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她是美强不惨万人迷》 第1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 【宝宝们!这本书非传统万人迷!设定有些争议!!!看文前请先看文案排雷,如果不喜及时止损,请不要明知不喜欢还点进来骂一句qwq】 【有疑问请看本章作话噢】 “苏月!上课你又在走什么神!” 宁静的教室里,骤然响起一声班主任的怒喝。 苏月娆一睁眼,就看见讲台上中年女人愤怒地瞪着她,周围不时还响起几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同桌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喂,醒醒,老班叫你。” 短暂一瞬的怔愣之后,苏月娆淡定地站了起来:“抱歉老师,我有点犯困,去后面站一会。”说罢拿起桌上摊开的课本,径直站到教室后面的角落。 班主任愣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摇摇头继续讲起了黑板上的知识点。看热闹的同学没看到想看的东西,也慢慢把注意力转回到黑板上。教室很快又只剩下老师讲课的声音。 无人注意的角落,苏月娆悄悄呼唤起了系统。 【女配系统091号,竭诚为您服务。】 【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接收记忆?】 她轻轻点了点头。 大段记忆涌入脑海的同时,她抬头看向黑板,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心底却在琢磨别的事情。 苏月娆曾是美神的一缕神识,被分离出来后诞生自我意识、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末法时代,众神陨落,她便成了世上最后的神迹。 不生不灭的漫长生命太过寂寥,即使分出化身去往人世轮回,也不过消磨短短几百年零碎时光,很快就又会感到厌倦——所以在名为女配系统的小玩意找上她的时候,她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分出一缕化身随它去往小说世界,帮助被讨厌的万人嫌女配们逆天改命。 这次的世界背景是一篇校园文。 故事发生在a市第一高中,女主角名叫阮棠棠,是一名转校生。阮棠棠人如其名,是市面上非常流行的身娇体软小白兔型女主,自转来的第一天起就成为了学校的校花和风云人物,吸引了学神、校霸、转校生等一众男主的注意,最终和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原主苏月,则是这本校园文里的一个路人兼炮灰。为了凸显女主的团宠地位,作者给她安排了很多工具人朋友,苏月就是其中之一。 她暗恋男主之一的校霸沈景泽,多次对阮棠棠倾诉自己的少女心事。而那时阮棠棠正和一干男主纠缠不清,还没有和沈景泽互通心意,出于吃醋和试探,怂恿苏月去告白。结果原主的告白成了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第二天两人就在一起了。 得知此事的原主黑化了,在校园论坛匿名讽刺阮棠棠脚踏多条船,之后被扒出身份遭到校园霸凌,最终被学校劝退。 “很俗套的剧情。”苏月娆不带感情地如是点评道,“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宿主需要避免原主的悲惨结局,扭转在学校的风评,将几个重要角色的好感度提升到80以上,还需要达成原主的愿望: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闪闪发光?”苏月娆挑了下眉。 前几条还好,都有具体的完成标准,但闪闪发光这个形容词可太宽泛了。 她挑眉时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傲慢和妩媚,无关容貌,是骨子里流露出的顶级魅力。091在系统空间中遥遥瞧见一眼都直觉心跳加速,不敢再看她,手忙脚乱地去翻找资料: 【原主恨阮棠棠,恨流言蜚语,但最恨的还是自己把心思都放在恋爱上,没有好好努力而荒废了青春。所以她的愿望是能有一技之长,可以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让父母为自己骄傲。】 ……唔。 这倒是稍微有点意外。 她还以为恋爱脑如原主,愿望会是想跟沈景泽在一起呢。 不过既然原主有这样的觉悟,她倒也愿意帮个忙。 此时下课铃正好响起。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随着班主任走出教室,众人纷纷起身去吃饭,苏月娆也顺势回到座位。 苏月的课桌很乱,抽屉里乱七八糟地塞着各科作业和习题册,还有一些皱巴巴的卷子和笔记本。桌上左边摆着时下女生中流行的、贴着花花绿绿贴纸的收纳盒,右边横着摞了两堆书,余下的课桌空间就很狭窄,写字时胳膊肘都得小心地收起来。 苏月娆暂时没管这些,她循着记忆打开收纳盒找到一面小镜子,兴致勃勃地观察起现在这具身体的长相。 原主的长相跟一般女生相比更偏中性化,轮廓硬朗、眉骨深邃,额高、鼻梁也挺翘,眼睛是单眼皮,但并不是肿眼泡,反而自带一种英气感。但她戴眼镜、留着厚厚的齐刘海,被遮挡住以后眼睛就显得无神呆滞,加之熬夜导致的皮肤暗沉起痘,导致整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 091以为苏月娆介意现在的容貌,连忙安慰她: 【宿主别急,您原本的容貌对普通人冲击力太大,所以只能在原主的样貌基础上慢慢改变,大概一周之后能恢复。】 “唔。”苏月娆懒懒地应了一声。 她的本体是标准的娇媚美人,几个化身虽各有千秋,但也都是艳丽妖冶那一挂的,她还从来没尝试过这种带有少年感的英气长相呢。 至于符不符合主流审美,她才不在乎。美人在骨不在皮,无论什么样子的皮囊,在她身上都是世间独一的风情。 “喂,苏月,怎么感觉你今天跟平时不一样了。”同桌突然凑过来,好奇地问她。 同桌名叫白卓然,是路人男配之一,跟原主说不上好朋友,但也算熟络。看在他上课提醒的份上,苏月娆对他观感不坏:“哦?哪里不一样?” 白卓然挠了挠头,竟然感到一丝局促:“我、我也说不上,就是,就是感觉你变得比以前淡定了好多,老班刚刚点你你都不怕的。” 剩下的话白卓然没有说出来——他感觉今天的苏月莫名变得很有魅力,脸还是那张脸,却多了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耀眼气质。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苏月那么好看呢!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苏月娆莞尔一笑。 她把抽屉里的书一本一本取出,再分门别类地放整齐。 白卓然一直愣愣盯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道:“那你今天中午还去给沈景泽送水吗?” 苏月娆一顿,这才想起原主的舔狗行径。沈景泽经常中午跑去篮球场打球,苏月风雨无阻给他送水,但每次都被不耐烦地推开。 甚至到现在沈景泽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把最后一本课本放进抽屉里,站起身来。试卷乱放容易弄皱,她准备去买点文件袋全部装起来。 “不去了,之后都不去了。”慢悠悠地背上包以后,苏月娆才回答他。 “为什么?你不是那么喜欢他吗?”白卓然表情震惊,手上的笔掉在地上,摔出啪嗒一声。 倒也不怪他这么惊讶,毕竟之前的苏月有多喜欢沈景泽整个年级都有目共睹,连老班都知道,所以刚刚对她上课走神才会那么恨铁不成钢。 “嗯……应该说,这就是我想通的那件事情。我要考q大,所以准备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了。”苏月娆此时已经走到门口,只留给白卓然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第2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2)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好、好像有点帅? 苏月娆走后好久,白卓然依然半天回不过神来。 苏月她是碰壁太多次,所以幡然醒悟了吗?他知道很多电视剧里面的女主都是这样,失恋后黑化专心搞事业,有的还会剪掉长发以表决心什么的。 不过…白卓然挠挠头,有点儿庆幸地想:苏月能一下子改变主意也挺好的。 校霸虽然帅,但是今天他突然发现,苏月也挺好看的啊! …… 另一边,学校对面。 苏月是走读生,中午可以出去。苏月娆于是先绕着学校对面逛了半圈,在文具店买了文件袋和口罩,又买了面包当午饭,然后走进一家理发店。 大中午的理发店没有其他客人,理发小哥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看见有人推门进来连忙招呼道:“欢迎光临,同学理发还是洗头?” “理发。”苏月娆坐下来,伸手给理发师比划长度,“我想把刘海打薄,就剪成鲻鱼头。” 理发师吃了一惊,“你确定吗?这么长的头发,要留好久呢。” 苏月的审美比较传统,厚重齐刘海加过肩长发,又不适合她又不方便打理,苏月娆刚来时就决定要剪掉了。好在一中对女生的发型比较宽容,否则她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理发师又问了几次,反复确认后就动手了。系着理发披风不方便,苏月娆就把手机放在身前很远的地方,开始查看qq消息列表。 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话的091小心翼翼地冒出来:【宿主,你为什么跟白卓然说要考q大啊?万一他把你的口嗨告诉别人了怎么办?】 苏月娆头也不抬:“因为我真的准备考啊。” 【???】 【!!!】 【可是,可是以原主的成绩,上个二本都困难,您才刚开始做任务没有属性点,也没办法靠系统作弊啊!】091简直想尖叫。 “谁说我打算作弊了。”苏月娆瞥它一眼,“进任务世界以前,我有一世化身就是q大的啊。” 她从前化身凡人去体验人间时,倒也不仅仅是去撩拨人心去了。 应该说,撩拨人心这件事对她而言轻松到太无聊了,所以她大部分时间会去找一些难度更高的乐子,当然也因为好奇而真的去当过高中生参加高考。 无视了被刷新世界观的091,苏月娆点开原主的qq未读消息列表。几乎所有未读都来自一个群聊: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景泽!(14)】 ……光看名字就让人没有任何点进去的欲望。 苏月娆捏着鼻子点进去,群里的消息刷新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 【泽の泠泠】: 苏月你今天怎么没来呀 【泽の泠泠】:与景泽书 与景泽书 与景泽书 你人呢?水呢? 苏月娆退出去看了下,果不其然,她现在顶着的网名就是【与景泽书】 苏月娆:…… 顶着深深的无力感,苏月娆开始打字。 【与景泽书】:本人苏月在此宣布,从此封心锁爱专心学习。谁烦我我拉黑谁,再见。 这段话发出去以后,群里一直在刷屏的消息都停了下来。苏月娆趁机退出了群聊,想了想把qq昵称改成【我爱学习】,个性签名复制上刚刚发在群里的那段话。 终于,世界安静了。 半小时以后,理发师停下动作,苏月娆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的审美水平自然不用说。苏月的脸本就偏男相,剪去长发后自然流露出一种清俊的少年感,英气又漂亮。 中间刘海打薄后不再遮挡视线,露出一双潋滟狭长的眼睛,又多了两分冷淡殊艳的美,简直叫人移不开眼。连理发小哥都在身后惊叹,连声夸她眼光好。 再戴上新买的口罩,暗沉的皮肤也被遮去大半,镜子里的她已经跟上午判若两人。 苏月娆很满意。 折腾了一中午,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 苏月娆走进原主所在的十班的时候,原本喧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很多,大家都以为她走错班了。直到她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旁边才有人认出来: “卧槽,你是苏月?” 苏月娆淡定地嗯了一声。 班上顿时像炸开锅一样。 “苏月你真去剪头发啦?!” 白卓然是最惊讶的,因为他发现自己中午的胡思乱想竟然成真了。 很快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凑过来怜爱地拍了拍苏月娆的肩膀:“没关系,看破小情小爱是大女主人生的必经之路!” 苏月娆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 幸好上课铃这时响了,英语老师抱着厚厚一沓卷子走进来,班里这才终于安静下来。不过即使开始上课了,前排也时不时有人转头偷偷看苏月娆。 不过被注视这种事情,对苏月娆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她根本不在意就是了。 这两节课英语老师都要评讲卷子,苏月娆瞥了一眼原主那打满红叉叉的试卷,摇了摇头,把数学、生物、化学、物理的课本取出来。 她没打算浪费时间听英语课。参加高考那世化身的记忆还在,大部分英语语法知识框架她都还记得,再找点时间背单词,英语短期就能提高很多,反而比较棘手的是数学物理这种理科。 原主高一根本就没有好好学习,笔记七零八落、脑海里也没有成体系的知识框架,导致现在听课已经慢慢开始听不懂了。 而且一中用的教材比人教版难,很多地方也跟苏月娆记忆中不一样,她不得不先把这些学科的知识框架理顺,否则之后会寸步难行。 既然决定要帮原主,苏月娆就会认真去做。 “所以,”她转了转笔,戳戳091:“来,挑一科幸运学科,我们开始。” 【……化学。】091已经无力吐槽了。 苏月娆欣然接受,翻开化学课本,从第一页开始,一个字都不放过地仔细阅读。 关注她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动作,他们私下里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中有惊异、不屑或好奇。 但苏月娆不在乎,她屏蔽了一切对外界的情绪感知,甚至屏蔽了系统,只专心自己手上的事情。 ——因此,自然也没发现来自身后的,一个复杂的眼神。 陆屿今天第一次注意到前桌这个名叫苏月的女生。 之前虽然也听说过她的名字,但都跟对方对沈景泽的追求有关。 “小丑”、“舔狗”、“花痴”……这就是其他人对她的所有评价。 他对这种满脑子浆糊的人向来嗤之以鼻,即使坐前后桌一个月,也没跟她说过一次话,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然而从上午的语文课过后,她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陡然生出一种耀眼的气质,慵懒而清冷,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已经掌控全局一般的从容。 剪掉头发之后,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竟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还有那句“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陆屿在心底回味着苏月中午跟同桌的对话,眼神复杂。 …… 下课铃声响起。 他笔尖一顿,惊觉自己已经盯着苏月出神了小半节课。 第3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3) 直到晚饭时分苏月娆才放下课本。去食堂迅速吃了点东西,回到教室继续看书前,终于想起把091从屏蔽里放出来。 091:qaq 【宿主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呜呜呜呜呜呜呜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屏蔽的这段时间错过了什么!!】 苏月娆面无表情:“错过了什么?” 【好感度啊!男主之一陆屿的好感度提升了18点!!现在已经有20点了!宿主你不是一直在看书吗,怎么会这样?】 苏月娆不置可否,坐下准备继续看书。 【宿主你都不惊喜的吗?!陆屿的好感度一下子涨了18点诶!他的好感度可是三个男主中最难刷的!】 “我都不知道陆屿是谁。”苏月娆毫不在意,“他们三个什么配置来着,学霸、校霸、转校生?” 【陆屿是学神,沈景泽是校霸,还有一个没出场的转校生富二代迟厌。陆屿是你们班班长啊!就是坐你后面那个人!宿主你一眼都没看吗!】091感觉自己又要晕倒了。 出乎它意料的是,本来满脸写着“关我屁事”的苏月娆,突然眼睛一亮:“既然是学神,学习肯定很好?” 【那当然,陆屿从入学开始就包揽每次考试的年级第一,常年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竞赛,拿奖拿到手软!诶等等宿主你想干什——】 091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已经离开座位,走到了陆屿旁边。 开门见山,没有寒暄,没有委婉:“能把你的笔记借我看看吗,我基础太差,看书看不懂。” 091:…… 宿主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边界感你知道吗。 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陆屿破天荒地,走神了半节课。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眼里有点儿迷茫。 …只是对一个人突然转变的好奇而已,等新鲜劲过去就会好的。 他想。 一转头却看到苏月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屿只觉全身上下过了一个霹雳。 此刻正值黄昏,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她面颊上,软化了眉眼间的冷意。她新剪了头发,在脑后蓬松而自然地垂落,发梢沐浴在光晕里,俏皮中又有一丝温暖。 她的眼睛是浅棕色,背光时竟呈现出淡淡的暗金,像传说中的龙族高贵的黄金瞳。看人时,眼中如藏一潭寒星,清冽、深邃而淡然,能叫人看清自己在其中的倒影,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定神闲和漫不经心。 高傲、强势、意气风发。 ——那是灵魂深处发散出的极致的傲慢和魅力。 ……怎么回事。 陆屿骤然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轰鸣如擂鼓。 他几乎丧失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能迅速解出最难的奥数题的缜密思维和冷静头脑此刻一片空白,只依照本能听从她的指令行事,低着头把笔记本递给她。 “…可以慢慢看,不用急着还给我。” 他听见自己假装平静的声音。 时间回到刚才。 091整个统都不好了。 【……哎呀宿主你这样是不行的。】 091:【你跟陆屿根本都不熟,而且陆屿有洁癖,他的东西很少让别人碰的。】 091:【要不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 尾音在看到被递过来的笔记本时戛然而止,拉出一个滑稽的长音。 【陆屿好感度+30,目前好感度50】 …啊? 091的cpu,炸了。 这是它作为非人类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苏月娆那邪性的魅力。 它招揽苏月娆的时候曾与她的本体打过照面,当然不曾怀疑过那几近诱人疯魔的美丽——但那是在她自己的躯壳里,顶着一张本就超出人类想象的、可称神迹的绝美面容。 但此刻,她用着普通人的身体,一张容貌只称得上清秀的脸,甚至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一个照面就把最难攻略的男主之一打下30点好感度。 以往哪个宿主不是动辄两年三年的长线作战? 哪个攻略者不是从朋友做起嘘寒问暖小心把握距离? 哪个宿主敢在来的第一天容貌还没加上去的时候直接接近男主? ——美人在骨不在皮。 091突然无师自通地理解了这句深奥的东方古话。 苏月娆的魅力不仅在皮囊,而是拥有深入灵魂和骨髓的魔力。 而另一边,苏月娆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地接过笔记本说了声谢谢就回座位了。 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完全不值一提,毕竟从她诞生以来,还没人拒绝过她的请求呢。 …… 拿到笔记之后,苏月娆火力全开地连轴转了四五天。 早上雷打不动五点四十起床护肤,上学路上背单词和文言文,上课就跟着笔记自学,有问题跑办公室找老师死缠烂打,午饭和晚饭都在学校解决,放学回家继续学到十二点。 对普通人来说这种不听课自学的方式未免狂妄又可笑,但苏月娆本身有高考基础和经验,又有091随时随地联网查资料的便利,当然,最重要的是,有来自小说官方认证的“学神”的笔记。 即使是因为剧情对男主没什么好感的苏月娆也不得不承认在学习的领域,陆屿的确称得上专家。他的笔记无论是从整体框架还是细节把握,都完全做到能编成教辅的程度,一些老师上课一带而过却很重要的知识点根据重要程度也分门别类地列在对应的地方。唯一的瑕疵是有很多超纲的知识也一并写了进去,不过苏月娆来者不拒就是了。 不过这几天系统总是时不时播报陆屿的好感度增加,苏月娆烦不胜烦,干脆命令091把好感度提示屏蔽了。 时间在充实中如流水般过去。转眼间,苏月娆来到这个任务世界已经五天了。 她在班上的人际关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原本的苏月因为成绩吊车尾和花痴行径一直被十班人当乐子看,很少有人愿意主动跟她讲话,更别提交朋友了。 不过自那天以后,大家或多或少都对她有些好奇和在意,虽然一开始很多人觉得她在哗众取宠,但目睹了她快一周的废寝忘食学习,这种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学生时代,大家对于特立独行之人总是有着本能的仰慕,所以慢慢的,“很有个性”的苏月娆莫名其妙在班上变得很有人气。尽管她还是没摘下口罩,但男生们已经开始经常偷看她,甚至不少女生也觉得她很酷,开始主动跟她搭话。 091对此没有话说。 他们宿主这该死的、无孔不入的、男女通吃的魅力啊! 虽然苏月娆并没有加入某个小团体,也没有跟谁的关系特别亲密,但是在班上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达到了她理想中的社交模式。 周五,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苏月娆懒得跑步,趁老师不注意偷溜到树荫下背单词。 几个女生跟她一块逃课,此刻百无聊赖地坐在她旁边揪着地上的杂草。其中一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地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月考过后咱们班要转来两个转校生!” 一直安静如鸡的091警惕起来:【女主要登场了!】 见苏月娆继续背单词不为所动,091忍不住替她着急:【女主来了以后剧情进度会一下子加快的!而且男女主之间有特殊的吸引力,现在不采取行动,女主跟男主在一起之后就很难了!】 “急什么。”苏月娆毫不在意,翻到下一页。 系统刚想继续说点什么,但不远处正有人走近,只能悻悻闭嘴。 “喂,苏月,你在qq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月娆不耐烦地抬头,发现是苏月记忆里沈景泽后援团的人,领头的应该正是前几天在qq群里疯狂艾特她的那个。 “叫什么来着?”她思考了两秒,决定求助系统。 【……是很重要的女配,白泠泠!你平时背书的时候不是过目不忘吗?怎么连人家名字和脸都记不住。】系统无语凝噎。 “我从不浪费脑容量在无关之人身上。”苏月娆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还有,我脸盲。” 毕竟顶级美色看多了,普通人的脸不仔细观察的话实在是没什么记忆点。 “我觉得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要学习。”苏月娆举起手中的书示意白泠泠,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你以前追景哥追的最凶!怎么可能说变就变。”白泠泠是很标准的古早言情大小姐女二,漂亮、有钱、骄傲,神态傲慢,说话总有股盛气凌人的味道。 “爱信不信。”苏月娆的耐心到此为止,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喂!苏月!不许无视我!” 白泠泠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刚想继续跟她掰扯,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与此同时,系统也在苏月娆脑海里发出一声尖锐爆鸣:【宿主小心——】 ——什么东西……? 耳畔是跟班们的尖叫。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极速飞行的篮球在眼前无限放大,直觉的雷达警报后知后觉地拉响,她几乎已经感受到呼啸的风擦上了她的面颊—— 然而千钧一发之时,一只修长的手挡在她面前。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带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白泠泠有点儿迷茫地抬头,苏月娆垂散下的碎发就轻轻拂在她额上。她看见苏月娆垂下的睫毛在面颊上打下一小片阴影,像重鼓一般砸在她心头。 …可恶,怎么回事。 她想起这几天其他班女生的聊天,说苏月剪了头发之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闯了祸的篮球队男生咋咋呼呼地围了上来,沈景泽也在其中。但白泠泠第一次忽略了她心心念念的沈景泽,盯着苏月娆晕乎乎地想: 糟了,她们说的是真的。 苏月好像,是变得有点儿帅…… 第4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4) 沈景泽此前,并不认识苏月。 准确地说,他知道十班有这么个缠着自己的超级舔狗,但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沈景泽沈二少从小生活在众星捧月中,金钱名利堆砌起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纸醉金迷,他从来不缺钱也不缺爱,因此对于球场上那些声嘶力竭的喝彩和仰慕,只觉得无聊。 兄弟贺琛一脸八卦地告诉他苏月的变化之后,他更加嗤之以鼻,甚至和身边的人打了赌,赌苏月多久以后会撑不住变回原样——欲拒还迎这种手段,他们都见过太多了。 就连今天贺琛不小心把球砸过去之后,遥遥看到那边的人是苏月,第一时间懊恼的都不是失手,而是自己打赌输了,因为他赌苏月至少要两个星期以后才会再出现在沈景泽面前。 但真正见到苏月的一瞬间,所有人都骤然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冲击。 气场这个东西是非常玄妙的。 有人全身名牌仍然沐猴而冠,有人苦练仪态依旧有形无韵,但也有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全世界的光都该照在她身上——恰如此刻的苏月。 她如同传闻中一样剪了短发、戴着口罩,却不似流言口中的“浅薄”“虚荣”“哗众取宠”,眼神清冷到有点淡漠了,那双浅淡的眸子里虚虚地映着他的倒影,神色不辨喜怒。姣好的面容隐藏在口罩之下,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落下一片阴影,一种苍白、冷淡又姝艳昳丽的超越性别的美,带着清俊的少年感,像一簇冷火,不自觉就灼得人一痛。 她的手苍白纤长,手腕处有一颗小痣,带有一种不见光的美感,却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可靠的力量,把另一个女孩护在身后——跟她本人一样带着神秘的反差。 ……这是苏月? 沈景泽喉咙有点发紧。 一切偏见和流言蜚语此刻都已灰飞烟灭——有那样一双冷淡而漂亮的眼睛的人,连把她和那些浅薄无聊的心思联系在一起都是一种侮辱。 其他人在苏月娆的目光下更是无处遁形,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 “…抱歉,你没事。”贺琛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苏月娆面前像个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脸涨得通红。 苏月娆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从刚刚起就一句话也不说、傻站在原地的白泠泠。 ……啧,吓傻了吗。 “你该跟她道歉,而不是我。”苏月娆看个书被莫名其妙打扰好多次,心情非常糟糕,指着白泠泠对贺琛冷声道。 贺琛…贺琛脸居然更红了。 他感觉脚被钉在原地,身体失去了自己的控制。所以…他晕乎乎地想…为什么有人连骂人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啊! 她的声音好像浮冰委地、碎玉投珠。 沈景泽眼神一暗。 “这位同学,你没事,真的很不好意思!”反应过来之后贺琛赶忙对着白泠泠双手合十地鞠躬道歉,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诚恳热切。 白泠泠扫视一圈周围,这才发现沈景泽也在这里。她看了看手里的水——那是她原本准备送给沈景泽的——又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景泽和贺琛。 她本应甜甜地说声没关系,然后趁机让沈景泽收下她的水和毛巾,就像她从前一直做的那样。 但这一刻白泠泠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于是她仰起头,恶狠狠地对贺琛道:“哼,要不是苏月,今天我要你好看!” 然后转头把手中原本要送给沈景泽的水往苏月娆怀里一塞:“不许丢掉!”,转身跑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 那之后一整天沈景泽都有点心不在焉。 晚饭时间,他照例跟贺琛去了学校对面的餐馆,两人点完菜,破天荒地没说话,各自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 “喂景哥,你说苏月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你了。”还是贺琛咬着筷子先开了口。 沈景泽呼吸一滞,想也没想抬脚给了他一脚。 “关你屁事。” 沈景泽骂了句脏话,压下眼底的烦躁。 不知为何,他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不舒服。 贺琛哎呦了一声,也没跟他计较,拿着手机摆弄了会,慢慢说:“…如果她真不追你了,我是不是就能追她了?” “你他妈敢。” 在沈景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愤怒地扯住了贺琛的衣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怒火中烧控制了他的身体,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又想起苏月娆走前看他的那一眼。 看陌生人的,冷淡、不耐烦的眼神。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 体育课上的风波对苏月娆来说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插曲,投身学习之后,很快就忘了这一茬。 周末在家刷题。 原主家里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生活,苏月的父亲经营一家中小型公司,平时忙得几个月见不到一面,所以周末家里只有苏月娆一个人,她倒也乐得清闲。 周一,苏月娆买的习题册到货了,照例戴上口罩,她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学校刷题,刚坐到座位上就被同桌硕大的黑眼圈惊了一跳。 “你昨天晚上偷牛去了?”苏月娆一边问,一边把笔记本和习题册摆在桌上。 “别提了,我周末回去玩了两天,昨天晚上才想起写作业,没想到上周作业那么多,熬了个大夜才赶完。对了,苏月你写完了吗?”白卓然长吁短叹,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一摞作业,看着确实不少。 “没写。”苏月娆态度特别坦然。 白卓然:“……啊?” “不是。”他指着黑板上写得密密麻麻的上周的作业安排,“你一科都没写啊?” 苏月娆正想回答,突然感觉头上多了一片阴影。 “作业。”陆屿抱着一摞作业站在她座位旁边,神色自然。 白卓然一边嘀咕今天怎么班长亲自收作业,一边忙不迭地把自己的作业递过去。苏月娆没动,很直接地告诉他:“我没写。” 是真的没写。他们班的学习进度在整个年段都偏快,她还没复习到那里去,要勉强完成收益也不大,但时间成本非常大,有点儿得不偿失。 她回答得太干脆,陆屿顿了一下。 “为什么不写?” 苏月娆头都没抬:“不会写。要记名字就记。” 谁知道陆屿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不会写的话,我可以晚自习教你,哪科都可以。” 苏月娆:“?” 她有点儿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陆屿神色平静而坦然,眼底无声倒映着她的面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为男主之一,陆屿无疑是长得很好看的。如果说沈景泽的剑眉星目是具有雄性侵略感的、惊心动魄的俊美,那么陆屿就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面若冠玉、眉眼俊朗,又生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只是平日气势太盛,总叫人不敢直视。褪去那层生人勿近的神色后,意外地自带一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看人时总显得温柔而深情。 ——然而他面对的人是苏月娆。 早已免疫了一切美颜攻击的苏月娆毫无波澜地拒绝了他:“不用了,谢谢。” 陆屿抿了抿嘴,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多嘴,但是就这么结束又总觉得心有不甘。 想到周五体育课上发生的事,他就忍不住想,万一苏月还是喜欢沈景泽怎么办?每次思及此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酸涩。他低头,默默消化着这种陌生的情绪。好半晌,在苏月娆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又问了一句:“你上周五又去找沈景泽了?” 话一出口,陆屿自己都被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委屈惊了一下,赶紧找补一句:“既然决定认真了就不要回头,他配不上你,还耽误学习。” 这下苏月娆是真有点儿无语了,她戳了戳091,内心腹诽:“喂,你们家这男主完全ooc了。” 说好的一心学习、目中无人的高冷男神呢? 就算是原着中的女主,也是跟他成为朋友后,盛情邀请了好几次才磨得陆屿同意跟她一起学习的,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么关心别人的学习了? 091全程目睹陆屿这副不值钱的样子,震惊的同时又莫名感到有点丢人,赶紧一边查找数据一边为自家男主辩护:【作为班长,关心同学学习怎么了!】 然而等他翻到陆屿的好感度,一下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尼玛,80点! 整整80点好感度!短短一周的时间! 091震惊到已经有点儿麻木了。 苏月娆听它如此言说之后倒是没太震惊,毕竟她上一周也能感受到陆屿经常盯着她出神,只是没怎么在意而已。 男人嘛,都是喜欢自我攻略的,根本用不着她蓄意勾引。 于是她只是看了陆屿一眼,很随意地回答:“你说得对。” 明明是如此简短敷衍的一句话,却让陆屿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苏月娆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随意牵动人的情绪、令人失神。 …… 陆屿抱着作业离开之后,白卓然槽多无口,不知从何说起。 白卓然:“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感觉我错过了好多不得了的东西?但我也没请假啊?” 白卓然:“苏月你什么时候跟班长这么熟了?还有班长居然是这么热心的人吗。” 苏月娆面无表情:“不熟,不知道。” 白卓然:…qaq 我的同桌日常冷暴力我,嘤嘤嘤。 但是莫名又被帅到了 第5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5) 之后几天都是平静的日常。 苏月娆的生活作息经过有意识调整已经非常规律了,除了陆屿时不时来刷点存在感之外,一切如常。 白送上门来的辅导老师不要白不要,苏月娆偶尔也会问他一些问题,各科成绩在陆屿的帮助下都有一定提高。 各科老师或多或少也发现了她堪称叛逆的自学方式,但经过几次提问和下课问话,发现她确实比以前进步不少,大部分都默许了。 只有十班的班主任私下里认真约谈过苏月娆好几次,言语中颇为不放心的样子。 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有着深深的法令纹,看起来不苟言笑:“苏月,你已经快成年了,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一时兴起的胡闹吗?” 那时苏月娆盯着对方耳后一簇微微颤动的白发,认真地点了点头。 原主曾经很讨厌这个班主任,因为她很严格,经常批评原主。 但剧情后期苏月被校园霸凌时,也是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女老师挺身而出,呵斥班上的人不许孤立她,更是在她将要被退学时几经周旋,四处奔走。 苏月娆结束约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巧路过学校栽种的梧桐树,金黄的梧桐叶风中四散,有一小簇飘落在办公室常年点灯、案牍劳形的桌案上。 “…老师这个职业啊。”苏月娆望着那片梧桐叶,难得地发出一句慨叹。 …… 稍微有点出乎意料的是,白泠泠这几天中午都要来教室找苏月娆一起去吃饭,而且每次都给她带一瓶酸奶。 苏月娆拒绝过,但对方强硬地把瓶子塞进她手里,气鼓鼓地说:“不行!你必须喝!不喝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虽然苏月娆想问她们什么时候成的朋友,但是看见对方的神色还是识趣地把话咽了下去,闷头吃饭。 唉,谁让她就是偏爱可爱的女孩子呢。 这天中午白泠泠照例坐在苏月娆旁边,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饭:“喂苏月,你为什么突然想学习了啊。” 苏月娆比她吃得快,此刻忙里偷闲地刷着手机:“因为男人只会让我痛苦,学习却能使我快乐。” 白泠泠:“…真的假的,我才不信。” 苏月娆:“真的。你看沈景泽一百遍,沈景泽也不会变成你的,但是你看书一百遍,知识就是你的了。” “切,神神叨叨的。” 白泠泠咬着筷子没说话,好半晌,才戳了戳苏月的胳膊:“那、那我也要学。以后我有不会的你得教我。” 苏月娆的手顿了一下。 原着里的女配白泠泠,好像只是为了衬托沈景泽的人气而被创造出来的工具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从来不听课,最后连高考都没参加。现在她突然决定要用功了,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苏月娆也还挺为对方高兴的。 “好啊,你有不会的都可以问我。”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如果我不会,我还可以带你去问陆屿。” 结果白泠泠又展现出对除了沈景泽之外一切男性生物的不屑:“才不要问他,如果你不知道我们就去问老师。我觉得早晚有一天你成绩肯定超过他。” 苏月娆又好笑又无奈。 此时她qq响起一条新消息提示:“‘sh’已添加你为好友”,她分神看了眼对方的头像,纯黑的背景图。 ?不认识。 于是苏月娆果断无视了这条消息。跟白泠泠又说了一会话,两人才分开各自回了班上。 “沈哥你今天咋了,一下午都没精打采的。”贺琛走进教室,丢给沈景泽一瓶可乐。 沈景泽没说话,盯着没有任何消息提示的手机qq,表情不太美妙。 中午校园墙发布了一条帖子,贴主想捞一下照片中的女生。沈景泽出于无聊和好奇点开了,然后就看到了苏月。 照片应该是放学后在学校门口拍的,不是非常清晰,照片中苏月正低头看时间,眉眼恬然、岁月静好、气质清冷,即使戴着口罩也不掩盖她独有的那种出尘的漂亮。 评论区不少人人认出她来,也有人贴出她的qq号。鬼使神差地,沈景泽的手指点了上去。 加上她以后,她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会跟他划清界限吗?还是会像普通朋友一样打招呼?沈景泽盯着手机界面,开始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结果苏月好像根本没认出他,直接无视了好友申请。 沈景泽烦躁地挠了挠头,踢了贺琛的椅子一脚。 “你昨天说准备今天什么时候找苏月要微信?” 贺琛:“就一会,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打听过了,苏月晚上不去食堂的。” “怎么了沈哥,你不是一直不高兴我去找她吗?”贺琛感到莫名其妙。 沈景泽把手机关上倒扣在桌上:“我一会跟你一起去。” 贺琛:? 贺琛战术后仰:“不用了。沈哥你跟她又不熟,而且你出现在苏月面前怪尴尬的。” 沈景泽更烦躁了,“谁说我跟她不熟的,她之前那么轰轰烈烈地追过我。你别管,我就要去。”说完就趴下睡觉了。 贺琛:“……呃。” 贺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苏月娆正在解一道数学题,想了半天都没什么思路。苦思冥想之时,头上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陆屿神色自然:“这题不会吗?” 苏月娆:“唔,没有思路。我想不出题目这个条件怎么用。” 陆屿:“用这个公式。” 苏月娆:“然后用条件二转化?” 陆屿:“对。” 苏月娆:“化简化不了啊,这题超纲了。” 陆屿:“你试一下我笔记上第28页那个课外公式,很常用的,可以记一下。” 苏月娆点点头:“谢谢,会了。” 跟苏月娆同时在做这道题的白卓然听完了不到两分钟的整个过程,表情复杂。 明明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字,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出了差错。 为什么他就是听不懂呢?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吗? 人类又偷偷进化不带我了? qaq 白卓然觉得这个世界的恶意好大,于是他站起来,准备去吃饭。 沈景泽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陆屿双手撑在苏月娆桌子上给她讲题这一幕。 沈景泽脑子里有根弦,啪一下,断了。 他想都没想,走过去一把推开陆屿。 刚准备走的白卓然脚又定在原地了,张大嘴巴,表情活像一只吃瓜的猹。 “做什么!”陆屿莫名其妙被人推开,冷冷地瞪了沈景泽一眼。 “你他妈离苏月这么近做什么。”沈景泽回以一个恶劣的笑,眼神挑衅,带有一种鄙视的意味。在这样的目光下,明明是在讲题、有着正当理由的陆屿,莫名生起一种隐秘的心思被窥探而恼羞成怒的情绪。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都有戾气。 白卓然在一旁生怕错过任何一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然而苏月娆只觉得烦。 “停一下,要打架出去打。” 闻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 “你,还有你,来我们班干什么?”苏月娆指着沈景泽和他后面被忽视的贺琛很不客气地问道。 沈景泽刚才的那股劲突然一下就泄了,转过身跟苏月娆说话的时候神态和语气都活像变了一个人,甚至有点委屈:“我中午加你qq,你为什么不通过。” 贺琛想说话被他抢先了,瞪了他一眼。 苏月娆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那是你,你又没带名字。” 沈景泽:“那你现在加我。” 苏月娆:“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要加你。” 沈景泽站得离苏月娆很近,可以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感觉自己晕乎乎的,盯着苏月娆支支吾吾半天,脑子一热说了句:“我也想好好学习,要向你请教。” ? 啊? 震撼我妈一百年。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 几秒后,白卓然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被愤怒的沈景泽瞪了一眼,赶紧又闭上嘴当鹌鹑。 沈景泽是体育生,高一就定下了保送名额,平时别说听课学习了,他书包里连本完整的书都凑不出来,笔也是考试前从别人文具盒里随手抓的。 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三分传奇”,因为数学考试写满了选填题只得了三分,一战成名。 可以说是沈景泽一学习,上帝都发笑。 苏月娆一时间都给他整笑了,一高兴,还真掏出手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我觉得你如果是真的想学习,比起麻烦苏月同学,找我应该更方便。”陆屿反应过来之后脸一下黑了,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 “你这种从小学习就好的怎么懂半路出家的学渣的感受!我跟苏月才是一类人,当然要找她交流经验了,是苏月。”沈景泽脸皮比他厚多了,回以一个挑衅的笑。 眼见两人又要闹起来,苏月娆干脆拿起单词书离开了教室。 陆屿和沈景泽面色都不好看,但最终也没打起来。沈景泽“切”了一声,转头走了。 走时动作很大地砸上了教室门。 跟在他身后的贺琛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突然想起他来这一趟的目的。 他还没要到苏月的微信! ……只有贺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6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6) 之后的一周,依旧在疯狂学习中度过。 白泠泠好像是真的上心了,在家请了家教,还经常会在qq上问苏月娆一些基础问题,两人中午吃饭闲聊的话题也慢慢从八卦变成了学习。不过她没有苏月娆原本的高考基础,也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学起来比苏月娆吃力很多。 而自从死皮赖脸地加上苏月以后就表现得非常自来熟的沈景泽,就属于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跟她的聊天框里分享得最多的不是问题,而是一些直男搞笑日常。 苏月娆指着沈景泽刚刚发过来的、他牵着一只奇丑无比的粉红飞天猪玩具遛弯的图片,很无语地问系统:“你们家的校霸男主是拼夕夕九块九包邮买的盗版货吗?” 就这狗样能有迷妹,苏月娆都怀疑是世界给他请的水军。 091深感丢脸,无力反驳,并决定转移话题:【宿主,现在身体的容貌差不多优化到这个世界的极限标准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摘掉口罩啊?】 自从世界观被苏月娆一次又一次重塑之后,091就放弃了催促任务进度,整个统变得佛系起来。 苏月娆正在写一份卷子,闻言笔下一顿,想了想才说:“月考之后。阮棠棠不是月考之后转过来么。” 091:【?宿主好坏,我好爱。】 苏月娆丑拒:“这个台词就不必要了,有点土。” 091:【…qaq】 …… 正式迎来月考的那天,距离苏月娆初次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期间原主的父亲回来过一次,从老师那里听说了苏月娆最近疯狂学习的举动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不要有心理压力,尽力而为、开心就好。 苏月娆摸摸心口,感受到原主残留下来的浅淡的情绪翻涌。 ——是笨拙的、真切的父爱啊。 进考场前,苏月娆身边围了一堆人。 白泠泠狠狠地抱了她一下,大声说我们学渣联盟互相保佑,旁边白卓然抱着本书边临时抱佛脚边给她打气;贺琛笑得呲出一口白牙说你肯定能考的比我好,被沈景泽踹了一脚骂道只要有手都能考得比你好!然后转头乐呵呵地跟苏月娆说:“别紧张,考完我送你一只跟我那个同款的炫酷卡拉遛弯猪。” 苏月娆心说原来那只奇丑无比的猪还有名字呢。 不过这种乱七八糟的氛围倒是冲淡了考前的紧张,她莞尔一笑,跟大家告别后走向考场。 晨光熹微,洒落在她发梢,苏月娆整个人被笼罩在意气风发的少年感下,眼神从容而睥睨,仿佛全世界的春风都是为她而来的。 陆屿站在考场门前,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触动了一下。 “加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沐浴在阳光下,温柔得不可思议。 【陆屿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90】 苏月娆回以微微颔首。 …… 月考结束之后是难得的一个没有作业的周末,苏月娆顺势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白卓然、贺琛和沈景泽几乎同时发消息叫她周末出去玩,陆屿也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但休息时间苏月娆不想处理男人的事情,所以只跟白泠泠出去逛了一天街。 ——顺带一提,她还真收到了沈景泽寄的丑陋粉色遛弯猪。 周一班主任踏进教室的时候,整个班都处于一种无精打采的状态。 她暂且压下怒气,推了推眼镜框宣布:“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转来两位转校生。” 班上死气沉沉的气氛陡然热闹起来,白卓然趁乱跟苏月娆唠嗑:“你觉得转校生是男是女啊?” 苏月娆:“一男一女。” 白卓然:“?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苏月娆:“别管,因为我会算命。” 白卓然的表情,在发现真的从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之后,震惊得像《呐喊》里的主角一样夸张。 我以后一定要出版一本书,名字就叫《我同桌无所不能》! 阮棠棠对在新班级的第一次亮相非常在意。 因为校服还没发到他们手里,所以今天两个转校生都可以穿自己的衣服。阮棠棠特意早起化了素颜妆、又精心挑选了精致而不夸张的裙子,走进教室后,被一群灰扑扑的校服衬得像公主一样光彩照人时,她的内心深处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当然,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楚楚可怜的无辜小白兔神态。 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爱慕虚荣也好,病态也罢,阮棠棠就是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毕竟游走在人群中享受众人追捧爱慕、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一个人能否被群体接纳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她想起在之前的学校,因为她玩笑般的几句评价而跳楼的女孩。比起一点儿微末的自责怜悯,心底竟然不耐烦和冷漠居多。 如果不是她们心理太脆弱,她根本没必要转学不是吗。 不过没有关系,无论去哪里,阮棠棠都会成为人群中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她露出一个堪称柔顺的、甜美的笑容。 她的声音如同本人一般娇软,仿佛一掐都能掐出水来:“大家好,我叫阮棠棠,海棠的棠,以后就要在一起上课啦,希望可以跟大家做好朋友,请多多指教!” 阮棠棠的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班上的每一个女生,最后在苏月娆面前停下了。 那一瞬间,她的内心陡然生出一种强烈而荒谬的危机感。 对着一个无论是发型还是神态都跟女人味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戴着口罩、没有露出全脸的女生。 【咦,奇怪,刚刚女主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阮棠棠看着苏月娆的时候,苏月娆也在看她。 一直到她不太自然地移开脸以后,苏月娆才悠悠收回饶有趣味的目光。 “我说,你们这个女主真的是被强取豪夺的小白兔吗?我怎么感觉她已经坏掉了。” 091沉默片刻,告诉苏月娆:【我们拿到的原着只是一本小说,里面的一切都只能遵循作者赋予的设定。但现在这篇小说已经发展成一个真实的世界了,每一个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当然存在崩坏的可能。】 ——所以传说中的校霸可能会是个喜欢玩粉红遛弯猪的二百五,高冷不近人情的学神也可能会闷骚到疯狂自我攻略。 恶毒女配也许只是个喜欢送别人酸奶的傲娇小姑娘,而书里只提到廖廖几字的被一笔带过的“同学a”“好兄弟b”,其实也有深爱着他们的父母。 不知不觉间,复杂的人性如同初春的野草一般,顽强地从名为“设定”的砖石下挤了出来。 苏月娆呆在这里越久,越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生动真实。 …… 刚才的小插曲无人在意,阮棠棠初来乍到,就在班上赢得了不少好感。 相比之下,另一位转校生的态度就生硬很多。迟厌的自我介绍只有一句话:“我叫迟厌,厌倦的厌。” 属于是连苏月娆都觉得有点儿敷衍的程度。 班主任给两个转校生安排了座位,走过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依旧笼罩在新奇和激动中的十班,终于感受到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笑,笑,笑什么笑,你们怎么有脸笑得出来的?这次月考成绩下来了,看看你们都考的些什么东西。”班主任面无表情地把一摞试卷狠狠地拍在桌面上。 “这次月考就算是一次摸底,题是出得难了点,但哪个题型不是我课上讲过一遍又一遍的?还错?真不知道你们脑子里一天装的些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我就感觉这次题特难,我一会肯定被骂死。” 白卓然努力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尽可能降低在老班眼中的存在感,像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倒霉的鹌鹑。 然而没有用,愤怒的老班还是把他叫上去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自己看看你这个选择题做的什么狗屎,单选选不对就算了,多选题三个答案随便写一个都有分,你怎么就能每次选到唯一错的那一个!我拿张答题卡踩一脚,读出来分说不定都比你高!” 白卓然:……qaq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能选到唯一错的那一个啊! 火力全开的班主任平等地创死了每一个上去拿成绩单的人,她每翻开一张新的成绩单,众人就仿佛经历一次阎王点卯。 “……苏月。” “到。” 苏月从座位上站起来,全班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在她身上。 白卓然念了句阿弥陀佛,闭上双眼。 老佛爷心善,看不得杀生。 “听说你月考前天天跟下面几个班的人一块玩?”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神色不辨喜怒。 苏月娆:“不是玩,我们一起学习。” “上课不听课,靠你们下课自学的学习?”班主任阴阳怪气的下一步就是火山爆发,众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不远的未来。 班上不少女生已经低下头,不忍心看苏月挨骂。 ——谁知下一句突然峰回路转。 老班哼了一声,脸色由阴转晴:“算你走运,这次考的不错,进步很大。我看你这个月自己折腾,基础也补回来一些了,上课的时候能听还是要听,知道了吗!学习可以,少跟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特别是数学考三分的神人。” ——遥远的体育场上,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沈景泽突然打了个喷嚏。 苏月娆乖乖应是,接过成绩单。 每科的成绩比起原主都有了幅度惊人的飞跃,尤其是下了最大功夫的化学和她本身擅长的英语,甚至单科分数已经进入了年级前列。其他科目虽然还远远说不上优秀,但是已经从0到1有了质的蜕变。 没有预估中最顺利的情况那么好,但也不差。 苏月娆转头,露出一个有点儿得意的、狐狸似的笑来。 她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窃窃私语包裹着,不过这次不再是不屑的、嘲弄的语气,而是仰慕的、敬佩的。 苏月娆前排的叫陈雪的女生戳了戳同桌,颇有点儿不可思议地道:“卧槽,苏月真的神,她一个月前还连卷子都做不完呢!” 同桌:“因为她真的很努力,我每次看到她都在做题呢。而且、而且我最近感觉苏月好漂亮喔,以前怎么没觉得呢。” 陈雪:“是啊,还很有气质,声音也很好听……苏月苏月,看这边!” 陈雪开心地给苏月比了个心,同桌也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白卓然就在她俩后面隔空对她做口型:“牛逼!” 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替苏月娆开心。 苏月娆悄悄地冲他们比了个耶。 陆屿坐在最后,把他们几个的动作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而无奈的笑意。 他以前独来独往,从来对这些嗤之以鼻,但开始关注苏月娆以后才惊觉,原来这些无聊的、琐碎的点点滴滴,也是可以很温暖的。 苏月娆就像天上骄傲的、充满魅力的太阳,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蛮不讲理地一眼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叫人忍不住靠近。她不为任何人停留,却又让人在追逐的过程中感受到她身上炽热的能量,从而更加热烈地活着。 被爱的会生出血肉,想要去爱别人的亦然。 高冷学神做不出这么幼稚的行为,但隔天苏月娆却在笔记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恭喜。但学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无论什么时候遇到问题,我都在这里。】 第7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7) 那个叫苏月的女生意气风发地走下讲台的时候,阮棠棠终于明白危机感从何而来。 苏月娆太耀眼了。她不像阮棠棠一样需要楚楚可怜的神态和甜美的嗓音去讨人欢心,她只是站在那里,就理所应当地掠夺走所有人的注意。 那么漫不经心,那么气定神闲,那么…傲慢。 阮棠棠咬紧下唇,眼神死死地盯着苏月娆。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方向,坐在教室最角落的迟厌恰好把她神色的几番变化尽收眼底。 迟厌神色依旧恹恹的,嘴角却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迟厌好感度+15,目前好感度20】 …… 经过一个月潜移默化的改造,原主的样貌有了很大的变化。第二天早上出门前,苏月娆仔仔细细地对着镜子观察了一番。 镜中已然不见了一个月前平凡卑怯的高中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美人。眉眼深邃、五官立体而精致,一笔一划都似千百次揣摩后描摹而得,带着少年特有的单薄与清俊。她皮肤白得像终年不见阳光的冰川雪,睫毛纤长浓密,在雪堆上落下一片阴影。 最勾人魂魄的还是那双眼睛。苏月娆前几天去把死板的黑框换成了金丝眼镜,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潋滟而冷淡,极具反差的两种感观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竟然昳丽姝艳至极。眼尾一点薄红,又凭空增加一丝破碎感。这个月她的头发长长了些,使得整个人多了一分艺术家般颓废的、漫不经心的气质。 如此有冲击性的美,091乍一看都有点心惊肉跳。 苏月娆很满意,没有再戴口罩,直接背上包去上学了。 班上还没开始早读,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补作业。陈雪正跟同桌说着隔壁班的八卦,突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扯了扯。 阮棠棠看起来有点紧张,声音娇软,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兔子:“你好,请问你们在聊什么呀,我可以加入吗?” 陈雪是个相当开朗又乐于助人的女孩,而且对阮棠棠观感还不错:“当然可以啦,你是叫阮棠棠,你的名字好好听哦。” “谢谢!我知道你叫陈雪,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呀。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名字好听呢。” 阮棠棠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 接下来,阮棠棠迅速而不动声色地掌握了话题主导权。 她深知,想要在新的班级迅速建立以她为中心的社交圈,就一定得趁她转校生的身份对于其他人而言还比较新鲜的时候。 人总是对神秘的、与众不同的事物充满好奇。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她们的聊天,阮棠棠仿佛天生自带着很好相处的气质,不少女生已经开始亲切地叫她“棠棠”,氛围隐隐有以她为中心的样子。 “…因为校园霸凌跳楼的两个女生中,有一个是我的好朋友,继续在那里上学的话,我会时时刻刻都想着她,根本没办法学习。我总是在想,要是我早一点发现她不对劲就好了,都是我的错……” 阮棠棠眼圈儿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惹人怜爱。 周围人赶紧安慰她:“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陈雪用手肘撞了撞同桌,示意他赶紧也说两句。 结果同桌根本没理她,直愣愣地盯着门口,半天憋出来一句:“卧槽,那是苏月!” 于是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教室门口的苏月娆身上。 满室寂静中,有人甚至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天苏月娆戴着口罩,虽然众人都觉得她好看,但也仅限于留下了一个美女的印象,没想到她……这么好看。 “卧槽,这真是苏月?” “苏月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看了……她刚刚看我那一眼,好帅啊啊啊” “失恋后女生会变得更好看是真的,搞得我也想去失恋一下了。” “什么鬼,苏月那根本不叫失恋!人家本来底子就好,随便搞搞就好看了,你怎么学都学不来的啦。” “讨厌!不过看到苏月这样子,我也想试试短发了,真的好帅啊…” “脸和气质不够帅剪这种头发就是东施效颦啦。” “真的,以前觉得女生就该留长头发才好看,现在突然也想去试试短发了。” …… 事情骤然脱离了阮棠棠的掌控。 经此冲击,没有人再关注她转校的事情。阮棠棠听着其他人讨论苏月,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像个局外人一样尴尬地站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揪着衣角。 凭什么。 凭什么她费心经营讨好才能得到的东西,别人随手就拿到、又弃之如敝履呢。 …… 苏月娆回到座位上,白卓然还处于震惊中。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转过头问她:“姐,我唯一的姐,我怎么感觉你从一个月前就变得特别无所不能。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突然绑定了一个什么开挂系统,可以加美貌值和学习值的那种!我也想绑一个啊啊啊!” 苏月娆:“……” 这小子。 无意间说出了不得了的真相呢。 苏月娆把一本习题拍在他头上:“多看书,少意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中午,白泠泠照例来找苏月娆吃饭,只是看起来有点儿无精打采:“老师说我从零开始第一次考试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我还是感觉好丢人啊。” 苏月娆安慰她:“没什么丢人的,你才学了几个星期已经很厉害了。” “你懂什么,我的历史只有十八分!历史老师说我是个鬼子呜呜呜…” ……苏月娆咬着后槽牙,把这辈子最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愣是忍住了没笑出声。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反手卖了贺琛:“没事,贺琛政治只有十七分,老师说他是间谍,他比你还丢人。” 这还是沈景泽在qq上跟她说的,虽然苏月娆也不知道他一个三分传奇怎么好意思笑人家十七分的。 “唉。” 白泠泠并没有被安慰到,因为间谍和鬼子半斤八两。她伸手,虔诚地把苏月娆的脸捧起来转向自己:“你别动,让我吸一下神颜。不然真的没有动力学下去呜呜呜…” 两人打闹着,苏月娆qq突然收到一条新消息。 【沈景泽】:抬头 苏月娆抬起头,果然看见沈景泽冲她挑了挑眉,端着餐盘走过来,旁边是呲着一口大牙的贺琛。 两人走近之后看到没戴口罩的苏月娆都被晃得愣了下神,贺琛神经比较粗,率先反应过来。 贺琛:“厉害啊苏月,你在我们年级都出名了知道吗!现在你多了个外号叫拔剑姐。” 苏月娆:“…哈?” 苏月娆:“为什么叫拔剑姐?” 贺琛大笑:“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嘛,苏姐名言。” 沈景泽:“……” 我怀疑你在针对我。 两人在旁边坐下,沈景泽有点郁闷地戳了戳饭:“今天体育队好几个女生找我要你联系方式。”往常都是别人找他要微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他要别人的微信呢。 不过…沈景泽偷偷看了眼苏月娆,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喜欢上这么耀眼的人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他也一样。 他突然感到耳尖有点烧,掩饰一般地,猛扒了几口白饭。 第8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8) 阮棠棠中午和新交的几个好朋友一起去了食堂。 打菜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叫掌勺阿姨少给一点,陈雪在旁边端着盘子震惊:“棠棠你就吃这么点啊,会不会吃不饱。” 阮棠棠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胃口小,吃的比较少。” “难怪你瘦呢。”另一个女生感慨道:“又瘦又白又好看,棠棠在你原来的学校不会是校花?” 阮棠棠看起来更不好意思了:“没有啦,那都是大家说着玩儿的。” 陈雪:“真的诶,感觉如果没有苏月,棠棠你在我们学校肯定也是校花了。” 阮棠棠握住餐盘的手骤然收紧,衣袖被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其他人丝毫未觉,继续着这个话题。 “那倒是真的,苏月那张脸都能和明星打一打了。” “有的明星还挑状态和角度呢,苏月简直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啊,我上课都忍不住看她,太养眼了。” “她会出道吗?肯定有星探挖她,如果她火了,我们是不是就是女明星的同学了。哇,能不能提前找她要个签名什么的啊。” “啊,我觉得苏月不会去当明星。感觉她是那种会干大事的人,而且她真的很厉害啊,只要一认真,之前落下的差距一下子就追上来了,超帅的好吗。” ……又来了。 哪怕并不在场,也能轻易夺走话题中心。 阮棠棠脸上的笑变得有点僵硬。 突然,她看到了不远处苏月娆一行人,她的眼神迅速被坐在苏月娆旁边的沈景泽吸引了。 沈景泽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帅,眉飞入鬓、轮廓硬朗,面部曲线大开大合,神色桀骜不驯,在人群中像是会发光。刚刚他眼神不经意与阮棠棠对上的一瞬间,她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被吸引的感觉。 就像是女主角终于遇到了她的罗密欧一样。 阮棠棠觉得心跳有点加快。 她忍不住问陈雪:“苏月旁边坐着的那个男生是谁啊。” 陈雪也看到苏月娆了,还跟她挥了下手打招呼。看到沈景泽坐在苏月娆旁边也愣了一下:“左边那个是沈景泽,咱们学校有名的校霸,右边不认识,应该是他们体育特长队一起的。” 阮棠棠咬了咬嘴唇:“他跟苏月关系很好吗?” 陈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不知道。苏月以前追过沈景泽很长时间,但是沈景泽不在意这些事情,好像也不认识她,后来苏月回头是岸认真学习去了。可能是那之后重新认识的。” “这样啊……”阮棠棠若有所思。 “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垂下眼帘,看起来无辜又温顺:“只是想起来,刚来学校的时候遇到一个男生找我要微信,好像就是他。” “哇,真的吗?校霸都喜欢你啊,棠棠你魅力好大哦。” “好像也不奇怪,棠棠确实是那种男生会喜欢的类型?” “不要乱说啦,都是学生,什么喜不喜欢的。”阮棠棠的脸红红的,像一颗娇艳欲滴的苹果。 她此刻的笑比刚才真心实意多了。 轻松俘获一个苏月求而不得的男人,即使只是随口编造的谎言,也让她心底产生了一种不能言说的快感。 没有关系。她想,我会让这个谎言很快成为现实的。 …… 今天是星期五,下午没有晚自习,苏月一边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听力一边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下线了很久的091突然出现:【宿主宿主,向左转!】 苏月娆瞥了眼左边幽深的小巷:“给我一个理由。” 【今天有一段很重要的剧情,迟厌在巷子里被人堵了,阮棠棠救了他。宿主你不是要学习嘛,肯定没时间专门去刷迟厌的好感,干脆今天直接代替阮棠棠走这个剧情,一波刷完。】 苏月娆:“好提议,但我拒绝。”果断推着自行车往右拐。 这个年龄段的小混混感觉全身都脏兮兮的,去劝架肯定避免不了接触,她才不要趟这趟浑水。 091:…… 啊这。 我们宿主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 深巷尽头。 前面没有路了,迟厌停下奔跑的动作,一边调整着混乱的呼吸,一边转过身去面对着慢慢逼近的人群。 “迟决让你们来的?” 即使是这个时候,迟厌眼里也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围堵他的人乍一看只是强壮些的小混混,实际上行为有组织有纪律,虎口处异常厚重的老茧和异于常人的身手暴露了他们是专业打手的事实。 为首之人神态憨厚质朴,脸上却有一道贯穿左眼的疤:“咱也是没有办法,奉命办事嘛。不过小少爷你放心,咱一会打断你腿的时候保证下手利落,你要是及时找个技术好点的医生,说不定以后还是可以拄着拐走路的。” “哦对了,大少爷还叫我跟您带句话来着。” “‘贱女人养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该烂在娘胎里,断你两条腿,算是给个教训。下次见到我,要学会像条狗一样乖乖摇尾乞怜啊。’” 几人说着,已经围了上来。 他们的表情嘲弄和怜悯。 然而迟厌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古井无波的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盯着哪里。 “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吓傻了吗。”有人戏谑地笑道。首领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手势,众人一拥而上,准备抓住迟厌。 然而异变突生,这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小子突然脚下一踢,瞬间扬起满天沙土。 沙土入眼,一瞬间所有人什么都看不清。首领呸了一声:“他妈的,抓住他!” 迟厌已如一阵风一样迅捷地翻过了小巷尽头的墙壁,在墙头飞奔起来。 “来两个人去堵住那边!” “其他人跟着他,妈了个巴子的,别让这小杂种跑了!” “跟着他,老子就不信他一直不下来!” “都给我把声音放小点,动静大了一会来人了就不好动手了。” ……啧。 再不想点办法的话,恐怕真的会被追上。 迟厌此刻站在墙头上,离小巷的尽头一步之遥,然而身后人已经追到跟前。 向左翻,跑一段距离能进大路,隔着一段距离他已经看见阮棠棠和几个同班女生边走边聊天,只要能跑过去,想必迟决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动手; 向右翻,依然是人烟罕至的小巷,那里只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生——他认出来是那个叫苏月的,有点特别的女生。 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选择赌一把冲去大路,连打手们也已经往大路的方向去围堵。 然而迟厌看了一眼阮棠棠所在的方向,神色嫌恶。 他转校前,对阮棠棠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明明是她逼死了两个跳楼的女生,在她嘴里却变成没能救下她们很愧疚,这女人的嘴脸和眼泪都跟他亲爱的大哥和继母一样,虚伪得令人作呕。 更别提她从听说了自己是迟家的人以后,就一直试图创造“偶遇”。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迟厌也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他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右边的墙。 第9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9) “在那边,快追!” “吗的他们有自行车,跑得太快了追不上啊!” “蠢货,把他们往不好骑车的窄巷子那边逼!” ……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苏月娆一边把自行车的脚蹬都踏出了火星子,一边风中凌乱。 两分钟前,她美美骑着车走小路回家的时候,迟厌从天而降并非常自然地一屁股坐上了她的后座,语气诚恳:“有人在追我,只能麻烦你了苏月同学,情况紧急,被追上我们俩都得完蛋。” 他的表情无辜而自然,丝毫看不出一点不好意思。 ——甚至连迟厌自己都有点惊讶他居然能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苏月娆:? 虽然但是,你这个人真的挺没有边界感的。 他们追你关我什么事? 然而打手们还真就把苏月娆当成和他一伙的,开始疯狂追他们俩。 “在这边!”“追上他们!” 这条巷子虽然不是死路,但是越走越窄,苏月娆不得不放慢骑车的速度,打手们越追越近了。 她往后看了一眼,开始考虑现在一脚把迟厌踹下去自己溜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迟厌好像一瞬间感受到了她的想法,立马动作坚定地、死死地抱住了她的书包,用肢体语言强烈地表达出“你必不可能把我甩掉”的意志。 苏月娆:…… 苏月娆都被气笑了:“你们家男主一个比一个狗,我不想救,还带强行送货上门的啊?阮棠棠呢?怎么没把这货领走?” 091:【……阮棠棠就在几条巷子之外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迟厌偏偏要跑到这边来。】 苏月娆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念出原文里对迟厌的描写:“冷漠厌世、看淡生死、心狠手辣?” 091唯唯诺诺。 苏月娆语气冷酷:“立刻给我想办法,不然现在我就掐死你家男主。” 091一边擦冷汗一边疯狂扫描周围地形:【宿主你先冷静一下…前面向左拐,有个狗洞,钻出去就是大路了,阮棠棠她们在那儿……】 它小心观察着苏月娆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色,讪讪补充道:【或者,额,沿着那条路走到底再左转,也能到狗洞通往的地方,就是没那么快……宿主你钻吗?】 苏月娆毫不犹豫:“他钻,我不钻。” 开玩笑,让她钻狗洞——真当美女没有偶像包袱的吗! 苏月娆猛地打下车把左拐,暂时甩开后面的人一段距离之后,指着前面的狗洞对迟厌命令道:“下车,从那里钻出去。” 迟厌愣了一下:“那你呢?” 苏月娆很没有耐心地趁他没防备直接把他甩了下去,一脚踹进了狗洞里。 后面的人迅速追了上来,苏月娆没时间多说什么,把脚蹬踏出残影,自行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猛冲了出去。 迟厌回头深深地看了苏月娆一眼,钻进了洞里。 …… 难怪系统建议她钻狗洞,这条路障碍物太多,苏月娆骑了一会就有人追上来了。不过看到只有她一个人,骂了两句脏话,又转头找迟厌去了。 苏月娆于是骑了一圈又绕回大路上,走近了看到迟厌还在狗洞旁边,神色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滚回家是想给我磕两个当保护费吗。” 不知道为什么,迟厌挨了骂也一点没感到不舒服,反而觉得她讲话还怪好玩的。他顺从地低着头,等她说完才道谢:“谢谢你苏月同学,你人真好。” 一副腼腆害羞的模样,乖巧得连他自己都有点诧异。 苏月娆翻了个白眼,推着自行车绕过他准备回家。 迟厌跟个受气包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眼地跟在她后头。 “……你跟着我干什么。”被跟了一段路之后,苏月娆忍无可忍。 事实上迟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我家也住这边。” 苏月娆正准备转过身去跟他掰扯清楚,突然迎面看见刚刚缺席了剧情的阮棠棠一行人。 “苏月!你居然也在这里。”陈雪欢快地跟她打招呼。 阮棠棠一眼瞧见了苏月娆身后的迟厌:“咦,苏月同学怎么跟迟厌在一起?” 迟厌解释道:“我被外校的混混堵了,是苏月救了我。” 几个女生立刻义愤填膺起来:“是不是隔壁体校的那几个呀!他们以前就经常堵我们学校的同学,特别讨厌!对了苏月你没受伤?” 苏月娆对女生的态度一向很好,朝她们安抚一笑:“我没事的。” 阮棠棠眼圈儿红红的,怯怯地看向迟厌:“迟厌你呢,你没受伤?” …结果迟厌一直看着苏月娆,直接无视了她。阮棠棠又尴尬又难堪,同时,那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突然迟钝地感觉到,自己刚刚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 ……不。 事情明明不该是这样发展的才对。 深夜。 迟厌站在阳台上,叼了根烟在嘴里。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整个人隐藏在深深的黑暗里,对面楼房温暖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在古井无波的瞳孔中明明灭灭。 他拨出去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对面迅速接起。 “孙二。” “迟哥,我在!您有什么吩咐吗?” “给迟决找点事做,让他没有闲心来烦我。” “没问题迟哥。” “唔,还有。”迟厌盯着对面的灯光,有点微微出神:“……在一中散布点流言,就说我被赶出迟家了。” 对面应下后迟厌挂了电话,摩挲着手上的一只小挂坠。 是苏月娆书包上的,今天骑自行车的时候绳子断了,刚好被他捡到了。 于是黑暗中,他又想起苏月娆。笑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样子、想抽他又强忍着生气的样子…… 迟厌天生对人的容貌不敏感,所以对她的脸没有那么明显的惊艳。但这个人身上好像就是会自然流出一种无关外表的魅力,让人接触到她之后就会忍不住持续靠近她。坐上自行车、若无其事地说出那些厚颜无耻的话的时候连迟厌自己都愣住了。 那副样子,以前的他看到怕是会恶心到吐? 在她面前,他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迟厌好感度+30,目前好感度50】 …… 当晚苏月娆到家才发现书包上挂着的飞天猪小吊坠不见了。 应该是今天骑自行车的时候刮到哪里掉了。如果是一般的挂坠掉了就掉了,但那只是沈景泽跟遛弯猪一起送给她的。 苏月娆干脆打开qq给沈景泽发消息。 【我爱学习】:悲报,飞天猪挂坠掉了。 【沈景泽】:???woc 【沈景泽】:发生什么了 【我爱学习】:今天转校生被隔壁体校的小混混堵了,我见义勇为,挂坠不知道掉哪了。 【沈景泽】:你没受伤? 【我爱学习】:那必不可能。 【沈景泽】:……放心,他们以后不会来骚扰你们班的人了。 于是苏月娆美美地去睡觉了,深夜睡不着去阳台打电话摇人的,又多了一个咬牙切齿的沈景泽。 至于隔壁体校的混混们,莫名其妙被连续套麻袋揍了三四天、还被威胁退学…… 嗯,这跟苏月娆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0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0) 苏月娆第二天早上到教室的时候感觉到氛围怪怪的,阮棠棠和一些女生坐在一起说着什么,时不时瞥一眼她,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阮棠棠的眼圈儿红红的,像是什么被欺负的小动物。 苏月娆于是问包打听?白卓然:“她们怎么回事?” 白卓然一说就来气:“嗨呀气死我了,我们学校论坛娱乐板块不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投票选个什么校花校草吗,昨天晚上有人发了投票,你被投到最高。 