹。 这份包裹没有寄件人,收件人只写了她名字。带着怀疑她打开了包裹,是一本皮质外壳的日记和一封信。 信是陈烙写给孙昕的,寥寥几句表示了对她的歉意,又写出给她寄来包裹的原因。他早发现孙昕和梁天对陈家充满疑问,他寄来的这本日记,能解答一切。 文字写满了厚厚一本。 孙昕大致翻阅了一下,发现这是陈烙跨越二十年的自白记录。 是从他幸存流亡到加国时记起,终止于他踏上l城的那一日。这本自白记载了他对过往的追忆,以及他和陈默相处的点点滴滴。 经过一夜翻阅,孙昕得知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重新认识了陈默与陈烙,原来这两位如双生子一般的人,命运早纠缠在一起。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一张夹在本子扉页的老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容貌相似的青年,他们并排站在一座地标建筑物前。一个含蓄地笑着,一个开怀地咧开嘴向前伸出两根手指,很明显这是曾经的陈默与陈烙。 令孙昕惊讶的不是两人相貌,而是他们背后耸立的建筑物,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照片,但建筑面前换了人。 左思右想,她拨通了梁天电话,将收到包裹的事告诉他。“梁警官,你家中有没有人曾去过加国,在很久以前?”结束通话前,她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 “我记得没有?”梁天努力回忆,印象中家里没人去过加国。“怎么会突然打听起这件事。”他觉得孙昕不对劲。 “我……有点疑惑的地方,可能是我想太多,没事了。”孙昕打哈哈遮掩过去,末了还是忍不住补问一句:“梁警官,庞征真的是从警校毕业的吗?” 还以为孙昕心中有他,梁天笑道:“想通了?终于对他有……”话未说完,他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看来梁天也意识到问题,“你别挂,我去核查一下。”梁天沉声道,电话里他放下手机,推门出去。 过了几分钟他又回来了,“孙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他的声音冷峻的可怕。 “伽利山寻找你那晚,他曾阻止我抓挠被杂草割破的伤口,说会感染。连其他警员都不知道的事,他一个实习警员却很清楚,这不合理。唯一的解释是他曾经有过类似经历,但什么样的人会在山野间高强度奔走?而且当晚寻找你时,他丝毫不见疲惫,山中多沟壑,我们或多或少都落入坑中,唯有他没踩错过。” 连孙昕都能看明白的事,梁天怎么可能不知晓。“他曾参加过野战演习,所以对山林环境非常清楚,也禁得住一夜奔波。”梁天缓缓道出。 能参加这种行动的人,除了待过部队还能用什么解释。直到这一刻他能万分肯定,庞征是梁父派来的人。 至于父亲为何要插手,答案不言而喻。 挂断电话,梁天捏着手机沉思了许久,站在梁家门前一直等,等到了暮色降临,等到了梁二哥的车缓缓驶入大门,他才动身。 “吆,弟弟稀奇啊,你竟会等我下班?”梁二哥拎着钥匙,迎着梁天目光,微笑向他走去。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梁天拽着他的胳膊,一路把他拉进室内。 梁二哥挣扎了两下发现他力气极大,于是放松身体,任由他拖拽。“干什么?这么凶啊。” “你给我闭嘴!”梁天一把将他甩到墙上,压抑许久的怒火爆发出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介入的?又或者说你和父亲是从什么时候插手?耍我很好玩吗?” 他压根没想过,从一开始他就被人玩弄在股掌中。 梁二哥淡定拍开他的手,自顾整理衣袖,“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我根本听不懂。” “你别装傻,我说的是许邵案。”梁天狠狠踢了他一脚,“从小到大你就爱捉弄我,到现在你还不放过!竟然联和父亲一起。”他气急败坏又补了一脚。 梁二哥抱着被踢疼的腿哀嚎,“下手轻点,你谋杀亲兄啊!使这么大力,痛死我了。” 梁天可不吃他这一套,又一脚踢过去,“你说,你是不是去过加国?你见到的是陈默还是陈烙?庞征是不是你和父亲派来我身边监视我?”