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之名,与神同行》 第1章 西门来客(上) 又是一年盛夏至,入伏之天令人心烦意乱。 然在龙崎帝国东南樱州有这样一座城池,百姓可在其间清爽的微风中安享盛夏之景,不必忧心沦为烈日的玩物,便是誉为“龙崎第三府”的虞城,亦是最负盛名的避暑圣地。 正因如此,适逢火炉爆发之际,人们争先恐后涌入其中,致其城内城外人流膨胀。暂且不谈城内是何壮景,但见城外就已是车林人海,波澜壮阔。 最夸张的是南门与西门之外。 南门前鲜可见人,然车马之队却贝联珠贯,各式马车排布整齐划一,犹如大军压境。 西门正好相反,车马虽少,却独不缺人。 放眼望去,一字长龙沿官道蜿蜒至无穷无尽,似可直通天际,如此阵仗,在他地怕是百年难逢。 汇集此地者,多慕名而来。 有达官显贵,亦有商队走卒与贫苦农人。 前者多汇南门,后者多聚西门。 西门有唯一可通龙北的官道「平庸道」,故西门排队者大都来自龙北。 于门前顺官道望去,可瞧见无数人肩扛烈阳赶来,那路边矮林里攒动的人头皆是纳凉的龙北外乡客。 试问南方今夕如此酷暑,此龙北之众何以不远万里,远徙至此? 熙攘尘世中,无论飞禽走兽,无论虫鱼花草,皆为寻觅生存之道而生存。 少数登高者或可不必忧心每日如何果腹,只为惬心如意,但芸芸众生,却要为这二字劳途一生。 龙崎乃九州之地,时至今日,已在玉氏皇室统治下屹立三百年光阴。 龙分南北,以横贯大陆的「沧江」为线。 北部六州,西部胡州、西北沙州、北部禹州、东北临州与中部中州及皇城「青龙涿」所在的东部青州共称为“龙北”。 而剩余三州,东南樱州、南部南州与西南云州便是与之相反的“龙南”。 曾几何时,龙北安宁和平,百姓安居乐业。 然往事不堪回首,如今的龙北却是寇祸四起,民不聊生。于是呈现一片祥和之景的龙南三州才会引得大批北人南迁。 于流离失所者而言,天气炎热否无关紧要,重要者是能在天地间寻到一席安身之地。 但若想去南方,无一例外,都得经过眼前这座伫立在南北分水岭上的虞城。 …… 嘒嘒——,嘒嘒———— 未末至,烈日炎炎,蝉鸣不绝于耳。此刻,西门两守城官兵正于门洞阴凉处登记入城者。 “城外鬼热鬼热,伍长只让俺俩出来登记,真是的哟!也不晓得西门怎就这些多人?” 官兵甲满腹牢骚,生无可恋地登着记。 官兵乙听到后长叹一声,先一边吆喝维持秩序,等放完行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哪里都人多,只不过这里的穷人更多些,除了咱俩,咱们营其余人都被董将军临时抽调去南门了。” “南门?”甲瞪着眼珠子恍然大悟道:“丽阳那边过来的可不都金贵着吗?” “所以咱认栽呗,没啥唠的。” “可城内满共那些地儿啊,南边的来那么多,北边的也不凑趣,住的下吗?” “做好我等分内之事就好,不该咱操心的,还是少拨弄那根弦儿。” 两个官兵怨声哀道,自以为倒霉透顶,殊不知西门前暴晒在烈日下的人儿多么煎熬。 与此同时,队伍末端有两名面黄肌瘦的乞丐少年正踮脚眺望。 烈日下,他们被晒得发红发紫,等待许久也不见队伍蠕动一下,此刻只觉两眼昏花,脚底阵阵发软。 高个少年口干舌燥,烦躁异常,站在矮个少年身后一个劲咧咧着—— “今日怎的这些多人,这样下去,何时才可轮到我俩?日头如此毒气,怎就不知加派些人手啊!只此一列,是要活拿人命不成?” 然矮个少年精神恍惚,并未听到他之抱怨。 他用手挡着太阳,闭着眼摇摇欲坠,半张着发白结渍的嘴,似已出现幻觉,不停念叨着什么。 他叫豆子,另外那个聒噪的叫石头。 二人与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都来自龙北,前不久萍水相逢,后就成了彼此的搭伴。 “你咋个不说话咧?没事豆儿?” 见豆子有些蔫巴,石头戳了戳他。 可没成想这一戳,直接将他戳趴下了。 石头哪里想到是这种情况,被吓懵当场,回过神赶紧蹲下来又摇又唤他的名。 “咋了豆儿?醒醒啊!莫要吓我,快醒醒!” 喊与摇自然不顶用,他知道豆子这是发痧了,得将他尽快搬至阴凉处,再找些水来给他喂上。 可眼下视野开阔,阴凉都在十里外的矮林处,况且此时何来水那硬通货。 于是,他将目光打向前面排队的人。 但那些人见豆子需要帮忙竟纷纷转身,有人甚至捂紧了腰间的水壶。 冷漠是人间的常态,更何况是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候。 许是习惯了被袖手旁观,石头异常的淡定。 就在他准备回头之时,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站出来一位怀抱铁剑的剑客。 头顶斗笠形削骨,怀抱锈铁躬似鹰。 颔首不露寒光眼,唯见髭下唇勾月。 “哦?!” 剑客的出现立刻引起了石头的注意。 他似有帮忙的冲动,但似又在顾虑什么。 “大侠、大……” 石头管不了许多,赶紧向他招手呼喊。 怎料对方又突然缩了回去。 “唉~”石头见状失落地垂下了手臂。 但其实,让剑客退缩的另有其因…… 叮铃——,叮铃———— 突然!!! 石头身后出现了一阵愈发清晰的银铃脆响。 哐当哐当—— 继而又是一阵马蹄与车轮混杂的大动静。 不一会儿,排队众人皆闻此声。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转身去瞧,看是何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驷马并驱的贵族座驾。 驷马皆为汗血烈鬃,戴蹄铁,扎髻辫。 汗血烈鬃乃马中贵族,出自西北草原。 此马乃绝世良驹,体格健硕,可日行千里,绝非凡马可比。莫说四匹同现于此,寻常见到一匹,也算人生幸事。 除马外,车座亦是顶级,主材为南方稀乔——玉桂香杉。车篷整体形如八爪凉亭顶,造型奇特,边缘还悬有一圈精银花铃,优雅别致。再者,车身周围用绣有蝶恋花的蔽光绫锦裹缠严实,除车窗有阵阵寒气渗出外,其余地方密不透光。 车座四壁与车轮上雕有牡丹纹,其所经之处,溢有清醇木香,实在沁人心脾。 除车马配置外,驾前随从也非同一般。 车驾周围紧随一二十人的轻骑侍卫队。 细看来者,戴修罗面罩,穿黑燕软甲,个个虎背熊腰,所持兵器多有不同。 且眼神锐利似刀子,冷峻骇人。就连驾马步频也出奇一致,可谓压迫感十足。 “好大的阵仗啊!来者何方神圣?” “都是头次来,不知啊!” 恰众人诧然议论时,方才热狠的太阳忽然被一片云彩挡去了光芒。 “浮云蔽日?” 同一时间,守城官兵乙无意看到此车驾之时,吓得失魂落魄,二话不说就十万火急地冲进了城里。 西门排队者见此一幕都知来者身份尊贵异常,便相互提醒着让路。但谁又能想到因豆子发痧而束手无策的石头却在此刻,充当了唯一的硬骨头。 他不偏不正地挡在了路中央。 “嗯~?” 见前方之人皆识大体,唯两叫花子煞了风景,侍卫领队抬臂命队伍停止前进。 赤发异瞳眉痕断,低语食恶黑鬼面。 颈涂红雀杀芒潜,宛若阎罗散嗔念。 此领队亦是名剑客,腰间挎有一柄火红长剑。 “红雀会!!!” 看到此人的瞬间,斗笠剑客面色突然凝重,似对此人有着不小的敌意。 那何为红雀会呢? 「红雀会」乃龙北第一杀手组织,因其成员在江湖各地接布悬赏令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故使此派在江湖上臭名昭着,但也令世人闻风丧胆。 然其主力在龙北,故身为龙南第一江湖势力的「刺客门·南影」与龙崎第一剑术门派「李氏剑阁」可与其分庭抗礼。 尤是南影,在龙崎各地均设有分舵,但都是正常营生,不做杀人越货,有违道义的买卖。 坊间传闻,红雀会与南影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但在十二年前,红雀会不知为何突然向南影发难,致使两派迄今依旧势同水火。 而这斗笠铁剑客便是南影如今的一剑术高手。 “去看看。” “是!” 赤发侍卫领队发令,身旁带刀侍卫依令行事,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驱马缓缓逼近石头。 “小子!你聋了还是瞎了?还不速速让路!” 侍卫龇牙露狠,吓得围观者瑟瑟发抖。 然石头坐怀不乱,对此无动于衷。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贱民!” 侍卫恼怒,当即抽刀出鞘,明晃晃的长刀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与此同时,那位来自南影的剑客,其怀中的铁剑忽然垂落到了手中。 呼————! 场上忽然起风了,忍受炎日良久的人们顿时沉浸在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凉爽之中。 这阵风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赤发领队眉头紧锁,右手虎口掐在了剑柄上。 这一刻,周围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的紧张,所有人屏住呼吸,让越来越多的杀气积聚起来,朝不属于他们的力量发起冲撞。 风越刮越急,云越聚越多,天色越发晦暗…… 第2章 西门来客(下) 隐藏在百姓队伍里的南影成员,与护送豪华马车的黑甲侍卫都感知到了对方的杀气,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退下!” 然而,在战斗即将爆发的瞬间,车驾里突然传出了一女子清音悦耳却极具威严的声音。 她的声音及时遏制住了不必要的冲突。 “听不见么?” 主子已然发火,赤发急忙扭头看向抽刀部下,遂将长剑猛推回剑鞘之中。 其余黑甲侍卫见状,纷纷收敛杀气。 抽刀者看了眼石头,只得不甘心地返回队伍。 雷云过境而不降霹雳,可谓有惊无险。 继而场上不属于他们的杀气也瞬间消退了。 周围环境这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赤发赶紧掉头移步车驾旁,“殿下……” “你叫烛?” 怎料他话刚出口,就被那车内女子冷语打断。 “……是。” 赤发迟疑应声,声音微颤。 此人乃红雀会杀手「烛」,诨号「点灯将」,如今跟随红雀会二当家来到樱州,在梁王府做事。 “听闻毕钊平日里最是器重你。” “……首领器重属下,是因属下办事得力。” “呵,你的确被他管教得不错,但不知平日里你又是如何管教你的人的?”女子语气抑扬顿挫,尽显高贵、威严与不可侵犯,还有乖张与刁蛮。 烛顿明其意,遂一个锐利眼神给到方才那对石头拔刀相向的侍卫,而后立即下马屈膝下跪。 “底下人失了分寸,还请殿下恕罪。” 其余侍卫见此一幕,纷纷下马跪地。 而那当事人更是惊慌,不,应该说是恐惧。 只见他跌下马,脸色十分惨白地爬了过来,朝那马车窗一个劲赔礼道歉,同时疯狂扇打自己。 但怎料他这一打,又惊动了马车里的另外一位主儿,“娘亲,舅舅,到了吗?” 车驾里忽然传出了一幼女稚嫩的声音。 “还没有,快了,马上就要见到爹爹了。” 听到女儿这足以融化冰川的天籁之音,女子的语气转变得十分厉害,温柔得非比寻常。 话音落下时,那侍卫还在窗外扇打着自己,马车里的第三位主儿终于忍不了了。 “好了,别丢人现眼了,退下。” 他打着哈欠,声音清朗、明媚又慵懒。 听到这话,脸被打出红印的侍卫即刻住手,连声叩谢着马车里的主儿。 女子听罢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对包括烛在内的所有侍卫喊话道:“诸位身上那些劣性,以后还是别带到我的眼前。” 换言之,她的眼里不容沙子。“倘若还是这般肆意妄为,你们该知道后果。” 烛明析她意,即刻磕头领谢。 “属下定当牢记殿下教诲,引以为戒。” 虽声如黄鹂,却可字字如锋,杀人于无形。 能让此等猛虎俯首称臣,在场者无不惊叹,于是开始悄悄议论起车主的身份。 下一息,继见众侍卫起身上马准备进城时,车窗里伸出了一只纤细玉手。 皓腕凝霜雪,指如削葱根。 清铃挂玉扣,柔骨散寒香。 在这只玉手中,还有个缠着红丝带的竹筒。 “把这给那孩子。” 烛听罢急忙甩给那鲁莽部下一个眼神,将这将功折罪的机会给了他。 倒霉家伙心领神会,欣然上前接过竹筒,后转身跑到石头面前,拔开盖子,将里面的红色汁水使劲喂给昏迷的豆子喝。 寒气与甘香扑面而来,此乃炎炎夏日里最是难得的冰镇解暑爽饮——酸梅汤。 这一刻,石头与排队诸人目睹那红色汁水哗啦啦淌进豆子的嘴里,喉咙不自觉发痒干颤。 许是喂得急了,豆子竟被这毛躁家伙呛醒了。 侍卫弄拙成巧,大喜过望,立刻将竹筒推到满脸堆笑的石头手里,转身归队复命。 待其离开,石头捧着竹筒乐不可支,任凭这群虎豹从他身旁缓缓经过,毫不在意地扬首吸溜着,馋得之前那些冷漠的家伙垂涎三尺,瞪眼咂嘴。 危机得以化解,豆与石安然无恙。 斗笠剑客见豆子此刻已然苏醒,摇首淡笑着,转身再度看向西城门。 然此时,烛恰巧经过身旁,与他擦肩而过。 遮影藏杀意,铁剑露锋芒。 高处不望眼,一心通绝路。 剑客觉察不妙,连忙将斗笠压低。 “驾!”烛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行进,忽而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另一边,豆子终于醒了过来。 他摇晃着脑袋,恰在抬头时意外看到城门口那辆绝无仅有的尊驾,无意中还听到了马车里那幼女传出的清脆伶俐的笑声。 他舔着唇边的酸甜汤渍,回头看向石头时却发现那馋嘴怪已将他的慰问品喝了个干净。 “你!” 他刚想教训他时林蝉却又鸣唱了起来。 一眨眼的工夫,乌云退散,日光重现原野,来自地狱的热浪重新袭来。 感受着头顶那烈日的亲吻,豆子一阵无奈,只得暂时原谅石头,毕竟方才没他,自己也无法得救。 于是俩兄弟重归于好,继续排队等待进城。 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后也排来了好多人,但绝大多数还是乞丐。 “虞城不是避暑圣地吗?为何还是这般热?” 石头忽然疑惑起来,豆子想了想说道:“城外与其他地方大差不差,但城内却凉快得很。” 听豆子这本地人的口吻,石头更加困惑,“仅一墙之隔,能有多大分别?” 豆子听罢眼神却十分的坚定,不容他来置疑:“信不信由你,待会儿进去了自个感觉。” “勉强信你,只不过……”说着话,石头半信半疑地看向了西门处的官兵,又是一脸不解。 “不过什么?” “进个城还要登记,倒是新鲜儿!” “应是官府在追查什么通缉犯。” 二人话音刚落,城门口突然涌出来了几十个只穿一件素内衬的官兵。 见他们还都抬着桌,一个个火急火燎的样子,石头的眼珠疯狂打转了起来,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想不想马上进城?” “怎会不想?” “我有办法!” …… 一会儿后,城门前那些官兵终于准备就绪。 官兵领队开始在十张桌子前朝所有排队者一本正经地喊起话—— “来来来!大伙都听着!排成九纵待检入城,蹄子下面都利索些,赶紧进城歇着去!先进城的,还能领到一罐酸梅汤!” 此话一出,全场目光呆滞,鸦雀无声。 “快快快!愣着作甚?都不想进城了?” 官兵领队赶紧催促,然话音刚落,队伍后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什么声音?” 众人闻声色变,以为有千军万马奔袭此地,于是在惊慌中转身回望,却不想制造出此等磅礴之音的竟是一群来势汹汹的乞丐。 带头的便是石头与豆子。 话说豆子被石头放风筝似的扯着跑,两人腿脚利索得都快脱了魂。 “这就是你所说的办法?” “是啊!兵贵神速!你且忍一忍!” 这些乞丐虽然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却在飞扬的尘土里激情饱满,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势确实震撼。 “不好!这些叫花子是抢前排位置的!” “不能让他们抢去啊,冲啊!” “冲啊!冲啊!” 继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场纷争里,大伙儿释放洪荒之力,一窝蜂似的涌向了西门前的空地。 官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不过也打心底高兴,倒也省得他们再扯着公鸭嗓喊叫了。 不出片刻,新的待检列队终于诞生了。 虽说已由一列变成了九列,但因人数过多,所以新的队伍看上去还是很长。 可这也跟豆子与石头没了多大关系,因为这俩机灵鬼已如愿以偿地蹿到了官兵们的眼皮底下。 这一次,石头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征服了豆子。 听豆子站在前面夸赞着自己,石头操起手,神气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然还有一事他们未曾想到,便是此前那名斗笠剑客此刻好巧不巧就在他们左后方。 见石头站在队列里嬉皮笑脸地跟豆子商量着待会儿进城领酸梅汤的事,剑客不由得摇头一笑。 “这俩小子还真是鬼机灵……” 然他话音未落,前面突然冒出了一个红眼怪。 “你小子今儿运气好,倘若郡主不在,只怕你此刻人头落地了,想喝酸梅汤,想不想喝我的尿?” 听到那豪华座驾里的人竟是郡主,后知后觉的豆子及周围其他不知情者都瞪大了眼睛。 可当他瞥向石头时却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波澜,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此事。 不应该啊,石头也是第一次来虞城啊! 豆子眉头紧锁,回过头仔细一想,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方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也明白了自己身后这个傻兮兮的家伙,其胆色与城府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第3章 入城之逢(上) 原来在那些官兵出现之际,石头早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但证实猜想的底气来源于那辆马车里的人儿。 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切入点便是那四匹汗血烈鬃。 驷马之驾乃皇亲国戚标配,普通贵族即便财力雄足,也断无胆量敢如她一般招摇过市。可要论樱州的皇亲国戚,只能是梁王府,而汗血烈鬃这种宝马,有资格与能力饲养的,在樱州恐怕也只能是梁王府。 除马之外,第二点便是侍卫。 这些侍卫训练有素,身穿黑燕软甲,应该是传闻中梁王的贴身保镖「影卫」。 据说梁王的影卫都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 来趟虞城需要出动二十名影卫,试问梁王府何人有如此地位与能耐,怕是除了梁王及他那掌上明珠外再无合适人选。 故而石头得出结论,来者便是梁王爱女,那个曾被天下男人视为梦中情人的天下第一美人儿。 “龙崎第一郡主”——「玉瑶」。 玉瑶,字福莘,乃樱州之主梁王玉岚的幺女。 同时,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便是眼前这座虞城的太守夫人。能迎娶天下第一美人,这位虞城太守自然也绝非凡品。 此人原为梁王麾下最强战将,六年前便是这交通要道虞城府的太守。当年他率「沧龙军团」一举击败北方荒原侵略者,可谓是摧枯拉朽,挽救龙崎于危难,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龙崎战神”。战后到皇城受封“护国大将军”,与骠骑将同属从一品,俸至两千四百石,军职仅次于大元帅,爵至虞县侯。后梁王便将郡主玉瑶许配给了他。然因爱慕玉瑶者数不胜数,是故此人当年一度成为天下男子之公敌。 而今两人育有一女,即至童蒙。 只是传闻,玉瑶婚后一直住在梁王府上。 是故此行,玉瑶是携女探夫所至。 又传闻她人美心善,所到之处,鲜花簇拥,极受樱州人的爱戴。是故此前豆子发痧时,石头没给她让路就是在验证她的身份,以此让豆子获救。 若真是玉瑶,石头知道她绝不会坐视不理。 同时他这一出拦路好戏,也一定会让玉瑶在进城后痛斥那些守城官兵,令其加紧放人。 可谓一箭三雕。 但这些官兵身负重任,必须要登记入城者,那便只有一种办法,将队列由一改多。 可城洞宽度有限,懒惰成性的官兵怎会委屈自己暴晒在烈日之下。故石头根据城洞宽度目测得出,新队伍大概率有九纵之队。 至于谁前谁后,这些官兵可没工夫关心,他们巴不得有什么办法加快进度,以免再次受到责罚。 于是才有了方才那出奇制胜的一幕。 虽有赌的成分,但石头的赢面极大。 待豆子脑补完毕,没成想那口出狂言的家伙又开始对其他乞丐出言不逊,石头终于忍不了了。 “酸死人可不偿命!” 此话一出,周围大伙儿刻意发笑,冷眼于他。 红眼怪顿时恼羞成怒,竟当着一众官兵的面儿撸起袖子要动粗,“你个臭要饭的有胆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一柄铁剑的剑镡悄无声息地戳到了他的脊梁骨上,“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突然出现在他耳畔的这声低语,让这得意忘形的家伙瞬间寒毛卓立。同一时间,嫉恶如仇的官兵领队抄起一葫芦瓢扔了过来。 哐! 葫芦瓢精准砸在了他的脑门上,把这不长眼的家伙当场砸翻过去。 “你这厮既知马车里的人是我们尊贵的郡主,还敢在此惹事生非,给老子滚到最后面去!” “明明……” “还不快滚!!!” 官兵领队抬嗓就是一声咆哮,吓得那倒霉家伙捂着脑袋乖乖缩到了最后面。 此举大快人心,大伙儿别提多解气了。 但反观豆子,蹙眉面露一丝疑惑。 因他方才在官兵领队动手前无意间瞥到了领队与斗笠剑客眼神上的交流。 另外,他还注意到了剑客怀中的那柄锈铁剑。 不知为何,总觉着那剑莫名眼熟。 “走了走了,莫要压队!” 在官兵的催促声中,二人登记完赶紧进了门。 但没想到进入门洞后,还要在昏暗中行走近三十步才可抵达内门。似乎虞城的城墙要比其他任何地方厚上几倍不止。 穿过门洞的过程,就好像在进入一座秘密堡垒,或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不仅如此,内门里还设有机关,守兵可利用一青铜杵控制内门缝隙。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一般一次只允许一人快速通过。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石头和豆子跟在其他人后面终于通过了这最后一道入城关卡。 呼——!通过的一瞬间,一股久违的冰凉清爽之风扑面而来。 这就是虞城对外来者的欢迎与问候。豆子与石头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豆儿,你真没骗我~” “那是自然~” 缓缓睁眼后,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这时,那个期待已久的新世界终于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拔地而起的一幢幢红色高楼绵延不绝,由窄及宽的深长街道与巷子交错纵横。 人如江海,声如鼎沸。马咽车阗,琳琅满目。 目之所及,无不是人。侧耳倾听,尽属天音。 石头与豆子眼如铜铃嘴如盆。 对他们而言,虞城就是另一个天堂。 “别挡道儿啊!” 随后其他入城者一声责语才将他们拉回现实。 在豆子与人和和气气道歉时,石头拿着那红丝带竹筒已兴高采烈地去旁边打酸梅汤了。 打了满满一罐后,他赶紧拿来让豆子先喝。 “酸梅汤!豆儿,你先喝,算补偿你了。” “这还差不多。” 豆子接过竹筒,满怀欣喜地打开盖子,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但没成想这心心念念的酸梅汤,竟跟他之前喝的完全不一样,险些要了他小命儿。 “这味道……” 看着豆子的五官突然间紧凑到了一起,石头着急忙慌地问道:“怎么?很难喝吗?” “一言难尽。” 听到这话,石头从豆子手里赶紧接过竹筒,仰起头老老实实喝了一大口,结果被涩得鼻涕冒泡,眼泪哗啦啦都流出来了。 是酸的没错,但与酸梅汤八竿子打不着,更别说与郡主玉瑶送的那上乘货相提并论了。 “这分明就是谁家坏粮酿的醋水啊!” 遭到欺骗的石头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些正忙着给其他入城者舀醋水的官兵。 “小点声儿!莫要被他们给听到!” 官兵就在不远处,豆子可不想刚进城就惹事。 “听到了又能怎样?” “进了城已经不错了,哎哟,快走!” “哼!”石头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可就在这时,一年迈沧桑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郡主让他们送入城者每人一份酸梅汤,却也没说买酸梅汤的钱,要从哪里出啊!”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二人即刻转身。 继见对方是位眯着眼睛的老者。 老者穿着打扮很扎眼,白发白眉白须白袍子,还背着白包袱,仙风道骨,像是哪家道观的掌门。 豆子猛然一惊,好似在何处见过他。 “若要层层审批,至少得花半天时间,总不能直接去向太守开口?而且郡主还吩咐,得赶在天黑前将城外所有人都放进来。城外多少人,城内又有多少酸梅汤?这账换作你们,该如何算?”老者语重心长地说到。 听到这里,石头终于不再苦大仇深了,赶紧向老者鞠躬言谢:“小可受教,谢先生点拨。” “无妨,老朽胡诌而已,听听就好。” 话音落,他转身一脸慈祥地走开了。 见他缓缓离去的背影,一旁默不作声的豆子心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老、老……” 但他生性胆小,不敢在街上大声呼喊。 “哎哟!”石头这急性子看在眼里,赶紧追上去替他拦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豆子有什么话要问。 “先生留步,我那兄弟有事想请教您!” “嗯?”老者缓缓转身看向豆子,不紧不慢地捋着自己那撮儿干枯毛糙的胡须,将那双藏于白眉与卧蚕后的深邃眼眸彻底释放了出来。 那一刻,被他以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盯着,豆子顿时发怵,手心不自觉开始冒汗。 “豆儿,还不快点儿!” 石头朝他急忙勾手,他只得跑上前去,毕恭毕敬地向老者鞠躬请问—— “老、老人家,您可是贵宝地人士?” “你指的是樱州,还是虞城?” “樱州。” “是矣,吾乃丽阳人士。” 听到这里,豆子忽然沉默了。 见他走了神,老者再问:“还有问题吗?” “没、没了,多谢老人家。” “不用谢,有什么问题,下次再问。” 老者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下次?”石头听罢挑着眉迷惑地看向豆子,却发现他盯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在不停发颤。 “喂!你怎么了豆子?哪里不舒服吗?” 见他满头大汗,石头越发觉着不对。 但只有豆子知道,他这是在恐惧…… 第4章 入城之逢(下) “你刚才吓我一跳,真的没事?” “没事。” “那就好。” 一个时辰后,豆子和石头在城西最热闹的「锦云街」上开始漫无目的地穿梭着。 虞城位于青州、中州与樱州的交汇处。 西边与南边因有通往中州与樱州的陆运大道,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北边则因北靠沧江而水产丰富,且与青州赫赫有名的「花都·黎城」隔江相望,常互通有无。东边则可与海城各大湾口联络,接触到外邦人的稀货。 仰仗此地理优势,并且在太守的励精图治下,虞城如今是井井有条,一跃跻身龙崎三大商会主城。 如今城内设施齐全,修缮得当,各大商会建筑如雨后春笋争相破土。不仅留住了各地客商,还让本地商家赚得盆满钵满,更为许多人带去了生存之机,繁华虽不及丽阳,却堪比皇城青龙涿。 豆子一边走,一边为石头详细讲述着虞城这些年的发展近况,好像他对虞城非常的熟悉。 “听说城西最不繁华,难以想象最富有的城南会是怎样一番壮景啊!” 豆子嘴里嘀哩咕噜个没完,但心不在焉的石头却在思考虞城城内与城外为何有如此大的温差。 虞城怎会内冷外热? 是墙体过厚的缘故吗? 墙体厚,可热是从天上来的啊? 难不成是天上有东西隔绝了这层热? 想至此处,他抬头望着天上不散的云。 “可我明明记得城外天上万里无云啊……” “想知道答案吗?” 忽然,豆子打断了他的思考。 石头扭头看向身旁也在仰望头顶天空的他,眉头微蹙,没急着肯定。 豆子说道:“其实我也不知具体缘由,但听说这似乎与虞城的某个人有关。” “和谁有关?”石头瞬间被激起了好奇心。 “戚蠲!” “哪个戚蠲?” “普天之大,还有谁敢起这般凶厉的名字!” “真的是战神阁下?” 石头一脸震惊,豆子投来了肯定的目光。 戚蠲就是虞城太守,郡主玉瑶的夫君,大名鼎鼎的龙崎战神。 这一刻,石头的双眼闪烁起强烈的光芒。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着哪里不合理。 一个地方的冷暖不应是其地理位置决定的么,怎会与一个人类扯上关系…… “走了这么久,找个地儿歇歇。” 豆子也觉察到了石头的疑惑,于是拉着他坐在了街边字画店的石台上。 “虞城虽近海,又北靠沧江,但多年前,这里的夏季依旧炎热无比。是因十年前战神到此,才让此地变成了今时闻名遐迩的避暑圣地。”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此事至今,无人知晓背后的真正之因。” “那你还说你知道答案,诓我呢?” 话音未落,豆子一本正经看着他地说道:“但确实自阁下来到后,城内再也热不起来了。虞城人当时也不明白城内突然降温的缘由,也未曾将此事与阁下联系到一起。直到几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堪舆师费洛先生,特意拜访了阁下的诞生之所,这谜题才有了些头绪。” “阁下的诞生地?何处?” “我只知是在云州。江湖传言,费洛先生从当地人口中得知,阁下诞生之日正值盛夏时分,然当地却在那日无缘无故下起了鹅毛大雪。” “夏转冬,一日之际?如此离奇吗?” “是!事实就是如此离奇!” “会不会是巧合,或是有冤情啊?” 石头发动奇思妙想,继续一边猜一边嘟囔。 但豆子丝毫不受干扰,继续说道:“于是那年当地一连度过了两个冬季。” “什么?!!!双冬之年?” 这可把石头惊到了,吓得他直接站了起来。 “是的,一个是符合时令的冬季,一个是由夏季转变而来的冬季。更离奇的是,之后当地所有季节的气温相似,冬季有雪却不酷寒,夏季也不炎热。虽说双冬至,但盛夏飘雪的壮景却要等上四年才会降临一次,故当地将盛夏飘雪的那年命名为了「润雪之年」。” 听到这里,石头冷静了下来,慢慢坐下,“那那个地方如今还是这种气候吗?” “不是了,自从阁下离开那里后,那里的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气候,四季重新有了分别。” 豆子终于讲完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石头却盯着街上的人流发起了呆。 下一瞬,他扭过头与豆子对视了一眼,整个人惊诧到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今的虞城已经继承了那个地方的气候且如今正是夏转冬?” 见他已猜出答案,豆子欣慰一笑,“准确来说是普通的夏转冬。若今年润雪之年,就该飘雪了。” 石头从未想到这答案竟如此离奇,他站起来又抬头看了眼头顶若隐若现的云海。 “好一个虞城!这一趟,应该不会白来!” 随后两人挤进人群,向锦云街的更深处走去。 再一转眼,他们晃悠到了一家舞乐社的门前。 此社名唤「春乐坊」。 坊门虽紧闭,街边却可听见坊内天籁之音。 管弦丝竹,集韵烩律。 琵琶、古筝、箜篌、二胡,撩拨人之心弦。 长笛、排萧、陶埙、编钟,勾起前尘余烟。 但最动听的,还是坊内歌姬的美妙歌喉。 时而嘹亮,时而悠扬,时而空灵又神秘。 豆子与石头就像是乡下来的人,从未听过如此优美的乐曲。于是二人情不自禁地走到乐坊门前,闭上眼偷听着门缝里传出的声音。 一会儿后,有客人要离席,门就被打开了,吓得他俩又慌慌张张退回到街上。 恰巧这时,石头意外撞见了旁边一厉害的扒手当街行窃。那家伙手段高明,手法娴熟,竟在不动声色中一连顺走好几人的钱袋。 “朗朗乾坤!你这厮胆敢盗人财物!” 义愤填膺的石头当即喊将了出来,吓得那扒手像耗子一样蹿进人群没了影。 “别跑!给我站住!” 待豆子回过神,莽撞的石头已化身正义儿郎猛追了过去,看不到影儿了。 豆子知道自己是路痴,所以不敢轻易去追,只得暂坐乐坊门口安心等石头回来。 然屁股还没坐热乎,乐坊里突然蹿出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瘦小伙计,“喂!” “这不是坐人的地儿!” 小伙计眉清目秀,鼻下贴着两撮假胡子,手叉腰上有模有样地学大人说着话。 “跟你说话呢,白痴!这儿不能坐人!” 豆子无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小伙计顿时恼火,像个苍蝇一样开始在他背后不停嗡嗡起来。终于,豆子被她吵得头晕目眩。 “喂!你听不到吗?”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就在她凑上来一下两下推搡豆子之时…… 突然!!! 她的手腕被背对她的豆子一把抓住了。 “你放手!你要做什么?” 小伙计被吓得脸色惨白,使劲掰着豆子的手,却发现根本掰不动。待豆子回头望向她时,只见一双静如死水的深渊之眼出现在了她的眼里。 豆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如同死神在凝望着一个脆弱的灵魂。小伙计瞬间被恐惧支配,浑身发软,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 直到有人从旁边经过时无意撞了豆子一下,晃过神的豆子才赶紧松开了小伙计的手。 似乎,他也被自己鲁莽的行为吓到了,赶紧转过身缩着头静静坐着,像个患有神志症的孩子。 小伙计见此一幕反倒始料未及。 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印子,可谓惊魂未定。 但转念一想,在自家门前,她何必畏畏缩缩,于是又开始叨叨起来,“你、你这家伙怎如此不知好歹啊?我都说了这儿不能坐人,你听到没有?” 然她越大声,豆子埋着头就越是稳如泰山。 “你简直欺人太甚!” 小伙计无计可施,只得拿起扫帚吓唬豆子。 但怎料刚举起扫帚,豆子转身一个先发制人,扑过去牢牢抱住了她麻杆似的双腿。 小伙计再次被他的粗鲁举动吓到了。 “喂!滚开啊你!” “别碰我!快撒手!撒手啊!” 她羞红着脸,使劲推豆子,却怎么也推不动。 “无耻之徒!你快把手撒开啊!我不是……,我……” 小伙计欲言又止,推不动只好拿拳头砸豆子。 但她细胳膊细腿儿,打瓷实的豆子就跟在挠他的痒痒一样。 话说就在他们俩人不顾场合打闹之时,不知不觉中,乐坊门前已经汇聚了好多双看热闹的眼睛。 围上来的街众以为小伙计在暴力殴打豆子,开始言辞犀利地为豆子打抱不平。 “哎哟,你们这成何体统啊!” “春乐坊的伙计都这么厉害吗?” “可恶!”小伙计听到后非常气愤。 可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看坊前人越聚越多,她只得先行给豆子服个软,“好了!我不赶你就是了!你这家伙快放开我!” 听到这话,豆子终于松开了手。 他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小伙计的眼睛。 但这一刻,那双眼睛又突然变得特别干净,好似一个纯净无比的灵魂,与方才截然不同…… 第5章 乐坊掌柜(上) 缓兵之计成功后,小伙计被豆子“松绑”,赶紧跑进坊内,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骂着豆子。随后抬眼望去,瞧见了一位模样十分勾人的美娘子。 金锁粉衣挂帔帛,朱唇柳眉描丹凤。 不知佳人遗珠予,闹池新莲浮碧晨。 看到女子的瞬间,她就像看到了救星,小伙计露出灿烂的笑容,急不可耐地跑了过去。 “翎姐姐,有条小赖皮在咱家门口挡了光。” 然女子正在欣赏舞娘们与歌姬们的出彩表演,并未听到她的话,也无暇顾及。 “翎姐姐~” 小伙计似在撒娇,声音柔软得很。 女子听到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是小葵啊,何事?” “翎姐姐,有人坐在咱家门口当赖皮呢。” “哦~,什么人?” “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 “今日街上人流好大的,我不好强行赶他走,怕有损咱家乐坊的好名声。” 女子闻声浅浅一笑,泛动起那亮闪星眸,拈一片花瓣抵到鼻前轻轻一嗅,“想来我这里的男人,断不会因为一个乞丐就轻言放弃的,只要他不太过分,就随他去。” “可……” “没其他事的话,就先退下。” 见掌柜的已没耐心管这事,小伙计告状不成,只得先行退下。即便她很不爽,眼下只能忍辱负重,暂时放过那个没有分寸的家伙。 …… 另一边,石头还在街上横冲直撞地追着贼。 此刻,他已跟着扒手一直向北边跑,离开锦云街,来到了另一条相对来说很不拥挤的「铁环街」。 铁环街,顾名思义,形如铁环。里圈是些铁器铺与杂货铺子,外圈则是些冥货铺与算命摊。 当石头追着扒手陆续经过这些铺子时,铺子里的人竟一个接一个都出来外面查看情况。 关键这些人都是男的。 他们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要么是刀疤脸,要么是独眼龙,个个手里拎着棍子,赤裸着上身,脸上除了不怀好意,还有轻蔑与跋扈。 注意到这一幕,后知后觉的石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好!中计了!这是他们的地盘!!!” “情况不妙,先撤!”石头之前在老家可没少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赶紧停下来,准备往回撤。 但没成想回过头时,身后的退路已被那帮青面獠牙的家伙封死了。 他们虎背熊腰猿猴臂,手里拎着根油光瓦亮的家伙事儿,看来是打行的。 有专业打手保驾护航,看来那贼来头不小。 石头满脸敌意地望着他们,攥紧拳头后撤步,似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下竟敢……” 话没说完,他就被对方一带头壮汉打断,“你个臭叫花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你爷爷们的地盘上撒野!” “明明是你们偷盗在先!” “与他废这话作甚,宰了他!” 话不投机半句多,棍夫们见石头死不低头,就像饿狼一样扑了上来。 但石头也没在怕的,迟疑一瞬后,他松开拳头将算命摊旁边那些瓶瓶罐罐,劈头盖脸地朝这帮不受教化的恶人扔了过去,然后一个飞踢冲进人堆里直接开了条路出来,再使出浑身解数往外跑。 “给我追!给我追!” 棍夫们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吃了瘪后更不想咽下这口恶气,于是展开疯狂追击。 但因石头初来乍到不熟路况,一路上逃得那叫一个磕磕绊绊,所以被这些狗皮膏药粘得很紧。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又开始往南跑,只好寄希望于人流密集的锦云街,看能否甩掉他们。 片刻后,逃到锦云街上离春乐坊不远处时,果真发现那帮家伙没影儿了,他便停下来顺顺气。 可就在他刚转过身的时候…… 突然!!! 一堵凭空出现的铜墙铁壁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那人武艺好不一般,与那帮混混根本不在一个等级。那一脚势大力沉,踹得石头抱着肚子在地上来回翻滚,惨叫连连。 与此同时,豆子正坐在春乐坊门前等着石头。 恍惚间听到他的惨叫声,豆子立即起身望去,看到不远处围了好些人,他一阵不好的预感,赶紧挤到街上去看。 没成想到地方后一看,真让他猜对了。 见兄弟正在被一群地痞流氓拳打脚踢,一向胆小的豆子此刻突然勇敢了起来。 他回头抄走春乐坊门前的扫帚,冲到这群匪徒面前胡乱挥舞,开始尽全力保护着石头。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当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话音落,众棍夫忽然退避让路。 继而人群中走出一个上身单穿黑马褂的青面壮汉,其手臂上与身上裸露出的肌肉令人发怔。 他便是方才一脚踹飞石头的人。 此人名唤马有福,是这帮地痞流氓的头子,掌管着铁环街的一部分黑恶势力。 “你是他什么人?” 马有福面无表情地看着豆子问到。 “我……我是他……他是我兄长!” 看着这人的眼神,豆子神色有些慌张。 “那你可知你兄长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打他一顿有何不可?入室行窃者,按律被乱棍打死!” “你胡说!”听这厮颠倒黑白,豆子大声喊叫道:“分明是你们偷了街上其他人的东西,我兄长才追了过去,你竟还反咬我们一口!” “偷了谁的东西?何人?站出来让我瞧瞧!” 话音落下,马有福伸长脖子仰着头,像蝰蛇一样用极具威慑的目光扫视着所有人。果不其然,失主们迫于他的淫威,都没胆量站出来承认此事。 “现在看来,分明是你在编排胡诌!” 马有福歪嘴一笑,像是豢养猎犬的牧人。 手下们收到他的眼神讯息,全都围上去准备当街狠狠教训豆子一顿。 “可恶!别过来!”但豆子也不是好惹的,他拿起扫帚抡扫一大片,流氓棍夫们根本没法靠近。 “都是废物!”马有福看不下去了,直接冲过去夺过他的扫帚,一巴掌将他抽迷糊在了地上。 恰这时,先前与豆子有过矛盾的那个春乐坊小伙计送完客人,看到了这一幕。 “哎哟!那小子如何招惹上那马蜂窝的呀?”说着,她赶紧跑进了乐坊里。 而马有福还在继续作威作福。 “管他哓哓什么!给我打!” 既然老大都发话了,流氓们也不好再收着,就掏出棍子准备动一下真格。然下一瞬,一男子脆亮的声音突然从春乐坊二楼的廊子里飘了下来。 “哪儿都有蛀虫,看来虞城也不例外啊!” “谁在哪里?” 马有福闻声蹙眉一怔。 突然!!! 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从那个方向飞了下来。 在众人猝不及防时,铁剑已嵌进了石板缝里。 流氓们见此无不被吓得腿软,望着马有福的背影开始纷纷后缩。 但当石头和豆子看到那柄锈迹铁剑,顿时明白是何人在暗中相救。 可马有福头铁不信邪,继续龇牙咧嘴道:“哪儿来的丧门星,竟敢……” 话没说完,他便被一突如其来的斗笠刮了腮,粗糙的皮肤渗出了血。 “你这丧门星今儿触了爷的霉头!” 在街众的冷嘲目光中,他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只见他将手里的扫帚一把折断扔在地上,而后夺过旁边人手里的棍子,埋头往春乐坊的大门赶去。 棍夫们见状紧跟其后,气势汹汹,张牙舞爪。 可不料刚上台阶,又被一突然出现的粉衣女子不当不正地截了去路。 “哟!什么风儿把马大哥吹来了呀!” 粉衣袖带飘如絮,柔情双瞳剪似水。 红唇微勾俯首望,柳眉轻吹西山晕。 女子一登场,其美貌即令四下无声呆滞。 她便是这家乐坊的女主人——翎姬。 虞城美人千千万,但要真论出名的,除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美人外,其实还有四位。 而她便是其中之一。 长相万里挑一,性格泼辣,柔中带刚。 因其风姿无二,故而有着“万人迷”的称号。 “马大哥突然造访,有失远迎,不知今个带着好些人来,是要做什么啊?”她微微一笑,以一种不怀好意的妖媚语气问到。 “翎姬你少装糊涂!我知是你招的某个不长勾眼儿的家伙这么做的,识相的赶紧把路让开!”马有福火大至极,指着二楼廊子吼叫着。 “蹬鼻子上脸可不是个好习惯呐~” 见他脸上淌着血还这般气盛,翎姬突然敛笑,脸色变得十分可怕,“我给你面子,你怎能如此不知好歹,话说什么时候,一条丧家之犬也能在我的面前狂吠了!” 丧家之犬?好毒的嘴皮子! 所有围观者听到这话都一阵震惊,要知道马有福可是城西出了名的地头蛇。 “你!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此事与你无关,翎姬你莫要引火烧身!” 但大伙儿更不可思议的是马有福的态度。即便被翎姬辱骂是丧家之犬,他也没敢如数奉还,只能装腔作势地警告着她,看得出他对翎姬有几分忌惮。 “与我无关~?”翎姬双目微阖,似笑非笑着向前一大步,当即将气势萎了一截的马有福赶下了台阶…… 第6章 乐坊掌柜(下) “你于我门前妨我生意,还想违背我的意愿,带人强闯我的乐坊,你管这叫——与我无关?” “可……可你家楼上那厮分明伤了我的脸!这会儿血还流着,你该看的清楚,我为何不能……” 马有福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但话还没说完就被翎姬妖魅的笑声打断了。 “你笑什么?” “他伤了你,你就要进我乐坊?” “不然呢?” “可乐坊里又不止他一人,我若放你进去,吓走了其他客人,谁又来弥补我的损失呢?” 听至此处,马有福闭眼咬牙,眉头一皱。 “这么说,你铁定要帮那厮了?” “帮?”翎姬轻蔑一笑,侧身俯视着他:“我不过是在尽店家的本分,维护自己罢了。今日我即在此,你便不可能从这门里进去。若觉得委屈,尽管去府里告状,在这里嚷嚷个什么!” 说完话,她再次露出了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 好一个盛气凌人、尖牙利嘴! 听至此处,马有福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平息。 是自己手下偷盗在先不错,但翎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杀他的威风,若真的夹着尾巴草草离去,他想着自己以后还如何在虞城立足。 “好!很好!今日我已给足了你面子,要怪就怪你不识抬举了!”没成想他真要来硬的,朝身后众流氓大手一挥,“都给我上!” 话音未落,流氓们正要一涌而上。 翎姬见状挥袖霸气大喝:“我看谁敢造次?” 那黑寡妇似的眼神将流氓们瞬间杀退了回去。 “我之乐坊,岂容尔等放肆!马有福,你当真以为有人一次次保你,就真的可以在这虞城为所欲为了吗?”说着,她一步步走到马有福的面前,放低声音一字一句在他耳畔说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干干净净地从虞城消失,你可掂量清楚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流氓吓得赶紧后退。 这一刻,包括豆子与石头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马有福脸上的肌肉在疯狂抽搐。 话音落下,一息尚未时,马有福怂了。 只见他露着一排利齿,无力苦笑着,遂抱拳向台阶上的主儿低头赔礼:“今儿是马某人不长眼,误了掌柜您的生意,给您赔个不是!” 没等翎姬开口,他就转身在街众排斥又畏惧的目光里带着那帮地痞流氓生硬地挤了进去。 “我、我的钱袋!” “还有,还有我的!” 听到街上有人被偷了东西,翎姬望着他的背影不依不饶地又喊了一嗓子:“把东西留下再走。” 话音一落,马有福闻声止步,一动不动。 底下那扒手见自己老大似要吃人的眼神,只好乖乖将偷来的钱袋一股脑撇向身后。 “算你识些抬举,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 听到翎姬这话,马有福狂狯地扭动着脖子,连着喘了好几口气,咬着后槽牙怒火冲天地离开了。 “想不到他竟然懂得隐忍……” 望着他那充满杀意的背影,翎姬知道自己与这家伙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待这帮凶牙子走远,失主们赶忙捡起地上的钱袋,并与围观群众们一同向翎姬喝彩道谢。 于是在一群痴汉的欢呼声中,翎姬挺直腰杆,像一只获胜的雄鸡一样华丽高傲地走进了乐坊。 等她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时,乐坊的小伙计急匆匆跳下台阶,在人群中开始寻找着什么。 “在哪儿呢?” “给!”忽然,有人将那顶刮了马有福腮帮子的斗笠送到了她的面前。 “太感谢了!” 但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那人竟是豆子。 回想豆子一刻前当赖皮抱她大腿的场景,她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斗笠准备离开。 “那把剑不要了吗?” 又一个声音出现,小伙计闻声回头看去,看到石头微笑着指着那柄插在石板缝里的锈铁剑。那一刻,她忽然被石头那抹灿烂的微笑治愈了。 “你们先、先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她回过神扭头冲进了乐坊里。 不出一息,她拽着个五大三粗的下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小葵,何处?” “那儿!” “好!我看到了。”紧接着,下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铁剑,撸起袖子,走过去想将铁剑拔出来。 但怎料铁剑牢牢卡在地缝里,任他如何努力,铁剑都纹丝不动,可见之前那人的内力多么深厚。 “要不我来试试!” 最后大力士石头上前帮忙,这才成功了。小伙计没想到看似瘦弱的石头力气竟如此之大,一时间眼里都是对他的崇拜。 待下人抱着铁剑跌跌撞撞地离开后,她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木匣子,将它交给了石头。 “给你的!” “给我?” “嗯!” 石头与豆子面面相觑,等两人反应过来时,小伙计已经扭扭捏捏地跑掉了。 见此一幕,石头一脸迷惑地打量着那个匣子,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翼翼地打开。没成想是盒点心,这可给饥肠辘辘的俩人激动坏了。 他们赶紧坐到街道角落里狼吞虎咽起来。 石头边吃边喃喃道:“个儿虽然没有咱俩高,声音也软拉唧的,但他人还挺不错的!” 豆子则安静地吃着东西,没有说话。 因为此刻他正看着春乐坊的大门方向,看到之前那斗笠剑客拿着铁剑悄悄出门离开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 另一边,话说当翎姬进入春乐坊后,看到一灰发男子的背影出现在了她的眼里。 “是首领让你来的?” 翎姬走过去面不改色地问到。 那人闻声瞥了一眼,慢慢转过身来。 横眉托鹰瞳,灰发聚颅顶。 纹唇白似刃,傲意显无形。 见那家伙满脸横肉不吭声,翎姬有些恼火,“你是聋了吗?” 然话刚出口,男子突然阴阳怪气地说道:“雪儿小姐的嘴里总能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话。” 雪儿这俩字似是翎姬的禁忌,令她大受触动,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我叫翎姬。” 男子听罢毫不在意地浅笑道:“好的翎姬,听说你与那沧军东营右副走得很近。” “这是我的私事。” “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翎姬桀骜不驯地看着他,很不客气地说道:“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多嘴。” 见她火气如此之旺,男子摊着手轻笑一声,突然转移起话题来,“好了好了,翎姬姑娘别生气了,我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有屁快放!” “少主来虞城了。” “少主?!!!” 听到这话的瞬间,翎姬眼瞪如铜玲,蹙着眉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来这才是你来虞城的目的。” “行了,我该走了,有人还在等我呢。” “好~,慢走不送。” 见男子向大门径直走去,翎姬面色十分凝重。 恰好这时,小伙计拿着斗笠与抱着铁剑满头大汗的下人一同走进了乐坊。 “先生,您的东西!” “多谢!”男子接过斗笠赶紧将其戴上,后回头又看了翎姬一眼,“掌柜的,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话,他走出了乐坊大门,但没想刚出去就被角落里的豆子看到了。 见他隐于人海,豆子也皱起了眉头。 然而这时,旁边修鞋摊上传来了两个富家公子哥的声音。 “翎姬姑娘不仅美若天仙,还心地善良啊,如此良家让某不禁向往!”文人甲开启了话题,赞不绝口地表达着自己对翎姬的一见钟情。 文人乙听到后也不甘示弱,摇扇点头道:“鄙人也是啊,就喜欢她这独一份的泼辣。” “哦?既然兄台也喜欢,不如我们公平竞争,让我们的爹来提亲,看咱两家谁先……” “要我说你家家教严,你爹肯定不让你娶她这样抛头露面的女子,你还是把她让给我。” “谁说的?这是哪里话?” 看着他俩居然因为此事争执了起来,埋头修鞋的鞋匠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我说二位公子啊,你们不是虞城人?” 两文人听到后转身一脸困惑地看了过去。 “不错,我们是从丽阳来的,怎么了?” “难怪……” 鞋匠听罢低下头又笑了笑,彻底激起了两人的好奇心,“不是虞城人又如何啊,老人家你在这儿笑什么,莫非是觉着我二人配不上她?” 文人乙以为鞋匠觉着他们在信口雌黄,于是疯狂甩起嘴皮子,卖弄起自家的财富,“实不相瞒,我们两家可是文城苏氏布行与李记饭馆的少爷,我们两家在虞城也设有分行的,这身份如何?” “老头子我断没有瞧不起二位的意思,只是二位自比那沧龙军团的东营右副如何?”鞋匠不动声色中吐露出了这句话,惊得两个文人当场四目发愣。 然后文人甲弱弱地再问了一句:“您指的沧龙军团可是战神阁下的那支铁血死神军?” 话音落下,鞋匠继续修鞋,只笑不语。 甲乙二人见此一幕,不禁相视哀叹。 “想不到翎姬姑娘名花有主了啊!” “实在可惜啊,唉~” 随后等他们失意离去,豆子回过头,眨动着眼睛嘴里嘟囔道:“东营右副?何许人也?” 忽然这时,石头看着天上的云,在一旁皱着眉头也开始嘀咕起什么。 “天色尚早,得先寻个过夜的地方,虞城这地方寒气重啊,免得夜雨来袭,睡街上落下病根……” 第7章 夜雨袭城(上) 又一时辰后,豆子和石头为寻找落脚地,走走停停,来到了城西北部一处荒废街区。 横梁倒檐斜成楼,阴风吹迎玄狸候。 莫说虞人稠如粥,且看此地野鬼瘦。 此地所见皆破败之景,没什么人走动,似是虞城唯一一个楼比人多的地方。 然此地虽破败,却也有五个出入口,其中四个连接着坊市,分别是西北鱼金坊、东边水德坊、东南珊瑚坊与南边百乔坊,最后一个则是那城西地头蛇马有福的地盘——铁环街街东巷。 此外,这地方还是一处后天形成的阴坡。 阴坡上最长的街道如今名为半坡街,街道两旁有好些地基倾斜的红楼,似乎这地方曾经辉煌过。 沿阴坡往下走,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风的低吟与门窗的吱嘎异响,像是鬼魂的哀鸣。 自打进入这里,石头的心里就有些发毛,他十分警惕地环顾着四周,问道:“都说虞城人满为患,可这地方为何没人啊?” 豆子听到后接话道:“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虞城唯一一处不能住人的地方了。” “不能住人?” “不错!传说中的黑城区。” “黑城区?”听到这倒霉名字,石头一阵膈应一阵意外,“来虞城的路上,我听人说过这地方,他们说进城后可千万别去,说不干净呐!” 见他一脸慌张,豆子浅笑道:“这你也信?” “怎么不信?”石头继续唠唠叨叨道:“我听说四年前虞城最繁华的地方可不是城南,而是城西。而城西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此刻我们脚下的黑城区,那时它还叫「祥城」。只可惜当年一场灾难,让这里生灵涂炭,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们心中的禁地。据说那一夜这里死了很多人,之后整个城西都受到了影响。如今这里地势下沉应该跟当年那场灾难有关。在灾难发生后,城西大大小小的店铺全转去了城南,使得城西就此沦落为虞城最不繁华的区域,而这里也就成了无人问津的黑城区。” “那你可知是什么灾难?” “这个我倒是不知,忘记问他们了。” 话音落下,豆子扭头微微一笑,“这黑城区其实还有一个名字——黑鼠城!” “黑鼠城?”石头听得心惊眉皱,瞪大眼睛十分震惊地看着豆子,“你是说那场灾难是鼠灾?” 见豆子点头默示,他低下头仔细一想,越发觉着可怕,“我以为是地震,没想到是鼠灾,一场鼠灾能严重到影响一个地方的地基,还害死那么多人,得有多么恐怖的数量啊!而且,都说鼠是人之家贼,爱盗人之食粮,人多的地方鼠才多。若真是如此,当今虞城最繁华的地方,城南,岂不是也……”说着,他满脸惊慌地看向豆子。 豆子听罢似笑非笑地接话道:“理论上如此,但这些都是陈谷子烂麻子的事了,四年时间过去了,今时应该是没有了。” 石头半信半疑,眨动着眼睛再问:“那你可知后来那些耗子灾难之后是如何被消灭的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此事还是我年前偶然听人提起的。”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这里是黑城区,你呀你!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带我进来?” 听石头质问起来,豆子翻着白眼说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怕这个作甚?不过一件陈年旧事,这地方如此清净,咱俩眼下又没地方落脚,在此不是挺好的吗?” “算了,不想跟你说话了。” 听豆子说得有理,石头虽然不再牢骚,但看着周围的环境还是有些担忧。 “不说?行,我还懒得跟你说呢!我……” 豆子听罢也故作生气,然没成想刚往前一步,竟一脚踩空从街上直接摔滚了下去。 “欸~”石头闻声回头,被吓一大跳,赶紧疯狂喊追了过去。等追上后,发现豆子已经晕了。 “唉,你呀你呀,看着点路啊!” 石头无奈至极。情急之下,他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破庙,就将豆子背进了庙里。 可谁知他刚进庙门时,又猝不及防地听到豆子竟然在他的背上打着呼噜,好像根本没受伤,他顿时无言以对。于是擦着冷汗,将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保险起见还是检查了一下伤势。 可当他撩起豆子的衣服时,却意外发现豆子细皮嫩肉得很,身上没有一处伤疤。 对一个正常人来说,穿着如此单薄的烂衣裳,难免磕磕碰碰,留下些疤痕,更何况他还是个乞丐。 “这家伙前些日子被野狗咬过啊,怎么腿上也没有伤啊?”石头皱着眉看着豆子脏兮兮的腿,又见他此刻呼声越来越响,最后还是放弃了胡乱猜想。 “算了算了,你小子福大命大,没事就好。” 然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看来是饭点到了。可他身无分文,得去乞讨,于是他将豆子藏到庙里,一个人去了街上。 话说他离开之后,一只青瞳黑猫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庙里。 这庙没名字,虞城人只管叫它神庙。 但里面供奉的也不是什么神,而是一块看起来很不吉利的黑色长石,活像口棺材。 听说这庙有些年头了,当年初建成时,虞城还是一片荒草萋萋的河滩。 黑猫进庙了,它听到豆子的呼噜声时嗅了嗅,发现有人在最里面睡大觉,没多想就铆足劲跳到那黑色长石下面趴了下来。 谁曾想它刚趴下,耳朵就开始不自觉地抖动,似是庙外有什么东西在勾引它。只见它猛然睁开眼,露出满嘴的利齿,跳下供台后嗖的一下蹿出了庙里。 不出片刻,它又舔着嘴回来了。 但匪夷所思的是,它腿部的伤竟痊愈了。 只见它在门口伸个懒腰,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黑色长石的头顶。 “哎哟!终于回来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石头的声音。 黑猫趴下来望去庙门,看到石头捏着两个鸡腿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 片刻后,待豆子醒来吃过东西,他的目光开始游走在这座破庙里的各个地方,“这是一座庙?” “是!你方才又睡过去了,我没辙就把你背进这庙里了,这庙地基倾斜不严重,看着应该能住人,这几天咱们就先对付一下。” “好。”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来到夜里。 不料石头在锦云街时一语成谶,此刻的虞城果真下起了大雨,还是瓢泼雷雨。 雨水灌溉着夏夜里的一切,雷声炸裂在头顶,万物捂着耳朵早早地睡去,人世的喧嚣在这一刻被雨声、雷声还有寒意,彻底淹没。 夜,静得出奇。 豆子与石头此刻已蜷缩破庙里睡了过去。 两人藏在长黑石的后面,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卷破皮子,裹在身上阻挡着虞城夜里的寒气。 呼嚓——! 两兄弟睡得正香,不料一道霹雳惊醒了他们。 继而意识朦胧中,他们又听到庙门口嘎达一声脆响,好似石头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门外有动静!我去看看,你别动。” 石头对这声音很敏感,他猛然爬起,义不容辞地贴着墙去庙门口探查。其实他是担心这破庙会在雨里浸泡后倒塌。于是他走到庙门口扒着门,向大雨中静谧的夜幕窥去,似乎什么也没有…… 突然!!! 一张藏在阴影里的脸贴了进来。 石头始料未及,待与这张脸四目相对时,整个人惊惧到无法言语,三魂七魄都在颤抖。 “鬼……鬼啊————!” 原本被吓到失语,许是太害怕反而触底反弹,激发了他的潜力。在声音冲破禁锢的同时,他冲那鬼脸一拳神力重击,将其当场轰飞了出去。 可同样被吵醒豆子怎么看都不觉着方才那来者是个鬼,于是赶紧跑到门口定睛一瞧。果不其然,门外水洼里躺着的是个乞丐老叟。 “哎哟!你闯祸了呀石头!” 片刻后,俩人火速将老叟抬进了庙里,随后找来好些烂木头生了堆火,开始给老叟暖着身子。 但怎料老叟得了风寒,身体忽然间烧得厉害,嘴里开始胡乱念叨着什么,“太平盛世,恶鬼迷林,大祸之年,诸神……显圣……” “大祸?”石头听得一脸懵,“这老倌儿烧糊涂了啊,看着有些岁数,万一熬不过今夜咋办?” “我娘先前教过我一些降温的法子,这样,你先去烧些水,我给他脱掉衣服擦擦身体,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豆子十分冷静地说到。 “烧水?哪儿来的锅啊?” 豆子翻着白眼反问了回去:“谁说非要有锅才能烧水?这么大座庙,难不成连个炉子都没有?” 被骂了一顿,石头终于老实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片刻,他就找到了一个中间印着梨花的铁炉子。 “这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 “赶紧去接水!” “好好好!” 豆子催得急,他没有工夫仔细看那铁炉子,赶紧去外面洗净后,接上雨水,拿进庙里架在火上烤。 待水烧至温热,豆子撕烂衣角用水搓洗干净,再用热水浸湿,在火堆旁给老叟擦洗身体,捂额头。而后他们还将唯一阻挡寒气的破皮子给老叟盖上了。 他们为救一素昧平生之人忙活到精疲力尽,待后半夜老叟体温恢复正常,他们才放下心重新入睡。 而接下来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像是草原上的牛群在向头顶的雷公怒嗥…… 第8章 夜雨袭城(下) 夜幕依旧,大雨磅礴。 滚雷怒嚣,万物疯长。 在这样适合入睡的夜里,虞城最中心最宽敞最别致的宅院里,有人妻女双全,却横竖睡不着觉。 时至深夜,他那空洞的双眼疲惫地看着房顶,想睡不敢睡的样子备受折磨。 外面雷声猛烈,惊得他心神不宁。 妻女趴在他身上睡得格外舒坦,他用手轻轻捂住她们的耳朵,生怕会惊醒她们。 此人便是龙崎战神——戚蠲。 戚蠲,字寂弦,身长七尺八寸,即至而立,是龙崎朝野当仁不让的武力最强者,师承龙崎江湖上一代公认最强者「狂剑圣·凌冲」。 而此刻躺在他怀里的女子便是郡主玉瑶,即白日里赠豆子与石头酸梅汤的善主儿。至于他怀里另一位小可人,则是他们的女儿,小郡主「戚滢」。 玉瑶今至花信,比戚蠲小五岁。 六年前,籍籍无名的戚蠲因勤王保驾,一举击溃北燕霸王所率领的荒原虎狼之师而一战成名,自此被龙崎人奉为战神。 年纪轻轻便取得如此成就,还迎娶了全天下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可谓爱情事业登峰造极,理应是天下人羡慕与嫉妒的对象。 但世人在注意到他散发的巨大光芒时,却忽略了他得到这些东西所付出的代价,即是他如今正在承受的东西,那场战争带给他的精神折磨。 是因那场护国之战他杀人太多,一直活在噩梦深渊里遭受着杀戮的反噬。之前倒还好,噩梦只是隔三差五来袭,但最近这一年不知怎的不间断了,让他昼夜颠倒,情绪临近崩溃。 不知不觉中,他又合上了眼。 但愿这一次能比上一次睡得久一些。 突然!一道白色霹雳划破天际! 白光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惊雷炸裂开来,响彻在世界的尽头。夜幕似乎要被它震碎掉,整个世界都在呻吟颤抖。 毫无意外,戚蠲又惊醒了过来。 然而这时,小滢儿趴在他胸膛上哭了起来。 “娘亲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滢儿,不要……” 不过她这个样子更像是做了噩梦被吓哭了。 听到女儿的呓语,戚蠲回过神后赶紧抚摸着这团小软糯的后脑勺,却怎么也哄不好。 好似他的噩梦已经传染给了自己的女儿。 紧接着,玉瑶醒了。 听女儿说着梦话,她连忙起身娴熟地拍打着小家伙的背部。在她富有节奏的轻拍下,小家伙立刻恢复了平静。 作为父亲的戚蠲看到这一幕顿感汗颜。 不过这也不赖他,是因玉瑶母女大部分时间都陪在梁王玉岚的身边,戚蠲作为丈夫与父亲,却要因镇守作为南北中心的虞城而与妻女分隔两地。 哄睡好女儿后,玉瑶露出了温柔可人的笑容,黑暗中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满足与喜爱。 但戚蠲却忽然起身轻轻挪开小家伙,为玉瑶披上衣物后独自下了床。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他走到黑暗里打开了窗。 夜雨声烦,此时开窗未免…… 但他闷得慌,不开窗好像会喘不过气。 玉瑶不得已将衣物轻轻盖在女儿的小耳朵上。 话说窗户被打开的刹那,屋内的浑浊空气被一下子释放了出去。直面冷风的梳理,披头散发的戚蠲站在夜幕的窗前就像个失意孤独的人杰。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从未如此清醒。 梦魇让他憔悴的眼睛深不见底。 不一会儿,雷逐渐退了。 但雨依旧很大,大到让他的心惴惴不安。 听着雨水坠入窗前的荷塘后发出一声声脆响,他闭上眼深吸一息。没成想恍惚中又回到了梦里,依旧是与人厮杀的场景。 此刻站着也能陷进去,他快要崩溃了。 这噩梦于他而言似已是无解之疾。 但既是病,就会有药。 就在这一刻,迷失在噩梦深处的他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拉回了现实。 睁开眼的瞬间,时间疯狂流逝,待那些记忆彻底消散时,已是六年后的今夜。 他低下头看到了那双手。 是因方才看到戚蠲站在窗前孤独忧郁的身影,玉瑶悄悄来到身后抱住了他。 再醒来竟是种恍如隔世之感,戚蠲好似被某种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拯救了,他爱抚着那双细腻光滑又温暖的玉手。 “怎么了,滢儿娘亲?” “你有心事。” 玉瑶娇弱地说着,那柔云细水的声音相比白天训斥人时的雷厉风啸,温柔得不像话。 云鬓穿丝盖珠润,霜雪玉肌显腮红。 只道仙子凉夜来,雨幕窗前化夫箍。 “我何来心事,没有的。” 戚蠲矢口否认,听到这话的玉瑶抱得更紧了。 “你方才都未曾入睡过,莫要骗我,你还是忘不掉之前那件事吗?” 戚蠲听到这话时有一丝意外,这恰恰说明玉瑶同样没有入睡,于是他转身将她搂进怀里。 “这么说是莘儿有心事了,说来听听。” 莘儿是玉瑶的乳名,说漏嘴的她不曾想被戚蠲反将一军,枕在他怀里撒起娇来:“是我先问的,还不给为妻如实招来。” “你这傻丫头!” 戚蠲被她逗得失笑,忽感一阵轻松与释然,记得上次她出现在自己身旁时好似也有过这种感觉。 继而他爱抚着玉瑶的鬓侧呵哄道:“莫要闹了,夜里凉了些,何况我此刻还开着窗呢,快去睡,我随后就来。”说着话时,他已关上了窗。 “又要做什么?” “呃……” “大半夜的不睡觉,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却这般待我,以后都不来了,哼!” 玉瑶故作哀怨,那明晃晃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显在等戚蠲哄她。可话音落下,除窗外已经变小的雨声外,还是一片死寂。 “你这人怎么……” 等不到回应,玉瑶刚要数落他没情调时,谁成想双脚突然离地,被戚蠲直接抱了起来,吓得她险些喊出声来。 “你、你要做什么啊?” “自然是睡觉啊,问的好个奇怪。” 玉瑶瘪嘴望着他,乖巧得像个小婢女。戚蠲眼神故作严肃,实则心里被她咬手指的反应逗开了花。 继而俩人返回床卧的短短几步,玉瑶在他怀里仔细聆听那真实的令她心安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渐渐地,她像新娘一样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两人的嘴角都开始不由自主地上扬。 “莘儿,你真是为夫的良药。” “什么?” “我说我感觉到累了。” “累了,就放我下来。” “放不下的。” 黑暗里的两人窃窃蜜语,但他们的话好似有另一层深意。回到床边,戚蠲轻轻放下玉瑶,然后将女儿小心翼翼挪至大床侧,取掉小家伙耳朵上的衣物,再用热乎乎的被子给她盖严实。 玉瑶见此一幕,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 戚蠲又随手抽出一床新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立马钻进冰冷被窝里将玉瑶紧紧抱在怀里。 “冷吗?” “嗯。” 听到这话,戚蠲搂得更紧了。 “还冷吗?” “你猜。” 话音落下,两个彼此治愈的灵魂与两具逐渐火热的躯体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同一府上另一院里,一挎剑白衣客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敲响了一间房子的门。 “先生睡否,末将白天不在军营,方才从统领那儿得知先生来了虞城,便第一时间赶来相见。” 话音落下一会儿,屋内并未传出任何回应,白衣客想来是里边人睡着了,便转身准备离开。 然这时,门开了。 一青年人林乐泉籁的声音响起:“进来,我知道你会来的,所以一直在等你。” 白衣客赶紧进屋,遂脱下斗笠蓑衣,向屋里的主人单膝跪地:“茂参见先生!” “快快请起,丰谋。” 主人搀起白衣客,二人缓缓落座。 “上次一别已有一年,不知这一年时间,先生在王爷府上如何?” “每日陪老师与王爷对弈垂钓,并无特别。” “那先生此番光临……” “来做这虞城的太守!” “嗯?!”白衣客大吃一惊。 主人却微微一笑:“丰谋莫要误会,此番前来并非要夺你家主子之位,而是来替他清清河道。” “这么说,先生是受王爷之命而来?” “自然!” 话音落下,白衣客沉思不语。 主人哈哈大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丰谋可还不信?” “茂自然相信先生。” 主人听罢忽然郑重其事道:“好了不骗你了,我来其实是受你家主子所托。戚蠲信里说他最近这一年被梦魇缠身,将虞城政务荒废了,故上禀王爷让我来做他的长史,替他清一清这城里淤积的腌臜,好让他安心治病。” “原来如此。” “今日进了城,我在马车窗前仔细看着,发现虞城确实不像年前那般,如今街上地痞流氓乱窜,百姓见官不再微笑示礼,而是避闪不及。下午我又派人去请新来的专管府衙刑狱的邓司马,几大商会的会长与行长,虞县、文县、曹县与康县的县令及巡防营两大城防官来了解情况。” “结果如何?” “我才知虞城官场清廉务实者少之又少,贪乐奉承者比比皆是,各行各业乌烟瘴气,虽繁华有增无减,却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急需整治一番,让其重回正轨。” “所以先生唤末将前来……” “除四大统领与你外,我与沧军其他人不熟,要想暗中调查是何人在虞城兴风作浪,搅乱纲常,就不能让太过显眼的人去做此事。” “所以先生是想让茂前去调查?” “在我看来,丰谋最适不过。” 然话音落下,白衣客低头有些迟疑。 “丰谋这是不愿,还是有其他顾虑?” “末将势单力薄,一个人恐……” “哈哈哈,此事不用多虑。”说着,主人将一枚玉质令牌交到了他的手里。 那令牌似分量十足,惊得白衣客目瞪口呆。 主人继续说道:“它会助你一臂之力。此外,为方便你日后行事,明日起你将会被冠以不服管教的罪名,被东方统领革除右副军职,收回宅院,彻底变回一个普通人。等我们合力拿下那群腌臜,你将会重新回到你的位子上,不知丰谋对此……” 话音落下,白衣客浑身热血沸腾,遂跪地铿锵有力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生放心,茂定以大局为重。” “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第9章 善即是恶 喵~,喵~~ 破皮子突然被豆子拉了下来,阳光打在脸上。 时间此刻已临近翌日中午。 城西破庙中,豆子被两声狸奴的叫声唤醒,但石头还在呼呼大睡。 睡眼惺忪的豆子抬头环顾四周,忽然在黑长石下看到了那只舔着爪儿的黑猫,“哪来的狸儿?” 待他回过神,竟发现那张破皮子盖在自己和石头的身上,至于昨夜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老叟,此刻已不知去向。 豆子有些失望,淡笑轻叹之余,石头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只见他翻了个身醒来了,那刺挠的表情好似是被什么东西扎着了。 “怎么了?” 他从地上猛坐起来,从屁股底下随手摸了下,没想到摸出了六枚铜板。 “嗯?!!!” 当发现掌中物是钱时,兄弟俩四目相对,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起来。有了铜板,豆子便不沮丧。 “看日头,午时了,我俩今儿谁去买吃的?” 豆子自告奋勇道:“我去,你昨个去过了。” 石头高兴地拍着他:“孺子可教也,那行,我就静候佳音了。” 话音落下,豆子拿着钱兴冲冲地出了门,今儿他打算买上好几个大馒头啃啃。 而在出门时,他注意到那黑猫跟着他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听到身后猫叫声他转身去看,没成想那青瞳黑猫竟在太阳底下化成了一缕烟,可给他吓出一身冷汗。 “是幻觉吗?” 传言黑猫乃不祥之物,凡此物出现之地,必有恶事发生,凡遇见它者一天之内必会倒霉运,事实真否如此…… “虞城馒头竟贵到四文一个!” 片刻后,豆子捧着个大馒头在街上自言自语,他没想到虞城物价比北方厉害得多。 没法子,谁让虞城人富得流油呢。 好在他生得俊俏,那商贩又是个女的,一番软磨硬泡才用六文钱买来一大一小两个馒头。 现下他只吃了小的,准备把大的留给石头。 但就在他回去的路上,经过春乐坊时,看到马有福带着二十多个流氓棍夫围在门前叫阵。中午街上人来人往,大伙儿都在看热闹,议论纷纷。 “不是昨个已经完事了吗?今儿又咋了?这帮凶牙子怎么还敢跟翎姬叫板?”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听说昨夜那翎姬的相好,就那个姓王的沧军右副犯了事,被上面一怒之下革了职,还被没收了家产田宅,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平头百姓。这不,那马有福也闻着味儿了,就带着他的狗腿子来找翎姬算昨天的账了!” “啊这,好端端怎会这样啊?听说那人可是东营统领身边的红人啊,他居然会被革职查办,真是难以置信啊!” “估计是那马有福的后台使了坏呗,不然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冲动,都不考虑一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 “我也这样觉着,今儿注定是场恶仗,就看咱们翎姬咋解决了。” 听着旁边两人说完闲话,豆子忽然把目光打向了春乐坊的二楼廊子。 下一瞬,整个廊子窗户全被打开,一场香气扑鼻的鲜花雨顿时倾泻而下。再一看,花雨中,姿态不一的四位绝美娘子映入了街众的眼帘。 傲雪红梅独探春,腰缠琵琶冷遮面。 陌上白兰采甘露,清音抚琴枕上眠。 何处玉笛勾年鲤,必是翡翠竹儿仙。 若见金霞描秋菊,再顾紫袖舞星汉。 这四位美女可不简单,身穿大名鼎鼎的樱州第一制衣坊「织梦谷」的绝款名衣,正是春乐坊里身份与地位仅次于翎姬的「梅兰竹菊·四圣姬」,加上翎姬这万人迷,称得上是春乐坊五大王牌。 当翎姬以一袭粉衣压轴登场在四圣姬中间时,锦云街上爆发出了极其恐怕的呼喊声。楼下的狂热分子开始不遗余力地跳跃、嘶喊她们的名字,导致整条锦云街与附近其他街道越来越堵,几近瘫痪。 在这种氛围下,马有福和他的流氓们又蔫了,若说此时还敢找翎姬的麻烦,恐怕会被这些已经丧失理智的狂热迷们活活打死。 “老大,怎么办?” 马有福看了眼在二楼向他抛媚眼挑衅的翎姬,气得后槽牙都快碎了。 “我们走!” 见他又一次狼狈而归,翎姬轻蔑一笑,向四圣姬拍拍手说道:“可以了妹妹们。” 话音落,四圣姬向街众一起行万福礼,而后做出万分不舍的表情缓缓退出他们的视野。 “诸位都看到了,今儿姑娘们身体确有不适,就先露个赔礼面,咱们改日再见。”说着,底下人齐刷刷地关上了二楼廊子的窗。 继而在最后的缝隙里,翎姬好巧不巧看到了豆子在街上被人挤来挤去。 “昨天那小子?” 话音未落,小伙计小葵突然跑了过来,“翎姐姐这招真绝啊,那家伙以后怕没胆量来了!” “那是自然!”翎姬听罢转过身,目光不停游走在那些下人的脸上,“先生他人呢?我方才怎么没见他上来啊?” “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我做的饭他可有吃了?” “他急忙塞了几口,听说去太守府了。” “啊?”翎姬大吃一惊,眉头一皱:“他不是被革了吗,怎么还去那里,自讨苦吃吗?” “不知道诶。” 另一边,等锦云街上的秩序彻底恢复正常,豆子这才开始继续往回赶,但他能明显感到相比昨个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也许是昨个有集的缘故。 可他等走到黑城区时,豆子忽然觉察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人跟踪了,于是他加紧步伐,利用一个拐角甩掉了那些尾巴,并且看到了他们的样子。 黑袍黑甲黑羽帽,黑色披风黑虎啸。 挎剑怒眉捕人盗,满身邪气似鬼佬。 “这些家伙也是官儿?看着不像什么良家,为何要跟踪我?”自言自语毕,等对方彻底离开后,豆子绕个路继续往回赶。 然而离破庙还有不到一里地时,他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老一少俩乞丐。 回想昨日有好些乞丐与他们一起进的城,但今个在街上却很少看到他们,更没想到还能在这鸟不拉屎的黑城区看到他们,于是好奇心驱使豆子走上前去与他们招呼。 然他刚一靠近,就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能日进一贯钱适合乞讨的好去处。 豆子这可来了精神,继续靠近偷听。 但不想被对方发现了。 “小子你谁,为何偷听我们讲话?” 对方转过身质问,豆子赶紧赔礼道歉:“我是路过不小心听到的,并非是有意偷听。”说着,他将那大白馒头赶紧藏到身后。 但这样一来,反让那老家伙看到了。 那老乞丐看到馒头后咽了下口水,顿时计上心头,开始笑眯眯地凑过来。 “算了,既然咱们都是流浪在外的散花子,看在我们有缘相遇的份上,将那好去处告诉你。” “为何告诉他啊舅舅?” 少年乞丐脑袋不灵光,质问着老乞丐:“我们与他素不相识,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求了人家半天才知道的啊?” “住口!你懂什么!” 老乞丐训斥着外甥,随后侧身给他挤眉弄眼,少年乞丐顿时明白了这老家伙的意思。 “行,听舅舅的就是。” 豆子听到这话,眼里冒起了金光,“像老伯与大哥这种好人今时不多见了,我今日真是幸运啊,若今后真讨到钱了,定然会……” “且慢!”豆子的领奖感言还没说完,就被那老叫花子打断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告诉小兄弟虽说可以,但我与我外甥此刻已好几日没吃饭了,不如小兄弟先将你那馒头借给我们,作为交换,我再将那好去处告诉于你如何?” 豆子听罢皮笑肉不笑,要说这天下果然没有平白掉馅饼的事,显然,他们在打馒头的主意。 回想先前流浪时遇到的诸多因争食而大打出手的乞丐,他深知这些家伙可以为了吃不择手段。此刻若真将馒头交出去,极有可能会被戏耍。 心音落,豆子明了,作揖道:“抱歉了,这馒头是我替我家哥哥买的,不能给你们,两位若愿意说那地方便说,日后我若因此讨到钱,绝不会忘记两位的恩情。可若不愿意说,或想用这来路不明的消息换我手中的馒头,那就算了。” 见豆子不上套,老乞丐脸上的肌肉突然抽搐,继而他冷笑一声开始使激将法:“原来小兄弟是想空手套白狼啊!既如此,那馒头你留着,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平白浪费口舌!等讨到钱,我们什么吃不到啊!” 豆子自然清楚他们这是在欲擒故纵。 但回想自己有些时候还是能遇到好乞丐的。 就比如萍水相逢的石头。 故他觉着自己不该对所有乞丐都持以偏见,开始在心里说服自己,眼下这俩人不一定是坏的。 以鱼换渔,有何不可…… 于是他鬼迷心窍地追上去,竟将本属于石头的馒头给了这俩演技精湛的坏蛋。 “行,那就借给你们了。” 俩乞丐见他终于上钩,惊喜过望,遂赶紧接过馒头掰碎咽下肚子,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二位,现在可以说了?” 豆子期待十足地看着他们,谁曾想这俩乞丐的贪欲已被他的善良彻底唤醒。 果然,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他们改口说道:“那可是一个好地方啊,一个馒头怎么够呢,还需一个,我二人才能心甘情愿说出来!” 第10章 恶即是善 “你们!我就不该对你们抱有幻想!” 豆子大失所望,正要开嗓怒骂时,狡猾至极的老叫花子拉着外甥又唱起双簧:“那是个好地方,若轻易告诉你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公平,要知道那可是我们跪求一贵人半天才获来的消息!” “就是就是!一个白面馒头就想打发我们,你想想那地方可是能让你以后不愁吃饭啊!” 继而他们故意在豆子面前卖弄知识,聊那好去处具体哪里的富人最多,最适合什么时段乞讨,说得滔滔不绝,头头是道,于是豆子又陷进去了。 毕竟他不熟悉虞城,之前有关虞城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行!你们先等着,我再去讨就是了,若我再讨来一个馒头还不肯说,休怪我翻脸无情!” “断然不会的,不会的。” 话音落下,豆子憋着火跑离了此地。 其实他完全可以通过向街众打听此事来印证这俩坏家伙的说法,用不着打听所谓的好去处。 也可及时止损,赶紧远离这些家伙。 可当他知道自己被骗后,还是不想就此作罢,非要跟自己较劲。于是在他离开后,这俩乞丐指着他的背影开始一个劲狂笑。 他们践踏豆子的善良与尊严,那种奸诈扭曲、令人憎恶的面目实在丑陋。 “舅舅,你真打算告诉那傻小子吗?” “告诉啊,为何不告诉?毕竟咱俩都吃了人家一个馒头,马上还要再吃一个呢。” “跟馒头没关系,这可不像你啊!” 老乞丐听罢哈哈大笑,“其实我是觉着那地方不靠谱,借机让这傻小子去探上一探,若是真的,我俩届时只需跟在他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还是舅舅机智啊!” 这俩猴皮津津乐道着他们的阴谋阳谋,全然不知自己身后的巷道里此刻正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怎么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老叫花子很警惕,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但转过身后什么也没瞧见,疑虑便打消了。 当当当当当…… 恰这个时候,一枚响呱呱的铜板突然从他们旁边的房顶上落下来,而后滚进了巷道里。 “钱?” “是钱没错!是钱!” 接下来,当他们转身望向前方的巷道深处时,眼前忽然出现了无比震撼的一幕,只见不计其数的铜板正堆积在巷道的最深处。 “钱,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都是我的!你别跟我抢!” “胡说!老东西,明明是我的!” 乞丐舅侄突然癫狂失控,不知不觉中,四只眼睛布满血丝,而后听着一声突然出现的鹁鸪鸣叫,在一阵带有清香的微风里争相冲了进去…… 话说豆子离开那俩乞丐后竟真的去乞讨了。 即便已然知道他们是骗子,但在心底似乎很抗拒承认这个事实。 第一次在虞城正式乞讨,豆子选择了自己与石头被马有福殴打的地方。 正是春乐坊的门前。 因为那里是城西人流最大之地。 自他来到这里后,就像受了打击,凡见人从里面出来就会立刻迎过去,跪下来抱着对方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开始索要钱财。那模样完全像患了癔症。 若是对方不给,他就不会撒手。不论男女皆如此待之,以致人们都避闪不及。 这时,伙计小葵闻着声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又是他!” 但她搞不懂豆子怎会突然来此,且看豆子那没有尊严的模样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于是她赶紧去跟翎姬反应。 “翎姐姐,他又来了。” 翎姬此刻正在屋里对镜挑选钗子与步摇,听到这话还以为是意中人来了,顿时喜上眉梢。 “哟!是吗,那你快去招呼着啊!告诉他,我马上就来。” “哎呀不是王先生啦,是您昨日从坏蛋手里救下的那个小乞丐。”见翎姬误会,小葵赶紧纠正。 “那你不说清楚,害我……” 得知来者并非王茂,翎姬瘪着嘴略显失落。 不过回想昨个发生在乐坊门前的事情,又回想斗笠剑客与她的那番对话,翎姬眨巴几下眼睛,眼神忽然变得微妙。 “喜欢坐那就让他坐着呗!你忙你的去,别管这事儿了。”翎姬拿起钗花轻轻一拨弄,笑着说到。 小葵见状无言以对,连忙补充道:“掌柜的,今儿与昨个不同,他是特来向客人们讨钱的呀!吓得客人们都不敢进来,细想昨个坐在咱家门口,极有可能是来踩盘子的。” “踩盘子?” “是啊!” 翎姬蹙着眉头一脸不解,随即扭过头又开始捯饬自己的妆容,似对此事并不在意。 “行了,知道了,你也别嚷嚷了,先去准备一下马车,等我收拾好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小葵作揖告退,叹息一声后转身去做准备。 …… 另一边,春乐坊门前大街上人头攒动。 原是豆子在人家门前乞讨,搅了翎姬的生意,过路之人看到后都会驻足停留,凑凑热闹。 铃铃——,铃铃—— 伴随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春乐坊紧闭的大门在此刻突然被打开了。明亮的丝竹之音纷至沓来时,万众瞬间瞩目于前。 在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冲击之下,视界中央缓缓映入一袭绯红盛装。 美艳动人的万人迷登场了。 方才是粉黛狮心,此刻便是金花赤狐。 翎姬一经出现,便成为全场的焦点。 在男人们垂涎欲滴的目光中,她抬眼望去,见豆子正跪在台阶上拽着客人们卖力乞食,“昨个见你第一眼便觉着眼熟,也未曾想到你会是她的孩子!” 翎姬轻叹一声,看向豆子手中的破碗,发现他半天时间竟还是分文未进,继而款款微步,走到豆子的身旁问道:“来了有一阵了?” 豆子头发遮挡着脸,对她毫无回应。 “那怎么一个子儿都没讨到?”乍一听是在关心,可下一句便是诛心,“我还以为你此刻该赚得盆满钵满了呢!” 街众听至此处无不议论起翎姬的嘴皮子。 “一开口就捅人心窝子,不愧是她!” 豆子也自然读得懂这话里的讽刺与挖苦之意,但他依旧没有回应,低着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翎姬撇着头去看,忽然发现豆子的眼泪滴答滴答悄悄落在地上,她好不忍心,不过她也知道这孩子日后要想成才,必须得忍得住这份屈辱,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乞丐。 见豆子对翎姬只字未回,之前那个抱过铁剑的壮汉有些生气,揎拳捋袖着向豆子走去,“小子!我们掌柜的问你话呢?你找抽是不是?” 不料话音刚落,翎姬扭头一个凶悍的眼神立即将这没有眼色的家伙吓退了下去。 但在看向豆子时目光又忽然变得温柔。 只见她微笑着蹲下来,温声细语地问道:“姐姐方才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 话音落,没成想豆子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好强的杀意,让翎姬不寒而栗:这孩子的眼神,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们这群狐狸精没一个好东西,识相的给我滚远了,不要打扰我赚钱!” 大伙听到这话都替这初生牛犊捏了把汗,毕竟翎姬在城西这片可是出了名的蛇蝎女菩萨。 “赚钱?就靠当乞丐吗?”翎姬冷笑一声,被骂后依旧云淡风轻,“狐狸精?这话是谁教你的,是你娘吗?” 豆子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你这小泼皮可真是有趣啊!”说着,她伸出手试探性去摸豆子脏兮兮的脑袋。 “别碰我!滚开!” 不料被豆子一把甩开,她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你叫什么名字?是姓赵?” 翎姬忽然伏到他的耳边轻悄悄说了一句。 没成想这一句让豆子猛然心悸,瞬间慌张。 “我、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但愿是我认错人了,因为我所认识的那个孩子从来都很坚强,他不会轻易流泪,更不会像你一样变成一个任人欺负的乞丐,受嗟来之食。” 豆子听到后突然间情绪崩溃,眼泪不停落下,整个人伏在地上痛苦抽泣,好似非常委屈。 “也不知道我所认识的他,此刻人在何处,但即便今时只剩下他一人了,我想他也会坚强地活着,因为只有这样,他的母亲在天上才能安心。” 听到这些话,豆子忽然不再哭泣了,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脸。 随着八年前那段朦胧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翎姬十六岁时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那已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可这次的重逢对豆子而言没有一丝喜悦,只有痛苦,因为勾起了他心中的苦痛与深渊恐惧。 于是大伙儿始料未及时,他突然爬起来冲向了锦云街的最深处,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翎姬长叹一息,她能明显感觉到这孩子是有心结的。 “小葵,去把这个带给他,他今日突然来此,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翎姬转身走到小葵的面前,往她手里放下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小葵赶紧打开来看,发现里面至少有五十两,这可都是翎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第11章 共赴城南(上) “翎姐姐,这家伙方才对您不敬呢!” “我与他计较作甚,再说他母亲……”说着,翎姬的眼眶忽然湿润,欲言又止,“快去追!” 小葵无奈至极,只得冲进人海里猛追过去。 逃离春乐坊的路上,豆子回忆着自己与母亲当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又想着方才跪在春乐坊门前被人践踏尊严的模样,他一边流泪,一边狂奔。 等他返回到黑城区去往破庙的路上时,却发现那俩乞丐已经消失了。他知道自己被骗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葵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见他如此伤心,小葵拿钱过去悄悄放到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准备一言不发地离去。 可怎料豆子猛抬头,突然拿起那包银子朝小葵的脊梁骨砸了过去。 银子再怎么说也是石头,小葵丝毫没有防备,被他当场砸趴在地,银子也洒得满地都是。 小葵遭受重创,被砸得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她疑惑、气愤又很委屈,眼泪滞留在眼角,等艰难地爬起来后,咬牙切齿地看向豆子。 “你这家伙……” 见自己一时冲动伤了小葵,豆子满脸愧疚,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原地颤抖起来。 “我……我……” 小葵冷笑一声,忍受着剧痛,背对着豆子开始替翎姬与乐坊打抱不平,“自我长大以来,还从没见过你这种蛮不讲理的男人,翎姐姐昨个还救过你与你那兄弟呢,今日又好心拿银子接济你,本就是你扰乱我们生意在先,至于你们家谁被哪个狐狸精勾去了魂又关我们什么事,你以为我们做什么的,我们干干净净,不偷也不抢!我们并非怡红院那种地方,在我看来,即便是怡红院的女子,也比你这种受嗟来之食的家伙强千倍万倍!” 小葵的言辞十分犀利,此刻再也不惧他。 话音落下,身后没有了声音,她便转身去望,没成想回过身时,发现豆子已不见踪影。 “这家伙何德何能啊!” 继而她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银子,一步一步回了春乐坊。 然在她也离开此空荡之地后,附近房顶上忽然传出几声微弱的猫叫。 跟随那只黑猫的目光看向一个巷子的尽头,只见最里面一堵墙上流淌着两滩新鲜的血迹。 而在那滩血迹的旁边站着一个怀抱铁剑、面色凝重的斗笠剑客…… 片刻后,待小葵坚持返回到乐坊门前时,看到翎姬还在门口等她。 “翎……姐姐……” “怎么了小葵?”看到小葵第一眼,翎姬就发现她受了伤,赶紧跑下台阶去扶。 “姐姐……” 这个时候的小葵终于发出了女孩的声音。 她抱着翎姬,在她怀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唉,那小子怎么能打女孩子呢!” 原来小葵是个少女,只是刻意扮成少年而已。 一会儿后,小葵擦着眼泪脱离了她的怀抱,一边诉说着自己追上豆子后发生的事情,一边将怀里那包碎银子原封不动地交还到翎姬手上。 翎姬抚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我现在要去城南一趟,你就跟着我一块去。” “可我……” “路上我顺便给你检查一下伤,再说小羽上次就念叨说我没带你去给她解闷儿。” “嗯,好。” 另一边,豆子此刻已回到了破庙里,他将出街后遭遇的所有事情,连同自己的那些愚蠢行为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头。 石头虽然期待落空,但并没有因此责怪他,反倒安慰他,只是他思来想去…… “虞城最富的地方不就是城南吗?” 于是片刻后,两人动身去城南碰碰运气。 城南是虞城如今最繁华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街道数不尽数,将整个城南瓜分得一干二净,但要论资排辈,第一街当属「长龙街」。 长龙街,顾名思义,街如长龙贯穿整个城南。 其周围各种大小街道与密密麻麻的迷宫巷道纵横交错排布着,总会不经意间穿过它的身体,也使得城南的布局鸟瞰时宛若一幅神级军阵图。 长龙街上此刻人、马与车络绎不绝。 各式红楼满满当当,其中不乏二层封顶的酒楼与三四层的茶楼以及五层的书楼。 金字招牌挂门前,跑堂伙计累断腿。 花枝招展的姑娘抛头露面,可劲吆喝以招揽生意,来往有钱的主儿客客气气,只管往里边儿坐。 各色当铺、粮行肉铺、武馆酒楼、茶楼书铺、药堂医馆、铁器瓷器家具铺,与舞乐之社等各种场所店铺皆盘踞其中,应有尽有,类型多到离谱。 长龙街外,其他街道上小贩们在两侧整齐排布并卖力吆喝着,几乎卖什么的都有,但最主要还是卖吃食,毕竟民以食为天。 此刻,两个步履拘谨的小乞丐,历经一番辛苦终于寻到这里,却已迎来了下午。 此情此景,乱花渐欲迷人眼呐,已不能用震撼来形容豆子与石头激动的心情。 “接下来我们何去何从?” 石头不知所措地看向豆子,豆子说道:“方才听说长龙街西南街尾有一个叫「美人湖」的地方,多是些文人墨客与公子小姐在那里游玩,不如去那里。” “文人墨客?一些穷酸秀才附庸风雅的地方,去那里如何讨来钱?” “我娘说过,读书人总会莫名生出悯世之心,相比那些爱看穷人摇尾乞怜的,他们对比自己境遇差的人更愿意伸出援手,此乃书中圣贤之道。” “你娘可真有见识!” “我娘她可是……” 谈及母亲,豆子的眼里忽然泪光闪烁,之后的话还没说出口,目光却已暗淡。 石头看在眼里,赶忙转移话题:“这里比城西还要堵啊,也没地方供我们讨钱,若妨碍了店家们的生意,指不定还会被痛扁一顿,所以仔细一想,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快去!” “好。” 于是接下来,这俩难兄弟便不知疲倦地向充满希望的美人湖赶将过去。 等到达目的地时,发现湖边的柳树底下早已是人如秧苗密如发丝的场景。不过风景还算优异,湖中有座美人亭,湖上还有座穿湖而过的美人桥。 恰天半阴,湖上轻风拂过,凉爽惬意。 “真是个好地方啊!” 石头刚感叹完,豆子就注意到东边湖岸上有一排建造在岸边的四层楼阁。 远远望去,那楼上竟无一人,而楼阁附近,游客也少得可怜。虽然人少,但移动穿梭却很方便,想来在那附近讨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走,跟我去那里。” 到了地方,俩人看到那楼上写着四个大字。 「杀·御·灵·镇」。 虽不知此楼当初建造是何用途,但这笔挥斥方遒的书法看着却很有大家风范。 “好硬的字啊!” 石头惊叹于书法本身的同时,豆子却从这四个字里隐约察觉到了一丝杀意与怨念。 “怎这般重的戾气?” “戾气?哪来的戾气?” “哦,我瞎说的,先办正事。” 继而俩人转移目光看向人群,分头行动,去向附近湖边游览美景的文人们讨钱。谁曾想不到片刻就不费吹灰之力讨来了一大堆铜板。 “还真没说错啊,这里简直是天堂!” “点点数目。” “嗯!” 于是他们找了个清净的地儿开始仔细数铜板,豆子连着数了两遍,一会儿的工夫整整二十文钱。 “早知道昨个就该过来这里的。” “是啊,谁能想到呢!” 话音未落,豆子忽然问道:“你饿吗?” “这还用问,我可没吃饭呢!” “那我们快去买馒头,待会儿多买上几个,你多吃几个,我一个就够了。” 听到这里,石头挠着头一脸疑惑,“你不是说虞城一个馒头四文钱吗?着实贵了,买饭团也行,而且我一南方人不太习惯吃面食。” 石头这样说其实是因为饭团比较便宜,想攒点钱下来,免得日后讨不到钱又挨饿。 “依你,我在家时吃惯了,我娘经常……” 听石头不喜欢吃馒头,豆子赶紧解释,没成想又提到了他的母亲,一阵哽咽,欲说还休。 见豆子眼眶已然湿润,一边笑一边捶打脑袋,石头知道他此刻一定非常思念母亲,赶紧拉着他安慰道:“没事没事,馒头也行。” 噗通——!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怪楼下边的水里传来了有人落水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瞬间,两人回头望去,发现那怪楼下面有个坠湖的素衣女子正在水里扑腾挣扎…… “救我!” 第12章 共赴城南(下) 申时天阴,城主府中,身着一袭武侯白衣的戚蠲正在庭院中练习剑术。 「浓眉凤目冷光现,威武正气劲如松。」 「剑虽无锋心却厉,踏沉碧泉斩幽魂。」 此刻他高度专注练剑,因剑招过于密集,其木剑划破空气之音连成一片,宛若一曲充满力量的破阵狂澜歌。 除他之外,自然少不了夫人玉瑶。 玉瑶正安坐在廊亭中静望夫君习武。 「紫衣水袖梳云展,半蕊花钿缚灵霞。」 「浓愁压眉摄心魄,望眼欲穿媚妖瞳。」 那眼眸随戚蠲一招一式而泛动,星河璀璨不过如此。 廊亭尽头处忽而传来清脆的女童笑声。 “给我给我!” 那是小郡主在与府里的丫鬟们欢愉玩耍。 玉瑶拄着脑袋,时而观赏夫君精湛的剑术,时而吃着点心品着茶,时而听那咯咯咯的笑声,回头瞅一眼无忧无虑的小滢儿。 此刻她整个人极度放空,但这种幸福的气氛又令她恍然间觉着不真实。 “咳咳!” 这时,月洞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但因戚蠲太过投入,未曾发觉来者。 他大汗淋漓地挥舞着木剑,脑海里的画面开始一幕幕飞速闪烁着。眼神很是坚定,但坚定中又带有一丝脆弱,一丝迷茫与彷徨,以及一丝愤怒。 他武得越是起劲,心里的杀意就越足。 “这杀气未免太重了。” 人未至时,厚重沧桑的声音却最先入耳。 “看来主公近来心事颇重啊!” 继而身后又传出另一名男子清爽之音。 玉瑶闻声扭头去看,于是看到了赶场的两位。 那是两名身着武行衣的挎剑军官。 他们刚进入园门,此刻正在离戚蠲五丈开外的地方静静观赏着他的剑术。 第一位身穿黑甲软衣,身长七尺七寸有余。 「腰悬酒囊满络腮,披肩波浪卷荆棘。」 「豪情万丈真铁将,乃是往昔峥嵘客。」 第二位身着纯白绸衣,身长七尺九寸。 「身挺坚韧玉面人,怀存如意正气生。」 「满腔热血堪任时,唯有真善得人心。」 “东方将军!还有王副将!” 玉瑶见状即刻起身向二人挥手招呼。 “郡主~?” 二人闻声望去,看到玉瑶时一脸意外。 继而移步廊亭处向她请安。 “东方厌、王茂——,参见郡主夫人!” “二位将军快快平身,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们这样的话可显得我不亲民哦。” “哈哈哈哈……” 听玉瑶说着玩笑,俩人开怀大笑着站了起来。 “郡主何时来的?” “昨个午后。” “诶~咱们家小郡主呢?怎的没见她啊?” “在那儿呢,云环与星儿带着玩呢。对了,二位吃了没有啊?” “那自然是饿不着!” 继而三人坐在亭子里言笑晏晏,似是许久未见的挚友,场上一时平添许多的欢乐。 …… 此二人中身穿黑衣、披头散发的那位正是赫赫有名的沧龙军团四大统领之首的「东方厌」。 东方厌,字憎庵,东营主将,岁逾而立。 今奉戚蠲之命,携东营一万人马于虞城城外东边古道口驻守古道关隘。 其与诨号“笑面虎”的西营统领「樊照」、北营统领「姜毅」以及南营女统领「南宫静」并称为“沧军四虎”。而他位居四虎之首,传言入沧军前曾是名震龙南的青面游侠。 其腰间佩剑乃《龙崎剑谱》十大名剑之一的「瑞嘉」,剑谱排行第三。 此剑长三尺余,通体黑灰色,剑鞘鳞甲密布,剑格纹刻一条黑影双首蛟,剑柄以民间绑绳缠绕,风格迥异又极显霸道。 传言东方厌有勇有谋,但性情太过急躁,与那西营樊照是人尽皆知的路窄冤家,故今时又被人们戏称为“青面虎”。 而他身后这位白衣剑客则是其麾下右副王茂,即传闻中春乐坊万人迷翎姬之相好。 …… 王茂,字丰谋,年岁二十有六。 相貌堂堂,治军从严,深得戚蠲与东方厌等人赏识,为人忠义善诚厚道,想法独到且心思细腻,绝对是沧军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其腰间佩剑乃祖传宝剑「上衡」,铜绿之色,剑型板正秀丽,是一柄正道君子之剑。 “爹爹,滢儿也要玩!” 但就在玉瑶与这东营二将笑颜寒暄之时,未曾料想那俩小丫鬟竟一时失神,没看住小郡主,让她一人爬下亭台,跑向了院中挥剑乱砍的戚蠲。 “不好!!!” 听到那童稚之声的瞬间,东方厌突然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意。 继当他转头看向戚蠲时,果不其然发现他此刻双眼已是血蚕吐丝累累红。 唰! 说时迟那时快,瑞嘉出鞘而剑鸣瞬起。 东方厌立时化作一道黑影飞跃亭台而去,千钧一发之际以一招霸道劲斩挡在滢儿的面前。 戚蠲果真已走火入魔,险些伤着爱女。 王茂与玉瑶回过神时,二人大惊失色。 东方厌知道他这主公的厉害,若不将其压制,在场之人必无一幸免,于是他以全力应对着。 继而两股无形剑气来回对冲。 场上阴风怒号,园中竹林开始剧烈摇晃,竹叶一时间撒落空中洋洋洒洒,似泼墨铺画一般。 “滢儿要娘亲~,呜呜~” “滢儿别哭!” 小郡主被当场吓哭,玉瑶在廊亭里惊慌喊叫,东方厌闻声当即朝王茂怒吼:“你还愣着作甚?” 话音未落,王茂一个贴地飞冲立即切入战场,从东方厌身后将小郡主揽入怀里。而后屈膝蓄力,再接一个斗转星移步将其安全带回玉瑶身边。 只不过即便速度飞快,途中竟还是被背后溢出的剑气划破了脸颊。 女儿终于脱离险境,玉瑶跑上去迎接王茂,急忙接过孩子后开始亲吻呵哄起来。随后她又心惊胆颤地看向场上瞳如血珠的戚蠲。 “戚郎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王茂平复着慌乱的心情回答道:“许是主公心事太重,练剑时运气不顺,被心魔趁虚而入了。” “心魔?可他昨夜还好好的啊,这……” 玉瑶听得好生害怕,眼眶已湿润无比。她声音颤抖着再问:“那眼下如何是好啊?” “郡主不必惊慌,东方将军定能稳住局面,好在此刻主公所用是木剑,而非杀剑「忘川」。” 王茂口中的「忘川」即是戚蠲的佩剑。 「忘川」本铭「川」,是因戚蠲杀人太多而被天下人更名为忘川,意为“死神之剑”。 吃下这剂定心丸后,玉瑶咬着手指抱着孩子,慢慢坐了下来,但泪水都已拥堵在眼眶里。 然怎料这时,戚蠲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将东方厌顷刻间全面压制。 其剑招进攻宛若针丝般密集,速度与力量强悍到无人能及的境界。 即便强如东方厌,强行接下他几招后握剑的手臂也被震得酥麻无力,且丝毫找不到反击的间隙。 “这家伙太强了啊!” 看到东方厌明显已压不住戚蠲,玉瑶吓得又站起来红着眼睛看向王茂,“这?” 王茂见自己预判错误,顿时汗颜,即刻拔剑出鞘准备上前帮忙。 “将军,末将这就来助你。” 谁知遭到东方厌的破口大骂:“给老子滚远!你那火候还不到家,上来就是死,你当他这战神是徒有虚名吗?” “那、那末将该如何帮您啊?” 王茂听到这话更怕了,东方厌奋力抵挡着戚蠲的攻击并回话道:“老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你快去找那榆木脑袋来帮忙。” “好!” 榆木脑袋是东方厌给樊照起的外号,他们四虎将的府邸就在城主府的附近。 事不宜迟,王茂即刻动身去找樊照。 然天有不测风云。 待他赶至樊府时,管家却说樊照半刻前已去了城南的「林氏茶楼」见人。 无奈之下,王茂又火急火燎去隔壁的姜府找姜毅与南宫静二将,因他二人乃同袍之谊。 好巧不巧,这夫妻俩还都不在城内。 事态紧急,令王茂防不胜防。 去城外路途稍远,不现实,此刻能解燃眉之急的似乎只有滞留城南的樊照了。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于是王茂再也顾不得什么,出了姜府当街骑快马在人群中飞奔赶向城南…… 第13章 投湖救人(上) 巳时,城北一大户人家的四个丫鬟与两个家丁去赶集采办山货。城北有个「云湖山货」,是整个虞城最大的山货市场,里面东西便宜又新鲜,是各大酒楼与饭庄的原料采办地。 为首的大丫鬟黑眼圈很重,看着有气无力,腕上戴着个彩铃桃绳。站在她旁边的是个面容姣好,冰清玉洁的少女,虽也是丫鬟,但气质独一份美。 “小依!” “嗯?怎么了彩铃姐?” “今儿除了这些,还要采些什么?” “还要……木耳、香菇和山药。” “这边好像没有,要不你去那边转转?” “……哦,好,那彩铃姐帮我拣拣豆角。” “行。” 彩铃是大丫鬟,小依自然得听她的吩咐。 可怎料她刚走,彩铃竟毫不客气地倒掉了她辛辛苦苦拣好的豆角。 “他来了吗?” “来了。” 等小依刚走到干货区时,她的面前突然窜出了一个满身酒气与满脸唇印子的纨绔子弟。 “小依!你也出来了?” 看到这瘟神出现在自己面前,小依猝不及防,被吓得不自觉后退,神色慌张。 “你……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想我了,是真的吗?我一听说就赶紧从怡红院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快!让我抱抱!”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小依被这没有礼数的家伙吓到了,赶紧躲逃,而这猥琐家伙色心大起,反倒觉着有趣,疯疯癫癫地追了过去。然后他们就在市场里追逐喊叫,惹得市场里的人们各种指点议论。可不出片刻,小依竟被那疯子追上后一棒子敲晕了过去。 “坏了!”见小依被自己一激动砸晕了,男人赶紧扔掉木棒,慌慌张张地逃掉了。 而小依在即将昏迷的最后时刻里,疲惫地眨动着眼睛,看着那红色天光,慢慢闭上了眼…… 时间回到申正…… “快看!那儿有人掉水里了!” 美人湖畔,石头与豆子正要离开,忽然发现那四字怪楼下竟有人落了水。 豆子抬眼望去,忽以他惊人的视力看到那楼阁第三层的廊子暗处有两个躲避岸众目光的黑影。 “那楼上好像还有人……” 然石头并未听到他的话。 见女子在水里拼命挣扎,石头心急如焚,希望有人赶紧去救那可怜人。 “怎么没人去救她啊?” 但岸上尽是些摇扇伸颈的平庸之辈,无人敢一马当先做那无畏勇士。 “还饱读圣贤书?真是一群冷血鬼啊!” 眼下人命关天,石头已无法坐视不理,他怕再等下去人就该沉了,于是想亲自去救。 “豆儿,安心等着大哥我!” 于是他三两下跳到水边的大石头上准备起跳。 “慢着!” 可就在这时,豆子突然将他拽住了。 “你这时候拉我作甚?” “不要下去,危险!” “没事,你大哥我水性好,快松开!” 石头拍了拍豆子的手,示意他莫要担心。 可豆子就是死拽着不放,石头见状突然怒了。 “你到底想怎样?” 话音未落,豆子也冲石头一声咆哮:“石头你疯了不成,几次三番想害死自己吗?” “什么?” “我们与她素不相识,岸上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怎么不去救啊,为何非要你去?” 石头知道豆子害怕他出事,但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他好言安慰。 “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救人管过这些?” “冷静些啊石头,这事情绝不简单!” “把手撒开!”一向憨厚的石头听至此处彻底大发雷霆,猛地甩脱了豆子的手,“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见死不救的人,你可真让我失望!” 豆子听到这话心中一怔,猝不及防时,石头已转身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豆子被骂得眼眶湿润,见石头越游越远,他只能默默祈祷,“但愿是我想多了……” 可事实上他并未想多。 不仅仅是那座怪楼上,甚至岸边某些地方,有好几双眼睛真真切切观察着石头救人的一幕。 忽然间,周围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豆子扭头去看,发现岸众陆续靠拢了过来。 他一脸诧异,是因那些人个个面色惊慌。 豆子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老书生凑了过来。 “小娃子,方才跳水那小子是你朋友?” 老书生一边眺望着湖里的动静,一边瞥着豆子用手比划着问到。 “是我兄长,老伯您……何问如此?” “是外地人?” “什么?” “我说你们是外地来的?” “是、是的。” “难怪啊!” 没成想老书生听至此处忽然开始哀叹,一下子引发了豆子的好奇与疑心。 “老伯为何叹息?外地人怎么了?” 老书生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可知这楼之前做什么用的?” 豆子一脸茫然。 “此楼原名「彩云姻雨」,之前专供虞城一些没有姻缘的待闺女子抛绣选夫。” 豆子听罢有些纳闷,是因这楼着实阴森,他无法想象人们将一美事选址于此,岂非招惹霉运。 老书生继续说道:“大概是一个月前,此楼频现出现鬼害,好些良家女娃,还有男娃,都在此处被夺了性命,故而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什么?鬼害???”豆子大惊失色。 “是矣,要我说你那兄长可真是心大,他怎不问人就往里愣跳啊,要是真能救,岸上这么多人又何须轮到你俩这骨瘦如柴的乞儿呢!” 豆子听着有些道理,心中越发发毛,因为事情似乎朝最糟糕的一面发展下去了。 “此话怎讲啊老伯?” 老书生摇头再次长叹一息:“听说凡从那楼上下过水的就像中了降头一样,谁都救不回来的。” “降头?这怎么可能?” 豆子听得发怔,忽然这时,一手持羽扇的年轻书生也凑了过来。 “小兄弟,这位老先生说的没错,你可能不知此前有好几名女子无故失踪了,不日后接连被发现从这彩云楼上跳进了水里。而当时就有人像你那热心肠兄长一样下水将她们救了回来,但最终,没人避免这场厄运,不仅女子们香消玉殒了,就连那些救人者后来也离奇暴毙在家了。” 豆子听得惊恐至极,眼睛瞪得圆如明珠。 书生还在不依不饶地说道:“我还听说那些落水女子醒来后似是患上了神志之症。” “癔症?!” “比癔症还可怕!” 听至此处,豆子赶紧看向石头游去的地方,心中忽然间风起云涌:“石头啊石头,我方才就应全力拦下你这愣头青的!” “如今整个虞城都在传,是第一个女子跳楼自杀后化作了厉鬼,她盘踞在此无法投胎转世,故以附身其他女子之法诅咒与此楼有关的所有人。” 年轻书生说完,老书生再插一句:“其实我家大丫头就是其中一个啊,老骨头我悔不当初啊!” 见他悲从中来,潸然泪下,豆子与年轻书生相视一眼后赶忙安慰。 但同时,豆子也在好奇另一件事,若真如此,发生此等连环命案,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人聚在此地一同游玩,大伙儿没有丝毫忌讳吗? 见豆子环顾四周之客,年轻书生顿悟其意,似笑非笑道:“小兄弟莫非在疑虑发生此等恶事,这里怎还会有这么多人?” 听他猜出所想,豆子急忙点头:“正是!” 书生见状又细细说来:“此案发生在月前,而非近来,后因官府无法破案,请来「玄水寺」的镜台法师作法驱邪,才将那厉鬼彻底镇住,继而虞城人又开始重新无顾忌地游玩。” 豆子听罢指着楼上“杀·御·灵·镇”那四个大字问道:“所以那笔好字也是出自镜台法师之手?” “不错。” 豆子心中顿感不安,他在想一出家人怎会写出此等饱含杀气之字。 回想彩云楼三楼暗处那神秘黑影,再看这字,他越发觉着此事可怕。 虽不知命案背后是否有恶鬼作祟,但他敢肯定这彩云楼里一定藏着某种惊天秘密,而揭开这个秘密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和石头无法承受的。 如今石头已一只脚踩进了禁门里,他作为兄弟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夯货平安归来。 心音落,豆子再次扭头望去石头。 不曾想这时他已快到那女子的身旁…… 第14章 投湖救人(下) 话说石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游向那落水女子,等游近一看,发现对方长得好生水灵。 “救、救我,恩公救我……” 看着她在水里不停扑腾着,石头总觉着她是懂一些水性的。但若真是如此,她又为何不自己游回去呢,情况不得不说是有些诡异。 “姐姐莫怕,我这就救你回去。” 石头没有多想,果断绕到女子身后拖着她沉重的身体往岸边划拉。 而当岸众见他快要将女子救回时,都露出了恐惧与不可思议的神色。 同一时间,豆子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石头游得很卖力,殊不知已是强弩之末。 毕竟好几天没吃饱饭了,此刻来回游这一趟已经让他快要彻底虚脱。 “就快到了,你可以的!” 石头鼓舞着自己,苦苦坚持着。 眼看胜利在望,奈何天公并不作美。 终于在一眼后,意外如约而至。 石头的腿突然使不上劲了! 那他就只能用手拨水,可从岸上看过去,他更像被水底什么东西锁住了脚脖子。 “看!快看!不对劲!不对劲了!” “那傻小子游不动了,我方才说什么来着,那地方下面指定还有其他恶鬼呢!” “哎呦这臭乞丐!他肯定将法师封印在彩云楼的恶鬼和诅咒都带回来了,大家快跑啊!” 岸众见此一幕竟开始怒斥豆子救了这女子,他们胡乱叫骂着逃离豆子的周围。 但也没彻底离开,只是尽可能躲远些罢了。 这帮贪生怕死的家伙! 豆子看了眼身后疯狂鼠窜的人们,又看了眼旁边丝毫不惧自己的老书生和年轻书生。 突然!!! 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欸他怎么也……” “傻小子啊!” 见豆子竟也下了水,躲在后面的岸众们又开始乌泱泱地大喊大叫起来。 但令他们更没想到的是,弱不禁风的豆子在下水之后竟速如飞剑。 “快看快看!他游得好快啊!” “是啊!官府捞漂子的都没他利索!” 若将石头比作鲤鱼,那豆子便是一条出生时即敢在淡水中称王的剑鱼。 只有常年待在水里才能练就出此等真本事,他的强大本领忽而让围观者眼球快要瞪出天际。 于是不一会儿,他就游到了石头身边将他与女子都扶稳在水里。 “豆儿,怎么你来了?” “你管我!说说你怎么回事?” 见豆子奋不顾身地来救自己,石头眼眶微微湿润地笑着回答道:“我的腿抽筋了。” “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你先送她回去,我还能再坚持一下,她已经昏迷了,快去快回。” 豆子没时间犹豫,既然石头已然决定,他也只好扭头搂着那女子开始疯狂往回捣腾。 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下,女子被成功救回岸上。 但等之后转头又要跳进水里时,他却忽然发现湖面上已看不见石头影了。 那一刻,豆子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赶紧深吸一息跳进了水里。 果真发现石头坚持不住了。 于是他即刻施展出那惊天动地的潜水穿游术,如飞针般朝石头加速游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水压让他产生了幻觉,下了水底,借着微弱的天光,豆子看到嘴里吐着泡泡的石头正在望着他傻笑。 这个时候,他还是那么乐观。 豆子知道,他已没有丁点儿力气。 在他心里,他就是他的哥哥。 哪怕是两个乞丐,但他们也活得有血有肉。 「等着我石头,我马上带你回去。」 豆子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他坚定着生的信念全力游向了石头。 …… 另一边,老书生与年轻书生正在委身观察那名被豆子与石头拼死救回来的女子。 咴咴——! 恰这时,背后马鸣之声突现。 众人回望。 但见一匹白色飞马跨越阻碍而映入眼帘。 来者是位玉树临风的白衣剑客。 正是东营右副王茂。 是因林氏茶楼就在这附近,他在找到樊照并将城主府危机之事告知后路过了此处。 因见人围观以为有大事发生,便先来一看。 而樊照早已十万火急地冲了回去。 “你等为何聚集在此?” 听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与这问话的严肃语气,再打量那挺拔的身段,众人皆知来的是个官差。 毕竟一般人可没这么大胆在城南策马奔腾。 王茂话音落下,俩书生缓缓移步让开视野。 待王茂看到那名落水女子时一阵惊讶。 “这是?” “回军爷的话,方才这女娃子落水了,有俩少年人给她救了上来。” 老书生一字不差地回话。 见那女子还在昏迷当中,王茂当即下马蹲下来检查她的生命体征。 待确认她暂无生命危险时,又在她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随即一掌拍击,竟直接将涌入女子呼吸道里的水全都清了出来。 岸众们见此一幕又都围了过来。 王茂心满意足地起身,扭头看向老书生,“你方才说她是被俩少年所救,那他们人呢?” 老书生回过头,发现此刻湖面上已风平浪静,一脸茫然地眺望道:“方才还在呢?怎么这会儿看不见了……” 年轻书生听罢突然大喊一声,“坏了,莫不是他俩给沉下去了?” “什么?!” 王茂一阵惊诧,赶紧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来交给老书生保管,而后一个高速起跑也飞进了水里。 “一会儿的工夫,已是第三个了。” 岸众见状又开始各种聒噪。而那老书生看着这把名为上衡的剑,眼神总有些不知所谓。 不一会儿,咕咚一声,水里冒出了三个人头。 大伙儿争相望去,发现中间的是王茂,剩下两个则是已昏死过去的豆子与石头。 话说王茂下水后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才将这俩懂水的家伙救上来的,大家伙在岸边见他一手拎着一个宛如出水的猛虎,皆赞叹不已。 上岸后,王茂抖了抖身上的水,随即吹响口哨召唤来了他的白马坐骑。 只见他将豆子与石头紧紧绑在马背上,轻拍一下马屁股说道:“小白,快去找欧阳大夫。” 咴咴—— 白马即刻嘶鸣一声,转身驮起豆子与石头疯狂冲出了岸众的包围圈,直至在王茂眼里消失无影。 待马儿离去,王茂走到老书生面前拿过佩剑,又将地上还在昏迷的女子给抱了起来。 他其实已是精疲力尽,但在众人的目光里还是挺直了身板离去。 岸众见状也陆续散开,此地逐渐恢复了平静。 但那老书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却越发的有些不可思议。 上街后,晌午的清风冷冷吹来。 王茂与怀中的女子皆因浑身湿透而瑟瑟发抖。 吖噙! 于是乎,一个清脆的喷嚏让女子苏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眼,在一阵轻微的晃动中,女子发觉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好生惊吓。 但当她回过神发现抱着她的是一位英俊神武的白面郎君时,她又忽然平静了下来,脸上还泛起了阵阵红晕。 而王茂觉察女子苏醒后并没有介意他之行为,便继续面不改色地抱着她向前走去。但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街上不断有异样的目光投来。 百思不得其解时,他的手无意间蹭到了女子后背处一块裸露的肌肤。 那种光滑细腻的触感吓得他赶紧缩回手去。 而女子也因被意外触碰顿时面红耳赤,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竟将脸埋进了王茂的胸膛,这下子令王茂心跳加速,不自觉燥热起来。 但同时他也立刻明白方才那些目光投来之由,是因女子背部的衣裙已被划破。 想至此处,他左顾右盼起来,碰巧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家樱州最有名的成衣坊“织梦谷”的铺子。 “我带你去换件衣裳。” 王茂温声细语地说着,女子听到这温柔声音后探出脑袋看了看他通红的耳朵,乖巧地点了点头。 随即王茂赶快进入了那家店里。 进去后,他发现里面依旧如街上般人满为患,但买家却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家眷,身边跟着几个卑微的丫鬟或婢女。 于是当那些大家闺秀看到威风凛凛的王茂抱着一女子进入此店时个个愣在原地。 她们打量着他的身段与那浸过水后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无不腮红且窃窃私语起来。 “郎君快里边请!” “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咱家店里应有尽有。” 恰这时,眼光毒辣的女掌柜见王茂不似凡人,甩起帕子连忙眉飞色舞着过来招呼。 “烦请掌柜的为她挑选一件合身的衣裳。”说着,王茂将女子小心翼翼放了下来。 “那不知郎君是需要裙子还是袍子,是要丝质的还是云纱质的……” “掌柜的只管带她去取,合适即可。” “妥,那就请娘子随奴家来这边!” 女掌柜在前边引路,女子忐忑不安地跟着她,一步三回头地望向王茂,眼里都是慌张。 “去,莫要害怕。” 片刻后,女子与女掌柜还不出来,王茂等得有些着急,来回走动着,皱紧眉头担心起来。 莫不是在里面昏倒了…… 不料心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柔弱的声音。 “恩、恩公……” 第15章 自报家门(上) 听见那女子之声,王茂赶紧回望。 不曾想看到的是一位身着翡翠裙的妙龄少女,在他眼前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冰清玉洁水波眼,天生丽质弗藻衔。」 「俏是眉心凌华点,柔是粉腮腻香颜。」 皮肤光滑细腻,两缕发丝顺耳侧轻轻落下,王茂只看一眼便觉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姑娘是?” “恩公不认得奴家了吗?” 然多看一眼,王茂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是方才那位落水的素衣女苏小依。似是眼前这熠熠生辉之主与方才进去那位非是同一人,令他好生意外。 “先等我一等。” 王茂已等得着急,忽从怀里取出一袋钱,不假思索地走进里堂向那女掌柜付账去。 “郎君可还满意?” 见他走来,女掌柜又开始眉飞色舞,当女人看到他手里那鼓鼓的钱袋,两眼焕发出明光。 “哎呦郎君,您家娘子生得一副好皮囊,郎君您英俊潇洒,与您家娘子可谓天仙之配,为让娘子能这般养眼,奴家可是煞费苦心啊!” 听她忽然喋喋不休起自己的劳苦功高,王茂便对她这花花肠子心知肚明,无非想多算一份钱。 多算倒也无妨,毕竟是费了些心思的。 于是王茂心平气和地说道:“掌柜的直说,那衣裳需要多少银两?” “郎君是个爽快人!不多不少,一百两!” 怎料这婆娘逮着个好不知好,竟狮子大开口。 “一百两?” 听到这闹心的价钱,王茂瞥向这吸血鬼旁边另外两套更精致的衣裙,标价不过五十两。 关键他一个月俸禄也就五十两。 于是他指着其中一套红豆织云衫说道:“我忽然觉着这件更好些,我即刻让她来换。” “且慢且慢!”这婆娘看出了王茂的心思,脸色突然一变:“郎君,那件要一百二十两呢!” “一百二十两?” 王茂顿时火冒三丈,眼神瞬间变得锋利:“那上面分明标着五十两,你竟敢……” 话没说完,女掌柜的眼珠已开始疯狂打转,随即一本正经地诡辩道:“郎君少安毋躁,您看上的这些都是我家织衣坊近来做出的限定款,图案都是我们上等女红所绣,材质与做工放眼整个虞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件的。仅一件就要耗费数日工夫,您说它值不值这个价?” “可你那标价又作何解释?” “店里近来生意好,下人放错地方在所难免,这才引发了郎君的误会,奴家这厢给您赔个不是。” 好一个铁齿铜牙的贼婆子! 王茂听至此处知道这女人今儿非要狠狠宰他,于是强忍愤怒道:“劳烦掌柜的解释了。” “哪里哪里,郎君体谅便好。” “可我今日出门急,袋里这些恐怕凑不够一百两了,不如我改日再来给您补上如何?”说着,王茂将钱袋轻轻放到了女人的手里。 “补上……”女人颠了颠钱袋,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说道:“您这只有五十两啊,差的远啊,我们店从不赊账的,不如您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物件能做个抵押,这样倒可以开个先例。” 王茂听罢只好在身上仔细摸一摸,可身上值钱的除了那块玉龙牌什么也没有,但那玉龙牌又绝不能用在这种地方。思来想去,他决定拿出自己曾经的军职名头试上一试。 “掌柜的,我曾是沧龙军团的东营右副,不知可否看在这层身份上破例赊一次?” “原来是王右副啊!”女人一阵意外,仔细打量着王茂,眼里忽然间多了一丝不屑:“哎哟,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是小人不想赊您的账啊,实在是这死规矩在啊!就像王右副您虽然曾经是东方统领身边的红人,但您违了规还不是照样剥位,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可恶! 这话的讽刺味十足,王茂瞬间攥紧了拳头。 他还是第一次在虞城受到这种冷眼与屈辱,但眼下这种情况也算对他的考验了。 “掌柜的循规蹈矩,在下佩服至极。既如此,在下立刻让她进来换下您的褂子。只不过常言道,风水轮流转,在下奉劝掌柜的一句,路不能走死,免得日后无路可走。” “多谢右副赠话,小人记下了。” 话音落下,王茂正要出去唤小依进来换衣服,然一穿着紫衣的丫鬟突然冒出在他面前。 “先生,拿去应急,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儿心意!”那丫鬟竟然将五十两银子呈给王茂。 “你家小姐?” 王茂眉头一皱,顺着丫鬟的目光看去,在外堂角落处看到了一紫衣女子的背影。 「蓉有万辰棱,雨有绵如秋。」 「昨夜唱离梦,晓时见无晟。」 不管是哪家闺秀,冷静下来的王茂想着总不能真让小依穿着那又破又湿的衣裳和他离开,于是接过银子赶紧道谢:“在下如今落魄了,幸得这位姑娘相助,还请告知府宅,来日必登门拜谢。” “不用了王先生,多年前您曾有恩于家父,这点银子不算什么,拿去用。” 那紫衣女子轻描淡写地回了这句话,随后走出门时又十分霸气地给那女掌柜留下一段话—— “你们织梦谷今日失去了我李记的市场,今后所有与李记有关的商铺绝不会再用你们,依我看我身上这件「紫宸星」可不比你们差,此衣出自那黄氏布行的「思云斋」,日后他们会取代你们的。” 话音落下,丫鬟赶紧跑出了织梦谷的铺子,坐上马车离开了这里。 等这家铺子的女掌柜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她满头大汗追了出去却已看不见紫衣女子的马车影。 “李记?莫非是那虞城最大的酒庄李记?” 王茂一阵不解:“我何时帮过李记的老板,此事我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随后织梦谷的女掌柜垂头丧气地回来后,王茂将那一百两银子全给了她。 走的时候,他又转身提醒那女人一句:“忘记跟掌柜的您说一件事了。” “右副有话直说。” “我记得你们织梦谷的女子成衣招牌,都是城西春乐坊为你们打响的,以后她们可能也不会再买你们的衣服了。” “你说什么?为何?” “没有为何。”王茂冷笑一声,拉着小依的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自断财路的铺子。 随后他们听到身后传来那家铺子女掌柜的儿子指责女掌柜的声音…… “娘你糊涂啊!李记没了,咱们的招牌还在,可若春乐坊没了,咱们就彻底完了啊!你忘了有多少人是冲着春乐坊那几位来的吗?你想想那王茂与春乐坊翎姬是什么关系,你怎可如此糊涂呢?” “啊?娘忘了啊……” “娘!人还没走远,快去追啊!” “噢,好好好!” 然等她火急火燎再一次冲到街上时,却已经看不到她这俩贵人的身影了。于是她在原地张望半天后开始一个劲跺脚懊恼,唉声叹气。 而躲在旁边见此一幕的王茂很是解气,等她离开后才与换上新衣的小依真正上了街。 继而王茂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引着路,小依则紧紧跟在他身后丝毫不敢过问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恩公……” “怎么了?” “恩公今日救了奴家性命,还给奴家买了这件新衣裳,待奴家日后攒够银子,定会还于恩公的。” 显然小依到此刻还不知道她这件衣服花了王茂整整一百两银子,不过王茂根本不在意这些,“一件衣服而已,不必了,只是我还不知你是何人?” “恩公可唤奴家小依。” “那你姓什么?” “姓苏,奴家是城外大凉村何家庄人。” “大凉村的?”王茂听着有些意外,“我记得大凉村没有姓苏的人家啊,难不成你是外地的?” “是的,奴家本家在临州,六年前与家弟跟随爹娘搬来此处。之后爹娘在大凉村做佃人,一家人便在何家庄安顿下来,给那城北崔氏粮行的东家做工收粮,维持生计。” 听她将自家家底娓娓道来,王茂知道她一定是个善良实诚的女子,便继续问道:“可如今时节,当是庄稼果蔬成熟之际,你此时不去给爹娘帮工,来这乱嚷嚷的虞城作甚?又为何会出现在那座有着闹鬼传闻的彩云楼上,还落了水?” 面对王茂突如其来的问话,小依心中一怔,忽而低下头眼神躲闪,似有难言之隐。 “小依姑娘若不想说,便不说了。” 王茂故意抛出这句话以此引她说出理由。 小依果然中计,慌慌张张地说道:“不妨事,奴、奴家这就讲给恩公听。” 因她觉着王茂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怕王茂因此对自己留下不勤不孝的印象才要解释。 “不要勉强。” “不勉强,奴家愿意讲给恩公听。” 于是接下来,小依便将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故事徐徐道来…… 第16章 自报家门(下) 虞城城外大凉村何家庄有这样一户人家,家中一共四口人,男的叫苏大,女的叫窦氏。 他们有一双儿女,女儿叫苏小依,年芳二八,儿子叫苏小维,年满九岁。 苏大与窦氏干活细致,勤劳踏实,平日的工作就是给城北崔氏粮行的东家打理庄子。今年丰季来临时,他们几天内就完成了对庄稼的收割。又因近年来务工非常踏实,苏大与窦氏于几日前被东家叫进城里奖赏了一番。 怎料东家还想让他们一家人搬到虞城来住,想让苏大在崔府做个杂务管役协助府里的大管家,想让窦氏做个菜料管事协助膳房的主厨。 此番进城,他们月俸不仅能拿多几番,且农人的身份还可能因此得到转变。此等好事换作是谁,恐怕都不想错过,于是他们答应了。 但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话说在进府当日,他们的女儿小依竟被那东家花天酒地的小儿子一眼相中了。而后几天,小依一直遭受着那烂人的勾引与恐吓。 碍于苏大与自己父亲的面子,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幸好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却让委屈无助的小依一直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那段时间,小依认识了一个叫彩铃的大丫鬟,幸亏有她支招,小依才没那么难受。小依同样也看在东家的仁义面上没与那烂人撕破脸皮。 可谁曾想昨个她与彩铃及崔府好几个丫鬟去城北最大的山货市场「云湖山货」采办菜品时,竟又撞见了这家伙。那烂人一宿未归,满身酒气,脸上留着好些从烟花场所蹭来的唇印子。 看到小依后,他竟当街冲过去撒泼撒疯,小依哪敢招惹这瘟神,一开始就避得远远的。然后他们就一个逃一个追,市场里人来人往,指指点点。 没成想那烂人没了耐心,恼羞成怒,拎着棍子竟从背后偷袭了小依。 小依眼前一黑,之后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次醒来,发觉自己竟置身于一间挂满红绫的屋子里。周围没人,小依慢慢站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她转身看到身后的壁画上有一幅密密麻麻的黑潮。而那黑潮由无数只黑鼠组成,那些黑鼠还在狰狞发笑。 一种极度惊悚的濒死感袭击了她,她赶紧朝亮堂处跑去。但没跑出几步,脑袋开始晕胀,整个人浑身酥软得像被下了药。 但她还是坚持向前走去,不知不觉中走出门见到了刺眼又温暖的阳光。 这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安全了,殊不知来到的是彩云楼的三层走廊。 继而在她疑惑接下来该往哪儿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恐来者不善,看不清方向的小依歪歪斜斜地向前摸索逃去,但因头重脚轻感太过强烈,最终失足落入了底下的美人湖里。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王茂大概清楚了。 但似乎这故事有些逻辑上不太合理的地方,王茂一边想一边看着此刻低头满脸心事的小依,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你那东家可是叫崔进?”王茂忽然发问。 “恩公认识东家?”小依猛抬头,意外至极。 “不仅认识,我还认得崔南道。” “崔南道?” 当王茂说出这个名字时,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脚步也慢了下来。 “奴家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小依仔细回想着,只顾低头向前走去,却不知王茂此刻已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他是崔进的长子,沧军东营的原右副,六年前战死在桃山脚下,遗体是我亲自带回来的。” 六年前,崔南道与王茂分别担任着沧军东营的右副与左副,但因崔南道战死桃山,王茂才成为了东营新右副,故而他与崔南道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故人已逝,回想自己运回遗体时崔进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绝模样,王茂不由得感叹一声。 可小依此刻还在全力回忆她到底在何处听到过崔南道这个名字,由于想的太投入,王茂方才这番信息量满满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到。 “奴家想起来了!”她的眼睛瞬间放光,“大少爷好像叫这个名字,不过彩铃说他已经……” 话未说尽抬起头,怎料眼前突然出现一堵高大帅气的白墙。小依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撞在了王茂坚硬如铁的胸膛上,撞得自己脑袋发晕。 王茂心情本有些低落,见此一幕被她这呆萌憨傻的模样逗得释然许多。随后他敛起笑容,将目光缓缓打向左侧一家医馆。 恰好他的白马儿在那医馆门前踱着蹄子,感知到主人的气息,白马扭头发出一声嘶鸣。 “走,去见见你那俩恩公。” 王茂先行一步走上前去摸了摸粘人的小白,随后在小依疑惑的目光中走进了那家医馆。 “「欧阳医馆」?” 与此同时,小依还注意到医馆前面停着好几辆明晃晃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的马儿脖子上还挂着一连串小铃铛。 “看什么呢?快过来!” 王茂回头唤她,小依赶紧跟了过去。 等和他进入这家医馆后,小依惊奇地发现这个占据着有利地势的医馆,里面看病的人少得可怜。 不应该啊!莫非是庸医? 但煎药的炉子与捣药的罐罐却又多得离谱,正疑惑时她忽然看到堂上写着八个飘逸的大字…… “午时一过,概不就诊!” 原来如此,小依这才明白医馆主人只会早诊,倒是很有个性。从煎药的炉子与药罐子数量来看,多多少少是有些手段的。 “欧阳大夫可在堂中?” “是谁在问?” 王茂进门后见四下无人便嚎出一嗓子,而后一双鬟髻的伶俐丫头拎着一杆黄铜秤从药柜后面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玲珑精致比西子,古灵精怪赛顽童。」 「莫看小女年芳小,却是天降药王才。」 “呀!王右副,稀客啊!” 见来人是王茂,小丫头清了下嗓子,冲着二楼方向激动大喊道:“居然是我们的王先生呐!” 见她表情略显浮夸,眼神飘忽不定,王茂也看了眼二楼,知道她在故意喊给某人听。 “欧阳大夫呢,丫头?” “姥爷有事出去了。” “去了何处?” “莫要问我,我不知道。” 小丫头说完话全神贯注地称药、抓药又放药,动作娴熟得很。王茂见状很是无语,惊疑道:“那我半个时辰前送来那两少年人今时是谁在医治?” 话音落下,小丫头捣药的速度慢了下来。 “先帮我递一下那袋药再说。”说着,她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柜台最外侧的一袋草药。 王茂正准备上前帮忙,没想到小依忽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还自告奋勇地上前去。 “还是我来。” “咦?”看到眼前突然多出这样一位美少女,小丫头抬眼一阵意外,“这位小姐是何人?” “一位、一位故人。” 听到故人这两个字,小依瞥了王茂一眼。 小丫头点着头继续背过身寻找其它药,却迟迟等不到东西被递来。而当她扭头去看时,却发现小依捧着药袋子发起了呆。 “喂喂喂!姐姐莫要再看了!那是姥爷给人开刀用的毒药!” 小丫头故意吓唬她,小依赶紧给她递了过去,并连连道歉。小丫头莞尔一笑,未将此事放心上,但奇怪的是小依递给她后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 片刻后小丫头还不说话,王茂不耐烦了。 “你赶紧告诉我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见他急了,小丫头轻蹙眉头微笑道:“应该、应该就在楼上,不妨自己去看看。” 听这语气,王茂以为她在故意戏弄自己,故也开始招惹她,“那烦请小鱼儿姑娘为我带路。” “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小丫头听到小鱼儿三个字后翻了个白眼,忿忿不平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叫小羽,欧阳小羽,这么长时间过去,你怎么还是记不住我的名字?是不是故意的?” 王茂自然是故意的,他没有回答。 于是小丫头扭过头朝里边大喊了两嗓子:“阿财阿财啊——,还不赶紧出来带病人上二楼!” “小姐,我在搬东西呢!马上来!” “快点!” “好嘞!” 话音落下,里面蹦哒出了一个比小羽年纪稍大些的小伙计…… 第17章 黑云压城 “先生请随我来。” 阿财在前面引着路,王茂心里想着方才这话,知道小羽在他是病人,继而跟阿财上楼时又故意喊错了小羽的名字:“那多谢小鱼儿姑娘了。” “都说我叫小羽了,你这烦人精!” “好的小鱼儿。” “你简直无可救药!哼!” 小羽被他气得双手叉腰难自复,王茂则得意又傲娇地扭过头继续上楼,场上一时妙趣横生,就连阿财也在偷笑。但奇怪的是,小依却跟在王茂的身后,脸上写满了心事。 而后几人顺利上到二楼,来到了豆子与石头所在的房间门前。 “就在此处,二位请自便。”说完话后,阿财慌慌张张下了楼。 “这小子怎跑得这么快?” 看着他胆怯的背影,王茂摇着头轻笑一声推开了门。谁曾想打开门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位打扮得风姿楚楚、美艳无双的红衣金锁俏娘子。 不错,正是那位蛇蝎美人,传闻中王茂的相好春乐坊翎姬。 “你……怎会在此啊?”王茂一阵意外。 见到王茂的瞬间,翎姬满面春色地向他走来。 然不巧,她忽然发现王茂身后竟还站着一位姿色不输自己的清纯少女。 那一刻,翎姬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眼里射出一道骇人的寒芒。 小依抬头看到翎姬突然死死盯着自己,吓得她手足无措,慌乱至极。 “我为何不能在此?”看着怯懦心惊的小依,她看向王茂时抑扬顿挫地反问了一句,气势很足。 王茂嘴角抽搐一下,摇着头已懒得接她的话,旁若无人地从她身旁走了进去。 小依见状也紧跟着要进门。 “站住!”奈何与翎姬擦肩而过时,被她突然一嗓子喝怔在原地。 此刻,她眼里的杀气前所未有的强烈。 “谁允许你进去的?” 听到这句充满压迫感的话语,小依赶紧后退。 王茂听罢转过身捂着脸很是无奈,“你只管进来,她又不是这医馆的,狐假虎威的,怕她作甚?” “你!”翎姬听罢怒气上头,一个转身死死盯住王茂的眼睛,用眼神质问他眼前这姑娘是谁。 但王茂光明磊落,根本不惧她的眼神,于是她又继续瞥向身后正瑟瑟发抖的小依。 “既然他都这样客气了,那你可以试试。” 这下马威给的也是够足,小依被她吓得赶紧退到门外规规矩矩地站着,动都不敢动了。 王茂算是彻底服气他这吃醋的红娘子了,赶紧站起来解释道:“你这是做什么,让她赶紧进来,这里面躺着的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才带她来的。” “救命恩人?那你不早说!” 翎姬听罢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王茂,微微吐息转身一边责怪他,一边和蔼地对小依说道:“那,快进来小依姑娘。” 见她变脸如翻书,眼里终于没了杀气,小依这才敢踩进门里,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走向王茂,就好像她旁边站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夜叉。 继而王茂坐在豆子与石头的床边,发现他们此刻已被人换了两身干净衣裳。虽然还在昏迷,但气色看上去已无大碍,没有之前刚出水时那样苍白。 “是谁帮忙医的?” 听王茂问话,翎姬不紧不慢地转身走到桌旁,慢慢坐了下来,“你觉得是何人呢?”她拄着脑袋望着王茂嫣然一笑,那种蛇蝎美人的风情万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旁人在此,王茂有些害羞,不自觉目光躲闪。 这一刻,看着翎姬的姿态与望着王茂的眼神,小依好似在看一只雌性食肉动物在向她的潜在竞争对手示威,她觉得她站在他们旁边好生难堪。 “娘……”忽然这时,豆子说起了梦话。他的眼泪顺眼角流下,淌湿了枕头,“孩儿错了……” “醒了?”王茂与翎姬见状相视一眼,俩人赶紧起身围了上来。翎姬听罢轻轻拨开豆子的眼睛,检查他的状态,“还在昏迷,应该是做噩梦了。” …… 另一边,城北崔府大院里,那纨绔弟子在墙边枣树旁急得团团乱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此人名唤崔笃礼,是崔进的小儿子,是崔府现如今的当家人。 “老爷老爷!有消息了!” “快说!” 一下人突然跑来向他报告:“我方才去打听,听云湖市场的人说,老爷的准夫人被老爷您不小心打晕后被彩铃和一个老男人带出了那里。之后,我又去街上打听,听说他们进了城西黑城区。” “黑城区?那地方不干净!去那里作甚?” “额……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岂有此理!”崔笃礼一阵恼火,“彩铃这婊子竟敢背着我将我的小依带去那里,她人呢?” “还没回来呢。” “那等她回来了,让她来我房间,这次我要好好治治她这臭毛病。” “是,老爷!” 不一会儿,彩铃与一群丫鬟终于回来了,那下人赶紧冲上去说道:“彩铃姐,老爷有事找你。” 听到这话,彩铃眉头紧锁,“什么事?” “不清楚,应该是今儿买菜的事情。” “好,我收拾完马上就去。” 其实彩铃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毕竟早上那瘟神在怡红院睡得好好的,是她派人将他骗来的,如今自然要找她算账。果不其然,她一进屋,就被崔笃礼拉进去关上门开始毒打。 彩铃在里面一个劲向崔笃礼求饶哀嚎,下人们则在外面听得真切,一个劲咂嘴偷笑。挨完打后,她衣衫不整,捂着脸出来了,嘴角都有血迹。 可大伙儿不仅不同情,还明目张胆地嗤笑。她低着头擦着眼泪,十分耻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她刚进门,一个老男人突然出现了。 他驱散了所有下人,然后悄悄来到彩铃门前,打开她房间的门,拿着消肿的金疮药走了进去。看到男人进来自己房间,彩铃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泪水止不住往外流。 “他又打你了?” “苏管役不是明知故问吗?” 老男人叹气一声,慢慢坐了下来。 其实他便是苏小依的爹——苏大。苏大把彩铃的手拉过来放在他的腿上,一边抚摸着她的手,一边给她受伤的部位上药。 两个人挨在一起,气氛多少有些暧昧。 “准备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能成功?” “那得看你女儿啊!” “那丫头有心机,确实不好利用,不过只要将小维捏在手里,她就能为我们所用。但要做就要做的不留痕迹,等事情结束不要牵连到咱们两个。” 彩铃听罢不紧不慢道:“今天她遭此一劫,此刻想必已对那烂人恨之入骨了,如今我只需再制造一个事端,让那烂人将小维毒打一顿,我想等小依回来知道此事,她就该站在我们这边了。” “好,那就好。对了,还有件事,你给那些丫鬟们说一下,让她们绝不能将井底那秘密给说出去,就说是崔笃礼说的,此事要走漏了风声,你懂的。” 说至此处,苏大起身亲吻了彩铃的额头,然后给她放下一袋银子,推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彩铃笑脸相送,等苏大彻底离开后,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唾弃与无比厌恶。 …… 酉时已至,苏大出现在了城北一座官院后门,此地便是虞城的府衙。 “烦请官爷向邓司马禀报一声,就说城北崔府的苏大前来求见。” 捕快甲听他一平民竟敢找司马,当即轰斥:“你一个愚民怎敢求见我家司马老爷,还不快滚!” “小人是有要事禀报,邓司马识得小人的。” “老爷今日出去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再不滚就定你个寻衅滋事的罪名,将你抓起来!” “好好好,官爷息怒,小人马上就滚。” 苏大吃了瘪,只能边后退边说道:“但劳烦两位官爷等司马老爷回来后通报一声,就说崔府之事苏大已安排妥当,如若出手,今夜自来相见。” “还不快滚!快滚!”捕快心烦已抽刀出鞘,苏大被吓得慌不择路,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惹得那俩捕快仰头大笑。苏大狼狈至极,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操着手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城南兴旺酒楼的醉仙阁里,四男子正在围桌痛饮。 其中三人岁至天命,身材圆润,面相贵气,门外皆有仆卫等候,似身份很不一般。只是他们却对最后一位青年极尽谄媚,毕恭毕敬。那青年衣着朴素,戴着一顶文学高帽,眉眼间透着一股奸邪之气。 此人便是虞城府衙第一人的司马邓昌。 但这司马并非一闲职,全名「刑狱司马」,是有实权在的,总管虞城的刑讼事务,故虞城府衙又称刑狱司。 原本龙崎并不存在刑狱司马一职,各州府刑讼事务理应交于太守。 奈何虞城太守戚蠲军职在身,皇帝言为减轻其负担,故在虞城特设此职,是为例外。 虞城虽属樱州,其管辖范围却不止虞城一处,还有周边的文县、曹县与康县三县,故此刻与他把酒言欢的三人正是这三县县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第一位大腹便便者乃文县县令殷爽。 第二位黑脸壮士乃曹县主薄吕威。 最后一位大耳招风者乃康县县令康文治。 邓昌忽然看向吕威,“邓某人今日宴请诸位,为何你们曹县县令何大人没来赴宴啊?” “回司马,我家老爷年事已高,身体抱恙,故派下官前来赴约,全权代表他老人家。” “年事已高……” 邓昌看着酒杯轻声一笑,文县县令殷爽见状突然挤眉弄眼着说道:“司马不用管他,下官听说何大人前些日子被神医诊出胸痹,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么说还真是难为他了。”话音未落,门口一身穿黑虎服的官差忽然求见,“司马大人,一个姓苏的下人让我向您转达,他已安排妥当。” “什么时候?” “今夜。” “好,知道了,下去。” 待那官差离去,邓昌扭头看向身后三位县官,突然绽放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与他们继续吃酒…… 第18章 梦境执念(一):媒与谋 一个遥远的山村里,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太阳暖暖的晒着,慢慢向西坠去,在田里劳累了一天的农人们开始在路上成群结伴,无比满足的返家。 这时,乡间地头上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年跟邻居们打着招呼飞奔回了家。 “小楼啊,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不告诉你!” “嘿!你这小子!” 片刻后,少年兴冲冲地跑进了一处偏僻的茅屋院里,疾呼着他的母亲:“娘——,娘————” “是楼儿回来了?” 屋里忽然传出一女子温柔甜美的声音,继而走出一位笑容和蔼的年轻妇人。 「衣着朴素是农妇,面如脂膏比闺秀。」 「随手可见褶皱疮,难得笑靥脱尘俗。」 见母亲出现,少年赶紧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十岁都过了,害不害臊呀!”母亲说归说,却还是宠溺地抚摸着儿子乱蓬蓬的脑袋。 少年抱够母亲后终于松开了手,“娘,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在镇上一家武馆里找了个打杂的活,以后小楼也能挣钱了,这样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作为母亲,听到自家孩儿如此懂事,女子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楼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怪娘没本事,让你一直跟着受累。” 听到母亲忽然将贫穷的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少年赶紧替她辩解:“不,不会的,这些年小楼跟着娘从不觉得累,能和娘在一起,小楼知足了。要是我能长得再快些,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挣更多的钱来养活娘了。”少年越说越有志气,让母亲十分欣慰。 “你这傻孩子呀……” 看着儿子明亮纯净的双眼,女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温声细语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快进屋洗洗手准备吃饭,娘今天给你炖了肉呢!” “肉?”少年一阵意外,“哪来的肉啊?” “你王姨家那大儿子昨个上山打了两只草雉,今早来咱家取菜时分了一只给我们,我本来不要的,可他执意留下,说是给你补补身体的。” “是那隔壁村王媒婆的儿子?” “对啊!说起来这些天,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们很是热情。” 听至此处,少年忽然低头一脸严肃。 女子发觉儿子面色有些古怪,赶紧问道:“怎么这副表情啊楼儿?” “没事的娘,王姨……王姨他们家人真好,以后我赚了钱一定不会忘记他们的。” “我家楼儿真懂事,做人就要懂得知恩图报,走!咱们去吃饭。” “嗯呐!” 母子俩说着话,一起高高兴兴进了门。 但实际上,少年对此事还是心有余悸。 此时,他脑海里不停冒出一个声音…… 是他们来了! 话说他们家茅草屋很破烂,灶房与卧房通用,母子俩一直以来都在灶房炕上睡觉,而灶房的地上摆着好多瓶瓶罐罐和杂物。虽然多,却也摆得整齐。 只是即便如此,这里依然不像个睡觉的地方。 这时,少年一边想着方才那件事情,一边从杂物堆里端出一个陶盆,准备从旁边的陶瓮里舀几瓢水来洗手吃饭。 没成想刚揭开盖,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见底了。 “娘,没水了啊?” “娘今天去给人家送菜了,忘打了。” “没事没事,离吃饭还有些时间,我去河里打些水回来。” 女子此刻正在灶台砧板上切着青菜和芋头,听到后笑着叮嘱道:“好,那你路上小心些,拿一个桶就行了,你还在长身体,别把自己累着。” “知道了娘。”少年笑嘻嘻地告别了母亲。 但出门后扭头就忘记了母亲的叮嘱,瞬间化作大力士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大木桶出了门。 “娘,孩儿有的是力气呢!” 怎料他自言自语刚出篱笆时,忽然瞧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位脸皱如纸却帕子乱飞的红脸妇人。 “王媒婆?她是作甚?”少年一眼认出了那妇人就是隔壁村的王媒婆。 “小楼这是要去打水吗?” “是的王姨!” 见少年小小年纪竟挑着两个大木桶,妇人满脸担忧地告诫道:“哎呀!你个小娃娃才多大咧,两个大桶可是会累坏身子的!” “没事的,我有的是力气,再说我娘腰不好,我若不多担些水,便要我娘来挑了。饭后我还要去镇上帮工挣钱,快没时间了,我先走了王姨。”说罢,少年扭头匆匆上了路。 “那你路上小心些,挑不动就回来叫你哥去,他在家里闲着呢,可别累坏自己了。” “不用,我可以。”背对着那妇人,少年人往后捎了一眼,眼神忽然间变得十分犀利。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媒婆近来又是送草雉又是亲自登门拜访的,怕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小楼想着赶快打完水回家,免得母亲上当受骗。 与此同时,妇人等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安心转身向篱笆门走去。 待进入那充满花香与青菜味的院落后,她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朝那茅屋靠近过去。 “慧恩,你在家吗?” “来了。” 女子此刻正在锅头忙得团团转,听到院里来人还是立马停下了手里的活。 她盖上木板锅盖,洗去手上的菜汁,用干抹布擦干后将头发撩到耳后用筷子扎紧才出来迎客。 目光温柔,举止得当。 淑良贤惠,不可多得。 妇人见她出来,瞅了眼屋里冒着热气的锅灶,挤眉弄眼地笑问道:“肉炖的如何了?我大老远可就闻到香味了。” 女子腼腆至极,莞尔一笑:“就快出锅了,姐姐赶上便进屋来坐,我给您先盛上一碗,让姐姐尝尝慧恩的厨艺,感谢姐姐一直以来照顾我们娘俩。” 话音落,妇人瞅了眼这乱糟糟的屋子。 基本上只有一间房子,寒酸得不像话,地上杂七杂八的哪还有什么坐人的地方。 见女子进屋去打肉,她连忙叫住了她:“不了不了不用麻烦了,也就一只而已,你还是留着给你和小楼补补身子,你看你们娘俩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记得多吃点。” “欸~,谢谢姐姐关心。” 女子乖巧地应着声,随后从屋里取来一个小板凳递给那妇人,让她坐下与自己聊着。但妇人愣是没想坐,脸上明显挂着心事。 女子心智过人,一瞧便知她来此绝非为了说方才那些没有水准的话,于是替她开了口:“姐姐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话要对妹妹说吗?” “这……” “都是自家人,姐姐不必见外。” “那好。” 话音刚落,妇人忽然上前握住了女子的手,边抚摸边吞吞吐吐地顺着话岔说道:“那个……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什、什么事?”女子一脸茫然。 妇人见状歪了下脖子忽然就不紧张了,“就是我们刘家村的那个刘屠子啊,他不是缺个伴吗他对你有意思,我就想着……我之前可跟你说过的,惠恩你忘了吗?” 忘与不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她已将这事提到明面上了,这说明那边在催了。 女子听罢面露一丝不快,因她从没这打算,但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找个借口推辞道:“可姐姐知道我如今还有小楼呢,你告诉那位刘大哥,让他物色其他娘子,惠恩没这个福分……” 怎料话没说完,妇人便开始滔滔不绝:“你看你又说气话了不是?小楼倒无所谓的,人刘屠子不在乎这些,他说只要你愿意,可以将小楼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供他识文断字,指定能有好出息!你也知道他人老实,一辈子都活在那些畜生堆里了,现在钱赚够了才想起来给自己找伴,无儿无女的,你跟了他今后是要享福的啊!” 听她像只蚊子一样不停嚷嚷,女子心烦意乱,眼里掠过一丝又一丝的愤怒。 可她还是忍住了。 妇人见她不说话,反倒得寸进尺,继续嚼着那三寸不烂之舌:“他如今家财万贯,这条件放到咱们水牛镇上也是随便挑的,可他就是相中你了啊,觉得你带着小楼太辛苦。你看看你们如今住的是什么屋啊,不是我说,我们家的粮房都比这要好!” 女子低头强忍着,面色逐渐阴沉得可怕,但那妇人还是毫不知趣。“而且小楼才多大,我方才见他挑着两个桶去打水了,你说给他累坏可怎么办啊?家里没个男人总是不行的,你真打算让他跟着你一直这样吃苦下去吗?你倒是无所谓了,可小楼今年才多大,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啊,你不该让他在这荒郊野岭……” “够了!” 听至此处,女子终于忍无可忍,喊了出来…… 第19章 梦境执念(二):恩与慧 媒婆说话的内容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她的软肋,她的孩子——小楼。 其实她很了解刘屠子的为人。 刘屠子的确没成过亲,但他在镇上花天酒地的事情也是无人不晓,说他老实分明在睁眼说瞎话,若真嫁给这种脾气暴躁的家伙,那才是一场噩梦。 此前女子在镇上帮人做豆腐时,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抛头露面,就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 (西施是话本里的绝世美人。) 但无意间出名却让她自此不敢再出家门,一直躲在这穷乡僻壤之地靠种菜为生,日子十分清苦。 可那刘屠子自从见过她的模样后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了,不停打听着她的下落,得知她在这里后就第一时间找王媒婆来给他说媒。是故此刻,女子已彻底明白这王媒婆昨个托儿子送野鸡是在打什么算盘。 妇人被女子一声咆哮吓怔了。 女子见状平复着心情,又开始好言说道:“姐姐的心思妹妹已经明白了,但妹妹不会嫁人的,姐姐且回去,姐姐托您儿子送我们的那只草雉,过几天等我去趟集市卖了菜,会如数还你们钱的。” “我、我,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慧恩你莫要误会了姐姐的意思,我是看着你们……” 见妇人开始给自己强行开脱,女子望着她手腕上那锃锃发亮的金镯子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姐姐也是不白拿人家的东西啊!” 妇人见状赶紧遮住镯子,而后追着女子进了那令她十分嫌弃的茅屋,像苍蝇一般嗡嗡叫着。 “慧恩你可不能这么自私啊,小楼那么好的孩子该有个好前程的,你不为自己也为他想想啊!” 女子听至此处彻底爆发出来,她转过身瞪着眼珠子冲那妇人说道:“那刘屠子是什么人,妹妹恐怕比姐姐清楚得多,他在外不知留下多少孽债,这里的人哪个不知,一个卖肉的屠夫想管我的孩儿,他怕是没那资格!姐姐口口声声说是为我们好,既然姐姐觉得他人品好,不如姐姐代我去嫁!还有,姐姐以后别拿我的楼儿来做说辞,不然妹妹不会再让姐姐进这个院子的!话已至此,姐姐慢走不送!” 此话一出,立时惊得妇人哑口无言,她也未曾料想到女子的气势与口才竟这般了得。 “你!”调息片刻后,妇人恼羞成怒,退到院里开始指着女子的脊梁骨暴露本性,恶语相向—— “尹慧恩!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老娘给你牵线搭桥是看得起你这贱货,你带个野种躲在这里都不知什么是廉耻!这贞洁牌坊倒是竖的好啊,你不会觉着自己被抢着要?在我眼里,你充其量就是个没人要的下贱东西!你让我们这儿的水都变脏了!你知道村里人在背地里怎么议论你笑话你的吗?大伙儿都觉着你是个妓女,是个窑子里伺候男人的婊子!”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从妇人的嘴里喷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扎进女子的心窝。 但她没有再与那泼妇争执什么,坦坦荡荡地走进屋里继续给她的孩子做饭去。 任凭妇人在院里不停叫嚣,她悄悄擦着眼泪,因为她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些辱骂她的话。她也曾为自己的名誉争执过,只不过谣言会越描越黑,她的解释对于那些不求真相的人来说太苍白了。 恰这时,打水的少年小楼终于回来了。 “你这泼妇竟敢对我娘不敬!” 见母亲被辱骂,少年放下水桶,抄起扁担冲进院里开始朝那妇人的身上狠狠打去。 “我打死你个长舌妇!我打死你!” 妇人挨了少年几扁担,被打得惨叫连连。她似乎很惧怕少年,见瘟神已回,被吓得赶紧往外逃。待妇人逃远之后,少年扔掉扁担赶紧进屋去。 见母亲竟然坐在灶门口背对着他默默流泪,他一时手足无措,又出去悄悄将水桶拎进来,将那些辛辛苦苦打来的水都倒进翁里,再慢慢靠近过去。 “娘……” 突然!女子红着脸转过身来,抓起旁边的竹条往他的屁股上狠狠抽去,“让你不听话!谁让打两桶水的?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少年看着母亲此刻泪如泉涌地打着自己,他赶紧哭着跪下来拉着她的手开始道歉:“娘,娘,别打孩儿了,孩儿知道错了,孩儿是怕累着娘,才多打一桶的,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女子自然知道儿子是心疼自己才这样的,发觉自己有些情绪失控,她赶紧扔掉竹条蹲下来抚摸着儿子红彤彤的脸蛋。 “对不起楼儿,娘刚才打疼你了?” “不疼,我是男子汉,娘打的不疼。” 女子听到这里将儿子扶起来,然后满脸心疼地给他擦着眼泪。同时,少年也给母亲擦着眼泪。 “娘刚才打你,你都不知道躲一下吗?” “娘打孩儿,孩儿不能躲的。” “为什么?” “躲了的话,娘的气就消不了了。” 女子听罢忽然被儿子这实诚话给逗笑了。 “看来你觉着娘把你当成出气筒了。” “不是不是,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傻儿子啊!” 到这里时,女子的心情忽然间又恢复了美好,她感谢上天赐给她这么善良体贴的礼物。 “别哭了,娘给你盛饭去。” “嗯。” 于是接下来,他们忘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再次回归到平静中,母子俩坐下来一个喂一个吃肉,两个人其乐融融,脸上都洋溢出无比幸福美满的笑容。 眨眼过后,时间来到了夜里。 此时女子已早早睡下,但少年望着那黑乎乎的屋顶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还在思考下午那件惹哭母亲的事,他总觉着媒婆的出现不是个偶然。 然这时,院里突然刮起了一阵黑风。 少年眉头紧锁,因他感知到院外有人。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下了炕,在腰间别上菜刀,轻轻推开门溜了出去。 等来到院外,果真发现不远处有人在等他,那是一群身穿夜行衣的刺客。 为首的戴着块刻着“梅花镖”印记的金腰牌,手握刺客剑「青蜂刺」,是个瘦削的女刺客。 梅花镖是刺客门南影的标记,而南影里能佩戴金腰牌的只有“八大金刚”那样的高级刺客,眼前这女子应该就是八大金刚中排行第三的花萼。 “你们真是没完没了啊!” 哪怕对方数倍于己,少年在气势上依旧不输。 “少主还是有点胆量与智慧的!”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和我娘?” 听到这话,花萼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这话你该去问她尹慧恩啊,她不回到她该去的地方,这战争如何结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不明白,但她能明白就行了。” 少年听得不太懂,但因跟他母亲有关系,所以他怒气冲天地正准备怒斥这帮家伙。没成想这时,他的母亲已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院门。 “所以,这是他的意思?” 背后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少年回头望去。 “娘……” 花萼看到女子出现,眼里充满了敌意。 “不错!是他的意思!” “他……近来还好吗?” 女子无视儿子的话语,忽然卑微地问到。 “拜你所赐,他至今还在闭关疗伤!” 听到这满是责备的话语,女子低下头,眼眶里开始慢慢流出泪水,“对不起……” 花萼看到这一幕无比愤怒,突然吼骂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能让我死去的弟弟活着回来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们的位置怎么可能暴露?你知道有多少无辜生命在你离开当天凋零了吗?你告诉我,你这些年躲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尹惠恩你个罪人!你个罪人!” 花萼情绪失控,骂着骂着开始嚎啕大哭:“我那可怜的弟弟还不到十岁啊!那帮刽子手连孩子也不放过!都是因为你,你个罪人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尹惠恩不得好死!” “够了!够了金花!” “什么够了,什么够了!凭什么,凭什么她现在能过的这么舒坦?而我不能,我不能!” 花萼身后突然站出来一个背着铁剑的男子,见她已情绪彻底失控,男子不得已打晕了她。 少年母亲见状叩倒在他们的面前:“诸位,我尹慧恩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少年见状赶忙去扶,“娘你别这样,娘……” 另一名持刀的男子无奈叹息道:“夫人,既然你知道当年的事情皆因你而起,就不要再躲下去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留下这句话,所有刺客即刻遁入了夜幕,只留下女子一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片刻后,悲伤过度的她与儿子回到屋里再次入眠了。 少年听了母亲的话,很快入睡了。 可她看着蜷缩着身体的儿子,歪着头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与脸颊,却横竖睡不着了,她看向窗外指引方向的皓月,“这一天还是来了……” 第20章 梦境执念(三):真与假 翌日早晨,少年去镇上武馆干活了。 之前他骗母亲说是在武馆打杂挣钱,实际上他是在这里给人当陪练。因为心不在焉,一直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就被那些练武的人狠狠揍了一顿。 而在他第三次从地上站起来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议论那刘屠子。 他扭头往门口一看,恰好瞧见一群带着棍棒,不似善类的车夫赶着几辆红彩马车,跟着三驾轿子后面经过了武馆的大门。 此时,武馆馆主与副馆主正在门口议论。 “也不知道刘屠子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听说是水月村一个小寡妇啊!” “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刘屠子口味变了,头一次听说他对寡妇感兴趣啊!” “你不懂,那寡妇可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年岁不大,长相可是十方之地没的说,是我我也不会嫌弃的,要不然那家伙怎会如此猴急!” 听到这里,少年再也不能安心待下去了,他扔掉手里的木剑直接冲出了武馆。 “欸豆儿,你这是哪儿去啊?” 少年没有回馆主的话,一路疯跑着回了家。 继而他回家后真发现母亲不见了,还在席子下面找到了一封揉皱了的母亲的亲笔信。 但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楼儿,娘今后可能无法陪你了……” 少年抬眼一想,一下子联想到之前那轿子里的人极有可能是他的母亲,只是他不明白母亲昨日还说自己不会嫁给那刘屠子,怎会突然之间…… 难不成是昨晚!!! “回去的意思是让娘嫁给那刘屠子吗?” “我、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少年瞪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疯狂跑出了院子。 片刻后,他一人单枪匹马来到了水牛镇刘屠子的新家刘府大院。 适逢刘屠子乔迁与成亲,达成双喜之日,这时刘府所在的整条街都热闹至极。 宾客云集,鞭炮齐鸣。 然少年一来,天阴一时,风起而云涌。 趁人不注意,他混进人群,进了院里。 随后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刀疤脸中年男人穿着新郎官的衣服,他知道此人就是刘屠子。于是在刘屠子即将要拜堂之时,他站在大院中央冲着正房里的新娘大喊了一嗓子:“给我停下!” 这一刻,他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并开始议论起来。 “娘,你为何要抛下我?” “娘?”听到这句呼唤,所有人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色彩。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将这混账请出去!” 刘屠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令下,只见一个高约七尺九寸的中年护院拿着棍棒朝少年的脑袋抡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一息之间,少年闭眼感受着附近环境的异动,竟不费吹灰之力躲闪开了。 护院以为只是碰巧,准备再攻击时,不料少年突然反击,一个回身踢将他直接踢飞了出去。俩人身材相差甚远,故此一幕令场上所有围观者大惊失色,都被小楼这恐怖的爆发力吓呆了。 “一起上,将这闹事的小子轰出去!” 于是乎,十几名护院像恶狼一样扑了上来。 少年眼皮抽搐了一下,随即一个秋风扫落叶,从下盘连续发招,仅一息便将所有护院悉数撂倒。宾客们见此被吓得纷纷退回到台阶与走廊上。 “小子,我刘某人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今日为何非要坏我的好事?”刘屠子怒火中烧,示意丫鬟们先将新娘子送进房间里好生看着,随后自己拎着棍棒走出了堂门。 “无冤无仇?你这令人恶心的家伙!” 话音未落,少年已急不可耐,他抄起地上的棍子朝刘屠子疯扑了过来。刘屠子知道他实力不俗,也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见刘屠子手臂转动,少年猜测他的发招方向,在与其即将交手时提前做出避闪动作。但万万没想到那是个假动作,他被摆了一道,刘屠子邪魅一笑,甩起那大长腿一个下劈直接将少年狠狠踩在了脚下。 仅一招就果断结束战斗,在场所有人无一不被刘屠子精湛的武艺惊艳到,开始鼓掌叫好。 刘屠子见自己一下子出了风头,原本打算惩戒少年的念头也随之消失了。 “小小年纪有些本事的,但你还是太年轻了。我老刘年轻时可是参过军的,今儿是我大喜之日,你方才的无礼之举我不与你计较,权当给现场各位贵客表演了个节目,你走,我放过你了。”说着,大慈大悲的刘屠子松开脚,转身走向了厅堂。 “节目?”少年冷笑一声,撕下褂子用衣服缠着手站了起来,“去死!混蛋!” 少年又冲了过去,刘屠子背对着他全然不慌,摇了摇头突然转身一个飞刃踢。 紧接着,两人又缠打在了一起。 少年一个回身降肘向刘屠子的脑袋极力?去,刘屠子有些大意,被他突然爆发的力量震惊到了。 他以巧劲避开后即刻使出全力,打出一记左右左左右的旋风五连踢。尤其是最后一记重型鞭腿,直接将少年甩飞到了十米开外的墙上。 这一招霸道至极!刘屠子还是赢了。 少年万万没想到他是个练家子,吐血跪地后,现场的气氛被瞬间点燃了,他们就像是斗兽场里的两个互相残杀的野兽。所有人都在为刘屠子欢呼,都在嘲笑少年小楼的失败与无能。 刘屠子拥抱久违的胜利,得意忘形,突然走过去一脚踩在了少年的脑袋上,“小杂种,我现在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是吗杂碎,你最好知道你爷爷是谁!” “不过那是我与你娘的事情,你说了可不算,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跪下来在大家面前学狗叫,我就放过你,如何?”说罢,他又一脚踢在少年的身上,将他直接踢翻了个跟头。 少年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摆出了战斗姿势。 “还能站起来吗?很好,非常好!” 刘屠子见状还想跟他再来上几个回合。 这时,刘府管家突然跑过来提醒道:“老爷,今儿是你大喜之日,不宜再见血了呀!” “无所谓,到时候请法师去去晦气!” 管家摇着头退下后,刘屠子扭头看到少年此刻竟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都是血,嘴角却出现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这时候还笑的出来,我马上让你笑个够!” 万众瞩目的刘屠子一个飞腿再次劈了过去,大家伙都在惊心动魄地看着。 怎料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刘屠子的腿竟被少年直接空手接住了。 刘屠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当看到他发出一阵令全场不寒而栗的邪笑时,瞬间毛骨悚然,“你、你到底是谁?” 咔嚓!话音未落,少年的手臂猛然扭转,他的腿彻瞬间被掰折。 惨痛的喊叫声立时传出刘屠子的喉咙,传进现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大伙儿都没想到这少年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能有如此能耐,一个个吓呆在原地。 但少年好像并没打算就此罢手,只见他走到刘屠子的面前又抓起了他的胳膊。 “不要!不要!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疯笑着像一只可怕的恶鬼,用蛮力当场撕下了刘屠子两只手臂,那血腥的场面吓得所有人惊慌逃窜。 哐!恰这时,刘府大门外涌进来好多官兵。 少年闭着眼睛微微扭头看向那个方向,他知道不远处又来了好多敌人。 “拿下他!” 领队官兵一声令下,其余官兵狂冲而来,但少年没有逃避,扭动着脖颈,一眨眼后竟消失了。 官兵突然陷入恐惧,开始寻找着他的身影。但时间已经无法倒退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不是被捏碎气管,就是被扭断脖子。 待场上彻底安静下来时,刘府院里躺着七零八落的尸体。少年杀了这么多人还不满足,继续用耳朵寻找其他猎物。 就在他走向一个躲在草丛后的丫鬟时,刘府大门顶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正是昨夜背着铁剑的剑客。 少年感知到他的存在,扭头瞥向身后,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向他发起冲锋。 剑客居高临下,看着院里遍地的尸体叹息着,忽然一个纵身极跳,借助高势凝气一剑挥下,将以下攻上的少年当场轰飞了出去。 少年也就此昏迷过去,停止了杀戮。 剑客走上前背着他离开了刘府,但这一切都被那个藏在草丛里的丫鬟看在了眼里…… 第21章 梦境执念(四):离与悲 梦境里的时间加速流动,待少年醒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时,他的脑海里还不停冒出自己杀人的情景碎片,但他还以为那仅仅是场噩梦。 回过神后,他发现自己在一家客栈里。 刚想出门,却看到一个月前见过的女刺客花萼拎着一盒吃食走了进来。 “醒了?小子!” “你、你怎么……” “先吃饭,吃完饭跟我回去见你爹。”少年一脸气愤,“我怎会和你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萼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虞城去丽阳的路上,这里是巨鹿驿栈,马上就到丽阳了。” “丽阳?樱州的丽阳?” “是。” 少年被惊呆了,因为他原本所在的可是禹州,而禹州离樱州非常之远。 “先吃饭。” 花萼打开盒子,将饭端到他的面前,没成想少年竟一把掀翻了盘子,“我不吃,我娘呢?” 花萼强忍着愤怒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问你我娘呢?” 花萼抿着嘴,就是不告诉他。 少年彻底急了,直接将她的佩剑拔出来逼问她回答这个问题,“我最后再问一遍,我娘她人呢,我可不介意杀了你。”花萼听罢突然冷笑一声:“可怜的孩子,你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吗?” “印象?” …… 片刻后,少年骑上一匹快马冲出了巨鹿驿栈,只身踏上了北上禹州的道路。在路上,他回忆着女刺客花萼后续坦露的事实。 她告诉了少年自己在刘府杀人的事情,还告诉他尹惠恩并未与刘屠子成亲,成亲的另有她人。 只不过他回家时她母亲尹惠恩去镇上送菜了,而那信是之前尹慧恩写的,忘记丢掉了,却不料被他给找到了。 是因他一时冲动铸成大错,母亲帮他顶了罪,如今被打入禹州中心的卞城死牢,不日将被问斩。 而樱州的丽阳距禹州卞城,如果日夜兼程,最少也得一个多月。少年悔恨不已,终于在一个月后换了好多匹马赶了过去。 只是进卞城的那天,天上飘起了雨丝。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 当阵阵凉意扑面而来,他终于将遗忘的所有的一切都想了起来。原来在一个月前,在他被铁剑剑客带离刘府后,他其实还回过一趟家里…… 当日,铁剑客背着满身是血的少年走进大门,尹慧恩赶紧上去扶他下来。 随即剑客将刘府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尹惠恩被吓瘫在地。剑客安慰着她,并询问少年为何会在某刻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尹惠恩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便将真相告诉了剑客。原来少年自诞生起就患有一种罕见的怪病,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头野兽。 小时候他经常会生吃东西,尤其是生肉,还经常咬别人,或者自言自语,性格很孤僻。 因为害怕伤到别人,他的父亲,也就是南影刺客的首领,将他用铁链拴在了屋里。 漆黑的牢笼是他幼年时的唯一活动区域。 作为母亲的尹慧恩没有办法违抗丈夫的命令,只能偶尔偷偷来看看她的孩子。但在她的陪伴下,少年的怪病自从六岁之后慢慢痊愈了。 但也没想到时隔多年的首次复发竟如此可怕。 剑客知道这一切后让尹惠恩带儿子赶紧离开,重新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并没有像昨夜一样让她回去某个该回的地方。 尹惠恩答应了。 但在剑客离开后,她也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多年前求药时曾遇到过一位白衣仙人,仙人告诉她少年得的这怪病一旦复发,这具身体里属于她儿子的意识将会越来越少。最后她的儿子将彻底变成一头没有意识的嗜血野兽,且难以想象的强大。 儿子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知道自己必须给死者一个交代,于是她拿起匕首走向了满身是血的儿子。她哭泣着望着可怜的儿子,颤颤巍巍地将刀刃抵向了他的咽喉,“楼儿,你在那边等着娘,娘马上就过来陪你。” 可就在她要动手之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那一瞬间的凉意袭来,她抬头看向了头顶那片没有尽头的天空,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待再次回过神时,儿子已经醒了。 看到母亲的瞬间,他抱着她大哭了起来,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 “娘,孩儿就知道您没有离开我,呜呜~” 大好的机会可以终结这一切了,可她的匕首却在儿子的怀抱与哭声中再也拿不起来了。 忽然间,她想通了。 是啊,杀人的是那头怪兽,而不是她的楼儿,她没有理由杀死自己的孩子去替那头怪兽赎罪,如果仅仅是为了天下人去亲手杀死自己的挚爱,她觉着自己一介女子可没这种大义。 她知道她的楼儿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未来或许还能成长为一个令她无比骄傲的男子汉。 只不过这样的话,作为母亲的她自己注定不能参与到他的未来中了,因为所有因她儿子死去的人都需要一个交代。 她知道自己是罪人!无可否认的罪人! 一直以来,她将那个秘密压在心底没说出去。 南影的人都以为当年那场屠杀源自红雀会,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为何屠杀发生的那天,她会突然带着儿子逃离那里?又为何偏偏在那个时间点,她红雀会顶级杀手的身份暴露了? 恐怕这件事的真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楼儿,让为娘再好好看看你。” 她亲吻着她孩子的脸颊,抚摸她孩子的手。 大雨洗去了他身上所有的血迹,他那样可爱,让他的母亲放心不下。 但时间已经到了,他该走了! 尹慧恩突然起身推开了他,随后冲进屋里拿出了一个包袱。慌乱中,泪水与雨水不停落下,她将包袱塞到了儿子的怀里,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起来,开始一个劲地往院外推。 “走!赶紧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娘……” “快走!走!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少年被母亲突然间的疯狂举动吓到了,他还以为母亲在责怪他不该去找刘屠子,于是跪倒在她的面前哭喊着乞求她原谅,“娘,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走好不好,孩儿不能没有娘,孩儿不能……” “走啊——!” 这个时候,大雨已经倾盆而泄。 院里那些骄傲的野花在这场大雨中低下了头,女子的情绪也彻底迎来失控,于是她抄起旁边的竹杆狠狠打在儿子的身上,想用这种方式赶他离开。 但少年即便被狠狠抽打,依然死活不肯离开。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刘屠子并没有死,那就意味着官府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要是官府带兵包围了这里,一切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将儿子赶离此处迫在眉睫,她最终咬着牙说出了一番让少年动摇的话。 “你为什么不滚?你不是知道我带着你这些年被人家说了多少闲话吗?他们说你是野孩子啊!” “可孩儿有爹啊!” “你是有爹,可我已经没有丈夫了啊!你爹他现在铁了心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你知道吗?”说至此处,她一阵心酸痛苦,眼泪哗啦啦往外流。 其实她还爱着远方的他,那个远方的他也是。 只是当年事发突然,让他们如今都缺一个彼此坦诚的机会。 “娘,爹不要你,娘有孩儿就够了。” “住口!” 尹惠恩情断义绝地咆哮起来:“我不要你,我要的是你爹,是我的丈夫,我要他回心转意!因为生下你,他对我变得冷漠,都被狐狸精勾去了魂,好不容易他又开始看重你了,但我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原谅。你以为我带走你是为什么,我就是想让他通过你重新接纳我,让他看到我一直都深爱着他,在照顾他最看重的孩子,让他看到我在等他。” “可昨晚他又派人来催我放你离开了,我知道是自己在痴心妄想罢了,他根本就不爱我!都是假的!你们都是骗子!你快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永远不想再看到你们!” 尹慧恩在雨中将这些年的苦楚全都说了出来,她自己已不知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但那种脆弱、癫狂与歇斯底里是真的,那是从未出现过的另一个真实的她。 “现在我想通了,我不想就这么毁了自己,既然他不要我了,还有其他人呢!我凭什么,凭什么要一边给他养着儿子,一边遭受着他的冷暴力,我尹慧恩不欠他的啊!你要是走了,我就能嫁个好人家重新过上好日子了,你懂不懂啊,你就是个累赘!” “累……赘?”一向温柔美丽的母亲嘴里突然冒出这么多杀人诛心的话,少年怔住了。 这一刻,他的内心世界开始颤抖,开始崩塌,开始山呼海啸。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母亲又抄起竹杆开始狠狠赶他离开。 “娘……”此刻她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下比一下打得重,那叫一个绝情。“你别叫我娘!我不是,你也不配!滚!快滚!滚得远远的!” 怕儿子还不想走,她站在大门口一个劲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喊:“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娘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们赵家扯上关系!你滚!最好消失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累赘了!滚!” 盛夏的大雨倾袭而至,雷公在头顶轰鸣。 少年的人生也在此刻彻底迎来暗潮…… 第22章 梦境执念(五):死与生 梦境外的少年在王茂、翎姬与小依的注视下哭喊着一声声的娘亲。那一身又一身冷汗接踵而至,吓得三人为他揪心,又不敢轻易叫醒他。 在梦里,他远远望着母亲那可怕的眼神,他以为那些话是母亲的真心话。最终,他背上包袱转身冲进了林子里,哭着逃离了那里。 他想让母亲解脱,今后不被自己困扰。 看他终于离开了,尹慧恩赶紧关上大门,她坐在门背后哭得一塌糊涂。果然,少年刚走,县衙就来抓人了。 王媒婆来了。 那个只剩一条腿的刘屠子也来了。 附近十里八乡看热闹的人都冒着大雨来了。 他们想看看那个豆腐西施的儿子到底是怎样被县衙抓起来的。 看着这些人丑恶的嘴脸,为了给儿子开罪,为了证明刘府那些人都是她杀的,而不是儿子杀的,时隔多年,尹慧恩再次变回了红雀会的顶级杀手。 她当着捕快与官兵的面,杀了那个作恶多端,离死不远的刘屠子,以及那个逼迫许多良家被刘屠子糟蹋的王媒婆。 然后她放弃了抵抗,被官兵抓了回去。 她用实力向所有人证明,她就是凶手。 证人已死,官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只能相信,只能先将她带回去。 另一边,离开家的少年觉着自己今后活着已没有任何意义,索性来到经常打水的河边,放下包袱跳了下去。 等再醒来,他就出现在了那个巨鹿驿栈里,却因溺水太久而忘记了那场大雨中的一切。 当记忆在梦境里复苏,他已然来到了卞城。 那一天恰好是某个女死囚被处斩的日子。 如今他来这里就是为换回母亲。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再见母亲一面。哪怕他还不知道母亲抛弃他的真相,但这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街上牵着马,他听人说官府即将要在城西刑场举行斩首示众的断罪仪式。一般来说,斩首用不着这般大张旗鼓,除非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必须要用这种方式来警诫民众,彰显一个地方官府的魄力。 那天午时,他心跳得很厉害。 于是跟随命运去了城西。 就在罪犯被游街示众时,透过人群的缝隙,在囚车里的罪犯中,他看到了一个目光坚定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认出了她。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母亲。 少年在喧闹中冲进了人潮里,他追着官府的游行队伍看向囚车里的女人。 这时,他的眼泪失去禁锢。 他不可能认错人,哪怕只有一眼。 但同样,囚车里的女人也认出了自己的孩儿。 她从未如此害怕,赶紧扭头用头发遮住脸,她不想让儿子发现那个人就是她。 作为母亲,她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作为孩子,他想让母亲平安。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少年清楚地看到母亲已添了许多白发,即便皮肤不再像之前那般雪白,但眼睛依旧明亮,在看到他之前依旧没有失去光泽。 或许是因为她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路人忽然议论起了罪犯们的过错。说到他的母亲时,少年从中得知在他离开后王媒婆与刘屠子被母亲杀了。 少年震惊不已,以为母亲被南影的人构陷了。 因为花萼巴不得母亲去死。 但母亲遭到诬陷为何不反抗,就在他困惑时,路人又说证人是那个王媒婆的儿子,即那个猎户。 听到此话的瞬间,他怔住了。 其实那个人是他的师父,乃是南影刺客八大金刚之一的高级刺客「虎参」,并非真正的猎户,真正的猎户早在打猎时不幸死在了群狼口中。 于是少年这时便误以为一切都是南影布的局,他们这么做就是防止他来用自己换下母亲,如果他现在出去坦白一切,他和母亲还是逃不掉。 他恨自己当时太懦弱,竟因为母亲的三言两语就真撇下了无依无靠的她。 最终在刑场上,尹惠恩在人群中清清楚楚看到了她思念良久的楼儿。母子俩望着彼此的眼睛,眼泪都止不住往外流。 可惜他们没有时间了。 在刽子手大刀落下的瞬间,少年心里寄宿的野兽开始疯狂咆哮起来,他在冲击少年脆弱的灵魂,企图主宰这具身体去杀光刑场周围的所有人。 少年如今也知道了野兽的存在。 如果这次真的妥协,他将不再是他。 这是一个极度残忍的选择。 真的要永远变成一头野兽去救回母亲吗? 最终他决定选择野兽,他不想后悔。 但在他准备鱼死网破,劫下法场的瞬间,母亲尹慧恩忽然朝他笑了,“孩子,保重……” 那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灿烂,还有祝福。 歘!手起刀落后,灰色的鲜血溅射满地,一颗颗头颅与脖子同时分离。 那抹微笑让他迟疑了,也让野兽迟疑了。 看着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他竟没有了泪水。 他失败了,他没有换回母亲。 但他也成功了,他没有再因为愤怒而释放出体内的那只野兽。或者说无形之中,他已经获得了这具身体真正的控制权。等现场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捂着嘴痛哭起来,直到整张脸都涨成了红色。 或许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他跟着官兵出了城,从乱坟岗上将母亲被分离的尸首背了回去,将她葬在了那个他们曾经相依为命的充满鸟语花香的院里。 唰唰唰! 又一场大雨侵袭而至,雨幕让他彻底清醒了。 他跪倒在母亲的坟前,沉默不语。 或许是无助,或许是绝望。 或许是痛彻心扉,或许是自责以及愧疚。 忽然这时,一名穿着虎皮的壮汉拿着一簇野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此人就是他幼时的体术师父——虎参,八大金刚排名中第二的存在。 “你来做什么?”少年低着头问道。 虎参没有说话,他在门口轻轻放下一束野花,长叹一声后准备离开。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少年还以为是南影在从中作梗,脖子上的青筋变得异常明显。 可师父虎参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在虎参踏出门的瞬间,少年像恶狼一样冲过去,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摁在了泥地里。 虎参既没有躲也没有反抗。 他戴着一副猛虎面具。 通过那副面具,他们平静地看着彼此的眼睛。 那两双眼睛里都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见他不说话,少年惨笑一声后松开了手。 在滂沱的大雨中,他捡起他送来的那束野花,拿进去放在了母亲的坟前。而虎参静静闭上眼跪在大门口开始等待死亡,他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少年背对着他仰天长啸。 任凭雨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他抬头看着母亲死前曾看过的那片雨幕天穹。 “你走,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一道霹雳炸开在了头顶。 少年站起来,走到了大门口锁好了门,背对着跪在门前的虎参离开了这个美丽又痛苦的过去。 “少主!保重!” 最后的最后,少年独自踏上了一段漫无目的的漂泊之路。之后的他没有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他不会因这世间的任何不公而想替他人打抱不平,也不会因他人对自己一丁点的好就感恩戴德。 他终于变成了渴望中那个不再冲动的自己。即便被侮辱、被咒骂、被毒打,他也没有再站起来反抗过一次,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直到某天,他遇到了另一个曾经的自己。 一个叫石头的北方少年。 他耿直聪明,满腔热血又满腔愤怒,善良、腼腆又勇敢,做起事来不考虑后果,手总比脑子快,还爱管闲事…… 但比当时的他却也少了份天生的野兽之气。 他比自己大一岁,个子也高出一截,可心智方面却不如如今的他成熟,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相遇的那天,他们拜为兄弟,诉说梦想,诉说愿望,然后一起向没有战争的繁华南地出发,去那里找寻他们人生的各自意义,梦,还在继续…… 第23章 神医镇魂(上) 梦里的人平静了下来。 梦外的守候者也平静了下来。 “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 看着豆子终于恢复正常,王茂与翎姬,还有小依都彻底松了口气,三人又慢慢坐了下来。 “欧阳大夫何处去了?” 王茂一边擦着汗,一边看向翎姬。 “那老家伙的行踪你该比我清楚啊!” 王茂盯着翎姬魅惑的眼睛想了想,问道:“该不会是去太守府上了?” “可你如今还在这里逗留,作何解释?” “既然欧阳大夫已经去了,想必没什么大事,你又不是不知我已经被革了职,抄了家,现在倒也不用像以前那么积极。” “那你被革了,为何不见你难受啊?” “谁说革了就要难受,日子总得过。” “嗯~,说的也是哦!”翎姬听罢凑过去一脸怀疑地盯着王茂的眼睛,“你有事瞒我?” “咳咳!还有人在呢!” 王茂一把将她推开。翎姬看着他害羞的模样,转过身捂着嘴轻笑了一声,那姿态勾人极了,她忽然起身走向了门口。 “既然你来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慢着!”话音未落,王茂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已经开始舍不得我了?”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听到王茂破天荒地给自己说了谢谢,翎姬惊喜到瞪着眼睛,嘴角疯狂上扬。随后她清了清嗓子,咬着嘴唇强忍欢喜,赶紧回过头要出门去。 “那我走了。” “慢着!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何、何事啊?” 翎姬快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了,谁料王茂望着她的倩影忽然来了句,“可否借我些银子使使,我被革职了,最近手头不宽裕。” 小依知道王茂是为自己买衣裳花光了钱,虽然内疚得很,但又不敢说出事实,否则引发误会,翎姬定会将她碎尸万段的。 “想借多少?” “能借多少?” 话音刚落,翎姬背对着王茂,不假思索地将本就打算给豆子的五十两银子全抛了进去。 “五十两银子,记得还哦!” “好,一定还。” 说完话,翎姬傲娇地走出门去,随后在过道里捂着嘴使劲释放方才没释放出的开心。虽然不能笑出声,显得不矜持,但蹦蹦跳跳也能使她心情舒畅。 “你还没走啊?”王茂咳嗽了一声忽然问道。 “你管我?” 笑得差不多后,翎姬又清了下嗓子,恢复到原来那般高冷的模样一步一步下到一楼。紧接着,楼下传来了她与小羽的对话声,“欸~,小葵呢?” “小葵姐姐早就回去了,不过小姨你今儿怎的这么快就要离去,人家王先生可是才刚来啊!” “去去去,我那边还有些事处理呢,你好好给老头子看着店,我开的那些药抓好后记得煎上。” “已经煎上了。” “那就好,等上面人醒了,让他们喝了。” “知道啦!你啰里嗦的,慢走不送!” “你这小丫头片子翅膀硬了,下次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略略略……” 翎姬此刻的话语中明显已裹不住开心。 听到楼下这有趣的对话,王茂摇着头不自觉地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怎料小依看到这一幕,心情沉重得却像塞了一块铅。 “方才这位姐姐是恩公的夫人吗?” 她低着头弱弱问了一句,王茂听到后立即恢复方才严肃的神情:“哦,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我可不会娶像她这样彪悍又泼辣的女子。”说着,他情不自禁地又笑了一下。口是心非的男人不多见,这份心意弥足珍贵,让小依看在眼里又羡慕在心里。 同时,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听她忽然不说话了,王茂转身看去。 “你怎么哭了?” “没事,恩公。” “哪里不舒服吗?我让……” “没有,方才眼睛有点酸而已,许是我乏了,待会儿就好了。” 王茂一个大老爷们自然还没细腻到能察觉到一懵懂少女的心思,毕竟在他看来他们这才认识多久。 “没事就好,不过天色稍晚了,我们也是时候去用膳了,用完膳,我亲自送你回家。” “回……家?”听到这两个字,小依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她不知该不该将崔府称作是她的家。 回到那里,她注定要忘记今天的一切,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原谅那个烂人的所作所为,每天继续遭受他的折磨,处处提防着身边的所有人。 想至此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原本不属于她的衣裳,眼眶更加湿润了。她想象不到今时的自己需要攒多少钱才能买上这么一件漂亮的衣裳。 终于,眼泪夺眶而出。 王茂发觉她此刻情绪很不对劲,赶紧再次询问道:“小依姑娘,你这是……你到底怎么了?若是有什么困难,大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但在小依看来,这一切就是她的命罢了,是她作为穷人和异乡女子要承受的东西,王茂又如何帮她脱离苦海。“没事,我们走,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见我爹娘了,我哭是因为想他们了。” 王茂听罢忽然反应过来,他以为小依的爹娘并不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此刻一定非常的担心。 “原来如此,那我们走。” 但就在二人正要离开房间时,豆子与石头同时惊醒了过来。他们坐起来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还有两位惊望着他们的陌生男女,一脸的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虞城太守府廊亭里已空空如也,但太守寝殿门口却围着好些人。 除过多数府里等候差遣的下人外,人群中最扎眼的当属身着一袭淡绿色水仙裙的玉瑶。 她紧盯殿门心乱如麻。 万年愁云催黄昏,千里散霞廊桥画。 一朵花面憔悴损,噙泪难言牵心痛。 话说一刻前樊照赶到了园里,与东方厌联手将失控的戚蠲彻底镇住,适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此时此刻,门口高台上并排坐着两名生人勿近且剑不离身的霸道武将。 其中一位便是青面虎东方厌。他面无表情地绑扎着自己那头豪气冲天的浪人卷,看着干练了许多。 而他旁边那位百无聊赖擦着剑的男子,则是他一贯的冤家——沧龙军团西营统领笑面虎樊照。 短发束颅捆潇洒,锦衣耳坠显怪异。 若见唇缝含露笑,必是妖刃渴望血。 樊照,字槐明,已至而立。 身长七尺七寸,龙崎北方人士。 坊间传言此人常以笑示人,但他之笑说不上是人畜无害还是阴险奸邪。相传在加入沧军前,他曾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不属于任何一派。手里那柄秀丽长剑与他本人一样出色,乃是《龙崎剑谱》名剑榜十大名剑之一的存在,唤「孤鸿」。 除东西二虎与郡主玉瑶之外,场上其实还有一位面相非凡的惨绿郎君。 也只有他敢站在玉瑶的身旁倚着门墙,不停翻阅着手中一卷旧籍。 天庭饱满骨奇佳,金质玉相灵根慧。 两缕秀发飘飘然,寒眉冷眸敕神心。 此人便是沧龙军团的首任军师——「徐灿」。 徐灿,字光琮,未至而立。 其父乃梁王府管家「徐辙」。原身与郡主玉瑶乃是竹马之交,师从龙崎第一高人「严谷」,深谙兵道与占星之术,且略通医术又颇具谋略城府。原是玉岚幕僚,因受戚蠲与玉瑶共邀,获梁王首肯后来虞城担任沧军军师及虞城府长史,管理全城军务。 吱嘎!殿门终于被打开了。 除东西二虎纹丝不动外,玉瑶、徐灿与其余人纷纷起身向门口靠拢而去。这时,但见一鹤发鸡皮的老医师背着一牛皮药箱颤颤巍巍地跨出了门。 “欧阳先生,我家夫君此刻……” “郡主莫慌,阁下已无大碍。” 玉瑶急不可耐地上前,继续追问道:“那先生可知我夫为何会遭遇此种劫祸?” “心疾太重,心火旺盛,日后静养些时日便会慢慢痊愈的,郡主不必太担心。” 静养之事换作平常人自然轻巧,可玉瑶知道这对戚蠲而言多少有些勉强,因他常年深陷在那场战争的噩梦里。于是她愁眉欲言又止,叹息一声。 “郡主何故唉叹?” “先生有所不知,夫君夜里总睡不踏实,被噩梦连连惊醒。我在丽阳曾为他多次寻医求药,但大夫们无一说是心疾,无药可医,故先生所说的静养在没有解决此难题前无法奏效。”玉瑶苦心孤诣地说来。 话音未落,怎料老者从药箱抽出了一张单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第24章 神医镇魂(下) “郡主不必过虑。” “这是?” “这便是解决之法。” 玉瑶听此与徐灿相视一眼,面露惊色。 “深埋在阁下心底的,是阁下一直以来那份郁积不平的负罪感,这是他作为那场战争的终结者所要面对和承受的东西。”说完这句话时,老者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众人无不吃惊,是因他说的的确有理,好似一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 “老朽方才是在阐明一个事实,诸位莫怪,至于阁下的心疾,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郡主此刻手里拿着的便是可以终结这场噩梦的东西。” “终结噩梦?”玉瑶赶紧低头去看,但见那单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鬼画符。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药方,怎会有那种奇效。 “此乃镇魂香之方。” 话音一落,全场皆面露惊疑,是因名字古怪,从未有人听过此物。 太守府管家陈樵忽然上前嘀咕道:“我只听说过安神香与迷魂香,但那安神香不过是安眠香熏,迷魂香是迷药,至于这镇魂香嘛,闻所未闻呐!” “我亦是如此!” 玉瑶点头附和,老者听罢笑颜解释:“诸位不知实属正常,因为此药乃老朽特制,天下只此一家。郡主明日派人去将这方子上的药草采回,晾干后按先后顺序处理,再装入特制香囊。夜里将其放于阁下枕边,间隔半月换一次,最多两月余,阁下便可睡得安稳,之后再无噩梦。” “两个月?这……”玉瑶觉着此病难医,两月怕是有些夸大,继半信半疑地拿起单子又看一眼,但依旧看不懂。不料这时,徐灿突然上前,一把将单子从她手里夺了过去。 “光琮哥你做什么?” “莘儿看不懂,让我来看。” 徐灿的冒昧出现让老者有些意外,毕竟能从郡主玉瑶手里抢东西的一定不是一般人。但在徐灿仔细审察这张药方时,玉瑶却看到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哥哥?” 玉瑶着急忙慌地问着,只见徐灿抬起头略有敌意地看向老者,“老医师莫非给错了方子?” “未曾给错。”老者不假思索地回答。 徐灿听罢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就奇怪了,既然老医师如此肯定,不妨为我们解释一下,这单子上为何会有「迷魂草」这种东西?” “迷魂草!!!” 此话一出,玉瑶身旁的管家与丫鬟,以及坐在台阶上的东西二虎都惊得齐刷刷地将目光打来。 “迷魂草是什么啊?”似乎只有玉瑶不知这东西是何物,管家陈樵赶紧解释道:“夫人啊,那迷魂草是一种能使人产生幻觉,杀人于无形的毒株啊!” “毒株!!!” 玉瑶大惊失色,扭头看向徐灿。 “陈管家说的没错。” 听徐灿同意了管家的说法,玉瑶便只好也以一种略有敌意的目光看向老者,寻求他的解释。但反观此刻成为众矢之的的老者,却异常淡定。 被这么多双眼睛一下子盯着,老者微微一笑,主动转身看向徐灿一字一句说道:“老朽明白诸位此刻是在顾虑什么,迷魂草是毒药不假,但……” “但是什么?” “但是这方子我用了火蛇叶来压制它的毒性,而且此物所需剂量极低,只是用作辅助的话,大可不必担心,毕竟砒霜都可以入药。” 听他说的似有道理,玉瑶又再次看向徐灿。 但徐灿不以为然,“不瞒老医师,在下也略懂医术,故也知晓那迷魂草的厉害,至于那火蛇叶,性烈,此二物搭配使用危险异常,不知您……” “不可。”话未尽时,老者竟一口否决了他的换药提议,顿时惹得徐灿心中刺挠。 “为何不可?” “万物皆有阴阳双性,迷魂草也不例外,你虽知它是棵毒株,却不悉人体与药理共得之性。既是略懂药理,想必还欠些火候,不然也用不着老朽大老远跑这一趟。” “你!”看着老者那恃才傲物的眼神,徐灿心里的火气越发猛烈,“好,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迷魂草属性阴寒,虽可致幻,但使用得当便能对治愈癔症出奇效。老朽行医已有五十载,以此方救人无数,从未有过差错,这东西应当比诸位了解得更清楚,还望诸位相信老朽。” “凭什么信你?”徐灿彻底动怒,因他觉此人就是在信口开河。 听到这话,老者的脸色也顿时阴沉了下来,“既如此,那就请诸位另寻高就,老朽医馆里还有其他病人,不多耽误了,告辞!” 话音未落,他从徐灿手里一把夺过那张单子塞进了药箱里,毫不顾忌地走下台准备离开。 但怎料他刚走下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极具威胁的话语—— “老匹夫,你走的了吗?” 一道厉风刮过,待他再睁眼时,一柄从后延伸向前的利剑架在了他的肩上。剑名孤鸿,人是樊照。 樊照闭眼歪嘴一笑,“你如今都这把年纪了,做起事来怎还是这般不知进退啊?” 身为统领的樊照突然向一医师发难实在鲜有,而老者面对如此威胁如此神定气闲,却更是少见。 继而他微微侧身,瞥向高台上观看此幕却无动于衷的玉瑶,“这就是郡主的待客之道?” “老匹夫胆敢如此……” “够了!” 沉默良久的玉瑶突然喊停了樊照的无礼举动。 “樊将军,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 玉瑶语气中带有一丝责备,又见那老者此刻冷傲乖张的眼神,樊照亦是怒中火烧杀意盛,对玉瑶的命令置若罔闻。 玉瑶脸色愈发差,场面僵持住了,东方厌赶紧起身朝樊照大喊:“樊槐明你聋了不成,退下!” “好~,我退!” 樊照迫于局势,最终低了头。 他慢慢从老者肩上移走孤鸿,在转身的瞬间收剑归鞘,并再次露出一抹邪笑,“老匹夫,你就是那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欧阳敬?” “劳烦统领大人惦念某人的名号。” “莫要以为我不识得你,此次你最好没藏着什么坏心思,否则我必会亲临拜访。”话音落下,樊照气冲冲地离开了,现场的气氛也因此彻底陷入低迷。 东方厌看着他那放荡不羁的背影,摇着头无奈叹息道:“这家伙总是这般不知轻重,欧阳敬在虞城也不是浪得虚名啊,或许他真有办法呢!” 樊照走后,欧阳敬面不改色地继续准备离去。 这时,玉瑶忽然急速走下台阶。 “欧阳先生还请留步!实在对不住先生,我义兄与樊将军不晓得您妙手回春的本事,今日且看在我与夫君的薄面上,您多担待,我这就代他们向您赔个不是。”说着,堂堂第一郡主竟然给欧阳敬卑躬屈膝道了歉。 “使不得啊郡主!”欧阳敬赶紧搀扶起她,顿时没了方才那股宁死也不催眉折腰的傲骨之态,看得出他对玉瑶还是发自肺腑的尊敬与爱戴。 “郡主宅心仁厚,虞城谁人没受过您的恩惠,此事无论错在谁身上,老朽绝不会迁怨于您的。” “多谢先生厚爱!” “郡主见外了。”话音落下,欧阳敬又将那单子重新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到玉瑶手里叮嘱道:“郡主拿好了,此外,您需谨记一事。” “望先生明示。” “老朽用药一向求进求速,阁下的情况特殊,故用此方能助他恢复,但若给旁人用了恐生祸端,此话并非是危言耸听,还望郡主妥善保管药方。” “好,玉瑶定当牢记,再谢神医。” “神医可不敢当啊!” 欧阳敬听至此处终于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郡主留步,去看看阁下醒了否,老朽先行一步。” “那先生慢走,我差人送您。” 于是最后,管家陈樵将欧阳敬送出了太守府,而玉瑶与徐灿、东方厌都进去寝殿去看戚蠲了。 但就在欧阳敬坐上马车即将出发时,没成想他望着管家陈樵的背影忽然说了句:“陈管家在这虞城过得可真是自在啊!” 陈樵茫然转身,“欧阳先生何出此言?” 欧阳敬轻笑一声,又不知所谓地说道:“不知陈管家可想过自己族人也是否如您这般平安康乐?” 陈樵听此话心中猛惊,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只见他缓缓走到欧阳敬的马车旁,说道:“今夜亥初在兴旺酒楼的醉仙阁里,我等先生前来。” 欧阳敬听罢淡淡一笑,缓缓放下窗帘后坐着马车远离了太守府的附近…… 第25章 欢聚兴旺(上) 夜幕渐落,时至戌时。 王茂已带着小依、石头与豆子出现在了城南最大的酒楼兴旺酒楼上。他拿着从翎姬那儿借来的钱可劲挥霍,请他们仨在上等客房里品味上乘佳肴。 兴旺酒楼共三层,有几十个隔间,分醉仙阁、南山阁、万隆阁与眷侣阁四种。 其中醉仙阁是朋友聚会所用,南山阁是给老人家贺寿所用,万隆阁是官者专用,眷侣阁则是夫妻与年轻男女所用。故王茂他们就在醉仙阁上。 豆子与石头望着一大桌的山珍海味眼花缭乱,涎水直流。这时,小依突然想到了欧阳小羽。 “恩公,我们忘带小羽姑娘了。” “小羽?” 石头与豆子听到这名字一脸好奇。 “就是医馆那小丫头!” 王茂淡淡一笑,“我们不用管她的,那丫头之前跟这儿的大厨学过几天,她想吃什么都会做的,我们只管吃我们的,动筷!” “好。”话音落下,四人便开始互相夹菜。 起初,豆子与石头举止有些拘谨,但等王茂将白天发生之事说与他们听后,二人便再无顾忌,解放自己的天性,吃得不亦乐乎,满嘴流油。 “慢点慢点儿,没人跟你俩抢!” 小依则乖巧地坐在王茂的旁边,被他们三人轮番夹菜投喂。看着大家如此照顾自己,她受宠若惊,忽然向王茂讨起酒来,“恩公,酒!” “怎么?你想喝?”王茂一脸惊奇。 “小依假以此酒敬与三位恩公,感谢恩公们不顾个人安危,将我苏小依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 石头听罢对豆子拍拍胸脯,倍感自豪,但小依说这话其实是想借酒消愁。王茂见状忽而眉头微皱,说道:“小依你年纪尚小,不能喝酒,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必喝了。” 没成想话音刚落,小依指着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偷酒吃,还强行喂豆子吃酒的石头说道:“那为什么他们俩可以,我可是要更年长些呢!” 不知何时起,王茂忽然发现她在自己面前那奴家长奴家短的称谓消失了。 这说明她已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这一点王茂倒是很开心。于是他扭头看去,果真发现石头正吸溜着杯里原本给他准备的酒,望着他一脸傻笑掩饰尴尬,豆子则低着头一脸歉意。 “既然他俩喝了,公平起见,也不拦你了,但你毕竟是姑娘家,少喝些的好。” “多谢恩公!” 听王茂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同时也没阻拦石头与豆子喝酒,三人开心得不亦乐乎,欢呼鼓掌。 看着他们调皮捣蛋又可爱的样子,王茂好似看到了自己年少贪玩的弟弟妹妹,不禁眼眶湿润。 “来,喝!” “恩公,小依敬你。” “恩公,我们俩也敬你。” “那我也敬大家,哈哈哈哈……” 随后四人共同起身举杯共饮,好不痛快。 “我单走一个,几位随意。” “喂!你不会想趁机多喝几杯?” “呀呼!咋被小依姐看出来了呢!” “哈哈哈哈……” 四人无拘无束的话语渐渐地连成了一片,看着所有人尽情融入到这份欢乐中又唱又跳,王茂觉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着自己跟豆子他俩还有小依相遇有一种宿命碰撞的感觉。 片刻后,几人的酒劲都上来了。小依、豆子与石头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像是秋季红透的软柿子。酒足饭饱矣,四人安静地趴在桌上乐呵地傻笑着。 只有王茂看着窗外的夜色发起了呆。 小依枕在胳膊上望着王茂的侧脸也发起了呆,她那双眼睛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石头见他俩一个望着另一个,给豆子挤眉弄眼地说着不害臊的悄悄话,逗得豆子哈哈大笑。 这一刻,大家都不想让这场宴席太快散去。 见场子忽然冷了下去,一向沉默寡言的豆子突然站起来自告奋勇道:“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要不然我来给大家表演个才艺?” “好啊好啊!”石头赶紧迎合着,回过神的小依也抚掌赞同,继而三人瞪着蠢萌的眼睛看向王茂。 “……我没意见。” 王茂同意后,三人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待笑声落下,豆子与石头移开桌子,给自己清理出了宽敞的表演场地。 “那我给大家表演个一石二鸟。” 王茂正在喝酒,听到这几个字时惊得酒水差点喷了出来,“豆子你方才说你要表演什么?” “一石……二鸟啊!” 王茂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因他知晓一石二鸟乃是刺客门南影的独门暗器秘技之一,即用一枚暗器同时命中多个移动目标。 看似不可能,但其实有独门诀窍,据说练就此技者绝对是刺客中的高级存在。 见王茂惊疑,醉酒的豆子一脸茫然,作为货真价实的南影少主,其实他此刻有些不安。 “怎么了,恩、恩公?” “没事,你开始。” 但眼下为了不露馅,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因为地点是在酒楼里,地方狭小又容易影响到隔壁房间的客人,于是王茂改了规则,只要豆子能在房间里一端用一枚石子击中另一端两个花篓并将其击倒即算成功,成功后可获得王茂的二两银子。 “那我可要献丑啦!嘿嘿嘿!” 话不多说,豆子瞪着眼睛开始表演。 唰!唰!唰唰唰! 但怎料付诸行动时,一连五个子都掷空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场面有些许尴尬。 “真献丑了呀!”豆子望着三人汗颜憨笑着,逗得石头与小依拍着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真是丢人现眼呐豆儿!” “有本事,你、你上就是了!切!” “有什么不敢的,上就上!” 看着豆子表演失败后低着头脸红扑扑,王茂心里面不改色,心里越发古怪:莫非看我有所察觉,他在有意遮掩,还是说只是碰巧名字一样罢了…… “三位老爷在上,下面该我表演了,准否?” 石头故意腔调别扭地说着。 “准了!”小依彻底放开,拍案回应到。 看似为感谢王茂的救命之恩与盛情款待,实则是因为他与豆子之间那该死的胜负欲。 王茂见状自然得抚掌助力。 于是在大伙儿诧异的眼光中,石头找来了一个鸡毛掸子与一根长竹竿。 “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大家稍后会明白的。”只见他将鸡毛掸子插进竹竿端部,继而向所有人展示了他的无双才艺。 同时令王茂又一次万万没想到的震惊。 横扫千军!回马穿风!奔雷震山!凤尾夺旗! 还有一招马踏飞燕! 接最后一记霸道无比的暴雨梨花! “好一个当之无愧的打狗棍法啊!” 满屋子里鸡毛乱飞,豆子站起来鼓掌欢呼。 但王茂却觉着豆子是在欲盖弥彰。 因为他心知肚明,石头表演的根本不是棍法,而是流传于龙崎西北军中名副其实的苍云枪法。 苍云枪法由已逝的西北老将黄椽所创。 黄椽于六年前率领北方联军决战北燕王师,可惜不敌北燕霸王莫顿,饮恨西北,而后自刎谢罪。 但石头方才所使枪法,似乎又与一般的苍云枪法有些出入,尤其是在腿法上。 于是在一片响亮的掌声中,石头谢了幕。 他看向豆子的眼神也顿时抑制不住神气。 “瞧着没?” “瞧好了,您才是这个!”表演至此,豆子赞不绝口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王茂对这俩不起眼的乞丐顿时充满了好奇,简直个个深藏秘密! “还有谁要来展示一下?” 王茂还没回过神时,石头突然站起来对他挤眉弄眼地暗示着,小依和豆子也纷纷看了过来。 气氛既然都烘托到这儿了,那王茂自然也得露一手出来镇镇场子,“那我给大家舞个剑如何?” “好耶好耶!” 小依、豆子与石头满眼崇拜地鼓起掌来。 舞剑讲究的是意境,情绪到位即可。 王茂立于场上闭眼轻呼一息,弹指脱去剑鞘,遂紧握剑锋藏于身后,如青松伫立云雾之中。 有一种若隐若离、深不可测的缥缈之感。 “大河之上,非浊浪而独往。” “意在云霄,当志纯以观天下。” “身裹青山血犹烈,埋进深山骨。” “问尽风中事……” 双眼猛睁之时,但见上衡如丝线一削而过。 剑鸣瞬起,冉冉灯火忽闪浮动。 慢中有快,藏锋敛芒,看似绵软,却御千钧。 三尺长剑似已斩断情丝,口中剑歌吟唱不绝,剑舞顿时庄严肃穆极,好似出征在即的祭英灵神典。 恰这时,门口有好些客人挨个经过。 有摘掉方帽白发苍苍的医师。 有左拥右抱,长着一双狐狸眼的虞城高官。 亦有胡言乱语的酒疯子刀客。 再是戴着斗笠、怀抱铁剑的刺客,以及一群紧随他而来眼冒凶光的负剑黑衣杀手。 不得不说,今夜这地方可真是热闹…… 第26章 欢聚兴旺(下) 兴旺酒楼内,王茂舞剑如此潇洒尽兴,豆子、石头与小依看得如痴如醉,以致舞剑结束时,三人还觉着意犹未尽,忘记了鼓掌喝彩。 王茂鞠躬收剑,谦谦君子莫过于此。三人这才起身鼓掌。 小依看得痴迷,眼里全是无法言表的喜欢。 王茂下场落坐后,她又站了起来。 “既然大家都有准备,小依也不能坐下去了,不如我为大家献上一支舞。” “好啊好啊!” 王茂刚坐到位子上喝上一口酒,听到这话惊得又险些将酒水喷出。试问哪个佃人的女儿会跳舞,跳舞的可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或是类似春乐坊那种舞乐社的舞娘才能拥有的本领。 一息清风过后,舞开始了…… 小依闭上眼,跟随宁静的灵魂而舞。 在那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她看到过一荒原女子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起舞。此舞名唤“魂游何兮”。 在这些年逐渐长大的梦里,她与那女子已相遇了无数次。此刻她就跟在她的身后,她们一起在这里完成这支梦幻的舞蹈。 北国雪夜里,寒风无情呼啸。 灯火阑珊中,伊人梦中泣血。 一只美丽的鸟儿思念故乡与远方的亲人。 可她却身不由己,只能将过往的一切都寄托在一场虚幻缥缈的梦里,而梦终究是要醒的。 在苏醒的前一刻,她拼了命用这支舞诠释自己孤苦无依的灵魂,来向夜晚诉说她永恒的凄凉。 待舞毕,观者三人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尤其是王茂,情难自已,眼眶猛然湿润。 好似只有他能真正看懂这支舞的精髓与真义。 这是一支渴望自由与爱情之火的荒原之舞。 他好想问……她为何会跳这支舞。 可他不敢问,因为周围都是她的天敌。 要知道龙崎与北燕可是世仇! 时间到了,酒劲散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终于,小依率先提出了离开。似乎没什么值得她继续逗留下去了,王茂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他带着大家伙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走出了兴旺酒楼。 夜幕映照下,清风吹拂中,她那么清醒,背影那么单薄,笑容那么灿烂,眼睛又那么的明亮。 “今夜的你送别明日的我……” 离开兴旺酒楼后,王茂带着他们又去了对面的林氏茶楼,因为他想让豆子和石头在此落脚。 林氏茶楼可是虞城的招牌茶楼,掌柜林友泉与王茂私下有些交情。茶楼生意虽不比酒楼,但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文化人,而非酒肉之徒,故王茂希望豆子与石头能在此落脚后受到些熏陶。 林友泉知道王茂的身份,虽说此刻他没了官,但依旧肯卖他这个面子,他答应让豆子与石头今后在茶楼里当跑堂伙计,按月发钱。 听到自己今后在虞城有了吃饭和睡觉的地方,俩兄弟激动地给王茂与林友泉连连鞠躬。 之后二人与林友泉目送王茂牵着白马,送小依离开了张灯结彩的繁华长龙街。 “你们俩与那位是何关系啊?” “掌柜的说哪位?王先生吗?” “是!” “今天才认识的,王大哥人很好,很亲切的,在美人湖救了我们的性命,算是我们的恩公。” “那你们知道他什么身份吗?” “身份?是何身份?” 豆子与石头蹙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林有泉。 见他们还不知此事,林有泉微微一笑:“既然他没同你们讲过,那我也不该多这个嘴。走,跟我去看看你们今后干活睡觉的地方。” “好嘞掌柜的!” 于是接下来,林有泉带着豆子和石头在那偌大的林氏茶楼里转了两个来回,将各个房间的等级、各种茶品的等级及各种茶具的用处都告诉了他们。 两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当然老林也没打算让他们一下子全记住,毕竟这才是第一个晚上。等豆子与石头来到他们的房间后,俩人躺下来准备睡觉。 “你说他到底什么人啊?” “谁?” “恩公啊!” 石头看着豆子,豆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回答道:“估计是哪个富家少爷呗!” “可哪个少爷会像他那样,我不觉得。” “那你觉着是什么?” “应该是个官儿,看林掌柜就能猜出来。” “官不官的无所谓了,咱们还是睡觉要紧。” 见豆子哈欠连天,石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一会儿后,自个反倒最先打起了呼噜。继而豆子陷入了奇异的梦里。 在梦境里,他看到先前救过他们的斗笠剑客正在与一帮蒙面杀手在高楼上厮杀。他看到了那张斗笠下的脸,他不会忘记的,因为他就是当年那个将他从刘屠子家中带回去的铁剑男子。 突然!!! 梦境杀手里出现了一个绝顶高手。 那人手持一柄绝世杀剑,速度恐怖至极。即便强如铁剑客,却还是被其重创打下了楼顶。 又突然!!! 梦境开始疯狂闪烁,转眼间,时间来到白天。 豆子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长龙街上。紧接着,一黑潮突然涌出地面,席卷了整条街道。那黑潮所过之处血骨横生,像极了森骨地狱。 潮水涌来时,豆子被吓醒了过来。 时间再度回到夜里,夜已深了,窗外的灶土鸡在树上嗞喽嗞喽的鸣叫。看着一旁呼声如雷的石头,虚惊一场的豆子擦着冷汗吹灭了蜡烛…… 与此同时,对面兴旺酒楼三楼一间醉仙阁里,白发苍苍的欧阳敬与太守府的管家陈樵还在谈话。 “陈管家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欧阳先生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怀山依旧啊……” 听到“怀山”这个字眼,陈樵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满脸敌意地看着欧阳敬,右眼皮开始不停跳动,脸上的横肉开始不停抽搐。 “先生还知道些什么?” “坐下。”说着,欧阳敬为陈樵斟满酒,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取决于陈管家想听什么。”欧阳敬处事不惊,陈樵反倒更加慌张,他调整着呼吸,咬着牙又慢慢坐了下来。 “先生以此拿我,想让我做些什么?” “都说陈管家聪慧过人,果然爽快!” “先生直说!” 欧阳敬一边品酒一边笑说道:“既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说至此处,他递给陈樵一个纸条。 待陈樵看完字条后,整个人惊呆在原地,“先生在开什么玩笑,你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怎么?陈管家不愿意?” “这太危险了!还有,我又怎知他是否熟睡?若是被发现,十条命都不够杀的啊!” 欧阳敬听罢捋着胡须轻笑一声,“郡主很快就要带小郡主回丽阳了,等她走后只剩他一人了,待我那镇魂香做好,他夜里深陷梦境绝不会中途醒来的,到时候按我说的做即可……” “为什么?”陈樵突然将他的话打断。 “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般对他,我家主子之前可并未得罪过先生你啊!” 听到这话,欧阳敬仰首大笑了起来,“说起来他也未曾亏待过你,那陈管家为何还要恩将仇报呢?五十步笑百步,何如?” “我、我……” 陈樵有口难辩,站起来理直气壮道:“我儿在那些家伙手上扣着,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你有你的理由,我自然也有我的理由,既然你说你是被逼无奈,那我也可以说我是被逼无奈。” “欧阳敬!你真的愧对神医这个称呼!” “此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欧阳敬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窗户边关上窗,不紧不慢道:“按我说的做好该做的,你放心,我的目标不是他,他只是我必须利用的一个工具罢了。”说着,他又走回去落了座。 “来,预祝咱们一切顺利!”樵看着他此刻深不见底的眼神,长叹一声后最终还是举起了酒杯…… 第27章 豺穴(上) 亥时六刻,王茂与小依来到了城北官宅北道。 这一路上,小依一个人坐在王茂的白马上,被他牵着马带到了此处。 他们先从城南上了西南大道,再沿着西南大道来到官宅南道与西道的交界处,再沿着官宅西道一直往北走,直到来到官宅北道。这已经是最近的路了,却还是费了将近一个时辰。 等进入城北住宅集中区时,一路上沉默已久的小依突然问起了王茂一件事情:“十年前,恩公有去过讷都山吗?” 面对这没头没尾的提问,王茂略显古怪,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呆滞,“讷都山……” 听到这三个字,他立在原地不再向前。 继而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烈火焚天!群狼啸月!尸海死城! 无尽的恐惧、慌乱与咆哮。 这一刻,他像跌入了幻境,冷汗袭遍全身。 “恩公?恩公!恩公——!” 小依见情况不对,赶紧上前连着三声呼唤才将他拉回了现实。见王茂双眼通红,满头大汗,眼神突然间很是惊慌,小依眉头紧锁,目光忽然在下一刻变得十分坚定。她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于是她自己下了马,从背后突然抱住了王茂。 “恩公,是我。” 王茂被她这一抱,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料一阵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喷涌而上,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于是他挣脱小依的双臂,在路边水沟里开始疯狂呕吐。 小依则在旁边非常熟练地拍打着他的背。她很清楚,这是一种创后应急症。因为她身边就曾有人得过这种病。待状态缓和后,王茂无力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就像被掏空身体一样虚弱。 “恩公,对不起,我没想到……” 听小依忽然自责起来,王茂急忙摆着手微笑安慰起来:“不怪你小依,这是老毛病了,是我今日喝得有些多了而已。”说完话,他在小依的搀扶下又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小依站在他的面前,轻轻用手帕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这个动作是那么的亲昵,只有翎姬做过,让王茂多少有些不自在。 “走!” “嗯!”于是他们又开始继续赶路,步行走完到达崔府的最后一段路。 此刻的小依再也不敢提及什么讷都山了,似乎也没必要去提了,因为她的猜想已经得到了验证。 “你为何会知道……讷、讷都山?” 没想到王茂禁不住好奇反问了起来。 “十年前,那里发生过一场大火。” “大火?” “对,因为是在夜里,没人防备,等发现时火势已彻底失去了控制。” 小依一边走一边为他细细讲来:“那场大火烧光了我们的庄稼和草地,还引来了讷都山上盘踞的狼群。年幼的我,险些命丧群狼之口,记得当时有一个大哥哥骑着和恩公一样的白马,亲自将我从狼群口中救了出来,他还带着一群英勇的战士驱走了狼群,将讷都山下的……” 话没说完,王茂突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 “所以小依方才问我是因为,你觉着我是那天夜里救过你的那个少年。” 听到这句话,小依浅浅一笑,竟再次大胆地从背后抱紧了王茂。“那大哥哥现在如果还活着,应该与恩公差不多年岁,至于样貌,或许我早已不记得了。” 王茂听罢低头看着这两只带着淤青的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其拿开。继而小依又说道:“不过我记得他当年临走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坚持活下去。” “什么话?” “他说他长大了会来娶我的。” 王茂乍听此话突然愣住了,整个人眉头紧锁,神情好不自然,闭上眼竟奋力回想起来。 小依将脑袋伸到他的肩上,看见他神色紧张,又显一丝憨态,噗嗤一声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笑什么?” “这话他没说过的,是我骗恩公的,恩公居然相信了,咯咯咯……” 王茂似笑非笑地扬了下嘴角。 待笑声落下,崔府已经近在眼前了。 “该回家了小依。” 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崔府大门,小依的笑容在此刻凝固在了脸上。她点了点头,王茂赶紧跑过去,让府里人通知她的爹娘来接她。 “你说你今儿作甚去了?” “你管我做什么?” “是不是又找哪个狐狸精去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让王茂万万没想到的是,来接小依的竟是一对互相疯疯咧咧的碎嘴中年夫妇。 听小依被一陌生男子送回来了,他们出了门后当着王茂的面粗言鄙语个不停,全然不过问小依白天去了何处,有没有遇到危险,为何才姗姗归来。 而他们俩就是小依口中那勤劳善良的爹娘。 苏大与窦氏。 看来他和小依对勤劳善良的理解有些偏差。 看着这两口子眼里的贪欲与算计,王茂知道这就是对活脱脱的市侩儿。只是他无法相信,这种人竟然会因为踏实能干而一跃成为崔府的管事。崔进的为人他可是了解的,断不会招揽这样的人,除非…… “够了!” 王茂忍无可忍,制止了他们对小依的责骂。 “你谁啊你?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怎料他们被凶一嘴后又开始谩骂教训王茂,甚至还当着崔府所有下人的面不顾及小依的清白,非说王茂对小依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他给个说法。 其实就是想讹人,想要些银子作为补偿。 唯利是图!精通算计!好可怕的爹娘! 看着这两张丑恶的嘴脸,王茂扭头看向小依,忽然发现她此刻又变回了刚开始那种胆怯的模样。 他知道她对自己说谎了。 但他不知道她说谎的原因在何处。 不,他应该知道。 只见小依站在他们的面前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但这应该还不够。 “谁啊这么晚了?” 紧接着,一个搂着丫鬟,边走还边摸丫鬟身体的瘦皮猴忽然走出了崔府的大门。 见那丫鬟手腕戴着一个彩色的铃铛,咬牙忍耐却又不敢反抗。王茂猜想这登场的二人,男的便是那烂人崔笃礼,另一个则是小依说的与她关系要好的大丫鬟彩铃。 “小依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见换了身靓丽新衣的小依那般美丽耀眼,崔笃礼一把推开彩铃就往小依的身上扑去。他双眼深陷,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活像个骷髅。 小依被吓得连忙后退,躲在王茂的身后。 但谁曾想那窦氏竟拧掐着她的皮肉,将她从王茂身后又揪了出来。同时,小依还在时刻注意偶尔插几句话的父亲苏大那恐怖又变态的眼神。 这一刻的情景就像一只白兔在被貂、蛇与狐狸同时狩猎分食的画面。 小依撒谎的原因似乎已经找到了,王茂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冲那烂人大喊了一声:“崔进何在?你唤他速来见我!” 迷迷糊糊的崔笃礼这才反应过来旁边竟然还有个外人在场,他从头到脚粗略打量了一下王茂,随即拧着鼻子一脸不屑道:“哪儿来的歪瓜裂枣,在你崔大爷的门前大吼小叫什么?” “我再问一遍,崔进何在?” 王茂怒发冲冠,佩剑上衡微微颤动,终于吓得那烂人与窦氏彻底动容,拉着小依赶紧后退。 “你这厮作甚?”怎料苏大毫不畏惧地冲到王茂的面前狂吠了起来:“我们家老太爷俩月前就已驾鹤西去了,虞城谁人不知如今的崔老爷是这位!你如今在别家门前平白吼叫,算什么本事?” 听崔进已经过世,王茂先是一阵惊讶,随即回想眼前这群人方才的反应,竟给自己气笑了。 “原来如此!” 惨淡的笑声落下,王茂长叹一声,忽而看向了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小依。 此刻,她像是被霜挼捺后的花儿。 这一瞬间,王茂明白了很多事情。 譬如苏大与窦氏为何能当上这崔府的管事,譬如崔笃礼这烂人为何敢如此胆大妄为,又譬如小依到底在这群牲口的嘴下过着怎样的日子。 老天安排他再一次来解救她,他就绝不能将她再推入深渊了。王茂决定了,他要带她离开。 “跟我走,跟我离开这里。” 不顾眼前这群家伙的阻碍,王茂向小依果断伸出了援手。那一瞬间,小依心动了。 但又只是一瞬间。 她抬头看向王茂真挚的眼眸,泪汪汪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羊入虎口太久,似乎已经迟了。 听王茂要带走小依,崔笃礼扭头大喊一声,大门里突然冲出十来个拿着棍棒的护院。他们个个咬牙瞪眼装着狠,像是豺狗一样露出凶恶的獠牙。 “不用怕小依,我带你离开。” 若小依此刻真答应了王茂,眼前这群狗腿子自然没本事与他较量,但偏偏,她摇头了…… 第28章 豺穴(下) 见她如此逆来顺受,王茂心碎一地,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拒绝自己。 任凭这些人在自己眼前张牙舞爪,他并没有放弃,继续鼓起勇气向她伸出援手。 “听话小依,别怕,跟我走,有我保护你,” 小依听到这些话一时间泪雨婆娑。 她想跟他走,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走,纵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向王茂吐诉。 “你们还等什么?废了他!” 崔笃礼一声令下,那群豺狗护院疯扑而上。 王茂怒火中烧,不动声色中拔剑一闪。 只见一道漂亮的弧光剑气弹射开来,将众护院手中的木棍瞬间削成了两截。此等强悍实力一显露,令所有腌臜蔫了下去,一个个吓得站都站不稳。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崔笃礼、苏大与窦氏。 见王茂武艺如此高强,崔笃礼慌得口干舌燥,赶紧扭头向护院们怒喊道:“还不快去报官,就说有人私闯民宅!强抢民女!” “是!是!” “从后门去啊废物!” “好的老爷!” 几个腿软的护院踉踉跄跄地跌进门里,都争抢着离开这里去报官,转眼间消失在了崔府门前。 继而崔笃礼又绕到了小依的身后,望着王茂忽然笑嘻嘻着说道:“仁兄武功盖世,莫要冲动,如今我已然报官了,要不你还是走,我可以不计较。” “尽管去报便是。” 见王茂毫不惧怕,崔笃礼眼珠忽然打转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阴毒的诡计,继续说道:“我们家小依长得确实水灵,让仁兄对她动了心思,可你不知她已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俩成亲在即,仁兄这时横插一脚未免有些过分?” “就你这烂人,也配娶小依。” “你说谁是烂人?我们老爷比你强多了!” “还有你们两个吸血虫,不配为人父母。” “你在别家门前吵就显得你厉害了?你带我女儿去做了什么还不知道呢,少装清高了!” 没想到王茂突然和窦氏争吵了起来,崔笃礼见状伏到小依的耳畔悄悄说道:“为夫一直以来都小看你了啊,我等着你答复,从未强迫过你,是因我知道咱俩迟早是要成亲的,但这才半天的时间,你就勾引回来一个男人,这实在令为夫脸上无光啊!你识相点就让他赶紧走,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离她远点,你个烂人!” 见崔笃礼在背后跟小依嘟囔些什么,吓得小依眼神突然无比惊恐,王茂咆哮着冲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崔笃礼以为王茂要揍他,下意识抱着头跌进了大门里,摔了一跤。 看着王茂结实的背影,小依怔住了,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崔笃礼进门后马上又嚣张了起来,他开始冲着院里的其他护院大喊道:“来人来人啊!客人此刻应该是要吃东西了,将那小猪崽准备好!” “明白!” 听到这话的瞬间,小依看向院墙一阵恐惧,双目立时瞪如铜铃,浑身颤抖着挣脱去了王茂的手。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王茂见状正要问她缘由时,不料被失控反常的她大吼着驱赶起来:“你走啊恩公,快走,快走,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还赖着这里做什么,快走,快回去啊恩公!” “你怎么了……” “要喂客人喽!” “快滚呐!滚呐!我让你滚呐……” 小依情绪彻底失控,突然间像是街上的刁妇,完全不给王茂说话的机会。王茂被打骂得回不过神,眼睛泛红,拿剑的手不停在抖。 “你、你到底怎么了小依?” “我怎么了,我让你滚啊你听到没有?” “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你……” “白天是因为我想死啊,我想解脱啊,可你为何要将我救回来,将我重新拉回地狱啊!” “什么……”听到这里,王茂彻底怔住了,可小依还在无休止地谩骂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只是一个人,你救不了我的,我跟着你,你的人生也会变得不幸,再说你不是都有女人了么,你还要我回去做什么,给你当丫鬟吗?” “不、不是这样的……” 王茂想解释,却好像无力申辩。 “不是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我给你做小?呵!像你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我见多了!滚,滚得远远的,滚得越远越好!快滚!快滚!快滚呐你个傻子!” 小依此刻无情的咆哮就像一把匕首,来回穿刺捣碎着王茂脆弱的心。王茂没想到自己在小依的眼里竟是那样一个人。但小依还不罢休,她挥舞着拳头非要立即赶他离开才行。 而王茂就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挨着打,被她推到白马的身边,又被连打带骂地推搡着骑上了马。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永远!” 小依一巴掌狠狠拍在白马的屁股上,受惊的白马嘶鸣一声后朝城中方向狂奔而去。 夜里的视线模糊成一片,继而一滴清泪从王茂的眼眶里滑了出来。第一次,他的脸烫得那么厉害。 可他还是担心她,歪歪斜斜着往后望去,却发现她和那群豺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于是此刻,他回过头闭上了眼睛。 马蹄声在响,时间从他耳边缓缓经过…… 慢慢地,当年那场大火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猛烈燃烧了起来。那是一场足以焚毁一切的熊熊烈焰,让他头痛欲裂,让他从白马上摔了下去。没做完的梦来不及再说抱歉,所有的缘分都是那么的不合常理。 滴答!滴答答! 唰唰唰唰——! 大雨紧随其后,开始倾盆所至。 他躺在城西漆黑的巷子里无法动弹,任凭身体浸泡在雨水里悄悄发芽,手却无力地垂下了。 “父亲,孩儿又失败了,是孩儿错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忽然间,大雨淹没了夜幕。 而在崔府门口,小依流着泪,还在张望那个已经消失了的能在期待中给她幸福的男人的背影。他像梦一样再次消失在了她的眼中。记得小时候的初次见面也是像今夜的重逢这样匆匆而过。 滂沱的大雨里,她转身抬起头无所畏惧地走向了那道象征深渊的大门。她此刻的眼神令旁边的所有人不寒而栗。在苏大与窦氏似若无力的怒嚣中,她一步又一步坚定地走进了这道门里。 今夜注定是她待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莫要报官了,我洗漱完就来见你,你今夜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放过我弟弟。” 听到这话,原本有些害怕的崔笃礼顿时两眼放起光来,赶紧给苏大吩咐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骑马从后门去追啊,家丑不可外扬知不知道?” “可……”窦氏也是一脸懵,崔笃礼听罢对着这俩吸血虫龇牙咧嘴道:“我和小依还要成亲呢,你们真将事情捅出去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追。” 苏大与窦氏连连道歉,苏大抢先冲进门里往后门方向狂奔而去。大雨中,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注视崔笃礼嚣张的模样,露出一抹可怕的邪笑。 虞城又一次浸泡在了雨水中,阵阵闷雷在虞城的头顶滚动起来。今夜的雷没昨夜凶,但今夜的雨却冷得吓人,恍惚中,还以为来到了深秋。 天也黑得深沉,这一刻,天上好像有天神在感慨某人的无助。 下雨的夜里,有人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沐浴在香喷喷的花瓣中,而有人却只能龟缩在漆黑的角落里默默流着眼泪。 黑暗中,浑身湿漉漉的小依推开门进到屋里,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来到了床边。 看着床上熟睡过去的弟弟小维,她轻轻抚摸着弟弟粉嫩的脸颊,亲吻了他的额头。 “小维,姐姐今夜就带你离开这里。”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香囊。 当当当! 恰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第29章 三代神医(上) 哐——!门外的人猛推而入。 “谁这么毛毛躁躁?” 翎姬这时正悠哉悠哉地洗着花瓣浴,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让她赶紧缩进了浴缸里。 “领姐姐,大事不好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探出脑袋看去,发现是女扮男装的小伙计小葵,但她脸色此刻十分的惨白。 “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王先生、王先生他……” 小葵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哭出来了。 一转眼,湿着头发赤着脚的翎姬跟在小葵后面火急火燎地下了楼,来到了春乐坊的一楼大厅。 此刻,大厅正中央的矮脚长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具被白布遮盖着的尸体。看到那尸体的瞬间,翎姬的心开始疯狂跳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浑身害冷,开始哆嗦。 然后一不小心踩错台阶,刚到最后一阶楼梯时就摔倒在了地上。 “掌柜的!”“姐姐!” 见她长发垂落,眼睛通红,眼泪全堵在眼眶,大伙正要去扶。没想到她突然起身爬到尸体的旁边一把掀开了白布。但映入眼帘的一幕毫无意外,躺着的那人就是王茂。 此刻王茂全身湿透,皮肤惨白,他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丁点儿活人的色彩。 见他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翎姬悲痛的情绪彻底抑制不住了。她的嘴唇开始不停抽搐,但却没有任何的哭声传出,眼泪一个劲往外蹿,水珠子争先恐后像高山滚石般落下。 看着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庞,她想对他说好多心里话,可惜捧着脸的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起来,你起来啊你这个混蛋,你快给我起来,你起来啊……”她抓着他的衣服想将他使劲摇醒过来,但躺着的王茂却做不出一丁点儿反应。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从翎姬的嘴里喷了出来。 “姐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梅兰竹菊四圣姬看到这一幕赶紧去扶她。 但刚靠近,就被歇斯底里的翎姬喝退了。 “都给我滚开!” 大伙见状只能退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折磨自己而不能替她分担痛苦。终于折腾了片刻后,她伏在王茂的尸体旁哭了出来。她哭得很大声,很无力,很无助,也很绝望。 楼上楼下的人看着这一幕都潸然泪下,大伙也没想到平日里坚强如斯的她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悲伤的气氛在此刻瞬间淹没了整个春乐坊。 但就在翎姬抚摸着王茂冰冷的脸颊时,她的手意外触碰到了王茂的颈侧。 哒!哒…… 不知是哪来的幸运,她猛然间发现王茂的脉搏还时不时地有轻微的颤动。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于是她瞪大眼睛,当即停止了哭泣,抹着眼泪赶紧朝一旁的小葵大喊:“小葵!小葵!” “姐姐!小葵在这儿!” “快去!快去带人到城南请那老家伙过来,他不来你就绑他来!” “是!”小葵即刻领命,扭头挥手带上五个膀大腰圆的伙计一溜烟跑出了春乐坊。滂沱的大雨中,肩负重任的小丫头驾着马车狂奔向了城南。 坊内的大伙儿意识到王茂尚有一丝气息,这是留给他们最后的机会。大伙儿顿时来了精神,马不停蹄地凑过去帮忙。 于是片刻后,王茂被抬到了翎姬房间的床上。 大伙儿心急如焚地聚在门外侯着,梅兰竹菊给王茂褪去衣物后也退到了门外,房间里如今只剩下翎姬一人在忙前忙后,给他施针。 “你坚持住,我一定能救你的。” 可半个时辰过去,王茂那最后一丝气息不仅没有变强,反而变得若有若无。翎姬一下子慌了,变得暴躁不安,大家在雨声极大的二楼廊子里都听得到她在房间里的吼叫声。 “小葵那死丫头还没回来吗?” 好巧不巧,千钧一发之际,小葵归来复命了。 “我回来了翎姐姐!” 翎姬一听冲过来,一把推开了门,但没成想看到她带来的竟然是她的小侄女欧阳小羽。 “姥爷呢?” “姥爷晌午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这个老东西!”翎姬气得牙齿发颤,整个人原地发抖。这时,小羽忽然自告奋勇道:“小姨,要不我来试试。” 话音刚落,翎姬一个凶恶的眼神瞪了过去。 “试什么?” 见她面色铁青,眼睛里杀意十足,小羽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姥爷将他的本事都传给我了,或许我能帮到小姨……” “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不起……”小羽被翎姬吓得赶紧闪到一旁,不敢再说话了。 看着小羽无辜又委屈的眼神,小葵突然壮着胆站出来替她说话:“翎姐姐稍安勿躁,姐姐不知欧阳大夫经常不在医馆,来医馆的病人都是小姐代为医治的。小姐的医术虽暂时无法赶上先生,但她这针术我是见识过的,今儿也多亏小姐施针,我的伤才好了许多。小姐已深得先生真传,或许真能让她试上一试,毕竟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以为小葵说的有道理。” “梅花你怎么也……” 四圣姬的梅姬竟也同意了让小葵一试的说法,只见她靠到翎姬的耳畔呢喃道:“姐姐莫不是忘了小羽仅用一天就完全复刻了兴旺酒楼的所有菜品,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天纵奇才啊!”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救人可不同于烧菜!” 翎姬脾气火爆地回绝,梅姬心平气和道:“但烧菜也是个细活,这与治病救人异曲同工啊!妹妹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姐姐也是一名医者,只要姐姐在一旁看着,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看着梅姬如此坚定的眼神,翎姬忽然沉默了,她将目光打向身后危在旦夕的王茂。时不待人,此刻就看她怎么选了。在一声叹息中,她还是妥协了。 “赶紧进来。” 小羽听到翎姬同意后露出了拘谨的笑容,小心翼翼跟在翎姬后面进了房间,其余人依旧等候着。 时间一刻一字逝去,众人在门外等得焦急。 自打小羽进去已有一个时辰,但里面却没传出任何动静,大伙此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进去这么久啊?” “就是啊!” “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作为春乐坊里仅次于翎姬的存在,梅姬像大姐姐一样安抚着所有人的情绪,“眼下没动静才最好,大伙儿还是耐心些,我们要相信小羽的能力。” 众人听罢叹息一声,只得安静下来继续等待。 又一刻过去后,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 只见小羽从门缝里独自一人挤了出来。 “怎么样啊小羽?”“成功了没有啊?” 大家叽叽喳喳地围上去一通乱问。 但小羽此刻满头大汗,只是一味的叹气,双手垂落着,整个人无精打采,看上去十分沮丧。 见她这副模样,大伙的眼眶忽然湿润了,一个个捂着嘴退了下去,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羽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有小葵上前安慰着她,“没事的小姐,你已经尽力了。” 但就在众人悲痛无力之时,这小家伙的脸上突然抬头露出了十二分的笑容。 “我,成功啦!” 徒增伤悲的大伙儿听此面面相觑,猝不及防,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连小葵也被惊到了,于是她探着脑袋偷偷从门缝里望了进去。 看到翎姬在里面喜极而泣,抱着王茂的手又哭又笑又亲时,她才终于相信了,即刻扭过头向大伙儿报告这个喜讯:“小姐没骗大家,她成功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乐坊二楼的廊子里一下子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小羽你个捣蛋鬼,真是吓死我们了!” “我又没说失败,再说我怎么可能失败?”看着她一脸神气,大伙转悲为喜,擦干眼泪赶紧围上来各种夸赞和追捧。 “就是就是,我们小羽最棒了!” “小羽你真厉害啊!” “小羽经此一役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了!” “就是就是!神医!神医!神……” 于是在一声声神医中小羽逐渐迷失了自我,抑制不住那疯狂上扬的嘴角,绘声绘色地给大伙儿讲着她方才救下王茂时的惊险全程。 “吵什么吵?都给我安分点!” 气冲冲的翎姬突然打开门吼了一嗓子。见她板着脸叉着腰的骄横姿态与平时无二,眼睛都有了光芒,喜上眉梢的大伙儿赶紧闭上嘴收敛笑意。 “小羽和小葵先留下,其他人都赶紧去睡觉,这么晚了还围在这里嚷嚷个什么!” 话音落下,大伙儿齐刷刷地向她屈膝行礼,临走时还高兴地跟小羽和小葵挥手告别。 “小羽你进来一下。” 最后门外就只剩下小葵一个人候着了。 此刻,王茂的生命体征已恢复正常。 小羽进门后走到床边,翎姬突然转身,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还激动地抱着她哭了出来。 “小羽你真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谢谢你!” 见方才凶神恶煞的小姨突然间这么温柔,小羽用小手拍打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小姨别哭了,这是你小侄女应该做的,谁让他是我小姨夫呢!” “你个小傻瓜。” “嘻嘻嘻。” “命运总是这么奇妙啊!”翎姬忽然撩着头发看向了仍在昏迷的王茂,“八年前是他救了你,但你如今又反过来救了他,看来我们注定是一家人!” 第30章 三代神医(下) “八年前小姨夫救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见小羽一脸的不可思议,翎姬伸出手捏着她肉嘟嘟的脸蛋笑着说道:“你那时刚生下来,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再说你也不需要知道那么详细,你只要明白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 “我们三个吗?小姨你把姥爷放哪儿了?你应该说我们四个是一家人啊!” 一提到欧阳敬,翎姬就浑身来气。 “怎么了小姨?” “没事。”她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却语重心长地对小羽说道:“小羽你今后一定要记住,永远不要用你这一身医术去害人,无论何时何地。” “好,我答应小姨。”小羽说着打起了哈欠,但她总觉着翎姬说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行了,看来你也困了,去睡,今晚暂时别回医馆了,先在我这儿对付一晚上。” 听到这话,小羽顿时来了精神:“那我可以和小葵姐姐一起睡吗?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 “完全可以,去。” “谢谢小姨!” 小羽激动地在翎姬脸上狠狠嘬了一口,然后迈着小碎步溜出去牵上小葵的手,两个人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春乐坊的二楼廊子。 待她离开,翎姬扭过头又看向了王茂。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还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白皙又满是泪痕的脸上。 “上一次你这个样子,还是在六年前那晚,若不是我当年跟你偷偷上了船,你都没有今日的,不曾想如今我的医术退步得厉害,今晚还多亏咱们家小羽了。说起小羽,当初是你执意让我留下的她,幸亏我听了你的话,不然今天她也没机会报恩啊,说起来这一切都是缘分啊!” “你说对不对啊,我的相公……” 就在她羞涩地喊出这个称呼,又用指尖轻轻地点着王茂的鼻尖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给她吓得整个人一激灵。 “谁?” 她满怀敌意地望去,发现竟然是小羽。见小羽阴着脸出现在门口,翎姬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一阵手足无措,“怎、怎么了小羽?” “我刚想起来一件事。” 翎姬故作镇定地笑问道:“什么事?你说。” “咱们医馆的草乌好像少了九钱半。” “什么?”翎姬一脸茫然。 小羽继续郑重其事道:“我严重怀疑是晌午时那个跟小姨夫来医馆的绿衣女趁我不注意取走的,虽然我不知道她要这东西做什么,但……” “你是说那个叫小依的?” “没错。” “行,我知道了。” 翎姬低着眉,目光忽然间变得疑惑。说完话,小羽乖巧地退到门外带上了门。 “明天见小姨!” “明天见。” 见她终于离开,翎姬平复着心情坐了下来。 “草乌?她要那东西做什么用?算了,此事还是明日再说。”翎姬也没多想,随后又开始跟昏迷的王茂倾诉起这些年憋在她心里的悄悄话,因为今晚她险些说不上了。也不知道说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直接上床抱着王茂睡了过去。 另一边,小羽与小葵盖着一床被子躺在床上。 姐妹俩今夜要一起入梦,激动地互相挠痒痒,说着悄悄话,好不开心。 可片刻后,俩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小葵姐姐?” “怎么了小姐?” “我时常在想,我爹和我娘是谁。” 见小羽目光忽然黯淡下来,小葵很意外,“小姐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之前听小姨说,我娘叫莫雪儿,她是姥爷的义女和他最出色的弟子。我爹叫尹伊,是一个丽阳富绅,他们在我出生后一起去了丽阳,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回来过?”小葵眉头一皱:“丽阳离虞城没有多远啊,为何不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但小姨也跟我说过,他们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让我别去丽阳找他们。” “啊?这……”看着小羽的眼眶越来越湿润,小葵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问道:“那小姐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我觉着小姨是在骗我。因为每次提及我的爹娘,小姨的眼神都会变得很陌生,她总是不愿提起这件事。还有,方才在房间里她跟我说,我和她,还有小姨夫,我们三个人是一家人,但她没说过姥爷。” “欧阳先生?” “是,小姨和姥爷的关系打我记事起就很冷,即便过年,父女俩也不会聚到一起,他们都很犟,我也不敢多嘴,似乎小姨心里一直很记恨姥爷。” “那小姐以为翎姐姐为何记恨欧阳先生?” “这……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这件事好像跟我爹娘有些关系。还有,我刚才在门口偷听到她说要不是小姨夫当年执意让她留下我,我就没机会活到今天了。她意思是说,小姨夫是我的恩人。” “让她执意留下?”小葵听至此处突然一个猛子坐了起来,“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 “小姐难道没想过翎姐姐至今为何一个人吗?而王先生也是如此?” “姐姐什么意思?” “小姐难道没怀疑过翎姐姐和王先生就是小姐的亲生父母吗?或许小姐的爹娘去丽阳后消失的事情是翎姐姐编出来的呢?” “我自然怀疑过的。”小羽长叹一声,“但我也敢肯定他们不是我爹娘。” “为何?” “不光是小姨,其实姥爷也有说过,我娘的名字就是莫雪儿,所以小姨在这件事上没有骗我。至于小姨夫,他一直都很正人君子,就是这样才迷得小姨神魂颠倒,若我真是他们的孩子,以他的人品,绝不会让小姨一个人苦守到现在,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她一个名份的。” “小姐说的也有道理!但要这样的话,翎姐姐为何说是王先生让她执意留下了小姐?” “我不知道,但他们一定还有事瞒着我。” 看着小羽越发湿润的眼眶,小葵皱着眉头沉默片刻后说道:“小姐,我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小姐真的发现翎姐姐是小姐的娘亲时,小姐会怎样?” “我……我……我不知道,呜呜~” 小羽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抽泣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姐不要伤心。” 看到这一幕,小葵知道或许此刻小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于是赶紧安慰道:“其实一直以来小葵都挺羡慕小姐的。” “羡慕?” “是啊小姐!您生活在众星捧月的世界里,身边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大家都会把自己的爱无私奉献给小姐。在小葵看来,爹娘什么的并不重要,这些爱才重要。当然,小葵也是这些爱小姐的人之一,今后不论发生什么,小葵都会永远站在小姐这边,为小姐死,为小姐生,陪着我们可可爱爱的小姐开开心心地长大!” 听到这些感人肺腑的话语,看着小葵泪汪汪的微笑着的大眼睛,小羽一把拥抱住了她。 “谢谢小葵姐姐,小羽也爱姐姐!” “谢谢小羽!” 慢慢地,夜深了,她们手拉着手,望着彼此明亮的眼睛共同进入了梦乡…… 当当当——! 二楼廊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敲门声,翎姬被惊醒了过来。 “一定又是小羽,这丫头大半夜的怎么回事,有什么话就不能天亮再说吗?” 任凭敲门声在疯响,她起身第一件事还是先去确认王茂的身体状况。见他确实已无大碍后,这才匆匆忙忙下床去开门。 “小羽你……”话刚说到一半,不料开门后才发现来者竟是那个令她心烦的斗笠铁剑客。 不过这家伙此刻脸上糊着血,遍体鳞伤,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翎姬被吓一跳,“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剑客重心全无,当即跌进了门里。 “喂喂喂!” 翎姬赶紧上前扶住,没让他摔下去,随后将他拖进房间里轻轻放在毯子上。 “你那么厉害,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就在这时,还有些意识的剑客,嘴里突然吐出了几个不太清晰的字儿。 “是勾陈……” 说完后,他就彻底没了意识。 “勾陈?!!!” 听到这个名字,翎姬眨动着眼睛愣在原地。 据她所知,「勾陈」乃《龙崎剑谱》中十大名剑之一的存在,为当代最强铸剑师「李氏剑阁」创始人李红庵所铸。但传言李红庵多年前在南州的黄道崖瀑布上与人决斗时不幸坠落悬崖,至今生死未卜。于是李氏剑阁的首座之位及名剑勾陈此后皆被其侄李玄琦继承了。但江湖又流传,几年前李玄琦被一绝世高手上门挑战,杀死在了排云山上。如今那把剑好像流落到了龙崎第一杀手组织红雀会的手里。 又是红雀会!!! 一想到这个名字,翎姬就瞬间愤怒。 “虞城今晚可真是热闹啊!” “看来今晚,老娘没法睡了。” 她委身看着剑客身上那些流血的伤口,即刻取来东西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时间在此刻开始加速流动起来,待剑客的伤势彻底被稳住后已是后半夜了。 “姓铁的你记住了,你欠老娘一条命!” 说完这话时,翎姬已困得哈欠连天。 只见她随手扔飞绷带,迷迷糊糊地走到床边又探了下王茂的脉搏,发现他状态良好后,一脸幸福地抱着他继续睡了过去…… 第31章 何为战神(上) 一场大雨趁夜幕遮掩侵袭了虞城的土地,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鲜血的味道。 太守府里,戚蠲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窗前掠过一道黑影。 沉思一瞬后双眼放光,似是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悄悄起身,然刚回过头时却发现妻子玉瑶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给他冷不丁吓一大跳。 “莘儿你怎么还没睡啊?” 话音未落,玉瑶又化作金箍抱住了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何总是忘不掉那些,那又并非是你的错,你睡不好,我好心疼的。” 戚蠲听到这话知道玉瑶又因为他的病没睡着,但他也知道此刻他有一场约要去赴了。 “好了莘儿,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 “不是我提,是你自己一直在耿耿于怀。” “滢儿还在呢,乖乖的,赶紧睡,这下我会小心些的,不会再吵到你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为夫心里都明白的,快些睡。” 戚蠲说着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玉瑶只好抱着夫君继续入睡,但心里却在想着得尽快准备欧阳敬说的镇魂香了。 等玉瑶真被哄睡过去,戚蠲小心翼翼地从她怀抱里挣脱了出来,随即下床换上一身黑衣,拿上伞和自己的佩剑「忘川」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滂沱大雨中,他撑着伞来到后院,来到园林中的廊亭之上。 这时,赤发剑客烛竟出现在了廊亭的另一头。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人就藏在烛的身后,戴着黑麒麟的面具,手握一柄剑格处雕刻着黑麒麟的杀剑。 「黑夜潜影不见身,按剑莫闻鬼杀气。」 「包藏祸心处处有,非是由衷王下臣。」 “来多久了?” “应该没妨碍到你们夫妻?” “若我说妨碍了,你会原地自裁么?” “自然不会。” “既然不会,又问这些作甚。” 戚蠲对这黑麒麟剑客说话时的语气很是霸道,两人你来我往,似是多年未见的死对头。 继而他眺望着雨幕中沉睡在围墙之外的远方,继续说道:“今夜雨这般大,你怎的突然来了?” “师哥牵挂久矣,师弟若真要在此立足,自然是要来拜会一下的。” 说话之人名唤「毕钊」。 毕钊,字玄冀,身长七尺五寸,乃戚蠲师弟,亦是另一位狂剑圣传人。而他手里那把利剑就是如假包换的十大名剑之一的「勾陈」。 其曾因加入臭名昭着的红雀会,一度成为狂剑圣凌冲与战神戚蠲清理门户的对象,但前不久,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梁王玉岚的麾下,现居丽阳梁王府担任梁王玉岚的暗卫首领。 “勾陈?!果真是你杀了李玄琦!” 戚蠲忽然看向了他手中那柄在雨夜里焕发着紫红色荧光的杀剑。 “这么说师哥早就怀疑师弟了?那看来我们师兄弟还是心有灵犀啊!” 话音落,戚蠲轻蔑一笑:“李玄琦一个二流剑客确实配不上此剑,所以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盯着。只是敢得罪李氏剑阁这种大门派的应该没有几个,像你们红雀会这种搅屎棍,勉强算一个。但我又听说李玄琦死状奇惨,是被凶手挑断手筋、脚筋折磨致死的,故我才确认那个人是你!”说至此处,戚蠲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极度残忍血腥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用一把匕首在一头被拴紧的母牛面前疯狂虐杀着一只小牛犊。 母牛痛苦地哞叫流泪,甚至向那少年下跪了,但依旧博取不了恶魔的同情心。而那少年便是他眼前如今这个已经成为刽子手的毕钊。 “就算李红庵在世,我也照样拿走此剑,这把剑在他们手里谓之暴殄天物,在我手里,才算是遇到了真正的明主。”毕钊气势十足地说着,又看向了戚蠲手里的那把忘川之剑,“倒是师哥手里这把,除了名字凶一点,在我看来一无是处,不如趁早换了。” “剑的好坏于我而言,没有太大分别,既然我能使得惯,便不会轻易易之。” “师哥还真是念旧啊!” “好了师弟!”戚蠲就此打住,话锋一转,“说说你今时为何要冒着被我猎杀的风险前来樱州,投靠梁王殿下,待在北方安分一点不好吗?” “自古宝剑易明主……” “你那点伎俩就不要在我面前摆谱了。” 话没说完就被戚蠲直接打断,毕钊很是不爽。 “师哥居高临下的姿态可真令人恼火啊,话说我为何不能跟你走一样的路?” “跟我一样,那就不是你了。” 戚蠲扭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即便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 “师哥一点儿都没变,永远是那么自负。” “是因为「南影」?” 听到这话的瞬间,毕钊的眼神由刚才的毫不在意立时变得阴冷深邃。戚蠲见状冷笑一声:“堂堂剑圣传人甘愿做一个刽子手,今时退了否?” 毕钊沉默不语,没有再敢接戚蠲的话。 “想必是舍不得,既然没有退出红雀会,那你来樱州就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了。” 听至此处,毕钊终于开口反问:“师哥当年不也招揽过一名杀手吗?既然杀手这层身份不影响他成为你的心腹,那师哥对我为何这么大的偏见?” 话音未落,没成想直接引发了戚蠲的愤怒。 “槐明性格孤僻,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原则,心怀侠义,不受约束,他可不会像你一样滥杀无辜,更与你这种不知尊师重道的家伙有很大的区别!” 毕钊被骂得太阳穴直突突,但却丝毫没有胆量站起来反驳。 “另外我还听说,南影八大金刚之一的黑鹰堂铁鹰来樱州了,此刻好像就在我的虞城。” “所以师哥想说什么?” “他可是赵云天的亲信啊!” 「赵云天」即刺客门南影的首领。 “派他来樱州定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既然你们的死对头在你们之后也来到了这里,我想这事一定跟你们脱不了干系。”这话看似在阐述事实,实则是在试探求证。 “师哥这帽子说扣就扣。” “就事论事罢了。”听毕钊嘴硬不肯承认,戚蠲不禁暗笑道:“毕竟我此前约你数次,你都不敢来见我,今日冒这么大雨突然到访,是顺道来看我,而专程来找铁鹰麻烦的?” 此话一出,毕钊的眼里猛火膨胀。那是一种被人无情戳穿阴谋后才会有的恼怒与不甘。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毕钊已不得不承认,他压制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可即便你说中了,这也是我们两派之间的恩怨。” “你们的恩怨?哈哈哈哈……” 戚蠲听到这句突然扬首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烂漫,在我面前不会撒谎。” “你!” 继而戚蠲收敛起了笑容,义正辞严道:“若真如你所说,我自然不会在乎,可事实并非如此。你突然由北转南,在我眼皮底下投靠我主,今夜还特意来见我,这番疯狂举措着实令我意外啊!我不知道你们那大当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能这般死心塌地地给他卖命!” 说至此处,戚蠲像死神一样开始凝望着毕钊。 这一刻,雨水疯狂落下,气氛莫名压抑。 一旁的烛低头躲闪着戚蠲火辣的目光,似乎一闭上眼就能感觉到雨水里潜藏的杀机。沉默良久,毕钊终于打破了平静,“在师哥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孩子。” 话音落下,戚蠲一步步靠近了过来。 雨声中,他的脚步声清脆得吓人。 烛瞬间慌了神,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怎料下一瞬,戚蠲竟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人呢??? 就在他满眼疑惑寻找戚蠲身影时,旁边一只大手已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剑推回了剑鞘里。 那一瞬间,他毛骨悚然,浑身发软。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视野盲区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影。这种接近鬼神般的实力,他在见到戚蠲之前可是闻所未闻的。 不是亲身经历,恐怕都无法想象他在面对戚蠲时那种几近窒息的濒死感。明明看不到他的脸,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但很奇怪,他好像又能看到他身后那双深不见底的恐怖眼睛,就仿佛自己已经踏入了他的领域。 这一刻,烛被吓得忘记呼吸,急剧跳动的心脏似要原地炸裂。 然下一瞬,黑影又消失了。 或者说是转移到他身后另一个人的眼前了。 “今夜,我不杀你。” 听到戚蠲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烛知道此刻同样不敢轻举妄动的除了他,还有他的主子毕钊。 准确来说,戚蠲如果动手,目标只会是毕钊,他甚至都不具备与他交手的资格。 “师哥有何吩咐?”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樱州,我希望你自始至终清楚一件事,不要卷入到权力的纷争中。” “这是自然,师弟可不喜欢作茧自缚。” 第32章 何为战神(中) “这句话,我不是跟你一个人说的,请将它转达给你的首领。倘若之后我发现你们中有人介入,不管你们帮的哪一方,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听到这番极具压迫感的话语,毕钊低着头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谁也不知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在受到威胁后愤怒得无法压制。 “有时候我很好奇,以师哥如今的本事……”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戚蠲冷言冷语,又将他的话直接打断。 毕钊敢怒不敢言,只得作罢。 “在完成你当下任务的同时,替我在丽阳到虞城这段路上好好保护你的嫂夫人,若你答应了,今后你们在樱州做事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切记不要牵扯进无辜的人就好。” “似乎师哥已经替我做了选择。” “你应该庆幸是我替你做了选择。” 此情此景,毕钊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死胡同里,脑海里不停浮现出一直以来被戚蠲打败时的情景,他知道自己此生永远不可能战胜这个男人。 “好,我答应你。” “很好!” 戚蠲听罢微微一笑,转身说道:“出来太久会被你嫂夫人察觉的,我也是时候离开了,你且记住我今日说过的话,不要妄想越过那条线,起码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师弟谨记师哥教诲!” 话音落下,大雨像廉价的石子疯狂倾倒。 待毕钊抬起头,戚蠲已消失无影。 同一时间,一股强大的威压也瞬间解除。 毕钊不禁打了个冷颤,慢慢坐下。 烛也才有胆量转过身,“这戚蠲太可怕了!” 听烛的声音在发抖,毕钊站起来一边抖落着身上的水珠,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害怕他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实力强大可以说是所有强者的共性,但这家伙真正恐怖的地方并不在于他的实力。” “那在于什么?” “在于他能像野兽一样心无旁骛,在于他能在困境中不断突破自身局限,无止境地野蛮生长。” “此话怎讲?” “六年前,他以三万沧军屠杀北燕十万雄兵,力挽狂澜才救下龙崎,若是没有他,今日这片大陆可只有北燕一个国家,而龙崎早已成为历史。” 烛听罢似懂非懂地说道:“此事属下知道的,听说战斗结束后,他们乘船活着回来了一万多人,四大主将没折损,八名副将只折损了一个叫崔南道的家伙。” “不错,要知道莫顿率领的可是北燕的王牌,在遇到戚蠲之前所向披靡,未尝败绩。但一夜之间却被当时还籍籍无名的沧军屠杀殆尽,你可以想象一下戚蠲和他那帮手下都是些什么样的怪物。” 「莫顿」全名「莫顿·喀布丽尔」,是荒原最强部落「梭连迦贺族」的领袖,正是他一手建立了北燕帝国,故他自称“北燕霸王”。 毕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戚蠲的英雄事迹,那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此刻发生在他这样一个无比傲慢的人身上总有些荒诞。迄今为止,烛还从未在他嘴里听到过,毕钊对除戚蠲之外的其他人有过这样高的评价。 很明显,戚蠲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毕钊真正感受到恐惧滋味的人。 烛听到这里面部肌肉开始抽搐,“目前他确实是我们最难跨过的一道坎。” “知道沧龙士吗?” 看着毕钊炯炯有神的眼睛,烛一边思考,一边试探性地回答道:“二当家指的是,戚蠲当时用来刺杀莫顿时的那一百多号剑术高手吗?” 六年前,北燕攻入龙崎势不可挡,一路打到了龙崎皇城青龙涿之外的桃山之下。 而戚蠲为扭转战争局势,于当晚偷袭北燕时临时组建了一支极其强悍的百人刺客团,他与四虎将亦在内,称之为「沧龙士」。 正是这支刺客军,在双方开战前一举拔掉了连同莫顿在内的所有北燕军官,致使北燕群龙无首,而后才赢得先机从而全面获胜。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毕钊摆动着手臂,淡笑着否定了烛的说法。 “不是吗?” “六年前或许是,但如今不是了。” 只听毕钊侃侃道来:“此事说来话长,当年龙崎战胜北燕后,皇帝玉尊要对功臣们论功行赏。听闻此战大捷是梁王麾下的无名沧军所为,故想对沧军主帅戚蠲加官封爵。但皇帝心思深沉,实则是在打沧军的主意。” “为何?” “原因很简单,龙北已被北燕铁骑践踏得千疮百孔,而彼时一片祥和的龙南突然出现这样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身为皇帝的玉尊如何高枕无忧?” “但沧军已元气大伤,如何构成威胁?” “话是没错,但你也不看看戚蠲,不,看看沧军的背后站着谁?” “梁王?” 见毕钊投来肯定的眼神,烛更加疑惑了,“可梁王不也去救驾了吗?他若真要图皇位,完全可以在战胜莫顿后趁机北上,取而代之啊!” “看来你并不知这俩兄弟背后的故事!” 于是接下来,毕钊便给烛普及了梁王玉岚与如今的皇帝玉尊之间的爱恨情仇。 …… 龙崎乃九州之地,除国君所在「青州」之外,其余八州分别是北部禹州、西北沙州、中部中州、东北临州、西南云州、南部南州、东南樱州,分由各路诸侯自治统辖,称“八螭蛟”。 八螭蛟同尊皇帝为“真龙”。其中,坐镇九州最富之地东南樱州的「梁王·玉岚」为八螭蛟之首,势力与声望在当今诸侯中最盛。 可实际上,当年的樱州与玉岚都没有今日这般如日中天的地位,反倒远落人后。 至此再提一点,玉岚其实还有一层身份。 那便是玉尊的亲弟弟。 要说有这层身份存在,自家亲哥哥怎么着也得将亲弟弟分到一个好地方,可这结果却恰好相反。玉岚没想到自己竟被玉尊发配到了当年最荒凉偏僻、最穷困潦倒的樱州。 换作普通人,被分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估计早就躺平了。可玉岚却不一样,他拥有着超乎常人的远大抱负,在他看来,此乃上苍之考验。 于是他来到樱州后体察东南民情,快速融入到当地,而后试用各种手段整治当地,励精图治,埋头苦干,历经多年,终于让东南樱州彻底改头换面,一跃成为九州之最。 玉岚本人也因此事被龙崎人(尤其是东南人)奉为「贤德圣人」,龙崎各地说书之人关于这则故事的版本层出不穷,每每讲来都是脍炙人口。 但随着玉岚发展得越发壮大,玉尊知道再对他这胞弟放任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他对他的看法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二人的关系自那之后也开始时近时远,让人琢磨不透。 但天下人却也都明白着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之间迟早要爆发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 …… 听完故事,烛好似明白了他们的关系,表面上打得火热,实则心里都在算计对方。 “我懂了!” 话音落,毕钊便继续解释:“梁王救驾不假,但不过是唇亡齿寒。如若当时他们不一致对外,皇城一旦沦陷,南方必然为莫顿槊锋直指。届时若想将莫顿打败,便再无可能。” “所以二当家的意思是,外部威胁解除之后,南北双方的实力天平已发生严重倾斜,最主要的是沧军这把利器恰好握在了俘获民心的梁王手里,这就成为了皇帝寝食难安的痛害。” “不错,于是他才想通过封赏的方式,将作为沧军主帅的戚蠲从梁王手里挖过来,而后逐步再将沧军的兵权收归己手。当时这种情况,倘若你是我师哥戚蠲,你该如何抉择?” “若不同意,就是违逆圣命,可若是同意了,那于梁王而言就是背信弃义,这……” 看烛也是一言难尽,毕钊哈哈大笑。 “你分析的非常对,所以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再夸一下我那师哥的脑子了。戚蠲又何尝不知皇帝老儿心中的盘算,他深知自己一旦进入朝堂,大概率会被解释兵权,甚者难逃一死。同时他又深知势大声威的梁王与皇帝的嫌隙已越来越大,此时跟了皇帝无异于自寻死路,故他未敢领下皇帝的好意,便以那三寸不烂之舌将那赫赫战功都尽数推到了梁王身上。” “还能这样?那不就成欺君之罪了么?” 烛惊得站起来一脸的匪夷所思。 “欺君之罪又何妨?沧军击溃北燕是闪击战,夜里登陆青州滨,除他们自己人外,都没有其他人参与过这场战争。况且梁王当时为吸引北燕主力部队将支援皇帝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即便百姓口口相传的功臣是戚蠲,却无法证明,而且戚蠲本人站出来强行解释的话,谁还敢说什么?” “所以就相当于死无对证了!这样一来既能保全自己,又报答了梁王的知遇之恩,妙啊!不过戚蠲为何笃定梁王就一定会伙同他欺君呢?” 第33章 何为战神(下) “他必须答应。” “为何?” “戚蠲本就是他的心腹爱将,他对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当时戚蠲以欺君之罪向他表达了忠诚,若此时将他拒之门外,无异于自断脊骨。