结果有傻逼眼红,发帖子说你不配,说你死缠烂打校霸这么久结果人家转头追阮棠棠去了,她才应该是校花。真他妈放屁!” 他拿出手机给苏月娆看,骂她的帖子里还贴了一张原主以前的照片,生怕对比不强烈似的、和阮棠棠的朋友圈精修自拍放在一起。 苏月娆:…… 苏月娆由衷地感叹道:“还是吃得太饱了。” 白卓然:“?” 白卓然:“姐,你不生气啊?” 苏月娆已经跟往常一样打开了习题册:“评上校花又不给我高考加分。” 白卓然肃然起敬:“不愧是姐,活该你化学比我高三十分。” 苏月娆对这种小把戏的态度就像一个正常人对爬到鞋子上的蚂蚁的态度一样,不痛不痒。 她本来就是有点懒的一个人,更别提现在每天还要高强度学习,所以这种事情只要不打扰到她的生活,她一般当作无事发生。 然而苏月娆不计较,阮棠棠反而先坐不住了。 物理课下课后有三十分钟的大课间,苏月娆皱着眉头听陆屿给他讲刚刚随堂测试的卷子。就算是从前高考的全盛时期,物理也是她理综里相对没那么擅长的一门,因此现在学起来倍加认真。 就是在这时候阮棠棠红着眼圈儿一步一顿地挪过来了,站在两人中间,突然对苏月娆鞠了个躬。 苏月娆:? 陆屿:? 一时间三人成为了全班视线的中心。 “对不起苏月同学,我一来就、就在评校花上面闹这么大的争议,还害你挨骂……但是、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论坛上那些人我根本不认识!那些帖子都是在乱说,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阮棠棠眼眶里蓄了眼泪,眼神慌乱而委屈,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恍若不经意地瞥向陆屿的方向:“还有…如果苏月同学真的喜欢沈景泽同学的话,我可以退出的,真的。” ——她早就注意到陆屿了,和沈景泽他们一样,他与她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他也是她的天命男主。 然而陆屿跟她仅对视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冷漠的表情冷漠中甚至带了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出于礼貌他未曾表态,只是转头看向苏月娆。 苏月娆……苏月娆快烦死了。 本来算加速度算不明白就烦,阮棠棠跑还跑过来咿咿呀呀地唱一出戏,她的语气一下就没那么好了: “第一,我不关心什么狗屁校花的名号,不管把我丑照和你精修图放在一起对比的人是不是你找的,我都无所谓; 第二,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不追沈景泽了,不要借道歉之名造谣; 第三,你什么时候和沈景泽在一起了——他自己知道吗?” 阮棠棠向来喜欢把话说得似是而非、言辞暧昧,等别人气得破口大骂时再流着泪委屈道歉,把自己包装成无辜的受害者。 这一招以前可谓是无往不利,替她解决了很多对手。然而今天,苏月娆毫不留情的一番话像刀一样无情地剥开了她语言的外壳,露出皮囊下赤裸裸的算计和丑恶。 四周不可思议的视线如有实体一般、火辣辣地打在身上,让她感到难堪极了。 她从没有如此狼狈过,仿佛被人扒光了游街,赤裸地展示灵魂的不堪。 …说点什么。 她得说点什么反驳苏月。 “……苏月,就算沈景泽喜欢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必迁怒我!我刚转过来他就找我要联系方式了,这点没必要质疑。” 苏月娆本来懒得理她,结果余光瞥见qq新消息提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是吗?” “那不如当面问问沈景泽,他是不是在追你?” ——阮棠棠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面如死灰地转过头,动作迟钝如卡带的录像。 心仪对象之一的沈景泽那张冲击力极强的帅脸,此刻在她心中比阿鼻地狱更可怖。她听见苏月娆那阴魂不散的声音,慵懒含笑,带点嘲讽意味:“沈景泽,听说你在追阮棠棠?” 沈景泽正把一袋零食递给苏月娆,闻言皱眉,动作一顿:“阮棠棠?谁啊?不认识。” 班上骤然一静。 阮棠棠面如金纸,手也颤抖起来。 苏月娆偏偏不放过她,指着她对沈景泽道:“就是她呀。听说人家刚一转校过来你就追着要人家联系方式。” 沈景泽从来不是个很绅士的人,对着阮棠棠脸色一下就黑了:“你谁啊,乱造什么谣,烦不烦,老子从来没主动要过别人联系方式好吗!” 他说完看了看苏月娆,想起什么似的,音量小了许多:“…哦,你那个不算,你的qq我是在校园墙上凭本事找到的。” 陆屿面无表情:“确实不算,你那个得算骚扰。” 沈景泽:? “关你什么事,看你不爽很久了假正经。”沈景泽气笑了,撸起袖子要跟他干架,被苏月娆眼疾手快拦住了,转移话题问他:“这袋子里是什么。” 沈景泽义正言辞:“我今天上午去找隔壁那几个混混谈了下人生,他们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补偿。” 苏月娆瞥了眼袋子里崭新的飞天猪挂坠,对此表示怀疑。 …这只猪甚至还是隐藏款,马桶飞天猪。 就在几人磨嘴皮子时,阮棠棠终于受不了了,“哇”的一声边哭边跑掉了。跟之前那种楚楚的、端着的哭法不同,看起来是真的破防了。 先前跟她玩的很好的那几个女生面色各异,没有一个人去追她。 白卓然满面敬意地冲苏月娆比了个大拇指,苏月娆无奈耸肩。 又菜又爱玩。 …… 中午吃饭的时候白泠泠从苏月娆嘴里问出了事情的完整经过,笑得呛到了好几次。 苏月娆无奈地放下筷子给她顺气:“有这么好笑吗。” 白泠泠把盘子里的鸡腿夹给她:“感谢你,拔剑姐,拯救了我的乳腺,奖励你加个鸡腿。” 苏月娆:…… 还真有人用这个奇怪的绰号啊! 白泠泠:“不过论坛上的帖子已经被删完了,发帖骂你的那几个人貌似也被请去教务处喝茶了。” 苏月娆挑眉:“你干的?” 白泠泠被挑眉k短暂杀到一下,反应过来迅速推开苏月娆的脸:“啊啊啊不许美颜暴击!” “…不过这个倒不是我干的”,她啧了一声,很不爽的样子:“我本来想先找人把他们骂到退网再删的,结果听说教务处老师直接下场查ip删帖了,估计陆屿干的。” 白泠泠吃了几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知道另一个转校生的事吗,叫迟厌那个,也很抓马。” “你居然认识他,他很出名吗?”苏月娆有点疑惑。 白泠泠:“哼,这破学校帅哥就这么几个,大家关注得多一点也正常。迟厌是迟家的人,就是b市那个迟家。不过好像不是婚生子,被正室和他儿子赶出来了,这才沦落到咱们这里。妥妥的美强惨啊,最近他人气也蛮高的。” 要说白家也算a市上流圈层的世家,但比起迟家、沈家或者陆氏财团这种庞然大物,还是隔了几层。 “确实抓马。”苏月娆评价,突然玩笑似地想起一个问题:“诶,那他们评的校草是谁?沈景泽还是迟厌?” 白泠泠愣了一下,突然意味不明地笑得好大声:“亏我还担心你看到帖子伤心,结果你是真的一点没看啊——” 苏月娆迷茫:“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选的校草也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拔剑姐,你人气真的很高喔。” 苏月娆:? 6 整活还是你们高中生会整。 第11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1) 阮棠棠社死之后的几天终于消停下来,苏月娆又过上了平静的学生狗生活。 一切如常,除了沈景泽开始疯狂往十班教室跑,每次来都跟陆屿吵架,有几次都差点动手。 苏月娆有时候都怀疑沈景泽暗恋陆屿。 …啊,还有,放学的时候迟厌开始死皮赖脸地想跟她一起回去。 苏月娆推着自行车很无语:“你是三岁小孩吗,回个家都非要跟人一块。” 迟厌义正言辞:“如果因为我,上次那几个混混记恨你来找你麻烦,我会过意不去的。” 苏月娆再三强调那几个人已经不会骚扰他们了,无果,遂决定无视迟厌,自己戴上耳机听英语。 迟厌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在苏月娆面前装乖过一次之后慢慢接受了这种设定,现在露出受伤的表情时,神态已经愈发自然了:“谢谢你苏月,你真好…现在其他人知道我被赶出迟家以后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愿意跟我说话。” 这倒不全然是假话,包括阮棠棠在内的一部分原本对他感兴趣的女生听说传言之后都对他敬而远之,今天偶然在走廊碰到她时,对方第一次低着头招呼都没打就跑掉了。 然而苏月娆:“嗯呢嗯呢psychology心理学psychology心理学…” 迟厌低下头:“其实我是个私生子,很多人瞧不起我,我大哥也很讨厌我。” 苏月娆:“嗯嗯嗯这样啊regute管理控制regute管理控制……” 迟厌:…… 迟厌无奈:“苏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苏月娆:“嗯嗯我在听啊defition定义清晰度解释defition定义清晰度解释……” 迟厌这次是真情实感地愣了一下:“…你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吗?” 苏月娆皮笑肉不笑:“你知不知道拔剑姐有一句八字箴言。” 迟厌:“?” 苏月娆:“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苏月娆:“再逼逼叨叨我就把你甩下车。” 迟厌最终乖乖闭嘴,沦为苏月娆的拎包小弟。虽然跟预期结果有差异,但是他居然也没觉得不爽,内心深处反而有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开心。 他的肮脏、落魄、不堪……她一点都不在意。 她总是那么坚定和骄傲,只看向前方。 …… 第二次月考,苏月娆直接冲进了年级前80名,在学校小范围地掀起一阵轰动,“拔剑姐”名号再响。 她的成绩提升飞速到不免让人怀疑,但面对年级主任的质疑,十班班主任只是给他看了倍速播放的教室监控。 局部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了苏月娆眼下逐渐加深的乌黑,和她非必要不出教室、连晚饭都在座位上边啃面包边写题的身影。见识过苏月娆拼命程度的人,都不会对她的成绩产生怀疑。 质疑当然不攻自破。 但是又有另一种流言在论坛和好事者群体中扩散,说苏月娆因为校花的事情跟阮棠棠结了梁子,这么拼命学习其实是为了把阮棠棠比下去。 毕竟阮棠棠的成绩一直都还不错,在全年级能进前50。 更有甚者,说阮棠棠其实是校霸的前女友,沈景泽爱而不得所以不承认追过她。沈景泽气得咬牙切齿,在学校论坛上实名表示最好别让他找到这是谁传的谣言,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苏月娆对这些流言蜚语都是一笑而过。 她在思考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这次月考之后,就要文理分流了。 白泠泠最近中午不想吃食堂,于是强制苏月娆跟她一起吃家里送的饭。苏月娆对此当然没有意见,毕竟大小姐家里的厨师比食堂师傅的手艺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于是最近两人就在走廊拐角的桌椅处吃饭。 白泠泠吃饭的时候一如往常地闭不上嘴:“喂苏月,我怎么感觉你们班学神和沈景泽都喜欢你啊,那个转校生态度也怪怪的。” 苏月娆咽下一口虾仁:“不知道,不在意,不关心。——话说你不是三班的吗,为什么会对十班的事情这么了解啊!” 白泠泠:“哼哼,本小姐自然有我的八卦来源嘛。这三个都是我们学校的帅哥了,你有喜欢的吗?” 苏月娆冷酷地说:“我有对象了,我爱学习。” 凡人才有恋爱之心,而我,是冷酷无情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白泠泠:…… 说到学习,白泠泠一下蔫了:“唉,我历史还是及不了格,我请的家教老师都快急眼了。” 苏月娆看过她的成绩单,于是提议道:“咱们不是快分流了吗,你到时候别选政治历史就好。” “但我的生物也很差,就比历史好一点儿。”白泠泠比了个“一点点”的动作,继续唉声叹气。 苏月娆把年级群里老师发的通知转发给白泠泠:“今年a市高考改革不再限定文理,可以混选物化地,不过如果选一样的组合的人太少,就只能走班制。” “真的诶。”白泠泠眼前一亮:“不过混选会不会不好选专业啊。” “原来你要在国内读大学吗?我还以为你准备出国呢。” “我爸是叫我出国混个学历啦,但老师说以我现在的势头,保持下去说不定可以考个一本。我肯定考不上你考的大学,但我可以考跟你一个城市的学校呀。出国是很好啦,但国外可没有拔剑姐。” 苏月娆感到心口暖暖的,伸手揉揉她狗头。 “那你呢,你准备选什么?你哪科都挺好的。” 经过两三个月昼夜不息的恶补,苏月娆每科都已经达到了正常甚至优秀的程度,其实比较突出的是化学、历史和地理。 但她还是准备选纯理科。 倒不是不喜欢文科,主要是她上一次高考是选的文科,这次想试试不一样的。 白泠泠听了她的选择倒没觉得奇怪,只是有点可惜:“你历史地理那么好,可惜了。” 苏月娆笑而不语。 …… 在这之后,又有好多人跑来问苏月娆准备选什么。从白卓然、贺琛到陈雪,甚至一些不太熟悉的同学都跑来问。 至于沈景泽和陆屿,早就第一时间在qq上问过她了。 ——没错,无欲无求不似凡人的学神也用qq,头像还是一只小猫。 沈景泽准备选全文,他不爱动脑子,但记忆力还行,历史出乎意料地还不错。(白泠泠听说三分传奇的历史考得都比她高的时候真情实感地崩溃了) 陆屿不出所料选了全理,没有辜负他拿的满满一墙的物理化学生物奥数竞赛奖牌。 迟厌放学时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得到回答后开心地弯了弯嘴角:“那下学期我们依然是同学,我也准备选全理科。” 迟厌的成绩也不错,但经常考试交白卷,是老师非常头疼的那类学生。 苏月娆身边的人几乎都选了理科,她还挺欣慰的,毕竟这意味着换班级以后身边还是熟悉的氛围,不用重新社交。 但是学生间不知为何又传起了一种离谱的流言,说苏月娆是因为想把阮棠棠比下去才不顾单科第一的历史地理硬选理科的。 苏月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谁干的。 女主原本的人设是什么来着?善良软萌、笨蛋美人? 苏月娆头疼地揉了揉脖子。 除了笨,没有一个符合的。 第12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2) 这次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去交志愿表时连班主任都问了她一句。苏月娆第n次发誓选理科是遵从本心,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影响。 结果回到班里就看到阮棠棠站在她座位旁边等她,手上还拿着一份新的志愿表。 苏月娆:…… 烦内。 从上次的意外之后,阮棠棠跟班上其他女生的关系变得非常尴尬。别说让她主宰班上的社交圈子了,她甚至感觉自己隐隐被排挤到边缘,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月。 阮棠棠讨厌她永远高高在上、毫不在意就能得到所有人喜爱的样子,所以她要把她拉下来。 只要阮棠棠一口咬定苏月是因为恨她才选的理科,无论苏月娆如何澄清,大家都会怀疑她确实就是那样想的,嘴上说着不在乎,实际上还是把阮棠棠当假想敌。 阮棠棠神色愧疚而关切,眼神深处却流露出一丝恶意: “苏月同学,我都听说了。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但是你千万不要因为讨厌我而耽误自己的前程啊,你历史和地理那么好,不必非要跟我一起选理科的。” “如果、如果你实在是想超过我的话,我下次月考空两道大题好不好?这样你就比我高了。” 阮棠棠面上一派泫然欲泣,内心却兴奋极了。只要苏月开始否认,阮棠棠就能把这顶帽子死死地扣在她头上,让她没办法稳坐钓鱼台、永远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然而苏月娆只是冷淡地绕开她,坐到座位上翻开了习题册,轻飘飘地点评了一句:“又不是明星,一天倒是爱蹭。” ……就这样? ……就这样了。 之后无论她说什么,苏月娆都当她不存在。 阮棠棠感觉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像个小丑一样,再次暴露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下。 苏月娆看她的眼神甚至像在看一只蚂蚁,没有愤怒、没有任何浓烈的情绪,就只是冷漠。 阮棠棠捏紧了拳头。 …… 一中的效率很快,志愿表收上去后三天就重新分好了班,苏月娆这次被排到一班,理科最好的班,之前十班一半左右的人都在这里,班主任也是原来十班的班主任。 陆屿依然担任班长,但之前的学习委员去了隔壁文科班,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没有让他们重新选举,反而直接点名叫苏月娆继任。 苏月娆莫名其妙就成了新鲜出炉的学习委员。 更莫名其妙的是,座位安排表下来的时候,苏月娆发现自己的同桌变成了陆屿。她还以为能继续和白卓然坐呢,这小孩有时候怪好玩的。 她去问班主任,班主任说是陆屿主动要求的,说她有参加化学竞赛的潜质,坐在一起方便替她补习。 老班语重心长:“你的化学确实可以,陆屿既然愿意亲自帮你补习就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不要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 句句不提沈景泽,句句都在暗示沈景泽。 ——真的很讨厌三分传奇的班主任一枚吖。 苏月娆谢过班主任回到教室,挑眉看向装作无事发生的陆屿。 “我跟你坐一起,可以随时随地帮你解决问题。”陆屿语气平静,看起来一本正经。 苏月娆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陆屿突然就心虚起来,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一缕薄红:“咳…至少化学竞赛那个是真的,我已经跟竞赛老师引荐你了,只要下一次考试你化学考到90分以上,就能拿到竞赛名额。” 看在化学竞赛的份上,苏月娆最终接受了。 白卓然不想接受,但没人在乎他接不接受。 白卓然:qaq 周五放学,全校换班级。 沈景泽老早就兴冲冲地过来想帮她搬桌子,千挑万选了一张新的,刚准备往教室里搬,就看到陆屿搬着桌子擦肩而过:“我替苏月搬了,你回去。” 沈景泽一下就不爽了:“你有什么资格给她搬?你谁啊?” 陆屿都没回头看他一眼:“作为她的新同桌,帮忙搬下桌子没问题。” “靠!你以权谋私,真他妈阴险!”突然被偷家了,沈景泽整个人又懵逼又愤怒,反应过来桌子一丢就要找陆屿打架。 陆屿冷笑一声,也丢下桌子随时奉陪。 苏月娆看着他俩都觉得有点丢脸,多大个人,为点搬桌子的破事就打架。她懒得理,翻个白眼,随便找了张桌子扛着就走了。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沈景泽本来是过来帮她搬桌子的,结果忙没帮上还挨了一记白眼,干脆把火气发在陆屿身上,两人去监控死角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 出乎意料的是陆屿身手居然意外的不错,看得出练过专业的格斗术,两人谁也没讨着好,一个眼眶青了一圈,一个嘴角破了流血。 迟厌当时恰好在厕所抽烟,目睹了整个过程。 他手里捏着那个苏月娆书包上掉下的挂坠,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厌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60】 当天放学之后,他看着苏月娆的侧脸出神,很犹疑地问苏月娆:“苏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个问题沈景泽和陆屿也好几次想问,但两人一个害羞、一个胆怯,手指在对话框删删减减,最后还是没问出口,怕跟苏月娆的关系退回冰点。 但迟厌不怕。他本来就是最晚认识苏月娆的,跟她的相处也不过只有放学后的短暂时光。他不像陆屿一样出身正统、血脉高贵,也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像沈景泽一样下课跑来给她送零食,他永远只能活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影子里,窥探她的生活。 就连他私藏的那只吊坠,都是沈景泽送她的。 迟厌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他问得直接,苏月娆也答得干脆:“强大的、有魅力的天之骄子,最重要的是要心甘情愿给我当狗。” 她从没觉得这是个需要遮遮掩掩的问题,毕竟几百年来她找的男人基本都是按照这个模子刻出来的。 迟厌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突然露出一个笑来:“好。” 【迟厌好感度+25,目前好感度85】 当天晚上迟厌打了一宿的电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几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他的楼下。 司机一脚油门,三百五十万的发动机迅速启动,带着迟厌缓缓融入了夜色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迟厌坐在后排,看着手机上昨晚新加的、苏月娆的联系方式,很轻地露出一点笑意。 那只挂坠在他手心,带着温热的体温。 迟厌生性冷淡而厌世,这些年做的事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母亲不被欺辱,就算迟决经常做些不经大脑的蠢事,他报复之余,也从来没想过去争点什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没办法,谁让她喜欢的是“天之骄子”呢。 第13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3) 之后再没人在学校见过迟厌。 从同学间传闻他休学了,再到后来偶尔在财经新闻和热搜上看到人们讨论他和迟决之间的龌龊,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新闻头条上的少年撕下了厌世乖张的表皮,气质锋利得像一把出鞘即见血的唐刀,侧脸瘦削而俊美,慢条斯理地当着众人的面把文件摔在迟决气急败坏的脸上。 ——跟他私下里他缠着苏月娆的撒娇语气简直判若两人。 “你说他一天处理这些事这么忙,哪来的时间给我发这么多骚扰信息。”苏月娆扶额。 【宿主,现在剧情已经崩到亲妈都不认识了你知道吗。】091声音里有一种平静的崩溃。 【阮棠棠性格崩坏、声名狼藉,迟厌比原着中早八百年就回去争夺继承权了,连不学无术的沈景泽都愿意学习了,这世界好疯狂啊……】 是的,这是这段时间流传在学校中的另一件灵异事件:沈景泽开始学习了。 这件事炸裂到,苏月娆第一次听说的时候都以为今天是愚人节的程度。 外界盛传的原因中,信服度比较高的一种是说他家里出现变故,因大学毕业后将要回去接任公司而不得不好好学习。 沈景泽:…… 不信谣,不传谣。 他本人其实完全没想这么多。只是跟陆屿打完那一架之后他突然对比起自己和他来,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两人无论是在家世、财力、资源还是相貌上都无法分出高下,陆屿唯一胜过他的地方是从小成绩好、受欢迎。 苏月会因为这一点而选择对方吗? 还有那个叫迟厌的,本来应该是没有和他们同台竞争的资格的,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解决了长兄、快要上位成功,也将走入跟他们一样的起跑线。 一想到蠢蠢欲动、不断进步的情敌们,沈景泽就恨不得直接把脑袋剖开,把知识往里面灌。 ——以上种种心路历程,苏月娆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最近没什么人来烦她,日子又恢复了朴实的忙碌。 天气不知不觉冷了下来,校园里的梧桐树变得光秃秃的。当已经需要在校服外面加一件大衣的日子到来的那一天,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月考也如约而至。 而此前的周考、小测里,苏月娆的成绩已经稳定地从班级中后爬升到了前列,算是反驳打了当初笃定她选理科就是跟阮棠棠赌气的说法。 学得最狠的一段时间,她甚至已经仗着自己超出普通人类的精神力开始不睡觉了,091一度以为她走火入魔。结果某天通宵学习的时候撞见了恰好回家的爸爸,把对方吓得不轻。为了安慰老父亲脆弱的小心脏,苏月娆才不得不恢复了人类正常的作息。 胡思乱想着,考前铃骤然打响了。 这门考化学,苏月娆进入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 一中的考号是按照成绩来排的,她的化学单科早已排在年级前列,所以坐在第一考场也就是她们班教室靠窗台的位置,旁边堆着一些书之类的杂物。迟厌的书包离开学校的时候没带走,不知道被谁放在窗台上,正好就在苏月娆旁边。 ……唔,说起来,是好久没见到迟厌了。 苏月娆于是在把手机上交监考老师之前回复了迟厌今天发的早安。 ——也因此错过了她身后,阮棠棠阴沉而带有恶意的眼神。 …… “开始考试”的信号一响起,整间教室顿时充满了一种肃穆而紧张的氛围。 这次考试题不难,但工业流程和实验题的所有数据都十分难算。苏月娆保持着刷题时的习惯和节奏,有条不紊地一路做到最后一题,最后一道压轴题那里卡住了。 ……这个a反应的产物,是应该加气体符号还是沉淀呢…… ——正在此时,苏月娆的余光中,突然闪过一道白色残影。 她草稿纸上的化学式写到一半,笔尖还没来得及停下,连091都没来反应过来,一张小抄掉在了她的桌上。 随之响起的是监考老师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啧。 苏月娆心一沉。 出事了。 …… “纸条不是我的,是从我斜后方丢过来的。”苏月娆站在年级组办公室,面上没有什么波动。 但坐在她后方的几个女生都否认自己丢了纸条,阮棠棠更是直接红了眼圈:“苏月同学,就算你对我有成见,也不必这样诬陷我!我知道这次考试关系到你能不能去化学竞赛,但也不能作弊呀。” 班主任神色冰冷,看了两人一眼:“查监控。” 苏月娆瞥了眼阮棠棠,见她神色如常就知道肯定没用。果然,一班的监控在一天前就被人为破坏了。 事情于是陷入僵局,几个老师商量半天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只好挥挥手叫几人回去先继续考试。 阮棠棠走出办公室时得意地对苏月娆笑了一下。 【宿主对不起……没能及时提醒你。】091弱弱地道歉。 苏月娆揉了揉眉心:“不怪你,我自己大意了。” 是她低估了阮棠棠的恶意,毕竟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跟她之间到底有什么仇,值得惦记这么久。 稍微有点头痛。 虽然她也可以单独再做一套卷子证明自己,但这次竞赛的机会,怕是要擦肩而过了。 091:【qaq可这是宿主你好不容易得来的的机会,陆屿好不容易才说服竞赛老师】 “没关系,就当买个教训。”苏月娆倒也平静:“我还会有很多其他的机会。” 但此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qq提示收到一条新消息。 苏月娆点进去,发现是迟厌发过来的。 “哦?”看到内容,她挑了挑眉。 随着她手上滑动、慢慢看完这条消息,苏月娆神色慢慢变得饶有趣味,露出一个蔫坏的、狐狸似的反派笑容。 “瞌睡来了就送枕头,这小子还算上道嘛。” …… 流言蜚语一向是传得最快的,阮棠棠一直知道。 而操纵流言,也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 然而这一次,在向其他人哭诉自己的遭遇后,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回复。 “有误会?” “苏月不像那样的人,肯定是误会了。” “我觉得苏月不会作弊……” 阮棠棠难以置信:“她都这样了,你们还相信她?!” 她身边的人挠挠头,迟疑地道:“棠棠,你是不是对苏月有成见啊?她人真的很好的。” 阮棠棠:…… 你们都被苏月洗脑了吗??? 如果091在这里,估计会再次感叹:他们家宿主这该死的、万人迷一样的魅力啊! 阮棠棠快气死了,又叫人在论坛上发布了一大堆恶意言论: “她自己作弊还诬陷别人?” “哈哈,还说选理科不是因为想把阮棠棠比下去呢,这姐有这么恨人家吗。” “难怪学习一下子这么好,抄的呀。” “都说她长得好看,有多好看啊?有人有照片吗。” “嘻嘻,苏月可会勾人呢,勾的学神跟她做同桌,听说这次化学考到90以上还给她全国化学竞赛的名额呢。” “真的假的?能高考加分的那个比赛?咱们学校就两个名额,要我说不如给阮棠棠,算给人家的补偿了。” ……诸如此类,一次性发了二十几条。 结果发出去之后宛如石沉大海,底下的几条回复回复,还都是为苏月娆辩护的。 没过一会这些帖子还被人举报恶意言论,被管理员删掉了。 阮棠棠这下是真的要气死了。 你们这个学校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月是给你们下了蛊吗?! …… 另一边,苏月娆正在无奈地接受来自白泠泠的安慰:“我真的没事,也没听到什么难听的话,真的。” 白泠泠不听:“呜呜呜你不要再假装坚强了你怎么会遇到这种事阮棠棠太坏了为什么要这么害你我可怜的苏月啊呜呜呜呜呜……” 喂,你哭得逗号都没了啊喂…… 苏月娆无奈,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你跑太快了等等我……” “苏月,你还好!” 她身后是白卓然、贺琛和沈景泽。两个体育生都选的文科,今天没有考试,满头大汗的样子一看就是刚从校外赶回来。 苏月娆无奈,怎么都觉得她这么脆弱呢:“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然而大家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神真切而充满信任。 迎着阳光,苏月娆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舒适。 好好,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她无奈一笑,冲他们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我真的没事。” “应该说,该有事的人——可不是我。” 第14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4) 最后一门考完坐回教室里,班上一片嘈杂,都在讨论着那件考试期间发生的大事。 一中一向对待考试很严肃,一旦坐实作弊,轻则记大过、重则劝退。 想到这里,生了一下午闷气的阮棠棠终于好受了点。 就算那些蠢货相信你又怎么样,只要坐实了,你还是得被学校处理! 到时候我看那些无脑护你的人怎么打脸! 苏月娆刚刚把担心不已的白泠泠他们劝走、回到教室,一班的同学们又陆陆续续跑过去安慰她。 “苏月别怕,你平时怎么努力大家和老师都看在眼里的,我们都相信你。” “苏月同学,不要听外面的人乱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努力!” “嗯嗯,我们都相信你的。” 苏月娆无奈一笑:“谢谢你们。” 这事才刚刚发生多久,大家都对她有点过度担心了。 十分钟后,班主任面色沉沉地进来,宣布了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 “介于监控损坏、无法证实苏月同学所说是否真实,但作弊的纸条出现在她桌子上是无可抵赖的事实,校方经讨论决定,给予苏月同学一次记过处分。” 班主任看着苏月娆面露难色。 这已经是她为苏月娆据理力争、几经奔波的结果了。 而阮棠棠听到结果的一瞬间,只觉内心如降甘霖,兴奋得脸颊都有点儿微红。她甚至觉得学校给的处分太轻了!干脆直接把她退学才好呢。 她饱含恶意的眼神看向苏月娆,希望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不甘、愤怒或者委屈。 ——然而没有,一点也没有。苏月娆那张好看的脸上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为什么?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阮棠棠的疑惑很快得到了回答,因为苏月娆直接站起来走向讲台,手上拿着一个u盘: “老师,我找到证据了。” 阮棠棠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苏月娆走上讲台,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成功欣赏到了阮棠棠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 “昨天迟厌同学告诉我,他之前因为连续几天作业都被偷,所以在书包里放了一个微型摄像头。而我考试的时候,座位就在他的书包旁边。” 苏月娆把u盘插入多媒体电脑,里面有几个视频。 “不——不要放!滚开!滚开啊啊啊啊啊!!!” 小白兔一样的、柔弱的、与世无争的阮棠棠,这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讲台上,试图阻止苏月娆。 然而常年节食的瘦弱身体,被苏月娆轻松就制服了,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来点击播放。 视频有倍速,剪去了无关的地方,只留下了最关键的时间段:视频左下角时间显示前一天晚上十点半,阮棠棠进入了布置好的考场。 此时学校断电,教室里监控是关闭的,她戴着手套、找了把椅子踩着,很轻松地把教室四角的监控全部破坏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完了,全完了。 讲台上的阮棠棠目眦欲裂,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失去生机,缓缓跌坐在地上。 然而视频还在继续: 考试铃声响起,苏月娆全程目不斜视地从第一题写到最后一题……正对着压轴题苦思冥想、在纸上演算时,纸条飞了过来。 迟厌买的摄像头像素很高,甚至拍下了阮棠棠扔纸条时那张笑得扭曲的脸。 至此,视频结束,真相如何,已经不必多言。 班主任这才从刚刚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一把把瘫坐在地上的阮棠棠拉起来:“你们两个先跟我去一趟年级办公室,苏月把u盘带上。” 苏月娆耸耸肩,欣赏了一会阮棠棠因恐惧和焦虑不安而显得格外狰狞僵硬的面容,向同学们挥挥手,从容地跟着班主任离开了教室。 …… “所以,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班主任播放完全部视频拔下u盘还给苏月娆,转身对紧急叫来的老师们说。 “阮棠棠陷害同学这件事情怎么处理,可以容后再议,现在要紧的事情是先恢复苏月同学的名誉,趁着红头文件还没下来赶紧取消掉处分。”反应过来的年级组长一锤定音。 阮棠棠站在旁边,神色灰败。 周遭的一切她都听不见了,整个人好像被网在一只茧里,浑浑噩噩而不知未来如何,只有不时向她投来的针扎似的异样目光提醒着她:一切都完了。 而苏月娆心境则跟她完全不同,观赏了一会对方败犬似的样子之后她就开始感到无聊了,干脆跟还在讨论的老师们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走时班主任还特意叮嘱她赶紧去找竞赛老师解释一下,这次化学竞赛的名单这两天就要上报了。 于是苏月娆来到最顶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黑色的实木大门没有关上,留了一道门缝,缝隙里透出光和声音,里面似乎正在爆发一场剧烈的争吵。 苏月娆觉得此刻进去不太合适,于是毫无愧疚地站在门边偷偷听起了墙角。 “我是不可能让一个作弊的学生去参加竞赛的,你死心。” 陆屿微微低着头,面色冷然:“她没有作弊。” 竞赛老师姓刘,是个中年发福的地中海男人,此刻气得肚子上的肉都在颤:“那作弊的纸条是自己长在她桌子上的?” “是别人嫁祸她。” “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谁的心思这么狠毒,无缘无故地去害她?你相信她说的是真的,那我问你,谁来担保?” “我来。” 陆屿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是苏月的同桌,对她的人品再了解不过。如果这次竞赛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刘老师摇摇头:“不行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这次名额只有两个,肯定不能给苏月。” 陆屿语气冷淡、一字一句道:“如果她去不了,那这次比赛我也退出。” 这句话犹如地雷一般在办公室炸响,刘老师气得拍案而起:“陆屿!你一向聪明,品学兼优,又拿了那么多奖,竟然因为一个女孩子,拿自己的前程赌气!” “咳咳。” 为了防止两人再吵下去说出更难听的话,苏月娆适时推门而入:“老师您好,我是苏月,关于作弊这件事情我想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 视频播放完毕之后,办公室陷入一片沉默。 饶是刘老师因为陆屿的无底线偏袒而对苏月娆印象不大好,也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来,毕竟她实在是有点倒霉。 谁能想到有人这么无缘无故地害人啊? 刘老师咳嗽了一声,语气已经不再那么硬邦邦的,而是变得有点为难:“嗯…苏月同学,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但这次竞赛名额我还是不能保证一定是你的,如果你考不到九十分,按照约定这个名额就会给别人。” “她连压轴题都来不及做就被请出去了,这未免有点太不公平,那道压轴题7分。” 苏月娆还没说话,陆屿已经上前一步替她不平。 “这样,苏月同学你来做一下这道去年的竞赛题,满分二十五分,如果二十分钟以内能做到二十分以上,我就把标准降到85分。” 苏月娆欣然应下。陆屿给了她一个加油的眼神,找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刘老师就在旁边盯着她的每一步解题思路。 二十分钟时间很快过去,刘老师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一道一道批改过去,眼神里有一丝满意和欣赏。 二十二分,放在竞赛生里也是中上的水准。 “非常厉害,你合格了。”他难得和蔼地冲苏月娆笑了一下。 苏月娆满意地点点头,向他道谢。 等她离开后,刘老师感慨地又试图去拍陆屿的肩:“苏月确实是个化竞的苗子,你小子眼光不错,是我错怪你了。” 陆屿不动声色地躲开他,面上与有荣焉。 ——毕竟,她可是苏月啊。 第15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5) 考完后又是周末,这件事的顺利结束少不了迟厌的帮忙,她于是拿起手机找到迟厌的聊天框。 【我爱学习】:完美解决。 【我爱学习】:这次多亏有你帮忙,谢谢啦,咱俩扯平了。 【不厌】:你没事就好。说来也是碰巧了,摄像头刚好就派上用场了 【不厌】:别说什么扯不扯平的啦,能帮上你我真的很开心 苏月娆呵呵一声。 装,你继续装。 她才不信这切开都漏墨水的货在书包里放摄像头只是“碰巧”了,迟家这个庞然大物此刻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掌握在对方手里,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肯定一清二楚。 她没再回话,无视了沈景泽发来的一堆垃圾信息切出qq,难得有兴致上学校论坛看看。 娱乐版块果不其然都在讨论那件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替她说话的声音占据了大多数,即使偶尔有话很难听的帖子,也被其他匿名小号反驳了——当然其中也有实名制给她站台的,比如沈景泽和贺琛这两个二百五。 “我原来在学校风评这么好的吗?”苏月娆自己都有点儿惊讶了。 091觉得她对自己万人迷的体质很没有自知之明。 苏月娆挑了午间论坛流量最高峰的节点把两条视频和前因后果时间线往上一发,就退出论坛刷题去了。 化学竞赛名额估计十拿九稳,虽然她在这门科目上的确有点天赋,但要跟那群竞赛生同台竞争多少还是有压力,她得早早开始准备了。 论坛上短暂震惊后掀起了洪水滔天。 “果然反转了,我就知道!刚刚狗叫说苏月没作弊倒立拉稀的那条帖子呢?出来啊!我拿个盆给你接着!” “我就说苏月不可能作弊嘛,你们这些傻逼就是嫉妒人家。” “还好我一直相信苏月,她真的又美又飒,人也很好,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1” “苏月好可怜啊,被这么陷害,化竞名额可怎么办啊?” “道歉!道歉!阮棠棠给苏月公开道歉!” …… 论坛众人实在是闹得沸反盈天,到最后管理员不得不亲自下场,这才平息下事端。 而苏月娆浑然不知。她独自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一派岁月静好。 …… 周一,年级主任在全校广播中宣读了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并宣布给予阮棠棠留校观察的处分。然而对方似乎并不领情,直接请了病假,从此再也没来过学校。 不过阮棠棠这种对形象和人际在乎到几近疯魔的人会这么做,也不令人意外就是了。 出成绩的前一天,陆屿看起来比苏月娆还紧张,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手足无措起来,居然有点儿反差的可爱。 他告诉苏月娆:“不管有没有考到85分,我都会给你争取到一个名额。” “小小一个竞赛,就不劳烦陆大少动用家族势力了。”苏月娆自信一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场:“等着看就好。” 陆屿一愣,随即耳尖又红了。 苏月娆逐渐发现,偶尔逗逗高岭之花还是蛮好玩的。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八十九分,不出苏月娆所料,她拿到了那个名额。 之后没再发生什么大事,苏月娆的日常就是学习、刷化竞题、学习…… 要做的事情变多了,苏月娆明显感到时间不够用,只要父亲不回家,她整个晚上就都不会睡觉,用永不疲倦的精神力疯狂刷题。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期末考试,她考出了史无前例的17名,化学更是接近满分。此时,高二的“拔剑姐”已经成为一中盛传不衰的一个神话。 寒假回来之后,想要她联系方式的男生数量瞬间暴增,甚至课间都有低年级的小女生跑来一班偷看她。 苏月娆每天被qq和微信一堆好友申请弄得烦不胜烦,干脆把手机换成只能收发短信的老年机,白泠泠、贺琛、沈景泽等人只能被迫一起通讯降级,进入原始短信时代。 ——陆屿不用,因为他就坐在苏月娆旁边,天天给她讲题。 沈景泽一想起这事就气得牙痒痒,想找陆屿打架。 他现在天天训练之余努力学习,成绩竟然也慢慢提上来了,但是为了维护住“校霸”最后一点岌岌可危的威慑力,隔壁学校有人乱来的时候还是会去撑场子。 搞得隔壁学校的校霸吐槽他:“从良了打人还是那么疼。 ” 而迟厌不知从哪搞到了她的电话,从qq消息轰炸改为短信轰炸,一天要说三次“好想你”,苏月娆大部分时候直接无视。 时间飞速流逝,不知不觉间人们已经脱掉了厚重的冬装,而苏月娆也终于迎来了化学竞赛的日子。 竞赛在隔壁c市举行,初赛到决赛一共四天三夜。苏月娆挥别失去饭搭子闷闷不乐的白泠泠,找班主任请了四天假,跟陆屿一起上了学校的大巴。 天色未晓,蒙蒙的晨雾中,大巴载着一车人缓缓启程向c市出发。 这次去c市参加比赛的不止他们,还有一些其他特长生,所以苏月娆被安排和陆屿坐在一起。 今天苏月娆的耳机里放的难得不是英语而是流行歌,整个人靠在窗边昏昏欲睡。 她的美貌太具有冲击性,即使已经相处这么长的时间,陆屿偶尔还是会被惊艳到出神。看着她英气漂亮的侧脸,他的神色说不出的缱绻温柔:“…困的话,可以靠在我身上。” 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一双桃花眼潋滟柔情,只看向她一人,高岭之花被采摘后的反差之大,足以让任何人倾倒。 然而后排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呵呵,你小子想什么好事呢。” 两人转过头去,看见一脸不爽的沈景泽。 陆屿顿时又变得面无表情:“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在这里。” 沈景泽笑得挑衅:“怎么不爽啊?老子我体育特长也是全校第一啊,代表学校参加体育比赛很正常?” 他明显早有准备,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u形枕递给苏月:“倒是你小子刚刚准备干嘛呢?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来苏月,咱们用这个。” 苏月接过来一看,果然,又是飞天猪款式的。 你的真爱其实是飞天猪! 懒得理两个男人的明争暗斗,苏月娆戴上眼罩靠着u形枕进入浅眠。 从清晨到下午,大巴一路行至c市繁华的市区。苏月娆突然被091叫醒:【宿主糟了,好像有坏事发生了……】 话音刚落,大巴一个刹车骤然停在路边。 “到了吗?” “没有啊,这附近也没看见比赛场馆啊。” “搞什么啊,停在半路上。” “车抛锚了吗?” 本来昏昏欲睡的众人被刹车叫醒,抱怨纷纷。 车门打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上来,隔着人群遥向苏月娆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而陆屿已经脸色阴沉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阮棠棠。” 第16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6) 原作者这本写小说的时候,既想保持阮棠棠柔弱娇软的人设,又想赋予她高贵的家世,最后给阮家写了个c市地头蛇的设定,但阮棠棠一家只是不起眼的旁支,家里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 真正的家族掌权人是她的叔父,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原着中叔父看中了阮棠棠那貌美外表下的商业价值,一直想把她过继到自己名下送出去联姻。 【……所以,我好像查到为什么女主的性格会崩坏了。】091喃喃道。 【不知道是哪里的蝴蝶效应影响,阮棠棠父亲的公司一早就倒闭了。她高中以前读的都是贵族学校,拜高踩低的现象非常普遍,这导致她心理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甚至有点反社会人格。她病态地希望得到所有优秀异性的追捧和关注,想要通过掌控社交圈来操控他人的命运,从而掩盖自己的扭曲和自卑。】 顺着剧情线索,091终于查到了阮棠棠以前的心理诊断报告。 所以她才会一开始就对苏月娆产生那么大的敌意,因为苏月娆轻而易举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她才会对别人的目光和评价那么病态地在意。 所以原着中明明是三个男主疯狂追求她,在这里变成了她死缠烂打男主。 ……虽然这个也有一些苏月娆的原因。 【总之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阮棠棠彻底崩溃了。她主动找到叔父投诚,现在已经被记在阮家主家名下,成了c市阮家的二小姐,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苏月娆:…… 苏月娆:“……那我好像知道你说的坏事是什么了。” 091擦擦汗:【没错,比赛高层有阮家的人,阮棠棠直接施压让他们给一中的竞赛名单加塞了。】 苏月娆:……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正暗自腹诽,阮棠棠已经直接走过来了。 半年不见,她的气质和风格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的阮棠棠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总是穿得精致而可爱,像一只无害娇软的洋娃娃。 而现在出现在苏月娆面前的她一头精心打理的浅金色大波浪,化着明艳而夸张的妆容。 g家春季新款小外套下是带着顶级奢侈品牌logo的吊带短裙,就连脚上踩的也是a家小牛皮靴,挎着几百万的经典款奢侈品包,行走间香风阵阵,已然是一个社交平台上标准样式的合格名媛模样。 阮棠棠在苏月娆旁边的过道上站定,小皮靴细细的跟发出“哒哒”两声: “真是好久不见,苏月同学。” 苏月娆说话就很直接:“我们倒也不是很熟。” 阮棠棠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会呢,苏月同学真会开玩笑。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苏月娆心说我还真不想。 刘老师看不下去了,站起来介绍道:“刚刚紧急收到学校通知,全国化学竞赛的比赛方多给了咱们学校一个名额,阮棠棠同学会加入我们。” 突然被加塞一个正在留校察看期间的学生,刘老师的脸色比生吞了一百只苍蝇还难看,却不得不打碎牙齿往里咽。 “阮家是吗,真是好大的威风。”陆屿神色不辨喜怒,语气嘲讽而冷淡。 沈景泽嗤笑一声,难得和他统一战线。 然而阮棠棠仿若未闻,好像根本不在乎阮家之后即将可能遭到的、灭顶的报复,反而有闲心向两人甜美一笑。 “你猜她叔父知不知道她正在得罪陆家和沈家。”苏月娆轻笑一声。 091:【应该不知道?所以她为什么这么做,阮家被针对了她有什么好处吗?】 “谁知道呢。”苏月娆耸耸肩。 对于得罪陆沈两家这件事,阮棠棠毫无愧疚之心。 她那个叔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想到对方给她选的那个肥猪一样、眼神阴暗下流的联姻对象,她就有点作呕。 只是她不清楚这些人会为苏月娆做到什么地步。 如果阮家没倒,那么她就还是c市众星捧月的阮二小姐; 如果阮家倒了,婚约自然也作废了。而她之前从叔父手里掏出来的钱,加上父亲多年来的积蓄,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足够他们换个城市潇洒地过完一生了。 看着陆屿和沈景泽,这两个她曾经认为的天命男主,阮棠棠轻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至少能得到他们三人其中之一的爱和怜惜,这样已经足以拯救家里的公司了——可是半路杀出个苏月娆,她失败了。 那么现在这样也不错。她总归是进可攻,退可守。 至于在这次比赛上对苏月娆的报复,纯粹出于厌恶罢了。她讨厌一切比她更耀眼、更众星捧月的人,就像转校过来前,跳楼的那个女生。 …… 第二天早上八点,考试准时开始。 进考场前,陆屿面色严肃地过来找苏月娆:“不要太担心,我昨天叫人做了点布置,你的考场监控正常、监考老师也是可以信任的,有任何异常举手就好。考试加油。” 苏月娆点点头,跟他告别之后走进考场。 阮棠棠果然跟上一次一样坐在她座位的左后方,正向她微笑颔首。 打铃之后分发试卷,苏月娆迅速看了一遍题目,跟她之前刷的竞赛题比起来难度差不多,但题型和内容都要新颖得多。 整个过程中,阮棠棠连题也不看,只是时不时转头看着苏月娆,脸上露出兴味的笑。 091头皮都要炸了:【宿宿宿宿主她好吓人啊,她要干什么啊!!!】 苏月娆抬头环视了一圈,整个考场有三名监考老师不断巡逻,无死角摄像头也显示处于工作状态。阮棠棠断没有作妖的可能性,那么她频繁地做些小动作只可能是为了让她分心。 毕竟上一次考试刚在同一个位置被同一个人诬陷,正常人都会产生心理阴影,从而不自觉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的。 ——但很可惜,苏月娆不会。 叫091盯着阮棠棠以后,她摊开草稿纸,开始奋笔疾书。 第一题、第二题、第三题……苏月娆一路写下去,其间遇到实在不会的,超出预设时间后就果断放弃,不知不觉间卷子已经快写满了,考试时间也所剩无几。 而阮棠棠只象征性地写了几题,剩下的时间都在试图干扰苏月娆。发现这种方法不奏效后,考试的后半程她开始不时发出一些声音,比如把笔掉在地上、敲桌子、掰笔帽。 然而常年背英语时经受迟厌语言骚扰的苏月娆根本不为所动。 而阮棠棠在被监考老师警告过三次以后,终于被请出了考场。 周围除了苏月娆以外的其他考生松了口气。 …… 初赛考试时间持续了四个小时,饶是意志坚定如苏月娆,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刚走出考场,就看见沈景泽和提前交卷出来的陆屿正在左右张望找她。 今天大家都没穿校服,沈景泽不怕冷,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袖子挽起露出富有力量感的小臂,像个表情酷酷的男大学生;陆屿则穿了一件米色风衣,里面是扣子扣到第一颗的g家黑色衬衫,因为竞赛特意戴了度数不高的金丝眼镜,颇有一种禁欲精英的意味。两人本来就各有各的帅,站在一起更是引人注目,在人群中好像会发光似的。 苏月娆走近了点,向他们挥了挥手。 沈景泽看到了,顿时眼睛一亮,逆着人群向苏月跑了过来。陆屿也注意到了,含着笑向苏月挥了挥手,也快步走向这边。 “没发生什么意外?”沈景泽比她还紧张。 “没有。”苏月摇摇头:“阮棠棠后来一直发出噪音,被老师赶出去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随着人群向外走,因为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亮眼的颜值,一路上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陆屿温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苏月娆难得的有些迟疑:“不确定……有至少二十多分的题空着没写,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水平。” 陆屿就跟她粗略地对了一下答案,对完眼睛一亮:“稳了,肯定能进。你这个成绩比往年初赛的平均水平高了很多,今年说不定真能拿个奖回去。” 他是真没想到苏月娆一个竞赛新人一上手就这么猛,还是在有人恶意干扰的情况下。 ——当然,他也不可能想到苏月娆仗着精神力经常晚上不睡觉,学习时间是正常人的两倍。 陆屿跟苏月娆说完赶紧发消息给刘老师报喜去了,沈景泽适时把一直抱着的大纸袋塞到苏月娆怀里,趁机摸了摸她的头: “酒店早餐你就吃那么点,现在肯定饿了,来来垫两口,哥一会带你去吃好的,我昨天都踩好点了。” 苏月娆确实是饿了,没计较他摸头的行为,打开纸袋,里面挨挨挤挤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面包点心,每一个都散发诱人的甜香,还残留着刚从烤箱里取出的暖烘烘的温度。 “这怎么吃得完,你是把面包店的所有口味都点了一遍嘛。”苏月娆无奈,随手取了一块拿破仑,又把袋子塞了回去。 沈景泽现在整个人正处于“摸到头了”的兴奋状态中,笑得傻傻的,呲出一口大牙。苏月娆看不下去,拿一只牛角包塞住了他的嘴。 正好陆屿发完消息,苏月娆也顺手塞给他一个豆沙包。陆屿其实是那种很注重进餐礼仪的人,并没有边走边吃东西的习惯,但因为是她递过来的,也就顺从地接过,三人于是一人一块点心,慢慢地边走边吃。 “苏月。” 走到一半,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声音低沉而熟悉。 苏月娆嚼着东西四处张望一番,看见路边停着的一辆保时捷911旁边站着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啊。 是迟厌啊。 第17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7) 一别半年有余,迟厌的变化非常大,看起来更高了、也更瘦了,眉眼的轮廓如刀锋一般锐利,是介于青年和成熟男人间的清俊。这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偷窥苏月娆的少年迅速褪去青涩、成熟起来,眼神也变得更加幽深而难以捉摸。 如今的迟厌通身上位者的贵气和压迫感,正靠在七百多万的豪车上,怀里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一枚祖母绿的袖扣,看起来和充满学生气的苏月娆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发现苏月娆看过来后,迟厌下意识露出的那种像小狗一样惊喜的表情,又表明他的确还是从前那个迟厌。 迟厌主动一路小跑过来,把花递给苏月娆。总是在杂志封面上面无表情、压迫感十足的财团少爷,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居然有点儿可怜巴巴:“苏月,我们已经半年零六天没见面了,想我了吗?今天你还没回我消息。” 苏月娆无奈接过说了句谢谢,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后面的话,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的沈景泽已经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 “你谁啊?苏月跟你很熟吗?凑这么近想干嘛?少特么来套近乎。” 迟厌对苏月和对其他人完全是两副面孔,眼神轻蔑而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沈景泽,语气不屑: “没有苏月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跟她的关系轮得到你质疑?你又是哪位?没人教你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不要擅自插嘴吗?” 沈景泽气笑了,上手就想揪住这混蛋的衣领,被陆屿在后面拽住了,很不爽地连他一块骂:“你特么干嘛?你也找打?” 陆屿脸色比他还臭:“蠢货,后面几辆车里全是迟家的保镖。”要不是怕闹起来太惹人注目波及到苏月娆,他是真的很想看这蠢货挨揍的。 陆屿上前一步,把苏月娆挡在身后,皮笑肉不笑:“迟二少不抓紧时间争夺继承权,怎么有闲情逸致来c市闲逛?据我所知,最近几天迟决先生正在接触陆家,您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出门?” 迟厌的笑意也不达眼底:“大哥的事情我已经与陆伯父详谈过,就不劳陆大少费心了。我来c市是专门来找苏月的。” 两人笑谈间,已过了不知几次剑影刀光。 然而苏月娆不耐烦了: “都闭嘴,我要去吃饭了。想去就一起,不想去自己滚回家。” 雄竞修罗场这种东西,乍一看是美事一件,多了以后只觉得烦。 她的时间很宝贵的好吗! 三人被迫短暂地达成了停战协议,乖乖跟在苏月娆后面。 沈景泽:“苏月你想吃什么?我查过旅游攻略,附近有一条很有名的小吃街,做当地美食一绝!” 迟厌挤开他:“苏月,我订了附近最好的几家餐厅包厢,俄式法式台式中式都有,你想去哪家?” 陆屿不屑地瞧了另外两个人一眼: “离这里一百米就有一家陆氏的大型商场,想吃什么都有。最重要的是,离旅馆近,吃完就能回去接着复习。” 苏月娆成功被陆屿说服了,决定去商场吃烤肉。 陆屿上前一步给她带路,用充满优越感的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另外两人。 沈景泽:…… 迟厌:…… 可恶,这家伙的眼神好让人火大啊! 几人去了陆氏旗下一家会员推荐制餐厅,苏月娆刚坐下,离她最近的陆屿就迅速占据了她右边的位置,体育生沈景泽快迟厌一步,在她左边坐下。 慢人一步的迟厌顿了一下,面上若无其事地坐在了苏月娆对面,暗地里牙都要咬碎了。 而苏月娆对此的态度跟皇帝看待后宫争宠一样,诀窍只有四个字:装不知道。 她点完菜低头回了几句白泠泠的消息,总算想起来问迟厌正事: “对了迟厌,上次月考你是怎么知道阮棠棠要作妖的?” 迟厌一顿,脸上表情很无辜:“我不知道啊,碰巧嘛。” 苏月娆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一下对上她狭长潋滟、宛若星辰的眼睛,迟厌的脸一下子有点烫: “……我以前跟她在一个学校的时候,见过她做这种事,有两个女生因此跳楼了。” 苏月娆若有所思,难怪女主转学的时间点也比原着更早,原来是被迟厌揭发、不得不转学掩盖丑事。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不上学跑去争家产了?” 迟厌笑得乖巧而温良:“因为苏月你说,你喜欢天之骄子嘛。我会很听话、很努力的,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他说这话时表情太乖、太无辜,又生了一张介于青年和男人之间的、犹带着少年感的面孔,看起来像只讨要奖励的狗狗。苏月娆莞尔,真的伸出手去揉了下他的头。 沈景泽咬牙切齿:“吃饭就好好吃饭,你小子真他妈卑鄙!” 陆屿冷着脸在切一块烤肉,看起来似乎把肉当作了对面的迟厌,用力过猛到表情有点儿狰狞。 迟厌对两人挑衅一笑。 这顿饭苏月娆就在被三人轮流投喂切好的烤肉中度过,实在是有点儿吃撑了,于是去商业街走了走消食,顺便买了两身换洗衣服。 当然,她自己付的钱。倒不是因为要立自强人设不欠男人人情,而是几个人争着抢着付钱实在很烦,有一种看后宫互扯头花的感觉,一次还好,多来几次就没意思了。 然而流年不利,刚走出品牌店门口,苏月娆迎面就撞上了阮棠棠。 只是一天的时间,阮棠棠已经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行头,高定大衣配小香风短裙套装,脚踩一双手工皮鞋,提着香奶奶的口红包,两只粉钻耳坠在发丝里若隐若现。她身后跟了几个鞍前马后的男人,替她拎着十来个奢侈品牌购物袋,导购站在奢侈品店门前,向她殷勤地挥着手。 苏月娆在这个世界没什么心思打扮,相比之下穿得可谓朴素。白色高领毛衣配黑色呢子大衣,腰间一条纯色皮带勒出纤细的腰身,下面是阔腿西装裤。 明明都是随手买的的欧美快销品牌,在她身上却穿出了意大利私人手工定制般的质感和气场,仿佛每一丝褶皱都经过精心雕琢,整个人慵懒却吸睛,再配上那张冲击力极强的脸,硬是把一身行头打底千万的阮棠棠压得暗淡无光。 就连她身后原本围着她转的几个男人,也忍不住盯着苏月娆看。 阮棠棠笑得不太自然:“苏月同学,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是竞赛成绩不好,出来散心的吗?” 苏月娆也笑:“怎么会,刚刚对过答案,稳进决赛呢。” 阮棠棠神色楚楚,好像真的在为她担心似的:“哦,是吗?这种事情可说不准的呀,能出意外的地方可太多了,你说是吗,苏月同学。” 苏月娆:“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威胁我吗?” “怎么会呢?”阮棠棠笑得更开心了:“我啊,可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获得一个好成绩呢。” 091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女主现在看起来就病病的,怪瘆人嘞。她能希望你获奖?假得不能再假了。】 “这句话倒不一定是假的。”苏月娆若有所思。 那边阮棠棠继续说:“况且我就是真的想做点什么,你身后的几个人可不答应呢。不过嘛,苏月你也别太得意,你瞧,我也是有人爱的呀——”她指着身边的四五个男生:“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喜欢我而不喜欢你呢!” 苏月娆:…… 苏月娆非常真诚地建议她:“你不然哪天去看看心理医生呢。” 她难得赞同一次091的话,阮棠棠确实看着病病的,真的有点儿瘆人啊! 第18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8) 阮棠棠离开之后,沈景泽看着跟在她背后的几个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 “眼光真不行。” 苏月娆瞥了他一眼:“认识?” 沈景泽:“有一个是贺琛的兄弟,贺家旁支的继承人,在c市混得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阮棠棠了。” 苏月娆还以为那几个是她点的男模,结果是本地富二代,看来阮棠棠的确留了后手。 饭吃了弯也遛了,几人打道回府。迟厌跟他们回学校订的酒店之后自己也订了一间,面对苏月娆疑惑的目光,他无辜地道:“来得及急,没订酒店。” 完全无视了电话里助理说到一半的“那少爷您之前订的总统套房…” 助理:…… 这就是被老板背刺的感觉吗。 决赛在第三天举行,所以第二天没有行程安排,刘老师大手一挥让他们自由活动,但是要时刻报备位置和安全。 正好第二天是艺术生和体育生的比赛,沈景泽的场次在上午,于是几人去给他加油。 沈景泽要去赛前体检和检录,一大早就走了,但他走之前还记得提前叫人给他们在前排占了座。苏月娆到观众席的时候第一批运动员已经比赛完了,沈景泽站在第二批队伍里,教练在一旁跟他说着什么。 “早饭。”身旁陆屿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和油纸包好的面包,苏月娆看了眼,是昨天她吃的那种拿破仑。 “可是苏月早上喜欢喝粥耶。”迟厌坐在另一边,手上拎着打包的皮蛋瘦肉粥,粥盒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他无辜地眨眨眼,冲陆屿笑得挑衅。 他以前跟苏月住得近,早上经常看到她在附近早餐摊上买粥喝。 苏月娆喜欢皮蛋瘦肉粥,不过昨天的拿破仑味道也确实还不错,苏月娆犹豫了下,一样吃了一点,把自己的胃填得满满的。 沈景泽的比赛项目是一千米,此刻刚好检录完毕,站在了起跑线上,隔着不远遥向苏月娆眨了眨眼。 苏月娆冲他鼓励地笑了一下,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结果沈景泽一下子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整个人亢奋起来。发令枪响的一瞬间他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以一个很夸张的速度遥遥领先。 他的教练在后面目瞪口呆: “说好的先保存体力最后一圈再冲刺呢!!这混小子!” 但他还真就保持着这个速度一直冲到了最后一圈。 正常长跑必定是第一名带跑,后面的人距离不会差太远,最后一圈各自冲刺定胜负;结果沈景泽这一抽风把后面的人节奏完全打乱了,这场比赛变成第二名带跑,沈景泽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冲线的一瞬间,沈景泽用力地向苏月娆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边的观众席骤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和尖叫。 苏月娆无奈:“我这给他加油,到底是加对了还是加错了啊。” 迟厌冷哼一声:“别管他,反正这货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倒是难得没有继续损他。 哪怕再看不起沈景泽,其余两人也不能否认他的天赋。能当男主的人,哪一个不是在各自的领域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呢。 最终沈景泽不仅给一中捧了个颇有含金量的奖杯回去,还打破了c市长跑组一千米的记录。教练兴奋地要带全体体育生出去吃顿好的,结果沈景泽直接翘了,跑回酒店找苏月娆去了,搞得教练是又气又乐。 下午苏月娆没出门,跟陆屿坐一块儿继续复习。陆屿针对性地让她做了些刁钻的题型,又给她押了题,两人一直讨论到晚上吃饭前。 晚饭席间,刘老师收到了比赛方发的决赛名单,一中参赛的三人都晋级了,激动得他把果汁当酒连喝了好几杯,把苏月娆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她对过答案,知道决赛名额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阮棠棠居然也晋级了,这倒是奇怪。 吃完饭沈景泽来找她打牌,迟厌正好也提着水果来找她,于是三人坐在地上打了两个小时uno,两个男生被苏月娆完爆,走的时候脸上都贴满了白条。 【宿主你运气为什么这么好啊。】091感慨。 “大概是因为,好看的人,连神明都会眷顾。”苏月娆睡前例行照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闻言耸耸肩道。 虽然这个世界大概也没有神存在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苏月娆进入考场,惊奇地发现阮棠棠居然没来。 她的位置依然是在苏月娆左后方,只是此刻空无一人。 不过她在打什么主意都与苏月娆无关,她依旧是铃声一响就埋头奋笔疾书。 能进决赛的无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苏月娆还没写完第一面已经有人翻卷子了。她附近有人的呼吸明显变得局促起来,节奏完全被打乱。 但苏月娆心态很稳,即使到最后交卷的时候依然没写完,走出考场时也依旧平静,甚至有闲情逸致望着天空伸了个懒腰。 终于结束了。 c市不愧是旅游城市,天真蓝啊。 她去手机寄存处取回手机,给陆屿打了个电话,说想在外面走走,会晚一点回酒店。 陆屿的声音顿了一下,听起来有种小心翼翼的温和:“怎么了,需要我陪你吗?” 苏月娆此时正巧走过一座喷泉,陆屿听见手机那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苏月娆轻快而愉悦的声音: “不了,天气真好,想自己走走。” 午后,主办方办公室里。 阮棠棠居高临下地坐在垫着天鹅绒的红木高脚凳上,把玩着腕间一只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 “把苏月的成绩跟我的调换,这没有什么难度。” 她对面坐着一个笑得有点讨好的小老头,身材佝偻、头发花白,正是竞赛的主办方。 “这个……您也知道,最近有很多人盯着阮家。” 阮棠棠漫不经心地挑了挑新做的美甲:“怕什么,迟家根基在国外,陆氏和沈家本家也不在c市,他们一时半会手伸不到这上面来。” “但这么做,恐怕要得罪这几家的人啊!……这件事,您的父亲知道吗?” 他说的父亲当然不是阮棠棠的生父,而是刚刚收养她的伯父,正出差在外的、阮氏的掌权者。 阮棠棠神色如常:“我的意思就是父亲的意思,你照做就行了。” 主办方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好。但还请二小姐一定不要对外透露此事,一旦走漏一点风声,我就不得不公正处置了。” 阮棠棠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主办方很快离开办公室去准备相关事宜,阮棠棠一个人坐在原地,望着落地窗外湛蓝的天空出神。 下周就要出成绩了? 苏月发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牺牲了这么多时间,到头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恐怕她那张永远高高在上的脸,也会变得愤怒而狰狞? 真期待啊。 第19章 校园文里的炮灰路人(19)(完) 苏月娆回到酒店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大厅坐着。 迟厌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月娆。 陆屿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怎么走了这么久?”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把拎着的的纸袋展示给他们看:“给泠泠她们带了点c市特产。” 陆屿看着她,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明天就回a市了,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景泽又兴奋地推荐起他心心念念的美食街,苏月娆想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同意了,三人于是又背着刘老师溜出酒店。 出乎意料的是,这条美食街真的有点东西,不是苏月娆想象中专门哄骗外地人的地方。几人从街头走到街尾,都混了个肚圆,最后回酒店吃庆功宴都没吃两口,气得刘老师又吹胡子瞪眼的。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上了大巴启程回学校。迟厌依依不舍地跟苏月娆告别,结果沈景泽和陆屿一直在旁边阴阳怪气他,三人差点又打一架才离开。 苏月娆已经懒得理这群幼稚的男人了。 …… 返校休整了一天,苏月娆就回去上课了。 一中学习进度很快,高三上基本已经把课本内容讲完了,所以竞赛期间她并没落下很多课业。在这之后,苏月娆度过了一周平和而轻松的日子。 直到周一早上,她意外地在教室看到了阮棠棠。 阮棠棠依旧一身名媛打扮,看起来跟整间教室都格格不入,正坐在她座位上低头看手机,余光瞥见苏月娆进来,向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富有深意的笑容: “早啊,苏月同学,一会学校广播就要宣布竞赛结果了,你紧张吗?” 苏月娆眼神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无视她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阮棠棠看起来有些意外,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广播已经准时响起:“播报喜讯,恭喜我校高三一班陆屿同学,在第二十七届全国化学竞赛中获得特等奖!……” 要来了。 阮棠棠听着广播里的内容,眼神死死锁定苏月娆,想第一时间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然而广播接下来播放的内容,却让她自己愣在原地。 “……同时,恭喜我校高三一班苏月同学,在第二十七届全国化学竞赛中获得二等奖!” 广播里播报的名字,是苏月而不是阮棠棠。 怎么会?! 阮棠棠愣在原地,随即面色沉怒地打给主办方:“怎么回事?怎么她还是二等奖?!” 主办方的语气也没那么好了:“阮二小姐,我那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过千万不要带人来我的办公室,也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我没有啊!”阮棠棠不可置信。 “但我三天前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你自己听听。”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阮棠棠点开对方转发的邮件,那是一段语音,光听了个开头,她就感到如坠冰窖: “把苏月的名字跟我的调换,这没有什么难度。” …… 一周前。 苏月娆挂了电话,从大门出口旁边的草坪上绕路回到考场所在的教学楼。 这次考试选在c市最古老、最负盛名的学校,建成时间久远,监控也只有考场内部的翻新了,室外和走廊都处于几乎没什么监控的状态。091此刻总算发挥了在这个世界的一点点作用,帮苏月娆扫描收卷老师和巡逻人员的行动路线,计算出一条曲折但避开所有人和监控范围的路线,一路上了最顶楼。 年久失修的校长室,内部装潢虽然全部翻新,但大门只是用红漆装饰了一番,已经不太隔音。苏月娆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把苏月的名字跟我的调换,这没有什么难度。” …… 结束之后,苏月娆才慢悠悠地又避开人群离开教学楼,扫了辆共享单车去附近的景点给白泠泠他们挑了些特产。 一封定时邮件已经被设置好,等待几日后送达主办方的邮箱。 091感叹:【宿主,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能算到啊。】 苏月娆摊了摊手:“只是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她没吸取而已。” 回酒店的路上阳光暖洋洋的,苏月娆不由得又伸了个懒腰。 虽然这件事是可以靠陆屿他们解决啦,但是能自己反击的话,为什么要交给别人呢? 同时,坐在酒店大厅的迟厌收到一条短信。看到短信内容的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慢慢地又无奈地笑了。 看来计划的后手用不上了呢。 …… 时间回到现在。 阮棠棠只听了一句就退出去,猛地转头望向苏月娆:“你——什么时候。” 苏月娆:“很明显,在你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 阮棠棠不说话了,死死地盯着苏月娆的脸,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永远是这么淡定的表情?!你凭什么永远快我一步?连上天都在帮你吗?!” 苏月娆:…… 苏月娆:“说真的,我第一次听人把自己蠢得冒泡玩不过人家这件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阮棠棠被她这句话噎住了,脸色铁青。 苏月娆懒得等她平复心情:“我跟陆屿他们打过招呼了,不会对阮家做得太过分的,你回去。” 这下阮棠棠是真的傻了,愣了好一会才不可置信地说: “为什么?凭什么?你不恨我吗?我做了这么多事,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吗?!” “怎么会,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原谅一切的圣母吗?”苏月娆嗤笑:“你真的很烦,所以我要亲手把你摁死,其他人都没资格插手。” 阮棠棠还是不肯相信:“就凭你?你知道阮家在c市是什么地位吗?” 而苏月娆的语气自信得没有一丝犹疑:“就凭我。” 或许是因为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意气风发,甚至到一种理所应当的地步,阮棠棠竟然真的觉得,她说的话在将来某一天会成为现实。 这太荒谬了。 疯了,都疯了。 我也疯了,我居然觉得她说的会是真的。 …… 之后的日子,对苏月娆来说仿佛摁下了加速键,从解决阮棠棠的事情到高考结束,仿佛只是弹指一瞬间便过去了。 这次的化学竞赛彻底为苏月娆打开了竞赛的大门,她开始像陆屿一样广泛参加所有竞赛,包括数学、物理甚至生物竞赛,虽然拿的奖没有陆屿那么多,但也提高了自己的能力,还为高考加了不少分。 每一次考试,苏月娆的排名都在往前爬升。 前五十、前三十、前十,然后到第二名。 但直到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第一名依旧还是陆屿,这成为了苏月娆一个小小的遗憾。 高考查分那天,父亲难得请了假陪她一整天。成绩骤然一下刷新在眼前的一瞬间,父亲激动得紧紧把苏月娆拥在怀里,也就是这时她才惊觉,他头上的白发已经遮不住了。 686分,加上竞赛加分,已经超过了q大在a市的绝大多数专业分数线。 苏月娆最终成为了q大计算机系的一名新生,陆屿则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入q大金融系强基班。 这些其实都不令人意外,毕竟两人的成绩摆在那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沈景泽最后一年憋了个大的,再加上走狗屎运、今年体育分数线低,居然也达到了q大体院的分数线。 三人再一次成了同学。 迟厌高考直接缺席没来,办理了出国留学。国内媒体有一段时间大肆报道他在国外遭遇袭击生死不明,迟家继承权争夺战胜者是大少爷,但他从没断过跟苏月娆的联系,所以外界的传言她一句也没信。池家根基在国外,苏月娆估计这小子指不定在哪里猫着韬光养晦呢。 白泠泠正如她之前跟苏月娆说的那样,考上了q市的一所一本,离q大只有地铁三站的距离,还是经常来找苏月娆玩。 可怜的贺琛到最后高考政治还是没及格,含泪留在a市的一所一本体院。但他也不是一个人,白卓然高考发挥有点小失常,跟他上了同一所大学,两人也算难兄难弟了。 高考以后几人不再害怕耽误她学习,沈景泽和陆屿开始有意无意地约她出去约会,想要创造告白的契机,然而苏月娆大部分时间都推辞了。 倒不是不喜欢,是她真的忙。计算机系课程本来就重,她还要抓紧课余时间参加一切竞赛和实习,忙得每天吃饭挤不出时间。 毕业后她继承了父亲的小型软件公司,找了几个技术能力过硬的师兄师姐拉了个创业团队做游戏开发,正好赶上版号解封的时代红利,再加上陆屿和沈景泽有意无意的帮忙,三年就把公司规模扩大到一个堪称恐怖的地步。 速度之快,连091都感慨:“可能真的连神明都眷顾好看的人。” 苏月娆为之一笑。 现在,她已经成了q市有名的互联网新贵,是那些她爷爷辈的老头子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苏总”的存在。 而任务栏中,几个男主的好感度和在学校的风评早已完成,最后一项“闪闪发光”也在她功成名就不久后画上了句号。 至此,第一个世界的任务完美完成。 而这些年阮家依旧盘踞在c市,气焰却已经收敛。阮棠棠几年前和一个肥头大耳的富二代结了婚,对方家世还不错,因此她在阮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前几年更是趁着伯父心梗昏迷挑动阮家动乱,谋取大量权力,现在伯父常驻icu,几个堂兄堂姐都是草包,阮棠棠已近乎是阮家新的掌权人。 阮棠棠这些年一直关注着苏月娆的动向,知道她功成名就之后必来复仇,一直着手提防。然而某天在董事会的席位上看到一袭西装、笑意盈盈的苏月娆时,她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到最后也没想到,对方用来击败她的、最关键的股份,来自恨毒了她的伯父。 苏月娆买下了大部分散户的股票,联合其他几个股东,再加上伯父持有的大头股份,直接让阮氏易了主。 年近三十的阮棠棠一夜之间失去了奋斗半生、苦心谋略所得来的一切,原形毕露。一无所有、穷困潦倒的她,在一个冬日走进一条监控损坏的暗巷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也没有人报案,好像世界上从未存在过这么一个人似的。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反正联系当年跳楼女生的父母时,苏月娆是这么想的。 吞并阮氏之后,苏氏成为了比肩陆沈两家的庞然大物,虽然还远没有那么浓厚的底蕴,但从表面上看规模已经相差无二。 而苏月娆的美貌随着年龄渐长,变得愈发有韵味,加之其人格魅力以及百亿身家,毫无疑问成为q市所有人的梦中情人。 但所有试图靠近她的狂蜂浪蝶、男男女女,都被已经成为陆总和沈总的陆屿与沈景泽默默拦了下来。 迟厌早些年也完全取得继承权争夺战的胜利,把身体快要不行的迟老爷子一个人丢在国外,自己带着人马回国,开始往国内发展。 四人再度相聚是在一场酒会上,苏月娆穿了一袭酒红色鱼尾长裙,耳下坠一双莹白珍珠,腰肢纤细、容色灼灼,姝色更胜当年。一双艳丽狭长的眼噙着笑意,眼角微红,举起酒杯向三人遥相庆贺。 容貌之盛,令整个酒会觥筹交错之声为之一停。 一笑倾城,不外如是。 三人的眼神一瞬间都因充满了爱意和欲望而沉下来,不约而同地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那里走去。 而苏月娆轻抿一口红酒,双颊微醺,颇有点儿漫不经心地想: 要不要在这三个人里挑一个呢? 第20章 (与无关,不喜可跳)三人if向恋爱番外 【迟厌】 “陈特助整理一下会议记录,明天十二点之前小李把所有数据交给我,今天的组会就到这里,散了。” 苏月娆揉了揉眉心示意可以走了,众人如蒙大赦,先后起身离开。 “会开完了?”耳机那边传来迟厌含笑的声音。 苏月娆关上电脑趴在座位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估计苏氏集团研发部的精英们打死也想不到,“大魔王”苏总开会的时候,电脑右下角居然还挂着跟男朋友的视频电话。 对此苏月娆也很无奈,男朋友太黏人真的没办法。 她看看表,十点半了。冬天的晚上黑得早,此刻写字楼落地窗外已是一片黑暗,只有对面的商场还亮着,广场大屏幕依旧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流量明星的广告。 此刻整个研发部只剩她一人。苏月娆边起身收拾东西,边跟迟厌说话:“你回家了吗?今天晚上吃什么。” 迟厌那边传来的回答隐隐带着呼啸的风声:“还没回家,你想吃什么?” “我想想,明天没什么事了,今天晚上干脆烫个火锅。”苏月娆盘算着,锁了门又关了办公室的灯,慢慢走过落地窗前长长的回廊。 然而她突然被迟厌叫住了。 “宝贝,先别动,看窗外。” 苏月娆挑了挑眉,依言照做。 