说着他仿佛又想明白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从许邵案起,你们就知道全部真相?看着我一步步深陷其中?你实话告诉我,陈烙制定的局,你有没有在其中推动?林政华被处决,你有没有在中间斡旋?” “你说这事啊!我是帮了你一点小忙,你这事情不都过去了吗?你还问这么多?”梁二哥揉着腿,避重就轻。 他讨好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来,抽一根消消气,哪用这么大的火气。”好似梁天在小题大做。 “你……”梁天气结,额头青筋不停跳动,他指着梁二哥半晌说不出话。“好,我算是明白了。”他瞪得眼睛发酸,无奈梁二哥满不在乎,最终他妥协地放下手。 “早说过,有些事你该和家人多商量。”梁二哥举着烟定定地看着他,毫不心虚,“过几日我将返回中央,父亲演习结束也会回来,他还不知道你要远去任职的事,记得好好聊一聊哦。” 他偏着头,眼神无辜,直把梁天气得够呛。 恨恨接过他手中的烟,“多大的人,还来纯洁这一套。”梁天骂完,咬牙把烟含在嘴里,又气恼地瞪了一眼,“你就不能对我诚实一点?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 梁二哥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道:“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不好吗?”说完,他拍拍梁天肩,终于摆出一副兄长模样。 梁天差点被他慈爱的眼神迷惑住,直到听见他说:“弟弟,我尊重你的选择,此去凶险,你要幸福啊!” 梁天最受不了他调侃,嘴里的烟几乎快被咬断,再也憋不住,拔下烟揉成一团砸过去,“滚啊……” “弟弟,你记着我的话。”梁二哥边躲边跑开,身影消失也不忘回头喊上一句:“要幸福啊……” (全文完) 最后最后的后记: 终于,终于写完了我的第一本大长篇,如释重负! 真的很感谢一直陪伴我的读者们,谢谢你们能喜欢我的这本书,也谢谢你们给我的打赏,真的给了我很多激励。 新人作者有很多不足地方,自己回看的时候也发现有很多缺陷,但我每一章真的都有认真写。 虽然跟那些厉害的大神们不能比,但每次默默码字的时候,看到你们给我的好评,我都很开心,瞬间打满鸡血! 沉重了一整本,我希望结尾的时候我们能开心一下,哈哈哈哈,于是写结尾一段的时候,我其实是抱着调戏一下梁天这个老实人的心情,也算打破他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刻板印象。 我希望我创造的角色,不要脸谱化,也不要飘飞的不切实际。 他们像我的孩子一样,再难我也想把他们塑造的有血有肉一点,希望他们有自己的灵魂,而不单单是我笔下的一个角色。 最后最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结。 孙昕后续也会遇到一些事,她会逐渐走向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业道路,任重而道远。梁天也不会放弃他的刑警特征,他也会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悄咪咪的说一句,还有陈烙与陈默的故事,我也有构思出来,双男主不知道大家可有兴趣,是以陈家为中心的故事,素材也收集的差不多,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大家继续关注哦,我会一一将它们写出来。 马上我将开启第二本长篇,我的宗旨是再难也不鸽文,冲!!! ps:这一本,我决定开个轻松的现代爽文,不推理,女主剧,放飞一下自己。哈哈哈,希望你们也能喜欢,再次感谢支持支持我的读者们,希望我们下一本再相聚哦! 第156章 第三种真相 那日通话后又过了半个月,l城的政府公告栏发出一则消息:巡查组于l城的巡查任务圆满结束,此次巡查发现l城各部门存在重大问题,现已督查改办。 简短几句,概括了巡查组在l城的一切行动。 当日l城官方也对外公布了几则重大通告:一是,许邵案终于查出真凶,系许薇绯闻富商王雄富所为。三人之间存在不当合作,且有贩卖毒品的恶劣行为,后因利益分割不均,王雄富雇凶杀死许邵两人,现王雄富已缉拿入狱,对罪行供认不讳。 