一旦戚蠲倒戈皇帝,不事二主的沧军必然会挥剑相来,届时后悔晚矣。” 听至此处,烛其实还是有些不太懂。 “可此事就像烫手山芋,虽传到了梁王手里,但这样做岂不是让皇帝与梁王彻底翻脸?” 毕钊轻笑一声,“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更何况莫顿的北燕铁骑当时那么可怕,但我们的梁王还是来救驾了。即便梁王与戚蠲当时没遂他的意,但他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立刻就过河拆桥,这会引来天下人的耻笑,所以他当时只能纵虎归山。” 烛听话题越来越远,开始无法理解毕钊说这番话的用意,“二当家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和沧龙士有什么关系?” “不急,你真以为皇帝当时就放弃了?” “二当家可别卖关子了,您直说。” “既是博弈,那自然是有来有回!” 毕钊坐下来望着他呵呵一笑:“那场战争的胜利是空前的,皇帝表面上虽然不能动戚蠲,但不代表他不能动戚蠲手下的那些将领啊!” 烛听至此处恍然大悟,点着头说道:“对啊!属下要是没记错,初代沧军基本上都是像我们一样的泥腿子,他们都是被戚蠲降服后收编的。不过这些人最看重的是江湖义气,怎么会?” 话音未落,毕钊忽而冷冷一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利益面前,你所谓的江湖义气算得了什么。沧军中活着回来的将领,除四虎将外,大部分后来都得到了皇帝的封赏,这些人不像四虎将那样对戚蠲死心塌地,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穷人。为了生存与更好的发展,他们没有理由拒绝皇帝给予的前途,最终都被皇帝及各州之主逐渐从戚蠲手里挖走,沧军也就成为名存实亡的空壳,对皇帝彻底没有了威胁。” 听至此处,烛低下头长叹了一声,“看来我们这位皇帝还是有些手段的,他准准地抓住了人性的弱点。” “那么现在,你觉得是谁赢了?” 烛听罢慎重考虑了一番才答道:“属下愚见,他们应该都不算赢,而是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平衡。” “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曾想这句话直接惹来了毕钊的大笑。 “二当家你……” “连你都信了,看来这计划确实完美啊!” 烛听到这里直接迷惑了。 毕钊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说道:“可若我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他故意做给皇帝看的,你信吗?” “什么?!!!” 烛好像彻底被绕进去了,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绕进去的,整个人懵圈了。 “你觉得皇帝能想到,戚蠲会想不到吗?” “可即便他想到了,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沧军已经成为空壳了啊!” “空壳?”毕钊摆着手突然义正辞严道:“你怕是不知道如今的沧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那……” “知道我为何跟你说这些话吗?” “二当家是想让属下了解戚蠲这个人。” “没错,可你再想想,若他真的已经输了,又如何值得我花这么多时间讲给你听。” “所以他赢了?” “而且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在烛无比惊诧的目光里,毕钊再问一句:“记得刚才我为何要同你说起这件事吗?” “是因为、因为沧龙……” 再次提到沧龙士时,烛双眼瞪如牛玲,他的思路好像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打开了。 “属下好像明白了。” “是么?那你说来听听。” 烛激动至极,尽可能地清楚表达道:“那些将领看似被皇帝与各方势力挖走了,但其实都还在戚蠲的掌控中,这应该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策略,一招瞒天过海,为的就是稳住局势。” “说对了一半。” “一半?” “皇帝的愚蠢做法可谓是引狼入室,不曾想后来还有好多傻子跟他的风。面对这种情况,戚蠲当时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人安插进他们的队伍里,借此掌握各方势力的动向。” “那二当家方才说什么利益,岂不是与现在自相矛盾了?”烛说着又是一脸困惑。 “矛盾吗?不!并不矛盾!利益不一定是钱,是名誉或者地位,还有可能是稳定与民心。我们梁王与戚蠲最擅长的不就是笼络人心以图稳定吗?” “原来如此!” “皇帝给出的高额报酬自然很诱人,但戚蠲却能让他们看到更长远的东西,让他们没有负担,没有后顾之忧,在接受皇帝这些报酬的同时还能让这些人为自己卖命,所以他不仅洞悉人性的弱点,还清楚自身的优点。而那批被挖走的将领在表面上为皇帝负责,在各方发展自己的力量,像是一节树根一样,用分支不断扎入更深的泥土汲取养分,让这支藏在暗影里的队伍以恐怖的速度迅速壮大。站在地上,你可能只会觉得它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即将枯萎的树。但若能深入地底,你将会看到一个全新的庞大的世界。” 听至此处,烛双目失神,已大受震撼。 “所以这才是沧龙士的真面目?” “是的,这支潜伏在阴影里的队伍,它的树根已渗透进了这块土地的所有缝隙,你无法想象截止目前天下有多少人是沧龙士,它已无孔不入,就好比我不敢想象我的身边有多少他的人。”说至此处,毕钊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烛,让烛顿时发颤。 “而且那些人对他的忠诚好比是种信仰,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仰。用短短六年的时间建立起这么庞大的一个只属于他一人的暗影帝国,他这战神果真是真神一样的存在!所以你知道我为何怕他了吗?” “属下知道了。” 烛听得头皮发麻,“那真要这么说,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岂不是寸步难行?” “倒也不见得。” 毕钊又来了个先抑后扬,烛好生猝不及防。 “这……怎么说?” “树大招风,任何事物都有它的花期,强如沧龙士也断不可能无限制地生长下去,越疯狂就越容易失控,越容易接近死亡。如今他的天敌出现了。我确信,很快就会有人替我们收拾掉他。” “天敌?是谁?” “一个你目前为止还无法理解的存在。” 说至此处,雨忽然停了,但天还是黑压压的。 毕钊看了看天色,打个哈欠知道自己该走了。 “行了,说了这么多,我也该走了。” 话音未落,烛突然站了起来。 “二当家,那南影铁鹰怎么办?之前雨太大,属下几人办事不力,跟丢他了……” “呵,不打紧,我是故意放过他的,一个二流货色而已,不足为惧,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我的嫂夫人,别让人家现在就挑出咱的毛病来。” “故意?”烛眉头一蹙,“是!既如此,那二当家一路顺风。” 烛目送毕钊缓缓离开,随后他也看了眼天色,朝相反方向走去。直到路过太守大殿时,不曾想看到戚蠲在门口等他,他赶紧过去行抱拳之礼。 “阁下!” “他走了?” “走了。” “你这次怎么突然来虞城了?” “回阁下的话,属下跟随毕首领而来,毕首领去哪儿,属下自然得去哪儿。” “我是问你为什么从丽阳来虞城?” “自然是……” 烛刚开口就被戚蠲打断:“别跟我说你来这里是因为他的命令,我可不信你没有私心,听闻你与那胭脂斋已故的阿宁姑娘关系匪浅……” 听至此处,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阁下打听此事是想从属下这里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的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只是你曾经想知道的我不知道你如今还想不想知道。” “阁下不妨直说。” “你当真觉得你那阿宁姑娘的死是意外?” 此话一出,烛的下颌开始左右活动,眉头与眼睛也开始逐渐靠拢。 突然!!! 戚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阿宁姑娘的死也让我很悲痛,听说你为了她已经跟毕钊提过提前隐退的事情了,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说起来她的死也恰恰是我的失职造就的。” “此事与阁下有关?” “我大病的日子里,虞城祸事连连,阿宁姑娘去世那天就是我大病那日。” “那是阿宁福薄,与阁下无关,只是阁下将此事调查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我想做的事将会与你不谋而合,你一个人做不到的,有人可以帮你,或者说你们可以精诚合作。” “如何合作?” “这我不知,恐怕得你亲自去找他。” “徐先生吗?” 戚蠲听罢轻笑一声,“你果然是聪明人!但你不能告诉他是我让你去找的他,而且你还要有另外一个跟阿宁姑娘的死无关的理由。” 听至此处,烛放下了戒心,“可属下的前身是红雀会的杀手,徐先生如何敢用我这种人?” “你只需要相信我的判断即可,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好,那属下就多谢阁下指点了。” 等烛转过身,戚蠲再一次神鬼不觉地消失了。 时至寅时,望着东边还在沉睡的黎明,他一个人回到了房间。来到床边脱掉靴子和湿透的外衣,从枕边拿出一缕女子的断发与一方精致的手帕。 闻着那两件遗物上残留的香味,他躺在床上,一滴泪从他眼角轻轻滑落了下来…… “宁儿,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第34章 崔府灭门(上) 喔喔喔—— 卯日唤东辰,经历一夜大雨之后,虞城迎来了崭新的一天。此刻,太阳照射在大街小巷里,使得空气在清冷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的暖意。 打开窗,晨气扑面而来。 此刻在春乐坊的二楼廊子里,死而复生的王茂站在窗前独自回忆着昨夜的苦梦。 他无力轻叹,眼里都是惋惜与无可奈何。 吭~~吭~~ 与此同时,身后房间里传来闷雷般的鼾声。 王茂回头望去,看到屋里睡得香甜,却毫无雅态的翎姬,眼里又忽然多出一丝温柔。 继而他走进门里,跨过地上的剑客,来到床前给她盖好被子,拿上佩剑准备悄悄离去。 但怎料还在梦中的翎姬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不许走……” 听到她呓语轻绵,王茂转身望去,当看到她那姣美的脸上奇重无比的黑眼圈时便真不走了。 他坐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趁她熟睡,撩弄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又是你救了我……” 片刻后待翎姬自己放手,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看了一眼剑客离去了。 然他前脚刚走,地上那位也赶巧醒了。 醒后的剑客见自己伤口已被包扎好,起身便看向床上鼾声如牛的翎姬。随后来到床边,看翎姬像只猫儿一样蜷缩着身子。 在他的目光里,长发凌乱又脸颊红润的翎姬此刻美得有些不可方物,故他竟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一下。 但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翎姬脸颊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剑客这才回过神,忙不迭捡起地上的铁剑,一溜烟从后面的小窗溜走了。 当当当当当! 敲门声越来越急,楼下同时传来乐坊里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嬉戏声,翎姬终于被吵醒了过来。 她困得直不起身子,摇摇欲坠走下床,活像一只喝醉酒的大懒猫。 “谁啊,大早上的扰我好梦?” “小姨,是我!” 听到小羽的声音,她揉着眼睛,耷拉着脑袋赶紧去开门。打开门后费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小葵和小羽都站在门口等着。 “怎么了小神医?” “小姨,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医馆早诊了,想着走之前给你说一声。” “你还真是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行,那就让你的小葵姐姐用马车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两个小姑娘别提多开心了。 “谢谢小姨。” “谢谢翎姐姐。” 待两个小家伙喜气洋洋地离开后,翎姬打个哈欠关上门打算回房间睡个回笼觉。 但谁承想返回床榻时,一不小心被自己昨夜随手乱扔在地的绷带绊倒了,惊得一声惨叫,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她无比气愤,直接扔飞绷带,环顾四周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昨夜发生之事这才桩桩件件倒带在她的脑子里。 好像少了点什么…… 那个铁剑灰发剑客何去何从,她不在意,但自己费了好大劲救活过来的王茂,竟一声不吭就撇下她离去了。翎姬本就有起床气,如今更是炉火爆旺至极,直接朝房顶吼出一嗓子——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大嗓门一出,震得整条街都在颤抖,惊得刚下楼梯的小羽险些摔一跤。 “小姨这是怎么了?” “没事,起床气而已。” …… 吖噙! 与此同时,已经上街的王茂莫名一阵恶寒。 此刻他牵着白马穿着翎姬为他准备的新衣,挎剑准备再去崔府走上一遭。 他还是放不下小依,尤其是在知道了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有交集之后。 然而在经过黑城区东边的水德坊口时,被那里人头攒动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此处刚好有个告示栏,每逢城中大事发生,那里总是人山人海。 见此一幕,王茂心神不宁。 “老伯,烦请照看一下我的马儿。” 他付钱让一货郎帮忙照看着自己的坐骑,遂在人群中朝告示栏挤蹭了过去。 “北燕奸细?灭了门后畏罪潜逃?” “我们虞城竟有此等毒妇,造孽啊!” “前不久是彩云楼,如今竟又是崔府!如今的虞城怎的突然不太平了!” “记得前不久崔进老爷子刚去世,他可是个大善人啊!如今崔府发生此等灭顶祸事,叫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啊!” 听旁边有人不停议论起崔府,王茂的心开始飞速跳动起来,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后他攉开所有挡路者,冲到告示栏最前面,终于看到了一张虞城刑狱司张贴出的通缉告示。 当看到那凶手的画像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小依!!! 那告示上清清楚楚写着: 【城北崔记粮行崔府丫鬟苏小依于昨夜午时杀害全府上下二十口人,现已逃逸案发地,知情者若提供可靠线索,可获刑狱司赏银五百两,望各位住民多加留意】。 王茂不敢相信小依竟然杀人了,但令他震惊的地方还远不止于此。 下一行的身份信息上还写着:【苏小依,现为大凉村何家庄人,养父苏大,养母苏窦氏,祖籍北部荒原,原名桑娜吉·喀布丽尔】。 桑娜吉这个名字倒无足轻重,只是喀布丽尔这个姓氏太扎眼了。因为此姓乃龙崎之忌,是被誉为荒原最强部落的「梭连迦贺族」第一姓氏。 拥有此姓氏的人,最出名的当属六年前险些血洗龙崎的“北燕霸王”——莫顿喀布丽尔。 等看完整个告示,王茂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其实从昨夜那支舞,以及后来他们去崔府途中的对话中,他早猜到了小依荒原人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莫顿的族人,北燕帝国的皇族。 事发突然,王茂回神后立即转身望向此刻在人群里极度安分的马儿。 “小白!” 听到主人的召唤之音,白马抬起前蹄,厉鸣驱散周围所有街众,竟朝王茂奔踏而来。 王茂顾不得许多,朝它相向而去,遂平地起飞,一跃蹿于马背上,抓住缰绳直奔城北。 在他慌慌张张离开后,被白马惊到的人们无不指着他的背影咒骂。恰这时,那个被翎姬救活的斗笠剑客抱着铁剑又一次出现了。 城北?难不成是昨夜那个地方…… 看着通缉令上的内容和王茂所去的方向,剑客的面色越发凝重。 此人即是红雀会昨夜的围猎目标,亦是戚蠲与毕钊口中的南影八大金刚之一。 「黑鹰堂堂主·铁鹰」。 另一边,王茂策马狂奔,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夜在崔府门前被小依驱赶的画面。 一会儿的工夫,崔府到了。 他立即下马,准备进府寻官差一问究竟,奈何命案之后的崔府大门已贴上了府衙的封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茂想来想去,还是一个箭步蹿进了崔府大院。 因他此刻迫切想知道,自己昨夜离开这个令人憎恨的地方后还发生了何等恶事,是否真如通缉令上所说是小依灭了崔府满门。 来到院里,他拔剑出鞘。 清辉之下,沾着露水的上衡异常锋利。 此刻,他清楚地看到崔府的主厢房、膳房、柴房和祠堂呈现眼前。 然无一例外都贴着醒目的封条。 他越看那封条越恼怒,提剑朝这些死寂的房间步步逼近过去。 试问发生此等惨案,官府理应加派人手前来保护现场才是,怎能在此关头不见一个人影,还草草公出凶手。在王茂看来,官府的人似是生怕民众不相信凶手是一个弱女子,才特意强调她北燕皇族的身份来曲转仇恨。 仅凭这点,他就知道这案子一定不简单。 既然眼下官府的人不在,那王茂就想着亲自调查一番,于是从最近的左侧厢房开始调查。 继见他剑挑封条,轻推房门入内。 进入房间后,他在每间厢房床榻上都发现了石灰描出几乎同样姿势的尸位线。 “没有尸体?是被运去刑狱司了?” 如今没有死者尸体,王茂又无官职在身,只能依靠现场的蛛丝马迹来推理案发当时的情况。 厢房即偏房,一般是由主人的家眷所住,但崔府情况特殊,崔进是逃难来的北人,在虞城可谓是白手起家,没有任何亲戚,也终身未娶,只有两个捡来的儿子。可惜长子崔南道死的早,只剩下了不成器的崔笃礼。于是崔进死后,除崔笃礼之外,府里就只剩下些家仆了。 照此看,崔府的家仆所住就是厢房。 待王茂将所有厢房筛查一遍后,他了解到这些厢房最多三人住,最少单人居。 只是他没想到这案发现场如此的干净。 他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打斗或拖拽,以及移动尸体的痕迹,而且现场不像被二次处理过。 若真是第一现场,即可暂时排除凶手行凶结束将尸体移回厢房伪装案发现场的可能。 照此理,凶手行凶手段应有两种。 第一、在死者不省人事时,远程行凶。 譬如趁死者熟睡等不省人事的状态,对其所住房屋释放致命毒气,或吹掷某种毒针暗器。 但以此法杀人,目标仅一人倒也无妨,可对象若是整个崔府之人的话,干扰因素过多,稍有不慎就会被夜里值班的护院发现,还不如直接进门抹脖子有来得快。 即便是红雀会与南影这等门派的高手,也不见得会用此法,除非是去暗杀一些无法近身且实力远高于自己的人。但眼下,这些死者都只是些手无寸铁的家仆,凶手犯不着如此麻烦。 想至此处,王茂开始检查厢房门窗,确实未曾发现符合情况的刺洞,这也恰好印证此猜想,故暂时排除远程行凶的可能。 若如此,就是第二种了…… 第35章 崔府灭门(中) 第二种行凶手段…… 凶手在死者生前引其食用过某种毒物,即在对方没有防备时投过毒。 投毒的话,市场上多数毒为烈性毒,最多见的就是民间俗称耗子药的砒霜。 可砒霜一直是虞城的禁药,即便药用也极其严格,一般铺子很难买到。 而且烈毒杀人见效虽快,却有一致命缺点,即见效太快反而容易暴露,毕竟崔府的家仆很少住单人居。 若不幸药死一人,其他人便会立即觉察,想以此灭门必困难重重,绝非上策。 而且从最终结果和现场情况来看,王茂不难判断出凶手是一个极其谨慎的家伙。 显然凶手行凶部署很周密,是想一次成功,故不会选择粗枝大叶的去冒险。 “杀人于无形,既然不是距离上的问题,那便可能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因为毒这东西起效有过程,所以讲究时间。 烈毒自然杀人快,那不烈的毒便杀人慢。 可慢未必是坏事,尤其是在时间上具有一定滞后性的毒。 这种毒可以说最适合用来同时杀死一群人,因为即便被发现,也不会被立刻怀疑。但是此毒提纯售卖比砒霜还稀有,很难买到。 若如此,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凶手所用并非是现成的毒,而需要某种契机才能触发效果,且一经发作就会立即毙命的毒。 比如食物属性相反或药性相冲引发的中毒。 但这些就要…… 王茂绞尽脑汁,乱七八糟地思考着,因没有更可靠的线索,继而又将思路返回到人的身上。 “倘若死者生前未曾意识到危险,那凶手定是崔府的人,且是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任何人当成敌人的人。姑且不管是什么毒,能在大雨之夜里行凶成功,条件必然十分苛刻。” 小依性格柔弱,确实符合凶手人选。 但她遭受着崔笃礼的霸凌,在旁人看来,她是凶手的嫌疑最大,故反而最不可能是她。但在没见到尸体的情况下也不能完全排除。 总体来说,王茂还是觉着凶手另有其人。 转眼间,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 刑狱司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王茂知道自己的白马还在墙外等着,来不及纸上谈兵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寻找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按理说,官府是搜查过崔府后没发现小依的踪迹才贴出的通缉令。 但王茂此刻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他坚信小依还没有离开崔府,就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 最终所有厢房、柴房、膳房、书房、粮房以及空空如也的祠堂都被找了遍,还是一无所获,就只剩下朝阳的三间正室了。 王茂将它们留到最后,因为里面有一间是故人崔南道的房间。六年前,他进去过那间屋子,里面都是崔南道的遗物,当时崔笃礼不在府里。 于是他时隔多年再次进入那间房子。 可笑的是崔南道与崔笃礼的房间竟是空房,看来崔笃礼在自己父兄离世后将其旧物全扔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既如此,就剩最后一间家主正卧了。 那是崔进生前所住,亦是崔笃礼生前所居。 王茂期待能有些重大发现,故略微紧张。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推开了门。 突然!!! 一只青瞳黑猫发出刺耳的吼叫声,在他开门的瞬间从门缝里蹿了出去。 王茂被惊得心胆俱裂,三魂七魄险些散尽。 待他心绪平复,才缓缓进入房间内查看。 但在进门瞬间,他又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同时发现了最后一处与众不同的尸位线。 说它与众不同,是因这线没在床上,而在一个木桶浴缸旁边,看瘦削程度是那烂人的。 但要能亲眼见到尸体,王茂才能还原现场,准确推断出他之死因。如今尸体不在,他就只能通过捕获现场细节,来推演案发经过。 就在这时,他又隐约闻到了那股花香。 “奇怪!” 而且越靠近桌上一香炉,香气越浓。 “恩公,我在这儿。” 就在他抬头看向香炉的瞬间,竟看到小依正泪流满面地站在窗外花坛里呼唤。 “小依!小……” 他刚喊出声,不料天旋地转感接踵而至。 不对!是幻觉!!! 王茂猛然回神,恶狠狠地看向香炉,随即抱起它冲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幸亏发现及时,待他状态恢复,屏住呼吸再度进到里面给这个充满仪式感的房间开窗通风,然后捂着口鼻开始寻找其他的线索。 但什么也没找到,小依同样也不在里面。 于是在沮丧中,他走向门口,抬头仰望着逐渐灼热起来的太阳。这一刻,烈日灼心,一个恐怖的念头正在诞生,那就是小依已经不在了。 王茂苦寻无果,焦躁不安地走到院子中央,望着院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譬如花坛与竹林。 刚走到花坛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一个姗姗来迟的疑点,于是猛回头看向那个大浴桶。 “崔笃礼死在了浴桶里?” 他又将目光打向院里那个香炉。 “方才那香气可以致幻,那他岂不是在沐浴时进入幻境被淹死的?” “毒药?致幻?致幻的毒药会是什么?” “难不成凶手用它杀了所有人?” 话音未落,他赶紧去各厢房里回查,可惜并未发现那可疑香气。 “现在看来,只有那烂人一个人是被那致幻毒药给杀死的。” 单从此刻掌握的线索来看,其他人之死与崔笃礼之死未免太过相似,似都是药物辅助。 而且令王茂不解的是,凶手为何杀崔笃礼与那些家仆时所用并非同一方法。 既已选择杀人,为何多此一举。 盯着厢房铺上的尸位线,王茂实在想不通。 突然!!! 灵光一闪,他又发现了新的线索,赶紧冲进所有有尸位线的房间里仔细观察那些石灰线条。 歪歪斜斜的! 这说明撒灰描线之人当时的手在抖,若不是先天疾病导致的,那能他发抖的原因屈指可数,而恐惧就是最有可能的一种。 “可官府捕快常年跟死人打交道,通常他们又是集体外出,怎会描个线就怕到手抖?” 除非这线根本就不是捕快画的!!! 想至此处,王茂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 果然还是调查的人有问题啊! 此刻他如获神助,眼界被完全打开。 又突然!!! 他想起了另一个方才被遗漏的点。 即厢房房间的布置与具体的死亡人数。 于是他倒回各大现场开始重新扫查。 据室内陈物风格与床铺数量,他给所有房间暂住者都依此划分性别,并清点全部人员的数目与所画尸位线的数目。 待这一行动结束,盲点果然出现了。 官府通缉令上说崔府全府上下二十口人。 但据统计结果来看,排除“在逃”的小依后崔府理应还有二十二人。换言之,有两个人不在官府统计的死亡名单之上。 而现场也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尸位线。 “看来还有幸存者!” 这样一来,这俩人是凶手的嫌疑非常之重。 崔府里有些厢房床位是双人单卧,看起来与普通单卧没多大分别,同时崔笃礼的正房大双人卧却只有他一人住。 这是王茂之前忽略的一个最关键的地方。之前他误以为一个尸位线仅代表房间只住一人,现在看来事实并未如此。 经过仔细筛查,王茂终于发现有三间屋子是双人居住的单卧,却只有一个尸位线。 他重新从有效信息里推断,怀疑第一间可疑厢房里所住的人是小依的爹娘——苏大与窦氏。 但床上只有一个妇人的尸位线。 第二间可疑厢房里住着两个丫鬟,但床上只有其中一个丫鬟的尸位线。 至于最后一间,住着一女子与一男童。 看室内装扮风格,确有荒原人之风。故女子大概率是小依,但却只有男童的尸位线。 “慢着!男童?!!!”王茂大惊失色,后知后觉的他终于反应过来,眼球快要炸裂。 莫非这孩子是小依的…… 回想昨夜小依驱赶自己时那般疯言疯语,以及崔笃礼当时大喊“烤乳猪”时的张狂表现,王茂终于想起小依跟他说过自己有个弟弟。 王茂气得发横,朝自己头上狠狠砸了两拳,他好懊恼自己昨夜完全没想到这回事。 原来小依不肯跟他离开是因为弟弟在崔笃礼那烂人的手上扣着。 可到头来,那孩子还是被杀了。 而杀她弟弟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小依,同样说明缔造灭门惨案的凶手也很可能不是小依。 王茂闭眼苦笑,他终于证明了小依的清白。 但这一切只是他个人的推理,存在太多臆测,官府自然不会认可他这样一个没有官职之人的话。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他脖子上的青筋随之暴起。流泪是在为小依痛惜,痛惜她放弃天堂之后拼死守护的东西还是破碎了。 虽然那死不足惜的烂人崔笃礼也死了,但他的死似乎又将案件推向另一个迷局。 杀死这么多人,如果凶手不是小依,那凶手行凶的动机会是什么? 纵观整个案件,直接死因是个疑点,但包含小依在内的三名失踪者又是另一个疑点。 “我到底还遗漏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是……” 逐渐抓狂的王茂开始拼命从脑海里翻找,翻找任何与小依和崔府能产生关联的信息。 当记忆在他眼前一幕幕闪过,时间之河逆流到他与小依多年后重逢的节点,一个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地方终于在此刻正式出现了…… 彩云楼!!! 第36章 崔府灭门(下) 彩云楼!!! 王茂长呼一息,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终于想起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是一团迷雾的地方。 话说那彩云楼确实邪门,小依在那里落水被救后真的发生了像传闻中一样离奇惊悚的事情,是否真如传言那般,那地方有厉鬼盘踞。 但身为大丈夫的王茂可不信什么神鬼之谈,他闭眼静心回忆着此前在去欧阳医馆的路上听小依讲来的那些话。 记得她说自己之所以出现在彩云楼是因为被崔笃礼那烂人打晕了。但昨夜小依回府时,从崔笃礼与王茂的各种临场交涉反应来看,小依晕过去后出现在彩云楼应该与那烂人无关。 毕竟彩云楼可是传言中的「鬼楼」,崔笃礼没那么大胆子,而且他在云湖市场打晕小依纯粹是因为色心失控,没什么多余的动机。 所以真实的情况很有可能是,他在醉酒状态下失手打晕了小依,而后吓到自己,慌慌张张逃离了那个地方,这才符合他那软骨头的特性。 “可若不是这烂人,还能是谁……” 王茂回想那段话,除过崔笃礼,与小依一同去云湖市场的崔府中人似乎还有几个丫鬟。 丫鬟?对!王茂突然想起来,小依说过大丫鬟彩铃和她一块去的,而好巧不巧,灭门案里有个失踪者也是个丫鬟。小依还说过,她初来乍到崔府被崔笃礼欺负时,就是有彩铃在后面支招。 只是这彩铃为何对一个新来的丫鬟这么好,是出于同情?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王茂眉头越皱越紧,回想昨夜彩铃与崔笃礼一同登场的情景…… 记得她当时扶着崔笃礼出门时,手腕上有一串彩色铃铛,最关键的是崔笃礼当时在非礼她,但她却不敢反抗。 而且王茂还看到她裸露的手臂上好像有…… 淤青!!! 她低着头无比怯懦,任凭被非礼。 王茂回想她当时的眼神,横眉低头眼通红,两只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下颌却在左右摇摆,试问她当时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特征? 毫无疑问是愤怒! 压抑到底,即将反弹的愤怒! 只有当人极度隐忍的时候,才会不自觉流露出这种非常压抑的微表情。 回想她那火光里的黑眼圈,这恰好说明她最近一段时间或很长一段时间都睡眠不好,那是什么让她睡眠不好呢?是崔笃礼的折磨? 应该不是!崔笃礼喜新厌旧,此时已有了如此貌美的小依在身旁,按照他的秉性,绝不愿再去多看彩铃一眼。 那她已经脱离苦海了啊,为何还睡不好? 回到案情本身,王茂大胆猜测起来,“难不成她睡不好是因为在整夜苦思如何复仇吗?” 继而王茂将她代入凶手视角来继续推理。 若这一切真是她做的,那她一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一个丫鬟灭主子全府? 王茂难以想象,她这些年到底在崔府都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若仅是与烂人的私人恩怨,何以将全府上下赶尽杀绝。 王茂继续回忆昨夜她出现时的情景,家丁们火辣辣的目光看着“不知廉耻”的她被烂人摸。 似乎她这个大丫鬟很不受府里人待见,已经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那这么说在小依来之前,她很可能是上一个被崔笃礼欺辱的对象。 事情慢慢解释得通了…… 小依毕竟是北燕人,身上流着荒原人的血,有血性与野性,敢爱敢恨。 从昨夜几人的对话中就能看出,崔笃礼这个登徒子对她客客气气,和对其他丫鬟完全不同,甚至他还想娶小依过门,足见他多么喜欢小依。 所谓恃宠而骄,所以若小依之前真的动怒,想必崔笃礼平日里绝不敢得寸进尺,欺负她。 可彩铃就不一样了。 她无依无靠,在崔笃礼眼里充其量就是个可随意把玩的木偶,所以即便在大众广庭之下被欺辱也断不敢反抗,可见当时她已经没有了那种敢鱼死网破的血性。 所以当她遇到小依,遇到又一个被那烂人伸出魔爪的对象时才会伸出援手。 这是她在同情小依,也是在同情曾几何时没有人伸出援手的自己。可若她真的是凶手,同情应该只是她起初对小依的一小部分情感。 在崔府这种扭曲的井底世界中,要想活着就不能对其他人有多余的情感,难道说小依来之前崔笃礼只欺负过她一个人?应该不可能! 那她为何不去帮助其他丫鬟? 因为小依是新的,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她与崔府每一个丫鬟都不同,都是崭新的个体。 所以彩铃向小依伸出援手绝不只是同情。 小依看似柔弱,实则刚强坚毅、不受屈辱,崔笃礼也不敢拿她怎么办。 恰恰是她的这份血性,填补了以彩铃为代表的这群崔府丫鬟们性格空白。所以彩铃是把小依当做了另一个新生的不怯懦的自己,一个可以用来报复崔笃礼及所有欺负嘲笑过她的人的凶器。 再度回顾案情本身,可若真是毒杀,想一次性杀死这么多人,就必须要有一个能让那些家仆完全卸下防备的人。而彩铃待在崔府很多年了,她长此以往的怯懦恰好可以让崔府所有人对她形成一个胆小怕事的刻板印象。 所以说她就是最合适的投毒人选。 综上看来,她的嫌疑确实比小依大。 只是还有一点王茂不明白…… “苏大为何会失踪?” 回想那个家伙,就像一只冲人乱叫的乌鸦,王茂只知道他是崔笃礼的狗腿子,仅此而已。 但话再说回来,方才的一切都是王茂仅从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来盲查推理得出的个人猜想。 要想知道昨夜案发的真实情况,他就必须要去一趟刑狱司看一下死者们的尸体。 刑狱司?终于轮到这个地方了。 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根针如蛆跗骨一般,让整个案件变得扑朔迷离,充满不可预测性。 不论是那歪歪斜斜的尸位线,还是死者数目体现在通缉令上的四舍五入,似乎虞城府衙,这个所谓的刑狱司,在此案中的表现可圈可点。 想至此处,他的眼里突然射出了一道寒芒。 “邓昌!!!” 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他收剑向院墙走去。 时不待人,巳末将至。 他想明白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个明白人问清楚。而虞城眼下最清楚此事的人莫过于虞城府衙的邓昌了。 说起邓昌,传言他曾是青州海城关的司马,官至从六品,后自请至虞城做刑狱司马,在虞城可谓是一人之下,是因审讯刑犯手段狠辣,人送外号“辣手阎罗”。 而且听说他当年来虞城时还从青州带了一支名为「黑虎判官」的江湖能人,专抓歹人,组织成员个个身手不凡,职能远在捕快之上。 王茂如今不动脑子也知道,这个邓昌与崔府灭门惨案有着莫大的关联,他必须找他。 喵~,喵~ 恰此刻,花坛一侧传来了两声猫叫。 王茂蹙眉止步去看,竟发现之前那只窜出崔笃礼房门的黑猫正趴在花坛边上。太阳底下,黑猫青色的瞳孔非常漂亮,晶莹剔透。 见黑猫目不转睛盯着他,王茂总觉得这小家伙好像在指引他过去那个地方。不知为何,一向不信鬼神的王茂真的冲了过去,但没想到他刚到时黑猫却在他眼皮底下躲没了影。 王茂有些懵,黑猫虽说消失了,但他接下来竟在那个位置发现了一块放在花坛里的厚石板。 看到石板的瞬间,王茂觉着它像是用来遮挡什么东西的,于是二话不说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推了出去。继而,一个没有围缘且深不见底的地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另外,井口边上还有微红的印记。 王茂蹲下来仔细一看。 血迹!!! 他顿时心慌了:难不成这下面真的有人,那会是谁呢?是彩铃,是苏大,还是小依…… 继而他趴在井口边朝最下面看去,待真正要呼唤小依时却又迟疑了。时不待人,他转身冲进柴房找来一根麻绳与一根黑不溜秋的烧火棍。 然后先将绳子缠在身上和不远处的枣树上,然后想都不想就拿着棍子跳了下去。 等到了下面,他打开火折子,再捡起地上零零碎碎的烂布条准备燃起火炬。 可就在这时,微弱的火光照耀下,他越发觉着那些布条有些似曾相识。 青色的…… 流云翡翠裙!!! 王茂毛骨悚然,因为那是他花了一百两银子为小依买的新衣裙。冷汗直流的瞬间,他抬头看向前方地井的最深处。 吱吱吱——,吱吱———— 不远处不停传来一阵嘈杂的鼠鸣。 听到这些刺耳的叫声,王茂燃起火炬,提剑无所畏惧地走向了那个方向。继而他继续靠前,方才消失的血迹又忽然出现了,而且越来越多。 这一刻,命运的指引下,他加紧了步伐。 前方的鼠叫声开始越发密集,就好像他来到了一个鼠巢。慢慢的,当血迹临近前方岩壁时,他这一生中都永生难忘的画面出现了。那是一具被老鼠啃食得只剩下一具血骨的女尸。 背后的岩壁血迹斑驳,周围遍地是布碎。 这一刻,王茂的整个世界安静了。 当!火炬掉在了地上。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了那具尸骨的面前。 他不敢相信,小依好像真的已经不在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她的血肉被这帮畜生吃得干净,死后还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给某个杀千刀的刽子手顶罪。望着岩壁上血淋淋的抓痕,王茂的心痛到了极点。 他无法想象眼前的女子在她生命最后一刻多么想活下去,多么想逃离这里。他跪倒在地上,眼里的火光忽然间变得无比殷红…… 第37章 边城往事:草原的记忆(一) 那是一个秋季的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光了坎西斯草原南部的一切。 夜风的加持下,火势一路蔓延,最终烧到了西部一座名叫讷都山的雪山山麓上,烧死了那里的村庄好些无辜的村民与牲畜。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常年盘踞在雪山上的狼群也被这场大火惊动了。它们在狼王的带领下,对困于大火中的生命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焚天的烈焰中,诡异的狼啸响彻在满月之下,人类此起彼伏的哀嚎连绵不绝。 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村民陷入绝望之时,南边忽然传来一阵愈发明亮的马蹄声。 当一股寒冷的夜风吹来之际,象征着杀戮的寂静之地猛然响起了锐利的哨声。 等待被救的人儿放眼望去,他们看到了一支来自南方国度的骑兵队伍。一位身骑白马的英武少年率领着百众武士出现在了天际线的方向。 他们戴着面具,吹着哨子,无所畏惧地跨越了一道道可怕的火墙,冲进了狼群的包围圈。 “诸位莫管火势,驱狼救人要紧!” “得令!” 少年一声令下,众武士四散而去。 他们在外围以弓箭射杀饿狼,迂回钳制住这支数量庞大的兽群,最后以极高默契的配合将所有饿狼悉数驱退,赶上讷都山。 危机得以化解,武士们迅速将人救出火圈,在他们的努力下,好多村民都幸免于难了。 “英勇的巴特尔,是您赐予我们生的权利!” “巴特尔万岁!巴特尔万岁!万岁!” 村民们脱离危险后,用他们的礼仪感谢着这支从天而降的奇兵队伍。 但事情似乎还没有结束,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位蓝棕色瞳孔的美丽女子。 她身材挺拔,是这些村民里唯一一个穿着狼皮靴子的女子,口音、穿着打扮与这里的村民们完全不同,更像是坎西斯草原北部的牧民。 而那里的人还有一个名字——「荒原人」。 她泪眼婆娑,向少年哭喊哀求:“巴特尔,恳请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巴特尔即是英雄的后裔,少年见状赶紧搀扶起身子孱弱的女子,“夫人莫急,您的孩子现在何处?慢慢说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她了,我现在找不到她了啊!”女子情绪已然失控,心急如焚,哭得很是大声。 话音落下,后面突然站出来一村民。 “我方才看到有只落队的灰狼去了他们家房子那边,他们家离我们挺远的,会不会是那只灰狼叼走了孩子?” 女子听到这话时当场吓晕了过去,村民们赶紧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恰这时,少年忽然间发现这些村民基本上竟然都是些老弱病残。 年轻力壮的男性有,但很少,而且还都是那蓝瞳女子的仆人。 但他也没有再多想,思虑一息后即刻上马,向一众跟随他的武士嘱咐道:“事不宜迟,诸位还请保护好此地的村民,我去去就回!” “慢着!”见他要孤身犯险,一手持银锤的武士赶紧上前阻拦:“少将军此行不妥,那孩子若真被恶狼叼走了,此刻断无生还的可能,我们可不能让少将军冒这个险!” 话音落,其余武士纷纷上前劝阻起来。 “铁锤兄弟说的对!讷都雪山上危险重重,更何况是在夜里!这可是一座被狼群庇护着的雪山啊,少将军您千万三思啊!若您有事了,末将如何向将军交差?” 看着底下人都在进言相劝,少年长叹一声,突然挥手大喝道:“切莫多言!诸位可都是有家亲的人,倘若今夜是你们的孩子被叼走了,又当如何?” “这……” 武士们顿时无言以对。见他去意已决,银锤武士继而再喊一声:“既然少将军执意如此,那铁锤随您一块儿去!” “还有我!” “我也去!”众武士争相请缨,可少年知道营救已迫在眉睫,耽误不得了。 “我的马儿是「月照明」,天生不惧夜行,诸位还是好生保护这里的村民,以免狼群杀我们一个回马枪。倘若有人跟来了,军法处置!”说罢,他即刻转身驾马直奔雪山,扬长而去。 月照明乃沙州特有宝马汗血烈鬃的白化种,比汗血驹更为珍稀,所生后代只会是白马。因其身体太过雪白而被当地人唤为“雪夜精灵”,它们不畏寒冷,天生夜视能力强,善长途跋涉。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武士们叹息不已。 片刻后,少年不畏寒冷,终于登上了雪山。 出发时,他便猜测那孩子已凶多吉少。 但他一想那位可怜的年轻母亲,便又觉着这一趟是必须要来的。即便那孩子真已命丧狼口,他也得亲眼看到才行。 于是上山后,他循着狼群的足迹往更高的地方加速赶去。但奇怪的是,走了许久的路,竟连一只野狼的影儿都没有看到。 听说这可是当地人眼里的狼神雪山,不该出现此种离奇之事。就在少年困惑之时,座下平日温顺的白马突然狂躁了起来,接连发出嘶鸣。 那一刻,他知道危险正在逼近,急忙从背部箭囊里捏出三支羽箭搭在弓上。 “大白!稳住!不要怕!” 话音刚落,一双激发着绿光的可怕眼睛从前方雪堆后走了出来。 野狼终于出现了。 白马立时受惊,越发惊慌躁动。 “不要怕!大白!不要怕!” 白马不停躁动,少年根本无法瞄准。 情急之下,他放下弓箭勒住缰绳,怎料野狼竟趁机冲了过来。 “找死!”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侧身用左手拿着弓箭并使劲勒住缰绳,右手从腰间迅速滑出佩剑向前砍去。 歘!野狼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却因在空中无法闪避,被少年一剑劈杀。 解决掉麻烦后,他被野狼的血溅到了眼睛,伸手去擦时却发现白马还在原地躁动,“就是一只孤狼而已,大白你今夜怎突然胆小了……” 话音未落,周围传来了簌簌簌的声响。 少年瞬间毛骨悚然,待他再度睁眼,周围有雪的地方都点起了两盏绿色的灯笼。 “难怪……”他终于知道自己座下这匹身经百战的老马为何会源源不断地恐惧。惧由心生,因为那是掠食者留在它们骨子里的记忆。 或许从白马开始害怕的那刻起,这附近就已被雪山上的狼群包围了,刚才那只只是个先锋。 如今他杀了先锋,已得罪整个狼群,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整座雪山所有野狼的群袭。 嗷——————! 片刻后,一声王者的怒吼响彻了整座雪山。 另一边,听到这声狼啸的村民无比惊诧。 “这声音?” “是狼神的声音!” 武士们一脸惊疑,银锤武士冲过去向村民们赶紧询问何为狼神。 之前他们听说这讷都雪山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狼神山」。所谓狼神,正是这座雪山的统治者,是它庇护着讷都山上的一切。 虽然山上平时住着无数的野狼,但这些野狼每一只都是狼神的仆人,要受它的管制,聚在此处每日向它朝拜。 一般情况下,野狼们若没狼神的命令,绝不会擅自下山残杀山脚下的人类,所以村民与狼群过去都是和平相处,两不相犯。 “那今夜发生此种事情是因为什么?” “我们也无从知晓,我们每半年都会在山下举行一次狼神朝圣典,向它供奉我们养的牲畜,一直以来我们都将它视为守护神!” 看着牧民飘忽不定的眼神,武士们越想越不对劲,“那方才这声狼嚎是何意思?” “应该、应该是狼神在召集它的信众!” “糟了!!!” 银锤武士顿感不妙,朝武士们挥手大喊:“少将军有难了,诸位随我速去营救!” “是!”话音落下,武士们即刻上马朝雪山疯狂冲去。 等赶到山上时,遍地都是野狼冻僵的血尸,可想这场狼人之战有多么的激烈。 “少将军一定还活着!诸位跟紧我,随我杀死这些畜生!一个都别放过!” “是!”于是百余名武士齐声大喝,即刻朝雪山的更深处冲去。在寻找少年的过程中,他们但凡看到活狼,不管是老狼还是狼崽,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射杀。 最终,他们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少年。 他确实还活着,却在向一只灰狼作揖鞠躬。 见此一幕,武士们面面相觑。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少年身后竟然爬出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幼女。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里,她爬到那只已死灰狼的身边慢慢躺下,用脑袋轻蹭它柔软的肚子,用自己的小手牵它无力的爪子。 那种亲昵的动作就好像灰狼是她的母亲,而她不是人类,是一只小狼崽。看到这一幕,武士们彻底惊呆在了原地。 这时,少年走过去将幼女抱了起来。 幼女没有反抗,蜷缩着身体已经睡了过去,少年便将她小心翼翼地交给了身后的铁锤武士。 “少将军……” 然后他一人回到山洞里,用佩剑挖好坑,将那灰狼的尸体掩埋在里面。武士们忍受着寒冷默默看着他们的少将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他们主动将自己沿路杀死的野狼都埋葬在了雪山上。武士们不知真相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 等回到山下的村子里后,那些村民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少年抱着女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将她还给了那个美丽的年轻母亲。 “巴特尔,您是我们……” “住口!我不是!” 就在村民们又要高歌少年的英勇之时,羞愧难当的少年用一种极其可怕的眼神看向了他们。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狼神,一切都是你们的谎言对不对?” 第38章 边城往事:草原的记忆(二) 一切都是谎言罢了…… 这座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名字…… 讷都山!山上的狼也从来不属于这里,它们是自由的精灵,来自雄阔无际的坎西斯草原。 这座山上也没有什么狼神,有的只是一只失去丈夫和孩子的母狼王,就是那只惨死在少年剑下的灰狼。同时,它也是一个有着人类女儿的可怜母亲。 夜晚的笛声在这一刻让一切回到了过去…… 有一天,草原上的狼皮受到了荒原最强部落梭连迦贺族的追捧,这些荒原人便以高价向有着野狼原之称的坎西斯草原上的牧民收取狼皮。 贪婪的牧民得知消息后欣喜若狂,自此开始对坎西斯狼群发起了毁灭性的猎杀。 他们用箭射,用刀砍,用矛刺,用火烧,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于是一只又一只野狼倒在了这场贪欲引发的烈火中。最终,他们将所有野狼赶到了西北部一座名为讷都山的雪山上。 但讷都雪山不像坎西斯草原那样平坦,它的地形极其复杂,上山的路可谓九死一生,牧民们若想上山猎狼,必会遭遇不测。于是凶险的讷都山竟然变成了狼群最后的庇护。 只要狼群不下山,它们就不会死。 可牧民们还不死心,于是在山下安营扎寨,建立起村庄短暂地生活下去,同时谋划该如何将逃上山的野狼赶尽杀绝。 但因为始终没有可行的办法,这场人与狼之间的战争就被搁置了,和平的日子越来越久。 可忽然有一天,雪山上那些避难者的首领找到可乘之机逃下了山。 那是一只美丽且强壮的灰毛母狼王。 它的丈夫曾为掩护它和它的子民,在逃亡的路上被射杀在了牧民们的箭下。而前不久,它刚出生的孩子也冻死在了讷都山寒冷的山洞里。 于是带着满腔仇恨的它孤身逃下了雪山,它避开了所有屠夫的目光,悄悄潜入村庄,进入一个住所偏僻的人类家里,准备大开杀戒。 但当时那个人类的家里并没有人在,于是它趁机宰杀了两只绵羊犒劳自己。之后吃饱喝足要离开的时候,它进到屋里转了一圈,谁承想发觉背后有东西玩弄它毛茸茸的尾巴。 母狼王受到惊吓,赶紧转身摆出防御姿势。 但没想到竟是那家人的女儿。 那孩子大概一岁,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 小家伙因为太小,看到狼王后根本不害怕,无所畏惧地爬到狼王的面前抱住了它的腿,还用她的脑袋轻轻蹭狼王粗壮的腿。 原本敌意十足的母狼王看到小家伙这些似曾相识的行为后,猛然间回想起了雪山山洞里自己被冻死的可怜孩儿。 这本是它向人类复仇的大好机会,然而此刻在遇到这个小家伙后,它却拥有了一个野兽不该有的灵智,是这个孩子激发出了它的母性。 看着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家伙,那是它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杀她,它舍不得了。 于是吃饱喝足,没有杀意的它在那一天变成了这个人类幼女的玩具,彻底放下了戒备。 它用爪子轻揉她的肚子,用尾巴逗她玩,用舌头轻轻舔她的脸,让她不停发出和它死去的孩儿一样嘤嘤嘤的笑声。 她笑得越开心,它就越满足,越充实。 恍惚之中,它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儿。 那一天,那个人类家里一整天都没有人在,于是它成为了小家伙的守护神,直到女主人带着一群人类男子夜里回来,它才不舍地离去了。也正是从那天开始,她成为了它的“女儿”。 之后不管这家人搬去哪里,它都会追踪气味找到它可爱的孩子。只是它不再会像第一次的时候去猎杀那家人的绵羊果腹,因为它怕那家人会因此让它再也见不到它的孩子。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是一年。 在这一年里,人狼的战争再也没有爆发过,雪山上的野狼也都有了自己的洞穴。它们饿了可以去捕猎林中奔跑的鹿狍,渴了可以痛饮冰雪。 似乎厄运真的已经走了,大家都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中。可唯独母狼王还是忘不掉自己丈夫惨死时的情景,忘不掉人类可恶的嘴脸。 但即使这样,它却从未因此迁怒于那个正在快速长大的女童,没有将她牵扯进两个种族仇恨的漩涡里。 或许是因为它早已将自己的气味留在了小家伙的身上。在它看来她就是一只小狼崽,是狼王的后代,是它重生归来的孩子。 那一年里,它潜入过那个人类家里无数次,因为都是在主人家外出之时进去,离开时用尾巴扫去自己的足迹,所以从未被发现过。 可常言道,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一天,它的好运消失了,刚进村就被一个村民给撞见了,继而村里人开始对它展开疯狂的追击。为了活下去,它不得已独自逃去了坎西斯草原的中部。 而那个地方曾是它们原来的家。 如今一年的时间过去了,那里的野草疯长,已变得与之前判若两样。 可它离去与归来的目的却没有变。 活着!!! 于是它躲在草丛里,躲避屠夫们的追杀。 天穹的秋风垂直降落到这片枯萎的生命上,美丽的灵魂在头顶自由翱翔,高歌不屈的意志。 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这熟悉的情景,它的耳畔忽然响起了远方战士的呼唤。抬头看去,它的丈夫忽然出现在了西边的山坡上。 丈夫像一尊狼神的雕像,远远眺望着它。 那一刻,黄昏的光晕染了一整片草原。 它们在天际线的方向相遇,四目相对,瞩目爱望彼此孤独的灵魂。曾几何时,她只是一个盼望丈夫归家,依偎在丈夫怀里的年轻雌狼。 可如今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她为了生存,已经能独当一面,成为了狼群中最强大的存在。 看到丈夫的瞬间,它又变回了曾经的自己。 它的思念如山洪一样爆发,让它忘记危险,奋不顾身地从草丛里冲了出去。 但当它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它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光下的丈夫是自己记忆里的一道残影,是自己的幻想。而正是它的幻想,让它暴露了。 “杀了它!那畜生在那儿!” 屠夫们看到它了,又与它开始了一轮追逐。 但或许是上苍的垂怜,那个熟悉的地方似乎是因为没有羊群来践踏过,肆无忌惮的野草已彻底淹没了它的影子,赐予了它露出獠牙的勇气。 在枯草的庇护下,屠夫们根本抓不住它。 它潜伏在草丛里来回穿梭,灵活的身影像鬼魅一样可怕。于是它勇敢起来,开始一次次地戏耍着他们,再一次次扑倒这些想将它们赶尽杀绝的刽子手,果断咬碎他们的喉咙。 慢慢地,枯萎的草原被它染成了血色,它将自己的泪水、委屈和愤怒全都发泄了出去。 那一刻,它强大到无可匹敌。 但渐渐地,随着屠夫们数量急剧下降,他们开始害怕开始恐惧,开始自发聚拢在一起。 “这畜生应该是只头狼!太强了!我们来了足足三十人,此刻还剩下不到一半!怎么办?” “用火攻!这畜生最怕火!” “你疯了不成?这是风季,枯草如此之高,到时候我们也会葬身火海的。”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这畜生已经杀红眼了,我们先去西边的山坡上等它追来,现在风向是东,那里草矮一些,到时候我们立即点火,用火逼它现身,等它出现后围上去当场射死它。” “可这……能行吗?” “如果不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就不信一个畜生的脑子比我们这么多人还好使!” “好,走!” 于是乎,自作聪明的屠夫开始加速西撤。 母狼王看到后自然要乘胜追击,跟着他们奔向了山坡。可当看到山坡的时候,它丈夫的残影再次出现了,因为那里是它丈夫被杀的地方。 看着那些屠夫的背影,看着丈夫的眼神,它猛然反应了过来,那里地势高,非常容易暴露,屠夫们是想诱杀它。于是它赶紧放慢速度,绕远道登上了那个山坡。 就快抵达山坡另一边时,屠夫们竟然真的点燃了那些枯草。突然间,周围沦为一片火海,在强风的加持下,燎原大火迅速扩散,向东部、南部与北部疯狂肆虐而去。 滚滚的黑烟猛然升起在草原上,无数生命在这焚天的烈焰中快速枯萎,快速凋零。那一刻,死神就站在草原的头顶凝望着身为战士的它。 “奇怪!那畜生呢?怎么不见那畜生?你不是说大火一出,它就现身了吗?” “对啊!哪儿去了,难不成飞了?” 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黑色余烬却不见母狼,两个屠夫顿时毛骨悚然。 可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声无比凄厉的狼嚎。无比惊恐的他们回头望去,看到母狼王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脚下还踩着他们最后一个同伴的尸体。不知不觉中,三十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这、这畜生成精了不成?安达,安达你先拖住它,我这去搬救兵!” 其中一个屠夫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狡猾的同伴已策马奔腾反向逃去。见同伴弃自己于不顾,憨厚的屠夫怔住了,而此时,他听到耳边传来死神的喘息声。他静静闭上眼没有反抗,和他的其他同伴一样死在了母狼王的利爪之下。 至于那个逃跑的家伙,慌不择路,竟一头扎进了大火里,丑恶的灵魂被大火洗涤之后,与大火一起去往了草原东部。 战斗结束了,它赢了,丈夫在它身旁向它投来欣慰的目光,它们深情对视,一起看向远方。 胜利的歌声中,脱胎换骨的狼王发出一声锐利的长啸,转身迎着云霞向西狂奔而去。 此刻,它的丈夫陪伴在它的身旁,它的身后也出现了无数只同胞的影子,它们望着彼此,跟在首领的身后追着落日奔向它们的新家…… 第39章 边城往事:草原的记忆(三) 夕阳西下,一场燎原大火在向东烧去的路上突然遇到了一场向西吹来的风。于是正准备烧向东部的大火还没离开草原中部就灭了,而北部延伸上去的大火却反过来烧向了西部。 至此,愚蠢的屠夫彻底引发了一场毁灭性的草原火灾。更没有想到的是,风向转变后,大火一发不可收拾,直奔讷都山的方向而去。 雪山下的人们等不到亲人回家,看到远方的火光瞬间陷入了惊慌。西边与北边是讷都山这道不可逾越的天险,东边是即将到来的“天灾”,而南边则是龙崎人的土地,似乎他们辛辛苦苦建造在此的村庄成为了他们的坟墓。 但这对狼群来说,是天赐的良机。 母狼王返回村子附近后看到了大火侵袭,于是它悄悄潜入村庄里想盗走它的“女儿”,它可不想让“女儿”陪着这群人类受死。 然而仅剩的一群雄壮的人类男性却在大火来临之前紧紧守护着它的“女儿”和那个穿着狼皮靴的人类女人。 大火即将来到,夜幕与满月都降临了。 无从下手的狼王于是登上了人类村庄中唯一的建筑高台。它向它雪山上的子民发出了召唤。 那声响破天际的狼啸是它开战的宣言。 复仇就在今夜,这注定是属于狼族的夜晚。 于是雪山上那些年轻雄壮的野狼受到召唤,都疯狂奔下了雪山。在大火与血色之中,它带领着新生的狼族一往无前,向这群山下的弱小屠夫展开了复仇。 但天道无常…… 就在它们即将获得空前的胜利时,来自南方领域的人类出现了。那是一支狼群以往不曾遇到过的队伍,比以往那些人类强大得多。正是他们的出现让这场战争的天平发生了倾斜,也让新狼王的子民在大火中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为了保住狼群的火种,它只能下令撤军。 而最后离去时,它又想到了它的“女儿”。 它开始在人类后方徘徊着,它想带她离开这群屠夫,不想让她长大后变成他们的一员。 由于她的渴望太强烈,一时间竟让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当时它只当自己是位母亲,于是最后趁乱潜入了那家人院里带走了它的“女儿”。 之后它将她带到自己的洞府里保护起来,想让她在那里接受它所有子民的认可,让它成为狼王的继承者。 对于它来说,它只知道它的孩子很重要。 可它没想到自己这疯狂的举动却给狼群带去了最后的灭顶之灾。 那个强大的人类少年上山了,他是人类中真正的强者。狼群也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于是它的臣民竭尽全力保护着它们的公主殿下。 其实从狼群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那刻开始,属于“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寒冷的夜风中,少年和死神一起来了。 她的女儿还在瑟瑟发抖,等待有人相救。 那一刻,看着小家伙在冰窟里快要冻僵的虚弱模样,听着她逐渐微弱下去的心跳,它的梦终于醒了。它这才意识到它的孩子已经死了,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人类的孩子。它看向天上的明月,可惜满月不知何时消失了。 看来它的时间也快到了。 于是最后,它拼命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嚎,用声音引来了那个少年。 它再次看向洞府里的那个人类的孩子,微笑着头也不回地冲向少年,去迎接它的死亡。 当冰冷的利剑刺破它身体的瞬间,它作为战士的一生在那一刻圆满结束了。 它带着愤怒、愧疚和遗憾安静地离开了这个悲惨的世界。而它死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已经冻僵的人类女孩奇迹般苏醒了。 少年看见后正想过去抱她,却看到毫发无损的小家伙突然爬到了狼王的尸体旁边,用自己的脑袋轻轻蹭它柔软的腹部。 它对狼王根本不存在什么恐惧,它用舌头舔它的脸,用爪子牵它的爪子。 可它已经睡着了,再也醒不来了。 看到这一幕,少年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回想那位美丽女子脚上的狼皮靴,虽然一时间很难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在看到狼王眼角凝固的泪水的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 于是他站在狼王的面前,以一名人类战士的身份向这位英勇的勇士致以最高的敬意。 然后他埋葬了它,带着它的孩子,转身离开了这座已彻底失去温度的雪山。 …… 故事结束了。 村民们终于坦白了一切。 少年低着头惨笑起来,而后仰天长叹。 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是救星,也是刽子手。 他为这些贪婪的屠夫带去了生的希望,但同时也为狼群带去了灭顶之灾。 看着女童在人类母亲的怀里哭得十分伤心,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或许一切都是他的梦罢了…… 离开的时候,无边无际的雨幕遮蔽了夜空,那些村民就站在雨中目送他们的英雄离去。 一声叹息中,草原上的火苗都在这场姗姗来迟的大雨熄灭了。少年骑着马,带着他的武士在大雨里狼狈地奔向南方的城池,奔向他的家。 但那天过后,他再也无法忘怀那个故事。 他从小没有母亲,却杀死了别人的母亲,那份愧疚挥之不去,以致于后来他总会返回到那里去看望女童,顺便看望一下那座寂静的雪山。 等女童长到三岁,她已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开始正式成为一名人类。 在周围人的灌输下,她已经忘记了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忘记了她的灰狼娘亲,忘记了发生在那座雪山山洞里的一切。 她记下的只是别人的记忆。每当少年出现,她就会非常开心,亲切地唤他一声阿哈。 阿哈是亲爱的哥哥。 听人说是阿哈救了她的性命,是她的恩人,所以她很喜欢他。可她不知道阿哈只是因为杀了她的母亲感到愧疚才时常来看她。 待她长到五岁,阿哈十六岁了。 彼时,北部野心勃勃的荒原人占领了整座坎西斯草原。都说造化弄人,坎西斯草原上所有的牧民都没想到,他们竟被这群野蛮的荒原人全部赶到了讷都山下。更没想到那个雪山下的牢笼与坟墓又变成了他们最后的净土。 可荒原人的野心已如吞象之蛇,之后他们又开始觊觎龙崎的土地,时常去骚扰龙北边境。 少年所在的「西北沙州·祁苍城」便是深受其害的边城之一。作为这座城的少将军,少年要替他的父亲分忧,军务非常繁忙,同时因为地域之间的潜在危机,他再也无法轻易去看望女童了。 可少年渐渐变得像死去的母狼王一样,他也放不下她了。为了让她独自面对今后的生活,他决定去见她最后一面,并告别那段痛苦的回忆。 又是一个新的秋季,他也要走了,女童抱着他哭喊着不想撒手,任谁劝也没有用。 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了,因为他擅自越过了边境线。女童哭喊着不让他走,他迫不得已,只好用哄骗来脱身—— “妮妮莫哭,要听阿娘的话乖乖长大,等你长大了就能见到哥哥,那个时候,哥哥会骑着白马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女童听到他的承诺果然不哭了。 因为当时的她还不知道长大究竟是什么,她以为长大就像一张白纸上写满文字那么简单。 之后少年便安心回到了龙崎的祁苍城,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他的父亲正是祁苍的守城大将——王乾。 此人正直不阿,对龙崎忠心不二,武艺精湛且精通谋略,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也是西北武将里的一颗闪耀的雄星。 而少年当年去营救那些村民,也起因于他。 话说当天夜里,王乾见北方狼烟滚滚,火光滔天,还以为是敌袭来临。 但不见敌军踪影不敢贸然出兵,为确保他的猜测无误便派作为长子的少年与他的亲信伪装成一支民间队伍北上前去摸清情况。 而少年在查明敌袭不过是一场火灾后,身为龙崎人的他本应立刻回城复命。但当时,他发现大火烧向西边的讷都雪山,隐约记得那里还住着一群牧民。 时间在夜里,当时的风很大,他想着若是那里的人还在睡梦中,必会大祸临头。 况且他的父亲也告诫过他绝不能见死不救,于是百般思虑后,他决定前去救人。 因为是少将军的决定,众将士不敢有异议,继而才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而这一次决定去见女童最后一面,也是他的父亲王乾放他去的。 某天夜里,王乾看到儿子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眼神异常忧郁,他知道儿子有心事,一番询问才知道少年那一夜救人杀狼的事情,以及背后隐藏的凄惨真相。 此事令王乾感慨不已,细想一番后决定让儿子乔装成草原人去见女童最后一面,让他可以不留遗憾,因为他有预感,战争已经在路上了…… 第40章 边城往事:草原的记忆(四) 荒原人的勇猛,王乾早有耳闻。身为守城大将,抗击侵略者义不容辞。 人在城在,而作为他的长子,少年要和他一样做好为这座城献出生命的准备。 少年感谢父亲,翌日便去了那里,而后天黑前准时回到了城里。 时局紧张,此时去往北境极容易被人误解。 所以一开始,少年此行只有王乾一人知晓。 可王乾却太过相信他人,竟在那天将此事告知了他的好兄弟——参军「李春」。 此人看似与他掏心掏肺,实则城府颇深,对他的守城大将之位觊觎久矣。 于是趁此时机,他大义灭亲,勾结城中官员以此向沙州之主「宁王·玉德」上谏,诬告王乾投敌荒原人并捏造了伪证。 玉德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因他此前一直都很欣赏王乾的为人。 最终在权衡利弊与佞臣劝谏下,他派亲信队伍前去祁苍召请王乾来「羌城」面见。 说是面见,实为永绝后患。 当年那支亲信队伍的领队可是西北名将黄椽的四员得力武将,个个身手不凡。 若王乾反抗不从,他们便会将其就地正法。 继而他们来到祁苍之时,王乾遥望着落日,已然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于是将包括长子少年在内的五个孩子都安置妥当。之后在去羌城的路上,果真不幸遭“匪徒”伏杀。 一代忠将就此陨落,祁苍当夜风如刀割。 而那李春摇身一变成为了祁苍城新任大将,它将王乾的亲信以莫须有的罪名全部下狱。少年得知此事时终于知道父亲被抓是受李春陷害。 然那李春不知,祸事将近。 言王乾被杀的消息正式传回祁苍的当天夜里,荒原人部落最强一支梭连迦贺族,大军夜袭邻城胡西城的消息一并抵达了李春的耳朵里。面对强敌夜袭胡西,李春以为若不出兵支援,胡西一旦沦陷,唇亡齿寒的祁苍必将腹背受敌。 他之想法不无道理,奈何他刚愎自用,只会纸上谈兵,竟在未摸清敌军虚实的情况下亲率祁苍守军大部队提前出动,在胡西与祁苍之间的栈道上准备埋伏荒原人。 他以为此举进可攻退可守,却没想到…… 话说祁苍兵力空虚之后,一支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的队伍隐藏在风沙之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祁苍城下。在守城官兵的眼里,那是一支由成千上万只魁梧巨狼组成的荒狼兵团。 这些狼不同于坎西斯草原上的野狼,它们的体型宛若灰熊,是人类的数倍。而这支兵团还有一位荒原狼王作为首领。更难以置信的是,这狼王不是狼,而是人,是一名手持绿影妖剑,双眼激发绿光的人类剑客。 荒原人善使刀,剑只受龙崎武者钟爱。祁苍守军见狼军兵临城下,急忙点燃烽火台。 见天上狼烟滚滚,“狼王”仅一跃便轻松飞上数丈高的祁苍城楼,遂以一己之力从内攻破祁苍城门,放入荒狼军团。待李春赶到时,祁苍已城破人亡,城内数十万百姓几乎无一生还。 包括除少年之外,王乾的其他四个孩子。 至于少年为何会活下来…… 王乾被带走前已经知道自己被李春陷害,于是提前做好准备,让管家带着他的孩子提前藏到了家族后山的密室里,因为他知道等他走后,李春一定会斩草除根的。 而少年在密室里从管家口中得知李春的作为,回想父亲离去时的目光,顿明父亲此去凶多吉少。 可当时王乾死在半路的消息还没有传回祁苍,他便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骗过管家,独自一人去了讷都山寻人。 他单纯地以为只要自己带讷都山的村民来龙崎去羌城面见宁王,向宁王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凭父亲在宁王心中的地位,就一定会化险为夷的。而那些村民被荒原人已经逼得无家可归,在讷都山下蜗居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被杀光的,还不如带他们前来投靠龙崎。其中他尤其担心那个女童,早已将她当作自己另一个妹妹。 可万万没想到…… 他的预言成真了! 等他赶到讷都山时,村庄里已经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堆成了楼。那些坎西斯草原的原居民,那些此前被从野狼口中救下的人,全被杀了。 可杀他们的不是荒原人。 死者致命伤都是剑伤,而那个女童,还有女童的人类母亲也莫名消失了。 事情越发不对劲!!! 少年被此景吓得颤抖,连夜返回了祁苍。而在途中他恰巧与一位身负诡异绿剑的剑客擦肩而过。奈何当时,他不知对方这一身血迹从何而来。待他回到祁苍看到那滔天火焰与遍地尸骨后,彻底被那触目惊心的景象吓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被一白发老者救了。那老者可能是祁苍城唯一的幸存者了。 少年急忙冲回了家族后山。 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后山密室门被暴力破开,管家被杀死在门口,弟弟妹妹无一例外。 那一刻,少年悲痛欲绝,哭天嚎地。但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全非狼群所杀,皆死于…… 剑气!!! 与那些讷都山村民的致命伤一模一样。很明显凶手是人,还是一名实力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剑客。 父亲、弟弟、妹妹、管家,还有那个女童,那些雪山上的野狼与村民以及祁苍全城的百姓,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好像都是因为他,没人落得一个好下场。少年悲愤难已,就在他将所有罪责背到自己身上准备自杀的时候,之前那位救醒他的白发老者忽然又出现了。 “你还不能死,若在此窝囊地死去,你有何颜面去见你的父亲与家人,何人来为他们报仇?”老者的话一下子点醒了少年。 “可我不知道杀他们的是谁?” “灭城者是一名手持绿影妖剑的剑客。” 当听到“绿影妖剑”这四个字,少年猛然想起了那位他在回城途中与之擦肩而过的剑客,当时他还特别注意了一下那柄诡异之剑。 “可他一个人如何杀死这么多人?” 话音未落,老者背对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那把剑并非凡兵,乃是《龙崎剑谱》凶剑榜上失落已久的十二凶剑排行第四的「晴影剑」,晴影剑起初还有一个名字——「荒狼」!” 听到这个可怕的名字,少年惊惧异常。 是因他曾听父亲提起,此剑乃三百年前龙崎建国初期时一位天才女铸剑师敏氏所铸,其与另外三柄凶剑并称为「敏氏四凶」。 只不过那三柄剑,至今无人知其名号。 “一把剑能杀十万人?” 少年回想至此,只觉得生生害怕,因他不知他们为何会招惹到这柄可怕的凶剑,而自己的家人明明在密室里又怎会被发现被杀害。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这柄剑的主人不想放过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 “等等,先生您又是如何……” 少年突然想到老者似是唯一的幸存者,正想问他是如何活下来时,却发现对方已消失无影,似乎那老者亦非凡人。 至此,他再无自杀之念。 因为他还有使命,要替父报仇,要找到那个女童,那是他最后的亲人。 此外,最重要的是找到凶剑晴影,他想弄清楚一切的真相,然后杀死那把剑的奴隶,替他的亲人与全祁苍城的百姓报仇。 明白自己的使命后,当天埋葬完他的家人,他便去找了他的第一个仇人——李春。 话说此獠知晓自己失职害死祁苍满城人,必会被宁王玉德处死。但他不想死,便提前远逃草原,投靠了荒原人。 少年得知此事,越发恨之入骨,遂北上荒原孤身潜入荒原人大营,果真在那里寻到了他,而后夜里入其营帐用父亲的佩剑「上衡」将其斩杀。在死前,李春向少年忏悔,坦白了一切,他说自己当时是鬼迷心窍。 面对父亲昔日的好兄弟,少年没有眨眼,还是将他挥剑封喉,因他实在无法原谅此种卖主求荣的贪生怕死之辈。杀死他之后,少年将他的人头带回了龙崎,放在了宁王玉德的大殿上。 年迈的宁王看到李春的人头后夜夜做噩梦,从此一病不起。随后少年继续踏上了复仇之路,开始在龙崎北部与荒原上不停寻找着那柄绿影妖剑还有那个女童。 但人海茫茫,她们都杳无音信。 直到后来,他在沙漠里遇见了一个长相酷似荒原人、手持蛟龙剑的龙崎剑客。 他误以为那人是仇人,与其相遇打了一架,可惜他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 随后误会解开,见那人豪情万丈,少年被剑客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之后随他一同去了龙南,跟他加入了多年后有着“铁血死神军”之称的沧龙军团。一边做着沧龙军团的东营左副,一边四处打听着绿影妖剑与那个女童的消息…… 第41章 真凶(上) 有关女童的回忆终于结束了…… 王茂就是那个失去家人的少年,痛苦的记忆曾让他患上了应急创伤的精神急症。 加入沧军后,他一直不愿想起那些往事,只想找到凶手和他最后一个亲人。 而此刻他终于明白之前一直苦苦寻找的妹妹就是如今死在他眼前的少女小依。 人是矛盾的结合体,他明明在努力找寻,可昨夜听小依说起那些过往时,得知小依是自己妹妹的王茂却忽然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 或者说他们之间的重逢太过突然,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有些事情注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妮妮,哥哥……对不起你……” 还没来得及真正相认,兄妹却已天人永隔。 王茂跪在小依的面前锥心泣血,地井里那些目中无人的黑鼠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嚎叫。 那叫声不同寻常,似是一种进攻的讯号。果不其然,它们化作黑潮向王茂吞噬了过来。这些畜生在吃过人后对人血有着极高的欲望,看到活人连瞳孔都变成了血红色,王茂命悬一线。 哒! 然他注定命不该绝…… 就在鼠潮即将吞没他时,井口位置突然落下了一个身轻如燕的黑影。不知来者为何物,只听见是那闷雷般的呼噜声,但见一双激发着青芒的瞳孔正在缓缓靠近。 在它出现后,鼠潮像是受到了某种威压,那种与生俱来的强者气息令它们胆寒生怯,竟如黑夜在拂晓降临时猛然褪去。 看到墙上黑压压的影子忽现即隐,王茂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昏暗的火光下,他看到了一只一步步走进他视野的青瞳玄夜狸。 他认得它。 正是先前崔笃礼屋里那只黑猫,也正是花坛里指引他发现这偌大地井的黑猫。 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王茂在意外的同时又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惧。 突然!!! 黑猫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怒吼。 王茂被吓一激灵,闭上了眼。 但黑猫的目标不是他。 接下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井里一下子安静了。等睁开眼,再也听不到黑鼠的叫声了。 哒哒哒哒! 继而却听到大雨般的坠击之音,惊魂未定的他环顾四周,却看到一个永生难忘的画面。 整个井穴都在下着“浪漫”的黑鼠尸雨,那噩梦般的画面让他头皮发麻,让他鸡皮疙瘩满身都是,他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 黑猫化作影子又出现了。 它走到那些鼠尸的跟前一口一个,将那些带毛的家伙生吞了下去。随后还漫不经心瞥了作为旁观者的王茂一眼,让他的悲伤瞬间化为恐惧。 但黑猫也没有过多理会这个人类,继续自顾自进食着,王茂的意识慢慢从此刻逐渐清醒过来。情况不明,他踩着那张黑色的鼠尸地毯站起来朝小依的尸骨慢慢靠近过去,随后脱下衣裳,将她的尸骨包裹在内,牢牢绑在自己的身上。 “哥哥带你回家。” 话音落,他愤然起身看向井口的方向。 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还在进食的黑猫。 但又发现它并未生吞,而是在细嚼慢咽。 这一刻,王茂觉着自己多少有些精神恍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之前闻多了崔笃礼房间里的那些迷香,才间歇性地出现了幻觉。 可满地的黑鼠尸体作何解释?难道是自己刚到井底时它们就已经死光了,只是之前未曾注意到?那那些黑鼠叫声作何解释?也许只是幻听? 虽然他这是在自欺欺人,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有说服力。毕竟一只猫可以在瞬间杀死成千上万只老鼠,这件事可比成千上万只老鼠本身更骇人听闻。 继而他壮起胆子走向井绳的尾端。 又突然!!! 绳子被人从上面割断了。 王茂猝不及防,赶紧抬头一看。继而在井口处看到了一个长着狐狸眼的男子。 「高庭法帽官场雨,背手擎川汉阳士。」 「锋眉白面狐儿眼,蓝襟威赫显恣然。」 “邓昌?果然是你!” 没成想王茂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而那人在听到王茂的声音后赶紧朝井底看去。 “怎么看不到啊?” 奈何地井太深,此刻的阳光无法照到井底,于是他又望着深渊里的微弱火光打起招呼,“别来无恙啊王右副!” 除他之外,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刑捕衣的歪瓜裂枣。为首的竟是前几日曾在春乐坊门前寻衅滋事的流氓头子马有福。 但令王茂真正没想到的是这群恶棍里竟然还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家伙,而那人便是崔府灭门案里唯一一位男性失踪者——苏大。 看到他与这群流氓及邓昌同时出现,王茂对案件突然有了新的猜想。 显然邓昌跟这桩灭门案有着直接的关联,而苏大保不齐就是他在崔府的眼线。 据王茂所知,此人笑里藏刀,贪得无厌,在虞城没听过他欺压百姓的事都不能算是虞城人,可见邓昌多么可恶。 但他又很狡猾,做坏事从不给自己留把柄,若崔府灭门案真是他在背后操手,那崔府必然有值得他出手的地方,难不成是为财? 崔进一死,崔氏粮行自然得有人接管,崔笃礼又没那真本事,定然守不住那偌大的家产。所以他想趁机插上一脚,才谋划了这一切? 不对!不应该!崔府在城北独掌粮行,财力虽然雄厚了些,但跟城南那些大户依旧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且崔进死后粮行的运势已然不利了,邓昌毕竟是为官者,此刻将其收归囊中必会落人口舌,以他谨慎的性格,单为财绝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你不是崔府管役吗?怎会变成他的人?” 王茂朝上面的苏大怒吼了一嗓子。 “我……” “你怎能如此歹毒,小依是不是你杀的?她好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能伙同外人如此待她?你为人父母,这般行为禽兽不如?” 王茂咆哮着,同时注意着井上人的神态变化。话音刚落,邓昌忽然开始阴阳怪气:“王右副真是越来越像东方统领了,满口的污言秽语,此乃他人之家事,你一外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掺和。还有你如今已丢了官职,怎敢跑到这儿打搅我们破案,莫非你是那凶手的帮凶或情郎?” “你这家伙身为刑狱司马,知法犯法,为一己私利竟敢害人性命!你这杂碎休要猖狂,待我回去将此事禀明我家统领,等太守知道此事,你就安心受死!” 邓昌听罢冷笑一声,完全不惧道:“你少拿他来压我,他不过是个外营将军,我可是这虞城的刑狱司马,若他真有本事,为何保不了你?若仅是因为王右副对唐某有私怨就胡乱攀咬,遵这律法还有什么用?要我说您还是别动怒了,气大伤身啊!” 被王茂这般辱骂,邓昌竟不为所动,反倒他的奸笑令王茂更加恼怒。此獠听说自己是为财竟没有一丝紧张,那看来他的确不是为财,既然不是为财,那是为何? 王茂继续抬头大喊:“若你仅仅是贪财,那烂人又没有本事,你靠正常手段亦能夺他家产,你何以伤这么多人的性命?” 听到这番满是说教的话语,傲慢无比的邓昌果然显露了疲态,“王右副是个聪明人,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何关系?” “邓司马有胆做,没胆承认?” 见王茂一个劲怨愤却拿自己没辙,邓昌变得越发猖狂,“有些话不是有嘴就能说的,得讲证据,若没证据,王右副可不能含血伤人啊!” “证据?将我困于此,还不够吗?” “笑话!难不成是我推你下去的?” “你真是个无耻之徒!” “多谢夸奖!” “可这井底的尸骨作何解释?还有府衙颁布的通缉令上说崔府只有二十口人,可你旁边这家伙是谁,隐瞒事实如何解释得通,休要狡辩!” 话音一落,邓昌竟直接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 “我已替王右副想好了说辞!尸骨之事既是王右副最先发现的,那就是你昨夜杀人后抛尸井底,今日想运走尸体毁尸灭迹,正好被我们撞个正着!而那二十口人,确实是我们调查不周,但还是因为你抛尸井底导致的!” “你个腌臜血口喷人!” “哪有?这么多人看着,铁证如山啊!” 话音落下,所有捕快迎合邓昌大笑起来。 看着他们得意忘形的样子,王茂压制着愤怒,猛然想起一件事—— 小依昨日有出现在彩云楼,而彩云楼前不久又发生过几桩被传成是恶鬼勾魂的连环命案,听闻受害者不是待闺女子就是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若此事与他有关…… 莫非他是为色? 此案府衙审理至今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想是他一手所为。若真是如此,他灭了崔府满门又是为何?小依长相姣好,难不成是为了小依?可小依已然惨遭杀害,况且他若真是为了她,完全没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不符合他以往谨慎行事的风格啊,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42章 真凶(下) “若我没猜错,彩云楼之前发生的那些年轻男女坠湖之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你以为靠散播些闹鬼的谣言就能瞒天过海?” 王茂想不通邓昌灭门崔府是何缘由,只得继续探他的口风。但没成想这一记叩杀之语,竟让邓昌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此事不劳王右副费心了,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好好想想你该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见他神情有异,王茂笃定自己猜对了。 彩云楼的命案一定与这家伙有关。 而且此事能让他谈之色变,想必彩云楼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若是这个阴谋败露了,恐怕他无力承担后果和代价。 只是彩云楼与崔府之间有什么联系…… 心音落下,王茂刻意冷笑一声,“邓司马该不会真以为这三丈高的地井能困得住我?” “井?哈哈哈哈……”怎料话音未落,邓昌竟然张狂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泪飞。 “你笑得跟底下这群耗子没两样!” “情非得已,右副见谅。”听王茂在骂他,邓昌敛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邓某对右副的身手还是有所耳闻的,既然我今日敢来与右副坦诚相见,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那么右副你不会真以为这仅仅是一口井?” “什么意思?” 王茂听到这话顿时眉头紧锁,想着以往极其谨慎的他此刻敢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确有要杀人灭口的嫌疑。 “莫急,待某用实际行动向你解释清楚。” 只见他一个眼神示意苏大上前说话。 苏大心领神会,狐假虎威地走到井边,开始弯腰望着井底的王茂大喊起来:“王副将呐,我是苏大,小依的爹,咱昨晚见过面的。” “多说点,告诉他这井底有什么东西,说得越多越好!” “好的老爷!”面对邓昌的古怪要求,苏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按照吩咐在井边与王茂长篇大论起来—— “王副将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下面有一大群黑耗子呢!想必你方才已经见过它们了。此刻你还能活着,说明你很幸运,估计是它们已经吃饱了,但你不知道这下面除过它们,还有一个大家伙呢,它可厉害了,我们都管它叫耗子祖宗!” “耗子祖宗???” “话说王副将您昨晚来府上时怎么都不表明您的身份呢,你要早说您是副将,我苏大……” 苏大自顾自说着,滔滔不绝,全然没有注意到主子邓昌已向马有福漫不经心地投去了一个狠辣奸邪的眼神。 于是在他的授意下,马有福悄悄靠近过去,一记闷棍直接将毫无防备的苏大送下了井底。 咚! 苏大没想到劳苦功高的自己会是这般下场。 本就是一副老骨头,吃了闷棍再掉下井底,关键脑袋还先着了地,当场摔死在王茂的面前,吓得王茂猛然后退一步。 “你这家伙竟连自己人都杀!” “自己人?右副不要说笑了,咱们这些做官的才是自己人,这些奴才可不配。好了,我就不与你废话了,祝右副在下面玩得开心。”说罢,他转身哼着曲儿离开了王茂的眼里。 继而马有福与众流氓赶紧将那厚石板盖上,还特意搬来巨石将井口彻底封死。 一转眼,无边黑暗降临了井底,而王茂手里的火炬就成为了唯一的光亮。 “自作孽,不可活啊!” 借助火光,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苏大,无奈叹息了一声。 只是苏大的血此刻已流得满地都是,血腥味很快散遍了井底。 “这家伙方才什么意思?打死苏大是要做什么?那耗子祖宗又是什么?” 吼————! 王茂话音未落,身后最深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恐怖的刺耳吼叫声。 他听得心中一怔,毛骨悚然,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的耗子祖宗,缓缓回头看去。 恰在此刻,井底那只黑猫也停止了进食。 …… 巳末至,玉瑶抱着小郡主坐在太守府的后院园林廊亭转角处。而她的面前,规规矩矩地站着好几个府里的丫鬟与杂役管事。 “都没买到吗?” “回禀夫人,我们问遍了虞城里的各大医馆与老字号的药行,都说那东西没卖的。”一杂役率先回答着玉瑶的问题。 玉瑶很是无奈,“明面上谁敢卖给你们啊,这种东西就不能私下问吗?” 话音未落,一个性格毛躁的高个子大丫鬟赶紧给她解释道:“自然不是啊夫人,俺们几个就是私下塞了钱才敢问的,明面上哪有胆问这个,怕不是让官府抓去了。” “他们敢!”玉瑶冷笑一声:“那帮蠢货若有胆量与我为敌,我就掀了他们的官府!”听她语气很是霸道,但终究是句气话。 “莘儿!”恰这时,一脸明媚的徐灿忽然从廊亭另一头招着手走了过来。 “光琮哥来啦……” 玉瑶扭头看去,淡淡一笑后又恢复方才那般心烦意乱的状态。 见她目光暗淡,脸上挂着些许的无奈,徐灿的目光也随之暗淡,“怎么不高兴啊,可是小滢儿又惹你生气了?” 话音刚落,没等玉瑶回话,可爱的小郡主就伸出脑袋噘着嘴伶牙俐齿地说道:“舅舅坏蛋,滢儿才没有惹娘亲生气!” 听此娇嫩童稚之语,众人的内心世界无不掀起巨澜狂波,被她的可爱与呆萌折服。 “好啦滢儿,舅舅是与你说笑呢,其实他知道你最乖啦!”玉瑶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但强颜欢笑说完后又是一脸的疲态。 徐灿见状急忙再问:“到底何事忧心啊?” 玉瑶叹息一声,“不瞒哥哥,欧阳先生那方子里的迷魂草,春芳他们在市面上都未曾寻到,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她是为戚蠲那事上心,徐灿眨眼思考一瞬后转身面不改色道:“记得那人昨日说的是,让你采药而非买药?” “有分别吗?” “当然有啊!” 玉瑶一声哈欠,随后有气无力地指着眼前这些下人问道:“哥哥莫不是想让他们去山里采?迷魂草生长之地乃是悬崖峭壁,多危险啊!”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 “那东西早就被列为违禁物了,市面上想找是找不到的,但你可以让他们先联络那些靠山吃山的采药人啊,此事交由他们更为妥当。” “哥哥说的似有道理啊!” 玉瑶听至此处豁然开朗,赶忙点着头,露出了雨过天晴的灿烂笑容。 徐灿见状一个宠溺的眼神望过去,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又俯下身捏了捏小郡主肉嘟嘟的脸蛋。 众人看在眼里不敢说话,除戚蠲之外,徐灿可能是第一个敢在太守府对郡主动手动脚的人了。 “来,让舅舅抱抱。” “舅舅坏蛋,不抱。” “看这是什么,小糖糖~” 徐灿想抱小滢儿,但小滢儿不让,于是他夹着腔拿出糖果诱惑小家伙。 单纯的小郡主动了心,俗话说吃人嘴短,这下子她免不了被舅舅抱过去多嘬几口。 见舅侄俩相处得这般融洽,腾出手的玉瑶起身急忙走到高个丫鬟面前说道:“徐先生方才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春芳听明白了。” “那就好,拜托了。” “夫人放心。” “切记跟底下人都说明白些,价钱无所谓,但莫要跟那些采药的透露你们是太守府的人,免得到时候被人抓住把柄,吃官司。” “这是自然。” “还有,春芳,此事若你办成了,今后就由你来做这太守府唯一的女管事,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 “谢夫人赏识,春芳一定竭尽所能。” 大丫鬟听得两眼放光,赶忙叩谢着。 然就在这时,廊亭的最前端突然传来了一男子沙哑的声音—— “郡主不必麻烦春芳姑娘了!”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那毕钊的属下——烛。 “你来做什么?” 玉瑶蹙着眉满眼敌意地看了过去。 “听闻殿下在找迷魂草?” 烛走到眼前即刻跪地求问,声音中气十足。 “干你何事?” 但玉瑶却丝毫不给他好脸色看。回过神后,她瞥向大丫鬟春芳,“是谁的嘴上没有把门?” 此话一出,下人们齐刷刷叩倒在她面前。 大伙儿瑟瑟发抖,无一人敢出来解释。 徐灿见状赶紧将小滢儿抱得远远的,以免让她看到自己娘亲发火时那要吃人的凶狠模样。 随后玉瑶又霸气侧漏地瞥向烛,“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莫要操心其他事了,若我得知你将此事告知了毕钊,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他派你来监视我的。” “绝无此事!”话音未落,烛赶紧像春芳一样将头叩地,“属下只是想为殿下分忧解难。” “是吗?你能帮我什么?” “属下能帮殿下寻到迷魂草。” 此话一出,玉瑶与徐灿相视,大吃一惊。 “你莫不是在诈我?” “属下不敢,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笑话!春芳他们在虞城连着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有找到,你又从何找来?” 第43章 拨云见月 见玉瑶根本不相信他,烛铿锵有力地叩首回答道:“回殿下,市面上找不到这东西很正常,但属下有门道从暗处寻来。” “不要跟我打哑谜,我没耐心。” “是!城东「解元山」每月逢初十就会有一场专对外人开放的「鬼市」,届时有个「黄泉铺子」会出现在里面,那里会有卖的。” 听到这话,玉瑶扭头望着春芳轻声一笑,“春芳你可都听到了?” “俺听到了。” “那就等十六再去那里买,起来。” “是!”春芳见明摆着将这差事交给自己,她抿着嘴高兴极了。然下一息,烛突然微微抬头大喊一声:“慢着!属下还有话说。” “怎么?你不愿意?” 见烛神情有异,烛抬头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那黄泉铺子的老板与我是旧识,她卖的那东西可是违禁品,想来她只会卖给我,你们其他人去找到她都是问题。” “哦?”玉瑶听烛有意独揽此事,不愿将功劳拱手让人,她故作不在意的模样说道:“既然如此费劲,我还不如直接去找采药人。” 怎料话音未落,烛又说道:“采不到的。” “为何?” “迷魂草虽生长在悬崖之上,但它绝非是虞城这种气候湿润之地能长出的东西。所以殿下即便找到采药人也无济于事,而且属下敢打赌,整个樱州只有黄泉铺子有卖那东西。” 听烛断了她所有念想,只留下这唯一选择,玉瑶顿时不快,“看来你让我我别无选择了!” “属下不敢,属下只想帮殿下分忧解难。” 玉瑶听罢扭头看向徐灿,与他眼神交流。 见徐灿远远地朝她点头示意,玉瑶态度忽然改观了,“好,既然你有如此的心意,我为何不接受,那你起来说说你这么做的目的?” 于是烛起身拍着衣服上的土,陷入了沉默。 玉瑶见状示意下人们全部退下。 “现在肯说了!” 见玉瑶有些不耐烦,烛终于说道:“属下不求什么太大的回报,只求阁下身体无恙。但殿下事后若觉着属下此番确是有苦劳在,还望您能在阁下面前替属下多美言几句。” 玉瑶听到这话好生意外,“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在我夫君面前说说好话?” “是!” “你主子知道该不高兴的?” “殿下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此话何意?”玉瑶微阖双目,有意试探。 只见烛突然闭上眼再次跪倒下去,“正所谓弃暗投明,属下今后有一位主子就够了。” “你可知你此刻在说些什么?” 玉瑶怒目直射,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此声震如雷霆,吓得烛额上冷汗狂流。 “此乃属下肺腑之言。” “……我,如何信你?” “属下向殿下坦诚,属下来自红雀会。” “红雀会有名的点灯将,我岂会不知?”玉瑶慢慢坐下,看着他的头顶漫不经心道:“你还是说些我不知道的。” “是!” 烛听到这话闭眼再猛睁眼一字一句道:“虞城里有人在制造瘟疫,企图毁灭整个樱州。” “瘟疫?”玉瑶眉头紧锁,大惊失色,烛见状站起来在她的耳畔悄悄说了一通。 这一刻,徐灿看到玉瑶的眼睛越瞪越大,面色越发难看。“这些家伙岂有此理!” “只是你如何知道?莫非毕钊也有参与?” “阁下是首领师兄,毕首领自然不会如此,但殿下要知道我们红雀会可不止一位首领,近来我听说还有一位首领也在虞城,而且他已经在虞城潜伏了些年头。” 玉瑶的面色越发凝重,“那你为何选择站在我们这边?” 然她话音未落,烛忽然叹息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属下这一生犯下了太多的杀孽,如今已遭到上苍的惩罚,今日幡然醒悟,故而想隐姓埋名了结余生,但退出可能会遭到组织的暗杀,故而想寻求阁下的庇护。” “所以加入沧龙士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对我动手。” 玉瑶半信半疑地浅笑道:“好了你起来,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只是你的故事虽然很精彩,但诚意恐怕还不够。” 烛听罢脸上露出了感激不尽的笑容,“属下定会向殿下证明属下的价值。” “很好,那我拭目以待。” 片刻后,烛已离去,只有玉瑶与徐灿坐在廊亭石桌旁品茶谈论。 “哥哥你怎么看?” “毕钊没加入红雀会前,他就已经是红雀会里有名的杀手了,即便红雀会之前受到了各方势力针对,他也不曾离开过……” 见徐灿欲言又止,玉瑶问道:“所以哥哥觉着他并非诚心投靠?”听到玉瑶这句话,徐灿浅笑摇头不语。 “哥哥笑什么?” “一个杀手的一生不知会犯下多少杀戮,尤其是他们这种不计后果的刽子手,他们就算一辈子泡在烟花柳巷也断然不会成家,因为成家意味着他们即将退出组织,而退出不仅是被组织追杀那么简单,失去组织的庇护还将引来之前各方仇敌的报复。” 玉瑶听罢越发疑惑:“可照哥哥的道理,不正好替他解释了为何要加入沧龙士吗?” “不是的,道理这个东西从来都没有错,所以重要的并不是道理本身,而是人!” “额……哥哥还是直说,莘儿笨。” “他来虞城不是一两次了,若他要加入沧龙士又何必选在今日,在我看来他明目张胆告诉你这些事没有这么简单,他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难不成是毕钊又在搞什么鬼?” 听至此处,玉瑶忽然想起昨夜她装睡时戚蠲悄悄离开寝殿的事。那么大的雨,能让戚蠲带佩剑忘川亲自去迎接自然不是一般人,除了毕钊,她暂时想不到第二个。 “其实昨夜戚郎他……” 不料话刚出口,身后就传来了戚蠲的声音。 “莘儿!” “戚郎!你怎么来了?” 玉瑶见状赶紧起身过去扶他走来,“你身体还未恢复好呢,怎能随意走动啊?” “为夫的身体又不是纸糊的,用不着夫人这般细致的照顾。” “犟!为妻说你没恢复好就是没恢复好!” 见玉瑶蛮不讲理地撒着娇,戚蠲满眼宠爱地说道:“好好好~” 继俩人旁若无人地说笑着看着,好生恩爱。 徐灿却安坐抿茶,面无表情。 “原来军师也在啊!” 戚蠲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徐灿。徐灿也知道,听到戚蠲问自己后继续抿着茶,完全不予理会。 “去,滢儿在喊你呢。” “有吗?” “有啊!我方才都听到了。” 戚蠲又拿女儿当幌子支开她,玉瑶知道他此刻肯定是有要事要找徐灿商议,只好配合他。 “好,我去看看滢儿。” 待玉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戚蠲走到徐灿的身旁打着哈欠慢悠悠坐了下来。 “看来主公状态不错啊!”听徐灿打趣,戚蠲摆着手笑说道:“不错什么啊,我总不能在莘儿面前那么不堪,让她担心?” “行了,还是说正事主公!” “你这口气,可不当我是你的主公啊!” “不说?那我走好了。” “诶诶诶,军师莫急啊!” 见徐灿站了起来,戚蠲赶紧笑着将他拉住,然后面色一变,郑重其事地说道:“近来我常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虞城像是有灾祸要降临了。” “灾祸?我看主公是……” 然徐灿话没说完,戚蠲突然补充道:“那些消失已久的凶剑现世了。” 徐灿听罢猛然回头,“是沧龙士的消息?” “是。”戚蠲皱着眉轻声一叹:“这一次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想必已经在虞城了。” 话音落,徐灿终于慢慢坐了下来。 戚蠲继续说道:“虞城近来怪事频发,军师以为可与此事有关?” “怪事我有耳闻,便早已派人暗中调查着,如今我已知晓谁是在背后捣鬼。” “邓昌?” “主公也知道?” “他在虞城嚣张跋扈我怎会不知,奈何没有确切的证据抓他,如果悄悄对他动手,我担心会让我们的皇帝寝食难安,之后派来更多他这样的家伙搅乱虞城……” 然戚蠲话没说完,徐灿竟冷笑一声:“主公如今这般投鼠忌器不多见啊!” “军师还是别取笑我了,我并非是不敢,即便很想拔掉他这根芒刺,但若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会牵连这座城里的百姓。而且他的身份恐怕比军师想的还要复杂些,所以不能轻易杀他。” 话音落,徐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有办法将他抹去并让我们那位皇帝消停一段时间。” “这么说军师有法子了?” “主公不必操心他的事情,先静观其变。但若凶剑重现与他有关,就有些棘手了,所以还请主公与四位统领想想如何解决凶剑的问题。” 戚蠲听罢若有所思地点头打了声哈欠,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名剑与凶剑之战我期待久矣,只是不知如今来虞城的会是哪几位,可敢与我,还有我的四虎将一决胜负?” “看来主公也已想好了对策。”徐灿站起来望着远方的云雾淡淡一笑,“四位统领倒可以,只是主公您这样的身份还是乖乖卧床休息,那镇魂香过几天就要来了,到时候劳烦主公一试,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戚蠲听罢哈哈一笑,“好,既如此,这次的正面战场就全权交给军师了,我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在祸乱我的虞城!劳烦军师了!” “劳烦可不敢当,不敢当!” “哈哈哈哈……” 第44章 林氏茶楼(上) 午时至,城南兴旺酒楼一楼堂里人满为患,但却无人在大声喧哗,是因此刻大伙儿正聚精会神地听一小胡子书生绘声绘色地说书。而他此刻所讲正是关于龙崎的剑道传承…… “众所周知,剑在我们龙崎,因其独特的历史意义和其优越的战斗属性,一直以来,都被朝野习武之人尊为兵仙。数百年前,咱们龙崎的王朝相剑师鼻祖「涂山」先生曾在《龙崎剑谱》中分门别类地记载了各种流落民间的绝世宝剑。” “而他的后人之后又在剑谱中以剑之威力为重相继整理出数百柄,包含十大名剑在内的排行榜单,即我手中这本「名剑榜」。”说着,他拿出一本蓝色书册向听众展示。 “但名剑榜诞生不久,江湖上又很快出现了一本与之相对应的「凶剑榜」。”继而他又拿出另一本黄册子向听众抖落。 台下人听至此处,个个眼里泛起了金光,“名剑想必不用我多说,即天下之剑拜为尊,那凶剑诸位可曾了解?” 话音落,台下听众皆摇头不语,小胡子见状兴致勃勃地继续讲道:“要说这凶剑啊,还有另外一名字,诸位不妨猜猜是什么?” “诅咒之剑!” “诶对喽对喽!” 不曾想台下竟真有人知道此事,小胡子一脸欣慰地看向那人,“凶剑即诅咒之剑,更称为妨主剑。传说每柄凶剑的威力都十分巨大,经邪恶铸剑师与历代持剑者自身的精血及所有剑下亡魂浸润而养,是故其中寄存许多恐怖的怨念与死气。正因此,凶剑被世人所惧怕。且每一柄凶剑无一例外最后都会噬主,故凶剑历任主人又被称为奉剑之奴或是「凶剑侍」。” “凶剑固然邪恶,但一直以来从不影响它受心思不正之人的喜求。是因其力量强大,可在战时侵蚀对手的心智,同时大幅提升自身战力,令其如发狂的野兽一般作战。故凶剑表面上是人掌剑,实则是剑控人。后因凶剑实在强大,江湖上多次掀起了腥风血雨,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于是上任龙皇去世前便召集各州诸侯出兵剿灭各地凶剑侍,搜集凶剑上缴皇城,欲重铸,去除戾气与怨念。” “然凶剑抵达皇城之时,奈何天不遂愿,龙皇却突发恶疾驾鹤西去,而所有凶剑不翼而飞,至今下落不明。江湖上关于此事,一直众说纷纭。” “之后凶剑再未重现于世,以致今时凶剑榜已被世人当作是传说,但近来听闻它们已再度出世了,恐这江湖又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呐!” 听至此处,台下一片哗然,大伙儿都开始悄悄猜测那上任龙皇的真正死因。讲完这些,小胡子持惊堂木一拍醒神,遂起身朝听众们鞠躬。 “多谢诸位看官捧场!” 话音落,台下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 俗话说图穷匕见,小胡子见时机成熟,继而开门见山地向听众推销起他的书与书局—— “诸位若还想多了解我朝名剑与凶剑的故事,可在此先付十文定金报名,两天后去后街巷子找我们「文远书局」再付十文,即可领取这两本剑谱榜册。” “册子里详细记载着所有名剑与凶剑的出处以及它们的铸剑师与历任持有者,后面还有与之相关的「剑客恩仇录」,那可是在下师叔「涂氏独孤」的呕心沥血之作。若诸位觉着在下方才讲得还算不错,可否支持一下,后续我们搜集整理,还会为诸位带来更多有趣的故事,比如大家熟知的我朝与北燕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国战!” “那么诸位可想报名一听这龙崎史诗的辉煌呢?名额只有两百个,今后此书将成为我局绝版典藏,诸位若是心动了,抓紧时间报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小胡子说得唾沫飞溅,听得台下的人大眼瞪小眼一阵激动,但都在四下观望。 “竟是涂氏后人!十文是?我来我来!” “我我我!还有我!” “大伙儿还等什么呢?” “快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随后人群中突然冲出三个人抢上前去报名买他的书,人们一看,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一窝蜂的冲上去围着小胡子的案台叽叽喳喳哄抢起来。 “别挤啊,我也要!我也要!” “诸位先排队,莫急莫急,一个一个来,放心放心,我一定会挨个记下来的。” …… 买书的热潮让兴旺酒楼里的声音好生吵闹,引来对面林氏茶楼上客人们与伙计们的张望。 “掌柜的,对面在做什么,这般热闹?” 林友泉看向石头疑惑的神情淡笑回答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那个自称涂氏后人的家伙在那儿说书推书,替他们书局招揽生意。” “那个王朝相剑师涂山的后人?” “自然是假的,他之前也来找过我,想在咱们茶楼说书,顺便推销他的书,我没答应。” 石头听罢觉着很意外:说书与茶楼这两门生意是可以相辅相成的啊,老林为何不答应? “掌柜的为何不答应?价钱没谈拢?” 林友泉听罢波澜不惊地瞥了他一眼,“好好干你的活儿就是了,别操心这些!” “哦,是小的多嘴了。” 话音落,林友泉背着手离开了石头的视线。 “这老林脾气真古怪!莫名其妙的!” 石头翻起白眼,继续干着活。 话说他昨夜才来的茶楼,此刻却已完全熟悉了他的日常工作,活干得利索,要么给客人们端茶倒水送点心,要么擦桌子椅子,洗杯子碟子。 因为没脸没皮、没心没肺,说话起来嘴又像抹了蜜,所以无论是茶楼的伙计丫鬟,还是那些有文化的客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但他的好兄弟豆子,与他却是天壤之别。 豆子因为笨手笨脚,又不爱搭理人,不仅不讨客人们的喜欢,就连林友泉也对他很无奈。最终毫无意外,他被发配到一楼堂里擦门窗。 他跪下又起来,擦得那叫一个卖力。 恰这时,门里忽然走进来一位身影倩丽,眉目间尽显俏皮的二八女子。 “诶~” 她身着一袭淡蓝淡粉层叠辉映的纱云衣,藕臂上挂着白巾帛,耳底挂着银玉流苏坠,鬓后戴着银鱼梅珠落步摇,颈上戴着紫瑞狐心链。 这从头到脚每一件首饰都是极品中的极品,让她精致得像花仙子一样。 「梨花俏比春,脱兔拂夏云。」 「待此灿烂至,心霾作甘霖。」 见豆子踏踏实实干着活,女子莞尔一笑,忽然唤他一声:“小兄弟,过来一下!” 豆子闻声看了过去,见她生得那般好看,赶紧跑过去鞠躬问道:“姐姐您有何吩咐啊?” “有点儿面生,你是新来的吗?” “是的。” “何时来的呀?” “昨夜来的。” “噢~,难怪。”说罢,女子探着脑袋往茶楼二楼栏杆上看去。 豆子低着头偷瞄她一眼。 那白玉石般的脸蛋上陷着一个小酒窝,让她一颦一笑都灵动,美得出奇。而且她像是有什么开心事,两颗虎牙一直露在外面。 看着看着,豆子不自觉害羞起来,悄咪咪地拍去身上的土,整理一下衣服不让自己太邋遢。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小姐?” “没、没有的。” “噢,那她今天应该没来。” 女子想了想叮嘱道:“待会儿你若见到她了就让她来「兰花居」找我。” “好的姐姐!” 豆子答应得爽快,站得端端正正。 “你这孩子可真乖啊,不用这么拘谨的,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豆子一脸疑惑,怎料女子忽然牵起他的手,给他掌心里放了一小锭银子。 “这?” 豆子目瞪口呆:这就是富人吗? 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整个人呆在原地看着女子美丽的容颜。 女子见状歪着脑袋说道:“这银子是酬劳,也算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我叫豆子。” “不用紧张,以后在这里要好好干噢!” “嗯,谢谢姐姐!” “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 豆子长得本就眉清目秀,又这么腼腆乖巧,女子看到他自然很是开心。 恰好这时,石头下楼送客人时看到了女子。发现有顶级美人驾到,他赶紧露出他那灿烂的笑容上前招呼起来—— “呀!哪来一位仙女姐姐,您里边请!” “仙女?小豆子,这小滑头也是新来的?” “是的姐姐,我俩是一块来的。” “噢~”然话音未落,林友泉突然板着脸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的位置。可当他看到这女子时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慈眉善目,赶紧朝女子挥手。 “丫头你怎么来了?快上来,快上来,爹正好有事找你!” “何事?” “上来再说,快快快!” 女子只好提着衣裙摆不情不愿地上了楼。 豆子和石头听俩人是父女,一阵喜出望外。 随后石头告别豆子赶紧跟着上了楼。 “小姐您慢点!别摔着!” 看着石头谄媚的背影,豆子翻了个白眼,而后在原地看着那女子俏丽的背影…… 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来早上擦桌子时听下人们说老林有个长相非凡的女儿,叫林妙妙,是大名鼎鼎的虞城四美之一。 人称「林家有女初长成」。 只是豆子还听说这父女俩最近好像因为林妙妙的婚事有些不和气…… 第45章 林氏茶楼(下) “这么好看的姐姐终究也要嫁人的,不知我长大后会在哪里与自己厮守的人儿,她一定像娘一样善良又温柔……” 看着林妹妹的影子,豆子忽然在脑海里幻想出自己长大后与新娘成亲时的情景。然他又很快恢复了清醒,将这暂不切实际的幻想掐灭了。 恰好这时,二楼有人吵起了架。 听声音好像就是老林和林妙妙。 豆子赶紧在下面一边装模作样擦门窗,一边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要嫁你嫁,我死也不会嫁他的!” 随后林妙妙带着十足的火气冲下了一楼。 “姐姐!你要走了吗?” 豆子见状微笑着问了她一句,但林妙妙瘪着嘴瞥了一眼他,气冲冲地没回话就走了。而老林还在二楼栏杆处丫头丫头地不停喊叫着。 “不是爹不想同意啊,实在是他太……” 继而林妙妙刚走不久,一穿着青色武行衣皮肤黝黑的年轻刀客走了进来。见有来人,豆子放下抹布赶紧上前迎客,“贵客光临,蓬荜生辉,请您上二楼歇息!” “怎么是你?”没成想刀客看到豆子第一眼就露出了十分惊奇的眼神。 “客官您认识小的?” 刀客没急着回答他,打量一番后又改了口:“哦不认识,是在下认错人了。” “没事,客官您里边请!” “不了,我不是来吃茶的,是来找人的。” “不知客官要找的是……” “你家小姐!” 听他说起林妙妙时那种独特的眼神,豆子有些意外:莫非他就是林友泉要将女儿所嫁之人? 但豆子转念又觉着此人长相并不出众,若没有点真才实干,想必以林有泉那性子绝不会将女儿嫁给这种人的。于是豆子灵机一动,试问道:“客官莫非是官爷?何以找我家小姐?” “不是官差,我是你家小姐的……” 刀客说至此处支吾起来,挠着后脑勺,看他脸色似有些难以启齿,竟还拿钱让豆子行方便。 “小兄弟烦请知会你家小姐一声,但莫要让你家老爷知道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看着手里的一块碎银子,豆子一脸诧异。话说当伙计可比他辛辛苦苦做乞丐强太多了,一会儿的时间就挣了十几两的小费。 只是眼前此人好像不想让老林知道自己是来找林妙妙的,若真是老林的准女婿,为何如此? 石头打量着他,竟将钱退了回去,“多谢客人您的好意,但这钱我不能要!” “为何?”黑脸刀客也是第一次见一个茶楼的小伙计这么有原则。 “客人您张口就问我家小姐,我以为,您还是说清楚原因的好,免得我在此喊我家老爷!” 刀客听罢吓慌了神,连忙摆手哀求:“小兄弟不要惊动林掌柜!唉,那我就直说了,你家小姐是在下的未婚夫,哦不,我的意思是,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什么?”豆子大吃一惊,皱着眉头眯着眼很是难以置信,没想到自己猜对了。 此人长相在虞城这南方地界里不算拔尖,皮肤糙得像是荒原上的牧民,而且说话还不利索,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啊!豆子心想他如何配得上美若天仙的林妙妙,既然不想让老林知道,莫非这未婚夫头衔是他自封的? 就在豆子疑惑之时,林友泉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蒙觉!你这不要脸的家伙还敢来?” 当他看见刀客,眼神里立时杀气乱流,似见了杀父仇人一般。 继而暴躁的老林抓起旁边的扫帚直接从二楼扑将下来,那身手看着像位高手,吓得刀客连忙躲到豆子身后。 “林叔息怒,林叔息怒!” “息你大爷!给老子快滚!” “我与妙妙真心相爱,您为何横加阻拦?” 看着他们反应激烈,像猫抓老鼠一样,豆子此刻终于明白了,原来刀客真是林妙妙给自己找的一个入不了父亲法眼的情郎…… “我阻拦你奶奶个腿儿!”老林就像炸了毛的公鸡,一句句都在爆粗口,“你他娘的真不要脸!妙妙今年才二八,你可快三十了都!我呸!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说你配得上我家丫头吗?” 林友泉唾沫乱溅,满嘴口臭喷出,而豆子被迫挡在刀客面前被熏得生无可恋。这时,茶楼门口看热闹的人开始越聚越多了。 “石头!愣着干嘛?” 就在这时,豆子灵光一闪,急忙用眼神示意一旁看热闹的石头,让他帮忙控制场面。 “好!”石头心领神会,俩人相视一眼后即刻出手将林有泉拉住。 “掌柜的,您犯不着生气,这个点儿了,看看门口多少人看着呢!” “是啊是啊掌柜的,再这么闹下去,只怕会影响咱们茶楼的名声,大伙儿都在看笑话呢!” 豆子和石头在老林旁边左一句右一句,正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友泉终于在他们的劝阻下放弃了对年轻刀客动粗的想法。 “蒙武兴!看在我家丫头与这俩孩子的面儿上我今儿就先放过你了!但这也是最后一次顾及你我之间多年的情谊,你莫要忘了,当年你来虞城走投无路时是老子收留了你,你如今勾搭我家不懂事的丫头,可真不地道的!” “林叔的大恩大德,武兴没齿……” “住口!” 刀客有些哽咽,话没说完就被老林打断。 “我可不认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最后再说一遍,妙妙不可能嫁给你的,若你下次还来,我亲自去找你家樊统领理论。” “樊统领?”石头与豆子听罢大吃一惊,心想这刀客莫非是沧军西营樊照的人。 此一刻,刀客眼里满是无助与无辜。 “逐客令已下,慢走不送!” 刀客听罢转过身准备离开,但在跨出门时偷偷将一个小物件塞到了豆子手里,而后退到门外给老林和豆子鞠了一躬。这还是豆子第一次被某个陌生人如此感谢。 “滚!别找晦气!”林友泉背对所有人长叹一声,之后愤愤不平地上了楼。石头见状急忙跟在他后面说着好话,给他顺着气。 待豆子回过神,刀客早已消失不见。 继而豆子低头看那手中之物,发现是把刻着雪花印记的匕首,他闭眼触摸匕首上粗糙纹路,恍惚中看到了刀客雕刻这把匕首时的喜悦之情。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林姐姐啊!” 虽说外在条件的确有差距,但方才他没有顶撞林有泉一句,还对作为伙计的豆子彬彬有礼,可见他不是坏人,是真心喜欢林妙妙…… 豆子打心底同情他,随后将匕首慢慢揣进兜里继续干自己的活。半个时辰后,他依着门墙坐歇息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又有人来了!听声音,好像还挺多! 豆子扭头望去,只见大门里突然闯进了一伙雷厉风行的家伙。 他们身着黑衣黑甲,戴着黑高帽,披风上还绣着一只黑虎头,气势看着比皇城禁军还吓人。 豆子仔细想来昨个在黑城区时见过他们,这些人不就是跟踪他的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吗? 此刻豆子还不知道这些家伙其实就是传闻中刑狱司马邓昌的黑虎卫——黑虎判官。 “拿下!” 豆子始料未及时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扣起来,将他的头直接摁在墙上,还拿出一副肖像对比。 “就是他,带走!” “混蛋,你们什么人?快放开我!” 豆子一头雾水,被这帮突然出现的家伙如此粗鲁对待自然不肯妥协。 见他激烈反抗,黑虎卫的领头揪着豆子的耳朵大声吼叫道:“听着小子,我们乃刑狱司负责刑侦缉捕的黑虎卫!昨夜与你们一同在对面酒楼吃饭的女子苏小依,她杀人后畏罪潜逃了,此刻我们怀疑你是她的帮凶,需要带回去仔细问话,若你知道此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到这话,豆子突然懵了,停止了反抗。 他万万没想到小依竟然变成了杀人犯。 与此同时,石头听到楼下传来豆子的叫声,探出头瞧瞧发生什么事时,碰巧看到他被那帮黑虎卫押走的一幕。 “豆儿!”他毫不犹豫就冲了下去,但追出门后却已看不到他们人影了。 “怎么办?怎么办?那些家伙到底什么人?豆儿方才为什么不喊一声呢?” 眼下……眼下就只能求助我们掌柜了。 于是他飞奔上二楼将此事告知林友泉。 林友泉见多识广,不费吹飞之力就猜到那帮人是黑虎卫。 但他一个平头百姓自知人微言轻,不可能救出豆子,于是将王茂府邸的位置告诉石头,让他去找王茂求助。 石头了解清楚后只好独自一人去往城中。 出了门,他在街上疯跑,可跑着跑着,抬头一看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红楼,街道四通八达,加上天阴又看不到太阳,他一时在城南迷了路。 然而就在她原地急得跺脚时,说来也巧,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喂,小乞丐?” 石头闻声转身一看,发现身后有辆马车,驾车的竟是春乐坊那个五大三粗的伙计。 继而他的目光再往后看去,发现有个模样清秀的少女揭开帘子看着他。 这姑娘好眼熟啊! 当回忆翻到他和豆子来虞城的第一天时…… 石头突然双眼发颤,露出十分惊愕的神情,因为他发现那少女竟是送他们点心的伙计小葵。 “是你!!!” 第46章 恶魔游戏(上) “你怎么突然变成女的了?” “什么突然?我一直都是女的啊,只不过偶尔扮成男的,因为这样能唬得住人啊!” “哦……” 话说小葵早晨将小羽送回医馆后,看到欧阳医馆门前站满了人,她知道小羽开诊急需人手,就和那个驾车伙计留下来给她帮忙,一直到吃完午饭才离去。 恰好此刻碰上了石头,让他搭了顺风车。 “对了,你去城中做什么啊?” “我那弟弟被黑虎卫抓走了,我得赶紧找人去救他。” “黑虎卫?”小葵好生意外,“他这是犯了什么事啊,府衙竟会派出黑虎判官,要知道那可是刑狱司邓司马的嫡系部队啊!” “我们来虞城后规规矩矩,不偷不抢,我也不知道原因啊!”石头低下头一脸沮丧。 小葵见状赶紧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没事,那你此刻是要找什么人去救他啊?一般人可没这个本事的!” “……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问名字,不过他好像经常去那家欧阳医馆……” “嗯~?”小葵听到这话猜想石头所说之人是王茂,眯着眼试问道:“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个子高高的,长得白白净净,喜欢骑白马穿白衣裳?” “对对对,就是他!” “奇怪,你怎么认识他的?” 面对小葵的疑惑,石头当即将他与豆子还有小依昨日在美人湖畔被救,以及昨夜四人在兴旺酒楼用膳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了小葵。 “他还真是个大善人啊!” “那你又怎么认识他的?” “他叫王茂,是我们掌柜的相好!他曾是沧龙军团的东营右副!” 听到王茂的真实身份,石头一脸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神情,“还真是他啊!” “是他,只不过他已被革了职了。” “啊?那怎么办啊?” “没事,他应该还有办法!” 只是小葵说着话,眼神越发奇怪,“那他昨夜是一个人走的,还是……” “和被我俩救的那个姐姐一起走的,她好像叫什么苏小依,对,听说是城北崔府的人!” “崔府?!!!” 小葵大惊失色,“你确定是崔府?” “是啊,怎么了?” 其实此刻小葵已经听说了崔府被灭门的事,“事情似乎有点可怕,我送完你后恐怕得尽快回乐坊将这事告诉掌柜的。”说罢,小葵催促着驾车的伙计抄近路赶了过去。 另一边,豆子被黑虎卫带到官府后都还没上堂审问就被直接扔到了死牢里。 通过这件事,豆子明白这帮人将他带来此处的原因绝不单是小依杀了人这么简单。 因为昨夜还有王茂和石头也在场,但却只抓了他一个人,而且还是拿着画像来的,就好像抓他是一件图谋已久的事情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在黑城区被跟踪的事情也说得过去了。只是这帮人为什么要追踪他,画肖像这种行为就好像是在标记,非他不可的意思,然后就仅仅为了将他带到死牢里?是要做什么? 想至此处,豆子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最接近过道的位置看向对面以及斜对面的那些牢房。 那一刻,他傻眼了,因为被关押着的十分之九都是乞丐,或者说都是外地来的穷人。 方才进来时他被蒙了眼睛,此刻看到那些眼熟的同类隔着牢笼哀嚎哭诉的样子,他像是看到了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他终于知道自己进城后为何很少看到这些乞丐同胞了,因为他们一进城就被跟踪,被抓到了这里。 可笑的是,死牢设立的目的是其实用来关押那些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此刻却被…… 但要是这样,那为何石头没有被抓来?是被这些人遗漏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画像?难道是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豆子自言自语着,继而赶紧在心中为好兄弟石头祈祷起来:石头,你可千万别出去找我啊,不然这帮家伙…… 咣当! 话音未落,死牢的大门从上面打开了。 乞丐们闻声趴在笼边抓着铁柱开始更加卖力地摇晃喊叫,并向那个方向哭喊哀求。 豆子睁开眼也看了过去。 来者步履稳健,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他穿着刑捕服,但腰间没棍子,也没兵器。 这身形…… “马有福!!!”豆子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见到刚来虞城就让他们印象深刻的老熟人。 “终于找到你了。” 死牢里都是乞丐,但马有福下梯子后却直奔豆子而来,让豆子的眼睛顿时燃起了怒火,“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抓到这里?我们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马有福听罢微微一笑,“诶~,慢慢来嘛,我一个一个回答你的问题!”只是奇怪的是,此刻的马有福态度竟然没有之前在街上时恶劣。 “第一个问题,小伙子,把他们抓到这里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知道答案哦!” “第二个问题,其他人得不得罪谁,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但你得罪了我,因为你的身上有你不该得到的东西。” “我拿了你东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见他笑得那么淫邪,豆子抓着钢筋咬牙切齿地吼叫着。 “我这刚开始说,你怎么就怒了啊?咱们时间还宽裕着呢,不急,我们慢慢说!”说罢,马有福的手下赶紧拿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你放心,你和他们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在那帮人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前,你是不会死的,但这些乞丐可就说不定了。” “那帮人是谁?” “呃……,无可奉告,或许你猜得到。” 说到这里,一个愤怒的老乞丐突然拿石头砸向马有福还大喊着:“你这个畜生!” 没成想下一息,马有福竟背对老乞丐一把接住了石头,随后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颠了颠。 突然!!!他抬眼眼神一颤,石头竟原封不动地飞出去,当场砸死了那个老乞丐。 此举彻底引发了恐慌,吓得所有乞丐赶紧退到牢房最里面躲起来。 同时这一幕也令豆子惊愕到心率飙升。 杀人如麻,眼里却丝毫没有杀意。 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的眼睛,豆子终于发现他根本不是自己昨个在春乐坊门前,遇到的那个被斗笠刮了脸就暴跳如雷的莽夫。 眼前这人眼睛深不见底,这是恶魔的眼神,与马有福可谓云泥之别,但豆子实在想不通,来者为何要扮成马有福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马有福,你是谁?” 听到这话,俩手下相视一眼一阵不可思议,而那家伙脸上的笑容也忽然消失了。 “你是在质疑什么?” 看着这神情的异样,豆子知道自己猜对了。 “马有福被你杀了?” 听到这话,马有福的两个手下顿时发怔了。 而这人却淡淡一笑,“你这小子真是的!好了别扯开话题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 “我没工夫!” “你可以不想玩,但游戏得照常进行,这个游戏非常的简单,它的名字叫——一石二鸟!” 听到这名字,豆子心中顿起波涛。 这是他们南影的秘技,这人若真习得此招,必与南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待会儿我会从这些乞丐里随机挑选两人,让他们在这个过道里来回跑,然后你我各执一子,我负责击倒他们,你负责阻止我。” “糟践人命,你会遭报应的!” “我现在在给你机会,你若是不想玩,那就由我和他们玩,但这样,你或许就丧失了从我手里救下这些乞丐的机会,你觉着该如何选?” “你在逼我?” “没人逼你,孩子,看你如何选而已。” 豆子知道这家伙非常强大,若不阻拦,游戏一旦开始,他的棋子击中人,那人必死无疑。可若自己在他掷出棋子时后发制人将棋子打掉,便还是有挽回的余地。 “考虑得如何了?” “好,我奉陪到底,比多少场?” “我还有人要见呢,暂时就陪你玩十场。” 十场就意味着有二十人的性命将受到威胁,豆子知道他必须全部救下。但听那家伙的意思,似乎之后还要这样多玩几次,这过程太痛苦了,会将那些被当成赌注的人逼疯的。 “如果我赢了怎么办?”豆子突然眼神坚定地问到。 “你是说哪方面赢了?” “这一场我救下的人比你多!” 听到这话,这个假马有福噗嗤一笑,矫揉造作了起来:“我很欣赏你的魄力,若真如此,你想让我怎么奖励你!” “放了这里的所有人!” “没问题!” 没成想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两个手下听罢赶紧在他耳畔提醒起来,“老大,这些人可不是咱们能动的啊,得先问过邓……” 话刚到一半,冒牌货的下颌动了一下。 突然!!!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说话的手下竟当场变成了一堆白骨。 另一个手下看到这惊悚一幕瞬间被吓破胆,转过身叫喊着向地牢出口疯狂跑去。 但没跑出几步就被一团黑烟包裹在里面,待黑烟散去时他也变成了一堆白骨。 看到这一幕的乞丐们被瞬间吓得神志不清,有些甚至当场被昏死过去。 豆子也被吓得不轻,看到白骨的瞬间,心脏猛然受惊,继而四肢不停颤抖起来,因为这是他从未见过或听说过的可怕力量。 “你到底、你到底是谁?” “不好意思,看来我刚才的举动吓到你了,那现在的你还有信心和我比吗?” 第47章 恶魔游戏(下) 未时三刻,石头与小葵终于到了王府门前,俩人赶紧下马去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长着龅牙的青年人抠着鼻孔从里面打开了门。 见小葵穿着女装出现在他面前,他赶紧收起手一脸的吃惊地说道:“哇小葵,你今儿好漂亮啊!” 小葵没心思与他说这闲话,赶紧问道:“你家先生在府里吗?” “不在啊,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跟你悄悄说个事儿,先生如今被革了职,应该不让回家了。” 得知王茂根本没回府,心急如焚的石头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先别急,实在不行就跟我回乐坊去,我们掌柜的人脉广,她一定有办法的。” 听到小葵这番话,石头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龅牙青年见俩人面色如此慌张,来回看着他们的神态疑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小葵抬头看着他反问道:“对了牙哥,你此刻空闲不?” “你想让我做什么,说,府里没事儿。” “那好,我想麻烦你去城外一趟,看看先生今日是否在东营,若是不在,还请你立刻来我们乐坊将此事告知于我。” “那我马上就去准备!”见小葵有求于他,龅牙青年高兴极了,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拜托你了你,牙哥,谢谢。” “放心,都是自家人,不必说这些!” 说完话,三人即刻分头行动,小葵带着石头赶紧去往城西找翎姬。龅牙进府后急急忙忙找来匹快马出门沿着人流稀少的窄道去了城外。 “我有预感,今天可能要发生大事了。” 小葵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乌云密布。 与此同时,虞城刑狱司死牢里,假冒马有福的家伙为豆子准备的玩弄人命的死亡游戏即将开始了。 豆子与他此刻都站在过道里,那家伙拄着脑袋安稳坐着,豆子则站在他旁边心中十分忐忑。 “来人~” 话音一落,死牢的大门被打开了。 只见上面慌慌张张跑下来一队流氓棍夫。 豆子记得这些人都是马有福的手下,此刻摇身一变居然都变成了捕快,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把过道里的东西清理掉。” “是!” 看着突然多出的两具白骨,他们不敢多问,悄悄环顾一圈后抱上东西满头大汗的上去了。 “好了,接下来该选幸运儿了。” 话音落,假马有福再度闭上了双眼。 豆子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那些手下都走了,他要如何选? 哐!吱嘎——! 不料心音刚落,两个牢房的门锁突然落在了地上,随后那门竟自己开了。 这一幕就像那家伙在驱使鬼魂开门,牢房里的乞丐见状紧紧抱在一起开始发抖喊叫,豆子不由得一身冷汗,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能力…… 他再次被吓到了,他确信这家伙绝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里面的人儿莫要害怕了,两个笼子里都只需要出来一人参加接下来的游戏即可,至于出来谁,你们可以自行商议决定。” 什么?!!! 豆子清楚这家伙是要让里面的人替他人做生死选择,无异于自相残杀。因为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为某个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注定会由弱者承担这部分“牺牲”的责任。 片刻后,豆子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两个牢房里的乞丐因为意见产生分歧果然爆发了冲突,他们大打出手,最后的最后,两个满脸是伤的小孩子主动走了出来。 豆子今年不过十二岁,而那里俩孩子看着也就比豆子小两三岁。一想到这俩小家伙接下来很可能会失去生命,豆子的眼眶猛然湿润了。 他突然冲旁边的假马有福咆哮道:“他们还是孩子!你这家伙别让他们来冒这种险啊!” 假马有福听罢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好啊,既然你不想选他们,那就由你来挑选他们的替代者!” 听到这话,豆子一阵心悸。 片刻后,见豆子迟迟不下决定,冒牌货有些不耐烦了,蹙着眉警告起来:“再不去,我可就控制不住要杀人了。” “别!我……我去就是了。” 豆子佝偻着背,像行尸走肉一样迈开脚,流着泪又像被迫拴上链子的人,他那失去色彩的目光开始不停游走在那些深陷恐惧的人身上。 万万没想到那家伙会让他来选人,这是在让所有人将恐惧和仇恨都转嫁到他的身上。 因为相对来说,他也是弱者。 豆子不停寻找着目标,但不管老人还是孩子,他都做不出那样残忍的决定。 终于那家伙彻底没有耐心了。 “你还在等什么?是想让我选所有人吗?” 就在豆子陷入抉择漩涡之时,之前那俩孩子突然跑过去抓住了他的双手。 “哥哥,不用看了,选我们。” “对,选我们。” 豆子被两个孩子的勇气惊到了,“傻孩子,你们不怕死吗?你们还小,活着的话,未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话音未落,俩孩子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笑着回答道:“我们不怕!” “死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挨打,不用挨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没错,我们的爹娘已经在那边等着我们了,哥哥不要犹豫了,我们俩不怪你。” 听到这两个纯洁灵魂的话语,豆子情绪突然失控了,他跪倒在他们的面前紧紧抱着他们,不知是该夸他们懂事,还是该责备他们太天真了。 “喂!时间到了,游戏该开始了。” 听那家伙开始催促,豆子只好松开臂膀。 他笑着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相信哥哥,哥哥一定会救你们的。” “无法兑现的诺言是一种惩罚!就算是救赎,也是种愚蠢的救赎!奉劝你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吗?” 豆子没有理会他,擦干眼泪回到了他的身旁。 “行,那就开始” 随着假马有福话音落下,两个孩子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开始在过道里胡乱奔跑起来。 其实他们还是想活下去,跑得歪歪斜斜,说明他们此刻心里都是恐惧。豆子拿着白子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 “要开始喽。” 马有福唇角一勾。 突然!!! 一枚黑子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飞了出去。 豆子猛瞪眼正要掷白子时,已经迟了。 他的双眼真切地看到两个孩子的眉心被黑子以完美的弧度先后贯穿。 哒!他手中的白子掉在了地上。 豆子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以为自己有机会救下他们的。但此刻他已明白,他在这个家伙的面前从来都不可能有机会。 “你怎么慢了啊,没事的,还有九场呢!” 这句话意味着这家伙还要当着豆子的面亲手虐杀十八条人命。 “来,我们继续!” 豆子此刻已无助到彻底绝望的地步,他跪在他的旁边开始崩溃大哭。 “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放过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该被这样对待,你可以杀了我,我毫无怨言,求求你不要让他们的生命从我这种蠢货的手里白白浪费掉。” 听到这话,假马有福突然笑了。 “孩子,我是在帮你,是在唤醒你的力量啊!你莫不是忘了自己体内还有一个强大的家伙在?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那你向他求助啊!” “什么?!!!” 豆子直至此刻才终于明白了这家伙的目的,他是想唤醒豆子体内的野兽,让他变成一头怪物。 “所以你是想唤醒我身体里那个家伙,才这么做的吗?”豆子满眼惊恐地看着他。 “孺子可教也。” 听到这句话,豆子突然癫狂大笑了起来。 “好,你要,那我将他送给你。” “你现在怕是还没有那个能……” 假马有福摇头一笑,根本不相信豆子有这个能力,话没说完时他扭过头看向豆子。 这时,他看到豆子用刀客蒙觉送给林妙妙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你个蠢货!” 看到那家伙终于因为自己而变得愤怒,豆子心满意足地喘着气倒在了地上。 他嘴里的血不停流出,心跳也慢慢地开始变得模糊。他望着漆黑的死牢顶露出了一抹笑容,“娘,楼儿来陪你了……” 终于,他闭上了眼睛。但事实上,那个假马有福并没有因为豆子的自裁被真正气到。 只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时,突然摇身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个子高挑的女人。她走到豆子的面前轻叹一声,忽然自言自语了起来—— “这缕魔气在你身上太长时间了,若不是它与你已融为一体,我也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如今还剩一个月,魔胎就要孵化了,若我不提前将它从你身体里取出去,它将永远留在你的血脉里。你与你的后人也将永远活在诅咒当中。诅咒中降临,诅咒中死去,哈哈哈哈……” 女人凄厉的笑声突然回荡在了死牢里,死牢外的流氓们听到声音赶紧下去瞧瞧,随后发现他们的老大马有福已消失不见了。 地上躺着的,除了两个孩子的尸体外,还有手里攥着匕首却毫发无损的豆子…… 第48章 四面受敌(上) 黄昏至,落日的余晖辉映着人间的太平盛世,那一抹斜阳带着凄凉,涂抹在了这片大地上。 嘎~嘎~ 远处的群鸦躁动着,似乎预示着一场浩劫即将来临。此刻,在虞城春乐坊二楼的廊子里,翎姬望着眼底攒动的人流一阵心神不宁。 因从她睁眼到现在,已有整整一天没见到她的意中人了,不仅仅是想念所致,更是某种奇妙的宿命之线在隐隐牵动她的心。 一声叹息落下,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翎姐姐!” 翎姬闻声望了过去,见是穿着女装却浑身泥土的小葵。 她流着眼泪一脸委屈地出现在翎姬的面前。 “小葵?你这丫头终于知道回来了,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你回来啊?”话音未落,小葵抱着她一通大哭。翎姬赶紧安慰着:“好了好了,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我们遭遇了袭击……” “什么?!!!” 乍听这话,翎姬以为是小羽出事了,吓得她使劲摇晃着小葵的身体,“那小羽怎么样啊,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快!快带我去见她!” “翎姐姐你不要激动,不是小羽,是那俩小乞丐中叫石头的那个!” “石头?” 翎姬一脸懵,因她对石头没有多大印象。于是小葵便将遇到石头后了解到的所有事情,以及后来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事情都交代了出去。 原来她为抄近路,让那驾车的伙计直接走直线通过城西以南的区域,谁知在经过一片林地时被一群突然出现的蒙面人包围了。 石头为了保护她并想让她代求翎姬帮忙救豆子,就独自留下断后,驾车伙计便带着她先行离开。 之后更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安全离开那里时马儿不知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受了惊,整辆马车撞翻在了附近的土丘上。 等小葵醒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她赶紧叫醒驾车伙计,俩人互相搀扶着,匆匆忙忙回了乐坊。 在了解完这些事情后,翎姬的眼神猛然间变得十分深邃,“居然被黑虎卫绑了?看来事情已经变得非常棘手了。” “对了,王先生府里有人来过没有?” 小葵赶紧问着,没成想翎姬神色变得古怪。 “来过了,他没去东营,现在看来,他应该早上看到通缉令,去找那个杀人犯了。” 哐!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窗户碰撞的声音。 小葵闻声去看,发现廊子另一端冒出个人。 见那人竟是铁鹰,小葵识趣地退了下去。 “翎姐姐,我先走了。” 翎姬波澜不惊地看向铁鹰,一脸鄙夷道:“你这家伙有门不走,偏要走窗户!” 但铁鹰没工夫与她说闲话,直入主题:“崔府被灭门的事,都知道了?” “打早上起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如何不知道?” “那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灭就灭呗,死多少都与我无关。” 看着翎姬对此事完全不在乎,铁鹰叹息一声又轻笑一声说道:“那你觉着此事与王茂何干?或者说他去那儿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翎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还记得我为什么重伤来你这儿吗?” 