于是她听见一阵破空声自空中炸响,一束烟花升上夜空,绽开千束万束绚烂的色彩,一时间漫天的瑰丽色彩,骤然点亮了她黑暗中的瞳孔。 ——是冬夜十点半,只为她一人而放的璀璨烟火。 “…很漂亮,谢谢男朋友。”苏月娆短暂地怔愣之后,露出一个无奈而温暖的笑。 “不用谢,女朋友。” 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从身后覆盖上来。迟厌一身黑色皮衣、头上还戴着机车头盔,左手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像电影里浪漫至死的男主角;偏偏右手拎着几袋火锅食材和啤酒,整个人看上去相当不伦不类。 苏月娆被他这身行头逗笑了,接过红玫瑰:“你今天不是也有事吗?怎么想起整这一出了。” 迟厌看起来有点儿委屈:“宝宝,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两周年半纪念日。” 苏月娆捏捏他的脸:“迟少,迟先生,迟大总裁,别摆出这种可怜的小狗一样的表情好吗?” 迟厌得寸进尺地吻在她手背上:“可是我就是苏总的可怜小狗啊。今天已经12个小时没见到女朋友了,你说可怜不可怜。” 苏月娆失笑:“越来越夸张了,我今天下午可一直没挂你的电话啊。” …… 两人拎着菜、抱着花,逆着光走向他们共同的家,彼此之间有一种相濡以沫的默契。 两枚同款对戒在各自的无名指上熠熠烁烁,即使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依旧闪闪发光。 【沈景泽】 苏月娆早上是被闹钟吵醒的。 戴着睡帽的飞天猪造型闹钟一边振动一边发出“美丽的老婆大人请起床”的声音——不用说,沈景泽录的。苏月娆无奈关掉闹钟,草草洗漱后穿着拖鞋就下楼了。 听见她下楼的动静,沈景泽从厨房里探出一颗脑袋,笑得灿烂:“老婆你醒啦!我煮了皮蛋瘦肉粥和西红柿鸡蛋面。” 苏月娆坐到餐桌边,桌旁的浅绿色花瓶中已换上了今日空运的新鲜香槟玫瑰,旁边是早早洗好切好好的一小盘水果。她用叉子戳起一颗葡萄、一边打开黑胶音响一边回答他:“粥少要一点,今天想吃面条。” “遵命!”沈景泽又把头缩了回去。 两人刚在一起时谁都不会做饭,沈景泽又不喜欢做饭阿姨每天早上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干脆一撸袖子自己学。从一开始炸锅炸盘炸厨房到现在,居然也像模像样了,连稍微复杂一点的皮蛋瘦肉粥都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不一会儿沈景泽就端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了,上面是两碗粥和面条,粥上面还用咸菜碎摆出一个心形。 苏月娆这时才发现这货上身没穿衣服,裸身套了个粉色的围裙,精壮结实的背和胸膛上还星星点点地分布着一些红印。 苏月娆面无表情地随手从沙发上捡了件短袖丢他脸上:“衣服穿好,别骚。” 客厅的电视上正在放纪录片,一群企鹅站在冰山上往下滑,模样憨态可掬。 沈景泽吃着吃着突然冒出来一句:“突然好想去滑雪哦。” 苏月娆没理他。等二人吃完饭、沈景泽收拾完厨房以后,苏月娆边替他解开围裙,边语气平静道:“私人飞机一个小时之后到别墅的停机坪,给你半个小时收拾你要带的东西。” 沈景泽抱着粉色围裙傻在原地:“……啊?” 苏月娆已经开始收拾衣服了:“去滑雪啊,票我都订好了。傻了?”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在苏月娆都以为他兴奋到傻了的时候,沈景泽突然重重地把她抱进怀里:“怎么办啊老婆,我怎么这么爱你啊……” 苏月娆无奈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 两人在飞机上补了一觉,下飞机之后直冲滑雪场而去。 终年皑皑的雪的世界,放眼望去一片纯白。护目镜下吹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四散,很快就看不见了。苏月娆坐在小雪橇上,三条雪橇犬在前面拉车,而旁边是站在滑雪板上、笑得呲出一口大牙的沈景泽: “芜湖——” 沈景泽的欢呼声响彻在整个雪场。 苏月娆捂着脸,莫名感觉有点儿丢脸。 滑下山道之后,这货又不知道抽什么风,一把把穿着厚厚防寒服的苏月娆揽在怀里,对着雪山继续喊: “苏月,我喜欢你——” “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 救命啊! 真的! 好丢脸! 苏月娆脚趾扣地,陡然生出一种想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但是看到沈景泽脸上兴奋得无以复加的表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找的男朋友,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这世界很大,但总有人懂你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还愿意陪你发疯。 【陆屿】 “今天,我校很荣幸请到了两位优秀毕业生,苏月女士和陆屿先生,来为同学们做一次演讲。” “有请陆屿先生——” 陆屿走上演讲台,礼堂乌泱泱地挤满了人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大名鼎鼎的优秀企业家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儒雅温润,却带着一种不可忽略的威仪:“亲爱的学弟学妹们,很高兴能接受母校的邀请,于毕业多年后再次回到一中。” “在一中度过的这段时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改变了我的整个生命。回想往昔,我应该感谢的人有很多,给予我支持和理解的班主任老师、带给我很多帮助的同学,还有在竞赛上指引我、令我受益匪浅的刘老师……” 已经从地中海变成秃顶的刘老师在台下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然而,我最想感谢的还是我高中的同桌,我现在的爱人,苏月。” 陆屿说到这里时笑得温柔极了,一种幸福从他脸上洋溢出来,很直观地被每一个注视着他的人所感受到。 台下一片哗然。校长和老师们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惊讶。 只有苏月娆在台下无奈地笑了:“还真是乱来啊。” “苏月是一个永远自信骄傲、永远意气风发的人,她不畏惧任何困难,总是坚定地向目标前进。她像充满活力的太阳,照亮了我的整个青春,在我迷茫于未来的时候,也是她用陪伴和包容,给予我力量、驱散了迷惘。所以今天,在这个对于我和她来说都十分重要的地方,我想问她——” 陆屿向着苏月娆所在的方向虔诚地单膝跪地,从西装外套里拿出小巧的戒指盒。 “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台下的尖叫声几乎要把会堂的房顶掀翻。 校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年轻就是好。两人曾经的班主任站在校长旁边,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不少,一向严肃而面无表情的女人,竟也罕见地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笑意:“这小子,跟当年一点没变。” 看着是最稳重的一个,实际上比谁都疯。 而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苏月娆站起身,走到陆屿面前。 陆屿静静地望着她,以一种充满爱意的、温柔的神情。曾经的冰山学神在遇到苏月娆以后就融化了,爱可以让空虚的人生出血肉,也可以让眼里的寒冬化作暖春、绽放出一地桃花。 他的动作很稳,指尖却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抖,暴露出了主人的紧张。 陆屿甚至觉得时间漫长到好像停止在这一刻了——直到苏月娆笑了,向他伸出了手。 对陆屿来说,这就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瞬间。 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没有因岁月流逝而有一丝磨损,反而如同陈年的美酒一样散发出馥郁的韵味,这一笑真真如山花烂漫、万物复苏,深深地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脑海里。 整个礼堂都因为她这一笑而有一瞬间的寂静,所以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句含笑的回答: “我愿意。” 第21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 正午,长安街。 正是春日最好的时节,惠风和畅、艳阳高照,街道两侧各色商铺食肆比肩而立,行人摩肩接踵。 街道正中央,一个男人打马而过。 此人丰神俊朗、姿容绝世,面容惊绝若潘安再世,芝兰玉树如神仙公子,只是一双眼睛太冷,眼神像终年积雪不化的冰川,稍微与之相触,便只觉威仪逼人而来。 本朝官员三品以上方可着紫色,而他身上的官服是最高等级的绛紫鹤袍。云纹靴、金印绶,配尚方剑,剑身乌黑、饰有暗金色繁复云纹。男人衣着华贵、通身上位者的气派,行人皆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头退避。 身后亲信扬鞭追上来,附在他耳边道:“大人,今日赐婚是长公主殿下特意向陛下求的,如今您一口回绝,恐怕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萧晏清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讽刺:“燕水那粗蛮之地长大的女人,当真好不知礼。” 这话他敢说,亲信却不敢答,只退至一旁恭顺垂首侍立。萧晏清不欲多言,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谁知行至转角处突然撞出一副车架来,萧晏清马术虽然精湛、及时一拉缰绳险险避开,马儿还是不免受了惊,发出一阵嘶鸣声。 经此惊变,身后亲信不由喝骂道:“哪来的无礼之徒,你可知你冲撞的是谁?!” 对面的车夫正欲与他争辩,却见那饰金镶玉的马车上,一只素白柔荑掀开帘子一角,从车架中遥遥露出半张芙蓉面来:“哦?竟不知冲撞了哪位贵人?” 这主人家声音也极好听,袅袅婷婷、如琵琶曲般婉转多情,在场之人闻言无不心头一震,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 亲信的声音也没了一开始的怒意,变得有点儿中气不足:“我家主人乃当朝左丞萧晏清萧大人…您是哪家的女眷?” 周遭顿时响起几声惊呼——原来这便是那位权势滔天的萧大人。 马车中的美人似乎也被这名号惊了一瞬,然而下一刻,她骤然语出惊人: “原来是号称楚国第一美男的萧大人呀?真是失敬,请大人上前来。” ——这这这这,这是调戏? 周围突然陷入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几个亲信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萧晏清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连车夫和马车里陪侍的丫鬟都被自家主子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惊到了,有心想提醒,却又碍于气氛无法张口。 毕竟……这可是那位萧大人啊。 累世公卿、顶级门阀萧家的家主,未至而立便已权倾朝野、位列三公的萧相! 然而令众人瑟瑟发抖的萧晏清,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发怒。 或许是那女子的语气好奇得太过自然,又或许是挑开车帘的那只纤纤素手上坠着的红玛瑙珠串颜色太过亮眼。雪白的皓腕上一串红色,如同雪地里滚落的一地血滴一般明烈而滚烫。 这强烈的对比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竟然真的走了过去,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低沉暗哑: “不知这位小姐,有何贵干?” 然后他见到了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从前萧晏清读诗,从来对诗人们把美人夸得天花乱坠的描写一笑而过,觉得他们太夸张了,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堆砌到美人身上,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呢? 然而车帘彻底被掀开的那一刹,他却只觉得从前看过的诗都还不够绚丽,根本写不出眼前人的分毫。 柳叶眉、芙蓉面,肤若凝脂,唇如点绛,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造物主精心雕琢而成,极尽妖娆之能事,艳若一朵盛放到极致的海棠花。 而最夺人心魄的还是那双桃花眼,笑时如潋滟春波水、不笑似疏疏林中月,像这双明眸的主人一样捉摸不透,千种情态、万般风情皆在其中,只漫不经心一眼,便令人心甘情愿溺毙于此。 ——萧晏清感受到一阵窒息,方才惊觉自己刚才一直忘了呼吸。 他于是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她好像刚喝了酒,双颊如染了胭脂一般,却不是小女儿家羞怯的情态,看人时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流妩媚。 这位惊心动魄的不知名美人径直伸手微微抬起了他的脸,一个极尽轻佻的动作。 萧晏清却没有丝毫反抗。他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整个心神全部用来感受对方喷吐在他脖颈间的幽幽兰香。 ……然而她只瞧了两眼,就突然推开他,神色恹恹地收回手,拉上了轿帘。 美人是那样的喜怒无常,像一位坏脾气的暴君,她的多情是一种恩赐,随时随地都可以收回。她敛起笑容后,方才微醺时那妖娆风情的神态仿佛从未存在过,转瞬间变作了清冷孤高的姑射神女,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声音也跟着变得冷淡薄情: “——呵。” “什么楚国第一美男,本宫瞧着,倒不如揽镜自照的万分之一来得顺眼。今日一见,倒是庆幸你退了这婚呢。” …… 马车早已远去,萧晏清依然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站在原地。 在场之人也都一副久久回不过神来的表情。一个亲信不可置信喃喃道:“主子,她刚刚自称本宫,难不成她是……” “……昭和长公主…楚月。” ——皇帝今天向他提出赐婚、被他一口回绝的,长安第一美人。 萧晏清眼中尽是悔恨沉郁,占有欲在心间疯狂滋生,他盯着离去的马车,好像要把这几个字嚼碎一般、一字一句道。 …… 苏月娆懒懒地靠在马车壁上,摆弄着手腕上的珠串。 091在她脑海里痛心疾首:“宿主你这样能行吗,一来就把男主之一的萧晏清得罪了。” 结果一查萧晏清的好感度,又利落地闭嘴了。 ——它怎么就是不长记性,还敢对宿主的攻略指手画脚?! 这是苏月娆的第二个任务,这次的世界背景是一本古言小说。 女主林蕴玉是林国公府的三小姐,因为姨娘身份低贱而倍受欺凌,但她为人坚韧善良,一心想成为一名站在朝堂之上的女官。机缘巧合之下,先后被神武将军傅沉渊和当朝丞相萧晏清所救,两人都被她的坚韧善良所打动,深深爱上了她。 此时正值王朝末路、皇帝昏庸,四方流民不止、起义不断。林蕴玉成为言官后,为民请命不成还险些丧命,彻底灰心,与两个男主合作一起推翻了旧王朝,成为了新朝第一位女相。 “其实是个相当励志的故事——如果视角不是恶毒反派的话。”苏月娆点评道。 这次任务的发起者是故事背景里的反派,昏庸皇帝的姐姐、跋扈恶毒的长公主楚月。 这个朝代叫做大齐,国姓为楚,至今已据有二百年天下。然而楚国王室一直子嗣艰难,到楚德帝那一代竟一个继承人也没有,甚至近亲的叔伯、兄弟家里也没有孩子。景德帝只好在临终前,去关系更远的落魄宗室里抱养了一个孩子——这个人就是楚月的父亲,楚哀帝。 于是楚月和弟弟楚晨,在偏僻的燕水之地、作为落魄宗室之子长到十六岁,突然又回到了繁华富饶的长安,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皇太子和公主。 早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楚哀帝在位期间称不上贤明,但在位时间短只有几年,早早便去了。于是楚月的弟弟、大齐的皇太子楚晨顺理成章地坐上了龙椅,而楚月也成了尊贵的长公主。 作为反派家族的一员,两人都为剧情做出过贡献。楚月嚣张跋扈,对看不顺眼的纨绔子弟动辄打骂,因为误会女扮男装的林蕴玉欺负自家丫鬟,要抽出鞭子教训她,却被傅沉渊救下,主角二人因此相识; 而楚晨昏庸无道、眼高手低,政事处理得一团乱、纵容皇后娘家在民间欺男霸女、为了收回军权不惜与叛国通敌与匈奴合作,还试图强行把已为女官的林蕴玉纳入后宫,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竟然想杀了她。 故事的最后,两人理所应当地都死得很惨。楚月被万箭穿心,尸首挂在城楼上暴晒三日;楚晨被一剑斩首,尸体丢入乱葬岗喂狗。 然而令楚月不甘心的并不是当了亡国公主。 她从来是个爱憎分明、坦坦荡荡的人,自己也清楚这个王朝的确已走到了末路,不可能在她和弟弟两个草包手下盘活。她恨的是国破之后,自己没有死在叛军手下,而是死在了亲弟弟手中。 ——是的,楚月是被弟弟推出去平息民愤而死的。 【所以,宿主这次的任务是在楚晨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为楚月报仇雪恨;好好安置公主府中的丫鬟侍女们,不令她们流落乱世;换一个好看点的死法,史书工笔,要记她楚月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亡国公主。】 苏月娆莞尔。楚月这人还怪好玩的,争强好胜到死也要死得艳压群芳。 “还有呢?”上面几条几乎是只要任务者跟着剧情走就能轻松完成的,苏月娆可不相信这次任务这么简单。 【呃……还有,宿主需要攻略两名男主好感度到80以上,并且让新朝皇帝傅沉渊的继承人身上,有楚月的血脉。】 “不干。”苏月娆拒绝。她不喜欢给男人生孩子,尤其还是在条件落后的古代。 【其实我也猜到宿主不喜欢啦。因为上一个世界任务完成得非常完美,现在的积分已经可以做到一些事情了。】 “比如帮我生个崽?”苏月娆挑眉。 【是的。我可以兑换一张基因卡,采集到傅沉渊的基因后结合楚月的基因培育一个试管婴儿,再投放到任务世界,宿主只需要装一段时间怀孕就好。】 “好。”苏月娆勉强接受。 此时马车正好停下,丫鬟掀起车帘向她回报:“殿下,到乾元殿前了。” 第22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2) 女侍撩开门帘,宫人已在马车外置好足金的脚踏。苏月娆袅袅婷婷地扶着丫鬟莺儿的手臂下车,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三喜早在殿门外恭顺垂首:“参见殿下。陛下已在殿内静候多时。” 苏月娆一抬下巴,淡淡道:“知道了。” 于是宫人低首引她进入殿门,行过挂垂着各色丝绸披帛、金石珠玉的一段回廊,侍从在长长的帷帘前停下,恭顺侍立一旁;女侍则上前一步,用玉质口含仙草的鹿头钩挂拨开帷帘。 进入殿内,只觉金碧辉煌、富贵逼人。皇帝坐在主位上,皇后宋氏温顺地侍立在侧,正垂首看他拨弄一只香炉。 “阿姊来了。” 皇帝听见动静赶忙起身来迎,皇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苏月娆按照记忆里楚月的样子草草行了一礼,被一把扶住:“你我姐弟之间,不必拘于如此虚礼。” 091在一旁啧啧:【现在看来倒是姐弟情深得很呢。】 这倒是真的。按本朝法度,任何人觐见都只能坐小轿至内宫,经搜身后步行至殿门前、等待皇帝许可方可入内; 而楚月是唯一的例外,她的马车可以不经任何搜查直接驶到殿门口,出入大殿也不必皇帝许可。 从前还是落魄宗室时,姐弟二人早年丧母、相依为命,感情一直很好,现在这样其实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后来楚晨会与姐姐离心,甚至产生忌惮、到最后毫不犹豫地推她出去送死? 苏月娆于是看向皇帝身后的皇后宋氏。 宋氏是楚晨尚未发迹时娶的妻子,门第并不显赫,长相也仅是中人之姿,没有多得他喜爱。但胜在性子恭顺、会讨好人,又是糟糠之妻,如今地位还算稳固。 但只一点,宋氏向来跟这个大姑姐不对付。苏月娆刚刚突然把目光投到她脸上时,并没错过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敌意。 “楚晨这人又蠢又拎不清,还耳根子软,楚月最后会被他推出去,多半是宋氏教唆的。”苏月娆沉吟道。 091:【那宿主要阻止宋氏挑拨离间吗?】 苏月娆笑道:“怎么会呢?我反而还要帮她呢。” 从原主看上萧晏清请皇帝赐婚,到最后她身死,前前后后十多年,时间太长了,不如她来推一把。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楚月,无论楚晨如何,该杀他时都不会手软。 正想着,皇帝满面忧愁道:“阿姊,今日赐婚被萧相拒了,此事怕只能日后再议。” ——可见楚晨这皇帝当得憋屈,给长姐赐个婚人家都敢当面拒绝,一点面子不给。 不过也难怪。从楚哀帝时期皇权就开始式微了,而萧家世代簪缨、累世公侯,底蕴与荣光始自楚朝太祖时期,是实打实的权臣世家,如今谁把持朝廷多一点儿,还真不好说。 更别提萧晏清还是楚德帝亲任的托孤大臣,手上有把尚方剑,必要时是可以联合宗室、行使废立皇帝之权的! 苏月娆正待说话,却听宋氏软软道:“萧家家风清正,娶妻只娶贤不娶色呢。以长公主在长安的声誉,萧大人不愿,也是可能的。” 这就是在拐着弯骂苏月娆名声不好了。楚哀帝宠女儿、现任皇帝又宠姐姐,楚月早被宠得随心所欲,长公主府上光明正大养了二十来个面首,平日里携俊俏少年出游也从不遮掩,不知被多少文人写诗骂过。 但…… 苏月娆满头问号:“纵使我声名再坏,对着皇帝骂他感情很好的姐姐,你怎么敢的啊?” 她现在开始怀疑之前的判断了。这宋氏蠢得没脑子似的,怎么挑拨姐弟离心的? 果然,暴怒的皇帝直接甩了她一耳光,宋氏被打得脸都偏过去,面颊上留下一个掌印。 “朕的皇姐如何,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苏月娆懒得听他俩吵架,在宋氏哭闹前直接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算了罢。我今日在街上偶然遇见萧相了,所谓楚国第一美男,名过其实,配不上我。” 宋氏最恨她这副轻狂放荡的样子,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谁都看不起、更不尊重她这个皇后。 偏楚月生得是真好,一张脸没经过系统优化,竟也跟苏月娆本体有五分相似,是真真万年不遇的极品美人。现在芯子又换了苏月娆,更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美得勾人心魄,她想嘲讽苏月娆不自量力的话憋在口中,看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竟然半天说不出口。 “公主府上还有事,陛下且去忙罢,本宫先走了。”苏月娆懒得和他们掰扯,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大殿。 她走后,殿内又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许久才恢复平静。 …… 苏月娆到公主府已是晌午过后。 马车驶至内院门口,莺儿和青鸢扶她下车。几人行过二门、走至一处抄手游廊,便听得一声娇呼:“殿下回来啦!” 忽然一下从旁边的小楼里涌出十来个俊俏少女,她们身上穿着淡雅而不朴素、漂亮得各有千秋,本就满园春色的游廊,一下子更是美不胜收。 091在一边给苏月娆介绍:【她们是楚月从青楼赎回来的,都是家里犯了事被充妓的女眷。楚月喜欢美色,男女都喜欢,见不得漂亮女孩子受难,就都买回来做丫鬟了,我们任务的其中一条就是好好安置她们。】 由于屡次从老鸨手上抢人,觊觎这些落难官家小姐的纨绔有不少都恨上了楚月,原主因此还落了个“恩客公主”的诨名。 “那传闻实在是误会楚月了,说他好男色、不检点什么的。”苏月娆开玩笑似地说:“她明明是平等地喜欢每一个长得好看的人。” ——虽然都没她自己好看就是了。 正想着,跑得最快的少女已经到她跟前行过一礼,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殿下殿下,今晚的灯会您去吗?阿杏会猜灯谜,给您拿最漂亮的那盏灯!” 苏月娆在楚月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位名叫阿杏的姑娘,笑着捏她颊边软肉:“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能猜对几个灯谜?” 其他女孩也七嘴八舌地围过来: “殿下殿下,别听阿杏吹牛!她可笨啦,我来替殿下猜灯谜!” “嘻嘻,瑶瑶也是笨蛋,上次诗会垫底!” “那玉蝉姐姐来猜!玉蝉姐姐最聪明啦。” 青鸢无奈地抬手把这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赶走:“去去去,且去别处疯去,殿下还没用过午膳呢。”人群这才作鸟兽散。 苏月娆用膳时还感慨了一句:“难怪原主死了都要护着她们呢,是我,我也愿意。” 谁又忍心看着一群心心念念满眼都是你的可爱女孩子跌入泥潭呢? “不过灯会是怎么回事?” 091翻着剧情:【这是原着里林蕴玉和傅沉渊的第一次相遇。女主女扮男装赢了最大的那盏花灯,楚月的丫鬟想用钱换那盏灯拿去送给主子,结果两人拉扯间被楚月看见了,以为女主在欺负丫鬟,当众用马鞭抽向她的脸,被傅沉渊拦下了。】 “这样啊。”苏月娆若有所思。 饭后苏月娆在公主府中四处逛了逛,只觉这回廊楼阁、亭台殿宇竟无一处不精巧奢华,比之皇宫也不差什么了。 其间“偶遇”了好几个面容俊朗艳丽的小郎君,都是原主的面首。但苏月娆对这种娇娇怯怯、弱柳扶风的少年实在不感兴趣,叫他们都回去了。 天一黑苏月娆就叫人备了马车,早早地就往灯会去了。下车前,莺儿轻轻地为她戴上一顶镶嵌东珠、金丝软编的鲛纱帷帽。 苏月娆叹了口气,心想楚月在长安的风评这么差,肯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觉得世人不配欣赏她的美貌、出门不肯摘下帷帽。 若是真叫人们看到这张动人心魄的脸,怕是她再娇奢淫靡十倍、也照样有人前赴后继、甘愿做她裙下之臣。 第23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3) 傅沉渊今日无事,只带了追风一个小厮,也悄悄混入灯会的人群凑热闹。 夜色已浓,沿街千盏万盏各色的花灯都发出温暖的光,青年男女戴着面具笑闹嬉戏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热闹。追风四处打着望:“将军,这长安人真会玩,这里可比咱们漠北热闹多了。” 傅沉渊今日戴了个黑色的面具,没穿软甲,一身玄色金纹的宽袍、腰间别了一柄金丝楠木的折扇,瞧着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的模样,闻言没好气地一折扇敲在他头上:“出门在外,叫公子。” “哦。”追风委屈地摸摸自己的脑袋。 好在他神经也粗,不一会儿就把注意力放到别处去了:“公子你瞧,前面好多人啊,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咱们去看看!” “什么热闹都看是要吃亏的,知道吗。”傅沉渊一拧眉,抬起折扇作势又要敲,追风这次很见机地赶紧捂着头认错:“不看不看,我最不喜欢看这些热闹了。” 哪曾想傅沉渊只是装个样子逗他,看到他这怂样,收回折扇哈哈大笑:“逗你的,瞧你这样。 你不去,爷可要去了。” 说完已经很不讲究地挤进了前面看热闹的人群。 “将…公子太过分了!”追风晚了一步,没追上他,气得在后面直嚷嚷。 傅沉渊一路挤到前排,才非常自来熟地问起旁边的大娘:“这位大娘,前面这是发生了什么,怎的如此多人围观?” 大娘神情激动得很:“哎呦,一开始是有个公子提着花灯,有个小丫鬟想换他那灯,公子不给,两人闹将起来。结果小丫鬟的主子来了,乍一看以为是那公子在欺负人,提起马鞭就要打!” 傅沉渊一拧眉,心道这主人家好生无礼,上来就要打要杀的,那公子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却听大娘继续道:“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主人家抬手时帷帽掉了,露出好俊一张脸!哎哟喂,大娘我活了六十有五,真真儿没见过这样的美人!那眉,那眼,那唇…真是无一处不好看,说是神仙娘娘下凡来,我也信的。” 傅沉渊听完只觉啼笑皆非,这故事也忒离奇了。 但看她满面狂热之色,似乎又印证了这话的真假;而周遭路人脸上也尽是和她一样的神色,让傅沉渊不由得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位美人,能引得如此多人驻足观看。 他于是顺着大娘手指方向望去。本是随意一瞥,这一眼却如触碰到霹雳一样,叫他整个心脏重重一跳、感受到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挪开视线了。 先人有诗盛赞美人:“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可面对眼前这位美人,这句诗竟都不能完全衬出她的美貌。眉似远山、眼若春波,雪肤花貌、倾国倾城,这张脸已无一处不惊世绝艳到令人惊叹;而灯下美人的皮肤愈发白得发亮,偏偏面颊因惊怒生出一层浅浅酡红,更有无边的昳丽风情。 美人盛怒,正似牡丹点绛、美极近妖,甚至叫傅沉渊恨不得回到刚才,把心里的冒犯想法嚼碎了咽下去——这样的美人就该任性一点,怎么能叫无礼呢?天下的一切好东西合该垫在她脚下,让她踩得称心如意才好! ……而人群中间,苏月娆举着马鞭,也有点儿不耐烦了:“怎么回事,女主傻了就算了,怎么男主也傻在那里了?这剧情还走不走了?” 091也很无奈:【还不都是宿主你帷帽没戴稳的原因。】 此次灯会的规则是,一定时间内猜对灯谜最多的人可以拿走最华丽的那盏灯王。 原着中阿杏想给楚月赢回灯王,但才学智识都比不上女扮男装来参会的林蕴玉,便提出想换她手中的灯。林蕴玉不想换,阿杏便拉住她袖子哀求,她害怕自己女扮男装被识破,就甩开了阿杏。 就是这一甩刚好叫楚月看见了,于是误会便发生了。 而现在,阿杏到位了、女主到位了,轮到苏月娆出场,偏偏她从腰上扯下软鞭时、因为不熟练而用力过猛,把本就没戴稳的帷帽带翻了。 结果就是这一下坏事了。本该喝止她的林蕴玉傻愣在原地不说话了,本该冲上来见义勇为的傅沉渊也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出神,搞得她拿鞭子的手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而落在围观的人群里,只觉这天仙一样的小女郎刀子嘴豆腐心,举起鞭子只是唬人,怎么看都可爱得紧。 “好你个登徒子,不卖就不卖,何故盯着我家小姐发呆!”阿杏本来对这年轻公子歉疚不已,却见对方十分失礼地盯着苏月娆看,顿时生气了。 林蕴玉这才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向苏月娆拱手一揖:“小姐见谅,在下并非故意冒犯,方才也并不是在欺负这位姑娘。” 阿杏“哼”了一声,替她解释:“是的殿…小姐,是我方才想换他手上那盏灯,不是他在欺负我。” 两人三言两语间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苏月娆无奈,只好放下了鞭子。 哪成想林蕴玉脸上浮上一阵异样的红晕,竟又一拱手,把灯递给阿杏: “姑娘天人之姿、惊世绝俗,实在令人心驰神往,在下刚才一时唐突,实在抱歉。这盏灯便算作小小心意,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她真好看啊。 林蕴玉晕乎乎地想。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蹙着眉、满面惊怒的样子也这样好看,叫人忍不住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换她展颜一笑。 若这花灯有灵,能换美人一个回眸,也定当是欣喜若狂的罢。 ……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苏月娆只能无奈应下,带着阿杏先行离开。 而追风此刻刚刚挤到傅沉渊旁边,只见他们从来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将军大人,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势在必得的神情,眼神死死地锁定着一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追风,马上去查,刚刚那位——是哪家的小姐。” …… 马车上。 苏月娆和那盏华丽的花灯面面相觑:“剧情怎么又崩得乱七八糟的了。” 091崩溃:【完蛋了,男女主今天根本没有认识!】 苏月娆沉吟:“女主对傅沉渊和萧晏清造反有影响吗?” 【有!女主偷到了皇城布防图和能号令禁卫军的半块鹰符。】 “那剩下半块呢?” 【在萧晏清手上。】 苏月娆摸摸下巴:“那就好说了,能造反就行,别的不重要。我去把这两个东西搞到,效果是一样的,四舍五入剧情没崩。” 091:【……】 你这个四舍五入舍得有点狠。 苏月娆却不管它了,耐着性子走完剧情,当然要奖励自己一下。于是转头吩咐青鸢道:“去摘星楼。” ——这可是原着中整个长安城除了皇宫以外最高的楼阁,今夜千家点灯、万户明烛,烫一壶小酒、坐在阁子里登高望远,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哇,想想就开心。 莺儿在一旁忧心道:“可殿下,您的帷帽刚刚落在那儿了。” 刚才走得太急,苏月娆还真没注意到帷帽没捡,现在也只有无奈道:“这会儿回去肯定找不到了。算了,横竖是晚上,替我找张面纱来。” 苍茫夜色中,马车缓缓驶向远处灯火璀璨的摘星楼。而在苏月娆看不见的地方,一人自暗处走出,来到刚刚她离开之处。 萧晏清神色晦暗不明,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步履缓慢而无声,所过之处,人潮如摩西分海一般自正中缓缓分开。于是他走至苏月娆刚才站的位置,捡起那顶沾了尘土的、精巧华丽的帷帽。 他身后的侍从刚才就开始疏散人群,不消须臾,此地便只余他一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楚月…楚月。” 他深深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浓重的悔恨。 ……以及,爱欲。 第24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4) 摘星阁大名取自前人名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乃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接待过好几任皇帝。 本来寻常人若没有提前几月预约,想在今夜占据一个包厢就是痴人说梦;但楚月作为站在长安权势富贵金字塔顶端的人,在这种地方是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个包厢的。 因此她刚走到楼前,摘星阁的老板就笑吟吟地亲自迎出来:“参见昭和长公主殿下。殿下今日莅临小楼,摘星阁蓬荜生辉。” 苏月娆今日出门穿得随便,只一身丝绸的金丝百花襦裙外罩兔毛披肩,入了夜以后风变大了,便觉得有点儿冷了,于是懒得跟她寒暄,快走两步进了楼: “替本宫理一桌席面出来,再开一坛陈年的杏花红。” 美人如此,就是提起裙摆快走也无匆忙狼狈之感,而是灵动、娇俏的,宛若步履匆匆穿行花间的仙子。 傅沉渊从楼顶抬眼望下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眼神先是惊艳,而后变作狂喜。 追风不久前才领命而去,他一个人来了摘星楼,一边独酌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惊鸿一瞥。不曾想他们竟如此有缘,在这里又碰上了! 傅沉渊一口饮尽剩下半壶酒,站起身来,唤来酒楼老板孙氏——少有人知道,这摘星阁也是傅家旗下产业之一。 孙氏刚刚送苏月娆进了包厢,这边的祖宗又急急催她来,跑得一头珠钗都乱了。一进房间,傅沉渊劈头盖脸地就问:“方才你迎进楼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年芳几何?可有婚配?” 孙氏手下经营偌大一个酒楼,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会差,傅沉渊一开口便猜到他心思,再联想到那位的身份,心头就是一咯噔:“回禀将军,那位贵人是昭和长公主殿下啊!” 傅沉渊实打实地愣了一下。 这位公主在长安可谓声名狼藉。养面首、逛青楼、买倌人做侍女;出身乡野、脾性暴烈,尤其是对纨绔子弟,稍有冲突提鞭便要打的。号称长安第一美人,但常年不露面,真正容貌几何也少有人知。 不过其他几条传闻真假不论,这第一美人的名号当真不虚——她若是愿意取下帷帽,哪怕只是短短一刹,长安所有的姑娘怕都要黯然失色了。 长公主,昭和长公主。 傅沉渊知道这个身份意味什么:婚姻中的不平等地位、不能纳妾、必须忍受其他男人的存在。更深一步说,甚至要考虑时下混乱的政局和他那个愚蠢昏庸的弟弟,这楚氏天下未来如何,还未可知。 可直到现在,他想起灯会上的惊鸿一瞥,依然忍不住心跳加速。 一见钟情,是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去向公主通报,门外有画师自告奋勇,愿为公主的花灯添色。” …… 另一边,摘星阁最顶楼豪华的包厢里。 苏月娆摘了面纱,侧卧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仰头喝下一口温酒,直呼痛快。 阿杏青鸢几个本来陪侍在侧,但苏月娆吃饭不习惯别人伺候,就叫她们在隔壁小包间单独坐了一桌,也痛痛快快地喝两杯。莺儿最操心,想留下来侍奉,苏月娆叫剩下几人把她硬拉着走了。 正惬意时,有人敲门。刚才迎她进来的女老板声音恭顺:“殿下,门外有名画师自告奋勇,愿为您的花灯添色。殿下可愿赏他一个面见的机会?” 苏月娆挑了挑眉:“原着有这段剧情吗?” 091都麻了:【怎么可能,原着中那盏灯被女主送给男主了好,根本都不该在你手上啊喂!】 既然原着中没有,就不算加班。苏月娆于是兴致勃勃道:“进。” 看到进来的人是傅沉渊的一瞬间,091更悲观了:【这下好了,原本应该在跟女主月下诉衷肠的傅沉渊又跑到这来了,剧情崩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苏月娆安慰它:“没关系,想想好的方面,咱们说不定今天就能把傅沉渊的基因收集了。” 091:【?】 091:【宿主你刚刚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说了一些虎狼之词?】 091:【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苏月娆只是一笑,不再回话。 她是从爱意和欲望中生长出来的怪物,怎么会错过傅沉渊眼中那压抑到极致的渴望和爱欲呢。 她尚未有动作,傅沉渊已经走近,半跪在地行了一礼,以一种近乎臣服的姿态:“参见殿下。在下得仰殿下天人之姿,一时情不自禁,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添饰花灯。” 他这借口找得倒不算坏。苏月娆今日阴差阳错新得的那盏灯王华丽是华丽,但灯罩中央有一大片留白,是专待主人家题字画画的。 一只纤纤玉手抬起他的脸,那凝霜的皓腕上、如血的玛瑙珠串随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触碰到在他面颊时带来冰凉的触感。 傅沉渊心头一热,不敢与美人的双眼对视,害怕眼中激烈的情绪被她发现。 她不敢看苏月娆,苏月娆却在看他。作为男主,傅沉渊的皮相肯定是优越的。小麦色的皮肤,骨相浓烈、剑眉星目,眉眼间一股英武霸烈的味道,眼角还有一道疤痕,当真是狂野得很。不是时下贵女欣赏的清俊少年,却意外地很对苏月娆的胃口。 她放开手,笑得妖娆而漫不经心:“本宫何德何能,让当朝神武大将军为我画灯呀。” 傅沉渊再也忍不住抬头,一双沉如点墨的眼撞入苏月娆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爱欲与势在必得:“莫说画灯,只要殿下想要,哪怕是这天上的星星,傅某也心甘情愿为殿下去摘的。”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室内的气氛突然暧昧旖旎起来。 苏月娆睨他一眼:“你今日来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沉渊的声音低沉而蛊惑人心:“傅某是听说那萧相有眼无珠,害怕公主伤心。明珠只有在懂得欣赏的人手中才不至蒙尘——殿下,您有兴趣换个赐婚对象吗?” 言语间,他已从地上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美人榻上的苏月娆。一米九的个子、精壮完美的身材极具压迫感,跟刚才臣服乖觉的样子不同,充满侵略性。 “放肆。” 苏月娆作呵斥状,斥责的话却因为她轻慢的笑意和上扬的尾音而显得毫无威慑力。 美人风情妖冶、姿态轻佻,偏偏神情中透出一股与之不相符的傲慢。明明两人的姿势是傅沉渊俯瞰着她,然而她身上那种骨子里流露出的的傲慢与从容,却让人觉得她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上位者。 “那殿下要纵容我的放肆吗?”傅沉渊被撩起了火气,得寸进尺,欺身而上,吻在那片朝思暮想的唇上。 苏月娆轻笑一声,慵懒地勾住他的脖子。 气氛旖旎得恰到好处,连091都自觉地打开了系统屏蔽。 一室旖旎。 …… 傅沉渊是武将,体力实在好,二人胡闹一通以后苏月娆都有些受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喊了停。饶是如此,再醒来也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 听到动静,青鸢与莺儿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更衣。被折腾了一宿,苏月娆顺着青鸢伸手的力道起身的时候只觉哪儿哪儿都累,越想越气不过,狠狠踹了一脚旁边榻上还躺着的傅沉渊。 都坦诚相见过了,两人也俱不是扭捏之人,苏月娆甚至都懒得避着他,就背对着傅沉渊打开双手。青鸢与莺儿上前解开她松松垮垮的发髻,青丝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遮住半片白皙背脊。美人肌肤本就白如凝脂玉,此刻透出餍足的红晕,更是好一派春宵美景,傅沉渊撑着头看她更衣,眼神又暗了下来。 好容易等苏月娆梳妆完毕,傅沉渊便急不可耐地将她按在榻上深吻,又是好一番温存。闹得苏月娆要发脾气了,才肯规矩起来,陪着笑给她捏肩:“殿下莫恼了,我已派人进宫,向陛下请旨赐婚。” 苏月娆却懒懒地一瞥:“将军大人,本宫什么时候说要同你成婚了?” 傅沉渊呼吸一滞。 他瞬间坐直了身体,脸色也沉了下来,变得危险:“殿下这是……不想对我负责?” 苏月娆笑得放肆:“将军,傅大将军,讲讲理。昨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呀,怎么能怪我不负责呢?” 傅沉渊对眼前这张夺人心魄的美人面真是又爱又恨、咬牙切齿,却依然连对她大声说话都不忍心:“我不够好吗?难道殿下还有其他更好的驸马人选吗?” “可是,我不想要驸马呀。” 那张形状好看的红唇开开合合,吐出残忍的话语。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夫婿,而是能逗我开心的东西。” 美人巧笑嫣然,靠在傅沉渊怀里,柔若无骨的玉手摸上了他眼角的疤。 明明是柔弱的、菟丝花一般攀附着他的无害姿态,眼神却傲慢而居高临下,像一条外表无害的美人蛇一样,缓慢而温柔地缠上了她心仪的猎物。 “所以,傅大将军……” 傅沉渊艰难地动了动咽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来做的我的裙下之臣吗?” 美人蛇终于完全缠绕上了落网的猎物,此刻正优雅地吐着信子,向他发出来自地狱的、共同沉沦的邀请。 第25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5) 苏月娆刚出门就收到皇帝急诏,于是刚准备回公主府的马车一转车头,直接驶向皇宫。 阿杏备了热茶在马车上候着。她昨夜回去得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见苏月娆雪白颈间香瘢点点,一时奇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苏月娆无所谓地笑笑:“叫个野狗咬了,凶得很呢。” 莺儿重重地咳嗽一声,忙取来脂粉替她遮掉。 苏月娆于是在马车上浓浓地喝了一杯热茶解乏。等到了乾元殿前下车,还没进内殿,竟先在回廊外碰到了皇后。 宋氏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略有两分粗浅姿色,正是她的妹妹小宋氏。两人本来说着话,见了苏月娆,皇后的表情一下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这不是长公主么?怎么,昨日放完狠话后悔了,又来找陛下赐婚?本宫劝长公主还是早早死心罢,萧家家风清正,是断不会娶一个德行有亏的女人的,哪怕是公主。” 她面上浓浓地敷了一层粉,却还是遮不住昨日楚晨留下的掌印,色厉内荏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笑。苏月娆盯着她身后的少女瞧了一会,突然笑道:“皇后娘娘打得好主意,是觉得萧相不肯娶我,你就有机会把你妹妹塞到萧家了么?” “你什么意思?!”皇后果然急了。 小宋氏拉着她袖子小声提醒了一声:“姐姐。” 宋氏于是收了声,只恨恨地剜了她一眼:“长公主有在这里跟我伶牙俐嘴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给自己找个下家!” 苏月娆拊掌大笑:“咱们皇后娘娘当真是料事如神呢!本宫昨日还真去找了神武将军,料想他府上来请旨赐婚的人,已到了陛下书房。” “胡言乱语!傅沉渊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宋氏难以置信,可看着面前那美得张惊心动魄的脸,心底却有一种堪称诡异的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真的。正待问个清楚,苏月娆却已转身走了,任她在身后如何追问,也只留给她一个窈窕的背影。 宋氏气急而笑,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好,好,真是好得很!楚月,你给本宫等着!” 苏月娆还是没回头,全当她在放屁。 她走进内殿。殿里点着上好的沉水香,整个室内云雾缭绕、暖香浓浓。皇帝坐在主位上,一见她进来,便用一种堪称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阿姊。”皇帝面色纠结,一时间竟有点难以启齿:“今日一早,将军府就派人来乾元殿求见,道是想请朕下旨赐婚,这事你知道吗?” 这苏月娆倒是不意外:“自然是知道的。最近和傅将军玩的近了些,他误会了我的意思罢了,我已同他说清楚了,陛下拒了就是。” 这种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长安中不乏有容貌惊艳的世家子弟做了楚月的入幕之宾后,满心激动来找皇帝请旨的,结果楚月根本只是玩玩。只是皇帝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连傅沉渊那个疯子都敢玩。 “那…”皇帝看看苏月娆,又看看殿外的方向:“那萧相昨日拒绝朕赐婚的提议后,今天早上又后悔了,这个你知道吗?” 苏月娆:? 这我还真不知道。 她脸上茫然的表情已经给出答案了,皇帝便期待地问她: “要不就应下?反正你挺喜欢萧相的不是吗。” 苏月娆挑眉看他:“可我昨日说过,不喜欢他了。” 皇帝面上不悦,语气也没那么亲切了: “阿姐你也知道,现在那些顶级世家都隐隐瞧不起朕,朕如今是举步维艰啊。只要你与萧家共结两姓之好,有了萧相的支持,朕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就能大大增加。你不过小小地牺牲一下,能换来巨大的利益!你要知道,你如今的一切都来源于朕,只有朕好了,你才能好啊。” 苏月娆盯了他一会,突然笑出了声: “陛下可还记得,您初登基的那一天对我说过什么?” 皇帝神色一滞。 “——‘阿姐,你放心,现在我有能力了,定不会再让你的婚事变成交换利益的工具,你且只管找一个喜欢的郎君,随心所欲便是。’” 苏月娆轻叹:“陛下,食言而肥啊。” 说罢不管皇帝难看的脸色,行过一礼之后便离开了。 “结果根本不是宋氏的原因嘛。”苏月娆走出殿外,听见里面传出花瓶碎裂的声音:“楚晨此人,就是天生自私、冷血无情,无事时跟你千好万好,一旦涉及到他的一丁点利益,就会换一副嘴脸。 ” 若他是个厉害的皇帝也就罢了,偏偏他只会玩弄权术、从女人身上吸血,既没有政治头脑,也缺乏识别局势的能力。刚刚登基、在朝中毫无根基之时就想废丞相,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站他的台。 这种蠢货——苏月娆敢肯定,即使他真的如愿把楚月送去联姻获取利益,大概率也不能从对方手上得到什么。 恐怕昨日掌掴皇后也不过是因为他把楚月视为自己的附庸,骂她相当于下自己的面子——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算了。苏月娆无所谓地想。 反正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 苏月娆一出殿门就见萧晏清在游廊处等她。 玉树临风,孤高清正。这长安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立在一棵还未全开的桃花树下,出尘绝逸而贵气不凡,连飘落的花瓣都不敢落在他的肩头,唯恐惊扰了天上仙人。 苏月娆上次说他容貌不过如此,实在有点儿胡搅蛮缠的意思在里面。萧晏清是跟傅沉渊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孤高绝尘的玉面郎君,单论外貌比公主府里最好看的面首都要精致,却没有一丝女气,反而有一种谪仙人似的清冷锋利。 累世公卿的顶级贵门养出他一身尊贵无匹的上位者之气,寻常人光是看一眼,都只觉威仪逼人而来、不敢直视。 ——而苏月娆,偏偏就喜欢折这种高岭之花。 091感觉不妙:【你都把傅沉渊搞到手了,还不放过萧晏清啊?】 苏月娆摇摇头。 091刚松一口气,就又听她说: “还不是时候,这种高岭之花跟傅沉渊不一样,脸皮薄、自尊心强,现在还放不下面子来当我的狗。等他主动来求我再说。” 091:【……】 091默默为男主点了一根蜡。 …… 萧晏清站在树下,但见美人袅袅婷婷、婀娜鲜艳如一支灼灼盛放的海棠,自殿下阶梯款款而来。 她今日起得仓促,面上未有妆饰、发间也只挽了几只镶嵌红宝石的金步摇,行走间尾端微微晃动,挑逗着人的心绪。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在距苏月娆身前两步的位置便停下——即使他是那么想走得近些、甚至拥美人入怀。 “听说你后悔拒了跟本宫的婚事?”美人一双桃花眼含笑睨他,语气轻快而揶揄,又与那天马车上是不一样的风情。 他冷寂了二十来年的心,像岩石遇上了小河流水,叮叮咚咚地唱起歌来。 “…从前是萧某有眼无珠,那日马车上惊鸿一瞥,拜倒于殿下天人之姿,一见倾心。”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柔软得简直不像他自己。 萧晏清三岁启蒙,五岁读书,十六岁登科状元、名满京城,未至而立之年已权倾朝野,一向是高傲的、睥睨的,什么时候对人说过这样的软话? 偏偏苏月娆还不领情,幽幽地叹了一口婉转的气:“可是萧大人,怎么办呢?现在本宫不想要夫婿了呀。” 她站在春意盎然的庭院里,只是莞尔一笑,一身灼灼艳色就轻易压下了满园春景。 苏月娆走近两步,神色轻佻而漫不经心,像话本里吸人精气的艳鬼妖精。萧晏清面上不动声色,心跳却快如擂鼓,耳尖也悄悄爬上一层红色,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欣喜雀跃于她的靠近。 然而她在他耳畔低语:“本宫需要的是裙下之臣、入幕之宾,是一条听话的狗。萧大人芝兰玉树、天人之姿…本宫,不敢误君子呀。” 萧晏清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而美人大笑着,满不在乎地离开了。 她一走,这满园的春色竟都仿佛变得寥落空荡了,那绿柳红花、芳草萋萋都蒙上了一层阴翳,失去了原本的生机与色彩。 如同他的心一样。 掌杀判罚、震慑群臣,甚至连当堂驳斥皇帝都目不改色的萧大人,此刻站在原地,品尝了一回此生都未曾体会过的求而不得,眼里竟罕见地露出些迷茫和痛苦。 第26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6) 时隔一天,苏月娆终于再次回了家。感谢长公主府的奢华,殿后甚至引水挖了个人工温泉,苏月娆舒舒服服地泡了几个小时,才感觉整个人都复活了,从池子里站起来唤青鸢与莺儿梳妆。 美人新出浴,雾气蒸腾间一派香艳风情,正是“香脸半开娇旖旎,玉人浴出新妆洗。” 饶是两丫鬟同为女子、又早已习惯了这张惊世无双的美人面,也不由得红了脸,替她更衣时都低着头不敢看她。 苏月娆无奈,干脆叫她们出去了,头发也不挽,随意地穿着雪白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胭脂对着脸上比比划划。 091好奇:【宿主你在比划啥?】 “在想下周画个什么妆惊艳全场。” 苏月娆又拿起案几上的螺子黛嗅了嗅,皱了皱眉:“这张脸老是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我准备找个机会在大家面前隆重亮个相——等等,你不会忘记下周马球比赛的剧情了。” 楚朝的开国太祖酷爱马球,因此这项运动在大齐一直无比风靡。长安大大小小有数十家马球场,皇家每年还会举办一次官方的马球比赛,而今年的比赛就在下周。 091刚刚还真没想起来:【是哦。下周的马球比赛是林蕴玉与萧晏清首次相遇,希望不要像上次灯会那样出岔子了。】 苏月娆:“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我还是得说,剧情已经这样了,不出岔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091:【……qaq】 苏月娆丢开脂粉膏子,随意往床上一瘫:“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她看剧情的时候就看了个大概,细节完全记不清了。 091:【林蕴玉在林国公府过得并不好,两个嫡姐嫉妒她的美貌和才华,经常想办法给她难堪,在这次马球比赛上更是恶毒地设计想让她坠马残废。】 【她们在林蕴玉的马鞍上做了手脚,表面上很牢固,但只要往右边俯身拦球的动作太大、重心太低就会断裂——而分给林蕴玉的那匹马本身右前腿就有旧伤,容易向右前方倾倒。原着中她们在比赛第二场的时候故意把球往右边打出界,林蕴玉离得近,下意识就要俯身去拦。】 “然后呢?” 已知女主不会受伤,苏月娆心安理得地听得津津有味。 【林蕴玉当时所在的地方正好是看台下、萧晏清坐着的位置,千钧一发之时,萧晏清从看台上飞身而下,把她从马上救了下来。】 “看台那么高,马的速度那么快,他一个文官,救得下人?”苏月娆总觉得萧晏清一身仙气飘飘的样子看起来不太靠谱。 091无语:【萧晏清也是从小习武的好。你见他那几次他都穿的宽袍大衣,显不出来而已。】 苏月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漂亮高岭之花——怎么办,更想弄上手了。” 091:【……】 它就不该多嘴! 苏月娆大笑。 …… 接下来的一周,苏月娆切身体验了一把长公主骄奢放纵、纸醉金迷的生活,上青楼喝花酒、去金湖看歌舞;在郊外策马扬鞭、入上林苑猎鹰射鹿。 吃的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喝的是琼浆玉液、陈年佳酿,走到哪里都有人阿谀奉承、美人投怀送抱。到马球比赛开始的那天早上,坐在梳妆台前,苏月娆还在感叹: “万恶的封建贵族啊。要不是我内心坚定经得起考验,说不定就被腐蚀了。” 091:【你其实早就被腐蚀了!】 因为是去看马球,所以苏月娆没穿楚月那些华丽耀眼却不方便行动的衣裙,而是换了一身火红的骑装,头发也简单束成马尾。她的皮肤已经够白了,所以苏月娆没动那堆白粉,只捡了胭脂和口脂上脸,又在眼尾描出一道红痕。 镜中美人一身火红骑装衬得愈发肤白如雪、艳如骄阳,整个人英姿飒爽而明媚大方,明明是同样一张脸,此刻却是另一种风情。青鸢她们从未见过楚月这样打扮,一时间皆说不出话、眼睛都看直了。 苏月娆很满意,没叫人备马车,自己利落地翻身上马,骑着楚月的爱马寒星一路飞驰去了比赛现场。 此时恰逢比赛开始,双方队员入场。南北两扇栅门大开、二十四面羊皮大鼓隆隆作响,伴随着马蹄踏地之声与骏马嘶吼,一时间震天动地、尘土飞扬。 马球是一项与民同乐的运动,所有百姓皆可列坐观赛。看台上坐满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此刻都忘情地喝起彩来。 苏月娆当然有自己专属的位置,在看台最中央视野开阔的地方,坐席周围还装有一圈珠帘防止窥探。趁着这阵喝彩的动静,她快走几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此刻马场上走着两支队伍,列位其中的皆是长安有名的青年才俊,一眼瞧去个个意气风发、踌躇意满,充满少年特有的昂扬之气。银鞍白马的是以萧国公府、林国公府等文官贵族为首的鹰队,金甲黑马的是以傅家为中心的狼队。 入场时苏月娆专门仔细瞧了瞧,林蕴玉一身天青色骑装跟在两个中人之姿的嫡姐身后,神态平和、表现也不突出,完全隐没在人群里; 两个男主没参加,跟她一样坐在看台上——这两个位高权重的家主下场就有点欺负小孩子的意思了;其他都是生面孔,她一个也不认识。 西风猎猎中,两队的阵旗插在各自球门上,黑金色旗帜展开,在青天碧云之下煞是威风。裁判官戴着顶高帽,面色严肃地站在看台前方的空地上,手持一颗漆作烫金的马球。 “第一局发球——” 裁判官威严的声音猛然响起。 由于场地太大,声音一时间传不到整场,他待喊话三秒后才猛然将球掷出。金色的马球裹挟着风声、在球场上飞成一道闪亮的流星,迎向众人的球杆。 两队同时向马球所在方向发起冲锋,一时间整个场地地动山摇、喝彩震天。 苏月娆饶有趣味地趴在座位前的栅栏上,感受着骏马飞驰而过时呼啸到脸上的劲风。她以前只看过游戏比赛,还没直面过如此激烈的球类运动,因此虽然看不太懂,但也算津津有味。 091在旁边给她现场解说:【鹰队白色衣服那个现在拦到球了,其他人摆了个阵型护卫他,在往狼队球门去——哦!狼队盘着头发那姑娘突破阵型,抢到球了!等等她劲儿用太大了,球直接飞出去了……哇球到林蕴玉手上了,这个角度对面没守门,可以射门!】 其他观众也都能看出这是一个绝佳的良机,众人屏息凝神,一时间全场焦急而期待的目光都聚集在林蕴玉身上。 而林蕴玉神色不变,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她当然看到入场时其他人脸上的神情了——骄傲的、自信的、意气风发的,人人喜爱的少年轻狂。如此耀眼、如此昂扬,谁人能不心向往之? 可是技惊四座也好、满堂喝彩也罢,这些都是独属于天之骄子的权力,她这样还在黑暗中孑孑独行的人是不配的。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预先为之付出千百倍的痛苦和隐忍——她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勾践尚能卧薪尝胆、韩信也忍过胯下之辱,为了那个能站在朝堂之上、为生民立命的梦想,一时的藏拙和退让,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迎上嫡姐威胁的目光,她没有丝毫犹豫,在所有人失望的目光中,把那颗极有可能射门的球传给了她。 林国公府大小姐林鸾玉的骑术只能说一般,为人又眼高手低,拿到球以后没能第一时间策马射门、被狼队几人包围,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刚第一个突破包围圈的姑娘飞杆夺球、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后方。 鹰队之人急急回防,挥杖去夺地上马球,然而那姑娘身手极敏捷,一个倾身,金色的流星飞起,直击鹰队球门! 全场沸腾,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然而欢呼之中,隐约也能听到支持鹰队之人嘘声阵阵,都是冲着林蕴玉去的——刚才她错失的,是多好的一个射门良机啊! 偏林鸾玉还倒打一耙,策马过来对着林蕴玉怒目而视:“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连这点事也做不好!” 林蕴玉像从前许多次那样谦卑恭顺地低下了头。 然而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她眼神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片嘘声里,她的心底毫无波澜,并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直到裁判官宣布下一球开始时,她调转马头,无意间瞥见看台中央、那珠帘晃动间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灯会上那女子! 林蕴玉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灯会上她婀娜的倩影与一颦一笑,以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高傲的眼。想到刚刚自己的窝囊举动被她尽收眼底,整颗心顿时如坠冰窖。 她刚刚都看见了吗? 她会怎么想我? 她会看不起我吗? 林蕴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自己会被她厌恶,心里就感到一阵痛苦和酸涩。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灯会上自己其实是女扮男装、所以对方应该没认出她来这件事,整颗心不受控制地沉下去。 出于逃避,她之后的整场比赛都在离看台最远的北面游走,不敢向那人的方向踏去一步。 林蕴玉并不知道自己的马和马鞍都被人动过手脚,所以也不知道离开看台附近这个行为…… 会为她带来怎样的灾难。 第27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7) 另一边,苏月娆也开始感觉不对了: “怎么女主跟我对视了一眼以后就跑那么远去了?第二场都快开始了,她还在北边游走。这么远的距离,一会儿萧晏清怎么救她啊?他就是再从小习武,也不能一息之间蹦出去几百米?” 她说着转头去寻萧晏清,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关注比赛,而是一直盯着她看。她转头的一瞬间两人目光相触,对方迅速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 苏月娆不由得发出了更深的怀疑:“就算女主一会真过来了,就他现在这死样,能在出意外的时候反应过来?” 091翻着剧情,冷汗一下就出来了:【不对劲啊宿主,剧情又被改变了,原着中女主一直没有离开看台附近的!】 苏月娆:…… 卧槽。 事情大条了! 她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来,要叫赛事组暂停比赛。但恰在此刻,场上队员分列两边,急促鼓声如惊雷骤雨,只听得裁判官一声断喝: “第二局发球——” 一瞬间,马球已如一道金色流星,裹挟着呼啸风声冲入鹰队阵中,正巧落到林鸾玉杖下。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手下发力,整颗球呈流线型直直飞向林蕴玉所在的、场地右边的边界线。 苏月娆扭头去看林蕴玉,她毫无所察地地盯着即将到来的马球,时刻准备俯身去拦;看台上萧晏清还在偷看苏月娆,完全没关注比赛;傅沉渊没坐看台上属于神武将军的位置,和傅家小辈们挤在一起,离林蕴玉更远。 而即使现在立刻叫裁判官喊停,他也不可能立马照做,必要先确认发生了什么事。待他确认完毕后、发令声传至最北边,林蕴玉也肯定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会下意识俯身去拦球——依旧会出事。 从马上跌下可不是小打小闹,轻则残废、重则当场被惊马踩踏而死,都是有可能的! 091发出一阵尖锐爆鸣:【女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越是这个时候,苏月娆却越是冷静。 只有十五秒。 她此刻离林蕴玉的距离约莫几百米。人无法在短时间跨越如此天堑,经过特种训练的汗血宝马却可以。 ——而楚月的爱马寒星,此刻正被关在看台左下方的栅栏里,焦躁不安地撞着门。 她想起灯会上林蕴玉那双清澈而饱含喜悦的眼睛,想起她“站在朝堂之上,为生民立命”的梦想,想起原着结尾那个修改律法、给了女子更多权力的女相…… 苏月娆闭上眼,叹了口气: “啧,林蕴玉,你这次得欠我很大一个人情啊。” 091没听清:【啊?】 苏月娆当机立断:“给我把上个世界剩下的积分全部兑换成武力值。” 091不明所以,但迅速照做了。 苏月娆顿时感觉身体里多出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一时间耳清目明、行动都迅捷起来。 十五。 跃下看台、踢开栅门、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她的动作几乎出现了残影,轻盈得不可思议。 马栏里的寒星早就在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驰骋,苏月娆一扬缰绳的瞬间,烈马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十四。 观众中开始有人觉此惊变,发出一阵惊呼。萧晏清直接站起身,眼神死死地盯着苏月娆的背影,急急呼唤裁判官:“暂停比赛!” 他的语气从未如此失态过。 而寒星猛然发力,已载着苏月娆向前冲出数米。 被称为世间名马之首的汗血宝马,终于在此刻爆发出它恐怖的冲击力。马蹄如奔雷,气势汹汹而来,竟有地动山摇之势。 十。 苏月娆跑至马场中央。 楚月容貌本就肖她五分,经过一周潜移默化的优化,现在已经跟她本体有六七分相似,美得不似凡人。这张惊世绝俗的瑰丽面容暴露在天光下的一刹那,全场的欢呼喧哗为之一滞。 整个场地鸦雀无声,苏月娆如一道红色流星般掠过场上其他队员时,甚至没有人出声阻拦。 “啪嗒”一声,有人的球杖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刚刚第一个射门、夺得头筹的狼队姑娘神色呆滞地呼唤身边的人:“那那那那美人是谁,仙女吗?仙女也打马球?” 五。 晌午烈日当空,汗血宝马如沐赤焰,每一根飞扬的马鬃都像裹了火星。 而苏月娆一袭赤底金纹的骑装,马尾飞扬在呼啸风声中,眉眼灼灼、红衣如火,好像也跟它一起燃起来了似的。 婵娟驰骋,裴回纷飞。 飞舞的红衣与马鬃颜色是如此明烈张扬,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一人一马此刻跑成了一道赤色的闪电,疯狂追逐着前方马球留下的那道金色的流线! 全场的目光都痴迷地聚集在那张惊心动魄的面容上,几万人的马球场,此刻安静得诡异非凡。 四。 林蕴玉背对着苏月娆的方向,对此毫无察觉,只是疑惑为什么四周安静下来了。而眼前马球将至,来不及多想,她下意识抬杆,欲俯身去捞。 此时苏月娆离她还有十几米距离。 三。 金色的马球已至界线边沿,林蕴玉右倾俯身去拦,她身下白马却倏忽发出一阵哀鸣,整个向右边倾倒! “啪嗒”一声,马鞍在空中四分五裂。 林蕴玉一声惊呼,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人化作一线飞落的残影,直直被甩下马去! 二。 风声呼啸。林蕴玉猛然瞪大的双眼中,倒映出一个红衣如血的身影。 就是此刻,苏月娆飞马如虹、疾风骤雨般呼啸而来,神兵天降! 寒星随之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尘土飞溅。 林蕴玉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巨大的声响使她耳膜鼓震、太阳穴嗡嗡作响,眼前也开始发昏,天地间一切事物好像都已消失。 只有一只纤纤玉手,在这个混乱的瞬间极稳当地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上一带—— 下一瞬,她已坐在了那人的马背上。 一。 赶上了! 时间刚刚好! 此时恍然惊醒的裁判官终于喊出:“比赛暂停!!”苏月娆这才勒住缰绳,控马停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全场人仿佛终于活过来了似的,人海发出一阵激动的喧哗。 “好险!” “刚才那仙女是谁?长安有如此美人,我等怎会不知晓?” “怎么会有人美到那个程度,当真儿是天仙下凡了!” “她救下的好像是林国公府的三小姐?她们认识么?” “那美人怎么知道这匹马要出事?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天!她真的美得不像凡人……” “好飒的小女郎!” “这女郎骑的是皇室专有的汗血宝马,又从看台上最尊贵的位置下来的,不会是那位……” “长公主?她就是昭和长公主?!” “长安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啊……什么林家鸾玉,什么李家千金,都抵不上长公主一根手指头!” …… 傅沉渊身侧,侄子脸红红地拉他衣袖:“傅小叔,那是长公主吗?您之前进宫赴宴时遇到过她吗?” 这小辈半天等不到他小叔的回答,抬眼一看,傅沉渊两个眼珠子都快黏到苏月娆身上了。 【傅沉渊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85】 萧晏清仍然站在看台上方,面上看似毫无波澜,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了,眼里只有那道翩若惊鸿的靓影。 她于春色春色满园中莞尔一笑的样子现在时常在他梦中萦绕。 她的轻佻而漫不经心的神态、她的高傲而势在必得的眼神,以及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共赴沉沦的的邀请。 …裙下之臣、入幕之宾吗。 【萧晏清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80】 第28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8) 另一边,马背上。 林蕴玉自幼聪颖、苦读诗书,又经世事无常、藏拙数年,早磨出了一副宠辱不惊、从容应对的心性。 可是救命恩人转过身看她的时候,她三岁能背诗、五岁能诵经的伶俐口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颊烧得通红、脑子一团浆糊。 林蕴玉生得清瘦,只一双眼睛清澈坚定,一看就是一双才女的眼睛。这样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此刻红着脸张着嘴嗫嚅着说不出话的样子把苏月娆逗笑了,问她: “你可是那日灯会上赠我花灯那人?” 林蕴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是的!在下林国公府三小姐林蕴玉,刚刚感谢您舍身相救!” 苏月娆莞尔一笑:“国公府庶三小姐?我听说过你呢。在嫡母手下过得不好,来给本宫做事如何?正巧今年春闱要开了,本宫也带你去见见世面。” 林蕴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您您您您您您是昭和长公主殿下?!” 苏月娆含笑颔首。 此刻场上其他人也慢慢回过神来、围拢过来。听见这段对话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是震惊于苏月娆的身份,二是羡慕于林蕴玉的好运—— 谁不知道长公主对手下人有多疼?别说从青楼赎的官家小姐了,就是稍宠一点的面首,都是能得个官位、鸡犬升天的。 况且,就算长公主出手没那么阔绰——在场的少年偷偷瞧一眼苏月娆那艳若桃李的面容,红着脸低下头——这样的美人,谁不想接近她呢? 也不知道这林三小姐走了什么大运,阴差阳错入了长公主的眼。 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林蕴玉两个嫡姐的脸色黑得快要滴水。 长公主这么说,不就坐实了林国公府虐待庶女的说法吗?!况且从此以后,为了顾及长公主的面子,她们还不能再对林蕴玉做什么了! 而林蕴玉自己,惊愕远比他们更甚,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中她的瞬间,她整个人头晕目眩、如同脚踩在云端里,被一种软绵绵的兴奋感包裹起来。 ——大齐的春闱秋榜,是专开了女科的!虽然授的职位多是文官小吏,但那也是能上朝廷、彻底从深闺后院中走出来的,真真切切的官! 她苦心筹谋数十载,为的可不就是这么一条通天的道路吗?! 林蕴玉几乎看到,自己为之隐忍了十几年的那个梦想,已经在并不遥远的地方招手。 她翻身下马,向苏月娆行了郑重一礼。不是女子的福礼,而是官员觐见公主时繁复的叩拜大礼。林蕴玉的手依旧在抖,声音却很稳:“林蕴玉,从此愿为殿下一马前卒!” …… 这场闹剧很快被反应过来的礼部官员带人处理好了,萧晏清黑着脸亲自带人去查事故的来源。林家两个嫡姐因为参与其中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另有两个候补队员顶上了她们的位置,开始下一场。 然而之后的比赛,观众的注意力就没有一开始那么集中了。许多人看着看着比赛,眼神就直往看台中央、那个垂着珠帘的坐席上飘去。 自有专人把寒星牵回马棚,此时苏月娆已施施然坐回自己的观赛间,继续叫091给她解说。 091还没从刚才一系列惊变中回过神来:【卧槽宿主,你刚刚……】 苏月娆不耐烦:“我刚刚过去见义勇为把女主捞下来顺便收做小弟了,就是这样。快继续给我解说。” 091:【等等等等,宿主你居然是这么热心的人设吗,还会牺牲自己所有的积分去救女主?】 明明现在林蕴玉对剧情和任务已经不重要了,它还以为她不会管呢。 苏月娆双手交叠撑住下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一千多年才出了一个女相,总不能就这么死掉了。” 此刻恰逢鹰队又进一球,两队先前悬殊的比分已被拉平。十二面巨鼓响如奔雷,喝彩声震耳欲聋,林蕴玉新换的照夜玉狮子打了个响鼻,抬起前蹄。 她有了靠山,不必再藏拙,撕开平庸的假面后,众人才惊觉这原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美玉。 林蕴玉马术其实很好,手上功夫也能看出是从小习武的,又快又狠,球至眼前时,能用一杖解决的绝不出第二杖。整个下半场就见她一人飞马似电,杖如臂使、四方驰骋,疯狂冲破对方防线。 再进一球,她脸上终于有了那种鲜活的、天之骄子一般的意气风流,策马至看台前方,笑着向苏月娆的方向挥手,脸因为兴奋和剧烈运动而通红。 苏月娆失笑,也轻轻挥手作为回应,顺便说完刚刚的话: “…况且,她送的那盏花灯还在我寝殿的博物架上摆着呢。” …… 马球大赛顺利结束,苏月娆长安第一美人的声名也因此广为流传。 甚至不少文人骚客就她马球场上救人的英姿写了数量繁多的诗词歌赋,就连茶馆说书的都连夜加了这一折子剧情,苏月娆第一次听到时哭笑不得了半天。 傅沉渊突然开窍了似的,变得很有裙下之臣的自我修养,时不时在各种酒肆茶楼跟她创造一些“偶遇”,每次都看似不经意、其实精心设计了形象,叫苏月娆很是受用,偶尔也留他在公主府过夜。 原本这时,满长安的好事者就该骂她骄奢淫靡、不知检点了,但经过上次马球场的惊艳亮相以后,市井的风评居然诡异地掉了个个,大部分在羡慕嫉妒傅沉渊能得美人青眼,倒是少有骂她的。 当然,觉也不是白睡的。苏月娆给了傅沉渊甜头,也不客气地从他手上拿走不少人手和资源。她眼下也没什么可用的人,干脆一股脑全塞林蕴玉那去了。可怜女主既要备考春闱、又要给苏月娆打工,091都想要为她鞠一把伤心泪。 结果林蕴玉自己倒是忙得很快乐,只要能帮上苏月娆的忙、做任何事都开心,甚至每次见她都恨不得贴在她身上。看着林蕴玉和傅沉渊这副不值钱的倒贴样子,091只能期望主角组最后的希望萧晏清能撑得久一点。 结果萧晏清也不争气,短短一个月就上公主府找了苏月娆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且再晾晾。”后者当时漫不经心地如是说道。 【阿门。】091又为萧晏清点了根蜡。 自那日不欢而散以后,皇帝再未召见苏月娆,反而一反常态地同皇后演起了伉俪情深。 宋家一族得以鸡犬升天,宋氏的哥哥也在短短一月内从一介白身变成了新上任的右丞相,瞧着像皇帝提拔上来同萧晏清分庭抗礼的。 但皇帝蠢,他也真的不聪明,两人捏在一块儿都不是萧晏清一合之敌,几次明里暗里想从他手上分权都搞得自己灰头土脸,实在有点招笑。 有了人手和消息来源渠道,这些事情对苏月娆来说也不再是秘密,第一次听林蕴玉讲给她听的时候她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世上的聪明人可能千奇百怪,但蠢人总是能蠢到一块去的,皇帝是,宋家那一家子也是。 日子就这样舒适逍遥地过着,苏月娆掰着手指一日日算过,春闱以前,便还有一个春日宴是比较重要的了。 本来贵族自诩风雅,总要找些好听的由头享受宴酣之乐,春日宴就是其中之一。作为长公主,楚月每年二三月都要广邀各家贵女、在公主府大办一场赏花作诗的宴会。 从前皇帝不得人心、楚月自己声名也不大好,没什么贵女愿意主动和她玩,众人碍于她的身份才不得不来参加,人总是不齐。哪家贵女因风寒未至,或是忽生红疹、不好出门,都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长公主府的描金请帖在长安可谓一帖难求,能有幸列坐苏月娆春日宴的人,无不以此为荣,竟无人因病回绝。 来客爆满,倒弄得苏月娆有些措手不及——她原本以为至少像去年那样有一小半人爽约呢。 好在林蕴玉思虑周全,很见机地提前几天住到公主府来帮忙了。她现在很有些能力和人脉,在开宴前把一干事宜处置得尽善尽美。 二月十八,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公主府大门敞开,春日宴开场了。 第29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9) 这一日自清晨起,公主府门前便陆陆续续停满了一辆辆裹金镶玉的马车,各家贵女自府门来往进出,衣角裙边带起的香风阵阵,整条街道都能闻到。 进得府内,只见处处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极尽精致奢华。公主府最中心处挖渠引水、造了偌大一个人工湖,此次宴席就设在湖中水榭,由弯曲回环的几道游廊相接。水榭中摆了几百盆海棠,都是一枝千金的名品、由皇家花匠在温室中精心培育数月,只为今日一现。 亭台水榭,锦缬铺地,丝竹盈盈。 于是贵女们分坐水边,依凭各自喜好或赏花吟诗、或结伴逗趣,或临阶戏水、或饮酒行令。 主位尚且空着,万众瞩目的那个人还没到。林蕴玉一袭青色长裙游走在贵女之间,娴熟而老练地替她招待起一众宾客们,对谁该用个什么态度、哪个有忌口需要特殊照顾,这些分寸都拿捏得刚刚好,全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众人观她面上神态自信而淡定、处事不卑不亢又细致妥帖,跟一月前那灰扑扑不起眼的林府三小姐竟仿佛不是一个人了。再回想林蕴玉马球场上夺魁的英姿,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难怪能得了长公主青眼。 连平素最不喜长公主作风的平北侯夫人都不由感叹:“长公主殿下当真有识人之明,随手一捡的都是块璞玉。” “还有小半月就春闱了?蕴玉小姐若是一朝中举,再背靠长公主,那可真就扶摇直上了。” “谁说不是呢?” 一众贵女有羡慕的、有不理解的,也有敬佩的,虽然楚朝一直都有女官制度,但毕竟如林蕴玉一样、想走这条难如登天的道路的女子还是少数。 又有跟林国公府不对付的贵女促狭地举杯敬林鸾玉:“蕴玉小姐能得如此造化,还要感谢林姐姐呢!” 在场的人对林国公府那堆烂事都心知肚明,一时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鸾玉脸色铁青,简直想即刻掀桌走人!但想到母亲今天早上对她说的话,她又强自隐忍下来,端着酒杯独自去了角落。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人群中央同几个小姐有说有笑的林蕴玉。 笑,贱人。且笑个够。一会儿我等着看你哭! …… 一直到正午,陆陆续续赴宴的人流才停了下来。偌大的水榭坐得满满当当,今年竟连一向跟长公主不对付的皇后也来了。 宾客到齐以后,长公主殿下才在万众瞩目中姗姗来迟。 乌发如云、肤白若玉,身量窈窕、仪态万千。只是一道远远的身影,就压下了水榭一众贵女们的鲜妍娇俏,把所有人的注意牢牢地吸引到她身上。 待到苏月娆走近了,席间嬉闹之声骤停,人人竟都忘记吃酒行宴,只顾得看她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美人平素本就足够勾魂夺魄了,今日盛装出席、面上大妆,更是美极近妖,艳若一朵靡靡盛放的西府海棠。 她眉间花钿、眼尾桃花都是如血的猩红,更衬得主人雪肤花貌、容色灼灼;而美人头发盘起,发间编织着层层珠钗,东海明珠、顶级鸽血红、西域蓝宝石 这些单拎一件出去都足够炫目耀眼的东西,戴在旁人身上定会喧宾夺主、不伦不类,在她身上竟完完全全沦为了她的陪衬,让人第一时间都注意不到这些珠钗有多华丽,只衬得一张芙蓉面更加艳色灼灼。 楚月幼时没有什么珠钗头面,因此得势之后就喜欢红的绿的戴满头、什么贵重好看戴什么。而京城贵女中,钗环一向讲精巧不讲数量,最看不起这种暴发户的做派,私下里没少嘲笑过她。 但今日她依旧我行我素地戴了满头珠钗,众人看去,却只觉美不胜收,甚至开始反思从前长安流行的头面是否太素净了些。 苏月娆抚了抚发丝,袅袅婷婷走至主位。皇后坐在她身侧的另一个主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长公主殿下今日这番打扮,是否太夸张了些?” 苏月娆也笑:“我倒是觉得皇后娘娘今日太素静了呢。毕竟是春日宴,穿得鲜妍一点同小女孩们一处闹闹,自己仿佛也年轻了几岁,您说呢?” 这话就是在讽刺皇后年龄大了。宋氏本来比楚晨大上不少年岁,又因早年落魄而饱经风霜,更加显老。 本就不是鲜妍俏丽的美人,再有姿容绝世的苏月娆在旁边一衬,愈发显得人老珠黄,即使穿着贵重繁复的皇后礼服,也呆板无趣、毫无气质。 贱人! 宋氏精心护理的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拼着半辈子的养气功夫才没当场翻脸、挠花这小蹄子的脸。 忍一时。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安排的人手已潜入公主府,她倒要看看一会儿楚月怎么笑得出来! …… 衣香鬓影、美酒珍馐。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更有名姬乘船,绕着水榭献歌献舞。觥筹交错间,宴已过半。 苏月娆身边围了一圈儿贵女,个个笑靥如花、态度热切,跟从前隐隐瞧不上楚月的态度大相径庭。她跟着小酌了两杯,此刻面上染了片酡红,一时风情无边。 林蕴玉突然走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苏月娆蛾眉轻挑,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皇后的背影。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林蕴玉领命而去,苏月娆又转过身,继续同漂亮贵女们饮酒作乐去了。 刚刚她俩交流的声音太小,连091都没听清:【宿主,刚刚林蕴玉说什么了?】 苏月娆边笑着折了枝花别在李家小女郎发鬓上,边回答091:“皇后派了人里应外合地进了我这公主府,准备一会在主殿放一把火。” 091:【?啊。】 短暂的沉默后,091震惊了:【为什么啊???她图啥啊?】 苏月娆忙着欣赏小女郎头上戴花、满面娇羞的情态,很不耐烦地抽空回它: “狗皇帝想逼我低头乖乖去联姻,但是我手上有先帝遗诏、动不得我。皇后就想替他分忧,顺便公报私仇坑我一把。” 她爹楚哀帝,皇帝当得不行,但是真疼女儿,临终前在她那里放了一纸遗诏,道是只要大齐尚存一天,楚月就永远是长公主,食邑不可削、封地不可收,婚姻大事也由她自己做主。 