二是,巡查组经调查发现,药商苏志祥公司研发的药物不符合国家规定,现名下的药研机构以及医疗公司全部查封整改。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但大众的视角都被许邵案吸引过去,他们绝对想不到两件事背后的关联,唯有孙昕和梁天清楚,这是能公布的真相最大程度。 林政华的罪行依旧没有明说,但他长久被关押在调查组大概明白了自身处境,气焰消退许多,软弱下来的他才真像个耄耋的老人。 这时,吴浩也渐渐估摸出中央的意思,他们不再会出面维护,但也不会承担处决林政华的名头,想要审判他,梁天得做这个恶人。 对此梁天无所谓,他让吴浩以调查组名义先将王雄富一行人送审。等地方法院接受审理后,他再以l城分局刑侦一队的名义起草一份公诉书,把林政华各项罪证提交到法院中。 这场戏各方唱得都很足,很快法院承接两份公诉,并迅速合并两案,安排了开庭时间。 法庭上除了自杀未遂的王雄富和盛气凌人的林政华,其余人都深垂下头,林焓更是抖如筛糠。 想他数次站在这间法庭,趾高气昂看着罪犯被审判,谁成想今日他也成为其中一员。 \"没用的东西!\"林政华路过他时,低骂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梁天耳朵里。 梁天挑挑眉,冷眼旁观他嫌弃林焓。 这场案件审理异常顺利,调查组整理的卷宗证据齐全,没多久法官便下达了最终判决。 王雄富、苏志祥等人贩毒制毒罪名不可饶恕,判处死刑。王国凯和苏淳多次协助贩毒制毒,本应受同等处罚,念其认罪态度积极且主动供认,改为无期徒刑,终身不得假释。林焓有助纣为虐、泄露枪支、窝藏毒品等多种罪名,数罪并罚革去公职,判决有期徒刑十三年,也不得假释。 这几人判决后,其他涉案人员也按照罪行,依法处置,法庭上黑压压站了一大片。 幸好此案重大,审理不对外公开,否则绝对会引起社会动荡。 而罪魁祸首林政华因身背功绩,免除了死刑,改为无期徒刑,判处后送回户籍所在地关押。 他升去中央后户籍也随着迁去那边,这意味着他不必留在l城监狱。 虽然结果不如梁天预期,但至少林政华安享不了晚年,他终于将他送进了监狱。 当然,这场庭审中也有一些意外是梁天没想到的,吴浩抹去了陈烙和江文浩的存在,更让张准修改了供述。 他让张准把对邵其华注射胰岛素的事,主谋推给了林政华,由于吴浩布置的全面,林政华想反驳也找不出理由,最终被迫接下这项罪名。 孙昕听到梁天讲述完全过程,兴奋地拍掌叫好。 “真是大快人心,终于让这群人受到应有惩罚。我这下,可算心安了。”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浑身畅快。 梁天自然也觉得肩头积压的重担消失,语调轻快了几分,“是啊,一路来太不容易了。” “我听说吴浩因为这桩案件升职了。”孙昕看了最新的国家任职公告,“梁警官,你呢?” 能顺利抓捕王雄富、林政华等人,梁天功不可没,可她却没看到任何梁天职位变动的消息。 “他办了件大案,理应受到嘉奖。这次升职还包括一队的人。市局刑侦队更换了不少人,我让一队队员们替换过去,连庞征也调到市局中就职。新来的市局领导很看重他,往后会一帆风顺……” “梁警官,我想听你的呢。”孙昕打断他,“你该和我说说,你现在的状况。”她琢磨出不对劲,梁天说了一堆人升迁,唯独没提他自己。 “我?我当然还留在一队。”梁天声音里带了几分勉强,“不过,我很快不当刑警了。” 孙昕心脏一紧,连忙追问:“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你不当刑警要去做什么?”她心里一慌,转念又想,“是不是因为强迫处置林政华的事影响到你?” “不是,是我自己的选择。”他没有一丝怨悔,非常的坦然,“张准不是被判刑入狱三年嘛,关押他的监狱不在l城,在一个偏远的县城里。我不放心,所以自愿申请一同过去,现在改做狱警,过几日任职书便会下来。” “可是梁警官……”孙昕很替他不值,他立下的功绩被拱手送于他人,自己却一落千丈。 “你不必替我惋惜,我累了,也想休息几年。”梁天反过来劝慰她,“听说那个地方山清水秀,离江文浩安眠地也不远,很方便我过去照看。你不是喜欢自然风景吗?有空可以过来看一看,我当你导游。” 他甘之如饴,孙昕却把眼泪憋下,含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回去看你和张警官,到时喊你作伴。” “哈哈……”梁天轻笑声传来,这是孙昕第一次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大笑。