见铁鹰面色凝重,翎姬回想起他昨夜说过自己是被勾陈所伤,“红雀会?” “不光是他们,还有沆瀣一气的虞城官府,你那宝贝情郎为寻求真相落入了他们的陷阱,如今你找不到他,极有可能凶多吉少了。” “你在这儿少放屁!”翎姬盱衡厉色,转身操着手赶紧下楼去。 “还有一件事,少主也不见了。” “他被抓,那是你的失职。” “若我跟的紧,同样会给他带去危险。” “既如此,那你当初就不该跟他来这里!” 就在翎姬气冲冲地刚下到楼梯中间时,铁鹰追到楼梯口对她说道:“此刻他们应该还不知少主的真实身份,抓他或许是因为他们与你那情郎昨个在彩云楼附近一块儿救了崔府那个姓苏的女孩。” 听到这话,翎姬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 趁此机会,铁鹰掏出一封信扔给了她。 “这是什么?” “有人写给你那情郎的信!看完这封信,你将会明白王茂为何要去崔府找她,在你们相遇之前,他们就已经是故人了。” 翎姬看向手里信封的背面,信封所写【见字如晤,致以远方的恩兄】。 正是小依写给王茂的信。 “你怎会有此信?” “一个少年落在我这儿的,你不看?” “又不是写给我的,看它作甚?” “你就不怕……” 翎姬打断了铁鹰的话,“那少年是谁?” 铁鹰淡淡一笑回答道:“昨夜我被毕钊的人追杀时,一路逃到城北,半路上被一个哑巴少年救了,他应该就是崔府的人,所以我想帮他一把。” “你还知道报恩?” “行了,说了这么多,我无非是想告诉你,彩云楼比崔府更有价值!崔府太危险了!” “彩云楼?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办法,别管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应该清楚崔府此刻就是个陷阱。” “可他还在那儿,我得去救他。” “你还真是情根深种啊!”铁鹰一脸无奈地看向窗外说道:“我去崔府救他就是了,顺道再验证一下我的猜想,你代我去趟彩云楼,顺道调查一下那里的情况。如果那里真的有秘密,我们就捏住了官府的把柄,就能和战神联合起来,这对于如今岌岌可危的南影来说是个好消息!” 翎姬刚想拒绝,怎料走廊窗子吱嘎一声,转过身时铁鹰已没了影。 “这家伙!” …… “豆儿,豆儿——” 恍惚中,豆子听到石头的呼唤声,慢慢睁开眼后发现石头梨花带雨地蹲在他的面前。 “是天堂吗,怎么你也……” “天堂?这应该是刑狱司的死牢啊豆儿!” 听到死牢两个字,他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自己陪那个怪物杀死小乞丐以及自己自杀的事情,随即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 “我……我不是死了吗?”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一阵不可思议。 “瞎说什么呢!” 回过神,看到石头和他坐在同一间牢房里,豆子一把抓起他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是那怪物抓你进来的吗?” “怪物?我是被那些黑虎判官抓进来的。” 听到这里,豆子松开手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那种濒死感异常的强烈,为什么会复活呢? 他在想:难不成是那个怪物救了他,然后要抓来石头继续逼他放出体内那头野兽? 这时,石头见他目光暗淡,赶紧安慰道:“豆儿你别灰心,我已经将事情告知小葵了,小葵会帮我们求情,让那个翎姬来救我们的。” “翎姬?!”豆子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些牢房里失魂落魄,垂死挣扎着的乞丐们,他闭着眼睛惨笑一声:“我们也是乞丐,这里的人不出去,我们出去何用?” “你想救他们?” “不!是救我们!” “好!那我和你一起!” 石头没想到豆子之前还拎得非常清,此刻突然有了这种大义,便拍着大腿跳起来,毫不犹豫地答应和他一起救人。 哐当! 话音刚落,头顶的死牢门打开了。 这时,豆子看到马有福拿着一根棍子从上面梯子上走了下来。 “糟了!快!快藏起来!” 豆子已被那怪物吓出阴影,他害怕那家伙拿石头的命胁迫他。但不明情况的石头丝毫不惧,“既然都来了,还怕什么,让我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 吓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过来,豆子蹲下来缩着头躲避着马有福与那帮流氓的目光。 但他们还是毫无意外走了过来。“这不是之前那俩臭乞丐吗?怎么把他们也抓进来了?” 听到这话,豆子抬起头一阵意外,同样意外的还有马有福的那帮手下,“老大,几个时辰前你不刚见过他吗?当时你还在这里杀了人……” “杀人?你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马有福扭过头一阵怒喝,吓得手下连连道歉。 “这些人都是邓司马要用的人,我没事杀他们作甚?再说几个时辰前,我分明去帮老爷办差了!” 听到这些话,看到眼前这个马有福的眼神,豆子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马有福,而不是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 继而马有福扭过头看向豆子与石头,“喂!听说你们昨夜与那个杀人犯一起吃过饭,小子,有这回事儿吗?” “什么杀人犯?” 石头一脸震惊地看向豆子,豆子却忽然间表现得十分淡定,他说道:“你们能将这些无辜者关进这里,杀人犯的事情对你们而言,岂不是想指谁就指谁?这种事问我们有必要吗?” 听到这番充满讽刺和轻蔑的话语,马有福眼里突然怒火翻滚,“好小子!正好有人委托我,让我好好招待一下你们,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让你们尝尝这死牢与一般牢房有什么不同!” “来呀!抓他们出来!” 话音落,手下们赶紧打开牢门,一个两个冲进去将豆子和石头都押了出来。 马有福气焰嚣张地继续说道:“上次没让你们见识到爷爷的厉害,今儿在我的地盘,就让你们兄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放开我!你们这帮畜生!” 石头疯狂挣扎着,但豆子却没有丝毫反抗,眼神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 “将他们带到那地方去,我要好生伺候!” “妥!” 第49章 四面受敌(下) 正戌来临,太阳已然落山。 此刻,绑扎着秀丽长发的翎姬带着梅兰竹菊四姐妹扮成黑衣刺客,来到了彩云楼的楼顶。 她们五人以鬼魅之速躲避着街众的目光,悄悄从最高处潜入了进去。 翎姬的武器是两柄中间连有链子的三棱刺。 梅姬则腰挎一柄弯刀,模样很是妩媚。阿兰和竹妹是亲姐妹,各自反握一柄玲珑剑。只有小菊没有兵器,但她其实才是最危险的,衣服各处藏着各类致命暗器与毒药。 待五人成功潜入彩云楼,开始从上到下抽丝剥茧般逐层搜查此楼,行动迅如婆娑鬼影。 然而等她们将整座楼都翻查一遍后,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或是铁鹰说的线索。 “舵主,我们没有任何发现!” “我们也是。” 这时,翎姬不紧不慢地低头看向了脚下。 “那家伙没理由骗我,这楼恐怕不止四层,地下或许还藏有秘密,大家分头去每一层都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密道。” “是!” 梅姬与小菊不假思索就上了三楼四楼,小竹紧跟着去了二楼,只有一楼的阿兰迟迟没有动身。 “阿兰,你怎么不去啊?” “姐姐,为什么每一层都需要看?” “我方才发现这楼的每一层中间都好像少了一部分空间,而且缺少空间的位置几乎相同。”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找!” 随后果然不出所料,梅姬与小菊竟在三楼一间挂满红绫的屋子里找到了一幅整面墙都被黑色颜料涂抹完全的可怕壁画。 可怕是因为壁画的内容是一场诡异黑潮。 当二人仔细去看时,才发现那黑潮是由无数只邪恶的獠牙黑鼠组成,如此密集的程度,让她们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 尽管如此,梅姬还是硬着头皮在那幅壁画上不停摸索,寻找着暗门机关。 最终不负众望,果真在最右侧唯一一只红眼黑鼠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个圆孔。 “小菊,快去找舵主。” “是!” 等翎姬与其余二位得知一并赶来后,无一例外被眼前这诡异壁画吓了一跳。 “这画可真吓人,是哪个疯子画的?” “先别管这么多,谁去试试看有没有暗门,我想答案应该就在壁画后面。” “我来。” 话音落,竹妹自告奋勇地走上前去。 “竹妹,千万小心!” “嗯。” 在翎姬的叮嘱下,竹妹轻轻拆下颅后束发的特制勾簪,任凭长发滑落香肩,美不胜收。只见她伏耳贴在那诡异壁画上,一边用勾簪小心翼翼地掏弄,一边细听机关里的细微动静。 “是机关吗?” “是!” 片刻后,待满头大汗的她露出一丝笑容时,只听哐的一声,机关被破解了。竹妹赶紧退后,只见壁画开始同时向左右两边层层推叠延展,继而隐藏在壁画后的暗门彻底显现在了眼前。 那暗门类似一口井,顶面等方,下降通道整体呈长方柱,想下去就得用绳子吊下去。 恰好五人来的时候准备了绳子,于是将绳子一端固定在房间里的柱子上,然后挨个下去。 那暗门垂直通道大概四丈高,五人极度谨慎地钻进暗门再到达地面,后又开始走台阶。她们顺着陡峭的螺旋地洞暗道一直往最下方走去。 虽然是下坡路,但还是费了点时间才安全抵达平坦的地方,之后他们到达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很宽敞但又幽长阴森的神秘地宫通道。 看着黑暗里隐隐发凉的黑暗地宫世界,几人恍惚中还以为进入了某个末代皇帝的陵墓。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鱼烂虾的气味。 “这是墓葬吗?味儿怎么这么冲?” “应该不是,大家暂时捂住口鼻。” 情况不明,翎姬让姐妹们赶紧做好防护,毕竟她们这是贸然闯入,还不知前方有什么危险。 走了一会儿,翎姬发现这个地宫的空气没有想象得那么稀薄,似是经常有人来这里,亦或是有专门的换气通道,呼吸竟完全不成问题。 扑哗——! 整座地宫通道的两旁突然燃起了灯火,五个人猝不及防,随后放眼望去,发现那是一棵棵燃烧着稀有灯油的大型青铜灯树,场面相当壮观。 但所见艺术风格不似龙崎原有之物,倒像是人类早年某个青铜王朝的遗留物。 随着光暗视线转换至正常,五人的眼底彻底显现了一个明灯如昼的地底青铜世界…… 与此同时,虞城的夜幕处于寂静和喧嚣中。 兴旺酒楼上,虞城刑狱司马邓昌正站在黑漆漆厢房窗前眺望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长龙街,他浅酌一杯葡萄美酒,表情滋润至极。 忽而这时,一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大人好雅兴!火烧眉毛了还能不动如山,奴家还真是佩服啊!”邓昌闻声瞥了一眼身后,笑容逐渐凝固。 “你来就是为了说风凉话吗?” “自然不是,奴家是来禀报大人,彩云楼与崔府都有人赶过去了。” “谁?”邓昌波澜不惊地问着。 “去彩云楼的是欧阳翎与她的四名属下,去崔府的则是我们的老熟人——铁鹰。” 听到铁鹰这个名字,邓昌冷笑一声,“这家伙还真是不知深浅啊,昨夜险些被毕钊除掉,那家伙好心放他一条生路如今还是这般不老实,看来南影果然都是些贱骨头啊!”说完,他又转身看向黑影疑问道:“不过那欧阳翎何许人也?” “大人当真不知虞城响当当的万人迷?” “翎姬?是她!竟复姓欧阳?”说着,邓昌的眼神忽然变得错愕与深邃,似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如果我没猜错,她其实就是南影在虞城的分舵主,战力虽不及铁鹰,但这几年在虞城培养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 邓昌语气十分傲绝,继而放下玉蝉碧玉杯,望向窗外邪笑一声,“这么说是你故意让她去那里送死的?” “当然不是!”话音未落,没成想影子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原本我是想借那个地方帮大人除掉那个烦人的铁鹰,奈何铁鹰竟然将此事告诉了翎姬。既如此,那就是她福薄,怪不得我,再说铁鹰相信我跟我想帮大人除掉他又不冲突!” “你倒是会说话!”邓昌听罢轻叹一声,瞥了影子一眼,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既然去了那里,那就别想着回来了,我倒是想怜香惜玉,可那些家伙不会如此啊!” 话音落,他低下头,目光碰巧落在了对面林氏茶楼附近一对年轻男女身上。 正是陷入爱河的林妙妙与刀客蒙觉。二人此刻在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手臂摇来摇去似要扯断也不见撒手。 “那小女子是谁?你可曾认识?” 黑影顺着邓昌贪婪的目光看了过去,见他竟不识得林妙妙又一阵惊讶,“大人不识得此女?有道是虞城美人四金花啊!” “四金花?都有谁?” “城西万人迷欧阳翎,城南小水仙林妙妙,城东解元山鬼市当家人「新柳妖·叶允」,城北李记酒庄西子令「丰泽雪·李巧儿」,此四位谓之虞城的四大美人儿,眼前便是传闻中那个谓之林家有女初长成的城南水仙花——林妙妙。” 听到这里,邓昌嘴角顿时泛起了涟漪,“她是林友泉的掌上明珠,听闻近来非要下嫁那个沧军西营刀骑手,与老爹闹了些矛盾。” 说至此处,见邓昌望着林妙妙一脸淫笑,黑影赶紧郑重其事地提醒起来:“不过大人在没考虑清楚后果前,奴家觉着还是别打她的主意。” “为何?” “这丫头是郡主义妹,与郡主关系匪浅,大人动了她势必会给红雀会招来灾祸的。”话音落下,邓昌的兴致被抑,笑容果然凝固在了脸上。 “竟然攀上了戚蠲!” “那李巧儿呢?” “据我了解,李巧儿与林妙妙是好姐妹,她们二人平日里来往密切,最关键是她爹李潘安,那老东西是南北第一酒商,富得流油,与南北各方及远在朝中的大臣也有往来,她,似乎大人也动不得。” “看来能成为四大美人都不是一般人啊!” 听到这里,邓昌莫名有些窝火,“想必那个鬼市当家人叶允,我也动不了了?”但没想到黑影这时却话锋一转,“这个倒是可以……” “怎么说?” “鬼市不像集市与商行,不与外界来往,里面收容的卖家多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怪人,而且买的东西好多都是市面上的违禁物,我没听说过那女人在虞城有什么惊人的势力或靠山,大人或许可以一试,只不过您此刻想见她有些困难。” “什么困难?” “传闻此女神出鬼没,每月初十鬼市开张才会与一众怪人同时出现,届时您才能见到她。” 邓昌听罢看向了空中那轮模糊的月牙,“现在是月初,那就得等月中再拜会了。” “是啊,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话说马有福现在在做什么,明天行动可能人手不够,我让他代我出面去跟「野狗帮」那帮家伙交涉,不知他交涉的如何了?” “马班头此刻应在地牢里审问犯人呢,不过大人放心好了,据奴家所知,那帮人非常愿意帮大人出一份力的。而且城北崔府已然去了位实力非常强悍的凶剑侍,实力虽可能比不上四虎将,但杀铁鹰这个二流剑客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就好。” 话音未落,影子忽然问道:“说到马有福,奴家有个问题想问大人。” “什么问题?” “大人为何对那家伙一直很庇护?在奴家看来您对他的器重不亚于您的红雀会亲信!” 邓昌听罢微微一笑,“别看他有些邋遢,但他杀伐果断,从不违抗我的命令。最重要的是,他的拳脚功夫在我所有手下里算是最强的一个。只是他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他的过去。” “竟然这么厉害,这么多年倒小看他了!” 第50章 凶剑现身(上) 夜晚来临,此刻在崔府大院里,有两名剑客正在厮杀决斗。二人打得难分伯仲,从院里一路打到门上贴有封条的房间里,又从房间里打到院里。 朦胧夜色下,风起云涌,草木皆动。 双剑对峙时,雷嗔电怒,杀气激荡。 一位剑客手持铁剑,正是前来崔府替翎姬寻找王茂的南影黑鹰堂铁鹰。 而另一位没人识得身份,但他着装异类,好似是外邦杀手,戴有一张骇人的鼠妖假面。 此外,他之兵器亦颇具辨识,乃是一柄周身刻满诡异咒文且剑格处浇筑一只獠牙血眸黑鼠的藏蓝妖剑。 咒文非凶剑所无,故此人正是一位凶剑侍,只是铁鹰此刻尚且不知。 二人战至精疲力竭时,依旧无人能在一息间压制对方从而占据上风,可谓势均力敌。 铁鹰猜到崔府或有埋伏,但未曾料想埋伏之人功夫竟如此霸道,即使如他这种南影八大金刚之一的高手剑客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拿下。 片刻后,二人暂停战斗,皆缓息一刻。 打了许久却不知对方是谁,但实力如此之强,铁鹰以为江湖中自是有他的名号。 “阁下到底是哪路豪杰?可否留下尊名?” 铁鹰作揖相问,未曾想对方粗言回敬。 “总算等到人了,将死之人无需过问这些,不妨先报上你之姓名,我不斩无名之辈。” 见对方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铁鹰勃然变色。继而闭眼凝气以酝酿剑势,握剑指锋于敌,右脚撇向斜后方,静呼一息:“我本以礼相待,然你却非要让我刀剑加身。” 话音未落,那人轻蔑一笑,亦握剑起势。 “我向来只会杀人,礼这种凡俗之物,等你见了阎王问他不迟!”此一刻,双方剑气再度激发出身外,开始在周围不停对冲碰撞,落叶卷入其中必被绞成齑粉。 “大言不惭,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底气!” 话音落,铁鹰猛然睁眼,瞬间发招。 「剑技:疾风迅猎」 当后腿猛然蹬地,待双脚离地时,一招携有万钧之力的横直刺杀剑瞬间成形,似红隼贴地飞冲,欲予猎物致命一击。 “好强的气势!” 然凶剑侍见此竟狂笑一声,遂以同样的直剑向铁鹰暴冲而来。 可就在双剑剑刃即将碰撞之时,铁鹰却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剑气了:难不成他突然收了劲? 铁鹰极度不解,是因剑势已成,对方此刻收劲无异于自寻死路,必将被他的剑气绞杀。 唰! 铁剑刺破空气,瞬间贯穿剑侍身体而过。 但铁鹰却猛然受惊,因剑刃不见丝血。 幻影?糟了!!! 就在他顿感不妙时,对方真身执剑来到。 “你的脑子比起你的嘴皮子差得多!” 原来铁鹰方才看到那人出手的一幕只是幻影,所以交手时完全察觉不到剑气的存在。 而对方真身当时就在幻影十步之外酝酿剑气安心等待着,待虚晃过铁鹰的杀招后,他正好可以在十步之内发动自己的杀招将铁鹰一招拿下。 好可怕的计谋! 但比起计谋,更可怕的是—— 他为何可以制造幻影? 幻影非真实存在,是心生之物具象化。 换言之,对方用某种方法侵蚀了他的精神。 若不是毒物作祟,只剩一种可能。 凶剑!!! 似乎只有传说中的凶剑才有这样恐怖的能力。 一瞬间的思考快如闪电,可对方的剑更快,铁鹰似已在劫难逃。但真是这种结局吗? 突然!!! 千钧一发之际,铁鹰唇角一勾,只见其身后屋顶方向精准飞来五支内劲强大的暗箭。 凶剑侍亦未曾料想此种局面。 此刻,该他做生死抉择了。 若选择强杀铁鹰,必难逃一死。 可若选择阻挡暗箭,不仅杀不了人,之后获得喘息时间的铁鹰极有可能会趁机施以反击。 好狡猾的家伙!!! 最终不出所料,凶剑侍还是惜了命。 说时迟那时快,见他在中止攻击的同时,扭动身躯在空中翻转躲避着暗箭,而后竟瞬间施展出一记霸道的「圆舞分身劈」将暗箭悉数打飞。 铁鹰被震惊到了,没想到这家伙强到离谱。 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打飞暗箭后,凶剑侍还有余力施展出一招更为强劲的「凌空斩」,剑气斩击而来,将原本准备反击的他直接击退。 这一招过后,双方分别退开有二十来步。 因为他们要保证已经紊乱的呼吸能在下一次战斗前及时调整回来。 见那家伙戴着面具却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铁鹰回想方才的危险关头不禁后怕。若不是他的人及时赶到,此刻早已命丧黄泉。 “你这家伙真是不赖!” “可惜与我对战的你太弱了,竟需要帮手!” 逞口舌之快的凶剑侍看向铁鹰身后屋顶上那五名手持弓箭的南影刺客,口气依旧嚣张。 他知道要想解决铁鹰,得先解决他们。 “可谁又能知道你用的竟然是凶剑!” 凶剑侍听罢轻蔑一笑,“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不妨猜猜我这柄剑是何来历?” 铁鹰听罢细观凶剑剑身纹路,又看向凶剑侍所戴那鼠妖面具…… 依此人的功力推断,此剑不像是普通凶剑。 应该是凶剑中最为出名者,即十二凶剑。 而十二凶剑又可分为三等。 第一等乃敏氏四凶,无可争议的恐怖存在。 对应怒、哀、惧、喜四大情绪。 第二等则是五行凶剑,又称天道刑罚剑。 对应贪婪、傲慢、妒忌、懒惰、痴迷五弱性。 第三等则是三灾之剑,又称沉沦之剑。 对应战争、瘟疫、饥荒,人间三灾。 而且这十二柄凶剑,每一柄都有一种动物作为区别人类和毁灭人类的象征。 三灾中战争之剑「血海」,狂鸦为其象征。 瘟疫之剑「乱灭」,黑鼠为其象征。 饥荒之剑「枯杀」,刀蝗为其象征。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十二凶剑第十一位的——乱灭!” 当铁鹰亲口说出这个名字时,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和十二凶剑之一的恐怖存在交上手。凶剑非剑,而是剑的克星。 作为一名剑客,这是他的荣幸,也是霉运。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死了也不亏了!” 突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剑客的声音竟然是从铁鹰的身后传来的。 那证明铁鹰眼前的又是一个幻影。 铁鹰发现自己中计,待回头望去时,发现自己那五个帮手已被凶剑侍悄无声息地杀死在屋顶上。而杀死他们后,那家伙并没有选择偷袭他,而是坐下来等他自己反应过来。 这是何等的自信!!! 对!凶剑! 铁鹰猛然想起这家伙迄今为止都是在用自己的剑术与体术在和他较量,除过幻影外,基本还没在他面前动用过凶剑真正恐怖的能力。 「幻象界」!!! 幻象界即凶剑中的死气外化,在真实世界中利用恐惧制造出的幻境世界,对手一旦陷入,即便凶剑侍不动手杀人,也极易出现精神错乱。想至此处,铁鹰慌乱又懊恼,伤势本就未愈,如今直接变成了落入陷阱的羔羊。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既然已经无路可逃,那便只有拿出终极杀招来换取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这是你逼我的。” 孤注一掷的铁鹰闭上眼不得已催动全身真气,后撤步俯身积聚剑势。 “好!让我试试你这一剑的威力!” 话音未落,凶剑侍跳下屋顶飞步而来。 铁鹰闭眼吐纳一息。 呼——! 待精劲渐入佳境之时,恍惚间,他如同林间窥伺猎物的猎手,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心跳、鼻息、汗滴地面、风声、水流,头顶飞鸟的叫声,以及对方那可怕的剑鸣之音。 这一刹那的时间里,他凝神蹙眉,仔细聆听这天地之歌。 飒!对方飞冲而来,在其剑锋抵达铁鹰眉心的最后关头,铁鹰双眼如怒花猛然绽放,即以耳力追踪到目标的动作,锁定其命门于一点,瞬间将积聚着暴戾剑势的铁剑朝对方天灵盖上拼命挥砍而去。 「剑技:风卷残云」 吐纳毕,杀气顿如黑云压城,密不透气。但见铁剑剑气立时化作一阵暴风缠绕在凶剑侍的周围并发动了穷极绞杀。 好强!!! 凶剑侍万万没想到铁鹰的绝招竟如此之强。他咬紧牙关转攻为守,全力抵挡着,同时也看得出神智接近癫狂的他对铁鹰这一击甚是满意。 待杀招结束,他还是受了伤。 但铁鹰最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 由于强行催动全部内力致使他暗伤全面发作,一口浓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铁鹰内伤发作,但凶剑侍亦在吐血。 他很庆幸自己对这家伙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继而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一个比一个凶狠。 “你终于有点意思了,也不枉我走这一遭。”就在此时,凶剑侍忽然邪魅一笑,从地上轻轻松松站了起来,“既然我已见识过你的手段了,那你也该看看我真正的本事了,免得你死不瞑目。” 听到这话,铁鹰知道自己已必死无疑了。但作为剑客,他绝不能放弃抵抗,就算死,也要在战斗中死去,于是他将剑锋再次对准了凶剑侍。 但见凶剑侍撤步后退,闭眼以法指拭剑。 光是起剑势就如此重的杀意,铁鹰瞠目心怔,深知即便自己没受重伤,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第51章 凶剑现身(下) 而当凶剑侍将体内真气灌输至凶剑之上时,周遭的空气肉眼可见地高速窜动起来。 继而凶剑激发出了一道幽蓝光芒,剑身的咒文竟也跟着同频闪烁。 嗡嗡嗡————! 剑气终于凝成! 「剑技:浊浪排空」 这一刻,铁鹰眼里的世界迎来了彻底的黑暗。 他忽然间失明了,连方向都无法辨别。 继而黑暗世界里缓缓现身出一把缠绕着魔烟的巨型藏蓝妖剑,那正是乱灭的幻象形态。 陷入恐惧的铁鹰向头顶望去,只见地面上猛然升起一场黑色浪潮,将他彻底吞噬。待他用最后一眼看清这黑潮本体是场鼠潮时,妖剑已从天而降。 “想不到,我竟会死在这里……” 但他的人生,似乎还没有走到终点。 锵——! 当一声嘹亮高亢的鸟鸣响起,另一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在了黑夜里。 “盛日之辉,永驱祸难!” 「剑技:拂晓」 铁鹰缓缓睁开眼,露出了无比惊诧的目光。 因为那光景前所未见的美丽。 “日出?” 只见一柄剑格处浇筑着日食图腾的流光巨剑突然出现在了空中。当它释放出万丈光辉时,无边的黑暗被瞬间驱散。藏蓝妖剑消失不见了,黑潮也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失去黑潮的禁锢,铁鹰终于获得了自由,他站在云端之上向那丰碑似的巨剑看去。这时,一位宛若光明战神的男子出现在了巨剑的前方。 “破!” 铿锵之声震如雷霆,光芒猛然收敛于一点。 待光暗成功轮转,转眼后,时间已回到夜里。 恍如梦醒的铁鹰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崔府,而那凶剑侍却站在离他约有百步的柴房顶上。 是什么让他如此恐惧? “兄台可有受伤?” 那声音再度出现,铁鹰向后看去,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面带笑容出现在了他的眼里。那人随后看向房顶上的凶剑侍,手中反握着方才那柄金光剑。 “哼!” 凶剑侍知他不敌此人,看架势准备离开。 “想走?” 紧接着,一手持月影剑的年轻女子神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什么时候?!!!” 听到女子的声音,凶剑侍被吓出一身冷汗,不仅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就连院里眼睁睁看着他的铁鹰都没有发觉到。 凶剑侍顿觉不妙,赶紧转身回防。 然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剑技:死梦」 这时,皓月当空,向夜幕撒下清辉。 凶剑侍转身的瞬间,女子果断施展出一招华丽的游身平斩,那快如闪电的一剑强悍到瞬间出现三道迷影的程度。 待他彻底看到女子美丽的眼眸时,自己的喉咙已被一道隐形的丝线割出了口子。 “祝你有个好梦,晚安!” 看到这一幕,铁鹰大惊失色。 怎么是满月? 他明明记得是月初啊…… 不对!还是幻境! 而且是无比接近现实的幻境!!! 后知后觉的铁鹰再次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无法分辨虚实的一切光景,他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因为这可比方才那种一看便知是幻象的家伙更加吓人。 那么毫无疑问,制造出方才这幻象的便是那女子。可是他们怎么也能制造出幻象,难不成这俩人也是凶剑侍? 心音未落,夜幕暗淡下来,皓月消失了。房顶上,女子一脚将凶剑侍的尸体踢了下来。 “走!去看看。” 身旁男子微笑示意,铁鹰僵硬地跟在他后面,颤颤巍巍地来到凶剑侍的旁边。接着,他清楚地看到死者的咽喉在往外渗血。切口平整且薄如蝉翼。 剑落人亡,一剑封喉。 非剑所伤,乃是剑气。 那把剑毕竟是十二凶剑之一的乱灭,居然在这女子的手下丝毫没有挣扎的机会,试问此种程度的剑术该出何地? 对于这个问题,能想到的答案不多,但在虞城这种地方似乎只有沧龙军团最接近了。待铁鹰看向女子手中的月影剑,又匆忙看向了男子手中的金光剑时,那一刻,一切都了然于胸了。 日月同辉!!! 他终于明白此二人是何方神圣。 《龙崎剑谱》名剑榜上有着一对被誉为天下雌雄双剑皇者的同袍之剑——「羲和·太阴」。 铁鹰没想到竟是他们救了自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该恐惧。毕竟他是江湖出身,对方可是正规王牌军里的顶尖人物。 身为南影一堂之主,他最终还是向这对夫妻剑客单膝跪地以示感激:“南影黑鹰堂铁一城,拜见沧龙军团南北二营姜统领与南宫统领,多谢二位统领的搭救之恩!” “铁一城?” 女子听罢冷冷一笑,姿态十分孤傲,一边将佩剑收归鞘中,一边抑扬顿挫地搭腔道:“我还以为你的名字就是叫铁鹰呢!” 南宫静,字淑云,沧军南营主将。 初入花信之年,身形看似瘦弱,但她之武艺已达登峰造极的境地。一头黑色高马尾托出那母罗刹般的月轮之眼,好个英姿飒爽与不近人情。 见其接话,铁鹰赶紧低头解释道:“是因铁某是黑鹰堂的堂主,因能代表我堂,故而被江湖诸杰如此称呼,让南宫统领见笑了。” 话音未落,怎料南宫静又冷冷抛出一句,“既然是堂主,怎会如此不堪一击,难不成赵云天的手下都和你一个样?” 铁鹰听罢一阵汗颜,心想着江湖上不都说这南宫静不善言谈吗,怎么一开口就是诛心的刀子。 “静儿,莫要淘气。” 男子忽觉女子说这话确实缺了些礼数,赶紧一个宠溺的眼神抛了过去。 “我只是……与他开个玩笑而已。” 南宫静虽然高冷,但在这男子的面前却娇弱得没有丝毫脾气。 话音落,男子淡笑着回头看向铁鹰,赶紧将跪在地上的他搀扶了起来。 “久仰铁堂主大名,快快请起,还望堂主莫怪拙荆方才的失礼之辞。” 姜毅,字承坚,沧军北营主将,南宫静之夫。即至而立,身长七尺五寸,虽相貌平平,但性格却十分温和,平易近人。 早就听闻姜毅为人和气,铁鹰被他这种真正的强者以礼相待时一阵激动,赶紧起身笑说道:“姜统领不必客气,南宫统领心直口快,算是个不藏不掖的敞亮人,我铁某甚是喜欢。” 原本他想说自己喜欢南宫静的性格,但说着说着就忘了后面那几个字,于是空气再度凝固。 一瞬后,二人扬首大笑,自觉投缘不已。 待笑声落下,姜毅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不知铁堂主为何会在此与这凶徒搏命?” “实不相瞒,铁某受人之托,特来寻人。” “所寻何人?” “二位统领想必认识。” “哦~?”姜毅与南宫静听罢对视一眼,“不知铁堂主说的是哪位?” “贵军东营前不久被革职的王右副!” 听到这话,姜毅有些意外,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与拙荆也是因此而来,只是不知铁堂主为何要寻王副将?” “铁某是受人之托,城西春乐坊翎姬。” 听是翎姬,姜毅与南宫静相视一笑,似王茂与翎姬的亲密关系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继而铁鹰反问道:“只是铁某不知,两位统领如何知道王副将就在此处?” 姜毅笑而不语。 继而头顶传来一声猛禽的厉鸣。 姜毅与南宫静抬头看向夜空,铁鹰一脸不解,遂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夜幕之下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鹰隼盘旋在崔府之上。 仔细看不难辨认,那是只有着“万鹰之神”称号的矛隼——海东青。 “铁某看错了吗?虞城怎会有这种鸟?” 就在铁鹰面露疑色之时,海东青突然从夜空中化作流星高速坠落了下来。只见它疯狂冲向了崔府墙边一棵荫蔽墙角的桂花树上。 簌簌簌——!树梢一阵抖动后,一个黑影突然从树上七零八落地摔了下来。 “铁堂主稍等!”姜毅赶紧过去查看情况,但那人已当场身亡。 铁鹰凭借其出色的夜视能力看到,那人颅顶被开了个可怕的圆洞,渗出不可名状的东西来。 他被这一幕惊呆了,也被恶心到了。另外,他还注意到那人脖子上有个红雀会的印记。 随后姜毅转身生无可恋地走了过来。 他望着南宫静长叹一息道:“那红雀会的小贼我早就发现了,是尾随我们来的,没想到被棉花抢先解决了,这小家伙下手真是没个轻重啊,静儿,接下来几日,我怕吃不下饭了。” 南宫静听到这话被逗得噗嗤大笑:“哈哈哈,那可是新鲜的脑花啊,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我想着或许还有一口气在,唉~”说着,姜毅突然犯起恶心,赶紧去旁边干呕了起来。 话音刚落,铁鹰故作惊奇地问道南宫静:“南宫统领,棉花是那只海东青的名字吗?” “不是棉花,是,它是我们成亲时我送给毅哥的礼物,铁堂主此刻总该知道我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了?” 铁鹰听罢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毕竟这俩口子身份不一般,此刻同时出现在这里,还是专门来找王茂的,只怕是带着军令来的。那么在铁鹰看来,能让这夫妻俩一同出动的只有他们的主公戚蠲了,若真是如此,说明戚蠲也在关注这场崔府灭门案。 想到此处,铁鹰一阵暗喜。 继而姜毅终于赶了过来,“说了这么多,不知铁堂主可有咱们王副将的线索?” “有!姜兄,请看那里。”铁鹰微微一笑,眼神坚定地看向了花坛里的巨石…… 第52章 地底世界(一):狩猎 时至戌正,姜毅与南宫静在南影铁鹰的帮助下在崔府大院里找到了困住王茂的枯井。 夫妻俩下到井底去寻王茂,留铁鹰一人在大院里守着凶剑乱灭与凶剑侍的尸体。 下到井底后,他们最先发现了苏大的尸骨,但没有过多在意,打着火光又开始寻找王茂,终于在一个被封堵的像洞穴一样的地方找到了他。 当时他浑身是血,却并无大碍,只是让姜毅夫妻俩不解的是他的背上竟然有个女尸的骨架。 “这……带上去,还是解下来?”姜毅看着骨架顿时发了愁。南宫静捂着鼻子环顾井底一周后不紧不慢道:“带回去,丰谋将她绑在身上自然有他的道理!” “好!” 于是乎,姜毅将王茂与那骨架一起背上,准备和南宫静离开。可就在这时,他一抬头,昏暗的火光里,隐隐瞧见了靠近井口的地方躺着一副巨兽的骨架。 “静儿快看!那是什么?” 南宫静闻声扭头蹙眉,当即上前看去,只见一副被吃得只剩血沫肉渣的巨兽尸骨趴在前方。 “……啮齿,看着像个大耗子。” “耗子?”姜毅听罢若有所思地回望身后,面色忽然变得凝重。继而他也环顾周围一圈,又打量着地面上散落的黑鼠尸体,说道:“此等巨骨确不多见,只是鼠能身形似象,闻所未闻!看来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啊!” 南宫静继续靠近查看,“刚死几个时辰,但如此怪物是谁人所杀,难不成是丰谋?” “应该不是,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说。” “嗯。” 话音落下,夫妻俩迅速移向井口,继而一个梯纵登山接连飞上了地面。 然等他们上来后,却发现院里干干净净,凶剑、凶剑侍的尸体、杀手的尸体,以及替他们看守这些贵重物品的人证——铁鹰,都不见了。 “坏了!” 夫妻俩眉头紧锁,疾步靠近到原来放置凶剑侍尸体的位置,继而发现了向墙边移去的血迹。 南宫静瞠目大惊,“难不成那个姓的被杀了?不对啊,我分明记得我的剑已割断了那家伙的咽喉啊,怎会如此?” 话音落,姜毅顺着血迹移去的方向看到墙边的歪脖子桂花树,却发现海东青还在树上,思虑一息后,他忽然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死的终究是死的。” “毅哥是说……” “以假乱真,物尽其用,岂不更好?” 听到这话,南宫静顺着他的目光靠近墙边,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一行字—— 【假物于某,佳音不期】。 看到这八个字,南宫静恍然大悟,转过身望着姜毅轻笑道:“这个姓铁的有点脑子啊!” “能成为八大金刚,自非凡人。”说着,姜毅轻叹了一声,“我明白他的想法,只是他一人此行太过凶险,倘若被发现……” 南宫静听罢抬头看向树上的海东青,忽而看到海东青的身后多出了两只圆滚滚的小胖鸟,她唇角一勾,“那家伙应该还没走远,我们可以让咻咻跟上他,方便追踪。” “有理,还是静儿聪明。” 看着姜毅投来赞赏的目光,南宫静伸手朝树上打个响指,下一息,那两只小胖鸟竟扇动翅膀落到了她的肩上。原来是一对小巧玲珑,极宜在夜里追踪目标的黑色鸺鹠。 紧接着,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野鸟的脆鸣。 脆鸣声落,海东青突然振翅飞上高空。 “立功的时候到了,咻咻。” 不等南宫静说完,其中一只静默的小鸺鹠即刻飞出了墙外,另一只则继续待在她的肩上。 大功告成的她向姜毅兴高采烈地走去,却见他抬头看着夜幕满面愁容,“凶剑出世久矣,此刻突然现身虞城怕不是巧合啊,看来虞城终将成为这场腥风血雨的先发之地。” “毅哥,别神神叨叨了,该走了。”说着,她摸了摸另一只鸺鹠的脑袋,“咕咕,探路!” 话音落,最后一只小家伙也飞走了。 继而姜毅背上王茂与那女子骨架,和南宫静相继跃出崔府,消失在了虞城夜幕里。只是在回太守府的路上,王茂在他背上不停说着胡话,像是被困井底的那半日里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 时间回到马有福等人封住崔府地井之后…… 这时,身陷囹圄的王茂听到地井的最深处传来一阵可怕的吼叫声。 他转身严阵以待地看去,继而看到一只体型如象的巨型黑鼠怪物冲破地井深处的土堆壁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在那怪物的身后,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也紧随其后显现了。 鼠怪双目血红,慢慢靠近。 王茂打眼一瞧,便知这绝非自然生长之物,此前他听了苏大的话后虽有些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那耗子祖宗竟是此等人力无法撼动的巨兽。 他握紧佩剑上衡,不自觉地后退起来。 吼————! 突然!!! 一旁的青瞳黑猫竟主动跳到他的面前,还向那鼠怪发出了一声极具威慑的咆哮。 王茂很是意外,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黑猫是在警告这怪物不要靠近。同时他又发觉自己像是出现了幻听,因为他听到的竟是猛兽的嘶吼,而非是猫的细鸣。 可就在他惊疑之时,接下来又看到了诡异到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一幕。 只见他眼前那黑猫的身体竟突然开始膨胀,全身骨骼与肌肉开始出现了大幅的形态增生。 待属于王者的獠牙与利爪彻底显现时,黑猫已然化身成为一头体长丈余,通体黝黑发亮,能让所有野兽都为之臣服的王级猎手。 看到这家伙的背影,王茂彻底震惊在原地,他早就觉着黑猫不简单,却也没想到如此离奇,他知道自己今后要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了。 两只巨兽的突然出现都让王茂猝不及防,但目前看来那只大黑猫似乎不是他的敌人。因为原本准备向王茂发起进攻的鼠怪,在看到大黑猫之后竟停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了。 片刻后,鼠怪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大黑猫不甘示弱地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叫声,宣示主权。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似乎它们将彼此默认为了自己唯一的敌人。 看着场上剑拔弩张,王茂知道即将要上演一场属于野兽强者的真正较量,为防止自己被其中一方误伤,他赶紧躲到了一处岩壁的后面。 这时,他才从侧面看清了大黑猫的真面目,似豹似虎,威武健壮,无比美丽,又无比霸气,似与樱州传说中描述的那怀山山神「宝露青」的宠物「神兽·幽冥煞」如出一辙。 看清它的面目后,王茂赶紧灭掉了火炬。 继而黑暗再度笼罩了地底。 那么接下来,他将凭借两只巨兽灯笼似的眼睛来辨认它们在黑暗中的攻击手段与移动路线,近距离观赏这场史无前例的战斗盛宴。 双方面对如此劲敌,久久不敢动弹分毫。 它们在原地打量着彼此,似在估测自己与对方爆发战斗后获胜的概率。 最终,鼠怪率先结束思考,发动了进攻。 它发出一声尖叫后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向大黑猫横冲直撞了过来。或许在它看来,这大猫的体型在它的面前要略逊一筹,胜率没它高。 “好快的速度!”但在王茂眼里,却只能看到两个红色灯笼在黑暗里急速移动,十分惊悚。 大黑猫见状也向鼠怪发出一声吼叫。 但它并不着急进攻,竟然在鼠怪赶来时一个超级丝滑的侧身转,轻易躲开了它的攻击。 鼠怪扑空后很是不爽,可等它回过头时,却发现大黑猫已经消失无影了。 可它的气味还在,那种可怕的威慑力还在,于是鼠怪开始团团转,寻找大黑猫的踪影。 就在它原地打转一圈后,终于发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它觉察一丝不妙,想要躲闪,可已经太迟了。 嗖! 潜伏在头顶的猎手找准时机与角度,化作一缕黑烟温柔地落到了它的背上。 突然!!! 大黑猫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住了它的后颈,咬得鲜血咕咚咚往外冒。鼠怪始料未及,受到惊吓后立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开始疯狂挣扎,拼命甩起它那笨重肥硕的躯体。 不得不说大黑猫体型上还是有些吃亏的,竟然被这家伙甩出去,撞到了王茂对面的岩壁上。 见自己重振雄风,鼠怪瞪大眼睛吼叫起来,竟不顾颈部流血的伤口朝黑猫又发起了冲锋,似乎它真的很想一雪前耻,想将黑猫碾死在墙上。 可就在王茂为大黑猫捏了一把汗时,没成想大黑猫早已有了对策,它快速起身后并没有急着躲避鼠怪的进攻,反倒在原地坐下发动了挑衅。 鼠怪被彻底激怒了,铆足劲冲了过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王茂的眼睛只能看到一行极速延展的红线。 殊不知前方等待它的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话说就在鼠怪非常靠近黑猫时,没成想机智的黑猫竟纵身一跃跳上了头顶上的乳岩上,再一个借力翻转轻松来到了它的身后。 处事不惊,从容! 见此一幕,王茂被大黑猫彻底惊艳到了。 而鼠怪却因速度太快,像自杀的公牛一样毫无意外地撞在了岩壁上,陷入了短暂的眩晕。 就是这短暂的瞬间,大黑猫发动了反击。 只见它一个精准猛突来到鼠怪的跟前,随即死死咬住了它的咽喉。 咕咚、咕咚、咕咚…… 鼠怪的血开始疯狂涌进黑猫的口中,那滋味似乎甘甜异常,让它久久不能松口。 与此同时,鼠怪被吸走血液的剧痛刺激得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恐惧,开始拼命反抗起来。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 黑煞……松口了。 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此时放弃是为什么? 王茂无法理解它,突然懵了。 继而鼠怪缓过神后,扭过头使出浑身解数开始向地道洞口的方向疯狂逃去。期间,王茂闻到了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气味。 看来鼠怪已被吓失禁了。 虽说黑猫松口了,但王茂看着那对炯炯有神的碧青色灯笼,也没看出它有放走鼠怪的打算。 果不其然,在鼠怪即将逃之夭夭的瞬间,黑猫借岩壁又纵身一跃,堵到了它的洞穴门口,还向它发出了恐怖的怒吼。鼠怪被吓得失了神,前爪打滑着才终于刹住。 此刻它已然知道自己不是大黑猫的对手,于是又赶紧折返,往井口方向慌乱逃去。 恰好在经过王茂的面前时,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恶臭气味达到了峰值。 王茂捏着鼻子却还能闻到味儿,自动脑补出了鼠怪被大黑猫咬烂脖子的画面,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这大黑猫方才为何要松口了…… 第53章 地底世界(二):通道 黑猫原本可以将鼠怪的气管直接切断,无疑能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 但要是那样的话,对它这样的猎手而言,就失去了狩猎的乐趣,所以它方才仅仅切断鼠怪的动脉血管是想留给猎物根本不存在的一线生机,让身为猎物的鼠怪在追求生还希望的同时,挣扎在无尽的恐惧里,直至流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这就是王级猎手那不可一世的姿态。 王茂被彻底震撼了,“好歹毒的心思,原来它们的世界也如此的疯狂!” 继而黑猫趴在那地道洞口前,悠闲自在地欣赏着自己的猎物在死亡到来之前那最后的癫狂。 作为命定的胜者,它对结果其实毫不在意,因为过程更有乐趣,因为它认定,井底的世界已经变成它的统治区,它随时可以审判任何猎物。 果然不出片刻,鼠怪动作变得越发迟缓了,最终毫无意外的倒在了王茂的眼里。 咕噜咕噜…… 等待已久的黑猫懒散地爬了起来,它不紧不慢地向奄奄一息的美餐靠近过去。 如王茂所料,黑猫依旧没有立刻杀死鼠怪,给它一个痛快,而是趁它还有一口气时,就开始从它的腹部下嘴,解剖它的躯体,一点点撕下它的皮肉与内脏,一口又一口吞下,牵肠扯胃似的将那鲜活的肉块和着血挨个叼出来咽下去。 不得不说,鼠怪在它生命的尽头受尽折磨,无比屈辱地死去了。恍惚之间,像极了那个死在它嘴下的可怜少女,所以王茂并不同情它。 但看到这只巨兽替他为小依报了仇,他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小依被鼠怪解剖吞食时的恐怖画面,这让他的心跳像军情紧急时的战鼓声一样急促。终于,他无法忍受那种血腥至极的画面,开始跪在地上疯狂呕吐起来。 只是他吐完起身后,再看去那个方向时却发现上一息如此巨大的鼠怪尸体,眨眼间只剩下了一副带着血沫肉渣的骨架。 另外,还有一件可怕的事情…… 那只猎手黑猫不见了!!! 王茂眉头紧锁,瞪大了眼睛。 喵~~ 突然!!! 他的肩上传出了一声惊悚的猫叫。 那一瞬间,王茂浑身害冷颤抖,脚底发软到无法形容的地步。恍惚中,大汗淋漓的他像是看到了阎罗殿的鬼差在前方不远处朝他狰狞发笑。 可就在他心如死灰之际,黑猫竟从他的肩上一跃跳到了地上。它并没有对王茂动手的打算,在看了一眼他后,小家伙慢悠悠的转身走向了那个洞穴地道,钻了进去。躲过一劫的王茂惊魂未定,汗如雨下,心脏像是都要撞破胸腔。 看到这一幕,他觉着黑猫像是在引路。 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勒紧背上的骨架重新燃起火炬跟黑猫轻轻走了进去,但却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 进去之后,里面臭气熏天,到处都能看到鼠怪的排泄物。王茂没办法,只能围上翎姬送的药香手帕勉强给自己挡一挡。 慢慢地,他发现他们似乎一直在走下坡路,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又开始走上坡路了。 等到王茂精疲力尽时,忽然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似是附近有湖泊或河流。虞城北靠沧江,但他们一路向南出发,目的地应该是城南才对。 可城南没有河流…… 但却有好多的内景湖!!! 这些内景湖的水大多来自于地下引流,而这种水流之音只可能出现在较大的湖水地底。 比如……美人湖!!! 美人湖,彩云楼! 兜兜转转啊!王茂细思极恐,开始加紧步伐跟上了黑猫。黑猫见他不害怕后开始加速奔跑。 片刻后,路还没走完,他们却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个地洞的前面。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纵向地洞,路都被这地洞拦住了。 恰这时,一股妖风从地道最里面吹了出来,让王茂手里的火炬猛烈燃烧了起来。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空气中有什么助燃粉一样。 王茂顿觉不妙,“糟了!!!” 果不其然,动静惊动了地洞最深处的存在。 继而那里面突然开始传出无比吵闹的鼠叫,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王茂心中猛怔,下一息,竟亲眼见证了一场恐怖黑潮的视觉盛宴。 那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通道,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吞噬而来。 待浪潮逐渐靠近,王茂这才看得真切,那哪里是什么潮水,分明是鼠潮,是鼠灾,跟崔府井底那些黑鼠一模一样,但数量与规模上却完全不在一个量级。这一刻,即便像黑猫这样身怀非凡力量的王级猎手也被惊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它化作一缕烟卷走王茂。 随后落地化身大黑猫,驼着王茂就往回冲。 回过神的王茂趴在黑猫背上愣住了,看到火炬掉在地上被鼠潮瞬间吞没,他呆如木鸡。只有亲眼看到那种恐怖景象,才知道什么叫恐惧。胆大如他,也被吓丢了魂,半天缓不过神。 好在他坐下的大黑猫速度飞快,转眼后就将那恐怖鼠潮远抛在了身后。险境中再度重生的王茂万分庆幸自己遇到了这只沉默的善良巨兽。 真要算的话,它救了自己整整三次。 都说事不过三,过了三,就指定不简单了。 王茂看着大黑猫忽觉一阵亲切,没有了原来的那种恐惧,便问道:“你多次在我陷入危难时挺身而出,而我却对你没有丝毫的了解,你为何救我?” 但大黑猫拼命奔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若你听得懂我的话,不如……” 然话音未落,下一息,大黑猫像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一个急转将王茂撇在地上,疯狂冲向了充满危险的反方向。 “回、回来……” 王茂本想喊住它,可他肉眼捕捉画面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大黑猫无人能及的移动神速,同时他也因为整整一天没吃东西又赶了半天路,已经饿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了。 “外面的世界也不知此刻什么时辰了,过去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我,雪儿该急坏了……” 王茂低下头疲惫地打起了盹。 轰隆隆——! 但万万没想到地道深处再次传来了巨响。 听到那声音,王茂吓得瞬间清醒过来,随后自顾不暇地向崔府方向狂奔回去。 也幸亏黑猫将他送到离崔府不远的地方了,因为他刚回崔府井底,那地道就轰然全塌了。他喘着气整个人累到虚脱,倒在地上时竟然直接失去了意识。 疲惫的人儿在幸运之神的眷顾下终于入睡,但一场梦的开始,预示着另一场梦的结束…… 正戌之后,翎姬带着梅兰竹菊四姐妹根据铁鹰提供的情报已然来到了彩云楼的地底探查。 进入地宫密道后不久,灯火闪烁中,她们发现了一个青铜铸就的新世界。 就在五人心中默叹彩云楼地底竟藏有如此宏伟巨建之时,翎姬又突然看到一处伟观。前方必经之路上竟然屹有一座形似宝葫芦的奇形之塔。 由于她们所处地宫通道宽度与高度都有限,故暂时影响了她们对此塔的高度判断。其若根长于地底深处,向上之形依旧如椎。向上穿透地宫通道后如藤蔓般严丝合缝地嵌入在地底世界里,保证上方不会出现缺失而发生坍塌。 于是站在翎姬的角度望去,在通道里只能勉强看到葫芦似的塔底局部,宽度也已超越地宫。 待五人彻底进入后,抬头一看,才真真切切见到了它的参天之身,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此塔外部似由石块砌造而成,但翎姬五人万万没想到石块不过是它的一层皮或外壁。 因其内部属于可从塔底直线仰望到塔尖的内环镂空态,而真正保护此塔屹立不倒的非外壁,而是与之贴实紧靠的青铜内胆。然此内胆之上却还建造了环列整齐且紧闭严实的无数青铜密室,功能似有支撑与储存两用。 塔里每一间青铜密室门前都燃有灯火,于是站立塔底向上望去时,只见一环套一环,视野被逐渐压缩至一个点。 好在五人中竹妹视力非比寻常,目测约有四十来丈,从下往上数,不算塔尖似有二十七层,怎一个震撼了得。 随后她们靠近其中一间密室门前打量一下,发现这些密室都透露着一股诡异气息。 是因密室门并非青铜材质,似由更高密度且闻所未闻的合金材料打造而成,不仅无法锈蚀,其强度与表面光滑度更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翎姬上前一摸,感觉门精细到毫无颗粒感,不禁惊叹起来:“我还从未见过这种材质呢,恐怕不光是这道门,密室内壁也是此类玄铁!” 她将其称作玄铁,是因玄铁是她印象中所有高级金属的一个统称。 听到此话,梅姬赶忙问道:“姐姐的意思是每间密室都有一层同样的玄铁内胆吗?” “嗯。”翎姬打量着这扇门继续说道:“今夜在此的诸般所见,已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我总觉着这座塔的诞生似是为了困住某种可怕的存在……” 第54章 地底世界(三):机密 在那座高塔底部,翎姬抬头望去。 此塔每层高约两丈,门高丈半,密密麻麻,全是诸如此类的青铜密室。 “二十七层,少说也有上百间了?” 听阿兰问到,翎姬回答道:“百间已逾,如此布局绝非人力能及。” 竹妹听罢无比激动道:“看来一个深埋地底的奇迹被我们姐妹发现了啊!” 话音落,翎姬再度走到塔底中央仰望塔尖。 这时,那种沧海一粟的渺小感越发强烈,她看着周围如梦境一般的存在,问道:“妹妹们,既然我们是通过彩云楼发现的此地,那你们觉着应该如何看待此事?” 梅姬听罢第一个站出来接话,“依我之见,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就发现了此地,然后为避免旁人发现,先一步建造了彩云楼。” “还有一种可能。” 话音未落,阿兰忽然补充道:“也许是那人在建造好彩云楼之后无意中发现了这里。” “这可能吗?”翎姬、梅姬与小菊听到这话都难以相信此种假设,唯有竹妹一言不发。 “竹妹,你更偏向哪一种?” 听翎姬在问,心思细腻的竹妹想了想便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 “我有仔细数过,从整条地道下到平地,我们花费了一千七百步,却连半刻不到。这地道是螺旋状的,根据这座塔的高度粗略估计,我们此刻距地面,再不济也有五十丈的直线高度。可不管那人是先发现的这里,还是先建好的彩云楼,妹妹都无法想象,他在美人湖那么大一片湖的附近挖这么深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竹妹逻辑缜密,思维清晰,这一问让翎姬几人方才的争论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就无从得知了,但愿是我们想多了,不说了,走。” 继而翎姬带着四姐妹继续前进,五姐妹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此塔,眨眼后,她们越过塔身来到了一段只能上行却无法看到尽头的梯台。 “这通向何处,是地面吗?” “我觉着不是。” “走,上去看看。” 随后五人继续探索,直至上到梯台最顶端,看见了一个类似远古祭坛的黑暗之地。此处不再有灯树照明,只能靠点灯行走,好在心思细腻的竹妹提前准备了一个能折叠的纸篓灯。 随后,她们寸步不离地跟在翎姬的身后,由翎姬挑着灯向前走去。 但那祭坛并非是终点,待五人先后经过五个插着血红幡的标记点后,终于抵达了尽头。 那是一个令她们恐惧到大汗淋漓的地方,幽暗的灯光下,她们被眼底的景象吓懵了。 此刻的她们竟然站在一个盆坑的边缘,而那盆坑似乎是一座无边无际且杀孽滔天的乱坟冢。 不!远比坟冢可怕,看上去更像是传说中冥界的森骨罗刹狱。 无比巨大的椭圆盆坑内,血迹斑斑的白骨交错丛生,绿色磷火在黑暗里闪闪浮动。一俯视,便能清楚地看到离她们最近的白骨上有好多蛆虫在上面蛄蛹螋动。白骨堆叠白骨,一层又一层,毫无空隙可言。难以想象如此光鲜亮丽的虞城,地底竟会有这么一个令人胆寒令人生呕的地方。 死者不乏牛、羊、猪等体型偏大的牲畜,但仔细看却能发现更多的尸骨是人。 那些骨头中夹杂着各种衣碎,多是些缝补后又开裂的粗制麻布衣。这说明其中的人类死者基本上都来自一种特定的社会群体—— 以乞丐为代表的穷人! 见此一幕,翎姬的心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她眉头紧锁,愕然至极道:“虞城近年来吸纳了不少外地来的讨生者,但我时常在想为何只进不出却至今未曾饱和,今夜算是彻底知道了答案,原来这座城真的是会吃人的!” 梅姬也有感而发:“记得先前曾看到西门一批又一批乞丐进了城,我还曾施舍过一些,但进城没几天就见不到过他们人影儿了,我当时还以为他们在城里找到了谋生之路,却不曾料想竟惨死在了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梅花,你觉着这像是什么?” 见翎姬脸色如此难看,梅姬仔细观察着这片充斥着邪恶的白骨地,回答道:“妹妹不知,只是所有尸体都被随意丢弃在此,不出几日便可褪化成白骨,我想地狱也不过如此!” “哪来的地狱?这是人间!” 翎姬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十分锐利。 “这地方本就臭气熏天,从方才那楼里的禁闭密室与地道里弥漫的气味来看,只怕有人一直以来在方才座那塔里豢养着某种吃人的怪物。” “怪物?!!!” 听到这话,四姐妹举目定睛,心中一怔。 恰此时,翎姬的脚底忽然踩到了一支与此地环境格格不入的秸秆。 继而她不可思议地蹲下身将那东西捡起,拿到鼻尖轻轻一嗅,惊得她眼球凸起。作为一名颇通医术的人,她认出那是味能抑制异味的药材。此刻的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阴谋。 轰轰轰————! 突然!!! 白骨地最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一阵可怕巨响。 眼尖的竹妹满脸惊恐地大喊:“舵主快看,远处那些白骨都消失了!” 翎姬听罢赶紧将秸秆捏进衣服里,惊慌抬头去看时果真发现那些白骨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但那根本不是消失,而是被什么正向她们赶来的东西遮盖住了…… 是鼠群!!! 翎姬大喊一声:“快!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五人转身开始疯狂逃离。 片刻后,待她们九死一生,艰难逃下梯台,再次来到那座塔里之时,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双腿抖到发软无力的地步。 “听不到声儿了,应该没追来?” “瞧着没有。” “那就坐下休息一下。” 听翎姬的吩咐,梅姬带着妹妹们移步到第一层青铜墙壁远离方才那个方向的位置坐了下来。 但偏偏,那里不是入口。 四姐妹刚要坐下,站在塔底中央的翎姬,目光无意间扫到了塔楼第三层的一间敞开的密室。 “先别坐!” 那一瞬间,她毛骨悚然,惊恐地瞪大眼睛。 四姐妹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是我看错了吗?竹妹,你快看看那个方向是不是有一扇门开着?” 听到这里,四姐妹在原地同时望去,随后无一例外瞪着更加惊恐的眼神朝她反馈点头。 “会不会方才那门本来就开着?” 小菊悄悄问了句,没成想被竹妹果断否决,“不可能!我方才在数这塔有多少层的时候,基本都看过了,没有一扇门是开着的!” “那要是这样的话……” 就只剩一种不敢想象的可能了,即有人在她们到来后打开了那扇门。 “嗯?下雨了吗?” 就在这时,阿兰的头顶突然落下了一滴散发着恶臭气味的乳白色粘液…… 哒,又一滴!哒,再一滴…… 四姐妹突然都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恶臭味。 与此同时,她们还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头顶有一双无比恐怖的眼睛盯着她们。这一刻,死神在她们的头顶凝望着。 她们的眼神无比惊恐,猛然间反应过来,一个个瞳孔似要原地炸裂,但都不敢抬头看,微微扭头同时瞥向翎姬,询求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翎姬自然看得清楚,因为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体型堪比大象的黑鼠怪物。 而流在阿兰头上的,正是那脏东西的涎水。 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见妹妹们命悬一线,翎姬知道,只能赌一把了。 于是,她背过手从身后反弹出一粒铁珠子。 哐! 珠子打到了另一侧的合金门上。 门在发出声响的瞬间,头顶听觉过人的鼠怪注意力果不其然被分散了。 “快散开!”同一瞬间,翎姬大喊一声,再度吸引了鼠怪的注意。梅兰竹菊四姐妹则趁机翻滚到了安全的地带。 鼠怪反应过来后十分的恼火,正要从顶上给予四姐妹一个泰山压顶。这时,眼疾手快的翎姬双手迅速崩出几粒铁珠子,即刻将鼠怪的视线又拉回到了自己身上。最终在她的极力掩护下,四姐妹有惊无险地逃回了她的身后。 吱——————! 但那鼠怪彻底发了火,眼珠子红的吓人。 它跳下塔底,突然发出了一阵锐利的尖鸣。 随后翎姬五人亲眼看到第三层又有四只鼠怪从环形边缘冒出头,一层层迅速爬了下来。这些家伙不仅体型吓人,速度和攀爬能力更是逆天,在青铜墙体上竟然能如履平地。 “这么大的耗子,一间密室竟有五个?” “那就说明它们是一个娘生的呗!” 听阿兰与梅姬还说着玩笑话,翎姬大喊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准备战斗!” “是!” 她一声令下,四姐妹即刻背靠背严阵以待。 但更离谱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些鼠怪竟没有第一时间向她们发起进攻,而是分派两只先将入口和出口全部堵住,另外三只再从其他三个方向将她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见五只畜生竟有如此精密的部署,翎姬五人被它彻底惊呆了,她们万万没想到,这些看似笨拙的家伙竟有如此出色的思考能力…… 第55章 地底世界(四):死地 “这些畜生对我们竟然还有策略?” 鼠类在自然界中本就智力不低,但通常数量一多就避免不了种族或个体之间的自相残杀。可翎姬五人眼前的这些家伙却学会了合作狩猎,这是狼与狮子那种群居动物才会有的社会行为。 显然它们从一出生就将自己定义为了猎手,而非谁都可以虐杀充饥的食物链末端的存在。 出现了此种违反自然规律的情况,只能说明从一开始它们就在猎杀其他的动物,长此以往,养成了嗜血吞肉的狩猎者习性。而培养它们的人必然是引导它们发生这一进化的黑手。 翎姬五人没有伤亡,即刻准备战斗。 可她们眼前的对手是此种人类无法匹敌的庞然大物,所以即便她们在心里为自己默默鼓劲,却还是被这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吓得手脚发软。 “姐姐,我们被包围了,如何是好啊?” “不要慌,都别轻举妄动,待会儿听我指挥见机行事就好,等入口处那大耗子被引开后,我们五人到时候能走一个算一个!” “明白!” 翎姬话音刚落,入口处那只鼠怪突然疯狂抖动起了它那尖如牛角的耳朵。 “这是?” “进攻信号!看来那家伙是它们的头目啊,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是!” 翎姬果然猜对了,紧接着中间三只鼠怪紧随入口处那只鼠怪之后也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露出了凶恶的獠牙。 终于,一只无法忍耐的鼠怪率先向她们发起了攻击,像铁浮屠一样势不可挡地冲了过来。 翎姬见状大喊一声,“躲!小菊趁机攻击它的眼睛!” “是!”话音落,其余四人慌乱躲避,唯有小菊在躲避的瞬间同时掷出了一枚暗镖。 “中!” 只听歘的一声,暗镖在空中转出一个相当丝滑的弧闪,随即从鼠怪的视野盲区里飞出,精准无误地扎到了它的眼睛。鼠怪被打成了鼠瞎子,立时疼得大吼大叫,一个跟头翻倒在了地上。 “做得好小菊!”翎姬五人见状大喜过望。 可就在这时,翎姬突然发现梅姬的身后闪过了一道黑影,她赶紧提醒所有人同时躲闪着,“大家小心身后,快闪开!” 五人闻声即刻回防。 继而黑影朝梅花疯狂突袭了过去,梅花在翎姬的掩护和帮助下有惊无险地躲开了攻击。 但就在这时,另一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菊的身后。原来这些狡猾的家伙,目标根本不是梅姬,而是方才打瞎它兄弟眼睛的小菊。 “糟了!!!是幌子,小菊快躲开!” 等翎姬终于察觉到不妙时,为时已晚,那只钻了空的鼠怪朝小菊发动偷袭,冲撞上去。始料未及的小菊被冲飞出去,撞在了青铜墙壁上,当场死亡。 “小菊!!!” 翎姬与剩下的三姐妹顿时惊吓到忘记呼吸。 眼睁睁看着小菊被杀后,那只撞飞她的鼠怪连同原本守着后门的鼠怪疯狂冲过去,开始撕扯她的身体,当着翎姬的面将小菊瞬间肢解,无比贪婪地享受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其余四人彻底怔住了。 但饥饿的鼠怪可不会给予她们喘息的机会。 翎姬作为她们的老大根本来不及悲痛,她回过神后赶紧大喊:“大家不要分心!” 话音未落,一只鼠怪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姐姐小心!” 见竹妹惊慌湿润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翎姬闭眼一个下腰,完美避开了鼠怪的飞冲。 可她万万没想到,鼠怪这次的攻击目标同样也不是她,而是一旁已经打颤的竹妹。 话说就在鼠怪掠过她落地之际,突然挥动起那粗壮的尾巴朝竹妹的背后砸了过去。胆小的竹妹也是一阵猝不及防,被直接扫飞了出去。 这时,被小菊打瞎一只眼的鼠怪猛扑上去,直接将落地后发怵无法起身的竹妹活活咬死了。 “小竹!!!”竹妹是阿兰的亲妹妹。 见此一幕,阿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翎姬与梅姬顿时捂住嘴,眼泪哗啦啦流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作为人类女性的她们去对抗这种恐怖巨兽都无异于是在以卵击石。如果没有特殊的手段,即便她们个个身怀武艺,手持兵器,也不可能有反击的本领。 同样,人类的情感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中也起不到分毫作用,只会导致一场场悲剧发生。 故而危急关头的痛苦让阿兰彻底分了心,让她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忽视了那只刚刚打飞竹妹却没有立即动身去吃竹妹的鼠怪。 翎姬再次猛然回过神,却发现那只入口处的鼠怪头目已不见踪影了。 糟了!!! 发现情况不对劲时,她猛然感知到右侧有个黑影正朝她疯狂袭来。 于是她不假思索扑向另一边,同时用链子甩出三棱刺准备绊倒那家伙。 没成想那家伙速度太快,力量太恐怖,直接冲飞了她的武器。 迫不得已,她赶紧向梅姬和阿兰喊话:“梅花阿兰,入口开了!你们快逃!” “我来拖住……” 可话刚说到一半时,她急不可耐地回头看去却发现惨绝人寰的一幕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里。 阿兰躺在地上,眼里已经失去了光芒,而她不知何时竟被那只打飞竹妹的鼠怪偷袭了。 她被咬死在了地上。翎姬看向她时,碰巧那只畜生当着她的面咬下了阿兰的头。霎时间,断首后的血液开始散射飞溅起来。那恐怖的灰色场面令翎姬浑身颤抖,面色苍白至极。 “阿兰……” 翎姬被这血腥的一幕彻底吓傻了,她终于明白这些拥有灵智的家伙有多么恐怖了。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带这些妹妹们来这里送了性命。 就在这时,那鼠怪头目摆脱她的武器后,闪到她的身后又冲了过来。 翎姬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却突然间没了躲避的欲望,她闭上眼惨笑一声。 “就这样……” “姐姐!” 可就在她准备放弃抵抗之时,万万没想到梅姬却冲了过来。她一把推开翎姬,同时将自己的弯刀朝鼠怪疯狂甩了出去。 鼠怪由于速度太快,来不及侧闪,竟被弯刀割伤了鼻子,顿时暴怒,抬起前足发出嘶吼,像蛮熊一样一爪子击飞了梅姬。 翎姬被推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惊恐万状地看向以命救命的梅姬。 可梅姬为救她,自己的内脏已被震碎了,嘴里开始不停吐着血,“姐姐,快……逃……”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向作为翎姬,眼里充满了遗憾与盼望。但鼠怪已然赶到了眼前,毫不犹豫地切断了她的咽喉。 梅、兰、竹、菊四姐妹,其实和大多数春乐坊的女子一样,她们都是可怜人。 多年前北方诸侯间爆发战争,她们跟随爹娘与亲戚开始向南逃亡。但在逃亡途中,误信歹人之言被带到了虞城城东鬼市里被当奴隶贱卖。 当时,是翎姬经过时发现了她们,就将她们买了下来。于是她们为报答翎姬,追随了她,自此成为了南影分舵的一员。 在这些年的相处中,翎姬早已将她们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但命运总是这么的残忍,总让翎姬守护不了自己想守护的人。 她们如今都惨死在了她的眼前,让她亲眼目睹了心系之人被残忍杀害的画面。 这一幕,就像是老天在刻意折磨她。 但其实她们的死亡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换来了翎姬活下去的机会。 这一刻,需要翎姬做出抉择了。 是放手一搏,替妹妹们报仇…… 还是转身逃离,带着仇恨、愧疚与不甘,痛苦地活下去。 噗通!噗通!噗通…… 翎姬的心一下一下跳动,她在原地抬起头,绝望地看向这座塔的最高处。 “妹妹,告诉姐姐,姐姐该怎么做?” 她闭上眼,世界突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可耳朵里怪物们狼吞虎咽的声音还是十分嘈杂。 就在这时,她的心里飘出了一女子疯魔般可怕的吼叫声。 「杀了它们!杀了它们!杀了它们!」 「杀光!杀光它们!」 “对,我要杀了它们!” 跟随心里的声音,翎姬突然露出了恶魔般狰狞的笑容,随后猛然睁开了双眼。此时此刻,那五只鼠怪还在分食梅姬她们四人的残躯,那种食肉动物对食物的撕咬与拉扯,让人头皮发麻。 “来呀!”翎姬发疯似的大吼出了一嗓子,毫无意外地打断了鼠怪们的美宴。 它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继而鼠怪头目,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家伙,还有既杀了竹妹又杀了阿兰的那只都步步逼近了过来。 “我要——杀了你们!” 疯狂的翎姬拼命向这三只鼠怪掷出了她的所有暗器飞镖。但这些皮糙肉厚的家伙躲都不躲,暗器打到它们身上就像在挠痒痒一样。 可翎姬还在继续,她彻底疯了,那种怨愤之气前所未有的饱和。 双眼通红,长发散落,歪着脑袋的模样歇斯底里,活像一个女鬼或者女疯子。不仅如此,她好像还看到了一个女孩的魂魄在不远处哭喊着。 “别哭翎儿!别哭!姐姐马上给你报仇!” 危机即将来临,鼠怪已然没了耐心。 就在这时,翎姬突然从口袋里摸到了三个拇指般大小的药瓶。她拿出一看,却发现竟是…… 穿肠散!!! 第56章 地底世界(五):战士 穿肠散是一种翎姬早年调配出的烈性毒药,毒性要比砒霜更烈,只是翎姬这些年从不用毒,这东西显然不是她的。 那会是谁的?小菊的? 梅兰竹菊四姐妹里只有小菊会用毒,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翎姬的口袋里…… 匆忙看一眼那药瓶子,翎姬苦笑一声,她知道自己已没时间考虑这些了,起码这毒药的出现让她有了新的选择,自杀,或用来鱼死网破。 “妹妹,谢谢你原谅了姐姐!” 翎姬向远方披头散发的影子说出了这句话,而后不遗余力地将其中一个瓶子扔了出去。 打头的三只鼠怪看到后竟避开了。 但忙着进食的那俩家伙就不走运了,因为瓶子的视野刚好被避开的三只鼠怪挡住了,以致于瓶子飞过去撞在墙上,砰的一声碎成了花牙子,继而上演了耗子试毒一去不归的残忍一幕。 失去约束的红色毒粉撒在小菊的尸骨上和那两只贪吃的鼠怪身上。穿肠散无色无味,所以它们根本意识不到危险,还沉浸在进食的乐趣中。 于是就在最前面三只鼠怪以为是虚惊一场,瞪着眼睛准备终结翎姬之时,毒药开始起效了。 吱吱吱!吱吱吱!!! 最后面那两只家伙发出极其刺耳的惨叫声,吓得刚准备进攻的这三只赶忙回头查看情况。 不曾想眼睁睁看到它们的同胞尖叫、翻滚、咯血、垂死挣扎,直至躯体完全失去力气,直至闪耀似的红宝珠眼睛彻底失去了光泽。 鼠怪从毒发到身亡,整个过程不到一息,翎姬都被这穿肠散的毒效惊到了。更别说这夸张的一幕直接吓怔了那活着的三只鼠怪。 看到同胞被毒杀,躲过一劫的它们惊恐地凑上去寻找致死的原因。靠近碎片的瞬间,它们猛然后退,遂扭头向翎姬发出一阵愤怒的嚎叫。 但它们知道是翎姬投毒又如何,从翎姬想给妹妹们报仇的那刻起,她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是我杀的,怎么样,畜生?”翎姬向她的敌人再度喊叫勾手,举动很具有挑衅意味。 鼠怪们忍无可忍,终于怒奔而来,翎姬见状便将最后几枚暗器一股脑掷了出去。 可她此时已身心疲惫,躲避攻击已没有之前那么游刃有余了。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那只有着双杀战绩的鼠怪又一尾巴抽飞了出去。 可怜的翎姬和已经死去的小菊一样也重重撞在了墙上,她吐着血,意识逐渐模糊了。 见自己又要完成一杀了,那只鼠怪兴奋到原地嚎叫起来,赶紧朝挑战者翎姬冲过去,准备吃掉她。但它不知疯狂与死亡总是相伴而生。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它再大再聪明,在人类的眼里终究是头畜生。 “去死!” 果不其然,就在那家伙张开血盆大口之时,翎姬突然死而复生了。 她猛睁开双眼,起身朝那畜生面部撒出最后一瓶穿肠散,然后一个丝滑的兔子蹬鹰,狠狠一脚踩在那大脸盘子上,忍着剧痛翻滚到了旁边。 这一过程可谓是行云流水,让其余两只鼠怪看得目瞪口呆。它们没想到这个人类女人居然如此的老谋深算,竟用装死来引诱它们上钩。 不出一息,那倒霉家伙双目腐烂,七窍开始不停喷出大量鲜血,疼得嗷嗷叫,将旁边的合金门冲撞得咣咣直响。 看到这一幕,翎姬无比的解气,她的脸上露出了狡黠又无力的笑。 “畜生……终究是畜生……” 最终那只鼠怪倒下了,它的死亡让幸免于难的那两个家伙再也不敢在翎姬面前轻举妄动了。 只是此时的翎姬也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靠在墙上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因为那畜生方才一尾巴已将她的脏腑器官都打碎了。 这次她的意识开始真正模糊了,她一次次将涌到嘴里的血给使劲咽了回去。 看着最后那两个被她威慑住的鼠怪,她在急促的呼吸中微笑着寻求自己人生中最后的安宁。 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喘息声越来越大,四肢麻木已完全不听使唤了,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可她还不想死,因为她还有遗憾…… 恍惚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男人转过身朝她微笑,“雪儿……” 这一刻,回忆如河宴决堤般泛滥起来。 曾经不堪回首的那些糟糕的事情都仿佛发生在昨天,在那段本该忘却的痛苦记忆里,是这个男人将她从一群畜生的手里解救了出来,而后无微不至地陪着她。 他们非亲非故,可素昧平生的他还是陪她度过了那段对她而言人生中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刻。 于是从她彻底走出阴霾的那天起,以后的每一天都被她定义成他送自己的礼物。那天之后,她开始拼命活着,为她的恩人活得精彩。 正因如此,她才认定,他即是她的全部。只不过渐渐地,她发现这个男人的心一直有一道不可告人的封印,导致他不敢正面自己,还有她。 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不论他过去怎么样,她都不在乎。因为是他治好了自己,所以一直以来她也想治好他,和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 可惜造化弄人,没有时间了…… 看着那幻影,翎姬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傻瓜,我要走了,或许没人会像我一样这么爱你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家小羽。小羽她是个好孩子,只是我这做娘的,咳……” “你别告诉她这些,她会记恨我的……” 一滴带着遗憾的泪从翎姬眼里滑落了下来,那两只无力的手也就此垂落了下去。一朵美丽耀眼的花儿还是在这一刻凋零了。 同一时间,那两只活着的鼠怪感知到了翎姬生命气息的消亡,于是小心翼翼凑了上来。 吼——————! 可接下来,这座奇形塔的最高处突然传下了一声荡气回肠的怒吼。那是属于王者的压迫感,回荡在这座塔的每一层。 两只鼠怪听见这声音后,刻印在血液传承里的恐惧被瞬间唤醒了,露出极度惊恐的眼神…… 片刻后,整座地宫终于恢复了平静。 继而奇形塔第三层一个开着门的密室里缓缓走出了一个戴着笑脸假面的男子。 那男子走到第三层的环形边缘俯视着塔底,发现地上除了血迹就只剩下几堆骨头架子了。 除了梅姬、阿兰、竹妹与小菊的尸骸之外,还有那五只鼠怪的巨型骨架。 看来最后,那两只也被杀了。 而且即便它们中有人已身中剧毒,但尸体还是被某个可怕的家伙吃得一干二净。 另外还有一件事—— 翎姬的尸体也不见了! 假面男看到这一幕,赶紧转身走进密室背出了一个血衣女子。那女子昏迷不醒,遍体鳞伤,似是遭受了某种摧残,长发遮盖住了脸…… “雪儿!!!” 亥时来临,王茂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 醒后的他惊魂未定,一身冷汗。 待心绪逐渐平稳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张华贵柔软的床上躺着。然等他抬起头,朦胧之中看到眼前有群人正盯着他看。他定睛一瞧,看清对方的身份时冷不丁被吓一大跳。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位挎剑剑客,东方厌、樊照、姜毅与南宫静,即沧龙军团的四大统领。 此外,南北二营右副「邬铁」与「程珠」,以及被誉为“沧军第一刀客”的西营左副「陈佰」也在场上。 程珠,字夕贤,龙崎西南人,南宫静表妹,佩剑铭唤“细雨”。邬铁,字匡甫,西北人,佩剑铭唤“山魁”。 此二人是姜毅与南宫静的得力干将,前不久因双方主将撮合,使得二人此刻也成为了同袍。 陈佰,字怀乡,沧军西营第二副将,原怀山陈家村人士,兵器为一把虎头金羽刃,乃是沧军将领中唯一的刀客,虽仅是左副,但刀法却已经是出神入化的地步。且不说此三副将为何在此,光是四虎将同时出现就已让王茂大为受惊了。 他难为情又惶恐,正要下床参拜,不料四虎将身后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丰谋,你终于醒了。” “先……军师?” 王茂听到声音面露惊色,继众人缓缓避让,那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里,正是徐灿。 徐灿坐在椅子上蹙着眉,以一种很不友好的眼神凝视着王茂。王茂见此一幕,当即参拜:“末将参见军师,及诸位将军!” 然话音未落,徐灿突然冷面问责道:“你如今已被我革了职,不知是何人准你去的崔府?” 听到这话,王茂惊恐万状,立即低头,不敢说一句为自己辩解。 “你莫不是以为我给你沧龙令,是为了让你拿去跟人显摆的?” 何为「沧龙令」?沧龙令乃沧军军机要物,既是关键时刻调兵遣将的军令信物,背地里亦是联络各地沧龙士的重要信物,能受此令,必是武谋俱佳且备受信赖的凤毛麟角。 话说在徐灿刚到虞城的那天夜里,王茂冒着倾盆大雨前来太守府与他相见,正是那晚徐灿交给了他沧龙令,即是那块有沧浪翔龙纹的玉牌。 徐灿原打算让王茂以此令召出虞城沧龙士暗中协助他侦破彩云楼连环命案,奈何事发突然,王茂还未启用就已经被卷入新的灭门案里了。 故此时他这番兴师问罪并非真心怪罪王茂,而是想提醒他,今后切莫孤身犯险,要学会利用沧龙士这把利器。 第57章 猜棋(一) “末将有负军师所托,甘愿领罚。” 王茂知自己确实鲁莽,十分惭愧。 徐灿见此,眼神示意东方厌给他一个台阶。 东方厌心领神会,赶紧求情道:“军师啊,依末将看,此事也不能全怪丰谋一人,谁知道那些家伙如此的狠毒,姑且饶过他这一次,末将相信他会将功折罪的。” 听东方厌按自己心意来了,徐灿很是欣慰,清一清嗓子顺着话茬继续说道:“既然东方统领都这么说了,那此事就暂不追究了。不过丰谋,你且记住我的话,为将者,不可有勇无谋,若有一块好钢在,你得将它用在刀刃上。” 话音落下,王茂转念一细琢磨,顿时明白了徐灿这些话的深意,赶紧叩谢道:“多谢军师与将军们的教诲栽培,末将今后定时刻铭记。” “起来。” “是!” 继而他被东方厌搀起来后,徐灿边品茶边看着窗外柔和的月光漫不经心道:“来虞城前,我听说彩云楼出事后这帮家伙快一个月没动静了,我一度以为他们真要消停一段时间了。没想到我这才刚到就突然闹出这么一桩灭门案。看来他们已肆无忌惮到眼里没这个太守府了啊!”说罢,他又看向王茂,“丰谋你说对不对啊?” “军师所言极是。” “既然你认为我说的对,那你此去崔府被人家困在井底,说说是为何啊?” 话音落,王茂长叹一声,仔细回忆了起来,继而将自己去崔府的所见所闻都交代了出去。 但徐灿听完之后还觉着不够,于是王茂将时间线往前推,又将昨夜与小依三人在兴旺酒楼的事情也说了出去。 等听完这些,徐灿的表情忽然变得耐人寻味了,“看来崔府本身就是为你准备的陷阱啊!” 听到这话,王茂与诸将面露惊色。 “军师,此话怎讲?” “从你在城西水德坊发现那张通缉令开始,事情就已经不对了,可是你当时并未发现。” “如何不对?” “通缉令出现在水德坊门口,但你是从城西最繁华的锦云街前往的,从春乐坊去水德坊一路上要途径好几个坊市口,哪个不比水德坊人多,为何你只在水德坊口发现了,是巧合吗?” 诸将听至此处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这么说,他们算准末将会经过那里?” 听徐灿的意思,从王茂离开春乐坊开始,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在那帮灭门案真凶的料想之中。 “不错!可算准的前提是要掌握你的行踪,他们知道你被革职后暂时没地方去,一定会在春乐坊过夜的,苏醒后必会再去崔府一趟,水德坊靠近西宅大道,是张贴通缉令的不二之选。” 但王茂还是觉着有些匪夷所思,“可末将昨夜离开崔府后突发旧疾,险些在路上死去,这些家伙既然想方设法杀我,为何昨夜不动手?” “杀你应该并非是他们最初的目的。” “嗯?那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将你牵扯进灭门案里。”徐灿微微一笑,娓娓道来:“他们引你去崔府,然后引导你发现灭门案的各种疑点,如今你已是平民,私自潜入案发现场定会被当作嫌疑人处理,届时在崔府对你实施抓捕,你就百口莫辩了。” “那军师以为,他们为何会突然起杀心?” 徐灿听罢轻轻放下了茶盅,但她不仅没有回答王茂的问题,反而又问道:“我方才听你说,你在崔府井底发现了一只鼠形怪物?” “是!体型堪比西南地区的大象。” 王茂斩钉截铁地回答着,徐灿听罢忽然眨动起了眼睛,“你虽被革职,但几日前还是东方统领的副将,他们应该清楚你与东方统领的关系,可还要灭你的口,这确实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我没猜错,就像我方才所说他们原本只想将你撰成帮凶。故之后灭你的口,应该是你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不该发现的东西?末将发现了鼠怪,可鼠怪是他们召唤出来用来灭末将口的工具啊!” “鼠怪不是关键,关键的应该是那口井。” “井???” “你不是说那井底有一条地道吗?你可知那地道通向何处?” “末将是向南走的,大概率是城南。” “城南何处?” “能听到水流声,应该是美人湖附近。” 答案越来越接近了,王茂瞠目结舌,一阵如梦初醒的感觉,“军师是说……” “没错,就是彩云楼!!!”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诸将瞬间醍醐灌顶。 大伙儿万万没想到,此番发生在城北的灭门案竟然能跟彩云楼扯上关联。 樊照冷笑一声,“绕来绕去还是那个地方,看来那帮家伙在那里果真藏了不少秘密啊!” 话音落下,徐灿继续说道:“丰谋你与邓昌对话时就提到过彩云楼。另外那井底有通往彩云楼的地道,若不灭你的口,他们害怕你会将井底之事说出去,虽然你当时还没发现那个地道,但若让我们知道,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我估计这场灭门案的起因也是这一点,他们担心崔府的人会将井底之事告诉外人,让我们发现彩云楼与崔府之间的联系,进而将矛头再次指向彩云楼。” 姜毅听罢忽然有了困惑,“只是,军师,鼠怪出现在井底被崔府之人率先发现自无可厚非,可那帮家伙是如何得知的?” “地道两头连接着彩云楼地底与崔府井底,但崔府似乎没有其他分支,我想应是那鼠怪从彩云楼无意打通至此。若真如此,他们自然有办法从彩云楼的地底弄清楚那地道会通往何处。” 听徐灿说完这些,向来在人前寡言少语的南宫静忽然问道:“依照上述,末将可大胆猜想,那彩云楼地底可能还有鼠怪,而且数量很多。” 听到这番话,徐灿面色顿时凝重了,“所以这才是我们眼下最该担心的事情。” 继而东方厌也问到了一个关键点上,“丰谋方才不说崔府井底那只鼠怪已被一只黑猫吃了?话说那家伙什么来头?” 徐灿微微一笑,“有道理,还是丰谋先细说那黑猫如何战胜并吃掉鼠怪的。”此话一出,诸将灼热的目光纷纷打向了王茂。 可王茂却在此刻走了神。 副将陈佰当即将他唤醒,王茂回过神抬头看到所有人举目投来,一脸茫然。 陈佰见状悄悄给他提醒道:“王右副,军师让你细说崔府井底那黑猫是如何吃掉的鼠怪。” “是!” 陈佰解他尴尬之围,王茂感激不尽,遂急忙从床边站起朝众人作揖,而后将黑猫变成巨兽后与鼠怪作战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他们听。 刚开始王茂讲这些只是带过,此刻一细讲,场上大伙儿顿时面露难色。 他们似乎很难想象到世间竟存在如此物种,且诸将也都不明白身为嗜血猎手的大黑猫为何会三番五次救王茂的性命。 这时,南营右副程珠嘴里自言自语道:“从未听过黑猫变黑豹之事,这让人如何取信?” 话音落下,王茂赶紧纠正起来:“非黑豹,形似黑豹,事实上体型胜过熊,身躯远比猛虎健壮威武,依我看应该和鼠怪一样,都并非正常生长的生物。” “哦~” 众人听罢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但似乎只有徐灿不过分惊讶,脸上反倒挂起了一丝忧虑 “那玄夜狸可是双瞳碧青?” “正是碧青!” 王茂回想自己方才并未提及黑猫瞳孔颜色,不知徐灿如何知道此事。就在他惊奇此事之时,徐灿忽然轻叹一声,起身望向了窗外的夜幕。 “刚接下这苦差,看来要跟着倒霉了。” “倒霉?军师何出此言?” 话音落,徐灿风淡云轻地问向所有人:“城西黑城区有座不知供奉的庙,诸位可有耳闻?” 听到此问,南宫静突然站出来回答:“末将之前偶然去过那里,那庙里似有块棺材巨石,听闻百余年前虞城还是片滩地时,那庙就在了。” “南宫统领真是见多识广啊!” 徐灿抿唇苦笑,忽而拿起自己那白色羽扇,一边摇动一边说道:“我曾有幸听老师提及,说那平庸大道上有一处天外陨星的遗迹。” “陨星遗迹?何处?” “西界之山——怀山!陈副将应该知道。” 听到这熟悉的地名,陈佰不由得瞪大双眼,遂向诸将作揖:“军师说的不错,末将知道,因为末将正是那怀山陈家村的人。” 陈佰说罢,徐灿继续接话道:“而黑城区那庙里的供奉,正是怀山的山神!” “山神???” 诸将蹙眉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樊照轻挑一笑:“军师如今也会打趣我等了,好端端的扯那鬼神之谈作甚?” 徐灿浅浅一笑,没有接他的话。 “奇怪!”这时,姜毅突然纳闷道:“怀山是在平庸大道上,那当年建庙时为何要将庙建在还是滩地的虞城旧址?” 听至此处,徐灿忽然看向陈佰。 陈佰心领神会,即刻向诸将解释道:“我们怀山常年云雾缭绕,如今虽能住人,但当年湿气毒障极重,无法入内,何况有沼泽天险,人们想在山上建庙是行不通的,所以才在此修建。” “那当年是因何修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修建一座相隔百里的山神庙?”姜毅继续追问。 话音落下,徐灿接话道:“多年以来,坊间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有道是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恶鬼迷林!” “大祸之年,诸神显圣!” 不料他刚说出口,就被王茂抢断了。见王茂说出此话,诸将再次将目光打向了他…… 第58章 猜棋(下) 王茂所说之语出自堪舆师费洛之口,当年他有幸见过费洛一面,在虞城城南的兰花舍里听他讲了一则有关怀山山神「宝露青」的故事。 怀山在虞城至丽阳的官道上,位于盆坑中,传言此坑为天外陨石所造,其所携特殊能量令怀山孕育出了无数珍稀鸟兽与草木,亦使这地方多年来常年被云雾遮蔽着,不被世外窥探。 久而久之,怀山便诞生出了可以吸纳天地灵气的自然之灵,谓之山神,怀山山神。 只是山神从不过问人间事,于怀山沉睡着,凡人从来都不得见其真身。 话说数百年前,正值龙崎建国初期,荒原各大部落时常率兵来犯,致使龙北各地民不聊生,催生了北居人口的大规模南迁之事。 而南迁队伍的其中一支一路南下,当时来到了当年还是荒草萋萋的虞城。这些人便是如今的虞城乃至整个樱州及南州的先祖。 但他们当年初来南地有些水土不服,又因舟车劳顿无意间害上恶疾,故在初期就爆发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可怕瘟疫,险些将两州先祖尽数除去。 许是命不该绝,先祖中有一人乃天缘者。 此人亦染瘟疫,却在弥留之际入了玄梦中,受到怀山山神的指引,魂魄去往绝境怀山之中找到了可以驱除瘟疫的神药灵草。据后世记载,此人曾向世人留随笔,原身魂魄来到怀山之后,误入环山而存的食人沼泽,险些魂飞魄散。 幸生死攸关之际被突然现身的一只碧青虎豹兽救出,而后受其指引终寻得了那神药灵草。且恰其寻得灵草时,抬首无意间还窥见一座神庙。 好奇心驱使其贸然闯入,得见山神宝露青之尊像,令他欣喜万分。继在其叩谢山神之恩德时梦境破碎,致使原身魂魄归位,返回现实。 待苏醒,天缘者发觉原身瘟疫已退,且手握怀山神药灵草。于是将灵草捣碎融进水缸之中,将药水分给所有染病者,果不其然使得两州先祖渡过劫难。之后,获救众人得知原身是受怀山山神赐救,便与天缘者合谋为山神修祠建庙。 是因当时进入怀山太过危险,众人便在虞城旧址上朝西南方向修建那座山神奉殿。 许是山神不愿与人亲近,意外终至。 话说就在天缘者欲为山神重塑尊像时,猛然发现此前服用灵草者皆遗忘瘟疫与山神之事。原身虽未忘记,却无法想起山神尊容。 此事恍若大梦,说与他人却无人得信,好似大病一场后得了癔症。缘者苦思冥想,终会山神避世之意。然其对山神之情令他此后无法忘怀,即便世间只他一人知晓此事,亦要为其建庙。继而历尽千辛来到怀山外围,寻得一黑长石,将其打磨后放在神庙中代山神受奉。 至此神庙终于建成。天缘者也成为了最孤独的守庙人。此后他穷极一生去追寻残梦,希望在梦中再见山神弥补遗憾,奈何神未入梦时,身却化作尘埃…… 待王茂讲完这则故事,诸将唏嘘不已。 接着,徐灿突然转移话题,郑重其事地向诸将说道:“诸位可知神之复苏绝非偶然,神为维护平衡与秩序而生,存在否与人的意志无关。” 话音未落,东方厌发问道:“如此说来,那黑兽是山神的坐骑,既然山神神兽已然现世,想来山神本尊不日后便会苏醒?” 徐灿还没来得及回答时,樊照接话道:“今时有人在虞城制造怪物,那些超出常理的鼠怪便是灾祸的预兆,鼠代表着瘟疫,似乎冥冥之中那场百余年前的灾难正在赶来。” 听至此处,诸将目光暗淡,徐灿又说道:“但眼下我们不知除过彩云楼,城中还有哪些地方有鼠怪,我们也不清楚那帮家伙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况且传说中的凶剑也已现世,两者如今都在虞城,必是一场不小的浩劫啊!” “凶剑?!!!” 听到“凶剑”二字,王茂猛然心惊。 因为向凶剑晴影报仇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诸将也都知道此事。于是姜毅出面解释道:“王右副你有所不知,在我们带你回来之前,崔府一直有人守着那口井,而那人的兵器便是传说中十二凶剑之一的乱灭!” 见王茂眉头紧锁,徐灿忽而转移话题,“如今我们已然知道灭门案真相,但诸位可有觉着,此事很像一个偶然中发生的必然之事。” “此话怎讲?” “既然彩云楼与邓昌等人已经挂钩,那崔府井底之事我想应该只是个意外。大胆猜测一下,那只崔府井底的鼠怪原本被豢养在彩云楼地底,所以彩云楼出事后他们才想掩盖,只是后来没想到那鼠怪竟打通道逃去了崔府。井底有了异动,崔府人一定会发现此事,于是为避免事情败露,他们才让崔府绝了户。而那帮家伙也猜到闹出这么大动静会引来我们的注意。但即使这样,邓昌有侦办此案的权利与资格,就算我们以为此事是他们所为,也不会立即注意到崔府井底的秘密。如今我们虽然知道彩云楼地底豢养着怪物,但还是无法依此定他们的罪。毕竟彩云楼之前是一处用于姻缘的公宅。若真想定邓昌的罪,就必须证明他们与彩云楼,或与那些鼠怪的关系。” 话音落,诸将恍然大悟了,姜毅问道:“所以这才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没错!”东方厌又接话道:“他们此刻定然以为丰谋死于鼠口,但丰谋若真死在崔府,又必然会让崔府成为风口浪尖,让秘密彻底泄露,所以为确保丰谋被杀后崔府不会出现他的尸体,他们才会派凶剑侍去善后,将井底一切销毁。” 听至此处,樊照露出了一丝邪笑,“这帮家伙居然会和凶剑侍扯上联系,竟这么有本事!” “他们之间毫无疑问是利益关系,只是邓昌怎会派乱灭去,而不是派其他凶剑侍去?” 王茂忽然问出这个问题让大伙儿一头雾水,徐灿知道他说这话的目的,耐心解答道:“每柄凶剑都有一种动物图腾,如果我没猜错,乱灭的图腾是鼠,鼠怪也是鼠,所以派乱灭去能保证在销毁井底尸体时才不会遭受井底鼠怪的攻击。至于丰谋你所关心的晴影剑,那可是凶剑榜排行第四的敏氏四凶,传闻它在一外邦女杀手的手中,今时应该不会出现在虞城的!” 话音落,略显失望的王茂又陷入了沉默。 继而东方厌又看向徐灿问道:“可丰谋被关井底是在午时,承坚与淑云去救他已经天黑了,这……” 徐灿浅浅一笑,“东方将军是想问那乱灭为何不在午时过后下到井底毁尸灭迹,非要拖到天黑才下去?” “是!” “我想是邓昌离开崔府后,凶剑侍乱灭就一直在崔府守株待兔,想杀死其他前来崔府的人后再将尸体一起处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太过纯粹,身为凶剑侍的他只把杀人当任务,而不屑于听邓昌的差遣去做那种毁尸灭迹的善后工作。但这两种情况都还是我的猜测,真正的答案恐怕只有乱灭他自己知道了。” 话音落后南宫静正想说乱灭已被自己就地正法时,徐灿赶紧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出此事,似乎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此事。 “只让乱灭去守崔府,那家伙还真自信啊,就不怕我们几个过去?”樊照轻蔑一笑。 “或许他知道我们当时不会过去。”东方厌忽然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樊照。樊照听得出东方厌的深意,目光立即扫向周围所有人。 徐灿听罢赶紧说道:“丰谋已安然归来,但那帮家伙还不知他们的秘密被我们知晓,所以接下来是去探清彩云楼地底真相的大好时机。” “既如此,我们四人即刻出发。” “不行,四位将军可是此次计划的四张王牌,不能在此时就露面,而且此时直接进入彩云楼必定会打草惊蛇。” “要不从崔府井底进去?那里不是有个地下通道吗?正好我们也不用露面!” “也不妥,我们对彩云楼地底到底存在什么现在还完全不知道,单从丰谋的描述来看,那地底的景象似乎很可怕,我可不能让四位将军冒这种险,还需等一个契机。” 樊照翻着白眼,一个劲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还契机?”徐灿见状淡淡一笑:“契机已经来了,樊统领不必灰心。”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管家陈樵的声音。 “先生,城西春乐坊来人求见!” “军师……”听到春乐坊来人求见,王茂一阵不好的预感,遂向徐灿恳请告退。 “去!” “谢军师!末将告退!” 话音未落,王茂火急火燎地向诸将作揖告别,扭头狂奔出了门。 “看他那德行,估计是相好找不到人了,找到我们这儿来了!”樊照一边调侃,一边给旁边的左副陈佰使着眼色,“怀乡,我们也去看看。” 话音未落,东方厌挤兑道:“人家相好见面,你个榆木脑袋瞎凑什么热闹?” “关你屁事!” “你个榆木脑袋!” “你个绿头苍蝇!” 顽童似的东西二虎你一句我一句来回骂着,副将陈佰夹在中间劝着架,于是这三人也跟着离开了。咕咕咕——!然而他们刚走,房檐上传来一声夜枭的叫声…… 第59章 焦点 “是咕咕来了,看来棉花找到咻咻了。” 咕咕与咻咻是南宫静养的两只宠物鸺鹠。 多年前,姜毅与南宫静还未加入沧军前,他们继承一代雌雄大盗「南柯一梦」的衣钵,成为了名震西南的第二代雌雄大盗「日月同辉」,经常劫富济贫或惩恶扬善。而这两只鸺鹠就是他们当初养来帮他们盯梢的好手。 在崔府的时候,南影铁鹰离开时,南宫静让那只名唤咻咻的鸺鹠跟了上去。 所以此刻咕咕来报,说明他们安在天上的那只名叫“”的眼睛已找到了咻咻与铁鹰,而且铁鹰短时间内并未再移动过。 姜毅与南宫静相视一眼,看向徐灿问道:“那些家伙已经找到了,军师觉着何时动身?” 继而一股清风吹来,徐灿闭上眼掐指一算,遂缓缓睁眼看向门外的夜色,“此事不用着急,我们先去大殿上看看丰谋。” “是!” …… 亥时三刻,长龙街上华灯聚彩,百宴齐开。 百姓携同家人在长街上夜游逛市。 此时的城南热闹非凡,许是因为前几日虞城连续夜里降雨,让百姓烦闷的心需要得到释放,恰今夜清风吹来,人们开始上街宣泄着。 然此热闹时分,一伙官兵突然出现清了街。 继而一支巡防营的队伍出现在长龙街中央。 队伍旗帜上印着一个大大的“乾”字。 领队者乃巡防营城南乾字营都尉刘纪。 巡防营是虞城城防军,隶属沧龙军团旁支,但真正意义上并不是沧龙军团。 在虞城一共八个营,对应着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卦。 乾字营则驻扎在南宅大道的中间。此外,他身后还跟着春乐坊的丫头小葵,小葵则与一身材高大的麻子脸士兵骑在同一匹马上。 他们像出征般从人前疾速驰过,恰与人群中一戴着笑脸假面、背着麻袋的佝偻之人擦肩而过。假面者见队伍直奔美人湖方向而去,忽而起身回头看向那麻子脸士兵的背影,随后若无其事地背上大麻袋继续向相反方向走去。 待巡防营士兵离去,长龙街渐复如初,但街众经此事后忽然惶惶不安,觉有大事发生,故在一片议论声中跟着大队伍去了美人湖附近凑热闹。 恰同时,兴旺酒楼上刑狱司马邓昌正在观望,那黑影此刻也在他的身旁。 “怎会是刘纪?” 邓昌知道他们去的地方就是彩云楼,只是看到领队那人竟然是都尉刘纪时一脸意外,“刘纪是我红雀会的人,怎会派我的人去彩云楼?” 话音落,黑影不紧不慢道:“他们又不知刘纪是大人安插在巡防营的眼睛,只是觉着乾字营是离彩云楼最近,反过来想,这未必是件坏事,起码待会儿他们回营后,大人可以去向那刘纪问问今夜在彩云楼的情况。” “但愿如此。”邓昌似乎还是有些不安,随后扭头直勾勾地看着黑影一言不发。 “大人何故如此看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何事?” “那个我让你负责联络的家伙午时之后在崔府守着,为何天黑了还没半点儿消息?” “有消息啊,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事办的如何?为何不来见我?” 看着邓昌满眼的质疑,黑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方才回去的路上碰到他了,那家伙刚从崔府回来,听说他们今晚有个聚会,届时除敏氏四凶剑之外,包括他在内的其余八位都会到场的,于是他直接去了那里,没时间过来向大人您报告,让我代为传达,结果我一时恍惚就给忘了……” 但邓昌还是不以为然,“刚从崔府回来?那他之前做什么去了?” “一直在崔府!听说大人刚走一个时辰,崔府就有人来寻找王茂的下落,然后他们交手了,那是个非常强劲的刀客,俩人一直打到天黑也没有分出胜负来,这才晚了。” 听到这话,邓昌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除了四虎将,还有谁能跟他打那么长时间?” 就在邓昌苦思冥想之时,影子忽然说道:“大人莫不是忘了西营正好有一位刀客?” “你是说那个号称沧军第一刀的陈佰?” “正是!传言此人刀法出神入化,是沧军副将中战力最强的一位,他最近的一次战绩是在三年前跟随樊照去支援南州。当年南州海盗入侵,而此人还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而后他跟随樊照南征北战,以一己之力杀得海盗落荒而逃,从那次回来之后,他就成为了沧军西营的左副,手中那把虎头金羽刃可是戚蠲专门请名匠为他铸的。” 听完这些话,邓昌的眉头终于不见了。 “能在沧军众多副将中被称为第一,此人实力应该很强,若真是他去的崔府,那确实有的一战,看来还是我低估了他们,沧军果真是卧虎藏龙啊!对了,你没问他事情办的如何了” “他说已经处置妥当了,让大人您放心。” “这么说王茂已经死了?” “自然,崔府井底那么大一只耗子,即便戚蠲亲自去了也不见得能逃出生天。” “哦~说的也是,那那个铁鹰呢?” “那家伙,乱灭说……压根没见到他人,估计他知道自己有伤,快到崔府时临阵退缩了。” “呵,南影果然都是些鼠辈啊!” 话音落下,邓昌逐渐平复了复杂的心情,随即扭头看向美不胜收的美人湖畔。 此时此刻,那里人山人海。 平日里沉寂太久的彩云楼,忽然在今夜打破人们心中的刻板印象。 放眼望去,随风起舞的火苗挂满了它每一处心窍,它像灯塔一样闪着辉光,成为虞城今夜最瞩目的地方。这一刻,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它。 美人湖畔及周围建筑皆被巡防营封锁到位,本欲游览夜景者再无胆量靠近过去,只得翘首偷瞄,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何种大事。 与此同时,徐灿与身着夜行衣的四虎将都已来到兴旺酒楼对面的林氏茶楼楼顶,他们站在暗影里凝望着同样藏在暗影里的人物。 徐灿瞥了一眼正在兴旺酒楼窗前喝着酒注视着彩云楼一举一动的刑狱司马邓昌,一抹冷笑后看向身后的四虎将,“诸位将军,是时候了。” 话音未落,四虎将瞬间遁入了夜幕,徐灿则转身从林氏茶楼的楼顶上直接跳下,而后从四楼楼梯上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待来到三楼,他依着栏杆俯视着下面来来往往的文人墨客,忽然拽住了旁边路过的伙计。 “小哥!” “客官?客官您有何吩咐?” “林掌柜在吗?” “掌柜的……好像不在。” “今夜茶楼如此多客人,他何处去了?”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见那伙计眉眼间的憨厚,徐灿忽然拿出三颗碎银子轻轻放到他的手里,“实不相瞒,在下是有要紧事找你们林掌柜,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伙计看到银子顿时喜上眉梢,又见徐灿文质彬彬的不似恶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见他贴在徐灿的耳畔悄悄说道:“掌柜的其实也没说去做什么就走了,但我好似看到府里的马车来接他了,想必是府里来客人了。” 听到这话,徐灿唇角一勾,“多谢小哥!” “不用不用谢,客官您知书达理,哦不,客官您气质非凡,若您真有急事,可以告诉小的,实在不行也可找一楼的账房先生,他是我们茶楼的管事。” “多谢小哥,那在下不多叨扰。” “好嘞客官,您慢走!” 说完话,徐灿转身一步步下楼去了。 但没成想刚到一楼忽然看见了一熟悉面孔,正是之前在兴旺酒楼说书的那小胡子中年人。 徐灿似认识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拿出两卷书与那茶楼管事苦苦相谈,遂慢慢靠近过去,在他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吭~!” 小胡子闻声回头,看到徐灿先是一脸茫然,等彻底看清长相后突然绽放出无比激动的笑容。 “公子!!!” “别来无恙啊老雷!” 二人是故人重逢,边说边笑着进了雅间。 “想不到竟会在虞城遇见公子您!” “我也没想到堂堂涂氏一脉的后人,竟会在虞城沦落为一个「贩书走卒」!” “哈哈哈,公子这嘴还是如此不饶人呐!” 此人名唤「雷刚」,原名「涂雷」,是龙崎王朝相剑师涂山的后人。多年前,他因家族纷争受奸人陷害,从青州一路逃到樱州,随后受梁王青睐成为其座上宾,也正是那时认识的徐灿。 但怎料此事后来又被族中奸人知晓,为不使梁王为难,他便隐姓埋名来到虞城。 “不知公子何时来的虞城?” “几日前。” “是王爷的意思,还是……” “是我的意思。” “哦~” 雷刚点着头注意着徐灿的微表情。 气氛似乎有些沉闷,二人喝着茶,叹着气,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对恋人嬉戏的声音。 雷刚灵光一闪,看向徐灿忽然问道:“都说虞城美女如云,当年初来乍到我还确实不信呐,如今待在此地久了很难不信,一个个貌美如花,不知公子今时可曾为自己物色到心仪的姑娘?” 第60章 狼穴 徐灿默默品着茶,依旧一言不发,雷刚见状继续津津乐道起来:“听闻这林氏茶楼的掌柜林友泉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叫林妙妙,是虞城四美之一,我有幸见过真人,比起郡主也不差的!” 雷刚知道玉瑶没嫁给徐灿是他心里的坎儿,但拿天下第一美人跟林妙妙比还是有些欠考虑。 没想到刚说完,徐灿竟摇着头露出了笑容。 “怎么?公子这是认识?” “怎会不认识,那丫头与郡主可是亲如姐妹,她俩个性都很相似的,之前郡主来虞城时,她总会来城门口迎接的,如今……” 说至此处,徐灿的笑容忽然变淡了。 “那好啊!既然认识,你们若……” “雷兄还是就此打住,妙妙小我九岁,在我眼里仅仅是林掌柜的女儿,我们之间断无可能的。” “不可能就不可能嘛,还断无可能,说的真是好绝对啊!”听到这话,徐灿自觉他驳了雷刚的面子,趁机转移起话题:“好了好了,说说你的情况。” “我?还能有何情况,自从来到虞城,一直过着帮人出书写稿子的差事,但也攒了些钱,如今在不远处开了家自己的书局。” “能在城南开书局,看来雷兄这些年受益不错啊。” “什么不错,我的书局是与人合开的,我的钱占不到十分之四,而且租的店铺地方偏僻,这才想着过来与林掌柜走动一下,让他帮忙……” 话没说完,徐灿又突然打断了他。 “不如来我军中,我如今是沧龙军团军师,待这几日处理完一些琐事就要受封为长史,之后在虞城地位仅次于戚蠲,到时候你来我这里,我会给你一份美差。” “公子在向我炫耀?” “没有没有啊雷兄!” 见徐灿突然一脸紧张,雷刚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雷刚多谢公子的美意了,可惜我如今还没有弃文从武的打算,而且我的志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写书罢了。” “谁说一定是武官啊,沧军武官太多,反倒文官很是稀缺。我可将你聘为沧军第二军师,与我共同管理沧军,以你之才,沧军获之,必是如虎添翼啊!” “眼下我只想做好书局,暂时没这个打算。” 徐灿听罢忽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好你个涂雷,当年你在梁王府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公子,我现在叫雷刚!” 看着雷刚面色此刻甚是惨淡,徐灿知道族人的追杀已让他心力交瘁。看来他此刻还没从当年的阴影里走出来,毕竟被连同自己父母在内的人背叛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如今他不想再将其他无辜者牵扯进去了。 那徐灿也只好尊重他的选择,“也好,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太守府的人今后一定会记得雷刚这个名字。” “多谢公子,雷刚感激不尽!” “我们之间谈什么谢,来,喝酒!” “酒?” “哦~对,是茶,茶,哈哈哈哈——” “看来公子有些醉了!” “他乡逢遇知己,心中自然愉悦,有道是茶不醉人人自醉!” “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城南与城东交界之地一家无名药堂的院子里躺着几具尸体。 有老叟的,有老媪的,还有一个孩子的,似乎这家人被什么人杀了。此外,药堂顶上坐着一个放哨的蒙面人。 药堂窗户上映着八个人影。 这些影子人手一把佩剑,好似都戴着面具,像是在里面进行着某种会议。 片刻后,一个戴着与崔府那凶剑侍同样是黑鼠面具的剑客走出了房间,像是要去解手。 他来到院里,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头顶盘旋高飞的白鸟海东青,然后去了茅房。但这一幕被房顶的蒙面人见到时顿觉不妙,立即跳下房间将此事禀报给其他七个还在房间的人。 于是等黑鼠剑客回来时,头顶的海东青已然消失不见,堂内的影子也全部消失,他打开门发现那七个人全部离去,一阵惊愕。 这时,门后突然冒出方才那蒙面人。 “其他人呢?” 黑鼠剑客感知到他,背对问到。 “都走了!” “为何?” “方才那白鹰看到了吗?” “看到了,如何?” “那是四虎将的眼睛。” “什么?!这么说他们是去见四虎将了?” “是,所以你也该走了,记得等信号。” 话音落,那蒙面人瞬间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等他离开,黑鼠剑客慢慢坐了下来。他看着破旧木桌上的小白鼠,向它伸出手去,没想到小白鼠毫不畏惧地跑到了他的手里。 …… 另一边,在彩云楼里,乾字营都尉刘纪与春乐坊小葵,还有麻子脸已在彩云楼里分头找了半天,但并未找到任何通往地底的密道或暗门。 “怎么样?找到没有?” 麻子脸心急如焚地问到刘纪。 “没有!” “小葵你呢?” “我也没有,先生!” 时间回到城主府里王茂听春乐坊来人之后,话说王茂火急火燎地跑到前院太守大殿前时,看到小葵正在门口坐着,面色很是慌张。 “小葵!” “先生?”听到王茂的声音,小葵看到王茂居然还活着,赶紧哭着跑了过去。 “太好了先生!” “怎么了小葵,出什么事了?” “翎姐姐和梅兰竹菊四位姐姐都去彩云楼了。” “彩云楼?” 王茂一脸惊恐,听小葵继续说道:“翎姐姐今儿没有你的消息担心坏了,傍晚有个拿铁剑的剑客见了她一面,之后姐姐们就都去彩云楼了。走之前姐姐说如果她们发现里面没危险,其中一人会在彩云楼楼顶挂出一块红布。可我们一直在对面守着,自她们进去后已有半个时辰,彩云楼里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啊,早该转到头了,就是不见她们出来啊!我觉着事情不对劲,就来找太守求助了!” 王茂听罢一想到彩云楼地底都是鼠怪,不由得打个冷战,他知道翎姬在里面遇到了危险,也难怪他之前会做那种可怕的梦。 “小葵别哭,我马上就去救她!” 就在王茂前脚刚准备下台阶时,东方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慢着丰谋!你打算这幅样子去见人?” 听到统领的声音,王茂转身看去。 东方厌、樊照与陈佰一同出现在了殿前。 “将军!” 王茂当即单膝下跪,眼眶已然湿润。 东方厌见状立刻上前搀扶,和蔼道:“暂时等一等军师,你此刻若这样去彩云楼,会影响到整个计划的,还是大局为重。” 话音未落,太守府府卒跑步前来禀报。王茂见状赶紧侧身躲到东方厌的身后。 “何事?” “启禀两位统领,乾字营都尉刘纪求见。” “刘纪?那是何人?” 就在三人惊疑之时,身后传来徐灿的声音。 “是我飞鸽传书通知他来的。” 众人听这话惊愕回望,见他与姜毅夫妇,南北二营右副将及一个赤色头发的家伙慢慢走来。 樊照瞥向徐灿身后那人,发现是红雀会的点灯将烛,遂满脸横肉地看向徐灿说道:“想不到军师竟然与毕钊的心腹「点灯将」也有来往。” “应急罢了,哪管他是谁的人。” “所以巡防营的人你也要用咯?” “樊统领怎么如今比我还啰嗦!” “我……” 徐灿此话一出,怼得樊照哑口无言。 话音落下,徐灿吩咐府卒带刘纪进来见他,随后与诸将一同进入大殿。 待刘纪到来,场上正襟危坐着徐灿与四大虎将与三营赫赫有名的大副将。 这些全都是厉害人物,吓得他不禁哆嗦,毕竟这种大场面他还从未见过。 “末将刘纪拜见军师及诸位统领与将军。” “刘都尉快快请起!” “不知军师找末将来所为何事?” “想让你见一个你的老朋友。” 说着话的工夫,徐灿拍着手将烛召了出来。而当刘纪看到烛从他身边经过突然间大汗淋漓,整个人身体直接蜷缩在了地上。 “瞧瞧都尉你认识吗?” 听到身旁东方厌这般可怕的语气,刘纪跪在地上再次瞥向烛,嘴角抽搐着使劲点头。 “听说红雀会在虞城的分舵首领是你?” 此话一出,刘纪肝胆俱裂,赶紧望着周围每一双可怕的眼睛摆着手否认起来。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既然不是你,那是何人?” 整件事情发生得可以说太过突然,猝不及防的刘纪被瞬间吓得浑身发抖,因为这表明他红雀会成员的身份已然暴露了,今夜怕是回不去了。但即便如此,即便怕得要死,即便东方厌与樊照各种威逼利诱,他还是没说出什么所谓的首领。 其实徐灿也不打算从他嘴里撬出这些明知故问的东西,让他来是有另外的作用。 继而这时,烛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用那沙哑的嗓音说出了一句极具威胁的话:“听说年前,刘都尉的娇妻给刘都尉生了一对龙凤胎,我还未曾去拜谒过嫂夫人呢!” “你这厮竟如此龌龊!” 正所谓祸不及家人,刘纪听此话突然抬头,方才恐惧瞬间变成愤怒,他怒目圆睁地看着烛,双眼布满血丝,满嘴的獠牙一下子露了出来…… 第61章 投明 “有血性!不错!” 看到刘纪瞪着烛发指眦裂,樊照轻笑一声。 场上几人如今已将他逼到如此境地,再看帷幕后的王茂急得那叫一个手足无措,徐灿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好了诸位,莫要再吓我们刘都尉了。”话音未落,他脸色如翻书一般,突然怒目直视着刘纪大声问道:“堂下可是乾字营都尉刘纪?” “正是末将!” “我以执掌沧龙军团生杀大权的第一军师身份再问刘都尉一遍,你可是红雀会的首领?” 刘纪听到徐灿这充满威慑力的话,立即将头狠狠磕在地上,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回答道:“回军师的话,末将当年一时走投无路才加入了红雀会,像末将这种人怎会担任分舵首领此等重要身份,首领自然是另有其人。” “那你身旁这位,为何说你是与他接头之人啊?” “末将、末将是首领推到人前负责与军师眼前这位点灯将接头的冒牌货,并非末将不想说,实是此时告知军师,恐殃及妻儿啊!” “可若我答应今夜即刻解救你的家人,还让你一家人今后仍可在虞城安稳生活呢?” “军师……军师口说无凭!” “好!那我若用龙崎沧龙士来做担保呢?” 听到“沧龙士”这个名号,刘纪顿时沉默,低着头瞪着眼睛不再说话了。 徐灿见此一幕趁热打铁,即刻起誓道:“既然如此,此刻我便以沧军军师身份在此承诺,四大统领作个见证,若你刘纪今后能够弃暗投明,龙崎沧龙士无论何时何地都将保你一家无劫无难。即便红雀会日后发觉你的身份想杀你灭口,我们也绝不会让此事发生。你应该清楚,沧龙士若想真正保护你,那你周围都将会是我们的人。当然若你执意成为敌人,同样的道理,你走到天涯海角,也断不会有好下场的。红雀会此刻已然成为我们的清剿首选,若你站错了队……” “好!末将答应军师就是!” 徐灿未曾说完,没想到刘纪突然改口答应,诸将都有些猝不及防。 “只要军师能保护好末将的妻儿,末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的。” 徐灿摇摇头欣慰一笑,“刘都尉深明大义,果真没令我失望,上座!快将刘都尉扶起来!” 话音未落,烛将刘纪慢慢从地上扶起。 “刘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今后都是自己人了,不说这些了。” 待他落座之后,小葵突然从后面跑出,跪在堂中开始大声哭泣,恳求徐灿出兵去救翎姬。 南宫静见状赶紧与副将程珠上前搀扶,奈何小葵就是不起来。 见此情形,徐灿长叹一息,忽然从袖中拿出一赤色龟甲,“小姑娘莫急,待我为你翎姐姐先卜上一卦,若她此刻真身陷囹圄,有性命之忧,我让丰谋立即出发去救她。” 话音落下,徐灿即刻摇动起里面的响钱,遂在案面上摊开当众推演。众人面面相觑,因从未见过他在人前施展过此术。片刻之后,徐灿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之笑。 “并无大……并无大碍。” “真的吗?” “对!我可向天发誓,绝不欺骗于你。” 南宫静听罢赶紧哄说道:“我们军师师从天下第一高人严谷,他的卜算之术……” 怎料话刚说到一半,徐灿面色突然惨白,紧接着猛喷一口鲜血,整个人后仰摔下了案面。 呼嚓————! 同一时间,虞城上方突然出现一道迅雷。 众人闻声见此一幕露出无法言喻的表情,不约而同地起身跑向徐灿。帐后的王茂先一步到达将徐灿赶紧扶了起来。 “先生这是……” “无碍。” “卜算乃盗取天机之术,方才疾雷忽现即隐,应是军师此举惹怒了上苍,折了阳寿啊!” 听东方厌哀诉此言,王茂与诸将大惊失色,这才明白徐灿有多么深不可测的道行。 “先生您如此恩德,末将何以为报啊?” “你之挚爱重要,快扶我起来。” 待众人搀扶起徐灿,刘纪见他此刻披头散发的颓然模样顿时被他这舍已为人的举措瞬间感动到了。只见他自告奋勇地请缨道:“刘纪今日得见军师尊容,如今已是佩服之至,救王右副挚爱此行,末将愿为先锋。” “既如此,那就有劳刘都尉了。” 徐灿看向王茂微微一笑,“你且放心去,其他的我自有安排,你那应该无碍。” 话音落,王茂即刻下堂与刘纪同排向徐灿施以五体投地之礼。无声叩谢毕,他奋然起身从烛的手中接过一张人皮假面,而后牵着小葵跟着刘纪匆匆离开大殿。 “你也去,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轻车熟路,徐先生放心。” 于是乎,烛也告退离去。 待几人离开,徐灿慢慢擦干嘴角的鲜血,看着姜毅与南宫静说道:“我们该去见客人了。” 回忆结束,时间终于回到现实…… 但彩云楼里,刘纪、小葵和易容成麻子脸的王茂还是没有找到通往地底世界的暗门。 王茂知道那暗门一定存在。 根据先前在崔府井底的遭遇,不难猜到翎姬五人会在彩云楼地底遇到何种危险。即便先前徐灿卜得翎姬无碍,但先前是先前,此刻是否真的无碍还无从得知。在他看来,翎姬可能在奄奄一息地等着他去相救,就像他梦中的情景一样。 时间逐渐过去,盲目寻找只是在浪费时间,只能静下心想想其他办法,于是王茂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起与彩云楼有关的任何细节…… 记得先前小依说过,她被崔笃礼打晕后苏醒在彩云楼中一个挂满红绫且有鼠潮壁画的房间。 对!鼠潮!!! 小依出现在那个房间里,看来不是巧合。 心音落,王茂猛睁开眼看向刘纪与小葵。 “你们可知哪个房间里有壁画?” “壁画?什么样的?” “鼠潮,密密麻麻的黑色老鼠!” “耗子军团?有的有的!” 小葵激动地大声喊道:“先生快跟我来!” 话音未落,她马不停蹄地冲向王茂的身后。 王茂与刘纪见状,转身紧跟她绕到一楼大厅后面的廊子里。 但没想到她接下来竟要上楼,王茂赶紧伸手拽住了她,“小葵!这时上楼作甚?” “先生不是在找那房间吗?就在三楼啊!” “什么?三楼!!!” 王茂突然间震惊到喉咙发颤,他此前可是完全没想过通往地底的暗门会出现在三楼,所以才会一直在一楼打转。 “走!去三楼!” “嗯!”王茂松手后,小葵像小松鼠一样一溜烟冲上了三楼。这时,刘纪忽然扭头看了眼周围安静的湖面,以防意外让士兵们在一楼守好,不让人上来,随后才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在小葵的指引下,王茂果真找到了那间挂满红绫的屋子与那副令人头皮发麻的鼠潮壁画。之前听小依说起壁画时他并不觉着害怕,但当他此刻亲眼目睹这副画后才知道什么是窒息与恐惧。 许是之前在崔府井底已见识过鼠潮的厉害,所以此刻他更能体会到那种如临地狱般的恐怖。画中的黑鼠层层堆叠,如同失去控制的沙土,在一个没有秩序没有灵魂的国度中无尽陷落。 这是堕落,是象征着混乱的毁灭。 王茂盯着壁画不知为何突然双眼布满血丝。 “先生?” 小葵无意叫醒了精神恍惚的他。 “接下来怎么办?”回过神后,王茂揉着眼睛一脸疲惫,“暗门机关应该在这面墙里,我们得找到机关打开它。”说罢,他鼓起勇气朝壁画靠近了过去。 突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他眼里的壁画抖动了起来。 王茂赶紧停在原地,继而壁画上那些黑鼠竟然全都活了过来,像潮水一样朝他吞噬过来,那恐怖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疯狂扑打起来。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看到王茂突然这样,小葵与刘纪面面相觑,顿时惊慌不已。小葵赶紧过去查看他的状态,“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发现情况不对,小葵拼命摇晃着他,但王茂却沉浸在幻境里疯狂挣扎着。 “先生你是来救姐姐的,你可不能倒下!” 没想到小葵话音刚落的瞬间,王茂突然抬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他似乎将小葵当成了幻境中的某个敌人。 眼看着小葵就要被他误杀,说时迟那时快,刘纪冲过去果断一拳将王茂狠狠砸晕了过去。 “没事小姑娘?” 小葵被解救出来后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着,脖子上都是清晰可见的紫色掐痕,眼睛充血,脸也涨得发紫发红,可见方才是多么的危险。 她赶紧调整着呼吸,庆幸自己还活着,“方才多谢刘都尉……出……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待小葵呼吸畅通,她从地板上缓缓爬起,看着昏迷过去的王茂,皱紧眉头很是不解,“先生方才怎会突然如此?” 刘纪自然也是摸不着头脑,“或许是他太想救人,气火攻心出现幻觉了,不如让他先休息休息,我们俩也能找那暗门。” “好!” 于是刘纪将王茂小心翼翼拖到门口靠在墙上,自己和小葵开始努力寻找着暗门机关…… 第62章 “门” 话说彩云楼三楼那房间里的鼠潮壁画之上原本有一只眼睛血红的黑鼠,正是那只黑鼠让翎姬五人找到了暗门。 但此刻,那只黑鼠就像活过来后逃走一样竟然消失在鼠潮之中。 而小葵与刘纪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即便不惧眼前的壁画,也断不会有任何发现。 “可恶,怎会毫无发现啊!” 束手无策的刘纪倍感无力,前思后想,他将自己带来的乾字营士兵召进来,让他们用兵器末端敲打彩云楼每层的墙体地面,以此根据声音来寻找暗门的位置。 若不论其他,只谈方法,此法确实可行。 但怪就怪在彩云楼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继而士兵们发现,所有墙体与地面发出的声音都非常的厚实低沉,完全没有那种空气振荡而产生的清脆回音。至此,大伙儿都已经无力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可小葵还不想放弃,她的情绪失控,双手举着铁剑开始在那幅壁画上乱砍乱打。 “给我出来!出来!出来啊!” 刘纪见此一幕怕她伤着自己,赶紧上前从她手里夺回剑,将她拉回来按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姑娘,你们先生已经倒下了,现在就剩你了,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冲动!要冷静!” “可我找不到翎姐姐啊!” 没想到刘纪安慰的话刚说完,伤心的小葵就冲进他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没事的孩子,一定能找到,你休息休息,我来找就是了。” “你说翎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听到这话,曾是名冷血杀手的刘纪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他被翎姬和小葵的主仆情谊感动了,他轻拍着小葵的背,恍然中像是在哄他的女儿,“不哭不哭,军师说你翎姐姐无碍的,你要相信军师的话,你的翎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之后待他彻底将小葵哄好,发现她枕在王茂的腿上已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孩子毕竟是孩子,夜深了,也该乏了。” 看小葵睡着后蜷着身子像只猫儿,刘纪站起来望向窗外迷离的夜色与逐渐熄灭的万家灯火,不由得发出一阵长叹。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红雀会安插在沧军巡防营里的一个杀手,但此刻却已然加入了他们,还在帮曾经的敌人寻找他们的家人。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话音刚落,亥时过去了,楼里楼外的士兵也都开始打盹了。恰此刻,一阵清风吹来,身轻如燕的点灯将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还没找到吗?” “没有,我已无计可施了。” “没事,军师让我转告你,回去。” 刘纪瞥向身后,“回哪儿?” “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所以他的意思是,想让我继续留在那里给你们换情报?然后以此反戈我的过去?” “一个血债累累的过去,你舍不得?” 面对烛的反问,刘纪忽然沉默了。 烛见状似笑非笑地说道:“那种充满杀戮的过去如今已不适合你这种有家室的人了,你应该知道他留着你就是在榨干你最后的价值,若你还在眷恋那种过去,会像我一样失去爱人的。” 听至此处,刘纪瞥向烛那孤独的影子,他没想到红雀会堂堂点灯将竟然也…… “谢谢,我想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那你如今加入他们是……” “这你无需过问了,你只需知道,我跟你如今虽在同一阵营里,但我们永远不是一类人。还有一件事,待会儿你的旧主子会去找你,记得好好表现,莫要让他发觉你已是他的敌人了。” 烛话音落,一阵清风再次吹过,待刘纪回神时王茂与小葵已被他带走了。 不过烛此举倒也避免了刘纪送人回去时被邓昌的人看到进而引发怀疑。这样一来,他便能大大方方回营了。 …… 与此同时,欧阳医馆里还点着最后一盏灯。 小神医欧阳小羽与伙计阿财还未曾入睡,他们在堂内坐在桌旁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百无聊赖地整理着药单。 “这个点儿,老爷应该不回来了。” “再等等。” “都子时了,小姐还要等吗?” “困了的话,要不你先去睡。” “算了,我陪你,留小姐一人守在这里,我可不放心。”说着,阿财抬头看向了欧阳小羽略显忧郁的眼神。小羽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片刻后,阿财忽然支支吾吾地问道:“小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今夜突然想起要等老爷回来啊?” “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回来。” “哦……” 话音落下,两人回归安静,气氛再次沉闷。 再片刻后,还在注意小羽神情变化的阿财又开始主动找话:“小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羽能感觉到阿财有话想跟她说,但又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继而她一边吃着红薯,一边给他一个台阶:“阿财,你想说什么就说。” “没有什么,只是这几日我经常会梦到自己刚来咱们医馆的时候,记得那时我笨手笨脚的,小姐教我什么都学不会,不过如今熟能生巧了,反倒感觉咱们医馆离不开我了……” 听至此处,小羽突然停止咀嚼,抬头看向了阿财微笑却略微湿润的眼睛。 她已经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要走了吗?” 阿财听到这话一时不知如何接,不停摸着后脑勺半天后憨笑道:“小姐看出来了啦……”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阿财低下头收敛起笑容,微微点头叹息道:“前几日我爹来过一封信,说我娘病得很重,是积劳成疾,村里的大夫都说无药可医了,所以我可能得回去见我娘最后一面了。” 小羽听罢低下头又开始继续啃她的红薯,可动作明显慢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回去之后还会再来吗?” “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小羽突然抬头质问着一脸傻笑的阿财,这一刻,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爹娘是老来得子,就我一个孩子,如今家里还有好几亩地,我娘估计是撑不过去了,今后家里就剩我爹了,我得回去照顾他。” 小羽听至此处突然起身望着屋顶上自己的影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不落下继续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回去。” “小姐……” 阿财慢慢站了起来,眼里泪光闪烁。 继而小羽又突然微笑了起来,“没事,你回去就好,不用顾虑什么,不过我会一直等你的,要是你哪天想回来,就卖掉那些地回来医馆,姥爷如今年纪大了,今后这医馆要落到我的头上,你如果回来,我就让你做我的左膀右臂。” “谢谢小姐!” “哦!你等会儿,我去拿样东西。” 说至此处,小依眼里闪过一道光,赶紧抹去眼泪扭头跑向了里边的库房。 “小姐慢点,黑灯瞎火的,你别摔着!” 阿财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片刻后,他掌着灯跟在小羽后面,两人在堆满药材的库房里不停翻找了起来。 “小姐你在找什么呢?” “一个老物件,找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说话的工夫,小羽突然从最底下一个抽屉的夹层里揪出了一个布袋子,打开后发现那是一块十两黄金做的长生锁。 “这……是小姐的长生锁?” 就在阿财疑惑之时,没成想小羽下一息竟将那东西直接放在了他的手里,“你拿着。” “啊?不不不,我不要,不要!” 阿财赶紧推托起来,小羽见状皱着眉头一个刁蛮的眼神训他道:“我让你拿着就拿着,废话真多,你要知道你回去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可这是小姐的长生锁啊!” “谁说是我的,要是我的,能放这地方?” “那是谁的啊?” “不知道,前不久一个白袍老道送我的,我跟他素不相识,不知道他给我这个做什么,但他说以后用得到,我就留下了。” “原来如此,可人家说小姐以后用得到,给我岂不是……” “哪里用不是用,你明天走的时候拿它去当铺换些盘缠,我等会儿再到账房里给你多拿三个月的月钱,这些加起来少说有一百两银子了,这趟回去,若你娘真的走了,就好好置办一下。” 听到这些话,阿财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和鼻涕哗啦啦往下流。 “别哭阿财,你放心回家,这里有我呢。”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姐是阿财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我应该谢谢你陪了我这么长时间,你和小葵姐姐是我永远的朋友。”说着,两个乖巧的孩子为他们纯洁的友谊拥抱在了一起。 但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小羽的目光瞥到了旁边墙角处的一个大麻袋,顿时眉头紧锁。 “慢着!” “怎么了小姐?” “那东西是什么?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阿财听罢和她缓缓松开臂膀,随即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曾想看到那个麻袋的时候也露出了无比惊疑的眼神。 “下午的时候,这里我明明清理过啊,怎会突然多出一个麻袋?” 他擦着眼泪,拎着灯径直走了过去,然后想解开麻袋看看是什么东西。 但万万没想到,他刚触碰到麻袋的瞬间,突然吓得他整个人直接原地弹了起来。 “怎么了,什么东西啊?” 见阿财反应如此大,小羽也一阵恐惧。 “小姐,好像是人!” “什么?!!!” 听到这话,小羽顿时心中一怔,她扭过头仔细打量着那个麻袋,随后鼓起勇气凑了过去。 “小姐!我来!”阿财见状勇敢了起来,直接上去将麻袋解开,随后两人从里面看到了一个长发遮住脸的血衣女子。 “啊!” “别怕别怕!死人,死人咱们见多了!” 昏暗的灯光下,二人被那女子酷似女鬼的装扮着实吓了一大跳。见其在麻袋里也不知死活,小羽给自己壮着胆,屏住呼吸后伸手探了一下她的脉搏与鼻息,当发现还活着时彻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活着。” 第63章 “客” 子时来临,邓昌在兴旺酒楼上看到都尉刘纪正带着人从长龙街上返回乾字营。那黑影此刻依旧在他身旁,不过此刻看身影像个女子。 “看样子他们没有找到。” “自然没有。” 邓昌中气十足地回答到。 “这么多人怎会找不到一个暗门呢?” “修建这楼本就为掩人耳目,进入地底的暗门被修得不隐蔽怎么行?建这楼时我看过图纸,那暗门设计的确实精妙。” “有多隐蔽?” “它在三楼,不在一楼。” “通往地底的暗门在三楼?这可能吗?” 邓昌听罢波澜不惊道:“自然可能,按照一般人的思维,地底暗门该更接近地面,但彩云楼偏偏不是。设计者特意在整层楼中央隔出一小块不易被人发现的空间,顶面等方,呈长方柱,高四丈多。如果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学问,就不太能发现那个地方。而且此楼设计最先用作绣楼,出资修建者与设计者并非是同一个人,设计者了解出资者的秉性,担心日后暴露地底的秘密才想出这办法的,最关键的是,他在狭窄暗道最下面的宽敞地道里设置了一座与该暗道严丝合缝且可上下活动的长方石柱。” “有什么作用?” “设计者只需在另一个地方利用机关控制该暗道的开闭状态就能让暗门呈现两种状态。若他想开启暗道则柱体不发生移动,彩云楼三楼壁画里有一只黑鼠的眼睛为红,若他关闭暗道,则柱体升起,届时与狭窄暗道完全契合,壁画所有黑鼠眼睛都为黑。” 听至此处,影子大为受惊,“所以今夜他们没找到暗门是因为那个设计者离开地宫时已经将暗道给关闭了,而翎姬能进去,是因为设计者接到大人的通知后故意打开了暗道?” “说得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他们今夜没找到,之后作何打算?” “这我倒没想过,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们怎么办,我可都有应对之法。” “哦?为何是应对,不是反击?” “想什么呢,这里毕竟是沧军的地盘,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并非是对付他们,而是先除掉你们南影里那帮正在四处捣乱的家伙,至于沧军,有人会在之后替我们出手的。” 话音落,影子点着头忽然矫揉造作了起来。 “不是我们南影,是他们南影,大人知道奴家已脱离了,如今奴家整颗心都是大人的。” 邓昌听罢摇头轻声一笑,“我知道,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望你今后可一鸣惊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明日看到你时多么惊喜了。” 嘎——! 说至此处,窗边突然飞来一只信鸦。 “嗯?”邓昌伸手赶紧将乌鸦拿住,随即取下脚底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调虎离山,引狼入室】 …… 一转眼,刘纪已带着所有乾字营士兵静悄悄地返回到了驻地。随后等他到达自己的大帐时,不料刚掀起帐门,就看到一黑袍男子坐在他的座位上。他知道那人是谁,想必对方等待久矣。 “今夜去彩云楼可有收获?” 黑袍之下终于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正是刑狱司马邓昌。 刘纪放下帐门,而后转身抱拳单膝跪地。 “不知三当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邓昌忽然脸色凝重,把玩起两枚铁珠子来。 “先回答我的话,另外不要叫我三当家。” “是!” 刘纪早就知道彩云楼地底藏有邓昌的秘密,故此刻以为邓昌来见他就是想问他,今夜在彩云楼是否真的找出了那条密道。 于是他低下头一字一句安抚道:“只因太守府命属下前去,属下才不得不去,但属下即便去也是走走过场,属下知道那里有大人的秘密,所以请大人放心,有属下在,没有意外。”他必须尽可能地表示忠诚,以减轻邓昌的疑心。 “可我怎么听说你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 听到这话,刘纪一阵觳觫,他明白邓昌派人监视了他,又或者说他的队伍里有邓昌的人。 既然帮助小葵的事已经泄露,如今只得继续拿戚蠲来圆谎。“大人可能不知,属下身边有太守府的人在一旁监视属下的一举一动,若属下今夜不稍微表现一下,恐会引起太守大人的疑心,今后在巡防营,不,在虞城怕都待不下去了。” “几日不见,你的言谈让我刮目相看呐!” 听至此处,邓昌忽然霁颜悦色,但脸上依旧挂着阴险与狡诈。 “大人谬赞,属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属下断不敢忘却大人对属下的知遇之恩。” “好~,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 邓昌站起来轻笑一声,“看来那家伙做事确有水准啊!” 那家伙?刘纪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惊疑,心想莫非有人从中作梗才让他们没找到那道暗门。 然心音未落,邓昌又突然看向他,“你可知戚蠲今夜为何会专门从巡防营抽兵?” “属下以为……是舍远求近。” 不料邓昌突然大吼一声,“你动动脑子!” 刘纪听罢赶紧低头态度诚恳地认错:“这……属下确实太愚钝了,还请大人点拨!” “让你今夜搞出这么大阵仗,无非就是想吸引全城人的注意力去做其他事情。” “对!大人说的有道理。” 刘纪仔细听着,附和着他的话。 话音刚落,邓昌皱紧眉头走到刘纪的跟前然后蹲下来悄悄说道:“不知为何,今夜我总觉着哪里有些不一样,我想我是被戚蠲抓住了一根尾巴,刘都尉觉着呢?” 刘纪心率顿时飙升,赶紧故作镇定,将话题引回邓昌的身上,“大人觉着是您身份暴露了?” “暴露?”邓昌突然站了起来,“我的暴露对整件计划可以说无足轻重,毕竟我又不是制定计划的人,戚蠲此刻恐怕以为我是操盘手,想除之而后快!” 听到这话,刘纪瞠目发怔。他这才明白,原来邓昌这样的人物也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小刘啊~” “大、大人,属下听着呢。” “毕钊那家伙最近有没有派人联络你?” 邓昌突然让话题转弯,刘纪有些猝不及防。 “之前为除掉南影铁鹰,他们找过属下一次,但属下当时把这事推托了,没给他们借过人。” 听刘纪如此说来,邓昌忽然不再急着说话,而是低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汗如雨下的他。 “行了,我想我知道接下来该走哪步棋了,那我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歇着。” “那属下送送大人。” “不必了,军营里人多眼杂。” “大人慢走。”说完话,邓昌从大帐里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刘纪慢慢跟出去目送他彻底离开自己的视野,终于松了口气。 此刻他因长跪地上腿有些发麻,一边擦着汗,一边弯腰摸着膝盖,准备进入大帐。 “他走了?” 然而这时,他身后一股清风吹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纪回望发现竟是烛。 “你不是……你怎么来了?” “那家伙跟你说了些什么?” 见他突然来访又突然这么问,刘纪很是意外。因为烛还不知道红雀会在虞城的首领是邓昌,而且以邓昌的本事,即便方才烛想见到他的真容,也不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烛明明去城西送人了,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返回到城南乾字营。 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眼前的烛是假的,这人还是邓昌!他没走! 而且他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现在回头就是想试探刘纪最后一次,一旦确认刘纪投敌,他必然不会让刘纪活过今夜。 想至此处,刘纪心胆俱裂。因为如果他接下来说错一句话就会直面死亡。 “你想说什么?” “方才那人像是邓司马啊……” 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纪突然打断:“你看错了,我这里小山小庙,邓司马来此作甚?你一个外人还是先管好你们毕首领自己的事情。” 没办法,为骗过邓昌,他此刻只能这么演,因为表面上他才是红雀会在虞城的分舵首领。 “一个冒牌货哪来这么大底气?” “冒牌货?你突然来访,是在跟踪我们?那要真是如此,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想投敌反戈我们,还是说这是二当家的意思?” 刘纪沉着应对,说出此话就是演给邓昌看。 因为他知道邓昌与毕钊背地里一直不和,俩人虽没有正式见面,但邓昌一直为毕钊加入红雀会后在短短几年里地位跃居他之上而耿耿于怀。 “很好,我记住你了。” “慢走不送!”刘纪继续霸气接话。 最终,烛气冲冲地离开了刘纪的营帐。 果然如刘纪所料,那家伙根本不是烛。 刚走出巡防营大门,他就一把取下头套,变回邓昌的模样消失在了夜幕里。 