这道遗诏本是防止楚晨狼心狗肺送亲姐姐去和亲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091恍然大悟:【所以皇后是想烧了主殿,顺便把诏书一道烧了?那为什么偏偏挑在今天?不怕误伤其他人吗?】 苏月娆冷嗤道:“因为我最近在长安声名太盛了,名门望族的女眷也相比皇后、更亲近我一些。事成之后,如果皇帝逼我嫁人,我翻脸闹大了,肯定会有人站在我这边——你也知道,他本来就不太得人心。” “而今日在府上放一把火,一来贵女们受惊、她们和她们背后的家族对我不会再有好感,皇后再立时给我扣上一顶蠢钝疏忽、目中无人的帽子,我在长安的风评也会变差;二来宴席设在水榭中,不会有贵女真的受伤,丢的只有我的面子而已。” 091懂了:【那咱们怎么办?真让她烧啊?】 苏月娆正同几个贵女玩行酒令,横扫整桌、句句不出错的同时还有闲心鄙视它两句:“你猜刚刚我跟林蕴玉说完话之后,她离席去干嘛了?去玩了是吗?” 091:【……qaq】 苏月娆转头专心跟美女们玩去了,根本不再理它。091百无聊赖地开始挨个点开自己的各项功能。好感查询、商城兑换、剧情解构、男主雷达……诶?! 雷达亮了! 它赶紧提醒苏月娆:【萧晏清来了!他带了督察院的人,绕开湖边去了主殿!】 其实也用不着091提醒,阿杏已经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俯身凑到苏月娆耳边,向她报告了此番变故。 “这样事情就更简单了。”苏月娆莞尔一笑,吩咐了阿杏几句: “有人给兜底,那我可就更嚣张了。” 她身侧,傅家的小女儿正缠着她玩牌,见她倏忽一笑,感到惊艳的同时又有点好奇:“殿下,您在笑什么呀?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苏月娆亲昵地摸摸她的头: “傅小姐一会儿可不要眨眼。本宫呀,要请大家看一出好戏呢。” 第30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0) 宴至尾声,杯盘狼藉。 一列侍女上前迅速收拾好桌面,众人移步至水榭中央的小花厅赏花。 苏月娆怀抱手炉,懒懒地靠在一张沉香雕花木椅上,吩咐丫鬟端上笔墨: “素日里总是宴席歌舞,平白俗气。不如今日请在座才女们一展身手,也叫本宫和皇后娘娘瞧一瞧诸位咏絮之才、林下之风。便以这海棠为题,一柱香时间为限。写完诗,本宫再请大家看场好戏,如何?” 贵女中不乏有长于词工的,此时便踌躇满志、满面春风;不擅长此道的也只笑笑,随众人取了笔墨凑个热闹。 偏傅家小姐玩笑道:“长公主殿下往这一站,人比花娇,连这一地海棠都压不过您的风采去呢!依我看啊,写花倒不如写您呢!”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花厅内暖意浓浓、一派热闹。不少人附和着去闹苏月娆,苏月娆无奈道:“小促狭鬼!写写,爱写什么写什么,本宫可管不到你们。” 众人于是哄笑散去,各自作诗。 宋氏从头到尾端着皇后的架子独自坐在一边,像一尊古庙里陈年破旧的神像,威严而无人问津。从宴席结束后她就一直紧张地望着主殿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 未时一刻,诗会结束。贵女们正拿着各自的诗稿比比对对、笑笑闹闹,忽听岸上传来一阵巨响,整个湖面都因此震动、惊起簇簇水花。 众人循声望去,公主府主殿的方向升起缕缕火光,巨响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来了。 角落的林鸾玉面上一喜。 终于来了! 宋氏双眼放光。她为了这一刻等待已久,登时再不伪装,将案几上酒盅向地下一投、卒然发难道: “宴请众家贵女,府中却走了水!长公主,你是如何管家的?你可有把在座各位的安危放在眼里?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裂纹冰瓷的酒盅在地上四分五裂,砸出一声脆响。人群好像被这一声惊醒了,哄乱地窃窃私语起来: “走水了吗?刚刚好像是看见一阵浓烟……” “那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有点儿害怕……” “有人去救火了吗?烧得严重吗?会波及到这边来么?” 贵女们脸上都带了点儿犹疑害怕,不过倒是没人顺着皇后的话怪罪上苏月娆。一向胆子不大的傅家小姐今天却很勇敢,上前一步拉住苏月娆的袖子: “府中走水,定是下人们一时疏忽,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呢?大家不要慌,这水榭目前很安全,咱们只管在这静待救援便是。” 皇后气个倒仰:“是她蠢钝疏忽、狂妄自大,置尔等于危险之中,本宫为你们讨个公道,你还替她说好话?!” 宋氏皮肤暗沉,眉形尖细、髋骨高而深,本就生得有些刻薄相,此刻惊怒之下,整张脸更是显得狰狞无比。 苏月娆本来一直抄着手悠闲地听她们吵吵,听到此处觉得差不多了,安抚地拍了拍傅家小姐的脑袋,手提披帛、悠悠起身道: “皇后娘娘真是耳聪目明、消息通达呢。本宫自己还不知道府中走了水,您就立马叫破了,怕是那九天之上的千里眼、顺风耳,也得向您讨教讨教呢!” 皇后冷笑一声:“这难道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么?长公主,你还想狡辩什么?” 苏月娆一指湖对岸:“您嚷嚷了半天,那传说中着了火的主殿,可是一点火星子都看不见呀。” 的确,距离那响声和黑烟出现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到现在众人也没看见预想中的火光冲天,一时间不由得纷纷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皇后。 宋氏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不由得一阵心虚,只面上还撑着:“那你说刚刚那响声是怎么回事?!定然是走了水,被人扑灭了,那也是你的失礼疏忽!” 苏月娆就笑了,笑声清越动听,越笑越开心:“诗会开始前,本宫不是说要请大家看场好戏么?大家觉得这出戏唱得可好看?” 宋氏面色铁青,四周鸦雀无声。 纵然皇权式微已久,她这个皇后也并不受宠、手上的实权甚至远远没有在座某些姑娘的父兄多,但此时此刻还是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对皇后表现出反对来。只是一道道质疑而暗含轻蔑的目光,已像凝为实质一般,几乎将她的脊背扎穿。 苏月娆不管她,领着众人走到水榭边沿的栅栏处。不多时,一线冲天的火光从对岸升起、飞至主殿上空,倏忽分裂开来,炸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其色彩之艳、声势之大,即使是在青天白日、没有夜空对比得那样醒目,也令人赏心悦目。 苏月娆待烟花差不多燃尽了,才悠悠地坐回原位: “这是半月前偶然在西域商人那买到的烟花,色彩比之中原的更胜一筹。本来是想找个晚上放来看看的,但今日玩得开心、一时兴起,便想邀大家同赏了。没想到这洋玩意儿引线太长,点的时候动静太大,倒引得皇后娘娘误会了呢。” 这话倒不算完全说谎,第一声巨响的确是皇后的人制造出来的,但林蕴玉第一时间就带人将他们拿下了,之后才点起的烟花。 她嘴上说着误会,但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皇后在事态不明、众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时候一口咬定就是走水了…… 究竟是猜测,还是她知道,今天公主府必定走水呢? 场面一时无声。 见大势已去,算计楚月不成、反倒面子里子都丢了,宋氏面色沉沉地起身,就要拂袖离去。 然而她还未走至水榭尽头,就被一群身着飞鱼服、腰间佩剑的军士拦住了,为首之人,赫然是一袭绛紫宽袍、面无表情的萧晏清: “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行色匆匆、想是有要事,臣本不敢阻拦。但今日在公主府上搜出几个里应外合纵火的贼人,审讯之后竟胆大包天,攀咬到娘娘头上来了——为了娘娘的清誉,还请您随我去圣上诸公面前分说罢。” 他虽然微微低头行着礼,却依旧威仪深重、令人不敢直视。腰间尚方剑墨色沉沉,反射着熠熠的冷光。 宋氏依旧端着皇后高高在上的架子,额间却已渗出冷汗。 …… “蠢妇!蠢妇!朕在朝中本就行动艰难,你还白送给萧晏清这么大一个破绽!” 一只青窑瓷砸碎在皇后身旁,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她却顾不得难堪,膝行两步上前,紧紧抱住暴怒的皇帝的膝盖: “陛下,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也是想为陛下分忧啊!” 皇帝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她: “那你做了什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找人烧了公主府?真当楚月是傻的,把自家大门敞开给你随便进?!” 楚晨跟楚月一母同胞,本来皮相是不会差的。但他此刻眼底充血、眼下乌青,映衬着阴鸷暴怒的神情,扭曲得吓人。 踌躇满志地登基做了皇帝以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宁可被骂昏庸也不愿临朝理事—— 该死的三公! 该死的老臣! 该死的名门望族! 楚氏皇族的权利,早就被这群该死的乱臣贼子架空了!他空有皇帝的名号,临朝改制、想要削去丞相权利的时候,偌大一个朝廷,竟一个支持他的官员都没有! 外有傅沉渊手握虎符、态度不明;内有萧晏清把持朝政、不怀好意。 甚至皇帝最忠实的鹰犬、王座之下最后的防线禁卫军,都不在他掌控之中——他手上连鹰符都仅有半块! 愚蠢迟钝如楚晨,都能隐隐看到大齐王朝正在他手上一点点走向末路。 前朝已经如此,然而后宫诸妃也大多都是从燕水带来的旧人,家世不显、朝中无人,不能为他带来一点帮助——甚至现在皇后在贵族女眷中的声名,还不如楚月那个放荡的女人! 偏偏今天她不仅没能销毁遗诏、还彻底跟楚月撕破脸了! 暴怒的皇帝从座位上站起,半蹲在跪地痛哭的宋氏身边,捏起她的脸。 力道之大,甚至让宋氏产生了下颚被捏碎的错觉。 “前几日有人弹劾宋氏族人在祖地侵占良田、欺男霸女。皇后,你爱做些蠢事,你们家的人也懂得上行下效呢。” 宋氏骤然一惊,冷汗淋漓、抖如筛糠,顾不得面颊的疼痛,连连求饶道:“陛下,求陛下饶了宋家!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还有用的!…还有,对!还有臣妾的哥哥,兄长他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啊!” 皇帝一双眼通红,表情阴晴不定。 宋氏不敢再出声打扰,跪在地上默默流泪。 良久,皇帝阴着脸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了宋氏: “看在你兄长还有用的份上,朕可以对你家那些破事视而不见……但是你无论如何得在一个月内把林国公给朕笼络到手。朕在朝中需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宋氏唯唯诺诺:“但、但臣妾先前几次接触林夫人,她态度都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皇帝忽然回头,神色阴鸷而冷漠: “林国公长子天生痴傻、至今愁着婚事…你不是有个妹妹,年岁正当时么?” 那张本该英俊的脸此刻落在宋氏眼里,扭曲得宛如恶鬼。 初春的天,殿内还浓浓地烧着暖炉,裹着狐裘的宋氏却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寒意,缓缓地、缓缓地打了个寒战。 第31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1) 宴上闹剧结束的第二天,苏月娆一觉睡到正午才起。拢着手炉走到窗前一看,外面竟然下雪了。 小雪晴沙不作泥,疏帘红日弄朝晖。 她探手去接了一片雪花,转头向屋内莺儿笑道:“昨儿宴上才说了什么咏絮之才,今日竟真的下雪了。” 莺儿正拿着掸子去掸博古架上的灰,闻言走到窗前,也乐道:“殿下您别说,今日这雪倒真如谢道韫那时一样,又轻又密呢。” “好适合围炉煮雪。”苏月娆倚在窗框上感慨。 于是午膳后她便叫摆了暖炉和小壶,一个人闲闲地坐在檐下看庭院春雪。面前摆着一副黑白玉石雕琢的棋盘,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自弈。 正悠闲,青鸢一路小跑过来: “殿下,殿下!府外有人求见,在雪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苏月娆落下一颗白子:“是谁?” “是萧相!他未曾乘车,一个人骑马来的。” 苏月娆叫她请人进来,一面又落下一颗黑子,一面语气轻快地对091说:“看来火候差不多,今天可以吃进嘴了。” 091:【……】 091有时候挺希望自己听不懂中国话的。 苏月娆轻笑。忽而又想起来似的问它:“听说过虞姬月下剑舞吗?” 091懵逼:【听说过,但那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苏月娆望着这漫天的皑皑飞雪,声音略有点儿怀念:“当年楚汉争霸落幕时,我曾化身一个渔女远远瞧过,那真是很美的一支舞,只是太凄凉。” “月下适合舞剑,今日雪下也未曾不可。你一会儿也一起看看。” …… 美女笑寒雪,瑶池降世间。 萧晏清走进庭院的第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句诗。 美人雪肤花貌、明眸皓齿,一袭绛红宽袍跪坐檐下,青葱一般水嫩的纤纤细指拈起一颗黑玉的棋子,神态慵懒而娇媚,又是与那日马球场不一样的风情。 这女子好像有千种面孔、万般风情,每一次见她,竟都带来不一样的惊艳。初见时的妖娆撩人、皇宫里的轻佻桀骜、球场上的英姿飒爽…还有现在的慵懒傲慢。 萧晏清不知他此刻眼底究竟因极致的爱欲与疯狂暗成了什么样,但能觉察出自己声音的沙哑暗沉: “参见殿下。” 苏月娆睨她一眼,似笑非笑:“萧大人今日登门,是来为昨天擅闯公主府道歉的么?” 萧晏清垂下眼,没说话。苏月娆也只是含笑望着他,不再追问。 两人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于是一时间,整个庭院只有壶中水花顶起盖子泠泠作响的声音。 良久,萧晏清轻叹一声,终究先败下阵来。他上前一步,脱下身上鹤氅,仔仔细细地披在苏月娆身上;自己落坐在棋盘对面,执起一颗白子: “萧某是来陪殿下下棋的。” 脱去大氅,他身上只着一袭金纹月华锦衫,又刻意压下了平日里那身威仪,长睫微垂、直身跪坐时,威名赫赫的萧右相,瞧着竟有点儿诡异的乖顺。 不像众人眼里的什么洪水猛兽,倒像只垂首的白鹤。 他只字不提为什么对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如此清楚,也绝口不谈昨日为何替苏月娆出头,只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摆好了棋子。 苏月娆便也一笑,不说话了,兀自落下一子。 一局手谈。 苏月娆对围棋只算感兴趣,看过两本残谱,偶尔叫莺儿陪着下两把就是极限了;而君子六艺是萧晏清的拿手好戏。所以即使对方已经努力在让棋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月娆还是走得满盘皆输。 “唉。萧大人棋艺精湛,下不过您,不玩儿了。” 苏月娆叹了口气,挥手打乱残局。 萧晏清紧紧盯着她,踟蹰半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殿下,我…” 话未说完,苏月娆身体前倾,眉目含笑,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 “嘘。” “如此雪景,下棋没意思。本宫兴致所至,舞剑一曲,如何?” 萧晏清下意识呼吸一滞。 “借萧大人宝剑一用。” 她从来喜怒无常、随性而为,娇蛮任性得理所应当。当下不给萧晏清任何反应时间,抽出他腰间那把寒光凛然的尚方剑,脱下鹤氅,迈入庭院。 院中有一枝红梅,此刻开得正盛。积雪压弯了梅枝,那火红的一点却仍然在白色中灼灼盛放。苏月娆上前一步,就在树下旋步挥剑。 隔壁庭院远远听见青鸢她们在弹琵琶,弹的一支很轻快的曲子,于是琵琶和风声就是她的伴奏。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不知她哪里学来的剑舞,一招一式都美得不可思议。轻盈灵动若飞仙逐月,刚柔并济似月下潮汐。剑舞的每一个动作明明都透着股凄凉悲壮之美,她的剑势却那样疏朗磅礴,霸道地生生舞出傲慢而锋利的意味。 教坊司最擅舞的姑娘也模仿不来她的三分飘逸,因为这支舞从一开始便不是供人取乐的花拳绣腿,隐藏在看似轻盈随意的舞步之下的,是真正能一剑封喉的剑气。 剑真是把好剑。剑锋轻薄锐利,剑身寒光凛凛,此刻被她握在手中,向前送去一道闪着寒芒的银弧,她的含笑的眼神也如同剑气一般,旖旎却危险。 美人身侧剑光萦身,仿若绸缎,却闪着清越冷光。剑光折进檐下火炉中一线橘红,晃得萧晏清仿佛喝醉了似的,脑子晕乎乎的,怎么也挪不开眼。 手边没有琴或筝,他于是徒手击在一旁木制的小几上,给她伴出一阵急促的鼓点。 剑风四扫,红梅上积雪簌簌而落,有些就落在美人肩头;而她一袭红衣如血、眉眼灼灼,像从这树红梅走出的精怪。 萧晏清听见自己心脏重重地跳动。 我完了。 我爱她。 我想得到她。 一时之间,天地寂寥、万物失声,萧晏清眼中只剩下那道婀娜的身影,目光痴迷,额上甚至因为激烈的情绪生出一层薄汗。 他此生从没那么兴奋过。那些因她的身份生出的犹疑和踟蹰、那些因她与傅沉渊的关系而产生的思虑和痛苦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直直烧到他的胸膛,烧得他心脏滚烫。 他此生遇到过很多美人,异国的佳人、娇媚的舞姬、娇纵的贵女,她们像柔顺的羔羊,会为他唱娇媚的情歌、写含情的诗句,希望得到他的垂青、贴进他的胸膛; 然而苏月娆不一样。 她是花色艳丽的腾蛇,是剧毒的罂粟花,是一柄金玉的毒匕,她携着欲望和烈火、爱恨和纷争,追随者只能虔诚俯首,期待这喜怒无常的神明施舍一丝垂青。 【萧晏清好感度+14,现好感度99】 …… 琵琶声急,曲近结尾。苏月娆横剑于前,以一个夸张的前倾舞步将寒芒向前送去,冰冷的剑锋贴在萧晏清脖颈,剑气灼人,留下一道红痕。 萧晏清却好像不怕疼似的,右手握住剑锋,同时起身,急急抬头去吻她的面颊。 缕缕鲜血顺着手掌流下,滴在一地落雪中,红得刺眼。 “萧晏清,愿为殿下入幕之宾。” 他望着苏月娆,眼中氤氲了一层浓厚的爱欲,一向冷淡威严的人开了窍,看着竟比傅沉渊还疯上两分。 “…求殿下垂青。” 苏月娆大笑。收剑回鞘,从他腰间拽下半块玄玉,玄底点金、状若飞鹰,正是半块鹰符无误。 “萧大人别急,看了本宫的剑舞,总得留下点什么来当报偿罢。” 说着,纤长玉臂揽上他修长脖颈,整个人顺势倒向他。萧晏清已顾不得这许多,揽着美人纤细腰肢吻了下去。 落雪纷飞,身旁无人问津的炉火噼啪作响。 091臭着脸又打开了屏蔽。 第32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2) 两人一直闹到第二日午后,衣衫尽都弄脏了,萧晏清不得已在公主府换了身新衣服才又骑马回去。 “爽。” 送走他以后,苏月娆歪歪地倚在榻上,吸了一口事后烟: “煮了一个多月才煮熟的鸭子终于给吃进嘴了,怎一个爽字得了。” 091:【……】 091:【你这样子真的很像渣男。】 苏月娆吐了口烟圈,全当听不见。 接下来几日长安都在下雪,还怪冷的,反正之后没什么大事了,苏月娆就不大愿意出门,日日呆在公主府不挪窝。 窗外细雪纷飞,室内如雪花一样飘散的消息也通过林蕴玉手下的人送到了她案头。 上次春日宴一事,萧晏清亲自压着皇后去的乾元殿,皇帝当场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宋氏被禁足一月,又送了几车珠宝绫罗来公主府以示安抚,苏月娆只看了一眼,就叫青鸢她们放去库房吃灰了。 出乎意料的是宋氏执掌六宫之权并没有被分出去,她的兄长也仍然作为左丞站在朝堂上试图与萧晏清叫板。苏月娆懒得管皇帝怎么想的,反正皇后找茬都找到她老巢来了,她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对不起自己暇眦必报的人设。 091疑惑:【你要怎么报复?也在她办的宫宴上叫她丢脸?】 苏月娆摇头:“太委婉了,要搞就搞个大的。现在不急,还没到时候。” 之后便闭口不谈,再没提起此事。 三月初,春闱开,纷纷举子上京来。 苏月娆亲自送林蕴玉进了考场,一向淡然持重的后者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儿,郑重地向苏月娆一礼: “蕴玉必不负殿下栽培。” 苏月娆拍拍她狗头,很不走心地宽慰:“没事儿,今年考不好就当考着玩儿了,明年再中也是一样的。” 林蕴玉:…… 殿下qaq 然而林蕴玉向来言出必行,很争气地考了女科第一。虽然没有状元郎打马长街那样浩大的声势,但也算在长安扬了一波名。一时间连小孩子都会唱两句新编的童谣: 柳叶儿宽,柳叶儿茂,长安有个公主俏。 芙蓉面,杨柳腰,打马长街美名耀。救下林家女状元,状元来把公主报。 苏月娆头一次听卖报小童唱的时候觉得好有意思,把那小童摊上报纸都买了,请他再唱了好几遍,听得乐不可支——这可比那些文人夸她的诗词歌赋好玩儿多了。 三月二十一,众举子登堂上殿,授函封官。 算算时间,距离皇帝同匈奴密谋合作、以期大破傅家军收回兵权之日已不足一月。 殿上封官时,萧晏清很有眼色,没让林蕴玉如从前的女官一样去做些笔墨文书的小事,而是第一时间把她划拉到自己派系的官员中,做了一名言官,倒是阴差阳错地同剧情吻合了。 事成之后直接翘了皇帝的鹿鸣宴来找苏月娆讨赏,恰好她当时正在摘星楼喝酒。招架不住开了荤之后愈发没脸没皮的萧大人,两人在摘星楼最顶端厮混一通。 091那时阴恻恻地警告她:【太嚣张了,你要遭报应的。】 苏月娆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对它竖了个中指。 结果第二天报应真的来了,萧晏清一大早爬起来上朝去以后,傅沉渊黑着张俊脸就摸进她的厢房,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副大房捉奸、兴师问罪的样子: “殿下昨晚好快活啊?带别的男人来我的地盘寻欢作乐,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咦,原来摘星楼是傅沉渊的地盘吗?”苏月娆讪讪问091。 091:【我都说了你要遭报应!翻车了!】 ……翻车是不会翻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车。 苏月娆轻咳一声,拿出处理这类事情的专业性,把本就不多的一丝心虚隐藏了起来。 正巧她也有正事要找傅沉渊。 “怎么会呢?在本宫心里,大将军永远是特别的那个。” 美人斜靠在床头含笑睨他,乌发披散、眉目含情。 晨光熹微,映得美人肌肤似昆山白玉,透着股温润与细腻,叫傅沉渊又记起熄灯以后,这身凝脂似的肌肤搂在怀里是怎样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于是在对方因心虚而产生的纵容下,他欺身而上。从来风流倜傥、桀骜不驯的神武将军,此刻竟像个被负心汉哄得晕乎乎的恋爱脑: “有多特别?有那个姓萧的特别吗?” “当然。”苏月娆说谎话不眨眼,还有闲心冲他一笑。这一笑妩媚动人,风情无边,傅沉渊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便是立刻死在这里也值了。 “…等、等等!那为何你府上出事不找我,去找他帮你?” 被哄得情迷意乱的傅沉渊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这才艰难地稳住兴师问罪的架势。 苏月娆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张英武俊逸的脸,食指抚过他眼下刀疤,疼痛中竟带了点异样的快感: “怎么,吃醋了?” “醋,醋得很!” 傅沉渊只觉一阵血气上涌,耳根子红得像在滴血。苏月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吟吟道:“那本宫也交给你去办一件事,怎么样?” “哼,什么事?” 傅沉渊完全没觉得自己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反而摆着张拽拽的臭脸,心里暗爽: 姓萧那小白脸有什么用?她真正有事要办了,还不得找我! 谁知苏月娆语不惊人死不休: “皇后不知好歹,想在我家放火,你去找人把她的凤栖宫烧了。” 傅沉渊结结实实地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旖旎的调情时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堪称惊悚的一句话? 他的确在皇宫布下许多线人棋子,苦心孤诣、绸缪多年,自信没有任何消息走漏。 可她—— 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知道多少? 他心底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殿下在消遣我么?傅某一介武夫,去哪里结识能烧皇宫的奇人。怕只有亲身上阵,把自己折进去,才能完成殿下的任务了。殿下难道就不心疼么?” 苏月娆噗嗤一笑。 能谋反成功当了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傅沉渊这反应可谓滴水不漏,若不是手握剧情,她怕也要被这男人浑水摸鱼过去了。 她懒懒地下了床,仍然披散着发,眼尾氤氲出一缕薄红,明眸皓齿、杏脸桃腮,赤足走在华贵的波斯地毯上,明艳若神仙妃子。 可是那张红唇开合,吐出的话却如腾蛇吐信,带着触目惊心的危险和疯狂: “一介武夫?不善交际?哈哈哈哈哈哈哈!别装傻了,神武将军。” “你早就想造反了,不是么?金銮卫里有你的人,侍女丫鬟里有你的人,就连楚晨那个蠢货最信任的大总管林三喜——也是你的人!别说烧个皇后宫殿了,就是我要烧乾元殿,怕你也办得到?” “殿下是如何知道的?”傅沉渊神色晦暗不明,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窈窕的身影。这女子如一柄涂了毒的绝世名刀,带着令人上瘾的魅力,在你以为自己将她握在手中时,刀刃的冰冷和锐意便会突然在脖颈处不经意闪现,提醒你她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美丽无害。 多情、疯狂、危险……却令人想要征服。 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本宫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不仅不会揭发你,还要帮你呢!” 傅沉渊难以置信:“大齐的昭和长公主殿下,要帮外姓人造自己亲弟弟的反?” ——可震惊之下细想,这种堪称疯狂的事,竟真的是眼前这菟丝花一般的娇俏美人能做出来的。 “他做不成好弟弟,也不是个好夫君,更不是个好皇帝,我要他做什么呢?”她无所谓道: “将军应当早就收到线人内报了罢——现在他为了收揽兵权,便能同匈奴与虎谋皮,他日他为了得到更多权力,又该当如何?!” 语末,美人幽幽叹道: “大齐国祚二百余年,明君忠臣无数,才出了他这样一个蠢货,很该知足了。” 疯了,简直是疯了。 一个大齐的忠臣,一个大齐的公主,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俯瞰整片皇城的摘星楼上说着改朝换代! 傅沉渊闭上眼,身体一阵血液上涌,甚至感到一丝恐惧。这恐惧并非来自多年密谋一朝被看穿,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拿刀持枪都稳如泰山的双手,此刻竟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一双纤长玉臂抚上他精壮结实的胸膛,如一条腾蛇缠绕而上,在他耳边吐着信子: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做些坏事?” 【傅沉渊好感度+8,目前好感度99】 第33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3) 【所以…】 091吞了下口水: 【你之前说的“搞个大的”,就是明目张胆地找帮凶烧了皇后老巢???有点太嚣张了铁子…】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心眼一向比较小。”苏月娆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抬手掀开了马车的轿帘。 沉寂的夜色里,富丽堂皇的宫殿骤然亮起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宫中随处可见穿着宫女惊叫着四处逃窜,几个大太监正尖声尖气地指挥金銮卫灭火。 “真是奇也怪哉,初春并不是容易走水的时节啊,皇宫这样守卫森严的地方今夜竟走水了。”林蕴玉从她身后探了个头: “殿下,这宫里火还没灭,多危险啊。您来这儿是有要做的事情么?让蕴玉替您去。” 苏月娆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乖,这事儿你替不得本宫。不过带你来也有别的安排——你会伪音,对?” 林蕴玉不知所以地点点头。 在与苏月娆相遇之前,她时常女扮男装出门,靠的就是幼时一个神秘货郎教她的伪音之术。不拘男女老少,世间大部分声音她都能伪装。 “我的声音有把握几成像?” 林蕴玉认真想了想:“只有八成。殿下声音有些独特,但如果配合一些杂音分散注意力,也可以天衣无缝。” “很好。”苏月娆满意点头。 …… 不多时,车架行至禁宫门外。 驻守于此的卫兵大半被调去灭火了,只余下两人看门,此刻见有马车驶来,手中长戟交叉,拦下来人。 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青鸢自马车中探出头来:“谁给你的狗胆,连长公主的车架也敢拦?!” 那卫兵定睛一瞧,的确是昭和长公主的马车;再一看青鸢熟悉的面孔,已信了大半,但仍迟疑道:“殿下恕罪,只是今夜凤栖宫走了水,现下仍乱着,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若无要事,还是先回去罢。” 车架中登时传来茶杯被砸碎的声音,长公主声音含怒: “当本宫不知道走了水吗?只是陛下还在宫中,不亲眼确认他的安危,叫本宫如何放得下心来!” 公主盛怒,两人只得讷讷称是,收戟放行。 马车辘辘远去,消失在宫中浓厚的夜色里。 皇帝是被人睡眼朦胧地从妃嫔被窝里叫起来的。 窗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几个暗卫很粗暴地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刚刚相拥温存的妃妾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匆匆套了身衮服,连鞋袜也不曾穿,就坐上步辇迅速离开了。 他今夜新幸的这位姜美人赤身裸体地裹在被子里,也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眼中啜起一汪泪的同时,第一次深刻地理解了帝王的薄情。 然而她不能哭;没有时间哭。走水的殿宇就在她的绛雪院附近,冲天的火光已将一侧的窗子烤得有点儿滚烫。四周一片混乱,没有人会在这时在意一个出身低微的美人的死活——除了她自己。姜美人咬着牙把泪憋回去,飞快起身套上罗裙,以手帕掩了口鼻,想从房间出去。 可是浓烟已经灌入厢房,烛火也被吹熄,周遭又呛又黑,她今夜第一次被人抬进这间厢房,完全找不到路。无头苍蝇似的跑了几步,便一头狠狠地撞在墙上,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一摸额头,一手的猩红。 我可能要死在这儿了。她麻木而又有点儿平静地想。吸入太多烟尘,脑袋已经开始变得晕乎乎的,她慢慢摸索回床榻之上,无可奈何地准备接受这该死的命运。 然而此时,浓烟深处的某个方向却突然响起一阵笃笃的声音,像是某人在敲击窗框。 于是姜美人猛然记起,这间厢房离火源最远的西侧还有一扇窗户,只是窗栓损坏、报而未修,无法直接打开。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猛然站起,四下摸索着可用之物——被窝里有一块玉珏之类的东西,呈现半圆形,巴掌大小,入手冰冷沉重,约莫是皇帝逃命时落下的。 顾不得这么多,姜氏发狠抄起那块东西向发声处全力砸去。只听一声脆响,珍贵的琉璃瓦顿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她欣喜若狂,循着声音冲过去,爬上窗框,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间浓烟与火焰的地狱。 而她身后,一道罩着口鼻的人影自草丛中走出,捡起玻璃碎片里的那块东西,将之与手中另一块玄玉拼合到一起。 缝隙处传来咔哒一声,两块玄玉完美贴合,此刻出现在她手上的,赫然是一块完整的鹰符。 苏月娆望着姜美人逃走的方向,表情复杂:“…这算什么,善有善报吗?” 091:【我还以为宿主你救她就是为了让她把鹰符带出来呢。】 “凑巧罢了。”苏月娆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刚好算到楚晨把鹰符丢在这间屋子里了,又恰好被她拿来砸窗呢?” ——只是不太忍心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就这样草率地死在这里,顺手帮她一把而已。 鹰符被楚晨随身带着、惊惶逃窜之下很容易落在火场,苏月娆原本的计划是找091赊点积分,兑换一个环境屏蔽罩进火场找找看。阴差阳错之下,居然省了这番功夫。 只能说是好人有好报。 091沉默了一会:【……不过宿主,你把鹰符拿走了,皇帝回头找不到,会问责于她的。】 “所以我准备了这个。”苏月娆胸有成竹地从腰间掏出手绢包好的另一块玉,此玉形状颜色都与原本那块相似,在月色下恍然一看,近乎以假乱真。 然而091开系统扫描了一下,担忧道:【这块玉大小、形状都像,但颜色比真的深些,在日光下怕就明显了。】 “被火熏黑了呗。”苏月娆收好真的鹰符,安慰它:“没事,楚晨是个傻子,发现不了。” 091:【……】 啊这。 它想想原着中楚晨干出的一系列缺心眼事——包括但不限于纵容皇后母家欺男霸女、令军队镇压起义却扣押粮草、意图强占林蕴玉不成恼羞成怒要将她当堂杖杀…… 甚至原着中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开始密谋勾结匈奴、想要大破傅家军从而收回兵权了。 091飞快地被说服了:【也是噢,他确实脑子有问题。】 不远处,偏殿里的皇帝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第34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4) 被请去偏殿的皇帝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吓得伺候在侧的宫人连声请罪、跪了一地。 皇帝裹着华贵的波斯毛毯,一双眼睛通红,眼神阴鸷,死死盯着一旁也是刚被救回来的皇后: “禁了足在自己宫里还不消停,你又在搞什么?” 宋氏打了个冷战:“陛下!陛下,这次真的与臣妾无关啊!臣妾什么也不知道!三喜公公说是倒夜香的小丫鬟打翻了火烛,恰好翻在柴堆上了。” 三喜太监在一旁连连点头,示意确实如她所说。 皇帝把茶盏子往桌上一搁,还想说些什么,有内侍恭敬来报:“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楚月?楚月来做什么?”宋氏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情绪登时激动起来:“臣妾知道了!肯定是上次事情楚月怀恨在心,故意烧了臣妾的凤栖宫!” “闭嘴。”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宣长公主进来。” 一盏茶的功夫,苏月娆裹着狐裘拢着手炉慢腾腾地进了偏殿。一见形容狼狈的帝后二人,没忍住噗嗤一笑。 皇帝面色并不好看,勉强笑道:“皇姐怎么来了?” 苏月娆悠悠道:“本宫听闻皇宫走水,担心陛下龙体安危,特来走了一趟。如今瞧着陛下很有精神的样子,本宫也就放心了。” 话说得好听,然而她神态间悠闲从容、手上还有心思拢着个暖炉,哪有一点担心之意? 皇帝噎了一下,忽然上前一步,语气恳切而哀伤: “阿姊,朕知道因为你的婚事和宋氏的胡闹,你对朕积怨颇深。可朕也是不得已啊!我们姐弟年少便相依为命,难道今日便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么?”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楚月本尊,现在只怕已消了火气,上去同他抱头痛哭、追忆往昔了。 但苏月娆只是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待到皇帝脸上深情的表情渐渐难以为继、脸色变得僵硬铁青,这出戏,便也彻底演不下去了。 她这才悠悠道:“别的不谈,陛下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咱们姐弟从小相依为命呢。别演了,陛下。您心里怎么想的,您是个怎样的人,本宫怎么会不清楚呢?” 皇帝的脸上露出那种被骤然戳穿隐秘心事的惊诧和恼羞成怒。 “皇后做的事您全不知情?——不见得。毕竟咱们皇后娘娘手上的人,不是来自母家就是来自宫里,说不准您还借了她点人手呢。您只是没想到她把事情做得这么蠢、这么绝,同本宫彻底撕破了脸。” “没拿到遗诏很愤怒?毕竟您现在可不止想把我嫁去萧家——而是想将我送给匈奴大单于以换取合作关系,对?” 这话说得堪称露骨,话里透出的信息让人骨髓都冷了。室内气氛顿时降到冰点,在场的内侍宫人皆不敢出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后大骇,甚至顾不上愤怒:“楚月!你这个疯女人!” 苏月娆大笑。 她今日是特意盛装来看热闹的。乌发挽作月女鬓、眉间轻点桃花妆;迢迢河汉尽入眉间、悠悠诸峰皆入眼帘。 行走间发间珠玉微微晃动,光彩照人若姑射神女,倒比殿中这对帝后瞧着更像一个上位者。 “我没疯,疯的是你,陛下。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皇帝脸色铁青,面上不发一言,心中却一阵大骇—— 他与匈奴合作的事,楚月是怎么知道的?! 今夜之后,便算是彻底跟楚晨撕破脸皮了。 言尽于此,苏月娆没再多看皇帝一眼 拢了拢狐裘、款款转身离去。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刚走到门槛处,便听身后传来皇帝不甘而迷茫的声音: “…你不是朕的阿姊。” “阿姊不会这样和朕说话,也不会凶朕。” 苏月娆一顿,未曾回头:“我的确是你阿姐,只不过不是那个爱你的阿姐了。” 皇帝眼神迷茫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浓厚的夜色中。 …… 回程的马车上,091还有点儿胆战心惊:【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你不是楚月,楚晨怎么看出来了?!这算什么,姐弟间的心灵感应吗?】 苏月娆支着颚,慢吞吞道:“笨蛋与笨蛋间惺惺相惜。” 这姐弟俩其实都不聪明,只是楚月蠢得坦荡而自知,楚晨蠢得自信而狂妄。想想也是,楚月若是不笨的话,怎么会一直到死前才发现弟弟的狼心狗肺呢? 所以楚月芯子里骤然换了个脑子正常的苏月娆,就叫楚晨感觉到一种陌生的、被碾压的感觉了。 苏月娆拉上轿帘:“差不多也快到剧情的高潮了。准备一下,咱们找个时机揣崽了。” 殿试以后,三月四月都不太平。 北地大蝗,春耕刚种下去的种子尽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南方地龙翻身,好几个州死伤无数、流民四起;中州一反常态地大雪不止,人和作物都冻死不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几年刚被被傅沉渊打得灰头土脸的匈奴,经过几个春秋的休养生息,集结了草原上四五个大部族,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前些日子,林家天生痴傻的长子娶了皇后的亲妹小宋氏,林家也彻底站了皇帝一派。于是皇帝大手一挥,将皇后的兄长宋右丞派往南地,林国公与其次子分别前往北方与中州,各自赈灾; 至于匈奴那边——不知是不是苏月娆上次的警告起了点作用,皇帝不敢继续干与匈奴里应外合对付傅沉渊的蠢事儿,但也不想让他声名更盛; 于是不顾满朝反对,硬是把经验丰富的傅家军压下来,换了一向与傅沉渊不对付的李将军,让带着新近训出来的一批新兵上边境去了。 临阵换帅,本是大忌;更别提用新兵去打如狼似虎的匈奴铁骑!傅沉渊在朝廷上当场就冷笑出声,撩下御赐鱼龙符,扬长而去。 皇帝脸色铁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砸了一只茶盏子。 他傅沉渊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把住虎符就拿他就没办法了吗?! 傅沉渊一出皇宫就去公主府找了苏月娆,难得的神色有点儿凝重:“李氏此去,必遭大败,危急之下,皇帝难免不会想些狗急跳墙的阴招。殿下最近小心为好。” 苏月娆笑着宽慰他:“本宫省得。” 其实也不用他说,她老早就叫林蕴玉下江南替她置办了大片房产。此事一出,便称病不再出府,分批悄悄带着丫鬟们下了江南,只请摘星楼老板孙氏找了个花魁住在公主府里掩人耳目。 朝廷之上,萧晏清也开始收敛存在感。他不再对皇帝的任何荒唐决议提出反对,只是冷眼瞧着,他派系下官员也随之蛰伏,按兵不动。 一时之间,整个朝廷百官俯首、万籁俱寂,竟叫皇帝尝到点儿唯我独尊的滋味儿,进而愈发嚣张。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萧家悄然变卖了大半家产,大批购入粮草和装备,悄然运往北方;萧家子弟开始进入民间江湖,暗暗把控起舆论导向。 四月末,春衫薄。 愚蠢的皇帝仍坐在龙椅上安听歌舞升平、阖眼安眠。而四方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在等待,等待虚假的宁静被打破的那一刻,等待一个师出有名的时机。 第35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5) 五月,边境溃败,匈奴连下漠河、长楼、嵊州三城。 屋漏偏逢连夜雨,宋丞相赈灾时大肆贪污、以次充好;又有宋家人愈发欺男霸女、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南郡十三州民情激愤,灾民大肆暴动。 自古青州多游侠猛士,于是此地一声疾呼、揭竿起义,迅速聚集起了一支堪称庞大的队伍,谓之青州军。青军屯兵蓄马三十万,一路北上,连克数城,此时距离长安已不足三城之遥。 这时皇帝才终于慌了。 ——废话!他能调动的所有兵都特么带去边境了,再不慌,就得西去逃回燕水老家了! 先去萧家请萧相手中鹰符,请不来,萧晏清摆着张死人脸说鹰符不在他手中;再去摘星楼请辞官后每日醉生梦死的傅沉渊,又请不来,傅沉渊皮笑肉不笑地叫他另请高明。 皇帝彻底没辙了,狗急跳墙,连孝道伦常也再顾不上,直当他亲爹的遗诏是张废纸。金銮卫包了长公主府,要请昭和长公主去匈奴部族和亲。 皇后宋氏一向恨苏月娆恨得牙痒,一想到她要倒霉,乐得合不拢嘴,包抄公主府时亲自去的。结果金銮卫撞开大门,里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整个府邸葱郁荒芜,人去楼空早已一月有余。 苏月娆还在书房里给她留了封信: “你猜得对,凤栖宫就是我烧的。” “啊啊啊啊贱人!!”宋氏神经质地撕碎了信纸,气得回宫砸了一地瓷瓶。 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皇帝上蹿下跳地折腾了个把星期,青军都要打到脸上了,依然没找到解决方法。 是年五月半,以萧家为首的众臣联名上疏,请封傅沉渊为北安王,加九锡、赐封地,以请傅家军出山。皇帝这段时间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嘴上燎泡都长了一溜,哪里顾得上其他,忙不迭地应下。 于是时隔多日,傅沉渊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时,已是一副位极人臣的模样。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今他所站之处,距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傅家军兵分两路,傅沉渊带骑兵北上抵御匈奴,萧晏清领普通军队南下对抗青军——皇帝到这时都还试图耍个心眼,没选傅家派系的其他武将,而叫萧晏清去监军,欲使两个权臣生出嫌隙,坐收两虎相争之利。 消息寄到江南的时候,苏月娆笑得好大声:“第一次见上赶着给对面递刀子的,蠢到没边儿了。” 他俩早早私下达成合作了好吗! 五月的江南,草长莺飞、花若云霞,是一片世外桃源。南北的战乱都不曾惊扰这片亘古以来富饶安宁的水乡,街头来往行人依旧有说有笑。 苏月娆就窝在此处一间青瓦乌檐的五进宅邸,每日翻翻游记、读读诗词,再同青鸢她们上街逛逛,顺便生个崽。 ——当然,不是她生,是系统用基因卡合成。系统提取了楚月、傅沉渊、萧晏清三个人各自的一部分基因,此刻这个小生命已经在系统空间的试管婴儿培养皿里诞生,只要足月,就能投射到这个世界来。她要做的只是在将来的某天,突然把小孩抱出来吓莺儿和青鸢一跳,然后宣布这就是她的小孩。 剩下的事情,两个忠诚聪明的丫鬟会替她善后的。 除了青鸢与莺儿,剩下的小姑娘们都被苏月娆妥善安置在附近了。她盘了几个脂粉钗环铺子,又请了匠人设计师,小姑娘们现在每天在店里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以阿杏为首的几个女孩子倒真很有几分商人的天赋,短短几月,本金已翻了几番,又盘下周围的铺子开了个商会,取名叫月氏商会,现在已是远近闻名的小老板了。 她们的身契苏月娆去官府改过,如今都是良籍。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她不准备再带她们回长安,不论结果如何,此地的商会与苏月娆留下的暗卫都能让她们在这片宁静祥和的土地上生活得很好。 任务栏里骤然完成的“安置府中姑娘们”这一项,也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苏月娆放下书信,起身研墨,开始给收到的厚厚一沓书信写回信,从傅沉渊到萧晏清,连留在长安的林蕴玉都没有漏下。 春光疏疏、自窗外篱笆漏入书房。屋外火红的石榴花开得正盛,苏月娆哼着歌,往每张信纸里都夹了朵石榴花。 沉香木的小案几上,美人挽着袖子、躬着身,笑吟吟提笔: 见字如晤。 …… 云安城。 “萧大人,有您的信。” 萧晏清一顿,随即动作迅速地从兵卒手中取过那封日思夜想的信纸,拆封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 信封打开,里面掉出来一片火红的花瓣,如那个人一样炽烈明媚,霸道而张扬地昭示着存在感。 他似有所感地拆开信,果然,第一行写着:“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是他们从前在公主府玩闹时,苏月娆念给他听过的一句诗。 想到那段荒唐却美好的时光,他的神情骤然柔和下来,有点儿怀念地,露出了堪称温柔的一个笑。 刚刚送信的兵卒几乎原地石化了——这这这、这样明媚的笑容,居然是能出现在这位庙算无遗、没有感情的监军大人脸上的吗?! …… 边境。 “将军!将军,您的信!”追风自军营外信使处取了信,便一路不歇地狂奔回军营大帐,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傅沉渊本来在看案上的沙盘,闻言直接站起身,长臂一捞,从追风手上拿走信件: “去去去,没见识的东西,这叫家书。” 追风气儿还没喘匀,撇撇嘴:“瞧您这表情,笑得哦,是长公主殿下写的,殿下说什么了?” 傅沉渊低头读信,全神贯注,理都不理他。 良久,才自言自语般吃吃低笑道:“她说,过几个月要给我一个惊喜呢。” 会是什么惊喜呢? 六月半,前线捷报频传。 萧晏清带兵二十万大败三十万青军,连收云安、淮南两城,俘叛兵降将十万,充入兵营; 边境傅沉渊与匈奴王交锋五次,四胜而一败,匈奴被迫放弃嵊州、云中,退守长楼。长楼城难攻易守,傅沉渊未曾贸然突袭,只叫大军围城、按兵不动,双方进入僵持阶段。 傅沉渊给苏月娆来信里都道:“能不能一鼓作气把匈奴打回老家,就看这回。” 皇帝上个月捏着鼻子认下傅沉渊这个异姓王,才勉强把两边的篓子都堵住了。刚松快一个多月,听着频频传来的捷报,以为都是自己英明神武的功劳,于是又开始飘了。 先是连传四道急诏南下,另派几人去接替萧晏清的监军之位。诏书上只说朝堂不可一日无萧相,实则是看青军被推得差不多了、派亲信来摘桃子的。 再反手断了供往边境的粮草,下诏要傅沉渊回京陈罪述职、自请削去异姓王的头衔,就是吃准了他不会愿意放过这次一举歼灭匈奴的好机会。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朝堂之上乱成一锅粥。林蕴玉第一个手持笏板、凛然出列: “时局如此,幸得二位良将忠臣南征北伐,才保得大齐山河无恙、国运昌盛!陛下此时若如此行事,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嫌。既有失为皇者煌煌正道,亦将使天下侧目、物议如沸,私以为陛下所不取也!” 可以想象到的,愚蠢而自负的皇帝听了这番话不可能幡然醒悟,他只会更加暴怒、更加疯狂。盛怒之下,竟当廷传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活活打死林蕴玉! 这属于是蠢到苏月娆都有点儿诧异的程度了。 大齐国祚二百余年,出过大放光彩的明君、也出过做尽荒唐事的昏君,但还从没有哪个君主因为言官进谏,就当场将其打杀的。 最终皇帝当然没能杀了林蕴玉,因为他被流着冷汗的林国公拦下了。 ——废话,要是这言官真死这儿了,他们林家得跟皇帝一块儿玩完! 林国公此刻已经开始后悔为了长子的婚事上了皇帝的贼船了。 而另一边,林蕴玉的表现也不像原着中一样失望而悲切。她只冷笑一声,不待皇帝传唤便站起,将头上官帽往地下一掷: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事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事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事君如寇仇。” “此寇仇也,我不事之!” 竟是如当场如傅沉渊一般扬长而去。 皇帝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竟还是个女人带给他的——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她离去的背影: “放肆!放肆!来人!将这满口胡言的贱婢拿下,凌迟处死!” 有殿前金銮卫迟疑上前,却慑于她气度,并不很敢拦。堂堂七尺男儿,被身高不过一米七的林蕴玉一推,竟如风中残柳一般后退了两步,讷讷不再上前。 林蕴玉就这样不卑不亢、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反了!反了!你们要造反吗?!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女人都拦不住!”皇帝愤而将案几上一片杯盏都砸了个干净,还要再叫人去拦。 下首几个萧家的老臣面面相觑一番,膝行上前: “陛下,林言官年少轻狂,出言不逊,但罪不至死啊!” “臣等年迈,愿乞骸骨,请陛下看在老臣曾侍奉上皇的份上,放过林言官罢。” …… 此事一出,整个长安物议如沸。 布衣痛斥、群臣上书,国子监的学生也罢课跑到宫墙前静坐抗议,更有大批清流之人如林蕴玉一般拂袖离去。 倒不是因为傅沉渊和萧晏清名声有多好,主要是这事儿这实在是有点儿太骇人听闻了! 本朝立国之初就饱受匈奴残害,二百年未曾绝。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把匈奴一举歼灭了,这等关头,还要卡人家军粮?! 布衣也好、贵族也罢,几乎是所有脑子正常的人,都对皇帝所表现出来的愚蠢和恶毒感到绝望。 而这次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林蕴玉,有萧家的照拂和傅沉渊留下的后手庇佑,则顺利出了京。 苏月娆给她留了信和人马,道是北去投傅沉渊、南下投萧晏清,或是去江南找她,都随林蕴玉自己。 她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与萧家族人一道北上护送运往傅沉渊军队的粮草。 在萧氏族人有意的扩大下,朝会上发生的荒唐事以一种几近诡异的速度传遍天下。皇帝的声名像他在朝廷之上的威信一样,跌成了负数。 本来疲软的青军骤然又爆发出一股狠劲儿,傅家军甚至于一时之间都差点没拦住——老子宁可死,都不要向这种皇帝投降啊! 与此同时,傅沉渊军队被断粮的消息也迅速传到中原与被围困的匈奴人那里。 匈奴部族的首领收到消息时简直欣喜若狂:“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货皇帝,幸好傅沉渊头上有个蠢货皇帝!真是天助我也!” 他将酒碗向地下一掷,振臂高呼:“兄弟们,傅沉渊他不行了!他断粮了,坚持不了多久了!城内有守备军的粮草,咱们再撑过几月,傅沉渊这个孙子就先死了!!” 千军振臂,全军欢呼。本来焦躁不安、随时准备突围的匈奴,就此安静下来。 得到这个消息时,傅沉渊正好收到林蕴玉护送来的一批粮草,闻言一挑眉,无所谓地擦着枪。 哈,蠢货笑蠢货。 那就来,看谁先耗死谁咯。 第36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6) “又见到长安的雪了。” 苏月娆将手伸出马车,接住一片雪花。 她离开长安时还穿着凉薄春衫,归来时却已朔风声烈、落雪纷飞,是需要捧上暖炉的时节了。 …这一年当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殿下,外面冷,您当心着了凉。”莺儿依然那么爱操心,过来替她拉上斗篷。 青鸢就坐在她身侧,怀里抱着一个沉沉睡去的婴孩,这孩子玉雪可爱、眉目清秀,还未长开,已能看出与寻常小孩的不同——这正是091用楚月与傅沉渊、萧晏清各自的一部分基因培育出的那个孩子。 苏月娆点点婴儿的额头,他在梦中似有所感,耸了耸小鼻子。她看着那个有着一半楚月基因的小生命,感到有点儿奇妙。 091也是第一次亲手培育一个小生命,因此对他稀罕得很,对这孩子比苏月娆还紧张:【我们宝宝才几个月大呢,好脆弱好脆弱的,宿主你怎么就挑最冷的时候回长安了呢?】 苏月娆无奈地一摊手:“这说来话可就很长了。” 自六七月间林蕴玉之祸始,不知不觉间,天下乱局已持续大半年之久。 南方的青军本就是散兵游勇之辈聚集起的乌合之众,与真正的狼虎之师对峙稍久,便如散沙一般溃不成军。萧晏清去年八九月就完全将其击溃、打散收编完毕,进而上书称自己病重无法回京,秘密屯兵于云安。 而匈奴军队,在被围困的第三月终于察觉出自己受骗了,愤怒地开始组织突围。但那时军队断炊已久,人饥马倦、毫无战斗力。傅沉渊长枪轻甲、一人一骑,入敌军大阵如履平地,轻而易举地摘下了大单于的头颅,傅家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了边境。 接到苏月娆的信件后,傅沉渊令林蕴玉假扮他留守边境,自己则轻骑快马、脱军独行,带着三两亲信秘密北上,赶往长安。 楚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明眼人都能看出乱世已至,各地诸侯与起义军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各据其地,纷纷打出了自己的旗号。 虽然无论从声望、财力、兵马、人数和军队强弱中任意一个方面来说,两支傅家军都是其中实力最强劲的角逐者,但萧晏清与傅沉渊都默契地选择了固守一方、按兵不动,等待时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他们在等,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否则声名不正、是为反贼,其他人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群起而攻之。” 苏月娆又看向窗外纷繁的雪花,以及满天飞雪下满目苍白的皇城: “所以,我得回来给他们创造这个机会。” 原着中剧情走到这里时是没有这一节的,因为长公主死得早、皇帝又死犟着不肯降,所以傅沉渊与萧晏清一人北上强攻长安、一人南下阻挡各路诸侯,因为没有正统名分,费了不少精力才得登大位。 但既然现在苏月娆这个长公主还在,且手上又有鹰符,那这件事就可以更简单、更名正言顺地解决。 091依然晕乎乎的:【怎、怎么创造啊。】 苏月娆怜悯地看了它一眼,带了点儿怜爱地跟它解释:“换个你能听懂的说法,我是回来取楚晨狗头的。” 091:【哦哦,这个听懂了。】 但它顿了顿,又有点儿担忧:【宿主,任务列表中其他两项都已经完成,动手杀楚晨也很简单,但最后一项…咱们真要去死吗?】 “嗨。”苏月娆眉毛都没抬一下: “这老实孩子。楚月只说要史书工笔记她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亡国公主,又没说非要死,骗过史官就好了。” 091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马车一路北上,缓缓驶向禁卫军驻扎的京郊大营。 皇帝最近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蠢钝如他,在萧晏清撑病不肯回京、傅沉渊更是直接斩了派去北境的宦官使者之后,也骤然惊觉先前所为正如放虎归山,这两人不可能回来给大齐继续当忠臣了。 偏偏他之前干的那些蠢事,又确实给了他们造反的理由! 况且天下还冒出那么多其他大大小小的诸侯割据。仿佛是一夜之间,他寝殿墙上挂着的那张舆图上,就插满了横七竖八的、象征诸侯的小旗! 他们现在还未上京,不过怕做出头鸟失了名分大义、其他人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清君侧”,共同伐之。 内宫之中,皇帝又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这晚他未曾在殿中召幸妃嫔,而是带着酒登上了宫中最高的临风殿顶楼,望着近在眼前古朴巍峨的皇城、雪中繁盛的万里长安,不安而失意地饮了半夜冷酒。 她身旁,姜婕妤始终陪侍在侧、含情脉脉。这女子出身低微、容貌昳丽,半年前还是个小小美人,在后宫之中最是小意温柔。她的那种顺从而崇拜的眼神很好地治愈了皇帝焦灼的内心,近来很得他喜爱。 “陛下,醉宿伤身呢。”见他目光投来,姜婕妤适时柔柔出声。 皇帝看着她出水芙蓉一般清丽的面容,将自己的手覆在那双柔荑上,喟叹道: “天下人狼子野心、利欲熏心,只有姜婕妤待朕是真心的啊。” 姜婕妤轻笑着,羞赧似的投入他怀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露出一个冷笑。 ——这最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皇帝,竟也有脸说别人利欲熏心? 月明星稀、细雪纷飞。临风阁上两人正温存,忽听一声巨响,然后是刺目的火光。几乎是瞬息之间,四下传来阵阵杀喊之声,兵戈碰撞之音不绝于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宫女太监四散奔逃、惊惶尖叫: “他们杀进来了!!” “玄衣黑甲,是禁卫军啊!鹰符不是在陛下手上吗,禁卫军怎会在此?!” “金銮卫呢?金銮卫去哪儿了?” “马上那人是谁?” “长公主!是昭和长公主!” 皇帝脸色惊惶而难看,骤然起身,惊怒而不可思议道:“楚月尔敢!” 怎么可能! 还有半块鹰符在他腰间挂着,楚月是怎么调动禁卫军的?! 然而没有时间留给他愤怒或惊惶,苏月娆一袭玄衣轻甲、引弓负剑,身后跟着几十个禁卫军精英,已扬鞭向乾元殿而去! 不能出去,他不能出去。叫冷风一吹,皇帝头脑之中原本昏沉的两分酒意倏忽散去,心脏砰砰直跳。他早就跟楚月撕破了脸,先前还毫不掩饰自己要把她送给匈奴的想法,落到楚月手上,他必死无疑。 他现在开始庆幸自己今夜一时兴起跑到临风阁上了,此处偏僻而荒废,楚月必定一时找不过来。皇宫背后有一处除了他之外无人知晓的暗门,只要混过去,就能出宫去林国公府找人救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帝迅速扭头对身侧美人道:“爱妃,速速与朕互换外袍!待朕出宫找人救驾,回来便封你为昭仪!” 然而待他脱下繁复显眼的外袍,姜婕妤依旧没有动作。皇帝不料一个小小婕妤也敢反抗,一时又惊又怒:“姜婕妤,你是想抗旨么?!” 姜婕妤却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温温柔柔的笑,是开怀的、肆意的放声大笑: “陛下可曾记得凤栖宫走水那晚,您召幸的是谁?” 皇帝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答不上来。 “正是臣妾啊。陛下您坐步辇走得轻快,何曾在乎过一个小小美人的死活呢?您这样的大人物,当然不会把小人物的命当命。” 姜婕妤脸上带着疯狂而快意的神色、步步逼近,皇帝大骇之下猛退数步,已经站在临风阁的边沿。 “可是您不会想到……有一天,您的命,会断送在一个小人物手里!” 姜婕妤大笑,骤然上前,发了狠似的猛然一推—— 皇帝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骤然坠落,狠狠摔在七八米下的一处平台上,目眦欲裂、喷出一口鲜血! “皇帝在这里!!”姜婕妤站在阁顶挥舞着双手,用尽毕生的力气大喊: “长公主殿下,皇帝在这里!!!” 第37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7) 楚晨被捆好送到苏月娆面前时,满脸鲜血、鼻青脸肿,胸膛还在微微抽搐着,已是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苏月娆蹲下身,用一把匕首挑起他的下巴,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 “陛下,好久不见啊。” 大约是断裂的肋骨戳进了肺部,楚晨此刻不大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一边艰难地咽着鲜血、一边从牙缝里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挤: “…林…国公…救驾……马上……你……” 苏月娆挑眉,打了个响指,几名黑衣玄甲的禁卫军便扛着一只麻袋走了进来。麻袋落地,里面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军士将他翻过来,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林国公无疑。 苏月娆笑道: “陛下,您识人不清呀。林国公图谋不轨,趁长安无兵,令府兵三千包围皇宫,欲窃取神器,故而本宫才带禁卫军来皇城救驾。如何,本宫来得可及时么?” “…毒、妇!”楚晨眼泪和鲜血流了一脸,在脸上画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表情似哭似笑: “…朕…是你……亲弟弟……” 苏月娆叹气:“把姐姐卖给匈奴的亲弟弟吗?那我不太想要呢。” 他说话时喷出的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溅到苏月娆簇新的靴子旁边,她颇为嫌弃地挪了挪脚:“行了,别嚷嚷些废话了,三喜,过来罢。” 三喜太监捧着一卷空白圣旨,低眉垂首,自一面屏风后面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人捧着玉玺、一人捧着笔墨。 见到这位昔日最信任的宦官总管背叛了自己,皇帝表情狰狞、目眦欲裂,又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目光死死地盯着老太监,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生啖其肉! 然而林三喜眼皮都没抬一下,眼中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轻快地走了过去,缓缓将卷轴平铺在皇帝身前的地面上,这才转身对着苏月娆徐徐笑道: “咱们陛下虽资质愚钝,却有大爱呢。自知不仁不义不孝不悌,恐不堪为君,为黎民百姓、苍生万物之故,愿禅位于傅将军,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儿啊!” 楚晨身后自有侍卫抓起他的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笔,在铺好的圣旨上缓缓落笔起草退位诏书。 “彼…辈…尔敢!……” 楚晨就是再蠢,现在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拼了命一般挣扎反抗,喉咙里不断发出痛苦而尖锐的“嗬嗬”声。 “谁说不是呢?” 苏月娆笑着叹了口气,上去对着地上的楚晨就是一脚: “喂,我说你做了十多年皇帝,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写这份退位诏书,居然还要挣扎?也别太不知好歹了?” 诏书写完,加盖印玺,三喜小心收好卷轴带人退出乾元殿,此地便又只剩下几人。刚刚侍卫抓他手时给他松了绑,此刻楚晨整个人如一摊烂泥似的软倒在血泊中,几近失去意识,眼神却还记得死死地盯着苏月娆,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楚月…楚月! 他早应该把她捆去匈奴和亲! 而另一边,苏月娆轻蔑地用靴背踢了踢他的脸,不屑轻嗤。她向来对于在丧家之犬死前放狠话这种环节没什么兴趣,于是干脆利落地拔剑出鞘。只见剑光一闪,一线血光飞落眼前,地上立时便多了一颗新鲜的人头。 苏月娆今日骑马,穿了一身玄色胡服,英姿飒爽、银甲锃亮,昳丽姝艳的面容上溅落鲜血以后,竟生出一种别样的妖冶之意,恍然若貌美却危险的罗刹女。 她提起那颗人头,收剑回鞘,转头问一旁的屏风后,从头到尾一直不曾出声的史官: “敢问太史令,今夜这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史官是萧家旁支中的一位青年才俊,声名显赫、文画双绝,从始至终忠守职位、伏案笔耕,听她如此问道,也并不曾抬头: “永平年间十二月,林国公府谋逆,昭和长公主携禁卫军救驾,贼人俱伏诛。 上负伤,长公主以大义谏之,请禅位。上不许,再谏。谏之者三,上终感之,下诏禅位于北安王,自刎于殿,以谢苍天。” 有情节有矛盾,有曲折有高潮,经过这史官“润色”的记载可比刚刚无聊的真实剧情有意思多了,苏月娆都简直想给他鼓掌。 “臣家堂兄,还叫微臣给殿下带一句话。” 说着,太史令停笔起身,含笑对苏月娆躬身一礼: “堂兄问殿下,以后若不做公主了,承蒙殿下不弃,可愿来做首辅夫人?晏清必珍之爱之,倾尽终生以相许。” 这旖旎直白的表白与今夜庄严肃杀之气格格不入,甚至一瞬间冲淡了殿中浓烈的血腥味。苏月娆一顿,旋即失笑: “不愧是萧大人,当真狡猾。不过此间事未了,本宫姑且无法回应他——傅将军可到长安了?” “北安王已至城外,片刻便到。” 史官垂首答道,同时面上多了点儿疑惑之色:“废帝业已禅位,殿下还有何事未了?” 苏月娆于是一笑。 美人容色殊艳、眉眼昳丽,睥睨时威仪逼人若罗刹神女,这一笑却似冰川融雪、万物复苏,又生出股慵懒妖娆之美,直叫那史官一愣,面上不由自主地覆上一层薄红。 “我大齐灭周,据有天下二百余年,其中明君忠臣、奇士异人多如天上繁星,必定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页。如今便是要退场,也该有个像样的落幕。” 史官一时甚至忘了低头退避,呼吸急促、指尖颤抖,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眼前这恣意疯狂的公主笑得如一枝染血盛放的海棠花,红得耀眼,艳得肆意: “他日史书工笔,要记我楚月,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亡国公主才行啊!” 第38章 恶毒反派亡国公主(18)(完) 火。 漫天燎原的烈火。 傅沉渊从北境一路赶往京中,熬了三个昼夜、跑死两匹马,将将在这兵荒马乱的一夜赶到长安城,踏入宫门,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这场火来势汹汹,比一年前凤栖宫走水的架势还要大。焰火如炬、席卷八荒,将整座乾元殿都包裹在内。这座楚朝建国以来最古老的宫殿在一片火红中辗转呻吟、扭曲崩塌,正如这腐朽破败的旧朝一般迅速枯萎着。 然而今夜宫中却没有惊慌失措的宫娥,也没有四散奔逃的侍卫太监。 人人都望着火焰中乾元殿的顶楼,目不转睛、神色痴迷——那里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傅沉渊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立时揪住一个路人的衣领,厉声喝问道:“乾元殿上那是谁?!” 路过的小太监被揪住了衣领,眼神却还止不住地往那个方向飘:“是…是昭和长公主。” 长公主。 …昭和长公主。 …楚月? 楚月啊!!! 傅沉渊的心脏好像有一瞬间不跳了,眼前骤然一黑,耳边也出现震耳欲聋的嗡鸣声。 楚月在里面。 楚月还在里面啊!!! 不眠不休三日,他的肉体已几近达到极限;然而精神上骤然受到的剧烈刺激却使他的身体骤然生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巨大力量,疯了一般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所有人,向乾元殿门口冲去。 苏月娆就站在乾元殿顶端的一处平台上看着他。 她的目光越过熊熊燃烧的烈火,越过翩跹的尘埃与月光,越过他们之间短若沟壑、却如隔天堑的距离,静静地向他投落过来,依然是那样骄傲而睥睨的神情。 她今夜盛装而来,威仪庄严、神采飞扬,全然不似个公主,倒比她的弟弟更像一个皇帝。玄朝冠、五环佩,提天子剑,着公主冕服;乌发如云、肤白若玉,额上画了浓厚的朱砂——傅沉渊认出这是楚国皇室大祭时巫女的妆容,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架空世界的楚朝很奇怪,官员制度类似唐朝,却如殷商一般崇玄鸟、以白为尊,皇室的服制皆是一水的玉色。苏月娆此刻一身白衣立在烈火之上,衣袂纷飞、飘摇临空,烨然若姑射神女,仿佛下一秒便要临风西去、飘然归天。 “殿下。”傅沉渊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而绝望,近乎乞求: “殿下,楚月…下来,下来好不好?” 苏月娆一笑。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低下头,从华丽而嵌满宝石的剑鞘中抽出那把雪亮的天子剑,引剑而上,直指苍天! 空中适时响起祭祀的音乐,十二面牛皮大鼓同时奏响,奏出雷鸣一般的浩大声势,兼有箫声缕缕、琴声铮铮。这古朴而威仪的声音曾出现在每一次国之大祭上,立时便将人们带入了已然泛黄的史书中。 ——大齐,楚国,这二百年波澜壮阔的历史,这光辉闪耀的朝代,在它的开国之初,似乎也有过这么一场神秘而威仪的祭舞。 傅沉渊骤然明白了苏月娆想做什么,手中脱力,长枪滑落在地,砸出一阵巨响。 而人群却好像骤然被这古朴沉重的氛围击中了,人人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几近虔诚地看着这神圣的一幕,几万人的行宫,此刻安静得宛若死地。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中都只剩下那个纷飞飘舞的身影。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杨柳腰、芙蓉面,火光中美人艳色灼灼、姿容绝世,绚烂如一朵海棠盛放;然而她的每一个动作却又都是那样庄严有力,完全舞出了祭祀的古朴威仪。回旋转身、偶尔与人对视时,一双明眸亮若寒星,触之便觉威仪逼人而来,叫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旖旎心思,只能虔诚地仰望着神女、仰望着这场神圣华丽的盛大祭奠。 鼓声愈发急促愤怒,大巫嘶哑而独特的音色也开始在夜空中回响: “天命玄鸟——降于齐汤——” “楚土茫茫——正彼四方——” 探身向西,剑光忽闪,如惊雷疾呼、其势吞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旋步转东,剑气灼灼,似潜龙入渊、琼影横秋。 随着古朴神圣的调子越拉越长,耀眼的火光也拾阶而上,漫上苏月娆脚底的平台。 繁复层叠的玉色冕服逶迤于地,袍角滚了一圈儿金边,金丝绣出的万里江河,此刻在烈火舔舐之下扭曲变形,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诞美感。 这是一个王朝的谢幕。 火光明灭、烈焰冲天。狂风中大巫终于唱到最后一句,歌词却跟开国大祭中那个庄严魄力的结尾不同,反带了十足的悲壮决然之意: “国运已矣——天命归墟——” “归以天下——以谢万民——” 当最后一声凄厉的长调响彻皇城上空,苏月娆一个旋步、引刀身前,以一个夸张而庄重的姿势横剑于颈,含笑谢幕。 这一幕画面宛如西方浓墨重彩的宗教油画,带着浓厚到令人窒息的神秘与荒诞之美,几近神迹。在场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含痴迷、忘了呼吸,要将这一幕深深地、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皇位、军队、天下……看着火海中的她,傅沉渊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海之中! 而高台之上,这出祭典也走到了最后一幕。炽烈明亮的背景中,美人引剑自刎、姿态优雅而端庄。 但恰是此时,一根着了火的横梁骤然断裂、倾倒下来,挡住了她最后的诀别。 一瞬间,众人只见一线剑光忽闪,紧接着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暗红顷刻间浸湿了玉色的冕服,那柄华贵庄严的天子剑也黯然落地,结束了它作为楚朝皇室象征的荣光岁月。一瞬间,鼓停箫息、雪歇风止,世间安静得几乎寂寥。高潮之后,一切都在大火中归于沉寂。 ——这就是大齐最后一位亡国公主,此生最华丽的谢幕。 【喜欢be结局的宝宝可以到此为止啦】 【想看he结局的宝宝请继续往下看】 “傅将军醒了吗?” “现在叫将军是不是不太好啊,应该叫陛下了?” “不是还没登基么。不过,殿下也真是胡来,假死的事情不告诉别人也就罢了,竟真的一点儿没透给将军……” “就是呢!傅将军冲进火海的一瞬间,我都吓死了!” “要想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嘛……” ……什么人? 傅沉渊听到身边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脑中昏昏沉沉。 他是谁?他要去哪?要做什么? 脑海中骤然浮现一个女子于火中翩然起舞的画面。 ……对了,楚月。 楚月! 楚月还在那里!!! 傅沉渊猛然从床上坐起,口中惊呼:“楚月!!” “诶,在这儿呢。”苏月娆正坐在他床侧的一张美人榻上翻话本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忙不迭地应了声。 青鸢与莺儿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一叠声儿地跑去叫大夫:“大夫!大夫!傅将军醒了!傅将军醒了!!” 苏月娆刚想下榻去看看他情况,就被傅沉渊狠狠搂进怀里。他用的力气大极了,像是要把失而复得的珍宝揉进血肉中去一般,声音哽咽: “殿下…楚月……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苏月娆感受到颈间落下一点滚烫的液体,无奈而有点儿心虚地放松了身体,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在这里。” 苏月娆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很简短地复述了一遍从放火烧宫到祭祀之舞、再到假死脱身的过程。但傅沉渊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死死地抱着苏月娆,把头埋在她馨香柔软的颈间,头脑几乎放空。 痛失所爱的滋味刻骨铭心,他再也不想尝试一次了。 两人相拥温存半晌,傅沉渊还要抱,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扯开。一旁坐着的萧晏清脸黑得能滴水,声音也阴恻恻的: “抱够了吗?殿下被你抱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殿下愿意给我抱,关你屁事啊。”情敌在侧,傅沉渊瞬间恢复如常,冲萧晏清笑得嚣张而挑衅。 二人盯着对方,眼神皆是冰冷与厌恶,室内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然而一阵婴孩的啼哭之声骤然打断了两个男人的争斗,傅沉渊这才注意到萧晏清怀里竟一直抱着个奶娃娃,此时正哇哇大哭,不由得目瞪口呆:“这、这是……” 苏月娆懒懒地卧在美人榻上:“这就是信中说的惊喜——我生的,但不知道他爹是谁。” 先是爱人失而复得,再是她生了个与自己爱的结晶(他非常自信孩子一定是他的)……巨大的惊喜接踵而至,巨大的狂喜骤然击中傅沉渊,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一下子经受不住,踉跄一下、又摔回床上了。 在门外听了半天都没找到机会进去的两个大夫终于趁机进来,给他把脉。 与此同时,萧晏清已经很熟练地抱起小屁孩开始哄,见状冷笑一声:“幸而孩子的父亲是我,换了你这个不靠谱的,还真是倒霉。” 傅沉渊都被两个大夫一左一右按着把脉了,嘴上还不消停:“呵呵,萧大人就好好照顾我儿子,说不定我一高兴,能让你做个干爹呢?” 苏月娆:…… 又来了。 好在这次两人又没能吵起来,只听门外几声惊呼,一道人影重重地推开门,如一道旋风一般窜了进来。 林蕴玉一个滑铲冲到美人榻前,一把抱住苏月娆: “殿下,我好想你啊!!!” “…你先等等。”苏月娆艰难地爬起身,把她的脸掰向自己: “你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了,你不是文官吗?!” 黝黑的皮肤、粗犷的眉毛、颊上的剑痕……上次告别前,她们家蕴玉还是个眉眼清冷、气质出尘的才女,这才不过一年,怎么就变成码的张飞了?! 苏月娆目瞪口呆! 林蕴玉一愣,随即带点儿不好意思地一笑:“在军队做文职没什么意思,我自幼习武,马术和枪法都还算看得过去,就跟着傅将军一块儿上战场了。” “我从前想做官,也不过是欲为天下人做点实事罢了。同样是建功立业,做文官施政进谏,与做武官上阵杀敌又有什么分别呢?” 傅沉渊从她身后探了个头:“林小将军倒也不必如此自谦,你的马术和枪法可是全营公认的好,军功头衔也是自己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这话不假。以北境围杀匈奴一役为,林蕴玉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屡立奇功。 本朝的军功一向是以斩杀敌人人头数来计算的。林蕴玉虽是女子,却有一把子好力气,马术奇绝、枪如臂使,又比寻常男子行动更加敏捷灵活,在敌阵中穿行如鱼得水,砍下的匈奴头颅快能垒起一座小山了。是以她的军功涨得飞快,短短半年多,已迅速从无名小卒成了声名鹊起的林小将军。 自逼宫那夜起,傅沉渊昏迷的一周发生了不少事。 当夜得到消息后,假扮成傅沉渊的林蕴玉立刻带着大军疾行北上、赶往长安;萧晏清则第一时间宣布拥立新朝,同时兵分两路,留下小部分镇守云安,大部队秘密前往中州埋伏。 其余诸侯既没有强盛的兵力,又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头,胆子小些的当场便归顺了;不服气的欲举兵向长安,先是被天下人喷了个狗血淋头,又在中州遭到萧晏清的伏击,几近全军覆没。一些剑走偏锋、绕开中州的,也在北上途中被林蕴玉大军截杀。剩下几个既不甘投降、也没胆子上京,只好盘踞在老家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注意到。 “总之,举事至此,一切顺利。”说完这一长串话,林蕴玉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苏月娆看着她黝黑的脸庞,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沉痛地对091说:“完了,罪过大了,我把几百年出不了一个的女相弄没了。” 091沉默半晌,试图安慰她:【没关系,几百年出不了一个的女将军应该也是一样的。】 “殿下。”苏月娆忽觉身后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是萧晏清。从来风光霁月、疏疏朗朗的萧相,此刻神态表情都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寡妇,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 “…殿下还未回复我那夜的问题呢。您…可愿跟我走?” 苏月娆一顿,这才想起那个萧姓的史官传的话。 “什么意思?”傅沉渊当时不在场,但野兽一般的直觉让他骤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你要把殿下带哪儿去?死心,殿下要跟我回宫做皇后,哪儿也不会去的!” “呵。”萧晏清反唇相讥:“你凭什么替殿下做决定?做首辅夫人还是皇后,全凭殿下自己的意志,还是说你要以权压人、逼迫殿下?” 说完转头看向苏月娆时瞬间就变了张脸,眼神期冀、眼睫微垂,样子无辜又可怜。 傅沉渊:…… 他妈的,死绿茶! 两个男人都殷切地看着她,紧张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谁知苏月娆噗嗤一笑,兀自起身,打了个响指。 门外迅速传来马车靠近的声音,还有女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莺儿一福身,推门进来,挽过苏月娆的手,扶着她向外走去。 “怎么办呢?我既不愿做首辅夫人,也不想当新朝的皇后。”苏月娆站在马车前的脚蹬上,回头冲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一笑。 这一笑恰似春暖花开、冰川乍融,千般风情、万种妖娆,就连褒姒当年倾国倾城的一笑只怕也比拟不了。两人脑子一热,登时什么都忘了,只知道痴痴地看着她。 “昭和长公主楚月死了,自焚殉国而死。现在我是越璴,月氏商会的会长,江南饰品成衣行业的龙头——” “姐姐我呀,要做富婆去咯!” 阿杏自她身后的马车中探出个头来,冲两个男人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臭男人! 我家殿下不要你们咯! …… 引自李群玉《长沙九日登东楼观舞》 第39章 后世番外 ? 昭和传 教室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聊着天: “喂,你们周末去看那部新出的电视剧了吗?” “《昭和传》吗?看了呀,我家哥哥演男主呢!” “这部剧不是有两个男主么,你家哥哥演的哪个啊?” “就是那个帅得惊天动地的傅将军啊!微博po出定妆照的时候我都惊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啊?!我推秒了全世界好。” 一个路过的男生听了两句,也凑过来兴致勃勃道:“我也看了那个,演昭和长公主的那个女明星还挺漂亮的。” “那个当红小花吗?只能说还行。”旁边写作业的学霸推了推眼镜,加入讨论: “虽然她长得确实算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但是完全比不上历史上真正的昭和公主啊,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然后遭到了其他人的一致鄙视。 “切,历史好了不起啊。” “再漂亮能漂亮到哪里去?我不信她比女明星还漂亮。” “装逼遭雷劈。” “是真的!”学霸顿时涨红了脸:“哎呀跟你们说不清楚!下节课就是历史,正好讲到楚朝灭亡、越朝开国那一章,一会问老师就知道了!” 此时上课铃适时响起,学生们顿时作鸟兽散,各归其位。 “上课。”二班的历史老师是个威严的中年男人,国字脸、寸头、方框眼镜,同学们平时都有点怵他。 “上次讲到哪里了?” “报告老师!”学霸就是二班的学习委员,连忙举手道:“上次讲到楚德帝驾崩了。” “好,大家把书拿出来。”老师点点头,转过身开始板书。 “那个,老师…”学习委员虽然心里也发怵,但为了找回刚才的面子,还是咬着牙继续说:“大家都对楚朝最后一位公主挺感兴趣的,咱们班的课进度也很快,您这节课可不可以给我们讲讲昭和长公主呀。” “好勇。”刚才参与讨论的女生在课桌下悄悄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历史老师转过身看着他,没说话。 