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后,才结束通话。 就在孙昕以为所有事情落幕不会有人再提起时,她收到了一份从外地寄来的包裹。 这份包裹没有寄件人,收件人只写了她名字。带着怀疑她打开了包裹,是一本皮质外壳的日记和一封信。 信是陈烙写给孙昕的,寥寥几句表示了对她的歉意,又写出给她寄来包裹的原因。他早发现孙昕和梁天对陈家充满疑问,他寄来的这本日记,能解答一切。 文字写满了厚厚一本。 孙昕大致翻阅了一下,发现这是陈烙跨越二十年的自白记录。 是从他幸存流亡到加国时记起,终止于他踏上l城的那一日。这本自白记载了他对过往的追忆,以及他和陈默相处的点点滴滴。 经过一夜翻阅,孙昕得知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重新认识了陈默与陈烙,原来这两位如双生子一般的人,命运早纠缠在一起。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一张夹在本子扉页的老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容貌相似的青年,他们并排站在一座地标建筑物前。一个含蓄地笑着,一个开怀地咧开嘴向前伸出两根手指,很明显这是曾经的陈默与陈烙。 令孙昕惊讶的不是两人相貌,而是他们背后耸立的建筑物,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照片,但建筑面前换了人。 左思右想,她拨通了梁天电话,将收到包裹的事告诉他。“梁警官,你家中有没有人曾去过加国,在很久以前?”结束通话前,她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 “我记得没有?”梁天努力回忆,印象中家里没人去过加国。“怎么会突然打听起这件事。”他觉得孙昕不对劲。 “我……有点疑惑的地方,可能是我想太多,没事了。”孙昕打哈哈遮掩过去,末了还是忍不住补问一句:“梁警官,庞征真的是从警校毕业的吗?” 还以为孙昕心中有他,梁天笑道:“想通了?终于对他有……”话未说完,他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看来梁天也意识到问题,“你别挂,我去核查一下。”梁天沉声道,电话里他放下手机,推门出去。 过了几分钟他又回来了,“孙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他的声音冷峻的可怕。 “伽利山寻找你那晚,他曾阻止我抓挠被杂草割破的伤口,说会感染。连其他警员都不知道的事,他一个实习警员却很清楚,这不合理。唯一的解释是他曾经有过类似经历,但什么样的人会在山野间高强度奔走?而且当晚寻找你时,他丝毫不见疲惫,山中多沟壑,我们或多或少都落入坑中,唯有他没踩错过。” 连孙昕都能看明白的事,梁天怎么可能不知晓。“他曾参加过野战演习,所以对山林环境非常清楚,也禁得住一夜奔波。”梁天缓缓道出。 能参加这种行动的人,除了待过部队还能用什么解释。直到这一刻他能万分肯定,庞征是梁父派来的人。 至于父亲为何要插手,答案不言而喻。 挂断电话,梁天捏着手机沉思了许久,站在梁家门前一直等,等到了暮色降临,等到了梁二哥的车缓缓驶入大门,他才动身。 “吆,弟弟稀奇啊,你竟会等我下班?”梁二哥拎着钥匙,迎着梁天目光,微笑向他走去。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梁天拽着他的胳膊,一路把他拉进室内。 梁二哥挣扎了两下发现他力气极大,于是放松身体,任由他拖拽。“干什么?这么凶啊。” “你给我闭嘴!”梁天一把将他甩到墙上,压抑许久的怒火爆发出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介入的?又或者说你和父亲是从什么时候插手?耍我很好玩吗?” 他压根没想过,从一开始他就被人玩弄在股掌中。 梁二哥淡定拍开他的手,自顾整理衣袖,“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我根本听不懂。” “你别装傻,我说的是许邵案。”