而刘纪此刻正在大帐内安抚着自己跳动的心,好在他反应足够快,才躲过这一劫。 片刻后,邓昌回到了邓府。邓府在城中以北的官宅区,即北宅大道的不远处。 然他刚进门,一个刀疤脸突然冲了上来。 “何事?如何慌张?” “阿巴阿巴阿巴……” 那刀疤脸像是个哑巴,神色慌张,赶紧用手给邓昌比划着什么事情。 “有个女人在屋里等我?” 邓昌读懂了他的手语,但却不觉为奇,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她长什么样?可曾来过府里?” 哑巴使劲摇头又比划起来,邓昌皱着眉头继续翻译:“她头上戴着……衣服,你看不清她的脸,但怀里抱着一只……黑猫?” 哑巴使劲点头,邓昌忽而将目光打向了院里。此刻他房间窗上确实映着个窈窕女子的影子,而她怀里确实一只入睡的黑猫…… 第64章 枷锁 传言刑狱司死牢里有一间专门用于逼供重刑犯的刑房,美其名曰「阎罗殿」,里面陈设着各式各样让人意想不到的逼供刑具。 子时五刻,阎罗殿的地面上,石头被发狂嚎叫的马有福掐住了咽喉,死死控制着。 他无法反抗也无法呼吸,脸红得吓人。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石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了密室的最里面。在那个方向,是被折磨得已毫无生命气息的豆子。 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摧残,被绑在铁刑架上的他此刻垂落着脑袋,身上随处可见被烫熟烫烂的死囚烙印与血肉模糊的黑红槽疤。那疤痕深得离谱,像被带刺的铁鞭抽打所致,糜烂的肉块和黑红色的血液凝浆翻出外皮,像是黑玫瑰的花苞,内骨外露,模样太过惨烈。 试问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时间回到黄昏…… 话说他们被马有福带出牢房之后,被直接带到阎罗殿里绑了起来。豆子被绑在最里面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刑架上,石头则被绑在豆子的对面,靠近密室门口的地方。 之后马有福眼神示意手下开始对豆子动刑,石头见状便疯狂摇晃铁架子,大声叫唤阻止他。 奈何束缚他们的架子离得远,没人理他。 “谁先来?” “我!” 马有福话音刚落,一个肌肉发达的秃子率先走出了队伍,摩拳擦掌着朝豆子靠近了过去。 “小子,别怪俺,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他走到豆子的跟前,毫不犹豫冲豆子的腹部和脸部一个劲抡起了拳头。 不远处的石头见状歇斯底里地喊叫制止着,反倒让那秃子打得更加起劲了,他那虐人狂爽至极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活像一个阎罗殿里的小鬼。 可就在那秃子以为自己的手段已经够狠毒的时候,没想到他的老大马有福突然训斥了他:“你没吃饭么?不如让他们给你做个示范!” “不用,俺可以的!” 被老大训了一顿,见其他流氓已急不可耐,秃子为证明自己的实力接下来便再无顾忌,开始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无所不用其极地暴打豆子。 继而他不再只是击打豆子的腹部和脸,而是猛攻人体最脆弱、最易受到高额伤害的部位。 什么勾拳重击下颌,打飞臼齿,什么打断肋骨再提膝猛撞他的裆部,又什么脚踢膝盖,近乎变态地踩碎每一根脚趾,扭脱豆子的上肢关节,最后还用刀子挨个挑掉他的所有手指甲。 等这恶毒的家伙将豆子虐得彻底垂落脑袋,嘴里不停流出血水时,他自个也精疲力尽了。 “老大,这下可还满意?”秃子洋洋得意地看向身后,希望得到马有福的肯定。怎料刚转过身就看到了马有福铁青无比的面色。 马有福操着手,皱紧眉看着豆子一言不发,因为有件事让他难以置信。 方才豆子遭受到如此的重创,但从始至终竟然都没发出过任何惨叫声。因身体遭受打击的疼痛而发出声音,即便是呻吟,也是动物的本能,可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方才他可有因疼而喊出过声?” 听马有福突然问起,秃子仔细回想起方才自己殴打豆子的全经过,这才想起好像真没听他喊叫过一声,感觉就像在打一具尸体。 “没有,老大,这小子不抗揍,俺第一拳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晕过去了。”秃子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马有福的问题,但马有福却不以为然。 继而这时,不远处石头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终于被他们听到了—— “马有福!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你们不得好死!!!” 方才虐打豆子的过程,石头都看在了眼里。他无比心痛,无奈被束缚着只能言语赐教,但这种方式又不可能让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停手。 “骂,骂,尽情骂,你骂得越大声,他们就会打得越狠,这小子就死得越快!” 马有福扭头给了石头回应,但回应结束也就意味着接下来迎接豆子的将是更残忍的折磨。 “换下一个!怎么狠怎么来,相信我,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透!” 马有福还不打算放过豆子,他挥手让流氓们继续殴打。见豆子满脸是血,头都抬不起来,石头知道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只能唉声求饶起来。 “不要打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们的,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但这种时候他的求饶肯定是不会有用的,马有福听到后果然冷笑起来,模样越发嚣张放肆。 “不要停,往死里大,往死里打!” 流氓们听到他的号令,手段越发阴毒,石头又开始发指眦裂地辱骂着,哪怕豆子已全然没了活人模样,但他们还是像疯狗一样不打算放过。 继而等到豆子的呼吸微乎其微,心跳已经若有若无之时,坏家伙们才停下手来查看情况。 “老大,这小子好像没气儿了。” 听到这话,马有福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这就不行啦?” 他走到豆子的跟前,使劲捏着豆子的下颌,像个恶魔一样讥笑着他:“小子,我还以为你的身子骨和你的嘴一样硬呢!” 突然!!! 话音未落,豆子的手竟然动了。 继而他微微抬头,将嘴里的血水顺势吐到了马有福的脸上,还发出一声冷笑。这一幕令包括石头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好小子!有种!” 马有福拼命压制着愤怒,大吼一声:“拿我的藤鞭来!”咆哮声落,一个流氓从最里面急忙取来一根带刺的褐色藤鞭放到了他的手里。他接过鞭子甩了一下,随即狠狠抽在豆子的身上。 那可是辣椒水泡过的荆棘鞭,一鞭子下去能让活人当场皮开肉绽,骨肉分离。石头看到这惨烈一幕越发疯狂地叫骂,但豆子却依旧没有因为疼痛而发出过一声喊叫,就好像他没有痛觉。 “你最好不疼!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当然这也让不信邪的马有福极度不适,开始叫喊着越打越发疯癫。于是不一会儿,豆子全身上下已被鲜血彻底涂覆,衣服也被打稀碎,身上随处可见那种血咕咚咚往外冒的露骨殷红疤, 但他依旧没喊出过一声,反而在马有福累得汗流浃背的时候他又发出了一声满是讥讽的笑。那笑里满是不屑,让马有福彻底压不住怒火,于是他扔掉藤鞭又让手下抬来了烙铁炉子。 “我就不信你一点儿也不疼,喜欢笑是,老子让你一次性笑个够!” 待烙铁烧得通红时,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在豆子的身上疯狂烙压了下去,那咬牙切齿的狂狷模样活像个失心疯。 可是豆子还是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 就在他烫够十个印子时,豆子突然抬头了,像死神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马有福的眼睛。 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马有福猛然怵惕,一时竟无法动弹了。因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团燃烧的黑色火焰。但那并非是愤怒,而是一个真正的强者对弱者眼神上的蔑视与霸凌。 马有福气得七窍冒烟,忽然有些精神恍惚。 此刻在他的眼里,豆子已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是一个能让他感受到恐惧的怪物。 “老大您……” 就在众流氓上前询问时,秃子流氓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件可怕的事情,不知何时起,身后另一个少年,石头的辱骂声突然不见了。 他惊恐万状地扭过头,但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察觉到身后多出杀气的马有福猛然回头,看到石头已挣脱枷锁朝他冲了过来。 亡羊补牢,为时晚还是不晚…… 见石头已然近身,拳头就近在咫尺,马有福下意识向后躲避,在最后的空当处抬起膝盖,准备一个顶膝将石头逼退,缓和后再反打制服他。 想归想,做归做,但万万没想到石头跟之前被他踹翻在地的少年已判若两人。在发现自己抬膝的瞬间,石头已抢先一步做出应急反应,一只手朝他膝盖重压了下去。 “哈!” 只听他大喝一声,那恐怖的力量从他掌心里像洪流一样奔腾出来,像高山滚石一般坠下。 马有福猝不及防,吓得瞠目发怔,因为石头已完全扼断了他的反击意图。无法进攻的他注定无法正面躲过石头接下来的一招。膝盖被按压的瞬间,石头的右腿已悄然后撤。 “哈——!” 当野兽的怒吼再度响彻整座密室之时,马有福已化作飞弹,被石头一记强力的斜弧劈腿当场崩飞,重重撞在了最内侧的那些刑具上。 完美的时机、夸张的速度,配合霸道、果断与驾熟就轻的怪力,让这一踢变得无比的华丽。 看到这一幕,流氓们惊恐万状,因为马有福可是他们当中最强的存在,于是他们争相退到马有福的旁边去搀扶他。 就在这时,石头看着豆子忽然眼眶湿润,发出一声无望的叹息与苦笑,“你赢了……” 第65章 同一个过去(上) 看到这个带给他“惊喜”的少年(石头)在自言自语,马有福一把推开了所有扶他的手下,擦着嘴角的血从墙边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 “你是剃刀门的人?” 何为剃刀门?剃刀门是龙北一个专攻体术,尤其是腿法的江湖门派。众所周知,龙北的江湖乃是红雀会的势力范围,但其实剃刀门当年却是极少数不惧红雀会淫威的门派,他们立足江湖靠的就是剃刀一样精准迅疾、杀伤力惊人的腿法。 只是六年前剃刀门突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坊间便传闻是被红雀会给灭了门。 “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意义了……”见马有福看出了他的腿法出处,石头闭眼长叹一息。 紧接着,他后撤一步右脚碾地,小腿发劲,再睁眼时一个快闪崩腿又朝马有福冲了过来。 只见他一个横切左甩螺旋踢瞬间入场,那灵活俊准的腿法堪称一绝,马有福看在眼里,只觉这打法有些莫名眼熟,遂下腰急忙躲避。 石头万万没想到他的这一招竟被马有福给轻易躲开了:这家伙什么来路?!!! 但他不罢休,继而拳脚配合发出一套连招,以三连鞭腿从下往上依此高攻膝、腰与脑部,再以撩腿直攻刮其下颌,随后反身转体旋风踢,最后两个重膝上顶加一个肘击贯顶。 这一套连招下来看得流氓们目瞪口呆,而马有福面对如此密不透风的攻击,虽然只守不攻,但却招架得游刃有余,没有吃到半点亏。 怎么回事?他为何知道我的发招顺序? 等这一回合结束之前,石头突然蒙了,他没想到马有福竟对他的连招有预备,就像有读心术一样难以置信。 继而石头不信邪,再以拳术与连环肘击从上路分散他的注意,后借墙体绕到侧方,向马有福使出了一个强劲的暴力弹踢。 毫无意外,马有福被他给鞭飞了出去,只是这一次这家伙并未被石头击倒在地。 流氓们见此一幕惊喜至极,顿时恢复气势,像山猴一样给马有福开始助威。 但马有福并未立即发动反击,他站起来蹙着眉以一种强者的眼神看向了惊诧无比的石头。眼神无比的霸道与嚣张,活动手腕的动作就像战斗才刚刚开始,那种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可怕至极。 “小子,典磨子是你什么人?你这剃刀门的腿法是他教你的?” “我不认识什么典磨子。” 石头面不改色地回答着。 听到这里,流氓们忽然议论了起来。 “老大口中的典磨子谁啊?” “不知道啊!” 继而马有福给在场所有人普及道:“典磨子就是曾经的剃刀门二门主——典成安。此人体术极强,是腿法里最最擅长持久战的一个,故而人送外号「铁磨子」,只我一人敢叫他典磨子,因我曾跟他较量过而且赢了他。” “老大威武,老大威武!” 见流氓们嚣张喊叫着,石头无比的愤怒。 “不可能!你少在这儿大言不惭!” 马有福见石头生气,脸色顿时冷峻,“所以你在维护他么?我的好外甥!” “外甥?!!!” 听到这个称谓冒出在马有福的嘴里,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到瞠目结舌的地步。 “你这畜生叫我什么?”石头恶狠狠地看着他,所有流氓也同时看向了他。 但马有福丝毫没有生气,他不慌不忙地上前继续说道:“你没有听错,我就是你的舅舅。之前就觉着你莫名的眼熟,只是不敢确认罢了,如今看来,你的确是黄雁和他的孩子。” 听到黄雁这个名字的瞬间,石头突然动怒,蓬发冲颅青筋突,七窍生烟憎恶盛。 “你给我住口!” 反倒是这样,马有福才越发肯定心中所想,继而背过手心平气和地跟石头讲述起来他们俩的渊源—— “其实马有福并非是我的真名,我本是沙州四大将门之一的马家长子——马琦,与身为其他三大将门之后的黄家嫡女,也就是你娘黄雁,还有杨门长子杨克、卫家独苗卫戎,原是当年的「西北军四少将」。我们四人从小一同长大,关系非常要好,杨克与卫戎,还有我,我们都要唤你娘一声雁姐。” “因少时跟随爹娘混迹在军中,长大之后,我们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西北军的年轻将领。许是黄老将军将你娘从小当作接班人来培养,故你娘算是我们四人当中最具谋略、最要强,且武艺最高之人。她的武艺在我看来,可以说丝毫不逊于当今的第一女将南宫静。” 石头听至此处大为震惊,但在惊讶的同时,这番从未听闻的陈词也令他眼眶猛然湿润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刽子手竟是他的娘舅。 “原本我们四人可以一直这样长久下去,或许六年前你娘在场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关于六年前,石头能想到的只能是那场龙崎与北燕的生死之战。 “你应该听说过那场战争有多么可怕,北燕霸王莫顿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他的战术太过强大,以致于你的外公黄老将军兵败之后自刎沙场。而我们沙州四大将门除我一人突围成功外,其余人无一生还,我的挚友杨克与卫戎,也都牺牲在了那一天。但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因为你父亲典磨子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时间逆流而上,追溯到十三年前…… 适逢沙州边城祁苍大将王乾有通敌之嫌,宁王玉德命沙州四大少将黄雁、马琦、杨克与卫戎组成执法队前去祁苍押送嫌犯王乾去羌城受审。 然军队行至铁梁山峡谷地带时遭遇了大量山匪的伏击,四少将率兵与匪徒展开殊死了较量。 奈何对方有备而来,匪徒巨多且战力与素质丝毫不逊他们四大将门的兵卒。于是最终,黄雁四人寡不敌众,保护嫌犯王乾失利,致使其被山匪射杀在了山麓之下。 任务失败,少将四人只得速回羌城向宁王请罪领罚。可不曾想回去将此事告知宁王后,宁王并未降罪于他们,且对王乾之死没有丝毫惋惜。 黄雁四人皆知,王乾曾是玉德爱将之一,故对此事深感古怪,后联想王乾被死峡谷之时山匪猛退之事,顿觉王乾之死背后或另有文章,于是当晚趁夜色朦胧潜入宁王府寻找王乾被杀真相。 后果不其然,四少将窃听到王乾被杀竟是宁王在授意,而那些所谓的山匪都是附近的守军,宁王是为了杜绝外患,宁可错杀,绝不姑息。 得知此事,心存正义的黄雁四人对宁王顿时心生厌反之情,替王乾寒心。当晚,四人于城中酒馆抒发各自胸中的郁气,以酒践行已故英雄,想那王乾可是边城响当当的一座雄关。 只是四人不知他们窃听之事被发现,且当晚在酒馆中有宁王的耳目混入了其中。 耳目听到四人讨论此事,欲告发之。 幸黄雁警惕,发觉隔墙有耳后立即与马琦三人开始火速追击。奈何对方早就想好逃跑路线,趁乱逃出酒馆后无影无踪。三人寻找未果,陷入燃眉之际,但就在此时,忽发觉前方有一壮士竟然将那耳目擒获拿来了。 来者便是曾经的剃刀门二门主——典成安。 原是他在酒馆中时就发现那耳目在窃听,发觉其鬼鬼祟祟不似好人,便悄悄跟踪将其拿下。 黄雁四人得知之后,特意设宴款待答谢。 只是耳目虽已抓到,但身为将门之后的他们却不敢将其轻易除掉,因宁王对他们有了戒心,此时杀人将会对家族不利。 继典成安得知四人身份与苦恼后,自愿以他剃刀门之江湖身份为四人解围。四人无计可施,只得答应下来,权是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典成安命人悄悄查到耳目家眷并带走,以此威胁对方不可将此事透露宁王。 耳目为保家眷安全,自然答应了下来。 此法虽非良善策,却十分有效。 之后典成安与黄雁四人成为好友,常来往。 然马琦、杨克与卫戎不知,自那天后黄雁却对快意恩仇的典成安一见倾心,念念不忘了。 是因典成安是江湖中人,恣意洒脱,从不受世俗纷扰与限制,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而且爱憎分明,充满了黄雁不曾有的叛逆与放荡不羁。 此等快意潇洒之性令黄雁着实迷恋向往,因那是戴有枷锁的名门望族所不曾拥有的东西,于是黄雁对典成安的情愫一发不可收拾,而典成安发觉她的情感之后也爱上了这巾帼奇女子黄雁。 之后二人心意想通,却在酒过三巡后贸然定了终身,而此事不久就被马琦三人发觉了。 他们深感惋惜,因黄雁乃名将之女,多年后应成为又一名将,与门当户对之将才成为良配,不曾想竟会爱上一不择手段的江湖浪子。 于是三人私下以黄雁名义将典成安约出,欲以身份高差之别将其驱逐,令其知难而退。但奈何典成安心性坚毅,并未因此气馁,故三人又以黄雁去留与其打赌,欲以功夫使计谋逼他离开。 典成安年轻气盛,也是自信过头,欲以已之行为来打动马琦三人,索性答应了比武的要求。 他之剃刀腿法确实非常的霸道,然马琦三人实力也不逊多少,最终在车轮战的体力消耗下,他还是败给了三人中体术最强的马琦。 继而在三人想让典成安遵守先前承诺之时,姗姗来迟的黄雁终于赶到了…… 第66章 同一个过去(下) 黄雁赶到后极力护夫,斥责马琦三人欺负典成安憨厚善良,遂请以一人之力同时对战三人,既讨说法,又讲输赢…… “亏我还当你们是弟弟,你们怎可以我的名义骗他来此?” “雁姐,这家伙到底对你使了什么坏,让你对他如此着迷啊!” “够了!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但他方才已经输给了我们,理应遵守约定离开你。” “什么约定?亏你们还是我西北军的少将,三个打一个也敢拿出来显摆?有何公平可言?” “公不公平都是他点过头的。” “既如此,那我来与你们一战,若我赢了,你们今后在这件事上必须支持我,但若我输了,我与他当即断的干净,如何?” 典成安听罢忧心忡忡地看向黄雁,但黄雁的眼神却非常的平静。 马琦三人合议之后自觉一起战她必然可胜,信心饱满,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然他们怎料黄雁的功夫远在他们之上,故三人即便一起上最终还是完败。 只是决斗结束后,黄雁却突然晕倒了。 典成安与马琦三人吓坏了,赶紧将她带到附近医馆检查就治,怎料她被诊出已怀有典成安的骨肉。此事一经证实,五人猛惊,事如霹雳,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典成安自是想娶黄雁,可黄椽那关不好过。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的,故而黄雁与其他三人商议之后决定带典成安去见她的父亲黄椽。可万万没想到黄椽得知黄雁有孕后大发雷霆,险些将典成安当着黄雁之面杀死,幸被黄雁挡下。 继此事也彻底惹恼黄雁,一向顺从父意的她竟为保护典成安开始与父针锋相对了。 黄椽大为伤心,最终决定与她以比武剑术与枪法的形式来决定他们的去留。 胜则放走女儿与典成安,输则典成安之死活与女儿的一切都由自己说了算。黄椽很是自信,是因往日女儿从未战胜过他。 可他不知那不过是黄雁敬他为父亲,多年来与他比武中从未使出全力罢了。 但此次不同,若她还选择隐藏实力,那典成安必不会有好下场。故为心中之爱,黄雁不得不展露其巅峰实力,忍痛一举击败了父亲,同时击败了多年来黄椽作为父亲与大将军的尊严。 黄椽一生中首尝一败,正是在那一日。 事已至此,黄雁与典成安跪在门前向他请罪并叩谢养育之恩。 见女儿去意已决,黄椽只得放他们离去。 “爹~,女儿不孝。” “既然我输了,就答应你,你走,今后你黄雁与我黄家再无半点瓜葛!”说完话,黄椽皱紧眉头气冲冲地消失在了黄雁与典成安的眼中。 但这不过是他碍于家规与自己的面子,外加舍不得女儿的强硬态度。看着父亲苍老无奈的苦涩背影,黄雁泪流满面,朝黄椽辞别—— “爹,女儿走后,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女儿在此拜别了!” 随后典成安将黄雁扶起,二人在下人们的眼里缓缓退到黄府门外。 在这一过程中,黄椽其实一直都在堂内窗户边悄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老泪滂沱,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 大门外,马琦、杨克与卫戎已等待许久,因他们早已见识过黄雁的厉害,知道黄雁与黄椽这一战必胜无疑。 “雁姐,我们来送你了。” “小琦,阿克,戎弟——” 见三人并未因她为典成安决斗之事记恨,黄雁眼泪再度飘起,遂与三人紧紧相拥。 “姐姐莫哭泣,此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你若想家了,就带这小子回来。” “阿克说的对,姐姐不用顾忌什么,你是黄伯伯唯一的孩子,他是舍不得你才那样说,姐姐可一定要回来看他,你走后他肯定非常想你!” 听杨克与卫戎如此的善解人意,黄雁感动涕零地说道:“嗯,我会的,今后我不在家里,就拜托两位弟弟帮我多照顾我爹了……” “放心去,有我们呢。” “对,黄伯伯有我们照顾呢,姐姐在那边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我会的,谢谢你们。” “自家人不必客气。” 杨克与卫戎俩人都理解了黄雁的无奈,但唯有马琦还像以前一样一言不发。他恶狠狠地看了典成安一眼,随后拉开黄雁的胳膊独自进门了。 “小琦……” 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杨克与卫戎叹息对视。 黄雁也知他是四人中性格最执拗,平时也最依赖她的,故一时打心底还是无法原谅典成安。 “没事,姐姐,我们回头劝劝他。”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马琦最后的告别。 “既然决定要走,就别哭哭啼啼的了,以后也少让我们操心!” 听到这话,黄雁心中顿时暖意横流,因为这是马琦这个刀子嘴豆腐心鼓起勇气的爱意。 “小琦,那你也照顾好自己。” 于是最后,黄雁跟着典成安离开了羌城。 但谁能知道那一天过后,他们四人竟然到死都未能再见一面。不是他们不想见,而是黄雁违背了承诺,并未回去看望过他们。 黄椽因思念女儿落下心疾,夜里每每悔恨,以为是自己当时说话太绝,让女儿不敢回家了。 马琦三人也因此对黄雁之事耿耿于怀,他们一直打听着黄雁的下落,听说她跟随典成安带剃刀门人从沙州转去青州与临州接壤一带了。 只是传言仅限于此,至于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黄雁没有回去,都无从得知。 …… 时至六年前,北燕入侵,黄椽临危受命,接封龙崎大将军,继率浩浩荡荡的二十万北方联军抵御荒原北燕的十万铁骑。 原以为黄椽出马必能旗开得胜,但怎料北燕霸王莫顿并非匹夫之勇,谋略通天,而黄椽却因女儿迟迟没有消息多年来一直深陷暮年危机,一生要强的他从不服输不服老。最终大战开启,作为主帅的他中莫顿奸计,致使联军误入陷阱,被莫顿几乎不费兵卒就尽数歼灭。 黄椽发觉晚矣,无颜苟活,自刎谢罪。 杨克、卫戎也惨死沙场。 此战过后不出三天,整个沙州彻底陷落,四大将门被屠戮满门,唯少将马琦一人突围成功。 他重伤逃至中州边境躲过一劫,后昏迷山林中被当地一同姓村夫所救。 虽大难不死,却因家族蒙难而深受刺激,待醒来时已忘却前生记忆,只得重新开始生活。 后幸遇恩人厚爱,马琦与其义结金兰。 后义兄又将自家妹子托付于他,马琦便以马有福之名在此开始他平淡幸福的农人生活。 然造化弄人,龙燕之战那时还远没有结束。 不久后,北燕铁骑终至中州。 莫顿入龙崎虽布仁义之策,但荒原人尚武,本性狂躁暴力,难免有狂悖之蛀虫肆意妄为,不顾法规欺压当地百姓。 某日天色匆忙,马有福在山中打猎,不知为何心中极为忐忑,于是急忙回家。 不曾想果真有祸事发生,荒原贼寇冲入家中杀死兄长一家甚奸污他之娇妻。 马有福深受刺激,此前将门记忆猛然恢复,盛怒之下持刀杀死所有贼寇,后掩埋兄与妻,远逃他乡准备参军,为亡者复仇。 然逃至青州附近准备参军时,却因身无分文遭到官兵羞辱与殴打,马有福再次动了杀心,一气之下连杀鱼肉百姓者几十人,再度成为逃亡的流寇。至此他性格大变,再也无法回头。 虽杀死官兵成为青州通缉要犯,但他也因身手矫健被藏在官场的红雀会三当家邓昌所欣赏,受其蛊惑,逐步沦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待后来战神出世大败北燕,邓昌被皇帝派到虞城上任刑狱司马,马有福便随其同时来到,开始混迹虞城帮其打探坊间民情,继续助纣为虐。 故如今的马有福早已不是那个将门之后,他已彻底沦为红雀会凶狠狂妄的邪恶鹰犬。 而多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诸多凄惨遭遇,也被今时的他归咎于黄雁与典成安。在他看来,自己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他们。 北燕侵略时若黄雁还在军中,他以为以黄雁的将才必能扭转战局,龙北不会沦陷,四大将门亦不会被屠杀殆尽。 但他不知即便黄雁参与了那场战争,莫顿也不可能被战胜,此乃天意。 时间回到六年后的虞城刑狱司死牢里…… 石头终于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他想不到眼前惨无人道的刽子手竟真是自己的舅舅,更想不到他竟还有如此凄惨的遭遇,一时间有些同情。 但马有福见石头知道这一切后如此冷静,却怒吼了起来:“典家的小子,你告诉我,告诉我你娘这么多年人在何处,为何不回去看我们?六年前、六年前她为何不来助阵?为何要眼睁睁看着那场悲剧发生?” 石头忍无可忍,终于低头道出了真相。 “我娘她死了。”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沉默震耳欲聋,在场之人无不瞠目。 尤其马有福,浑身发抖,手足打颤。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67章 野兽 “我娘……在生我那天难产去世了。打我记事起就在一家武馆里叫一个姓张的拳师为爹,至于我的生父典成安,我从未见过他。”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马有福站在原地眼眶猛然湿润,可石头还在一字一句地诉说着:“多年来,我也一直以为我的养父就是生父,可前年他才将真相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生母竟是大名鼎鼎的名将黄椽之女黄雁,生父是剃刀门的二门主典成安。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我才独自踏上了这条离家之路,因为我想找到典成安,问他为何在我娘离世之后将我抛弃。” “不可能,不可能!”马有福忽然间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嚎叫起来:“你分明在骗我,若你爹娘没在你身边陪着,那你这身功夫从何而来?” “我没有骗你。” 石头长叹一声,继续解释道:“几年前我在武馆里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留下的两本秘籍,一本是剃刀门的腿法,一本是苍云枪法。我那养父知道后指导我练了这些秘籍,但我只学了些皮毛,若真是我爹娘亲传于我,以我的天赋,你又怎会是我的对手。” 马有福听至此处,心脏扑通扑通疯狂乱跳。 “对手?呵呵呵呵……” 他瞪着眼睛低着头欲说还休,这么多年憋在心里想责备黄雁的话突然间全部无处发泄了,他不敢相信黄雁没回去竟是因为她死了。 不!他早该想到的,那个他记忆中的乖乖女黄雁从来都不是个忘恩负义、有夫忘父之人,她答应或承诺他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若食言了,恐怕只能是阴阳相隔这一个理由。 记得她离开时只有二十三岁,但那时就已经怀孕了,换言之,她离开黄府才不足半年就撒手人寰了。在曾经的马琦心目中,她就是个武痴,天下女子中怕找不出第二个像她那样为练武不爱惜身体的。 其实医师早就警告过她,千万要注意身体,否则将来要生孩子时容易难产。可她偏偏不听,因在遇到典成安之前她就没打算过嫁给某人,所以到头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得好,死得好,死得好啊!” 马有福癫狂大笑,眼泪拥堵在眼眶里,那咬牙切齿无处发泄的愤怒让他看起来十分锥心。 “当初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石头终于明白这真相对马有福打击有多大。最终他还是毫无意外的彻底崩溃了。 “你就不该跟他走,不该跟他走啊!你知道我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见你一面啊!你为什么不肯等等我?” “老大,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 “典成安你个混账!你还我姐姐!” 见马有福此刻悲痛欲绝,俩手下善心泛滥,悄悄从边上凑上去想安慰,但没想到刚一靠近,就被怒目发狂的马有福直接勒断了脖子。 “去死,去死,去死!”石头和其他流氓被他疯狂的举动瞬间吓到了。回过神后,见他歪歪斜斜像行尸走肉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流氓们一股脑地全都躲到了石头的身后。 “我活着就是为了你娘,我……我喜欢她,可她只当我是她弟弟,还喜欢那种家伙,愿意为他跟所有人为敌,呵,我这辈子的宽容都给了她一人。六年前你四大将门被屠后,我以为她就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于是我为活下去跟她有相见的一日,坏事做尽,已无法回头了。” 马有福闭着眼忽然发出一声无比阴冷的笑,让人不寒而栗,石头见状也心生怜悯了。 “不,只要你诚心悔过,我相信我娘在天之灵还是愿意原谅你的,我也愿意原谅你。” “原谅我?明明是你害死了你娘,怎么你还要来原谅我啊?” 马有福话锋突然猛转,石头彻底懵了,忽然间他就像在跟一个患有癔症的家伙对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你就不该来这世上,我要杀了你这孽种,我要替你娘报仇!”万万没想到下一息,他竟真朝石头冲了过来。 “好,那就来!” 见马有福像愤怒的公牛一样攻了上来,石头知道这家伙已神志不清,眼下只能躲开攻击,再找机会将他彻底制服。于是俩人自此开始你来我往地全力较量体术。 但随着时间越长,因为马有福已失去理智且攻击毫无章法,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石头这才明白自己与这家伙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他被压制着,只能埋头拼命躲闪。 渐渐地,心越跳越快,气息开始错乱,耐力与速度也急速下降,反应速度也大打折扣。但马有福却丝毫不知疲倦,状态如初。 于是在被虚晃一招后,力不从心的石头躲闪失误,被马有福一拳重击轰飞了出去。 见石头被打倒在地,流氓们又慌了,赶紧躲到室外悄悄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继见马有福不紧不慢地走到石头的面前,缓缓蹲下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孩子,不是你的错,是舅舅对不起你们。” “慢着!你……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的瞬间,石头惊惧万分,在地上抓着马有福的手拼命想推开,却根本没有作用。 当他的咽喉被掐住,眼睛的余光看到豆子此刻还被绑在铁架上,没有了半点活人的模样。 他也绝望地闭上了眼,放弃了挣扎。 无奈与遗憾的泪水失去禁锢,争相流出。 这一刻,某人的记忆开始翻涌…… “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那你呢?” “我叫……我叫豆子!” “石头和豆子!哈哈哈,好,那今后我们是兄弟了,我是你大哥,大哥会保护你的!哈哈哈哈……” “少来!我才是大哥!” 「枯树闭眼草木生,莺燕飞舞桃花盛。」 「万川冰雪归来时,日出江海火攀峰。」 “大哥……” 过往一切如烟云汇聚,待痛苦岁月恍然昨去,新的一天悄悄到来。 喔喔喔——————! 日出灿烂至极,天渐渐亮了起来。 漫长的夜晚终于开始过去,但黎明前有些地方还是笼罩在黑暗里。 “快跟上!跟上!” 朦胧中,入耳的是一阵慌乱的脚步。 听到熟悉的声音,石头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修缮错综复杂的院落。 陈设很是整齐,有兵器架子和大鼓,还有专供审讯与动刑的堂子,像是在军营里。 不!不是军营!是官府! 是虞城刑狱司的大院!!! 石头猛然惊醒了过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人的背上,而那人竟是先前被马有福折磨得体无完肤的豆子。 豆子不是死了吗…… 看着他还穿着那件满是鲜血的衣服,但身上的伤口却已全部消失,而且身上没一处疤痕。 “豆儿,你还活着?” 看着身后小心翼翼跟着逃跑的大队乞丐,石头眼眶猛然湿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梦吗?” “你可以当作是梦,但现在,梦醒了。” 听声音是豆子没错,但此刻他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傲慢。 “那个家伙呢?” “谁?马有福?” “死了!” “死了?” 石头大吃一惊,“他怎么死的?” 豆子继续赶路,没有回答。 石头回想此前马有福精神错乱时的模样,猜测应是他情绪失控后自杀了。 但真实的答案恐怕并非如此,从豆子不屑一顾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出此事跟他有关。另外,石头恍惚间看到刑狱司最高的案宗阁楼上,竟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家伙目睹他们离去,但一晃眼又不见了,他还以为是看自己错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因为那人正是先前死牢里视人命如草芥的女魔头,她在日出前静静注视着这队乞丐队伍从空空荡荡的刑狱司大院里离去。 “是官府吗?” “是!” “那怎会没有捕快和那些黑虎卫?” “听说是被一些自称南影的人给解决了。” “刺客门南影?他们怎会来……” “够了!别再问了,你这个啰嗦的家伙!” 冷言冷语的豆子令石头一阵不适,随后他们带着所有乞丐终于逃出了刑狱司的大门。 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像躲避太阳光芒的鼠潮,悄悄来到艮字营所在的西北大道上。 “此地是西北大道,终于逃出来了。” “今后豆哥就是我们的老大!” “对!豆哥打死了那家伙,他是老大!” 听到身后几名少年乞丐无意间说出马有福之死的真相,石头露出了无比惊愕的眼神。 马有福可是黄椽的部将,如今多少年过去,从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那家伙拳脚相当了得,石头没想到他竟能被弱不禁风的豆子打败。 “再多嘴就杀了你们!” 没想到豆子回头一个无比邪恶的眼神吓得他们不敢再多说一句。 看着眼前如此陌生的豆子,石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突然!!!他从豆子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抵到他的颈部。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豆子的身体里?” 此举令乞丐们一阵惊吓。 面对石头的威胁,豆子却是那么临危不惧,继续面不改色地赶路,“竟被你发现了,不错,我不是他。但也并非是我在他体内,这身体本就属于我,这些年不过是我借给了那个鼻涕虫。” “什么?你们共用一个身体?” “听说过一体双生吗?” 石头听到这话突然怔住了,因他听人说过有一种罕见的人格分裂症就是一体双生或多生。回想豆子先前确实有过的一些不符合他性格和作风的古怪行为,石头惊诧到无法言喻的地步。 当!他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 第68章 落日 “捡回来!” 豆子突然扭头以一种不可违抗的眼神对旁边的小乞丐下达命令。 小乞丐见状惊恐不已,只能遵从他的指示,赶紧在队伍里蹲下来,任凭被人践踏,也要捡回那匕首交回到豆子手里。 看到这一幕,看着眼前这个蛮横的家伙,石头已无法容忍了,“既然你这家伙不是豆子,怎会……” “我一直都醒着,我就是他!” 石头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顿时懵了:依照此回答,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若豆子真是双重人格,体内某一人格苏醒时,另一人格必会陷入沉睡,不应该出现同时苏醒的情况。 心音未落,只听冒牌货继续说道:“虽然我可以看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事情,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如今也不在我的手里,我若要出来,还需获得他的同意。当年我为保护他杀了太多人,导致这家伙之后学会控制了情绪,所以他宁死,也不愿将身体的使用权再次交到我的手上。” “那这一次怎会?” “这一次你要被那人类杀死时,他动摇了,故让我暂时出来救你,所以你才看到了我,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听完这些话,石头大为受惊。 因为情况若真如他所说,证明豆子能与他进行灵魂交流,也证明他并非是豆子的另一人格。二人反倒可能是一种灵魂共栖的关系,只是这种情况从古至今都是闻所未闻啊…… 而这家伙如今占据豆子的身体是因为豆子为保护自己不被马有福杀害,这样的话,马有福岂不是一个用来召唤出这家伙的牺牲品?那么是谁在背后这样做,在利用我,利用马有福来召唤出豆子体内的这个家伙? 石头眉头紧锁,思虑一瞬后突然郑重其事地问道:“那你立刻答我是不是你杀了马有福?” “怎么?你想让他活着?” 冒牌货听到这问话冷笑了一声,“那家伙可完全不值得你同情啊,你不会真以为他是想见你母亲黄雁才苟活至今的?” “你什么意思?” “若我说,方才你看到他失心疯的一幕,都是他装出来的,你敢信吗?” “装出来的?你在说什么?!!!” 石头顿时瞠目如铜铃,回想马有福得知母亲黄雁去世消息时涕泗横流的可怜模样,完全不像是演的,“你还在骗我?” “哎呀,就知道你不信!” “那你告诉我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可以。”听到这句话,冒牌货叹息一声,而后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他可是你的娘舅,若堂堂正正杀了你恐心中背负愧疚,但若装作失控无意杀的你,便可自欺欺人,安慰自己,以此减轻他那本就沉重的负罪感。” “负罪感?什么负罪感?” 听至此处,石头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马有福若真是他舅舅,为何要通过装疯来杀他,那可是自己姐姐的孩子…… 就在这时,冒牌货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天快亮了,在到达那个地方之前还有一段距离,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相!” …… 六年前,北燕霸王莫顿率十万精兵南下,意欲通过战争扩大政治版图。而在出发之前,他早就料到首战会对上龙崎的第一名将——黄椽。 黄椽,字恒坚,西北四大将门世家黄家最荣光者。早年间,他因枪法出类拔萃而被上一任龙皇召往青州担任御林军枪术教头。在皇城时他广结好友,声名颇佳,深得龙皇与大臣们喜爱。 之后北方三州爆发寇乱,便趁机请缨出战,被龙皇破格授以镇北府司将军兼西北武都使。 回沙州后他立即招兵买马,广纳当地武者,后率西北军镇压乱寇,怎料一击就出奇制胜。 因其平乱速度太快,龙皇龙颜大悦,事后直接将他封为「镇北侯」。自此,黄椽得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再之后,他转战整个西北,开始为龙崎开疆扩土。 那时的黄椽处于自己人生的巅峰时期,参战无数却从无败绩,继被龙皇再度封为「北侯」,官拜左将军,称「长胜将军」与「西北枪王」。 后每逢北方战事出现,总是他亲自领兵,先后担任过骠骑将军与正一品的总武元帅。 此外,他之武艺与谋略更是世间难得。 据说他曾据梨花枪法苦心钻研,自创西北军杀敌绝技「苍云枪法」,令西北军所向披靡。其麾下追随者数不胜数,王乾就曾是他军中大将。 其剑术亦是冠绝群雄,佩剑乃《龙崎剑谱》十大名剑之一的「荡寇」,不过今时下落不明。 坊间传闻有他在沙州,可保龙崎北方无恙,是当之无愧的龙崎第一雄关。 故而六年前莫顿想染指龙崎,就必须毅然决然地拿下黄椽这道铁血壁垒。 可黄椽太强,莫顿清楚他此番以少犯多,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绝不能以寻常方式冒险。 既正面对上胜率低,便只能用计,让他在指挥上或他的将领在执行上出现问题。 换言之,就是从内部瓦解他们。 黄椽作战多年,见多识广,大战必坐镇祁苍城这座易守难攻的边城,对战场形势了如指掌,此举若想成功,莫顿就得有一个熟悉黄椽的人来做内应。 起初,莫顿便将目光放在了黄椽麾下各大将领的身上,奈何这些人无一是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辈,最后他只得将目光放在那些谋士身上。 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 待两军对峙,他以财色收买黄椽军中马琦麾下的年轻长史「许虎」。 此人有大才,却贪财好色,故不堪重用,仅在马琦帐下处理后方事务,这才被莫顿捡了宝。 后通过许虎,莫顿了解到黄椽手下第二武将军职骠骑将军,竟由青州李党推选的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将领「李密」担任。 得知此事,莫顿欣喜若狂,他知此乃玉尊的如意算盘。玉尊笃定此战有黄椽必能获胜,故想借此提拔李密,趁机拉拢朝中李党一派。 可李密虽原是前将军,却不过在保卫皇城,并未有其他任何过人功绩,故难当此御敌大任。 且战时最忌讳让有能力者无法施展才能,让无能者身居高位。故而莫顿看来,玉尊此举是自寻死路,必引发军怨。 果不其然,他一猜即中。 沙州四大将门的优秀将领马琦、杨克与卫戎之前随黄椽征北讨西,都是战功赫赫的先锋将,但都还是一杂号将军,故因此对李密不满。 而李密只会纸上谈兵,来沙州后高高在上,竟在大元帅黄椽面前指手画脚,无比傲慢,以为自己是皇帝拉拢之人便目中无人,不知收敛。 马琦看不惯他之行为就违反军纪找他麻烦,但事情败露被发现,被他擒去和黄椽讨要说法。 年迈的黄椽好说歹说才让李密放过了马琦,但马琦反倒觉着秉持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黄椽已没有了曾经的傲骨,故与他发生了争执。之后,他就被黄椽一气之下禁闭在军中反省。 莫顿得知此事后准备趁虚而入,故让许虎蛊惑马琦的心智,让他彻底引发军中怨气,将这滩水搅得更浑一些。 话说两军大战前一日,马琦与主帅黄椽彻底翻脸,爆发冲突,在他们分散全军注意力之时,许虎趁黄椽不备窃取其翌日战场部署信息,悄悄传给了莫顿。随后他又在夜里继续蛊惑马琦,还向其献上北燕军埋伏苍狼山的假情报。 马琦见状真以为许虎截获了军机秘情,便前去找主帅黄椽想协商此事,化干戈为玉帛,奈何去之时正好看到黄椽在帐中与李密把酒言欢。 马琦以为黄椽在故意讨好“钦差”李密,顿时心灰意冷,为证明自己不输任何人便枉顾军法率马家军三万余人连夜去苍狼山奔袭北燕大营。 许虎见奸计得逞,等马琦走后转头就将此事告知了黄椽。黄椽自觉有诈,却没有怀疑许虎,而是立即派杨克、卫戎前去将马琦追回,自己则与李密留守大营。 但马琦感情用事,立功心切,杀到北燕大营时才发现中计,于是马家军三万人被乱箭射死,他自己也被莫顿麾下大将「阿库勒」擒获。 另一边,因许虎所说时间有误,黄椽以为杨卫二人必能追上,故让二人仅带两万人前去。 奈何他们半路遭遇了莫顿麾下两大荒原上将阿库勒与「纳汗查布」的埋伏,始料未及时,就已被对方当场斩落了马下。 随后杨克与卫戎首级被送到了黄椽营中,看到两大先锋的人头,龙崎北军彻底军心大乱,毕竟二十万人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十五万。 黄椽悔不当初,才知北燕强敌多么狡诈,而自己又是多么大意,遂稳定心绪整军待发,准备天亮之后痛击北燕,一雪前耻,替他三将报仇。 黄椽左膀右臂已折,只剩李密不成气候,这场战争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胜利会属于北燕。 翌日决战,李密按照黄椽指示行军,却因他对战场附近位置不熟悉,故而没看出他手中的地图已被许虎前一夜掉包成了假地图。 于是他被莫顿引入了陷阱,五万人,包括他自己都被伏杀在了流沙里。 得知李密中计身死,黄椽终知气势汹汹的北燕霸王有多么的强大,亦明白军机已然泄露,遂率十万大军迅速回撤,及时止损,准备日后休整再战。可霸王莫顿怎会乖乖的纵虎归山…… 第69章 归宿 回营路上,黄椽遭遇了两次重兵伏击。 此事他已料到,于是率领军队奋勇杀敌,将最后一口气都留在半途,拼死冲回军营。 那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到了恐惧。 怎料此前他全军出发时,莫顿早已亲率大军接管了祁苍城,埋伏在城里待他回巢受死。 至于途中那些埋伏,都是莫顿在虚张声势,消耗黄椽的心力。那些北燕随行的奴隶,他们与黄椽的正规军交手自然不敌,只是吓唬的作用,让黄椽能更快返回自己的大本营,迎接死期。 于是在黄椽回到祁苍的那刻,天色变了。 黄昏降临,狂风缭乱,夕阳像血一样鲜红。 “太安静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风中的杀气。 再睁眼时,大火已从天边烧了过来。 箭雨骤降,马蹄声落,战车轰鸣。 天罗地网已经形成,太迟了…… 尽显疲态的十万龙崎将士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荒原十万野蛮人,仿佛遇到了他们的克星,眼里充满无限的恐惧,接连倒在了火海里。 莫顿则与他的十位荒原将领疯狂冲阵,在龙崎军丛中开始大杀特杀,最终在夜晚来临时,让那最后的十万龙崎人无一生还。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帮北燕人竟夸张到几乎没有太大折损。而被誉为西北雄关的黄椽,在与莫顿交手之后才知道他真的已经老了。 白发凌乱的他得知兵败在即,于是在祁苍城下望着那片吞噬生命的火海,自刎谢了罪。 他死后,莫顿取下了他的首级,随后连夜带着他的首级入侵了沙州其他城池,悄无声息地将四大将门尽数屠灭,赶往羌城生擒了宁王玉德。 一夜之间,整个沙州彻底陷落。 …… 当得知当年那场战争背后隐藏的真相时,石头已震惊到头晕目眩的地步。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自称马家后人的家伙竟在其中扮演了那样的角色。谁对谁错,孰是孰非,或许不是他受人挑拨,结局真的会不一样…… 没有什么或许,一切都是天意罢了。 命运的轮盘从转动的那刻开始,就注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它选中的不幸儿。 “那马、马琦呢?他不是被莫顿生擒了吗?之后又怎么活下来的?” “那家伙命大,他说的没错,他的确算是四大将门中唯一一个成功突围的人。” 豆子话音落下,时间再次倒退回六年前…… 话说莫顿占领沙州后即刻准备发兵禹州,但这期间像马琦那些俘虏就需要及时安置妥当。 降者招降,不降者只能永绝后患。 于是在此关头,身为北燕最大功臣的龙崎许虎竟被莫顿指派去说服旧主马琦归降。可作为马琦曾经的长史,没人比许虎更了解马琦,他知道身为忠烈之后的马琦必定宁死不降。 许虎很无奈,但莫顿还是让他去试上一试,既如此,他就得遵从指示去羌城死牢亲见马琦,做那最后的努力。 怎料命运的齿轮突然转动了起来,那一场属于他们的重逢就变成了他生命的终局。 沙州陷落后马琦终于明白是许虎通了敌,故而对他恨之入骨。于是俩人交谈之时,马琦出其不意将他勒死在了死牢之中。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在那场战斗中,许虎作为内奸,他的光芒甚至盖过了作为霸王的莫顿,真正意义上说,是许虎主导了那场战争的胜利。 但他是龙崎人,而荒原人是不需要一个聪明的龙崎人的。所以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许虎才终于明白了莫顿安排他去见马琦的真正用意。 在被杀死后,马琦伪装成了许虎的模样,借助许虎的令牌仓惶出逃羌城,最终为躲避追兵,来到了中州与沙州的接壤地界。 因为没日没夜的赶路,第四日清晨到来时,他昏迷在了中州北部一处名为野猪林的地方。 而就在他要被那里的野兽吃掉之时,一个路过的猎户突然出现救了他的性命。 不知是怎样的幸运,猎户竟与他同姓。 那人名唤马旺。 善良的猎户马旺相信遇到马琦是一场缘分,索性将他带回家中好生照料起来。 待马琦醒来,已是第五日了。 重获新生的他当时已有些失神的端倪,毕竟经历了家破人亡却有苦难言的精神创伤,内心已然变得十分脆弱。 醒来后的他在马旺面前放声大哭,心中无比悔恨自己一时冲动害死那么多人。 看到他痛哭流涕,马旺很是同情,虽不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但还是劝他释怀,忘记前世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最终在马旺与其小妹马媛的共同努力下,马琦逐渐走出阴霾,并以马有福为名与他们一起生活了下去。 相处一段时间之后,马旺见他为人不错,便与他义结金兰,而后将小妹马媛嫁给了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 马琦在这里重获亲人,重获美满与幸福,对这家人感激涕零,之后他开始重拾信心,与娇妻和长兄共同打造他们的新人生。 时间越过越快,转眼就是一个月后。 原本他可以忘记一切,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幸幸福福地结束自己的余生。 奈何天公不作美啊…… 不日后,北燕霸王莫顿兵败桃山的讯息忽然传遍了整个龙崎。龙皇玉尊大悦,故大赦天下,免徭役税赋一年,下令开仓放粮,普天同庆。 至此,整个龙崎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狂欢。 人们开始歌颂战神的强大与龙皇的恩德时,也有人开始回顾战争的伊始,贬低和谩骂作为唯一失败者的西北军与其主帅黄椽。 恰好这些话传到了马琦的耳朵里。 他知道导致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并非黄椽,在他看来,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天下人不明真相,即便他想为黄椽正名,却没人愿意相信他一个猎户的话。 至此,那份沉睡的愧疚感被唤醒了,与他隐藏的孤独迅速融合成一个吞噬灵魂的恶魔。 想着自己如此幸福地活着,而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却在地狱里受着苦,他开始无比煎熬。 夜幕降临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他在烈日灼心般的悔恨中反复窒息。他一度以为是战争的亡魂诅咒了他这副戴罪之躯。 殊不知是他自己的负罪感在惩罚自己。 日日活在那种愧疚与惊恐中,他的心疾变得越发严重,就像今时的戚蠲一样被噩梦缠了身,几乎每夜都能梦到那些因他而死的人。 他梦到亲人与挚友围着他指责他的愚蠢,指责他害死了所有人。在这种精神重压之下,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崩溃的边缘。 某天夜里,心魔如约出现。 所有因他而死的人再一次复活了过来,他们在梦里疯狂指责他。当时的他已压抑太久,一个不慎让邪恶的念头点燃了情绪。他终于爆发了,将那些死而复生的人活活掐死了过去。 突然间他又不愿面对那场大战惨败的重责全都落在自己一人肩上了,内心开始变得扭曲,又将责任全推给黄椽、李密、黄雁与典成安等人。 人啊,太复杂,太善变,说不清是善是恶。 直到后半夜,他摸到妻子冰冷的身体时,猛然惊醒了过来。随后在一声声无力的呼唤中,他才知道自己遭到了报应。 新的太阳升起了,旧的人生陨落了。 他独自走出了那座与妻兄新建的房子。 他的脸上充满了疲惫,目光呆滞,眼里已没有一丝活人的光芒。从那一刻开始,他的灵魂已无法穿越忘川,它堕入了无尽的深渊,在挣扎,在迫切地需要一个解脱。 因为善,所以不想让别人来承受恶。 因为不想承受善的折磨,所以又放弃了善。 真是可笑至极啊…… 阴冷的日光下,灰色火焰点燃了那间房子,他转过身摇摇欲坠地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此后他不再压抑自己心中的恶,不计后果地活在恶人的世界里,将恶视为自己唯一的乐趣,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之后他在青州认识邓昌,成为其得力干将,找到了一个恶人的归宿。 后来邓昌被派往了虞城,他也跟来了虞城,至此成为了虞城城西的一颗毒瘤。 …… 故事讲完了,天也彻底亮了。 但远方的太阳还是迟迟没有出现在虞城。 似乎今天又是一个不期而遇的阴天。 或许不止是阴天。 一会儿后,天上忽然飘起了斑驳的细雨,转眼便已是雾里寻花的婆娑世界。 所有人抬头看着头顶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在这场细雨中等待被它拯救。 「早雨梳寒柳,碧塘浮红莲。」 「孤蝉折翅坠,夜莺断喉鸣。」 虞城笼罩在了一片寂静与朦胧之中。 这场雨洒在所有人的头顶。 雨中的破旧街区里,脚步声愈来愈明,一个少年背着另一个少年,带着几百名从死牢里逃出来的脆弱生命终于赶到了这里。 石头低着头,一阵唏嘘,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马有福那惨烈的人生中。 毕竟这个故事与他的亲人有关,所以他发自内心地同情那个自称是他舅舅的坏家伙,希望他死后能去极乐世界向那些他杀死的人忏悔。 叹息声落下了,豆子也停了下来…… 第70章 枪魂 “到地方了。” 石头抬头环顾着四周。放眼望去,眼前的建筑莫名熟悉。 破、旧、烂,是这个地方的特性。 这地方叫「黑城区」,也叫「黑鼠城」,就是他们这些人眼里过街老鼠的汇聚地。 石头终于意识到他们来到了城西,是在前往那座山神庙的必经之路——半坡街上。 但他不明白豆子体内这个家伙为何带着大伙儿来到这里,“不得不说你讲的的确很精彩,可我还有两个问题要你解释一下。” “但说无妨。” “第一个问题,关于马有福的人生,你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第一个答案,我能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死前被我读取了记忆。” “读取记忆?”石头还是第一次听说此等奇异的本领,不禁面露惊色。 冒牌货淡淡一笑,“用不着大惊小怪,此事于我而言无异于动动手指杀死周围这些虫子,但此刻没必要这样做,因为他们有更好的归宿。” “归宿?”石头突然眉头紧皱,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带大伙儿来这里做什么?” “第二个答案,因为……”可怕的家伙抬眼露出了一丝诡笑,“因为归宿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的瞬间,凌冽的杀气如地震一般毫无征兆地侵袭了整条半坡街。 霎时间,天色昏暗,气氛无比压抑。 石头的心跳猛然加快,顿觉错乱。 与此同时,薄如蝉翼的雨幕中,手持利剑的蒙面杀手密密麻麻地伫立在街道两旁的楼顶上。 他们如雕塑一般冷静,如深渊恶鬼般贪婪,俯视着即将成为猎物的乞丐,手中的利刃因渴望鲜血而闪烁出清冷的光辉。 这一刻,无限杀气融入这场无边细雨之中,似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峰烟云,诗意颇丰。 豆子低着头,脸上写着狰狞。 石头抬起头,眼里充满敌意。 乞丐们望着领头者,心里满是不安和惊疑,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在此停下,也不知接下来他们将要面临怎样的危险。 与此同时,不远处楼顶所有杀手的最中间,有个家伙手里转动起了两颗铁珠子。 他既没兵器,也不曾蒙面,却戴着一张渗人的笑脸假面。他站在楼顶的边缘往下望,目光游走在这些逃命的人身上,就像在挑选他的猎物。 在这条城西黑城区可纳千人的半坡街上,细雨里静待时机的杀手,在那人的示意下,一部分终于落下了楼顶。 他们立即封住街道两端,如群狼包围羊群般明目张胆地持剑靠近,将豆子与石头,以及那几百名手无寸铁的乞丐都堵在了街道里。 面对来势汹汹的刽子手,绵羊们不寒而栗,同时也不知所措地原地乱动,纷纷将渴望被保护的眼神投向了两只年轻的牧羊犬。 作为牧羊犬之一的石头,看到这些不速之客缓缓逼近,终于意识到他们进入了狼群的陷阱。 “怎么会……” 慌张的他忽然想起,占据豆子身体的家伙方才说过乞丐们的归宿就在此地,而且就是那家伙带他们所有人来的这里,难不成他是细作…… 心音落,石头蹙眉看向身后的冒牌货。 “你和豆子不是一体双生么?” “是!” “那你为何要害我们?” “你说眼前这些人吗?我也不知他们在此,但我知道来此地实乃天意,我是在顺应天意。” 石头听得怒火中烧,当即痛骂起来:“什么狗屁天意?你休要胡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话音落下,两端的杀手来到了他们眼前。 其中一位甚是嚣张,上前剑锋直指石头。 “你们应该清楚我们的来意,领头的小子,你们可有什么遗言?” “遗言?那是死人的东西,我们不需要。” 听石头到这话,杀手冷笑一声,“看来你很有信心将这几百个叫花子都带出去。” “多说无益,动手!” “很好,我欣赏你的胆魄!” 待双方话音落下,杀手队伍中最前排十名杀手立即朝石头迎面冲来了。 但令人费解的是,其余杀手却在原地泰然自若地站着,似乎只准备观望。同时,那戴着假面的主事者漫不经心地在四处张望起来。 “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为何非要赶尽杀绝才好?”石头朝杀手们大吼一声,但却得不到回应。 “既如此,那就来!”他只得拿出真本事与这些杀手搏杀,尽可能保护周全所有的乞丐。 但那冒牌货并没参战的打算,故石头一人力量终究有限。何况这些杀手并非泛泛之辈,故即便他出手也还是力不从心,难保所有人周全。 “无耻之徒,不可饶恕!” 听到有乞丐惨死杀手剑下,石头无比愤怒,赤手空拳冲进去跟对方十人较量起来。 但天无绝人之路,危急关头,他眼睛的余光突然瞥到旁边有一杆斜撑在墙的长枪。看着旁边的乞丐尸体,他猜想那杆枪是那乞丐先前跟他逃出刑狱司时趁他们不注意从兵器架上偷拿的。 看到长枪的瞬间,石头看到了希望。 他的剃刀门腿法固然厉害,但实际上苍云枪术才是他真正的看家本领。 这一刻,他计上心头,突然扯开嗓子冲在场所有参战杀手大喊:“你们这帮宵小就只会欺软怕硬,只会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吗?有本事冲老子来啊,来杀你爷爷我啊!胆小鬼!懦夫!不入流的腌臜泼皮!” 此时此刻,石头疯狂叫骂他们。冒牌货豆子看到长枪后轻蔑一笑,知道了石头是何用心。 但没想到石头的挑衅效果显着,杀手们收到这口头战书后恨不得生吞活剥石头,蜂拥而来。 “宰了他!” 见他们终于上钩,石头冲那长枪疾奔而去。 “想跑?找死!” 一杀手见状愤然追去。 其余杀手看到长枪的瞬间顿觉不妙,想阻拦这猪队友却已经来不及了。待那不知死活的家伙剑锋离石头腰身仅差一步之遥时…… 歘——! 利器刺破血肉之声突然传进所有人的耳朵,始料未及时见那人咽喉已被石头的长枪捅穿。 他何其幸运,成为了石头第一个枪下亡魂。 石头一招制敌,那回马枪的速度太过惊人。 众人见此一幕无不瞠目结舌。 剩下那九名杀手更是气得眼球发颤,不约而同地靠拢过来,准备替同伴复仇。 但石头面不改色地踩着那具刚倒下的尸体,将长枪从他身上猛地拔出,振血挥洒在街道上,画出一道醒目的警戒线。 “胆敢越过此线,犹如此人,杀无赦!” 此一刻,仇恨已经拉满。 这就是他的缓兵之计。 于是他右臂夹住枪身,扫指剩余九名杀手,露出一丝不可一世的冷笑。 见此幕,九名杀手皆被他的气焰瞬间激怒,已无法忍受,全力扑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石头一把抓住枪尾大喝,遂以强力的内劲甩动枪头,配合剃刀门那绝无仅有的快闪腿法施展出了一记迅疾突刺枪。 「枪术:火流星」 腿法与枪术合二为一,那场面霸道至极。 观战者无不被他的速度惊吓到。 而参战者中一杀手竟正面迎击,似要用性命拖住石头为队友创造反击的机会。其余杀手见状果不其然准备从石头背后发动偷袭。 但这种低劣把戏早被石头洞穿。 于是他不费吹飞之力满足那送死者的要求。 这时,剩余八名杀手以为机不可失,便以最快的速度朝石头冲去。 殊不知此乃石头的将计就计。 千钧一发之际,怎料一身怪力的石头突然使出一记漂亮的「蛟龙翻海」,竟将前方那杀手的尸体朝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挑翻回去。 准备偷袭的杀手们速度不及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同伴的尸体撞翻在了空中。 紧接着,石头闭眼转身以背顶枪身,大喊一声遂以怪力将枪身瞬间揻弯成弧,再转圈利用惯性将其挥扫出去。 「枪术:横扫千军」 这一刻,他如陀螺高速旋转起来。 而枪杆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弹射出去。 嗡——! 空气被长枪划破,发出可怕的嗡鸣。 待他再度睁眼,那八名杀手已悉数倒地,皆被他恐怖的力量降服,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战斗结束了,霎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观战的乞丐与杀手都被惊到眼球凸起,假面男更是惊到双手发颤,不再把玩手里的铁珠。 “好一招隔山打牛!” 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毫不入眼的石头竟能一声不吭地连杀他十名手下。 等回过神后,乞丐们开始振呼石头的名号,望着无比耀眼的他,眼里充满了生的希望。 在一片欢呼声中,石头收枪调整着呼吸,没工夫为自己的胜利呐喊。因为那些蠢蠢欲动又故作镇定的观战者们此刻都在看着他们。 他知道方才那些被自己一穿十却没有等来救援的家伙都是敌人用来试探他的小卒。 显然敌人早就清楚他们当中有人不一般。 而且此刻,他已挑起了这些人的战意,那么接下来注定是一个血色的清晨…… 第71章 谋动 天终于亮了,王茂苏醒在了春乐坊的二楼。 那是翎姬的房间。 而他是被楼下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吵醒的。 醒来后的他傻傻地坐起在床上,看着陈设整齐的房间,眼睛通红却说不出话。 还是少了什么,而他也知道少了什么。 楼下的吵闹声仍在继续,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没心思去关心。 看着窗边还袅袅升起的焚香,他长叹一声,闭上眼将头埋了下去。 忽然,他的嘴角开始抽搐,而后流下了两行无声的泪。但就在这时,楼下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因为深陷悲痛,那人悄悄进来走到床前,站在旁边看着埋头哭泣的王茂。 王茂却无动于衷。 来者只言不语,一声轻叹后静静坐下了。 又忽然,她抱住了正在哭泣的他。 而在被抱住的一瞬间,王茂心中一怔。 在下意识推开对方时,他的手触碰到了一处柔滑的肌肤,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他这辈子不可能忘却的触觉与气息。 他立时不再哭泣,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人的呼吸与心跳声,他隐约觉着属于这房间的气息一瞬间又回来了。 千真万确!他确信是她! 但因难以置信,所以他的头抬得很慢。 终于在视野清晰时,猜想得到了验证。 他的期盼没有落空,正是那张美丽的脸庞,正是那个令他思恋、值得为之痛哭的女人。 翎姬真的回来了。 这一刻,王茂的泪水一下子失去了禁锢。 这一次,他没有躲避翎姬深情的注视,迎上去仔细抚摸着她细腻的脸颊,然后将她拥进怀里享受着他曾千万次想重复却又羞于尝试的举动。 在重生归来的此刻,翎姬终于得到了王茂爱的回应,在他的怀里享受他的爱抚,听他在耳畔轻喃低语。 翎姬心里五味杂陈,“我回来了……” 于是她先开了口。 听到她的声音,王茂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 这寥寥几字凸显真实,王茂的幸福感倍增,脸上洋溢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 与此同时,屋外的大伙儿都已眼眶通红。他们悄悄围观着如此温情的一幕,为劫后重生的翎姬与王茂开心,也为梅兰竹菊的离去而痛心。 潸然泪下的他们,一起安心退下了。 恰此刻,楼下脚步声猛然响起。 众人望去,但见行色匆忙的小葵冲上楼来。 几个年轻姑娘见状当即拉住她询问缘由,担心她搅了王茂与翎姬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慢着小葵,你做什么去?” “找翎姐姐和王先生!” “不行,人家两口子正在……” “没时间了!” 姑娘们想要阻拦,但似乎有大事发生,小葵顾不上给她们解释,就嗖的一下蹿了上去。 …… 既无法避免被杀的命运,就唯有反抗到底。 在城西黑城区半坡街上,石头持枪大吼。 “还有谁要战,尽管放马过来!” 此刻他严阵以待,已初现一个大将的风采。 见他一人为保护他们,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却丝毫不惧,乞丐们顿时热血沸腾了起来,不愿再做待宰的羔羊,开始在他身后呐喊助威。 有的握紧竹竿,有的捡起死人的兵器,全部抱团向石头靠拢过去,围成圈将后背交给同类。 石头欣慰不已,向他们投去肯定的目光,然后抬起头像猛虎一样看向眼前这群恶狼。 “来啊!” 石头大喊大叫,但对方却无动于衷。 双方对峙,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冒牌豆子见此一幕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忽然凑了上来。 “那鼻涕虫想帮你,你可需要帮手?” 石头蹙眉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 因他知身体使用权此刻不在豆子手里,豆子若想出来就必须获得这家伙的同意,也必然要付出某种惨重的代价。此刻自己已陷入困局,多一个人似乎不会改变什么,倒不如独自承受就好。 心音落,石头被冒牌货看破了心思。 “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之间的交易,只要你不死,我有的是机会跟他换回身体。” 一抹邪笑后,他原地昏厥了过去。 “豆儿!” 石头见状赶紧扶起了他,然一息尚未过去,他又猛然苏醒了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一头雾水。 然苏醒后的豆子看着眼前并无大碍却满脸忧心的石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我回来了,石头。” 看到那笑容的瞬间,石头迟疑一瞬,随即喜出望外地与乞丐们将他从地上扶起。 他知道,那平和的目光只有豆子才有。 但就在气氛和美之时,战斗悄悄开始了。 杀手们突然得到假面男的指示,将目光纷纷打向了刚苏醒的豆子。 街道里的他们倾巢出动,大开杀戒,开始从两端发动偷袭,无情屠杀着手无寸铁的乞丐。 “不好,他们从后面打来了!” “前面也有!” 乞丐们看到后疯狂鼠窜,只得往中间缩,无助的他们向石头惊恐大嚎着。 豆子与石头猛然回神,二人眼神坚定,急忙看向此刻从两端同时发起进攻的敌人。 “分头行动,你后我前!” “好,是时候让他们长长记性了!” “嗯!” 话音落下,石头持枪缓缓走上最前面。 豆子则转身与他背道而走。 他望着那些正犯下杀孽的家伙深吸一息。 突然!!! 地上一柄利剑当即飞进了他的掌中。 闭上眼,微风从他耳边轻轻掠过,他开始回想那晚王茂在他们眼前施展的那套精湛的剑舞。 待双眼绽放之时,他一人一剑飞冲而去,当即冲入后边杀手丛中,将王茂那套剑舞的精髓一个不落的全部还原出来。那剑舞叹为观止,如一高洁优雅的素兰,如一迎风而舞的君子。 他虽动了武,但今日是为救人,且即便与他交战者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他也依旧保持不伤其性命的本心,被斩中者只是无法继续战斗。 伤者越来越多,越发阻碍其余杀手的行动。 但楼顶上又开始源源不断地落下杀手。 这些人大多身上都没印记,像被招募来的。 石头仅凭一己之力就将大部分堵在最前面,豆子则一人一剑如韧松在后方万夫莫开。 战况忽然乐观,这是他们不曾料想的局面。 被他们二人保护起来,乞丐们感激不尽,有了更加坚定的求生之志。 但他们无法与杀手们对抗,遂商议决定用手中的竹棍震地发出不屈的呐喊,继而引来西北大道上的官兵来终止这场战斗。 豆子听到声音灵光一现,一边战斗一边向身后的乞丐大喊:“诸位务必再大些声儿,最好能让全城人都听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命!” 乞丐们一听,瞬间燃起了希望,开始一边放肆呐喊一边制造各种嘈杂的声响。 就在这时,房顶上看到这一幕的假面男摘掉了那令人厌恶的笑脸假面。 没成想乞丐之中有人认出了他。 “是邓昌!!!” “谁?” “刑狱司马,虞城官府一把手邓昌!” “原来是他要杀我们啊!为什么啊?” 豆子与石头听到这话顿时分了心,被两旁的杀手群起攻之,逼退了下去。 他们终于明白府衙里那些黑虎卫去了何处,也明白为何南影敢去那里救人。其实都是阴谋,邓昌的目的就是让他们离开刑狱司来到这里。 只是为何这些乞丐会在刑狱司死牢里,又为何在此时要被邓昌设计引出那里? 原因恐怕只有邓昌知道…… 邓昌的目的不是沧军,作为红雀会三当家的他一直将南影当作敌人,如今四虎将已被凶剑侍调虎离山了,是他趁机钓出虞城的南影分舵,并将其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 但想让这些南影死敌乖乖出现就需要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想来想去…… 最佳答案只有一个:【南影少主有危险】! 邓昌让人调查过豆子,因为鹰与翎姬对他不一样的态度就让他发现了端倪,他知道豆子就是南影首领赵云天的儿子。 所以他让黑虎卫以“将与凶犯小依有关之人抓回审问”为由,抓走了身为南影少主的豆子。 但他考虑到不能将南影引到刑狱司开战,因为战斗会让沧军有了向府衙发动进攻的借口。 而且死牢里那么多乞丐,一旦被沧军发现,他将全盘皆输。 这是一步死棋。 所以他得将地点选在一个离刑狱司不远,且已经荒废、四通八达的地方。好巧不巧,离城北不远的城西黑城区算是一个最佳地点。 所以他们才会埋伏在此等候他们。 至于乞丐们为何会在刑狱司死牢里,其实还是跟彩云楼有关。 因为邓昌就是彩云楼的出资修建者之一,彩云楼地底有一座青铜地宫,那里面关着的宝贝是他要帮人保守并封锁的惊天秘密。 只是这些秘密成长起来需要一些粮食。 他们起初用牲畜喂养,可惜没那么多牲畜,而且买的多还容易引发怀疑,于是乎,他将目光瞄准了那些来虞城谋生的外地人。 虞城是龙崎南北中心,又是三大商会主城,每日进出的外地人数不胜数,不乏谋生的穷人,尤其是那些谁都不会注意的乞丐。 这些以乞丐为主的穷人一旦进入虞城就会被他的亲信盯上,也就是黑虎卫里他的嫡系部队。 穷人们或乞丐们进城之后会被他们跟踪,被黑虎卫找到合适的机会悄悄杀死,要么带去县衙死牢里圈养起来。等到那些宝贝需要进食的时候带走一部分拉去投喂。 故这才是虞城虽然每日爆满,却永远不会饱和的真正原因,是虞城会吃人的真正原因,也是翎姬在彩云楼地底看到那么多白骨的原因。 第72章 鸣蝉振翅 只是如今让南影少主去黑城区是个难题,他因杀王茂已让刑狱司成为太守府的眼中刺。 同时再次说明一件事,死牢里的乞丐转移之事已迫在眉睫。但要转移乞丐去城西黑城区,又是一个难题。 之前喂养鼠怪都是杀死乞丐将尸体装桶里,从城北沿城中北宅大道转运到城西,后沿下路进入水德坊,再进入黑城区从某个密道运下。 但如今乞丐数量太过庞大,肯定不能像之前一样装桶里运死人,队伍太长,非常容易暴露,可要运活人难度太大,绝不能采用一般的手段,得制造出某种契机让他们跟着去。 比如【让他们跟着某个人逃命】! 如此一来,第一个问题与第二个问题好像就变成了同一个问题:【如何利用南影少主,将这些乞丐转移去黑城区?】 但肯定不能明面上逼豆子,得周密部署,利用他的求生欲和正义感让他通过努力带人逃离,同时派人暗中引导,让部分黑虎卫伪装成南影分舵去劫死牢,从刑狱司大院开始,就为他们离开去黑城区接应带路。 看起来豆子与石头带着乞丐们一路逃到此处的时候似乎也没多难,但真正有多难,只有邓昌自己知道。 刑狱司在城北北宅大道上部,从此出发只能从乙号住宅区中间通过,以免惊动坤字营,并且还得赶在天未亮前离开此地,以免被住户发现,所以他还派黑虎卫中途清理了所有障碍。 但还有,无论选哪条路都会穿过西北大道,那可是必经之路。而北宅大道与西宅大道交界处刚好有一座巡防营的「军情堡」。 何为军情堡? 军情堡是一种功能类似了望塔与烽火台,可用于了望监示及传递军情的谯楼。 此堡高三丈,形如四角方锥,外石内木,基石顶木。内外三层,核心主柱为木,深埋地下,中间层为螺旋活动梯,连接着主木与外部石砌层。因其材料搭配恰当,关键支撑多为勾股,使得此堡结构稳固非比寻常,若想攻破只能攻顶。 顶部为木亭,亭中放一牛皮鼓,悬一铜铃,四方阑干设四名射艺翘楚且视听俱佳者任了望兼传讯兵。此四人须身怀五色旗与一特制玉骨哨,精通哨音、五色旗(夜火)、震铃、击鼓等传讯方法。若此堡所在街区发生紧急情况,传讯兵可按轻重缓急程度酌情选取传讯方式。 此堡起源丽阳,由梁王所创,为协助治安,如今遍布龙崎九州各大重要城地。一般设于城中各大街道交通枢纽或特殊位置处所。故像黑城区、城东鬼市等荒废之地,不会设置。 如今这么多乞丐同时经过西北大道一定会惊动军情堡的,思来想去,邓昌只好让他潜伏在巡防营中的暗桩在乞丐们通过时故意支开了望兵或想方设法牵制住他们。 果不其然,暗桩最后成功了。 但此事过后,暗桩也已暴露,今后在巡防营肯定待不下去了,迟早会被追查到。 此外,计划看似如此周全,但要实施起来很难和计划完全一致,所以每个环节出现纰漏,邓昌都派人仔细监视,暗中押运。 按此理,若顺利,还差最后一步:【如何让豆子通过自己的努力逃出死牢?】 若只是单纯令其被救,难免让他生疑,毕竟虞城刑狱司死牢不同于一般县衙大狱,且江湖传言他的黑虎卫是出了名的武艺高强和心狠手辣。 所以得让豆子经历九死一生,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救出了那些乞丐,只有那样,才能真正激发出他的求生欲,等所谓的友军赶到时,才不会有心力去猜疑这是不是个圈套。 那如何让豆子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那里? 自然是要做一场以假乱真的戏,而这场戏不引发怀疑的话就避免不了一些小的牺牲。 话说就在邓昌回府后,连夜考虑该派谁去出演豆子的手下败将,这时,手下忽然传来消息,说马有福正在死牢里将豆子折磨得奄奄一息。 邓昌听罢顿时恼怒,赶紧派亲信过去看看。 没成想亲信进入死牢后在“阎王殿”外听到了马有福与石头的对话,得知马有福竟是西北军四大将门马氏一族的独苗。 而石头竟是四大将门之首的黄家后人,西北名将黄椽的外孙,母亲是赫赫有名的黄雁,父亲还是多年前威震北方的剃刀门铁磨子,跟红雀会有着不小的恩怨。 主要马有福与石头竟还是舅舅与外甥。 得知此事后,亲信立即传书告知邓昌。 邓昌忽然有了一种被马有福背刺的感觉。 因他之前询问过马有福的过去,但马有福总跟他说自己仅是个北方来的村夫。 邓昌即便不相信,却还是选择尊重他,奈何马有福竟真的有所隐瞒。事已至此,眼下确实没有过于合适的人选,既然马有福已入了局,那邓昌就只好忍痛割爱,牺牲他了。 于是从那刻起,马有福就成为了邓昌计划最后一环的弃子。 南影少主豆子在当时看来确实已没用了,但活着的黄家后人石头,正好代替了豆子的作用,只要他能将乞丐们带去黑城区就够了。 所以邓昌原本想等石头与马有福决战时,让亲信在关键时刻暗算马有福,帮石头一把,让石头结束马有福的性命,带乞丐们离开。 但万万没想到马有福太强了,亲信的暗算全部落空,石头也被那家伙打败了。 但又万万没想到,原本那个已失去作用的南影少主豆子突然复活,还变得无比强大。 于是赌注又突然间切换回了豆子。 在豆子和马有福最后的战斗中,他们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战斗,一直打到拂晓才决出了胜负。 结果自然是南影少主豆子赢了,毕竟马有福的伤可不会自己痊愈。与石头对战,马有福像是不会疲倦不知疼痛,但他只是装的,而发狂的豆子却是真正没有痛觉没有疲倦。 所以一切几乎顺利,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但不影响邓昌的整个计划。 …… 时间回到现实,而眼下在半坡街上与石头和豆子厮杀的这帮刽子手,也不单单是黑虎卫或者是红雀会的杀手。 更多是邓昌借来的杂派杀手,是为了钱财可让他趋之若鹜的奴隶,比如第一波被石头轻易杀死的十个剑客。 如今看两个少年人与自己的人陷入了乱战,行满功满的邓昌风淡云轻地坐了下来。 天时、地利、人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南影的援军赶到,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慢慢地,石头与豆子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一部分杀手在被他们打败之后,后面紧跟上来补充位置的另外一部分实力居然出奇的高,与之前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他们不知道,后来居上者才是真正的红雀会杀手。 而令他们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人既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乱杀乞丐,也没有对他们下死手,似乎在故意纠缠,在消耗他们俩的体力。 “呵!” 一声轻笑过后,邓昌身后出现了四个黑影。 那是四个同样戴着面具的家伙。只不过来者所戴面具刻画的皆是凶兽的图腾。 第一位身着黑羽绸衣,瘦弱且步伐轻盈,武器乃是一柄剑格筑有红眼黑鸦的血色妖剑,面具所画亦为乌鸦,看着便是一位擅长刺杀,且以快为尊的剑客。 第二位与第三位除发型各有千秋外,面具、身材、服装与兵器如出一辙,应是对双子星。兵器为一对土黄妖剑,剑格处各筑一只红眼刀蝗。 最后一位在这三位彻底登场后才缓缓出现,引得邓昌回头观望。 其面具上的动物是一只獠牙黑鼠。 恰巧这面具与前一晚死于崔府大院的凶剑侍乱灭所戴面具完全相同。 恰巧也与那海东青盘旋之下的草堂院里的黑鼠剑客所戴面具一模一样。 身高、体型甚是相似,关键他也有一柄名叫乱灭的藏蓝妖剑,剑格处也是一只红眼獠牙鼠。 邓昌望着他们淡淡一笑,虽不知面具后是何许人也,却认得他们手中之剑乃是龙崎江湖凶剑榜中失传已久的十二凶剑之三的存在。 其名三灾之剑,亦或沉沦之剑。 「血海」、「枯杀」与「乱灭」。 寓为人世三灾的战争、饥荒与瘟疫。 “四位终于来了,邓某有失远迎……” “冠冕堂皇之言,大人不必说了。”邓昌漫不经心说着,血海忽然冷言打断,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身后。 看着街道上浴血奋战的石头与豆子,他望着一脸轻松的邓昌轻笑道:“不知大人让我们来解决的麻烦可是如下这些?” “不,他们怎能算是麻烦呢?” “如此说来,麻烦另有其人?” “自然是!” “那眼下……” “是邓某为自找麻烦精心准备的节目。” 听到这话,血海再度看向持枪纵横的石头,忽然意外说道:“这里竟有剃刀门的后人!” 第73章 螳螂反扑 “阁下好眼力!” 邓昌看向豆子,继续抛砖引玉道:“那不妨再猜一下另一个?” 血海听罢顺其目光看向豆子,但看了半天却没有一丝令他满意的头绪。 “另一个剑法倒是稀奇……” 话音落,邓昌站起来拍拍手淡笑道:“看来是难住阁下了,能猜到他是赵云天的儿子吗?” “南影首领?” “正是!” 血海再度看向豆子打量起来,不禁惊奇道:“我与赵云天交过手,这孩子身上没他的功夫,那剑招似有西北军的影子啊。说起来,那剃刀门后人的枪术好像是西北军的苍云枪!” “阁下眼光果然毒辣!不错,那剃刀门的小子就是铁磨子与黄椽之女黄雁的儿子。” “黄椽?竟然这么有来头!那南影的那个,你们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 听至此处,邓昌的笑容忽然凝固:“我们先前一直在找那孩子,即便得到过可靠消息,知他来了虞城,却也不知具体是何人,所幸南影的刺头铁鹰与那春乐坊的翎姬让我们注意到了他。” “你们找他何故?”血海不甚理解,“莫非是想杀了他报复赵云天?” 邓昌摇着头微微一笑,“非也,是我们大当家吩咐要将那孩子带回去,我亦不知他之用意。但既然是他想要,那我必然得无条件服从。” “若他真是南影少主,想必混迹在虞城的南影人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是的,所以这才是我请四位动身的目的,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此刻诸位只管耐心等候,听说这一次南影八大金刚可是来了五位。” “五位?都是何人?” “近来露面的只铁鹰一人,但此次为营救他们的少主,想必会倾巢而出的……”说至此处,邓昌歪着嘴,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瞥向缩在最后低着头的“乱灭”。 “呵!”血海注意到邓昌的眼神变化后竟与其对视一笑,二人似在以眼神交流谋划着什么。 恰好这时,细雨停了。 “来了!” 同一时间,邓昌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他扭头与凶剑侍一同看向身后的楼顶。 映入眼帘的是四位模样不一的客人。两男两女,其中三人身上有着青色的梅花镖纹痕。 与此同时,邓昌旁边的半坡街两端突然冒出了大批身着蓝黑特制武行衣的刺客。 他们不动声色地加入战场,从背后对红雀会的杀手发动偷袭,助力石头与豆子全力作战,这便是南影的援军。 所有红雀会高手见死敌一派终于现身,开始拿出真正实力与之决斗,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邓昌笑脸相迎,仔细打量着眼前四人。 第一位正是豆子记忆里那个曾向他母亲尹慧恩讨要过说法的女人,曾在巨鹿客栈遇到过她。 此女模样清秀,但右侧额头的碎发下却有一块小小的胎记,让她眼神变得阴冷又坚韧。 她身材高挑又瘦削,左手反握「青蜂刺」这柄迅杀之剑,看着也是一位以快为尊的主儿。 他便是鼎鼎大名的南影百花堂堂主,南影八大金刚中实力排行第三的「花萼」。除她之外,场上还有一名身着黄绿衣裙的女子。 粉黛星云凝若雨,远乡桃花巧成思。 含情脉脉无是害,却是少有蛇蝎心。 此女打扮风姿楚楚,右掌持有一把小巧玲珑的流云铁扇,看着人畜无害,名「绿莺」,她并非南影八大金刚之一,而是铁鹰曾经的弟子。 这些年,听说她一直在虞城待着…… 南影果然中了邓昌之计,带着潜伏在虞城各方的刺客前来黑城区营救他们的少主。 领头的四人,女的是八大金刚中排行第三的花萼与潜伏在虞城多年的铁鹰女弟子绿莺。 男的则是八大金刚中排行第五与第六的南影巨山堂堂主与副堂主——「仇三」与「金荣」。 仇三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肌肉且发达,手持一柄霸气十足的双虎抱首刃。副堂主金荣膀大腰圆,体型虽看似臃肿肥胖,但实际上灵活非比寻常,武器是一足有两百公斤的超大号流星锤。 “久等了各位!”作为领头者的花萼看向邓昌嘴角露出一丝假笑。邓昌听罢即刻展开双臂,露出无比慷慨的笑容,“堂主们来的正是时候,可比在下预想得快多了!” “既然没让邓司马失望,那接下来,就在此地将我们双方多年的恩怨了结了!” “邓昌狗贼,俺们兄弟今日必取你狗命!” 花萼话音未落,脾气火爆的金荣突然大吼,随即抡起流星锤直轰而来。 邓昌与凶剑侍所站之地略高于南影四人,易守难攻,断不可轻易逾越,故金荣是以流星锤佯攻作掩护,实则趁机靠近邓昌。 流星锤狂甩而来,凶剑侍血海抓起邓昌的肩膀拎着他一起向后避闪,好像他完全不会武功,与昨夜在乾字营的那家伙非同一人。 眨眼后,九人同站半坡街一侧楼顶之上。 “诸位堂主何必如此着急啊,邓某可没工夫陪四位堂主,不如请在下身后的这四位,陪堂主们尽兴玩一场!” 话音未落,凶剑血海与枯杀兄弟即刻主击。 唰! 枯杀兄弟率先拔剑,直奔绿莺而去,因她看起来最弱。仇三与金荣见状立刻迎击此二人,让绿莺没受到他们的偷袭。 与此同时,早发现可乘之机的血海趁机绕后准备偷袭金荣与仇三。 但花萼已将他意图洞悉,遂紧盯上去将其打断并与之展开迅剑之间的较量。 电光火石后,双方陷入乱斗,不可开交。 然绿莺与乱灭凶剑侍却迟迟没有加入战斗。 看着绿莺一脸轻浮地望着他笑,邓昌忽然感到身后凉风飕飕,待他皱眉回头,只见脱鞘的乱灭已然落在了肩上。 “你这是做什么?”邓昌面色冷峻,瞥向对他示敌的乱灭凶剑侍。 “还看不出来吗邓司马?” “你……!!!” 假乱灭不慌不忙地取下面具,露出了一张英俊又沧桑的脸,正是南影八大金刚中排行第四的黑鹰堂堂主铁鹰。 而他因要扮演乱灭,混入凶剑侍之中,还将自己那标志性的灰发用无味墨染成了黑色。 “铁堂主真是好手段,自从来了趟虞城,气色越发好了,几日不见,精神抖擞啊!” 看到铁鹰以如此模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邓昌一边调侃,一边压制着心里的怒火。 “邓司马不必挖苦了,为了对付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铁鹰话音未落,绿莺忽然接话道:“是啊,谁让你和那群家伙太难对付了,我师父才不得不将头发染成黑色的,要我说还是灰色顺眼!” 说着话的工夫,她摇曳着婀娜身姿向已经控制住局面的铁鹰走去。 “所以真是你杀了乱灭?” “是!” 铁鹰斩钉截铁地将此事揽于己身。 “那看来是铁堂主实力大涨了啊!” 被铁鹰以剑挟持,邓昌忽然又不恼火了,竟还抬头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这场戏马上要结束了。” 听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铁鹰心中一怔。 话音刚落的瞬间,凶剑侍血海与枯杀三人突然施展出一记三连剑斩,将花萼三人全部击退,遂抽身来到铁鹰周围,对他和绿莺剑锋直指。 “阿城!小莺!” 花萼见状与仇三、金荣疯狂赶将过来,将邓昌与凶剑侍包围在内。 铁鹰始料未及,邓昌却春风得意:“为了引来诸位,我真是煞费苦心啊!” 见他气焰如此之盛,南影等人怒气不已。 似乎他早已知道铁鹰是假乱灭,只是铁鹰不明白自己是何时暴露的。 回想昨夜伪装成乱灭后经历的一切,因为拿上凶剑的那一刻继承了凶剑侍乱灭的部分记忆,即便去见了其他的凶剑侍,他都没有暴露。 唯一有可能暴露的,就是崔府那棵桂花树上藏着的家伙,但当时他已被虎将夫妇杀死了,而且铁鹰走的时候还处理了那家伙的尸体,不应该暴露啊…… “你何时发现我是冒牌货的?” “在你戴上面具离开崔府之时。” 听到这话,铁鹰不禁冷笑一声。 邓昌显然在唬他,虽说那个时候姜毅与南宫静已下井去找王茂,可若真有人看到了他戴上黑鼠面具离开崔府,一定会被那藏在树里的海东青发现并惊动井底的姜毅与南宫静。 想至此处,铁鹰的剑轻轻翻转一下:“邓司马如今在我手上,怎么还想着骗我啊?” “铁堂主莫要动怒,邓某有个惊喜!” 邓昌慢慢瞥向铁鹰的身后。 突然!!! 一把吐出尖刺的铁扇刺进了铁鹰的背部。 花萼三人大惊失色,铁鹰更是瞠目惊恐。 而在他身后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徒弟绿莺。 “小莺你……” “小莺?” 见铁鹰还没发现端倪,她突然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尖锐笑声,“铁堂主还不明白吗?” 这是铁鹰方才问邓昌的那句带有嘲讽的话,如今奉还给铁鹰说明…… “你不是小莺?” 铁鹰终于反应了过来,但他根本无法相信,于是忍着疼痛大声质问道:“我不会认错人的,你为何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冒牌货叹息一声,“其实我也算是你们的小莺,只不过我不全是她而已。” 话音未落,她竟当众揭下了自己脸上那张属于真绿莺的人皮。 “这才是你们的小莺!这张脸是我废了好大的劲才完完整整剥下来的。” 看着绿莺的脸皮被她拎在手里,铁鹰终于明白真正的绿莺已惨遭她的毒手。 然当他们怒目看向那冒牌货的脸时,却被吓得冷不丁哆嗦一下,因为那不像是活人的脸,像从炼狱走出来的恶鬼,被烧得面目全非。 “你这丑八怪竟敢如此歹毒!” “我如何不敢?” 花萼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却彻底激怒了这面目狰狞的冒牌货。 “丑八怪?”她轻蔑一笑:“这张脸说来可都是拜你们所赐,我的好师父,你不会如今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师父?!!!” 听到她喊自己师父,花萼大惊失色。 “……小木!你没死?” “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时间随花萼的记忆倒退回了十年之前…… 第74章 少女的谎言:开始 在龙崎帝国东南樱州的丽阳城外,有一座名为「凤鸣山」的瀑布青山,屹立在东方。 此山风景秀丽,山下有一条凤鸣河流过,山顶有一片名为凤凰林的毛竹林郁郁葱葱。 某日巳时正,三个八岁左右的孩子正乐不可支地在竹林里玩着泥巴过家家。 一男童,两女童。 但就在他们玩得起兴时,一面色冷峻的女子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来者便是刺客门南影八大金刚之一的花萼。 此时的花萼二十出头,发型飘逸。 “小莺、小木,你们在做什么?” 听闻此声,见花萼突然出现,俩女童吓得赶紧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满脸苦涩,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望着地面不敢说话。而另一个只是单纯被吓了一跳,缓过劲后翻着白眼,看起来对花萼似乎不畏惧,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害怕的那个叫小木,是花萼的弟子。另一个不害怕的叫小莺,是铁鹰的弟子。 这个时候,最后那个长相秀气可爱的男童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去拉花萼的手。 “姐姐……” “你就知道玩!”花萼很是宠溺地戳了一下男童的脑袋,再没多说什么。 继而她背过手开始斥责两个女童:“小木、小莺,你们俩越来越放纵了,我和铁堂主教你们的剑法练会了没有,就带着小云在这里玩?” 话音落下,两个女童都没有吱声。 见此一幕,花萼对自己那个腼腆的弟子小木冷言冷语道:“问你话呢,不知道回话吗?” “是!回师父的话,可能还差一点……” 花萼听得大发雷霆,又训斥了一句:“什么叫差一点?没掌握就是没掌握!” 然下一息,不曾想铁鹰的弟子小莺厌烦的情绪顿时上脑了,竟对花萼大声反驳起来:“木姐姐的意思是差一点火候,毕竟我们初次接触,自然没花堂主那么娴熟!” 听小莺给师父顶嘴,这无异于帮倒忙,小木无奈极了,赶紧拽她的衣角让她别再说了。 可已经迟了,花萼已经被惹毛了。 见小莺如此牙尖嘴利,花萼皮笑肉不笑地凑过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很好,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就让我看看,你没所说的差一点到底是什么样的?” 于是在片刻之后,小莺与畏畏缩缩的小木拿着木剑开始在花萼的面前对演剑术。 继而花萼没想到这俩小家伙如此小年纪,悟性竟非常之高,她和铁鹰前几天教她们的东西此刻都已融会贯通在了这场演武比试之中。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有模有样。 但仅是这样的话,花萼依旧不会罢休的,尤其对小莺。因为在她看来那丫头有些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实在太过放肆了,此刻她要好好挫挫她的锐气,让她以后懂得谦卑。 “你们将我们教的东西练得如此的绵软,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说只是差一点,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今日除了小云,都给我好好练,等我什么时候满意了,什么时候结束,练不好,你们俩都不许吃饭!小云,我们走!” 看着姐姐火气真旺,男童不敢替她们说话,只好跟着花萼依的屁股后面依不舍地离开竹林,留下小木和小莺在原地瘪嘴叹息。 花萼走后,小莺满腹怨气开始抱怨起来。 小木替师父花萼辩解了一句,没想到小莺竟将无辜的小木当作了发泄火气的对象,开始在接下来的对练中疯狂进攻小木。 但小木也不是吃素的,她害花萼又不代表也害怕小莺。于是俩人你来我往都不甘示弱,开始在竹林里飞来窜去,全身心投入到练习中。 然后两个较真的家伙打得忘了时间,一转眼就从上午练到了下午,连午饭都忘了去吃。 继而时间来到下午,快到申正的时候,她们终于感到了饥饿,且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没有一丝力气较量了。 恰好这时,小莺灵光一闪,开始抖机灵道:“木姐姐,我们可都练一天了,你那黑寡妇师父此刻不在,不如我们去镇上玩玩,听说杨记的蜜饯很好吃的,我师父给我的钱我还没用完呢,我可以买给你吃。” 小木自然是想去,可一想到花萼那张无时无刻往外溢出煞气的脸,又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也有钱的。但我还是不去的好,要是被发现可就惨了。” “为什么?” “你师父是铁堂主,我师父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将你怎样,可我就不一样了。你想去的话,就自己去,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 见小木十分忌惮花萼,前怕狼后怕虎,小莺自己一个人去没有事,于是眼珠子打转一圈后,忽然向她撒起娇来:“哎呀木姐姐!我突然想到昨个偷听到你那黑寡妇师父说,她今儿要和我师父同去丽阳城见其他堂主呢!估计晚上才回来,你看这会儿天色还早咧,我们早去早回,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难道你不想吃杨记蜜饯?难道你真想在这里一直练到天黑吗?” “我……我……” 小木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见她已彻底动摇,小莺便以那三寸不烂之舌继续聒噪起来,好说歹说终于将小木拉下了山。 好巧不巧,正好那日,凤鸣山山下的镇子上有个庙会大集,热闹非凡。于是两个小家伙下山后跟赶集队伍蹦蹦跳跳,一路上吃吃喝喝,玩得不亦乐乎。等到酉正,才想着悠然自得地离去。 之后离开镇子前,她们忽然想起来忘记买杨记蜜饯了,便折返回去。但万万没想到,二人来到杨记铺子的不远处时,意外瞧见了花萼。 当时花萼带着弟弟小云从杨记铺子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了,买了好些吃的,有烧鸡、蜜饯、糖葫芦和打糕等等等等,都是她们爱吃的东西。 后小木悄悄凑上去偷听了这姐弟俩的对话,才得知花萼根本没去丽阳见其他堂主。 真实的故事是…… 午饭时,花萼发现这俩小家伙没来吃饭,就去竹林中找她们,继而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发现她们在废寝忘食地对练。 于是原本有些生气的花萼一下子气全消了,很是欣慰的她带着弟弟小云去镇上,打算买些吃的东西在晌午饭时好好犒劳一下她们。 继而得知是小莺骗了自己,小木没买蜜饯,原路返回质问小莺:“你不是说,我师父与你师父一同去县城了吗?” “是啊!” “你真是张口就来,骗人都不带脸红的!” 小莺听到谎言已被戳破,强颜欢笑起来,继续编排为自己开脱:“木姐姐你不要生气啊,也许是我记错了嘛!” 见她眼神飘忽不定,小木知道她还在扯谎,顿时皱起眉头责备道:“你还在骗我?都怪你!师父以为我们还在练剑,就买了好些吃的东西,我们这样真是太对不起师父了!” 但小莺根本不在乎,“哎哟没事的,我们绕路赶在她前面回去就是了。回去后她要问的话,实在不行你就推给我,说是我逼你下山的,反正有我师父给我兜着呢!” 小木无言以对,“你师父宠坏你了!” “略略略……” 事已至此,小木只好答应下来。继而两个小家伙抄近路返回凤鸣山。 但万万没想到返回途中她们又意外遇到了一伙拉着驴车的壮汉。那些人走走停停,像在寻找什么人或是什么落脚的地儿。 “这些人鬼鬼祟祟的……” 没等小木反应过来,调皮捣蛋的小莺招呼都不打就无所畏惧地冲了上去拦住了那些人。 “站住!你等是什么人?去往何处?还不速速报上名来?”因她学着花萼平日训人的语气,吓得那群壮汉佝偻着背,惊恐回头来看。 但当他们看到喊话的人是一个小女童时,又忽然间彼此相视,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诡异神情。 继而一黑皮矮子走出队伍回答道:“我们是去丽阳经商的文城人,路过宝地不慎迷了路,敢问此山又是什么山哪?” “迷路了?真是笨啊!但既然让我这好心人遇见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们指条路。此山名唤凤鸣山,你们顺着这条路就能到山下,然后顺着大路一直望西走就能到丽阳。” “多谢多谢,敢问小姑娘何方人士啊?” “我之身份尊贵,你等无需知道的,不过你方才说你们是文城人,可有凭证?” “凭证?这……” 黑皮矮子听罢两眼放光,“我们这里有些从文城带来的酒酿团子和桂花糕,不知……” 樱州何人不知文城的桂花糕出了名的好吃,作为吃货的小莺怎会不晓得,故而一听到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在哪里?拿出来让我瞧瞧!” “小姑娘若想吃,我可以送你。” “小莺这傻丫头在做什么?” 小木则在远处灌木丛里伸着脖子看着,她觉着这些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像什么好人。 但小莺已经凑了上去,“在哪里?” “看这儿!” 小莺毫无防备地看向驴车,怎料一只敷着蒙汗药的手帕突然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发觉不对赶紧挣扎起来,但没过一息,就晕了过去。 小木看得清清楚楚,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她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想救小莺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帮人将小莺装进麻袋带走。 发生这种事,她只能自认倒霉。但想想万一小莺死了她以后一定会内疚一辈子,于是在原地留下标记后鼓起勇气跟着这些歹人也离开了。最终在天黑后,他们抵达了隔壁的虎头山…… 第75章 少女的谎言:娴熟 话说虎头山上有一伙新来扎寨的山匪,而绑架小莺的这些人就是其中一部分。 继而山匪进寨后,小木没办法从正门进入,开始在山寨周围寻找其他缺口,好巧不巧,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她真的找到了一个缺口。但那似乎是个狗洞,狗洞也无关紧要 ,毕竟救人要紧。 于是瘦小的她壮起胆子潜入了进去。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因为是夜里,她又身形矮小,故而在进寨后轻易躲过了巡逻与各处守备的山匪。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关押着小莺的山洞。 可那里层层戒备,根本无法入内。 于是她灵机一动,就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茅草屋。茅草屋是无关紧要的,但关键不远处可是这些山匪们的粮仓。小木知道在这种天干物燥的季节里,火势极易蔓延开。 果不其然,大火一经燃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所有山匪都去慌慌张张救火了。而那些看守山洞的山匪离得最近,自然也不例外。 计划何其的顺利,小木就趁机摸了进去,随后她真的在山洞里找到了小莺。但除小莺之外,还有一群和她们差不多大,甚至比她们年纪更小的孩童。 这些孩童都被关在同一个狭小的笼子里。 那一刻,小木终于明白:原来这虎头山上的山匪不是打家劫舍的响马,而是贩人的拐匪。 什么是拐匪? 拐匪是山匪的一种特殊群体,他们的生存手段不限于打家劫舍,主要是以引诱、诈骗、偷盗等手段在十里八乡拐取妇孺,后以奴隶的形式,高价贩卖到鬼市上或烟花场所里。所以很明显,这些山匪就是当地新来的拐匪。 只不过一般的拐匪老巢都很难被寻到的,但这些拐匪却像是新手,巢穴位置设置得相对来说有些过于简单,就在虎头山山腰上。 言归正传,在小木进入洞穴后因为没钥匙,去打开笼子,时间有些紧迫,她顾不了许多,只得搬起石头砸碎锁子,救出小莺和那些孩子。 小莺被救后感动涕零,那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终于知道害怕了,抱着小木不肯撒手,她没想到平日里胆小十足的小木,遇到危险竟然如此的坦然自若。 但眼下小木知道她必须带他们离开了,因为这是最后的逃跑时机。于是她趁那些山匪在热火朝天地救火,带着小莺和那些孩子趁夜色朦胧顺利逃出了拐匪山寨。 等孩子们钻出狗洞之后,她知道还不能停,因为拐匪一旦发现就会立即追来。小木只得祈祷那些家伙能发现的迟一点,同时也祈祷自己沿路留下的标记会被自己的师父花萼发现得早一点,最好是赶在拐匪追上她们之前赶来相救。 可惜这一次她没有之前那么幸运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怒不可遏的拐匪二当家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进山洞发现孩童不见了,终于知道中了调虎离山计,立即带部下来追。 于是他们倾巢而出,举着火把骑着快马,在虎头山的山腰上四处寻找着藏在树林里的小木和所有孩子们。 眼看就要被找到了,危急关头,小木突然急中生智,对小莺说道:“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他们发现,不如主动出击,我去调虎离山。等我将他们带远后,小莺你立刻带着弟弟妹妹返回贼窝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贼窝?为什么?”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而且我已经给师父们沿路留下标记了,他们马上就会来的,你们千万不要害怕。” “那你怎么办啊木姐姐?” “放心,你按我说的藏好,这些家伙抓不住你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会和他们周旋,等师父来救的。” “那你千万小心啊!” “你们也是。” 互相叮嘱完后,小木悄悄绕到一个偷奸耍滑的拐匪身后,趁他不注意,捡起一枝条用花萼教她的剑术狠狠戳了那家伙的屁股。 倒霉拐匪始料未及,疼得摔下马哇哇大叫。然后小木眼疾手快,夺了马向凤鸣山扬长而去。 “兔崽子在那里,快追!” 果不其然,她引得大批拐匪见状猛追。 见小木已经诱敌成功,小莺立即带所有孩子赶紧返回拐匪山寨,从狗洞进去贼窝,之后藏在一个相对来说很大的房间里。而刚好那房间是拐匪二当家独眼龙的住所,如小木所料,拐匪们根本没想到他们会藏在那里。 另一边,小木虽然智勇双全,但她胯下那匹马是一匹老马,而且她也没骑过几次马,最终毫无意外,被那独眼龙二当家给擒获了。 “你这小丫头是何人啊?胆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放火救人,其他人去了何处?赶紧说!” 既已被抓,见独眼龙龇牙咧嘴逼问自己,小木想着还是自保要紧,于是学小莺之前的样子也向他们撒起谎来:“你们要倒大霉了,你们抓的可是郡主的书童!识相的话赶紧放我们离开,不然……” 但小木恐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独眼龙二当家一巴掌呼了嘴,“你少他娘的放屁!郡主人现在在丽阳,我们何时抓她的书童了?” “我就是郡主的书童,而且,你们在凤鸣山抓到的那个也是!” “你这死丫头还在放屁!在凤鸣山抓的人,怎就是郡主的书童了?” “你不信?那不妨问问你的手下,在凤鸣山抓那个书童时可有觉着她说话娇纵得很,与寻常人家的孩子有些不同?若非郡主的人,她为何如此的刁蛮,又怎会自己送上门来让你们抓,还不敢给你们透露她的身份?” 独眼龙身后那个黑皮矮子听到后仔细一想,觉着小木说得很有道理,赶紧对独眼龙点了头。 “这么说你也在场?”独眼龙反问小木,似乎还是不信。 事已至此,小木只好彻底释放她在说谎方面的天赋,一本正经地哄骗起来:“自然在场!梁王殿下近来身体不适,医官说需要凤鸣山一味名叫火龙眼的野果入药,我二人这才奉郡主之命特来凤鸣山寻找此果,想不到在那里竟遇到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凤鸣山确有火龙眼可入药,这……” 见小木临危不惧,身手胆识与之前那些孩子完全不同,而且方才这番话说得也有头有尾,独眼龙眉头一皱,忽然有些慌了,起身跟几个亲信开始商议对策起来…… “眼下如何是好?” “二当家,若她们真是梁王府的人,那咱们虎头山必会被移平啊,不如趁早放了!” “我也觉着!” “放什么放?我们已经抓了她,难道放虎归山后郡主就能放过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这里杀她灭口!” “别呀二当家,杀了人就真回不了头了!” 恰巧小木看到了独眼龙的斩首手势,猜到他想杀她灭口的想法,于是故作镇定,冷笑一声继续反激引导起来:“你以为杀了我就能不被郡主发现吗?真是异想天开!我们如今失踪了,郡主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们的,恰好凤鸣山与虎头山相邻,到时她派军队里的斥候在山下随便打听一圈,你们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独眼龙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转身蹲下来掐住小木的脖子大声吼叫起来:“你这死丫头再敢在老子面前啰嗦一句,老子就剁了你!” 小木的目的是逃走,并非有意激怒他们,见这家伙已恼羞成怒,小木赶紧改变态度,故作镇定地安抚道:“不要动怒啊二当家,若我说我有办法救你们,还能让你们趁机得到一大笔钱,你们可愿放我们离去?” “你这兔崽子还想诓我?” “诓你?既然横竖都是死,你们自己决定,但我希望不要因你一个人的鲁莽而害死你这帮无辜的弟兄啊!” 听到这话,独眼龙身后那几个手下彻底无法冷静下去了,赶紧将小木从独眼龙手里救下。 “二当家切莫动怒,咱们先听她把话说完,若她真的是在胡诌,到时再杀也不迟啊!” “也好,那你说说,你如何帮我们!” 见鱼已经上钩,小木心中万分窃喜,继续哄骗道:“我方才说我们来凤鸣山是为寻火龙眼,可那果子我们不认得,此刻还未找到,若你们替我们找到了那火龙眼,再放了书童与那些孩子,我就会在郡主面前美言几句,说你们帮了大忙,到时候郡主大手一挥,赏给你们五百两银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放了他们还替你找果子?你想得美!” “怎么?你不想要那五百两银子吗?”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我们可是绿林啊,何况今日还抓了你们?”黑皮矮子突然插话道。 “自然也是为了钱!” 小木很清楚如果说自己是无偿帮助他们,这群拐匪根本不会相信的,可若说她也为了钱,那他们就有共同的利益方向,即是有合作的可能。 “钱?你身在梁王府,怎会缺钱?” 小木淡淡一笑,继续欺骗起来,“钱这东西我如何不缺啊?我虽在梁王府,却只是个书童,每月月钱十分有限,买什么东西都是有账目的,不好私拿。若此次我帮到你们,郡主的赏钱你们只要能将十分之一分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76章 少女的谎言:错误 “你说的可是真的?”独眼龙二当家想了想最终还是动心了,半信半疑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我且问你一句心里话,你说你们抓我们这些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钱?” 独眼龙身后的黑皮手下急忙点着头。 见此一幕,小木唇角一勾,开始滔滔不绝地给他们描绘出一张殷实的财富蓝图…… “你们是为了钱,我也是为了钱,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而且你们又没杀人,如今也没铸成过太大的过错,我若能趁此时机让你们改邪归正,岂不是在做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为何不做?” “另外,你们若有了这钱,今后就可去做些生意。我们丽阳最不缺的就是人,你们兄弟只要齐心协力,发达岂不是指日可待?都说龙北的绿林多而杂,可又谁听到过咱们富饶的龙南哪还有什么绿林?大伙儿早就洗心革面去做生意了,同样是赚钱,别人为什么在挣安心钱,你们就要赚这铤而走险的脏钱?估计也就你们还在干这种脏活,要我说还是及时醒悟!” “最后我还想说若你们帮了我,到时等你们拿了钱想做生意,我还可以请府里的管家帮你们看看丽阳城内的地段铺子,等你们赚了钱再分我些红利,我们就能继续合作,何乐而不为呢?” 听至此处,独眼龙和他的几个跟班都情不自禁地憧憬起了小木为他们规划的美好未来。 “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了?” “九岁!” “竟然才九岁?”独眼龙突然转怒为喜,“梁王府果然是人才济济啊!一个九岁的书童竟有如此的卓识远见!行啊,若此事可成,你就是我们兄弟的贵人,来,快给小贵人松绑!” 手下们听罢抢着给小木松绑,小木也没想到自己轻轻松松的一个谎言竟真让他们信以为真,她心里想道:也难怪小莺经常会撒谎,原来谎言有时候真的很有用啊…… “阁下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过奖了,是小贵人方才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我,其实不瞒小贵人,我们兄弟就是从北方避难才逃来南方的,这年头在龙南确实不好做贼啊!那眼下……” “眼下阁下和我去找另一个书童,等找到后烦请阁下带我们去凤鸣山采摘火龙眼,之后我们再一起回丽阳城,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此刻毕竟不是农人,身上有着匪气,我怕去丽阳之后会被郡主看出来的,所以走的时候你们还是把兵器都运去镇上卖掉换成盘缠,最好把马也卖了,都换成驴会比较好,可否?” “自然可以,还是小贵人想的周到。” 小木一撒谎就将自己代入进了角色里,没成想独眼龙一伙人已深信不疑。 于是之后她和独眼龙都堂堂正正回了山寨,回去时她发现整个山寨都已被烧得差不多了。 看来她引发的大火让这些拐匪损失惨重,已无家可归了。 继而拐匪大当家见独眼龙带罪魁祸首回来,撸起袖子咬牙切齿,要冲上去教训小木。 但独眼龙赶紧将他拦下,解释了一番。 那大当家听完后点着头,慢慢消了火气,似也信了小木就是郡主书童的谎言。 随后小木召出了小莺和那些孩子。只是小莺不明白拐匪们为何突然从良,对小木言听计从。 她正想问小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小木偷偷在她耳畔说道:“接下来你看我的眼色行事,他们问你是谁,你就说是梁王府郡主的书童!” 小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小木成为了所有孩子的救星。孩子们为她欢呼,拐匪们也在对她毕恭毕敬。 看着昔日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那个怯懦的小木此刻风光无限,小莺心里的落差感有些大,情绪忽然有些失落。 不知不觉中,她们俩已经完成了身份互换,执行者变成了管理者,而管理者变成了执行者。 就这样,拐匪们毅然决然地断了自己后路,按照小木的吩咐给那些拐来的孩子散了些钱财和吃的东西,让他们沿着下山的路回了各自的家。 而他们自己则护送小木与小莺去了凤鸣山。 …… 去凤鸣山的路上,拐匪们喝着酒,用两只驴子驮着贵人小木和小莺,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们,还跟她们畅聊了他们这些落草为寇的人这些年在北方颠沛流离的经历。 小木由此得知,这些拐匪其实都不是坏人,而是一群来到南方后没有归宿感,之后误入歧途的可怜人罢了。 但他们不知自从进入凤鸣山后,一直有个影子在暗中跟着他们。 独眼龙发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大哥,我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后面!” 小木知道他的感觉没错,因为他们此刻已进入了凤鸣山的地界,一定是被南影的人跟踪了。 “老二你别疑神疑鬼的!”拐匪大当家拍着肚子付之一笑。话音未落,他抬起头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灰发剑客。 剑客低着头,手里拄着一把锈铁剑。 “阁下何人?” 独眼龙顿觉空气中一丝杀意,知来者不善,遂向剑客打起招呼。但剑客没有回应,因为剑客就是铁鹰,正是前来救人的小莺师父。 看到铁鹰的那刻,小木险些向他招手了,但她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因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这些拐匪已经产生了同情和怜悯。 她好似从没想过,当来救她们的人与这些将她安全送回的人相遇之后会发生什么。 来凤鸣山的路上,她从这帮山匪的口中了解到他们大多都是北方农人,因为逃难一路漂泊,几月前刚到虎头山,因没地可去才在此当了贼。 但他们从来没杀过人,也是刚开始做那贩人的勾当。此前他们一边担惊受怕,一边期盼着等来某个改变他们人生的机遇,原本打算干完这一趟有了本钱就去合伙做些别的事情。 但偏偏他们遇到了小木。也就是说,此刻的他们已将小木当作了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 谎言的确美丽啊,可谎言也总有代价啊! 此刻,她又是愧疚又是不安…… 其实根本没什么郡主书童,她甚至都没有去过丽阳,那些冠冕堂皇的让山匪信以为真的话,实则漏洞百出,都是她从那些大人口中听来的、学来的。 而这些落草为寇者本性不坏,随时能回头,但当他们知道自己被一个小孩子耍了之后,他们还愿意回头吗? 看到铁鹰那充满杀气的坐姿,小木害怕了,若铁鹰将这些人杀了,岂不是她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已经不想让这些人死去了。 铁鹰在此守着,说明他已看到沿路的标记,正打算前去营救她们,也说明他也已猜出这帮人的真实身份。 而他迟迟不动手,也许是因为看到小木和小莺被这些拐匪用驴子驮着,故而不确定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既然不确定,那就证明她还有机会亡羊补牢。 小木想将双方恩怨化解,哪怕的确是她骗了他们。她只是不想他们在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算不是郡主的书童,她一样可以用其他方式帮助他们。 铁鹰在小木心目中是个明事理的人,所以她打算编个瞎话先稳住这帮拐匪,然后跟铁鹰解释一番,让铁鹰来帮她这个忙。 可她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个策略时…… “师父,快救我们!他们是山贼!” 旁边的小莺突然喊出了一嗓子。正是这一声错误的求救信号,让小木的计划至此功亏一篑,也让铁鹰悬着的杀心彻底落到了实处。 “师父?你们不是郡主的书童!” “你这死丫头,我们兄弟如此信任你,你竟然在骗我们!” 独眼龙二当家、拐匪大当家与所有已被卸掉獠牙的拐匪齐刷刷看向了成为众矢之的小木。 “大家听我解释!” 小木为自己辩解着,可小莺还在呼喊,“师父快杀了他们!他们想杀我们!” 故而此时已没人愿意听她解释了。 受骗的拐匪恼火至极,全部冲过去伸手去抓小木与小莺,想作为他们活下去的最后赌注。 但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看着这群愤怒的受骗者向她讨要说法,看着身旁疯狂求救的小莺,再看向已经没人的树下,小木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惨白至极。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闭上眼的瞬间,她的头顶突然掉下了一把青色的突刺剑,已经太迟了…… 当耳畔不停传来血肉被刺穿的声音时,她流着泪睁开了眼睛,但那些走投无路、渴望被拯救的人全都倒在了血泊里,他们到死都在望着她。 独眼龙的独眼是假的,就像小木对他们的承诺,也是假的。看着死不瞑目的独眼龙,她从驴子上摔了下来,落在了她的师父花萼怀里。 “没事了小木,师父已经将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都给杀了。”花萼的眼神是那样的霸道,杀一个人对她来说是那样的轻巧。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就像铁鹰的剑上没有沾血,就能代表他没有杀人吗? 呵…… 第77章 少女的谎言:代价 拐匪被杀完之后,小莺在他这个师父的怀里哭得那样伤心,好像她受了很大的委屈。 这个时候的她又变得跟之前一样,忽然间有说不完的话,向铁鹰倾诉着。只是她嘴里喷出的每一个字,都不值得小木去细细琢磨。因为那都是她信口雌黄假的,是根本就不存在的谎言。 “事情不该,不该变成这样的……”小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好难受,看着小莺那丑恶的嘴脸再也压制不了自己的愤怒。 突然!她一把推开了花萼,冲过去将小莺直接从铁鹰的怀里揪出来压在地上狠狠地抽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花萼与铁鹰反应不过来,他们从没见过乖乖女小木发过这么大的火。她的眼神黑暗阴森,连铁鹰和花萼都觉着可怕。恍惚之中,小木看到她身下压着的并不是小莺,而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陌生的自己在质问:“他们可都是贼,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们?那是你善心又泛滥了,他们迟早会知道是你骗了他们!” “住口,你给我住口,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一时冲动做错了事,就像我爹娘一样,他们应该获得回头的机会,而不是被不闻不问地杀死!” “回头的机会?谁会给他们?你?还是这个混乱的世界?凭什么?既然你没有本事让他们永远不走上这条路,那就不要为他们,还有你那该死的爹娘找借口!他们都是——恶人!” “是吗?我当你是朋友,你却如此待我,既然如此,那我也做一回恶人!”话音未落,小木右拳举过头顶,朝小莺的脸上狠狠砸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花萼冲过来将她拍晕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铁鹰缓缓走过来,将已经被打肿脸、吓晕过去的小莺抱了起来。他和花萼看着地上的死人,终于意识到他们好像犯了一个错…… 从那之后,小木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看到小莺就会不由分说地冲过去狠狠地揍她一顿,直到将她打晕为止。 就连身为师父的花萼都拿她没办法,怎样开导或教训都无济于事,因为她看花萼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让她唾弃的人。 直到有一天,她又一次打了小莺,花萼一怒之下将她关在柴房里面壁思过,不给她饭吃。 可不知怎的,到了夜里,柴房突然着了火,等所有人回过神时大火已然失控,找不到她了。 花萼和铁鹰还以为她想不开寻了短见,于是她的死也成为了花萼心中永远的痛。 其实之前,在错杀那些拐匪的第二天,花萼就与铁鹰去虎头山附近了解了真实的情况。 他们从那些被拐走过的孩子口中得知,是小木冒充郡主书童凭一己之力让拐匪洗心革面了。 知道真相的那刻,他们无比的悔恨。 但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莺当时为何要利用他们杀死拐匪。 当铁鹰气冲冲地回到凤鸣山质问她时,小莺却哭哭啼啼地说了句:“他们绑架了我们,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铁鹰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他想着也许是因为他这个做师父的太宠徒弟了,才让她的心中没有一丝是非曲直的观念,对生命没有一丝敬畏。 于是那天之后,铁鹰将她逐出了师门,让一个在虞城开酒楼的富家人收养了她。 时隔多年,铁鹰再次来到了虞城。他去那家酒楼看他曾经的徒弟小莺可有变化。 彼时的小莺女大十八变,出落得十分漂亮。 她也不再叫小莺了,而是叫陆倩儿。养父是虞城大名鼎鼎的兴旺酒楼掌柜陆兴旺。 陆兴旺夫妇将她视如己出,教她琴棋书画、女红厨武,将她培养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是城南出了名的才女。 若不是早前林妙妙已然成为城南一枝花,她必然也能跻身虞城四美。 时如白驹过隙,遥想当年这丫头贪吃懒惰,总是谎话连篇,蛮不讲理,对谁都是肆无忌惮。 再看如今的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一个令人羡慕向往的人儿。 而当小莺在遇到曾将她逐出师门的铁鹰后,竟没有丝毫怨愤,十分感激地叩谢铁鹰,十分愧疚地向他道歉。 她说当年之事是她有错在先,是她嫉妒跟在她身后默默无闻的小木被众星捧月,这才铸成了大错。她还希望铁鹰能原谅她,让她再次拜入他的门下。 得知徒弟终于回头了,铁鹰无比的欣慰。 于是他重新接纳小莺成为了黑鹰堂的一员,让她在虞城帮南影继续搜集情报。 …… 回忆结束,城西黑城区的半坡街上,花萼与受伤的铁鹰看着此刻已变成魔鬼重生的小木。 “小莺纵然有错,可你也不该杀她!” 听到这话,小木捂着脸冷笑一声,突然将扇刺再次狠狠捅进了铁鹰身体里。 “直到现在你还在为你的好徒弟说话,她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何她有错不该杀,而我爹娘,还有当年那些已经准备回头的人就要被杀?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花萼赶紧哀声劝阻:“小木你别冲动,小莺她其实已经知道错了!” “错?她怎么会知道错呢?”小木苦笑着,突然发疯一般地吼叫起来:“你们可知我当年为何要追着她打?就是她死活不肯认错!她若诚心悔过,我怎会不放过她?还有!你们以为当年那场大火真的是意外吗?我如今告诉你们真相,是她点了柴房想置我于死地,是她将我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们愿意相信吗?” “呵,我剥了她的皮算轻的!你们口口声声说她知道错了,可我在虞城找到她的时候,不仅没得到她的道歉,反而被她嘲笑,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块烂了心的废铁即便镀了金,终究还是一块废铁!留着她有何用?” 看着她情绪如此失控,所有人都怔住了。 “那你为何会和邓昌搅在一起?” “当年我从大火里死里逃生,去丽阳的半路上遇到了邓司马,是邓司马不嫌弃我,收留我,之后带我走遍大江南北,还去了皇城青龙涿。在我的眼里,邓司马比你们更有人情味!” 听到这话,花萼惊得脸色惨白:没想到小木与邓昌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 继而铁鹰忍着剧痛继续问道:“所以这次我来虞城时,你就动手杀了小莺,变成了她。” “准确地说,你看到的一直都是我!” “什么?!!!” “邓司马来虞城上任那年,我就随他到了,当时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小莺那贱胚子。我给过她机会的,可惜她当时还是不肯认错,于是我索性就杀了她。所以我方才忘告诉你一件事了,你所说的那个向你恳求原谅的人不是她,是我。” 铁鹰被惊到舌桥不下,“所以这几年都是你在暗中使坏,难怪我每次来虞城都会被发现,那你这次主动告诉我彩云楼那边有线索是……” “进入那里,没人能活着回来的。原本我只是想设计害死你,可没想到你竟将此事告诉了欧阳翎那个贱人,想必她此刻已然归西了!” “你真是……” 听到翎姬被自己害惨,铁鹰低头悔叹一声。 与此同时,他的伤口悄无声息地愈合了。 忽而花萼听罢叹息一声说道:“既然你如今已经选择站在对立面上,那看来我们当年的恩怨是划不清了,既如此就都在今日一起了结!” “别轻举妄动,不然我就杀了他!” 见花萼剑锋直指,小木又用铁鹰威胁。 然这时,铁鹰突然冷笑道:“你想杀我,那我就杀了他,我保证你的邓司马比我死得快!” 继而话音落,沉默良久的邓昌终于开口了,“哎呀~,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有些乏了,不过铁堂主此刻杀了我也是威胁不到她的,我与她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是么?” 铁鹰的手指刚要动就被小木大声制止。 “我再说一遍,别动!” “你这么紧张作甚?你是在担心这家伙吗?你不会已经与他舒坦过了?你与他舒坦的时候不会用的还是小莺的脸?哈哈哈哈……” 听铁鹰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竟说出此等荒淫之话,花萼的眼睛都快瞪出天际了。 “阿城你在胡说什么!” 在南影所有人的印象里,铁鹰是个深明大义又有能力的正人君子,此刻的他太出人意料了。 “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啊!铁堂主这么多年来藏得够深啊,今时我对你也是刮目相看!不过这样也好,我就不必对你手下留情了!” “好!我杀了他,你杀了我,很公平。” 感受着四周缠绕的可怕杀气,邓昌听到这话以为铁鹰真要同归于尽,但他不想这么早死去,一阵忐忑后主动发起了谈判—— “诸位,时间都已过去快半个时辰了,我们再这般僵持下去,也还是浪费时间罢了。不如铁堂主与小木同时放人,然后你我双方八个人堂堂正正较量一下,用战斗来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如何?” 话音未落,铁鹰歪着嘴笑了出来,“这提议听着好像不错,可以,我同意!” “爽快啊铁堂主!” 此刻他在花萼等人眼里,铁鹰是那么陌生,笑得让人汗毛直立。既然铁鹰都同意了,花萼、仇三与金荣自然也同意了。 “留我三人足矣,其余六位暂且退后。” “退后!” 三位凶剑侍与花萼、仇三、金荣,分别得到邓昌与铁鹰的眼神示意后退至旁边的楼顶上。 但他们手中的兵器却攥得更紧了。 显然,他们各怀鬼胎,都对彼此不放心。 继而双方终于要同时放开人质,铁鹰与已戴上小莺人皮面具的小木缓缓移开自己的兵器,其余人屏住呼吸,心率在这一刻直线飙升。 同时花萼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真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吗?他们甘心吗…… 第78章 少女的谎言:终结 果不其然,下一瞬她心音未落,就在小木铁扇离开铁鹰颈部之时…… 咻!咻! 两颗飞石突然从半坡街里飞了上来。 飞石打破了平静,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第一颗精准擦中邓昌与小木的膝关节,让他二人瞬间屈膝,失去重心,险些摔下楼去。第二颗则成功干扰了蠢蠢欲动的三位凶剑侍。 两颗飞石同时出现,且都是奔着敌人去的。 只有花萼三人没遭到偷袭,他们大吃一惊,是因此招乃南影高级秘技「一石二鸟」。 “是少主在帮我们!” 不错,正是豆子在街道里一边迎战杀手们,一边分心支援他们。 但也正是花萼这一嗓子,所有人都分了心。 下一瞬,耳畔出现血肉被利器刺穿的声音。 花萼三人与三位凶剑侍,还有邓昌,同时惊恐望去,却见铁鹰手持乱灭已刺穿了小木的身体。 “你一死,才是真正的四对四!” “不——!” 本就是死人,再死一次又何妨…… 都说人是个极其矛盾的动物,只有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己。 在被凶剑乱灭刺穿身体的那刻,小木猛然回忆起了她在虞城假扮小莺的日子…… 在虞城的日子,她这些年最美好的记忆。 其实陆倩儿在被她替代之前非常刁蛮任性,虽然当初被铁鹰抛弃,却成为了一个富家小姐,丝毫不知道收敛。 她有疼爱她的爹娘,有万贯家财,有一个女儿家在这乱世里想要的一切美好,但她不珍惜,她总是觉着她获得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获得的,世界就应该围着她一个人转。 于是小木来到虞城成为了新的她。 在那段时光里,小木让她的养父母与周围人都对她从最开始的害怕嫌弃,变成后来的喜爱。 甚至故人铁鹰也来了。 原本小木是想杀了他,但没想到铁鹰来看小莺后居然是想问她知错了没有。 那一刻,她动摇了。 她知道铁鹰与小莺不一样,他诚心悔过了。 于是那天起小木开始戴着那张人皮面具享受她从未享受过的人生,虽然那是她抢来的人生。 而在南影与红雀会之间,她也没有选择一个固定的派别作为自己的依靠,因为她都有感情。 儿时爹娘被杀之后,若不是南影收留她,她就会是个没有家的孤儿,横尸街头也说不定。 但后来大火里逃出,若不是邓昌收留她,她此刻也不可能回到虞城,早就皮肤溃烂而死了。 于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做了一个中间人。只要双方不出现新的矛盾,她就会一直在虞城作为陆倩儿潜伏下去,去不断修复那张面具。 虽说她不想帮助任何一方伤害另一方,但若局面已然形成,她也不排斥,起码对她来说,这些年为南影收集的情报也算还清了那收留之恩。 所以如今她以一个无间道的身份倒在这场博弈中也算是恰如其分。 就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时,更可怕的一幕又紧跟着发生了。只见凶剑乱灭竟开始通过剑身源源不断地吸食小木身体里的精血。 同一时间,她肉眼可见地加速衰老起来。 “不行!快停下!” 花萼见此一幕大喊起来,她想阻止铁鹰,可惜已经太晚了。 关键时刻,凶剑血海向铁鹰发动突然袭击,铁鹰为自保,不得不拔出乱灭格挡。与此同时,失去支撑的小木摔了下去,花萼流着泪冲过去赶紧接住了她。 “小木,你……” 被吸食完精血的小木忽然间满头白发垂落,身上的皮肤都如同皱纸一般粗糙,但奇怪的是,他脸上那张人皮面具却还是那样的紧致与美丽。 那似乎不是人皮,而是一种特制的胶皮,难以想象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妙不可言的工艺。 此时此刻,花萼终于猜到了真相。 “小木,不是你杀了小莺,对不对?” “呵……” 她没有回答,而是流着泪,静静闭上了眼。 在她最后的记忆里,一切都清楚了…… 她随邓昌来到虞城的那年,某天夜里,她去陆府找害她失去容貌的小莺算账。 可等她到达陆府之时,碰巧遇见陆府管家用被子裹着一具尸体偷偷往外运送。 她赶紧将其拦下,逼迫管家告知真相,这才知那被子里的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的仇人小莺。 因为小莺在陆家蛮横至极,无法无天,经常与包括陆兴旺夫妇在内的陆家人发生冲突。 但她脾气火爆,还会武功,陆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拿她没办法。直到小木回到虞城的那天,她与养母又起了冲突,竟然还当着养父陆兴旺的面殴打养母。陆兴旺见发妻被打,企图阻拦,反被她殴打一顿,忍无可忍的陆兴旺便拿起花瓶狠狠砸在了她的后脑上,没想到失手打死了她。 得知此事,前来寻仇的小木顿时没了气力,因为她努力活下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找她寻仇。 如今她恶人有恶报,已经死去了,小木却不知自己的愤怒该找何人发泄。 片刻后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初来虞城还没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且她一直想着为邓昌做些事情报答他,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于是她与管家回陆府与陆兴旺达成协议,伪装成小莺继续活了下去,也让陆兴旺免于一死。 而陆兴旺要做的就是与她假扮父女,为她提供庇护。刚开始,他们只是纯粹的利益绑定。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陆府的人都对这个面冷心善的新小姐充满了喜爱。 她善良傲娇,懂得体谅他人的难处,不会因为某人的不是而引咎所有人,懂得赏罚分明,可以说她的到来让整个陆府焕然一新。 此外,她的能力也在陆府得到了施展,陆兴旺慢慢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契约关系,而是将她真的当成了自己幼年时夭折的女儿,此后还将自己的财产兴旺酒楼也放心交给了她执掌。 小木在陆府与兴旺酒楼似乎找到了归宿,所以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也没有杀任何人。 看到她凋零在花萼的怀里,凶剑枯杀中的双胞胎弟弟无比愤怒地朝铁鹰冲了过来。 铁鹰与血海正在交手,始料未及时被小枯杀一脚狠狠踢下了半坡街上。 “他的命是我的,都别跟我抢!” 而后枯杀兄弟一个追一个跳下了楼顶。 “我去帮铁鹰!” 虽然铁鹰杀了小木,但他毕竟是自己人,仇三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了凶剑枯杀二人,于是叹息一声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邓昌一言不发地向小木走去。 看着她临死之际的模样如此可怜,他皱着眉却没有一丝泪为她流下。 “站住!”花萼同样低着头,剑指邓昌,不想让他靠近。 邓昌冷冷一笑,长叹一声,“把她给我,我会将她交给她的爹娘,她如今已不属于南影了,你们的恩怨已经两清了。” “你给我住口!” “真是冥顽不灵!” 见她不肯交出小木的遗体,凶剑血海突然向她发起进攻。 “死鸟人!给俺停下!” 金荣见状又甩起流星锤试图阻拦血海。 奈何流星锤速度太慢,根本碰不到血海。 “找死!” 花萼迫不得已,起身持青蜂刺迎击血海。 同一时间,邓昌趁机冲过去,一个贴地侧滑将小木的遗体迅速偷走。 “邓狗你哪里走?” 花萼与金荣立即脱战想阻拦,却被血海一个人给拦下了。 “你们的对手是我!” …… “人类可真是脆弱!” 与此同时,半坡街附近另一红楼上,一身披黑袍的女子与另一位同样戴着笑脸假面的男子,正坐在楼阁内通过一面青铜兽镜观看这场战斗。 女子便是死牢里用人命戏弄豆子的女魔鬼,也是曾在刑狱司案宗楼上目送豆子离开的人。然二人目光此刻都汇聚在豆子一人的身上。 “这少年便是主人苦苦寻找的宿体?” “若不是为他,我何故来此!” “那主人可有法子将大君灵识抽出?” “办法有,但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 “怎么说?” “得激怒他,彻底激发出灵识的魔性。” 男子忽然沉默,低着头开始思考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 “噢,属下记得主人昨日去了趟官府死牢,难道主人在那里没有收获吗?” “收获?那小子就是头倔驴!”女子望着镜子里浴血奋战的豆子怏怏不乐地抱怨着。 “不过今早天刚亮,我感应到他体内那缕大君的灵识好像苏醒了过来,故而又去了一趟,果真发现那灵识已占据了他的身体片刻。” “那岂不是最佳……”男子话没说完就被女子的哀叹声打断了,“没用的!” “为何?” “主动权还捏在那小子手里,况且这缕灵识如今已与他融为一体,有了独立的意识。我固然想复活大君。可那缕灵识并不识得我,此刻我若是贸然出击,势必会让它对我产生抵触。” 听至此处,男子点着头又沉默了。 “你这家伙怎么又不说话了?” “主人恕罪,属下在想听主人说提及大君,但属下却不知主人与大君是如何……” “你想知道?” “主人愿说,那属下自然愿听。” “呵!”女子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一声向他侃侃讲述了起来:“许多年前我无意间得到一块从天而降的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巨石,渴求极致力量的我,当时第一想法便是将那巨石中的力量据为己有。然因不知它是何物,贸然吸收那力量后险些爆体身亡,同时也让寄宿在其中的一缕灵识流落去了凡间。” “而其余灵识如今还被困在巨石中,后来我在梦中遇到了灵识的主人。他自称魔国皇帝,他告诉我他被远古力量封印在那块巨石之中,让我帮他解开那巨石封印救他出来,等他出来将赐予我逆转时空的力量。” 男子听至此处有些意外,若有所思道:“那不知主人口中的大君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存在?” “他是位伟大的君主,在生前东征西讨,我有幸在梦境中一睹他的风采,黑色的雷电是他力量的象征,他统治的是一个充满神圣力量的时代……” 然说至此处,她的语气又忽然变得伤感。 “只可惜后来,他被自己最信任的部下背叛,联手封印在了那块巨石之中……” 男子听得入迷,便继续深挖道:“那那缕灵识又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少年的身上?” 女子回过神叹息一声,“此事我亦不知缘由,若我没猜错,应是那灵识意外进入了他母亲腹中。但当年即便我多次与他的母亲擦肩而过,也未曾发现那灵识的方位,似乎那灵识在刻意躲我。” “或许它躲避的不是主人?而是大君?” “哦?怎么讲?” “依属下之见,那缕灵识既已获得自由之身,自然是不愿回去的,而主人体内又有大君的力量,一靠近就让它误以为是大君在召唤它。” 女子听罢顿觉有理,“难怪这些年我依靠感知在寻找那寄宿体时每每都是无疾而终,也幸亏那人类前不久帮我掌握了它的下落,我才来了虞城。” “那人类?主人是说邓昌?”女子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若想复活大君,据说那缕灵识才是真正的关键,既是那家伙替我寻到的,我理应满足他一个愿望。” “我们人类就是喜欢窝里斗啊!”男子听罢摇了摇头:“只是那寄宿体此刻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不知主人接下来如何将灵识夺回?” 女子顿时陷入了沉默,仔细考虑一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目前,我亦没有可靠之法,之前想着激发他的魔性,再利用我的魔气将那灵识一点点从他体内牵引出来,但我没想到那小子因她生母之死所受打击太大,竟仅靠意志就将大君的灵识封在了自己的体内。” “此刻大君灵识已然苏醒,固然算件好事,起码证明我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可灵识若真像你所说是在逃避大君的力量,恐怕还要费些功夫,若是有一个拥有相反力量的人能帮我就好了” 男子又点了下头,“说的也是,此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不过属下相信主人定能成功。” “好~,那就借你吉言。对了,你那边的计划进展如何了?” “还算顺利。” “还算顺利?看来你也遇到了一些麻烦啊,需要我出手帮忙吗?” “不用,属下能处理好。” “那就好,我相信我的眼光。” 第79章 凶剑:血海 原本人声鼎沸的城西锦云大街,此刻却因笼罩在灰蒙烟雨之中而变得异常宁静。 原本沉寂昏暗里的破旧黑城区,此刻却因某些人的疯狂而变得纷扰嘈杂。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秩序无存,大祸临头。 辰时七刻,战斗还在继续,且愈演愈烈。 这是宿敌之间的陈年旧怨,由红雀会发动,由南影承接。战场共有三处,分为半坡街街道之上与半坡街两侧的旧楼之上。 第一处由南影八大金刚之二的花萼与金荣,对阵红雀会请来的凶剑帮手血海。 此三人在街道外飞檐走壁,打得有来有回,因为有必须战斗的理由,所以看起来不知疲倦。 第二处由南影八大金刚之二的仇三与手持凶剑乱灭的铁鹰对阵另一对凶剑大枯杀与小枯杀,这四人在街道的最中央乞丐的围观中勠力激战。 而那最后的第三战场便由身为南影少主的豆子与身为将门之后的石头,带领所有来支援的南影同胞与那源源不断的红雀会杀手殊死搏斗。 战况非常激烈,片刻不到,半坡街道里就塞满了死人滚动的尸体。 目之所及,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有人踩着别人的尸体站起来,就注定会有人变成别人眼中的尸体躺下去。