班上一时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完了完了。 要挨骂了。 学习委员顿感压力山大,额头上悄悄冒起了冷汗,开始默默后悔为什么要说多余的话。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历史老师突然笑了,把白板笔往讲台上一放,又扶了扶眼镜:“你们这群小鬼头……算了算了,反正昭和公主本来就是齐末越初这段历史上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今天就满足一下你们的好奇心。” 好耶!!! 班上众人欢呼,学习委员则暗暗松了一口气。 “上节课讲到,楚德帝末年无子,将已在燕水就藩的楚哀帝接到长安作为继承人。楚哀帝在位不久就驾崩,他的儿子楚晨,也就是楚灵帝继位——而这位历史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公主,就是楚灵帝的姐姐。” “昭和长公主真名楚月,字不详。七岁跟随父亲前往燕地就藩,十六岁时已是燕水最出名的美人,当地名门望族争相求取、冰人都踏破了王府的门槛。但哀帝非常疼爱这个女儿,不忍心叫她早早出嫁,到后来她弟弟都娶亲了,她还是待字闺中。” “这一拖,就拖到哀帝成为了皇帝。平心而论,楚哀帝不是个好皇帝,但他确实是个好父亲。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自然不用说,那是成车成车地往女儿那里送。给楚月取封号时他足足想了半个月,用上最最顶尖的两个字,又把长安最繁华的一块地划给她做公主府。朝中官员贵族家的公子少爷,但凡哪个叫她多看了一眼,都要被哀帝查个底朝天,誓要选出一个世间最好的男子来守护他的宝贝女儿。” 台下有女生羡慕地“哇”出了声。 历史老师喝了口茶,继续道:“但是他太爱女儿了,到死前也没找到一个他觉得配得上楚月的男人,含恨而终。死前担心混蛋儿子欺负姐姐,还在公主府中留下一道遗诏保护楚月,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遗昭和明珠诏》。” 刚才课间参与讨论的男生大着胆子举手:“老师,您讲了半天都在说楚哀帝,那楚月自己呢?越朝大诗人沈翊说楚月‘貌胜西施貂蝉,艳绝玉环飞燕’,连四大美人都比不上她,这到底得有多美啊?比女明星还美吗?” “你们这群小孩啊。”历史老师哭笑不得:“女明星之流怎么配跟她相提并论,楚月是当之无愧的大齐第一美人,甚至大部分史学家认为,她是中华历史上的第一美人!” 中华历史上的第一美人? 这也有点太夸张了! 二班的学生听得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看。 “楚月从小就生得貌美,父亲又宠爱,所以性格跋扈任性,成为长公主后公然在府中豢养大批面首,又光明正大地逛青楼、把那些被充妓的罪臣之女买回家做婢女。这在当时是非常出格的举动啊,楚朝虽然有女官、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样严格,但也没有女子大胆到做这些事的!” “可楚月偏偏就做了,而且就算再跋扈再放荡,时人也依然不忍骂她——她长得太美了!大齐第一美人!据说当时她上街必须戴着帷帽,否则整条街的行人都会因为出神凝望她的脸而忘记走路,小贩忘记自己的摊位、守卫忘记自己的职责,就连青楼的花魁,也会望着她的脸痴痴出神!就越朝的开国皇帝、当时还是神武将军的傅沉渊,以及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萧相萧晏清,也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假的,这也太夸张了…”刚刚反驳过学委的那个男生喃喃道。 “这些都是有记载的!有一本名叫《楚朝事记》的书,整合了许多楚朝的民间故事,里面就有很多此类记载。”老师咳嗽一声,继续道: “其中最出名的几次,一次是在长安灯会,昭和公主的丫鬟与路人争执,她以为丫鬟受了欺负,举起马鞭要打路人,碰巧帷帽掉落,露出惊世绝俗的一张脸!结果整个灯会的人全都涌了过来,整条正街水泄不通,在场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贵族布衣,都一齐盯着她,神魂颠倒!” 几个女生已经开始被说服了:“哇,那是什么神仙级别的美貌啊…学委说得没错,女明星什么的,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嘛。” 然而老师还在继续,并且越说越激动、连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第二次,就更出名了,并且在整个齐国文学的历史上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永平年间皇家马球大赛上,一名参赛贵女的马鞍被人动了手脚,眼见着就要坠马了,然而此时昭和长公主骑着一匹汗血宝马、飞奔过整个马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救下!英姿飒爽、容貌惊绝,据说当日马场足足好几万人,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人望着她美丽的身姿,竟然都忘了呼吸。” 一个女生嘟囔:“不对啊?《昭和传》里明明写的是长公主的马突然受惊,萧相英雄救美……” 历史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少看点劣质电视剧!昭和长公主可不和现在的某些女明星一样,骑个马都要用替身。人家不仅长得美,还剑法一流、骑术卓绝,是真真切切上过战场的!” 已经有人的世界观被刷新了:“天哪…又从青楼赎女孩,又是横渡整个马场去救人,这性格,这人格魅力,还长了这样一张惊世绝俗的脸……” “光听老师说我都爱上了……” “这不妥妥的万人迷吗!” 老师轻哼一声,继续道: “昭和长公主马场救人的英姿太过惊艳,以至当时去看过比赛的人回来都失魂落魄、如疯似癫,诗人们争相写诗赞颂她的容貌和英姿,在当时的诗坛上掀起了一阵美人诗的狂潮,一时间涌现出无数优秀诗人诗作,这段时期在文学史上称为‘昭和遗年’。后世后代,哪怕几百几千年过去,再没有哪个朝代在写人、尤其是美人这方面超过楚朝的了。” 整个班级已经完全被这夸张的历史折服了,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况且,除了外表,这位昭和长公主的性格也非常特别,敢爱敢恨、果敢从容、心怀大义。楚灵帝末年倒行逆施、荒淫无度,四方起义,天下大乱。傅沉渊与萧晏清兵分两路,一人南下阻挡叛军、一人北上抵御匈奴,然而灵帝却仍不悔改,竟然在战争的关键阶段断了傅家军的粮草!” 老师讲历史的时候语气激昂慷慨,比最好的说书先生还要引人入胜,讲到此时,已有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 “天下惊怒,昭和长公主也怒了!这个千年一遇的奇女子自知楚朝国运已尽、天下人深恨齐国皇室,不顾自身安危,凛然入京,最终竟然成功说服灵帝放弃皇位、自刎谢罪。而她自己也于同一天火烧乾元殿,自焚殉国。据传她死前在火焰中跳了一支楚朝开国祭祀大典的舞蹈,惊绝出尘、见之忘俗,看过的人都失魂落魄、永生难忘!” 同学们的眼神如痴如醉,眼前仿佛出现了那颇具传奇色彩的公主,于火光中悲壮而庄严地起舞的样子。 “长公主死后,举国大恸。无数人悲痛欲绝、失魂落魄,长安满城缟素,出殡时几乎家家都自发前去送她,一路送出了皇城。越朝新帝大悲,下令追封其为昭烈孝文皇后,入帝陵,又立长公主之子为皇太子,此后无论群臣如何进谏,也坚持终生不再娶妻选妃。而那位萧相萧首辅也终生未婚,两人就这样怀念了昭和公主一辈子。” 下面的学生已经听得全然入了迷,一个女生喃喃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连死后都有那么多人爱着她,惦念了一辈子啊……” “算你们运气好。”历史老师喘了口气,冷静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 “上个月国家组织专家发掘地下,挖到了齐末一个史官墓穴。墓主姓萧,文画双绝,与萧相是堂兄弟关系,曾有幸近距离接触过这位倾国倾城的昭和公主,因而出土的文物中有他画的一张以昭和公主为原型的美人图。专家用技术复原了画的一部分本貌,今天也给你们开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美人。” 画面出现在教室的电脑投屏上的一瞬间,整个教室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地盯着那张画,忘记了呼吸。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昭和公主出街要戴帷帽,为什么她马场救人会直接引起一个诗坛盛世,为什么香消玉殒之后天下悲切怀念,为什么越朝新帝和首相会终生不娶。 ——这这这这这,这实在太美了!!! 真的有人类可以美成这样么?! 年代久远,画纸已经微微泛黄,在聚光灯的影响下更是显得粗糙不堪,却丝毫无损画中人那魔咒一般的旷世美丽。 乌发如云挽月鬓,眉心旋作桃花妆;艳而不俗桃花面,纤纤玉质杨柳腰。面颊上以浅浅的朱砂氤氲出一抹薄红,潋滟又勾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像是会吸魂似的,似笑非笑地睨着看者。 这张脸竟如女娲亲手捏制的珍品,每一个弧度、每一条曲线都是那样秾纤合度、完美无瑕,在亲眼目睹前,没有人能想象到这种程度的美丽居然能出现在世上。 楚朝的画风本不是这样写实的风格,这画师的每一笔却都落得那样精确,必定是倾注了一生心血之作;但这幅美人图却没有出现在任何考古记载中。约莫是这史官自己的私心,不曾与任何人提及这幅画的存在,想将它永远作为自己一个人的珍藏,陪伴他永眠。 在场的人都隐约能明白这份私心,换作是他们,也会选择将这份美丽私藏起来? 隔着画纸,她的美都是这样动人心魄。那活着的昭和长公主本人,该是怎样一个超出人们想象能力的美人啊? 众人一时心神俱震,无人出声。 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收起u盘离开,才慢慢有人反应过来。 “这、这是什么程度的绝世美人……” “刚刚听老师说那些史实的时候还觉得夸张,现在感觉还是他们太保守了,我要是能目睹她马场救人的英姿,估计会当场昏死过去……” “真想看看那支最后的祭舞啊……” 一开始引出这个话题的女生撞了撞同伴的胳膊肘:“怎么办,我突然不想看《昭和传》了,根本没有哪个女明星配演昭和公主啊。” “我、我突然间也对我家哥哥失去热情了…跟昭和公主一比,谁都黯然失色啊!” “那怎么办?” “别看了,咱们今天去图书馆,借两本楚朝的美人诗集子,我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夸我们家楚月的。” “你们家?昭和公主是大家的!” …… 因为一张国家考古中心发布的美人图,开拍时声名大噪的《昭和传》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关注度,无人问津。 导演急得满头大汗,四处打电话询问,却毫无头绪,直到一个朋友好心提醒他:“你别拍了,去看看考古队官网发的那张美人图就明白了。” 美人图? 什么美人图,简直荒谬! 抱着不屑的心态点进去,导演跟其他人一样,对着那张图结结实实地愣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电脑因长时间无操作而进入锁屏状态以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关上电脑的那一刻,他立马做出了决定:不拍了! 这怎么拍?! 就算是化妆,就算能修图,整个娱乐圈又有谁能演出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来?! 拍不了一点! “那投资商那边怎么办?”副导演忧心忡忡:“他们钱都投了,怎么跟他们交代?” 导演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上的美人图,脑中灵光一闪:“去请特效师,请画手,我们把这张美人图做成水墨风动漫!名字也叫《昭和传》!” …… 将美人图改编成动漫的《昭和传》一经播出,便立刻爆火。不仅国内播放量达到一个可怕的数字,甚至流传到外网也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楚月”这个名字被无数的人们念起,再一次闪闪发光。 真正的美丽无关种族,无关文化,甚至可以跨越时间与历史经久不衰。千年以后,楚朝灭亡,越朝也被吞并,风雨人间、周而复始,那些轰轰烈烈的历史都已化作长城上飘逸的一捧散沙,鲜少被世人提起; 但这片土地上仍有无数的人们执着地念着昭和长公主的名字、深情地凝望着她的面容,继续、持久,并将永远地爱着她。 ——正如她心心念念的那样,楚月的确是史书工笔下、整个蓝星历史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亡国公主。 第40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 “小姑娘,他们就这样丢下你走了呀,当真好狠心呢。你的心上人也在里面?你难道就不恨吗?来,过来,让我来帮帮你……” 耳畔回荡着一个嘶哑诡异的女声。 苏月娆睁开眼,只觉周遭弥散着挥之不去的幽暗湿冷,隐约掺杂着一股昆虫的腥臭味道。尝试移动,发现手脚皆无法动弹,用以捆住她的丝线纤细坚韧、如有生命,上面还沾着一层黏糊糊的液体。 只是瞬息怔愣,一股森然的气息便自背后贴近,像蛇一样缠绕而上,带着爬行生物独有的阴冷湿滑。 …… 她心里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一缕潮湿的黑发落在她肩上,苏月娆一转头,与怪物那可怖的脸来了个深情对视: 发青的脸、腐烂的皮肤,还有一头海藻似的潮湿杂乱的头发——这怪物的脸不长在脖子上,而是生在巨型蜘蛛的背部,八条尖锐的步足支撑着它抬起背、与苏月娆正脸对视;一只眼眶里空洞生蛆,另一只则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数十个眼珠子,此刻都一齐活动着看向苏月娆,仿佛在期待这娇俏脆弱的少女发出恐惧的哭喊。 苏月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人面蛛期待地看着她,渴望从她嘴里听到令人愉悦的尖叫。 然而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眼角抽搐了几下,颤颤巍巍地张开嘴,发出了巨大一声: “yue!!!” …… 人面蛛:? 虽然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类时的情感与记忆,但它此刻还是从眼前人类的神态和语气中深深地体会到一种嫌弃。 哈?! 开什么玩笑!! 它,方圆百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刚刚把他们这支小队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丢下她撤退的危险怪物,被嫌弃了,被这个弱小的人类医修嫌弃了?! “你什么意思?!” 人面蛛气笑了,舔了舔嘴里尖锐细小的密齿,嘴角裂开一个巨大的弧度,又扭动着身体贴了上去——它要叫这个该死的人类明白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危险! 然而它灵活的八条步足还没来得及摆出架势,倏忽便觉眼前一亮。一阵凌厉苍茫的剑光顷刻间照亮了整个洞穴、穿透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蛛丝,精确而狠辣地砸在她的脸上! 只听一声巨响,这两米多高的人面蛛轰然向后飞出七八米、碾碎了一地人头骨,在墙上砸出一个巨坑。在空中掀起的劲风,直接推翻了靠墙摆放的一片尸骨墩。 而苏月娆站在原地,一手捏着刚刚用来烧毁蛛丝的火诀、一手握着情急之下捡起来当剑使的腿骨棒,表情看起来比它还要生气: “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硬往别人脸上凑?!我最讨厌虫子了!” 说完,又超大声地“yue”了一声! 人面蛛:…… 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气的,人面蛛满脸鲜血、口吐白沫,一翻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感受到自家宿主的低气压,091小心翼翼地出现,试图转移话题:【宿、宿主,现在要读取剧情吗?】 苏月娆面无表情:“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一来就要跟这么恶心的一张虫脸近距离对视。” 091:qaq 【总、总之,你看了剧情就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背景是一本低武设定修真文。 故事发生在大陆边缘、一片名叫白鹭洲的下界区域。为了锻炼修真界新一代的眼界和能力,各大宗门世家每十年便要将最优秀的一批弟子封印修为送至这片无主之地进行历练,谓之鹭洲论道会。 历练的内容便是在修为被封的情况下尽可能更多地斩妖除孽、降魔卫道,每击杀或超度一只魔物,便用随身携带的玉简记录上传至论道会主办方,由其评估分数。以小队为单位,最终分数前三名的小队成员将在蜀山之上进行切磋论道,胜者即为本次鹭洲论道会的魁首,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而这本书的男女主便是其中一个小队的队员。 修真界素有“裴寒宋孟”四大世家,男主裴溯之正是四家之首裴氏的少主、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整个修真界屈指一数的天之骄子;男二盛梵,玄衣巨剑的冷脸酷哥,看似是个出身平平的散修,实则是东海龙族的太子、板上钉钉的下任妖皇。 两人阴差阳错之下都在秘境中与族人走散,因而与同样孤身一人的法修少女宋晚星结了个伴,组成一支临时小队。在一次次生死相托、患难与共的冒险中,都慢慢被开朗俏皮又有点小冒失的宋晚星吸引,而宋晚星最终也向他们坦白了自己出身西陵宋家的高贵身份,最终男女主二人不仅斩获论道会魁首,更是为裴宋两家再添一桩联姻,传为一时佳话。 从男女主的视角来看,这是个多么美好的故事啊。 ——但这次任务的发起者,是这个四人小队中的小透明、裴溯之的炮灰小青梅孟月。 孟月出身蜀山孟氏一支不起眼的旁支。四大世家之中,裴氏为首、孟氏式微,两家距离又近,孟家家主存了讨好的心思,送去一批旁系子弟做裴溯之的陪读。少女孟月站在这批人之中,被彼时还是个清俊少年的裴溯之一眼挑中、留了下来,从此便长居裴家,成了裴溯之的小青梅。 也是从那时起,这个高贵而端方的少年便深深占据了孟月的心。 她的一生几乎都是为了裴溯之而活的。裴溯之练功她递水,裴溯之写字她研墨,裴溯之赴宴她陪坐。孟月甚至还放弃了自己堪称绝佳的剑修天赋、转而做了医修,只为能在小竹马受伤的时候亲手为他疗伤。 然而这场暗恋注定无疾而终,因为她只是一个衬托女主的工具人炮灰。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在男主们需要做选择时被舍弃、以此衬托出宋晚星永远被坚定选择的幸福。 两人同时被人面蛛捆住只能救一个,选宋晚星;两人中只能有一个安然无恙、另一个得去当妖物诱饵,选宋晚星;秘境遇险只来得及救一个,选宋晚星…… 总之就是无论如何都选宋晚星。 苏月娆听到这儿已经吐槽欲大盛: “我就说这个小队有剑修、有法修、有奶妈,就差个肉盾就阵容完美了,感情他们拿奶妈当肉盾使啊?!虽然论道大会有人在后台救场不会死人,但孟月这都没出事也太抗揍了?” 但这还没完呢。 多情总被无情恼。少年的打打闹闹、爱恨纠缠都太直白,心思敏感的孟月内心苦涩,却不曾表露。一路跟着小队一路走到白鹭洲中心,竟遇到一个对她一见倾心、眼中只有她的白发散修。第一次有人越过宋晚星的光芒而只看向自己,孟月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顿时被治愈了,深深坠入了爱河。 然而这短暂的甜蜜只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孟月偶然听到了宋晚星与他的对话,才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散修,而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孤剑”——寒家家主寒玉楼、宋晚星的竹马。而这几日的温情,不过是宋晚星觉得她可怜,特意求寒玉楼关怀关怀她。 不用说,这又是作者特意安排的对比——宋晚星依然是幸福的、被所有人无条件纵容着的;而孟月永远是阴沟里的老鼠,如果不是前者的施舍,连寒玉楼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小青梅孟月黑化了。多次试图毒杀宋晚星以后,被几个男主识破、联手赶出了论道大会,最终被孟家除名,独自离去,成了个浪迹天涯的散修。 苏月娆:…… 苏月娆无语凝噎。 她很想问作者,这姑娘到底怎么你了? 怎么就可着她一个人嚯嚯呢? 槽多无口,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说,这倒霉孩子想要我怎么帮她?我尽力。” 091也被这剧情弄得说不话来,半晌才道:【嗯…宿主这次需要将三名男主好感度刷到85以上,让主角团后悔;不被退赛,跟着主角团夺得论道大会头筹;还有……在最后的切磋论道中一鸣惊人,赢得魁首,成为修真界屈指一数的强者。】 苏月娆沉吟:“孟月是个医修,医修要打赢其他人夺得头筹,有点困难呢。” 091震惊:【宿主你刚刚打飞人面蛛那下可不像医修啊!】 “嗯…”初来乍到,苏月娆还不太理解这个世界武力值标准:“我没觉得用了多大的力气啊,不是它太弱了吗?” 091解释:【是这样,宿主你上一个世界为了救林蕴玉兑换了很多武力值。武力值的效果是根据所处世界的世界观来调整的,在普通世界中你可能只是个力气很大、打架厉害的普通人;但在这种修仙世界背景中,你就是灵力爆棚、完爆所有人的大佬。】 苏月娆挑眉:“但进入鹭洲论道会的人,不是都被封印了大半修为么?” 【公平起见,封印修为的比例是根据参赛者自身的修为来决定的,本身越厉害的人封印得越狠。像裴溯之、寒玉楼这类强者都被封得几乎不剩什么修为了,对阵妖物只能靠纯粹的武技。但原主修为低微,被封印的程度很低,所以没什么影响。】 “……原来如此。难怪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从未有过的耳清目明。” 苏月娆粲然一笑。这笑容堪称妩媚动人,却看得091莫名有点儿瘆得慌。 突然,它眼前寒光一闪。 一根折断的尖骨如一把闪着寒光的飞刃脱手而出,瞬息之间,将墙上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正悄悄挪动的人面蛛,又死死地钉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 人面蛛发出一阵堪称凄厉的惨叫,流着冷汗、浑身颤抖,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少女一步步逼近,每一条步足都写着抗拒。 “那咱们现在来算算账。” 苏月娆弯唇,笑得出尘绝艳。美人雪肤花貌、明眸善睐,但此刻落在人面蛛眼里,却比地狱来的恶鬼还要可怖。 救命啊!!! 人面蛛泪流满面。 你!不!要!过!来!啊! 第41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 人面蛛自诞生起便在这破庙里,如地缚灵一般被束缚着无法走远。既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记得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唯一刻骨铭心的只有心中的恨意,挥之不去、绵绵不绝。这浓烈的情感支撑着它每天不知疲倦地用八条步足在阴影里穿梭,寻找附近的男人,以他们的血肉与惨叫来缓解心中怨念。 可是还不够,它还是恨。 于是它开始把人引到破庙中去,让热恋中的男女做出生死抉择。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无数次试验都是一样的结局,到最后它总会狂笑着把负心薄幸的男人开膛破肚、吃个干净,然后绞断可怜女人的情丝,放她们离开。 今夜的游戏本该也是如此。 这队修为低到可怜的修士是它故意放进来的,两男两女,个个瞧来都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它真想知道,为了求生,他们会露出怎样扭曲的嘴脸呢? 但那两个男修的实力大大超出了它的预料。两个修为微弱到几近于无、还中了它的蛛毒的人,怎么还能使出这样强悍精妙的武技呢?人面蛛想不明白。但玩心和报复心使它用毒丝裹住了同行的两名女修,来——它笑道。只能选一个哦! 它狂笑着,满意地看到四人的脸色同时变得苍白。 最终那个小医修被所有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难得的,人面蛛对她产生了一点儿怜悯——这愚蠢的、卑微的、为情所困却无人在意的女孩儿,身上似乎有些它从前的影子。于是它贴了上去,恶趣味地问她愿不愿意斩断情丝。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回忆结束,人面蛛气息奄奄地卡在墙里,恐惧地看着眼前的活爹。 谁来告诉它,为什么一个医修这么能打啊?! 苏月娆走近,为了防止自己继续犯恶心,刻意避开了不去看那张人脸。 她拔出钉在墙上的尖骨,笑眯眯道:“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小姑娘?” 人面蛛一秒滑跪: “是这样的老大,小的一见您便觉得亲切,您就像我的小姑一样温柔美丽!但一声‘小姑’出口,又觉得不够尊敬,还是叫娘更为合适啊!!!” “那你刚刚贴那么近是想?” “看您的头发乱了想帮您理理!绝对没有其他意思!那群人类太可恶了居然敢抛下您,老大您放我下来我去教训他们!” 人面蛛义愤填膺,为了不丑到苏月娆,还贴心地把脸转到了背面。 苏月娆一时都给它逗笑了,把手上充作武器的尖骨一丢,拍拍手: “不逗你了。你刚刚是想绞断我的情丝?来,现在过来,继续。” 这人面蛛有一把断月剪,用之可使人断情绝爱、性情大变。剧情中正是因为它要绞去孟月的情丝才遭到她的拼死反抗,最终撑到了裴溯之他们回来救人。 苏月娆才不耐烦演孟月那唯唯诺诺的小舔狗样子,所以若不想被其他人看出端倪,最好的借口就是情丝被绞。 人面蛛以为她在阴阳怪气,一时讷讷:“老大,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过来。”苏月娆语气加重。 人面蛛半信半疑地挪了过来,两只步足像人类的手一样紧张地搓了搓,举起一把金色的小剪对准苏月娆颊旁的一小簇头发,犹豫道:“老大,我剪了哦?真的剪了哦?真的真的真的剪了哦?” 苏月娆面无表情:“再不动手我把你八条腿全剪了。” 人面蛛:qwq 人面蛛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一缕乌黑的发丝落在地上。 091有点儿担心地问:【宿主,没事?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月娆感受了一下:“……没什么变化。” 是真的没什么变化。 多情之人最无情,贪欢之人最冷漠——风流恣肆如她,合该是这世上最最薄情寡幸之人。 果然,她深爱的人永远只有自己啊。 …… 解决完这一桩事,苏月娆终于略带嫌弃地把目光又放回人面蛛身上(对方立刻很识相地把脸转向背后),悠悠问道: “想报仇吗?” 原着中这人面蛛原本是个人类,被心爱的男子骗去献祭给了邪神,活生生被撕咬至死。死后由于恨意太深、生出怨灵,与蜘蛛合二为一,每日盘踞在生前最后所在的地方,专杀负心男子。 剧情里,它被两个男主合力围杀,到最后也没找到生前背叛的爱人复仇、死不瞑目。 ——但现在,苏月娆来了。 既然叫她一声大哥,那么顺手帮它一把又有何不可呢? …… 她这句话一问出口,四周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洞穴内温度骤降,浓烈的阴冷晦暗之气顿时如有实体般扑面而来。 连人面蛛把脸转向背后的动作都是一顿。 先前看着又怂又蠢、毫无攻击性的怪物,突然从灵魂深处爆发出一阵森冷的戾气,慢慢收缩着步足,关节因过于用力、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想呐,每天都想。” 它全身的骨骼都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着,眼眶里近乎要淌出血泪来: “我恨啊,恨得咬牙切齿,恨得闭不上眼,恨得忍不住要将那些男人开膛破肚、吃个干净!就连这样还是止不了我的恨……我恨得快要死掉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更不知道是谁杀了我!” 这两米长的怪物,此刻被心中永不止歇的怒火烧得坐立不安,疯了一般地扭动着八条步足,声音也越来越尖细锐利,凄若鬼哭。 经过一段时间的脱敏,苏月娆对虫子的抵触没有那么深了,此刻神色不变地瞧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又循着孟月记忆中那些繁复晦涩的符文一路搜寻,最终在掌心凝出一道血色的咒印。 “那么,来跟我签订契约。”她上前一步,白净纤长的手掌上流转着强大的灵力。 她的眼神从容、强大,傲慢而意气风发,叫人不知不觉间便无条件地相信她。 ——裴溯之与盛梵终于逼出身上蛛毒、赶回来救孟月的时候,踢开门,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月光下,堆满尸骨的诡异洞窟里,巨大的怪物匍匐在地、痉挛颤抖、尖叫恸哭。八条步足扭曲着,像以手掩面的女人一样,遮住腹部神情痛苦的人脸,空洞的眼眶向下淌着血泪; 而它身前,娇小的美人眉眼低垂、清冷淡然,神色中似乎带了点儿怜悯,向这地狱中挣扎的苦痛怪物伸出手。 “阿…月?”裴溯之喃喃出声。 这一幕画面诡异扭曲与神圣美丽的对比太过明烈,如同他在梵音寺大殿上见过的异域宗教画。强烈的视觉冲击使两人一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处,只知道凝望这少女清丽的背影。 人面蛛即使陷入疯狂,也没忘记遮住自己的脸、不让苏月娆感到恶心,此刻被牵引着,缓缓靠近了一点儿,近乎小心翼翼地低头碰上她手中的符咒。 血红的符咒,在碰到它的一刹那闪现出一阵剧烈的白光,将一人一魔包裹其间。整个破庙一时强光大作、在寂静的黑夜中重现着白昼的光辉。 怪物的身影化作一阵烟尘消失,只有白光中央的少女依然身姿挺拔、保持着向它伸出手的姿势,神色淡漠中带着一丝悲悯。孟月本就生了一张清冷如月、淡雅出尘的脸,此刻芯子换了苏月娆,便更多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像极了孤高冷艳、睥睨众生的神女。 “…遂契往生咒。” 盛梵的目光不自觉地锁定在她向前伸出的皓腕上,心绪翻涌、喉结滚动。只见那截光洁如玉的肌肤上,赫然多出了一只赤色的蜘蛛纹身。 裴溯之握着剑的手微微动了动,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茫然。 眼前这眉目清冷的少女、她的小青梅孟月,此刻神态竟孤高悲悯到一种陌生的地步,眼中再也不复从前看他时炙热的情意。 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他心口一疼,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盛梵好感度+40,目前好感度60】 【裴溯之好感度+30,目前好感度70】 第42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3) 待强光退去半晌,苏月娆都整理好了先前因打斗而有些凌乱的袖口与裙摆,裴溯之才反应过来,急急上前一步。 少年生得俊美非凡,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周身气度若寒竹立雪、秀骨青松,此刻却紧蹙着眉头。一向端方儒雅的君子,神色中难得带了点儿焦急: “受伤了吗?” 苏月娆看过剧情,此刻看着他就有点儿烦躁,但因为孟月的心愿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得不与他们同行而暂且按下不提,只轻轻摇了摇头。 裴溯之感受到她冷淡的态度,张了张嘴,半晌才斟酌着问道:“…阿月,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盛梵不是说了么,遂契往生符。我与人面蛛定了契,要替它完成夙愿,此后它便可被超度去往生。”苏月娆抚摸着手腕上血红的蜘蛛纹路,语气淡淡。 裴溯之听见自己的声音忽的有些苦涩: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阿月,你从前不是这样冷淡的。” 他的小青梅此刻是那样疏离冰冷,对待他与对待路边的一株草木、一颗顽石没有任何区别,与从前记忆中永远站在他身后笑得腼腆的孟月,竟恍然是两个人了。 他以为苏月娆是生气了,焦急地解释:“你生气了么?因为我们刚刚先救了晚星?阿月你知道的,晚星她身有不足之症…” 然而他的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苏月娆根本没听,自顾自地动身向外走。裴溯之恰好占住了破庙门口的位置,于是她有些困扰似的偏了下头,峨眉微蹙: “挡路了,麻烦让让。” 孟月幼时过得不好,发育不良,只有一米六出头,是四人中最矮的。因此一米八五的裴溯之可以很轻松地俯视她微垂的长睫和古井无波的双眼——其间并没有他的倒影。 她投落过来的那个眼神太平静、太冷淡了,就好像……他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挡了路的陌生人一样。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啊! 心神巨震之下,裴溯之竟心生惶然,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而从头到尾抱着巨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盛梵此刻却突然走上前来,盯着苏月娆脸侧刚刚被剪断的那缕发丝,声音低沉: “那人面蛛手上有半月剪……你绞了情丝?” 少年一身玄衣,脑后玉带束着高高的马尾,剑眉星目、面容冷峻,身材高挑,比裴溯之还高出半个头,苏月娆想要看着他的脸说话,得非常努力地抬起头。 她顿时感到有点儿微妙的不爽,于是绕开盛梵,身法巧妙地从裴溯之后退空出来的那个口里钻了出去。 “是。我绞了情丝。” 月色下,少女脊背挺直、姿态清冷,纤细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直视着裴溯之,眼神若一汪寒潭般清澈冷冽,倒映出他失魂落魄的倒影,声音清冷: “斩去冗情后,顿觉灵台清明、天地宽广。从前种种,是我着相了,若给你带来困扰,非常抱歉。” 裴溯之怔怔地望着她,胸中有千百种情绪翻涌着,声音却哽在喉头,说不出一个字来,甚至连剑修最引以为傲的、拿剑的右手都开始颤抖。 就连盛梵都挑起半边眉,带点儿诧异地看着她。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动作。 然而苏月娆不耐烦了。她今天晚上又是打架又是画符的折腾了半夜,实在有点儿累了,懒得在这里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兀自转身离去: “不回去么?宋晚星还在等你们。” “什么?!月月她她她绞了情丝?!”篝火前,宋晚星的嘴张成了“o”形,震惊地捧着脸。 “难怪,难怪她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冷着张脸,跟盛梵似的。”她悄悄瞥了一眼一旁角落里苏月娆的身影,表情中稍带了点儿担忧: “不…比盛梵还要冷些。她没事?” 她一个人叽叽喳喳了半天,往常总是会无奈笑着回应她的裴溯之今天却一直沉默地盯着篝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晚星顿时有些不满:“喂,裴树枝,裴木头,你怎么回事儿啊?你在听我说话吗?想什么呢!” 裴溯之闻言终于抬起头,却没立刻回答宋晚星的问题。他眼中此刻情绪翻涌,眼神透过篝火,直直地投向角落阖眼养神的苏月娆,喃喃道: “我在想,我们从前对阿月,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 另一边。 091:【宿主,裴溯之在看你耶。后悔值一下子涨了好多!】 苏月娆继续闭目养神,眼皮都不动一下:“男人就是贱皮子,别管他,说说人面蛛的事情。” 091一目十行地翻找着资料:【原着剧情对这人面蛛的提及少得可怜,只知道她生前是附近十神村的人,且是被心上人骗去献给邪神的。】 “这个世界居然有神么?还是邪神?”苏月娆稍感讶然。 091:【整篇小说好像只在这里提到了邪神。主角团之所以会到桃花村来,就是因为听说这附近有邪神盘踞,但来了之后并没有找到邪神的踪迹,只找到这只人面蛛。】 苏月娆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毕竟小说剧情和现实走向南辕北辙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但现在空想也没有用,只能明天去村里看看再做打算,于是放空精神,进入打坐状态。 唉,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一把趁手的剑、几本合适的剑谱,不然她空有满身灵气,实战的时候却难以使出,就像幼童守着宝山一样,令人扼腕。 不远处,坐在树梢上的盛梵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 他手里握着一根尖锐纤长的尖骨,顶端沾了血,干涸之后变成一片悚然的黑红色——正是苏月娆用来揍人面蛛的那根。 半截黑色手套包裹着的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划过骨刺尖端,生着厚茧的指节反复摩挲着上面残留的一丝剑意——冷冽如寒泉透骨、锋利似疾雷破天,惊艳而锐不可当。 对剑修来说,剑是他们的半身,剑意就是他们的座右铭。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用脆弱的骨刺,挥出这样一道技惊四座的漂亮剑意呢? 盛梵想起从前在队伍中影子似的无人在意的孟月。 她不是裴溯之那样的天之骄子,也没有宋晚星一般活泼讨喜的性格。她像一株劲风中的野草,卑微怯懦却坚韧顽强,扎根悬崖之上,独自等待着她的春天。 而现在,阻挡她前进的劲风被绞去了。于是原本灰头土脸、毫不起眼的杂草长成了一株寒梅,依然傲立悬崖之上,俯瞰着整个大雪纷飞的世界。 【盛梵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70】 …… 一夜无话,苏月娆睡得还行。 他们歇脚的临时根据点在十神村南边一里之外,为了超度昨日与苏月娆签订契约的那只人面蛛,天刚蒙蒙亮,几人就动身往村里去了。 走到村子附近,陆陆续续碰到不少村民。他们去杀那人面蛛前是来村上问过情况的,许多人都认识,此刻见几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面上都有些惊讶,约莫没想到还真叫这几个愣头青把事儿办成了。 裴溯之很自然地上前两步,询问其中一人:“您好,您是这十神村中人?” 被搭话的村民挠了挠头:“俺是。看你们这样子,昨晚真的把那怪物弄死了?” 裴溯之刚想如实回答,忽觉身侧一阵冷香扫过,瞬息之间,苏月娆步法飘逸若流风回雪、已拦在他身前,打断了他: “未曾。但那人面蛛被重伤、破庙也被烧毁,它逃窜进了密林里。我等恐其伤人,故回村来,想打探关于它的情报。” 一个明眸皓齿、清冷脱俗的大美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这村民的表情不免带了点儿羞赧兴奋。然而听完她说的话以后,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浑身都开始颤抖: “你说它跑了?怎、怎么可能?!那个封印……不行不行,俺得去跟村长说!” 话未说完,竟已经转身往村里跑了。 “有问题。” 盛梵抱着手臂,笃定出声。 “有什么问题呀,他不就是害怕吗。”宋晚星嘟了嘟嘴,反驳道: “我看咱们去找村长问问这事儿就解决了,早点弄完,早点去下一个地方。这儿的环境太简陋了,搞得我这几天都没睡好。” 没人接她的岔儿。宋晚星不满地看向平日里她最忠实的捧哏裴溯之——他又在看孟月,完全没听她说话。 明明裴溯之以前不是这样的! 月月也是,回来以后就冷着脸,话也很少。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嘛! 宋晚星跺了跺脚,赌气似的,率先一个人往村里走去。 第43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4) 十神村中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街头连一个女人也看不见。一帮村委皆须发花白,村长却是个风华正茂的中年人,姓刘,叫刘传国,国字脸、浓眉大眼、头发乌黑,在一群老头儿中间鹤立鸡群。 几人此前初来十神村时已经与村长打过不少照面,此刻便省去介绍寒暄环节,裴溯之与宋晚星一左一右地围着他,试图问出点儿什么消息。 谁知之前知无不言、和蔼可亲的村长现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嘴比蚌壳还紧,无论两人说什么,都坚持装傻,打太极敷衍二人,说到最后,甚至眉头紧皱、下了逐客令: “感谢你们想替村子降妖除魔的好心,但是现在人面蛛跑了,也不需要你们再管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会处理的。几位请回。” 到哪儿都是天之骄子的裴溯之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待遇,不免扶额苦笑;宋晚星则生气极了:“这群人,当真不知好歹!” 又转头去找苏月娆:“怎么办呀孟月,他们不肯说人面蛛的事儿,你的遂契往生咒……诶?孟月呢?” 身后空空荡荡,早不见了少女的身影。 盛梵背负巨剑靠在一面墙上,手上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铜钱: “她早猜到村长不会说实话,所以刚才趁你们吸引他的注意力,翻进村中档案室去了,到现在约莫一刻钟了罢。” 昏暗的内室,苏月娆一面掐着火诀当做光源,一面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之间。 091飞快地扫描过书架上一层层生灰的档案:【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这个也不是……找到了!】 091指引着苏月娆找到角落里一个年久失修、业已褪色的书架,从顶端找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 这笔记入手粗糙而厚重,许多纸页边沿都已卷曲泛黄,必然时常被人翻阅。但它偏偏放在一个并不方便拿取的角落,欲盖弥彰得溢于言表。 苏月娆翻开笔记第一页,上面用朱砂极为显眼地写着一行大字: 【初一十五不得入庙见菩萨!!!】 昏黄的火光下,朱砂书就的大字犹如鲜血,散发着浓浓的诡异不祥之感。 苏月娆挑眉,翻到后面。后面的笔记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名字与日期。从名字来看上面登记的几乎都是女性,日期是很规律地三月一记,自几十年前记录到现在,中间未曾缺过一次。 苏月娆翻着翻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大概是被献祭的女子的名册。 看来剧情中十神村附近有邪神存在的传闻是真的,只是并不是祂侵扰人类,而是人类贪婪心狠、主动供奉着祂。 随着翻动,一页页写满名字的纸张便滑动在她指间。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行背后,都是一个女子鲜活的生命。 几乎所有名字格式都一模一样,只有一个名叫“王胭胭”的女子那行,后面用朱笔画了个圈。 王胭胭。 苏月娆脑中灵光一闪,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回应似的,手腕上的赤色蜘蛛纹身顿时一烫,激动地扭曲起来。 苏月娆回想起那张初见时把她恶心得反胃的泛着尸斑的脸,其实仔细观察轮廓,她生前应当也是个面如胭脂、妖娆鲜妍的小美人。 王胭胭,是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呢。 苏月娆安抚似的摸了摸手腕,正准备继续在周围找别的线索,却忽听门口传来响动,有人正向这间屋子走来。 来人举着火把、提着灯,在门口踏出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村长,那几个外乡人不是走了吗?您来这里做什么?” “不行,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们应该根本不知道菩萨的事情,毕竟您只说了那只人面蛛…” “蠢货,今天他们回来问那些问题,不就是起疑了吗?!” …… 声音越来越近。091担忧道:【怎么办宿主,他们马上要进来了,我们直接杀出去吗?】 “不行。”苏月娆迅速转身将名册放回原位:“还没找到他们的‘神’在哪里,不能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有一句古话,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看着旁边地上摆着的一桶朱砂,苏月娆轻蔑一笑: “你猜,他怕不怕鬼敲门?” 刘传国赶走了陪同的村民,独自一人提着灯、握着刀,推开了档案室的大门。 档案室地处偏僻阴暗,正午的阳光都照不到它门口,年久失修的乡下土木门在黑暗中发出“吱呀”一声,凄如鬼叫。内部更是漆黑而空洞,像怪物大张着的布满獠牙的嘴,正等着请君入瓮。 刘传国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三下,心底涌上不祥的预感。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胆小的人怎么能做这里的头儿呢?他当年可是连献祭自己未婚妻都不眨眼的狠角色,此刻只稍定一定神,便继续向里走。 刘传国做事一向谨慎,怕火星子点着档案室的纸张,此刻便只提了盏昏暗的油灯,将将照亮身前的一小片区域。他慢慢踱步向前,仔细地检查一个又一个书柜是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第一个正常,第二个也没事,第三个一切正常…… 路程过半,没有任何异常,刘传国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了下来。 看来那几个外来者只是看着聪明,实际上还是一帮蠢货,完全没发现村子里的异常…… 等等。 他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下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液体就滴落在脖颈。 怎么回事? 屋子漏水了吗?但今天没下雨啊? 他眉头紧皱,用手抹了一把放到灯下—— 红的!! 这他妈是血!!! 刘传国心跳骤然飙升,呼吸急促,猛然拔出雪亮的刺刀直指档案室最深处: “谁他妈给老子装神弄鬼!!出来!!” 随着他向前一步的动作,昏暗的油灯照亮了档案室的墙壁。刘传国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因为他看见,那面年久失修、昏暗的墙上赫然画着一只巨大的鲜红蜘蛛! 蛛腿还在往下淌着血!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牙齿打颤、双腿发软,双手抖如筛糠,几乎拿不住东西。 油灯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仿佛是印证着他心中闪过的那个名字,滑落的油灯咕噜咕噜地滚了两圈,又向前照亮了一小片区域。他于是看见,那靠近墙角的地方用鲜血写着的一行小字: 【你还记得胭胭吗?】 胭胭,王胭胭。 这个名字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阴魂不散地折磨着他,而今噩梦成真,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的身体,整个人软软地跌在地上。 与此同时,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上,砸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暂的寂静后,档案室内传出一阵凄厉尖锐、不似人类的惨叫。 档案室外,苏月娆提着用剩下的半桶朱砂,干脆利落地给门上了栓。 她的右手还残留着刚才捏冰诀留下的水滴。 091震惊:【卧槽,半桶掺了水的朱砂居然真把他唬住了?他没发现那血没有血腥味吗?】 苏月娆轻嗤:“谨小慎微到这种程度的人,必定思虑过度。给他一点暗示,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怎么可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她快走两步,走出档案室门口的树荫。正午炽烈的阳光照在那张肤白如玉、冷淡昳丽的面容上,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如一尊雪塑的神女雕像,高贵而不可亵渎; 然而那双瞳色浅淡的眼里燃起的烈火,却又让这神女走下神坛、少了两分距离感,多了一丝属于少年的意气鲜活。 苏月娆抚着腕间蜘蛛纹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好胭胭,咱们把那人渣千刀万剐,片成一片儿一片儿的来祭奠你,好不好?” 赤色的纹路一阵发烫,似乎是在欢快地回应着她。 第44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5) 村中此刻一片喧哗。 “开庙,开庙!!我要见菩萨,我要见菩萨!王胭胭回来了,回来找我索命来了,菩萨救命啊!!!” 刘传国俨然被吓破了胆,脸色白得死人一样,浑身瘫软地被人搀扶着,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冷汗浸透了全身。其他村民一边小心地搀着他,一边七嘴八舌地劝着: “村长,初一十五不能入庙,这是菩萨的规矩!今天是十五,这庙开不得啊!” “那王胭…人面蛛虽然跑了,但怎么可能进得来村子呢?咱们这儿有菩萨庇佑啊!” “就是啊,您回去好好歇着,叫嫂子泡壶茶安安神。明天一早咱们就开庙去求菩萨,好不好?” …… 七嘴八舌之下,刘传国好似暂时被安抚下来了,叫人搀扶着回了自己家。村中其他人也慢慢散去,街道上又恢复了宁静。 苏月娆便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在裴溯之三人身后,手上提着几盏不知哪里搞来的油灯,眼神紧盯着刘传国离开的方向: “跟上他。” 宋晚星吓了一跳: “哇啊!吓死我了。月月你刚刚去哪里了,真的去档案室了吗?” 苏月娆顿了下,言简意赅地把刚才的经历都复述了一遍,才语气平淡道: “十神村每隔三月便献祭一名女子给他们口中的‘菩萨’,王胭胭——就是那人面蛛——是刘传国曾经的未婚妻,也被献祭了。但她死时怨气太深,化作了地缚灵一样的魔物,盘踞在那破庙里,专杀负心男子。” 裴溯之听得微微皱眉:“这‘菩萨’不是什么好东西,必得诛之。只是刚刚听村民说初一十五不能开庙,今日不巧,恰是十五,进不得庙,怕只能以后徐徐图之。” 苏月娆轻嗤一声,语带嘲讽: “不必。刘传国刚在档案室被我吓破了胆,现在满心以为王胭胭找他索命来了。此人贪生怕死、自私投机到了极致,今夜必然偷偷开庙,我们且跟着他,去会会那‘菩萨’。” 裴溯之一愣。 倒不是因为她这番话有多惊世骇俗,而是因为这是苏月娆自绞去情丝那夜以后露出的第一个笑——浅淡清冷,略带嘲讽,与记忆中孟月腼腆又带点儿讨好的笑容,近乎是两个极端了。 这段时间被他极力忽略的事实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冷酷地提醒着他——他的小青梅已脱胎换骨,真的不是从前那个孟月了。 孟月已经割舍过去、阔步向前了,然而他现在才发觉,她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 今夜月黑风高、乌云蔽空。 刘传国家住在村头,一座气派得与乡村格格不入的四进宅子,乌瓦青砖、雕窗绣楼,庭院里还有口水井,生活富足且滋润。 天刚一擦黑,房间里的灯就灭了,然后便久久没有声响。一直到巳时,整个村落的人几乎都已睡去、院子里的大黄狗也昏昏欲睡,宅子正门才打开一条缝。刘传国挈着一纸灯笼从里走出,先谨慎地四下张望片刻,确认没人之后才蹑手蹑脚地朝村口走去。 “晚星,隐匿符。” 苏月娆藏在路旁的树后,一面盯着刘传国离开的方向,一面呼唤队伍中唯一的法修宋晚星。 “哦哦。” 宋晚星忙不迭地打出手势结印,画了四张隐匿符给四人分别贴上。 总感觉月月绞去情丝后,都变得跟从前不像一个人了…走在队伍末尾,宋晚星迷迷糊糊地想。 人变冷了,话变少了,但更可靠也厉害了。从前队伍里的绝对领导者是裴溯之,孟月是总被忽视的边缘人物;但现在大家却下意识以她为中心,无条件听从她的安排。刚刚孟月叫她画符的时候,大约是那双眼太清冽、太平静,她竟感受到一丝压迫感——这可是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的裴溯之对她发号施令时都没有的。 是那样自信得理所应当的神态。 而且……宋晚星看着前方那道背脊挺直、清冷出尘的身影,忍不住喃喃道: “总感觉…月月突然之间变得好好看啊……” …… 四人尾随刘传国一路走至村口祠堂。 刘传国推开门,祠堂里点着一地昏暗的红烛,两侧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中间供奉着一尊用红布罩起的神像。他放下灯笼,跪在正中央的一只蒲团上,声音清脆地磕了三个头: “本来今天是十五,不该贸然叨扰,菩萨勿怪…菩萨勿怪……” 废话说完,刘传国嘴里开始念叨冗长而诡异的咒语。这语言聒噪难听、凄如鬼哭,灌进耳朵里叫人无端心生烦闷,在寂静的黑夜里响起,更无端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苏月娆靠得最近,听了两句便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飞快打了个手势,示意几人捂住耳朵。 待他最后一句念完,一阵阴风袭来,祠堂两侧所有的红烛尽都灭了。 风掀起神像上罩着的红布一角,露出里面黑黝黝的一片,刘传国表情欣喜,一撩红布,没有任何犹豫,径直钻了进去。 四人赶紧上前,在其他人期待的注视下,宋晚星检查了一番红布周围,迟疑道: “好像是空间法阵,没有危险,但不知道另一端通向哪里。” “进。我打头,两个男生出个人垫后。”苏月娆也问过091,确认没有危险后撩开红布、露出下面的一条漆黑通道,身先士卒地钻了进去。 “阿月等等,前方危险,让我先进……” 她的背影太果决,裴溯之向她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愣住了。 盛梵“啧”了一声,把宋晚星推进去以后,脸上有点儿不耐烦地看着裴溯之:“看个屁,婆婆妈妈的,人家早走了。你到底进不进?” 心里却莫名的有点儿幸灾乐祸。 呵——现在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给谁看? 人家孟月情丝都绞了,你知道后悔了。 况且……盛梵想起昨夜骨刺上残留的那道惊艳至极的剑意,和它的主人那双清冽冷淡的明眸。 况且…你这样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的伪君子,配得上孟月么? 盛梵轻嗤一声,没再理他,兀自钻了进去。 裴溯之苦笑着放下手,走在最后。 第45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6) 这边的空间不太对劲。 这是苏月娆从那条漆黑冗长的通道钻出来以后,最直观的第一感受。 进入祠堂前月黑风高、乌云蔽日,天上不见一点儿月亮的踪迹;这里却一派月明星稀、微风和煦,万里无垠的月光洒在惨白的大地上,明明是很清朗的景色,不知为何却有点儿叫人背后发凉。 她站在一座张灯结彩、辉煌气派的庙前,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地势空旷,极目望去,附近除了这座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庙以外,便只有一望无际的黑青色的草地,以及覆盖万物的、苍白得有点儿诡异的月光。 “进去么。” 剩下三人也先后来到了这里,走过一圈儿确认附近什么都没有之后,盛梵抱着剑上前,低声问她。 “走。” 苏月娆毫不犹豫,第一个跨过门槛。 这庙里与寻常佛寺梵音袅袅、香火霏霏全然不同,处处都透着古怪。虽然也是红蓝二色间漆的彩绘殿宇,给人的感受却并不是古朴大气或华丽威严,而是诡异。檐间漆的朱砂像是活的一样,红得刺目;檐下挂着的与寺庙格格不入的红灯笼,也一样红得像要淌下血来——苏月娆认出这正是刘传国挈在手里的那一种。 对了,刘传国。 他们跟在刘传国身后进来,这里却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如果不是他发觉不对藏了起来,那么就是出现了未知的意外。 苏月娆心底一沉。 然而其他几人浑然不觉,继续探索着。庙里的一切都是簇新的,红漆柱、香炉、绘了奇怪图案的壁画飞天。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约莫九尺高的菩萨像,浑身彩绘、肌骨丰润;只是与寻常宝相不同,祂的脸部拉得很长,挺翘深邃的鼻梁上方,竟密密麻麻地左右分布着十对眼睛,每一只都活灵活现、点着黑色瞳仁。最下面一排却只有一只独眼,立在额头正中央,最大、也最圆,此刻半阖着,正视着前方。 祂双腿盘坐于高台之上,姿态从容、神色愉悦,嘴角带着点儿笑。背后十双手臂红润细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苏月娆凑近一些,发现连臂膀上隐隐的青筋都画了出来。 “不太对劲。” 盛梵看着神台前的供桌,上面燃着一对异常明亮的红烛: “正常佛寺的供桌上怎么会摆一把剔骨刀。而且……这是尸油蜡烛。” 裴溯之脸色也不好看。他出身大家,学过些风水布局:“这寺庙的风水太奇怪了,布局根本不像佛寺…倒像个棺材。” “我、我也感觉不对劲…”法修对周围灵气感应是最强烈的,宋晚星整个人已经开始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那神像: “我总觉得,它在看着我。” 不对劲。 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苏月娆的心脏开始急剧跳动,直觉正在疯狂发出警报。 她的目光急急搜寻过这神像的每一寸,从十对圆润丰盈的手臂到盘坐高台上的双腿,再到菩萨微微上翘的嘴角、与含笑正视前方的每一只眼…… 等等,眼睛。 这菩萨额上那只独眼,刚刚不是半阖着的吗?!! “这玩意儿是活的!!”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苏月娆一把捞过檐下呆愣着的宋晚星,迅速下蹲,一个滑铲滑出几米距离! 几乎是同一秒种,一柄巨大的金刚杵从天而降,砸在她们刚才所处的地方。莲花云纹的地砖裂开一个大洞,飞溅起的尘埃弥散在整片庙宇之中。 死一样惨白的月光下,伴随着“咔哒咔哒”的瘆人声音,高台之上坐着的菩萨舒展着臂膀,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十九只狭长含笑的眼睛同频率眨着眼、看着他们,十双手臂如舞蹈表演一样依次伸展开来,每一双手上都拿着武器:刀斧、锁链、铁琵琶……刚刚那柄落空了的金刚杵被最下边儿那双手握在手里,缓缓收了回去。 “我操。” 盛梵没忍住骂了句脏话,黑色手套包裹着的骨节分明的手伸向身后。下一刻,猛然拔出的巨剑便与一把狠狠劈下的刀斧碰撞在一起! 剑斧相撞,火花四溅。 裴溯之离庙门最近,脸色难看:“庙门消失了。” 众人于是四下张望。可现在周围除了连绵不绝、一模一样的殿宇与回廊,哪里还有来时的路? “打,我们本来就是来除掉祂的。”苏月娆冷静的声音让众人都回过神来。 盛梵双手发力,大剑周身缠绕着暴烈的煞气、舞得虎虎生风,逼退了还想再来的金刚杵;裴溯之拔出佩剑,只听一声铮铮剑鸣,雪亮的剑光脱鞘而出,迎上一对沾着血的锁链。 有他们二人在前排顶着,菩萨的手便伸不到她们这里来。晕乎乎的宋晚星终于站稳了,两手在空中挥出了残影,结下一个又一个印记。苏月娆倒是有心帮忙,但周围什么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只好徒手搓灵气团,用一种原始粗暴、堪称暴殄天物的方式砸这鬼菩萨。 一时间整个庙宇内剑气横飞、法印漫天,间有拳头大小的灵气团掺杂其中,一砸就是一个坑。这十双瘆人的手臂所发动的攻击一时间竟被全部拦了下来,甚至还被剑气削去了几条胳膊,隐隐有不敌之势。 可人类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疼、会累,这尊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菩萨却是永不疲倦的,就算断手断腿,也会迅速重新长出。 宋晚星神识透支,意识有点儿恍惚,稍一个不慎,便被一条藕段似的胳膊找到机会、劈手抓来。她整个人立刻被扼住脖颈、双脚离地一尺多——好在苏月娆立刻搓了个巨大的灵力球砸过去,将那手臂砸断了。 “这样下去不行。”盛梵一直顶在最前面,手中千斤的重剑舞得密不透风,体力消耗最大,此刻已稍有点儿气喘吁吁: “这鬼玩意儿不会累!” 宋晚星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来,眼里啜着点儿泪,脖颈处已青紫了一圈。 经过系统加持,苏月娆的灵力几乎不会枯竭,再加上本就超出人类的精神力,此刻是这群人中最有余力的。此刻她举目四望,寻找着破局之法。 他们明明是跟在刘传国后面进来的,却和他没去到同一片空间,还把这邪神唤醒了。 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苏月娆的目光落在回廊檐下挂着的血红灯笼上。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进通道时没提着灯笼。 这灯笼恐怕是能让这邪神视之为“自己人”的存在。 想通关窍,苏月娆一边足尖点地、轻盈飞身躲过一次攻击,一边冲其他几人道:“灯笼!拿上檐下挂着那灯笼,这菩萨就不会攻击了!” 他们目前的站位,是裴溯之离回廊最近,闻言连一瞬犹豫或思考都没有,毫不犹豫斩下一只灯笼、遥遥丢给最前排体力透支的盛梵。 盛梵瞬息变换身形、改用单手抡剑,空出的一只手向空中一抓、接住了灯笼! 一瞬间,这鬼菩萨含笑的眼中突然多了点儿迷茫,空中袭来的刀斧也卸了力道、猛然一滞,盛梵趁机剑势欺上,暴烈的剑风如雷霆万钧,直接将那条胳膊斩落在地! “真的有用!”宋晚星一喜。 然而这喜悦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当她低头躲过一次锁链、再向回廊看去时,愕然发现,檐下垂着的血色灯笼只剩一只了。 …可他们现在还有三个人。 裴溯之单手执剑、另一只手抱着那最后的灯笼,惊惶而茫然的目光在宋晚星与苏月娆之间徘徊。 ——选择,又是选择。 苏月娆:…… 饶是如此危急情形之下,苏月娆还是没忍住,激情开麦: “明明剧情走向完全改变了,还是挡不住这该死的选择——这世界意识到底有多喜欢让男主二选一啊?!” 这么喜欢出选择题,原着作者难道上辈子是个高中老师吗?! 第46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7) 丢失了方才最显眼的那个目标,鬼菩萨不满地转了转脑袋,玉臂轻舒。 一只崭新的手臂从祂身后生长出来,捡起地上掉落的刀斧,再度高高举起—— 瞬息之间,形势急转直下。 裴溯之提着那只唯一的灯笼,只觉手上不是纸做的造物、而是一团火,烧得他心神俱震、冷汗直流。 宋晚星此刻精神力告罄,面色苍白、行动迟缓,脖子上犹带着一圈青紫,极为勉强地躲过禅杖的又一次杵击;而不远处,苏月娆面无表情、发丝微乱,脚下步法几近踏出残影,躲避着锁链与铁琵琶的左右夹击。 他再一次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近乎是一种惯性,一个念头如从前无数次那样出现在他脑海里:晚星是法修,又身有不足之症,平日里擦了碰了都要吱哇乱叫半天,我怎么能丢下她呢?阿月她向来坚强…… 可是另一个更加强烈的想法却如一道惊雷般在耳边炸响:阿月坚强,受委屈了也不哭,所以活该她被放弃吗? 脑海中,那夜破庙外少女背脊挺直、决绝离去的背影,与眼前在刀斧铁杵间周旋的那道纤细身影重合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他的小青梅,这世间最笨拙、最懂事的孩子,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承受了多少委屈,才能那样毫不犹豫地绞去情丝啊?! 一瞬间,裴溯之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甚至因为惊疑而生出一身冷汗: 我从前为什么像被人蒙蔽住心神一样,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呢? 裴溯之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因此即使短暂地从人设的框架中挣脱出去,也无法知道是剧情在背后操纵着他们。他只是喃喃着,在心里不断重复: 对不起,但我…… 我不能再丢下阿月了。 瞬息之间,那只血色的灯笼脱手而出、飞向了苏月娆的方向。裴溯之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面颊因羞愧而发烫,低着头,不敢去看宋晚星那难以置信而伤心的眼神。 另一边。 苏月娆:? 大哥你没事。 她完全不知道裴溯之给自己游刃有余、同时把三个怪耍得团团转的身法加了多厚的滤镜,因此根本没料到他会把灯笼扔过来,差点被兜头砸个正着。 好在她反应也快,在空中迅速扭转身形,一脚蹬在旁侧袭来的金刚杵上,借力一跳、拿到灯笼后,一个鹞子翻身帅气落地。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苏月娆抱着灯笼,看着远处宋晚星骤然被围攻、手足无措的狼狈模样,无语凝噎: “为什么这货总能天赋异禀地做错每一次选择啊?他是白卓然转世吗?” 从前该留下有战斗力的人的时候,裴溯之要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孟月;而现在很明显她这边游刃有余、宋晚星那边左支右绌的时候,他又非要来帮她! 白卓然好歹偶尔还能靠占卜蒙对一道选择题,这大哥是怎么做到一次都选不对的?! “…唉,没办法了。” 眼见远处宋晚星刚险险躲过铁琵琶的碎地一击,左边又袭来一条铁链,已满脸绝望地闭眼等死,苏月娆叹了口气,操起香案上那把献祭用的剔骨刀冲了上去。 ——女主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剧情世界会崩塌。 苏月娆握着粘腻的刀把,又叹了口气。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想碰这沾满无辜女子血肉的肮脏凶器啊。 …… 战场中心被数双手臂包围的宋晚星,此刻精神力透支、体力告罄,心神更是遭到重创。侥幸躲过一次攻击,已觉喉间腥甜、四肢无力,再也爬不起来,只能闭眼等死。 带有血腥味的劲风贴近了脸颊,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条血迹斑斑的锁链会怎样绞断她的脖颈了——这种死法,对堂堂西陵宋家嫡女来说也太难看了些。她自嘲地想。 可是闭眼半晌,她等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疼痛,而是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苏月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抱着她的动作却是那样有力。宋晚星略带点儿茫然地抬头,看见她微垂的长睫下,瞳色浅淡的一双眸子熠熠烁烁,若寒泉洗剑、清冷而锋利,间有一种仿佛自灵魂中透出的强大、从容与孤傲,简直能叫人醉死在其中。 “…月月?” 宋晚星喃喃。与此同时,一只红灯笼被塞到她怀里,犹带着主人身上的浅浅冷香。苏月娆在她身后击了一掌,送她去往裴溯之的方向: “去找裴溯之躲好!” “啊、哦哦!”宋晚星反应过来,赶紧抱着红灯笼跑到裴溯之身边。 明明脖颈的伤与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但她脸上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抹红晕。 ……救命啊,月月刚刚那下也太帅了! 苏月娆安顿好宋晚星,手上剔骨刀寒锋一转,又对上那鬼菩萨。 惨白月光下,少女脚下步法飘逸若流风回雪、飞舞身姿若轻云蔽月,手中一柄短刀寒光凛凛,竟四散着雪白的剑气。她动作轻盈而灵活,剑光清绝、倒映在那双冷淡的眼里,更衬得整个人艳如月下仙子。 091拍马屁:【不愧是我们宿主,连打架都跟跳舞一样好看!】 苏月娆面无表情:“因为这本来就是就是剑舞的动作。” 她从前学剑,学的是江湖人因循武脉设计的剑法,在修真世界完全用不了。如今空有一身灵力与剑气,却只能憋屈地用最基础的剑舞身法。 好在她学的剑舞倒也不全是花架子,欠缺的不过是一点力度,过于充裕的灵力完全可以弥补。一时间剑光若碧海寒波,掀起巨浪、向四面八方同时飞出,暂时击退了这虎视眈眈的鬼菩萨。 此时盛梵也挥舞着重剑赶到。少年眉飞入鬓、面容冷峻,神色间却带了浓浓的紧张之意:“没事?” 苏月娆摇头。 盛梵缄默一瞬,不由分说地就要把灯笼塞给她。 苏月娆“啧”了一声,有点儿烦躁:“轮流拿,分开抗压。” “……也好。” 灯笼甫一脱手,盛梵便转身继续迎上那些如蛆附骨的手臂。而苏月娆抱着灯笼,一面游走、一面将神识连接上了腕间蜘蛛纹印。 ——此地没有破局之法,那王胭胭的记忆里呢? 几乎是神识触上纹印的一瞬间,她眼前便出现了王胭胭生前最后的画面: 也是如庙中一般清冷的月色下,少女满心欢喜地抱着情郎的胳膊,走在密林间的小道上。 “刘郎,怎么还没到呀。你说要给人家惊喜,不会是假的。” 桃腮粉面、清秀灵动,王胭胭生前果然是个色如胭脂的漂亮姑娘,此刻嘟了嘟嘴,状似不满地晃了晃身边人的胳膊——苏月娆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尚还是个少年的刘传国挠挠头、冲她憨厚一笑: “就在前面了。” 绕过槐树、跳过灌木丛,几十年前尚还没有变得破败的那座熟悉的庙宇出现在眼前。月色下,庙里黑漆漆的一片。王胭胭心底大约涌上了点儿不好的直觉,站在门槛前有些犹豫: “刘郎,里边儿好黑呀,我、我有点儿害怕。” 身后没有声音。 回应她的是心爱的情郎,从背后袭来的一柄剔骨刀。 鲜血如泼,自胸口冒出的刀尖处疯狂迸射,剧烈的痛感顷刻之间席卷全身。王胭胭的双眼因为不可置信而微微瞪大,口中喷血、挣扎着转头,想看清刘传国的脸。 然而一只藕段似的、光洁纤长的手臂,已自身后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王胭胭缓缓转身,猛然对上鬼菩萨那含着笑的十九只眼睛。 第47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8) 接下来的画面堪称血腥恐怖。 苏月娆跟盛梵换了班,一面将剔骨刀舞得虎虎生风、与手臂缠斗,一面有点儿不忍心地错开了眼。 这邪神进食的过程非常讲究,一定要将生生地祭品剖成一条一条的、放在供桌上,才肯伏下身子细致地享用。 入目一片鲜红血腥。王胭胭那年轻的、漂亮的身躯四散开来,到处都是。几只蜘蛛从房间角落爬了出来,也开始舔舐着地上的血肉。 一直看到这里,除了满腔怒火以外,苏月娆依然没有什么收获。 但突然之间,供台上气息奄奄、近乎一摊碎肉的王胭胭,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从嗓子里爆发出一阵凄绝的哀鸣! 这邪神对声音好像十分敏感,立时便举起最前方的那双手,捂住了耳朵。 ——也正是在此刻,苏月娆猛然发现,这鬼菩萨抬起胳膊、露出的左腋之下,赫然还藏着一只眼睛! 找到了。 “尖叫!这怪物害怕尖叫!晚星——”断开神识链接的一刹那,苏月娆侧头躲过刀斧的袭击,凛声呼唤宋晚星。 宋晚星对她无条件信任,当下没有片刻犹豫,张开嘴巴,用尽毕生的力气大喊: “傻逼怪物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别说站在她身边儿的裴溯之了,就连离得稍远的苏月娆一时间脑瓜子都有点儿嗡嗡的。 苏月娆:…… 就,女主也太实诚了点。 鬼菩萨果然为之一顿,表情有一瞬的空白,那漫天飞舞的九双手臂尽数停在空中,最下面那对丢开金刚杵,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祂左手举起,那只脆弱的眼睛就正好暴露在她视线中。苏月娆当机立断丢开剔骨刀,冲裴溯之一声清喝: “剑——” 到底是青梅竹马,配合这么久颇有些默契,裴溯之早隐隐预料到她要做什么,几乎是她一张口、手中本命剑便脱手而出。通体雪白的名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流线,向苏月娆飞去。 长剑入手,剑鸣铮铮。作为裴家少主,裴溯之的剑自然不可能是凡品。此剑名为承影,相传铸成之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乃自周朝起便荣登神兵谱的真正绝世名剑。 名剑有灵,承影向来桀骜不驯、眼高于顶,平日里叫旁人碰一下都要愤怒地嗡鸣半日,如今却乖乖躺在苏月娆手中,剑身微微颤动,似乎在渴望一场酣战。 宝剑甫一入手,苏月娆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轻狂豪情。难怪古往今来,侠客总对名剑美人趋之若鹜,这种权力与力量尽在掌握的感觉的确叫人心醉。 她架起剑势,唇角微微上扬。 月光如水,整片庙宇皆被罩上一片惨白,万籁俱寂之中,眼前这面容昳丽姝艳、气质清冷出尘的少女仿佛就是世界的中心。身姿绰约、步法飘逸若流风回雪;明眸含光、剑意清绝似寒泉凝冰。这冷冰冰的少女倾身,手中名剑在月下闪着凛凛寒光,嘴角露出一点浅淡笑意,身形一动—— 那是一瞬间。 邪神的眼中映出她衣袂纷飞。 ——剑出,承影! 这一剑若蹑影追风、长鹰逐日,快得不可思议,近乎只是空气中飞掠过去的一线白光;剑意却如寒泉浸月、冰冷而凄绝,带着灼人的森森寒意,直指这鬼菩萨的独眼,势不可挡地摧枯拉朽而去! 这盘踞多年、穷凶极恶的邪神,这高高在上、贪吃少女血肉的鬼菩萨,此刻面对着这道凌冽剑光,竟第一次生出了点儿穷途末路的感觉,颊上十九只眼同时开始流出血泪、嘴里发出鬼婴般的哀啼—— 然而剑锋已至。 这雪亮的剑意在触碰到那只独眼的一刻猛然扩散,迸发出清越而凛然的一道寒光,一时间压过了天上惨白诡异的月光,将整个庙宇照亮! 剑光中,这尊菩萨寸寸碎裂、化为灰烬,那如玉圆润的十双手臂、颊上满含惊恐的十九只眼,甚至手中握着的染血的各色刑具皆一同泯灭,如烟散去,仿佛这片宁静的月下神庙中、从来不曾有这么个邪神存在。 这一瞬间,举着巨剑的盛梵、依然张着嘴的宋晚星,以及保持着抛剑姿势的裴溯之……三人的时间仿佛停滞了。 万籁俱寂、天地失声,整个世界似乎都已消失,他们眼中只剩下正中央背脊挺直、傲骨嶙峋的清冷少女,以及那道足以惊艳整个少年时光的凄绝剑意。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美人名剑,相得益彰。 连见多识广的091都被深深震撼,缄默片刻后,语气骤然激动了起来: 【我操。】 【我操!】 【我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宿主刚刚那下太帅了!!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收剑回鞘。剑光中,这清冷的少女脸上明明没有表情,眉眼间却写尽了孤傲自信与意气风发。 苏月娆抚摸着腕间因激动而滚烫的赤色蜘蛛纹印,神色冷肃: “这一剑,叫做‘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091不明觉厉:【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苏月娆轻笑: “这一剑,是我替死去的王胭胭还给祂的。” 邪神化为灰烬后,这片诡异的空间也自边缘开始寸寸碎裂。庄严气派的神庙仿佛一瞬间风化腐蚀、褪色生灰,露出这片空间原本的模样。 正中央摆着的那尊神像倾塌下来,碎了一地。供桌上那把剔骨刀血迹未褪、依旧如最开始一样躺在那里,见证了四人今夜惊险而奇幻的这场冒险。 回廊檐下依然挂着血红的灯笼,只是这次只有一只了。本该挂着第二只灯笼的位置、赫然吊着一个满面青紫、挣扎不止的人,盛梵上前将他扯下来一看,果然是刘传国。 ——看来这就是违反禁令、在禁忌的时间进入这片空间的后果啊。 “那么,来。”苏月娆把承影剑还给了裴溯之,此刻又抄起香案上的那把剔骨刀,走向尚还有一丝神志的刘传国。 由这把刀开始的罪恶,自然也该由它结束。 今夜月黑风高、乌云蔽日。不见一丝月光的破庙里,很快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凄惨哀嚎。 …… 苏月娆从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刀不少。 刘传国一开始还能恶毒地咒骂她,然而随着流程逐渐推进,到最后他口中除了野兽似的尖叫哀嚎以外,已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最后一刀落下,刘传国如一摊烂泥颓然倒地,而苏月娆突觉腕间一烫,低头一看,那赤色的蜘蛛纹印已经消失不见。 四人身旁忽然出现了个半透明的人影,粉罗裙、鹅黄褂,面颊上浅浅地有些胭脂般的红,正是王胭胭无疑。维持着生前状态、仿佛从未经历苦难的少女王胭胭开心地转了个圈儿,身上开始透出点点金光: “老大,谢谢你呀,我想起来我是谁了,那个畜生也死了。现在我可以去往生啦!” 苏月娆把剔骨刀丢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擦掉了脸上的血,冲她一笑。 这一笑宛若冰川融雪、神女回眸,浅淡却惊艳至极,在场之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清冷出尘的少女面颊上来之不易的一点暖意。 就连半空中的王胭胭都是一愣。 随即她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凑上前来,拥抱了苏月娆一下,整个身体愈发透明: “再见,老大!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她贴近的瞬间,苏月娆感觉被一阵暖风包围了,仿佛在冬日点燃篝火、饮一壶烫酒一般的温暖舒适。孟月从前是个医修,也学过一些佛修超度亡魂、袪除苦痛的往生经,于是苏月娆便从她记忆中捡出几段,轻诵起来,想送王胭胭最后一程。 一时间庙里金光点点、四处漫溢。不仅是王胭胭,更多无名的冤魂都升上半空、化为金光消散。盛梵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仰望天空,只觉一片金芒间,这座血腥诡异的破庙看起来终于有点儿佛寺庄严肃穆的感觉了。 而金光最盛处,虔诚低诵的少女面容清冷、略含悲悯,宛若圣女。她手上还沾着刘传国的血,却并不显得凶戾、而是如金刚怒目的神像一般,带着点儿诡异的神性。 以牙还牙,以杀止杀。 裴溯之眼中倒映出那个清丽的背影,心跳骤然加速。 【盛梵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0】 【裴溯之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0】 第48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9) 旭日初升、天光大好,槐树枝头还挂着点儿晨露。四人小队收好包袱、背上行囊,启程赶往下一个地点。 “月月昨天杀了一只至少地阶中段以上的鬼菩萨,又超度了胭胭姑娘,近期积分肯定是不用愁了。咱们可以长远一点做打算,想想去哪里。” 苏月娆坐在树梢上捧着卷地图研究,宋晚星试图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被推开,无果,于是嘟囔着插嘴道。 昨夜事毕,苏月娆已用玉简上传至赛事组,只等他们统计结束后返还积分。邪神已死(虽然苏月娆坚决不承认这种不入流的玩意也配称为神)、首恶也已伏诛,剩下参与此事的村民由裴溯之手书一封传信裴家,交由修仙界审判。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玉简之后,隔着水镜查看昨夜回放的幕后大能们也正暗自惊奇不已: “情报有误!谁排查的这片区域?这里应该只有一只地阶初段的人面蛛才对,险些酿成大祸!” “邪神把本体藏在另一个空间中,村中人又瞒得紧,负责排查的金玉阁弟子未曾发现。若不是这孟月实在机变、运气又好,怕也难找进去。” “这尊鬼菩萨经年受血食供奉、香火不断,修为至少有玄阶初级,甚至摸到鬼仙的门槛了。换些人来,就算玉简能发出求救信号,等救援赶到,怕都难救回来几个。” 修真界的等级划分很模糊,大致分为“天、地、玄、黄”四大阶,天阶只算有些灵气的凡人,地阶才正式踏上道途;玄阶以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须得领悟天地真意、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或道心才行。黄阶,更是传说中的存在。 这鬼菩萨靠着信仰业已摸到了玄阶的门槛,是寻常小辈全盛状态也难招架的存在,那片空间又是祂的老巢;若不是其他三人实力超群硬抗住第一波攻势,苏月娆灵力有系统开挂、又精准抓到破绽,最后输赢还真不一定。 说到最后,几位大能面面相觑: “观这孟月能力与智识,当是不亚于裴溯之、寒玉楼之流的天骄,怎么在论道会前却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且修为越高被封印程度越深,她灵力却如此深厚,似乎根本没受影响?”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一致决定守在水镜面前,继续观察。 …… 另一边,小队四人并不知道幕后大能们的困惑,正在纠结另一个问题: 他们四个人,只有三匹马。 大家都是修真者,平日上哪都御剑,潇洒自在得很。但进了白鹭洲被封了修为,灵气就得省着用了,于是一人弄了匹马代步。 但不巧的是,来这里以前,有一匹马在河边饮水时叫妖兽吃了。这里不是西游记,没有小白龙跳出来化成白龙马,于是四人现在只好对着三匹马面面相觑。 盛梵、裴溯之、宋晚星三人相互瞥了一眼,空气中突然燃起一股火药味。 盛梵率先咳嗽了两声:“咳,不然我跟孟道友勉为其难挤一挤。” 裴溯之假笑:“怎么能麻烦盛道友呢?我同阿月相识最久,我与她同乘便好。” 宋晚星冷嗤一声,釜底抽薪:“女孩子当然是要跟女孩子一起,是不是呀阿月?”转过身,直接抱上了苏月娆的手臂。 苏月娆:…… 独美,勿cue。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臂、翻身上马,一扬缰绳,先走一步: “谢谢,但我不习惯与人共骑。” 三人:…… qwq 最终宋晚星一人独骑,两个男生臭着脸共乘一匹。盛梵坐后面,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上半身恨不得离裴溯之八尺远;裴溯之掌着缰绳,面上永远端方君子的笑看着也有点儿僵。 几人打马向西一路直行,目标定在几座山外的青石镇。 091放弃抵抗,双手合十:【原着中主角团是向北去了浮光秘境,斩杀了千灯女妖,这段剧情想来也已经被蝴蝶掉了。】 苏月娆安慰它:“开心一点,至少邪神窝被我端了,胭胭还给我了个好东西。” 她白净纤细的脖子上挂着一只小小的指骨,是王胭胭要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偷偷塞给她的,内藏人面蛛的一缕精血,可驭令万虫。 091其实对剧情崩坏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很快释然:【也是哦。不过向西走,会在青石镇遇到另一个秘境,根据轨迹测算,貌似会正好撞上寒玉楼。】 “传说中的‘孤剑’吗?”苏月娆挑眉:“修为越高被封得越狠——那现在就是我小人得志的最好时机啊。” 091:【…啊这。】 他们宿主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苏月娆大笑,打马下了官道,直入山野。 四人风尘仆仆赶了三日的路,马都跑瘦了,第四日傍晚才刚刚赶到青石镇。就近在旅舍歇了一夜,恢复了点儿精神以后,四人才在街头碰面。 正午的街市,人潮翻涌、摩肩接踵,两边支着无数小摊,此刻都忘情地叫卖着: “辟谷丹、辟谷丹!一颗更比五颗强!吃了三月不饿!” “伏川谷出品的上好仙器!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 “御风符奔雷符炎火符各种符都有嘞!