梁天狠狠踢了他一脚,“从小到大你就爱捉弄我,到现在你还不放过!竟然联和父亲一起。”他气急败坏又补了一脚。 梁二哥抱着被踢疼的腿哀嚎,“下手轻点,你谋杀亲兄啊!使这么大力,痛死我了。” 梁天可不吃他这一套,又一脚踢过去,“你说,你是不是去过加国?你见到的是陈默还是陈烙?庞征是不是你和父亲派来我身边监视我?”说着他仿佛又想明白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从许邵案起,你们就知道全部真相?看着我一步步深陷其中?你实话告诉我,陈烙制定的局,你有没有在其中推动?林政华被处决,你有没有在中间斡旋?” “你说这事啊!我是帮了你一点小忙,你这事情不都过去了吗?你还问这么多?”梁二哥揉着腿,避重就轻。 他讨好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来,抽一根消消气,哪用这么大的火气。”好似梁天在小题大做。 “你……”梁天气结,额头青筋不停跳动,他指着梁二哥半晌说不出话。“好,我算是明白了。”他瞪得眼睛发酸,无奈梁二哥满不在乎,最终他妥协地放下手。 “早说过,有些事你该和家人多商量。”梁二哥举着烟定定地看着他,毫不心虚,“过几日我将返回中央,父亲演习结束也会回来,他还不知道你要远去任职的事,记得好好聊一聊哦。” 他偏着头,眼神无辜,直把梁天气得够呛。 恨恨接过他手中的烟,“多大的人,还来纯洁这一套。”梁天骂完,咬牙把烟含在嘴里,又气恼地瞪了一眼,“你就不能对我诚实一点?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 梁二哥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道:“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不好吗?”说完,他拍拍梁天肩,终于摆出一副兄长模样。 梁天差点被他慈爱的眼神迷惑住,直到听见他说:“弟弟,我尊重你的选择,此去凶险,你要幸福啊!” 梁天最受不了他调侃,嘴里的烟几乎快被咬断,再也憋不住,拔下烟揉成一团砸过去,“滚啊……” “弟弟,你记着我的话。”梁二哥边躲边跑开,身影消失也不忘回头喊上一句:“要幸福啊……” (全文完) 最后最后的后记: 终于,终于写完了我的第一本大长篇,如释重负! 真的很感谢一直陪伴我的读者们,谢谢你们能喜欢我的这本书,也谢谢你们给我的打赏,真的给了我很多激励。 新人作者有很多不足地方,自己回看的时候也发现有很多缺陷,但我每一章真的都有认真写。 虽然跟那些厉害的大神们不能比,但每次默默码字的时候,看到你们给我的好评,我都很开心,瞬间打满鸡血! 沉重了一整本,我希望结尾的时候我们能开心一下,哈哈哈哈,于是写结尾一段的时候,我其实是抱着调戏一下梁天这个老实人的心情,也算打破他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刻板印象。 我希望我创造的角色,不要脸谱化,也不要飘飞的不切实际。 他们像我的孩子一样,再难我也想把他们塑造的有血有肉一点,希望他们有自己的灵魂,而不单单是我笔下的一个角色。 最后最后,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结。 孙昕后续也会遇到一些事,她会逐渐走向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业道路,任重而道远。梁天也不会放弃他的刑警特征,他也会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悄咪咪的说一句,还有陈烙与陈默的故事,我也有构思出来,双男主不知道大家可有兴趣,是以陈家为中心的故事,素材也收集的差不多,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大家继续关注哦,我会一一将它们写出来。 马上我将开启第二本长篇,我的宗旨是再难也不鸽文,冲!!! ps:这一本,我决定开个轻松的现代爽文,不推理,女主剧,放飞一下自己。哈哈哈,希望你们也能喜欢,再次感谢支持支持我的读者们,希望我们下一本再相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