此刻所有参战者已然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像是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他们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 以命换命,厮杀,然后前赴后继地倒下。 豆子也在战斗,大汗淋漓的他看着眼前的战士接连倒下,他不明白战斗的意义在哪里。 可所有人都那么努力,他似乎也没有理由停下,也没有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堕落是沉沦,它从不是从一个人开始的,而是从一群人开始的,疯狂也是。也许这是生命赖以生存的世界替生命做出的选择。 所以豆子为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也只能向眼前这群疯子无情挥剑,渐渐变得麻木…… “邓昌呢?” “他早就带着小木逃了!” 另一边,半坡街右侧的楼顶上,与凶剑血海激战了数个回合的花萼与金荣刚刚脱离战斗就发现邓昌已经不见了。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那家伙!” 话音落下,花萼看向忽然沉默的金荣。 没成想他扭动脖子转来转去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花姐,那鸟人也不见了!” 听到这话,花萼打起十二分精神环顾四周,果真没有发现血海的身影。 “那家伙莫非趁俺们不注意逃走了?” 若换作旁人,花萼或许会相信,可方才与他们交手的是一个实力非常恐怖的家伙,她没有理由相信那家伙会错失除掉他们的良机。 “不可能!他自始至终都没认真起来,他不可能逃走的,一定是在暗地准备什么损招,想偷袭我们好一击制胜。”说着,她闭眼凝神一息。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 突然!时间似乎停止了,周围兵器激烈碰撞的声响恍然间尽入耳底。一缕血腥之风吹来,花萼猛然睁开了双眼。 风中的杀气依旧,那是死人沸腾的灵魂。 “他还在。” “可恶的鼠辈!”得知血海并未离开,暴躁的金荣怒不可遏,“你个鸟人想打架就出来打 ,跟你爷爷奶奶堂堂正正打啊,在这里藏头藏尾的是在做什么?” 抬嗓怒骂一嗓子过后,对方依旧没有现身,金荣继续叫阵挑衅:“你真要当缩头王八吗?” 突然!!!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掠过他的头顶。 继而一支轻飘的黑色细羽缓缓落下。 看到那黑羽的瞬间,花萼感知全开,果真发现头顶有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正高速逼近。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以速度着称的她挺身而出,一脚踩在金荣的肩膀上扶摇直上。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她到达空中之后,只看到了那柄冒着血光的凶剑。 此刻,金荣也终于回过了神。 他抬头看向凶剑,却发现剑身上邪气翻腾,遂向花萼提醒:“花姐小心,那剑有古怪!” 可花萼却自信十足,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以为自己这全力一击必能挑飞这无主之剑。 嗡————! 没成想刚一靠近就遭到了凶剑邪力的侵蚀。花萼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失聪,精神陷入了恍惚。 凶剑之速极为夸张。 见花萼中招,提前预判的金荣猛地甩起流星锤抢在凶剑落下前撞飞了它。 获救的花萼安全返回房顶后,迷迷糊糊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神志逐渐恢复了过来。 “花姐你没事?” “我……大意了。” “无妨,俺会替花姐报仇的!” 金荣怒火旺盛,扶着花萼慢慢直起腰来。 这时,花萼环顾四周寻找着凶剑的下落。 “花萼你在找什么?” “那柄剑呢?” “在那儿!” 顺着金荣的手指望去,她看到方才险些杀了她的血海剑此刻竟悬浮在空中。 而就在她将目光打向其剑身之时,没成想剑身上那些诡异符文突然闪烁起了红光,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古老的咒印。紧接着,凶剑周围涌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似的的邪恶魔烟。 “好重的煞气!” 花萼还从未见过邪恶气息如此之重的兵器。 “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话音落下,周围终于飘出了凶剑侍的声音。 “那个叫铁鹰的敢让你们来这里送死,难道就没向你们透露过我们的身份?” “难道是……” 回想昨夜铁鹰的来信,有提到凶剑二字,但当时花萼认为是杀气较重的兵器而已,并未将其与失传已久的“十二凶剑”联系到一起。 “凶剑榜排行第十的「三灾之剑·血海」!” “算你有眼光!” “什么?!!!凶剑血海?” 听到这如雷贯耳的名号,金荣面露惊慌,情不自禁地看向花萼,却发现一向谁也不服的她,此刻的脸色像铺上了寒霜。 花萼终于明白那家伙方才为何认真不起来。 即便她与金荣分了心,即便有可乘之机,但他还是没有偷袭他们,因为他根本不屑。 的确,他们都知道所谓“凶剑”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存在。那些从父辈口中听来的故事中,凶剑是邪恶的化身,有凶剑的地方必有灾祸降临,而且没有人能在凶剑之下死里逃生。可以说,那是刻在龙崎所有江湖人骨子里的恐惧。 若眼前真是十二凶剑之一的存在,也就意味着这场战斗于他们而言已变成了必死局。 只是花萼不明白…… 曾经销声匿迹近百年的十二凶剑今时为何会突然现身在虞城,还成了死敌红雀会的帮手。 “能死在这把剑之下,是你们的荣幸,在杀死你们之前,不妨让我看看被称为南影八大金刚的你们到底有几斤几两。” 面对血海发出的这阵令人刺挠的嗤笑,花萼尽力克服着心中的恐惧。 “那就请阁下拭目以待!” 听到这句话,血海再次放声大笑。 “我喜欢你这种死到临头的镇定,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看是你们先找到我,还是我先杀了你们?若是你们先找到了我,我可以大发慈悲,放你们其中一人一条生路。” “那就来!” 话音落下,待花萼与金荣回过神,不曾想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血色汪洋。 那一股股魔烟正在从血海里翻腾升起,弥漫在他们眼中整个幻象世界的高空。 “怎会如此?怎会?!!!” 一向暴躁的金荣看到这一幕陷入万分的恐惧,开始急躁不安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是幻象,这是凶剑独有的能力!” 花萼一把抓住金荣的胳膊,让他失控的情绪逐渐得到缓解。 “那花姐,如何化解啊?” “莫慌!荣,你还记得那一招吗?”说着,她忽然将一个小铃铛放到了金荣的手里。 看着花萼无比坚定的眼神,再看手中的铃铛,金荣心领神会,眼神一下子也变得坚定。 “那就放手一搏!” “好!” 二人立即归位,将后背交给彼此,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双眼。 放弃使用眼睛,这显然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因为在幻象里,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只会成为妨碍他们的累赘。 而且对真正的强者而言,不会受限于任何一种感官的缺失。 强大也从来不是外在的实力,而是内心的力量,是敢于直面恐惧的勇气与不灭的斗志。 此时的花萼清楚他们的敌人有多强大。 她知道那家伙迟迟不出手是在等她出手。 显然血海已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猎物,所以隐藏在幻象中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主动出击, 处境被动,唯有以守为攻。 于是她立刻催动内力,凝出第一道蓄势待发的迅杀之剑并将其藏于身后,做好迎敌的万全之策。 “该你了。” “晓得!看俺的绝招!流星风暴!” 收到讯息的金荣大声嘶吼起来,只见他使出浑身解数向四周疯狂甩出手中的流星锤。因他力大无穷又内力深厚,流星锤速度极快,一顿横扫后竟将战场分隔出了一个独立的领域。 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流星锤在飞舞的过程中不停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那些富有规律的响声迅速出现又连成一片,形成了重叠的幻音之域。如此繁琐的招术,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第80章 花之萼 在幻象里,眼睛虽会成为敌人的工具,但耳朵却可以发挥出极大的效用。更何况像花萼这种常年与暗器打交道的顶级刺客,听力自然远超常人。 所以这场战斗要胜利,关键就在她的听觉。 只是街道上兵器碰撞声太密集,干扰太大,这才需要金荣的绝招来制造出一个减噪的领域。 有了该领域之后,因为流星锤的链条距离,花萼已了然于胸,故她可凭此准确地掌握他们所在整个领域的半径。 但这还是不够。 因为如果没有某种声音做具体参考,她的判断依旧容易出现偏差,毕竟对手并非泛泛之辈。 其实流星锤撕割空气也有声音,只是这声音沉重且一成不变,无法作为参考。相比之下,小铃铛的声音尖锐又不刺耳,且更容易受能量波动出现异响,所以它更具有用武之地。 继而在这小铃铛的帮助下,领域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花萼的耳朵,甚至领域外不超出五步的动静也可以让她尽收耳中了。 于是此刻,她就像一只坐在八阵图的中央危险又美丽的黑寡妇。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猎物送上门来。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下一瞬,凶剑侍血海竟架不住那股傲气,又主动开口说话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的这些花招于我而言,形同虚设!” 此话一出,他的具体方位瞬间暴露,就在花萼左前侧十步之外,即将超出领域。 说时迟那时快,花萼想都不想就向错误的方向掷出了两枚暗镖。因为她知道血海是在试探,那里并非真实位置,所以她的目的就是让血海误以为她开始犯错了。 “怎么一个都没打中啊?好可惜!”果然,血海沉不住气,又开始冷嘲热讽了起来。 这次暴露让花萼真正确定他又换了个位置,在右后方八步外的天上。于是花萼再次向错误的方向掷出两枚暗镖,进行最后的误导。 血海果真中计,不再变换位置了,依旧待在右后方八步的位置处开始嘲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废物啊!这种水准也敢自称八大金刚?” 听到他的声音位置再未发生变化,花萼得知自己的计谋终于成功。但要想真正成功,还差最后一步,就是诱敌深入。 “阁下说笑了,那不过是江湖各路豪杰为我们起的诨号,起码代表我们本人。相比之下,阁下与您那十一位同仁就有些……” “呵!江湖上我只听过十二凶剑怎样厉害,却没有听说过那些十二凶剑侍的名号,都说这铁打的凶剑流水的凶剑侍……” “你找死!” 花萼成功发动挑衅,领域内突然杀气滔天,绑在流星锤上的铃铛开始疯狂摇荡响动。血海似乎被她激怒了,终于自投罗网而来。 一切都在花萼的计划中。 对方马上就要攻来了,她握紧手中利剑,额头上满是即将滚落的汗珠。是生是死,就看她接下来能否抓住机会,一招制敌。 凌冽的杀气突然从斜上方席卷而来,在敌人抵达花萼精神感知范围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她毫不犹豫地掷出了两枚回旋暗镖。 但这一次,是正确的方位。 听到叮当的声响,她知道暗镖被击飞了。 「剑技:蔷薇之舞」 她唇角一勾,扭转腰身以完美的角度将那恭候良久的迅杀之剑不遗余力地释放了出去。 咻! 恐怖的剑气以剑锋为引迅速向外蔓延,如穿针引线般刺过了对方的身体。 花萼清楚她这一剑的威力。 此招的速度、力度与准度皆上乘,是她用来克敌制胜的反击绝技。听到对方的皮肉被刺破,她知道敌人的心脏十有八九已被青蜂刺击穿了,想活命断无可能。 “得罪了。”一抹自信的微笑掠过嘴角,花萼睁开了双眼。 她期待看到凶剑侍血海被她拿下的画面…… 轰! 可就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巨响。 那是不远处楼房倒塌的声音。 是什么让它突然倒塌…… 与此同时,流星锤与铃铛的声音消失了。 任凭冷风撩起她的头发,方才自信满满的她看着眼前被刺穿心脏的人儿,瞬间陷入了万分惊惧。她瞪着血红的双眼站在原地发怵。 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裳,更浇灭了她的希望。 此刻她依旧置身于那片血色之中。 而她方才倾尽全力杀死的不是别人…… 正是她的好搭档——金荣! 她完全不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金荣明明在她身后怎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被她击杀。 “荣——!” 一声充满自责的嘶喊冲破了她的喉咙。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荣死在她的面前。 生命的最后,金荣微笑着向后倒去。 “花姐,没……事……” 在她始料未及之时,金荣那巨大的身躯已沉入水中化作了血色汪洋的一部分。 姗姗来迟的她顿时悲从中来,跪在海面上疯狂捶打着血红的海水,心痛到了极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可惜悲剧已经发生了,可惜…… “可惜你们的对手是我。” 那个令人憎恨的声音果不其然又出现了。 那轻蔑的语气,似乎他早已看穿了一切。 “不得不承认,你的头脑、胆识与能力相比以往死在我剑下的人算是很不错的一个。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你可以入围一流高手的行列,不过很不幸的是,你遇到了我,这就是你的命。想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吗?” 听到这些满是讥讽与挖苦的话,沉浸在悲痛中的花萼突然停止了哭泣,她低着头默不作声,那张藏在阴影里的脸安静得有些可怕。 “算了,看你这么可怜,那就告诉你。” 于是藏在幻象里的血海竟将他用凶剑制造幻象的真相全都告诉了花萼。 “你以为凶剑的这些幻象真的只是依靠你们的眼睛来实现的么?你太天真了,凶剑之所以被称为凶剑,是因为其中寄宿着无数的亡者之气,也就是怨念。” “那些怨念能侵蚀人的神志,使与凶剑交手的任何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幻境。届时你所有的感官都会成为我们的工具,会误导你做出错误的判断和行为,包括你那引以为傲的听觉。” “可以这么说,你方才听到的,都是我想让你听到的,你方才看到的也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所以从你落下房顶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进入了幻境。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杰作,当然也有你的幻想被物化的结果。所以你用不着愧疚与自责,因为方才死在你剑下的那个胖子,早就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他太聒噪了。怎么样,这答案可还满意?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猖狂的笑声猛然响起在血色世界的高空。 得知真相的花萼慢慢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悲伤、恐惧、还有愤怒与耻辱。 哑!哑——! 远方的头顶传来两声难听的鸦鸣。 她抬头静静地望去,发现那是一只现实世界里不曾出现过的庞然大物。 它在盘旋嚎叫,像在癫狂发笑。 花萼再次低下头,静静闭上了双眼。 这时,她的耳边回响起了故乡的戏调。 “乱世苦吟……凄凉曲~” “半生漂泊……无常魂~” “幸可与卿……归宁土~” “笑饮苦酒……卧西村~” 在这首婉转悠扬的戏调结束之前,她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从容的笑容。 突然!!! 她全身的真气自发游走了起来,开始源源不断地汇入她的左臂,直至抵达左手的指尖。 「剑技:蔷薇之殇」 这一刻,她化作绽放在汪洋里的血色蔷薇,带着必死的信念转身冲向隐藏在幻象后的敌人。 她要去扞卫她最后的尊严。 此剑疾如惊雷,杀气激荡如洪流一般。 待狂妄的敌人回过神时,她已然来到眼前。 “抓到你了,去死混蛋!” …… “小梦,今后成为刺客,你想叫什么代号?” “师父,我想叫花萼!” “花萼?你这小家伙为何要起如此古怪的名字啊,花蕊不好吗?” “萼是蕊的盾,萼可以保护蕊。” “看来你是想保护别人啊!” “是啊,不然我学武做什么?” “可是我们刺客是为行刺而存在的啊!” “但刺客也可以为保护他人而存在啊!” “也有道理,那你长大后有何打算呢?” “我应该……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刺客,成为别人心目中的女英雄!” “哈哈哈,有志气,那你可要努力了。” “嗯嗯,我会的!” 梦中的场景如海市蜃楼一般绚丽,那是生者内心深处最美的记忆,但当这段记忆烟消云散之时也是其生命走到尽头之际。 “师父……” 锵——! 闭上眼的瞬间,天上传来一声猛禽的厉鸣。 这时,身负重伤的血海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高飞盘旋的海东青,又低头看了眼不远处死不瞑目的花萼与金荣,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81章 凶剑:枯杀 时至巳初,风息雨停。 虞城城西黑城区半坡街上,如今只剩下了铁鹰一个人。此刻在他面前躺着密密麻麻的干尸,有那些南影刺客的,也有红雀会杀手的。 他手握那柄名唤乱灭的凶剑,缓缓戴上了邪恶的黑鼠面具。 时间回到两刻之前…… 大小枯杀追着铁鹰跳下红楼之后,豆子与石头见势不妙,在南影刺客的掩护下带着手无寸铁的乞丐立刻发动了突围,成功逃出了半坡街。 红雀会的杀手见状,一部分前去追击,另一部分留下来继续作战。于是半坡街上的双方战斗主力就成了铁鹰、仇三与大小枯杀。 此四人在尸山上继而展开真正的较量。 铁鹰与仇三虽是南影堂主,然二人却不如花萼与金荣那般有默契,更别说与大小枯杀相提并论,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要败下阵来,趁着有一丝空隙,铁鹰忽然用眼神与仇三商量起对策来,“三儿,这俩家伙的配合不是我们能比的,得拆开他们!” “铁哥可有良策?” “你先佯装逃走,我来拖住他们,等我给你争取到时间后再发动绝技进场,将他们隔开。” “那你能拖住吗?你还有伤呢!” “放心,死不了!” “好!那你撑住!” 话音未落,仇三扭头就走,毫不犹豫。 “哪里走?你们的对手是我!” 大小枯杀见状去追,不料被铁鹰拦了下来。 “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我们对手,难不成你如今想一个人打赢我们?” “不是打赢,而是砍下你们的头。” “大言不惭!”大小枯杀瞬间被激怒,“一个二流剑客罢了,以为有这把凶剑傍身就能匹敌我们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大枯杀说着话,突然从左翼发动进攻,铁鹰见状一个下腰躲了过去。 “呵!”小枯杀见状又从右翼发动偷袭,“你难道不知枯杀在乱灭之上?” 然还是被铁鹰不费吹灰之力躲了过去,“将死之人可不分先后次序啊!” 大小枯杀万万没想到方才手忙脚乱的铁鹰此刻竟一连躲过他们二人的攻击,太过匪夷所思。 于是偏不信邪的他们再度轮番进攻起来,但无一例外都被铁鹰成功格挡或躲避,他们这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难不成这家伙方才与那个拿刀的一起时是在有意藏拙? “这家伙怎么突然间这么强?” 大小枯杀气喘吁吁地看着铁鹰从容的姿态,顿时觉着他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状态十分诡异。 “这家伙只守不攻……” 然铁鹰万万没想到,没过一息,见多识广的大枯杀就看穿了他的秘密,“他莫非是盾?” “盾?何意?” “南影八大金刚个个身手不凡,但他们八个人的专长却不曾重样,若赵云天擅长剑术攻击,那排行第四的铁鹰则是……” 南影虽为刺客门,但并非人人主修刺杀技,仅是熟知刺杀策略矣。所谓八大金刚是因为各有所长才被冠以此名号。 排名第一的南影首领赵云天,攻防兼备,是战场指挥兼第一主攻手。 排名第二的虎参是整个龙崎屈指可数的拳术专家,擅长寸劲,力量爆发强,是第二主攻手。 排名第三的花萼擅长速杀与偷袭,青蜂刺便为暗杀与一击致命而生,是第三主攻手。 既攻者已有三人,那排名第四的铁鹰在八大金刚中该担任何位置? 自然是第一主防,从他此前的兵器是一柄锈铁钝剑便能看出,他绝非是攻者。 这便是江湖人此前不曾知道的秘密。 除他外,排名第五、第六的仇三与金荣分别是刀法与锤法方面的行家。 仇三的双虎抱首刃可起到分割战场、支援控制的作用,而金荣力大无穷,流星锤可牵制、干扰及轰击破坏。此二人虽兼备攻防,却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攻防。 故方才仇三与铁鹰同战时,在二人都并非攻者的情况下,是因手持凶剑乱灭,所以原本擅长防御的铁鹰临时变换位置,担任了攻者,防守则交给了在攻击与防御方面都不精的仇三,才会毫无默契可言,被对手全面压制。 现仇三离去,铁鹰便不需要再主动进攻,防守拖延时间即可,想他一二流剑客能在崔府与上任乱灭剑侍仅较量剑术而不落下风,便是因此。 大枯杀如今虽然仅是知道了他擅长防守,但也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攻破他的防御。 “你这家伙确实有些本事!” “二位也是!” “但既然你一心求死,无论说什么,此刻我们都该满足你的。” “那就继续来战!” 看着铁鹰勾手挑衅,枯杀二人一前一后,开始持剑朝铁鹰疾奔发招。 此刻,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的不安,周围已被廉价的杀气充斥。 “他们这么要做什么?” 就在铁鹰发觉不妙之时,大小枯杀的身后突然幻化出了一群带着邪气的黑影飞虫。 这些飞虫每一只都有着极其血红的眼珠子,它们铺天盖地出现,那种阵仗相当的恐怖。 与此同时,周围的环境忽然发生了异变,铁鹰不再置身与半坡街上,而是在一片麦田中央。 “又是幻象!!!” 回想在崔府大院被乱灭幻象支配的时候,铁鹰不自觉开始恐惧,他尽力克制,遂立即降低身体的重心握剑示锋,催动全身的真气灌入掌心。 此刻,大小枯杀已然融入环境,不见踪影。 铁鹰全神贯注地看着即将到来的黑影虫潮,心脏不停撞击胸腔。他也清楚对方以幻象来战,他独自应对一定会输,但只要仇三能他在倒下之前赶到就还是有希望的。 「剑技:疏败之语」 继而场上响起一段诡异的梵天经咒。 此咒文一经出现就令铁鹰头昏脑涨,回过神的他一阵吃惊。 “这是断罪真言,他们竟然是大梵人!” 继所有飞虫振翅鸣叫,搅动周围的气流,携无数黑色的气刃向铁鹰发动了密不透风的一击。 这一招似曾相识…… “既然都是风刃,那就来看看谁的更强!” 铁鹰也不甘示弱,立即发动了自己的绝招。 虽然他在八大金刚中担任主守,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杀人绝技。 「剑技:风卷残云」 此刻的他几乎是满状态,绝招自然要比昨夜在崔府大院时威力更强一些。于是两股力量激烈碰撞在一起时突然出现了飓风撕扯的高能场面。 三柄凶剑在飓风中疯狂对杀,溢出的剑气将幻象里的麦田无情的摧毁,将麦子粉碎成渣,将现实里周围的尸体全卷飞了出去。 而在这时,有个人拖着刀正在冲来。 正是仇三。 此刻他已然准备完毕,因为方才没有被凶剑枯杀的力量侵蚀,故此刻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一跨飞跃十步之外,在铁鹰与大小枯杀未曾注意之时从铁鹰身后起跳,以一招极其霸道的凌天闪劈瞬间进入战场。 「刀技:沉山」 「刀技:断海」 他与金荣一样都是力量蛮横的大力士,枯杀万万没想到已逃走的他会在此时突然出现,故被他两招绝技偷袭得吃不消,不得已全力防守,最终招架不住他和铁鹰二人的合攻,仓惶逃走…… “我们竟然赢了,赢了……” 铁鹰没想到他们竟然打败了两柄枯杀凶剑,欣喜如狂地躺在地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我们……赢了……” 笑着笑着,看着头顶不知何时出现的太阳,他听着耳畔传来某人急促的呼吸声。 一滴泪忽然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他捂着眼睛开始发笑,嘴角却在轻微抽搐。 或许他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此刻他眼里的一切都是幻象。 现实里的他此刻双眼通红,嘴里血流不止,被大小枯杀击倒在地,奄奄一息。 直到最后,仇三都没有出现来帮他,铁鹰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或许他也已经被杀了。 可惜他撑了这么久,可惜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了手中的凶剑。 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渴望力量。他的血悄悄晕染开,静悄悄地向黯淡无光的藏蓝妖剑靠近了过去。 时间回到昨夜上任凶剑侍乱灭被杀之后…… 崔府大院里,虎将姜毅与南宫静下井后,留他一人守着乱灭与凶剑侍的尸体。 百无聊赖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剑鸣。 不曾想刚回过头就看到凶剑乱灭竟在吸食凶剑侍精血的场景。 看着早已死去的凶剑侍在自己眼前一眨眼就蜕变成了一具干尸,他被吓怔了。 那时的他重伤在身,没有多余的力量逃离。 但他又害怕凶剑下一个目标是自己,于是准备呼喊姜毅与南宫静求救。谁承想凶剑在吸食完凶剑侍的精血后竟然安分了下来。 一脸疑惑又慌张的他咽着唾沫悄悄靠近,准备观察一下这柄让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凶剑。 可就在刚抵达凶剑附近之时,剑格处那只獠牙黑鼠的眼睛里迸射出了一道血光。 “糟糕!!!” 铁鹰顿觉不妙,想躲避之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对眼睛里又蹿出一缕黑烟钻进了他的眼睛。 随后他五感尽失,倒地晕了过去…… 第82章 谋陷之祸 不知过了多久,铁鹰终于醒来了。 但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在一个茅屋里一张草席上躺着,旁边围着一对年迈的夫妻。老叟满脸忧心地看着他,老媪手里则端着一碗汤药。 他很是困惑,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恰这时,没成想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竟自动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两位老人满眼辛酸地看着他,微笑着跟他说他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个时候铁鹰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被困在了某个人的身体里,又好像他如今正在经历曾经发生在那个人身上的事情。 慢慢地,他了解到那人是个患病的秀才,生于一个普通的农人家庭。 因为爹娘是老来得子,所以自打他生下来就比一般的孩子要体弱,容易得病。 从小到大,他几乎顿顿不离药,好不容易熬到长大要出人头地的时候,却在进京赶考的第一年因废寝忘食地读书,不幸患上了痨。 病情很严重,他只能中断考试,回乡治病,期盼病被治好后可卷土重来。 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病情非但没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到了下床走路都要人扶的地步。而他那年迈的爹娘为了给他治病,四处求医,早已散尽家财,家徒四壁。而他虽然表面上乖巧,但心里其实满是怨恨,他怨恨自己命不好,生在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家里。 某日,一伙赌坊的恶人突然上门来讨债,似是他爹娘欠了人家的高利贷,最终因无法偿还债务被债主当着他的面活活打死了。 那时,看着爹娘死去,铁鹰感受不到他心里有一丝波动,他像是早已麻木了。爹娘死后,任凭遗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他用尽所有力气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去结束自己的性命。 他想获得解脱。 可天不遂人愿,就在颈部刚挂上绳套之时,不曾想门里进来了一个满身是伤的道童。 那道童背着一个长木匣子,大汗淋漓,似是为躲避追杀逃至此处。 进门后,他看到秀才爹娘已死,又看到刚挂上麻绳准备自尽的秀才,赶紧将其救了下来。 救下之后,他才得知秀才家中所遇祸事。 因无处可去,道童想在此借宿几日疗伤,于是自掏腰包找人帮秀才葬了爹娘。秀才表面上对他感激不尽,实则心里恨他救了自己。 之后几日相处下来,秀才发现这道童言谈举止完全不似一个出世之人,倒像个家道中落,如今要去投奔亲戚的富家公子。 看着那木匣,秀才以为那或许是绝世珍宝,便心生据为己有之念。 他自知时日无多,想着若真是珍宝,或可凭此换取银两治好他的病。于是夜里趁道童入睡,他盗出木匣打开来看,不曾想里面竟然是一柄锈剑与一副丑陋的黑鼠面具。 秀才一阵失望,准备将其物归原主。 怎料归还途中道童突然醒来,劈头盖脸将他痛斥辱骂一顿。道童年幼,口无遮拦,一时冲动辱骂秀才是短命鬼,克死了父母。 秀才没想到他竟如此的刻薄,一怒之下推搡致其被锈剑捅穿了身体。 紧接着,道童精血竟被锈剑瞬间吸干,而后在秀才面前化为干尸。锈剑模样大变,一柄闪烁着咒文的藏蓝妖剑终得现世,便是凶剑乱灭。 秀才被吓一跳,继慢慢靠近,触碰那妖剑,不曾想全身病痛在触碰到妖剑的那刻瞬间消散。 他一身轻松,转身走向那副黑鼠假面…… 至此,铁鹰终于明白他所看到的这些曾经发生的事情是何人的记忆了。 “你渴望力量吗?”这时,一狡黠诡变、忽远忽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谁?” 猛然受惊的同时,他一下子挣脱了幻境。 而后迅速起身将地上的锈铁剑吸入了掌中,警觉地环顾着空荡阴森的崔府大院。 一会儿后,并未发现周围还藏有除姜毅夫妇之外的其他人的气息,于是一边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些幻影片段,一边惊魂未定的坐下来。 然下一息,低头的瞬间,他无意中发现自己身上那些流血的伤口消失了。不仅如此,他还惊奇地发觉自己的内伤也奇迹般地痊愈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惊疑与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猛回头将目光打向那柄躺在地上的藏蓝妖剑。 那是方才那段幻影里的剑! 是你吗,乱灭? 而它不负所望,只见剑格处红豆似的鼠眼开始源源不断往外输送一股黑色浓烟,越聚越多,如藤蔓般紧紧缠绕在乱灭剑柄的周围。 看到这一幕,铁鹰怔住了。 不过一息,他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眼神。 他终于知道自己方才为何会无缘无故地陷入那段幻影,伤口又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愈合。 他!被选中了! 一切恰如其分,是缘分,亦或是诅咒! 当目光再次打向凶剑侍的尸体之时,他的眼里忽然掠过了一丝光芒,正是这丝光芒让他的不安都瞬间转化为了动力。 “崔府一夜之间被灭门了,而后沧军东营右副王茂也被稀里糊涂地牵扯进来,被困在此处,然后又是凶剑现世,又是虎将联合出动……” 一瞬间,铁鹰闭眼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 来虞城第二夜,他就遭遇了红雀会的围杀,领头的还是对方的二当家毕钊。 而后被重创,为躲避追杀便一路从城南逃到城北,却没想到路过崔府又无意碰到了另一批表面是黑虎卫,实则还是红雀会的家伙。 幸好当时那两波人不太对付,让他侥幸被一哑巴少年给救了。那少年似从崔府逃出来的,躲过一劫后,少年助他前去城西寻找翎姬。但因他伤势过重,等到春乐坊时少年已不见踪影。 待第三日醒来,他便想赶紧去找此次随他一起来虞城的南影其他人商量对策。谁料半路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似是那少年留给他的。他看完信后发现竟是崔府苏小依写给王茂的。 而后好巧不巧,他在水德坊口看到了王茂,还有崔府灭门女凶犯的通缉令。 恰巧那通缉犯是北燕皇族,据信中内容知苏小依的真实身份就是此女,后见王茂慌张离去,一看便知是去崔府查找真相。 所以那时,他已通过信之内容推出了崔府灭门案的大致经过。 很明显,苏小依是被人利用了。 而那个给他信的少年,不难猜出,他就是苏小依信中提及的哑巴弟弟小维。但他为何要将信给一个陌生人,铁鹰不得而知。 后为报答救命之恩,铁鹰让人暗中调查,万万没想到他所托付者他的徒弟竟是内奸。 第三日下午,他将信交给了翎姬,并将内奸放出的假消息传给了她,反而害得她生死未卜。 时间回到第三天夜里…… 此时的铁鹰虽依旧不知有内奸作祟,但望着凶剑与凶剑侍之尸,已明白局面有多难堪。 凶剑一二等暂且不谈,如今三等乱灭已现,那三等中其余两柄也定然也在虞城了。 且很有可能他们是在为同一人卖命。 而能同时驱使红雀会与凶剑侍,想必背后那人身份与能力绝不容小觑。 而且红雀会这种唯利是图的组织能心甘情愿做他人的爪牙,想必是能从中谋取极大利益。 于他们而言,除钱财外,更大的利益是有人能助他们铲除异己,比如铲除宿敌南影。 如此看来,若红雀会是此事件一大主谋,那南影必无法置身事外。 好在沧军掺和了进来,虽说战神戚蠲一向不会插手这种江湖纷争,但如今情况不同往日。 虞城有难,他不会坐视不理,虎将出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纵观崔府灭门与彩云楼连环命案,兹事体大,背后那人手笔过重,戚蠲不得不出手应对。 既然红雀会联合那人站在戚蠲的对立面上,那接下来对南影来说联合戚蠲未尝不是机会。 眼下凶剑侍已死,凶剑与假面仍在。 传言凶剑侍自创立起就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任何时候都要以假面示人,即便是其他凶剑侍,也不得知晓彼此的真实身份。 如今既已见过虎将其二,与其想建立合作,想来还需要一块敲门砖,看着地上那具与自己身型相差无几的凶剑侍死尸,铁鹰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偷天换日!深入虎穴! 机会就在眼前,即便九死一生,但作为困兽的南影似乎别无选择,虽然他当时还不知内奸作祟,但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妙。 于是他将自己伪装成乱灭凶剑侍,想凭借这层身份打入凶剑侍内部,后顺藤摸瓜,一步步找到并纠出那个背后搅动风云之人,再依靠戚蠲一派的力量将其与红雀会彻底粉碎。 【借某一用,期候佳音】! 考虑清楚后,他在地上留下八个大字,遂带上凶剑乱灭与死尸,戴上黑鼠假面离开了崔府。 再之后他通过凶剑中残留的凶剑侍记忆残影找到了凶剑侍与邓昌的亲信联络之地。 奈何当时他并未认出那接头黑影就是小木。 但巧的是,小木也未曾认出他的身份。 之后他成功深入虎穴,见到了二等、三等在内的其余七位凶剑侍。 在与这些人斡旋时,他想尽办法接近真相,但黑手却一直未曾露面。 继而他出去查看虎将是否赶到,却无意让其他凶剑侍发觉,还由此引发了他们的怀疑。直到夜里返回宿地,他收到了邓昌的信,便是第四日清晨围猎南影的计划,筹码是南影少主。 既然邓昌想请君入瓮,他有何理由不去,于是联络所有潜伏在虞城的南影刺客准备反围剿,他以为自己未曾暴露,想将计就计,奈何一封联络信让内奸与邓昌都知道了他的冒牌身份。 时间回到第四日清晨…… 蒙蒙细雨之中,所有回忆终于结束,他的计划虽然不算完美,但是很完整很有效。 唯一没想到的有内奸,注定他会失败,于是不知怎的他被愤怒冲昏头脑,不受控制杀了她。 如今他败了,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哪怕再有不甘,也该撒手了…… 第83章 灵魂沼泽(上) “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原来还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啊!” 小枯杀望着地上惨死的铁鹰轻蔑一笑,大枯杀见状将佩剑迅速收入鞘中,“弟,你要知道若非我们动用了幻象,单凭剑术杀他怕是要费些工夫的。” “呵,兄长也不必抬高一具尸体的价值,即便他此刻复活过来,也断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算了,走,血海那家伙已走,看来四虎将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四虎将又何妨,兄长何时变得如此……” 二人喋喋不休,然小枯杀话刚说到一半,一声刺穿骨肉的脆响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大枯杀瞠目结舌,因在上个瞬间,一柄藏蓝妖剑悄无声息地飞来从背后刺穿了某人的心脏。 “怎……怎会?”小枯杀吐着血看向胸前,那柄剑正是凶剑乱灭。 谁承想他一语成谶,那个刚刚被他杀死的铁鹰竟然真的死而复生了。 在大枯杀回过头惊恐的目光里,铁鹰耷拉着脑袋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被邪恶巫术操纵的傀儡,无精打采地晃动着头颅。 “怎么……可能?!!!兄长……” 小枯杀惊惧万状又无力地呼唤着大枯杀。 但大枯杀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被凶剑乱灭瞬间吸干精血,变成了一具不断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干尸。 “姆贾!!!” 大枯杀大声喊出了弟弟的真名,随即扭头看向行尸走肉般的铁鹰,眼里闪烁出燎原的怒火。 “我要杀了你!” 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他持剑不遗余力地冲向了仇人铁鹰。 但铁鹰低着头,依旧无动于衷。 时间倒退回他躺在血泊里静待死亡的那刻,在那个瞬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你甘心死在这里吗?” 在踏入那扇门的最后时刻,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在黑暗里看到了两盏血红色的灯笼。 那灯笼正在向他缓缓靠近。 当视野逐渐清晰,他终于看得真切。 原来那不是灯笼,而是一双眼睛。 血红如晶,泽似玛瑙。 那是一双凝望着他的深渊之眼。 黑暗深处魔烟滚滚,亡魂哀嚎,沼泽密布。 看到那恐怖的场景,他的心开始加速跳动。 继而那双眼睛沉着不前了。 “阁下……是谁?” 铁鹰主动询问起那双眼睛主人的身份。 然片刻余,并未得到回应,于是他壮起胆,一步一步向黑暗深处的泥潭里走去。 慢慢地,待他穿越那片黑色迷雾后,忽而看到了四只踩在地面上巨大脚趾。 那脚趾无皮毛包裹,裸露的皮肤松弛粗糙,趾骨嶙峋异凸,整体看着犹如耄耋老人的双手。 但细看又不像人手,倒像是一只耗…… “慢着!!!” 铁鹰终于知道了答案,而这答案让他有些不寒而栗,继而抬头去仰望那双眼睛。此刻离它还有些距离,但那种不适非常强烈。 而那种不适多半来源于自身渺小的恐惧。 突然!!! 那灯笼似的眼睛消失了。 铁鹰始料未及,一时间被无边黑暗吞噬了。 他茫然四顾,惊慌失措之时,身后又传来一阵愈来愈明且稳健有致的踱步声。 于是他急忙回头,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自己!!! 或者说是一个与他样貌相同的人。 但比起这些,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反应。 看到眼前出现另一个自己,他竟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与惊疑。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影子背手上前,露出阴邪的笑容。 铁鹰听罢面色阴沉地回答道:“我已命陨,即将进入这轮回之门,你为何此时前来找我?” “我来找你?”影子忽而冷笑一声,摊开手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分明是你找的我!” “我何时……” 铁鹰正要辩解一番,却被他突然打断了:“为什么有了这把剑,我还是如此的弱!” 听到这话的瞬间,铁鹰怛然失色,因为这是他被枯杀兄弟击败之后心里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显然,眼前这个家伙已经窥探了他的内心。 “那你来此……就是为这句话?” “我为答案而来。”影子邪魅一笑,开始在黑暗里不受限制地来回踱步,“正式介绍一下,我乃凶剑乱灭的本体。” “剑灵?”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此时来此,为何答案?” “为你送来答案,问题便是方才那个,为何你手持我这把百年凶剑却还会战败?” 听至此处,铁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劳烦阁下特来告知,铁某一生如履薄冰,如今身死只待踏入轮回,此刻什么答案都无关紧要了。” “看来你还是不肯正视自己,你是不是以为与枯杀交手会败是因为它比我更强?” 见铁鹰眼神越发犀利,不说一句话,影子点着头忽然转移起话题:“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大约一百年前,我认识的一个人与你同姓。” “何意?” “难道你曾祖没跟他的后人提起过此事?” “你是想说我曾祖也曾是凶剑侍?” “看来你知道此事。” “传闻而已,此事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曾祖一生光明磊落,在江湖上声名俱佳,怎会与你这祸乱天下的凶剑有所牵扯?” 影子听罢没有生气,继续心平气和道:“那你父亲可同你讲过你曾祖右臂残缺之事?” 铁鹰顿时面露难色,似确有此事。 “你如何知晓?” “那你不妨猜猜,他右臂因何所失?” “你想说便说,用不着卖弄关子。” 话音落,影子叹息一声,侃侃讲来:“你恐怕不知一百年前,我乃是三灾最强之剑,甚可媲美五行天道剑,只可惜我遇到了你的曾祖。” “不得不承认,他是我历任剑侍中最有城府的一个,前期有我相助,他为实现抱负不断杀人,用鲜血滋养着我,以致于我对他完全失去了戒心,在他实现个人抱负后被过河拆桥,将我交给了西蜀一名道行颇深的老道。当我发觉不妙时那老道已准备封我力量,将我埋在他的山上。” “可我又怎会坐以待毙,任他处置,于是在那老道施法前夕,我以幻象迷惑他山上一小道士,让他助我逃走。可惜还是败了,但我在他潜意识里下了一道指令,让他长大之后帮我寻仇,找到你的曾祖并将他的双手砍去。如今看来,那小道士长大后果真去找你曾祖了,但只成功了一半。” “于是之后其他凶剑大杀四方显威名时,我却被那老道封住力量,在他山上沉睡了七十载,直到某日被一山贼盗走,我才辗转重新流落于世,你之前所见解除我封印那小道童便是那山贼之子。” 听至此处,铁鹰眼里瞬间充满敌意。 “所以你是来寻仇的?” “莫要误会,我只想告知你我是有渊源的。此前你不是想知道有我相助,为何还会落败吗?如今我告诉你答案,你战败非我排名在末,而是我并未将你选中成真正的凶剑侍。”说至此处,影子摇身一变,在黑暗中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铁鹰抬头望去,那是只数丈高的红眼鼠怪。于是他急忙平复心绪反问道:“既然没有选中,那你昨夜在崔府为何替我疗伤?” 话音落下,鼠怪俯下身与铁鹰四目相对,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回答道:“你虽未被选中,但不代表你没有这份潜质。” “什么潜质?” “继承我力量的潜质,恶的潜质!” “你什么意思?” “昨夜你心中的恶念实在太少了,还不具备承载我恶念之力的资格,但如今足够了。” “我的耐心有限!”看着铁鹰咬牙切齿,已经很不耐烦了,鼠怪赶紧解释道:“总之,我想让你彻底接受我的力量。” “可笑至极!”铁鹰发出了阵阵嗔笑,“我一亡者如何接受,再说我为何要去祸害他人?” “祸害?复仇和欲望天经地义,人各有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何不可?” “住口!我可不会为一己私利去祸害他人!”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自己。”恰此时,铁鹰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水潭。紧接着,水潭里倒映出了他杀死小木的画面。画面中的铁鹰双眼通红,出剑没有丝毫犹豫。 “你杀死那女娃时,心中的恶念已然膨胀,如今的你只需继续摒除善念,得到我的力量。” “可恶,当时分明是你控制了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难道当时不是因为你听到翎姬因她蒙难才动了杀心么?” “不是这样,你住口!”铁鹰大发雷霆,冲着鼠怪毫不畏惧地怒吼起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恶,恶并不可怕,你更应该学会去正视它,因为它能让你变得强大。” “你这家伙休要在此蛊惑我!”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鼠怪话音未落,黑水潭又开始倒映出了另外一个情景…… 第84章 灵魂沼泽(下)——寻恶 只见水潭画面中又显示出了一段影像…… 在多年前的某日,一个七岁男童外出玩耍时因遭到邻居贾员外的调侃,而心生了恨意。 年少的他无法容忍此事,思来想去,决定毒死邻居的爱犬来达到报复贾员外的目的,却不曾想阴差阳错地毒杀了贾员外年仅五岁的女儿,也恰是男童青梅竹马的玩伴。 失去掌上明珠的贾员外椎心泣血,让官府严查毒杀女儿的凶手。男童知道后日日悔恨担忧,最终在精神重压之下将此事告诉了他的父亲。 父亲得知此事,被气到吐血,因他与贾员外关系匪浅,父亲知道贾员外是好人,是他这个江湖浪子的救命恩人。 于是他替儿子投案自首,做了凶犯,说是自己无心之举酿成了惨祸。 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贾员外在知道凶手是男童的父亲后突然不打算追究了,要放过他。 于是人们称赞贾员外高义,而男童一家也对贾员外感恩戴德。同时,男童对自己的愚蠢过错开始越发的愧疚。 但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 话说男童父亲从衙门还家的那天夜里,他们一家人在餐桌上其乐融融的团聚。 除男童一人被关禁闭,在屋里不敢出来外,其余人喝下一道汤品之后都再也没有醒来。 男童迟迟等不到父亲前来,小心翼翼出去,终于发现家人已死,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他赶紧用银针试了毒,果真发现汤品有毒,于是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贾员外,这才明白贾员外之所以放过他父亲是因为要报复他们全家。 男童悲痛欲绝,之后背负着杀害亲人的罪名离开当地四处流浪,开始在各地为非作歹。 直到十几岁时被一杀手发觉根骨不错,被其收为弟子。然他从未忘记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学成归来后第一时间就返回故地,去贾员外家屠他满门,再之后加入了一个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开始在各地疯狂作乱。 但后来万万没想到,已丧失情感的他却意外在该组织里结识了一名美丽的女子并爱上了她。 之后他与女子被派去南方执行同一个任务,刺杀一个身怀名剑的赵姓剑客。 结果他二人不敌,被对方击败。 离谱的是,女子竟还被剑客人格魅力折服,就此改头换面,加入了剑客的麾下。 而杀手当时还不知女子的情愫,以为她仅是想脱离以往那种生活,于是为了女子,他也加入了剑客的麾下,与她在另一个组织里,逐渐忘却了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过去。 看到这些熟悉的记忆,铁鹰形似赤裸,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身上的冷汗一时间如雨落下。 这时,剑灵又说话了…… “若你说今日杀死那女娃是因为我控制你,那当年你杀死贾员外之女,害自己家人惨死,也是怪我控制了你吗?” “你怎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想怎样?” 铁鹰猛然抬头露出獠牙,盯着鼠怪的眼睛。 这一刻,他的情绪被鼠怪彻底影响了,眼睛变得越来越红。 同一时间,鼠怪的红眼忽然间越发暗淡了,就好像他们之间正在发生某种能量的转移。 “这才是原本的你!让你看到这些你不愿回忆的往事并非是为了刺激你,而是想让你明白你与我是同类。” “狗屁,我跟你不是同类!” 见铁鹰如此强硬,还是不肯低头,鼠怪叹息一声后继续卖弄口舌,搬弄是非—— “不要压抑你的恶,恶即是天性,与其一辈子伪善地活着,不如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够了,我不是恶人!” 铁鹰变得异常暴躁,歇斯底里起来。 可鼠怪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人之初,性本恶,恶即天道,是生存之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后不死不休,乃是人之本性,物之本性。若没有它,你当年又是如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又是如何从一名胆小怯懦的乞丐变成一个杀手一个刺客?若此时你否定了它,就等同在否定你的过去。” “你如今在讨厌恶,可你想过没有,只有恶才能让你获得你想要的东西,善是万万不能的,至少对你来说,它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回想一下自从你变得伪善之后你获得了什么?是绝世的武艺还是万贯的家财,亦或是美人左拥右抱?” “恐怕一个都没有!呵,说到美人,我知道你也曾爱过,一个是赵云天的女人尹慧恩,一个则是那个欧阳翎。” “只可惜尹慧恩没有选你,选择了那个薄情寡义且只想着如何利用你们的赵云天。而你,即便知道她不会选你,却还是在背后默默的付出,让赵云天通过她,把你当狗一样呼来唤去!” “尹慧恩想寻求善果,为赵云天放弃一切,而你也为她放弃了一切,你们俩都在以善为行,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无尽的折磨!!!” “还有那个欧阳翎,你喜欢她起初是因为她曾私下受过尹慧恩的指导,与尹慧恩关系匪浅,所以尹慧恩死后她就成了你在南影的慰藉。原本你还是有希望让她变成你的女人的,只可惜你永远都在害怕失败,踟蹰不前,最终希望落空,让她成为了王茂的女人,而你再一次选择退却。” “时至今日,你被人斩于剑下,回顾往昔,可曾觉着自己的人生是一片空白?” “逃亡、颠沛流离,然后在炼狱里重生,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却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放弃了那珍贵的一切,甚至放弃了自己曾经坚守的信条,跟她进入一个伪善的牢笼,被她的善束缚至今。最后看着你爱的人一个个死去,直到你自己也无法摆脱死亡,可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拥有或留下。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属于你,有什么人对你很重要,如今闭上眼仔细一想,其实没有?” “若重要为何你当初不去尽力争取呢?若真的属于你,又为何要眼睁睁看着她们万劫不复?恐怕都是虚无罢了。曾几何时,你可不是如今这番堕落的模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改变了你?” “又是何时开始,你忽然间变得像如今这样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仔细想想,是不是从你认识尹慧恩开始的?是不是从你跟着她义无反顾加入南影开始的?” “没错,正是从那时起,你为了融入他们,为了迎合他们所有人,开始疯狂压制自己的恶,尽可能在他们面前伪装出善的一面。慢慢地,你开始认定自己也是个善者,你骗过了所有不了解你的人,甚至骗信了自己。” “可惜你并不是!披上羊皮的狼还是狼,这是不争的事实!善,会赐予善者行使善的眼睛,而恶,会赐予恶者贯穿善的獠牙。” “这个世界,有羊就会有狼。如果狼披上羊皮不是为了吃羊,而是为了融入羊,那它的獠牙势必会退化。它永远无法得到善的眷顾,因为不同类,也永远不会得到恶的传承,因为它失去了獠牙,已经不再是狼,不再纯粹。” “有些人一旦走错路,那他做再多的努力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善不会赐予一个恶者力量,它只会让他不够果决,让他的剑不够锋利,让他在最后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 “与其伪善到底,带着遗憾草草离去,不如趁此与善做个了结,今后勇敢做回真实的自己,将属于你的恶贯彻到底。” 听至此处,铁鹰慢慢放弃了挣扎。 不知不觉中他像是受到了侵蚀,平静下来,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然后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了那座黑水潭上,整个人眼神非常的空洞。 “昨夜第一次与你交手,我便感觉到了你内心深处的不安,也预感到了你我之间的缘分,重新长出獠牙,我的朋友!”你该醒了!该告别你那可悲的过往了。睁开眼,你的新人生在不远处等着你!” 激情澎湃的鼠怪说至此处,仰天长啸,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嘶吼。 紧接着,周围黑烟都开始躁动起来。 与此同时,黑水潭的正上方出现了一枚被黑烟紧紧裹缠的黑珍珠。 在这颗黑珍珠出现的一刹那,那只巨山般的鼠怪忽然间消失了踪影。 咻! 黑珍珠突然开始坠落! 毫无意外地落进了铁鹰的眉心,而铁鹰也彻底坠落进了那片象征深渊的黑水潭里。 这一刻,尽收眼底的黑暗开始向潭面聚拢,开始争先恐后地钻进他那双失去光芒的眼睛里,直到他被彻底淹没在潭中。 咚咚!咚咚! …… 咚咚!咚咚! 平稳的心跳从无到有,终于回来了。 在这条犹如波澜的拥挤街道里,到处弥漫着死人的气息。 此刻依旧是铁鹰来虞城的第四日早晨,距离他被击倒仅仅过去了一息,如今他睁开眼再次触摸到那柄剑,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仿佛充满了力量。破碎的伤口开始愈合,心脏也加速跳动起来。 此时他的心里多出一个声音——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不知为何,他无法拒绝那个声音。 于是那柄剑替他做出了选择,刺穿了那个方才也同样刺穿过他的人,甚至吸干了他的精血。 看到弟弟被死而复生的铁鹰杀害,怒火冲天的大枯杀立刻发起了猛攻。 但铁鹰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打算。 卟! 就在枯杀剑锋离他仅有一步之遥时,一股巨大的能量波突然从他体内迸发了出来,将这最后一个枯杀凶剑侍当场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剑上还在丝丝缕缕溢出黑烟。 大枯杀难以置信先前不堪一击的铁鹰此刻拥有了如此恐怖的力量。幸好他眼疾手快,在被弹飞的瞬间从铁鹰的剑下扯下了弟弟的尸体,还有另一把凶剑枯杀。 铁鹰没追来时,他赶紧起身逃之夭夭了…… 第85章 凶剑:乱灭 等大枯杀落败而逃后,街道上所有的南影成员战意复燃,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发动反击,很快就将红雀会的残兵败将击退了。 “铁鹰!威武!” “铁鹰!威武!” 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高喊胜利者的名号。 但铁鹰依旧低着头,僵硬地保持着方才杀死小枯杀时的姿势。 “行了铁哥,知道你腼腆,就莫要在大伙儿面前再装木头人了。”咧嘴大笑的一个南影刺客一瘸一拐地靠近了过去,“给我们说说你这扮猪吃虎的本事是从何时开始的啊?” 见铁鹰低头沉默,姿态与神色略显诡异,另一个眼尖的刺客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有没有觉着铁哥有些不对劲?” “有!” 旁边的刺客听到后抖了抖剑上的血,却不以为是地笑着说道:“我在想他那柄锈铁剑哪里去了,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把。你看那把剑的剑镡与剑格部位还在不停冒着黑烟呢!” “黑烟?!!!”看到那诡异黑烟的瞬间,其他刺客顿感不妙,“别靠近……” 可当他话刚说到一半时…… 歘! 铁鹰手持乱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旁边那人的心脏里。 “铁哥你……”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吓懵了。 在众人无比惊恐的目光中,铁鹰缓缓抬头像恶鬼一样看向他们所有人。 这时,大伙儿才真正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对黑珍珠一样的瞳孔。 没有虹膜与瞳仁的区别,完全没有层次,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可怕程度令人发指。 「剑技:恶水之镜」 “快逃!!!” 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感觉到危险的大伙儿开始疯狂向后方逃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四面八方升起的黑烟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所有人都被吸进了乱灭的幻象里。 此刻他们眼里,脚底就是一潭黑色的死水,他们在这潭死水里不断下沉,直至被彻底吞噬。 而每一个在幻象里被黑水吞噬的人,都会在现实里变成一具干尸。 与此同时,看到半坡街上的一幕幕惨剧,高楼上悠然自得的黑袍女子露出了诡魅的笑声。 “还真是意外!” 话音落,旁边的假面男子说道:“属下分明记得那人并非是真正的乱灭剑侍,可他为何也真正能驾驭乱灭,此刻还对自己人动了手?” “因为他获得了认可!”黑袍女扶着栏杆站起来不紧不慢道:“他成为了新的凶剑侍,只不过他应当是被那乱灭剑灵钻了空子。” “主人是指他被剑灵附了体?” “也许这是他的劫数。” 一本正经地说完这句话,黑袍女伸个懒腰,又开始感叹起自己的过往…… “说起他手里那柄剑,是我第一个杰作,也是跟随我时间最长的一柄剑,想当初,为打造它耗费了我不少心血。”然她说完这些,却没等到假面男接话。女子扭头看过去,看到假面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镜像里乱灭吸人精血的情景看。 “看那个做什么?” “属下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属下好奇乱灭的剑灵是鼠,可它的能力为何会是吸人精血,它又不是飞天岩鼠、蚂蟥或是飞蚊那种以血为食的生物?” 听男子说出心中所想,黑袍女眨眨眼,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还能注意到这一点!” “大约两百年前我打造了它,起初它还不叫乱灭,而是叫「恶水」。我打造它为制造瘟疫,故当时为唤醒剑灵打算用一万只活鼠来献祭。” “一万只?竟如此之多?”假面男嘀咕着。 “可当我将这项任务布置给当时的手下时,却没想到那帮蠢材竟去岩洞里抓血蝠蒙混过关,也就是你所说的飞天岩鼠。直到祭坛开启的前一日我才发现了端倪,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那后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还能如何?我当时一想,岩鼠也是鼠,时间迫在眉睫,索性就赌一把了。然降灵仪式结束后剑灵竟然真未苏醒,我以为功亏一篑了,一怒之下将那些蠢材一百人统统投进了铸剑池里。” “活祭一百人?!!!” 听至此处,看着黑袍女云淡风轻的模样,假面男不禁打了个冷颤。 “但没想到弄拙成巧,翌日夜里剑灵苏醒,还有了出乎意料的效果,便是在传播瘟疫基础上又加了一条——能被用来存储精血。” “存储精血?何用?” “应急之用!” 黑袍女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倘若乱灭剑侍被劲敌重创,关键时刻,剑灵可用这精血来修补剑侍的躯体,救他一命。只要有一口气在就都能被救活。但伤得越重,修复剑侍所用的精血就越多。若像场上那家伙一样伤及心脏,想救活他,至少需要五个活人的精血。” “五人?这……” 假面男又困惑道:“即便伤及脏腑,毕竟只救一人,何需五倍之血?” “精血不等同血。血是水,且有类分,而精血是气,毋用分类,乃骨血精华,唯它可共用,可达到快速修复人体的效果。” 听此世外高论,假面男大为震惊。 “受教了,如此的话岂不等同于治愈之术,没想到此剑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功效。” 然话音未落,黑袍女又话锋一转:“但你也莫要将它想得太过好,若奇效甚佳,它又为何会被称为凶剑乱灭,我又为何不再用它?” “这么说用它所付代价很大,难不成它临危救主一次会日后加倍消耗剑侍自己的性命?” “你猜的不错,但还不仅仅是这样。” 黑袍女郑重其事道:“我一直在想,许是当年降灵时我用人类祭了剑,故而召唤出的剑灵有着人类这种灵长类的思维。它的剑灵堪称十二凶剑中最善蛊惑人心的存在,能洞察人性的弱点,在你最无助时激发你心中的欲望,让你失控,让你彻底释放自己的另一面,成为它的傀儡。” “而且它每吸食一雌精血,每救剑侍一次,就会变强一分,这两点才是它真正可怕的地方。所以当年,我发现它这一点后便从此有了戒心,不敢再将它作为我的佩剑,就放它去祸害人间了。之后它入世果真掀起了一场场祸乱,这才有了乱灭这个新名字,而它也是十二凶剑中唯一一柄被人封印过的凶剑。” “原来如此!”假面男听得连连点头,“不过属下还有个问题,若它是主人第一柄佩剑,那不知主人的第二柄剑又是哪一把凶剑?” 女子唇角一勾,“不是凶剑!” “嗯?难不成是名剑?” “你这脑子转的真够快的!” 黑袍女背靠栏杆微微一笑,在风中露出了一双俏丽细腻、绝无仅有的大长腿。 继而调皮的风又吹落了她的斗篷,让她那一头雪白无比的长发脱帽而出,在风中摇曳起来。 光是背影就那么靓丽,看到她真容的那刻,假面男整个人呆若木鸡,回过神后彻底沉默了。 “迄今为止,我到底铸了多少把剑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可有资格成为我兵器的,也就只有两柄。一柄就是乱灭,用过短短数年就扔了。而另一柄却陪我度过了一百多年,于我而言,可以说是意义非凡,直到二十年前,我将它送了人。” 听她说起第二柄剑时语气都忽然变得轻柔,假面男轻笑一声道:“能陪主人一百多个春秋,如此重要之物,主人竟然舍得将它赠人,看来所赠之人对主人而言,也同样意义非凡啊!” “不过是一个脾气倔如驴的小毛孩罢了,哪还有什么非凡之意。”虽然她嘴上否认着,但嘴角压不住的笑容却还是出卖了她。 “二十年前的孩子?” 假面男转念一想,忽然惊奇道:“那他如今也该步入而立之年了,也不知他今时在何处,是否有负主人赠剑之望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客。” 黑袍女听到这话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不得不说你这家伙真是会套我的话话啊!” “主人莫怪。” “无妨,我可以告诉你,他就在樱州。” 假面男听罢眉头紧锁,低头琢磨起来,“十大名剑,樱州有七柄。文城太守卢飞云手里有一柄「军山」,梁王府影卫首领毕钊,手里有一柄「勾陈」,南影赵云天手里有一柄「风神」,剩下的都在沧龙军团主将手里,莫非那人是……” “够了!此时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然他刚要继续往下推理时,黑袍女突然有些动怒,及时制止了他。 “是属下僭越……” “慢着!!!” 假面男正要赔礼,又被黑袍女打断了。 “那家伙何时来的?” “嗯???” 顺着黑袍女目光看去,镜像画面突然锁定在了半坡街右侧一间旧阁楼上。 话说此刻,花萼与金荣的遗体被一只突然出现的黑色巨兽带走了,正是在崔府井底救下王茂的大黑猫。 “那是什么?是虎还是豹?” 假面男指着黑色巨兽显露惊慌。但黑袍女一边戴上斗篷,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一只跟屁猫而已,不用在乎。” “猫?为何如此巨大?莫非吃了我的药?” “人家可是堂堂山神座下的神宠幽冥煞,用不着吃你那东西。” “山神?!!!”假面男低头嘟囔起来,“我记得樱州只有怀山有过山神之说。” 黑袍女听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假面男顿时陷入恐慌,“如果这次的事情,怀山的山神也卷进来的话……” “慌什么?我还没把她放在眼里呢,那矮冬瓜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也对,属下一时情急竟忘了主人也是神。主人一介天神怎会惧她一个区区地神呢!” “行了,是时候去准备你的事情了。” “是,属下告退。” 第86章 遇见秀才 巳时二刻,雨停天阴。 豆子与石头已带着乞丐彻底逃出了半坡街,此刻即将到达黑城区东南出口处的珊瑚坊。 到达那里之后,他们就会相对安全一些。 早晨跟集的人较多,追杀他们的红雀会杀手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在大众广 庭之下动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扰乱了虞城的秩序,就是在给太守戚蠲消灭他们创造名正言顺的理由。 换言之,接下来将会是他们在黑城区截堵豆子和石头以及那些乞丐的唯一机会。 说到石头和豆子,他们俩此刻一人手持铁枪在最前面开路,另一人则在队伍的最后面时刻注意周围的环境。 乞丐们不会飞檐走壁,速度自然不比红雀会的那些杀手,所以豆子的任务是,一旦发现周围房顶上有敌人露头,他就要在第一时间用他的暗器绝技将其击落,以免被对方瓮中捉鳖。 “快!快!别停下!” 乞丐们上气不接下气,跟着石头疯狂逃跑,丝毫不敢懈怠。 但奇怪的是,他们自从离开半坡街后竟然一路上都再没看到那些家伙的身影,就好像对方根本没有追来。 石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可就在他们快看见珊瑚坊的后门之时,杀手又出乎意料的出现了。 只见一个手持铁槌的壮汉突然从前方房顶跳了下来,不当不正地将他们的去路截住了。 见来者孤身一人,石头冷笑一声。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已进入状态的他向前方抛出铁枪,遂后腿发劲,一记俊厉的旋风踢将铁枪狠狠送了出去。 铁枪受到重击后速如飞梭,势不可挡,嗖的一下就将那拦路的家伙钉死在了远处的木门上。 看到铁枪扎在门上,枪尾还在振动,乞丐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石头。 他们都被他这一瞬间的恐怖爆发力惊到了。 其实石头也没想到那家伙竟那么不堪一击,但他也知道眼下还是继续跑路为好。 “愣着干嘛,不想死的继续跑啊!” 话音落下,乞丐们回过神后互相搀扶着,继续向前跑去,没有一人质疑石头的命令。 这一刻,豆子远远地望着石头,恍惚中,像是看到了一个率领着将士们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当然,他知道石头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的那种三军统帅的气魄出自何处,正是那西北名将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将魂。 所以他在此笃定,在未来的某个朝局崩坏的时间里,石头一定能飞越平庸的土地,用自己手中的长枪在这乱世里杀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言归正传…… 话说他们逃跑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锦云街,因为那里是整个城西最繁华的街道。 至于为什么去那里,理由也不用多说。 于是接下来,他们先冲进了珊瑚坊里。 进入之后,坊内果真是人多如牛毛,看上去比方才所经之地更安全可靠。 但石头想着敌人虽不敢在此贸然动手,但他们若慌慌张张闯过,势必会引发恐慌,于是他进坊后立即命队伍减速慢行。 乞丐们终于能歇口气了,自然很是高兴。 豆子见队伍慢了下来,明白石头何意,继而他也安排后方一众乞丐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自己则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去找石头商量对策。 “豆儿,你终于来了?” “嗯。” “接下来作何打算,你可有什么想法?” “此处人多,他们应该不敢动手的。” “我知道,但此地也鱼龙混杂啊,你看看四方的巷道狭窄,而且容易拥堵,我担心……” 见石头愁容惨淡,欲言又止,豆子长叹一息后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出坊还有一段路要走,眼下这些家伙突然消失,一定不简单。以防万一,我以为该先去坊口探探风,此刻毕竟巳时了,加上今日天阴,出坊后……” “我懂了,我去探,你看好他们。” “好,那你快去快回。” 豆子话没说完,石头已领悟其话语精髓。 他走后,豆子让乞丐们暂时寻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先躲藏了起来。另一边,石头抵达坊口后,惊奇的发现坊外竟聚集了许多坎字营的巡防兵,看那架势,似是要入坊抓人。 抓何人?那些杀手?不一定…… 他已经被黑虎卫抓过一次了,所以这次,石头已经信不过这些吃着皇粮的虞城官兵了。 觉察对方来势汹汹,他火急火燎赶了回去。 但怎料他赶回之后却在原地没有看到豆子和那些乞丐的身影。 “奇了怪了!” 石头有些心慌,左顾右盼一番后跑到不远处一年轻女菜农的身旁打听起了他们的下落,“劳烦姐姐,您可有看到方才那些人往何处去了?” “你是说那些乞丐?” “正是正是!” 见他问对人了,石头一个劲点头。 “呃,好像被一个驼背老书生带走了。” “老书生?哪来的书生?”石头眉头一皱,顿觉此事不简单,继续追问:“哪个方向?” “就那儿啊!” 石头顺菜农所指方向看了过去,继而看到了一个狭窄的残破巷道。 紧接着,菜农见石头脸色苍白,竟微微一笑给他手里放下了一颗青梨。 “看你脸色不太好,拿着。” “这……” “那巷子叫索罗巷,里面人挺少的,你进去之后千万当心!” 听到这菜农的善意提醒,石头眉头紧皱,猛然抬头去看时却不曾想菜农与菜摊竟不知何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石头一阵惊吓,不知所措地摸了摸那颗青梨,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他扭过头向索罗巷火速冲了过去。 随后他真在巷子里追到了豆子与那些乞丐。 “你这小子!” 他非常生气地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揪着豆子的衣服将他扭回身准备训骂。但怎料豆子转身之后竟递给了他一张炊饼。 “你终于找到我们了!”看到豆子的表情,石头接过饼后一脸茫然地环顾着乞丐大伙儿,发现他们人手一块饼,正狼吞虎咽着。 他捏着饼,控制着食欲将目光打向最里面,继而看到领路的是一个挑着竹筐的老者。 老者慈眉善目,竹筐里还有炊饼,看到石头之后他点头微笑示意。 此人正是石头那日投湖救苏小依时,豆子在美人湖岸边认识的那个老秀才。 石头微笑致意后,遂扭头怒问豆子:“你来此作甚?为何不等我?” “我走的时候跟那菜农姐姐打了招呼的,我想你若返回后找不到我,定会第一时间问她的,如此不就知道我们的去向了。” “可是你怎么能带他们来这里啊?” “没事……” 话音未落,老秀才缓缓放下了扁担。 “这位小兄弟看着有些眼熟啊,豆子小友,莫非他就是前几日你那投湖救人的兄长?” “老人家慧眼识珠,正是在下兄长!” 听到豆子在人前称自己为兄长,石头的气忽然消了大半,但他也不曾想到这老秀才竟然知晓自己在美人湖救人的事情,“这位是?” 豆子听罢帮忙介绍道:“前天你投湖救人,我在岸上结识了这位老先生,而且他目睹了恩公救下我们的整个过程。” “哦,原来如此。” 石头假笑应和着,心里却在想他所救之人如今已成了虞城头号通缉犯,想必老秀才已知晓,若他是一般人,已然知道他们救的是通缉犯,应该会避而远之的,但此刻却…… 继而老秀才又担起了扁担,“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边走边说。” “好!”于是大伙儿又开始赶路,豆子则一边走一边跟石头耐心解释起方才的事情。 “你方才走后,我们藏起来等你,但谁料后门进来十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转来转去的,还拿着兵器,似乎就是那些狗皮膏药。当时在我急忙思考应对之策时,却意外看到这老先生在这边巷子口处卖炊饼,故悄悄过来问了一下。谁承想老先生家就在这巷子里,就跟他先来这里了。” 听完此事经过,石头看着老秀才的背影又悄悄问了豆子一句:“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与他萍水一面怎可轻易信他?” 豆子听罢悄悄回答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你不知这老先生女儿也死在了彩云楼,他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应该不是坏人。” “坏不坏可不是这样就能看出来的……” 豆子没想到石头如此能说,无奈之下他只好转移话题:“哦对了,你去坊口探的如何?” “前门来了一大队官兵,来者恐有不善,看样子是来抓我们的。” “这么说,我们此刻已无路可走了啊!” “无路可走?”听到豆子的这句话,老秀才背对着他们忽然轻笑一声,“没事的,这地方还是挺隐蔽的,到了我家,你们就安全了。” 话音落下,石头也只好顺从天意了,他望着老秀才的背影心里默念道:来都来了,这次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片刻后,他们终于到了老秀才的家。 说来那院子位置确实隐蔽,进入巷子后连着拐了好几个弯才抵达他家门口。 但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都太过安静了,且不说没遇到一个追兵,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就是偶尔会碰到几个住户。但当那些住户看到老秀才之后却躲得远远的,实在匪夷所思…… 第87章 窥探虚实 “方才那些人好像在有意躲我们啊?” 石头蹙着眉,进院之后立即询问此事。 老秀才叹息一声慢慢解释道:“我家丫头在那彩云楼丢了性命,案情如今也没着落,但传闻却说是盘踞在那里的恶鬼所为。如今街坊知道后都害怕他们会招惹上恶鬼,这才离我们远些。” “原来如此,还真是荒谬啊!” “大家先进屋坐。” 老秀才颤颤巍巍地推开了面前的房门,不曾想迎面散来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好像这地方很久没人住了。 豆子和石头闻着这味道不约而同看向彼此,遂极为谨慎地跟着老秀才进了堂内。 “这地方如今只您一人住吗?” “你是说这院子吗?” “是。” “对,丫头走后就剩我一个人了。之前丫头在时我还能舞个文弄个墨补贴一下家用,她还能帮着打扫一下家里。但如今丫头一走,我已没有气力再提起笔了,也没人打扫家里了,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没事的,老人家。” 话音落下,豆子忽然从衣服里摸出了林妙妙赏给他的银子,放到了老秀才的面前。 “豆子小友你这是……” “我们吃了您的饼,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人家您收下,全当是礼尚往来了。” 见豆子与石头相视一笑,老秀才揉着眼睛,顿时泪雨婆娑,“小老儿不知如何说了,那我就多谢两位小友了!”说着,他向豆子二人鞠躬。 “老人家您别这样!”见他是性情中人,豆子与石头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了。 “老人家,还有一事想叨扰您一下。” “小友但说无妨。” 继而豆子开门见山道:“我兄弟二人想着彩云楼那案子一定不简单,所以想在此向您多了解一些情况,但可能会提及您已故去的爱女,若是您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迫您的。” 老秀才闭上眼又长长叹了一息。 “人死不能复生,我也已经看开了,小友想知道什么就问。” “多谢老人家,您女儿之前是做什么的?” 看着石头和豆子寻求真相的那种坚定眼神,老秀才道:“小兄弟是第二个问我此事的人,那就说与你听,老朽名唤潘泽,曾是虞城总书院的教谕。我家那丫头叫潘宁,她生前,在城南胭脂斋帮她的堂姐卖胭脂。” “那她为何会在彩云楼出事?” 老秀才闭上眼开始回忆:“那一天,她从胭脂斋回来时,我见她神情有些古怪……” …… 时间回到半月之前,幽深的巷子里,老秀才拄着拐杖拎着灯来回走动,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低着头的少女,他赶紧呼唤:“阿宁,是你吗?” “爹,是我……” 少女似乎有些胆怯,她回应了父亲,只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丫头,为何今夜这么晚回来啊?” “堂姐……留我帮了她一个忙。” “阿丽那丫头真是的,咱离城南有好些路,她怎可让你一人走夜路?走,爹今天那些字画可是卖了个好价钱,所以给你烧了几个好菜。” 老秀才没有觉察到女儿的情绪,刚喜气洋洋地说完时怎料女儿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眼里的泪水瞬间哗啦啦流下,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怎么哭了阿宁?别哭,别哭,是不是在你堂姐那儿受委屈了,爹明儿就去找她算账!” “不是的爹!女儿……女儿……” 少女哭的一塌糊涂,根本说不清楚话。 秀才安慰起来:“没事,没事的,好了别在这里说,小心着凉,跟爹进门后咱们慢慢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爹扛着呢!” 于是,女儿跟着他哭哭啼啼地回了家。 但等父女俩吃完饭坐下来,秀才想知道女儿在外面受了何等委屈时,女儿却摇头不想说了。 “为何不说了?你方才不是……” “女儿就是累了,想哭一下。” 秀才眉头紧锁,觉着事情有些不简单,他想了想试探性问道:“是不是那阿丽跟你介绍什么不正经的人家了?” 听到这话,少女突然眼神一颤。老秀才一看便知自己是猜对了,瞬间怒火中烧。 “她如今还敢骗你,我早就听街坊邻居们说她背地里帮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牵线那些涉世未深的姑娘家。起初我还不信,但没想到她的手已经伸到自家人头上来了,真是气煞我也!” 见父亲突然间大发雷霆,阿宁赶紧跪下哭着说道:“爹你别生气,堂姐她也是被迫无奈的,她若不同意就会被人家打的,她的胭脂斋是靠人家才建起来的。” “傻丫头,事到如今,你怎还在为她说话,若她本心正直纯良,又如何吸引来那些家伙?你跟爹说个实话,你到底有没有……” 见父亲担忧的脸色,少女使劲摇头,“女儿自然没答应她,女儿只是被那些人给吓到了!” “好好,没有就好,今后咱不去了就是。” 老秀才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将女儿扶起来,与她慢慢落座,开始温声细语地呵哄道:“你今后是要出嫁的。那小子过几日就来了,他差人给咱送了二十两银子,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栗酥,虽说咱对他身份不甚了解,但爹看人从不……” 秀才似在提及女儿的相亲对象,但话没说完就被女儿突然打断了。 “爹,女儿不想嫁人了!” “嗯?” 秀才有些惊懵:“这是为何?你当初吵着闹着要嫁给他,如今爹都同意你们俩的婚事了,你反倒……” “他骗了我,我不会跟骗子成亲的。” “骗了你?难不成他不想娶你?”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爹你别问了,总之我跟他今后再无瓜葛,咱们拿人家的东西,等他下次来就统统还给他,你跟他说清楚,女儿已心有所属了。” 见女儿态度忽然如此坚决,秀才一时半会儿不知再说些什么,叹息一声后接话道:“也罢,那就依我的宝贝女儿。爹就你一个孩子,你若真的不喜欢他了,凭我家宁儿的相貌和爹的人脉,在这虞城哪里还给你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爹,不找了,女儿……女儿不想嫁人了,女儿今后只想陪着爹爹。” “莫说胡话,爹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得抓紧时间给你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只有这样爹死的时候才能瞑目啊!” “爹爹不会死的,我不许您这样咒自己!” “傻丫头,哈哈哈,说几句话死不了人。” “不,我就是不许您这样说自己!” “好好好,不说,不说就是了。” 女儿撒着娇,瘪着嘴将父亲抱得更紧了。 那日之后,阿宁再也没有去过胭脂斋,她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帮父亲整理着字画,做做家务。 可有一天秀才回家后,发现院里一片狼藉,进屋后才发现女儿阿宁消失了。 他心里惴惴不安,但想着女儿应是有什么急事暂时离开了,所以从傍晚收摊之后,他就在巷子口一直等着她回来。 但他一等就是一夜,他一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去胭脂斋找人了。可胭脂斋早就关门歇业了,听人说有好一阵子了。他突然开始无比的惊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女儿还会去什么地方。 然之后就在他碰巧路过美人湖时,发现虞城府衙刑狱司的黑虎卫封锁了美人湖与彩云楼。 他慌慌张张地赶了过去,不经意间从人群中看到了一具从湖里刚刚打捞上来的女尸。 那正是他的女儿阿宁。 看到死者是女儿的那一刻,天塌下来了。 那是秀才人生中最黑暗最窒息的时刻。 他急火攻心,倒在人群中突然没了意识。 等醒来后已经在刑狱司里衙役的床上了。 随后他向刑狱司马邓昌的主薄陈述了情况,说阿宁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而那主薄虽然都将他的话记了下来,但最后还是让他回家安心等待消息。于是秀才就一直在等着,谁知不久后刑狱司对他女儿的死给出一个荒谬的结论——自尽。 但无论他怎么说怎么闹都没有用,之后彩云楼又接连发生了几起命案。 从此,那地方就成了传闻中的鬼楼。 …… 听老秀才说完,豆子与石头很震惊,他们既对阿宁的死很惋惜,也对案件的细节持有怀疑。 “老人家,那胭脂斋的老板娘,也就是阿宁姑娘的表姐,您后来再去打听过她吗?” “自然是打听了,但她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那个想娶您女儿的人是谁?” “他是阿宁在胭脂斋认识的一个丽阳人,他对我们阿宁有意,人算不错,经常来看我。” “那他长什么样?阿宁出事后还来过吗?” “说到长相,记得他有一头罕见的红发,阿宁出事后他来过一次,当时买了好多栗酥,还给我带了坛好酒。但当他从我这儿知道阿宁出事后就再也没来过。记得那次他走的时候跟我说他今后还会再来。我知道,阿宁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毕竟那次他提着好酒老来看我,就是想讨好我,跟我商讨自己与阿宁的婚事。” “红发?!!!” 豆子与石头大惊失色。 不管是他们的记忆中,还是整个虞城,都只有一人,“莫非是……” “怎么?你们认识他?” 石头听罢面色凝重道:“暂时还不清楚,但我们确实见过一个从丽阳来的红毛家伙,那人还是郡主的护卫,我隐约记得他是个断眉。” 第88章 地窖 “对!他就是断眉!” 老秀才脱口而出,豆子二人听到后彻底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进城那日遇到的那位护送郡主玉瑶的影卫,即曾是红雀会点灯将的烛。 “难以置信,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豆子叹息一声,面色忽然阴沉了下来,“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怎么回事?”老秀才听罢赶紧问道。 但下一息,就在豆子准备说的时候,门外的乞丐突然嚷嚷了起来。继而一小乞丐飞奔进门里语无伦次地禀报起来:“不好了两位大哥,我们的人发现有大批官兵进了这条巷子!” “官兵?确定是官兵?” “千真万确,除了官兵,还有黑虎卫!” “有黑虎卫,那看来假不了,就是来抓我们的那帮家伙!”说罢,豆子与石头立即起身看向老秀才辞别道:“方才多谢老人家收留了,眼下我们得走了。” “小友莫怕,不用出去的,我有办法。” 见二人要离开,老秀才喊住了他们。 于是片刻后,豆子、石头和乞丐们集体下到了他家厨房旁的地窖里躲避。那地窖宽敞得很,再来几百人也能轻松容下。 继而他们下去后,老秀才一人在院里坐着,恭候即将上门的追兵,给豆子他们断后。 哐哐哐—— 敲门声终于还是响起了。 老秀才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前去去开门,结果被那些横冲直撞的家伙直接撞倒在了地上。 “老头儿,你有没有看到一群乞丐?” “没有的,我这种地方哪来什么乞丐。” “是吗?”官兵领队突然低头指着地上的脚印满脸杀气地盯着秀才的眼睛,“那你告诉我,这些脚印是怎么回事?” “这些……这些是……是……” “编不出来了?老东西!给我搜!” 话音落,所有官兵开始冲进院里狂搜起来,不一会儿就发现了厨房旁边的地窖。 “大人,这里有个地窖!” “地窖?愣着干嘛,赶紧下去看看啊!” “是!” 领队一声令下,官兵们前赴后继跳了下去,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并未在下面找到豆子等人。 “确实没有!” “怎么可能?继续给我仔细找,方才明明有人看到他们进这院子里去了,怎会没有?” 但最后的最后,他们就是没有找到,一伙人只得窝着火气冲冲地离开。等他们走后,老秀才下到地窖里亲自检查了一遍,尤其是那些能躲藏的地方,但还真没发现豆子他们的踪迹。 继而等他上来之后,那个白发魔女的笑脸假面属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眼前这个家伙,老秀才竟然认识他,还对他怒吼道:“你、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这是我的事情,还不需要向你汇报。” “我都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你千万不要伤他们的性命啊!” “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无关了,不过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你女儿的事情,我会帮忙的。” …… 另一边,豆子和石头带着所有乞丐意外进入了一条密道,他们在里面点着火炬,对四周的墙壁捶捶打打。 原来他们在地窖里躲避,却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机关按钮,致使所有人都掉了下去。 此刻石头还以为这是老秀才一手谋划,开始愤怒无比地吼叫:“我就知道不该信他的!” 豆子却波澜不惊,“应该不是老先生所做,我估计他也不知这地窖里还有这种机关。” “事到如今你还替他说话!” “冷静点石头,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我们如何从这鬼地方出去。” 听到这话,石头憋着火气不再说话了,随后一把夺过身后乞丐手里的火炬,开始仔细观察起周围的密道岩壁。继而又站起来,看向没有尽头并延伸向下的密道深处。 “我们此刻应该是在地下四五丈的位置,这地方看着深得很,接下来的路还在向下,也不知道它究竟能通向何处?” 就在豆子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意外发现不远处地上的泥里像是钳了一个东西的穗子。 “给我火!” 他赶紧向石头要来唯一的火炬,然后凑过去蹲下来仔细探查那是什么东西,随后揪着穗子,不曾想竟从泥里吊起了一个粉色的荷包。 “荷包?这地方怎会有荷包?” 大伙儿顿时惊诧,但豆子却像知道了什么,蹙眉看向石头一字一句说道:“还记得老先生方才的话吗?他说他那日回来后阿宁姑娘不见了,可他的摊位就在珊瑚坊里,如果阿宁姑娘离开,街坊邻居怎会不知道,所以她不是凭空消失。” 听到这话,石头恍然大悟,继而扭头再度看向密道深处,“也就是说,这密道通向城南,通向美人湖和彩云楼!” “没错!” “但她是如何发现这密道的?又为何要一个人下到这密道里?或许不是她发现了密道,而是打通密道的人找上了她。”石头自问自答着。 “你说的有道理。听老先生的话,阿宁姑娘当日的家务活没干完就消失了,可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丢下自己的家务活下到这里的。但若是被人强行掳走的,我在想这密道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地窖里,就好像打通密道的人早就勘察过这附近的地形似的……” 豆子嘟囔着,石头突然问道:“豆儿,那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我隐约觉着若接下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应该能发现彩云楼命案的真相,只是前方可能非常的危险。” “那你想去吗?” “想!” “好,那就让他们待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俩去前面探探。”说着,石头忽然看向乞丐里一个瘦弱的少年,“我们走后,你代我看好所有人,务必等我们回来,在我们回来之前,切记,所有人不要离开这里。” “石头大哥尽管放心。” 于是,石头与豆子给所有人交代完后,二人拿。着火炬顺着密道一直走了下去…… 又另一边,城西黑城区的半坡街上,铁鹰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清醒了,但他不知这时候清醒的代价有多么的重。灰色的世界里,放眼望去,整条街道上堆满了死状奇惨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变成了一具爬满蝇虫的干尸,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铁堂主!” 恰此刻,楼顶上突然传下一熟悉的声音。 伴随声音出现的还有四个熟悉的身影。 姜毅、南宫静、东方厌与樊照。沧军四虎皆身着夜行衣而来,可谓是风尘仆仆。此刻,他们终于全部到场了,齐刷刷的落在了铁鹰的身后。 看着街上惨不忍睹的景象,姜毅望着此刻戴上黑鼠面具的铁鹰发出了一声满是愧疚的叹息。 “铁堂主,我们来迟了。” 话音未落,乱灭突然颤抖了起来。 “杀!杀光他们!杀光这些虚伪的人!” 铁鹰的耳畔再次响起了那个声音。 “是他们欺骗在先!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你合作,他们只想让你们鹬蚌相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你们在他们眼里就是牺牲品!不要再给他们善意!快用你手中的剑去讨回公道!现在的你不比他们弱!快去!” “铁堂主……?” 见铁鹰迟迟没有回应,姜毅慢慢靠近过去,给他赔礼道:“姜某有负重托,实在惭愧,但今日来迟并非有意,而是昨夜中了调虎离山计。” 看着乱灭剑上黑烟缠绕,南宫静眉头紧锁,及时拉住了姜毅,“慢着!” 下一瞬,一言不发的铁鹰竟当着他们四人的面突然跳上楼顶离去了。 “这……” “我们来了,他反倒走了!” 樊照冷冷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战斗已经结束了。”看着地上那些干尸,东方厌俯下身一边查看一边皱紧眉头说道:“这些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 “是那些鼠怪吗?” “伤口规整,没有咬痕,单纯的剑伤!” “那如今我们……” 呼~呼~ 就在这个时候,场上突然刮起了一股邪风,整条街道的朽门破窗同一时间吱嘎乱响了起来。 而在这股邪风袭来的瞬间,四虎将的眼睛里不约而同地射出了一缕阴寒的杀芒。 他们握剑之手的虎口不约而同掐在了四把绝世名剑的剑柄之上。 这一刻,天色暗到了极致。 “还以为要白走一遭了。”樊照将嘴里的秸秆吹了出来。 姜毅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云层,说道:“既然有人能在虞城精心布下这局棋,那么从一开始,这棋盘上就注定有我们的位置。” 话音落下,东方厌走到了四人的最前面,然后向周围抬嗓高喊起来—— “几位的腿脚还真是利索啊,让我们苦苦陪跑了一夜!想必如今,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既如此,何不现身一战?” 此话一出,半坡街上再度刮起了一阵急风。 而这风带来的除了杀气,还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街道里一时间香气四溢,那香气与干尸的恶臭杂糅在一起,令人越发的不适。 继而左侧的阁楼上缓缓走出了四个人影…… 第89章 虎将战凶剑(一) 来者四人便是二等凶剑侍其中四人。 率先登场的是一位身负巨阙大剑的壮汉,其面具所画是一獠牙黑虎,五行属火,所负凶剑乃二等凶剑中最具实力的代表「陟罗」。 紧随他后的那位身形矮胖,戴着金蟾面具,衣着凸显富贵,手腕上缠着三圈玉兔金宝链,脖子上挂着一串玛瑙镶金珠,衣鞋皆由金丝缝制,剑镡与剑鞘外壳由纯金打造。所挎佩剑乃二等凶剑中最华丽的「明昭」,五行属金。 第三位登场的戴白鹤面具,是一白衣先生,看上去风度翩翩,盘腿安坐二楼窗前,一头灰白之发格外吸睛,似有些年岁。其颅顶高梁发髻被玉簪固定,腰间别有横笛,腿上放一把伞柄悬穗的油纸伞,却不见凶剑之影。是因凶剑「洞庭」就藏身于伞柄之中,五行属水。 最后一位压轴登场的是位身姿绰约的女子。 方才那股花香便是她引来,但那花香里好似夹杂着一缕药香。面具所画乃一只魅惑白狐,其胸前戴有一串红璎珞,手中反握一柄秀丽剑。此剑名唤「蓬莱」,乃二等凶剑之末,五行属木。 “昨夜就少了一个,今时怎还是你们四个,那条土蛇怎么没来呢?”东方厌皱着眉头大喊。 然他刚说完,就被火系凶剑侍陟罗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四对四足矣,我们又哪里知道那家伙的去处,东方统领就别费这心了!” 见他态度如此傲慢,东方厌眼里杀气翻腾,强压怒火道:“也好,既如此,那就先解决完你们四个再说!” 话音落,四虎将一同飞上了右侧的楼顶,与四位二等凶剑侍隔着半坡街相望。 这一刻,阴暗里微亮的天光作为战场背景,双方站位上的光影如有神助,氛围感淋漓尽致。 待一切就绪,八柄杀剑纷纷出鞘振鸣,亮相于早晨的清风之中。 此刻,杀气与怒意如暗潮涌动一般。 东方厌再喊话:“都说先礼后兵,诸位何不报上名来,我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斩无名之辈!” “也好!”凶剑侍陟罗冷笑一声,歪着脑袋率先向他行抱拳之礼,姿态很是傲慢。 “东方统领,凶剑陟罗特来向您讨教!” 话音落,凶剑侍明昭向樊照行鞠躬之礼。 “明昭见过樊将军!” 紧接着,洞庭向姜毅叉手作揖。 “洞庭拜会姜将军!” 最后,则是蓬莱向南宫静行万福之礼。 “南宫姐姐吉祥,奴家这厢有礼了。” 见他们每人礼仪各不同,赠礼之人亦不同,樊照轻笑道:“看来你们已选好了对手。” “将军见笑了。” 蓬莱妖媚又阴柔地接话道:“古往今来,女子习武者少之又少,奴家如今既已登上高台,自然要为这名头搏上一搏,若真能与自己的偶像,那传闻中的龙崎第一女将交手,此生无憾。” “好,满足你!”怎料她话音未落,沉默良久的南宫静直接向她发起了冲刺。 南宫静人狠话不多,率先开战。东方厌见此一幕也有些猝不及防,遂剑锋直指陟罗,“那就不说废话了,动手!速战速决!” 话音落,他与樊照、姜毅同时向对面攻去。 至此,名剑与凶剑之间的战斗彻底打响了。 “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东方厌手持瑞嘉以一招高速穿刺剑飞越街道向陟罗率先发起进攻。陟罗也不甘他后,竟在正面以巨阙强行抵挡瑞嘉,与东方厌对锋拼杀。 双方初战十个回合,势均力敌,十个回合后重新拉开距离,各自调整错乱的呼吸。 这时,陟罗又开始说话了,“一把年纪了怎还在打打杀杀,东方统领不如趁此刻赶紧认输,多去看看人世繁华,若今日不慎死在我的剑下,一世威名岂不破碎?” “目中无人的小子!”面对陟罗的挑衅,东方厌果真被激怒,开始疯狂向他发起攻击,“你已有取死之道!” “取你之死吗?那倒是正合我意!” 于是二人持剑再度碰撞在了一起。 双方第二场战斗,力量、体力、移动速度、攻击速度及最重要的反应速度上,陟罗与正值壮年的东方厌相差无几。 然东方厌气势与攻势却略胜一筹,此刻的状态如是一只被血腥点燃嗜血欲的食人鲨。 “看你嚣张到几时?” “东方统领莫要心急,时间我有的是。” 随后二人再战十个回合,体力皆有下降,但依旧不分伯仲。发觉陟罗确非一般对手,此刻东方厌的怒火越烧越旺,终不能以平常心视之。 「剑技:黑龙破狱」 只见他以旋风剑舞为基,发动连斩剑技。此剑迅猛霸道至极,好似一条恶龙在兴风作浪,向陟罗步步紧逼。 陟罗接招之后果真陷入被动,此刻他终于理解东方厌为何会被称为虎将之首。 面对此等劲敌,他知道若再不拿出真本事,不出五个回合必败无疑。 「剑技:虎神烈焰」 咚!咚!咚!咚咚咚…… 跟随脑海里回响起的擂鼓之音,在东方厌以霸道剑技攻来后,陟罗如山林霸主般发出虎啸,随即猛然睁开一对燃起熊熊烈焰的虎眸,近乎疯狂地挥舞起了手中的巨阙。 早晨嘶吼的劲风中,巨阙剑刃上的烈火如同一朵死亡红莲绽放出来。 接着,待已释放出绝技的双剑再度碰撞,恐怖的剑气在战场中央激发出一处气流漩涡,被溢出的剑气好似摧枯拉朽的巨斧,朝四周砍去,令周围的烂楼开始一幢幢轰然倒塌。 这一刻,他们的战意彻底苏醒,高速游走的黑色气流与炙热的火浪来回撕扯着。 两人的面部狰狞至极,眼神极度可怕,那是癫狂的忘我之境。 恍惚中,对战的并非是两个人类,而是一头发狂的山中猛虎与一条称霸深渊的恶龙。 但这种暴走状态注定持续不了多久。 随着战线拉长,两人不约而同出现了疲惫。 但也在这时,陟罗开始悄悄引导凶剑上的魔烟进入他的体内。那魔烟似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的实力猛然增涨,保持在极度亢奋的状态。 于是接下来,魔烟的加持下,他将统御战场的权利从东方厌的手里慢慢夺了过来。 待东方厌意识到情况已有些棘手时,陟罗的幻象界已悄无声息地发动了。 那是一个燃烧着诡异红焰的炼狱世界。 误入其中的东方厌速度与力量大打折扣,彻底陷入了被动局面。 另一边,身处现实的樊照看到现实里的东方厌目光忽然呆滞,正被陟罗牵着鼻子走。他猜想东方厌应是中了幻象,赶紧使出了激将法,“绿头苍蝇你就这点本事?若打不过人家,趁早投降滚蛋算了,莫要折了我们的脸!” 但也在这个时候,凶剑明昭找到进攻之机,从他身后发起了突袭。 “樊将军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 樊照闻声顿觉不妙,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侧身翻转瞬间躲掉了明昭的暗剑,随后竟邪魅一笑又开始讥讽明昭:“一个损命卖血换力气的主儿,也要对本将军指手画脚吗?” “不敢不敢!鄙人只是在提醒将军而已。” 明昭见偷袭不成,拉开距离,假意言和,但樊照却抓住机会喋喋不休了起来,“你可知一个剑客应该追求什么?” “鄙人不知,也不想知道。” “是剑术,而非剑!正是你们这些腌臜泼皮将剑之真意本末倒置,搞得江湖上乌烟瘴气。” 听樊照一味说教,如此的聒噪,意指江湖人渴望凶剑的源头是他们这些凶剑侍,明昭呵呵一笑说道:“人各有志,切莫强求,樊将军自然是天赋异禀,想追求剑术上的造诣。但对鄙人与其他普通人而言,剑术造诣可没有力量重要。” “你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啊,看来是我樊槐明自作聪明了。”樊照轻叹一声,侧过身朝明昭勾手微笑道:“既然你这么执着于追求力量,那就拿出你如今追求到的全部力量来战,让本将军好好开个眼!” “恭敬不如从命,那将军可要看仔细了,毕竟您的命在遇到鄙人之后可就只剩下半条了。” 此话一出,惹得樊照哈哈大笑。 “好好好,那你就放马过来!哎呀呀,看来这年头没几句狠话都混不了江湖啊!” 听到自己被狠狠嗤笑,明昭羞愧恼火至极,那眼神好似要吃了樊照一样。 “得罪了!” 话音落,下一瞬,他迫不及待地凝聚真气,将气以法指灌入剑格处的金蟾眼里。 待屏息一瞬,猛然睁眼,两只瞳孔竟咕噜咕噜转动起来,变成了一双金蟾之瞳。 而后当他那金蟾瞳里射出一道金光之时,樊照就已着了他的道,进入了他的幻象界里。 此一刻,他看到眼前遍地黄金。 “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黄金!” 随后他竟还想伸手去捡拾那些黄金,殊不知黄金皆为能射出金丝的金蟾之瞳所化。只要他碰到,就会被无数根锋利金丝瞬间绞成肉泥。 危险即临,眼看着他即将自取灭亡…… 第90章 虎将战凶剑(二):华丽 意外如约而至…… 话说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些黄金的瞬间,樊照唇角一勾,突然将手缩了回去。 “怎会?!!!” 见此一幕,隐藏在幻象后的明昭大惊失色,闻所未闻,或者说,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在自己那充满财富的幻象界里抵得住黄金的诱惑。 因为这是他的能力—— 若对方对金钱有欲望,只要有,无论多少,一旦陷入他的幻象界里,欲望就会被无限放大,直至被欲望吞没。但可惜,他如今遇到的这位,恰恰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怪人。 “你为何不碰?这可是黄金万万两,是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啊!” 听到周围出现了明昭那诱而不得的惋惜声,樊照摇头一笑,醉醺醺地嘟囔了起来…… “答案你已经说了,那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去触碰它?忘了跟你说一件事,在这个世上,我樊槐明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第一是剑术,第二是酒!若问老子平生最恨什么,那就是钱,非常的厌恶!” 明知明昭乃爱财之人,他却如此说话,这可比用污言秽语侮辱更过分。 “可恶!可恶!可恶至极!!!” 果不其然,先前心平气和的明昭终于被他激怒了,“愧我还尊你为对手,你竟敢羞辱于我,你会后悔的,我要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话音未落,樊照居然轻蔑一笑:“不要自作多情了,想做我的对手,你恐怕还不够格!” “岂有此理!” 终于,明昭彻底被点燃了。 「剑技:致命金丝」 叮! 世界忽然安静了,继而樊照的耳畔传来丝线如琴瑟般的振鸣之音。下一息,无数金丝从无数只金蟾瞳孔里飞射而出,将樊照瞬间刺穿,又瞬间将他拉伸切割成零落的肉块掉落在地。 鲜血飞溅,见自己竟然得手,隐藏在幻象后的明昭当场疯癫大笑了起来,“是你自掘坟墓,可怪不得我。” 但樊照真的死了吗…… “想不到堂堂……” “想不到什么?” 就在明昭准备夸赞自己一番时,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出现,并打断了他。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死神从他眼前走过。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没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昭清楚的知道,那是樊照的声音。得知樊照没有被自己杀死,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甚至有些窒息,有些呼吸不畅。 紧接着,他竟扭头大笑了起来,又突然大哭了起来。情绪开始越发的癫狂,但也正在这时,他那两只金蟾之瞳变成了一对血蟾之瞳。 而他身上还出现了类似蟾酥一样,散发出恶臭毒气的脓疮,根本无法让人直视。 见此一幕,樊照捂鼻皱眉,慢步后退,因他发觉凶剑明昭此刻竟不在那家伙的手中。 「剑技:霜寒鸣雪」 因那毒气十分可怕,有腐化之效,樊照只得施展出一招他原本并不打算施展的净化剑技。 霎时间,世界忽然被一股阴冷寒气笼罩,变成了一座空灵梦境里才会出现的深山迷雾雪林,美得不可胜收,无与伦比。 而所有的毒气都在这一刻凝华成了冰珠,一颗又一颗掉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幻象外又传来了东方厌的声音。 “我们四人中最懂偷袭的,正是你眼前这个花里胡哨的家伙,你方才无异于班门弄斧。” “绿头苍蝇,还是顾好你自己!”樊照听罢漫不经心地回了东方厌一句。 但明昭听到这话后却惨笑了起来,看着周围如此优胜的风景,他甚至有些精神恍惚,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跟樊照之间的差距,开始竭尽全力压制着内心被彻底引爆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已无法继续藏拙下去了,因为接下来不全力以赴必定会身首异处。 “金疆云岭,血蟾舞宴。” 继而他闭上眼,吟唱出了一段诡异的曲调。 当那略带颤抖的声音落下之时,四周的白色寒雾都忽然间变成了血色。而樊照也终于现身,闭眼握剑,藏锋在血雾未曾覆盖的地方。 「剑技:冥图·血蟾之宴」 紧接着,血雾突然躁动并疯狂翻涌起来。 眨眼之后,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血色之中。而樊照脚下更是出现了一幅万蟾齐舞的血图腾。 “也该结束了!” 当明昭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幻象界时,樊照脚下的无数只血蟾突然复活,齐刷刷跃出图腾。 那景象无比的恐怖,让人头皮发麻。因为樊照只要被碰上,就会瞬间变成一枚带血的金子。 「剑技:枫语长眠」 千钧一发之际,樊照挥动了掌中的利剑。 当一束青光从他的体内迸射而出之时,血色的世界竟在一瞬间又土崩瓦解了起来。继而明昭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美如幻影的秋枫与落英之湖。 而方才悬于空中的那无数只血蟾,此刻竟悉数化为了翩翩起舞的红叶。宛若仙境的湖面上,唯有樊照竖剑作圭。 但见他的身后隐约出现了一只鸿雁的幻影。 「剑技:争渡」 瞬息之际,只见他以法指拭剑。 鸿雁振翅,发出嘹亮悲怆的叫声。 同一瞬间,剑鸣声响遏行云。 樊照持剑转身,以迅雷之势飞向身后岸林,其于湖中而过,携浪推波而来,势不可挡。 …… “感觉如何?” 等听到樊照的声音,明昭终于睁开了眼。 此刻,他们二人的幻象界都已破除,但樊照的剑锋离明昭的咽喉却只有一指的间隙。 只是此刻他并无先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从容不迫得像是一位遗世独立的高人。 与此同时,东方厌也已脱离了幻象。 看着率先结束战斗的樊照,他在心里说道:这家伙的剑术造诣在我之上,与他打,我也不见得能赢,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也该收场了。 但樊照却将佩剑收于鞘中,似乎并未打算伤及明昭的性命。 待他收剑之后,已经被击溃自尊心的明昭瘫坐在了地上,傻傻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凶剑明昭。也许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彻底的被击败。 “剑是兵器,你既然决定成为一名剑客,就不该成为它的奴隶。” 听到这些话,明昭望着樊照高大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尊他永远都无法战胜的神明。紧接着,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大哭了起来。 “我……输了……” “大丈夫怎可轻易落泪?” 樊照摇头一笑,还以为自己将他感化了,于是洋洋得意地背过身去,却不曾想就在这时,反被明昭抓住机会,一个风驰电掣逃无影了。 待他发觉后已来不及了,但也就在这时,他却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似方才有意为之。 另一边,不知是不是樊照率先胜利的缘故,方才陷入被动的东方厌此刻状态竟重归了巅峰。 “看来我也没必要再跟你耗下去了。” 见东方厌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速度与力量也忽然间重攀高峰,陟罗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方才是在有意藏拙?” “这重要吗?呵!” 见他望着自己邪魅一笑,陟罗心中一怔,因为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傲慢!!! 何为傲慢? 那是一种无比自信的强者心理。 在遇到东方厌之前,这曾是他一贯的心理。 但从现在起,不再是了…… 他终于明白,东方厌方才明明已陷入被动,但自己为何始终无法一举击败他。 比如在关键的攻击上,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频频出乎意料的失手,不是力量弱了一丝,就是速度慢了一瞬,或者是角度差了一毫。 因为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他的身上,而在眼他战斗的这个家伙身上。 因为是东方厌在悄悄引导战斗。 一开始,他虽然展露了很恐怖的实力。但其实是他为了让陟罗放松警惕,让陟罗误以为他的实力仅如此而已。之后陟罗弱,则他也弱,双方一直都在持平。 而这其实是东方厌想通过陟罗的好胜心,引诱陟罗使用凶剑之力将他压制。换言之,他想看看陟罗借助凶剑之力后实力究竟能达到怎样的程度。明白这些之后,陟罗一阵大汗淋漓。 好一招请君入瓮,以虚化实。 此战于他而言是一场属于强者的真正对决,可于东方厌而言只是一场无关轻重的碾压之局。 陟罗知道,方才若不是樊照已经拔得头筹,想必东方厌还会继续同他演下去。这一刻,他终于真正知道他为何能成为虎将之首了。 那么接下来,也注定他将迎来自己的失败。 “想什么呢,小子!” 陟罗忽然分了心,东方厌发觉后一招势大力沉的乾坤劈将他瞬间击退开来。这一刻,二人最后一次在现实里拉开了距离。 “东方统领,拿出你的真正实力!” “好,我的耐心到此为止了。” 话音未落,他起势,闭眼横握拭剑。 呼! 一阵劲风吹过之后,再睁眼的瞬间,只见他周围的黑色气流突然幻化成了一只黑色巨鲨。 “这是什么招术?” 看到那巨鲨幻影之时,陟罗有些迟疑,他竟情不自禁地萌生出了撤退之念,因为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熟悉的压迫感。 但作为二等凶剑之首,他怎可不战而屈…… 第91章 虎将战凶剑(三) 与其等待失败,不如主动出击。 秉承着这样的原则,陟罗硬着头皮发动了自己的压箱底招式来迎接他最后的失败。 锵!就在这时,众人的头顶突然响起了一只海东青的叫声。而这叫声也恰好开启了东方厌与陟罗二人最后的战斗。 幻象界再度开启了,只见陟罗一个梯云纵,手持巨阙,携带燃烧着的红色火焰螺旋飞升上了世界的高空。 这一刻,整个世界已被幻象取缔。 眨眼之后白昼变为了黑夜,而附近所有破旧的楼宇都变成了一幢幢冒着火焰的崭新红楼。 紧接着,东方厌所在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朵巨大的梅花印记,那印记边缘又突然升起一道无比恐怖的高温火墙,将东方厌囚禁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的陟罗展开了双臂。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火焰红隼的幻影。 “遍地红楼惊山起,一城野火忿梅园。” 当他猛然睁眼,与红隼合二为一。 「剑技:梅盛·野鸟之火」 随后红隼化作一颗流星从天上俯冲而下,他的目标正是被囚禁在八方火墙里的东方厌。 “呵!” 与此同时,火墙里传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 「剑技:狂鲨游猎」 忽然,红隼眼里的火墙消失了。 而他目之所及的陆地世界变成了一片充满惊涛骇浪的黑色汪洋。滔天的巨浪咆哮着,用力击打着灰暗的夜空,如万丈高楼即将倾覆。 它的声音瞬间盖过了世界。 这是海啸!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 而在这片风起云涌的深渊之下,一只巨大的黑影正如闪电一样飞速游蹿。凡它游过的区域,都出现了一个漏斗似的深水旋涡。 “我不能输!” 锵!锵——!红隼在天空上发出一声厉鸣,因为深海的恐惧已经吞没了他。在最后的关头,它召唤苍穹之外突然落下了无数的流星。 「终极式:天火断罪」 咻咻咻! 火流星突然急剧增多,覆盖了整个世界。它们在红隼的身后紧随,与他一同去沉击大海。 当水与火碰撞之时,巨大的能量波顷刻间震碎了现实世界里的无数破旧高楼。 最终,待一道刺眼强光突然出现又突然散去时,大海已重归平静。 第二场战斗,也终于迎来了结束。 毫无意外,东方厌赢了。 瑞嘉的剑刃上留下了涓涓之血,但却不见败者的身影。继而东方厌若无其事地振血收剑,一跃跳到了樊照的面前与他会合。 见他到来,樊照讥笑道:“若非我叫醒你,恐怕你此刻已死无全尸了?”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东方厌一个白眼,转身看向另外一边还在战斗的姜毅与南宫静。接着,樊照忽然靠近,操着手问道:“话说你怎么也放了那家伙?” “你能放,怎就不允许我放?” “你个绿头苍蝇,我那是在放长线!” 东方厌听罢轻蔑一笑,“笑话!用你放线?军师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这么说你放人也是军师的安排?” “自己去问军师,别在这里问我。” “嘿,你个绿毛怪!”于是结束战斗的两人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起来。 另一边,姜毅夫妇还在与洞庭、蓬莱战斗。 原本他们之间的战斗也能更早结束,可惜刚开始时雌雄双剑的威力太过惊人,在互补身位与攻击强度后几乎完美碾压了对手。 蓬莱自知这样下去,她与洞庭必败无疑,便以言语刺激南宫静,令其与姜毅分开作战。 “南宫姐姐,奴家要挑战的是你,并非是你家相公啊!你为何只会躲在他身后,不敢应战,莫非是怕了奴家不成?若是怕了……” “住口!你如此腔调怪恶心人的!你不是想一较高下吗?二对二,公平公正,有何可说?” 听到这话,蓬莱妖媚一笑,继续挑衅道:“看来传言不假,你们夫妻的威名只归于其中一个,另一个果真是在浑水摸鱼啊!” “不知死活的贱人!” 南宫静顿时被她激怒,贸然追击了过去。 蓬莱赶紧趁机将她引到远离姜毅之地。 在南宫静刚好飞入空中之时…… “就是现在!” 蓬莱朝洞庭大声一喊,洞庭突然消失。 当南宫静的耳畔出现水流坠落的响动之时,周围环境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剑技:镜渊瀑布」 这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围在了一个吸力极其夸张的瀑布峡谷里。 而那峡谷很是诡异,四面皆是瀑布,水流湍急异常,南宫静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强大的吸力吸入了万丈深渊的谷底。 蓬莱见洞庭得手,喜上眉梢。 但姜毅却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雕虫小技!” 下一瞬,他在远离瀑布的地方将羲和突然插入地面并强力扭动起来。 「剑技:炎怒」 突然!!! 深渊地底的岩浆被引爆了。 于是刚入险境的南宫静脚踩太阴,乘坐美丽的岩浆火树安全飞出了深渊。 见此一幕,蓬莱傻眼了。 “静儿,还是小心些!” “好的毅哥。” 看到南宫静上来之后与姜毅眉来眼去,蓬莱的怒火彻底被引爆了。她没想到自己根本无法切断这夫妻俩的联系。 “可恶!” 继而南宫静还没站稳的时候就眉头紧锁,因她所站立的地底传来了诡异的声响。 她顿感不妙。 下一瞬,无数根粗壮的荆棘藤蔓破土而出,犹如参天大树的树根,张牙舞爪,扭扭歪歪,从四面八方无限伸展而来。 南宫静无法逃离,被就地封锁。 “打架时可不要轻易分心,会没命的。” 周围传出蓬莱得意的魅惑之音。 然藤蔓囚笼里紧接着也传出了南宫静无所畏惧的声音,“你的本事,到此为止了吗?” 蓬莱听到后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休要小看我!” 但话音未落,藤蔓囚笼已经枯萎了。 唰! 一道寒光闪过,南宫静手持太阴走了出来。 “好!那接着来!” …… 另一边,姜毅解救南宫静后,隐藏在瀑布幻象后的洞庭深知要想赢过他们就必须逐个击破。 但眼下,蓬莱对付南宫静明显有些吃力,所以他必须先将姜毅困住,切断他们的联系,然后去帮蓬莱解决掉虎将中实力最弱的南宫静。 轰——! 瀑布世界突然坍塌,大水铺天卷地而来。 待一声鹤唳过后,波涛又突然归于平静。 这时,一座风平浪静的青水之湖呈现眼前。 姜毅见状,立于湖面之上静赏美景。 然下一息,湖面一阵巨大的颤动,继见九只白鹤同时冲出湖水,一飞冲天,乘风直上云霄,开始在天际之上自由自在地翱翔。 片刻的工夫,这群白鹤就在姜毅的头顶围成一个首尾相衔的圆环。与此同时,一座符箓大阵从云中缓缓降下。 而洞庭此刻就悬滞在那大阵之下。 “吾道承天志,接应上苍,趋吉避煞。” “今落日残昼,为证明通,替天行道。” 「剑技:九鹤之舞」 “去!” 这一刻,九鹤齐鸣,从天而降,无穷符箓随它们冲锋在后。白鹤们像九根锋利无比的银针,在幻象的天穹下留下丝滑无比的优美弧线。 水面之上,姜毅仰望此景,波澜不惊。 恰他摇头淡笑之时,白鹤已然到达眼前。 它们同时高速飞入水中,再同时飞出水中,带动万千符箓将姜毅层层包裹。 待鹤舞结束,姜毅已被封锁在了一座由符箓缝制而成的晶莹睡莲之中。 “虎将也不过如此!” 见自己终于得手,洞庭现身青湖之上,转身准备前去支援蓬莱。但他刚转身,怎料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轮火红无比的太阳。那太阳散发出的光线强烈至极,照得湖水闪闪发亮。 “落日?” 只不过那太阳似乎在逐渐变大…… 不对!是坠日!!! “好一个替天行道!” 当洞庭发觉不妙之时,天空之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无比阳刚的声音。 「剑技:残阳归巢」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洞庭彻底慌了,他仰望着头顶的太阳,每个毛孔都在清楚感受着那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威压以及根本无法抹去的灼烧感。 落日近在咫尺,这片湖水在它之下却犹如一盏凉茶。洞庭还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太阳,整个人间都放不下,于是无限的恐惧瞬间支配了他。 “这不可能……” 咚————! 在他闭眼迎接死亡之时,落日又猛然缩小,砸进了他脚下这片冰冷的湖水里。 而他也一同沉进了水底,在这湖水里一边承受太阳的火热,一边承受湖底的寒冷。 “救命……” 在他坠落湖中之时,姜毅化作了他的倒影,他则化作姜毅的倒影。在他沉入水底的瞬间,姜毅如石像一般同时浮出水面。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霎时间变得无比明亮,天高云远,水天一线,天上天下,清澈如镜。 姜毅从湖上步步走过,望着湖底越来越远的影子摇头叹息道:“落日残昼,阁下便想替天行道?那你觉着如今这落日如何,你可接得住?” 直至影子彻底消失,他仰望天际,再次发出了一声感叹:“所谓凶剑,不过是利用死者的怨气制造幻象来放大对手心中的恐惧,究其根本还是剑灵作祟。可你们不知我们的剑也有剑灵,名为护主剑灵。对上普通兵器,剑灵不会苏醒,但若遇上你们,剑灵必醒。换言之,对我们使用幻象只会适得其反。” 话音落,幻象瞬间解除,他看向南宫静,好巧不巧,她也结束了战斗,夫妻俩相视一笑。 第92章 虎将战凶剑(四) 话说在南宫静破除蓬莱的幻象囚笼之后,闭上眼的瞬间,她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 当!等再睁眼后,不曾想竟来到了一片美丽的花田里。此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但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从花田中走过,她轻轻抚摸着柔弱的花朵,看着周围美不胜收的风景,恍惚中,她觉着自己好像什么时候来过这个地方。 这里好像是她的家…… “娘子——”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建在花田中央的小木屋。而一个男人正在木屋前向她招手,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可爱女童。 只是那男人和女童,她都不认识。 “娘亲~” 明明不认识,可听到他们好像在喊自己。更奇怪的是当看到他们,听到他们声音的瞬间,她的眼眶却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难以置信地接住自己的眼泪,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旭日当空……是幻象没错! 可就算她知道这是幻象,却还是在情不自禁地流着泪,心也在悸动不安,在隐隐作痛。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的痛?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被埋藏的一段记忆突然苏醒了过来。在那段记忆里,她方才看到的那个女童得了不治之症,而她作为女童的娘亲,端着药碗天天给她喂药。 女童苦中作乐着,一直有个梦想,她想看到一片美丽的花田。因为梦里的老爷爷说过,花田代表着希望,只要能看到花田,她的病就能好。 等病好之后,她还要和爹爹、娘亲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于是为了让她看到花田,让她快点好起来,作为父亲,她的丈夫为买药开始白天拼命挣钱,夜里则不辞辛劳地挖地种花,这样日复一日着。 渐渐地,为了给她治病,他们这个贫穷的家庭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可是到最后,可怜的女童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春天来了,她睡在了花田的最中央。 终于到了开花的日子,那一天,丈夫和她,还有花田里的所有代表新生的美丽花朵,都在那场细雨里为她的孩子哭泣。 女童去世后,夫妻俩浑浑噩噩地过活日子,但好像已经没了之前的那种气力。 后来有一天,丈夫喝醉酒后与她吵了一架,那是他们第一次因为一件小事起了争执。之后,丈夫半夜来到花田里,在女儿的墓碑旁哭泣。 但那天夜里回忆里的那个她,也一夜未睡,一直在等着丈夫回家,等到了第二天天亮。 可丈夫没有回来,于是她准备外出找寻。 但打开门的时候,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谁承想万花盛开的春日里竟然迎来了倒春寒。 走出门放眼望去,那是冰雪覆盖着的世界,就像来到了远古的冰河世纪。而丈夫辛辛苦苦为女儿栽种的整片花田,也已被风雪无情摧毁。 她穿好棉衣走出家门,在经过花田里女儿的坟墓时却意外看到了一尊蜷缩在墓碑前的雕塑。 看到那雕塑的瞬间,她怔住了。 任凭热泪冲破禁锢,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却发现丈夫已在寒冷的夜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于是,花田里又多了一个睡着的人。 而孤苦伶仃的她却舍不得死去。 之后,她离开了这个被冰雪覆盖的世界。 她不害怕死,但她要努力为她的孩子活着,因为她答应过她要和她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即便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依然要完成自己这个承诺。 于是她独自踏上了离开雪原的路。 到这里,故事就结束了。 当!当铃铛声再次响起,南宫静眉头紧锁,眼眶里却没有一丝的眼泪。其实她根本没有哭,或者说,哭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继而南宫静的耳畔忽然响起了蓬莱略带沙哑的声音,“你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好吗?” 南宫静面不改色,冷静十足地说道:“如果你的丈夫与女儿知道你如今变成了一个杀人魔,你觉着他们会高兴吗?” 隐藏在幻象世界里的蓬莱平复着悲痛,一字一句回答道:“这不重要,因为有人告诉过我,人的命运与善恶紧密相连。” “怎么说?” “如果你选择了善,善就会吞噬你。如果你选择了恶,恶就会诅咒你。所以善和恶,都会让人身不由己,于是我如今不想再做选择,我要追随神的意志选择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你觉着这可能吗?而且在我看来,你其实已经选择了恶!”话音未落,蓬莱咆哮起来:“那是你们定义的恶,不是我!” 南宫静听罢无奈至极,“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啊!” “你懂什么?神会复活我的夫君和女儿,到时我们一家人就可以重新团聚了,我就再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漂泊在这世上了。” 听到“神”这个字眼,南宫静眉头一皱,继续问道:“你的神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你们都该死!!!” 隐藏在冰雪花田里的影子突然睁开了眼。 嘭!!! 这一刻,无数冰雪凝结的花蕾突然爆放,无数冰晶似的花瓣紧接着瞬间冲上天空,在空中凝化成一只美丽的巨型冰雪之狐。 雪狐落下雪原,朝天穹哀鸣一声。 「剑技:悲花狐影」 继而雪狐踏足震动整个雪原,带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雪崩向南宫静疯狂扑去。雪崩侵覆而上,瞬间遮蔽了天空,可怕至极。 可就在南宫静即将被大雪吞噬之时…… 当!一声铃铛脆响后,时间静止了。 这时她不紧不慢地弯下腰,竟然从地上捡起了一枚落单的唯一不被冻结的花瓣。 “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摧毁自己的过去?” 南宫静将花瓣吹向迎面而来的雪崩,“既然你夫君亲手种的花都被这场大雪糟蹋了,那我就送你一些我自己的 的花。” 话音落下,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晴空万里的冰雪世界突然进入了夜幕时刻。 同一时间,她手中的太阴剑变成了血红色。而这种红色正通过某种空间介质无限扩张出去。 不一会儿,夜空中的明月也被染成了红色。 「剑技:彼岸红界」 眨眼过后,整个世界已被血色笼罩。 紧接着,无数曼珠沙华穿破冰雪,在山坡上悄悄的野蛮生长起来,逐渐蔓延至整个世界。 随后她闭上眼,用剑指向身后的影子。 “你喜欢这朵花吗?” 滴当! 当第四声铃铛的脆响出现时,血色世界突然开始急剧消失,原来时间在疯狂倒退。 当无数曼珠沙华在一瞬间全部消失时,整个雪原上的雪也彻底消失。而那些被摧毁的花儿也开始重新努力长出在枝头上。 当花田诱人的香气重新出现之时,引来了无数的彩蝶在头顶盘绕。花田重新出现,一切恢复如初,男人没有复活,女童也没有复活。 只有两只落单的蝴蝶驻足观望了许久。 “娘亲~” 当!最后一声铃铛的脆响出现之时,时空已定格在了两只彩蝶飞舞的瞬间。南宫静忽而看向旁边戴着面具的蓬莱,“人死不能复生,但我帮你记起了那片当初被你遗忘的花田。” …… 原来掉入幻象的是蓬莱,而不是南宫静。 她想利用幻象勾起南宫静的心中往事,以此攻破她的心理防线。可惜南宫静技高一筹,以幻象与催眠术反攻,让她陷进了自己的回忆漩涡。 在这个世界里,南宫静的催眠术让她以为自己才是南宫静,所以她在幻象里亲眼见到自己的丈夫与女儿时,即便觉着熟悉,但潜意识里已经受到暗示,还是觉着自己是南宫静,不应该认识他们,可他们之间的情感是真实的,所以她才会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 直到南宫静知道了蓬莱的人生,两人的身份才重新调换,所以整个幻象界是南宫静在掌控。 “破!” 南宫静闭眼再睁眼,幻象界随风散去。 此刻她站在蓬莱面前犹如一尊女神。 “蓬莱,不要再执迷于过去了,我虽不知你信奉的神是何等的存在,但我知,人的生老病死乃自然之道。所以在我看来,世上无神,你所谓的神是伪神,想必她自己都无法逃脱轮回,既如此又如何让你的至亲死而复生。” “若你此刻还有当初那份为家人而活的难得心意,就抛弃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虽说他们无法复活,但你们的缘分若在,他们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听到此等振聋发聩的话,蓬莱想起了幻象里那两只为她驻足停留的彩蝶,她瞬间醒悟了,跪在地上抱头哭泣,面具后的脸彻底模糊了视线。 “我输了,多说无益,动手。” 此刻,她输得心服口服,只求一死,能去与家人团聚,但南宫静也出乎意料地收掉了太阴。 “你走,我不杀你。” 蓬莱听到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睁开眼看着她模糊的背影,不知所措起来,“为什么?” 南宫静微微一笑,不藏不掖地回答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第93章 收网(一) “我也并未从你手中那柄利剑之上感应到死人的气息,这证明,你还未用它杀过人,应是在用自己的血喂养它,既如此,我不杀你,但我奉劝一句,趁早扔了它。” 见南宫静没有对自己动手,蓬莱忽然低头,对自己之前的无礼羞愧难当,但似有难言之隐。 南宫静觉察之后朝她扔出了一枚军令牌。 “这东西给你了,看你怎么选了。” 蓬莱赶紧稳稳地接住令牌,抬头再看了一眼南宫静英姿飒爽的背影,随后将令牌攥在手里,转身化作一阵风飞离了战场。 等她走后,南宫静扭头看向姜毅,而姜毅也恰好朝她看来,不得不说,夫妻俩相当的默契,几乎同时结束了战斗。 “承坚、淑云——” 恰这时,旁边废墟上传来东西二虎的声音。 “方才棉花来过信了,想必是鱼落网了。” “棉花去了哪个方向?” “水德坊!” “走!去看看!” 四虎将相视颔首会意,即刻奔赴东边。 而在他们走后,附近唯一一座未被摧毁的危楼楼顶上,出现了一身着摇曳白袍的白发老者,似是曾与豆子在西门街上有一面之缘的老倌儿。 此刻,半坡街尸滞窄道多如泥,楼瓦尽碎梁木断,瞧此满目疮痍之景,老者微微抬手拂袖。 当一道白光乍现之时,不曾想下一瞬,在方才这场战斗中悉数倒塌的建筑物竟瞬间归位,恢复了原样。 就连那些干尸,也都消失了踪迹…… 另一边,话说四虎将进入半坡街的同时,黑城区东边出口的水德坊已被虞城巡防营坎字营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凡出入坊市者均需接受巡防官兵的检查。 恰此时,一鬼魅黑影从众官兵的头顶飞过,落在了坎字营后方的阁楼上。因黑影速度太快,官兵们并未看清是何物,一度以为是麻雀。 但队伍后方一坐于躺椅上,旁边立着狼牙棒的银甲将领感知到后却突然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向那阁楼赶去。 上了阁楼之后,他四处张望,继而发现没有被人跟踪后轻轻推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唰! 但他还未转身,身后剑鸣声响起,继而他就被一柄妖剑直指咽喉。 “将军,是我,韩锐!” 韩锐,坎字营大将,乃城防大将董俞副将。 听到他的声音,对方缓缓收剑。 “可有人跟着?” “将军放心,无人跟着。” 待韩锐转身看去,映入眼帘者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俊朗剑客。 此人正是虞城两大城防大将之一的董俞。 董俞,字灵均,身长七尺五寸,仪表堂堂,虞城城防大将,兼东离、南乾、西坎、北坤四营巡防营指挥使,负责维护虞城城内治安,城防大营设在东离大营之中。 佩剑「灵鹊」,虽非名剑,却也赫赫有名。 继而韩锐的眼睛余光落在了董俞右掌之中,发现他所持竟是十二凶剑之一的血海。此外,旁边的桌上还放有一袭潇洒的黑色羽衣。故而董俞的另一层身份终于迎刃而解—— 血海凶剑侍。 “听说四虎将已经进去了,不知里面的情况如何啊将军?”听韩锐问起,董俞面色凝重地回答道:“双方已经开战,我也不知具体的情况,若我留下观战定会被识破身份的。” 韩锐听罢叹息起来:“末将原本以为四虎将已被调虎离山了,今日不会阻碍到我们,看来邓司马还是失算了,那不知他此刻情况如何?” 说到邓昌,董俞满眼的不屑,“那家伙倒是精明得很,先前我与南影两大金刚决斗之时,他就带着那细作的尸体逃走了。” “那南影的伤亡如何?” “我杀了花萼与金荣,其他一概不知。” “将军威武啊!”韩锐顿时激动万分,“花萼与金荣可都是南影八大金刚之一的存在,这么说南影此次元气大伤,看来还蛮顺利的。” “顺利?谁知道那四个疯子来的如此之快,我险些半路撞到他们了。” 董俞翻着白眼,满脸的惊魂未定,“但也不得不说这次收拾南影,邓昌让我去太过冒险了,若不是上面吩咐过,我才懒得理会那家伙!” “末将早就笃定,将军福星高照,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消消气。”听到韩锐阿谀奉承的话,董俞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少拍马屁了,说说你们何时来的这里。” “辰时三刻!” “这么早吗?”董俞有些惊讶,“难道说太守府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见董俞突然眉头紧锁,韩锐也忽然一脸的忧心与害怕:“那要是这么说,附近岂不都是他们的眼睛?而且将军方才回来岂不已经暴露了?” 董俞乍一听心中恐惧万分,然仔细思索一番后又忽然自信满满:“无妨,没证据又能如何,他们的怀疑又不是第一次了。”说罢,他扭头将桌上刚刚脱下的黑羽绸衣即刻扔到空中,用凶剑之力当场将其烧成灰烬。 随后他又将凶剑血海之剑鞘轻轻一抖。 嗡! 待剑鸣落下,不曾想血海剑格那红眼黑鸦竟瞬间变成了一蓝眼喜鹊。 韩锐见状惊奇大喜,“外灵鹊,暗血海,原来如此啊,将军的佩剑真乃神剑。” 董俞坐下来不紧不慢地问道:“说正事,你可见到那邓昌从此经过?” “未曾见到。” “奇怪!那家伙分明在我前面走的啊……” “依末将看,不是他慢,而是他不敢快。” “怎么说?” 听至此处,韩锐也慢慢坐了下来,开始为董俞细细道来:“辰时三刻末将带人就来了,那时将军早就进黑城区了。换言之,你们一进去,太守府就命我们封了此地。而那邓司马也走得早,想必他的消息比将军更灵通。既然他早就知道了此事,若那时出去,岂不自投罗网?” “所以你的意思……” “辰时三刻虽封市,却只封一刻,太守府的目的无非是想限制出入人数,明摆着要活捉他,所以邓昌绝不可能以自己的身份出市。” “有理!那你觉着他此刻出市了没有?” “以他的头脑,不准备好不会轻易冒险。” “这都没走,那他接下来如何逃脱啊?” 看着董俞疑惑不解,韩锐微微一笑道:“黑城区其他四坊都有我们的人,末将方才得到可靠消息,铁环街街东与鱼金坊都由巡防营西北艮字营镇守。艮字营可是廖将军的部队,想来邓昌不敢从那里出去。而剩下三个都是我们的人镇守,以他和将军的关系,我猜他会来我们这里。” “那会是哪一个呢?” “应该是水德坊!” 董俞大惊失色,“我们如今就在水德坊啊,这么说他已经在路上了?” “是!此地最接近西宅大道与西北大道,最容易施展金蝉脱壳。若是末将,就选水德坊,而且从水德坊出去后更容易找到躲藏之地,但是末将不知若他真的来了,将军作何打算?” 听到这话,董俞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我懂你的意思,太守府的眼睛就在附近看着,我此刻已有嫌疑在身,如果我再当着他们的面放那家伙离开,他万一被抓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了。” “可将军想过没有,他为何选水德坊?” “你不是已经给过理由了吗?” “不单单是这样。”韩锐的眼神变得锐利,站起来看着紧闭的窗户说道:“水德坊这条路好走是好走,但若是末将,就还需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将军您的态度!” 董俞似懂非懂地问道:“你是说……他担心我到时候会过河拆桥?” 韩锐继续说道:“邓司马的狡诈之名末将可是早有耳闻,毕竟将军与他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啊!迄今他恐怕还不知将军既是他的合伙人,又是凶剑侍血海。如果我是他,一定会担心将军为洗清自己的嫌疑,而在水德灭他的口。” “有道理!既然你都能想到,那家伙也能,这么说他要敢来就会带着我的把柄来了?” “不错!若您不放他,他定会拉您下水。” “可我放了……” “可您放了,就会坐实与他有染。” 听至此处,董俞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如何是好啊?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话音未落,韩锐又突然话锋一转:“放!自然得放啊,但在放他之前,我们还需要有一个人帮我们背锅。” 看着他眼神里的坚定与自信之光,董俞忽而露出一丝邪笑,“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韩锐回头与董俞四目相望,“末将为了将军自然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啊!” 董俞听罢瞬间大喜:“如果你此次能救我,来日方长,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将军收留末将已是大恩,怎敢言谢。” “好,那就有劳了,哈哈哈哈……” 然他大笑之时,一金背鹁鸪落在了窗前。 董俞听到异动瞬间敛笑,“什么东西?” “将军别怕。”韩锐见状上前,慢慢开窗将鹁鸪拿了进来。董俞看到后凑过来,站起来看字条上所写【多谢将军美意,既如此,你们尽管放行便是,末将自会将其擒拿,事后万倍答谢】。 “这是?” “我们的护身符!” 第94章 收网(二) “启禀军师,末将已按您的吩咐给水德坊的人回了信。”巳时二刻,城西黑城区右侧一名为“摘星楼”的红楼之上,身着翩翩白衣的王茂跪在徐灿面前向他禀报事宜。 但此刻房间里除他二人外,还有一人,烛,便是那红雀会赫赫有名的点灯将。此人作为徐灿发起的虞城整治计划中唯一的红雀会内部人员,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听到王茂的话,徐灿一边品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这么说他已经回来了?” “是的!” 王茂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末将亲眼所见,一个穿着黑羽衣的家伙飞进了坎字营后方阁楼,而后那坎字营的营将韩锐也跟了过去。” 话音落下,侧耳倾听的徐灿终于舍得放下他那手中的茶盅。 “看来我没有怀疑错,仅凭邓昌一人,确实不足以将这虞城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但我也未曾想到他的同伙竟是那个平日里默默无闻,只顾低头做事的家伙。能让一个凶剑侍混进来这么多年却没有发现,看来你们自诩无懈可击的沧军如今已生有不少蛀虫啊!”说罢,他以一种奇妙的眼神看向王茂与烛。 王茂与烛相视一眼,有些惭愧,有些意外,继而王茂继续抱拳行问:“那如今既已知晓董俞也有参与此次事件,不知军师接下来如何打算,是否要趁此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话音未落,徐灿却摆手否决,“不不不,挑刺这种事可万万急不得,得一个一个来。”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炯炯有神地望向窗外,忽而问道:“你说董俞那个心腹叫韩锐对?” “对,军师为何会突然问起那人?” “方才沧龙士传回消息,说董俞的人已提前联络过了邓昌府里的人。” “联络邓昌的人?”烛眉头紧蹙,忽而露出一丝怪笑,“这么说董俞也留有后手,难不成他知道邓昌此次在劫难逃,所以才派人提前准备,以防邓昌被擒之后……” 听烛这么一说,王茂也领悟徐灿之意了,接着他的话说道:“以防邓昌被擒后供出他。只是若真是董俞在邓府埋下暗桩以防今日之变的话,我担心……” 徐灿看向欲言又止的王茂,“你担心我们方向错了,邓昌很可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见徐灿猜出他的心思,王茂颔首作揖,“末将也只是猜测而已。” “无妨,在我看来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我们就像在剥桔子,从外到里,至少顺序上没有错。” 