队里没有法修的都来看看!” …… 苏月娆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有点儿懵逼。 “青石镇不是凡人小镇吗,怎会有如此规模巨大的修仙者市集?”盛梵拿起地图,眉头皱起。 裴溯之已很见机地去问过路的修士了。少年仙风道骨、君子端方,面上又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一般少有人拒绝他。此刻回来,向几人解释道: “我们前几日在村中,不曾注意玉简上新的公告。青石镇这两日要开个大型秘境,除论道会的修士以外,不少散修也来凑热闹了。” 苏月娆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里带了点儿疑惑。 裴溯之指着空中一片色彩奇异的巨型云彩解释道: “就是那个,几百年一开的妖塔秘境。这秘境本在整片大陆四处游走,今年恰巧开在白鹭洲了。它开启时只放有缘人进入,周围的修士都是准备去碰碰运气的。” “去吗?”盛梵抱着剑站在苏月娆身后。 少年负着巨剑,脑后高高束起个马尾,剑眉星目、一身利落玄衣,表情也酷酷的,却无论什么事第一时间都要下意识去问苏月娆,有一种呆呆的、不太聪明的反差。 其余两人闻言也向她投来目光,等她拿主意。 苏月娆:…… 烦内。 你们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被主角团亮晶晶的眼睛包围着,苏月娆不得不开口: “不。三日前才经历一场苦战,灵力都未恢复,仓促之下,恐有不测。” 宋晚星无脑支持她的一切决定:“月月说得对!况且就算我们硬要去,秘境也不一定让我们进呀。” 消去顾虑,几人难得心情松快地混入人群,从街头一路逛到街尾。 宋晚星一路上就没消停过,看见什么新奇玩意儿就要往苏月娆身上戴,一会儿这个簪子精致、一会儿那件法衣好看,苏月娆一开始还能冷着张脸不理她,到后来连两个男生也开始蠢蠢欲动,她才忍无可忍,灵气聚团,一人头上给敲了一下。 三人:qwq 两个男生捂着头不敢说话,宋晚星嘤嘤嘤了一会儿,又开心起来: 月月敲我用的劲儿最小呢! 苏月娆:…… 心累。 总之,一路逛到街尾,每个人都买了不少东西,苏月娆也终于弄了把铁剑,不用打架的时候满地抄家伙了。 宋晚星捏着一支酷似小布丁的冻梨冰,边走边吃:“好开心,感觉好久没有这样悠闲过了。” 裴溯之走在她们后面,闻言一笑: “是呢。真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长一点。” 苏月娆嘴里也叼着根冻梨冰,一听这话右眼皮突然一跳,几乎想拽着他俩的领子让他们把话咽回去—— 这种一看就是fg的话是可以说的吗! 不许破坏我难得的休息时间!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两句话甫一出口,天上那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巨型云彩,忽然动了! 下面一阵骚乱:“秘境在动!开了!” “别买了,秘境开了!” “靠,进不去!它把我弹开了!” 苏月娆右眼皮跳得更欢了。 果然。众目睽睽之下,那挑剔的秘境入口掠过一众想进入却被弹开的修士,直直地向苏月娆所在的方向来了! 苏月娆:…… 拿冰棒的手,微微颤抖jpg 你不要过来啊!! 第49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0) 众人眼前出现了非常玄幻的一幕。 一群想进入秘境的修士在后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追逐着天空中那朵巨大的彩云,而彩云又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疯狂地撵着地上一个几乎跑出残影的姑娘; 这姑娘生了一张叫人目眩神迷的美人面,远山眉、圆杏眼,肤若凝脂、色如春李,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自上而下透出股少女清丽而青春的气息;本是很温柔的长相,此刻冷着张俏脸、眉目含霜时,竟也不觉突兀,反倒更有一番风情,恰如九重宫阙中雪肤花貌、冷淡睥睨的广寒仙子,被她瞪一眼都是一种恩赐。 她脚下步子跑得飞快,如一阵风一般掠过人群时,与她擦肩而过的修士无不惊为天人、停下手上动作痴痴驻望。 修真界就没有丑人,但百花齐放中,眼前少女那张清绝昳丽的面容依旧惊如天上月、雪中梅,尤其是那双清冷出尘、见之忘俗的眼睛,在一众形形色色的美人中脱颖而出,跟她一比,谁都显得黯淡俗气了。 “……道祖在上,那美人是谁?” “不知道啊。” “她后边儿追着那几个人是她的同伴吗?我看看……秦川裴氏裴溯之!裴溯之没同裴家人一起吗?” “为什么秘境入口追着她跑啊?我等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结果被弹飞八尺远。” “谁知道呢?” 被弹出秘境、灰头土脸的一个修士苦笑一声,骤然瞥见那惊世绝俗、出尘绝艳的面容,又一下释怀了: “难怪天地偏爱钟灵毓秀之辈呢!如此美人,独得秘境偏爱,好像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 而最前方,“钟灵毓秀之辈”苏月娆,却并没有多高兴。 她的身法向来精妙,能瞬息千里,能带着一个宋晚星躲过鬼菩萨的突然袭击,甚至能同时溜三个怪物,却甩不掉身后仿佛跟她作对似的秘境入口! 091擦汗:【这这这,原剧情里这个秘境入口没这么智能啊……】 苏月娆气笑了,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今天这秘境我还真就不进了,我倒要看看,是它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脚下步子一轻,再度提速!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犟种,就这样绕着青石镇溜了大半圈。 它追,她逃,他们都插翅难飞。 到最后秘境入口关闭时间要到了,彩云开着一百八十码、飙了小一柱香时间还是没撵上眼前兔子似的少女,终于彻底急眼了,开始耍赖。秘境入口骤然爆发出一股劲风,风声呼啸、如一条舌头一般带着强劲的吸力,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精准地、强硬地、不可抗拒地,把苏月娆吸了进去。 苏月娆:…… 被吸进秘境之前,苏月娆面无表情地向天竖起一个中指。 你,玩不起! 下面一直追着他俩的裴溯之三人也急了。盛梵目睹全程,没忍住爆了句粗:“靠!孟月被这玩意吸进去了!” 宋晚星一跺脚,手中三张清风符雷霆般打出,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跳,如三道流星一般飞跃至空中! ——然后在秘境关闭前最后一瞬抓住了苏月娆的衣摆、像一串儿糖葫芦似的,一个抓一个,跟她一起被吸了进去。 目睹全程的修士们目瞪口呆:“卧槽。” 水镜之后,正在观看整个过程直播的大能们也目瞪口呆:“啊这。” 一众大能中,一个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害,这群孩子,让他们进秘境又不是在害他们,咋这么犟呢……呵呵,呵呵……” 有人轻嗤:“还不都是青阳道君你,非要把人家塞进秘境。” “那不是你们都想观察一下这孩子的天资、想叫她同寒玉楼在秘境中碰一碰吗!”青阳道君咳嗽两声:“再、再说了,这妖塔秘境里,是真有些好东西的。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苏月娆睁开眼时,身边空无一人。 他们进入秘境时太过突然,仓皇之下被秘境冲散了。于是她一个人慢慢起身,开始四处探索。 妖塔秘境恰如其名,随处可见曾经被封印进去的妖兽。光彩炫目、绿草如茵,不知名的魔植灵草长满了整片秘境,看起来宛如童话中的仙境。 秘境正中央是一座琉璃色的小塔,共三层,冰玉凝成、色彩昳丽,被秘境中过于灿烂的阳光照射着,四散出奇异的色彩。 她醒来的地方在秘境的边缘,一片湖泊旁边。这湖水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波光粼粼、粘稠似漆,恍然看去,还以为是一块彩色的缎子。湖中映出的倒影也像加了层闪光滤镜,苏月娆颇有些新奇,蹲在湖水边揽镜自照好半晌。 正玩得开心,091提醒她:【宿主,有人来了。】 苏月娆于是立刻起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果然下一瞬,一阵脚步声自左边响起,七八个身着制式统一的蓝色宽袍法衣的少年并肩而来,为首者束着马尾,神态张扬而傲气,身上衣饰环佩无一不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手中把玩着一把金骨镶玉的折扇。 苏月娆还未转过身,这少年便带点儿高高在上地扬声道: “道友请留步。看道友独自一人,想必是个散修?在下金玉阁内门弟子洛明轩,我们这队人数多些,道友不如与我们一块,也好有个照应。” 秘境中是有些不成文的规矩的,譬如散修若想寻求宗门小队庇护,须得分出自己在秘境中所得的一半;但金玉阁不一样。恰如其名,这是个修真界有名的法修大宗、富得流油,他们在秘境中收纳散修倒不收法宝,只是为了找人探路、以及单纯充面子罢了。 传说金玉阁首席弟子姓洛,以一柄金骨折扇为武器,实力不可小觑,想来便是眼前这位。 091捧着原着给苏月娆叭叭叭地激情解说半天,说到这里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原着中,他还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叫……】 “洛大头!” 好么,不用091说下去,一道洪亮的女声已经把这个外号叫了出来。 “洛大头,你又在硬拉人家小散修入队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把视线往洛明轩头上瞥。好像、似乎、貌似、应该……确实有点儿大。 洛明轩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折扇一甩,咬牙切齿道:“叫谁洛大头呢!寒凌烟,你不要太过分!” 苏月娆刚刚忙着听091解说去了,此刻依旧保持着没有转过身来的姿势,右边儿却已响起另一队人的声音。四五个少年少女腰间佩剑、联袂而来,为首的就是刚才同洛明轩呛声的那位名叫寒凌烟的,她容貌清丽、个子高挑,只是一身肌肉比男子还夸张,在人群中非常引人注目。 寒凌烟大笑三声,将一把闪着凛然寒光的长枪插在地上: “我哪里说错了吗?这位道友,他们金玉阁一向喜欢招些散修替他们探路做炮灰,你可要考虑清楚。不如跟我们伏川谷一起走,不敢说定护你周全,但遇上事,姐姐必然拉你一把。” 091继续解说:【伏川谷是擅长炼器的宗门,门内体修众多,这位寒凌烟就是这届的内门大师姐。伏川谷和金玉阁都是卖灵器的,平日里摩擦很多,一向不对付。】 苏月娆挑眉:“她姓寒,是寒玉楼的姐妹?” 091:【寒家旁支罢了,算起来,应该是寒玉楼的堂妹。】 就苏月娆和091唠这两句的时间里,洛寒二人已经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了几轮,此刻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来了。两人绷着脸、握着武器,同时把脸转向苏月娆,异口同声: “道友,你想去哪一队?!” ……唉,好麻烦。 苏月娆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道友,你可要想好——” 寒凌烟话说了一半,下意识朝那边投去一瞥,剩下的字眼儿骤然卡在了喉咙里,拉出一个滑稽的尾音。 在场所有人都同她一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整片秘境顿时像被人停止了时间一样,两边队伍加起来大十几号人,此刻反应一致得可怕。无人动作、无人出声,整个湖边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张惊心动魄的面庞之上。 缄默,良久的缄默。 倏忽风过,吹起一池涟漪。神经最粗的寒凌烟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咽了口口水,眼神恍惚、狠命掐了自己胳膊一下,连老家方言都给带了出来: “娘嘞,这这这美滴不像银啊,俺遇到天仙咧……” 第50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1) 洛明轩从来自诩是个风流才子,美人诗自然也是读过的。什么“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觉愁”,什么“邀人傅脂粉,不自着罗衣”。但此刻面对眼前这清丽绝艳的少女,搜肠刮肚半日,竟只觉这些庸词俗句太平淡了,根本写不出她半分风姿。 凝脂肤如玉、远山眉清浅,一双漂亮杏眼若粲然星子,眼下微微泛着点儿潋滟的红。少女生就一张艳如海棠醉日、清若浅淡春山的面容,本若梨花一枝春带雨,偏她神色清冷、孤高清正,眉眼间仿佛浅浅地覆了层霜雪似的,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垂下眼眸时,总像九重宫阙的神女在俯瞰苍生。 而现在,美人神色淡淡,眼神在他与对面那个伏川谷的疯女人之间流转。 洛明轩突然就下意识地挺胸抬头,说话也结巴起来: “…方、方才是在下唐突了!不知道友叫什么名字?如不嫌弃,请加入我们!我们金玉阁拼上性命也定会护道友周全!” 苏月娆面无表情:“孟月。” 寒凌烟本来还在盯着苏月娆出神,闻言也反应过来: “他们金玉阁全是些臭男人,孟姑娘不如来我们这儿,咱们女孩子多,也自在些。” 洛明轩冷笑一声:“男人婆,少诋毁别人。你们才这么几个人,能有什么用?” 寒凌烟一撸袖子:“洛大头,我看你是皮痒了,当着孟姑娘的面儿,我今天非抽你不可!” 两边的人也各自拔出武器,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不知是哪个二货喊了句:“冲啊!谁赢了孟道友就跟谁走!”场面顿时压不住了,两边开始大混战。一时间铁锤与长剑相撞、折扇与长枪酣战,五颜六色的法诀和剑气飞得满天都是。 091手搭凉棚,隔空感叹:【好热闹啊。宿主你甚至只是转了个身,他们就打起来了,这就是祸国妖姬的感觉吗?好爽哦。】 苏月娆:…… 苏月娆无语:“让一群路过的二百五莫名其妙打起来难道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还祸国妖姬,说出去她都嫌丢脸。 ……不过嘛。 苏月娆盯着这群热血沸腾的中二少年闹了半晌,突然有点儿怀念地轻笑出声。 当时年少春衫薄啊。 什么金玉阁首席,什么伏川谷天骄,再好听的名号之下,也还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半大少年啊。他们还那样年轻、那样鲜衣怒马,红尘走马、快意恩仇,出剑的理由可以只是一位美人的回眸一笑。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他们正在肆意地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期。 “——不过呢。” 苏月娆慢条斯理地抽出铁剑,普通凡铁铸的剑在她手中仿佛活过来似的,闪着凛凛的寒光。 “少年人嘛,就得多挨点打,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比如说,未经允许就把别人抢来抢去,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她单手执剑、借力起跳,若一道流星一般飞至半空。手中长剑如灵蛇探首,向前一扫,冰冷强大的剑风狠狠地将打得最凶的洛明轩与寒凌烟两人拍飞,头朝下、重重地栽进了地里! 场上还在打架的人都懵了,眼睁睁看着眼前清冷昳丽的月下仙女击飞二人后飘然落地,手中剑势一扫、立时便掀起一阵恐怖的劲风。 美人面上清冷淡漠,唇角却勾起一丝微微的、带着点儿桀骜睥睨的笑: “今天就让我教教他们,什么叫尊重别人。” 等焦急寻找苏月娆的宋晚星三人听到此地动静、赶过来时,便看到非常混乱迷幻的一幕: 地上像插秧似的插着一排修士,都是头朝下、腿朝上的狼狈姿势,看身上衣着像伏川谷和金玉阁的人;而天上,苏月娆冷着脸、执着把缺了口的铁剑,像打羽球似的、一剑一个,正不断将场上尚存的修士也都拍进地里去。 裴溯之:…… 裴溯之的cpu一瞬间过载了。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而宋晚星立刻很熟练地一张清风符拍在身上、迅速跑过去,试图查看苏月娆的情况: “月月你没事!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灰头土脸的洛明轩:…… 头重脚轻的寒凌烟:…… 缓缓地流出了心酸的眼泪。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 你到底是怎么从这么个情景中得出如此截然相反的结论的?! 然而他们的惨状完全无法唤醒三人的良知。盛梵冷着脸思考了两秒,把背后的巨剑解下递给苏月娆: “用这个,这个更好拍。” 小队中唯一的正派人物裴溯之,默默看了眼地上整整齐齐的一排修士,咳嗽了一声,决定转过身装作看不见。 ——有点良心,但不多。 宋晚星还在继续理直气壮,声音超大: “肯定是你们欺负月月了,不然我家月月这样温柔善良的仙女,怎么可能动手打人呢!” …… 一通胡闹后,众人解开误会,互相搀扶着从地里爬出来,又向苏月娆道歉。 “抱歉啊孟道友,我们在那边自说自话,完全没尊重你!对不起!下次肯定不会了!”寒凌烟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末了又嘿嘿一乐: “既然你有队伍,那咱们两个队伍一块儿走呗,也有个照应。” 洛明轩有点儿脸红地举手:“我我我!还有我们,我们一起走。” 苏月娆不置可否。横竖她现在灵力开挂,这群人完全打不过她,不担心出什么幺蛾子。 倒是宋晚星有点儿不乐意地嘟囔了两句,不过声音太小,苏月娆没听清。 于是三个小队,浩浩荡荡二十几号人开始一起探索秘境,自这片奇异的湖边向最中央的妖塔走去。 一路上碰到不少灵植异宝,都被众人瓜分。苏月娆绞情丝以后直接转职剑修,大部分草药其实都用不上了,但其他人硬要塞给她最多的那份,拒绝不能,她只好无奈地先收着。 出乎意料的是,看起来五大三粗、非常不靠谱的寒凌烟居然意外的博闻强识,一路上顶替091,不断给苏月娆介绍一些罕见的仙草灵植。 面对大家的疑问,寒凌烟爽朗一笑: “很意外吗?哈哈,毕竟我是体修嘛,又是伏川谷的人,平时炼体的药材都是自己找的,所以记得多了些。” 洛明轩在旁边不屑地冷嗤一声。 寒凌烟白他一眼才继续跟苏月娆介绍:“像这些炼体常用的药材,我就更清楚了。那个是飞鸿花、那个是七星草,那个是毒枯藤,那个蓝色的是重明花……” 说到此处,她突然反应过来:“诶?重明花?卧槽,重明花!” 入目一片莹莹的蓝色,乍一看以为是一片闪着微光的湖水,细看才发现那些水滴是一朵一朵的蓝色小花,约莫就是寒凌烟口中的重明。此刻恰有微风乍起,蓝色的花群若碧海生波,荡起一阵涟漪,煞是好看。 “重明花能储蓄灵气、吸收灵力,据说还能使瞎子重新看见光明,是一种非常非常非常珍贵的灵植!”寒凌烟两眼放光,回头冲苏月娆做了个“你放心”的手势: “孟姑娘,咱们今天发啦!你就在这呆着,我来采,我采到的花都分你一半!” 苏月娆哭笑不得,任她干劲满满地去了。 一路上风头都被寒凌烟抢了,洛明轩一直都没个好脸色,此刻又冷哼一声:“傻大个。” 寒凌烟一边低头挖花、一边不忘跟他吵架:“洛大头。” “你!男人婆!” “洛大头。” “臭炼体的!” “洛大头。” 洛明轩恼羞成怒:“你不提头这事儿会死吗!” 寒凌烟回头恶劣一笑:“别生气呀,一会头更大了。” “你!” …… 苏月娆正面无表情地听他俩小学鸡吵架,身后的宋晚星手搭凉棚,探了个头出来,语气有点儿担忧: “我从前看一本古籍上说,重明盛放之处灵气过盛,易生守护灵兽。这里有这么一大片多得吓人的花海,该不会……唔、唔!”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话没说完,苏月娆已经用两根手指冷酷地捏住了她的嘴唇。 ——这种一听就是在立fg的话,我必不会再让你再说出口第二次了! 第51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2) 另一边,看热闹的大能们也正说着此事。 金玉阁阁主担心道: “妖塔秘境本就是一位大能留下的镇妖塔所化,诞生的伴生灵兽必定强大。这秘境又不稳定,虽下过加固封印,也早就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难保封印不会出现问题。” 倒不能怪他太过谨慎,自家亲传弟子还在里边儿呢!虽然前不久才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孟家小姑娘揍了一顿、叫他有些丢人——但那毕竟是亲传!亲的,他一手带大的! 而青阳道君却捋着胡子,气定神闲道: “嗨,伴生灵兽再厉害,跑也就是了。就算封印再不稳定,几个小破孩,能闹出什么大动静来?还能把天捅破了?” 众人一想,的确如此。于是继续守在水镜跟前看了下去。 …… 另一边,花海里。 一众少年少女跟在寒凌烟后边挖得起劲,苏月娆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用草叶子编了个丑丑的剑穗。刚给铁剑换上,就突然感觉远处传来了点儿动静。 这几日意外频出,苏月娆的警惕心一直提得很高,立马踹了前方的寒凌烟一脚: “都起来!——你们听到有什么动静了吗?” 寒凌烟捂着屁股刚想开口,却感到身下的花海突然开始震动! 一时间,地动山摇、声震寰宇,被震得纷飞四散的花瓣于空中摇曳婆娑,令人目眩神迷、仿佛置身于仙境。 但众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前方土地迅速隆起一个巨大的弧度,尖嘴獠牙的丑陋怪物破土而出!它抬起前蹄,对着这群闯入者咆哮一声,惊天动地的威势掀飞了一大片重明花。 宋晚星目瞪口呆:“真的是伴生灵兽!” 苏月娆:…… 怎会如此。 明明她都及时捂住了,结果还是起效了吗。 女主原来是这种乌鸦嘴人设的吗?! “……下次你还是少说两句。” 盛梵已经很自觉地拔出巨剑挡在了人群最前方,咬着牙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 顶着一众少年谴责的目光,宋晚星欲哭无泪。 她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重明兽很强,强到有些离谱。 原本气势汹汹、热血沸腾的中二少年们甫一对上这形似巨鸟的怪物,就深刻地领会到了什么叫碾压。 重明花本就是能吸引储藏灵气的至宝,而重明兽依托如此数量众多的花降生于此,必定不会弱。全盛时期尚且不一定能敌,更别提大家现在都是被封了修为的娇弱状态,厉害的大佬被封得七七八八了,战斗力更是凄凄惨惨戚戚。 战况一时非常惨烈。 “操。” 寒凌烟吐了口混着牙齿碎片的血沫,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她刚刚替伏川谷一个弟子挡下致命一击,饶是全身炼化的体修,此刻脑瓜子也嗡嗡地响,抹一把,一手的黑血。 盛梵比她更不好受。作为在场唯一的近战,他近乎是一个人顶下了重明声势撼天的冲击。一向有点儿挑剔龟毛甚至洁癖的少年,此刻形容狼狈,马尾沾了血散乱着、身上华贵低调的玄衣撕裂了好几处;半条左臂皮肉翻起、深可见骨,从不离手的黑色手套也已经撕裂,露出青筋暴起的手背。 饶是如此,他依然咬牙硬抗在第一线,连半步也不曾退后。 苏月娆与裴溯之一左一右夹击着重明。两道剑光,一道冷若寒泉、一道隐而藏锋,都是寻常魔物触之便要灰飞烟灭的惊艳剑气,却只叫这重明受了些伤,反倒愈加暴躁起来,嘶鸣一声,一扬前蹄! “盛梵!”宋晚星惊呼。 巨兽扬蹄,死亡的阴影已笼罩在盛梵的身上。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眼底骤然爆发出一阵金光! 只听一声龙鸣,盛梵身后名为“却厄”的巨剑猛然向前,带起一阵狂暴的刀风! 两股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相撞,迅速掀起一阵烟尘。修为低的甚至被这劲风掀飞、狂退七八步。 烟尘散去,盛梵与重明兽各退几步,相持而立。他的双眼已变作了黄金的竖瞳,带着隐隐的威压,一瞬间甚至压下了漫天纷飞的重明花。 “一刻钟。” 盛梵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重明兽,金黄的竖瞳反射着兽类独有的冷光: “赶紧走,我只能撑一刻钟。” 刚刚劲风中,苏月娆以剑撑地、防止自己被掀飞;此刻便一边将铁剑拔出,一边飞快地发出命令: “往中心的塔里跑!法修先走,剑修体修垫后!” 少女肤若凝脂、桃腮粉面,明明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清丽面容,此刻娥眉轻蹙、面上含霜时,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中所透露出的凛然与威严却叫人下意识地服从。 短暂几瞬的骚动后,众人很快排成个临时的小队伍、开始跌跌撞撞地往不远处的妖塔跑。 “月月——那你呢?!” 被裹挟着走在最前方的宋晚星惊惶地回头寻找苏月娆的身影。 而苏月娆只是浅淡一笑,向她挥了挥手,随后利落地转身,拔剑出鞘。 她的背影清瘦纤细,背脊却挺直,宛若大雪中傲立的寒梅,风吹不垮、雪压不倒。一身嶙峋傲骨,是雨夜里燃烧着的幽幽冷火,冰冷却灼热,永远倔强而傲然地挺立在那里。 …… 战场中心,盛梵已与重明兽过招好几次。 解开封印后,盛梵力量暴涨,肩上肌肉撑开里衣,上面隐隐有小片的龙鳞。眼下一小片金色的细鳞染了点儿血,在重明花蓝色的光晕下,折射出奇异的色彩。 龙族本是万妖之首,然而盛梵只是一条青春期的小龙,连护心麟都还没有长成;这重明又是本土作战,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重明花全是它的力量来源,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修为短时间内甚至已经达到可怕的玄阶后段,两相较量之下,他早已落了下风。 “盛梵撑不了多久,得想点办法。”裴溯之面色沉沉,手中剑气如潮浪翻涌、承影剑几乎被挥出了残影。 苏月娆环视四周。 寒凌烟护送大部队去了妖塔,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她、裴溯之、盛梵和……洛明轩。 ……等等,洛明轩为什么没走。 对上少女面无表情中略带一丝疑惑的眼神,洛明轩折扇一打,有点儿别扭地道:“我、我跑不快,所以就留下来了。” 于是苏月娆脸上的疑惑又变成了嫌弃。 洛明轩居然又神奇地读懂了,脸涨得通红: “我才不是没用的废物好!我虽然是法修,但是也会巫蛊之术,这秘境里有很多蛊虫的!” 嚯? 这下苏月娆是真有点儿刮目相看了。她重重地拍了拍洛明轩的肩膀,把王胭胭给的那只小指骨给了他,然后转身冲进了战局: “拿着这个,可驱使万虫。一会儿我数到三,盛梵退开,裴溯之顶上;数到二,裴溯之走,我来顶上。数到一,所有人一起往塔里跑,洛明轩你负责催虫阻拦它。” 洛明轩手忙脚乱:“等等等等我蛊虫其实玩得一般……” 然而苏月娆已开始倒数: “三!” 浑身是血的盛梵急急退开,重明刹车不及、一个趔趄,对上了裴溯之温润之下锋芒毕露的剑光。 “二!” 重明刚一掌拍碎裴溯之身边的一座小山,又见这个该死的人类飞身而起、退至远处,刚想追上,转脸就迎上苏月娆凝雪含霜的一道剑意。 “一!” 被几个蝼蚁戏耍的愤怒席卷了它,这小山似的狰狞巨兽勃然大怒,抬起上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竟是要把周围的重明花全部吸收过来! 然而此时苏月娆身形已急退至百米开外,裴溯之顺手捞起了真的跑得很慢的洛明轩,四人一起拔腿狂奔。 重明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跑在最后的洛明轩甚至能感受到它喷吐出的带着恶臭的鼻息。震天动地的攻击让脚底的青石路都裂开一条缝,大地颤抖着、天空也在发出哀鸣。洛明轩双手握着那只指骨,猛然发力!倏忽间,周遭“悉悉索索”之声不绝于耳。 一片黑色的浪潮瞬息之间席卷了重明脚下的土地,数不清的毒虫巨蚁涌上来,顺着它蜷曲染血的毛发向上攀登、啃噬着它的血肉。 重明的速度慢了下来,而不知不觉间,妖塔已近在眼前。 盛梵有点儿涣散的瞳孔,已经流露出一丝放松。 然而众人来不及欣喜,就听洛明轩满脸冷汗道: “我、我有点儿控制不住了,你们别离这些虫子太近!” 恰在此刻,被万虫噬咬的重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众人的身形都被震得一抖,步伐一乱。瞬息之间,它急追三步,挂着碎肉的巨齿已出现在洛明轩头顶! 死亡的阴影覆盖在头顶,洛明轩浑身冷汗、脸色苍白,疯狂试图催动蛊虫自救。 苏月娆原本跑在最前面,“啧”了一声,急急转身去救场。手中长剑骤然脱鞘,剑鸣嗡然若龙吟,直向重明而去! ——然而,抓马的意外发生了。 在洛明轩宛若尖叫鸡的一声“不要!!”出口的同时,苏月娆人已挡在他与重明之间,一只色如胭脂、指甲大小的小虫落在她手腕上,瞬间便钻了进去。 ……啊? 少女面无表情的脸有一瞬的空白。 靠,这特么是情蛊! 而苏月娆那势如破风的一剑在逼近重明后,却与另一道剑光不期而遇了。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剑意如流水于空中交汇,狠狠地在重明身上斩出一个十字形! 重明惨叫一声,后退半步。 另一剑意的主人便于此刻自重明身后款款走出。面容艳丽的青年衣冠如雪、发丝若霜,全身上下纯净无瑕若玉人,单手执着把透明的剑,劈波斩浪而来。 “……寒玉楼。” 裴溯之神色复杂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苏月娆刚想说点什么,更抓马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在洛明轩崩溃的尖叫声里,另一只情蛊自重明身后扑出,于众目睽睽之下,钻进了这位修真界久负盛名的“孤剑”腕间。 …… 裴溯之:? 盛梵:? 寒玉楼:? oo 洛明轩:!!!orz 水镜以内、水镜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齐齐懵逼了。 苏月娆:…… 哦豁。 第52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3) 寒玉楼此人,乃原着亲自盖章的“孤高清正”“不问世事”。 三岁修炼、七岁入道,儒、法、剑三修,年龄上只比裴溯之这批小辈大四五岁,却在他们尚在求学时已仗剑走天涯,先杀烛龙、后斩饕餮。更是手执名剑“丹心”,早早悟出了自己的剑意,成了修真界此届翘楚、声名赫赫的“孤剑”寒玉楼。 不谙世事、不通爱恨。这个浑身披霜、冰雪琉璃似的青年行走在天地间,就如同一柄通体雪白的剑,冰冷、淡漠而一板一眼,任谁都无法在他眼底留下波澜。 然而古板如他,也有一个小毛病,那就是喜欢卡点出场救人。上至秘境、下至竞技台,每每有危险发生,他都要按剑等至最后一刻、再将人险险救下,虽然从未出过危险,但总叫看者感到惊心动魄。一位寒家长辈曾经笑骂他:“你小子次次卡点救人,早晚要遭报应。” ——而现在,报应来了。 寒玉楼面无表情地跪坐在苏月娆身边,身前是被寒凌烟按着头不停鞠躬道歉的洛明轩: “对不起啊啊啊啊啊!我本来是想让那情蛊进入重明体内的,结果没控制好,撞上你俩了啊啊啊!!!” 情蛊……么。 寒玉楼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多了点儿迷茫和新奇,垂头去看坐在身侧的苏月娆。 少女一袭朴素青衣,是最基础的剑袍,没有什么样式,在她身上却穿出一股玉石般澄澈的感觉。眉如远山、唇若点绛,肌肤宛若玉树堆雪,与他苍白的皮肤不同,这雪白中还透着点儿少女特有的粉,明丽可爱、不妆而艳。一双剪水秋瞳中微微敛着点儿寒意,若寒泉浸月、白雪拭剑,跪坐在这简陋的妖塔中也像神女立于高台之上,高高在上而睥睨众生。 寒玉楼垂下眼眸,心口说不出的异样之感。 她是那样冰雪玉砌、风姿高彻。 见到她与那道她手中惊鸿剑意的第一眼,他如冰川般经年不化的心,的确狠狠触动了。 ……竟然是情蛊作祟吗? 然而洛明轩继续欲哭无泪道:“进入孟姑娘体内的那只是子蛊,寒、寒道友那只是母蛊。情蛊未排出时,子母蛊的寄主彼此痛感互通,子蛊的持有者会……会不自觉地爱上母蛊寄主。” 话音未落,洛明轩已经被愤怒的寒凌烟一拳抡进了地里。 “你特么傻缺啊?!快死了给重明上个什么蛊不好,上情蛊?你要跟它来一场不伦之恋呐?!” “…我我我不是没办法了嘛!但凡有点儿战斗力的都被派出去了,我能操控的就这对情蛊胭脂虫了……我想着哪怕对它没用,也能拖慢一瞬间它的反应嘛……” 两人在对面吵吵嚷嚷,然而寒玉楼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怔怔地,盯着苏月娆出神。 ……他身上是母蛊,也就是说,他方才的心动并非源自情蛊控制。 一向不染世俗、不通情爱的青年微微垂下雪白的眼睫,整个人看着有点儿迷茫。 然而处于众人焦点中心的苏月娆依旧面无表情,听完事情经过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无妨。” 宋晚星站在旁边,眼圈儿都红了:“怎么会没事呢?情蛊可是能影响人的思维的!”说完气不过,又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洛明轩和寒玉楼。 少女不紧不慢地直起上半身,正襟危坐,清冽冷淡的声音若珠玉委地、寒泉滴落,带着股叫人平静的力量: “我绞过情丝,现在修的是无情道,蛊虫于我,并没有任何影响。” 这是真的。 091方才还担心地问苏月娆有没有事,但苏月娆认真地感受了下,她对寒玉楼确实没有所谓“控制不住的爱慕之情”。 多情总被无情恼。她是个连情丝都影响不了的薄情人,区区情蛊,又能奈她何? 众人皆是一愣,观她神态,的确面无二色,也都信了大半,纷纷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唯有二人神色有异。 她身旁的寒玉楼低头敛目,怔怔地出神,一言不发。 人群中的裴溯之茫然地握着手中佩剑,指关节因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白。 ……无情道啊。 情蛊一事暂且按下,众人开始发愁怎么出去的问题。 重明受伤之后更加愤怒,它的确无法进塔,却可以一直守在塔外困死他们。几乎全员负伤的状态下,没有补给、没有药物,定然撑不了多久,此刻,这群半大少年的处境已经变得有点儿狼狈。 秘境之中的其他人也指望不上,方才这边如此巨大的动静,长脑子的肯定都绕着走,再加上重明还在外面,更不会有人往妖塔这处来了。 “要不,直接用玉简求救。”金玉阁一个弟子低声道,他身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论道会再重要,也比不过人命啊。岑师姐这伤,一天以内得不到医治,怕是要不好了……” 众人眼底皆是不忍之色,一时间无人出声。 然而就在此时,苏月娆站起身来,打破沉默:“这妖塔内部,可有人探索过了?” 寒凌烟举手:“我带伏川谷几个师妹去看过,内部荒废已久,最顶层有一个炮塔法阵,只是年久失修、动力装置损坏大半了。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特别之处。” “炮塔?”苏月娆沉吟:“有办法启动吗?” 寒凌烟身边一个瘦小的伏川谷弟子怯怯出声:“我、我是器修,我能修,但是启动炮塔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灵力,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不够……而且,这炮塔的攻击路径控制不了,很容易射歪。” 其他人听完,本来燃起希望的眼睛又迅速黯淡了下去——被封印了修为之后所有人都灵力都少得可怜,想要启动这炮塔,根本是无稽之谈。 然而苏月娆却一顿,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点儿嘴角。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曾经在现代世界看到过的、某乎上非常着名的一个问题: “有没有人遇见过别人装逼正好撞到你擅长的领域上?” ——灵力? 哈。 她,系统开挂,最不缺的就是灵力! 第53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4) “这样就能用了。……但、但是孟姑娘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方才那伏川谷的小器修直起身来抹了把汗,后退一步,稍有点儿担忧地看着眼前繁复精美、浑身闪着金属光泽的炮塔。 “嗨!孟姑娘说能行,那就是能行。相信她!” 半边肩膀缠着绷带的寒凌烟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 这小弟子被拍得一个踉跄,站稳后偷偷瞥了眼远处正和裴溯之几人说话的苏月娆,脸上泛儿红晕,又低下头、声如蚊呐: “……嗯,也是。我相信孟姑娘。” 整个塔顶一片热闹。法修阵修忙着计算修复巨炮下繁复的法阵,体修剑修充当工人、四处搬着材料,器修符修围成一圈儿,聚在巨炮前,试图修复这巨大的金属怪物。就连负伤严重的洛明轩都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干活,试图戴罪立功。 一群半大的少年、各个宗门的天之骄子,因为苏月娆一句“相信我”,竟真的开始热火朝天地向这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前进了。 “这简直太荒谬了!” 水镜前的青阳道君惊得胡子都炸了:“这群小孩儿!孟月一句‘相信我’,就真信了?!这根本不可能啊!简直是在胡闹。” 一众大能目瞪口呆。 然而也有人大笑出声,语气怀念: “年轻人啊。” “咱们当年,大概也有过这样一段荒唐且美好的愣头青岁月。”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 相逢便一笑、天下满知交。只凭一句“相信我”,就敢压上身家性命共赴狂澜,意气轻狂到这样理所应当。 “别吵吵了,想想办法!” 一片混乱中,满脸焦虑的金玉阁阁主左右踱步:“不会真叫他们把这玩意儿启动了!封印撑不住啊!” 还是青阳道君捋着胡子道:“嗨,没事儿,他们哪来那么多灵力启动炮塔。” 也就是金玉阁阁主并非来自异世,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fg”。不然他一定会像苏月娆捂宋晚星一样扑上去,死死地捂住这老头儿的嘴。 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个道理,他们不久之后就会深深领悟到。 “听懂了吗?” 苏月娆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沙地上画着简单的示意图,讲了一大通,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着身边围着的几人。 “那个……”寒凌烟举手: “我脑子没你们好使,就听懂了一点儿。大概意思就是这炮开出来,寒道友与裴道友先以剑气调整轨道,然后我接住打给孟姑娘,孟姑娘再发射出去对。” “可以这么理解。”苏月娆点头。 巨炮年久失修,速度和强度都不够,须得裴、寒二人先以剑气强化速度,再由体修寒凌烟将其转化为世间至刚的罡气,最终苏月娆用灵力砸到重明头上,四个人轮流硬扛、硬造一个人肉加速器。 属于是科技不够,人工来凑。 “只是阿月。”裴溯之皱着眉: “巨炮开启已消耗你许多灵力,最后还由你发出,会不会消耗太大了。” “无妨。” 苏月娆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轻轻扬了下头,眉宇间却隐隐透出点儿意气轻狂。 少女仙姿玉骨、脊背挺直,腰间别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 面容清冷、气质出尘,唯有一双眼睛,睥睨而骄傲,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轻轻松松压过了在场一群身佩名剑、扬名已久的天之骄子。 “信我便是。”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疑虑都被一种堪称魔法的气场压了下去,竟真的同意了这个堪称荒唐的方案。 寒玉楼抿着唇,望着少女清丽的侧脸,垂下雪白的眼睫。 ……明明子蛊在她身上,为什么他的心,此刻却跳得那么快呢? …… 苏月娆站在巨炮之上,神色肃然。 她周身源源不断的灵气疯狂倾泻到炮塔之上,无止无境、瞬息不歇,炮塔的表面渐渐开始发烫,大地颤抖着、发出阵阵嗡鸣。 “我数到三。” 她脚下,所有人手持武器、围做一圈儿,蓄势待发。 无人出声,一阵沉肃而庄重的缄默沉沉地压在所有人肩头。 “一。” 阵修法修合力,炮塔下方繁复的阵法开始发出点点星光。 铮然一声,数十个阵眼同时亮起,雪亮的光晕撕裂空气、倏忽炸开。 “二。” 符修器修合力,稳住炮台。巨炮自前端开始嗡鸣颤抖,巨大压力和热浪扑面而来,劲风激荡,掀飞了一地杂物。 阵中所有人都不好受,尤其是阵眼上守着的阵修,喉中腥甜、牙齿咬得咯咯响,面上青筋暴起,却依然死犟着,没有人后退半步。 “三!” ——瞬息的缄默之后,耳畔骤然炸开一声巨大的嗡鸣! 声势浩大而暴烈无比的声音若一枚核弹轰炸在众人头顶,使人一时之间甚至短暂失聪、眼前一白。 蓝色的巨大冲击波自炮口生成,昏暗的塔内顿时亮如白昼。它并非重明花海的那种幽幽荧蓝,而是深如瀚海、沉若夜空的幽暗颜色,凝聚着浓到近乎实体的恐怖能量,轰然炸开! 一瞬间,山河失声,天地寂寥。 巨大而恐怖的能量潮中,寒玉楼与裴溯之一左一右、蓄势待发。 “丹心”嗡鸣、“承影”颤动,两道剑意啸若龙鸣,剑势若云涛飞雪、碧海清空;一道至清若水,一道温润藏锋,如同苍山覆压,骤然挥出,在炮口呼啸而出的冲击波上划出一道十字。能量弹在空中骤然加速,按照那伏川谷弟子提前计算好的轨迹飞速弹出! “来!” 前方早已准备好的寒凌烟笑道,双掌运行起伏川谷最顶级的体修功法,暴喝一声,双手猛然接住了那暴烈急速的能量! 这具经历过日日夜夜锻脉炼骨的躯体疯狂炼化着这如巨海一般汹涌而暴烈的能量。过于溢出的能量在经脉中急速流转,寒凌烟全身紧绷、七窍都流出鲜血,然而她死死咬着牙关,硬撑着一口气,将其转化为罡风全部打出! 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能量弹扭转轨道,在空气中撕开一个裂口,向苏月娆的方向气势汹汹而来。 苏月娆持剑凌空,站在炮塔之顶。 塔顶残破,颓瓦青墙之中隐隐能看见外界的光景。这里是整个秘境的最顶端,星辰明灭、天地开阔,能看见秘境幽幽天界之下、梦幻浩渺的一切。初入秘境的那片湖泊、大打出手的那片泥地、跨越过的所有山山水水,以及重明所在的,那片荧蓝花海。 少女微微垂下眼睫,铮然拔剑。 面若桃李、肤如凝脂。然而就是在这样温婉俏丽的一张面容之下,却隐藏着一身铮铮的傲骨,似寒夜里幽幽的鬼火、冷淡却炙热,带着颠覆一切的决心,要斩断挡在身前的一切! 水镜另一边,一众大能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爆发出一阵空前的喧哗: “怎么回事?!怎么真的启动了?!” “那孟月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灵力?!” “他们想干嘛?!封印!封印要撑不住了,秘境会塌的!” “快阻止他们!!” …… 浩如烟海的灵力自苏月娆身边升起,汇聚成一片巨大的、近乎浓得能滴出水来的灵力潮,凝在她雪亮的剑尖。 恐怖的能量弹迎面而来,罡风几乎割破了她的面颊。而苏月娆横刀垂首,骤然一动! 众人乍见一阵亮如白昼的耀眼光芒,天地都变作雪白的一片,直亮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山川变色、天地哑然,经过几人合力加速加强的能量弹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直向重明而去! 整座秘境发出一阵剧烈轰鸣,连妖塔也在这声势浩大的攻击余波中摇摇欲坠。众人甚至听不见重明的哀鸣,那庞大的、恐怖的、曾将他们逼至绝望的巨兽,连一点反应也来不及给出,就这样在轰鸣的巨响中化作飞灰散去,只留下大地上深若峡谷的一道裂口。 重明花瓣破碎四散,飞舞在烟尘之中,飘散得整个秘境到处都是。 而在水镜另一边一众大能们惊恐的眼神中,维持秘境稳定的那张封印痛苦地嘶鸣着,自中间开裂、断成了两半。 天空撕裂、大地狂震!连中心的妖塔也发出砖墙倾倒之声,众人被劲风掀飞、四散惊惶。 水镜之后,金玉阁阁主揪住青阳道君的衣领,面色狰狞: “借你吉言,他们真他妈的把天捅破了!!!” 一片飞灰与硝烟之中,漫天飞舞的重明花之下—— 妖塔秘境,真的塌了。 第54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5) 天空中乍然撕开大大小小的裂痕,空间扭曲、隐隐透出些外界的光景来。大地崩塌、山川倾颓,一片混乱中,荧蓝的重明满天飞舞着,整个妖塔秘境在今夜大放光明。 ——重伤昏睡的盛梵甫一醒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往那里跑!” 苏月娆“啧”了一声,指挥大家向空中最大的那道裂口冲去。然而此刻秘境内空间紊乱、重力失调,众人刚一踏出残破的妖塔,就被撞得七荤八素、四散飘零。 秘境中一切先前看来温顺漂亮的景物此刻都危险了起来:被重明拍碎的小山、色彩瑰丽的巨石、尖锐纤长的晶体……这些东西此刻都跟疯了一样四处旋转着,稍不留神就会撞上。 “月月!” 盛梵听见宋晚星一声凄厉惨叫,心头一凉。便见最前方身法飘逸的苏月娆身后骤然袭来一块通体尖锐的巨石,正以一个快到离奇的速度冲向她的后脑勺! ……孟月! 这一瞬间在盛梵眼中好像变成了慢放、无限拉长着,少年暗金色的眼底若放映器一般,回放着从前的点点滴滴。 队伍里腼腆温柔、无限包容的小医修,月下破庙里决然绞断情丝转身离去的背影,鬼庙中智识过人、一剑破万法的惊鸿一瞥……以及刚刚炮塔之上,少女坚定自信、衣袂纷飞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追随在她身后、无法离开呢?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可她是那样坚定淡然,背影清瘦而背脊挺直,一身嶙峋的傲骨,永不回头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无情道者,大爱也。她的眼底有天下、有苍生、有布衣黔首,却唯独不可能有某个人的身影。苏月娆像天上清冷皎洁的月亮,永远高高在上、俯瞰人间,平等而公正地普照世间万物,从不为任何人停留片刻。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追寻。 凡人不可能摘下月亮,却可以追在月亮身后、贪恋片刻那莹白的皎洁啊! 【盛梵好感度+15,目前好感度95】 盛梵心底闪过杂七杂八的许多念头,时间却只过去了一瞬间。随着心境骤然松动,他只觉身体内部涌上源源不断的能量,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让他抬起头来,发出一声仰天长啸! 崩塌的妖塔秘境,荧蓝梦幻、天旋地转。 而一声龙鸣穿透断壁残垣、穿过层层阻碍、穿越漫天蔽目的重明花瓣,响彻天地之间! “卧槽,那是什么!” 刚刚艰难地把自己和洛明轩从妖塔废墟里拔出来的寒凌烟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 “龙?盛梵?盛梵是龙族?!” 漫天杂物间,好像倏忽冲进一道玄色的身影。悠悠龙鸣回荡在云层中,那身影一个摆尾,扫荡开一大片横飞的山石!千钧一发之际,玄色龙影一个盘旋,接住了半空中身形不稳的少女。 ……这是什么情况? 苏月娆趴在龙脊上,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一点儿懵逼。 091也有点儿蒙圈:【龙族要长出护心麟后才能化形,他们的护心麟和剑修的剑意一样,是要突破心障提升心境才能得到的,盛梵刚刚不是在旁边挂机吗?为什么突然悟道了?】 “我怎么知道。”苏月娆“啧”了一声,决定暂时按下不提。她稳住身形,直起身子、揪住盛梵脊背上两片玄色暗金的龙鳞,大声指挥它: “跟我下去救人!” 盛梵眨了眨金色的竖瞳。这神秘强大的美丽生物、这桀骜不驯的妖中之王,竟真的眨了眨眼,乖乖地向着她手控制的方向俯身盘旋,一个猛子扎下去、瞬间捞起了空中挣扎的几个金玉阁弟子。 龙行速度太快,苏月娆被风吹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但还是把那两片龙鳞当做方向盘、玩儿得不亦乐乎。 她兴致勃勃:“飙车飙过很多次,飙龙还是第一次呢。” 091:【……】 啊这。 头顶的巨大缝隙扭曲着,已经扩大到能看见青石镇上方的天空了。他们进入秘境时还是白天,经历过这一番刺激惊险的冒险以后,外界此刻已然入夜。 月明如水,星子粲然。 在苏月娆高超的驾驶技术下,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捞上来,在长长的龙脊之上扒了一串儿。 趴在龙背上,感官刺激、狂风呼啸,就连天上那轮明月仿佛都触手可及。穿梭在荧蓝的梦幻霄汉间,头顶是清辉万里、如水月华,身下是倾颓崩塌的整片秘境,重明漫天、连绵不绝。 天地山川,流转脚下。 在这样新奇而震撼的体验下,即使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这群半大的少年们还是忍不住扒在龙脊上,发出一阵儿兴奋的大笑。 “……真的好漂亮。” 身娇体弱小法修宋晚星被苏月娆揪着领子、挂在旁边凸起的龙骨上,此刻怔怔地,盯着身下飞快变换的梦幻风景。 《韩诗外传》卷七曾载:孔子游于景山之上,子路、子贡、颜渊从。孔子曰:“君子登高必赋,小子愿者何?” 登高必赋,因为立于天穹之上、俯瞰万世的体验会叫人暂且忘却一切。此刻,恩怨苍白、情义褪色,只有万里苍茫、天地浩渺,使一个人褪去身份,在浩大苍穹之下自然而然地落成一粒再普通不过的灰尘,去短暂地与天道共情。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啊。 …… 当然,面对此情此景,也有神经比较粗的直白之人。 “卧槽,我们真的做到了!” 寒凌烟一张嘴便被灌了一肚子风,却还是傻乎乎地笑着,大声呼喊: “我们真他妈牛逼!!!” 几个伏川谷弟子跟着大师姐一块儿,发出豪放而原始的欢呼: “芜湖!!!” “牛逼!!!” “盛道友牛逼!!孟姑娘牛逼!!” 最前方还在掌舵的苏月娆一愣,无奈轻笑出声。 水镜另一边,本来兵荒马乱、正在画阵准备划破空间救人的大能们也停下手中动作,哑然失笑。 被金玉阁阁主揪着领子、满头大汗的青阳道君悄悄擦了把汗,讪讪道:“你看,我就说他们自己能解决嘛……要相信这群小辈……” 方才急急画阵的伏川谷主将手中法杖一丢,擦了把汗,复又轻笑出声: “老咯。” “修真界的未来,以后就要交给这群闹腾的年轻人咯。”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群闹腾、荒唐又意气风发的半大少年,就是修真界未来的栋梁。而在他们之中,最最耀眼的那个人—— 水镜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最前方的苏月娆身上,像在仰望一个传奇的诞生。 青衣若水、乌发如瀑,桃腮杏眼的少女面色淡淡。 她眼中倒映着秘境之中漫天重明荧荧的蓝光,肌肤宛若雪下红梅,白皙中透着点儿少女的红晕。眉眼清冷、目光杳然,仿佛北境终年不化的玉龙雪山收入眉间、蜀山论剑台上千年万年的剑气风流尽入眼中。 自古美人如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 她既是美人,也是英雄。 年轻的少女像冉冉升起的明月,普照千山。蒙尘明珠终于褪去身上青涩暗茫,剑斩平芜、技惊四座,以渺渺身姿向整个世界宣告—— 我将凌驾,万千天骄。 【裴溯之好感度+15,目前好感度95】 【寒玉楼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80】 第55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6) “寒玉楼!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也搞这些阴险手段!” 宋晚星气笑了,叉着腰指着眼前白衣白发、身若披霜的青年。 寒玉楼雪白眼睫微垂,有点儿拘束地低着头,一米九的个子,站在苏月娆面前却又乖又呆,显得分外无辜: “许是情蛊作祟,现在我对孟道友……心怀仰慕。在找到破除情蛊的方法前,还是我同孟道友一起走比较好。” …… 自那晚盛梵飞龙在天、神兵天降地把一群咋咋呼呼的少年带出秘境以后,已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内,杀邪神、超度王胭胭,甚至灭重明的积分都已转回他们的玉简上,他们这支小队顿时一跃成为了积分榜第一名。 他们之后,第二名是寒玉楼,第三名是裴家其他人的队伍。眼见论道大会赛程已过大半、即将结束,伏川谷和金玉阁的都坐不住了,将将休养一天,就与苏月娆她们告别,继续去猎杀妖物了。 只有寒玉楼一直赖着不走,今日她们也准备出发了,才找到苏月娆说了这么一番话。 苏月娆闻言没说话,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原着中曾经描写过,寒玉楼自幼身上便带有寒毒,生来一副皓首苍颜的模样,皮肤也冷得像雪,没有一丝温度。偏他又爱穿白衣,全身上下便几乎没有一丝杂色,更衬得那雪白长睫之下微微敛起的一双乌黑眸子深邃幽远,乍一看去,竟像个雪雕的玉人。 “唔。”苏月娆沉吟片刻,拒绝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儿,变成了一句“行”。 091:【?】 091:【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一句“行”,让本就崩溃的剧情更加雪上加霜了?】 苏月娆面上一派冷淡,心中却吹了声口哨:“没办法,以前找集邮过这么多男人,还没遇到过白化病这一款的,放在旁边当个花瓶看着也养眼呢。” 091:【……】 091:【你不怕队伍里三个男人一台戏烦死你吗?】 苏月娆轻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袍袖: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绞了情丝又修了无情道,无法回应任何人呢。” 091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整段话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关我屁事,概不负责”。 阿门。 091闭上眼,默默为三个男主点了根蜡。 …… 有了寒玉楼的加入,四人小队成功扩充成五人小队。 虽然其他人甚至包括他的青梅竹马宋晚星都表现出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孤剑”的不欢迎,但是寒玉楼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苏月娆。 苏月娆也不在乎,她从来看不上这群小孩儿的情情爱爱、心思暗涌,只在乎队伍里多了个花瓶养眼,还多了个能使唤的战斗力。 总之新鲜出炉的五人小队商量半日,决定打马南下,去白鹭洲边缘的泗水镇。根据寒玉楼的情报,此地及其周边地区近年来屡屡有人失踪,必定有邪物作祟。 091整个统都麻了:【原着里主角团最后去的地方也是泗水镇。这算什么,剧情兜兜转转崩了一圈儿,又回到了轨道上?】 苏月娆当初看剧情时被雷到了,压根儿没看到后面,闻言就随口敷衍它:“四舍五入,就是剧情没崩。” 091:【你先看看队伍里多出来的那只寒玉楼再说话。】 苏月娆面色深沉:“你知不知道程序员之间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共识。” 091:【哈?】 “无论是多么奇怪的方式,只要你的代码能运行,就千万别动它。” 091:【嘎?】 “意思是。” 苏月娆面无表情:“只要任务能完成、男女主没死,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剧情也没崩。” 091:【……】 qwq 又是被宿主的诡辩辩得反驳不能的一天。 …… 确定地点,五人打点行装、收好行囊,第四日上午便从青石镇出发,依山南下。 白鹭洲位于大陆的边缘,由三四块小型的不同区域拼接碰撞而成,地形奇特、气候多样。五人一路南下,走过落英缤纷的桃林、走过潮湿滋润的洼地;走过重岩叠嶂的山脉、走过明烛天南的雪峰。一路沿途换马、间或御剑行空,终于在出发后的第五日堪堪抵达了最南边的泗水镇。 抵达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泗水镇仿佛正在筹备个什么节日,家家户户门帘上都贴了些彩色的缎子,河风一吹,便像一条条金鱼似的横着飘起来。 几人沿着镇口,依次走过苔绿的青石板街与樱桃木的巍巍小楼,一路上但见行人货郎摩肩接踵、孩童跑跳嬉戏,然而偌大一个镇子,走了许久,街上看见的除了老妪便是梳着双丫鬓的小女孩,竟不见一个妙龄少女。 宋晚星和苏月娆一路上也感到许多人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她俩——路上为了避免麻烦,苏月娆戴着的帷帽从未取下过,所以这绝非因为她的容貌。 趁着裴溯之与盛梵去买点心、寒玉楼牵马去找客栈,苏月娆与宋晚星对视一眼,默契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悄无声息地走至一位卖花的老妪身旁。 “这位阿妈,您好呀。” 这种事情一向是宋晚星擅长的,此刻她便露出个甜甜的笑,上前一步,蹲在老妪装着鲜花的扁担前: “我们是外地来此的游客,方才走在镇上,好多人很奇怪地瞧着我们呢,我们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老妪吓了一跳,抬眼看见她俩,竟露出一个奇怪的眼神,怜悯中夹杂着慌乱。她没有回答,后退一步,急急地想挑上担子离开。 “哎?哎,您等等……”宋晚星生了一张长辈喜欢的小圆脸,探路问话时一向无往不利,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愣在了原地。 然而一直在旁收敛声息、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苏月娆却飞快地动了,速度快得仿佛是瞬移到了她身后,堵住了这老妪的去路。 淡青的帷帽之下,传来少女清冷的声音: “请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刚才是我的同伴唐突了,为表歉意,您担子里的花我们全买了。” 虽然帷帽遮住了面容,但她的声音若珠玉委地、金石相碰,清冷而柔和,带着股莫名令人信服的感觉。再看她身形,也不过十七八岁的窈窕少女,仙姿玉骨、气质出尘,烨然若姑射神女,定然是个仙姿玉貌的小姑娘,这老妪看到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小闺女,动作立时迟缓下来,眼底浮现一丝不忍。 宋晚星也反应过来,眼中陡然一亮,上前抓住老妪的袖子,说哭就哭,立刻便红了眼圈儿: “这位阿妈,我们初来乍到,真的有点儿害怕。您看起来又温柔又和善,叫我想起家里的祖母,方才才失礼了,请您勿怪……” 梨花带雨、呜呜咽咽,整段情绪浑然天成,奥斯卡来了都得给她颁个奖。 牛逼。 苏月娆肃然起敬。 被她俩软磨硬泡一番,老妪最终叹了口气,把她们拉到一个更加僻静的角落。干瘦似枯树的手覆在她们的双手之上,急切道: “你们两个小闺女,没事儿上这地方来干嘛!快走,趁岑家的人没有发现你们!” 第57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8) 一路上都是众人视线焦点的五人,大摇大摆地去逛了茶楼,大摇大摆地去吃了顿饭,又大摇大摆地去看了戏。最后走入一家成衣铺子时,背后跟踪了一路的人终于忍不住、准备动手了。 “需要帮忙吗?” 扮作个俊俏少年的苏月娆抱臂看着宋晚星,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清冷而好看,带着股令人沉静的魔力。 宋晚星耳尖又控制不住地一红,抱着掌柜推荐的一套鹅青色襦裙,忙不迭地钻进试衣间:“不、不用啦!” 苏月娆一顿,随即转身,面无表情地向身后三人眨了眨眼。 寒玉楼无师自通这种眼神交流,从善如流地比了个手势: 裙子有问题? 苏月娆点头。 于是盛梵适时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女人换衣服就是慢。陪这小丫头逛街逛了这么久了,哥几个不如去喝两壶,她一会儿好了,自来寻我们便是。” 裴溯之皱起眉,假意劝阻。几人推推搡搡着,慢慢都离开了成衣店。 试衣间内的宋晚星听到声音,也明白岑家的人要动手了。屏起呼吸、抱着衣服往角落一蹲,自己心底倒数了三个数,从善如流地“晕”了过去。 试衣间内部一道暗门打开,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将她架起来,往暗门里幽深的隧道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 “今天这迷药药效也忒好了点,这妞儿倒得真快。” “外边那几个男的也是心大,就这么走了。” “话是这么说,那四个男的里边儿,最中间那个是真俊呐!刚刚一路从南门走过来,路上人都看傻了,老子眼睛都看直了。可惜不是女的……哎。” …… 走出跟踪范围,四人立刻找了条偏僻小巷商量对策。 苏月娆面无表情地开始分配任务: “为了不叫他们起疑,裴溯之一会儿装作不放心的样子回成衣店找人,盛梵回客栈。寒玉楼在晚星身上放了分身纸人,你就跟着她,别离太远,方便保持联系。我去四处打听些消息。今夜河神娶妻便要开始,巳时所有人在河边碰面。” 三人点头应下,于是分头行动。走之前,寒玉楼不知为何,踌躇片刻、有些犹豫地叮嘱了她一句: “孟道友千万不要走得太远,我…我们会担心的。” 结果被盛梵皮笑肉不笑地拍开:“你算老几啊,还轮不到你瞎操心。” 几人吵了两句,又在苏月娆冷冷的目光里讪讪各自离去。等他们走后,苏月娆拿着地图独自站在原地,盘算着一会儿该去哪里。 091弱弱出声:【宿主,要不你下河去找女主?】 苏月娆头也不抬:“原着里孟月下去都没事,女主就比她娇贵些么?我操那心做什么。” 091:【倒不是这个问题……就是我刚刚又翻了下剧情,发现泗水镇这个副本,原着里提到过一句,河底下有一把特别牛逼的剑……】 苏月娆:…… 苏月娆手中地图一合,正气凛然道:“这不是剑不剑的问题,主要是我为人正直无私,实在担心女主的安危啊!” 091:【……】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我们宿主也是有点能屈能伸在身上的。 巳时三刻,新娘起轿,河边一片灯火通明。 夜风凛冽、月明星稀,千里皎洁的光晕下,泗水镇上家家户户门前挂的彩缎都在风中飘摇着。河岸边一群黑衣人手中举着火把,将岸边草席之上端坐的四五个少女团团围住,火把昏黄的光映在少女们如血的嫁衣盖头上,红得灼眼。 “吉时已到,河神娶妻——” 随着头戴巫傩面具的祭司一声长喝,黑衣人们便向前一推——粗糙的草席载着年轻的新娘子们向前冲去,“扑通”一声落在水面上,在沉静到有些诡异的泗水河面上飘摇着,缓缓向前漂去。 无人出声,偌大的祭祀现场安静得如同死去一般。 月明如水,缓缓将一地皎洁洒落在河面上。没有船、没有竹筏,只是一张简陋的草席,竟神奇地没有一丝摇晃或渗水,稳稳当当地载着少女们一路漂向河水中央。 盖头下的女孩儿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身如蜉蝣地随波逐流,感受着黑暗中耳边的水声潺潺。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嫁衣之下,每个人的手脚都被细细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就算恐惧也无从移动。一种绝望的氛围笼罩在头顶,几乎所有人都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修真者本就耳清目明胜过凡人非常,更别提宋晚星还是个法修。一时之间,她听到耳边传来好几声呜呜咽咽的啜泣,除她以外,三个女孩儿都怕得哭了出来,只有最左边的那个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 宋晚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只觉她身形有些熟悉,却碍于夜色昏暗、视线受阻,并没看出什么端倪。 五张草席呈一字形平行移动着,没有晃动、没有颠簸,平稳得有点儿诡异。 行至河中央,原本平静的河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旋涡!宋晚星只听得几声惊呼,来不及反应,身下一个不稳,便连人带草席被一起、被水流裹挟着卷了下去! 晕过去的前一刻,宋晚星盯着身旁跟她一起被卷下去的、那个从头到尾安静得出奇的少女,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点儿疑惑: 为什么,总觉得这女孩儿身上的气息有点儿熟悉啊? ……在哪里见过她么? ——而与此同时,她身旁的苏月娆一边屏着呼吸、像钻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被漩涡转来转去,一边激情开麦吐槽: 她换了衣裳、戴着红盖头,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皮肤露在外边儿,还是在昏暗的夜空下,结果宋晚星还是把她认出来了! 苍天在上,这是什么狗狗一样神奇的嗅觉啊?! 再次醒来,所有人都站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水下宫殿中。 白玉为砖、金石为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殿中处处都点着烛火,那火焰心澄澈、无烟无尘,烧的竟是传说中的鲛人油。 鲛人是传说中北海的奇物,泣为珠、鳞为药,全身上下都价值千金。可这殿中随处可见的蜡烛都以鲛人的油脂制成,如此大的手笔,就连出身西陵宋氏的宋晚星乍一见都有些惊诧。 璀璨的珠帘一阵晃动,只听几声脚步声,从殿外走进个白袍的青年,身后还跟着些侍卫。 “这就是今次上供上来的?” 苏月娆低调地垂着头,隔着厚重的盖头,只能瞥见这人白色的袍角。 他身后有人谄媚一笑,约莫是岑家负责“送货”的: “这次有五个,都在这里了。最中间那个是今天刚来泗水镇的外地人,也是这五个里边儿最漂亮的。” 他谦卑地微微弓着身子,手指向宋晚星。 苏月娆余光瞥见宋晚星揪着裙边的手指骤然一紧。 091有点儿担心:【女主第一个就被选走了,怎么办啊?】 苏月娆沉声道:“预料之内。一会儿我找机会溜出去,边找剑边在外面制造混乱,然后一路杀进去和她里应外合。” 091捧场:【好计划!不愧是宿主!】 然而一人一统在角落算盘打得噼啪响,那青年却没说话。一片寂静之中,他高高在上地仰着头巡视一圈,脚步不紧不慢地从每个人面前走过。 那双玄色皂靴停在苏月娆面前时,她沉寂了几日的右眼皮突然一跳。 ——要糟。 果然,下一瞬便听这青年悠悠道: “我看你是眼盲心瞎,有眼无珠。这五人里面最漂亮的,是这个才对——” 说着大手一挥:“来人,送到河神大人房中去!” 宋晚星:? 其他人:? 苏月娆:? 苏月娆风中凌乱。 不是,她是真的搞不懂啊! 他一个,宋晚星一个——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隔着这么厚的盖头,判断下边儿的人长什么样的啊?!x光透视眼吗?! 第58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19) 此人突然发难,在场所有人都是卒然一惊。岑家掌事人率先反应过来,一边擦冷汗一边打着哈哈: “祭司大人,这……以咱们泥腿子的眼光来看,的确是中间这位姑娘最好看啊……” 嘴上说着恭顺谦卑的话,掌事人心下却腹诽不已。天知道这祖宗突然发什么病!他方才选中的、最角落那个,不过是个从附近村落拐来的渔女,生得手脚粗糙、又是哑巴,若不是实在无人可交,也不会用她顶上了。按照往常的规矩,第一夜得送最漂亮的那个,如今这大祭司突然发疯,也不知会不会怪罪到他们头上来。 然而这位眼高于顶的大祭司完全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四个白衣侍卫便执戟上前,要把苏月娆押去河神房间。 苏月娆一时也不好打草惊蛇,便装出个惊恐惶然的样子地跟着走。路过宋晚星身旁时,被轻轻撞了一下。 盖头之下,苏月娆面上神色一顿。 ……看出来了么? 一张纸质的东西顺着对方的袖子滑落在她掌心,苏月娆不动声色地将它捏紧了,继续跌跌撞撞地跟着侍卫离开大殿。 一路所过都极尽奢华。金玉云纹砖、松木沉水香,苏月娆沉默地跟着侍卫走过长长的、曲折回环的长廊,来到一间比方才的正殿还要宽敞明丽的房间。 侍卫推搡了她一把,在身后关上门。苏月娆假装踉跄了两步,确定房间内没人后一把扯下了头上厚重的盖头,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珠宫贝阙、雕梁画栋……一切用以描述奢华的词汇堆叠于此都不过分,恐怕只有第二个世界苏月娆住过的公主府方可与之比拟。青玉的地面上铺设有纹样繁复精美的波斯地毯,沉水木的博古架上琳琅满目,最顶端一只精美的香炉中燃着熏香;头顶是一盏璀璨耀眼的琉璃灯,以灵阵为动力,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东珠。 原本计划好的一切都因为方才那大祭司的抽风泡汤了。苏月娆叹了口气,趁着河神还没有来,抓紧时间问091: “原着中有说那把剑在哪里吗?有没有可能就在‘河神’的卧室?” 091把书翻得哗哗响:【原着里对这把剑只是一带而过:‘此地有神剑无名,沉于泗水,被河神占为己有。有缘人以东珠照之,方能见其关窍。’后续剧情里就没提到过了,孟月和主角团都没见过这把剑。】 苏月娆“啧”了一声,有点儿烦:“难道一会儿得直接开打?打完再找到的希望有点儿渺茫啊。”说是这么说,手上还是很诚实地把琉璃灯上那颗东珠抠下来了。 转了一圈没再找到其他线索,苏月娆才终于想起掏出宋晚星塞给她的小纸片儿。 这是张黄底朱砂的符纸,上面画着繁复晦涩的咒文。孟月不是法修,记忆里没有这玩意儿,但苏月娆曾经见宋晚星画过类似的符文,知道这东西的使用方式,当即一撕,断成两截的符纸无火自燃,下一瞬,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宋晚星从半空中突然出现的法阵里钻了出来。 “月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 甫一出现,宋晚星就有点儿崩溃:“不是说好了我去吗?你怎么偷偷下来了?” 苏月娆想了想,决定说实话: “泗水河底有把无主名剑,我下来碰运气,也可接应你一二。” 宋晚星听罢松了口气,急急塞了她一张地图和一堆杂七杂八的符纸: “这是附近的地图,我一面走一面用记录符文复刻出来的,有的地方可能不全,你自己小心一点儿。符纸是用来联络外界的,把讯息写在上面再撕掉,消息就能传到寒玉楼手上。我来替你应付这个河神,你去外面找剑!” 苏月娆一路被她推到门口,有点儿懵逼:“那你呢?你今晚本来是安全的?” 她一转身,却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这是个充斥着少女浅浅香气的拥抱,仿佛冬日煮酒,一只毛发被篝火烤得暖洋洋的小猫窜入怀中,炙热而柔软。 “对不起,月月……我这几天总是睡不着,想到以前。从前那些事情,大家总是忽略你的感受,你该有多伤心呀。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当时像魔怔了一样,怎么就能那样对你、甚至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呢?” 一向骄傲明丽的宋家大小姐抱着她,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颈间。 “你绞情丝以后冷冰冰的,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看着温和好说话,也不拒绝我贴着你,但其实谁都不在乎了。” 苏月娆一顿。 其实宋晚星能看出来也不奇怪。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对这群小孩儿的情情爱爱完全看不上眼,对主角团也没什么好感,纯粹搭伙做任务罢了。 “我很想念从前那个月月……但是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我们做错了事,就应该要赎罪的。从前是你关心着大家,现在轮到我们来关心你了。” 宋晚星抬起一双哭得通红的桃子眼,勉强挤出个笑意来: “——所以,去,月月,不要回头。去拿你想要的东西,去走你想走的道,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啊。 苏月娆面无表情地捂住胸口,感受着原主留下的一缕情感激荡。 多情总被无情恼。少年的爱恨,总是轻率、直接而幼稚的,剧情影响之下,天之骄子们注意不到天性自卑者敏感缺爱的内心,所以少女孟月才会在一次次看似无足轻重的放弃下积攒了失望,最终愤然转身离去。 如果当时孟月能率直一点,说出自己的痛苦,又或者队伍中有谁能注意到小医修温柔包容之下那颗濒临破碎的内心,结局或许会完全不一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遗憾也永远是遗憾,当初可以很轻易解开的误会,此去经年,也都变作无可更改的死结。 ——但好在,几乎这个世界上所有少年的篇章,都应当是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原着结局的最后,少女孟月离开孟家、做了散修,最终在磨砺与修炼中成为了一个足够成熟的人。再回看当年仿佛比天塌了还严重的、要压垮她的那些事情,已觉啼笑皆非。 任务列表中的“让主角团后悔”,不过是她心底最后一点小小的不甘心和遗憾罢了。她真正想委托任务者的事情,是代替当年稚嫩缺爱、认为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身边人认可的自己,去走一遭从未经历过的道路,去成长为一个内心强大、根本不在乎别人选择的真正的强者。 有没有被谁坚定地选择过,有什么关系呢? 爱自己,才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孟月已经成长为了足以释怀一切的样子,而宋晚星的这番话抚平了她内心最后一点儿小小的不甘,现在残留在苏月娆胸中的情绪,是无尽的坦然、包容与平静。 苏月娆轻笑,没有安慰、也没有转身,只是说了声:“好。” 少女姿态清冷、背影决绝,在宋晚星泪眼婆娑的目光中推门走了出去。 苏月娆不会代替孟月原谅他们。伤害就是伤害,即使有剧情影响、即使这并非出自本心、即使对方已经释怀,也仍然是伤害。 少年时期犯下的某些错误,是需要一生去偿还的。 等他们成长到可以意识到从前的错误时,就是赎罪的开始。 第59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0) 河边。 方才押送新娘的黑衣人早已散去,裴溯之几人隐在岸边一处岩石后,面色难看。 “孟月呢?”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却仍不见她的人影。裴溯之眉头紧皱,放出神识试图在周围寻找苏月娆的身影,但始终一无所获。 寒玉楼垂头,唇抿成一道直线:“她不在附近。情蛊没有感应。” 他从小就是那种直觉很强的人,与苏月娆分开时就有不祥的预感,现在果然成真了。 盛梵面色沉沉:“宋晚星那边有吗?” 寒玉楼摇头:“分身纸人随她下去后被一种类似灵力阻绝器的东西限制了。现在处于单向沟通状态,只能她们往外传递讯息,外界没办法将消息送进去。目前只能确定她很安全,看不见周围。” ……无能为力。 一种沉默而压抑的氛围笼罩在他们头顶,三人只能焦虑不安地看着海面,等待宋晚星按照原定计划给出信号。 “……等等。” 寒玉楼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骤然起身打破了沉默: “或许……我还有个方法可以联系上孟月。” 另一边,苏月娆正蹲在一丛珊瑚旁边狂戳091: “你确定河底真有剑吗?” 一刻钟前,091替她扫描周围守卫的行进路线,她自己拿着宋晚星给的地图,顺顺利利地从最顶楼的河神卧室一路溜了出来。 甫一踏出宫殿,眼前之景便叫人卒然一惊。但见千里游鱼、万里碧波,月光幽幽,自头顶投落,映照在满眼波渠之中,仿若上好的白色缎带——这里分明就是河底。 河神殿就在她旁边,金玉为壁、荧石装点,整个殿宇形若一柄炫彩夺目的长剑,巍峨而陡峭,直直地插在河底的沙土中。 明明是水下,她身侧却全无水流,反而像在陆地一样流通着空气。宫殿四周像是被巨型气泡包围了似的,一层空气墙隔绝了海底的水幕。间有月光疏疏、洒落其间,人在其中,恰似水天颠倒,正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之梦幻神秘。 ——然而如此美景,苏月娆却全然无心欣赏,正和091一起抱着头怀疑人生: “我刚刚摸遍了殿里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连个剑影子都没看见……你不会告诉我剑不在河神殿里,那真变成海底捞针了。” 091满头大汗:【一般正常人有好东西都会藏在宝库里!谁知道这河神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人一统正迷茫,苏月娆突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仿佛谁用冰冷的匕首在上面划出一道口子。她“嘶”了一声,挽起衣袖,却见光滑的小臂上什么也没有。 “……寒玉楼?” 苏月娆思索一瞬,突然想起来自己体内还有个情蛊——这玩意儿的副作用是痛感互通来着。 她于是坐下来,闭上眼仔细感受起来。手臂上流淌的的痛觉动向清晰,隐隐拼出刀刻的两个字: 无恙? ……呃。 下来得急,好像是忘了跟他们说一声来着。 于是苏月娆用仅剩的一点儿愧疚之心,从宋晚星塞给她那一堆通讯符纸里随便扒拉了一张出来,大概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顺便问了问他们知不知道剑的事情。写完后撕碎,符纸在空气中无火自燃,迅速化为一阵飞灰。 手臂上的痛感停滞了一会儿,复而再次动了起来,又拼成三个字: 我去问。 这次对面是真的沉寂了下来,手臂上不再传来痛感。苏月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腿坐在珊瑚丛下、单手支颚,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华丽精巧的宫殿,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091在她脑海里走来走去:【寒玉楼他们能上哪打听去呢?原着里没写、也不在河神殿,那剑在哪儿?难不成真要大海捞针?】 半天没得到回应,091化身复读机。 091:【哈喽?宿主?】 091:【信号不好吗?喂喂喂?】 091:【摩西摩西?可以听到吗?】 “别烦。” 苏月娆幽幽出声,死死地盯着不远处巍峨高耸的殿宇,目光晦暗不明: “其实,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看那河神殿的形状,像不像一把剑?” …… 091:【喂,宿主,这真的行吗。】 091:【河神殿就是神剑这也有点儿太扯了,我不信。】 苏月娆身形轻快地在各个殿宇屋檐之间飞身而上,闻言翻个白眼:“不在殿外,不在殿中,你说还能在哪里?去看看又不吃亏。” 拌嘴间,她已步法飘逸地攀上了河神殿的最顶端。金瓦玉砖的殿宇之上一片平坦,月光莹莹,透过头顶粼粼水波洒落其上,与正面的灯火辉煌相比,有种说不出的清幽之感。 091还是难以置信:【这上面明明一片平坦,什么也没有嘛。我感觉宿主你这个想法还是有点儿过于大胆了……呃。】 091的声音,在苏月娆举着夜明珠、蹲下向前探了两步之后戛然而止。 月光幽幽,透过头顶水流潺潺。满地莹莹之下,被夜明珠散发的蓝色暖光一照,刚刚空无一物的顶檐之上,突然就出现了一片繁复晦涩的剑阵。 苏月娆挑眉:“狗叫啊,继续呗。怎么不继续了?” 091沉默片刻,非常能屈能伸:【汪。】 苏月娆满意了。 她手握夜明珠转了一圈儿,把阵法完整地看了一遍,发现阵眼处有一个需要镶嵌的位置,估摸着是放夜明珠的;下面四个大阵,样式与祭祀阵有点儿像。妖塔秘境中苏月娆听宋晚星和其他几人说起过,这种阵法是最古老也最繁复的大阵之一,不仅需要放血启动,而且要根据阵法走向严格控制血液流动的顺序,先进入哪个阵、再进入哪个阵,都是有讲究的。 苏?臭剑修?阵法一窍不通?月娆:…… 这就有点尴尬了。 技术工宋晚星现在不在身边,091联网也查不到这种大型阵法怎么解。苏月娆感觉自己像是站在银行的金库面前,离成功明明只差一步,却被四位数的密码卡在外面动弹不得、抓耳挠腮。 正在她一筹莫展,甚至准备破罐子破摔、挨个放血把顺序试出来之际,手臂上突然传来熟悉的痛感。 这次不是字体,而是一个繁复的图案,好像与地上的剑阵有点儿相似——居然还真给他们找到线索了? 左、上、右、下。 ……寒玉楼那小子最好没在骗我。 苏月娆沉吟片刻,催动一缕剑气割破指尖。 夜明珠照耀下,暗红的血液滴落在阵法中,随着晦涩繁复的纹路延展,每过一处,便有一片阵法亮起。 左上右下,四个大阵像城市的霓虹灯般渐次亮起,如线串珠。从河神殿的最顶端、到稍矮些的拱宇飞檐,最后到整个白玉砌成的高墙,整座大殿都变得耀眼起来。亮如白昼的极光像一把利剑,横贯泗水、直指苍天! 平静的河面骤然掀起波涛,暗流之下,整片河域在今夜大放光明。 岸上还没歇息的人家揉着惺忪的睡眼见证了这神奇的一幕,纷纷叫起身边的人,语气惊惶: “河!泗水河下边儿在发光!” 而河岸边,一片兵荒马乱的岑家中,盛梵正一面挥剑格开四五个个手持利矛的家丁,一面回头冲藏书阁上的寒玉楼骤喝: “人越来越多了,还没找到吗?!” 岑家今夜人潮涌动,几乎整个府中所有能用的家丁武士都被派来阻止这几个闯入者了。但盛梵与裴溯之立在藏书阁门口,两个半大的少年,硬是把剑舞出了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再多的武士甚至修者都无法近身分毫。 “……不用问了,看来阿月已经成功了。” 裴溯之一剑击飞一名修者的武器,转头看向窗外。他的位置离窗户更近,比盛梵更早发觉河中那声势浩大的光与响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翻窗而出,御剑疾行、直向河边,准备去接应苏月娆。 而岑家藏书阁顶端,寒玉楼独自挈着盏灯、垂着头立在书架旁。 河中猛然射出的极光透过藏书阁的窗纱落在雪白的眼睫之上,显出一种冷淡与脆弱。青年身边杂乱地堆了一地古籍,月清色衣袍染了血,宽袖挽起,两只纤长而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用刀刻了许多字词,随着他走动,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地顺着苍白的小臂往下滴了一路。 血粘湿了袍角,这位素有洁癖的孤剑今日却浑然未觉。他怔怔望着大放光明的河面,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少女那双寒潭洗剑一般清冷锋利的眸子。 我……这算帮到她了? 青年那张宛若冰雪砌成的苍白面容之上,骤然多出了点儿微弱的笑意。 ……能帮上她的忙,真好啊。 【寒玉楼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90】 第60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1) “别过来!再过来我动手了!” 房间里,宋晚星手上捏着张奔雷符,背靠墙壁,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逼近的不速之客,心跳如擂鼓。 头顶漂亮的八角琉璃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辉,映照在墙上,清晰可见一道高大的黑影正不紧不慢地靠近。 “别反抗了,我知道你是修真者,那也没用。我房间这香,可是专为你们这群有灵力的小老鼠点的。” “河神”是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红衣男人,本是一副挑不出错的好皮囊,面上却长着龙须,自腮上一直垂到肩膀,看上去怪异极了。他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短刀,眼神阴冷,偶然与之目光相触,竟像骤然碰到毒蛇的信子一样,只觉危险而冰冷。 他的手也极冷,像一具刚从寒窖中搬出的尸体,掐住宋晚星下颌让时她感到一阵恶心。窒息的感觉慢慢渗入大脑,头昏脑胀之际,仍听见他毒蛇一样阴冷低沉的声音: “也是走运,泗水镇好久没来修真者了,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不知道你这身好皮子,能让我功力又精进几成?”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极致的痛苦之下,宋晚星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机正在缓慢流逝,惊惶恐惧之下,心底竟然有些庆幸: ……还好留在这里的不是月月。 伴随着这双冰冷而有力的手越收越紧,宋晚星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也炸出一片星光。她喉咙中不可避免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连眼球都已隐隐上翻。 ——然而在宋晚星彻底晕厥过去的前一秒,整座河神殿骤然陷入地动山摇! “河神”的动作为之一滞,大骇之下,手上的力道便松开了些。