听至此处,回想徐灿方才提及韩锐,王茂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说道:“但董俞刚回来,显然下令联络邓府暗桩者另有其人,所以军师是在怀疑是那韩锐搞的鬼?” 徐灿抿着嘴目光十分深邃,“按理说邓昌应该也能料到此时的局面,但此人洞察先机更快,绝非等闲之辈。而且既然他能打出此子,想必他此刻也已替董俞想好了脱身之计,是故,此刻我们即便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也不能一蹴而就了。” “军师说的是,韩锐那人末将有所了解,他的确是个很不简单的家伙。”一提及韩锐,王茂眼里火星泛滥,“曾几何时,末将与此人打过一些交道的,不过他心狠手辣,同时也心思缜密,做起事来滴水不漏,相比邓昌更甚。” 徐灿听罢摇了摇头,“光是这些还不够,不知你们二人对他参军前的身份可还有了解?” 话音落,徐灿忽然看向沉默良久的烛。 烛闭眼细想一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属下倒确实是知道些他的底细。此人原名韩大勇,曾是中州帮派「野狗帮」帮主,人送外号豺王。听说他当年在中州时黑白通吃,在任野狗帮帮主时让野狗帮在中州的势力异常之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六年前,盛极一时的野狗帮却突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而韩大勇本人也离奇消失,之后坊间就开始传闻是被我们灭将了门。” “原来如此。”徐灿听罢微微一笑,以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看向王茂,“那丰谋你可知韩锐是何时来的虞城,又何时加入的董俞帐下?” “好像也是六年前。”王茂仔细回忆起来,“记得董俞原是中州将领,被调派来虞城任职,而他来的时候韩锐已经是他的部下了。” 听至此处,三人相望彼此,恍然大悟。 “一切都通了,看来这群野狗从一开始就在董俞的手下做事,所以能在中州黑白通吃。也正因此,董俞离开中州之后他们才会跟着离开,继而来虞城改头换面,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他的人,看来董俞才是那个真正的豺王。” 徐灿话音落下,王茂又继续说道:“巡防营艮字、震字、巽字和兑字四营分别在虞城四角,守环城大道,负责虞城兵防,由天缘将军负责。而剩下的东离、西坎、南乾、北坤皆在城中央,皆由董俞负责。看来在董俞的操作下,这群野狗将虞城当成了它们作恶作伥的乐园了,也难怪如今的虞城乌烟瘴气,百姓见兵就躲。” 王茂叹息完,烛又说道:“直到方才我还在疑惑邓昌此次对付南影为何能调动那么多杀手,这在红雀会可是像大当家和二当家那样的级别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我现在仔细一想,恐怕大半都不是我们的人,是邓昌从野狗帮借来的人。” “如今表面上看他做局是只为了除掉南影,但这群家伙恐怕还有其他的阴谋。” “那军师准备如何应对?” “董俞好歹有些头脑,他既已返回,从韩锐那里得知局面后接下来定是会想方设法灭邓昌的口来洗清自己的嫌疑。所以丰谋,你要先抓住邓昌并保护好他的安全,至于对付董俞,我以为,还是得从他那心腹韩锐下手。” 看着徐灿的眼神,烛忽然抱拳请缨:“徐先生不妨将此事交给我,或许属下能试上一试。” “术业有专攻,既如此,那就有劳了。” “徐先生客气。” 话音未落,水德坊里突然传出一阵愈来愈明的悲葬之乐,似有一送殡队伍正在缓缓靠近。听到此乐声,徐灿唇角一勾,满眼闪烁起金光。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去准备。” “那末将告退!” “告退!”于是,王茂与烛双双离去,继而徐灿扭头将目光打向水德坊坊口。 果不其然,冷风之中,白色的纸钱如灵蝶一般翩翩起舞。在一片嚎丧与哀乐声中,六个抬棺者与一群披麻戴孝的妇孺走出了水德坊的大门。 “前方何人?还不速速停下!” 坎字营官兵见状立即围上,不由分说便将这支送殡队伍拦截下来。“军爷何事?”忽然间,送殡队伍里迎面走出一身着白衣的阴柔男子。 “开棺!例行检查!” “使不得啊军爷!”男子听罢大惊失色,忙不迭翘动着兰花指劝阻道:“我们是去送殡啊,军爷们大清早的这么做,不怕沾晦气吗?” 话音未落,官兵领队冷眼大喝:“少废话!再敢在老子面前聒噪,小心叫你人头落地!” 暴躁的领队挥手之后,官兵即刻围上前,准备强行开棺。 然事与愿违,就在官兵开棺之际,送殡队伍里突然冲出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妇人与女童。她们似是死者的家眷,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官兵面前哀嚎哭丧。官兵们猝不及防,只要一靠近棺材,就会被这些不怕死的妇孺死死抱住大腿。 “真是一群不受教化的刁民啊!” 坊口无数街众围观在后,官兵们无可奈何,不敢动粗,只得看向楼上正眉头紧锁,同样注视此一幕的营将韩锐。 下一息,一柄狼牙棒突然从坊口对面飞来,如坠星一般砸入地面,吓得周围人慌乱退后着。 继而韩锐紧随其后从楼上飞下,来到人前将他的兵器狼牙棒拔出,“我乃坎字营总兵韩锐,奉战神阁下之命在此缉拿歹人,尔等再敢阻挠,休怪我这铁棒无情!” 见韩锐出现,妇孺们眼睛一亮,纷纷后退。然那阴柔男似不信邪,跃跃欲试,“将军……” “还不退下!” 韩锐怒瞥大吼急,逼得他慌张退避。 随后韩锐亲自逼近棺材,命人将棺钉挑起,当街众之面将棺板轻轻推开。打开之瞬,一股浓烈的供香之味扑面而来,恰是尸人防腐所用。而后他睁眼一瞧,见里边躺着的是一个绿衣老妪。 见那衣装并非寿衣,他仔细检查老妪状态,而后转身将目光打向那群眼神充满不安的妇孺。 与此同时,隐藏在远处摘星楼上的徐灿静静观察着韩锐的一举一动。 他发觉这支送殡队伍除抬棺者外,就连孩童都是女性,且个个眉清目秀,年岁不逾三十。 “你等是她什么人?去往何处下葬?” “回军爷,我等……” “退下,我问的是她们!” 阴柔男子听韩锐问话欲上前回答,不料被韩锐以狼牙棒抵其胸口再度喝退。男子觳觫暂退,但队伍里的妇人们面面相觑,竟没人愿意出列。 韩锐见状将目光打向队伍里一个四岁女童,遂以眼神示意官兵将其带上前问话。女童被满脸凶恶的官兵当场吓哭,怎么拽都不肯过来。 “真是废物!”韩锐好不耐烦,压制怒火,过于熟练的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拔丝糖瓜,亲自过去将小家伙抱来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小莲。” 第95章 收网(三) “小莲真乖!糖瓜好吃吗?”韩锐呵哄着涉世未深的女童,女童点头不语。“既然好吃,那你可否告诉叔叔那长黑盒子里躺着的是何人?” 女童听到这话忽然看向旁边的阴柔男子,随后将头藏进韩锐的脖子底下,似很是怕他。 韩锐见状顿时火大,遂眼神授意官兵将阴柔男即刻摁在地上,“小莲不怕,你认识他吗?” 女童瘪嘴不说话,但目光似在说认识。 韩锐见状眼里充满了自信,再说:“小莲,乖孩子是不能不说话的,那你告诉叔叔,你来这儿是要做些什么?” “小莲不知道,小莲是跟着阿娘来的。” 女童一字一句说着,腔调明显有些生硬。 “阿娘?这里面哪个是你阿娘?”说着,韩锐给她又喂了一颗糖瓜,然后看向那群妇人。 话音落下,女童用手隔空戳向了队伍最后一缩在墙边的年轻妇人。 “将她带上来!” 于是韩锐一声令下,妇人被官兵拖了上来。而后她跪在韩锐面前瑟瑟发抖,不停磕头求饶。 “告诉我,你是否认识这些人?” “……不、不认识。” “不认识?” 韩锐听罢邪魅一笑,故作惊奇反问道:“好一个不认识啊!既然不认识,何故出现在此?” 话音落,妇人长叹,遂怒目直视那阴柔男,似对其深恶痛绝—— “民女本是大凉村人,两月前与夫君带女儿来城中赶集,因街上人太多,不慎与夫君走散,不曾想后来遇到此人,被他哄骗到了黑城区的一处旧院里。” 说至此处,她情绪无比激动,指着身后所有妇人铿锵有力地控诉阴柔男:“不光是我,还有她们!我们都是被他骗来打算卖到窑子里去的。若我们不听话,就会被他的手下毒打,今日若是没遇到军爷您,恐怕我们今后只能沦为娼妓了,求军爷为我们做主啊!” “她说的真有此事?” 韩锐听罢看向那群妇人,然她们不敢言语,纷纷跪地叩首,似确有此事。 韩锐见状义愤填膺起来,竟当场冲过去一脚将那阴柔男子踢翻在了地上。 “岂有此理!你这厮在我虞城也敢贩人?” 但奇怪的是阴柔男此刻忽然变得逆来顺受,冷笑一声,似已猜到此刻发生之事,眼神忽然间极度平静。继而韩锐又看了眼棺材,再问妇人:“那你可知棺材里的是何人?” “不知。” “既不知,那你们方才跟着瞎哭什么?” 妇人哭哭啼啼地指着阴柔男继续控诉:“是他让我等扮那死者家亲,扮得好才让吃饱饭。” “竟还有这种事!” …… 徐灿从远处真真切切地观看着这一幕,他看向其他跪地妇人,似除韩锐面前的说话者之外,其他妇人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淤伤,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们身为旁边女童的母亲,却看起来与自己的女儿并不亲近,搂抱的姿势略显生疏。 “这妇人一字一句说得如此有理有据,可不像是个被掳去虐待两月的寻常妇人……” 徐灿自言自语着。 另一边,官兵领队指着坊内乱嚷嚷的人群忽然提醒起韩锐:“将军,时间差不多了,里面要出来的人越聚越多,还是尽快决定放与不放。” “自然要放啊!”话音未落,韩锐毫不犹豫地将女童交到妇人手里,顺便将钱袋也给了她。 妇人难以置信地接过钱袋,与他四目相对,伸出一双霜雪腻脂的纤细玉手。 看着这双美手,韩锐看着她,俩人的嘴角竟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你做得很好!” 随后他背过身看向那目光呆滞的阴柔男,再对妇人说道:“拿上这钱带她们去吃一顿饱饭,之后你们各回各家,记住以后出来千万小心,免得再被此等利欲熏心之人掳去了。” “谢军爷!谢军爷!谢军爷!” 妇人感激涕零,忽对韩锐行五体投地之礼,叩谢毕挥手带上身后所有妇孺火速消失在官兵的视线中。 坊口围观群众见此一幕鼓掌喝彩,无不夸赞韩锐的大义凛然。韩锐听得满面春色,忽然向身后一士兵给去眼神,士兵顿悟其意,悄悄隐退。 继而他大声向百姓喊话—— “承蒙诸位虞城父老乡亲厚爱,保卫虞城是我等职责所在,像此等奸人,我韩某今后一定是见一个抓一个,见两个抓一双,一定不让他们祸害我们的虞城!” 话音落,捧场的百姓们为他呐喊欢呼。 掌声雷动时,然下一息,黑城区半坡街方向突然传来了朽木楼房倒塌的轰鸣声。 所有人闻声立时看去,韩锐顿觉不妙,因他知这是四虎将与凶剑侍交手所致,故即刻命官兵押上那阴柔男与低头不曾反抗的抬棺者们随他往不远处的西宅大道方向走去。 徐灿在摘星楼上看到,轻笑一声看向身后,恰看到神鬼不觉的戚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主公何时来的?” “丰谋走后我便来了,只是军师如此投入,故不忍心打搅。” “这么说主公看到了方才这场闹剧?” “看到了。” “可有看出端倪?” 话音落,戚蠲将忘川剑放在桌上浅浅一笑。 “妇人们听说要开棺立马冲上阻拦官兵,若是一两人就另当别论了,但这一群人如此整齐,倒像是提前排练过一样。” “那依主公之见,她们是何目的?” “她们什么目的,我没工夫关心,我只关心排这场戏的人是何居心。”说着,戚蠲从桌上拿起茶盅,在手中一边旋转一边不知所谓的发笑。 “若为掩人耳目,何必带这么多女子出来,依我看这些女子的身份恐怕不简单,方才那女人提及她们会被卖到烟花之地去。说起那种地方,咱们虞城除了城北怡红院,怕没有第二家?” 然徐灿听此却忽然摇头轻笑,转身看向街上小心翼翼正缓缓靠近的韩锐。 “主公所知乃人尽皆知之事,但灿前不久曾听闻虞城城南有一家暗柳粉池,里面是好些龙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哦?”戚蠲听罢双眼微阖。 “试问之前虞城哪个地方的消息最为灵通?怕是除了那鱼龙混杂的怡红院外别无他处了。可灿近日派人去那里打听了一下,那里的妈妈说,如今这怡红院生意不比当初,之前来的可谓是三教九流,无所不纳,但如今却都是些没有油水的脚夫等寻常客人。那主公不妨猜猜,原来那些常去怡红院的人去了何地?” 然没等戚蠲回答,他继续说道:“所以那传闻应该不假,除怡红院外虞城确有一暗柳之所,且就在城南。而那些怡红院消失的贵客,应该都是去了那里。” 听至此处,戚蠲眉头紧蹙,“军师之意是方才这些年轻妇人是供那批贵客把玩的粉池金鱼?的确,她们虽在刻意扮丑扮老,却不难看出个个长相相比一般人更出众。只是军师说是在城南,而这些女子却出现在了城西的黑城区……” 话音落,徐灿瞥向他微微一笑:“主公莫不是忘了远近对于背后那人来讲可算不得问题。” 看着徐灿锐利的眼神,戚蠲思路顿时全开,瞪着眼睛唏嘘道:“这么说不光是城北与城南,城西与城南之间的地底也已经通达了?那那些小女娃又是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鬼市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这些孩子大多是北方的流民。若灿没猜错的话,背后那人打算将她们从小养在粉池里,等到年龄允许时就推她们出去接客以补缺。那么此刻,主公想必也已知道背后那人是谁了?” 戚蠲听罢冷笑一声,“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的第二城防大将董灵均还有这层面目,竟伙同邓昌将虞城搅得乌烟瘴气!” 戚蠲怒火冲天,“做出如此勾当,真是愧对我对他的知遇之恩。” “主公切勿动怒,不然郡主又该操心了。” 然话音未落,戚蠲盛怒的杀气突然泄露,不曾想让楼下巷道里的韩锐瞬间感知,眉头紧锁,止步不前。 “怎么不走了将军?” “已经到了。” 韩锐抬头看向眼前摘星楼的牛角檐,突然向楼顶徐灿所在的房间大声喊道:“末将奉灵均将军之命特将罪犯带来,将军何不现身一见?” 徐灿听罢赶紧避闪,继而王茂率领其东营亲信从牛角重檐之上缓缓走出,俯视而下。 “竟然是王右副?!!!” 见来人是王茂,韩锐与那阴柔男好个惊愕。 “韩副将似乎很意外啊!” “听说王右副已被革职,怎会……” “此事待我处理完自会向韩副将解释的,不过眼下事态紧急,韩副将还是将那人交于我。” “这……” 见韩锐故作为难,王茂突然掏出了沧龙令。 “韩副将可识此物?” 沧龙令乃沧龙士联络之要物,此外它更是可号令三军的统帅信物,持此令者如统帅亲临,非是紧要关头绝不可将此物示人。 见到沧龙令,韩锐大惊失色,赶忙跪拜。 身后官兵见此一幕无不效仿,一时间,整条元隆街上遍地都是下跪的将士,场面异常壮观。 继而王茂与部下从重檐上陆续落下,看向跪拜者最中央唯一一个不屈膝的人,那个阴柔男。 “看到我如今死而复生,邓司马作何感想,何不以真容相见?” “呵!” 果不其然,阴柔男轻笑一声,竟真在众目睽睽下扯下了假面头套,露出了真容。 还真是邓昌。 但似乎这个结果太在意料中,反而又有些意料之外的感觉,于是王茂半信半疑地上前,直视他的眼睛说道:“若换作是旁人,邓司马不会如此轻易的坦诚相见?” 第96章 神女庙(上) “王右副死而复生,一出现就来相见邓某,真是让邓某惊喜过望,实在是三生有幸啊!”邓昌此刻已束手就擒,向王茂阴阳怪气地说道。 “言重了邓司马!” 然王茂根本不打算给他面子,扭头就向部下大喊一声:“来啊,迎司马回府!” “得令!” 于是乎,他从韩锐手里光明正大地接过邓昌与那六个抬棺者以及那口绿衣老媪的棺椁。 但他没想到先前异常活跃的韩锐此刻却在他与邓某之间一直夹着尾巴低着头,装是局外人。 王茂固然知道那家伙安的什么心,继而临走的一刻背对韩锐,忽然故作无意地问道:“对了韩副将,不知你家董将军现在何处啊?” “……我家将军日理万机,应该是在处理军务。”韩锐冠冕堂皇地说罢,遂冰冷十足地转身朝巷道里的随行官兵大喊了一声—— “坎字营现已将罪犯移交给东营王右副,我等任务已经完成,即刻回营复命!” “真还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啊!” 王茂见状冷笑一声,笑那韩锐意图之明显。他知这家伙心中盘算:如今邓昌已移交到他的手上,所以去往太守府途中,不论邓昌发生何事,比如被某人杀死,都不会算到他坎字营的头上。 心音落,王茂又看向旁边这个几日前还虎虎威风如今却扮相奇特、面容憔悴的邓昌。 比起韩锐,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此前狡猾无俩的家伙却以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并被他擒获。 似乎这次狩猎真的过于轻松了,毕竟他曾是狩猎计划里需要倾注好大精力去捕获的家伙。但这一次他丝毫没有的反抗,就像在自投罗网。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为何这么做? 那一瞬间,王茂的脑飞速运转起来…… 莫非想独揽大罪,保住董俞? 可他一直都是个坚定的利己主义者啊,怎在生死面前有如此的觉悟与胸襟?说到利己主义,如果没猜错,还是那句话,百变不离其宗!能让他屈服的肯定还是利益。只不过到底是怎样的利益让他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 王茂看着邓昌,一时间看入了神,“不得不说邓司马这一次还真是令王某刮目相看了,我本以为抓你要费好些功夫,没成想司马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话音未落,邓昌毫不客气地说道:“王右副也别打趣邓某了,邓某福薄命浅,如今落到你手里算是一件好事。不过这只是个开始,之后你将明白我得到的只会比我失去的更多。”说罢,他以一种阴森恐怖又很乖戾的眼神看向王茂,随后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恰此时,韩锐已带人彻底离开了元隆街。 王茂怒火中烧,刚要回击,却怎料下一息,邓昌竟噗通一声倒了下去,两眼发颤没了意识。 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 回过神后,王茂赶紧凑上前检查其情况,却发现他已毒发命危,神志不清。 可他到底何时中的毒呢? 一般的毒都是从口入,所以…… 王茂突然回想起邓昌方才取下头套时有个擦嘴的小动作,他当时还以为那是个习惯性动作,此刻才明白,原来是在那个时候,他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服了一粒毒丸。 但眼下他一息尚存,证明此毒非砒霜剧毒,因为若是那种剧毒,方才早就毒发身死,根本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带他走!绝不能让这家伙在这里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茂赶紧封住了他的穴位,避免毒素侵入心脉,而后让部下抬着命悬一线的他火速离开此地。 继而摘星楼里,看到这一幕的徐灿与戚蠲同步发出了一声叹息。戚蠲平复着心情忽而问道:“军师是否早已猜到这厮会在此选择自杀?” “只能说猜到了一半。” 徐灿脸色有些阴沉,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本以为,以邓昌的性格与能力,活着肯定是更好的选择,而且他既已带来那些女子,想必早已做好了要挟董俞的准备。所以我此前以为董俞极有可能会派人暗中刺杀他,却未曾料到他这种极其自我的人竟会选择自杀。” “照这么说,问题是出在了什么地方?” “站在邓昌的角度上,他自然不想死,而方才有能力和机会让他在我们面前选择自杀的,只有韩锐一个人,所以问题是出在了他的身上,看来接下来想除掉董俞,此人就绝不能小觑!” 听到这话,戚蠲微微点头,猜测道:“只是眼下邓昌如果毒发身亡,彩云楼与崔府发生的命案就会死无对证,所以接下来,董俞所犯之罪都会被悉数推到邓昌的身上。” “事已至此,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主公不必担心,就留他再多活段时间,灿会让他在临死前知道活着其实比死了更煎熬。”说罢,徐灿看向身后窗旁一个黑影,“速召虞城城内大小官员前来太守府大殿议事!” “长史大人这是要给邓昌公开处刑了吗?”戚蠲看了一眼黑影问道徐灿。 徐灿听罢面不改色,义正辞严道:“能在虞城做出如此勾当,恐怕虞城那些官员里都有他的主顾,他死不死不重要,至少罪名成立了。” 话音落,戚蠲起身长叹一息,微笑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接下来我也有要事在身,就不多耽误了,先走一步了。” 见他突然要离去,徐灿面露疑惑,“方才还未来得及问主公此番前来是……” “我要去一个地方救人。” “谁?” “一个小乞丐!” “救什么乞丐需要主公亲自前往?” “一个梦里跟我见过面的小家伙。” …… 另一边,豆子与石头已误打误撞,从索罗巷潘秀才家的地窖里进入了城西的地底世界。可他们的误打误撞是自以为的,实际上却是有人在设局引导他们进入这里。 设局者便是那个笑脸假面男。 同样,他们此刻还未曾见到那些鼠怪,所以还不知这个地底世界是利用那些鼠怪打通的。 换言之,他俩此刻就像春乐坊梅、兰、竹、菊四圣姬一样,正毫不知情地走向死亡。 但结局是否会和她们姐妹还未可知。 言归正传。话说豆子与石头进入更深处的地下世界不久后,他们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那岔路可通南、北,还有西。 在面对这样一个不知目的地的三条岔路时,豆子和石头顿时陷入了两难。 南边的不言而喻,豆子猜到大概率会是通向城南的彩云楼地底,没有问题。同时,他们虽然不知北边可通崔府,但因为崔府灭门案的事情,他们心中此刻也隐约有了些猜测。 只是这西边…… 离珊瑚坊最近的西边,不就是黑城区吗? 他们好不容易从那里死里逃生出来的,此刻该如何选择,难不成又从地底再回去那里一趟? 思来想去,他们竟真的做了这样的决定。 毕竟去城南的路太远,而且乞丐们还在珊瑚坊地底等他们找到出口后去救他们。所以他们俩作为领头人得分清主次,当务之急是带人出去。 他们想着:也许这个通往黑城区的通道就有一个安全出口…… 想至此处,两个人互相投给坚定的眼神,义无反顾地再次踏上了去往黑城区的路。 之后他们打着火走了二里地的路,只记得那条路上的腥臭味非常的冲。 后来,他们遇到了一个类似彩云楼地底的螺旋梯台,像为了方便下去特意修建的一样。 故而俩人沿着梯台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直至看到了一个很是隐蔽的椭球体建筑物。 看着那上面的牌匾上有「神女庙」三个字,两人面面相觑。 这时,石头好奇言语道:“这是何处啊?地下怎么会有这样一座庙?像是不久前刚建的!” “先进去里面看看再说。” 跟随着豆子的脚步,石头谨慎入内,却发现内部的空间很大。最有趣的是这庙外如一环坛,内却有一锁心室,构造十分新奇。 但作为庙,肯定是供奉的神像。恰恰那锁心室外是一尊上身为人,下身是蛇的女神像。 “地母女娲之像?” 石头睁大眼睛惊奇的同时,眉头紧锁的豆子打量着石像忽然向石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是蛇人族的女王。” “什么族的女王?” “蛇人族!”豆子继续说道:“你以为此种半人半蛇形态的神只有女娲一人吗?而且众所周知女娲娘娘仅是我们话本里杜撰出的神,她并非真实存在的神。” “不是真实存在的神,你怎么知道?” 面对石头的质问,豆子长叹一声,之后细细说道:“之前流浪时我无意间听一个老者提过这世上的神一事。他说我们如今所处的世界其实并没有神,但虽说没有神,却有一些不同于我们人却又形似于我们的其他族群。” “什么意思?”石头满脸茫然。 第97章 神女庙(下) “南方天际,有一个国家叫「神圣天国」,那里的人生来就长着翅膀,有些人是双翼,而有些人是四翼或六翼。厉害的甚至有八翼和十翼,比如他们的皇帝和将军。所以,翅膀是他们族群最神圣的象征,是他们的力量来源,同时也是他们进入神圣天国的钥匙。” “这些人称我们为凡人或人类,我们人能活到一百岁已经算不错了,但他们却能活到四百岁甚至更久。因为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生老病死,所以他们不是神,但被称为是——天使。” “可你说的这和这尊雕像有什么关系?” “别急,听我说完啊。听说神圣天国是九座浮空岛屿拼接而成的,但在他们下面的海域世界里还住一个上身是人、下身是鱼的族群。” “这个我知道,话本里说是鲛人,对?” 豆子摇了摇头,“称他们为鲛人不准确,因为鲛人只是其中一支旁系,应该称他们为人鱼。他们是海洋里的霸主族群,掌管着海洋的秩序,就像我们是陆地的领主。但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人鱼帝国里,可以用美妙的歌声催眠海洋生物。而你所说的鲛人,实际上是一个名叫「死神火山」的地方才有的一支特殊人鱼族群,是因那里的人鱼力量被死神火山污染过,导致他们逐渐变得和其他人鱼不太一样。” 石头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曾想他们刚才进来的地方此刻忽然多出了一双红色眼睛。 此刻,二人完全没有觉察到危险,豆子还在兴致勃勃讲着,“我刚才说的天使和人鱼,他们都是半人类人生物。前者生活在天上,后者则生活在水里。但除他们外,陆地上其实也有半人类人的生物,而且是两种。” “一种就是蛇人族,另一种则是人马族。” 听到关键词“蛇人族”,石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所以这就是蛇人族的雕塑呗?那你早说不就完事了,何必弯弯绕绕的说这么多没有用的东西?” “我这样说,自然有我的目的。” 听石头频繁打岔,豆子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继续说道:“话说人马族生活在南方一片与世隔绝的大草原上,他们是天生的神匠与神箭手,而且他们锻造出的兵器对人类来说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兵利器。” “最后就是蛇人族了。蛇人族生性凶残,曾生活在我们龙崎帝国沙州西边的大沙漠里。他们游行在沙漠里,如同鲨鱼游行在水里,速度快得离谱,可以说是沙漠里的真正主宰。” “而且他们族内多年来一直保存着同类相食的‘优良’传统。同样,他们其实也有自己擅长的领域,那就是星象辨位,还有占卜,所以他们的后代天生起就能敏锐地能感知到灾祸。” “此外,相对其他半人族群来说,蛇人族是离我们人类生活之地最近的一支。但这种极度危险的物种离我们人类近,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迟早有一天会爆发战争。” “于是五百年前,人类与蛇人族两族之间的矛盾出现了。原本我们与蛇人族井水不犯河水,可就在那个时候,龙崎还没有建国,前朝的永安大帝派自己的挚友兼使臣张摩,去出使西边的大梵帝国。” “怎料张摩归返途中误入了蛇人族的领地。话说那蛇人族的领地意识极强,发现张摩的使队后发起袭击,将他们永远留在了沙漠深处。” “因为当时已不是张摩第一次出使大梵了,归期已至,前朝皇帝却迟迟等不到他归来。于是皇帝派人去沙州的边境探查一番。随着沙州的探查部队逐渐深入沙漠腹地,果真找到了张摩等人的尸骨还有那些大梵进贡的货物。” “就在探查部队得知情况后准备返朝之时,蛇人族突然再次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个士兵死里逃生了。他逃回沙州境内被守城官兵所救,之后入皇城将此事禀报给皇帝。因张摩是皇帝挚友,皇帝震怒。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于是皇帝即刻命沙州戍边大将魏靖率二十万大军踏平沙漠,征服野蛮不化的蛇人族。” “话说魏靖有勇有谋,接令之后准备妥当才进军沙漠。继而在一个天气稳定的时期,他向沙漠腹地的蛇人族发动了进攻。” “蛇人族猝不及防,一队外出狩猎的蛇人族人被魏靖的人守株待兔,擒的擒,杀的杀。此后二十万大军故意在蛇人族面前显山露水,敲锣打鼓,还将他们族人的尸体穿在枪头上各种挑衅,但他们不知,此番算是真正挑起了战争。” “蛇人族受此奇耻大辱自然无法忍受,于是夜幕时分他们向魏靖的营地发动了进攻。可魏靖老谋深算,早有预料,故意将营地设在了沙漠外的硬质土地上,为的就是避免蛇人族到时候交战时潜入沙子里偷袭他们。” “于是待蛇人族的大军一到,他命人立刻使用火箭远攻,将没有地方躲藏的蛇人当成活靶子射成筛子,将其打得节节败退,溜之大吉。” “此一战让魏靖名声大噪,皇帝很是赞赏。于是他以为蛇人族已元气大伤,不足为惧了,准备回朝受皇帝的封赏。但却不知,那场夜袭对于蛇人族来说仅仅是一道试探性的前菜。” “随后魏靖前脚刚离开沙州,后脚蛇人族隐藏在黑沙暴里就抵达了边境。” “那一天,沙暴一连席卷沙州二十二城,愤怒的蛇人族大开杀戒,将沙州变为人间地狱,他们当街吃人,残忍至极。” “魏靖返朝途中顿感不妙,带人立即回返,却发现为时已晚,自己一人战死在城中。之后,前朝与蛇人族的战争彻底打响了。” “但因蛇人族的实力太过强大,所到之处不留一个活口,让前朝岌岌可危。他们甚至将整个沙州彻底变成了人类的禁区。” “但他们没想到,此次进攻人类的事件竟被远在天边的神圣天使们知道了。” “身为半人半兽中最强一支的天使,他们为维护世间平衡即刻出手,将蛇人族赶回了沙漠,并将他们永远囚禁在了沙漠里。” “可时至今日还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当年天使重创蛇人时,有不少蛇人为躲避天使追杀变成了人类的模样,还将自己的蛇尾变成了人类的双腿。后来蛇人族被封印在沙漠里后,这些变成人类的家伙更不敢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彻底加入了人类,和人类通婚,生活下去。” 听至此处,石头大为震惊。 “没想到蛇人居然能跟我们人类结合,那他们生下的孩子是人,是蛇,还是半人半蛇?” “是人!”豆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没有第二种可能吗?” “没有!不管是蛇人女性与人类男性结婚,还是人类女性与蛇人男性结婚,他们生下的孩子只会是人类这一种可能,千真万确。否则,他们早就被发现处死了,怎可能将血脉延续至今?” “那他们的孩子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喜欢吃耗子?” 见石头嬉皮笑脸,一副傻憨憨的样子,豆子继续说道:“这一点倒是说对了,人类与蛇人诞下的孩子确实要比普通的人类孩子聪明,而且这种特性,会继续遗传给他们的后代。此外,我还听说这些孩子中有一种孩子更加稀奇,他们不仅是天生的神童,而且拥有常人没有的力量,比如能跟动物交流,有很强的感官能力,听觉、嗅觉与视觉极强,还具有夜视能力。” “夜视能力?这么厉害!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就想说这尊蛇人族女性的石像,是某个蛇人族的后代修建的?” 豆子点了点头,“应该,只是她将这雕像修建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豆子一脸疑惑,石头笑着说道:“废话,肯定是为了惦念自己的祖先啊!”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说明他们世世代代都知道自己是蛇人的后代。”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知道了还要建雕像,明里不行还暗里建,我实在有些想不通。按理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周围都是人类,早该忘却那些往事才对。他们记这么清楚是要复活他们的祖先,还是说,是要造出那种半人半蛇的生物?” 石头听罢觉得越发膈应,一个巴掌狠狠拍到了豆子的脑瓜上,“你这小子可别再瞎说了,听你都说了半天,那到底接下来,走还是不走?” “走走走!” 豆子傻笑一声,摸着脑袋向上望去,忽然看到这锁心室竟如擎天柱一般连接着顶壁,似乎进入它里面就能通到地面上去。 见豆子忽然面露喜悦,石头看着这擎天柱也反应了过来,“这柱子要能通到最上面的话,我们岂不是已经找到出口了?这样,豆儿,我即刻去将他们带过来,你在这里等我。”说走就走,石头转过身准备离去。 可下一息,他刚冲出门外又马上冲了回来。 “豆儿……”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豆子听到石头的呼唤扭过看去,却发现石头整个人在哆嗦,脸上惨白至极,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豆子转过身向门口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体型十分巨大的鼠怪。 “我、没有看错,那是一只耗子?”豆子难以置信地望着鼠怪结结巴巴地说着。 “如果你看错了,那说明我也看错了,你觉着可能吗?”石头心惊胆战地低声回答道。 “你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就是说啊,我刚冲出去的时候发现它在赶紧冲了进来,这说明它在门外老半天了。” “嗯~?照你的说法,它刚才一直在后面偷听我们俩说话,那它为什么不进来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豆子建议道:“那要不,我数个一二三,然后咱俩同时往两边跑?看看它什么反应?” “好。”于是豆子扣着手指数了个一二三,然后两个人分别向左边和右边跑去。结果鼠怪压根就没理会他们,一直在庙门外静静看着他们。 豆子和石头见没有危险,两个人缓了口气后聚到一起一边观察一边说着…… “它没进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难不成它是在害怕这庙里的什么东西,所以不敢进来?” “害怕什么,最里面除了那个蛇人女性的雕像外也没其他东西了啊。” 说到这里,豆子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他瞪大眼睛无比惊恐地说道—— “如果说这家伙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那大伙儿等我们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它的同类?” 第98章 轮回法则(上) “情况如何了?快讲讲!” “将军放心,在末将的安排下,邓昌此刻已经服毒自杀了。” 话说韩锐离开元隆街之后第一时间返回董俞所在的阁楼,将邓昌被抓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告诉了董俞。 “自杀?好,好啊……” 得知邓昌已死,董俞心中的悬石终于落地,他一把抱住韩锐激动地拍打起来。 “大勇你真是我的福星啊,有你在,我真的可以高枕无忧啊!” “哪里哪里,是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末将只是在顺应天意而已。” 听韩锐如此谦逊,董俞神情更是露喜,但他此刻的喜悦却有些过于夸张。继而他好奇再问:“那你可亲眼看到他死了?” “这……倒没有,因为太守府的人在那里,末将不敢逗留,不过他服毒是真,不死也难。” 听邓昌之死竟只是韩锐猜测而非亲眼所见,董俞的脸一下子绿了,“好一个吉人自有天相,那你说说你是如何让那家伙自裁,又如何笃定他在服毒之后必死无疑的?” 韩锐觉察到董俞神情的异样,已感知到他内心的不安和责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好,那末将即刻将此事告知将军。” “末将知晓太守府的背后是太守坐镇,此前他们定能猜到我们在半路设伏。但若真是那样,我们不加变化反倒真落进了他们的圈套。于是末将绞尽脑汁才想到一条进退自如的妙计。既然我们只是想让邓昌死这一个目的达成就行,那就是说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要有什么法子让他在太守府面前死掉,比如借刀杀人或逼他自裁。” “可太守府的人不会是那把刀,而且借刀杀人需要从长计议,牵扯太多,所以末将以为,能让他认栽自裁,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但末将也知道,让他为我们自裁太困难,而有困难又并非没有可能。老话说得好,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所以只要找到他的软肋,就不论他多刚强,我们也能将他降服。” 听至此处,董俞低着头耐人寻味一笑,表情忽而有些诡异,“所以邓昌的软肋是什么?” 韩锐还没讲完,听到董俞在问,就准备先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回答却是以问句开始。 “既然将军问,那末将先问将军一个问题,将军可还记得邓府里都有些什么人?” 董俞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眼睛转身想了一下,搓着手面不改色地问回去:“你说那群残障?” “……是!” 韩锐有些意外,没想到董俞当场就猜到了他要说的人,继而董俞刚说了一句“可他们不过是一群……” 却万万没想到被韩锐突然打断:“他们的确只是一群下人!但他们与邓昌的关系可不是将军想得那么简单。末将派人打听过,他们是一群曾为邓昌立下汗马功劳之人的家亲,从一开始就跟着他。” 董俞听至此处脸色突然一变,“他一红雀会三当家会在乎自己部下的性命吗?还有,他的部下不都是杀手吗?没有成家,哪儿来的家亲?” 见董俞态度生硬,竟对自己突然提出质疑,韩锐有些始料未及,但还是耐下心来:“那将军可知邓昌是如何当上红雀会三当家的吗?” “我怎会不知?”董俞冷冷一笑,仔细回想了一下后侃侃讲来:“十五年前,红雀会在北方展开第一次江湖门派清剿任务时遭到了各方势力的群攻。那次行动后,一个「六眼狐狸」的名号在红雀会中彻底打响了。而那次行动的失败,并非红雀会的人准备不足,而是有人犯了错,其中隐藏着这样一则秘辛。” …… 话说红雀会的上任首领名叫「尹小春」,性格暴戾狂躁又荒淫无度,但却战力惊人,他成为红雀会首领的第一天就决定以武力一统江湖,于是准备了红雀会的第一次门派清剿计划,欲称霸龙北江湖乃至龙崎以南。 可后来,他听自己的谋士说应该先礼后兵,于是先设宴邀请那些门派的掌门人,看看对方的态度再做决定,是否要对这些门派动手。 尹小春答应后安排下来,准备上演一出鸿门宴的戏码,于是宴请各派掌门人在中州会晤,而野狗帮就是其中一个。 但在会晤当天,中州最大的帮派黑莲教,其教主白莲携作为教中圣女的女儿白月前来参会,却不曾想其女之美色勾起了尹小春的色心。 当天夜里,尹小春色心大起,竟趁白莲与其他门主把酒言欢之时外出尾随白月,继而潜进白月所在客房将其奸污。 更可笑的是白莲与其他门主吃酒时已表态,说他准备向尹小春投诚,不想起刀兵。 虽说白莲是江湖里的滚刀肉,但他女儿白月却是个知书达理的良家女子,故而在黑莲教中深受教众喜爱。同样,白莲对女儿也非常疼爱。 继当尹小春释放兽欲之后,竟发觉失去清白的白月一气之下咬舌自尽。 尹小春这才发觉自己酿成大错,吓出一身冷汗的他彻底酒醒,随后竟然将白月的尸体埋在客栈后院的假山旁,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返回酒楼继续与 白莲等人吃酒。 就在他以为自己做的好事天衣无缝,不会有人发现时,白莲收到了白月丫鬟的飞书。原来尹小春在奸污白月之时,她的贴身丫鬟就在床下,所以她就是尹小春犯案的目击证人,甚至看到了尹小春埋人的全过程。 当白莲得知此噩耗,发指眦裂。 但就在他准备冲进去为女儿报仇的时候,一个书生出现了。正是那书生及时劝住了已经丧失理智的白莲,让他没有因一时冲动而自寻死路,让他继续与尹小春周旋,没跟红雀会暂时割裂。 于是秉持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原则,白莲回到屋里继续与仇人演戏。等后夜回到客栈,他立即传信各地黑莲教教众:与红雀会誓不罢休。 于是为给圣女报仇,黑莲教开始联合各方势力准备对红雀会发动反击。其他势力得知白莲女儿被杀之事之后终于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下定决心要一同反抗红雀会。 之后他们暗地里联合起来准备诛杀尹小春,白莲假意投诚,以设宴邀请所有势力门主逼他们臣服红雀会为谎言骗尹小春前来。 尹小春半信半疑,怎料谋士却帮白莲说话,更劝他欲成大事一定要用人不疑。 白月之事当时已经发生,尹小春自然不想让人知道是他奸杀白月,但若不去有些说不过去,为避免引发怀疑就只好硬着头皮去参加宴席。 但尹小春虽来赴宴,却依旧不好杀死,于是那个书生继续为白莲出谋划策,在其赴会后分批次将其高手部下一一调离,只留他孤家寡人在。 待一切准备妥当,白莲拍案而起,与尹小春彻底挑明回宴之意,尹小春得知白莲已经知道是他奸杀白月后不再藏掖。 于是双方即刻在宴席上大打出手。 而白莲自知不是尹小春对手,于是听书生言早在酒中下好迷药,待尹小春状态下降时伙同所有尹小春的仇家将其当场诛杀,将其碎尸万段。 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在不同地点纷纷露面将被调虎离山的尹小春亲信全部杀死。而这支队伍跟被杀者一样,都有一个红雀的印记。 此后,黑莲教等江湖门派彻底崛起,在龙北江湖名气如雷,一发不可收拾。但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红雀会却忽然间威风不在。 又过一年,朝廷得知北方寇乱愈发严重,当即派人去镇压。可谁人都知寇乱根本乃是朝廷,与其像只没头猫四处碰地鼠,不如杜撰一替死鬼抓去一了百了。 于是乎,后将军秦有林为讨军功,便将斗争矛头直指当时气焰正盛的黑莲教,还将其污蔑为蛊惑人心之恶教,后率兵将黑莲教等实际上根本不成气候的江湖门派一一扫除,导致龙北之后,只剩下了偃旗息鼓的新红雀会。 …… 故事结束,董俞看向身后的韩锐,“故事总归是别人讲的好听!要说堂堂红雀会首领尹小春会被一帮土鸡瓦狗轻易杀死,这让人如何信服。而且他趁酒席外出为何好巧不巧就看到了白月,大勇你说说真的有这么巧合吗?” 听到这些话,韩锐微阖双目,默不作声。 董俞见状邪魅一笑,继续说道:“我知道,不是巧合对?这场戏说白了从始至终就是一场红雀会内部更朝换代的局。而控局者就是红雀会如今那个不为人知的新首领,其他人,包括白莲等一些蠢货,都是他的棋子。” “这其实就是一场借刀杀人,专门为尹小春精心准备的死局。而我之前说这场局让那个六眼狐狸打响了名号,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尹小春的谋士!!!” “正是他献计让尹小春宴请了白莲等人,也是他设计让尹小春与北月偶遇,让尹小春直接害死了白月,同时还是他以白莲忘年知己的身份出现,让白莲明白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最后更是他用调虎离山计逐个击破尹小春的亲信,同时借白莲之刀杀死了尹小春,让如今那位新首领顺利登上宝座,有了施展身手的机会!” 董俞说至此处情绪越发的激动,“而那个六眼狐狸其实就是布局者。但哪有狐狸六只眼睛,分明是一只狐狸两只眼睛,所以六眼狐狸其实是三只狐狸的总称,对应着尹小春的三大军师,大勇你说我说的对吗?” “呵!” 话音落,韩锐忽然发出一声无所畏惧的笑。 “看来将军对我还是不够信任啊,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调查我的身份,难道我为将军做了这么多还不能获得您的信任吗?” 说至此处,韩锐终于抬头,眼睛里却是一种极其锐利的光芒。 “信任?我确实太信任你了,这么多年竟没一天发现你不是大勇,还将你放到我身边来,让你随意调遣我的人。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如今我似乎在白莲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看来让你把我早就当成了另一个他。”说罢,董俞的眼睛里冒出一丝抑制不住的怒火。 听至此处,韩锐浅浅一笑,竟然当着董俞的脸坐了下来,“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看来将军是在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快说!你藏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董俞突然将佩剑灵鹊切换回杀气激荡的血海,指向假韩锐的咽喉。 “别急啊,董将军,既然故事已经开始了,那就让我先把故事结尾。” 第99章 轮回法则(下) 冒牌货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讲道:“我们如今的首领当时还没成为当家人的时候,就已经对尹小春的行为很不满了。因为尹小春一直对自己的亲信不加管教和约束,任凭其横行霸道,在江湖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外,他甚至还设了一条杀手准则——红雀会凡刺杀,男不留命,女不放过。” “意思就是,我们的人如果去杀人,遇见男的绝不能让其活命,遇见女的不能放她清白在。如此卑鄙的行径,我们即便是杀手也不愿遵循,于是很快,我们内部就分成了两拨人,一拨是以尹小春为主的癫人派,一拨是以新首领为主的保守派。而我表面上是癫人派,实际上是保守派,眼看着癫人派将我们红雀会搞的乌烟瘴气,让红雀会在龙北臭名昭着,我们却拿他没有办法。” “可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新首领在朝廷的好友传来消息说朝廷不久之后将会派兵去镇压北方的寇乱。知道这个消息后,新首领说要再放任尹小春这样树大招风下去,我们红雀会必会被朝廷当作乱寇清除。毕竟我们再厉害也是泥腿子,在纪律严明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但与其眼睁睁看着灭顶之灾发生,不如我们自己动手改变局势。可新首领以为朝廷针对江湖的荡寇计划一旦开启,是不可能轻易终止的,所以即便我们改善了红雀会的口碑,还是无法避免被朝廷清除的命运,尤其是知道带队的极有可能是秦有林那个好大喜功的家伙之后。” “但也并非毫无解决之法。除非我们能在朝廷的铁蹄到来之前已经完全失去威胁力。于是,我们和新首领共同谋划出了这样一个以保全红雀会为主要目的的换位计划。” “所以你说的没错也有错,从始至终,第一次清剿行动本身不是为了清剿,是为了换血,和借外力削弱自身的力量做戏给朝廷看。当然,那部分被削去的力量肯定是我们不需要的力量。” “至于黑莲教,他的确只是我们的一把刀,而白莲可怜的女儿白月也只是计划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所以表面上,我们红雀会那一次之后元气大伤了,实则我们不仅没有元气大伤,反而变得更加年轻。因为正是那次行动,让我们明白了更新换代的重要性,就好比给一棵树不断剪除枝叶,才能让它长得更结实。” “此后我们在北方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我们听从了新首领的指示,为避免以后还遭到类似的清剿,我们除了将自己变得更加透明之外,还通过各种途径,开始向朝廷输送我们的新鲜血液,一方面增强我们的综合实力,一方面获取朝廷的情报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董俞十分有耐心的听完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 “不,我已经给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一次你混进我的队伍也是为了保全你们红雀会?”董俞仰着头十分傲气地质问道。 冒牌货听罢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准确来说是为了红雀会今后的发展,你应该清楚现在时过境迁,树大招风的可再也不是我们红雀会了。” 董俞听到这句话后缓缓收回了佩剑。 “好,那么现在回归到你问我的问题上,邓昌是如何变成红雀会三当家的,因为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书生。但我还有一个问题,除了你和他,另一只狐狸是谁?” 看着董俞渴求答案的眼睛,冒牌货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现在他的身份还不能过早的告诉将军恁,我知道将军担心什么,请将军放心好了,这一次,您不会只是一把刀,而是我们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有我们红雀会打头阵,将军只需在后方配合我们,就能获得应有的报酬。” 听至此处,董俞静下心想了想,说道:“那最后两个问题,问完后你的答案如果让我满意,我就考虑一下我们之间接下来能否继续合作。倘若说,我没有一丝满意,那你恐怕就得用你的性命给我一个说法了。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我身边的?第二个问题,邓昌真的已经服毒自裁了吗?” 冒牌货长叹一声,“董将军真是会问问题,那我就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你的跟班韩大勇,他在担任野狗帮代理帮主后不久就被我们杀了,因为他这个人根本不知道收敛。当时在中州,其他势力销声匿迹的时候,野狗帮在将军您的庇护下按理来说更应该收敛,可他完全不知,我们担心他会步黑莲教的后尘,影响我们之后的合作,于是替您处理了他。” 听到这话,董俞突然如坐针毡,“这么说六年前我从中州调到虞城也是你们搞的鬼?看来你们的手已经伸到吏部了啊!” “将军可以这么理解。”话音未落,董俞继续追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邓司马的死……” “是真的!” 董俞还没有问完就被冒牌货韩锐打断。 “如果是真的,邓昌死了,你们岂不是少了一员鼎力大将?他可是你们六眼狐狸的主力啊,如今这种情况,你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冒牌货突然站了起来,怪声大喊道:“能得到将军您啊!邓司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再说跟我们针锋相对的太守府又不是吃素的,如果没有人牺牲自己去平息他们的怒火,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又如何展开?” “所以像邓昌那样厉害的家伙,在你们眼里就只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牺牲品?”董俞问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董将军。首先是邓司马主动提出牺牲自己来换取短暂机会的,其次这么多年他名声在外,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最后,如果这次让太守府空手而归,接下来谁会好过?所以说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不必惋惜。” 董俞听罢脸色越发难看,“我可没可怜他,毕竟他此刻的确不能活着。只是我觉着,我可能已经引起了太守府的注意,有些不放心而已。” 听董俞说完,冒牌货轻叹一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也说过他们没证据奈何不了您,而且被针对是迟早的事,谁让将军您从黑城区回来的时候那么招摇。但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我已为将军解决了后顾之忧,所以就算他们知道您在邓昌队伍里,也绝对想不到彩云楼命案背后的真凶是将军您这个多情的人,更想不到彩云楼其实是将军您出资建造的一座金汤粉池。”说罢,冒牌货向董俞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这家伙在威胁我?”董俞恼羞成怒。 冒牌货波澜不惊,抑扬顿挫道:“将军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只不过事在人为是真理,还是那句话,您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我们俩通力合作,不仅能化险为夷,还能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一声士兵的声音。 “启禀韩将军,太守府命人传来消息,未时要在太守府大殿商议要事,请将军务必参加。” “除过我,他们还邀请了谁?” “虞城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 “好,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话音落,士兵即刻退离,而那士兵下楼后抬起头看向阁楼房间,不曾想露出的竟然那个点灯将烛的容貌。 “六眼狐狸,原来真的是他们啊……” …… 未初至,太守府大殿中虞城官员济济一堂,他们成群,挤成一堆说着闲话。 继这时,徐灿忽然与四虎将走出大殿内堂,直奔戚蠲那太守座位而去。 众官员见他不假思索坐下,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可识得在下?” 听徐灿问话,一谄媚之徒忽上前试问:“虞城何人不识严师高徒的徐先生,只是不知先生此次到来为何会坐在这虞城太守之位上?” “既然朱功曹都问了出来,那我就在此向诸位正式介绍一下自己了。王爷听闻戚太守近来身体抱恙,特命我徐某人前来虞城行代理一职,官即长史。什么时候戚太守无恙了,什么时候我就会离开虞城。”说罢,徐灿挥手差人将一盖着梁王印章的亲笔书信拿到堂下让众人过目。 那谄媚之徒看到梁王亲笔信后态度大变,赶紧上前望着身后与他一丘之貉的人献媚起来—— “徐先生一表人才,几日前以太守名义找我等议事的想必就是先生您了,下官知道先生这样的人才迟早会被王爷委以重任,果真如此啊!那下官就在这里先贺喜长史大人荣登新途了!” 话音落下,其余墙头草纷纷出列效仿此人。 “朱功曹还真是料事如神啊!”徐灿听罢抬眼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既如此,你不妨猜猜这一次我唤你等前来所为何事?” “料事如神可不敢当,长史大人就别打趣下官们这些凡夫俗子了,但只要长史有任何需求,我等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吗?”徐灿忽然阴阳怪气起来:“既然各位大人如此体恤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实不相瞒,还真有一事需要各位大人帮忙。” “长史您只管开口,我等定效犬马之劳。” “好!抬上来!”继而一群府兵忽然上殿,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到朱姓官员的旁边,后又将一册子交由主簿呈至徐灿的案前。 在众官惊诧疑惑的目光里,他们缓缓退出。 然那领头府兵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左侧前方昂首挺胸的董俞。 “长史大人,这是何意?” “揭开看看,诸位或许认得。” 朱姓官员额头冷汗忽然直冒起来,继而委身慢慢揭开白布的一角。但当他看到死者是邓昌之时瞬间吓瘫在地。 “这这这……怎会是邓司马啊?!!!” 所有官员无不震惊,惊恐不已 “长史您这……” 徐灿见堂下这些乌合之众被吓得魂不守舍,轻笑一声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众官听着,堂下死者邓昌,居虞城刑狱司马之要职,兼虞城府城内与三县刑讼事务,却渎职枉法,对彩云楼的连环命案不闻不问,编排闹鬼之闻企图欺瞒百姓,后又谋害城北崔氏一门,转嫁给无辜少女。本官为查明崔府灭门案之真相特命东营右副王茂前去调查,怎料途中险些被邓昌杀人灭口,简直罪不可赦。于是今日本官全城缉捕此獠,之后在城西元隆街才将其逮捕,而他本人自知罪孽深重,故而在被官兵逮捕之后选择服毒自尽。”徐灿怒目圆睁,一口气说完这些颇具威严的话,立时惊得堂下众人目瞪口呆。 “此刻他虽身死,依旧要在诸位面前受审,本官绝不会让他牵连之命案稀里糊涂的结束,本官定要还虞城所有父老乡亲一个公道,让堂下诸位好生看着鱼肉百姓的家伙会有何等的下场!” “王茂何在?” “末将在!” 王茂忽然从左侧站出,跪在堂下…… 第99章 轮回法则(下) 冒牌货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讲道:“我们如今的首领当时还没成为当家人的时候,就已经对尹小春的行为很不满了。因为尹小春一直对自己的亲信不加管教和约束,任凭其横行霸道,在江湖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外,他甚至还设了一条杀手准则——红雀会凡刺杀,男不留命,女不放过。” “意思就是,我们的人如果去杀人,遇见男的绝不能让其活命,遇见女的不能放她清白在。如此卑鄙的行径,我们即便是杀手也不愿遵循,于是很快,我们内部就分成了两拨人,一拨是以尹小春为主的癫人派,一拨是以新首领为主的保守派。而我表面上是癫人派,实际上是保守派,眼看着癫人派将我们红雀会搞的乌烟瘴气,让红雀会在龙北臭名昭着,我们却拿他没有办法。” “可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新首领在朝廷的好友传来消息说朝廷不久之后将会派兵去镇压北方的寇乱。知道这个消息后,新首领说要再放任尹小春这样树大招风下去,我们红雀会必会被朝廷当作乱寇清除。毕竟我们再厉害也是泥腿子,在纪律严明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但与其眼睁睁看着灭顶之灾发生,不如我们自己动手改变局势。可新首领以为朝廷针对江湖的荡寇计划一旦开启,是不可能轻易终止的,所以即便我们改善了红雀会的口碑,还是无法避免被朝廷清除的命运,尤其是知道带队的极有可能是秦有林那个好大喜功的家伙之后。” “但也并非毫无解决之法。除非我们能在朝廷的铁蹄到来之前已经完全失去威胁力。于是,我们和新首领共同谋划出了这样一个以保全红雀会为主要目的的换位计划。” “所以你说的没错也有错,从始至终,第一次清剿行动本身不是为了清剿,是为了换血,和借外力削弱自身的力量做戏给朝廷看。当然,那部分被削去的力量肯定是我们不需要的力量。” “至于黑莲教,他的确只是我们的一把刀,而白莲可怜的女儿白月也只是计划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所以表面上,我们红雀会那一次之后元气大伤了,实则我们不仅没有元气大伤,反而变得更加年轻。因为正是那次行动,让我们明白了更新换代的重要性,就好比给一棵树不断剪除枝叶,才能让它长得更结实。” “此后我们在北方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我们听从了新首领的指示,为避免以后还遭到类似的清剿,我们除了将自己变得更加透明之外,还通过各种途径,开始向朝廷输送我们的新鲜血液,一方面增强我们的综合实力,一方面获取朝廷的情报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董俞十分有耐心的听完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 “不,我已经给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一次你混进我的队伍也是为了保全你们红雀会?”董俞仰着头十分傲气地质问道。 冒牌货听罢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准确来说是为了红雀会今后的发展,你应该清楚现在时过境迁,树大招风的可再也不是我们红雀会了。” 董俞听到这句话后缓缓收回了佩剑。 “好,那么现在回归到你问我的问题上,邓昌是如何变成红雀会三当家的,因为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书生。但我还有一个问题,除了你和他,另一只狐狸是谁?” 看着董俞渴求答案的眼睛,冒牌货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现在他的身份还不能过早的告诉将军恁,我知道将军担心什么,请将军放心好了,这一次,您不会只是一把刀,而是我们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有我们红雀会打头阵,将军只需在后方配合我们,就能获得应有的报酬。” 听至此处,董俞静下心想了想,说道:“那最后两个问题,问完后你的答案如果让我满意,我就考虑一下我们之间接下来能否继续合作。倘若说,我没有一丝满意,那你恐怕就得用你的性命给我一个说法了。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我身边的?第二个问题,邓昌真的已经服毒自裁了吗?” 冒牌货长叹一声,“董将军真是会问问题,那我就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你的跟班韩大勇,他在担任野狗帮代理帮主后不久就被我们杀了,因为他这个人根本不知道收敛。当时在中州,其他势力销声匿迹的时候,野狗帮在将军您的庇护下按理来说更应该收敛,可他完全不知,我们担心他会步黑莲教的后尘,影响我们之后的合作,于是替您处理了他。” 听到这话,董俞突然如坐针毡,“这么说六年前我从中州调到虞城也是你们搞的鬼?看来你们的手已经伸到吏部了啊!” “将军可以这么理解。”话音未落,董俞继续追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邓司马的死……” “是真的!” 董俞还没有问完就被冒牌货韩锐打断。 “如果是真的,邓昌死了,你们岂不是少了一员鼎力大将?他可是你们六眼狐狸的主力啊,如今这种情况,你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冒牌货突然站了起来,怪声大喊道:“能得到将军您啊!邓司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再说跟我们针锋相对的太守府又不是吃素的,如果没有人牺牲自己去平息他们的怒火,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又如何展开?” “所以像邓昌那样厉害的家伙,在你们眼里就只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牺牲品?”董俞问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董将军。首先是邓司马主动提出牺牲自己来换取短暂机会的,其次这么多年他名声在外,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最后,如果这次让太守府空手而归,接下来谁会好过?所以说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不必惋惜。” 董俞听罢脸色越发难看,“我可没可怜他,毕竟他此刻的确不能活着。只是我觉着,我可能已经引起了太守府的注意,有些不放心而已。” 听董俞说完,冒牌货轻叹一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也说过他们没证据奈何不了您,而且被针对是迟早的事,谁让将军您从黑城区回来的时候那么招摇。但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我已为将军解决了后顾之忧,所以就算他们知道您在邓昌队伍里,也绝对想不到彩云楼命案背后的真凶是将军您这个多情的人,更想不到彩云楼其实是将军您出资建造的一座金汤粉池。”说罢,冒牌货向董俞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这家伙在威胁我?”董俞恼羞成怒。 冒牌货波澜不惊,抑扬顿挫道:“将军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只不过事在人为是真理,还是那句话,您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我们俩通力合作,不仅能化险为夷,还能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一声士兵的声音。 “启禀韩将军,太守府命人传来消息,未时要在太守府大殿商议要事,请将军务必参加。” “除过我,他们还邀请了谁?” “虞城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 “好,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话音落,士兵即刻退离,而那士兵下楼后抬起头看向阁楼房间,不曾想露出的竟然那个点灯将烛的容貌。 “六眼狐狸,原来真的是他们啊……” …… 未初至,太守府大殿中虞城官员济济一堂,他们成群,挤成一堆说着闲话。 继这时,徐灿忽然与四虎将走出大殿内堂,直奔戚蠲那太守座位而去。 众官员见他不假思索坐下,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可识得在下?” 听徐灿问话,一谄媚之徒忽上前试问:“虞城何人不识严师高徒的徐先生,只是不知先生此次到来为何会坐在这虞城太守之位上?” “既然朱功曹都问了出来,那我就在此向诸位正式介绍一下自己了。王爷听闻戚太守近来身体抱恙,特命我徐某人前来虞城行代理一职,官即长史。什么时候戚太守无恙了,什么时候我就会离开虞城。”说罢,徐灿挥手差人将一盖着梁王印章的亲笔书信拿到堂下让众人过目。 那谄媚之徒看到梁王亲笔信后态度大变,赶紧上前望着身后与他一丘之貉的人献媚起来—— “徐先生一表人才,几日前以太守名义找我等议事的想必就是先生您了,下官知道先生这样的人才迟早会被王爷委以重任,果真如此啊!那下官就在这里先贺喜长史大人荣登新途了!” 话音落下,其余墙头草纷纷出列效仿此人。 “朱功曹还真是料事如神啊!”徐灿听罢抬眼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既如此,你不妨猜猜这一次我唤你等前来所为何事?” “料事如神可不敢当,长史大人就别打趣下官们这些凡夫俗子了,但只要长史有任何需求,我等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吗?”徐灿忽然阴阳怪气起来:“既然各位大人如此体恤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实不相瞒,还真有一事需要各位大人帮忙。” “长史您只管开口,我等定效犬马之劳。” “好!抬上来!”继而一群府兵忽然上殿,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到朱姓官员的旁边,后又将一册子交由主簿呈至徐灿的案前。 在众官惊诧疑惑的目光里,他们缓缓退出。 然那领头府兵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左侧前方昂首挺胸的董俞。 “长史大人,这是何意?” “揭开看看,诸位或许认得。” 朱姓官员额头冷汗忽然直冒起来,继而委身慢慢揭开白布的一角。但当他看到死者是邓昌之时瞬间吓瘫在地。 “这这这……怎会是邓司马啊?!!!” 所有官员无不震惊,惊恐不已 “长史您这……” 徐灿见堂下这些乌合之众被吓得魂不守舍,轻笑一声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众官听着,堂下死者邓昌,居虞城刑狱司马之要职,兼虞城府城内与三县刑讼事务,却渎职枉法,对彩云楼的连环命案不闻不问,编排闹鬼之闻企图欺瞒百姓,后又谋害城北崔氏一门,转嫁给无辜少女。本官为查明崔府灭门案之真相特命东营右副王茂前去调查,怎料途中险些被邓昌杀人灭口,简直罪不可赦。于是今日本官全城缉捕此獠,之后在城西元隆街才将其逮捕,而他本人自知罪孽深重,故而在被官兵逮捕之后选择服毒自尽。”徐灿怒目圆睁,一口气说完这些颇具威严的话,立时惊得堂下众人目瞪口呆。 “此刻他虽身死,依旧要在诸位面前受审,本官绝不会让他牵连之命案稀里糊涂的结束,本官定要还虞城所有父老乡亲一个公道,让堂下诸位好生看着鱼肉百姓的家伙会有何等的下场!” “王茂何在?” “末将在!” 王茂忽然从左侧站出,跪在堂下…… 第100章 小依的信(上) 午时未至,王茂奉徐灿之命带人火速赶往城北邓府。邓府,也就是那个眼下不知死活的刑狱司马邓昌的府邸。 王茂去做什么?自然是去寻邓昌草菅人命,渎职枉法的罪证。此刻,他眼神无比的坚定,甚至带有一丝的愤怒,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封信。 那封能告诉他真相的信。 时间回到一刻前…… 王茂带邓昌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太守府。 邓昌命悬一线,可王茂派去城南请神医欧阳敬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无奈之下,技多如牛毛的军师徐灿只好亲自出马。但他毕竟不是神医,施针也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如果欧阳敬一刻后依旧无法赶到,恐怕邓昌的死就是定数了。 就在徐灿施针结束后,王茂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感觉邓昌可能是救不回来了。 但不出一息,老天爷终于肯赏脸了。 在最后关头,欧阳医馆的救世主马车在万众瞩目之中赶到了。 继而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马车里下来的竟然是一个背着个偌大医箱的黄毛丫头,和一个骨瘦如柴的伙计。 大名鼎鼎的神医欧阳敬去哪里了?于是大伙儿一下子炸开了锅,但只有王茂在看到他们之后没有露出一丝的慌张。因为来者是欧阳小羽,救他一命的神医传人。 王茂见状火速上前迎接,开口第一句就问道:“丫头,姥爷呢?他今日又不在吗?” “病人在哪里?” 小羽急得脚步乱窜,眼神乱瞟,跨进门里东张西望着,根本没工夫回答王茂的问题。 “跟我来,这边!” 事已至此,欧阳敬的去向也无关紧要了,王茂只得冲在最前面给他们两人带着路。 其他人则在后面慢呼呼的跟上,盯着小羽和阿财的身影不停议论着。 片刻后,小羽已经开始尽力救治邓昌了,房间里除阿财外没有人了。但门外却人山人海,一堆抹了油的舌头上下左右不停翻滚。 “都没事做了,围在这里作甚?” 突然!徐灿的声音出现在了围观者的身后,吓得他们慌慌张张作揖参拜。 “见过徐先生!” 这些人就是被徐灿召集来的虞城官员。 “诸位还请去大殿里等我。” “那徐先生,这里面的人敢问是……” 看着这群人满脸好奇,徐灿一个冷眼,“既然这么想知道,自己进去看看呗。” “这……下官告退了。” 听到这话,看到徐灿的脸色如此阴冷,拿不准什么事的情况下,他们又都龟缩了回去,推推搡搡着一起去了太守府的议政大殿。 继而徐灿轰走这群人后,不慌不忙地走到王茂的旁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丰谋,你觉着这小姑娘有把握救活邓昌吗?” “军师!” 王茂听罢先是作揖参见,随后抿了下嘴,谨慎回答道:“末将也有些吃不准,但末将知道小羽是欧阳大夫的真传者,欧阳大夫不在医馆这几日都是她在就诊,医术应该是说得过去的。” 看着王茂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的自豪感与来回切换的紧张感,徐灿浅浅一笑:“那就好。不过看你在这里无事可做,我忽然想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事要你帮忙。” “军师直接吩咐就好。” 徐灿听罢抬头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太阳,“眼看到午时了,去一趟邓府。” 午时跟去邓府有关系吗?王茂有些不解,扭过头惊奇猜问一句:“军师是想让末将去邓府搜查邓昌的罪证吗?” “别问,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徐灿说罢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下了台阶,继而走向了不远处的院庭转角。 王茂顺其走向望去,抬头竟看到了不知何时悄悄归来的四虎将。 见东方厌投来肯定的眼神,他便不假思索的带上人立刻动身前往。 但在去往邓府的路上时,不曾想又恰巧碰到了从春乐坊着急忙慌赶到的小葵,还收到了翎姬托来的一封信,说是忘给他了,如今将它原封不动送到他手里,说是翎姬觉着这信能帮到他。 继而小葵话刚说完就灰溜溜的跑走了,离开的方向正好是去邓府的路。 抛开这些先不谈,王茂好奇的是此刻她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还有那到底是什么信,为何一定要差人送来,翎姬又如何知道这信一定能帮到他…… 看着信封皮上无字,再看背面【见字如晤,致以远方的恩兄】,王茂心中猛怔,他瞬间明白这是小依的信,便来不及思索其他,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在原地停下来打开了它。 …… 阿哈,我的哥哥,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又或许,我应该按你们龙崎的传统,叫你一声恩公。 时隔多年,想必阿哈如今已认不出我来了。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苏小依,我是一个长在你们龙崎的荒原人。阿哈应该记得我的,因为阿哈还为我起过一个你们龙崎人的名字,妮妮。 十多年前,坎西斯草原上发生了一场大火,是阿哈化身英勇的巴特尔,从狼群口中救下了当时年仅两岁的我,之后阿哈又常来雪山看望我,让我在期待与快乐中慢慢长大。 直到五岁,那是阿哈离开的日子,阿哈说等我长大后就能与阿哈永远在一起了。 我相信我的阿哈没有骗我,于是一直期盼自己快快的长大,因为我想长大之后嫁给阿哈,成为阿哈的妻子。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让我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失去了与阿哈再见的机会。 其实阿哈并不知道妮妮的真实身份,妮妮与阿娘并非是雪山脚下那些牧民中的一员,那些人是坎西斯草原上的牧民,被我们称为「羊奴」。 而我们其实是坎西斯草原北方的荒原人。 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 我的真名是桑娜吉喀布丽尔,当阿哈看到喀布丽尔这个姓氏的时候,想必多多少少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没错,我就是梭连迦贺族的人。 那么当年,我与阿娘为何会离开荒原,与那些牧民生活在一起,又为何会突然离去,就在此全部告诉阿哈。 荒原是各大野蛮部落的共同领地,各大部落联合在一起组建成一个「荒原联盟」的组织,而我的外祖母就是荒原联盟里地位仅次于梭连迦贺族的「希雅瑟族」的圣女。 她与我的外祖父「莫荣·喀布丽尔」,凭借家族联姻成为了夫妻,之后诞下了两个女儿。 一个就是我的阿娘「可扎云·喀布丽尔」,即六年前那位北燕霸王「莫顿喀布丽尔」的妹妹,她是他们兄弟姊妹中最小的一个。而另一个,则是我阿娘的姐姐「木理塔娜·喀布丽尔」。 其实故事的起因就是我的大姨和我的舅舅。 舅舅莫顿是外祖父的长子,所以外祖父去世之后舅舅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梭连迦贺族的首领,还有整个荒原联盟的领袖。但他这个联盟领袖并不是取得了所有部落的认可,尤其是希雅瑟族。 因为希雅瑟族看重的是我的大姨木理塔娜,她是舅舅众多姊妹里最具号影响力的一个。 她善良、勇敢、有魄力、有头脑,而且非常喜欢我阿娘可扎云。 可她偏偏是个没有心机和城府的人。 在我还未出生时,族中有过这样一个故事,舅舅年轻时外出打猎遇到了一个外族的占卜师。 那占卜师当时已流浪了好几日,滴水未进,正好遇到了打猎回来的舅舅。舅舅见他可怜,心血来潮就让占卜师给自己卜了一卦,还说算的好就将自己的猎物赏给占卜师。 而他卜的是——命运。 那占卜师只得同意,刚开始的时候,他卜出舅舅未来会成为震慑世间的无双霸王,舅舅便将自己打的鹿当即送给了占卜师。 可怎料那个占卜师高兴得忘乎所以,竟然又说一句:“霸王去将战神出,尊贵的主人您必将死于一个名字里带有娟的人。” 听到这话,舅舅转喜为嗔,当场杀了他。但诡异的是,之后的多少年里,舅舅因为那个预言一直做着同样的噩梦,梦到自己被人砍了头。 于是为破除噩梦,舅舅开始在各地寻找名字里带娟的人,但凡找到,不论对错,通通处死。 就因为此事,大姨木理塔娜与他闹了矛盾。 但大姨生来强横,从来没打算向舅舅低头,于是他们之间出现了隔阂。 后来事情开始愈演愈烈,因为大姨是希雅瑟族的圣女,号召力极强,所以俩人矛盾之后导致舅舅完全失去了希雅瑟族及其附属族群的支持。 看着自己威信全无,舅舅非常头疼此事,怎料苦闷之时,他那个日后会成为北燕皇后的妻子「菲特佤加」,我的舅母,竟然派自己的亲信将我的大姨木理塔娜下药后掳走,偷偷卖到了龙崎祁苍的妓院里。 之后,大姨在那里受尽了折磨与屈辱。 莫顿得知此事之后非常的生气,责备了她,但仅限于责备。因为他很爱他的菲特佤加,在他看来菲特佤加也的确是在帮他解决隐患。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当时群龙无首的希雅瑟族连根拔起,也就是所谓的灭族。 舅舅真的是个暴君,在他动手前,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杀死跟此事无关的阿娘可扎云。 第100章 小依的信(上) 午时未至,王茂奉徐灿之命带人火速赶往城北邓府。邓府,也就是那个眼下不知死活的刑狱司马邓昌的府邸。 王茂去做什么?自然是去寻邓昌草菅人命,渎职枉法的罪证。此刻,他眼神无比的坚定,甚至带有一丝的愤怒,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封信。 那封能告诉他真相的信。 时间回到一刻前…… 王茂带邓昌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太守府。 邓昌命悬一线,可王茂派去城南请神医欧阳敬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无奈之下,技多如牛毛的军师徐灿只好亲自出马。但他毕竟不是神医,施针也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如果欧阳敬一刻后依旧无法赶到,恐怕邓昌的死就是定数了。 就在徐灿施针结束后,王茂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感觉邓昌可能是救不回来了。 但不出一息,老天爷终于肯赏脸了。 在最后关头,欧阳医馆的救世主马车在万众瞩目之中赶到了。 继而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马车里下来的竟然是一个背着个偌大医箱的黄毛丫头,和一个骨瘦如柴的伙计。 大名鼎鼎的神医欧阳敬去哪里了?于是大伙儿一下子炸开了锅,但只有王茂在看到他们之后没有露出一丝的慌张。因为来者是欧阳小羽,救他一命的神医传人。 王茂见状火速上前迎接,开口第一句就问道:“丫头,姥爷呢?他今日又不在吗?” “病人在哪里?” 小羽急得脚步乱窜,眼神乱瞟,跨进门里东张西望着,根本没工夫回答王茂的问题。 “跟我来,这边!” 事已至此,欧阳敬的去向也无关紧要了,王茂只得冲在最前面给他们两人带着路。 其他人则在后面慢呼呼的跟上,盯着小羽和阿财的身影不停议论着。 片刻后,小羽已经开始尽力救治邓昌了,房间里除阿财外没有人了。但门外却人山人海,一堆抹了油的舌头上下左右不停翻滚。 “都没事做了,围在这里作甚?” 突然!徐灿的声音出现在了围观者的身后,吓得他们慌慌张张作揖参拜。 “见过徐先生!” 这些人就是被徐灿召集来的虞城官员。 “诸位还请去大殿里等我。” “那徐先生,这里面的人敢问是……” 看着这群人满脸好奇,徐灿一个冷眼,“既然这么想知道,自己进去看看呗。” “这……下官告退了。” 听到这话,看到徐灿的脸色如此阴冷,拿不准什么事的情况下,他们又都龟缩了回去,推推搡搡着一起去了太守府的议政大殿。 继而徐灿轰走这群人后,不慌不忙地走到王茂的旁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丰谋,你觉着这小姑娘有把握救活邓昌吗?” “军师!” 王茂听罢先是作揖参见,随后抿了下嘴,谨慎回答道:“末将也有些吃不准,但末将知道小羽是欧阳大夫的真传者,欧阳大夫不在医馆这几日都是她在就诊,医术应该是说得过去的。” 看着王茂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的自豪感与来回切换的紧张感,徐灿浅浅一笑:“那就好。不过看你在这里无事可做,我忽然想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事要你帮忙。” “军师直接吩咐就好。” 徐灿听罢抬头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太阳,“眼看到午时了,去一趟邓府。” 午时跟去邓府有关系吗?王茂有些不解,扭过头惊奇猜问一句:“军师是想让末将去邓府搜查邓昌的罪证吗?” “别问,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徐灿说罢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下了台阶,继而走向了不远处的院庭转角。 王茂顺其走向望去,抬头竟看到了不知何时悄悄归来的四虎将。 见东方厌投来肯定的眼神,他便不假思索的带上人立刻动身前往。 但在去往邓府的路上时,不曾想又恰巧碰到了从春乐坊着急忙慌赶到的小葵,还收到了翎姬托来的一封信,说是忘给他了,如今将它原封不动送到他手里,说是翎姬觉着这信能帮到他。 继而小葵话刚说完就灰溜溜的跑走了,离开的方向正好是去邓府的路。 抛开这些先不谈,王茂好奇的是此刻她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还有那到底是什么信,为何一定要差人送来,翎姬又如何知道这信一定能帮到他…… 看着信封皮上无字,再看背面【见字如晤,致以远方的恩兄】,王茂心中猛怔,他瞬间明白这是小依的信,便来不及思索其他,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在原地停下来打开了它。 …… 阿哈,我的哥哥,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又或许,我应该按你们龙崎的传统,叫你一声恩公。 时隔多年,想必阿哈如今已认不出我来了。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苏小依,我是一个长在你们龙崎的荒原人。阿哈应该记得我的,因为阿哈还为我起过一个你们龙崎人的名字,妮妮。 十多年前,坎西斯草原上发生了一场大火,是阿哈化身英勇的巴特尔,从狼群口中救下了当时年仅两岁的我,之后阿哈又常来雪山看望我,让我在期待与快乐中慢慢长大。 直到五岁,那是阿哈离开的日子,阿哈说等我长大后就能与阿哈永远在一起了。 我相信我的阿哈没有骗我,于是一直期盼自己快快的长大,因为我想长大之后嫁给阿哈,成为阿哈的妻子。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让我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失去了与阿哈再见的机会。 其实阿哈并不知道妮妮的真实身份,妮妮与阿娘并非是雪山脚下那些牧民中的一员,那些人是坎西斯草原上的牧民,被我们称为「羊奴」。 而我们其实是坎西斯草原北方的荒原人。 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 我的真名是桑娜吉喀布丽尔,当阿哈看到喀布丽尔这个姓氏的时候,想必多多少少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没错,我就是梭连迦贺族的人。 那么当年,我与阿娘为何会离开荒原,与那些牧民生活在一起,又为何会突然离去,就在此全部告诉阿哈。 荒原是各大野蛮部落的共同领地,各大部落联合在一起组建成一个「荒原联盟」的组织,而我的外祖母就是荒原联盟里地位仅次于梭连迦贺族的「希雅瑟族」的圣女。 她与我的外祖父「莫荣·喀布丽尔」,凭借家族联姻成为了夫妻,之后诞下了两个女儿。 一个就是我的阿娘「可扎云·喀布丽尔」,即六年前那位北燕霸王「莫顿喀布丽尔」的妹妹,她是他们兄弟姊妹中最小的一个。而另一个,则是我阿娘的姐姐「木理塔娜·喀布丽尔」。 其实故事的起因就是我的大姨和我的舅舅。 舅舅莫顿是外祖父的长子,所以外祖父去世之后舅舅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梭连迦贺族的首领,还有整个荒原联盟的领袖。但他这个联盟领袖并不是取得了所有部落的认可,尤其是希雅瑟族。 因为希雅瑟族看重的是我的大姨木理塔娜,她是舅舅众多姊妹里最具号影响力的一个。 她善良、勇敢、有魄力、有头脑,而且非常喜欢我阿娘可扎云。 可她偏偏是个没有心机和城府的人。 在我还未出生时,族中有过这样一个故事,舅舅年轻时外出打猎遇到了一个外族的占卜师。 那占卜师当时已流浪了好几日,滴水未进,正好遇到了打猎回来的舅舅。舅舅见他可怜,心血来潮就让占卜师给自己卜了一卦,还说算的好就将自己的猎物赏给占卜师。 而他卜的是——命运。 那占卜师只得同意,刚开始的时候,他卜出舅舅未来会成为震慑世间的无双霸王,舅舅便将自己打的鹿当即送给了占卜师。 可怎料那个占卜师高兴得忘乎所以,竟然又说一句:“霸王去将战神出,尊贵的主人您必将死于一个名字里带有娟的人。” 听到这话,舅舅转喜为嗔,当场杀了他。但诡异的是,之后的多少年里,舅舅因为那个预言一直做着同样的噩梦,梦到自己被人砍了头。 于是为破除噩梦,舅舅开始在各地寻找名字里带娟的人,但凡找到,不论对错,通通处死。 就因为此事,大姨木理塔娜与他闹了矛盾。 但大姨生来强横,从来没打算向舅舅低头,于是他们之间出现了隔阂。 后来事情开始愈演愈烈,因为大姨是希雅瑟族的圣女,号召力极强,所以俩人矛盾之后导致舅舅完全失去了希雅瑟族及其附属族群的支持。 看着自己威信全无,舅舅非常头疼此事,怎料苦闷之时,他那个日后会成为北燕皇后的妻子「菲特佤加」,我的舅母,竟然派自己的亲信将我的大姨木理塔娜下药后掳走,偷偷卖到了龙崎祁苍的妓院里。 之后,大姨在那里受尽了折磨与屈辱。 莫顿得知此事之后非常的生气,责备了她,但仅限于责备。因为他很爱他的菲特佤加,在他看来菲特佤加也的确是在帮他解决隐患。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当时群龙无首的希雅瑟族连根拔起,也就是所谓的灭族。 舅舅真的是个暴君,在他动手前,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杀死跟此事无关的阿娘可扎云。 第101章 小依的信(下) 但最后在菲特佤加的提议下,他提前让我阿娘骗去了坎西斯草原替荒原人收购狼皮,美其名曰与坎西斯草原的羊奴建交,实则就是流放。 阿娘倒很是单纯,毕竟走的时候,舅舅还对希雅瑟族没有动手,所以她相信他去了那里。 也许冥冥中都是天意,在那里,阿娘竟意外认识了我阿爹。我阿爹叫「可安丽」,是个普通的牧民,因为善良和俊朗吸引了我阿娘,于是阿娘与他很快坠入了爱河,还偷偷成亲生下了我。 可不知怎的,这件事被舅舅知道了。 在舅舅眼里,坎西斯草原的牧民就是一群低劣的为荒原人源源不断提供羊肉羊皮的奴隶。 在他看来,阿娘虽然被他流放去了那里,但不代表我阿娘这个梭连迦贺族与希雅瑟族两个高贵血统的继承者能与所谓的羊奴通婚。 于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他雇佣荒原西部的盗寇在我满月时闯入我的家中,杀死了我的阿爹。 由于阿娘当时紧紧保护着我,盗寇知道阿娘的身份不敢乱来,我才幸免于难,但代价是临走时屠杀了许多无辜的坎西斯草原牧民。 而我阿娘,当时并未怀疑到我舅舅的头上。 后来因为害怕被盗寇再次返回报复,加上狼群都已搬家去了讷都雪山,所以我阿娘就跟着那些牧民迁去了讷都雪山脚下,在那里住了下来。 可舅舅还是不放心,又派他的人以保护我阿娘的名义来到雪山脚下,背地里监视着她,防止再次发生阿娘爱上牧民的荒唐事情。 而阿娘一直被他蒙在鼓里,根本不知真相。 后来荒原人不再需要牧民们提供的狼皮了,牧民们便也不再追杀那些无家可归的狼了,有些人甚至因为之前猎杀它们的事情心怀愧疚,还一直为他们送去牲畜,祭奠他们死去的同胞。 可狼群当时已与牧民有了无法化解的仇恨,加上有人听说有一只幽灵一样的灰狼一直在村子里徘徊着。 狼群杀死村民们的羊倒是无足轻重的,但最担心的是它们会迁怒于牧民的家人和孩子,于是双方最后才引发了之后的那场燎原大火。 但也正是那场大火,让阿哈与我相遇了。 之后我五岁那年,阿哈离开了。 阿哈走之后的某一天,村子里突然来了位背着绿影剑的剑客。 她是个女人。看到她的武器是一把剑时,我们都以为她是龙崎人。 但之后我阿娘认出了她,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是我那个九死一生,从祁苍城妓院里逃出来的大姨木理塔娜。 我偷听到她跟我阿娘说她在龙崎受尽折磨,逃出妓院后去向曾经欺辱过她的男人复仇时被人抓住险些杀死,关键时刻是个雷电剑客救了她,还将那柄绿影妖剑送给了她。 后来我阿娘跟我回忆过这件事,她说大姨那次回来后变得有些不正常,她以前很稳重,得到那把剑后变得很爱笑,什么时候都在笑。而且性格也变得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段时间,阿娘时常能看到她在自言自语。 现在言归正传,大姨当时去找我阿娘,其实是想带阿娘回到族里,去见见她们的故人。 可那个时候,她们都还不知她们的故人早已被我那狠心的舅舅杀光了。另外,大姨其实还想回去质问舅舅一件事,问他,自己当年被人绑去龙崎卖掉的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 但等到我们去到梭连迦贺族时,才从族人口中得知希雅瑟族因为叛乱已经被舅舅灭族了。 作为希雅瑟族的圣女,大姨木理塔娜自然不信这个荒唐的说法,她更加怀疑和憎恶舅舅。 但可笑的是,等到真正与舅舅当面对峙时,谁承想看到莫顿湿润的眼眶时,她竟然感动了,竟然信了那家伙的诡辞。 而之后雪山脚下的无辜村民,还有你们祁苍城全城的人,全都成了被构陷的最佳人选。那天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只有他们俩知道,所以木理塔娜得知此事后瞒着我阿娘,回到了雪山脚下。 但这次她是以复仇者的身份回去的,她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那些非常照顾我阿娘的淳朴牧民,然后带着莫顿派出的精兵袭击了祁苍城。 再之后从舅舅口中听说,她半路被救她的那个雷电剑客带走了,只下留我阿娘和我在族里,此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的某一天,我阿娘闲来无事就去找舅舅请辞,那时她还不知牧民们被杀的事情,想着要带我回雪山去看望他们,但却无意中偷听到了莫顿与菲特佤加夫妻俩的对话。 或许他们是故意的,又或许是忘了。 从他们的对话里,阿娘知道了所有她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情真相,那一天,阿娘以往的那个单纯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于是当天夜里,她带着我,在一个老仆的掩护下逃离了那个令她作呕的地方。 她带我去了龙崎。 因为她相信自己在龙崎一定能遇到会像阿哈一样的好人,只可惜她还是太单纯了。 我们孤女寡母初来乍到,到龙崎沙洲的路上就遇到了一个看似和善实则诡计多端的马夫。母亲以为他是好人,错信了他,被他骗光钱财,还将我们卖进了沙州中心羌城的妓院里。 因为阿娘生得好看,又是荒原人,到那里之后就被强迫接客,被那些男人抢着点。 异国他乡孤魂散,阿娘想过自尽,但她为了年幼的我还是选择忍辱负重下去,因为她真的很爱我阿爹,她不想他们的孩子就那样死去。于是她逐渐变成了一个眼睛里彻底光芒的人。 原本幻想中可以五彩斑斓的奇妙异国之旅,没想到现实里是从一个魔窟掉进另一个魔窟。 之后,阿娘就带着我在那个妓院里开始了她苦难的后半生。后来有一天,阿娘被发现怀了某个男人的孩子,但没人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时的她已饱经摧残,风华不再,于是妓院的老妈子就将我们轰了出去。 之后阿娘又带着我开始乞讨,我们受尽了各种人的羞辱和虐待,但我们还是照样活着。 直到一年后的某天夜里,阿娘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在一座城隍庙里生下了我的弟弟小维。 可她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了。 她走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她是笑着的,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不知道阿娘死的时候在高兴什么,是在高兴她终于可以脱离这个无情的世界了,还是在高兴她可怜的孩子终于安全降生到这个世上了。 人啊,太可悲,太渺小了。 于是之后,我和弟弟就成了孤儿。 为了能让弟弟活下去,作为姐姐,我必须坚强起来,但我只能去当乞丐。为了能活下去,我做过很多坏事,偷过馒头、包子,杀光流浪猫,吃过老鼠和蛇,甚至偷过富人家的羊奶。 但偷羊奶是为了小维,也是因为偷羊奶,我们栽在了上面。前几次我没被发现,我很庆幸,可后面逐渐熟练起来时没想到被他们抓住了。 直到我和弟弟被卖给人贩子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就是个钓鱼陷阱。可现在一想,那个陷阱换做谁能抵抗的了。而后,人贩子又转手把我们卖给了一对心术不正的老夫妇。 也就是我们之后的养父母——苏大与窦氏。 窦氏没有生育功能,所以他们夫妻一直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们就把小维说成是他们俩自己生下的孩子。 不管别人信与不信,在他们的意识里,我们就是他们自欺欺人的牌子。但终归不是亲生的,就算在吃饭上也经常被克扣,多吃一碗也不行,所以我们时常会因为吃饭,挨他们一顿打。 所以自从我们加入他们的家庭后,小维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吃上奶了。又所以,直到现在,他明明已经九岁了,身体和个子相比同龄孩子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最关键的是,他还不会讲话。 再之后,龙崎与北燕之间的战争就爆发了。 但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跟着苏大和窦氏逃来了龙崎南方,在虞城城外的大凉村安了家,直到今天遇到阿哈和那两个孩子,我的故事结束了。 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这就是我的人生,是我颠沛流离的十年人生。 如今我在崔府又受到了崔笃礼的欺负,可相比之前那些苦难,我的心却一刻也没有松软。 原本我是想将这件事瞒下来的。 但阿哈要来,想必也瞒不住的。 可我也绝不会任凭他这么欺负下去的,今日见到阿哈前,我就已经在准备逃跑了。 虽说当年的祁苍被屠了城,但我坚信,阿哈一定还活着,所以在见到你之前,我想着要带小维走遍天下去寻你。 但如今见到了,也许是上天的恩赐,也许是阿娘的庇佑,也许是他们在劝我。 所以接下来,离开崔府才是我唯一的心愿。至于成为阿哈的妻子,那只是个短暂的幻想,看到阿哈身边如今有一个真正爱着阿哈的人,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无关紧要,我都心满意足了。 今夜在崔府门口,我对阿哈说出那些话并非是我的真心话,阿哈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那是因为小维当时在崔笃礼的手上,那家伙想娶我自然不敢会对我怎样,但他却一直想着害小维。而且阿哈不知道崔府井底有一只巨兽,如果他真将小维扔下去了,我如何向我阿娘交代,所以那时我必须赶你走。 即便你留下来,当时也带不走我的,我知道阿哈的身份是沧军将领,可我荒原人的身份苏大和窦氏都知道,所以不能因为我连累了阿哈。 如今阿哈已被革了职,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因为我被告上一状,恐怕阿哈这辈子很难翻身了。不过阿哈放心好了,我有我自己的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的。有个叫彩铃的丫鬟,她也受过崔笃礼的欺负,她跟我说,她愿意和我一起逃走。 所以今夜,我将带着弟弟小维离开虞城,今后若有机会的话,还会再见的。 能知道阿哈还幸福的活着,这就够了。 君之康安,我之盼望,望君善自珍重。 第101章 小依的信(下) 但最后在菲特佤加的提议下,他提前让我阿娘骗去了坎西斯草原替荒原人收购狼皮,美其名曰与坎西斯草原的羊奴建交,实则就是流放。 阿娘倒很是单纯,毕竟走的时候,舅舅还对希雅瑟族没有动手,所以她相信他去了那里。 也许冥冥中都是天意,在那里,阿娘竟意外认识了我阿爹。我阿爹叫「可安丽」,是个普通的牧民,因为善良和俊朗吸引了我阿娘,于是阿娘与他很快坠入了爱河,还偷偷成亲生下了我。 可不知怎的,这件事被舅舅知道了。 在舅舅眼里,坎西斯草原的牧民就是一群低劣的为荒原人源源不断提供羊肉羊皮的奴隶。 在他看来,阿娘虽然被他流放去了那里,但不代表我阿娘这个梭连迦贺族与希雅瑟族两个高贵血统的继承者能与所谓的羊奴通婚。 于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他雇佣荒原西部的盗寇在我满月时闯入我的家中,杀死了我的阿爹。 由于阿娘当时紧紧保护着我,盗寇知道阿娘的身份不敢乱来,我才幸免于难,但代价是临走时屠杀了许多无辜的坎西斯草原牧民。 而我阿娘,当时并未怀疑到我舅舅的头上。 后来因为害怕被盗寇再次返回报复,加上狼群都已搬家去了讷都雪山,所以我阿娘就跟着那些牧民迁去了讷都雪山脚下,在那里住了下来。 可舅舅还是不放心,又派他的人以保护我阿娘的名义来到雪山脚下,背地里监视着她,防止再次发生阿娘爱上牧民的荒唐事情。 而阿娘一直被他蒙在鼓里,根本不知真相。 后来荒原人不再需要牧民们提供的狼皮了,牧民们便也不再追杀那些无家可归的狼了,有些人甚至因为之前猎杀它们的事情心怀愧疚,还一直为他们送去牲畜,祭奠他们死去的同胞。 可狼群当时已与牧民有了无法化解的仇恨,加上有人听说有一只幽灵一样的灰狼一直在村子里徘徊着。 狼群杀死村民们的羊倒是无足轻重的,但最担心的是它们会迁怒于牧民的家人和孩子,于是双方最后才引发了之后的那场燎原大火。 但也正是那场大火,让阿哈与我相遇了。 之后我五岁那年,阿哈离开了。 阿哈走之后的某一天,村子里突然来了位背着绿影剑的剑客。 她是个女人。看到她的武器是一把剑时,我们都以为她是龙崎人。 但之后我阿娘认出了她,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是我那个九死一生,从祁苍城妓院里逃出来的大姨木理塔娜。 我偷听到她跟我阿娘说她在龙崎受尽折磨,逃出妓院后去向曾经欺辱过她的男人复仇时被人抓住险些杀死,关键时刻是个雷电剑客救了她,还将那柄绿影妖剑送给了她。 后来我阿娘跟我回忆过这件事,她说大姨那次回来后变得有些不正常,她以前很稳重,得到那把剑后变得很爱笑,什么时候都在笑。而且性格也变得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段时间,阿娘时常能看到她在自言自语。 现在言归正传,大姨当时去找我阿娘,其实是想带阿娘回到族里,去见见她们的故人。 可那个时候,她们都还不知她们的故人早已被我那狠心的舅舅杀光了。另外,大姨其实还想回去质问舅舅一件事,问他,自己当年被人绑去龙崎卖掉的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 但等到我们去到梭连迦贺族时,才从族人口中得知希雅瑟族因为叛乱已经被舅舅灭族了。 作为希雅瑟族的圣女,大姨木理塔娜自然不信这个荒唐的说法,她更加怀疑和憎恶舅舅。 但可笑的是,等到真正与舅舅当面对峙时,谁承想看到莫顿湿润的眼眶时,她竟然感动了,竟然信了那家伙的诡辞。 而之后雪山脚下的无辜村民,还有你们祁苍城全城的人,全都成了被构陷的最佳人选。那天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只有他们俩知道,所以木理塔娜得知此事后瞒着我阿娘,回到了雪山脚下。 但这次她是以复仇者的身份回去的,她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那些非常照顾我阿娘的淳朴牧民,然后带着莫顿派出的精兵袭击了祁苍城。 再之后从舅舅口中听说,她半路被救她的那个雷电剑客带走了,只下留我阿娘和我在族里,此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的某一天,我阿娘闲来无事就去找舅舅请辞,那时她还不知牧民们被杀的事情,想着要带我回雪山去看望他们,但却无意中偷听到了莫顿与菲特佤加夫妻俩的对话。 或许他们是故意的,又或许是忘了。 从他们的对话里,阿娘知道了所有她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情真相,那一天,阿娘以往的那个单纯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于是当天夜里,她带着我,在一个老仆的掩护下逃离了那个令她作呕的地方。 她带我去了龙崎。 因为她相信自己在龙崎一定能遇到会像阿哈一样的好人,只可惜她还是太单纯了。 我们孤女寡母初来乍到,到龙崎沙洲的路上就遇到了一个看似和善实则诡计多端的马夫。母亲以为他是好人,错信了他,被他骗光钱财,还将我们卖进了沙州中心羌城的妓院里。 因为阿娘生得好看,又是荒原人,到那里之后就被强迫接客,被那些男人抢着点。 异国他乡孤魂散,阿娘想过自尽,但她为了年幼的我还是选择忍辱负重下去,因为她真的很爱我阿爹,她不想他们的孩子就那样死去。于是她逐渐变成了一个眼睛里彻底光芒的人。 原本幻想中可以五彩斑斓的奇妙异国之旅,没想到现实里是从一个魔窟掉进另一个魔窟。 之后,阿娘就带着我在那个妓院里开始了她苦难的后半生。后来有一天,阿娘被发现怀了某个男人的孩子,但没人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时的她已饱经摧残,风华不再,于是妓院的老妈子就将我们轰了出去。 之后阿娘又带着我开始乞讨,我们受尽了各种人的羞辱和虐待,但我们还是照样活着。 直到一年后的某天夜里,阿娘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在一座城隍庙里生下了我的弟弟小维。 可她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了。 她走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她是笑着的,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不知道阿娘死的时候在高兴什么,是在高兴她终于可以脱离这个无情的世界了,还是在高兴她可怜的孩子终于安全降生到这个世上了。 人啊,太可悲,太渺小了。 于是之后,我和弟弟就成了孤儿。 为了能让弟弟活下去,作为姐姐,我必须坚强起来,但我只能去当乞丐。为了能活下去,我做过很多坏事,偷过馒头、包子,杀光流浪猫,吃过老鼠和蛇,甚至偷过富人家的羊奶。 但偷羊奶是为了小维,也是因为偷羊奶,我们栽在了上面。前几次我没被发现,我很庆幸,可后面逐渐熟练起来时没想到被他们抓住了。 直到我和弟弟被卖给人贩子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就是个钓鱼陷阱。可现在一想,那个陷阱换做谁能抵抗的了。而后,人贩子又转手把我们卖给了一对心术不正的老夫妇。 也就是我们之后的养父母——苏大与窦氏。 窦氏没有生育功能,所以他们夫妻一直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们就把小维说成是他们俩自己生下的孩子。 不管别人信与不信,在他们的意识里,我们就是他们自欺欺人的牌子。但终归不是亲生的,就算在吃饭上也经常被克扣,多吃一碗也不行,所以我们时常会因为吃饭,挨他们一顿打。 所以自从我们加入他们的家庭后,小维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吃上奶了。又所以,直到现在,他明明已经九岁了,身体和个子相比同龄孩子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最关键的是,他还不会讲话。 再之后,龙崎与北燕之间的战争就爆发了。 但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跟着苏大和窦氏逃来了龙崎南方,在虞城城外的大凉村安了家,直到今天遇到阿哈和那两个孩子,我的故事结束了。 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这就是我的人生,是我颠沛流离的十年人生。 如今我在崔府又受到了崔笃礼的欺负,可相比之前那些苦难,我的心却一刻也没有松软。 原本我是想将这件事瞒下来的。 但阿哈要来,想必也瞒不住的。 可我也绝不会任凭他这么欺负下去的,今日见到阿哈前,我就已经在准备逃跑了。 虽说当年的祁苍被屠了城,但我坚信,阿哈一定还活着,所以在见到你之前,我想着要带小维走遍天下去寻你。 但如今见到了,也许是上天的恩赐,也许是阿娘的庇佑,也许是他们在劝我。 所以接下来,离开崔府才是我唯一的心愿。至于成为阿哈的妻子,那只是个短暂的幻想,看到阿哈身边如今有一个真正爱着阿哈的人,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无关紧要,我都心满意足了。 今夜在崔府门口,我对阿哈说出那些话并非是我的真心话,阿哈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那是因为小维当时在崔笃礼的手上,那家伙想娶我自然不敢会对我怎样,但他却一直想着害小维。而且阿哈不知道崔府井底有一只巨兽,如果他真将小维扔下去了,我如何向我阿娘交代,所以那时我必须赶你走。 即便你留下来,当时也带不走我的,我知道阿哈的身份是沧军将领,可我荒原人的身份苏大和窦氏都知道,所以不能因为我连累了阿哈。 如今阿哈已被革了职,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因为我被告上一状,恐怕阿哈这辈子很难翻身了。不过阿哈放心好了,我有我自己的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的。有个叫彩铃的丫鬟,她也受过崔笃礼的欺负,她跟我说,她愿意和我一起逃走。 所以今夜,我将带着弟弟小维离开虞城,今后若有机会的话,还会再见的。 能知道阿哈还幸福的活着,这就够了。 君之康安,我之盼望,望君善自珍重。 第102章 变数(上) 看完这封信,王茂的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想到妮妮经受之苦竟如此之多,不由得湿了眼眶。 当然,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他可以看出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姑娘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回想自己当初离开祁苍城的时候十五岁了,已经可以在江湖上闯荡了。但小依当时还小,她跟着母亲才是真正经受了苦难,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她能活下来,不是上天在垂怜她,而是她要比一般的人坚强。 王茂很高兴那天夜里她不是真的责怪自己,但同时也很难过,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此外,他千寻万寻的仇人,那个背着绿影妖剑屠了祁苍城的女人,竟然是小依的大姨。她叫木理塔娜,这个名字注定会被王茂记住。 虽然莫顿挑拨了她,可有仇报仇,她的仇人又并非整个村和整座城的人。但她却没有放过一个无辜者,尤其是王茂的弟弟妹妹,都是被她亲手所杀的,所以她不可能被饶恕。 眼下虽然不知她在何处,但这封信里提到她是被一个雷电剑客带走了。而她手里那柄敏氏四凶的晴影也是雷电剑客送的,说明那个雷电剑客极有可能是敏氏四凶之一。 可如今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只能说是为他们日后的相遇积攒下仇恨。所以接下来,就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回到这封信上。 王茂的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话说翎姬为什么这时候让小葵将这封信送来,到底什么目的? 小葵说这封信能帮到王茂?指的是什么? 王茂百思不得其解,心绪越来越乱。 继而他抬头看向小葵离开的方向,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翎姬的目的。 难道说她是在用这封信拖延时间? “糟了!!!” 王茂反应了过来,即刻带着所有手下飞奔去了邓府所在的街道里。 可等他抵达后,远远望去看到的却是一群身穿墨绿内衬的巡防营士兵,没有翎姬的影子。 奇怪了,绿色的军内衬? 看着不远处那些陌生的面孔,王茂隐约记得好像只有环城路西南巽字营才有这种调调。 但巽字营是廖远的地盘…… 这么说廖远来邓府了? 这个时候,他来邓府做什么? 王茂的眉头越皱越紧,继而指着那帮人问向身后的手下:“你觉着他们是廖将军的人吗?” 手下打眼一瞧,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错不了的右副,我敢打赌他们就是巽字营的,你看连旗都是墨绿色。” 听到手下肯定了他的想法,王茂即刻上前去亮出自己的沧龙令,“我乃东营右副王茂,奉太守之命特来邓府,你等什么人?” 见王茂手中所持竟是沧龙令,一众七倒八歪的士兵被吓得迅速靠拢起来,手足无措,面面相觑后屈膝参见。 “见令如见主帅!我等参见右副!” 霎时间,整条街上的士兵跪倒一片,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场面极度震撼,就好像王茂此刻手持的是圣旨,惊得街道两端投入无数双眼睛。 而王茂身后的手下,个个抬头挺胸,顿时觉着自己威风八面。 但王茂此举并非显摆。 他来的时候巽字营就已经进了邓府,所以他来之前邓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找到了什么他都毫不知情。但是他能肯定,巽字营里一定有沧龙士潜藏着,所以他此刻亮牌就是在提醒沧龙士接下来该全力配合他了。如果说接下来他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里面的人瞒报了什么,沧龙士就该悄无声息发挥作用了。 继而门里突然传出一个嘹亮的声音。 “丰谋——?” 王茂闻声抬头去看。 见是一个鬓侧与额前碎发乱飘,扎着马尾,气质有些邋遢的挎剑军官。此人佩剑乃是一柄古铜色的断剑,虽然有些埋汰,但看着杀气十足。 “真是你啊丰谋,好久不见!” 此人就是王茂口中的天缘将军。 廖远,字天缘,虞城第一城防大将,兼虞城城内巡防总督,掌管西北艮字营、西南巽字营、东南兑字营、东北震字营四营的巡防士兵,还负责虞城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条大道及四条环城路兵防大道的巡防事务,同时负责运作虞城所有的军情堡。 据说此人深藏不露,常不与外人往来,脾气古怪得很,佩剑名唤「地魁」。 “天缘将军,茂,见过将军。” 毕竟是城防一把手,地位仅次于太守,在虞城是和四大统领属于同等级的存在,所以王茂即便手持沧龙令,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周全些。 “快快请起啊丰谋,这可是沧龙令啊,我都没来得及给你行礼呢,你倒还客气起来了。” “末将在以右副的身份向将军请安,将军不必介意沧龙令!” “好了不必多礼,无需这般客气的。” 廖远拍着胸脯大声说着,赶忙将王茂扶起,似乎他也没有传闻中那么脾气古怪。 继而他问道:“是军师让你来的?” “……天缘将军怎会知晓?” 王茂听罢不可思议,廖远见他天真无邪的眼神后淡淡一笑,“还是先进院子再说。” “也好,将军请!” 于是王茂跟在廖远后面进了邓府。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邓昌的府邸,看起来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甚至不如崔府气派。 继而扭头一看廊亭旁边,没想到府里的杂役和丫鬟已规规矩矩站成了一排,他们就像是在执行死刑一样低着头闭着眼,跟霜挼了似的。 “天缘将军,也是军师让你提前来的?”王茂思来想去还是问了一嘴。 答案不出所料,“自然是,今早我就收到了军师的密信,他让我在邓府周围布好控,不能放走邓府一只苍蝇。等邓昌落网后,我得到消息,当即进来控制住了这里的所有人。” 王茂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今早封锁黑城区的时候,天缘将军没有去?” “哦,对。”廖远开始结巴了,“也用不着什么事都让我去,我那俩副将代我去就可以。” “将军说的也是。” 王茂听至此处,脸上露出了一丝假笑。 因为他明明记得,徐灿说过沧龙士传回消息称韩锐的人已联络过邓府的人了,但现在廖远又说是徐灿让他在这里布的控。 如果廖远也是徐灿安排的,那徐灿之前说的那话岂不矛盾,都控制了,如何联络? 不对,仔细一想似乎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廖远的人里有韩锐的眼睛。 双方取得联络是王茂亲耳听到的,错不了,那么徐灿如今让他来邓府所为何事,廖远在此,为何要多此一举?难道说徐灿信不过廖远? “丰谋你在想什么?” 见王茂忽然出了神,廖远问道。 王茂回过神后,微微一笑, “我在想军师让我这趟来该寻些什么东西回去交差呢。” 听到这话,廖远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已经帮你找好了,你跟我过去看看满不满意。” “天缘将军说的,是什么东西?” “你来不就是要找邓昌那狗贼的罪证吗?”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赶紧跟我过来。”于是王茂被廖远强行拉着,二人进了右侧一间向阳的房子里。 听廖远说这就是邓昌住的屋子。随后王茂在里面转了转,不料在窗边发现了一撮黑绒毛,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毛草,他拿起来嗅了嗅,那气味虽说不是相当熟悉,但绝对在哪里闻到过。 好像是在…… 崔府的地道里!是那只黑猫!!! 王茂猛然睁眼,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之前是崔府,如今又是邓府…… “丰谋你在闻什么,还快过来!” 听到廖远的吼叫声,王茂将猫毛放到兜里,赶紧赶了过去。不曾想接下来,廖远竟然将一本泛黄的账册放到了他手里。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账册?” 王茂蹙着眉打开一看,继而看到那账册上清清楚楚记录着某个地方每一笔的流水收入,只是那上面酒味和胭脂味有点重。还有,那里面的字写的都很漂亮,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笔记录几乎都是真金白银。有赊账,但赊账的人后面都有署名和指纹印痕。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记得满满当当,看时间好像截止到一个月前。 有什么昙花街朱功曹,什么夜露轩白秀才,再一看账册后的落款竟然是 …… “彩云楼印!!!” 嗡! 王茂被这三个字吓得大惊失色,没想到这账册竟然是彩云楼的流水账本。可彩云楼不过是一个抛绣球选婿的公楼,怎会有账呢?什么意思? 难道说彩云楼根本不是表面上那么干净?那它到底是被用来做什么营生的? 看着王茂脸上越压越多的惊恐,廖远上前轻轻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激动丰谋,我看这账本也许只是彩云楼的冰山一角。” “还只是冰山一角?” “但用来治邓昌的罪,绰绰有余了。” 廖远唇角一勾,看着他犀利又自信的眼神,王茂低下头突然不停翻起账本上的每一笔账。 没错,那些署名者都是虞城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一旦这账册落到徐灿的手里,这上面的人就一个也逃不掉了。想到这里,王茂越翻越快,直到将整个账本翻完才彻底放下心来。 见此一幕,廖远轻笑一声,“我都看过了,这上面没你们家统领和你认识的人,回去,军师此刻已经上殿了,他在等了。” 王茂一想廖远说的是,当务之急是将邓昌等人绳之以法,还小依一个清白。 “那这里就交给将军了,末将先告退了。” 出了邓府的门,王茂听到廖远在里面又暴跳如雷的吼叫起来了,甚至还在打人。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揣着账册带着他的急行军火速赶往了太守府。此刻他终于知道徐灿召集那么多虞城官员去太守府是什么目的了。 看来他早知道邓府有这东西,他要凭借这册账本将跟邓昌有染的官员全部定罪下狱。 可说句难听的,那些署名的从头到尾全是虞城各行各业的泰斗。如果真定了他们的罪,虞城接下来人人自危不说,发展可能会停滞不前的。 王茂这么一想,邓昌这家伙倒是够狠。 他明显在以身入局,用彩云楼和自己将虞城官员里的那些肱骨者全部拖下水,这心思上的战争可比真刀真枪更惊心动魄,动辄就是一群人。 继而王茂离开后,邓府墙头上出现了一只竖着尾巴的黑猫。黑猫望着他的背影梳了梳毛发,随即转身跳进了邓府院里…… 第102章 变数(上) 看完这封信,王茂的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想到妮妮经受之苦竟如此之多,不由得湿了眼眶。 当然,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他可以看出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姑娘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回想自己当初离开祁苍城的时候十五岁了,已经可以在江湖上闯荡了。但小依当时还小,她跟着母亲才是真正经受了苦难,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她能活下来,不是上天在垂怜她,而是她要比一般的人坚强。 王茂很高兴那天夜里她不是真的责怪自己,但同时也很难过,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此外,他千寻万寻的仇人,那个背着绿影妖剑屠了祁苍城的女人,竟然是小依的大姨。她叫木理塔娜,这个名字注定会被王茂记住。 虽然莫顿挑拨了她,可有仇报仇,她的仇人又并非整个村和整座城的人。但她却没有放过一个无辜者,尤其是王茂的弟弟妹妹,都是被她亲手所杀的,所以她不可能被饶恕。 眼下虽然不知她在何处,但这封信里提到她是被一个雷电剑客带走了。而她手里那柄敏氏四凶的晴影也是雷电剑客送的,说明那个雷电剑客极有可能是敏氏四凶之一。 可如今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只能说是为他们日后的相遇积攒下仇恨。所以接下来,就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回到这封信上。 王茂的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话说翎姬为什么这时候让小葵将这封信送来,到底什么目的? 小葵说这封信能帮到王茂?指的是什么? 王茂百思不得其解,心绪越来越乱。 继而他抬头看向小葵离开的方向,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翎姬的目的。 难道说她是在用这封信拖延时间? “糟了!!!” 王茂反应了过来,即刻带着所有手下飞奔去了邓府所在的街道里。 可等他抵达后,远远望去看到的却是一群身穿墨绿内衬的巡防营士兵,没有翎姬的影子。 奇怪了,绿色的军内衬? 看着不远处那些陌生的面孔,王茂隐约记得好像只有环城路西南巽字营才有这种调调。 但巽字营是廖远的地盘…… 这么说廖远来邓府了? 这个时候,他来邓府做什么? 王茂的眉头越皱越紧,继而指着那帮人问向身后的手下:“你觉着他们是廖将军的人吗?” 手下打眼一瞧,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错不了的右副,我敢打赌他们就是巽字营的,你看连旗都是墨绿色。” 听到手下肯定了他的想法,王茂即刻上前去亮出自己的沧龙令,“我乃东营右副王茂,奉太守之命特来邓府,你等什么人?” 见王茂手中所持竟是沧龙令,一众七倒八歪的士兵被吓得迅速靠拢起来,手足无措,面面相觑后屈膝参见。 “见令如见主帅!我等参见右副!” 霎时间,整条街上的士兵跪倒一片,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场面极度震撼,就好像王茂此刻手持的是圣旨,惊得街道两端投入无数双眼睛。 而王茂身后的手下,个个抬头挺胸,顿时觉着自己威风八面。 但王茂此举并非显摆。 他来的时候巽字营就已经进了邓府,所以他来之前邓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找到了什么他都毫不知情。但是他能肯定,巽字营里一定有沧龙士潜藏着,所以他此刻亮牌就是在提醒沧龙士接下来该全力配合他了。如果说接下来他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里面的人瞒报了什么,沧龙士就该悄无声息发挥作用了。 继而门里突然传出一个嘹亮的声音。 “丰谋——?” 王茂闻声抬头去看。 见是一个鬓侧与额前碎发乱飘,扎着马尾,气质有些邋遢的挎剑军官。此人佩剑乃是一柄古铜色的断剑,虽然有些埋汰,但看着杀气十足。 “真是你啊丰谋,好久不见!” 此人就是王茂口中的天缘将军。 廖远,字天缘,虞城第一城防大将,兼虞城城内巡防总督,掌管西北艮字营、西南巽字营、东南兑字营、东北震字营四营的巡防士兵,还负责虞城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条大道及四条环城路兵防大道的巡防事务,同时负责运作虞城所有的军情堡。 据说此人深藏不露,常不与外人往来,脾气古怪得很,佩剑名唤「地魁」。 “天缘将军,茂,见过将军。” 毕竟是城防一把手,地位仅次于太守,在虞城是和四大统领属于同等级的存在,所以王茂即便手持沧龙令,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周全些。 “快快请起啊丰谋,这可是沧龙令啊,我都没来得及给你行礼呢,你倒还客气起来了。” “末将在以右副的身份向将军请安,将军不必介意沧龙令!” “好了不必多礼,无需这般客气的。” 廖远拍着胸脯大声说着,赶忙将王茂扶起,似乎他也没有传闻中那么脾气古怪。 继而他问道:“是军师让你来的?” “……天缘将军怎会知晓?” 王茂听罢不可思议,廖远见他天真无邪的眼神后淡淡一笑,“还是先进院子再说。” “也好,将军请!” 于是王茂跟在廖远后面进了邓府。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邓昌的府邸,看起来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甚至不如崔府气派。 继而扭头一看廊亭旁边,没想到府里的杂役和丫鬟已规规矩矩站成了一排,他们就像是在执行死刑一样低着头闭着眼,跟霜挼了似的。 “天缘将军,也是军师让你提前来的?”王茂思来想去还是问了一嘴。 答案不出所料,“自然是,今早我就收到了军师的密信,他让我在邓府周围布好控,不能放走邓府一只苍蝇。等邓昌落网后,我得到消息,当即进来控制住了这里的所有人。” 王茂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今早封锁黑城区的时候,天缘将军没有去?” “哦,对。”廖远开始结巴了,“也用不着什么事都让我去,我那俩副将代我去就可以。” “将军说的也是。” 王茂听至此处,脸上露出了一丝假笑。 因为他明明记得,徐灿说过沧龙士传回消息称韩锐的人已联络过邓府的人了,但现在廖远又说是徐灿让他在这里布的控。 如果廖远也是徐灿安排的,那徐灿之前说的那话岂不矛盾,都控制了,如何联络? 不对,仔细一想似乎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廖远的人里有韩锐的眼睛。 双方取得联络是王茂亲耳听到的,错不了,那么徐灿如今让他来邓府所为何事,廖远在此,为何要多此一举?难道说徐灿信不过廖远? “丰谋你在想什么?” 见王茂忽然出了神,廖远问道。 王茂回过神后,微微一笑, “我在想军师让我这趟来该寻些什么东西回去交差呢。” 听到这话,廖远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已经帮你找好了,你跟我过去看看满不满意。” “天缘将军说的,是什么东西?” “你来不就是要找邓昌那狗贼的罪证吗?”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赶紧跟我过来。”于是王茂被廖远强行拉着,二人进了右侧一间向阳的房子里。 听廖远说这就是邓昌住的屋子。随后王茂在里面转了转,不料在窗边发现了一撮黑绒毛,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毛草,他拿起来嗅了嗅,那气味虽说不是相当熟悉,但绝对在哪里闻到过。 好像是在…… 崔府的地道里!是那只黑猫!!! 王茂猛然睁眼,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之前是崔府,如今又是邓府…… “丰谋你在闻什么,还快过来!” 听到廖远的吼叫声,王茂将猫毛放到兜里,赶紧赶了过去。不曾想接下来,廖远竟然将一本泛黄的账册放到了他手里。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账册?” 王茂蹙着眉打开一看,继而看到那账册上清清楚楚记录着某个地方每一笔的流水收入,只是那上面酒味和胭脂味有点重。还有,那里面的字写的都很漂亮,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笔记录几乎都是真金白银。有赊账,但赊账的人后面都有署名和指纹印痕。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记得满满当当,看时间好像截止到一个月前。 有什么昙花街朱功曹,什么夜露轩白秀才,再一看账册后的落款竟然是 …… “彩云楼印!!!” 嗡! 王茂被这三个字吓得大惊失色,没想到这账册竟然是彩云楼的流水账本。可彩云楼不过是一个抛绣球选婿的公楼,怎会有账呢?什么意思? 难道说彩云楼根本不是表面上那么干净?那它到底是被用来做什么营生的? 看着王茂脸上越压越多的惊恐,廖远上前轻轻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激动丰谋,我看这账本也许只是彩云楼的冰山一角。” “还只是冰山一角?” “但用来治邓昌的罪,绰绰有余了。” 廖远唇角一勾,看着他犀利又自信的眼神,王茂低下头突然不停翻起账本上的每一笔账。 没错,那些署名者都是虞城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一旦这账册落到徐灿的手里,这上面的人就一个也逃不掉了。想到这里,王茂越翻越快,直到将整个账本翻完才彻底放下心来。 见此一幕,廖远轻笑一声,“我都看过了,这上面没你们家统领和你认识的人,回去,军师此刻已经上殿了,他在等了。” 王茂一想廖远说的是,当务之急是将邓昌等人绳之以法,还小依一个清白。 “那这里就交给将军了,末将先告退了。” 出了邓府的门,王茂听到廖远在里面又暴跳如雷的吼叫起来了,甚至还在打人。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揣着账册带着他的急行军火速赶往了太守府。此刻他终于知道徐灿召集那么多虞城官员去太守府是什么目的了。 看来他早知道邓府有这东西,他要凭借这册账本将跟邓昌有染的官员全部定罪下狱。 可说句难听的,那些署名的从头到尾全是虞城各行各业的泰斗。如果真定了他们的罪,虞城接下来人人自危不说,发展可能会停滞不前的。 王茂这么一想,邓昌这家伙倒是够狠。 他明显在以身入局,用彩云楼和自己将虞城官员里的那些肱骨者全部拖下水,这心思上的战争可比真刀真枪更惊心动魄,动辄就是一群人。 继而王茂离开后,邓府墙头上出现了一只竖着尾巴的黑猫。黑猫望着他的背影梳了梳毛发,随即转身跳进了邓府院里…… 第103章 变数(中) 未初至,时间回到太守府议政大殿…… “王茂何在?” “末将在!” 听徐灿传唤,王茂即刻出列跪拜。 抬头时,他用眼睛余光瞥向邓昌的尸体,发现那家伙好像真的死了。 继而徐灿对所有人开诚布公道:“堂下者便是崔府命案中险些被邓昌设计害死之人,他原是东营右副,授我之意,在被以假意革职后调查彩云楼之事。不曾想被牵连进崔府命案,如今他就是邓昌草菅人命的证人。但因他牵扯的是崔府灭门案证人未到,所以我们先审邓府命案……” “邓府命案?长史是指彩云楼溺水案?” “不是,邓府命案就是邓府命案。” 听徐灿在强调这话,众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他所言是何事。王茂也是一头雾水,他回想午时去邓府时没听廖远说有什么命案啊。 难道…… 王茂突然将目光打向邓昌的尸体。 继而徐灿拍案朝堂下大声说道:“邓昌今日在元隆街摘星楼下突发意外晕厥,此事负责人和见证者均是王右副本人,但之后我施针时发现邓昌尚有余息,但在王右副所请神医经手之后,邓昌竟然当场死亡。” 王茂听到这里突然懵了。 什么叫神医经手后当场死亡…… “长史此言,何意?” 王茂斗胆请问,徐灿的眼神突然极度阴冷,他朝门外大喊:“带嫌犯欧阳小羽和阿财。” 王茂听罢猛然回头,果然看到小羽与阿财被两个太守府府兵带上堂来。 此刻小羽的目光十分黯淡,眼睛空洞无神,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小羽,小羽,你怎么了?” 王茂想过去查看,却被士兵急忙挡开,“还请右副不要为难我们。” “堂下可是欧阳小羽?”徐灿突然召问。 “不是我,对,我是,我是欧阳小羽。”小羽赶紧将头磕在地上,眼眶里都是眼泪,脸色白的像是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一样。 “欧阳小羽,你可知罪?” 王茂再也无法忍受,突然大喊:“军师,小羽她何罪之有?她帮忙救治邓昌,可邓昌中毒时间久矣,难不成小羽救不了就该被治罪吗?” “放肆!让她自己说!”徐灿脸色一变,继而小羽低着头边哭边说道:“是我的错,我、我不小心将迷魂草当成了草乌。” “什么?!!!”王茂惊得汗流浃背,“你怎会有迷魂草?那可是禁药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迷魂草是毒株,私自持有未经上报是死罪,王茂瞠目大惊,赶紧帮她解释道:“军师明查,小羽还是个孩子,她不可能做出杀人之事的,那迷魂草一定不是她故意放的。”说罢,王茂扭过头疯狂问道:“小羽快说,迷魂草从何而来?告诉他们这跟你没关系!” 这时,旁边的阿财突然开口了:“长史大人请恕罪,迷魂草是我找到的,跟小姐没关系,我整理库房时发现的。看着跟草乌差不多,以为是草乌,和草乌放到一起,才让小姐拿错了。所以你们要杀就杀我,不要欺负小姐!” “阿财~” “小姐别怕,阿财会永远保护小姐的。” 听到阿财独揽了所有罪,小羽可以说是感动得稀里哗啦,继而两人抱在一起开始嚎啕大哭,场面一度可怜又几度可爱。 “军师,他们都是孩子,不知道是迷魂草,还请军师法外开恩啊!” 听到王茂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一直在求情,徐灿轻叹一声,忽而望着所有堂内官员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堂下的诸位什么态度了,诸位觉着这俩孩子该不该被饶恕呢?” 大伙儿听到这里,纷纷举手表决同意。 “很好,诸位果然都是虞城的父母官,还是会体恤人的。”徐灿挥手让人扶起小羽和阿财,随后不紧不慢道:“念在你们无意投毒的份上,今日暂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不过那些迷魂草,经核实后必须第一时间全部上交,去准备。” “多谢军师,哦不,多谢长史,多谢!” 王茂领着头与两个小家伙叩谢着徐灿。 但怎料话音未落,徐灿又突然说道:“我们的神医先生这几日似乎忙得很啊,听你们说他一直不在。”说着,他冷冷一笑,“小丫头,你回去替我给你姥爷传个话,你告诉他,还是应该多照顾一下家里人的,另外他得多注意身体了,不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嗯,小女、小女记住了。” “很好,那带他们下去。” 随后士兵将小羽和阿财都带离了议政殿。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看看第二件事。也就是彩云楼里发生的事,有请我们的主角。” 徐灿拍拍手话音落下,一群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带着一群女童低着头走进了大殿。 看到这些女子的瞬间,在场大部分官员纷纷回过头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的汗开始不停冒着。 王茂转身一看,忽然看到队伍最后面出现了熟悉的面孔。那是三个副将,正是西营的陈佰、北营的邬铁和南营的程珠。 同时,陈佰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绑在队伍里一个极度胆小的女子手腕上。 似乎这些女子中只她一人被这样对待。 “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是我让几位副将从半道上捡来的,堂下诸位自称虞城的父母官,她们也算是虞城人的女儿,也就是说,她们就是堂下诸位的女儿。那么诸位看一看,看这里面是否有你们认识的女儿?”徐灿皮笑肉不笑着说道,眼神里的蔑视与火气十足的很。 然他话音落下,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看来诸位也都是要脸的人啊,既如此,我让认识的人来辨认。”于是徐灿看向陈佰,“陈副将把那美人请上前来。” “得令!快走!” 继而那女子被他牵到了众人的最前面,没想到跟水德坊前给韩锐解释的妇人一模一样,尤其是她那双标志性的骨瘦如柴,纤细修长的手。 正好董俞也在堂下,看到女子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充满了杀意。与此同时,四虎将正在殿门口和堂下两侧注意着他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李怀柔。” “怀柔?好名字啊,怀柔姑娘快快起身,我要送你一样东西看看。”说着,徐灿让主薄将彩云楼的账册拿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账册的瞬间,女子愣住了,“眼熟吗?这里面的字可都是你一笔一划写的。” 眉头紧锁看着账册,女子依旧没有说话,眼神却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转换,变得不再害怕,而有了一种得意与不屑。 徐灿见状浅浅一笑。 “或许我不认得你这个人,但你的字我断不可能认错的。在虞城,应该说在整个樱州,你的字都是掷字如金的程度。但如今,怎料你却在你的字上栽了跟头,看来比起当玄水寺的镜台法师你更愿意做那个六根不净的女牧李怀柔啊!” “镜台法师?!!!女牧!!!” 听到这话,所有人惊得双眼瞪如铜铃,怎一个目瞪口呆了得。 那么什么是女牧? 通常这个名字都会被理解为女性牧民,但女牧却不一定是女性,而是指管理女性的人,该职业一般出现在烟火之地,譬如老鸨和妈妈。 但以上是市场上被承认的特殊产业场所,在虞城只有一家城北的怡红院。而女牧是未经市场承认的特殊场所低级管理者,该场所有个别名,也叫粉池。 王茂此刻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怀柔,他已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惊。原来彩云楼上那四个杀气十足的字真是她写的,原来她与彩云楼真的有关联。 要说虞城那个寺院的香火最盛,当属城东解元山的玄水寺。可虞城人都明白其实大多数人去玄水寺都是奔着镜台法师去的。 因为传言中,镜台法师是一个相貌极其俊秀的禁欲系美男子,美貌、书法与版画都是一绝。 看到所有人都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李怀柔便不再藏着掖着,随后不慌不忙取下假发套,没想到她竟是一位受了戒的比丘尼。 “我佛慈悲啊,贫尼自入得苦海而归来,镜台在此见过诸位缘主了。” 徐灿听罢微微一笑,“在我看来,法师可比场上某些人敞亮,起码法师您敢作敢当。” “这次要多谢长史救下这些无辜之人。” “法师不必言谢,既然法师是佛门中人,应该知道苦难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 “贫尼明白长史的意思,长史想让贫尼在这些人里指出所有去过彩云楼的人。” 徐灿听到这话后没有再说,可堂下很多官员都已经大汗淋漓,有的已经站不稳了。继而李怀柔突然说道:“贫尼还是先给诸位讲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一切就都懂了。” …… 从前有个长相玲珑可人的女孩,她生活在一个很殷实的家里,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是当地的布行老板,母亲则是个没落贵族的女子,文学方面的底蕴要比文化男子更强。 于是在爹娘的教导有方之下,女童的琴棋书画等等方面,样样精通。尤其是她的字,谁看到都会眼前一亮,不由得称赞一声。 所以,她总能成为别人眼里羡慕的对象。 可实际上,外面的人不知道她从小在家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其实不是独生女,她有妹妹,是两个妹妹。不,应该说是好多妹妹。 外人眼里,她父亲是个事业有成的大善人,可实际上不是那样。 她知道,父亲那么热衷于做善事,其实是为了生一个能继承他偌大家业的儿子。所以他在外面总是处处留情,好像到处都有他的私生女。 没错,只有私生女。 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命里没有儿子。 他偏不信,要么吃药,要么求香拜佛。 他去的最多的不是医馆,就是寺庙。 说到寺庙,有个叫玄水寺的地方让女童印象很是深刻,因为那里一个法号明镜的尼姑对她十分的好。每次女童从她的眼里都能看到泪水,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但她好似能感觉到她的痛,能感觉到她们之间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关系。 第103章 变数(中) 未初至,时间回到太守府议政大殿…… “王茂何在?” “末将在!” 听徐灿传唤,王茂即刻出列跪拜。 抬头时,他用眼睛余光瞥向邓昌的尸体,发现那家伙好像真的死了。 继而徐灿对所有人开诚布公道:“堂下者便是崔府命案中险些被邓昌设计害死之人,他原是东营右副,授我之意,在被以假意革职后调查彩云楼之事。不曾想被牵连进崔府命案,如今他就是邓昌草菅人命的证人。但因他牵扯的是崔府灭门案证人未到,所以我们先审邓府命案……” “邓府命案?长史是指彩云楼溺水案?” “不是,邓府命案就是邓府命案。” 听徐灿在强调这话,众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他所言是何事。王茂也是一头雾水,他回想午时去邓府时没听廖远说有什么命案啊。 难道…… 王茂突然将目光打向邓昌的尸体。 继而徐灿拍案朝堂下大声说道:“邓昌今日在元隆街摘星楼下突发意外晕厥,此事负责人和见证者均是王右副本人,但之后我施针时发现邓昌尚有余息,但在王右副所请神医经手之后,邓昌竟然当场死亡。” 王茂听到这里突然懵了。 什么叫神医经手后当场死亡…… “长史此言,何意?” 王茂斗胆请问,徐灿的眼神突然极度阴冷,他朝门外大喊:“带嫌犯欧阳小羽和阿财。” 王茂听罢猛然回头,果然看到小羽与阿财被两个太守府府兵带上堂来。 此刻小羽的目光十分黯淡,眼睛空洞无神,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小羽,小羽,你怎么了?” 王茂想过去查看,却被士兵急忙挡开,“还请右副不要为难我们。” “堂下可是欧阳小羽?”徐灿突然召问。 “不是我,对,我是,我是欧阳小羽。”小羽赶紧将头磕在地上,眼眶里都是眼泪,脸色白的像是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一样。 “欧阳小羽,你可知罪?” 王茂再也无法忍受,突然大喊:“军师,小羽她何罪之有?她帮忙救治邓昌,可邓昌中毒时间久矣,难不成小羽救不了就该被治罪吗?” “放肆!让她自己说!”徐灿脸色一变,继而小羽低着头边哭边说道:“是我的错,我、我不小心将迷魂草当成了草乌。” “什么?!!!”王茂惊得汗流浃背,“你怎会有迷魂草?那可是禁药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迷魂草是毒株,私自持有未经上报是死罪,王茂瞠目大惊,赶紧帮她解释道:“军师明查,小羽还是个孩子,她不可能做出杀人之事的,那迷魂草一定不是她故意放的。”说罢,王茂扭过头疯狂问道:“小羽快说,迷魂草从何而来?告诉他们这跟你没关系!” 这时,旁边的阿财突然开口了:“长史大人请恕罪,迷魂草是我找到的,跟小姐没关系,我整理库房时发现的。看着跟草乌差不多,以为是草乌,和草乌放到一起,才让小姐拿错了。所以你们要杀就杀我,不要欺负小姐!” “阿财~” “小姐别怕,阿财会永远保护小姐的。” 听到阿财独揽了所有罪,小羽可以说是感动得稀里哗啦,继而两人抱在一起开始嚎啕大哭,场面一度可怜又几度可爱。 “军师,他们都是孩子,不知道是迷魂草,还请军师法外开恩啊!” 听到王茂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一直在求情,徐灿轻叹一声,忽而望着所有堂内官员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堂下的诸位什么态度了,诸位觉着这俩孩子该不该被饶恕呢?” 大伙儿听到这里,纷纷举手表决同意。 “很好,诸位果然都是虞城的父母官,还是会体恤人的。”徐灿挥手让人扶起小羽和阿财,随后不紧不慢道:“念在你们无意投毒的份上,今日暂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不过那些迷魂草,经核实后必须第一时间全部上交,去准备。” “多谢军师,哦不,多谢长史,多谢!” 王茂领着头与两个小家伙叩谢着徐灿。 但怎料话音未落,徐灿又突然说道:“我们的神医先生这几日似乎忙得很啊,听你们说他一直不在。”说着,他冷冷一笑,“小丫头,你回去替我给你姥爷传个话,你告诉他,还是应该多照顾一下家里人的,另外他得多注意身体了,不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嗯,小女、小女记住了。” “很好,那带他们下去。” 随后士兵将小羽和阿财都带离了议政殿。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看看第二件事。也就是彩云楼里发生的事,有请我们的主角。” 徐灿拍拍手话音落下,一群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带着一群女童低着头走进了大殿。 看到这些女子的瞬间,在场大部分官员纷纷回过头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的汗开始不停冒着。 王茂转身一看,忽然看到队伍最后面出现了熟悉的面孔。那是三个副将,正是西营的陈佰、北营的邬铁和南营的程珠。 同时,陈佰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绑在队伍里一个极度胆小的女子手腕上。 似乎这些女子中只她一人被这样对待。 “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是我让几位副将从半道上捡来的,堂下诸位自称虞城的父母官,她们也算是虞城人的女儿,也就是说,她们就是堂下诸位的女儿。那么诸位看一看,看这里面是否有你们认识的女儿?”徐灿皮笑肉不笑着说道,眼神里的蔑视与火气十足的很。 然他话音落下,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看来诸位也都是要脸的人啊,既如此,我让认识的人来辨认。”于是徐灿看向陈佰,“陈副将把那美人请上前来。” “得令!快走!” 继而那女子被他牵到了众人的最前面,没想到跟水德坊前给韩锐解释的妇人一模一样,尤其是她那双标志性的骨瘦如柴,纤细修长的手。 正好董俞也在堂下,看到女子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充满了杀意。与此同时,四虎将正在殿门口和堂下两侧注意着他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李怀柔。” “怀柔?好名字啊,怀柔姑娘快快起身,我要送你一样东西看看。”说着,徐灿让主薄将彩云楼的账册拿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账册的瞬间,女子愣住了,“眼熟吗?这里面的字可都是你一笔一划写的。” 眉头紧锁看着账册,女子依旧没有说话,眼神却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转换,变得不再害怕,而有了一种得意与不屑。 徐灿见状浅浅一笑。 “或许我不认得你这个人,但你的字我断不可能认错的。在虞城,应该说在整个樱州,你的字都是掷字如金的程度。但如今,怎料你却在你的字上栽了跟头,看来比起当玄水寺的镜台法师你更愿意做那个六根不净的女牧李怀柔啊!” “镜台法师?!!!女牧!!!” 听到这话,所有人惊得双眼瞪如铜铃,怎一个目瞪口呆了得。 那么什么是女牧? 通常这个名字都会被理解为女性牧民,但女牧却不一定是女性,而是指管理女性的人,该职业一般出现在烟火之地,譬如老鸨和妈妈。 但以上是市场上被承认的特殊产业场所,在虞城只有一家城北的怡红院。而女牧是未经市场承认的特殊场所低级管理者,该场所有个别名,也叫粉池。 王茂此刻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怀柔,他已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惊。原来彩云楼上那四个杀气十足的字真是她写的,原来她与彩云楼真的有关联。 要说虞城那个寺院的香火最盛,当属城东解元山的玄水寺。可虞城人都明白其实大多数人去玄水寺都是奔着镜台法师去的。 因为传言中,镜台法师是一个相貌极其俊秀的禁欲系美男子,美貌、书法与版画都是一绝。 看到所有人都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李怀柔便不再藏着掖着,随后不慌不忙取下假发套,没想到她竟是一位受了戒的比丘尼。 “我佛慈悲啊,贫尼自入得苦海而归来,镜台在此见过诸位缘主了。” 徐灿听罢微微一笑,“在我看来,法师可比场上某些人敞亮,起码法师您敢作敢当。” “这次要多谢长史救下这些无辜之人。” “法师不必言谢,既然法师是佛门中人,应该知道苦难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 “贫尼明白长史的意思,长史想让贫尼在这些人里指出所有去过彩云楼的人。” 徐灿听到这话后没有再说,可堂下很多官员都已经大汗淋漓,有的已经站不稳了。继而李怀柔突然说道:“贫尼还是先给诸位讲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一切就都懂了。” …… 从前有个长相玲珑可人的女孩,她生活在一个很殷实的家里,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是当地的布行老板,母亲则是个没落贵族的女子,文学方面的底蕴要比文化男子更强。 于是在爹娘的教导有方之下,女童的琴棋书画等等方面,样样精通。尤其是她的字,谁看到都会眼前一亮,不由得称赞一声。 所以,她总能成为别人眼里羡慕的对象。 可实际上,外面的人不知道她从小在家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其实不是独生女,她有妹妹,是两个妹妹。不,应该说是好多妹妹。 外人眼里,她父亲是个事业有成的大善人,可实际上不是那样。 她知道,父亲那么热衷于做善事,其实是为了生一个能继承他偌大家业的儿子。所以他在外面总是处处留情,好像到处都有他的私生女。 没错,只有私生女。 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命里没有儿子。 他偏不信,要么吃药,要么求香拜佛。 他去的最多的不是医馆,就是寺庙。 说到寺庙,有个叫玄水寺的地方让女童印象很是深刻,因为那里一个法号明镜的尼姑对她十分的好。每次女童从她的眼里都能看到泪水,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但她好似能感觉到她的痛,能感觉到她们之间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关系。 第104章 变数(下):误解 那一年冬天,一个陌生的女人带着她两个不会说话的女儿敲响了女童家的门。 女童的父亲那段时间刚好不在家,于是她的母亲便出去应酬,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女童也不清楚,不过在她的记忆里,母亲那天非常的冷静,从容不迫的将那母女三人带进了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同时也没让街上的谁看到她们有进过自家的家门。 傍晚的时候,女童忍不住好奇,悄悄推开了母亲房间的门,但却看到母亲一个人在黑暗里跪坐在观音像前捻搓着一串舍利。 可紧接着,那舍利串毫无征兆的断了。 珠子滚落一地,如同天塌了一样。 女童惊吓到了,恰巧这时,她意外发现旁边的桌子底下竟然有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 不知死活,但女童当时心里默认是死了。 她屏住呼吸,仔细辨认起来,却发现是上午找上门的那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 那一刻,她看着母亲在黑暗里疯狂寻找捡舍利珠子的狰狞面容,被彻底吓到了,整个人恐惧到了骨头里,慌不择路的逃离了那里。 继而路过花坛时看到了管家,就告诉管家母亲若是问起她,就说她午时起就不在家。 没等管家答应,她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等在外面待够时间,晚上才敢放心回去。 但回来后看到母亲眼里没有了一丝光芒,看到她一脸疲惫和失魂落魄,恍惚中,不知怎的,她看到母亲脚底下多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然后一晃眼,那影子又突然消失了。 她被吓到了,还以为母亲被厉鬼缠身了。 说来也怪,好巧不巧,那天过后,她竟然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病情急重,整个人昏迷不醒,不仅头发掉光,甚至都瘦脱相了。 但也奇怪的是,她原本以为母亲知道她偷看是要来找她麻烦的,可实际上母亲从她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眼里。 话说她生病的时候迷迷糊糊,只知道是管家在旁边不辞辛劳的照顾,其他一概不知。 之后她卧病在床,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吃药,眼睛都困难到睁不开,昏昏沉沉的,更别说走出那个监狱一样的房间。 但好就好在,她的病可以治好。 一年后,她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然而又是在冬季。 某天清晨,一缕阳光让她彻底睁开了双眼。 那是久违的温暖,久违的清醒。 听到院外麻雀叽叽喳喳,她如获新生,盼望重新投入世界的怀抱,继而趁管家不在起床来,跌跌撞撞的爬出了门。 但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手脚,险些退化成一只爬行动物。然而等她适应下来后,出门一看,只见银装素裹,远山近景,白茫茫的一片。 她好像真的睡了好久好久。 如今院里十分冷清,府里没有一个下人。 那是一种恍如隔世的苍凉之感。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于是鼓起勇气,又磕磕碰碰的来到了那扇门前。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她在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但接下来,她敲了门,却没人回应。 那么她直接进到了屋子里。 吱嘎一声,门开了,里面果真没有一个人。 不仅没人,还没有取暖用的炭盆或炉子。 屋里空气很潮湿,木头腐烂的气味很重。 而且冷的出奇,似乎比外面还要冷,她打了个喷嚏继续向里走,看到爹娘的榻上床铺还在。 一尘不染的,好像经常有人打扫。 她转过身,心里突然之间空荡荡的。 要说什么还和以前一样,那就是佛堂。 那是母亲经常跪拜的佛堂。 观音像也在,还留着一层厚厚的香灰。 这一切和她记忆里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 可就是太整齐太冷清太没有变化,给她的感觉是这已经不是住人的地方了。 突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突然!她二话不说砸掉了佛堂。 与此同时,管家刚好从院外扫完雪回来了。 此刻他已是头发花白,脸蛋红扑扑的。 看到家里两扇门敞开着,他还以为进了贼,抄起家伙不假思索最先冲进了大小姐的房间。 虽然没有发现贼,但却发现女童人不见了,吓得他又着急忙慌的转身来到了另一间屋子。 进门后看到女童完好如初的背影,看到她终于站起来了,管家手中的扫帚突然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他的眼里老泪纵横。 但接下来看到那些佛像的瓷碎,看到女童转身后脸上晶莹剔透的泪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忽然掠过一丝无奈、怯意。 还有无法言语的悲痛。 他知道她在寻找真相,所以他在等她醒来。 但那却是一个她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真相。 她或许已经猜到了,她爹娘在她生病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双双去世了。 听到这个噩耗,如同晴天的霹雳,女童震惊到出现短暂性的失聪。她不明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转身冲出房门,冲进祠堂里看到那两个新添的灵位才缓过神来。 ……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有什么私生女,同样也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他不是为求子四处留情,而是真的当地的善人,一直默默帮助着那些家里没有顶梁柱的单亲家庭。 因为他就是被女童祖母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故而深知那个时代单亲母亲的不易。 那么其实,故事的源头是女童。 女童其实并非他所生,是他和妻子在玄水寺外捡到的孩子。但捡到她后不知怎的,外界忽然传言说他们夫妻在收养别人的女儿做女儿,谁家没有抚养能力,就可以将自己的女儿送来。 本就是一无稽之谈,但没想到还真有人信。 刚开始,有些穷人家里确实穷的揭不开锅,想着碰碰运气,就将孩子真的送来了。 女童爹娘很无奈,解释了那是空穴来风后,想着第一个穷人不容易,就真给他们些钱。 可万万没想到,一步走错,步步错。 因为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 那个时候 ,饥饿才是穷人的家常便饭。 穷人就像悬崖上被迫攀岩的人,他们一旦抓住某一根能向上爬的绳索,不管它耐力如何,不管它撑不撑得住,都不会轻易松手。 因为欲望会膨胀,会变得无法想象。 得知消息的人们疯了,一个个都闻风而来,有些人家里根本没有女儿,但为了钱,他们可以将别人的女儿偷过来,甚至可以把街边的乞丐抓过来滥竽充数。 所以当女童爹娘意识到不对劲时,事情已彻底失去了控制,他们想拒绝,却没有任何用,最后无奈之下报了官。但怎料当地衙门得知情况后竟将他下了狱,说他为富不仁,拐卖幼女。 其实是县太爷知他家产颇丰,想捞些好处,让他重金孝敬一下,交些罚金。 可女童父亲自觉清白,就是无罪可认。 见他敬酒不吃,县太爷安排狱卒红白齐下,让他学会识时务,却怎料他命数已尽,当夜被鞭子伺候时突发心梗死了。 衙门闹出人命悔之莫及,却只想硬压下去,没将此事立即告诉女童的母亲。 话说丈夫被收押的那段时间,女童母亲一直在烧香拜佛,为丈夫祈福,希望他能平安归来,于是才会骗女童说父亲出去谈生意了。 但女童当时不信,还是和以往一样认为父亲是出去和外面的女人鬼混了。 而那天发生的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因为那母女三人到来府上之后,她母亲手中的舍利断碎之时,就是她父亲撒手人寰之际。 原来母亲看出那女的是个女拐匪,这才将其骗进府里迷晕后抓了起来,打算交给衙门来证明丈夫的清白。 奈何那个时候,丈夫死了,已经迟了。 舍利断碎之时,她的心隐隐作痛。 虽远隔两地,但还是感应到了丈夫的离开。 于是即便发现女儿被自己吓到,她也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因为自己家的顶梁柱死了。当她心乱如麻的来到衙门,果然得知了丈夫的死讯。 最后的最后,女童病倒过去的那日,她带着丈夫的尸体回到了家里。 她知道丈夫因何而死,所以在县太爷动手前就将家产转给了她的义弟,其实就是那个管家。 但还没来得及准备丧事,她就忽然病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村里的老人常说,常年吃斋念佛的人心中多少会有些慧根,所以在她看到丈夫尸体的那刻,她已多多少少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她为女童谋划好了一切。可女童当时还在昏迷,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所以她让管家答应她,在她死后帮她照顾好她,在女童没有彻底醒来前,永远不要离开她。 事实证明管家信守了诺言,他是个好人。 于是女童的母亲死后管家也没有办丧事,只是简简单单的将他们夫妻合葬在了一起,然后任劳任怨的照顾着女童,直到她终于苏醒了过来。 第104章 变数(下):误解 那一年冬天,一个陌生的女人带着她两个不会说话的女儿敲响了女童家的门。 女童的父亲那段时间刚好不在家,于是她的母亲便出去应酬,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女童也不清楚,不过在她的记忆里,母亲那天非常的冷静,从容不迫的将那母女三人带进了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同时也没让街上的谁看到她们有进过自家的家门。 傍晚的时候,女童忍不住好奇,悄悄推开了母亲房间的门,但却看到母亲一个人在黑暗里跪坐在观音像前捻搓着一串舍利。 可紧接着,那舍利串毫无征兆的断了。 珠子滚落一地,如同天塌了一样。 女童惊吓到了,恰巧这时,她意外发现旁边的桌子底下竟然有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 不知死活,但女童当时心里默认是死了。 她屏住呼吸,仔细辨认起来,却发现是上午找上门的那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 那一刻,她看着母亲在黑暗里疯狂寻找捡舍利珠子的狰狞面容,被彻底吓到了,整个人恐惧到了骨头里,慌不择路的逃离了那里。 继而路过花坛时看到了管家,就告诉管家母亲若是问起她,就说她午时起就不在家。 没等管家答应,她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等在外面待够时间,晚上才敢放心回去。 但回来后看到母亲眼里没有了一丝光芒,看到她一脸疲惫和失魂落魄,恍惚中,不知怎的,她看到母亲脚底下多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然后一晃眼,那影子又突然消失了。 她被吓到了,还以为母亲被厉鬼缠身了。 说来也怪,好巧不巧,那天过后,她竟然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病情急重,整个人昏迷不醒,不仅头发掉光,甚至都瘦脱相了。 但也奇怪的是,她原本以为母亲知道她偷看是要来找她麻烦的,可实际上母亲从她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眼里。 话说她生病的时候迷迷糊糊,只知道是管家在旁边不辞辛劳的照顾,其他一概不知。 之后她卧病在床,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吃药,眼睛都困难到睁不开,昏昏沉沉的,更别说走出那个监狱一样的房间。 但好就好在,她的病可以治好。 一年后,她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然而又是在冬季。 某天清晨,一缕阳光让她彻底睁开了双眼。 那是久违的温暖,久违的清醒。 听到院外麻雀叽叽喳喳,她如获新生,盼望重新投入世界的怀抱,继而趁管家不在起床来,跌跌撞撞的爬出了门。 但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手脚,险些退化成一只爬行动物。然而等她适应下来后,出门一看,只见银装素裹,远山近景,白茫茫的一片。 她好像真的睡了好久好久。 如今院里十分冷清,府里没有一个下人。 那是一种恍如隔世的苍凉之感。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于是鼓起勇气,又磕磕碰碰的来到了那扇门前。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她在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但接下来,她敲了门,却没人回应。 那么她直接进到了屋子里。 吱嘎一声,门开了,里面果真没有一个人。 不仅没人,还没有取暖用的炭盆或炉子。 屋里空气很潮湿,木头腐烂的气味很重。 而且冷的出奇,似乎比外面还要冷,她打了个喷嚏继续向里走,看到爹娘的榻上床铺还在。 一尘不染的,好像经常有人打扫。 她转过身,心里突然之间空荡荡的。 要说什么还和以前一样,那就是佛堂。 那是母亲经常跪拜的佛堂。 观音像也在,还留着一层厚厚的香灰。 这一切和她记忆里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 可就是太整齐太冷清太没有变化,给她的感觉是这已经不是住人的地方了。 突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突然!她二话不说砸掉了佛堂。 与此同时,管家刚好从院外扫完雪回来了。 此刻他已是头发花白,脸蛋红扑扑的。 看到家里两扇门敞开着,他还以为进了贼,抄起家伙不假思索最先冲进了大小姐的房间。 虽然没有发现贼,但却发现女童人不见了,吓得他又着急忙慌的转身来到了另一间屋子。 进门后看到女童完好如初的背影,看到她终于站起来了,管家手中的扫帚突然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他的眼里老泪纵横。 但接下来看到那些佛像的瓷碎,看到女童转身后脸上晶莹剔透的泪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忽然掠过一丝无奈、怯意。 还有无法言语的悲痛。 他知道她在寻找真相,所以他在等她醒来。 但那却是一个她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真相。 她或许已经猜到了,她爹娘在她生病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双双去世了。 听到这个噩耗,如同晴天的霹雳,女童震惊到出现短暂性的失聪。她不明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转身冲出房门,冲进祠堂里看到那两个新添的灵位才缓过神来。 ……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有什么私生女,同样也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他不是为求子四处留情,而是真的当地的善人,一直默默帮助着那些家里没有顶梁柱的单亲家庭。 因为他就是被女童祖母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故而深知那个时代单亲母亲的不易。 那么其实,故事的源头是女童。 女童其实并非他所生,是他和妻子在玄水寺外捡到的孩子。但捡到她后不知怎的,外界忽然传言说他们夫妻在收养别人的女儿做女儿,谁家没有抚养能力,就可以将自己的女儿送来。 本就是一无稽之谈,但没想到还真有人信。 刚开始,有些穷人家里确实穷的揭不开锅,想着碰碰运气,就将孩子真的送来了。 女童爹娘很无奈,解释了那是空穴来风后,想着第一个穷人不容易,就真给他们些钱。 可万万没想到,一步走错,步步错。 因为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 那个时候 ,饥饿才是穷人的家常便饭。 穷人就像悬崖上被迫攀岩的人,他们一旦抓住某一根能向上爬的绳索,不管它耐力如何,不管它撑不撑得住,都不会轻易松手。 因为欲望会膨胀,会变得无法想象。 得知消息的人们疯了,一个个都闻风而来,有些人家里根本没有女儿,但为了钱,他们可以将别人的女儿偷过来,甚至可以把街边的乞丐抓过来滥竽充数。 所以当女童爹娘意识到不对劲时,事情已彻底失去了控制,他们想拒绝,却没有任何用,最后无奈之下报了官。但怎料当地衙门得知情况后竟将他下了狱,说他为富不仁,拐卖幼女。 其实是县太爷知他家产颇丰,想捞些好处,让他重金孝敬一下,交些罚金。 可女童父亲自觉清白,就是无罪可认。 见他敬酒不吃,县太爷安排狱卒红白齐下,让他学会识时务,却怎料他命数已尽,当夜被鞭子伺候时突发心梗死了。 衙门闹出人命悔之莫及,却只想硬压下去,没将此事立即告诉女童的母亲。 话说丈夫被收押的那段时间,女童母亲一直在烧香拜佛,为丈夫祈福,希望他能平安归来,于是才会骗女童说父亲出去谈生意了。 但女童当时不信,还是和以往一样认为父亲是出去和外面的女人鬼混了。 而那天发生的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因为那母女三人到来府上之后,她母亲手中的舍利断碎之时,就是她父亲撒手人寰之际。 原来母亲看出那女的是个女拐匪,这才将其骗进府里迷晕后抓了起来,打算交给衙门来证明丈夫的清白。 奈何那个时候,丈夫死了,已经迟了。 舍利断碎之时,她的心隐隐作痛。 虽远隔两地,但还是感应到了丈夫的离开。 于是即便发现女儿被自己吓到,她也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因为自己家的顶梁柱死了。当她心乱如麻的来到衙门,果然得知了丈夫的死讯。 最后的最后,女童病倒过去的那日,她带着丈夫的尸体回到了家里。 她知道丈夫因何而死,所以在县太爷动手前就将家产转给了她的义弟,其实就是那个管家。 但还没来得及准备丧事,她就忽然病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村里的老人常说,常年吃斋念佛的人心中多少会有些慧根,所以在她看到丈夫尸体的那刻,她已多多少少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她为女童谋划好了一切。可女童当时还在昏迷,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所以她让管家答应她,在她死后帮她照顾好她,在女童没有彻底醒来前,永远不要离开她。 事实证明管家信守了诺言,他是个好人。 于是女童的母亲死后管家也没有办丧事,只是简简单单的将他们夫妻合葬在了一起,然后任劳任怨的照顾着女童,直到她终于苏醒了过来。 第105章 变数(下):陌路 得知这一切真相,女童的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白茫茫的世界,她却没有了去处,她感觉自己活着忽然没有了意义,父母虽不是血亲,却对她那样的恩重如山,而她却恩将仇报。 几日后她终于痊愈了,于是走出了家门,但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父亲常带她去的地方。 那个明镜法师所在的玄水寺后山。 她之前以为父亲常带她去,是因为对那些比丘尼有非分之想,可仔细想想,如果真是那样,父亲何故要带她去。 所以直到父亲死后,她才明白了真相。 原来父亲是个看重缘分的人,他带她去仅是因为他想看看他们父女曾经结下缘分的地方。 想到这里,女童顿时泣不成声。 忽然之间,她好想念他们。 人啊,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这一次,时隔一年后的冬天,她一个人独自走进了寺里。远远的听到寺院的后院里传来一片伶俐的嬉戏声。 进门之后放眼望去,她看到佛门清净之地里突然多了一群和她一般大小的女童,且都是拜访过她家的熟悉面孔。 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了。 原来父亲将那些女童都送到了玄水寺。 她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当初的愚蠢,看着那些异父异母的妹妹在雪地里堆着雪人,跑来跑去,那样的自由自在,她忽然间又像是找回了自己。 于是她也加入了她们,和她们玩的尽兴。 那天之后,她离开家成为了她们中的一员,后来还被身为住持的明镜法师收作了关门弟子。 继而寺院里的生活总是枯燥无味,但她却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在日复一日之中,在那满眼星河的住持培养下,她的字被打磨得更加出众。 但因玄水寺里的尼姑都没有剃度,而她在生完病之后再也没有长出过头发,反倒成了另类。 加上她父母去世之后性格变得沉稳,她就成为了寺院里那些小尼姑妹妹口中的“哥哥”。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长,来寺里的香客看到她却将她戏谑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妖僧。 就这样,她被当成了怪胎。 她很困扰,慢慢变得自卑,闭门不敢见人,就算住持劝也没有用。 又之后的某天,那个县太爷突然来了。 那时他年岁已高,本是来求签拜佛的,却无意中碰到了传闻中被称为妖僧的女童。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有龙阳之癖,看到女童后误以为是男僧人,就生出了同阳歹念,尾随她到了后院的禅房。 女童发觉后不知其身份,故而没打草惊蛇,见他鬼鬼祟祟就将他引入陷阱后抓了起来。 不曾想逼问之时得知了县太爷的身份,继而从他口中逼问出了父亲死亡的真相。 那个时候是她最压抑的时候,她忍无可忍,于是伙同她那些妹妹们将县太爷痛扁了一顿,但没想到她们一群人棍棒乱飞下直接将人打死了。 县太爷被杀后,她们赶紧找到了住持师父。 明镜得知此事之后追悔莫及。 但她也了解县太爷的为人,即便放他回去,今后玄水寺决计不会有好果子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其尸体扔在禅房里,一把火烧了禅房。 而县太爷一死,州府里势必会来人查案,到时候总要有人担责,恐怕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想到这点,住持赶紧准备了一辆马车,骗女童带着她的那些妹妹们趁乱从后山逃走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住持总算放心了。 她转过身无所畏惧地走进了寺院的后门。 可她自己,再也没有追上过那辆马车。 自此,女童们开始了她们的漂泊之旅。 后来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南方的樱州,但不料快到虞城的时候她们遭遇了一伙响马。 逃难过程中,女童和她的妹妹们走散了。 最后的最后,只她一人来到了虞城,在城东随便找了个地方落了脚,便开始以卖字画为生。 但因她当时戴着假发,是以女子之身示人,故而图她字画者少,图她人者倒是数不胜数。 旧时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江湖浮萍之女,名气盖过才气只会引火烧身,绝非好事。 眼看着字画卖不出去,活不下去了,没想到后来她意外遇见了一个贵人。 贵人发觉她之书法遒劲,故而献她一妙计,让她制造噱头来吸引主顾。于是乎,贵人替她将城东解元山上一座简院翻修,更名为了玄水寺。 就这样,她做回了之前自己最讨厌的妖僧,并以法号镜台对外宣称,自己是得道高僧。 卖点便是其法相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乃观世音菩萨转世,灵符可镇鬼怪,净水避煞消灾。 因有贵人相帮,玄水寺香火开始源源不断。 继而她的字也终于被更多的人看到,她也就变成了虞城炙手可热的笔墨大家。 但她自始至终对自己这层身份从未喜欢过,因为她只想做个普通女子,而非什么佛门法师。 话说与妹妹们走散之后,在虞城的这些年她一直在四处打听妹妹们的下落,但却杳无音信。 但缘分就是这样,都是不期而遇。 后来有一天,她在虞城扮成一普通女子出外游玩时偶然碰到了一个面容极像她妹妹之人。 于是她跟着那女子进了城北的怡红院,却没想到真见到了她的那些妹妹。彼时,她的那些妹妹刚刚成为了怡红院的头牌。 她没想到妹妹们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年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个举止投足间完全不像多年前的她们。 但不论什么,她都认为不会是妹妹们的错,继而兴致勃勃的上去想与她们相认,想问她们为何来虞城之后不去玄水寺找她。 可谁知一切都变了,她那些妹妹们的回答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 “那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在这里跟不同的男人快活还有银子赚,不好吗?凭什么让我跟在你屁股后面天天吃斋念佛?”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和你多亲近?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戴着个假发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嫁人吗?你不怕人家知道你是个和尚吗?哈哈哈哈……”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被深深的刺痛了,还是一群被她当成至亲的人。那一刻,她这些年压在心里的苦痛猛然间都爆了出来。 要不是她们,她的爹娘也不会那样死去。 要不是她们,她应该会有个更好的未来。 要不是她们,住持师父也不用死。 要不是她们,她不必逃亡异乡。 都是她们!!!是她们的错!!! 没想到她苦苦寻找多年的,竟然只有自己和一场早已远去的梦。 回忆困住的只有她,其他人都变了。 在无尽的谩骂与羞辱中,她关上了门。 玄水寺看来是回不去了。 门外吹拉弹唱不停歇,屋里却是鲜血飞溅,惨叫连连。之后她满身是血,从门里走出来了。 而这时,她的贵人恰好赶到了。 那人竟然是个官差,原本她以为妹妹们是被卖到怡红院的,所以提前通知了贵人来帮她。 但事发突然,她杀了人,报官刚好抓自己。 但她的贵人却没有那样做。 后来听说,那天看到她进入这家怡红院的人一个都没从怡红院里走出去。 就这样,他们被捆绑在了一起。 但这次捆绑绝非偶然。 听贵人说彩云楼出事了,刚好需要镜台法师这得道高僧去镇住那里。 贵人总会无条件帮她,所以这一次,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但她还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所以等她知道后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她那贵人是彩云楼的修建者,而且很早之前就盯上了她。 而盯上她也是因她当时戴着假发,看着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仅仅是这样,并非她以为的人家看上了她的字。 而那彩云楼表面上是姻缘楼,暗地里却是一个窝藏着许多失足美人的粉池之地。而这些美人都将会被派上用场,会被上贡给那些虞城官员。 继而她的贵人就能凭借此事手握官员把柄,稳坐高位,以备不时之需,随时调动。 但这些女子却总想着逃跑,而逃跑者一旦被抓住后多半会被喂下一种毒药,后被扔进水里。 吃下那药后浸泡在水里,即便被捞上来了,落水者也多半会疯掉,少半会当场死亡。这就是传闻中彩云楼被恶鬼诅咒的真正原因。 为了让恶鬼作祟的传闻变得更真,谁人敢救落水者就会被她的贵人盯上,然后暴毙在家中。 但长期这样杀人也不是办法,所以贵人急需一个能代他管理这些女子的人,即是女牧。 他想从源头上抹去这些女子的自主意识。 恰好这位年轻的镜台法师一直都是管理者,小的时候做哥哥姐姐,长大后做玄水寺的住持,若以佛家渡人之语欺哄,倒觉着极度合适。 得知这些,她想退出,就唯有一死。 但怎料远在故地一直等她回家的管家舅舅,竟被贵人请来了虞城做客。 眼下就真的只有舅舅这一个亲人了,所以如果她敢死,管家舅舅也会陪她而去,她还将成为彩云楼命案的替罪羊,因为彩云楼“杀·御·灵·镇”那四个招牌大字都是出自她手。 就这样,她被贵人拿捏住了。 那么她只好去做女牧,帮贵人管理那些身世凄惨的他乡美人,用佛经中的苦难乃福报之语给她们挨个洗脑,骗她们心甘情愿的去服侍那些虞城的父母官。 渐渐地,她把自己都骗信了。 之后鬼市上的孩童贩卖生意,她还会帮贵人去亲自对接,她还会买来幼女从小养在魔窟,从小给她们洗脑,让她们树立金钱至上的观念,让她们乖巧听话,将服侍客人作为自己的梦想。 她熟能生巧,登峰造极,已炉火纯青。 她走火入魔,改头换面,已彻底麻木。 就这样,她身不由己,彻底坠进了深渊…… 第105章 变数(下):陌路 得知这一切真相,女童的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白茫茫的世界,她却没有了去处,她感觉自己活着忽然没有了意义,父母虽不是血亲,却对她那样的恩重如山,而她却恩将仇报。 几日后她终于痊愈了,于是走出了家门,但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父亲常带她去的地方。 那个明镜法师所在的玄水寺后山。 她之前以为父亲常带她去,是因为对那些比丘尼有非分之想,可仔细想想,如果真是那样,父亲何故要带她去。 所以直到父亲死后,她才明白了真相。 原来父亲是个看重缘分的人,他带她去仅是因为他想看看他们父女曾经结下缘分的地方。 想到这里,女童顿时泣不成声。 忽然之间,她好想念他们。 人啊,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这一次,时隔一年后的冬天,她一个人独自走进了寺里。远远的听到寺院的后院里传来一片伶俐的嬉戏声。 进门之后放眼望去,她看到佛门清净之地里突然多了一群和她一般大小的女童,且都是拜访过她家的熟悉面孔。 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了。 原来父亲将那些女童都送到了玄水寺。 她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当初的愚蠢,看着那些异父异母的妹妹在雪地里堆着雪人,跑来跑去,那样的自由自在,她忽然间又像是找回了自己。 于是她也加入了她们,和她们玩的尽兴。 那天之后,她离开家成为了她们中的一员,后来还被身为住持的明镜法师收作了关门弟子。 继而寺院里的生活总是枯燥无味,但她却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在日复一日之中,在那满眼星河的住持培养下,她的字被打磨得更加出众。 但因玄水寺里的尼姑都没有剃度,而她在生完病之后再也没有长出过头发,反倒成了另类。 加上她父母去世之后性格变得沉稳,她就成为了寺院里那些小尼姑妹妹口中的“哥哥”。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长,来寺里的香客看到她却将她戏谑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妖僧。 就这样,她被当成了怪胎。 她很困扰,慢慢变得自卑,闭门不敢见人,就算住持劝也没有用。 又之后的某天,那个县太爷突然来了。 那时他年岁已高,本是来求签拜佛的,却无意中碰到了传闻中被称为妖僧的女童。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有龙阳之癖,看到女童后误以为是男僧人,就生出了同阳歹念,尾随她到了后院的禅房。 女童发觉后不知其身份,故而没打草惊蛇,见他鬼鬼祟祟就将他引入陷阱后抓了起来。 不曾想逼问之时得知了县太爷的身份,继而从他口中逼问出了父亲死亡的真相。 那个时候是她最压抑的时候,她忍无可忍,于是伙同她那些妹妹们将县太爷痛扁了一顿,但没想到她们一群人棍棒乱飞下直接将人打死了。 县太爷被杀后,她们赶紧找到了住持师父。 明镜得知此事之后追悔莫及。 但她也了解县太爷的为人,即便放他回去,今后玄水寺决计不会有好果子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其尸体扔在禅房里,一把火烧了禅房。 而县太爷一死,州府里势必会来人查案,到时候总要有人担责,恐怕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想到这点,住持赶紧准备了一辆马车,骗女童带着她的那些妹妹们趁乱从后山逃走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住持总算放心了。 她转过身无所畏惧地走进了寺院的后门。 可她自己,再也没有追上过那辆马车。 自此,女童们开始了她们的漂泊之旅。 后来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南方的樱州,但不料快到虞城的时候她们遭遇了一伙响马。 逃难过程中,女童和她的妹妹们走散了。 最后的最后,只她一人来到了虞城,在城东随便找了个地方落了脚,便开始以卖字画为生。 但因她当时戴着假发,是以女子之身示人,故而图她字画者少,图她人者倒是数不胜数。 旧时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江湖浮萍之女,名气盖过才气只会引火烧身,绝非好事。 眼看着字画卖不出去,活不下去了,没想到后来她意外遇见了一个贵人。 贵人发觉她之书法遒劲,故而献她一妙计,让她制造噱头来吸引主顾。于是乎,贵人替她将城东解元山上一座简院翻修,更名为了玄水寺。 就这样,她做回了之前自己最讨厌的妖僧,并以法号镜台对外宣称,自己是得道高僧。 卖点便是其法相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乃观世音菩萨转世,灵符可镇鬼怪,净水避煞消灾。 因有贵人相帮,玄水寺香火开始源源不断。 继而她的字也终于被更多的人看到,她也就变成了虞城炙手可热的笔墨大家。 但她自始至终对自己这层身份从未喜欢过,因为她只想做个普通女子,而非什么佛门法师。 话说与妹妹们走散之后,在虞城的这些年她一直在四处打听妹妹们的下落,但却杳无音信。 但缘分就是这样,都是不期而遇。 后来有一天,她在虞城扮成一普通女子出外游玩时偶然碰到了一个面容极像她妹妹之人。 于是她跟着那女子进了城北的怡红院,却没想到真见到了她的那些妹妹。彼时,她的那些妹妹刚刚成为了怡红院的头牌。 她没想到妹妹们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年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个举止投足间完全不像多年前的她们。 但不论什么,她都认为不会是妹妹们的错,继而兴致勃勃的上去想与她们相认,想问她们为何来虞城之后不去玄水寺找她。 可谁知一切都变了,她那些妹妹们的回答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 “那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在这里跟不同的男人快活还有银子赚,不好吗?凭什么让我跟在你屁股后面天天吃斋念佛?”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和你多亲近?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戴着个假发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嫁人吗?你不怕人家知道你是个和尚吗?哈哈哈哈……”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被深深的刺痛了,还是一群被她当成至亲的人。那一刻,她这些年压在心里的苦痛猛然间都爆了出来。 要不是她们,她的爹娘也不会那样死去。 要不是她们,她应该会有个更好的未来。 要不是她们,住持师父也不用死。 要不是她们,她不必逃亡异乡。 都是她们!!!是她们的错!!! 没想到她苦苦寻找多年的,竟然只有自己和一场早已远去的梦。 回忆困住的只有她,其他人都变了。 在无尽的谩骂与羞辱中,她关上了门。 玄水寺看来是回不去了。 门外吹拉弹唱不停歇,屋里却是鲜血飞溅,惨叫连连。之后她满身是血,从门里走出来了。 而这时,她的贵人恰好赶到了。 那人竟然是个官差,原本她以为妹妹们是被卖到怡红院的,所以提前通知了贵人来帮她。 但事发突然,她杀了人,报官刚好抓自己。 但她的贵人却没有那样做。 后来听说,那天看到她进入这家怡红院的人一个都没从怡红院里走出去。 就这样,他们被捆绑在了一起。 但这次捆绑绝非偶然。 听贵人说彩云楼出事了,刚好需要镜台法师这得道高僧去镇住那里。 贵人总会无条件帮她,所以这一次,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但她还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所以等她知道后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她那贵人是彩云楼的修建者,而且很早之前就盯上了她。 而盯上她也是因她当时戴着假发,看着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仅仅是这样,并非她以为的人家看上了她的字。 而那彩云楼表面上是姻缘楼,暗地里却是一个窝藏着许多失足美人的粉池之地。而这些美人都将会被派上用场,会被上贡给那些虞城官员。 继而她的贵人就能凭借此事手握官员把柄,稳坐高位,以备不时之需,随时调动。 但这些女子却总想着逃跑,而逃跑者一旦被抓住后多半会被喂下一种毒药,后被扔进水里。 吃下那药后浸泡在水里,即便被捞上来了,落水者也多半会疯掉,少半会当场死亡。这就是传闻中彩云楼被恶鬼诅咒的真正原因。 为了让恶鬼作祟的传闻变得更真,谁人敢救落水者就会被她的贵人盯上,然后暴毙在家中。 但长期这样杀人也不是办法,所以贵人急需一个能代他管理这些女子的人,即是女牧。 他想从源头上抹去这些女子的自主意识。 恰好这位年轻的镜台法师一直都是管理者,小的时候做哥哥姐姐,长大后做玄水寺的住持,若以佛家渡人之语欺哄,倒觉着极度合适。 得知这些,她想退出,就唯有一死。 但怎料远在故地一直等她回家的管家舅舅,竟被贵人请来了虞城做客。 眼下就真的只有舅舅这一个亲人了,所以如果她敢死,管家舅舅也会陪她而去,她还将成为彩云楼命案的替罪羊,因为彩云楼“杀·御·灵·镇”那四个招牌大字都是出自她手。 就这样,她被贵人拿捏住了。 那么她只好去做女牧,帮贵人管理那些身世凄惨的他乡美人,用佛经中的苦难乃福报之语给她们挨个洗脑,骗她们心甘情愿的去服侍那些虞城的父母官。 渐渐地,她把自己都骗信了。 之后鬼市上的孩童贩卖生意,她还会帮贵人去亲自对接,她还会买来幼女从小养在魔窟,从小给她们洗脑,让她们树立金钱至上的观念,让她们乖巧听话,将服侍客人作为自己的梦想。 她熟能生巧,登峰造极,已炉火纯青。 她走火入魔,改头换面,已彻底麻木。 就这样,她身不由己,彻底坠进了深渊…… 第105章 小羽认娘 时间走的很快,未时三刻已经到了。 太守府的议政大殿上济济一堂,堂下众位虞城官员低着头眉来眼去,各怀鬼胎。那么此刻,李怀柔的故事听完了,徐灿如何应对…… “法师,我的耐心到此为止了,那么该你说出你那位贵人是堂下哪一位了?” 看着徐灿眼里的杀气,李怀柔突然扭头看向缩在角落的董俞。徐灿猝不及防,唇角一勾,四虎将见状瞬间捏紧了剑柄,以防现场有变。 然下一息,她又突然扭过头看向徐灿。 “启禀大人,他已不在这里。” 听到这话,徐灿双目微阖,有种被欺之感。 董俞则继续缩在角落里倒吸凉气。 但徐灿怎会罢休,“可我方才看法师看去的是董将军的方向,是巧合吗?如果是巧合,那么董将军觉着法师的贵人是何人呢?” 听徐灿突然点了自己的名,董俞心如雷震,急忙出列下跪叩拜道:“禀军师,末将愚钝,此事还是头次听闻,没有头绪。” “董将军竟然没有头绪。” 徐灿长叹一息,再次看向李怀柔,“那法师可否告知你那贵人在虞城是什么身份?” 话音落下,空气静的出奇。 只见李怀柔低头看向地上邓昌的尸身,继而义正辞严地回答道:“刑狱司马邓昌!” “放肆!”话音未落,董俞突然大吼:“邓昌此刻尸身在此,贼尼怎敢胡诌!” “邓昌?我看未必。” 万万没想到李怀柔突然自行上前揭开尸布,在众目睽睽下从昌脸上赫然撕下了一张假人皮。 待尸体真容得露,果真不是邓昌,惊得堂内堂外无数眼睛怛然失色,哗然一片。 “肃静!”场面有些失控,徐灿醒木震堂,即刻维持住秩序。随后望着李怀柔不可一世的目光微笑道:“不愧是他看中的人,目光如炬!” 李怀柔面对徐灿,眼神里忽然满是挑衅。 “长史谬赞了,但邓昌尸身若是假的,那么敢问此事可是长史大人刻意安排?” 问者漫不经心,堂下听者皆怒气不平,此一问可谓是反将徐灿一军,让他威信全无。 王茂更是难以置信,若徐灿早知邓昌为死,方才张口闭口定小羽的罪是意欲何为…… 心音落,继而他环顾四周。 与此同时,小羽和阿财已经被府兵带回太守府到厢房歇息。可他俩刚进房间关上门,就擦去眼泪突然跪拜在了屋里床榻上一女子的面前。 女子起身显山露水,竟然是郡主玉瑶。 “情况怎么样,小家伙们?” “郡主放心,我们按长史的吩咐哭了一场,只是小女不明白,这么做是给姥爷看的吗?” “小羽还真是聪明!” 玉瑶听罢上前搀扶,摸了摸小羽的脑袋,将二人拉到里屋忽而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你那姥爷了解多少,在你看来他人如何?” “呃……呃……”话音落,小羽欲言又止,不停眨巴着晶莹宝珠般的眼睛。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是的郡主。姥爷在我看来是个好人,虽然平日里对我很严格,但他都是为我好。而且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就是性格有些冷淡。” “性格冷淡?”玉瑶再问:“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性格冷淡的,还是说一直都是这样?” “好像从我记事起他就板着张脸,不爱笑,但我觉着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不这样。” “哦?”玉瑶听罢顿时有了兴趣,“这么说你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一点点。”小羽低着头一边仔细回想,一边说道:“记得之前有一次,我看到姥爷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盯着一堆旧物件发呆,他的脸上洋溢出的笑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也是那一天后,我才知道他是会笑的。”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小羽使劲摇着头,“姥爷不说我不敢问的,但我猜那些东西一定跟我娘有关系,因为那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而我从来没有接触过。” “那你这样怀疑,依据是什么?” “依据?”小羽目光坚定的回答道:“小姨说过她和我娘小时候,姥爷很疼爱我娘,是那种可以宠上天的爱。但我娘在我出生后去世了,这才导致姥爷一直以来高兴不起来,所以我猜,能让姥爷高兴起来的是我娘留给他的美好回忆。” “小羽你说得真好,真聪明!” 玉瑶听到这里对小羽是打心底的喜爱。 “谢谢郡主夸奖,我可以抱抱你吗?我从来都没见过像郡主这么漂亮的姐姐!”小羽的嘴忽然间就像抹了蜜,夸的玉瑶心花荡漾。 “好啊!”她一把将小羽搂进怀里,像母亲一样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和脑袋,“小羽也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聪明的女孩子啦!” 然而她话音刚落,怎料小羽突然哭了出来,阿财看到后抿着嘴似笑非笑起来,因为他知道,小羽这是从玉瑶的身上找到了自己娘亲的感觉。 玉瑶始料未及,赶紧蹲下来嘟着嘴问道:“小乖乖你怎么突然哭了?”小羽越哭越伤心,一边用小手抹着眼泪抽泣,一边说道:“小羽想自己的娘亲了,从小羽出生起就跟着姥爷,没有见过娘亲一面,外面的人都说小羽是捡来的。” 玉瑶听到后忽然眼眶湿润,她也是位母亲,自然晓得孩子对母亲有多么的依赖,于是与小羽抱在一起梨花带雨的安慰道:“小羽乖,不哭!小羽是姐姐见过的最最聪明的孩子,你要是不嫌弃郡主姐姐的话,那从今日起,就让郡主姐姐做你的娘亲!” “真、真的吗?” “真的呀,郡主姐姐怎么会忍心骗你!” 听到这话,小羽忽然止住眼泪,捧着玉瑶的脸蛋亲了一口,然后当即跪地改口。 “郡主娘亲在上,受小羽三拜叩首!” 看着她小胳膊小腿来回捣腾起来,玉瑶忽然间乐开了花,满脸慈祥的微笑着,“好啦小羽,既然你认我做了娘,那娘就送你一样礼物。” “小羽只要娘,不要礼物。” “那怎么行,娘可是龙崎的第一郡主,礼物自然是少不了的!”于是她缓缓起身,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造型奇特的蛟纹双环玉佩。 但没想到竟将一块小巧玲珑的长生锁拉出来掉在了地上,被阿财看到了。继而玉瑶将玉佩放到小羽的手里,“你且收好,小羽。” “这是什么?” “这是娘亲的父王赐给娘亲的「梁王令」,你可凭此自由出入樱州的任何一处地方,要是你以后想娘亲了,就拿它来太守府找太守,太守今后是你的爹爹,他会让人送你来丽阳见娘亲。” 听到这话,小羽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把抱住了玉瑶又开始哭泣。 “怎么又哭了呀,好了小羽,别哭!” “娘亲对小羽真好!” 但就在二人抱着彼此温情之时,阿财皱着眉头捡起了那块掉落在地上的长生锁,然后从自己脖子上取下另一块小羽送给他的对比起来。 “小姐小姐,你快看!” 听到阿财的尖叫声,两人松开怀抱,不曾想看到他手里拿着两个看着一模一样的长生锁。 玉瑶见状大吃一惊,随即将两块长生锁全部夺到她的手里仔细查看起来。 见她忽然神色慌张,小羽试探性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玉瑶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片刻后,她站起来拎着小羽送给阿财的那块长生锁以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眼神看着阿财。 “你怎会有此物?” 那种强势的从高望下的姿态跟方才柔情似水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小羽被吓到了,赶紧和阿财跪到一起解释起来。 “娘亲息怒,这是我送给阿财的东西,是我前段时间遇到的一个白发老道士送的。”小羽生怕会连累阿财,说出实情时片刻没有犹豫。 玉瑶发觉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一瞬间切换回那种温柔至极的模样,赶紧扶起两个小家伙又温声细语的安慰起来:“没事小羽,娘亲方才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这东西有些不简单。” 小羽听罢平复着慌乱的心跳试问道:“怎么不简单啊娘亲?” 玉瑶没有生气,轻叹一声后说道:“这长生锁是娘亲出生时父王送给娘亲的东西。” “啊?那个竟然是娘亲的东西?” 小羽以为她送给阿财的也是玉瑶的长生锁,但没想到玉瑶突然否认道:“不,不是的,娘亲就只有一个而已,那个不是娘亲的。” 听至此处,小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长生锁这种东西自古是爹娘送给孩子的祝福之物,既然这个长生锁不是娘亲的,那岂不是说明,是娘亲哪个哥哥或者姐姐的?” 玉瑶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父王的孩子里只有我一人是郡主,其他都是小王爷,那么我想应该是哪个不省心的哥哥的。” “娘亲说的对。” 继而玉瑶充满担忧的眼睛眨了又眨,忽然将那个不属于她的长生锁给到了小羽手里。 “小羽你且收好它,今后不许将它送人,也不许让人知道你有这东西。既然那老先生是专程过来将它给你的,你就收好了。”说罢,她又从袖袋里忽然掏出五枚金叶子放到阿财的手里。 “这金叶子一枚可抵一枚金元宝,全当给你的补偿和封口费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阿财接过金叶子后即刻跪拜道:“郡主殿下但请放心,阿财今日之后要会回老家照料爹娘,短时间内不会回虞城的。就算回来,也决计不会说出今天的事情。” 看着玉瑶半信半疑的目光,小羽忽然凑过去亲昵的哄说玉瑶道:“娘亲就相信阿财,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一直都是守口如瓶的。” “唯一的朋友吗?好了,相信他就是了。” 玉瑶似有些吃醋,但好歹是雨过天晴了,露出了灿烂美丽的笑容。然机智过人的小羽知道,从她刚才过激的反应不难看出,那块神秘的长生锁牵扯的绝不是一般的事情。 与此同时,这间房子的外面竟然坐着那个戴着笑脸假面的男人,他轻笑一声后潇洒离开了。 继而另一边,太守府的管家陈樵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信上道:之前的计划全部作废,后面用到你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第105章 小羽认娘 时间走的很快,未时三刻已经到了。 太守府的议政大殿上济济一堂,堂下众位虞城官员低着头眉来眼去,各怀鬼胎。那么此刻,李怀柔的故事听完了,徐灿如何应对…… “法师,我的耐心到此为止了,那么该你说出你那位贵人是堂下哪一位了?” 看着徐灿眼里的杀气,李怀柔突然扭头看向缩在角落的董俞。徐灿猝不及防,唇角一勾,四虎将见状瞬间捏紧了剑柄,以防现场有变。 然下一息,她又突然扭过头看向徐灿。 “启禀大人,他已不在这里。” 听到这话,徐灿双目微阖,有种被欺之感。 董俞则继续缩在角落里倒吸凉气。 但徐灿怎会罢休,“可我方才看法师看去的是董将军的方向,是巧合吗?如果是巧合,那么董将军觉着法师的贵人是何人呢?” 听徐灿突然点了自己的名,董俞心如雷震,急忙出列下跪叩拜道:“禀军师,末将愚钝,此事还是头次听闻,没有头绪。” “董将军竟然没有头绪。” 徐灿长叹一息,再次看向李怀柔,“那法师可否告知你那贵人在虞城是什么身份?” 话音落下,空气静的出奇。 只见李怀柔低头看向地上邓昌的尸身,继而义正辞严地回答道:“刑狱司马邓昌!” “放肆!”话音未落,董俞突然大吼:“邓昌此刻尸身在此,贼尼怎敢胡诌!” “邓昌?我看未必。” 万万没想到李怀柔突然自行上前揭开尸布,在众目睽睽下从昌脸上赫然撕下了一张假人皮。 待尸体真容得露,果真不是邓昌,惊得堂内堂外无数眼睛怛然失色,哗然一片。 “肃静!”场面有些失控,徐灿醒木震堂,即刻维持住秩序。随后望着李怀柔不可一世的目光微笑道:“不愧是他看中的人,目光如炬!” 李怀柔面对徐灿,眼神里忽然满是挑衅。 “长史谬赞了,但邓昌尸身若是假的,那么敢问此事可是长史大人刻意安排?” 问者漫不经心,堂下听者皆怒气不平,此一问可谓是反将徐灿一军,让他威信全无。 王茂更是难以置信,若徐灿早知邓昌为死,方才张口闭口定小羽的罪是意欲何为…… 心音落,继而他环顾四周。 与此同时,小羽和阿财已经被府兵带回太守府到厢房歇息。可他俩刚进房间关上门,就擦去眼泪突然跪拜在了屋里床榻上一女子的面前。 女子起身显山露水,竟然是郡主玉瑶。 “情况怎么样,小家伙们?” “郡主放心,我们按长史的吩咐哭了一场,只是小女不明白,这么做是给姥爷看的吗?” “小羽还真是聪明!” 玉瑶听罢上前搀扶,摸了摸小羽的脑袋,将二人拉到里屋忽而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你那姥爷了解多少,在你看来他人如何?” “呃……呃……”话音落,小羽欲言又止,不停眨巴着晶莹宝珠般的眼睛。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是的郡主。姥爷在我看来是个好人,虽然平日里对我很严格,但他都是为我好。而且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就是性格有些冷淡。” “性格冷淡?”玉瑶再问:“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性格冷淡的,还是说一直都是这样?” “好像从我记事起他就板着张脸,不爱笑,但我觉着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不这样。” “哦?”玉瑶听罢顿时有了兴趣,“这么说你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一点点。”小羽低着头一边仔细回想,一边说道:“记得之前有一次,我看到姥爷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盯着一堆旧物件发呆,他的脸上洋溢出的笑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也是那一天后,我才知道他是会笑的。”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小羽使劲摇着头,“姥爷不说我不敢问的,但我猜那些东西一定跟我娘有关系,因为那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而我从来没有接触过。” “那你这样怀疑,依据是什么?” “依据?”小羽目光坚定的回答道:“小姨说过她和我娘小时候,姥爷很疼爱我娘,是那种可以宠上天的爱。但我娘在我出生后去世了,这才导致姥爷一直以来高兴不起来,所以我猜,能让姥爷高兴起来的是我娘留给他的美好回忆。” “小羽你说得真好,真聪明!” 玉瑶听到这里对小羽是打心底的喜爱。 “谢谢郡主夸奖,我可以抱抱你吗?我从来都没见过像郡主这么漂亮的姐姐!”小羽的嘴忽然间就像抹了蜜,夸的玉瑶心花荡漾。 “好啊!”她一把将小羽搂进怀里,像母亲一样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和脑袋,“小羽也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聪明的女孩子啦!” 然而她话音刚落,怎料小羽突然哭了出来,阿财看到后抿着嘴似笑非笑起来,因为他知道,小羽这是从玉瑶的身上找到了自己娘亲的感觉。 玉瑶始料未及,赶紧蹲下来嘟着嘴问道:“小乖乖你怎么突然哭了?”小羽越哭越伤心,一边用小手抹着眼泪抽泣,一边说道:“小羽想自己的娘亲了,从小羽出生起就跟着姥爷,没有见过娘亲一面,外面的人都说小羽是捡来的。” 玉瑶听到后忽然眼眶湿润,她也是位母亲,自然晓得孩子对母亲有多么的依赖,于是与小羽抱在一起梨花带雨的安慰道:“小羽乖,不哭!小羽是姐姐见过的最最聪明的孩子,你要是不嫌弃郡主姐姐的话,那从今日起,就让郡主姐姐做你的娘亲!” “真、真的吗?” “真的呀,郡主姐姐怎么会忍心骗你!” 听到这话,小羽忽然止住眼泪,捧着玉瑶的脸蛋亲了一口,然后当即跪地改口。 “郡主娘亲在上,受小羽三拜叩首!” 看着她小胳膊小腿来回捣腾起来,玉瑶忽然间乐开了花,满脸慈祥的微笑着,“好啦小羽,既然你认我做了娘,那娘就送你一样礼物。” “小羽只要娘,不要礼物。” “那怎么行,娘可是龙崎的第一郡主,礼物自然是少不了的!”于是她缓缓起身,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造型奇特的蛟纹双环玉佩。 但没想到竟将一块小巧玲珑的长生锁拉出来掉在了地上,被阿财看到了。继而玉瑶将玉佩放到小羽的手里,“你且收好,小羽。” “这是什么?” “这是娘亲的父王赐给娘亲的「梁王令」,你可凭此自由出入樱州的任何一处地方,要是你以后想娘亲了,就拿它来太守府找太守,太守今后是你的爹爹,他会让人送你来丽阳见娘亲。” 听到这话,小羽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把抱住了玉瑶又开始哭泣。 “怎么又哭了呀,好了小羽,别哭!” “娘亲对小羽真好!” 但就在二人抱着彼此温情之时,阿财皱着眉头捡起了那块掉落在地上的长生锁,然后从自己脖子上取下另一块小羽送给他的对比起来。 “小姐小姐,你快看!” 听到阿财的尖叫声,两人松开怀抱,不曾想看到他手里拿着两个看着一模一样的长生锁。 玉瑶见状大吃一惊,随即将两块长生锁全部夺到她的手里仔细查看起来。 见她忽然神色慌张,小羽试探性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玉瑶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片刻后,她站起来拎着小羽送给阿财的那块长生锁以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眼神看着阿财。 “你怎会有此物?” 那种强势的从高望下的姿态跟方才柔情似水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小羽被吓到了,赶紧和阿财跪到一起解释起来。 “娘亲息怒,这是我送给阿财的东西,是我前段时间遇到的一个白发老道士送的。”小羽生怕会连累阿财,说出实情时片刻没有犹豫。 玉瑶发觉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一瞬间切换回那种温柔至极的模样,赶紧扶起两个小家伙又温声细语的安慰起来:“没事小羽,娘亲方才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这东西有些不简单。” 小羽听罢平复着慌乱的心跳试问道:“怎么不简单啊娘亲?” 玉瑶没有生气,轻叹一声后说道:“这长生锁是娘亲出生时父王送给娘亲的东西。” “啊?那个竟然是娘亲的东西?” 小羽以为她送给阿财的也是玉瑶的长生锁,但没想到玉瑶突然否认道:“不,不是的,娘亲就只有一个而已,那个不是娘亲的。” 听至此处,小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长生锁这种东西自古是爹娘送给孩子的祝福之物,既然这个长生锁不是娘亲的,那岂不是说明,是娘亲哪个哥哥或者姐姐的?” 玉瑶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父王的孩子里只有我一人是郡主,其他都是小王爷,那么我想应该是哪个不省心的哥哥的。” “娘亲说的对。” 继而玉瑶充满担忧的眼睛眨了又眨,忽然将那个不属于她的长生锁给到了小羽手里。 “小羽你且收好它,今后不许将它送人,也不许让人知道你有这东西。既然那老先生是专程过来将它给你的,你就收好了。”说罢,她又从袖袋里忽然掏出五枚金叶子放到阿财的手里。 “这金叶子一枚可抵一枚金元宝,全当给你的补偿和封口费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阿财接过金叶子后即刻跪拜道:“郡主殿下但请放心,阿财今日之后要会回老家照料爹娘,短时间内不会回虞城的。就算回来,也决计不会说出今天的事情。” 看着玉瑶半信半疑的目光,小羽忽然凑过去亲昵的哄说玉瑶道:“娘亲就相信阿财,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一直都是守口如瓶的。” “唯一的朋友吗?好了,相信他就是了。” 玉瑶似有些吃醋,但好歹是雨过天晴了,露出了灿烂美丽的笑容。然机智过人的小羽知道,从她刚才过激的反应不难看出,那块神秘的长生锁牵扯的绝不是一般的事情。 与此同时,这间房子的外面竟然坐着那个戴着笑脸假面的男人,他轻笑一声后潇洒离开了。 继而另一边,太守府的管家陈樵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信上道:之前的计划全部作废,后面用到你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第106章 将计就计 未时四刻,太守府大殿之上突然哗然一片,因是众官员让徐灿针对安排假邓昌尸身一事给出合理的解释。 徐灿望着操着手无所畏惧的李怀柔,十分可惜的叹息了一声,“既然诸位想要合理的解释,那徐某自然会满足诸位的,只是徐某方才说的有些口干舌燥,接下来该有人替一下了。” 看到徐灿突然邪魅一笑,李怀柔顿感不妙。 继见徐灿起身抖抖袖子朝殿外大喊,“那么现在好戏开场,有请贵客,邓府管家韩大勇。” “什么?!!!” 此话一出,震耳欲聋,全场鸦雀无声。 听到这名字,王茂与董俞同时扭头回望,只见门外摇摇晃晃走进一年逾半百的老人。 ”这是大勇?” 看到那人第一眼,董俞蹙着眉,不由得犯起嘀咕。继而下一息,老人竟然当众揭下了假面,露出了跟韩锐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他更真实,眼神比韩锐更有杀气。 看着面具之后的脸,董俞目瞪口呆。 其他人见此一幕,来回看着董俞和他,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人跟董俞副将韩锐一模一样。 “韩大勇参见长史大人与诸位将军!” “起来!大勇!” 就在所有人觉着匪夷所思的时候,韩大勇突然朝殿外大喊了一声,“将邓司马请上来!” “邓昌?!!!” 听至此刻才知什么是惊喜。 众人惊到哆嗦,继而纷纷回头,竟然看见姜毅和南宫静将邓昌带了上来。 看着邓昌眼里的愤恨、傲慢、不甘和猖狂,王茂相信这就是他。或许面具可以做假,但邓昌与生俱来的气质却无人模仿的来。 继而他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假货尸身,一切都明白了,虽然它不是真邓昌,但相比真人确有几分相似,也难怪戴上人皮假面后没有被发现。 一时间,王茂大彻大悟,终于理解了徐灿方才那些迷惑行为的缘由,比如要定小羽的罪,比如让李怀柔讲故事拖延时间。 这一刻,徐灿的眼睛越发明亮。 他与邓昌四目对视,笑着问道:“邓司马,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如何?” 但怎料邓昌听到后冷笑一声,丝毫不知收敛地回怼道:“确实还是徐先生懂得拿捏人心!早些年听闻先生要来虞城施展拳脚,还都是传闻,如今战神阁下身体抱恙了,先生倒是有了机会,还真是一觉醒来鸡毛变凤尾啊!” “放肆!死到临头还如此无礼!” 听到这话,东方厌在殿前突然大吼一声,那浓郁的杀气瞬间溢出,让在场之人无不被震慑。 “没事没事,东方统领,他越是这样,就越能明我没有抓错人!”徐灿根本没有生气,他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那邓司马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识破你那瞒天过海的计划的?” 听到这话,王茂看向地上的假尸。 那可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替死鬼。 …… 起初王茂抓了邓昌,却不知抓了冒牌货。 但也确实情有可原,毕竟他亲眼看到那家伙在他面前揭下了假面,按照惯性思维,他就会认为揭下面具后的那人就是邓昌本人了。 但其实不是。 而且就连徐灿当时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但偏偏事情的转点就在元隆街上。 邓昌要想逃出徐灿的天罗地网,该怎么做。 首先可以肯定,水德坊一定是最佳路线。不光是因为此地四通八达,最适趁乱逃走,更关键的是邓昌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将汇聚于此。 虽然这样会导致水德坊更加的危险,但与徐灿这样的高手对弈,危险并不一定就是坏事。 若王茂所言,他的确极度自我。 在他看来,作为徐灿的有力敌手,哪怕他目前在热身局里,依然可以狠狠教训徐灿一顿。 于是他瞒天过海,让假邓昌招摇出市,在所有人面前故意露出马脚,再让假韩锐带他交差,后让其特意服下一种不致命,但很难医治的毒,凭此彻底抓住所有人的眼睛,拖延够时间。 他笃定冒牌货毒发的事情无人能提前预料,故徐灿到时候一定会因为难以置信而忽略真假。 因为对于太守府来说,保住邓昌这个重要罪人的性命才是关键,所以情急之下,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救活这个冒牌货,而不会觉察。 就这样,真正的邓昌就有机会逃走了。 等埋伏在黑城区各大出口的沧军全部撤走,他就能大摇大摆的走出黑城区。可以说,只要冒牌货的第二张人皮面具足够贴面,足够逼真,只要沧军离开的速度够快,他就能轻轻松松逃走。 但偏偏,他不走运,因为他遇到的是徐灿。 徐灿刚开始的确没有想到邓昌会这样做,对他束手就擒难以置信,继而他关掉摘星楼顶楼窗户无意中看到好友雷刚走出了水德坊大门。 于是片刻后,雷刚果真进入了摘星楼。 摘星楼又名文曲楼,是虞城文人汇聚之地。南方多少文人墨客曾在此留下着作。 见雷刚进来,徐灿将其拉至一旁询问情况。 “雷兄这是刚出坊?” ”竟然是徐兄!是的!” “那灿问雷兄一事,你方才出坊途中,可有觉着今日的水德坊与平常不太一样?” 雷刚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地方遇见徐灿,缓过神后想了想回答道:“有,水德坊里人山人海,今日不在怎的,好些人见东西就买,东张西望,甚至不问价钱,我在想虞城人都这么富了吗?” “那都是些什么人?” 徐灿双目微阖,面色顿时凝重。 “书生,侠客什么的都有。” “哦,明白了,看来事情还有待验证。” 与此同时,南宫静与姜毅正坐在水德坊坊内面馆里吃着肉丝面,夫妻俩扮成一对寻常夫妇,穿着低调,互相夹菜,看起来饿了许久的样子。 “毅哥,东方大哥人呢?”南宫静问道。 姜毅听罢一边搅拌着面,一边说道:“好像是遇到他的老熟人了,去叙旧了。” “这个时候去叙旧,那樊将军呢?” “不清楚,估计也跟过去了。” 南宫静翻个白眼继续问道:“那咱们俩吃完面后去做什么?” 姜毅不紧不慢回答道:“等军师的消息。” “我看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姜毅微微一笑,“干着急没用的,我们的任务此刻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看军师怎么安排。” 见姜毅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南宫静瘪着嘴将自己的面也推到了他的面前,“看你吃的真香,那把我的也吃了,我吃不下了。” “好!” 但就在姜毅刚准备续上第二碗的时候时,面馆房顶的天窗突然滑翔飞下一只黑棕色的鸺鹠,吓得其他客人赶紧躲到别处。 继而小鸺鹠精准落到南宫静的桌上。 “咕咕回来了!” 姜毅抬头一看,发现小家伙脚上缠着字条,赶紧放下碗将字条取了下来。 “军师来信了?” “对,说是抓到了,让我们赶紧回去。” 于是乎,姜毅与南宫静相视一笑,吃完后拿上剑火速离开了面馆。但话说就在他们离开后,旁边房间里一个拿着扇子的家伙走了出来。 “老板,结账!” 片刻后,这个拿着扇子的家伙走出水德坊,出现在了摘星楼里。继而这时,还滞留在摘星楼的雷刚突然走过来,坐到了他的面前,“兄台,我这里有两本好书,一本是龙崎剑谱,一本是咱们龙崎的剑客恩仇录,你看你有没有兴趣?” 那人放下扇子,露出一张苍老不已的脸。 “龙崎剑谱?讲的是什么?” “就是传说中的名剑与凶剑的故事啊!” “哦!那给老朽一本,多少钱?” “二十文。” “不用找了。”那人好财大气粗,放下一锭银子后拿过书很自然的离去了,可能因为高兴,他的脸上都是褶皱。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雷刚微微一笑,“你要找的不会是这家伙?”话音落下,徐灿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是啊,怎么看都不像,但他那种胸有成竹的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又片刻后,他终于来到了太守府的门前,当时太守府的面前站满了人,好多人都在看热闹。 继而这时,邓府管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人觉察不对劲,猛然转身看到邓府管家的时候,顿时没有了戒心,“老黑,你来这里做什么?” 管家比划着手语:老爷跟我来,有大事! 随后他就被管家带到太守府旁边的院子里,结果进了门后看到姜毅现身跟他打招呼,“我就知道邓司马一定会亲自登门的。” 觉察不妙,他猛然回头,不曾想南宫静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不着急走的,待会儿我们俩陪你一起过去。” …… 原来徐灿从雷刚那里了解到水德坊的情况后猜到邓昌可能在瞒天过海。既如此,他即刻通知隐藏在水德坊里的姜毅和南宫静离开水德坊,因为姜毅与南宫静在那里的话,邓昌就不会出来。 而像邓昌那样过分自信的人,如果真的安然无恙的离开了水德坊,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去太守府看看徐灿在发现自己中计后多么生气。 这样他只需守株待兔,但生怕他来了又走,或者中途变成另一个人,到时候发现不了他,于是徐灿将邓府的管家请了过来,专门来识别他。 第106章 将计就计 未时四刻,太守府大殿之上突然哗然一片,因是众官员让徐灿针对安排假邓昌尸身一事给出合理的解释。 徐灿望着操着手无所畏惧的李怀柔,十分可惜的叹息了一声,“既然诸位想要合理的解释,那徐某自然会满足诸位的,只是徐某方才说的有些口干舌燥,接下来该有人替一下了。” 看到徐灿突然邪魅一笑,李怀柔顿感不妙。 继见徐灿起身抖抖袖子朝殿外大喊,“那么现在好戏开场,有请贵客,邓府管家韩大勇。” “什么?!!!” 此话一出,震耳欲聋,全场鸦雀无声。 听到这名字,王茂与董俞同时扭头回望,只见门外摇摇晃晃走进一年逾半百的老人。 ”这是大勇?” 看到那人第一眼,董俞蹙着眉,不由得犯起嘀咕。继而下一息,老人竟然当众揭下了假面,露出了跟韩锐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他更真实,眼神比韩锐更有杀气。 看着面具之后的脸,董俞目瞪口呆。 其他人见此一幕,来回看着董俞和他,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人跟董俞副将韩锐一模一样。 “韩大勇参见长史大人与诸位将军!” “起来!大勇!” 就在所有人觉着匪夷所思的时候,韩大勇突然朝殿外大喊了一声,“将邓司马请上来!” “邓昌?!!!” 听至此刻才知什么是惊喜。 众人惊到哆嗦,继而纷纷回头,竟然看见姜毅和南宫静将邓昌带了上来。 看着邓昌眼里的愤恨、傲慢、不甘和猖狂,王茂相信这就是他。或许面具可以做假,但邓昌与生俱来的气质却无人模仿的来。 继而他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假货尸身,一切都明白了,虽然它不是真邓昌,但相比真人确有几分相似,也难怪戴上人皮假面后没有被发现。 一时间,王茂大彻大悟,终于理解了徐灿方才那些迷惑行为的缘由,比如要定小羽的罪,比如让李怀柔讲故事拖延时间。 这一刻,徐灿的眼睛越发明亮。 他与邓昌四目对视,笑着问道:“邓司马,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如何?” 但怎料邓昌听到后冷笑一声,丝毫不知收敛地回怼道:“确实还是徐先生懂得拿捏人心!早些年听闻先生要来虞城施展拳脚,还都是传闻,如今战神阁下身体抱恙了,先生倒是有了机会,还真是一觉醒来鸡毛变凤尾啊!” “放肆!死到临头还如此无礼!” 听到这话,东方厌在殿前突然大吼一声,那浓郁的杀气瞬间溢出,让在场之人无不被震慑。 “没事没事,东方统领,他越是这样,就越能明我没有抓错人!”徐灿根本没有生气,他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那邓司马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识破你那瞒天过海的计划的?” 听到这话,王茂看向地上的假尸。 那可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替死鬼。 …… 起初王茂抓了邓昌,却不知抓了冒牌货。 但也确实情有可原,毕竟他亲眼看到那家伙在他面前揭下了假面,按照惯性思维,他就会认为揭下面具后的那人就是邓昌本人了。 但其实不是。 而且就连徐灿当时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但偏偏事情的转点就在元隆街上。 邓昌要想逃出徐灿的天罗地网,该怎么做。 首先可以肯定,水德坊一定是最佳路线。不光是因为此地四通八达,最适趁乱逃走,更关键的是邓昌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将汇聚于此。 虽然这样会导致水德坊更加的危险,但与徐灿这样的高手对弈,危险并不一定就是坏事。 若王茂所言,他的确极度自我。 在他看来,作为徐灿的有力敌手,哪怕他目前在热身局里,依然可以狠狠教训徐灿一顿。 于是他瞒天过海,让假邓昌招摇出市,在所有人面前故意露出马脚,再让假韩锐带他交差,后让其特意服下一种不致命,但很难医治的毒,凭此彻底抓住所有人的眼睛,拖延够时间。 他笃定冒牌货毒发的事情无人能提前预料,故徐灿到时候一定会因为难以置信而忽略真假。 因为对于太守府来说,保住邓昌这个重要罪人的性命才是关键,所以情急之下,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救活这个冒牌货,而不会觉察。 就这样,真正的邓昌就有机会逃走了。 等埋伏在黑城区各大出口的沧军全部撤走,他就能大摇大摆的走出黑城区。可以说,只要冒牌货的第二张人皮面具足够贴面,足够逼真,只要沧军离开的速度够快,他就能轻轻松松逃走。 但偏偏,他不走运,因为他遇到的是徐灿。 徐灿刚开始的确没有想到邓昌会这样做,对他束手就擒难以置信,继而他关掉摘星楼顶楼窗户无意中看到好友雷刚走出了水德坊大门。 于是片刻后,雷刚果真进入了摘星楼。 摘星楼又名文曲楼,是虞城文人汇聚之地。南方多少文人墨客曾在此留下着作。 见雷刚进来,徐灿将其拉至一旁询问情况。 “雷兄这是刚出坊?” ”竟然是徐兄!是的!” “那灿问雷兄一事,你方才出坊途中,可有觉着今日的水德坊与平常不太一样?” 雷刚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地方遇见徐灿,缓过神后想了想回答道:“有,水德坊里人山人海,今日不在怎的,好些人见东西就买,东张西望,甚至不问价钱,我在想虞城人都这么富了吗?” “那都是些什么人?” 徐灿双目微阖,面色顿时凝重。 “书生,侠客什么的都有。” “哦,明白了,看来事情还有待验证。” 与此同时,南宫静与姜毅正坐在水德坊坊内面馆里吃着肉丝面,夫妻俩扮成一对寻常夫妇,穿着低调,互相夹菜,看起来饿了许久的样子。 “毅哥,东方大哥人呢?”南宫静问道。 姜毅听罢一边搅拌着面,一边说道:“好像是遇到他的老熟人了,去叙旧了。” “这个时候去叙旧,那樊将军呢?” “不清楚,估计也跟过去了。” 南宫静翻个白眼继续问道:“那咱们俩吃完面后去做什么?” 姜毅不紧不慢回答道:“等军师的消息。” “我看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姜毅微微一笑,“干着急没用的,我们的任务此刻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看军师怎么安排。” 见姜毅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南宫静瘪着嘴将自己的面也推到了他的面前,“看你吃的真香,那把我的也吃了,我吃不下了。” “好!” 但就在姜毅刚准备续上第二碗的时候时,面馆房顶的天窗突然滑翔飞下一只黑棕色的鸺鹠,吓得其他客人赶紧躲到别处。 继而小鸺鹠精准落到南宫静的桌上。 “咕咕回来了!” 姜毅抬头一看,发现小家伙脚上缠着字条,赶紧放下碗将字条取了下来。 “军师来信了?” “对,说是抓到了,让我们赶紧回去。” 于是乎,姜毅与南宫静相视一笑,吃完后拿上剑火速离开了面馆。但话说就在他们离开后,旁边房间里一个拿着扇子的家伙走了出来。 “老板,结账!” 片刻后,这个拿着扇子的家伙走出水德坊,出现在了摘星楼里。继而这时,还滞留在摘星楼的雷刚突然走过来,坐到了他的面前,“兄台,我这里有两本好书,一本是龙崎剑谱,一本是咱们龙崎的剑客恩仇录,你看你有没有兴趣?” 那人放下扇子,露出一张苍老不已的脸。 “龙崎剑谱?讲的是什么?” “就是传说中的名剑与凶剑的故事啊!” “哦!那给老朽一本,多少钱?” “二十文。” “不用找了。”那人好财大气粗,放下一锭银子后拿过书很自然的离去了,可能因为高兴,他的脸上都是褶皱。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雷刚微微一笑,“你要找的不会是这家伙?”话音落下,徐灿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是啊,怎么看都不像,但他那种胸有成竹的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又片刻后,他终于来到了太守府的门前,当时太守府的面前站满了人,好多人都在看热闹。 继而这时,邓府管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人觉察不对劲,猛然转身看到邓府管家的时候,顿时没有了戒心,“老黑,你来这里做什么?” 管家比划着手语:老爷跟我来,有大事! 随后他就被管家带到太守府旁边的院子里,结果进了门后看到姜毅现身跟他打招呼,“我就知道邓司马一定会亲自登门的。” 觉察不妙,他猛然回头,不曾想南宫静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不着急走的,待会儿我们俩陪你一起过去。” …… 原来徐灿从雷刚那里了解到水德坊的情况后猜到邓昌可能在瞒天过海。既如此,他即刻通知隐藏在水德坊里的姜毅和南宫静离开水德坊,因为姜毅与南宫静在那里的话,邓昌就不会出来。 而像邓昌那样过分自信的人,如果真的安然无恙的离开了水德坊,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去太守府看看徐灿在发现自己中计后多么生气。 这样他只需守株待兔,但生怕他来了又走,或者中途变成另一个人,到时候发现不了他,于是徐灿将邓府的管家请了过来,专门来识别他。 第107章 烛的复仇 至于邓府管家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野狗帮曾经的帮主韩大勇,原因恐怕得问那个红雀会的点灯将了。 …… 未时四刻,韩锐独自走在城东一处暗巷里,忽而听到身后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他知道那是杀气,他是被人跟踪了。 “出来,躲躲藏藏的可没什么意思。” 他满眼敌意的瞥向身后,只见身后忽然走出一个颅后扎着红色雀尾的家伙。 正是发型大改往日的烛,此刻的他浑身充斥着黑色的复仇气息,眼里都是死斗的决心。 看到烛的瞬间,韩锐的眼睛不自主的睁大,像是没有想过来见他的人会是烛。 “意外吗?” “有点儿。”冒牌货冷冷一笑,“想不到毕首领竟也有忘给狗栓链子的时候!” “这算是你的遗言吗?”烛十分镇静,缓缓抽出那柄好久未曾出鞘的赤红利剑,“原本这把剑我已不打算拔出,但有时候天不遂人愿。” 看到烛这副架势,他知道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冒牌货忽然不淡定了,“那么在动手之前告诉我理由,想杀我的理由。” 话音落,烛掏出一个蓝色荷包抛给了他。 冒牌货接住荷包后仔细一看,然后抵到鼻前轻轻一嗅,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时间回到阿宁姑娘消失的那一天…… 原本潘秀才外出去卖字画,让女儿阿宁姑娘在家里做做家务,不料阿宁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地窖里传出一声怪响。 她有些害怕,但想着是在家里,所以还是壮起胆子点着火把到了黑漆漆的地窖里查看情况。 不曾想下梯子后看到地窖深处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流沙似的不停渗土凹陷的旋涡。 坚硬的地面怎会出现这种旋涡,就好像地底有什么利器在搅拌上升。阿宁在下面看得出神,完全没想到他们家此刻闯进了一伙蒙面贼人。 而那伙贼人目的明确,拿着一张圈着红色标记的地图直奔地窖而来。走到地窖附近,发现阿宁已经在里面发现了那个旋涡。 贼人头目见状悄悄下去,一不做二不休,将阿宁打晕了过去。再然后,旋涡忽然消失,松软的土坑里出现了一个方形地洞。头目见状立即将阿宁扔了下去,随即自己也跳了下去。 等他俩都消失之后,地洞被一个缓缓升起的石柱自动封闭。剩下贼人用杂草遮盖住地洞,随后立即返回地面,在潘秀才家中伪造出家里进贼乱糟糟迹象后果断离去。 而贼人头目就是韩锐,剩余贼人都是野狗帮潜藏在坎字营的帮众。 话说阿宁那天之所以会发现那个旋涡以及这帮人会出现在家中,是因为这帮人正在地底下通过鼠怪挖通去往虞城各个地方的隐藏出入口。 好巧不巧,挖到了潘秀才家里的地窖里。 怕被人发现,所以每次地下施工,地上都会有人悄悄跟踪监工。原本韩锐是勘察过的,知道潘秀才家中白天没人,潘秀才会外出卖字画,女儿阿宁会去胭脂斋,算是大好的行动时机。可偏偏等到他们行动那天,阿宁却没有去胭脂斋。 事发突然,关键阿宁还发现了地道入口,所以他们只能带走阿宁。 之后董俞的彩云楼粉池还需要女子,恰好阿宁的长相甜美,韩锐索性将她带去了那里。 直到夜半阿宁醒来后发觉自己已掉入魔窟,被逼迫服侍那些官员。但她宁死不从,发疯一般的刺伤官员,吓得韩锐情急之下喂她吃下毒药,将她投入了美人湖里,也算是杀鸡儆猴。 就这样,阿宁的生命结束在了那一刻。 回忆结束,韩锐终于记起了那件事情,毕竟杀人对他来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他隐约记得打晕阿宁的时候,她的身上就有一股草药的清香,和这荷包里的一模一样。 他终于明白烛来找他报仇的原因。 “原来她是你的人,怎么,你们认识?” 烛已没有多少耐心,闭着眼睛转动了剑柄。 “最后一个问题,那尼姑说是你掳走阿宁,将她推到美人湖里的,是这样吗?” “没错,是我杀的她!” “你敢承认就好。” 突然!!! 话音未落的瞬间,一股狂躁暴戾的杀气从烛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等到韩锐反应过来时,他已化作一头凶猛的野兽冲到了他的面前。 「剑技:赤牙」 说时迟那时快,韩锐发觉不对赶忙避开,继而挥动兵器狼牙棒左右横劈,格挡起来。 但他速度终究慢了,被擅长近身刺杀的烛以一套乱舞绞杀流的快速连斩剑打得手忙脚乱。 这家伙实力何时如此精进了?韩锐抗着压在心里不停发问,似与烛很早之前就认识。 「剑技:煞魔之影」 就在他疑惑之时,烛第二段进攻已到眼前,只见他将真气注入赤剑,突然消失在韩锐眼中。 继周围翠绿树叶被剑气悄无声息割下之时,猛然卷入战场中形成一股绿色旋风。这一刻,湍急的气流将韩锐包裹在了里面。一叶障目之下,十四道迷踪鬼影同时从旋风中冲杀而来。 “鬼影十四绝?!!!” 韩锐根本来不及发动自己的招术,十四道迅疾鬼影从他身上来回发动斩刺,他强行吃下这一招后果然开始血流不止。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承受住了,甚至开始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继续讥讽烛:“刚开始就放出大招,不怕、不怕后面不够看吗?” 发觉对方的实力很不简单,烛眉头紧皱,因为红雀会里能跟他真正持平的没有几人。 “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就拿实力来问,我今天没带自己的兵器,这棒子就先凑合了。”话音落下,只见他将狼牙棒像棍子一样在手里疯狂转动了起来。 “游龙棍?你是……” “来战——!” 继而双方同时发起猛烈冲锋,自古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狼牙棒在冲阵方面比剑更有优势。 明白这个道理的韩锐在离烛还有二十步之遥时突然起跳,发动了一招迅猛的「震山碎」。 不得不说,他很有先见之明,提前预判了烛的行进方向,烛只能提前中止冲锋,急忙躲避。 因为狼牙棒这种钝器不像刀剑目标明确,它是真正的范围攻击,只要对手在其攻击范围内,即便没被砸中,也会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出内伤。 烛一个侧身飞跃躲避成功后,获得先机的韩锐抓住狼牙棒尾端又立刻发动一招狼牙横扫。 此刻在空中还未落地的烛根本无法躲避,只得以剑锋强行格挡,一个借力将自己弹飞出狼牙棒的攻击范围之外。 终于,双方全力对战的第一回合结束了。 韩锐在这一回合里没有受到一点伤,但烛却因为方才借力反弹,右臂被韩锐势大力沉的一击已经震得酥麻,失去知觉。 看来他猜对了,韩锐之前的兵器就是游龙棍那种灵巧的兵器,所以在速度上比烛更有优势,如今使用这等破坏力极强的狼牙棒,反而更容易碾压自己。 但它也有个致命的缺陷…… 狼牙棒是重型兵器,如大刀和贯石斧,它们在设计上更偏向于头重尾轻的不平衡感,因为这样更便于战斗中发动一招定生死的甩击和轰击,往往对手是因为无法格挡成功而被活活砸死,最是适合马战。 但游龙棍却不一样。 游龙棍在发动攻击时有枪的欺晃之术,更有锏和鞭的重击效果,所以为发挥出其威力,设计上对它平衡度的要求很高,因为战斗中,它的握持位置在不停发生变化,是一个极其需要体术来搭配发动进攻的兵器。 也就是说,韩锐用惯了游龙棍,在狼牙棒的使用上,力量和速度只能追求一个。 要么追求速度,但招术会相对保守,因为只有侧重平衡才能保证每一次攻击都不出现失误。 但若是如此,只需利用格挡就能近他的身,后面就会是烛的领域。 要么追求力量,像刚才一样使用大轰击,但对韩锐这样一个并非大力士的人来说是种考验。 因为耐力。狼牙棒固然破坏力惊人,但连续发动大轰击会让持有者耐力严重下降,继而影响到的因素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包括攻击速度、移动速度和反应速度,这些都会大打折扣。 所以这种招术在遇到真正强大的对手时,充其量就只能用来防御,让对手害怕被砸到而不敢轻易踏足其攻击范围,这样的话,持有者就能通过调整呼吸来不停发动轰击,所谓循序渐进,直到对手出现失误,将其一击毙命。 烛终于知道,原来韩锐想打的是持久战。 “跟我硬碰硬如何?要是多来几次的话,恐怕你就得截肢了。”韩锐的呼吸已调整了过来,所以又开始嚣张起来。 话音落下,烛的右臂终于恢复了知觉。 “你看起来很自信,你笃定我杀不了你?” “是的,要杀也是我杀你,等你死了,我会将你的尸体交给毕首领,就说是太守府所为,我倒想看看他会作何感想?”韩锐看似得意至极。 “算盘倒是打得不错,那么接下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了!”话音未落,烛转动剑柄,再次向他发动进攻。 这一次,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第107章 烛的复仇 至于邓府管家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野狗帮曾经的帮主韩大勇,原因恐怕得问那个红雀会的点灯将了。 …… 未时四刻,韩锐独自走在城东一处暗巷里,忽而听到身后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他知道那是杀气,他是被人跟踪了。 “出来,躲躲藏藏的可没什么意思。” 他满眼敌意的瞥向身后,只见身后忽然走出一个颅后扎着红色雀尾的家伙。 正是发型大改往日的烛,此刻的他浑身充斥着黑色的复仇气息,眼里都是死斗的决心。 看到烛的瞬间,韩锐的眼睛不自主的睁大,像是没有想过来见他的人会是烛。 “意外吗?” “有点儿。”冒牌货冷冷一笑,“想不到毕首领竟也有忘给狗栓链子的时候!” “这算是你的遗言吗?”烛十分镇静,缓缓抽出那柄好久未曾出鞘的赤红利剑,“原本这把剑我已不打算拔出,但有时候天不遂人愿。” 看到烛这副架势,他知道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冒牌货忽然不淡定了,“那么在动手之前告诉我理由,想杀我的理由。” 话音落,烛掏出一个蓝色荷包抛给了他。 冒牌货接住荷包后仔细一看,然后抵到鼻前轻轻一嗅,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时间回到阿宁姑娘消失的那一天…… 原本潘秀才外出去卖字画,让女儿阿宁姑娘在家里做做家务,不料阿宁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地窖里传出一声怪响。 她有些害怕,但想着是在家里,所以还是壮起胆子点着火把到了黑漆漆的地窖里查看情况。 不曾想下梯子后看到地窖深处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流沙似的不停渗土凹陷的旋涡。 坚硬的地面怎会出现这种旋涡,就好像地底有什么利器在搅拌上升。阿宁在下面看得出神,完全没想到他们家此刻闯进了一伙蒙面贼人。 而那伙贼人目的明确,拿着一张圈着红色标记的地图直奔地窖而来。走到地窖附近,发现阿宁已经在里面发现了那个旋涡。 贼人头目见状悄悄下去,一不做二不休,将阿宁打晕了过去。再然后,旋涡忽然消失,松软的土坑里出现了一个方形地洞。头目见状立即将阿宁扔了下去,随即自己也跳了下去。 等他俩都消失之后,地洞被一个缓缓升起的石柱自动封闭。剩下贼人用杂草遮盖住地洞,随后立即返回地面,在潘秀才家中伪造出家里进贼乱糟糟迹象后果断离去。 而贼人头目就是韩锐,剩余贼人都是野狗帮潜藏在坎字营的帮众。 话说阿宁那天之所以会发现那个旋涡以及这帮人会出现在家中,是因为这帮人正在地底下通过鼠怪挖通去往虞城各个地方的隐藏出入口。 好巧不巧,挖到了潘秀才家里的地窖里。 怕被人发现,所以每次地下施工,地上都会有人悄悄跟踪监工。原本韩锐是勘察过的,知道潘秀才家中白天没人,潘秀才会外出卖字画,女儿阿宁会去胭脂斋,算是大好的行动时机。可偏偏等到他们行动那天,阿宁却没有去胭脂斋。 事发突然,关键阿宁还发现了地道入口,所以他们只能带走阿宁。 之后董俞的彩云楼粉池还需要女子,恰好阿宁的长相甜美,韩锐索性将她带去了那里。 直到夜半阿宁醒来后发觉自己已掉入魔窟,被逼迫服侍那些官员。但她宁死不从,发疯一般的刺伤官员,吓得韩锐情急之下喂她吃下毒药,将她投入了美人湖里,也算是杀鸡儆猴。 就这样,阿宁的生命结束在了那一刻。 回忆结束,韩锐终于记起了那件事情,毕竟杀人对他来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他隐约记得打晕阿宁的时候,她的身上就有一股草药的清香,和这荷包里的一模一样。 他终于明白烛来找他报仇的原因。 “原来她是你的人,怎么,你们认识?” 烛已没有多少耐心,闭着眼睛转动了剑柄。 “最后一个问题,那尼姑说是你掳走阿宁,将她推到美人湖里的,是这样吗?” “没错,是我杀的她!” “你敢承认就好。” 突然!!! 话音未落的瞬间,一股狂躁暴戾的杀气从烛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等到韩锐反应过来时,他已化作一头凶猛的野兽冲到了他的面前。 「剑技:赤牙」 说时迟那时快,韩锐发觉不对赶忙避开,继而挥动兵器狼牙棒左右横劈,格挡起来。 但他速度终究慢了,被擅长近身刺杀的烛以一套乱舞绞杀流的快速连斩剑打得手忙脚乱。 这家伙实力何时如此精进了?韩锐抗着压在心里不停发问,似与烛很早之前就认识。 「剑技:煞魔之影」 就在他疑惑之时,烛第二段进攻已到眼前,只见他将真气注入赤剑,突然消失在韩锐眼中。 继周围翠绿树叶被剑气悄无声息割下之时,猛然卷入战场中形成一股绿色旋风。这一刻,湍急的气流将韩锐包裹在了里面。一叶障目之下,十四道迷踪鬼影同时从旋风中冲杀而来。 “鬼影十四绝?!!!” 韩锐根本来不及发动自己的招术,十四道迅疾鬼影从他身上来回发动斩刺,他强行吃下这一招后果然开始血流不止。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承受住了,甚至开始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继续讥讽烛:“刚开始就放出大招,不怕、不怕后面不够看吗?” 发觉对方的实力很不简单,烛眉头紧皱,因为红雀会里能跟他真正持平的没有几人。 “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就拿实力来问,我今天没带自己的兵器,这棒子就先凑合了。”话音落下,只见他将狼牙棒像棍子一样在手里疯狂转动了起来。 “游龙棍?你是……” “来战——!” 继而双方同时发起猛烈冲锋,自古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狼牙棒在冲阵方面比剑更有优势。 明白这个道理的韩锐在离烛还有二十步之遥时突然起跳,发动了一招迅猛的「震山碎」。 不得不说,他很有先见之明,提前预判了烛的行进方向,烛只能提前中止冲锋,急忙躲避。 因为狼牙棒这种钝器不像刀剑目标明确,它是真正的范围攻击,只要对手在其攻击范围内,即便没被砸中,也会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出内伤。 烛一个侧身飞跃躲避成功后,获得先机的韩锐抓住狼牙棒尾端又立刻发动一招狼牙横扫。 此刻在空中还未落地的烛根本无法躲避,只得以剑锋强行格挡,一个借力将自己弹飞出狼牙棒的攻击范围之外。 终于,双方全力对战的第一回合结束了。 韩锐在这一回合里没有受到一点伤,但烛却因为方才借力反弹,右臂被韩锐势大力沉的一击已经震得酥麻,失去知觉。 看来他猜对了,韩锐之前的兵器就是游龙棍那种灵巧的兵器,所以在速度上比烛更有优势,如今使用这等破坏力极强的狼牙棒,反而更容易碾压自己。 但它也有个致命的缺陷…… 狼牙棒是重型兵器,如大刀和贯石斧,它们在设计上更偏向于头重尾轻的不平衡感,因为这样更便于战斗中发动一招定生死的甩击和轰击,往往对手是因为无法格挡成功而被活活砸死,最是适合马战。 但游龙棍却不一样。 游龙棍在发动攻击时有枪的欺晃之术,更有锏和鞭的重击效果,所以为发挥出其威力,设计上对它平衡度的要求很高,因为战斗中,它的握持位置在不停发生变化,是一个极其需要体术来搭配发动进攻的兵器。 也就是说,韩锐用惯了游龙棍,在狼牙棒的使用上,力量和速度只能追求一个。 要么追求速度,但招术会相对保守,因为只有侧重平衡才能保证每一次攻击都不出现失误。 但若是如此,只需利用格挡就能近他的身,后面就会是烛的领域。 要么追求力量,像刚才一样使用大轰击,但对韩锐这样一个并非大力士的人来说是种考验。 因为耐力。狼牙棒固然破坏力惊人,但连续发动大轰击会让持有者耐力严重下降,继而影响到的因素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包括攻击速度、移动速度和反应速度,这些都会大打折扣。 所以这种招术在遇到真正强大的对手时,充其量就只能用来防御,让对手害怕被砸到而不敢轻易踏足其攻击范围,这样的话,持有者就能通过调整呼吸来不停发动轰击,所谓循序渐进,直到对手出现失误,将其一击毙命。 烛终于知道,原来韩锐想打的是持久战。 “跟我硬碰硬如何?要是多来几次的话,恐怕你就得截肢了。”韩锐的呼吸已调整了过来,所以又开始嚣张起来。 话音落下,烛的右臂终于恢复了知觉。 “你看起来很自信,你笃定我杀不了你?” “是的,要杀也是我杀你,等你死了,我会将你的尸体交给毕首领,就说是太守府所为,我倒想看看他会作何感想?”韩锐看似得意至极。 “算盘倒是打得不错,那么接下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了!”话音未落,烛转动剑柄,再次向他发动进攻。 这一次,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第108章 蝰蛇黑御 此刻,烛已经知晓该如何应对手持狼牙棒的冒牌货韩锐,胜券在握的他不必盲目进攻,正所谓后发制人,接下来他只需要引蛇出洞。 如果韩锐还是像刚才那样使用大轰击,那就完全没必要硬碰硬,只需以身法消耗他的体力,等他速度下降之时趁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 心音落下,烛蹙眉撇头,即刻发动进攻。 只见他猛然提速,握紧剑柄,以直剑瞬间发动一招迅猛无比的「穿肠刺」。 “好快!!!” 直观感受到烛在速度上的大幅提升,韩锐知道烛要动真格了。于是他疯狂扭转起狼牙棒,使其在手中高速旋转起来,随即短暂脱手棒柄,再直抵末端以强大的内力将其猛推出去,让它像绞肉机一样一边旋转一边朝烛的剑锋快速靠近。 不得不说,他非常的狡猾,似乎已经猜到了烛在试探他的意图。于是为让烛无法近他的身,且不得窥见他的预设动作,才以冲撞式进攻。 但烛已吃过一堑,又怎会还是没有后招。 以旋转中的狼牙棒发动冲撞看似势不可挡,但终究是一种单调的直线攻击,非枪矛,无法施展出枪花那样可封锁对手进攻路线的强大招术,所以他这样反倒是在给烛近身刺杀他的机会。 见此一幕,烛知道韩锐死期将至,于是假意以直锋抵挡狼牙棒的首端。果不其然,他被韩锐以狼牙棒在一息之间击出了二十步外。 “怎么还敢与我硬碰硬?真是没有脑子!” 俗话说以身入局,方得谋胜之机。 看到韩锐以为自己占领上风时的嚣张嘴脸,烛暗自喜悦,因为他知道自己赢定了。 果不其然,下一息,就在韩锐眨眼之时,已做好卸力准备的烛突然收了劲,而韩锐注入太多力气的狼牙棒顷刻间失去支撑,朝前方撞去。 同一时间,烛低头降身,顺时针旋转剑柄,再接一个翻滚将佩剑顺势托于手中,一气呵成。 “怎么会?糟了!!!” 等韩锐反应过来时已彻底来不及了,除了他自己施加给狼牙棒的力量外,还有已越过狼牙棒首端的烛以向前削来的佩剑在向后疯狂拖拽。 狼牙棒彻底失去了控制。 这一刻,战局被烛瞬间扭转,方才喜形于色的韩锐脸色一下子由红到绿,可谓肝胆俱裂。 他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因为烛明摆着是要下他的兵器。 失去狼牙棒后,他将不再是他的对手。 可等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时,烛翻滚结束了,佩剑已沿狼牙棒握柄直上,发动了丝滑的平削。 “可恶!可恶!!!” 韩锐在惊惧的同时又怒火冲天,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竟直接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但他也知道,接下来一定会非常的被动,如果他死不脱手,轻则双臂被烛一剑斩去,重则被他一剑封喉。所以想活命,他别无选择,只能主动选择放弃兵器。 继而在烛削来之前,他以最快的速度后仰,同时松开对狼牙棒的吸力掌控,任其迅猛飞出。 丢弃狼牙棒,也算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只要接下来不惜一切代价跟烛果断拉开距离,他就可以活下来,获得喘息之机。 但没想到韩锐却愤怒过头,在脱手之后以为自己起码还拥有高度上的优势,竟然朝伏在地上的烛当即发动了一招强势的旋风二连鞭腿。 如此逆风的战斗,此等保命良机全然不顾,这分明是在自寻死路,以高攻低可不适合此时。 狼牙棒刚刚脱手,并未完全脱离他的视野,若烛趁此时贴地转身,不仅可以轻易闪避成功,还能在闪避的同时发动一系列反击连招。 烛也知道,韩锐已失去了判断局势的能力,就像慌不择路的猎物在垂死挣扎,自掘坟墓。 果不其然,烛轻易躲掉了韩锐的鞭腿下踢,同时旋转剑身改镜面斩为斜弧闪劈,贴地侧转到韩锐的攻击死角,向上反弹斩出一招弧光撩剑。 一瞬间,韩锐看到烛好像看见了死神,被他这华丽的连招彻底征服。 想格挡却没有兵器,想逃跑,腿还没收回,怕是真的躲不掉了。 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就在韩锐闭上眼迎接死亡之时,就在烛即将复仇成功时,巷道里突然阴风怒号了起来。 好强的杀气!!! 烛顿觉不妙,感觉像是韩锐的援军到了。 但眼前可是他替阿宁报仇的最好时机,不能就这样放弃,于是他以十成功力发出一道闪弧。 就看谁的速度快了…… 咻!!! 嗡————! 继而只听一声锐利的剑鸣横空出世。 不曾想一柄剑格浇筑着红眼黑蝰蛇、浑身散发着邪魔之气的紫黑裂纹之剑,突然降临在了烛和韩锐的中间面,当场化解了他的进攻。 那一刻,从那柄剑里迸发出的巨大力量,形成了一阵强大的冲击波,直接将他和韩锐二人双双震飞了出去。霎时间,巷道里尘土飞扬。 缓过神后,烛捂着胸口,擦着嘴角的血,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 继而他抬眼望去战场的中央,只看到一个戴着蝰蛇面具的家伙如同一只点水的蜻蜓,出现在了那柄剑的剑柄之上。 他看着那把剑,浮隐烁动,虚实可掩变,实在是动辄可取人性命,杀性极重的一把剑。 而它就是十二凶剑中排名第五,但在被誉为天道刑罚剑的五行凶剑里排名第一的压轴角色。 即便火属性的凶剑陟罗名义上是五行之首,但实力上却远不如这把土属性的紫色凶剑。 剑铭「黑御」,张狂暴戾,象征贪婪,力量图腾是一条可吞噬万物的黑暗蝰蛇。 继而烛猜出他的身份时,已自知凶多吉少。 “阁下可是五行凶剑中的黑御?” 听到烛向他问话,黑御反问道:“那么你是红雀会的点灯将?” “……是我!” 话音落下,韩锐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样子他比烛伤的还重,继而鞠躬行礼道:“方才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黑御听罢看向韩锐,“我本不想救你的,但奈何我欠邓司马一个人情,你不用谢我。” 听到黑御救自己竟然是因为邓昌,冒牌货韩锐隐忍惨笑一声,“那也是要感谢阁下的,不过那家伙还真是有本事在的,竟然认识阁下。” 凶剑侍黑御竟然会欠邓昌的人情? 而且这个冒牌货对邓昌似有抵触…… 烛看着他们二人对话,就在他困惑之时,韩锐突然从脸上摘下了那张韩大勇的假面。 当烛看到他真实面容的瞬间,震惊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邓昌?!!! 不!不是! 那他为什么和邓昌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万万没想到冒牌货的脸竟跟邓昌几乎没有区别。 见烛看到自己的真容后如此惊愕,他说道:“我以为你已经猜到我了,难道毕首领没跟你讲邓昌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六眼狐狸吗?” “六只眼睛?三个人!!!”烛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邓昌和你是一母三胞的兄弟?” “你还算有点脑子!” “六眼狐狸原来是这个意思!” 继而冒牌货继续说道:“当年帮大当家诛杀尹小春就是我们兄弟三人帮的忙。邓昌是老二,我是老三邓晶,我们还有个大哥,叫邓旭。” 听至此处,烛突然冷笑出来,“你们的爹娘可真是会起名字,你如今告诉我这些,是觉着我今天必死无疑了吗?” “是!”邓晶听罢微微一笑,继而转身对凶剑侍黑御作揖道:“阁下,既然你救了我,不如好事做到底,替我将这个败类杀掉,这份恩情,我邓晶一定会铭记在心!” 但谁承想黑御听到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倒是挺会自作多情的,话说你的恩情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吗?还是你觉着,我会需要你的恩情?”说着,他的笑戛然而止,眼神里突然露出极度轻蔑又愤怒的光芒。 那眼睛像是深渊,吓得邓晶立马单膝下跪。 面对如此凶悍的家伙,即便被他羞辱嘲笑,却还是只敢言而不敢怒。 “阁下恕罪,是邓晶不知分寸了。” “这才对嘛!” 另一边,觉察自己有机会逃走,烛趁他们二人说话之时即刻转身准备飞上墙头。 可刚准备起跳,一股浓郁的杀气突然如惊涛骇浪淹没了整条巷道。 “喂!点灯将,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听到这句充满压迫感的话,感受着周围那恐怖威压的瞬间,烛的下颌开始疯狂抖动起来,模糊的双眼里忽然射出无比愤怒的光芒。 烛压制住愤怒,慢慢转身看向黑御的眼睛毫无畏惧地说道:“那么阁下觉着我何时能走?” 邓晶听到这话内心无比的高兴,在他看来,烛分明是在逼黑御杀他,反倒是顺了他的心意。 可万万没想到,黑御并没有动怒,还指着邓晶说道:“我与毕钊也有些交情,所以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你方才不是想取他的狗命吗?如果你能接下我的一招,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第108章 蝰蛇黑御 此刻,烛已经知晓该如何应对手持狼牙棒的冒牌货韩锐,胜券在握的他不必盲目进攻,正所谓后发制人,接下来他只需要引蛇出洞。 如果韩锐还是像刚才那样使用大轰击,那就完全没必要硬碰硬,只需以身法消耗他的体力,等他速度下降之时趁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 心音落下,烛蹙眉撇头,即刻发动进攻。 只见他猛然提速,握紧剑柄,以直剑瞬间发动一招迅猛无比的「穿肠刺」。 “好快!!!” 直观感受到烛在速度上的大幅提升,韩锐知道烛要动真格了。于是他疯狂扭转起狼牙棒,使其在手中高速旋转起来,随即短暂脱手棒柄,再直抵末端以强大的内力将其猛推出去,让它像绞肉机一样一边旋转一边朝烛的剑锋快速靠近。 不得不说,他非常的狡猾,似乎已经猜到了烛在试探他的意图。于是为让烛无法近他的身,且不得窥见他的预设动作,才以冲撞式进攻。 但烛已吃过一堑,又怎会还是没有后招。 以旋转中的狼牙棒发动冲撞看似势不可挡,但终究是一种单调的直线攻击,非枪矛,无法施展出枪花那样可封锁对手进攻路线的强大招术,所以他这样反倒是在给烛近身刺杀他的机会。 见此一幕,烛知道韩锐死期将至,于是假意以直锋抵挡狼牙棒的首端。果不其然,他被韩锐以狼牙棒在一息之间击出了二十步外。 “怎么还敢与我硬碰硬?真是没有脑子!” 俗话说以身入局,方得谋胜之机。 看到韩锐以为自己占领上风时的嚣张嘴脸,烛暗自喜悦,因为他知道自己赢定了。 果不其然,下一息,就在韩锐眨眼之时,已做好卸力准备的烛突然收了劲,而韩锐注入太多力气的狼牙棒顷刻间失去支撑,朝前方撞去。 同一时间,烛低头降身,顺时针旋转剑柄,再接一个翻滚将佩剑顺势托于手中,一气呵成。 “怎么会?糟了!!!” 等韩锐反应过来时已彻底来不及了,除了他自己施加给狼牙棒的力量外,还有已越过狼牙棒首端的烛以向前削来的佩剑在向后疯狂拖拽。 狼牙棒彻底失去了控制。 这一刻,战局被烛瞬间扭转,方才喜形于色的韩锐脸色一下子由红到绿,可谓肝胆俱裂。 他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因为烛明摆着是要下他的兵器。 失去狼牙棒后,他将不再是他的对手。 可等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时,烛翻滚结束了,佩剑已沿狼牙棒握柄直上,发动了丝滑的平削。 “可恶!可恶!!!” 韩锐在惊惧的同时又怒火冲天,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竟直接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但他也知道,接下来一定会非常的被动,如果他死不脱手,轻则双臂被烛一剑斩去,重则被他一剑封喉。所以想活命,他别无选择,只能主动选择放弃兵器。 继而在烛削来之前,他以最快的速度后仰,同时松开对狼牙棒的吸力掌控,任其迅猛飞出。 丢弃狼牙棒,也算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只要接下来不惜一切代价跟烛果断拉开距离,他就可以活下来,获得喘息之机。 但没想到韩锐却愤怒过头,在脱手之后以为自己起码还拥有高度上的优势,竟然朝伏在地上的烛当即发动了一招强势的旋风二连鞭腿。 如此逆风的战斗,此等保命良机全然不顾,这分明是在自寻死路,以高攻低可不适合此时。 狼牙棒刚刚脱手,并未完全脱离他的视野,若烛趁此时贴地转身,不仅可以轻易闪避成功,还能在闪避的同时发动一系列反击连招。 烛也知道,韩锐已失去了判断局势的能力,就像慌不择路的猎物在垂死挣扎,自掘坟墓。 果不其然,烛轻易躲掉了韩锐的鞭腿下踢,同时旋转剑身改镜面斩为斜弧闪劈,贴地侧转到韩锐的攻击死角,向上反弹斩出一招弧光撩剑。 一瞬间,韩锐看到烛好像看见了死神,被他这华丽的连招彻底征服。 想格挡却没有兵器,想逃跑,腿还没收回,怕是真的躲不掉了。 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就在韩锐闭上眼迎接死亡之时,就在烛即将复仇成功时,巷道里突然阴风怒号了起来。 好强的杀气!!! 烛顿觉不妙,感觉像是韩锐的援军到了。 但眼前可是他替阿宁报仇的最好时机,不能就这样放弃,于是他以十成功力发出一道闪弧。 就看谁的速度快了…… 咻!!! 嗡————! 继而只听一声锐利的剑鸣横空出世。 不曾想一柄剑格浇筑着红眼黑蝰蛇、浑身散发着邪魔之气的紫黑裂纹之剑,突然降临在了烛和韩锐的中间面,当场化解了他的进攻。 那一刻,从那柄剑里迸发出的巨大力量,形成了一阵强大的冲击波,直接将他和韩锐二人双双震飞了出去。霎时间,巷道里尘土飞扬。 缓过神后,烛捂着胸口,擦着嘴角的血,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 继而他抬眼望去战场的中央,只看到一个戴着蝰蛇面具的家伙如同一只点水的蜻蜓,出现在了那柄剑的剑柄之上。 他看着那把剑,浮隐烁动,虚实可掩变,实在是动辄可取人性命,杀性极重的一把剑。 而它就是十二凶剑中排名第五,但在被誉为天道刑罚剑的五行凶剑里排名第一的压轴角色。 即便火属性的凶剑陟罗名义上是五行之首,但实力上却远不如这把土属性的紫色凶剑。 剑铭「黑御」,张狂暴戾,象征贪婪,力量图腾是一条可吞噬万物的黑暗蝰蛇。 继而烛猜出他的身份时,已自知凶多吉少。 “阁下可是五行凶剑中的黑御?” 听到烛向他问话,黑御反问道:“那么你是红雀会的点灯将?” “……是我!” 话音落下,韩锐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样子他比烛伤的还重,继而鞠躬行礼道:“方才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黑御听罢看向韩锐,“我本不想救你的,但奈何我欠邓司马一个人情,你不用谢我。” 听到黑御救自己竟然是因为邓昌,冒牌货韩锐隐忍惨笑一声,“那也是要感谢阁下的,不过那家伙还真是有本事在的,竟然认识阁下。” 凶剑侍黑御竟然会欠邓昌的人情? 而且这个冒牌货对邓昌似有抵触…… 烛看着他们二人对话,就在他困惑之时,韩锐突然从脸上摘下了那张韩大勇的假面。 当烛看到他真实面容的瞬间,震惊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邓昌?!!! 不!不是! 那他为什么和邓昌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万万没想到冒牌货的脸竟跟邓昌几乎没有区别。 见烛看到自己的真容后如此惊愕,他说道:“我以为你已经猜到我了,难道毕首领没跟你讲邓昌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六眼狐狸吗?” “六只眼睛?三个人!!!”烛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邓昌和你是一母三胞的兄弟?” “你还算有点脑子!” “六眼狐狸原来是这个意思!” 继而冒牌货继续说道:“当年帮大当家诛杀尹小春就是我们兄弟三人帮的忙。邓昌是老二,我是老三邓晶,我们还有个大哥,叫邓旭。” 听至此处,烛突然冷笑出来,“你们的爹娘可真是会起名字,你如今告诉我这些,是觉着我今天必死无疑了吗?” “是!”邓晶听罢微微一笑,继而转身对凶剑侍黑御作揖道:“阁下,既然你救了我,不如好事做到底,替我将这个败类杀掉,这份恩情,我邓晶一定会铭记在心!” 但谁承想黑御听到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倒是挺会自作多情的,话说你的恩情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吗?还是你觉着,我会需要你的恩情?”说着,他的笑戛然而止,眼神里突然露出极度轻蔑又愤怒的光芒。 那眼睛像是深渊,吓得邓晶立马单膝下跪。 面对如此凶悍的家伙,即便被他羞辱嘲笑,却还是只敢言而不敢怒。 “阁下恕罪,是邓晶不知分寸了。” “这才对嘛!” 另一边,觉察自己有机会逃走,烛趁他们二人说话之时即刻转身准备飞上墙头。 可刚准备起跳,一股浓郁的杀气突然如惊涛骇浪淹没了整条巷道。 “喂!点灯将,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听到这句充满压迫感的话,感受着周围那恐怖威压的瞬间,烛的下颌开始疯狂抖动起来,模糊的双眼里忽然射出无比愤怒的光芒。 烛压制住愤怒,慢慢转身看向黑御的眼睛毫无畏惧地说道:“那么阁下觉着我何时能走?” 邓晶听到这话内心无比的高兴,在他看来,烛分明是在逼黑御杀他,反倒是顺了他的心意。 可万万没想到,黑御并没有动怒,还指着邓晶说道:“我与毕钊也有些交情,所以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你方才不是想取他的狗命吗?如果你能接下我的一招,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第109章 请君入瓮 “好,我答应你。” 听到凶剑侍黑御提议拿自己的命跟烛打赌,而且烛还答应了,邓晶顿时气愤:“阁下既是在还邓昌的人情,为何还拿在下的性命做赌注?” 黑御听罢顿时心头不爽。 突然!!! 他跳下地面一个鬼影迷踪步朝邓晶袭来。 邓晶见势不妙,想躲避却根本来不及,他没想到黑御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始料未及时被对方一个左左右的三连鞭腿直接崩到了旁边的墙上。 但这还没完,黑御最后又发动了一个旋风重踏从他头顶以迅雷之势碾下去,似要了结于他。 烛也没想到这家伙脾气竟如此古怪,如此的阴晴不定,说来救邓晶,却更像在戏耍做戏。 邓晶也只恨自己技不如人,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黑御的脚刚好踢到他的颅顶上方时…… 突然!!!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种速度下的旋风踢好似奇迹一般停了下来,且停在半空中的腿距离邓晶的脑袋只有一个拇指的宽度。 难以想象此等既有爆发又有惯性的情况下,他到底如何像拥有时停一样收住腿劲。 可想而知,这个家伙是何等的实力。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烛被惊吓到了,在他看来这家伙的实力可以媲美沧龙军团的四虎将。 继而黑御缓缓放下腿。 他转过身看向烛,背对着墙角下的邓晶不可一世的警告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妨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可以现在立马就走。” 邓晶听到这话使劲咽下喉咙里窜出的鲜血,苦笑着站起来,低头压制着愤怒一边鞠躬行礼,一边一字一句回答道:“是在下方才说错话了,能被阁下当成赌注是在下的荣幸。” “你清楚就好!”黑御看向烛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虽然只需接下一招,但烛知道接下这个二等凶剑最强凶剑侍一招就相当于接下四虎将一招,明显是看自己跟阎王爷的交情深不深。 若实力旗鼓相当,先攻优势自然更大。 但面对完全碾压自己的对手,先攻反而会让自己在发动进攻的一刹那,招术缺陷尽数暴露,太过冒险,不如以静制动,观而谋动来的好。 “阁下想邀,那自然是阁下先请。” “也好!”话音落下的瞬间,紫黑凶剑突然从地上自动拔出,飞入凶剑侍黑御手里。 继黑御闭眼横握凶剑,以法指拭剑,只见凶剑剑身缓缓出现似流沙一般绵软的黑色气息。 嗡!唰——! 剑鸣声猛然响起,严阵以待的烛不敢闭眼,但即便这样,他眼睛的速度还是跟不上黑御。 等他反应过来,黑御已朝他疯狂突来,而他根本来不及格挡或做出任何反应。 果然,这就是碾压,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难道复仇不成,还要这样窝囊的死去吗? 嘣——! 在烛临近死亡的最后瞬间,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飞鸟之剑突然从天而降,当即以螺旋之势化解了凶剑黑御的攻击。 听到面前嘈杂剧烈的金属碰撞之音,烛睁开眼看到自己旁边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实力无比强横的家伙。 一个是东方厌,一个是樊照。 那一瞬间,烛如释重负,挥汗如雨。 四虎将里两个实力最强的家伙竟不请自来,可谓安全感爆棚。 同一瞬间,面对突然严峻起来的形势,黑御收剑之后不自觉后移一步。 “幸好赶上了,久等了小红毛!” 听到东方厌不一样的问候,烛的心里此刻别提多么激动,他可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这两个家伙亲自来救,赶紧抱拳作揖:“不敢不敢,二位统领来的正是时候,只是统领们怎会在此?” 看着旁边已怔在原地的黑御和邓晶,樊照吸回方才因飞剑救人而落于墙边的名剑孤鸿,“军师担心你去追那个家伙半路遭遇伏击,让我们来接你,不曾想遇到了惊喜!”说罢,看着巷道里故作镇定的黑御,他露出了极度贪婪的眼神。 “眼下如何是好?” 邓晶恐惧到冷汗频出,赶紧凑到黑御身后,黑御又怎会不心慌:要是东方厌与樊照只有一个人在场,我想走恐怕还没人拦得住,可偏偏他二人都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个徐灿背后搞的鬼,只是他如何知道我会来此…… “二位统领双双驾到,真让人意外啊!” 黑御自知逃不是办法,只好先缓和态度。 “你就是那个土蛇?”东方厌问道。 “吾名蝰蛇黑御!” “你是什么蛇,我不关心。”樊照忽然指着邓晶说道:“只是你身后怎么还有一个邓昌?” “他是邓昌的同胞兄弟,邓晶!” “难怪时而像,时而不像。”东方厌抖抖胳膊忽而说道:“那么你又是谁?不妨取下面具,让我开开眼界,或许我们还认识。” “这就不必了,我们改日再叙。” “叙什么,在哪里叙,得我们说了算。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你还是跟我们去太守府,我们刚刚赶过来,大殿上可是有好多人等着呢。” 听到这话,黑御知道他与这二人没有一场恶战是走不掉的,既如此,唯有实力决定去留了。 “如果我偏要离开呢?” 话音刚落,樊照突然开始擦剑。 “好啊,你可以试试!” 嗖!黑御还是想搏一搏,继而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向巷道口奔腾飞去。 “你还真有胆子跑啊!” 樊照冷笑一声,随即一个流影剑闪从墙头上疯狂追了过去,不出一息,就与黑御追平位置。 东方厌则扭过头指着愣在原地的邓晶对烛吩咐道:“小红毛,你的任务是将那家伙控制住,等我们抓了另一个,马上回来。” “东方统领放心!” 话音落,东方厌转身右腿发力,一个霸道的高速崩闪顷刻间化作闪电追了过去。 黑御加速奔跑,不敢分心看向右侧的樊照,但怎料樊照突然超了他,落到了他的正前方。 与此同时,东方厌从他的正后方追来。 这是两面夹击的节奏啊!!! 没有办法,他只能赌一把了。 「剑技:隐蛇之舞」 继而黑御终于发动了绝技。 一座沙漠幻象界横空出世,以无数黑蛇组成的流沙军团铺将而来,将整个巷道瞬间淹没。 此剑招乃是虚晃,意在逃而不在杀。 面对这些张开血盆大口的家伙,樊照却只是露出一丝轻蔑之笑,“你还真是自讨苦吃,难道你的那些队友没跟你说过他们是怎么被打败的?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 说这话的工夫,樊照已悄然无声的发动了自己的吐纳蓄力剑技「枫语长眠」。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追求华丽,以幻象的形式释放出去,因为接下来的招术才是重头戏。 「剑技:柳王祭·破灭」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地面突然破土而出了无数细长的触手,但好似不是触手,而是无数像头发一样密不透风的柳枝。 这些柳枝像是深渊里的怪物爪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黑御召唤出的黑蛇发起了冲锋。 唰唰唰! 一眨眼的工夫,无数黑蛇被柳枝瞬间穿杀。 表面上是柳枝舞动攻击,实际上是樊照在施展高速游身单斩剑阵,以拦截黑御扔来的暗器。 这就是障眼法。 与此同时,隐藏在幻象后的黑御转身又准备突破东方厌的防御,从他这里逃跑。 「剑技:毒厄之眸」 继而滚滚魔烟彻底笼罩了战场,他们所有人的头顶睁开了无数血红的眼睛。 但东方厌又岂是等闲之辈。 “你逃不了的,束手就擒!” 「剑技:黑龙破狱」 嗖!吼————! 一条黑龙突然从头顶的魔烟里坠出,开始腾云驾雾并不受干扰。看来东方厌也没有耐心了,直接释放出了最强的狂斩剑技。 继而黑龙怒吼一声,以雷霆之速螺旋冲向隐藏在幻象背后的黑御。 「剑技:魁星」 黑御见状知道自己无法藏拙,便不再隐藏。 就在黑龙冲来的瞬间,他将凶剑插入地面,不曾想地下突然蹿出一条身长如林、口可吞象的巨蚺将黑龙一口吞下。现实里,凶剑侍和东方厌正以极其夸张的速度拼杀在一起。 身处幻境里的烛和邓晶看到的只有幻象,他们被这种极其夸张的非自然力量吸引了,被震撼到没人愿意离开或逃走。 “他们这是在战斗吗?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一条巨蛇和一只黑龙?” 邓晶话音未落,烛突然靠近过去,一个肘击将他打晕过去,然后扛着他不等樊照和东方厌就悄悄离开了。 樊照看到了他将邓晶带走并没有阻拦。 片刻后,东方厌与黑御的战斗结束了。 作为沧军四虎将之首,他没想到自己竟在这场战斗受到了这种程度的重伤,嘴角流出了一股股鲜血。但相比黑御而言,他还算轻的。 因为黑御已经被他伤得连站都无法站起来,躺在地上一个大口喘气。 “相比那个巨阙,你还算有本事,自从六年前与莫顿一战后,你是第二个伤到我的人。” 得到虎将东方厌的肯定,黑御一边发出吐血到面具上的声音,一边大笑起来,“东方统领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战确实痛快,痛快啊!” 樊照提着剑缓缓靠近,“现在说说你是谁?马上都要死了,还不打算摘下面具吗?你难道不觉着憋得慌吗?” “我的身份……” 就在黑御刚准备说话的时候,一个身披黑袍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墙头上。 同一时间,东方厌和樊照都感知到了一股恐怖到无法呼吸的杀气。准确来说,在今日之前,他们二人从未遇到这种恐怖到凌驾众生的杀气,即便是被誉为战神的戚蠲,也不可能拥有。 东方厌扭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向那女子。 女子却毫不避讳,从墙头上踩着一缕黑色的魔气走到巷道里黑御的身旁。 “主人……” “主人!!!” 黑御眼神里露出恭敬,想起身却无法起来。 东方厌与樊照同时大惊失色,这么说他们眼前这女子就是虞城大乱的幕后黑手。 “不用起来行礼,先躺着。” 话音未落,东方厌突然大喊一声,“且慢!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听罢转身面向他,没有说话,而东方厌也无法窥见她斗篷下的容貌,只能看到她的一缕白发从斗篷里落了出来。 片刻后,她终于开始说话了,却是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们告诉戚蠲,不久后,他将会收到我送给他的礼物。”说罢,她俯身一只手从黑御的身上掠过,继而一股魔烟竟然将黑御的身体瞬间修复。 黑御痊愈后起身立即跪地行礼。 “属下办事不力,求主人责罚!” “责罚的事回去再说,走。” “谢主人!” 看到这俩人旁若无人的说之话,准备离开,樊照实在忍无可忍,直接以冷剑冲锋而来。 “哪里走!” “不自量力!” 女子听罢一把将凶剑黑御吸到了自己手里,而后将剑朝樊照掷出,凶剑飞去后与孤鸿碰撞,产生出了巨大的能量波,将樊照直接击飞出去。 东方厌目瞪口呆,“樊槐明,让他们走!” 樊照起身后叹息一声,只得作罢。 女子见状看向东方厌,抬起头的瞬间露出了一双无独有偶的紫色魔瞳,与东方厌四目相视。 “李宴,你倒还有自知之明。” 听到这个名字,看到那双紫色魔瞳的瞬间,东方厌双目微阖下来,喉咙开始不停的抖动。 等凶剑侍黑御和黑袍女都离开之后,樊照走到东方厌的身旁忽然问道:“绿头苍蝇,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是不是认识你?怎么叫你李宴?” 东方厌听罢投来一个不屑的眼神,“她叫我李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李宴!”说罢,他即刻飞离了战场。 看着东方厌离去的背影,樊照轻叹一声,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李宴,我听说那个李氏剑阁创始人李红庵流落在外的长子就叫这个名字?会是这个家伙?可他的剑法里没有一丁点儿李红庵的影子啊!” “喂,木头,你到底走不走!” “来了!” 听东方厌在远处喊叫,樊照跟了过去…… 第109章 请君入瓮 “好,我答应你。” 听到凶剑侍黑御提议拿自己的命跟烛打赌,而且烛还答应了,邓晶顿时气愤:“阁下既是在还邓昌的人情,为何还拿在下的性命做赌注?” 黑御听罢顿时心头不爽。 突然!!! 他跳下地面一个鬼影迷踪步朝邓晶袭来。 邓晶见势不妙,想躲避却根本来不及,他没想到黑御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始料未及时被对方一个左左右的三连鞭腿直接崩到了旁边的墙上。 但这还没完,黑御最后又发动了一个旋风重踏从他头顶以迅雷之势碾下去,似要了结于他。 烛也没想到这家伙脾气竟如此古怪,如此的阴晴不定,说来救邓晶,却更像在戏耍做戏。 邓晶也只恨自己技不如人,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黑御的脚刚好踢到他的颅顶上方时…… 突然!!!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种速度下的旋风踢好似奇迹一般停了下来,且停在半空中的腿距离邓晶的脑袋只有一个拇指的宽度。 难以想象此等既有爆发又有惯性的情况下,他到底如何像拥有时停一样收住腿劲。 可想而知,这个家伙是何等的实力。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烛被惊吓到了,在他看来这家伙的实力可以媲美沧龙军团的四虎将。 继而黑御缓缓放下腿。 他转过身看向烛,背对着墙角下的邓晶不可一世的警告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妨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可以现在立马就走。” 邓晶听到这话使劲咽下喉咙里窜出的鲜血,苦笑着站起来,低头压制着愤怒一边鞠躬行礼,一边一字一句回答道:“是在下方才说错话了,能被阁下当成赌注是在下的荣幸。” “你清楚就好!”黑御看向烛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虽然只需接下一招,但烛知道接下这个二等凶剑最强凶剑侍一招就相当于接下四虎将一招,明显是看自己跟阎王爷的交情深不深。 若实力旗鼓相当,先攻优势自然更大。 但面对完全碾压自己的对手,先攻反而会让自己在发动进攻的一刹那,招术缺陷尽数暴露,太过冒险,不如以静制动,观而谋动来的好。 “阁下想邀,那自然是阁下先请。” “也好!”话音落下的瞬间,紫黑凶剑突然从地上自动拔出,飞入凶剑侍黑御手里。 继黑御闭眼横握凶剑,以法指拭剑,只见凶剑剑身缓缓出现似流沙一般绵软的黑色气息。 嗡!唰——! 剑鸣声猛然响起,严阵以待的烛不敢闭眼,但即便这样,他眼睛的速度还是跟不上黑御。 等他反应过来,黑御已朝他疯狂突来,而他根本来不及格挡或做出任何反应。 果然,这就是碾压,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难道复仇不成,还要这样窝囊的死去吗? 嘣——! 在烛临近死亡的最后瞬间,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飞鸟之剑突然从天而降,当即以螺旋之势化解了凶剑黑御的攻击。 听到面前嘈杂剧烈的金属碰撞之音,烛睁开眼看到自己旁边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实力无比强横的家伙。 一个是东方厌,一个是樊照。 那一瞬间,烛如释重负,挥汗如雨。 四虎将里两个实力最强的家伙竟不请自来,可谓安全感爆棚。 同一瞬间,面对突然严峻起来的形势,黑御收剑之后不自觉后移一步。 “幸好赶上了,久等了小红毛!” 听到东方厌不一样的问候,烛的心里此刻别提多么激动,他可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这两个家伙亲自来救,赶紧抱拳作揖:“不敢不敢,二位统领来的正是时候,只是统领们怎会在此?” 看着旁边已怔在原地的黑御和邓晶,樊照吸回方才因飞剑救人而落于墙边的名剑孤鸿,“军师担心你去追那个家伙半路遭遇伏击,让我们来接你,不曾想遇到了惊喜!”说罢,看着巷道里故作镇定的黑御,他露出了极度贪婪的眼神。 “眼下如何是好?” 邓晶恐惧到冷汗频出,赶紧凑到黑御身后,黑御又怎会不心慌:要是东方厌与樊照只有一个人在场,我想走恐怕还没人拦得住,可偏偏他二人都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个徐灿背后搞的鬼,只是他如何知道我会来此…… “二位统领双双驾到,真让人意外啊!” 黑御自知逃不是办法,只好先缓和态度。 “你就是那个土蛇?”东方厌问道。 “吾名蝰蛇黑御!” “你是什么蛇,我不关心。”樊照忽然指着邓晶说道:“只是你身后怎么还有一个邓昌?” “他是邓昌的同胞兄弟,邓晶!” “难怪时而像,时而不像。”东方厌抖抖胳膊忽而说道:“那么你又是谁?不妨取下面具,让我开开眼界,或许我们还认识。” “这就不必了,我们改日再叙。” “叙什么,在哪里叙,得我们说了算。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你还是跟我们去太守府,我们刚刚赶过来,大殿上可是有好多人等着呢。” 听到这话,黑御知道他与这二人没有一场恶战是走不掉的,既如此,唯有实力决定去留了。 “如果我偏要离开呢?” 话音刚落,樊照突然开始擦剑。 “好啊,你可以试试!” 嗖!黑御还是想搏一搏,继而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向巷道口奔腾飞去。 “你还真有胆子跑啊!” 樊照冷笑一声,随即一个流影剑闪从墙头上疯狂追了过去,不出一息,就与黑御追平位置。 东方厌则扭过头指着愣在原地的邓晶对烛吩咐道:“小红毛,你的任务是将那家伙控制住,等我们抓了另一个,马上回来。” “东方统领放心!” 话音落,东方厌转身右腿发力,一个霸道的高速崩闪顷刻间化作闪电追了过去。 黑御加速奔跑,不敢分心看向右侧的樊照,但怎料樊照突然超了他,落到了他的正前方。 与此同时,东方厌从他的正后方追来。 这是两面夹击的节奏啊!!! 没有办法,他只能赌一把了。 「剑技:隐蛇之舞」 继而黑御终于发动了绝技。 一座沙漠幻象界横空出世,以无数黑蛇组成的流沙军团铺将而来,将整个巷道瞬间淹没。 此剑招乃是虚晃,意在逃而不在杀。 面对这些张开血盆大口的家伙,樊照却只是露出一丝轻蔑之笑,“你还真是自讨苦吃,难道你的那些队友没跟你说过他们是怎么被打败的?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 说这话的工夫,樊照已悄然无声的发动了自己的吐纳蓄力剑技「枫语长眠」。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追求华丽,以幻象的形式释放出去,因为接下来的招术才是重头戏。 「剑技:柳王祭·破灭」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地面突然破土而出了无数细长的触手,但好似不是触手,而是无数像头发一样密不透风的柳枝。 这些柳枝像是深渊里的怪物爪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黑御召唤出的黑蛇发起了冲锋。 唰唰唰! 一眨眼的工夫,无数黑蛇被柳枝瞬间穿杀。 表面上是柳枝舞动攻击,实际上是樊照在施展高速游身单斩剑阵,以拦截黑御扔来的暗器。 这就是障眼法。 与此同时,隐藏在幻象后的黑御转身又准备突破东方厌的防御,从他这里逃跑。 「剑技:毒厄之眸」 继而滚滚魔烟彻底笼罩了战场,他们所有人的头顶睁开了无数血红的眼睛。 但东方厌又岂是等闲之辈。 “你逃不了的,束手就擒!” 「剑技:黑龙破狱」 嗖!吼————! 一条黑龙突然从头顶的魔烟里坠出,开始腾云驾雾并不受干扰。看来东方厌也没有耐心了,直接释放出了最强的狂斩剑技。 继而黑龙怒吼一声,以雷霆之速螺旋冲向隐藏在幻象背后的黑御。 「剑技:魁星」 黑御见状知道自己无法藏拙,便不再隐藏。 就在黑龙冲来的瞬间,他将凶剑插入地面,不曾想地下突然蹿出一条身长如林、口可吞象的巨蚺将黑龙一口吞下。现实里,凶剑侍和东方厌正以极其夸张的速度拼杀在一起。 身处幻境里的烛和邓晶看到的只有幻象,他们被这种极其夸张的非自然力量吸引了,被震撼到没人愿意离开或逃走。 “他们这是在战斗吗?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一条巨蛇和一只黑龙?” 邓晶话音未落,烛突然靠近过去,一个肘击将他打晕过去,然后扛着他不等樊照和东方厌就悄悄离开了。 樊照看到了他将邓晶带走并没有阻拦。 片刻后,东方厌与黑御的战斗结束了。 作为沧军四虎将之首,他没想到自己竟在这场战斗受到了这种程度的重伤,嘴角流出了一股股鲜血。但相比黑御而言,他还算轻的。 因为黑御已经被他伤得连站都无法站起来,躺在地上一个大口喘气。 “相比那个巨阙,你还算有本事,自从六年前与莫顿一战后,你是第二个伤到我的人。” 得到虎将东方厌的肯定,黑御一边发出吐血到面具上的声音,一边大笑起来,“东方统领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战确实痛快,痛快啊!” 樊照提着剑缓缓靠近,“现在说说你是谁?马上都要死了,还不打算摘下面具吗?你难道不觉着憋得慌吗?” “我的身份……” 就在黑御刚准备说话的时候,一个身披黑袍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墙头上。 同一时间,东方厌和樊照都感知到了一股恐怖到无法呼吸的杀气。准确来说,在今日之前,他们二人从未遇到这种恐怖到凌驾众生的杀气,即便是被誉为战神的戚蠲,也不可能拥有。 东方厌扭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向那女子。 女子却毫不避讳,从墙头上踩着一缕黑色的魔气走到巷道里黑御的身旁。 “主人……” “主人!!!” 黑御眼神里露出恭敬,想起身却无法起来。 东方厌与樊照同时大惊失色,这么说他们眼前这女子就是虞城大乱的幕后黑手。 “不用起来行礼,先躺着。” 话音未落,东方厌突然大喊一声,“且慢!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听罢转身面向他,没有说话,而东方厌也无法窥见她斗篷下的容貌,只能看到她的一缕白发从斗篷里落了出来。 片刻后,她终于开始说话了,却是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们告诉戚蠲,不久后,他将会收到我送给他的礼物。”说罢,她俯身一只手从黑御的身上掠过,继而一股魔烟竟然将黑御的身体瞬间修复。 黑御痊愈后起身立即跪地行礼。 “属下办事不力,求主人责罚!” “责罚的事回去再说,走。” “谢主人!” 看到这俩人旁若无人的说之话,准备离开,樊照实在忍无可忍,直接以冷剑冲锋而来。 “哪里走!” “不自量力!” 女子听罢一把将凶剑黑御吸到了自己手里,而后将剑朝樊照掷出,凶剑飞去后与孤鸿碰撞,产生出了巨大的能量波,将樊照直接击飞出去。 东方厌目瞪口呆,“樊槐明,让他们走!” 樊照起身后叹息一声,只得作罢。 女子见状看向东方厌,抬起头的瞬间露出了一双无独有偶的紫色魔瞳,与东方厌四目相视。 “李宴,你倒还有自知之明。” 听到这个名字,看到那双紫色魔瞳的瞬间,东方厌双目微阖下来,喉咙开始不停的抖动。 等凶剑侍黑御和黑袍女都离开之后,樊照走到东方厌的身旁忽然问道:“绿头苍蝇,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是不是认识你?怎么叫你李宴?” 东方厌听罢投来一个不屑的眼神,“她叫我李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李宴!”说罢,他即刻飞离了战场。 看着东方厌离去的背影,樊照轻叹一声,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李宴,我听说那个李氏剑阁创始人李红庵流落在外的长子就叫这个名字?会是这个家伙?可他的剑法里没有一丁点儿李红庵的影子啊!” “喂,木头,你到底走不走!” “来了!” 听东方厌在远处喊叫,樊照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