宋晚星几近泯灭的神志艰难地回神一瞬,经脉中仅剩的灵力疯狂抽调到掌心,手中奔雷符一亮,顷刻爆炸! “河神”吃痛,冷冷地一把丢开她。宋晚星狠狠撞到一面书柜前,手捂喉咙,疯狂地咳嗽着。 这只蝼蚁的反抗显然触怒了眼前的怪物,然而此刻,他却并没有时间去关注宋晚星。整个地面与墙壁都在剧烈地摇晃着,青玉砌成的坚实墙壁此刻就像陈年的朽木一般脆弱松垮,仿佛随时都会倾塌! 沉水木的博古架、繁复层叠的琉璃灯、门前悬着的璀璨珠帘……这些东西在墙壁与地板剧烈的抖动和呻吟中四处晃动,珠玉委地、金石坠落,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清脆的响声。 “怎么回事!” 他面色骤然一变! 然而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瞬,四周的墙壁已突然消失。整座灯火辉煌的河神殿从河底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几乎是瞬息之间,破开水面,化作了苍穹之上一道飘渺的剑影! “河神”:…… ? 啊? 他脸上狰狞的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腮边垂下的两条龙须都写着懵逼。 ……不是,我就准备吃个晚饭的工夫,家给人偷了? 没有时间给他懵逼,下一瞬间,失去了殿宇阵法的保护,四面八方的水流迅速涌入方才宫殿所在的位置。四周一切豪华的陈设顿时都淹没在了冰冷漆黑的河水中。方才选人的白衣大祭司与守卫们纷纷在水中挣扎,痛苦地吐出一串泡泡。 宋晚星尚且没有从濒死状态中恢复过来,水流涌过来时下意识地闭了眼——不是想象中冰冷的水冲在脸上的感觉,她被一只暗含冷香的手拎了起来。 “赶上了。” 苏月娆一手抓着刚刚到手的神剑,一手逮小鸡子似的拎着宋晚星,直接从水底向上斩出一条通路!剑气纵横之处,水流被暂且阻绝,她脚下步子一轻,瞬息之间便飞身而上,踏着浪花波涛直接冲出了河面! 这一夜,整个泗水镇灯火通明。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无人入睡,于是一片混乱的岑家、惊惶失措的布衣、河岸边持剑接应的三人……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月色清寂,万里清辉之中,一道凛然剑气自河底嗡鸣而上,斩断流水、直击长空!凤冠霞帔的少女于波涛汹涌中飞身而上,身形纤细却势不可挡、如一只风暴中抗击雷雨的海燕一般轻盈掠上,傲然立于水面。 “阿…月?” 裴溯之怔怔地念出那个名字。 少女一头乌发披散,垂落脚踝,被河喧嚣的风吹得略有些凌乱,却并不影响那摄人心魄的美丽。杏眼桃腮、明眸善睐,这神仙妃子似的美人全身上下秾纤合度,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缺。一身玉白的皮肤被月光一照,愈发白得透明了;额前一缕乌发沾了点水,湿漉漉地沾在颊边,却并不显狼狈,反而让她整个人有种出水芙蓉的清丽之感。 月光幽幽,自她头顶投落,微垂的长睫在脸上打下深深阴影,少女整个人宛若祭坛上沐浴圣光的神女。那道方才在苍穹之上声势撼天的渺远剑影此刻化作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躺在她手中,剑锋雪亮、闪着冷冷清光。 “盛梵、裴溯之?寒玉楼?” 苏月娆背着光立在水面上,看不真切,只能虚虚看见岸边有三道愣愣的人影。她对主角团时不时会盯着她发愣这件事已经习惯了,此刻便只觉无语,“啧”了一声,掌中附了灵力,将宋晚星往那边一推: “接住!” 寒玉楼怔愣一瞬,飞身而起接住了几近昏迷的宋晚星。 了却一桩心事,苏月娆终于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回眼下——月下颤动的水面上,伴随一声怒喝,骤然掀起漫天水花!一尾通体血红的赤蛟在泗水河中纵横翻覆、忽而暴起,这条几十米长的巨物自河中探出头来,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苏月娆,庞大的身躯蔽天盖日,一瞬间几乎挡住了天上的月亮。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这条巨蛟背甲俱全、护心麟已成,就连头上也生出了浅浅的角,已然有了龙的雏形。 “龙……是龙……” 无形的威压若一阵劲风,瞬间横扫千里。泗水镇上有布衣已两股战战、跪倒在地。 在这样恐怖的庞然大物映衬之下,立在她身前的少女的身影显得那样渺小,小得简直像漫天风雪中的一个黑点子。 可这渺小的人类非但不恐慌,反而面无表情、神色淡然,仿佛立在她面前的不是条能毁天灭地的千年恶蛟,而是一捧尘土、一枚落叶似的。 姿态从容不迫,眼神傲慢睥睨。 “我还以为所谓‘河神’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少女轻嗤,眼中微微落了些冷光。 “一条河沟里打滚的小泥鳅——也敢自称神明?” 第61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2) 这话实在狂妄。 别说岸边的人们,就连这赤蛟——也就是“河神”自己,闻言都怔愣一瞬,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反应过来后,赤蛟怒极反笑,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长鸣! 整条泗水河顿时为之晃动,掀起惊涛骇浪。 “小小人类,可笑,太可笑了!” 它生而为蛟,千年化龙,又月月生受少女血肉,体内流转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煞气与威能。盘踞此地三百余年,所见者皆俯首称臣,哪怕外界偶来的修真者也尽都埋骨于此,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这样自大狂妄到可笑的话了。 巨蛟似龙,已有呼风唤雨之能,此刻随他一声长鸣,平静的河面顿时狂风骤起;原本清澈青绿的泗水河骤然被搅得混浊不堪,惊涛拍岸,砸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巨蛟长尾一扇,一道比山头还大的白浪裹挟着磅礴煞气、势不可挡地砸向水面上那道渺小身影。柔和的水滴好似变成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刀匕,闪着熠熠冷光,组成了这道巨浪;赤蛟暴烈的凶煞之气裹挟其间,劲风煞气扑面而来,其威势之大,甚至掀翻了几十米外岸边的茅屋棚。 盛梵瞪大双眼: “孟月!!” 巨浪迅速淹没了他的惊呼,也淹没了水面上的小小身影。赤蛟不屑地将身子一盘,尾巴拍在水面上,激起一圈浪花: “不自量…” ——然而“力”字尚未出口,他便怔在了原地。 那滔天巨浪中,一线青色剑光自其间横贯而出、利落而快得不可思议。与洪水滔天的浩大声势相比,这实在是非常不起眼的一点光芒,以至于第一时间所有人都没看清它的存在; 然而等赤蛟意识到事情不对之时,这道冰冷的剑意已经伴随一声铮铮剑鸣在空气中暴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一线光晕扩散成无数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气,自浪潮中心的少女处,扩散到方圆五里、十里—— 直至最终将这声势浩大的巨浪拦腰斩断! 水花四溅、剑气纷飞,一时间河上破风声大作!浪潮中心的少女从容负手而立,面色不变、甚至连衣袍角都未曾沾湿。 赤蛟面色巨变。急急要退,然而为时已晚! 漫天雪亮剑光中,最初那道青色的剑意若孤峰照月、去势不减,裹挟着浓厚到几近溢出的灵力威势汹汹而去,直击赤蛟面门! 只听一声凄厉长啸!剑轨在空中留下个弯月般的痕迹,直直钉入赤蛟头顶、竟削去他半边已经成型的龙角。行至此处,剑势依旧不减、擦着蛟须落入湖中,砸出一阵闷响。 一时间千万水珠支离破碎,扬起漫天水雾,站在岸边恍然一看,竟会疑心是下了大雨。 “神…神女降世,是神女降世啊!” 被赤蛟威压压得直不起身子的两股战战的平民百姓,此刻终于能抬起头、仰望剑气四散中那个衣袂纷飞的红衣少女。吊桥效应下,一种极致的敬仰与敬畏涌上心头,人群中有人流着泪,口称神女、纳头便拜。 这一剑实在太过惊艳。无论是剑招中返璞归真的真意、还是万剑归宗的凛然剑意,都值得任何剑修驻足痴望。寒玉楼微微一愣,原本准备冲上去帮忙的动作一顿,忍不住看向河中央的少女。 泗水河上、茫茫月下,苏月娆正垂着眼去瞧方才发出这道惊艳剑意的无名剑。神剑通体雪白、暗纹透亮,剑身微微发烫,在她手中不安地躁动着,正在渴望一场酣战。 091吓得嘴都有点儿不利索了: 【不是、我…你?!宿主你刚刚那一下怎么打出来的?系统的武力值开挂有这么大吗?!】 系统自然有系统的战力换算方式,之前的冒险中苏月娆打的怪虽然看着吓人,但实际还是在她开挂可承受范围内的。但刚刚巨蛟那下实在是有点儿狠,巨浪打过来的时候,091甚至已经开始准备用积分换复活甲了。 结果他们家宿主硬生生抗下来了!不仅扛住了,还给还了回去! 苏月娆眨了眨眼,难得的也有点儿懵。 她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岑家准备的嫁衣,红云似火、广袖低垂,衣摆上绣着金色的凤羽,被河风轻轻撩动,像立时便要振翅高飞了一样。面如白玉、色若胭脂,在这火红的颜色下一衬,更显艳色灼灼。 然而这美人却如她手中的剑一般,清冷中却又带着灼灼锋芒。 少女全身都笼罩在剑意中,周身灵力不断四溢,将脚下的一小片河水不断蒸发;一双眼冷冽清澈若寒潭秋水,带着股说不出的清明之意,仿佛与剑道合二为一、已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把剑。 “都别动!” 水镜另一边,时刻关注着准备救人的幕后大能们乱作一团。寒家家主耳目最灵,当即大喝一声止住众人要去救人的动作,神色激动: “真是天生的剑修胚子!这孩子要悟道了!!” 而岸上三人中,寒玉楼在剑道上造诣最深,也很快反应过来,挥剑拦下要上前帮忙的裴盛两人,声音微微颤抖: “别去!孟月在……悟她的剑意。” 无怪乎大家这么激动,实在是苏月娆这挂开得有点儿大了。 一月!这孟月从医修转习剑道,不过一月而已啊! 多少剑修穷极一生都无法悟出自己的剑意,而她今岁不过十七八,就已经摸到了玄阶的门槛! ——这是什么怪物级别的天才啊?! 水镜内外,所有人狂热的目光都投向了河面上嫁衣如火的清冷少女。 而处在万众瞩目之下的苏月娆心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慨,只是眨眨眼,有点儿不确定地道: “……我好像是悟道了。” 她现在整个人处在一种似是而非、非常玄妙的状态中。 从诞生之初的懵懂、到往后万万年间各个化身走往人间经历的每一世,最后到她进入小说世界度过的每一场人生……这些东西都非常清晰地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轮转,而她本人则像个看客一般站在上帝视角,审视回顾着那些曾经的情绪与经历。 高高在上、客观冰冷,就像传说中的天道那样。 在这种状态下,她仿佛回到了诞生之初,与神明的本体尚且藕断丝连的时候——她生命最简单的形态。拨除冗情、去开杂余以后,以客观的利刃拨开皮肉,直见肝胆,叩问本心。 她的本心是什么? 苏月娆想起还未化形、作为一缕神识在天地间飘荡的日子,纯粹、简单而快乐。 哭笑由己、喜怒无常;爱恨随心、逍遥坦荡。喜欢就要去占有,讨厌就一把掀翻。 万事万物都是为了取悦我而存在的,世界是我的游乐场。 ——所以,老子看这条泥鳅很不爽,现在就要一剑把它砍翻啊! “091。”她的声音里充斥着兴奋和战意:“帮我把现在所有的积分也全部加到武力值上。” 灵台清明、灵力激荡。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骤然脱离,苏月娆顿觉胸中剑意激荡,手中无名剑似有所感,嗡然若龙鸣! 胸中剑意汹涌激荡,愈燃愈烈!苏月娆举剑凝神、拉出剑势。 泗水河上的少女,翩若游龙、宛若惊鸿。周身剑气纵横,腕间清光盘绕,面上仍旧是一片清冷之色,但人人都能看出她眉宇那股痛快肆意的战意。 月光幽幽、翩然洒落,而她携月而来,普照千山。 剑尖颤抖,在几近凝固的空气中破开一个流畅的弧度,其上浓稠灵力蒸发了她周身一片的所有湖水,漫天水雾随之升腾。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技巧,返璞归真,简单得令人意外。一声剑啸如龙鸣,来得盛大又坦荡,在万里寂静的夜空中炸响! 少女意气风发的身影被月光照得清寂,映在泗水镇无数平民的眼底,留下一个惊艳一生的剪影。 元气大伤的赤蛟心底已隐隐预料到这一剑以后的结果,发出一声哀鸣! 而苏月娆横剑于前,神色嚣张又快意。 举头西北浮云—— 倚天万里,须长剑!!! 第62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3) 多年以后,泗水镇的居民忆起当日,眼前仍会浮现出那一晚月色下红衣少女的惊鸿一剑。 狂暴汹涌的灵力顺着这道暗青色剑意一路摧枯拉朽而去,泗水河像口沸腾的大锅,被蒸腾得漫天都是水雾。赤蛟的下半身本隐藏在水下,此刻竟随着雾气蒸腾、水位下降而渐渐显露出来。这庞然大物二十米长的身体因恐惧而痉挛扭曲着,面容狰狞、试图殊死一搏般地、祭出自己的本命灵珠—— 可想而知,他当然失败了。在这道隐隐带有天道威压的剑意面前,一切抗争都像三岁小孩儿试图威胁成年人一样显得有点儿可笑。 苏月娆从前擅长的一向都是快剑,斩灭鬼菩萨那道剑意也惊绝在速度上;但今夜这道暗青色的剑光却并不快,恰如苍山覆压,带着点儿坦荡与浩然正气,仿佛是故意要让这所谓的“河神”看清楚,自己是如何被剑光一点点碾碎的。 先是蛟须、然后是龙鳞,最后是那对修炼千年堪堪长出的龙角……这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这盘踞多年的暴君,这以血肉与苦痛铸就一身血煞之力的怪物,在这道浩然剑意之中发出一声凄厉长鸣,血肉一寸寸破碎干涸、化作赤色飞灰,消散在月下。 苏月娆快意一笑,收剑入鞘、傲然而立。 莹莹月光下,少女嫁衣如火、背光而立,神色清冷桀骜。灵力燃烧激起的白烟四散纷飞,落在她眉心、鬓角与发间,竟凝成星星点点的霜花,白与红,两个极端的色彩在她身上碰撞出一种奇异的观感,仿佛手持刀斧的神女,既有着金刚怒目之锋利、又有着菩萨低眉的圣洁。 “神、神女……” 卖花老妪混浊的眼中溢出泪水,双膝一弯,双手合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是神女!神女救了我们!” “神女泽世!” 越来越多的人向着那道红色的身影俯身跪拜,虔诚叩首。就连手握武器对准裴溯之几人的岑府武士也目露茫然,丢下武器,有的人甚至跟着跪下、一起跪拜。 转眼间,偌大的河岸边,便只剩下裴溯之三人依然站着,怔怔地望向苏月娆的方向。 【裴溯之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9】 【盛梵好感度+4,目前好感度99】 【寒玉楼好感度+19,目前好感度99】 “今年鹭洲论道会凭空杀出一匹黑马啊……这孟月当真如此厉害?” “此代天骄,无出其右。只是不知她与那位‘孤剑’相比,谁更胜一筹?” “就是她?!——这么漂亮的美人,当真能力压裴溯之等一众天骄?!” 蜀山之上,卖留影石的店铺前修士摩肩接踵。人人手中都捧着一份苏月娆小队的留影石,来往行人口中讨论的,都是“孟月”这个名字。 一夜入道,初战即玄阶。先斩邪神、再破重明,更是于泗水之上骤然悟道、一剑斩蛟! 这资质,这速度,这经历,怕是修真界上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孤剑”寒玉楼当年,恐怕也自叹不如。 ——更别提做下这番丰功伟绩的,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娇俏姑娘,一个面若桃李、肤若凝脂的绝世美人! 是真的美。修真界人均俊男靓女、就没有丑的,但这少女却能生生在一众美得各有千秋的仙子中脱颖而出、仿佛跟其他人不是一个世界的。杏眼桃腮、雪肤花貌,最惹眼的还是眉宇间那股气质,清似万里月华皎皎,冷若玉龙雪山绵延。但这股子冷淡中偏偏又透出点儿意气风发与桀骜睥睨,垂下眼看人时,全然不像个年芳十八的少女,竟似神明俯瞰人间。 不少第一次见她真容的修士都呼吸一滞,心跳加速;再看到少女翩跹的步法与漂亮的剑意,更觉惊艳无比。一时不免感叹造物主不公,全天下美好的事物,竟都堆砌到她一人身上去了! 当真是天道也偏爱美人啊。 ——而众人口中激烈讨论的“天骄”“千年一遇”“绝世美人”苏月娆本人,内心毫无波澜,正头戴帷帽、抱着一堆剑谱穿过人群。 091手搭凉棚:【哇哦,街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你诶,这算修真界女明星吗?】 苏月娆:…… 苏月娆面无表情地又将一本剑谱录入系统:“我看你就是闲的,来,再来一本。” 091:【……】 091:【黑心资本家!】 自泗水斩蛟后,已过去六日。这五日间论道大会已经结束,苏月娆小队没有任何意外地拔得头筹。 而由于寒玉楼直接加入了他们,积分榜第二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伏川谷与金玉阁最终捏着鼻子合作,联手斩杀千灯女妖,在大会结束前一刻钟,以十几积分的微弱优势领先傅家、分别跻身第二与第三。因此出榜时苏月娆放眼一看,前几名尽是熟人。 前三决出,七日以后,便是蜀山论剑了。 本届蜀山论剑的内容临时改制,由一对一抽签制变成了团队赛,前三名小队在蜀山之巅混战,出界即淘汰。不论手段、不计方式,三注灵香燃尽以后,哪支小队留在论剑台上的人最多,谁就是本次鹭洲论道会天骄魁首。 即使自知胜算渺茫,但不论是洛明轩还是寒凌烟,都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就连天之骄子如裴溯之、盛梵等人也倍感压力,蜀山之上日日可见两人练剑的身影。 寒玉楼自那夜回来之后便觉心境松动,上蜀山禁闭崖闭关去了,不知能否一举冲击玄阶。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苏月娆却全然不受影响。每日并不晨起练剑,打打坐、喝喝茶、逛逛街,御着剑满天下飞,四处搜罗了几百本剑谱,庸俗不论,尽都收入囊中。集市上卖剑谱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豪爽的冤大头,收钱时脸都笑烂了。 当时091还奇怪:【宿主,你买这么多剑谱也看不过来呀。况且大部分都是平平无奇的市场货,那些剑路也没什么好学的。】 苏月娆就笑了,这笑意温柔如水、粲然若星辰,却看得091背后一阵儿发凉: “这不是还有你吗,亲爱的091。” 人无法在七日之内看完几百本良莠不齐的剑谱,系统却可以借助算力迅速扫描模拟每一招每一式,分析比对、优胜劣汰,从海量剑式中选出精华。 大人,时代变了! 什么叫科技改变世界啊! 091就此被迫开启了每天高速运转的模式,内存里装满了演练数据,系统休眠时脑子里都全是嗡嗡的剑鸣。 好在它的配置足够给力,短短几日已从上亿次数据模拟中选出了漫如繁星的剑谱之中最惊艳的几招。苏月娆翻着091归纳整合出的新剑谱,不由得发出感叹——剑意这种东西真是跟诗一样,不可用常理判断,灵感迸发之时,无名小辈的偶创也能越过一众大能前辈、孤篇压盛唐。 回到住处、将最后一本剑谱扫录入系统,苏月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起头来。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她站在蜀山最高处的论剑台之上,极目远望、纵观四野,但见天高地阔、万里苍茫。脚下城墙巍峨,山外林海茫茫,再远些,甚至能看见连绵起伏的大别山脉,如水墨丹青,在朦胧雾霭间起伏。 被寄予厚望的修真界新一代天骄此刻正望着同一片林海、同一座远山,在练剑、在磨刀、在沉思、在悟道。 即将改变世界的少年人们已从四面八方被集结至此,明天便要在这座剑痕累累的论剑台上角逐厮杀,在全世界的目光注视中,正式走上历史的舞台。 091天生缺根筋,看不出她的感慨:【宿主,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苏月娆懒懒伸了个懒腰:“在想,明天要打扮得好看一点儿。” “毕竟嘛——主角登场,不够隆重怎么能行呢。” 第63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4) 蜀山论剑这日一早,半开的雕花窗扉前,宋晚星自告奋勇为苏月娆梳妆。 红木梳子一下下没入乌黑长发,顺滑而流畅。梳理好后,她从妆奁里拣起一根红宝石银簪,在苏月娆头上比了比,又犹犹豫豫地搁下。 “月月,今日可要穿得素静些?” 她的疑虑其实是有道理的。修真界已很久没出过飞升的女修了,在顶层阳盛阴衰的环境下,对于一个女修,人们总是会关注她的衣着外貌多于她的天赋,宋晚星作为宋氏嫡女尚且不能免俗,更何况其他人? 但苏月娆只是一笑。 晨光熹微,浅浅洒落在温润如玉的肌肤上,为她整个人浅浅镀上一层红晕。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气质出尘,不紧不慢地从宋晚星手中又拿起了那支名贵漂亮的剑簪,眼神平静、神态从容: “不必。美有什么错呢?我今日就是要漂漂亮亮地去打架,漂漂亮亮地赢下来。” 宋晚星看着眼前少女,突然觉得透过那张美人面,瞥见她血肉下的一身嶙峋傲骨。永远坚定、永远桀骜——这是从灵魂深处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意气与骄傲。一时之间,她只觉浑身上下过了一个霹雳似的、血气都有些上涌,双手因兴奋而微微战栗着,但仍稳稳地接过那支剑簪: “好!” 十指纷飞在如墨乌发间,金镶红宝石的镂空剑簪被斜斜编进发髻里,交错着,像两把锋利的匕首。不多时,梳妆完毕,宋晚星停下手上动作,起身送苏月娆到门口。 她的脖颈与声带在河神殿受伤严重,更是吸入了过多的迷烟,此刻尚在修养中、被蜀山医修禁止出门,并不参加今日论剑,因此只是站在门前,声音沙哑却认真地祝福她: “月月加油!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苏月娆嘴角勾出个极清浅的笑意,颔首与她道别,转身,向最高处的论剑台走去。 主办方时间挑得很好,今日天清气爽、秋云蔽日,蜀山之巅山风凌冽、萧萧肃肃,一派长风万里送秋雁之景,是很适合打架的天气。 论剑台上,其他人已早早来齐。寒凌烟一身银甲、手握长枪,正和洛明轩拌嘴,听见身后脚步惊喜转头招呼她:“孟姑娘来啦——” 转头转到一半,她骤然愣在原地,这个“啦”字拉得老长,在四周突然变得死寂的空气中拖出长长的尾音。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苏月娆从前的打扮一向是朴素的、简单的,衣着不过青玄二色剑袍,面上从不妆饰,清素如一朵木兰,暗含幽幽冷香; 然而今日她一身利落而精致的红色胡服,箭袖轻袍、足蹬长靴,盛装而来。描眉点绛、雪肤花貌,发髻上斜插的火红剑簪张扬又明媚,却像极了一把剑鞘华丽的绝世宝刀。衣袂纷飞,是匣中名刀渴望酣战的颤抖与剑鸣;眼神清冷,是刀出半寸、寒锋乍泄的一泓冷光。 美人如冷火,极寒却炽热,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球。台下几百上千修士、四面八方无数转播现场的水镜……镜内镜外,都一齐寂静了下来。偌大的论剑台上一时竟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连修真界最古板的前辈也不由得惊叹一句:“孟月的容貌,当真与她的天赋一般惊世绝俗啊。” “愣着做什么,人齐了,开始。” 苏月娆早已习惯了众人惊艳的目光,四下张望一番,见众人俱已到场、直愣愣地盯着她出神,“啧”了一声,催着所有人回神。 寒玉楼未曾列席其中,而是坐在论剑台上方的观众席正中央。他一日前勘破道心、破境出关,刚刚成为修真界千年以来最年轻的玄阶,此刻下场与一群最高不过地阶高段的少年比斗,未免有些太不公平。此刻这白衣白发的青年亦是神色怔然,雪白长睫微垂,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月娆。 待好半晌回过神来,他手中“丹心”嗡鸣一声、脱鞘而出,一道凛然寒光骤然击中论剑台前方巨钟!一时间铜钟震响,声如雷鸣,千里万里的古树林海都为之簌簌而动,青阳道君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本届蜀山论剑——开始!” 山风凛冽,气氛一触即发。 场上十来人齐齐动身,论剑台上一时间寒芒刺眼,刀剑相碰、擦出火星,无数声铮鸣于同一时刻骤然炸响,直冲云霄! “洛大头,来单挑!” 寒凌烟一声暴喝,猛然窜出数丈,一杆长枪雪亮锋利、裹挟着暴戾的灵力向前一扫,带起的刀风直接掀翻了一个挡在前面的金玉阁弟子。 “来得好!” 洛明轩亦是大喝一声,一手拉住那个被掀飞的弟子,一手折扇已开。一尺来长的金骨折扇精巧绝伦,扇骨泛着微微寒光,绘着断桥残雪的扇面之上灵力流转,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形轨迹,竟是直摄那二丈长枪暴戾的锋芒! 修为解封后的二人灵力可不止秘境中那样可怜的一点儿,枪尖与扇骨灵力相撞,炸出一片惊人的威势!赤色星火自短兵相接处迸溅而出,若火树银花。二人各自被这爆炸逼得退一步,冷哼一声,继续缠斗起来。 苏月娆孤身站在论剑台正中央。 历经秘境一遭,大部分人下意识避她锋芒、不敢来战,此刻在一片混乱中很是清闲,因而目睹了一切。虽然两人看着都像二逼,但不得不承认,灵力回归后,寒凌烟一往无前的枪法也好、洛明轩诡魅锋利的折扇也罢,都与秘境中的弱鸡状态判若两人,的确称得上一句此代天骄。 不仅是他们,四面八方混乱的战斗中,所有人修为解封后的实力都比从前惊人许多,不再是秘境中被苏月娆一剑一个打进地里爬都爬不出来的小孩儿了。 不过嘛…… 苏月娆唇角翘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七天里可不止你们修为解封了,姑奶奶我,也开上更大的挂了啊! 上一个世界任务结算的海量积分在泗水镇那日也被苏月娆全部兑换成了武力值,此刻灵力若海纳百川、奔流不竭;再加上这七天日日在神识中用远超正常人类的精神力识海演剑,091自上千剑招中优胜劣汰出的十几道顶级剑法已经烂熟于心,现在的苏月娆,也绝非七日前的她了。 无人来战,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苏月娆足尖点地、提气纵身,整个人在空中若一道红色飘影,陡然纵身十尺!两步跃至几名缠斗的参赛者之间,右手微动,顷刻之间,寒芒出鞘、光彩暴涨! 众人只听一声嗡然剑鸣! 破风声袭来,通体雪白的无名剑快得化作残影,在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冷若寒泉的剑意自下而上、骤然斩出,随她身形一动,如怒波撼城般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三声惨叫随之响起。方才还离边界线四五丈远的三名参赛者,此刻已随剑光斜飞出、冲破边界,被时刻注意场上的裁判险险拦住、才没继续撞上身后的观众席。 此刻,灵香燃去半柱,场上尚存十二人。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苏月娆甫一出手就迅速淘汰三个金玉阁与伏川谷门下精英。翩若游龙、宛若惊鸿,这招“风荷举”于轻描淡写中杀机迸现,属实惊艳。 红衣猎猎、神情冷淡——霎时间,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少女身上。她像万丈悬崖上一株红梅,傲然负雪、俯瞰人间,手中无名剑乍经酣战,还微微冒着点儿清光。 苏月娆抬头,冲在场众人微一颔首。 她的神色是那样从容平和,气质是那样清冷出尘,眉宇间却充斥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桀骜睥睨: “——现在,清场时间到。” 第64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5) 台上台下、镜内镜外,皆是一片死寂。 张扬睥睨的姿态,嚣张狂妄的话语!可是众人一见她眉宇之间流露出的气度、与她手上那把流光溢彩的无名剑,一句“狂妄之徒”压在舌下,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别人说这话可能显得不知天高地厚,但苏月娆这么说,却只让人觉得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时间,台上所有人竟都对这孤身一人的纤细少女产生了极大的忌惮之意。 “……喂,男人婆,合作吗。” 洛明轩堪堪将目光从苏月娆身上挪开,耳尖通红,残余的理智与责任感强撑着他转头寻找盟友。 方才被淘汰的三人中,有两人皆是金玉阁弟子。虽然三支小队中金玉阁人数最多,有足足七人,但骤然一下去了两个,也是很大的打击。 “连横?可以。” 寒凌烟闻言枪势一收,思忖片刻,也觉有理。伏川谷今日总共五人,少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况且剩下的师弟师妹们看着,也不像能撑过孟姑娘一招的样子啊! 她看了眼苏月娆的方向,想起秘境中被砸进地里的经历,不由第无数次感慨。 这位雪肤花貌的绝世美人,人有多美,剑就有多锋利。老天怎么就如此偏爱她一个人呢?仿佛全天下的钟灵毓秀,竟都落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 “蠢货,这叫合纵。” 洛明轩扶额,本跃至半空欲接寒凌烟下一枪,闻言当机立断旋身半周、轰然落地;金骨折扇在空中划过一个锋利的圆弧,又回到他手上。 “金玉阁的都去围攻裴溯之!伏川谷的去缠住盛梵!” 至于我和寒凌烟…… 洛明轩眼一闭心一横:“孟姑娘对不住了!”与寒凌烟对视一眼,同时提气纵身、向苏月娆的方向抢攻而去! 骤然被人群包围的裴溯之哭笑不得。在他作为裴氏少主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被对手无视、当做随意对待的小喽啰打发。 “真精彩啊,这群年轻人。” 青阳道君高坐看台之上,笑呵呵地捋着白胡子。 混战混战,打的就是一个瞬息万变、情势急转,上一秒你死我活的死敌,下一秒也能暂谋合作、共面强敌。合纵连横,以谋强秦,只是这论剑台之上扮演强秦、让所有人忌惮景仰的,竟是个孤身一人的单薄少女,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有些荒唐。 “——来。” 只有战斗时,苏月娆那张常年冷淡的面容上才会挂上点儿张扬的笑意。 她姿态从容、神色淡然,只是架起剑势。连退后一步、暂避两人锋芒的动作都未曾有,无名剑铮鸣一声、凌空翻转,竟是准备直接硬碰硬、以一对二! 剑锋自西向东,灼热而上!暗红色剑意裹挟着恐怖的灵力,烈如野火、锋利灼人,却又隐隐含着点儿禅意,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弧光! 刀锋相碰,溅起赤色星火如星夜漫天。在这道奇异的剑意下,八尺长枪与锋利骨扇的锋芒竟都被撕开一条口子!寒、洛二人急退一步避其锋芒,却仍被剑意击飞,飞出七八尺后才堪堪止住。 观众席中有见多识广者已认出苏月娆方才那招的来路:“‘野火枯禅’!那不是佛宗岑寂大师的剑法吗!” 经此一招,两人灵气明显有点儿跟不上了,浑身血痕、略显狼狈;而苏月娆依然连发髻都没乱,漂亮的赤色剑簪在头顶交错,明烈得像一丛野火。 “现在轮到我咯。” 两人只听一声含笑的预警,没有任何反应时间——铮然破空声已直击面门! 苏月娆连出十二剑,灵气成潮、锋芒如雨,剑剑刁钻诡谲、寒意逼人,洛明轩只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剑修,而是一场银针与尖刀的暴雨!鲜血飞溅、气血翻涌,只是瞬息之间便被剑风扫荡、飞出界外! 寒凌烟是体修,这来势汹汹的剑风仅在她身上留下些深深浅浅的血痕,远没有洛明轩受伤严重。但她不知看见了什么,心神巨震,猝不及防之下,竟也一齐被剑风扫落出去。 看台上,寒家家主看出点儿端倪: “孟月这招……竟是伏川谷真仙的‘潇潇夜雨’。寒凌烟作为伏川谷此代亲传尚且不曾学会,却在她这里领教到了,难怪震惊。” 此刻,灵香燃至第二根,场上尚存七人。而淘汰的八人中,竟有五个都是苏月娆一人的杰作。 红衣少女收剑转身,面容昳丽清冷,向着场中剩下的人露出一个粲然笑意。 ……于是那一天,伏川谷与金玉阁的弟子们又回想起妖塔秘境中,被一剑一个拍进地里的恐惧。 众人:qaq 你不要过来啊!!! 只见苏月娆飞身而起,连出三剑。 孤峰照月!剑势清绝至纯,裹挟着幽幽冷意,携月而来。 雪满千山!剑气若绵绵飞雪、萧萧肃肃,席卷八荒。 寒江落雁!剑风似孤雁长啸、豪纵凄绝,从天而落。 论剑台上一时狂风骤起,吹起天上浓云、地下黄沙,吹得一众修士睁不开眼。待风停声止、剑影终歇,众人凝神再看,偌大的论剑台上赫然只剩下裴溯之、盛梵与苏月娆三人,论剑台下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参赛者。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 碾压,一场毋庸置疑的碾压!一群修真界顶尖的天之骄子,在这孟月手下,竟没有一人能撑过三招。 “阿月,结束了。” 这场战斗太快、太出乎意料,裴氏少主裴溯之与玄龙后裔盛梵都未如赛前众人期待的那样大放光彩,所有闻名修真界的所谓天骄,都被苏月娆一人压得黯淡无光。裴溯之怔愣一瞬,也为她感到高兴,转身笑着去同她说话。 ——此刻,赛程过半,台前香坛中,第二根灵香正好烧到中间。 裴溯之听见眼前少女含笑的声音,笑意中略带点儿恶劣与冷意: “结束了?不见得。” 铮然剑风破空而来,直击面门,快得不可思议! 在少年愕然目光下、在全场轰动惊呼中,苏月娆大笑三声,手中无名剑锋芒毕露,直指二人! “我有没有说过一件事——” 少女语调轻慢,神色亦漫不经心。 “姑奶奶我啊,其实早看你们不爽了。” 第65章 修真文男主的炮灰小青梅(26) 苏月娆其实打一开始就看主角团、尤其是这俩男的有点儿不爽。 即使是剧情影响,即使是无意为之,即使是少年无知……但这群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确确实实对孟月造成了伤害。虽说世殊事异、情随事迁,孟月已经勘破心境、释怀入道,获得了新的人生——但是苏月娆跟她不一样,她是个相当记仇且小心眼的人。 在白鹭洲的日子,因为孟月的心愿是“跟着主角团夺得第一”,苏月娆必须与他们合作,于是暂且按下不表;又因为他们还算有点用,不想把氛围搞僵、让事情更复杂,甚至于表现得十分温和宽容。 然而现在比赛结束了,她还忍个屁! 孟月被放弃的委屈、她自己听完剧情被雷得外焦里嫩的仇,包括世界意识恶俗的选择题与森森的恶意……这些仇都被她算在了男主头上。 隐忍数日,今日便要悉数奉还。 肃肃冷风中,苏月娆执剑独立,周身劲风萦绕、红衣猎猎,只她一人站在那里,就胜过万马千军、势不可挡。 二人心神巨震。 裴溯之声音沙哑,满眼的不可思议,顶着白刃向前一步,细看之下,连剑修引以为傲的、拿剑的手都在颤抖。 “阿月……?” 苏月娆冷声:“拔剑。” “不,等等……我们从前的确错得离谱,要杀要剐都随你开心,但、但我们怎么能拔剑相向……” “我叫你拔剑。” 盛梵神色茫然而惊惶,抬首对上少女冷淡而灼灼的双眼,感受到她眼中的认真、愤怒…… 与冷漠。 原来前些日子她的温和冷静,那些战斗间的配合默契,只是因为比赛而已啊。 原来自始至终,她从来都不曾真正走近他们。 迎着这样冰冷的目光,裴溯之心头一凉,像骤然被抽走了全身血液似的,剩下行尸走肉般的一具躯体。苏月娆剑锋来时,只会愣愣地以多年战斗养成的惯性抬剑格挡。 苏月娆看不上他俩这浑浑噩噩的样子,飞身欺上、一声冷嗤: “像个男人一样,拿出点真本事来。也叫我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承影君子裴溯之’与北海玄龙后裔,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 少女身姿绰约、灵动迅捷,衣摆高高飞扬,如红海翻涌,赤焰滔天,手中剑势至刚至烈、大开大合。 瞬息之间,杀机迸现。 她手腕陡然一转,破风声南来,如日骤升!耀眼的剑光铺天盖地,惊起千里外林海间一群飞鸟。 这下,终于轮到看台上最气定神闲、笑看各家热闹的青阳道君跳了起来: “‘焚海寂刀’!这他妈不是我师傅的师傅失传的刀法吗,为什么孟月会?!——还他妈是用剑使出来的!!!” 苏月娆百忙之中听见他破防的声音,毫无愧疚地弯了弯唇角。 ——抱一丝,系统开挂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啦。 这招焚海寂刀暴烈至极、消耗了苏月娆大半灵力,气势惊人,连世间最坚硬的昆山青玉制成的地面都乍然崩裂开一道豁口。刀风炽热、剑鸣惊人,恰好坐在正对方向的修者无不头皮一紧、直感如临大敌;胆子小点的,冷汗已浸湿了整个后背。 而直面这恐怖剑意的裴溯之,只觉漫天烈火直冲面门而来,终于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如果不拿出全副身家本领,是真的会死在她剑下!死亡威胁之下,裴溯之手中承影下意识出鞘,全身灵力暴涨,清澈的惊鸿剑影宛若清波、暗含杀意,随他手腕一扬,脱鞘而出! 剑出承影,白露横江。 这是裴氏传承千年的绝学,也是裴溯之最强一剑。他自知灵力比不上眼前的少女,想要改变死局,没有任何余地,必须拼尽全力。 仿佛是瞬息之间,场上局势骤然大变。从第一小队碾压式的大获全胜、到队内成员自相残杀,甚至现在逼出了秦川裴氏的绝技杀招,也只是苏月娆一剑的功夫。 而此刻,焚海寂刀对上白露横江,至烈至暴的刀光与阳春白雪般剑影相撞。一时间所有人都把什么局势、什么因果抛之脑后,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论剑台中央—— 两家顶尖武学,一刚一柔,一炽一寒,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两道剑意撞在一起,轰然炸裂!剑鸣之声震耳欲聋,整座论剑台被青玉砖面粉碎化作的烟尘覆盖。 待尘土散去、嗡鸣止歇,所有人炙热的目光立时便再度汇聚在论剑台之上—— 衣袂纷飞、剑簪闪闪,红衣少女面色平静、姿态从容,依旧如一株雪下红梅,美丽优雅、孑然独立。 而秦川裴氏的少主、年少成名的天之骄子,修真界的“承影君子裴溯之”,在众目睽睽之中被一剑斩落、坠于台下。从来高高在上俯瞰孟月的天之骄子,此刻被从前毫不起眼地跟在身后的小青梅揍得形容狼狈、满脸血污,背后鲜血如小溪般喷涌,半跪撑剑,竟是连爬都爬不起来。 台下一片哗然。 看台上裴家家主面色难看,骤然捏碎了手中的茶碗! 众目睽睽之下,拼着裴氏绝学外泄都没打过人家——还输得这么难看!秦川裴氏的少主、“承影君子裴溯之”的天骄之名,从今往后,怕就是个笑话了。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踏过尸骸的才能改朝换代。裴家家主恍然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从今往后,若再提少年天骄,再提神剑,众人恐怕只知无名剑孟月、不知承影剑裴溯之。 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 四座皆惊,周遭一片死寂。 然而刚刚才做下如此惊世骇俗之事的苏月娆仍不满意,剑势一转,又指向盛梵。 她发间剑簪斜斜交错,金红玛瑙交相辉映、在日色下闪着熠熠暖光,像两把美人刀,倾城貌美却陵劲淬砺,觊觎美色者,立刻便要被挖骨断筋、剖肝割胆的。 少女面色淡然,气质清冷,面颊却因急促的战斗微微泛着点儿红光。杏眼桃腮、雪肤花貌的一副好皮囊下,藏着点儿疯狂的战意! “——来,下一个。” 第67章 番外:全修真界的白月光(上) 罡风凌厉如刀,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自一百阶以后,每一道都隐隐地带了点儿清冽的剑意。登梯者若稍有不慎,轻则身上多一条口子、重则护体灵气破裂,被罡风直接掀飞、跌下山崖。 额上汗水与血水混杂流下,滚落进眼里,林霜面无表情地抬手擦去,同时腕间翻转,硬接下一道凛然剑光。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一百七十七、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 林霜向前一步,以剑撑地,全身狼狈无力,却露出一个得偿所愿的笑来。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座天下闻名的寒月学院立在大别山脉最高的孤峰之巅。欲上此山,先过文试一百题、再经武试三十练,最后还要独自一人从山下爬上来。山道剑阵一百八十阶,一阶比一阶陡峭危险,林霜走到一百五十阶时已然脱力,能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来,全靠着心底那个拼了命也想完成的、几乎可以说是每个修士心底共同的梦想: 站在剑仙大人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看看她所见过的风景! 这修真界自古以来不缺风流人物,各种道君仙君层出不穷、陨落又兴起,然而千千万万年过去,却只有一个人能被冠以剑仙之名—— 月下悟道,弃医从剑至臻破镜;泗水斩蛟,蜀山之巅力压群雄。 身怀三千剑意、一剑震烁八荒的璇玑剑仙——孟月! 她的名字,镌刻在修真界每个人的心尖,代代传承;她的传奇,被无数人以崇拜的口吻传唱,周而复始。哪怕早已飞升千年,如今谈起天之骄子,所有人第一个会想到的仍然是她的名字! 说是整个修真界的白月光也不为过。 林霜自学剑的第一天,就把这个名字当做一生将要追随景仰的对象、铭刻在了道心里。为了进入这所剑仙大人一手建立的修真界第一学院,她自白鹭洲一路跋山涉水而来,横跨整个大陆、打败无数对手,虔诚狂热,百死不悔! 跨过山门,学院巨大的牌匾高耸云端。这牌匾并非木制,而是在散发着凛凛霜气的昆山寒玉之上以剑刻出的四个大字:寒月学院。 只是站在匾下,都能感到其间剑意萦绕、苍凉遒劲,隐隐带了点儿青山松柏、寒泉漱石的意境,人在其中如蜉蝣立天地,顿觉自身渺小。 几乎任何一名剑修都无法把目光从这样一道惊艳的剑意上移开,林霜自然不能免俗,她神色激动、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晓得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牌匾。 这、这绝对是剑仙大人的亲迹! 她痴痴驻望,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一名青衣宽袍的修士倚在旁边的石柱上,清了清嗓: “道友就是今日要上山来的林霜林师妹?我是负责接引你的师兄,张真芫,可以叫我张师兄。” 这位张师兄不知是练了什么身法,行动悄然无声,骤然开口,吓了林霜一跳,下意识去摸剑。反应过来以后,她重重抱拳一礼: “在下林霜,方才骤见剑仙真迹,一时失态,害张师兄久等了。” 张真芫一笑,摆摆手,引着她向内走:“不敢不敢。我们都习惯了,每年来拜山的新弟子,就没有不盯着这牌匾出神的。来,先跟我一道去登记造册。” “是。”林霜应下,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师兄,剑仙大人的雕像……” “嗨。”张真芫一脸习以为常: “我就知道,每个初来此地的新人都要问这个。剑仙大人的雕像就在落月湖,整个学院的正中央,旁边还有曾经蜀山论剑的论剑台,上面有她曾经留下的几道剑气。登记造册的地方在学院最北方,会经过这两处,一会儿我顺便领你去看看。” 林霜内心激动无以言表,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再次抱拳一礼:“有劳师兄!” “举手之劳,不敢不敢。” 二人说着,拾级而上,登上十来阶青石板路,走上平台,眼前豁然开朗。 国槐如盖、古树参天,林荫丛丛之下,是气宇高昂的各色亭台楼阁。正中央是练剑台,此刻恰逢正午,红日熠熠当空,林霜眼前却剑光纷飞。放眼望去,尽是些玄衣箭袖的剑修。数千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长剑、绣春刀、细剑、双剑、短匕……百家兵器、千种包容,小小的练剑台之上竟似百花齐放,兵刃相交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稍远些,蜿蜒画廊连接着星罗棋布的学舍。现在是初春,学院里沿路种着些桃李,桃花婀娜、李花皎然,不时有抱剑携书的青衣修士出入楼阁内外,或高声吟诗谈笑、或蹙眉独自沉思。 张真芫见她目光新奇,解释道: “剑仙大人不止剑道卓绝,对法、阵、符皆有所成,故而咱们学院也海纳百川。无论修再冷门的道,只要敢来,学院就敢教。喏,你看那边穿天青色袍子的是法修,鸦青色是符修,雪青色是阵修。至于其他更特别些的,儒修、器修什么的,一律是梅青色。” 林霜微微张大了嘴,露出没见过世面的震惊表情。 也不怪她如此,自从修真界出了个璇玑剑仙,近千年来无情剑道简直成了主流,恨不得十个修士中得有六七个是剑修。有需求才有市场,其他门派没落,便无人继承衣钵,久而久之,越冷门的修士越找不到老师。连世间最大的宗门世家都不敢说有法修符修的典籍师资,这蜀山之巅的寒月学院,却什么冷门课程都有人教! 林霜尚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张真芫已向接应的人一颔首,二人身前立时便落下一只四米来长的纸鹤。张真芫一拂衣袖跳上去,向林霜招手: “来,林师妹,上来。” 林霜:…… 望着眼前精美卓绝、闻所未闻的巨型纸鹤,林霜向来冷静从容的表情,又裂开了。 这、这是什么?!纸做的?! 张真芫见怪不怪地与她解释:“这叫千纸鹤,也是剑仙大人当年捣鼓出来的。学院里面是不准御剑的,若有要事,便乘千纸鹤出行。来,我带你去落月湖。” 林霜浑浑噩噩地跟张真芫上乘上纸鹤,突然觉得自己仗剑独行半个大陆的阅历还是不够丰富,不然怎么一进学院,就像个土老帽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纸鹤乘风而行,又快又稳,人立其上,竟连一丝风都感受不到,林霜看了半天,才发现鹤头上刻着防风阵法。 草长莺飞的三月,春意融融、惠风和畅。自云端下望,但见亭台楼阁、水榭青瓦,园林竹园,穿插其间,整个寒月学院繁华富丽得竟像座城市。 身穿各色制服的少年们穿梭其间,斗法、论剑、读书、打闹,喧嚣之声连云端也能听见,春日下的学院,流淌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青春生机。 纸鹤行了一刻钟,翩翩落在一片闪闪发光的湖泊旁边。已经震惊得有点儿麻木的林霜目睹他三折两折把纸鹤缩小收进袖里,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走近湖边,林霜的呼吸都不自觉地轻了起来。 湖水碧绿、波光粼粼,在春光明媚之下美得像画一样;然而任何一个走近这里的人却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景色之上,因为湖心之中,矗立着一尊女子的雕像。 乌云叠鬓、明眸皓齿;眉如远山,眼似春杏,暖玉雕琢出的这张绝美面庞泛着浅浅的亮,温润细腻,仿佛是一段皎洁的月光。身姿绰约、仙姿玉貌,光看这张脸便足以叫人惊艳驻望、痴痴出神;偏她眉宇间那股冷意和隐隐透出的睥睨气势却叫人生不起哪怕一点亵渎之心。 女子单手执剑、神色淡然,如蜀山脚下万壑青松之苍劲孤高,又兼北境之极汩汩寒泉之清冷疏离;剑指前方,微微抬着点儿下巴。这是个睥睨的姿势,然而在她面前,再桀骜不驯的天骄也只能生出臣服之感,或站或跪,在这落月湖畔,仰望着神女之迹。 饶是张真芫已在此地修习五年有余、几乎日日见这尊雕像,每一次见到,却还是会被震撼。二人一时无言,并肩仰望着那青玉的雕像,河畔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得听不见。 缄默,良久的缄默。 直到正午的日光偏移、被云层遮盖,雕像隐入淡淡的阴翳中,张真芫才回过神来,唤了林霜一声:“该走了,林师妹,论剑台去晚了可就挤不进去了。” 林霜应是,行动力很强地立刻跟在他身后,脑袋却诚实地向后转去,恋恋不舍地回看了一路。 ……原来剑仙大人不仅剑法天下无双、人品无可挑剔,连样貌也这般出尘绝艳。 这就是大陆千年以来最最惊才绝艳的风流人物! 这就是整个修仙界的白月光! 这就是璇玑剑仙,孟月! 第68章 番外:全修真界的白月光(下) 走了不过数十步,林霜便远远瞧见前方挨挨挤挤着一堆人。几十百号人挤在一片高台之前,目露痴迷、一动不动,没有人出声,一时之间,现场只能听见因激动而发出的浓重呼吸声。 “那就是从前蜀山的论剑台了。” 一直不紧不慢的张真芫此刻动作仿佛开了二倍速,拉着林霜、以极其灵敏诡谲的步法挤到人群最前方,惹起好几声不满的抱怨。 张真芫尚能低声道歉,而林霜此刻的全部心神,却已被眼前之景吸引了过去。 青玉崩裂,石柱破碎,偌大的论剑台之上一片狼藉,宛如废墟的景象仿佛还在诉说着当年在这里发生的那场战斗有多么惊世骇俗。然而就是这样一座看似凌乱而破败不堪的石台,在在场一众少年天骄的眼里,竟比秘境中闪闪发光的宝库还要耀眼。 林霜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睛里只有崩裂的青砖上那道形状锋利的剑痕。 距离那次惊世骇俗的战斗已过去千载时光,日日在这论剑台之上经历风吹日晒,这道剑意之中的暴烈凶戾之气却丝毫未减,依然霸道睥睨,光是看着便像要灼痛人的眼睛。 她不自觉喃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焚海寂刀’吗。” 在当年华山论剑中,一剑大破秦川裴氏看家绝学“白露横江”的焚海寂刀! 林霜自己的剑路就偏暴烈刚直,此刻甫一见这道剑意,顿时体悟到许多,只这一眼,卡住多年的心境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了。 “不止呢。” 她身边站着个神色专注的少年,一袭天青色道袍、气度不凡,应当是个法修: “你瞧旁边那道‘断桥残雪’,萧萧肃肃、凄而不哀,杀机如断桥一般半掩在簌簌飞雪之下,似断非断、似明非明……妙哉!妙哉啊!” 林霜这才勉强分神四望了一周,发觉四周除了玄色劲装的剑修,法修、儒修、阵修……甚至佛修。 一群千奇百怪、截然不同的人汇聚在一起,无论所学如何、经历如何、道义如何,竟都能从那人随手一击留下的剑痕中获得体悟。 “好一个‘野火枯禅’!剑仙大人未曾入寺解禅,却比小僧十余年来佛前诵经之体悟,来得深刻多了。”手握念珠的僧人双手合十。 “好美的‘孤峰照月’!孤峰独立,月色二分,朦胧雾霭,剑出寒山,这剑意中所含意象,竟比最高深的法阵结构还要精妙巧趣。”手握阵刀的阵修慨叹。 风荷举、野火枯禅、潇潇夜雨、孤峰照月、雪满千山、寒江落雁、焚海寂刀、断桥残雪…… 璇玑剑仙当年在论剑台上快意恩仇一场,斩落当世天骄十五人,只出了八剑。 然而她随手挥就的这八剑,千年以后,仍被无数的天之骄子争相描摹、研究、驻足痴望,祈求着能摹得她千分之一的风姿。 心神大震之中,林霜只觉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同时,心中隐隐地泛儿自豪: 这就是剑仙大人,这就是修真界所有人唯一的白月光。 这就是我林霜一生追寻、虔诚叩拜的偶像!!! …… 夕阳在山,落日熔金。 林霜恋恋不舍地跟着张真芫离开论剑台,又坐上了纸鹤。 她登上山门时日头刚刚过了正上方,而现在远方已暮云沉沉,一弯浅淡残月也悄悄爬上了山头。刚刚硬爬山前剑阵一百八十阶,又经历一个下午几近昏阙的兴奋,她此刻面上便难免带了些疲惫之色;一身风尘仆仆,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眼中全是兴奋与幸福,身体已经将近极限,精神却亢奋不已。 张真芫见状,便自储物戒子里取出一个白色包裹递过去: “这是新生大礼包,本应在登记造册以后给的,不过现下看林师妹的样子应该比较需要,便提前拿出来了。” 林霜双手接过,轻声道谢。 她暗暗在心底发了个誓:经历过方才的一切,不管拆出什么东西,我都绝对不会再震惊了! 绝对! 然而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林霜打开包裹,第一件掏出来的东西就让她有点儿手抖。 她沉默片刻,挣扎道:“张师兄……这,我确认一下,这瓶子里的药应该只是长得像化春丹,实际上不是对?” 张真芫神色中不知为何带了点儿怜悯: “是真的哦。我提前给你也是为了这个,来,吃一颗回复下体力。” 林霜: 林霜又双叒裂开了。 大陆一颗千金、有市无价,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顶级圣药化春丹,在寒月学院,被当做送新生的不起眼小玩意儿,一给就是三大瓶。 而且每一瓶还塞得满满的——天杀的,大陆哪个丹修会在瓶子里鼓鼓囊囊地塞几十上百颗丹药啊?!当这是糖豆吗?! 哦——风中凌乱的林霜想起方才张真芫叫她吃一颗恢复体力——貌似他们还真把这玩意儿当糖豆来着,没事就磕点儿。 休闲娱乐来一颗,全家团聚来一颗,游山玩水来一颗! 感受到眼前这新师妹的隐隐崩溃,张真芫忍俊不禁,体贴指着远处一座形似丹炉的巨型建筑对她解释: “师妹不必惊讶,看见那座高塔了么?这也是剑仙大人当年捣鼓出的神秘物件,听说原理是什么高炉炼铁、什么流水线、什么碳转化率……唉,我不是器修,也不大懂。总之有了这座炉塔,整个学院的丹药都是供大于求,不仅平日能当糖豆磕,还会大量卖去山下。” 林霜闻言顺从地吞了颗化春丹,甫一入喉便觉一阵生机与灵力顺天元穴直通全身,不仅疲惫全消、精神百倍,连之前在山道上被割出的口子都立马愈合了。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几瓶丹药,她突然有点儿想哽咽——剑仙大人在上!我从前在山下过的,究竟是什么苦日子啊! 收好丹药,林霜深呼吸一下,又继续拆下一件。 入手一块玉珏,玉质清透、绝非凡品,其上流转着源源不绝的灵力。世界观受了一下午冲击,这次她终于找到了点儿熟悉感,几乎喜极而泣: “张师兄,这个我知道,是宗门玉牒对?用来表明身份、出入山门的。” 然而张真芫遗憾摇头:“这个是用来上天网的哦。” 见她一脸呆滞,又继续补充: “天网也是剑仙大人当年创造出来的,一个由灵力构建的信息平台,能理解吗?就像驿站一样,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这块玉简把信息发上去交流,像求助解惑啦、买卖物品啦、聊天娱乐啦、线上约架啦……等等等等。不会用没关系,你把灵力输入进去,会自动有一个新手教程的。” 林霜……林霜觉得自己像个刚从丛林出来混进人类社会的猴子,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跳下去找个丛林荡来荡去、用香蕉丢来往的路人。 精神状态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反而会平静下来。于是林霜再从包裹里拆出一件万金的银丝软甲、一张可破地阶高段全力一击的奔雷符、在外面有价无市的浓缩灵石时,至少面上看起来,的确是毫无波澜的。 然而最后从包袱里摸出的一摞厚厚的书,还是让她再一次面露疑惑。 这是什么剑法典籍么? 撕开包装,紫色的封皮之上赫然以狂草书就八个张扬大字: 《五年修仙,三年模拟》 下面还有几个楷体小字:剑修篇。 林霜:oo 什、什么意思? 她翻到下一本,标题一模一样,只是小字变成了“法修篇”。 后边儿果不其然还有阵修篇、符修篇、道法篇、人文篇、博物志篇…… 隔着厚厚一摞五三,她看见张师兄怜悯中带点儿幸灾乐祸的眼神: “嗯……林师妹,我得提前跟你做个预警。咱们寒月学院呢,不比其他地方,哪怕你是剑修,一二年级也要上其他院的通识课的。如果过不了,学分不够,是要留级的……” 林霜双手颤抖地随手翻开一本《符修篇》,对着通篇密密麻麻、一个也看不懂的符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加油。”张真芫同情地拍了拍她呆滞的肩膀: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谁还没挂过一门选修课呢?” ——谁让剑仙大人当年在泗水河取无名剑时,因为不通阵法吃了亏呢?当年遗憾弥补不了,当然就加倍返还到他们这些后辈身上了嘛。 而且年轻人嘛,技多不压身,多学点知识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反正觉得挺好的。 张?已经通过全部选修课?学分已修够?毕业论文已提交?真芫双手叉腰,理直气壮。 她身后,一脸崩溃的林霜抱着厚厚一摞书,已经隐隐预料到自己即将跨入的,会是怎样地狱般的学习。 但是……她瞥了眼远处落月湖中的雕塑,狠狠一咬后槽牙。 ——为了偶像!为了剑仙大人! 老娘拼了!!! 时间回到千年前。 先砍裴溯之、后斩盛梵,最后一剑击飞寒玉楼以后,杀疯了的苏月娆在众人敬畏景仰的目光中立于蜀山之巅,极目远眺,心生感慨。 远山巍巍、人间繁华。而这辽阔苍茫的天下,从今往后,将永远记住她的名字。 “我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她对091说。 091激动得脑袋都短路、开始冒火花了:【哦哦哦哦哦哦哦好燃!!!宿主你即将改变这个世界!!!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苏月娆打断它:“这是东方不败的剧本。” 091:【那宿主你想怎么做?做绝世高人?做隐士独居?】 “不。”她面色深沉: “或许你听说过,赛博修仙吗?” 091:? 091:【啊?】 苏月娆于是露出个阴恻恻的笑来: “我要给修真界,一点小小的天朝高考震撼。” 第69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 正午,a市。 与城市的车水马龙不同,寸土寸金的富人区远离喧嚣、遗世独立,每座别墅都有着相当广袤的占地面积。没有汽车鸣笛,没有人群声音,只有铮铮鸟叫与幽幽蝉鸣,在种植着桃李的精致花园中不时响起。 沈家就坐落在最高处的一座别墅里,坐南朝北、纵览风光,从巨大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尽收眼底——然而如此好风景,沈家人此刻却无心欣赏。 沈母是个端庄娴淑、高挑优雅的贵妇,此刻却有点儿坐立难安,眼神时不时投向大门处,嘴里喃喃道: “管家早上就去接了,怎么现在还没到?” “哼。” 沈父皱着眉拿着报纸,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似认真读报,实则眼睛也不停地往门口瞟着。闻言却装作冷淡的样子,冷哼一声。 “你什么意思?”沈母瞪他一眼:“亲女儿回家,你就这个态度?” 说完这话,她突然想起养女还在这里,连忙瞥了眼角落里低垂着脑袋、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女孩。女孩一言不发,呆呆地出神,好像全没听见似的。 沈父一噎,恼羞成怒似的:“哼,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学野了,打架、飙车、收小弟,还去当尼姑!这多危险啊!说她从小条件困难,走了弯路也就算了,但养父母给她留那么多钱,还是……!” 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的长子沈容瑾皱眉低唤一声: “父亲。” 沈母更是惊怒:“哎,你!……” 正待与他理论,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黑漆磨砂的加长林肯一个摆尾停在门口,车门打开,客厅前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母连忙起身向门口走去,就连沈父和角落的沈容音也是一顿,都站了起来,准备迎接这位素未谋面的、传闻中叛逆暴戾的混混真千金。 大门推开,阳光乍泄。满室光明大作之中,一个清瘦高挑的少女不紧不慢、背光而来。 只看神态气质,已经叫人呼吸一滞、心跳加速,而当她微微仰起头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直直地看着她发愣—— 她美得太有冲击性。 神似遗珠碎玉、面若浅淡春山。十七八岁的少女,本该是个最稚嫩娇俏不过的年纪,偏眼前这女孩身上全没有那种冒失昂扬的青春活力。剑眉微挑、唇色浅淡,皮肤苍白又细腻,像眉心之上落了场千年不歇的大雪;桃花眼纤长而慵懒,微微带了点儿下三白,一种倦怠的厌世感立刻扑面而来。 这、这就是沈家真正的女儿吗? 沈容音直愣愣地盯着她看,感觉心跳都停了几拍。 这少女走了过来,整个人带来的冲击力更上一层楼。整张脸苍白如霜、如冰雕的玉人似的,偏偏眼角卧蚕处落着昳丽的一点儿红,整个人的气质便多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慵懒傲慢。 沈容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把注意力从她的眼睛上移开。一点小痣落在少女眼角,随她开口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她只觉那不是泪痣,而是一豆烛火,跳动间不经意地灼烧着她的心脏。 “你们好,我是沈月。” 她的声音也似寒泉漱石、珠玉委地,清冷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少女——也就是苏月娆——等了一会,见一时无人出声,颇有些无奈: “又来了,认亲呢,多隆重的场合,这些人又开始出神了。” 091:【害,可能宿主你的形象和他们想象中出入有点大。】 苏月娆:“所以传闻中我该是个什么形象?” 091整合了一下目前的流言蜚语,沉痛道:【抽烟喝酒、打架飙车、四处收保护费的暴力尼姑,性转版鲁智深。】 苏月娆:? 苏月娆骤然体会到了被无良媒体乱写绯闻的女明星,看到新闻时那种深深的无语凝噎: “我特么,他们上哪儿打听的消息啊,uc新闻部专写震惊体的小编那里吗?我不就见义勇为顺手揍了个把小混混集团吗,警察都给我颁锦旗了,怎么就叫打架斗殴了?还有,我嫌上个世界运气太差,去大光明寺里做了半个月义工、想去去晦气——这是怎么传成我是个尼姑的。” 作为“孟月”飞升以后,上个世界的任务完美落下帷幕,苏月娆便来到了新的世界。彼时剧情还没开始,她便在原身沈月当时呆的地方放松休息了几个月,顺手救了把学校里被霸凌的小孩儿、揍翻了几伙混混,没想到被外界传得这么离谱。 这是苏月娆经历的第四个世界,世界背景是一本豪门真假千金文。 a市沈家出了桩丑闻,家里的小女儿竟然被抱错了。抱错孩子的两户人家都姓沈,一个是a市顶级豪门,一个是s市小有名气的商贾之家,两位妻子都是跟随丈夫外出时突然发动的,在同一家医院同时生产,仓促之下,便抱错了孩子。 一般来说,这种真假千金文的剧情是根据主角来定的。如果主角是假千金,那么父母肯定惦念假千金多年相处感情,惹得真千金处处嫉妒陷害;如果主角是真千金,那么父母必定愧疚偏爱亲生女儿,气得假千金想方设法坑害。 ——但这本书不一样,因为这是一本古早狗血虐文。 女主是被抱错的假千金沈容音,真千金沈月回来以后,她的世界骤然崩塌了。爱她的父母、沉稳可靠的兄长、平静满足的生活……一切都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学校的流言蜚语、同学们的冷眼,与人们的冷嘲热讽。好像一夕之间,与家人朋友相处了十多年的情分全都一扫而空,甚至连当初执意反抗家里、要与她定下婚约的未婚夫江子术也提出退婚。 人人都说她偷走了真千金的人生。我真的是小偷吗?沈容音迷茫又痛苦。 可是明明这不是她的错,明明沈月也是在不亚于沈家的富裕环境与满满的爱里长大的——甚至沈容音的亲生父母,正是为了在灾难中保护沈月,才会于三年前双双去世。 在诸多痛苦与自我怀疑之下,沈容音心灰意冷、主动离开了沈家,走时没有一人挽留。 ……这之后如何,就很好猜了。在剧情控制之下,之前仿佛一夕之间断情绝爱的沈家父母与长子突然记起了这个陪伴他们多年的女儿和妹妹的好,痛哭流涕、后悔不已;而沈容音离开沈家漂泊狼狈一段时日后,遇到了来救赎她的a市太子爷傅斯明。两人分分合合、历经一系列虐身虐心的误会与强取豪夺,最终破镜重圆,在沈家人的愧疚追悔中举行了盛大的世纪婚礼,he大结局。 而原主沈月,堪称整本书最强剧情推动者。她的回归是女主被虐的开始;未婚夫江子术移情别恋于她,则是压垮女主的最后一根稻草。沈月只是有点儿小刁蛮、小任性,但本性是很好的一个女孩,对沈容音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点儿亲近;可是她周围的人却都被剧情操纵着,以为她打抱不平的理由,肆无忌惮地伤害着女主。 因此,这次的委托内容也是苏月娆遇到过最特别的,091第一次没有复述任务目标,而是给她看了一段原主留下的话: “我度过了很好、很好的一生,小时候在养父母的爱里长大,回家后亲生父母也爱着我——可是,没人爱沈容音。她是个懦弱善良的烂好人,也是个还算不错的姐姐,我不明白这些虐身虐心的剧情为什么要发生在她身上……所以,救救她,我想让她也获得幸福。” 苏月娆当时读完,为之短暂地缄默了片刻。完事叼了根棒棒糖很惆怅地问091:“真的不能让我用本体直接把世界意识碾碎吗。” 091:【真、真的不行啦!世界会崩塌的qaq】 真假千金都是很好、很可怜的小女孩,该死的只有狗屁的世界意识和为虐而虐的剧情。但偏偏如果直接毁掉世界意识,这个世界就会崩塌,所以苏月娆无法直接改变应有的剧情影响,也不能直接改变其他人对沈容音的态度。 所以……满室寂静中,苏月娆把目光投向了正盯着她出神的、看起来又蠢又好欺负的沈容音身上。 如果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又锁上了窗、封死了烟囱—— 那就掏出加特林,无差别扫射! 没法改变剧情,但我可以改变女主啊。如果柔弱善良、多愁善感的虐文林黛玉变成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虐文剧情那点小水花,还特么的算个屁! 苏月娆目光灼灼,带着浓浓的势在必得。 沈容音:……oo 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第70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2) 怔愣的众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母。 这仪态端庄优雅的贵妇人红了眼眶,想上来抱住苏月娆,又怕吓到她,只执起她的手、语气激动:“好,好,好,好孩子,回来就好” 其他几人这才回过神来。沈父移开视线,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也叫了声她的名字;沈容瑾咳嗽一声,唤了声“妹妹”。 一圈下来以后,众人的目光落到身份尴尬的沈容音身上。沈容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呆呆地盯了苏月娆几秒钟,最终只道:“你好,我叫沈容音。” 沈母扶着苏月娆的肩,有点儿为难:“月月,这位就是跟你抱错了的女孩儿,从年龄上来说,是你姐姐。你的养父母,也就是容音的亲生父母已经过世了,她也跟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实在难以启齿。毕竟劝真千金接受曾经霸占了自己身份的假千金,的确有点儿强人所难。 月月,她的亲女儿月月才刚回来呢!她在外面一个人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全家人多补偿她一点儿也是应该的——至于容音…… 不知是不是剧情开始起作用了,沈母脑海里从前与小女儿的回忆和情感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似的,竟感受得不太真切了。之前发现抱错时对她的担忧、心疼,种种情绪,好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此刻甚至在想,如果月月实在介意,只好委屈容音先搬出去一段时间,等月月适应了、不再抗拒以后,再把她接回来。 而这一瞬短暂的缄默中,沈容音的心也仿佛揪作一团了似的,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比起搬出这个家、甚至失去经济支持来说,她心底更害怕的,竟然是被苏月娆讨厌。 ……她真的很美。沈容音呆呆地想。 不仅是外表上惊心动魄的漂亮,那双黑如点墨的眼睛里,藏着一种刀锋般摄人的气质。少女眼睫纤长、神色慵懒,总像没睡醒似的、顶着张冷淡的厌世脸,然而稍一与之对视,便能觉察出她自灵魂深处散发的强大与漫不经心——睥睨、傲慢、游戏人间,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主宰者。 沈容音从前见过很多美人,艳压群芳的女明星、清纯秀丽的校花、光芒四射的国际超模……可是这些美人在苏月娆面前全都变得像破旧的绢花一样,僵硬死板、没有灵魂。只有见过她的人才知道,极致的美和强大是什么样子。 从见到她的第一刻起沈容音就明白了,这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温顺、柔弱、灵魂无趣,眼前的少女却是那样耀眼、骄傲、意气风发,光是看着便让人心生感慨:原来女孩子是可以活成这样的啊。 真好。 所以……无论如何,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被她讨厌。 沈容音做了个深呼吸,准备主动提出搬出去住——独自生活也好、离开父母也罢,都没有关系,她只是不想让眼前的少女讨厌她! 然而她刚微微张开嘴,第一个字的音节还没发出,就听苏月娆笑着道: “我不介意呀。养父母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我想,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也会像爱我一样爱你——你是他们的女儿,就是我的姐姐,一辈子都是,谁也不能赶你走。” 少女的声音与她冷淡厌世的酷酷外表不同,出乎意料地有点儿软糯,微微沙哑的音调像一阵清风似的,把沈容音焦灼不安的内心一下子抚平了。一瞬间,激动和兴奋几乎使她落了泪。她眼圈儿带点红地盯着眼前少女,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好。” “只要你愿意,我就永远是你的姐姐——无论是谁都没办法改变。”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几近冒失地,沈容音做出了在前十八九年温顺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莽撞举动——她站起身来,拥抱住了眼前高挑的少女。 骤然被抱住的苏月娆神情一怔。 这是个柔软的、颤抖的、散发着少女浅香的怀抱,乳燕投林似的,带着点儿眷恋与兴奋。 091感叹:【古早虐文女主真的很娇软,看着就柔柔弱弱的。】 “是啊。” 但也是真的心地善良、温柔可爱。 感受着被拥抱住的温暖与坚定,苏月娆眨了眨眼: “好,我明白为什么原来的沈月明明自己过得很好,却还是选择发布这个任务了。” 她慢吞吞地,用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我现在大概有那么一点儿——想让女主变得更好,不只是因为要完成任务了。” 苏月娆回为她准备的新房间休息去了,其他人则各自回房收拾情绪、整理仪表,待一切事毕,也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沈家别墅有好几个餐厅,今天为了欢迎苏月娆的归来,晚餐特地选在了最隆重的花园餐厅。暮色下满园精心打理的鲜花与各色草木都镀了层暖黄色的光,隔着透明的拱形落地窗,能从这片精致的花园一直看到山脚下车水马龙的闹市、以及更远处暮光中朦胧的远山。 一般人乍见此景,难免会露出些震撼或憧憬的神态;然而苏月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上个世界御剑飞行时什么风景没见过?因此众人只觉眼前这慵懒冷淡的少女不卑不亢、姿态从容,吃饭时动作不紧不慢,自带一种睥睨大气的气度。 对这权势地位堆出来的震撼景色,她一眼都没多看,本想趁机介绍两句、和妹妹说上话的沈容瑾无从开口,不由得把幽怨的目光投向坐在苏月娆身旁、与她贴得很近的沈容音身上。 沈容音与沈容瑾差了四五岁,一直很怵这个从小被誉为“别人家的孩子”的威严大哥,然而今天接收到对方的目光,居然破天荒地没感到瑟缩,反而理直气壮地回瞪了一眼: 不许看,这是我妹妹! 她已经叫我姐姐了,有叫过你哥哥吗? 沈容瑾:…… 一向威严老成的沈家长子嘴角抿成一条线,露出个挫败的表情。 沈母正好抬起头,看见这一幕奇道:“容瑾,你干嘛呢?” “不,没什么。”沈容瑾面无表情,低下脑袋闷头喝汤去了。 沈母懒得管突然抽风的儿子,转头跟苏月娆说话:“月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今天叫厨师多做了几种菜系和口味,你看看有没有合你胃口的?” 苏月娆虽然有时候很龟毛,毛尖茶要深秋的露水来泡、十月要吃鄱阳湖的大闸蟹、冬日要饮北地陈年的烧刀子,但那只是因循时令、享受生活罢了,她对食物其实真的不挑,好吃就行。这问题一时还真把她问到了,顿了顿,只好捡着原主的口味随意说了几道。 全桌人听她说话时神色都不自觉地变得认真,她身边的沈容音尤为最甚,看样子恨不得掏出个小本本记上去。 结束这个话题,沈母又问了她些别的事情,比如之前的生活如何、学校怎样。绝口不提成绩和打架的事情,只问她过得开不开心,言辞间有一种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戳到孩子痛处的溺爱型家长。 联想到091告诉她的那离谱的传言,苏月娆无语凝噎,顿时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妈,我的事情你们都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乍听她第一次叫妈,一向优雅端庄的沈母激动得说话都有点儿结巴了:“哎呦,是、是管家跟你的同学打听的,月月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妈已经把你的学籍转到你姐姐的学校了,平时在学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成绩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 苏月娆语气诚恳:“妈,我不是暴走少女,也不是尼姑,成绩也挺好的。” 沈母双手捧脸,还处在女儿叫自己妈妈的极致幸福中:“嗯嗯,月月说不是就不是。不过其实尼姑也挺好的,有信仰嘛!月月要是喜欢,妈给你在家里装一个小佛堂好不好?” 苏月娆:“我不是……” 沈容音:“月月不要害怕,暴走少女也很帅的好吗!我超喜欢暴走少女的!” 苏月娆:“我没有……” 沈容瑾:“咳……飙车的话,要注意安全,如果妹妹喜欢,我明天找朋友给你改一辆限量款哈雷。” 苏月娆:“我真的不……” 沈父咳嗽一声:“咳,女孩子家家的,打架不好!……实在看谁不顺眼,悄悄打,爸爸给你摆平。” 苏月娆:…… 倦了,毁灭:) 你们这群溺爱孩子的熊家长,到底有没有人在听我说话啊!!! 第71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3) a市,金都国际学校。 许晨昕昨天晚上熬夜跟小姐妹煲电话粥去了,今天来得有些晚。刚一走进一班,就感觉班上气氛有点儿乱哄哄的,人人都在交头接耳。她灵敏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书包一甩,整个人灵活地钻进座位里,凑到她同桌耳边: “聊什么呢,我也听听?” 同桌本来正跟其他人说得起劲,骤然被她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直抽抽:“哎哟我的许大小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 “瞧给你吓得那样。”许晨昕嗤笑一声。 还好同桌一点不记仇,立刻眼睛亮晶晶地跟她分享起了八卦:“你知道吗,沈家,就是跟你家齐名的那个沈家,昨天闹出了个真假千金的抓马事情!沈家二女儿,就是咱们学校高三艺术班的沈容音,不是沈家血脉。” 许晨昕嘴角抽了抽:“就这?” 这事她几天前就知道了好! 整个a市顶级门阀也就沈许江林四家,头顶上还有个更大的傅氏。谁家里多个私生子、谁背地里又出了什么龌龊倒霉事,大家彼此之间心里都门儿清。沈家那边动静闹这么大,该知道的人都早就知道完了。 许晨昕这个同桌一向自傲于自己金都包打听的称号,一听这话,立刻就不开心了: “过分了!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的八卦!据我的线人内爆,这位真千金之前是在s市一区长大的。” 许晨昕这下是真情实感的有点儿惊讶了:“那个很多暴走族的s市一区?” “可不嘛!当地最乱的那所学校的大姐大!据说一开始是当地的暴走族找她小弟麻烦,她把人揍了。人人都以为她要吃个大亏,结果当地不服的暴走族、社会哥、少女团……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混混团,轮流找茬,全被她揍得满地找牙!还有跟她立赌约比飙车的,据说被碾压得渣子都不剩,一区几十百号混混给她收拾得,全部唯她马首是瞻。” “呃……”许晨昕脑海里艰难地冒出了个浑身肌肉、魁梧无比的女混混形象。 “还不止呢。”同桌洋洋得意地继续道: “据说她还特别离经叛道,是当地最有名的大光明寺门下的尼姑!抽烟飙车大花臂、横眉倒拔垂杨柳的尼姑——听起来跟花和尚鲁智深一样,酷毙了。” 于是许晨昕脑海里的女混混形象,又骤然变成了性转版鲁智深。 “而且!”同桌凑近了,神神秘秘道: “她今天转学到咱们学校了,小道消息,转来的就是咱们班!” 说曹操曹操到,同桌话音刚落,班主任就走了进来。清清嗓让班上安静下来以后,他向教室门的方向点点头,介绍道:“同学们,今天咱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让我们欢迎她——” 许晨昕和同桌对视一眼: “我超,鲁智深!” 门口站着的、耳朵很灵的的苏月娆:…… 我真服了。 她额头上开出几朵十字小花,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沈月”两个字后,转过头阴恻恻地盯着许晨昕和她同桌的方向: “我叫沈月,不打架、不当大姐大,不会倒拔垂杨柳,更不是鲁智深,谢谢。” 说完不管其他人作何反应,自己走下讲台去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了。手上捏着的粉笔随手一丢,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形曲线、精准无误地被投进了挤挤挨挨的粉笔盒中。 整个班级鸦雀无声。 许晨昕也好、同桌也罢,齐齐保持着目瞪口呆盯着讲台的样子,连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许晨昕艰难地做了个深呼吸,连一向家教甚严的她抖忍不住爆了粗口:“这、这他妈就是你说的‘鲁智深’?!” 同桌比她更崩溃,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打探情报的功夫是不是还不到家。 ——这么好看的绝世美少女,跟传闻中那个暴力尼姑,怎么可能有任何关系啊?! 剑眉深目、气质冷淡,少女的眉眼轮廓与时下流行的娇软纯欲全然背道而驰,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美。上睫挺翘、下睫纤长,一双纤长桃花眼若寒泉凌冽,微微带了点儿下三白,平时看起来就像没睡醒似的,慵懒而厌世;然而一旦与之对视,便只觉锋利寒意逼人而来。 她皮肤白得像终年不化的北极冰川,唇色也有点儿浅淡,面容像张纸一样单薄苍白,偏偏眼下卧蚕晕着一片潋滟的红,叫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态的美;一颗小痣点在眼下,随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微微晃动着,则又为这苍白厌世的美人增添了一点儿旖旎的气质,时刻挑动着众人的心。 被绝世美颜暴击之后,整个班级陷入一片氛围奇怪的死寂之中。就连年过四十、阅历匪浅的班主任都为之一晃神、久久不曾出声。 直到上课铃响起,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班主任掩饰般地咳嗽一声,转身开始上课:“上次我们讲到,文言文中的八个重点虚词……” 这节课都过去一半了,许晨昕才接受了“班上来了个绝世美少女”和“绝世美少女就是鲁智深”这两个现实,突然反应过来,撞了下同桌的手臂: “喂,刚刚鲁……不是,沈月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好像是朝着我们这边说的,她是不是在教室外听到我俩说话了?!” 同桌还没缓过劲儿来,一副心神荡漾、晕晕乎乎的样子,闻言陡然一惊: “卧槽,还真有可能……卧槽卧槽卧槽,许大小姐,怎么办!我们不会一来就被美少女转校生讨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怎么办。” 同桌整的死动静太大,连老师都看了过来,许晨昕把书立起来挡住脸,犹豫道:“……一会儿下课,要不我俩去找她道歉?” 厚重的语文书之后,许大小姐的脸红红的。她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胳膊里蹭了蹭,突然感觉心里被猫抓了似的,有点儿心烦意乱。 这位沈家的真千金,为什么这么漂亮啊…… 她、她她她,她刚刚听见我们的话,不会真的讨厌我了?! 想到这种可能,许晨昕抿了抿嘴,抓着书页的手指变得很用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沈月,却莫名其妙地,非常不想被她讨厌! 身上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魅力,即使是一副漫不经心、慵懒厌世的样子,却总是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让人不自觉地就非常在意她的想法。 想听她说话、想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留下点儿涟漪,想在那双睥睨冷淡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留下的倒影。 第72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4) 刚一下课,苏月娆就被好奇而殷勤的同学们团团包围住了,面对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总有种女明星被记者的长枪短炮围追堵截的感觉。 “沈月同学!听说你是沈家的真千金?”这是好奇八卦的前桌女生。 苏月娆点头:“是。” “沈月同学,听说你之前曾经拜入大光明寺下,那你会算命吗?”这是满脸迷离、耳尖通红的冒失男生。 苏月娆: 先不说我只是去大光明寺当了半个月志愿者——会算命的应该是道士而不是尼姑?! 槽多无口,苏月娆已经懒得纠正了,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会算,你算什么东西。” 男生:oo 刚刚、刚刚是不是被女神骂了? 091此时正好冒出来提醒她: 【宿主,按照剧情,现在应该是女主遭受校园霸凌,被江子术英雄救美的剧情。正是因为被他救了,女主才会爱上他,所以之后被江子术背叛才会更虐、更伤心欲绝——宿主你不是说要改变女主的命运吗,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知道了。” 眼见周围眼冒金光的人越来越多,苏月娆看了看腕表,推开桌椅清出一条通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过来道歉的许晨昕和同桌刚刚才挤进她身前挨挨挤挤的人群,便听她如此言说。许晨昕眼睛微微瞪大了点儿,喊了一声:“诶——” 苏月娆走得急,没听见。许晨昕只来得及看见她一片衣角消失在教室后门。 同一时刻,学校后巷。 “我就说嘛,原来我之前看你不爽不是没有原因的——偷走别人人生的小偷,哈。鸠占鹊巢十九年的感觉怎么样?现在正主回来了,你怎么还敢继续呆在沈家的啊?” 几个脸上浓妆艳抹的女生把沈容音堵在巷子最深处,其中一个一脚踩下去,地上整洁昂贵的c家帆布书包立刻便多了个黑色的脚印,工整的教科书和笔记散落一地,被满是泥泞的地面弄得脏兮兮的。 沈容音背靠墙壁、整个人都在发着抖,看见这一幕呼吸一瞬间变得十分急促,只好低下头,逼着自己移开了视线。 为首之人是个染着一头酒红色头发的高个子女孩儿,打着鼻环、纹了眉毛,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角落里的沈容音。 正如每本爽文都会有个用来衬托的工具人女配一样,每本虐文也都会有个专门看女主不爽、欺负女主,以此制造虐点的反派,而红发女林妍扮演的无疑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原着中a市有沈、许、江、林四个家族,上边还有个傅家;而林妍是林家一条比较近的旁支的独生女,娇惯叛逆、蛮横无理,在学校一直看同为艺术生的女主不顺眼,只是碍于她沈家小姐的身份不敢明着动手。女主假千金的身份爆出以后,林妍没少在学校欺负为难她。 沈月回来后沈家人一门心思都扑在亲女儿身上,根本没关注到女主的现况;而女主自己性格本身也懦弱可欺、自卑敏感,认为自己身份尴尬、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一直默默忍受着。这也是原文里的一大虐点。 “哈哈,这种不要脸的贱人怎么舍得走呢,肯定会没脸没皮地留在沈家啊。” “真他妈搞笑。” “不过沈家找回来那个真千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据说是个臭尼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有这么个女儿,沈家这回脸可丢大了。” 原本一直在角落低着头、任她们说什么也不反抗的沈容音,听了这话却突然抬起头来。明明怕得直发抖、眼眶都是红的,却还是吼了回去,声音愤怒: “不许说我妹妹!” “哈?” 几个越骂越兴奋的女生,一时间都愣住了。林妍最先反应过来,语气中带了点儿难以置信和恼羞成怒,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抬高了声音: “沈容音,你他妈刚刚说什么?” 林妍个子很高,几乎是俯瞰着瘦小的沈容音。在她威胁的眼神和骤然提高的声音下,沈容音几乎是不可控制地瑟缩了一瞬,然而她想起苏月娆,想起昨天她叫的那声“姐姐”,胸中又不顾一切地燃起了怒火。 这群人怎么骂她都可以,怎么说她她都能忍受——但是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月月?! 我妹妹那么飒、那么漂亮、那么可爱,这群人有什么资格用她们的臭嘴去评判她?! 原着中“懦弱可欺、娇软善良”的女主,第一次脱离剧情,近乎决然地、生出了一股出离愤怒的情绪。胸中的怒火驱使着她一时间都忘了害怕,挺起胸膛,声音是她短短十九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凶狠: “我说——你没资格!这么说我妹妹!” 林妍猝不及防之下被她骤然一推,竟然真的退后了两步。向来不会反抗的、温顺的小白兔突然咬人了,林妍一时之间都有点儿不可置信,她“哈”了一声,恼羞成怒: “沈容音,你他妈脑子坏掉了?!人家沈家真正的千金大小姐,轮得到你个冒牌货去心疼?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这个假的姐姐,你还巴巴赶上去,真他妈傻逼!” 沈容音眼圈红红的——这次纯粹是气的——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声音比她还大:“只要月月认我一天,我就永远是她的姐姐!你就是没有妹妹嫉妒我!嫉妒我!” 林妍:? 林妍都给她干懵了:“我草,沈容音你神经病!” 她身后几个小弟也懵了。其中一个看沈容音最不爽,“啧”了一声,提议道:“老大,你跟她废话什么,现在她都不是沈家的女儿了,沈家肯定不会管她了!咱们教训教训她,也让她知道知道,在学校要夹着尾巴做人。” “就是。什么妹妹妹妹的,我看她就是脑子有病!” 几人回过神来,围拢了过去。林妍冷笑着拍了拍沈容音的右脸:“沈容音,你真是有病,人家沈月怎么可能认你做姐姐,讨都讨厌死你了。” 然而此刻,她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音色清亮、语气慵懒,声音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这条暗巷,脚步轻盈,竟没有一人听见。 “谁说的。” ——于是所有人同时回头,看见了站在巷口的苏月娆。 明眸皓齿、眉目深邃,背光而来的少女生了一张带点儿男相的、攻击力极强的昳丽面容。剑眉微挑、桃花眼深邃,眸子漆黑深邃、如两颗流光溢彩的黑曜石,不认真时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而此刻她眼含嘲讽、嘴角微勾,整个人看起来却又疯又飒,眼下的一颗痣红得像是活了一样,灼得人眼睛一痛。 第73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5) 场面一时死寂,所有人都愣愣地望着突然出现的苏月娆,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她……她就是沈月?! 漂亮、傲慢、意气风发。冷淡厌世的一张脸下,偏偏藏着点儿隐隐的疯批气质,一丛冷火似的,又冰凉又滚烫,灼得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与她目光相接的短短一瞬,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林妍的心头:这个少女,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她短短的人生中,林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的灵魂炙热而强大,高高在上、睥睨众生。这种极致的傲慢和掌控感甚至不是只凭金钱权势就能堆砌出来的,她一定见过比富贵权势更广袤、更有趣的东西;她的精神世界,必然有着更加神秘的内核。 一瞬间,她突然有点理解一向怂得要死的沈容音为什么拼命也要维护这个妹妹了——如果我能看见站在她身边、被她叫“姐姐”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 对于林妍和一众不良少女来说,这是很长的一个瞬间,因为她们脑海里乱七八糟地划过了一大堆信息; 但对于苏月娆来说,这一瞬很短很短。外套脱手的下一秒,她右脚后蹬、借力起跳,已经一个飞踢踹在最近的一个不良身上! 只听一声惨叫!挨踢的女生呻吟一声,向后飞出两三米远、直直砸到了墙上。 “卧槽!” 林妍如梦初醒,赶紧丢下手里的沈容音:“不是说沈家真千金是个尼姑吗?” 苏月娆冷笑一声,已经懒得纠正这个狗屁谣言了,顺手从地上杂物堆里抄了根断了半截的扁担,握在手上舞得虎虎生风: “是,我信佛,信南无加特林菩萨。” 在她面前的不良甚至只觉眼前不是一根扁担、而是一条灵活的长鞭!抽在身上如有万钧之力,且又准又狠,像条蛇一样游弋在四方,根本躲不开。 一声巨响。瞬间又飞出去两个不良,一前一后地砸在同一堵墙上,又缓缓落下去,滑稽地叠成一串儿。 林妍目瞪口呆:“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呢?!” 苏月娆此时已经打趴了她前面的一堆小弟,此刻手持扁担、飞身上前,对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佛祖会原谅你——但你爹的大扁担不会!” 林妍顿时只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四面八方处处都是抽过来的扁担残影。她被抽得像个陀螺似的、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然后被人抓着胳膊、一个过肩摔—— “啊啊啊啊啊啊!!!”感受到骨头断裂发出的声音,林妍不由得惨叫出声。 只听“咚”一声巨响,最后一个也终于被摔到墙上,跟她的小弟跟班们叠作一团。 而苏月娆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杰作感到满意。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嘛。 林妍:…… 沈容音:…… 身后正准备上前英雄救美的江子术:…… 来找苏月娆、恰好目睹全程的许晨昕:…… ……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苏月娆神兵天降、到不良少女们被揍得七荤八素、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也不过是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一时间,巷口外目睹全程的几人、甚至巷子里刚刚得救的沈容音,cpu全都一齐炸了。 好好帅。 许晨昕愣愣地盯着苏月娆,晕乎乎地想。 竟然有人打架也像跳舞一样,不仅一点儿都不粗鲁,还可以那么帅的吗?! 脑海里之前那几个关于沈月的、筋肉女混混和性转鲁智深的形象,此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整个脑子此刻都被那个又美又飒的身影占据。颜控+慕强+智性恋的许大小姐现在几乎想大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帅了我好想和她做朋友啊!!! 这个总是一副冷淡厌世、没睡醒的样子的纤瘦少女,面容倦怠、肤色苍白,打起架来却偏偏又冷又疯、又准又狠!眼角那抹平日里看起来有点儿旖旎殊艳的薄红,随她动作而加深了颜色,叫她看起来有股疯批美人的气质。 美人冷嗤一声,丢下扁担,擦了擦手,上前去把角落里呆若木鸡的沈容音揪了出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替她擦了眼角的泪痕,才严肃地问她: “姐,知道你今天错哪儿了吗?” 沈容音一愣: “啊?哦、哦……我错在,错在没有跟同学搞好关系,所以她们才会来找我麻烦……” 苏月娆毫不犹豫地揪住她颊边软肉拧了一下:“不对。再想。” 沈容音:qaq? 沈容音:“我、我警惕心不够,被她们不知不觉带到这边来了?” 苏月娆冷酷无情地又揪了一下:“还是不对。” 沈容音:“我我我太弱了,不敢反抗?” 苏月娆叹了口气。 “你错就错在老是反思自己,只会默默忍受。” 她一指墙边叠作一团、呻吟不止的不良少女:“她们看不惯你,找你麻烦,是因为她们是傻逼,不是你的错。” “而我们被抱错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更不是你的错。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更是傻逼中的傻逼。” “傻逼来烦你,你要做的不是默默忍受,而是反抗。有人骂你,就骂回去;有人追你,就绕路跑;被堵在巷子里,要大声呼救。出现问题,我们就去解决问题,逃避没有用,忍受没有用,你得发疯,得抗争,得蓄足了劲儿给这些傻逼两耳光。” 沈容音的眼底倒映着少女神色严肃的面容,昳丽、厌世、生人勿近,此刻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她向来是个顺从、温柔的女孩,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多的话也都是“君子求诸己”、“先反思自己”。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都是傻逼的错,跟你没有关系。 你不用顺从、善良,不用像菟丝花一样柔弱美好。 你可以去抗争。 眼眶酸涩发烫、浑身颤抖,可是沈容音现在不想哭——她不能再哭了。月月说得对,做错事情的不是她,她凭什么要哭?一时之间,沈容音只觉全身过了一个霹雳,连灵魂都在震悚。人设标签是“软弱、善良、菟丝子美人”的虐文女主,突然觉得什么无形束缚着她的东西消失了,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冷静。 “去。” 苏月娆见她情状,心下一松,指着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不良少女们轻笑道:“去给她们两耳光。” 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和力量充斥在胸口,娇弱的、优雅的、总是像淑女一样端庄的沈容音大步上前,揪住林妍的领子,学着那些市井泼妇的样子,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 林妍左臂骨头被苏月娆拧断了,正痛得冷汗直流,被劈头盖脸的巴掌扇得头晕目眩,又惊又怒: “沈容音!你他妈疯了!连你都敢打我?!” 而沈容音的回答是——缓缓的、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又一记耳光: “叫你看不惯我,在班上散步我的流言!” “啪!” “叫你摔我书包!” “啪!” 一开始沈容音还有点儿不习惯这么大声,但一路骂到最后,她已经感觉良好,甚至无师自通了脏话,声音震天撼地: “最该死的是——你们他妈的怎么敢骂我妹妹的?!!” “我妹妹天下第一好,你们这群贱人有什么资格骂她!!!” 第74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6) 对于沈家这狗血的真假千金事件,江子术很早就已有耳闻——毕竟他的未婚妻沈容音就是其中一个主角。 平心而论,江子术并没有因为沈容音身份的变化而生出废弃婚约的心思。我是喜欢容音的,他想。四家之中,江沈两家一向关系不太好,当年他执意要沈容音做自己的未婚妻,甚至一度触怒了父母,但这些他都一力扛了下来。 还记得当时父亲气急之下动手打了他,他梗着脖子回吼:“我喜欢的是容音这个人,又不是其他的!” 可是仔细思考他到底为什么喜欢沈容音这个人,他又回答不上来。 喜欢她温顺、善良、柔弱如菟丝花?喜欢她温和、依赖,看他的眼神永远崇敬而依赖?或许都有,又或许都不是。江子术有时恍惚间自己都怀疑自己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还是被一种神秘的、看不见的力量裹挟着做出了那些选择。 沈容音太脆弱、太温柔了,好像脸上永远都是那一成不变的腼腆柔弱,总是怯生生地笑着,性格单薄得甚至有点儿不像个有独立意识的成年人。 ——可是现在,眼前的小巷中,像个小狮子一样怒气冲冲扇着女混混们的沈容音,却仿佛突然撕开人设的npc,一下子真实得不可思议。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真的改变了。 而一切的开始—— 江子术转头,目光转向一旁面容倦怠苍白的少女。 一切改变的源头,就是这位传说中的沈家真千金,沈月。 少女肤色苍白、面容倦怠,生来疏离而清冷,漂亮得像个冰雪雕刻的精灵。可是她打起架来却又那么疯、那么野,那双睥睨冷淡的眼睛里都仿佛隐隐带了点儿疯狂,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于是江子术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特别的人,和他们都不一样。她太鲜活、太肆意了,灿烂得跟整个无趣且冰冷的世界格格不入。与那双目光锋利清澈的漂亮桃花眼对上的一刹那,他的心像骤然跳出了胸膛似的,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江子术好感度+40,目前好感度40】 突然听到好久没有上线的好感度播报,苏月娆挑了挑眉:“这个世界,沈月好像没有要求刷任何人的好感度?” 091支支吾吾:【可是我们系统的能量来源有一部分就是气运之子的好感度,我们也是要恰饭的嘛。】 苏月娆嘴角抽了抽:“行。” 反正男人都是会自我攻略的,有没有这么个任务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区别。 苏月娆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昨天新加上的便宜大哥沈容瑾,大致描述了下事情的起因和结果,完事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见沈容音还在欺负脸已经被扇成猪头的林妍,无奈地唤她回来: “好了,姐,已经够了。再扇下去你手不疼吗?” 沈容音闻言听话地丢开林妍,转身“哒哒哒”地跑回她身边,抓起她的手仔细查看着:“月月你受伤了没有?刚刚你拿的那根扁担是断的,打架的时候有没有被划到手啊?” “揍两个弱鸡而已,受伤是必不可能的。”苏月娆不屑道。 上个世界她连所谓的天道宠儿、修真者男主都敢打,而且一打就是一群,现在虽然武力值由于世界观设定变低了,揍几个正常人还是不在话下,比如剧情开始前在s市一个人揍趴了十个小混混——不然那些匪夷所思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好了好了。”苏月娆安抚住沈容音以后,慢悠悠地转身朝向小巷外: “你们几位,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的戏,也是时候出来了。” “容音,沈月同学。” 江子术从阴影中走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月娆身旁的沈容音:“沈月同学,你好。我是江子术,是容音的……未婚夫。刚刚听说林妍跟你一起进了学校后门的小巷,担心她出事,所以过来看看。但刚准备出手,沈月同学你就来了。” 不知为何,“未婚夫”这个词突然变得十分烫嘴,仿佛羞于在这冷淡慵懒的少女面前提起。江子术说到此处顿了好久,抿了抿唇,很艰难地继续说完了剩下的话。 然而他对面的苏月娆却“啧”了一声,直接无视他,冲着他身后不满意道:“还有人呢?别躲了,一块出来。” 于是在江子术惊奇的目光下,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又讪讪地走出了一个人来。江子术认识她,许家大小姐许晨昕——她为什么也在这里? 许晨昕抿了抿嘴,露出个讪讪的笑:“嗨,沈月同学,我叫许晨昕,是你的同班同学。” 苏月娆还在记早上的仇,双手抱胸、面无表情道:“哦,你就是早上说我‘鲁智深’的那个。” “对不起!” 许大小姐飞快地给苏月娆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上前一步,态度诚恳:“沈月同学,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通过传言认识你的!我跟过来就是想跟你道歉的!” 苏月娆逗她:“哦?我刚刚可是揍趴下那么多人呢,现在又不觉得我像鲁智深了?” 许晨昕表情正直:“怎么会呢!我觉得你像水兵月,就是美少女战士里面那个,又美又飒好,我都想跟你做朋友!谁说你是鲁智深的?!真是有眼无珠!下次再让我听到谁这么说我第一个不饶他!” 在认识苏月娆之前,一向都是被别人阿谀奉承的许大小姐也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狗腿的一天,但在苏月娆面前,她好像就是不自觉地会去讨好对方。这个少女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跟她产生交集,想看她笑,想和她说话,想看见那双漂亮狭长的桃花眼里,映出自己的倒影。 这位许大小姐太接地气,苏月娆一下子都被她逗笑了,于是朝她伸出右手: “好,许大小姐,那咱们就是朋友了。” 许晨昕愣了一下,耳朵尖尖激动得都有点儿红,生怕对方反悔了似的、双手重重握上那只苍白纤长的右手: “请多指教!!!” “咳!”苏月娆旁边的沈容音被亲亲妹妹忽视了,发出有点儿不满的重重咳嗽声。苏月娆失笑,一边转过身来安抚她,一边给许晨昕介绍:“这是我姐,沈容音。” 许晨昕颇为豪气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朋友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以后谁要再敢动咱姐,就是跟我许晨昕过不去!” 沈容音撇了下嘴,也不情不愿地跟她握了下手:“以后我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了!我还要保护月月呢。” 眼见几个女生话题越来越跑偏,在一旁被所有人忽视的透明人江子术以手支颌、咳嗽一声: “那个,快上课了,要不先去找老师来处理一下。毕竟——”他顿了顿,艰难地指了指角落呻吟着的几个不良: “……就放在那里堆着,也不像回事。” 几人这才想起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几个女生,苏月娆没什么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置可否:“走。” 她刚准备动身,却被江子术拦住了:“等等,外套。” 作为原文中重要的男配,江子术的皮相肯定是不差的。少年眉眼清俊、唇瓣丰润,一缕长长的乌发垂落在额前、微微遮住点儿眼睛。挺鼻薄唇、气质清隽,眼睛黑得发亮,眸中似有星辰流转、温柔隽永,此刻正盯着苏月娆,神色很认真: “初春天气还是挺冷的,不穿外套容易感冒。你的外套脏了,没办法穿,先穿我的。”说着真的开始动手脱外套了。 “等等!”“停下!” 结果刚刚抬起手,就被两道几乎同时响起的女声喝止了。沈容音离得近,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冲他笑得有点儿敷衍:“阿术你别动,月月穿我的就好了。” 江子术怔住了。 从前沈容音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像朵菟丝花,柔弱、温顺、谦恭,无条件地接受他的一切决定——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阻止他。 为了她的妹妹,为了沈月。 而就在两人僵持的一瞬间,许晨昕已经很敏捷地上前一步,把自己的外套披在苏月娆身上了:“都别麻烦了,我里边儿穿得厚,不怕冻!都是朋友了,就不用讲客气了嘛。” 沈容音:! 可、可恶,还是晚了一步! 许晨昕得意地冲沈容音挑了挑眉,笑容嘚瑟。 沈容音抿了抿嘴,毫不留情地推开害自己错失良机的罪魁祸首江子术,一把抱住了苏月娆的胳膊。 苏月娆: 目睹全程的苏月娆哭笑不得。 明明还都是什么京圈的大小姐、大少爷,一个个的,真的很幼稚诶。 第75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7) 十来个保镖围着主位上坐着的贵妇人,把整个办公室站得水泄不通。沈母推开校长递过来的热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陈校长,贵校说来也是a市有名的贵族学校,百年名校呢,结果居然出现这种恶性校园欺凌事件?你让我和其他家长怎么放心继续把孩子交给你们呐。” 沈母面对女儿时是一副柔情似水的面孔,面对外人时,a市顶级贵妇的威严却拿捏得死死的。没有尖叫、没有吵闹,甚至说这话时是一张笑脸,却无端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对面中年谢顶的陈校长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十分抱歉沈夫人!这次的确是我们学校的失职,但请您放心,我校绝对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a市的这些少爷小姐基本都是在这所私立贵族学校念书的,他们家里也都乐于赞助学校一点钱,说是金主爸爸也不为过。更别提上半年沈家才资助了几千万修图书馆,结果转眼人家女儿就在学校被欺负了,学校能不理亏吗? 不过——陈校长的眯眯眼悄悄扫了一眼沈母身后的两个女孩,心底倒犯起了嘀咕:都说沈家真千金回来了,假千金的地位一落千丈,现在看来,倒不全是如此啊。 “交待?什么样的交待能弥补我女儿受到的伤害?!”沈母语气一冷: “要不是我们月月聪明,去得早,容音不知道还要受怎么样的罪呢?” 一旁林妍的母亲看不下去了,声音颤抖着打断她:“沈夫人,可现在躺在医务室的不是你家两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林妍这孩子做事急躁,该她吃个亏,我们认了。但她已经这样了,您就没必要继续追究了?” 沈母却仿佛刚刚注意到她似的,略带点儿惊讶、却依然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哟,您也在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是听见校园霸凌施暴者在命令被害者不要追究吗?您母亲没有教过您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吗?” 想到医务室里躺着的女儿,林妍母亲恨得眼都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妍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子侄呢,你们沈家不要欺人太甚!” “哈,子侄。” 沈母轻蔑一笑,转头继续面向校长,连个眼神都吝啬施舍给她: “如果是林夫人亲自来这儿跟我道歉,我还给她三分薄面。至于你么——呵。” 说罢不再管旁边女人歇斯底里地发疯,开始跟校长交待:“那几个欺负我女儿的,全都退学,这点没得商量。” 校长看了眼旁边的女人,又看了眼沈母,利弊权衡之下,果断赔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沈母表情不变:“还有,退学以前要她们公开给我女儿道歉,月月和容音都要。” “这个……”校长擦了擦汗:“您家二位千金都没受什么伤,您看……” 沈母还没说话,沈容音就先出声了:“怎么没伤着?我妹妹的拳头都打红了!必须道歉!” 校长:…… 林妍母亲:…… 这祖宗一个人揍趴下了四五个人,拳头一点都不红才奇怪了?! 看戏的苏月娆:…… 就,挺突然的。 苏月娆沉默地看着抓起她的右手、满脸义愤填膺的沈容音,问091:“我给女主下的这剂猛药,是不是有点儿太猛了……” 怎么瞧着不仅治好了懦弱胆怯,还无师自通、觉醒了非常不得了的属性啊? 091也沉默半晌,勉强安慰她:【……害,你就说治没治好。】 等苏月娆道别沈母和沈容音回到班上,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 上午的事情大概已经传遍整个学校了,她在全班人莫名敬仰的目光中一路走到教室最后排自己的位置,拉开椅子,与旁边坐着的许晨昕突然四目相对。 苏月娆:? 许晨昕:“嗨!” 苏月娆沉默了两秒:“没记错的话,上午的时候我好像还没有同桌。” 许晨昕笑得很开朗,但隐隐看得出一点儿心虚:“老师说我们要多帮助新同学,而且我们是朋友嘛,坐在一起怎么了!” 苏月娆回想了下剧情,原着中这位颇为亲民的许家大小姐是个纯粹的背景板女配,跟男女主没产生过什么纠葛。原文对她为数不多的描写中,她每次都在津津有味地听包打听同桌讲女主的八卦。 然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宴会上,许晨昕都从未对女主表现出一丝丝的恶意,甚至有几次都有意对她伸出援手,只不过被男主抢先了——简而言之,这是只瓜田里善良的好猹。 “行。” 于是苏月娆妥协了。许晨昕还不知道自己在女神心底已经被打上了“一只好猹”的标签,喜滋滋地捧着书坐在旁边傻乐,全然不管自己的前同桌包打听同学从前排投来的幽怨的目光。 上课铃声此刻恰好响起,英语老师抱着一摞试卷笑眯眯地走进来: “同学们,今天这节课咱们小测哦。” 苏月娆听见周围一片夸张的哀嚎,不由得轻笑出声。 原来所谓的贵公子、大小姐们,遇到老师的突击测试,也是会痛哭流涕的啊。 卷子发下来,苏月娆简单扫了遍题目。私立贵族学校的教育跟普通高中不同,增设了许多额外的科目,对基础科目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但像英语、金融、商务法这类内容难度是很大的。这张卷子的词汇量已经远远超出了高中生水平,即使叫普高的学霸来答,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以适应。 ——但苏月娆毕竟不止是个高中生,离作为苏月考上q大的那一世也并没有过去很久。于是她翻过一遍试卷以后,心中有了底。不紧不慢地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笔,在周遭一片紧张的“唰唰唰”写字声中显得格外从容淡定。 但这份学霸的淡定,落在不知底细的人眼中,就变成了对成绩的满不在乎。 许晨昕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地看了她好几眼。 女神动作这么慢,是不会写吗? 唔,不会也正常啦,毕竟女神以前是大姐大嘛,我们学校对英语要求又超级严格。可是英语老师超凶的,谁的面子也不给,女神交白卷会不会被骂啊? 许晨昕想到此处,笔下一顿,随即动作更快了,几乎能看到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留下的残影。 于是考试时间过去四分之三以后,苏月娆写完卷子开始悠闲地眺望窗外,却突然感到左手被轻轻碰了下。 许晨昕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一张满满当当的草稿纸却缓缓越过两张课桌间的“三八线”,被推了过来。 苏月娆低头一看: ab…… 苏月娆:…… 苏月娆很惆怅:“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人人都脑补我是个不良大姐大,然后忍不住怜爱我呢?就因为我打架猛了一点儿吗?” 091:【啊这。】 它忍了一下,还是没把心里的吐槽说出口。 宿主,你那可不叫打架猛了一点儿啊如果不是世界观限制,我都怀疑你当时能用扁担舞出剑气来! 第76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8) 091半天没回话,苏月娆叹了口气,把那张草稿纸扒拉过来,又从笔袋里翻翻找找、抽出支红笔来。 几分钟后,忐忑的许晨昕咬着嘴唇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苏月娆的回应。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于自己帮到了女神,就看见被推回来的那张草稿纸上,零零星星地被用红笔圈出来几个答案。 一行笔锋有力的漂亮行楷在旁边批注着:第三大题整个中心思想都理解错了,下次注意。 许晨昕:! 许晨昕目瞪口呆地翻动卷子,找到第三大题的阅读材料重新看了一遍,震惊地发现自己因为想快点写完卷子,居然真的掉入了文章的语言陷阱、整个中心思想都理解错了,而正确答案……的确是苏月娆给她改的那几个。 卧槽?! 女女女女女女神你的人设不是打架飙车大姐大吗?!难道现在打架也流行文斗??? 短短一天之内,鲁智深爆改文武双全美少女,许晨昕的cpu一下子炸了。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老师走过来收走了两人的卷子,许晨昕都还没回过神来,目光呆滞地直视前方。苏月娆失笑,自己收拾了书包起身:“同桌,别傻了,我先走了哦?” 结果许晨昕一听这话,突然暴起,抱住苏月娆的半边胳膊: “呜呜呜沈月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我怎么就没有这么神奇的妹妹啊?你以后一定要带我玩!打架也要带我!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啊啊啊啊!!!” 这许大小姐还真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苏月娆不由得失笑,摸了摸她的狗头: “好好好,带你带你带你。” 在学校的第一天就这样波澜壮阔地过去,苏月娆怕女主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还专门给家庭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结果沈容音的心理前所未有的健康,据她自己所说:“发过疯以后精神状态稳定多了。”苏月娆一想也是,人哪有不发疯的,更何况还是虐文女主,遂随她去了。 今天的事情大概无法如林妍母亲所想,停留在学校的小打小闹上了。吃饭之前苏月娆亲眼目睹沈父暴躁地打了通电话,跟对面的人激烈互骂,一口一个“姓林的”;在苏月娆发现后又光速变脸,把手机往身后一藏,和蔼得跟楼下保安小老头儿似的: “月月今天在学校做得特别好,不愧是我女儿!我女儿就是棒!” 苏月娆:…… 也真是够了。 但这些都不是苏月娆该操心的问题。这个世界里的她,有父母有家庭,头上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作为家里最小的一个,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摆烂嘛。霸道总裁她可当过太多次了,与其自己奋斗,不如pua女主奋斗,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万一就pua出个隐藏款霸总女主呢? 看着路过的女主,苏月娆的目光分外慈祥。 反正她觉得,事在人为嘛,凡事总要试一试,对? 沈容音:ovo? 月月? 091:…… 迎着女主愚蠢而清澈的目光,091艰难道:【虽然但是,宿主,女主是学艺术的!】 “嗨,那有什么关系。” 苏月娆转向沈容音,语气鼓励:“姐,我最近突然好想摆烂,以后就靠你养我了哦。” 沈容音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那双柔柔的、在原着中总是泛着泪光的杏眼里一下子锃亮,三步两步就冲向了楼上自己的房间:“月月等着,我这就开始努力!!!” 正巧路过的沈容瑾:…… 为什么,为什么妹妹宁愿叫那个笨蛋养她,都不叫我? 沈家大少本来微微勾起的嘴角,一下子垮了。 …… 经历了短暂的磨合期之后,苏月娆很快完全适应了回归沈家后的生活。 贵族学校跟她在第一个世界念的那所重本完全是天差地别,早上八点到校,下午六七点就放学,偶尔有社团活动,但没有晚自习。剩下大把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充裕得完全不像个高中生。苏月娆总算明白为什么小说电视剧里的富二代们可以闲得到处飙车喝酒开趴体、时不时还要来段青春疼痛爱情陶冶生活了——纯粹是闲的嘛。 当然,学校的课程也并不简单。除了基础学科外,增加了许多精英教育的内容,比如商务礼仪、股票投资或者商务法之类的,但是对于自己白手起家干过很多次的苏月娆来说,这些简直就是皮毛。 无论什么课程,认真听几节课、再问问老师就能迅速追上其他人的进度,在最近一次大考的时候更是一鸣惊人,直接拿下年部前三——这还是在苏月娆第一次考试,很多地方没摸清的情况下。 商人本来就是最会趋利避害的生物,学校里这群富二代慕强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于是年级中、乃至整个学校中,慢慢都流传起她的传说来。“沈家真千金沈月”这个名字,从一开始暴力尼姑、叛逆女混混的代名词,渐渐变成了又美又飒的标志。 开始常常有人跑到一班教室门口偷看她,不仅同班男生看到苏月娆会脸红心跳,好多女生看见她也会兴奋得脸蛋通红。就连平时在班里一向和其他人关系淡淡的沈容音,都开始被同班女生羡慕地搭话: “你妹妹也太漂亮了?又好看,又飒,脑子还那么聪明,我要是也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就是啊!哎,我家里那个弟弟,一天天就知道惹我和爸妈生气……” “那是!”沈容音把头扬得高高的,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那可是月月!月月就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子!” 苏月娆的名声,以一种很夸张的速度在a市顶级圈层中传开。一时之间,不仅仅是学校,就连这些少爷小姐们的父辈、沈父这一辈的长辈,都听说了沈家这位真千金的名字。 沈母从别的贵妇那里听说以后,笑得合不拢嘴,直拉着苏月娆的手夸她: “我们月月真厉害!妈妈本来还想着等过一段时间给你声名造造势,再办个宴会正式介绍你,没想到月月自己就做到了!这周末咱们就办,要把我们这么漂亮、这么厉害的月月,风风光光地介绍给所有人!” 苏月娆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沈容音的表情。 却见原着中“敏感缺爱、自卑懦弱”的女主脸上没有一丝负面情绪,一双柔和杏眼里闪着点儿兴奋的光,正朝她的方向笑得很开心。 不是受伤、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自卑,沈容音是真的在为她的妹妹感到开心。虐文女主曾经脆弱自卑得一戳就破的脆弱的内心,不知什么时候装满了爱和温暖,她不再向身边的人汲取活下去的养分,而是试着做一个内心强大的人,转而去爱别人。 苏月娆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 被爱的会生出血肉,想要去爱别人的亦然。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想要去爱别人,原本柔弱的菟丝花才会长出坚韧的枝叶、生出尖利的花刺,在狂风和暴雨中慢慢挺直了脊梁。 第77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9) a市地处北方,初春乍寒,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觥筹交错。 长辈们端着香槟问候生意场上的伙伴,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则穿着华丽的礼服穿梭在人群之中,呼朋唤友、嬉笑打闹,整个大厅内一片欢声笑语。 林穗雪端着杯色泽艳丽的鸡尾酒,精致的小高跟“笃笃笃”,有节奏地轻点着地面,脸上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傲慢自负,眼底却有点儿不耐烦。 然而她身旁的女人全没看出来,还在絮絮叨叨:“大小姐,妍妍再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妹啊,那个沈月说打就打,还逼学校开除她,也太不给您面子了些!” 林穗雪优雅地放下酒杯,冷笑一声: “那不是因为她自己又蠢又坏吗?还表妹,说出去都丢我们林家的脸。” 林妍的母亲一时语塞:“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然而林穗雪已经不耐烦地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拂袖离去。香槟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弧度,一向以傲慢与目中无人闻名的林家大小姐走得干脆利落: “这件事是你们自己理亏,与我无关 有这个时间来找本小姐磨嘴皮子,不如叫林妍去好好道歉。” 林妍母亲在身后叫了几声,林穗雪连头都没回一下,冷笑一声。 她的确是傲慢,也的确是目中无人,从来就没看上过这个又蠢又坏的表妹和她那愚蠢的一家子。 跟这样的人同一个姓,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即使气愤,她的步子也依旧恪守千金小姐的仪态,只是方向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宴会厅右侧、巨大的香槟塔下琳琅满目的甜品区。 林穗雪居高临下,睨了一眼餐上的各色甜品。名媛千金们对自己的身材管理是很严格的,尤其是在宴会上,需要穿贴身礼服的场合,一点饱腹感就会让小腹处的衣服变得不平整,因此像蛋糕这类高油高糖的食物,她们一向是不碰的,甜品区基本都没什么人。 然而随着她的目光扫过,前方巨大的巧克力喷泉面前,竟然站着个人。 眼前少女一身裁剪得宜的黑色小礼裙,乌发如云、秾纤合度,皮肤白若凝脂、气质清冷出尘,只从背面观察,林穗雪便能确定这是个不得了的美人。 然而美人现在一手托着个巨大的盘子,上面摆着一堆高油高糖的蛋糕甜点;另一只手叉起一块草莓,正往巧克力喷泉里送。 圈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号人?林穗雪在脑海里把圈内名媛过了个遍,却都否定了,毕竟眼前少女的气质太过独特,见过的人都绝对不会认错。 再一想今日沈家宴会的目的就是介绍回归的真千金——虽然林穗雪今天来晚了,错过了开宴时对方的公开亮相——她心头一动,想来眼前这位,就是那传闻中的真千金沈月了。 那么这位沈小姐一口气吃这么多蛋糕,是不知道还是不在意?出于好奇和一点点好心,林穗雪走到对方身后,摆出她一贯的高傲姿态,略微抬儿下巴: “沈小姐好兴致,一个人呆在这里。一口气吃这么多高油高糖的食物没关系吗?礼服裙子被撑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唔。” 少女慢吞吞地咽下草莓,转过身看她。与那张惊世绝俗的面容对视的一刹那,林穗雪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刹—— 这这这,她在学校只听人家说沈家真千金好看,也没人告诉她好看到这种程度啊?! 五官明艳、肤色白皙,眉目清冷的少女漂亮得不像话。今夜由于宴会的原因,她略上了点儿妆、掩盖了稍显苍白的肤色和浅淡的唇色,整张脸的厌世感就被压下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英气与明艳——一种攻击性很强的美丽,像一丛野火一样,睥睨而张扬。 一双桃花眼英气斐然,眸色深邃,看谁都带点儿高傲的意味;下眼睑偏偏又滚着一圈薄红,一颗小痣点在眼下,为她清冷的气质增添一丝旖旎。 寻常小姐在这种算不得最隆重的宴会上一般都会选能衬托自己肤色的轻柔色彩,而她穿着一条高定的黑色小礼裙,却轻轻松松压下满场娇艳得像花儿一样的贵女。精良的裁剪勾勒出纤长匀称的身材,刀锋一般利落的裙边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暗沉的颜色并不显得老气,反而让她整个人多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不像个大小姐,倒像赏脸列席的公主或女王。 ——斩男又斩女。 林穗雪保持着搭话时微微抬着点儿下巴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苏月娆面无表情,当着她的面,又叉了块提拉米苏吃: “没关系,我体质特殊,不劳这位,呃……小姐担心。” 这次的剧情里出场人物有点多,她盯着林穗雪想了会,还是没把她跟任何一个人对上号。 林穗雪气得整个人像条河豚一样炸了毛: “林穗雪!我叫林穗雪!a市林家的独生女!沈月你太过分了!” “哦哦好的,这位林小姐。”苏月娆咽下提拉米苏,从善如流地改口。 091幸灾乐祸:【叫你不认真看剧情,记不得人名了。沈林许江a市四大家,她就是林家的独生女林穗雪,也就是你上次揍的那个女混混的表姐。】 其实也难怪苏月娆记不得林穗雪的名字——这位大小姐在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好接触,恨不得能用鼻子看人,因此原着中,这场晚宴上甚至没有专门介绍她的名字。 她和她的几个小姐妹并称“一群贵女”、“几个大小姐”,专门负责做气氛组,一会儿嘲讽沈月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一会儿讥笑沈容音身份见不得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苏月娆今天原本是跟许晨昕、沈母她们一起行动的,结果许晨昕不久被许家老爷子叫走了。她好不容易趁沈母去贵妇人圈交际、找了个空当溜出来吃点心,就乍然碰见这傲慢嘴毒的主儿。正巧看见沈容音站在二楼楼梯口跟江子术争执着什么,苏月娆当机立断端起一盘子点心,转身就走: “我姐姐好像跟人发生了点口角,我去看看,林小姐自便。” “……欸?喂,你等等!” 林穗雪乍经一次美颜暴击,耳尖都红了,一听她要走,下意识地就想拦。 苏月娆不是寻常人,脚下蹬着小细跟也能健步如飞;但娇生惯养的林大小姐就不一样了,提着裙摆在她身后跑得跌跌撞撞、连平素视之如命的淑女仪态都抛之脑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在眼前消失。 “沈月!可恶啊啊啊啊!” 林穗雪狠狠跺了跺脚,脸蛋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随手从香槟塔上取下一杯香槟,冰凉浓稠的酒液入喉,林穗雪却觉得脑子更晕了。甚至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方才苏月娆所站的巧克力喷泉前。 她于是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刚才就是在此处,黑裙少女咬下一口裹着巧克力的草莓,鲜红的唇瓣与草莓触碰,那活色生香的画面充斥了林穗雪的整个大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用叉子叉了一颗草莓、裹入她从来不碰的巧克力喷泉中,送到了嘴边。 “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的。” 想起少女吃甜点时幸福的神情,林穗雪的耳尖红红的,赌气似的,恶狠狠咬下一大口巧克力草莓。 第78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0) 江子术作为沈容音的未婚夫,今晚理所应当地出席了沈家的晚宴。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去找朋友们说话,或者随父亲去与圈子里的长辈们交际攀谈、增加人脉,而是端了杯香槟独自站在二楼。 自开宴时沈夫人挽着两个女儿的手出现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就无法从那个神秘的少女身上移开了——英气斐然、艳色逼人,苏月娆今日盛妆而来,明媚不可方物。那仿佛如有实体一般的带有攻击性的美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珠,每一缕发丝都好像都在发光。 与她同龄的女孩们都穿着香槟色、嫩粉色,或者更娇艳的颜色,只有她一袭裁剪利落的黑色礼裙,裙角拉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与那双骄傲睥睨的桃花眼一样,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她身上隐隐透出的那股傲慢,比起林穗雪那样大小姐的娇纵,倒更像个真正的上位者——手握权力、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如耀眼神明。 神秘,遥远,强大……也引人沉沦。 【江子术好感度+30,目前好感度70】 “阿术。” 沈容音一袭杏色礼裙,自他身旁的红木雕花楼梯步步而上,走至楼梯口,唤了他一声。 “……是你啊,容音。” 江子术自怔愣中骤然醒来,瞧见从前那么喜欢的、甚至为之反抗父母的未婚妻,此刻心底竟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沈容音向他微笑,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是。我来找你说点事情。” “什么事?是你的身份问题吗?你不用担心,我……” “不。” 沈容音笑着打断她,声音依旧如从前一样轻柔动听,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想了想,我们并不合适,沈江两家的联姻,还是到此为止。” 江子术愕然抬头,对上一双坚定淡然的眼睛。 从妹妹撒娇(?)说想摆烂以后,沈容音的努力并不是做做样子而已。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很轻易就能接触到寻常人接触不到的资源,只是短短半个星期,她已经在沈容瑾的帮助下经营起了自己的工作室。从招人、选址、供货商、设计、经营到销售,都是她一手负责,几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平均睡眠四五个小时,饭都没时间吃。 可是在这样辛苦的忙碌中,她反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充实——跟靠着周围人的宠爱与疼惜获得的一切不同,这是她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她和妹妹想要的未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上,不和其他任何人有关,永远不会被人收回。 坚定、自信、意气风发——这是她初见月月时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东西。那时的沈容音自卑怯懦,只会在角落默默憧憬;而现在,在月月的鼓励下,今天的沈容音也开始追逐她的背影,成为了一个更加强大的人。 追逐太阳的人,在拼命奔跑的路上,自己也会被那温暖的日光普照,从而变得更好。 沈容音从前或许喜欢过江子术,又或许只是贪恋他的强大、可靠和温暖。她也清楚江子术未必有多喜欢自己,只是不敢放手,因为他愿意庇护菟丝子一样的自己免受风吹雨打。可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并且焦急地、迫切地想要成为别人的保护伞,去保护月月——她心爱的妹妹。 江子术一顿,看着眼前气质与从前判若两人、变得有点儿陌生的沈容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脑海里突然冒出那个漂亮冷淡的少女的身影,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 “……其实,也不用取消。联姻对象换成沈月,也不是不……呃。”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就在沈容音危险的眼神中自己又咽了回去。 “哈?” 沈容音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有点儿狰狞,青筋暴起,拳头捏得邦邦硬: “江少,我刚刚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我为什么听见有人恬不知耻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肖想我的妹妹啊?!” 江子术第一次听沈容音用这种语气和称呼和自己说话,惊得一愣,像看哥斯拉一样用堪称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而苏月娆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端着盘小蛋糕,走到二人身后的。 “姐,江子术。” 她一脸无辜地跟两人颔首打了个招呼:“你俩在这里说什么呢?给我也听听呗?” “没、没什么。” 江子术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就近距离接触了当事人,红着耳尖看了苏月娆一眼,落荒而逃。 苏月娆莫名其妙:“什么毛病。” 091刚刚也没分神关注两人的对话,此刻也是云里雾里,于是去翻剧情试图寻找答案: 【我看看……原着中好像也是在一场晚宴上,江子术跟沈容音提了取消婚约,不会就是刚才?】 这听起来的确不无道理,毕竟苏月娆刚刚上来前,两人之间的氛围的确不太正常。091成功误导了苏月娆,她于是“害”了一声,拍了拍沈容音的肩膀宽慰她: “姐,不要伤心,男人而已,咱们挥挥手就有无数个。” 瞧着沈容音脸色实在不好,苏月娆想了想,又道:“你要是实在喜欢这姓江的,我想点办法把他绑过来给你当压寨夫人。” “不,月月。” 沈容音双手按在她肩上,表情很慎重: “月月,你听我说,外面的男人都坏得很,你千万不要听信他们的狗话!像江子术这种男的,连给你提鞋都不配,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苏?神级海王?月娆:“……啊?” 沈容音:“我可怜的妹妹啊,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被觊觎了呜呜呜呜……以后指不定要被哪个坏小子骗呢呜呜呜呜……” 苏?养鱼无数?月娆:“……哈?” 沈容音:“月月放心!姐姐一定保护好你,不让外来的黄毛小子把你骗走了!!!” 苏?专玩天之骄子?月娆:…… 这个世界上,能玩过她的男人都还没出生呢。 槽多无口,苏月娆决定闭嘴,心累地任沈容音抱着。 fe。 你开心就好。 091又点了根烟,有点儿惆怅地仰头远望:【虽然不知道沈容音脑补了什么,但是,我有一种预感——现在的剧情肯定又崩得妈都不认识了。】 第79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1) 虽然这次宴会在沈母的强烈要求下办得极其辉煌盛大,但毕竟不是新年酒会这种年节大聚,到后半夜也就陆陆续续散场了。 沈母优雅地挥手送别交好的几家贵夫人,转身提起裙摆,一溜小跑地去角落把女儿揪出来,抱着就是一顿亲: “月月今天真给妈妈长脸!” 除了开宴时被沈母带着亮相以外,全程什么都没做,吃了一晚上蛋糕、又跟沈容音一块悄悄溜去花园消食的苏月娆:…… 这太荒谬了烙铁。 她实在没忍住:“妈,我今天晚上好像什么都没做。” 结果沈母唧又亲了她一口: “我们月月还用做什么吗?就是站在这儿,整个宴会厅都发光!” 关键是沈容音和招待客人忙了一晚上的沈容瑾还在一旁一脸赞同地狂点头,好像这是什么世间真理似的。 “……太魔幻了,这个世界。”苏月娆表情虚无,对原主肃然起敬: “我那么多化身、穿越过那么多世界,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花瓶……沈月到底是有着怎样钢铁一般坚强的意志力,才能在这群人的包围下长得根正苗红,没被溺爱成个熊孩子的啊?” 就现在家里的氛围,苏月娆估计就是她突然发疯要去院子里倒拔垂杨柳,全家都只有边夸她边把园子里其他树拔了换成柳树、方便她拔个痛快的份儿。 【呃。】091一噎:【没关系,宿主你可以偷偷奋斗,惊艳家里所有人!】 “啊那还是算了。”苏月娆瞬间换回正常的表情,和沈母沈容音一起坐上了回家的车:“卷王当久了,偶尔摆烂歇歇也还是挺爽的。” 091:…… 金都国际学校没有住宿生制度,全都是走读。苏月娆前些天嫌管家送她上学开的劳斯莱斯幻影颜色太骚包,换了辆车库里最贵的阿斯顿马丁one77。 这辆车真的很对苏月娆的审美,银色流线型车身、充满科技感的设计,还有炫酷的车灯——最重要的是,这是辆性能甩开她从前座驾几百倍的超牛逼超跑。然而盯着司机的位置摩拳擦掌,却次次被坚定拒绝: “真的不行,二小姐。a市市区内限速很严重,绝对不允许飙车。” 苏月娆:…… 就因为我在剧情开始前放飞自我的那几个月里有飙车的前科吗? 可是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总之数次尝试未果,苏月娆被迫每天坐家里的车去上学。本来沈容音是和她一起的,但是因为她一句“想摆烂了”而开始奋斗的女主最近变得很忙,要先去工作室再去学校,每天天不亮就早早地出门了,所以挥泪暂别和妹妹一起上学的机会; 而许晨昕最近很黏她,恨不得连课间上厕所都跟她一块儿去,逮住这个空当提出要跟她一起上学。反正两家住在同一片别墅区,苏月娆经不住她缠,干脆同意了。于是后座上原本属于沈容音的位置,现在被自来熟的许晨昕占据了。 “月月!” 宴会结束之后的第一个上学日,许晨昕熟练地钻进车里,对着苏月娆就是一个飞扑: “前天宴会上,我被爷爷叫走之后你去哪儿了啊?我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了!” 苏月娆灵巧闪避开来,一只手挡在正前方,阻止了许晨昕贴过来的脸:“这位陌生的许家大小姐,请你稍微有点边界感好吗。” 许晨昕这人跟林穗雪完全不同,本来就没什么大小姐架子,混熟之后更是热情得像块狗皮膏药,黏在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好冷淡噢,同桌。”许晨昕故作伤心,做出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寒风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友叛逆伤透我的心……” “可以了,收。” 苏月娆受不了这戏精了,面无表情地做了个“s”的手势,开始转移话题: “你走之后我一个人去甜品区吃东西了,结果遇到个大小姐,一上来就问我吃这么多裙子不会鼓起来吗。好像姓林,叫林穗雪?” “她啊,那就不奇怪了。”许晨昕恍然大悟: “她那人就这样,天天摆个架子,谁都看不起。偏偏咱们四家里面最有钱的就是他们林家,跟其他三家都有生意往来,大家能忍也就忍了。” “以前骂我一天爱听八卦没个正经千金小姐样,骂江子术中央空调,骂沈容音懦弱娇气烂好人,连傅斯明都敢骂——傅斯明你知道不,a市傅家太子爷,好像也是我们班的,就是基本不来学校。林穗雪照样骂他整天飙车,是个草包纨绔。” 许晨昕说完这一大通话,稍微缓了缓劲儿才继续道: “总之,她这个人就是嘴臭,主打一个三百六十度无差别攻击。如果她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就当有狗在叫,千万别往心上去。” “我觉得还好。”苏月娆回想了下,迟疑道:“她也就刺了我这一句,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她也没怎么骂我来着。” “那还真是稀奇了。” 许晨昕奇道。不过近距离看了看苏月娆那张脸,又突然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估计她第一次见你,被月月你的脸晃晕了。” 然而事实证明,许晨昕此人就是有一种奇怪的体质,在背后说谁坏话谁就会出现。苏月娆上车时嫌热,把超跑的窗子摇下去一半,此刻,一辆招摇的红色保时捷911正迅速从道路的另一端贴过来,车窗摇下,露出林穗雪那张微微抬着下巴、神色高傲而别扭的脸: “喂,沈月!” 苏月娆:? 在苏月娆的记忆中,跟这位嘴很毒的林家大小姐的确仅有宴会上的一面之缘,说不上熟络,于是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有事?” 那双略带点下三白的桃花眼美得攻击性极强,漫不经心中藏着点儿睥睨的锋芒,与之对视的一瞬间,一种无关性别的荷尔蒙魅力攻城掠地,林穗雪耳尖控制不住地又是一红。 林穗雪:! 可、可恶。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在宴会上见了苏月娆一面,对方还那么失礼地不记得她的名字,回去之后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 今天在路上一看见沈家的车,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叫司机靠近些,摇下车窗、主动向她搭话了—— 她,她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啊! 然而事已至此,世家贵女的骄傲让她强撑着色厉内荏的架子,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语调: “哼,前天的宴会上你不记得本小姐的名字,现、现在知道了吗?” 苏月娆更莫名其妙了: “你那天不是自我介绍了吗,还重复了几次,我当然知道你是林穗雪了。” “你!…呜,太过分了!” 苏月娆眼睁睁地看着对面那辆贴得很近的保时捷911迅速拉下车窗、疾驰而去,留下一路尾气。她跟许晨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莫名其妙。 这大小姐抽什么风呢? ……算了。 苏月娆放弃纠结这个,只是很惆怅地看着眼前保时捷离去留下的尾气,心想:要是让我来开,绝对分分钟把它追上好吗。 什么时候能找机会出去飙个车呢? 而另一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林穗雪埋头,把自己通红的脸贴在车窗上。 冰冷的车窗带回了几分尴尬窘迫中丢失的理智,她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想起方才苏月娆身后坐着的、一脸吃瓜表情的许晨昕,目露不屑: 这沈月什么眼光,跟这种只知道八卦聊天、一点儿世家淑女样子都没有的笨蛋玩? 跟她玩还不如跟我玩呢! 本小姐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只会吃瓜的猹?! 第80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2) 莫名其妙地被林穗雪搭讪,对方又莫名其妙地跑了。 本来苏月娆觉得这已经够莫名其妙了,结果走进教室,发现自己的前桌从包打听同学换成了林穗雪。 然后对方突然转过头,耳尖红红地瞪了她一眼,又迅速把头扭回去了。 苏月娆:? 莫名其妙四个字,我已经说厌了。 早课是英语西方文化拓展,这门课拓展居多,考试不难,内容苏月娆也差不多都知道,就竖起一本书挡在身前、在后面用手机打起了三国杀。 “月月牛逼。” 许晨昕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看她打,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玩,结果看她手拿内奸牌一人嘎嘎乱杀全场,目瞪口呆——卧槽,女神不仅打人厉害,打游戏也厉害啊! 前排的林穗雪听见后面俩人窃窃私语,抿了抿唇,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想转过去看看——然后被一堵竖起的书墙挡住了。 林穗雪一愣,重重地“哼”了一声,又转头回去,恶狠狠地开始记笔记,连笔尖下的纸都变得有点儿皱。 哼!谁想看啊! 打了一会儿,苏月娆手气一把比一把好,忍不住向091感慨: “去大光明寺做义工真有效啊,我在这个世界的运气可比上个世界好多了。” 091嘴角抽了抽:【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运气一直很好。只是上个世界由于孟月人设和世界意识的问题才倒霉了那么几次。】 苏月娆不理它,自顾自打得开心。 不过091倒是想起一桩正事: 【对了宿主,下一个虐女主的剧情节点要来了。之前女主被逼跟林妍打赌,答应要去参加这周末的赛车比赛,输了的人滚出学校。原着中沈月也被其他人骗着去了,明知女主没有车、也不会开赛车,江子术还是选择让沈月坐他的副驾驶,叫其他人带女主。就在女主万念俱灰的时候,男主傅斯明看不惯,英雄救美、亲自下场带她——俩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然而苏月娆沉思片刻:“林妍是?” 091无语凝噎:【你上周揍得最用力的那个。】 “想起来了,女混混一号。” 苏月娆一手成拳、猛锤掌心,恍然大悟:“可是现在剧情都这样了,林妍自己都滚出学校了,赌约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091:【不知道。反正据我这边监测来看,女主周末还是准备去的。】 “飙车啊。”苏月娆想起家里那辆漂亮的阿斯顿马丁,感觉手有点痒痒:“那这个热闹……不是,这个剧情我义不容辞。” 091:…… 你最好是想走剧情! 下课铃响起,苏月娆正好打完最后一把,关上手机、把书撂下,戳了戳许晨昕的脑袋:“周末有事吗?” 许晨昕眼睛亮闪闪的:“带我去打架啊?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苏月娆哭笑不得:“少看点古惑仔。赛车比赛去不去?” “周末?盘山公路那个场子啊?”许晨昕的消息出乎意料的灵通:“好像是傅斯明的场子。月月你去的话,我肯定去!” 苏月娆正想回答,面前的桌子上却突然被人丢了一本笔记。林穗雪不把脑袋转过来,就这么直愣愣地背对着她,留给她一个执拗的后脑勺: “上课不听课,下课也不学习,你们两个真是没有一点上进心!” 什么嘛。 联想起之前林穗雪的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苏月娆突然明白了——傲娇系啊,这是想跟她们玩又不好意思说呢。 她对女孩子的纵容程度一向是比较高的,于是顺带拍了拍林穗雪的肩膀:“周末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林穗雪炸毛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坐正了:“去、去去去又怎么样!谁不敢去似的!” 许晨昕有点儿不满地嘟了嘟嘴:“你就宠她!” 女神怎么还主动跟这个坏脾气的家伙玩儿呢?我心理不平衡了,要女神哄哄才好。 苏月娆失笑,又转回去撸了她狗头一把。 “咦,月月你怎么知道我跟林妍打赌了?” 苏月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许晨昕告诉我的,你知道,她消息一般比较灵通。不过——林妍已经被开除了,这个赌约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沈容音表情有点儿苦恼:“主要是上次是在傅家的场子里立的赌约,就算要终止,也得给他们点儿面子,亲自过去说清楚。没关系的,月月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结果苏月娆双手叉腰,很蛮不讲理地道:“我不管,那我也要去。” “欸?月月你去做什么啊?不……”沈容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直接捂住了嘴。苏月娆一只手捂她嘴,另一只手推着她向外走:“别问了走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容音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表情很无奈:“那车呢?我还没发消息给司机叫他来接呢。” 苏月娆一扬手里的车钥匙,露出个蓄谋已久的笑容:“我送你过去。” 开玩笑,她馋那辆阿斯顿马丁很久了好吗! …… 一直到被推上超跑的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沈容音都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月月真的是恰好听说这件事,想跟过去看看吗? 沈容音迟疑地看了眼身旁驾驶座上,已经熟练地握上方向盘、甚至面无表情地吹了个口哨的苏月娆。 ——无论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她问个明白,苏月娆已经拉风地单手转动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几百万的引擎发出一串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如一道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强烈的推背感从身后袭来,沈容音虽然不晕车,但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狂放的车技,不由得心惊胆战:“月月你别超速啊啊啊啊啊!!!” “没问题。” 苏月娆甚至有闲心转身冲她竖个大拇指:“放心,这段路限速150,我的时速只有149,超安全。” 充作导航的091与有荣焉: 【就是,我们宿主无论是御剑、骑龙还是开车,那都是超稳的好吗!】 第81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3) “傅哥,今天你下场不?” 几个相熟的哥们笑嘻嘻地跑过来勾肩搭背,被傅斯明不耐烦地一把拍开: “滚蛋。” 好在众人也早就习惯了太子爷这狗脾气,被甩开的那个人耸了耸肩,其他人笑嘻嘻地涌上来,七嘴八舌地把话题岔开了: “切——不下就不下嘛,这么凶干嘛。” “哈哈,去你的,老陈你第一天认识我们太子爷啊?” “也是,傅哥今天要是下场,那两个妹妹就都得哭鼻子咯——话说,今天打赌的是哪两位来着?” “一个是沈家那个假千金沈容音,另一个好像是林家的?叫什么不记得了,之前老是跟在林穗雪屁股后面——话说,最近怎么没看见她了?” “哈!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没听说啊?她以为沈家不管沈容音了,蠢到在学校去堵她,还要动手——结果被沈家那位真千金揍得!哎哟,据说骨头都断了,鼻青脸肿的,脸肿得妈都不认识,还被退学了,最近羞得没脸出门呢。” “沈家那位真千金?沈月吗?上次在宴会见过一次,漂亮得简直不像人,完全想象不出她打架是什么样子啊……” …… 能跟傅斯明玩到一起、尤其是能出现在傅家的场子上的人,都是这个圈子里顶尖的富二代。此刻,这群手握资本、骄傲轻狂的年轻人正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抽着烟、聊着天,价值千万的超跑就随意地停在身侧,在月色下闪着熠熠冷光。 他们经常喜欢聊些圈子里的八卦,傅斯明平日有兴致的时候,其实也是不介意听两耳朵的;但是今晚不知为何,他感到一种从内心深处涌上的焦急烦躁。 这种情绪把他整个人吞没在内,搞得他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做,面无表情地叼了根烟、也不点燃,就倚在他那辆拉风的法拉利f40上,眼神放空。 余光瞥见对面树下站着的一个颀长身影,傅斯明脚尖规律点地的动作停了一瞬——真稀奇,江家这位小少爷,不是从来不屑和他们这些纨绔混在一块儿吗?今天居然也来了。看他身旁停着的超跑,居然还挺像模像样的,瞧着还真不像个门外汉。 傅斯明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今夜赌约的其中一方是那个叫沈容音的——为未婚妻保驾护航啊,那就不奇怪了。沈家真假千金的事情他也有所听闻,他不认识沈容音,却对沈月有印象。上次在沈家的晚宴上隔着人群惊鸿一瞥,便觉察出这少女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气质傲慢睥睨、整个人漂亮却锋利,像把锋刃半掩的刀,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正神游,一阵震天撼地的引擎声由远至近、闯入双耳。声如雷霆、雄浑有力,一听就不是好惹的家伙,一时间场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一道银白色闪电撕裂山风、破空而来!闪着冰冷机械光泽的超跑以惊人的时速、从一堆停得乱七八糟的跑车和车主中绕了过去,带起的劲风刮过人的脸颊,像是小刀一样锋利刻骨。 “卧槽,好嚣张的车技!” “什么车?看着怪眼熟的,听引擎声音也是个大家伙。” “那车是——卧槽,是阿斯顿马丁one77?!是?!天,来了个大佬啊这是!” “咱们场子上之前有这么号人么?”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爆发出一阵喧哗。富二代们眼睛最尖,一眼瞧出这辆车的来路,纷纷流着口水开始羡慕嫉妒恨,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盼,想看看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下一瞬,车门打开,苏月娆长腿一跨、自车门里潇洒走出,一边把钥匙套在手指上转着圈儿、一边跟身后的沈容音说: “喏,到了,我就说很安全嘛。” 沈容音: 沈容音:“可是你离超速只有一码的距离。” 苏月娆挑眉一笑:“你就说超没超速。” 周遭无人出声,一片死寂的夜空之下,便只听见这姐妹二人的对话声。不论是近处的这群富二代、稍远的傅斯明,还是更远处树下的江子术,甚至一脸烦躁、坐在自己车里的林妍——所有人都齐齐呆住了,盯着苏月娆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剑眉深目、轮廓英气,少女眉目间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艳丽,不是时下流行的纯欲娇软,却像一把镶金嵌玉的绝世宝刀一样、深深地插入每一个人的心坎。 乌发如墨,高高扎成个马尾,一缕碎发散在脸侧,英气利落中又带了点儿漫不经心的松弛感。她肤色本就白得胜雪,在月下一照,那张艳丽至极却冷淡厌世的面容、那身从容傲慢、意气风发的气场……瞧着竟愈发像个冰雪雕刻的玉人。 只眼下一颗鲜红小痣,在一片苍白中如一豆烛火、显眼极了,立时便将这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厌世神女拉回人间,裹上两分旖旎的色彩。 沈家晚宴那日,傅斯明去得晚,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少女上楼的背影;今日月色下近距离接触,那张殊艳昳丽的面容近在咫尺,他才骤然感受到一种几近涤荡灵魂的冲击力。难怪圈子里最近疯传沈家真千金漂亮得惊世绝俗,傅斯明想。如此容貌,在亲眼所见之前,又有谁能想象得出来呢? 而远处树下的江子术,愣愣地盯着对面英气利落的马尾少女,从张扬昳丽的眉眼到眼角的那点小痣,久久无法移开眼。 林妍早有准备、来者不善,他本是来帮沈容音度过赌约的。然而此刻,看着月色下那个惊世绝俗的身影,他本就不坚定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傅斯明好感度+40,现好感度65】 【江子术好感度+20,现好感度90】 第82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4) “林妍呢?” 逗完沈容音,又跟人群中高兴地跳起来向她挥手的许晨昕、以及许晨昕身旁捂着脸的林穗雪打了个招呼,苏月娆终于把注意力转回到现场,神色漫不经心地抱臂四下环顾了一圈。 为了应景,她今夜穿的一身潮牌设计师专门定制的赛车服。白色短款皮外套掐出纤细腰肢,充满科技感的流线设计与撞色吸人眼球,穿在别人身上或有喧宾夺主之嫌,在她身上却沦为彻彻底底的陪衬。两条大长腿又细又长,腿型流畅,每走一步都好像走在在场众人的心坎上。 “……我在这里。” 林妍深吸一口气,拉开自己那辆黑色超跑的车门钻了出来。原本脑海里制定的要让沈容音好看的计划、前些日子里子面子都丢了的烦躁,还有其他种种焦躁暴戾的情绪一扫而空,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毫不留情地折断她左手的少女,心里竟然一点儿愤怒都生不出来。 ……谁能狠得下心去讨厌这样一个人呢? 苏月娆不知道她脑子里七绕八绕,只是冷冷地睨她一眼: “你跟我姐打赌,赌约是输了的人滚出学校。可是你上周就已经滚出学校了,要拿什么来赌?到此为止,作废。” “……不。” 迎着眼前少女冰冷的目光,林妍艰难地扭过头不去看她,反而把阴沉的目光投到她身旁的沈容音身上: “傅家场子的规矩,赌注没了,可以临场换一个继续。我今天拿东城那块地跟你赌,你跟不跟?” 此话一出,沈容音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 091解释道:【沈容音的工作室在扩张,准备做成上市公司、成立自己的品牌流水线。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做成这一切,所以拒绝了沈容瑾的帮助。目前东城那块地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前段时间一直拿不下,对方咬死不松口——结果居然是林妍家里的。】 如果能拿下,对沈容音刚刚起步的事业裨益匪浅。然而如此大的诱惑当前,她却死死地咬着唇,未曾作声——今天来之前,她根本没打算继续这个荒唐的赌约,因此也没做任何准备,她自己不会开车,也没带司机,要赢下平日里飙车酗酒打架样样精通的林妍,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容音沉默片刻,刚准备忍痛拒绝,身旁苏月娆却突然向前一步,笑容张扬而妖冶,在月色下隐隐带着一丝疯狂的意味: “赌,怎么不赌?我替我姐来赴约。” “月月?” 沈容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拿什么和她赌?我们今天什么都没带——” “啧,真是麻烦。她的赌注,本小姐给她出!” 苏月娆刚刚张嘴、还未曾作答,却听人群中响起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投向那里,人们如摩西分海一般分成两半,中间微微昂着点儿下巴、神色高傲的林穗雪与她身边的许晨昕,便轻而易举地走出人群,站在了苏月娆身后。 苏月娆一挑眉,有点儿意外:“之前晚宴上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你不生气了?” 林穗雪瞥她一眼,脸上依旧是林家大小姐招牌的、高高在上的表情,露出来的耳尖却通红: “本小姐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你这回。” 转身对着林妍,却瞬间换了个冰冷的语气: “原来二姨夫找我爸要那块地,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呵,林妍,以前你装乖跟在我身后唯唯诺诺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啊。你可真叫我长见识。” 林妍脸色一白! 沈容音是个包子,得罪她不会把事情上升到两家之间关系的地步,况且他们家只是条旁支,沈家是不屑于自降身段来专门针对他们的——可是牵扯到林穗雪,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拿表姐家的东西去跟表姐唱反调,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要糟!她一瞬间也忘了被沈容音掌掴的耻辱,开始萌生退意: “表姐,我……” “赌约成立,我亲自给你们当公证人。”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只说了三个字,就被身后由远至近传来的一道低沉男声打断了。京圈的太子爷双手插兜、神色慵懒,却压迫感十足。 除了家世性格能力以外,傅斯明这张脸也是在圈子里出了名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朗的桃花眼似乎看谁都深情。然而这张a市无数人憧憬向往的俊脸,此刻落在林妍眼里,却比恶鬼还要恐怖。 人群中,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林家的撑腰,许家的站台,连太子爷都亲自下场了……嘶,算上她自己,a市五家就差个江家,全齐了。沈月不是才刚刚回沈家一个月吗?怎么人脉这么硬?” 而跟傅斯明混得比较熟的几个哥们已经开始嗤笑了: “瞧他凹着造型出场那个样子,跟他妈花孔雀开屏似的。” “骚,就硬骚。” 然而几人看一看人群中央苏月娆那张脸,心底又酸涩不已:嘲讽归嘲讽,这小子的脸和资本却是真的在圈子里独领风骚的。坏了,不会真叫女神看上他了? 而傅斯明完全不理会人群的骚动,剑眉一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想在我的场子上反悔,是看不起我吗?” 林妍站在人群中央,面色惨白、满头冷汗。她现在进退维谷,只能咬着牙应下赌约,把一纸地契合同双手递交到傅斯明手中。 傅斯明又懒懒地冲林穗雪一扬眉,看似是在看她,实则目光却暗搓搓地绕过林穗雪、偷偷瞄了苏月娆好几眼。 ……这,这也太好看了。 为什么凑近了竟然更好看了?! 林穗雪似有所察,狠狠剜了他一眼,向左走了半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才把一串车钥匙丢过去: “赢了算沈月的,输了算本小姐的。东城那块地估值三千万,我这辆两千七百万,勉强相抵。” 一旁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许晨昕连忙举手,也递过去一串车钥匙:“正好我今天开了辆便宜的,八百来万,加起来就比三千万多了。” 她们身后的苏月娆心情复杂,弱弱举手道:“那个,其实我可以自己……” “不可以!”“不许拒绝本小姐!” 两位大小姐同时转身,异口同声。苏月娆眨眨眼,刚想说她可以用自己这辆阿斯顿马丁当赌注,就被二人把话堵了回去,只好怏怏闭嘴。 苏月娆有点儿惆怅地问091:“这就是被富婆包养的滋味吗?好新奇哦。” 091:【】 091不说话,并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第83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5) 赌约成立,退无可退,接下来就是比赛的问题了。林妍靠在自己那辆改装超跑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你准备怎么跟我比?自己开车?你在盘山公路走过吗?比赛可是生死不论的,别后悔。” 傅斯明咳嗽一声,正准备说话,自他身后的树影中却走出个人来,抢走了全场的注意力。眉眼疏朗、气质清俊,正是目睹全程的江子术: “沈月可以坐我的副驾——盘山公路我还是走过两次的。” 围观的人已经麻了:“好么,这下江家也来了。a市五大家现在是真特么凑齐了。” 然而苏月娆却不领情,挑眉冷嗤一声:“刚才林妍为难我姐的时候,你一早干嘛去了?” 江子术一顿,一双清隽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月娆,露出点儿挣扎的神色。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我……比起容音,更想让你坐我的副驾驶。” 现场一片哗然。 在这个小圈子里,副驾驶几乎就意味着一种明示的暧昧关系。江子术这句话宛如一瓢水下了油锅,人群顿时沸腾开来——江子术的未婚妻不是沈容音吗?怎么跟真千金沈月……两家这是准备更换联姻对象? 真是好大的一口豪门大瓜! 沈容音忍不得任何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到自己妹妹头上,当即眼神一冷,越过众人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与他对峙: “还请江少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沈江两家的婚约前几日已经解除了,只是消息还没传开罢了,无论是我还是妹妹,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一厢情愿地喜欢我妹妹,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你再做些让她困扰的事——那我们家就不得不采取些措施了。” 江子术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却坚持道: “容音,我知道对不住你……但是今晚之事不是儿戏,请务必让我来帮忙。” “嘁。江小少爷,用不着你在这儿假好心——” 这个豪门修罗场已经够乱了,结果出乎全场人意料地,傅斯明居然也来凑这个热闹。a市太子爷冷笑一声,露出尖尖的一颗虎牙,看向江子术的眼神不善而挑衅: “老子的车技可比你强多了,怎么样,要不咱俩先单挑一场?” 本就吵吵嚷嚷的人群更加混乱了,就连傅斯明的几个哥们也咋舌道: “太子爷一下场,还有什么可玩的?” “他来凑什么热闹!盘山公路根本就是他的老家!” 面对圈子里两个顶尖的天之骄子的维护和争夺,任何一个女生大概都会兴奋得想要尖叫。然而人群正中央、众心捧月的苏月娆却只是冷笑一声: “都闭嘴。” 众人一愣。 月色下,少女肤色呈现出一种莹白如玉的质感。一双昳丽桃花眼微挑,略带了点儿下三白,眸光冷淡而睥睨。在她面前,无论身份、无论地位,好像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少女像把绝世宝剑,的确漂亮得惊心动魄,却以凛凛寒光向觊觎者示以警告——她不稀罕任何人的青睐,也不是谁的猎物。她至高无上、傲慢睥睨,是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苏月娆无视了所有人,向沈容音一笑,微微欠身,伸出右手: “沈容音小姐,赏脸坐我的副驾吗?” 沈容音微微瞪大了眼。 然而怔愣只是一瞬,她很快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伸出手,搭上了那只修长纤细、却带着无尽力量的右手,笑容温柔、眼神坚定: “我的荣幸。” “沈容音,你真他妈疯了。沈月说她会开你还真让她带你?!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线前,林妍臭着张脸,还有点儿不死心地劝沈容音,希望她们能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 然而一贯胆小的沈容音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 “我相信月月。” 这两人到底把飙车当做什么?!兜风?小孩子过家家?他们这次的赛程是两圈,一个不熟悉路况、又没有车技的人能顺利从赛道上下来都难,更别提竞速了!林妍一噎,冷嘲热讽的话刚涌上喉头,然而一看到苏月娆那张自信的脸,又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疯了,全都疯了,沈容音疯了,我他妈也疯了。 林妍啐了一口,钻进车里,甩上车门,把钥匙插进孔里。 ——真他妈邪门,我居然也开始相信沈月真的能行了。 在围观群众激动的起哄下,身材火辣的裁判站在起跑线旁吹了个口哨。全场目光向她聚集的那一刻,橙红色发令枪向天爆发出一声巨响: “standg start!!!” 林妍发狠似的、一脚踩下油门。却听身边传来堪称惊天动地的一阵引擎轰鸣,轮胎高速摩擦地面、大量白烟冒出,身侧那辆银色的庞然大物如离弦之箭,已经蹿了出去。 “卧槽,弹射起步?!” 围观群众更加激动了: “看来不是逞强,沈家这位真千金是真有点东西在身上啊!” 而此刻,阿斯顿马丁内,苏月娆坐在驾驶座上。几百万的引擎雷鸣般轰鸣着,两侧的观众、裁判、起跑线与原本清晰可见的公路入口瞬间变成残影,身前一切景物都飞速向后掠去。巨大的推背感传来,她整个人感受到一种血脉偾张的刺激感,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有点儿御剑那味了,可惜不能飞。” 091尽职尽责地为她扫描周围赛道地形: 【前方三百米进入第一个u形弯道,晚上道路有点暗,这辆车车灯照明范围不太够,建议宿主积分兑换一个改装上去;林妍起步不如宿主快,过弯也卡了一下,被甩在后面了,暂时跟不上来。】 “换。”苏月娆漫不经心道。 她以前当然没当过赛车手,但她的车技是在生死追击与枪林弹雨中练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信心。虽然这个世界的豪车品牌型号都跟她从前开的不大一样,虽然这辆阿斯顿马丁并不是专门经过改装的赛车款——但不是还有万能的091在吗? 对型号性能不了解?091迅速解构分析。车灯照明不够?091立刻积分换一个大顶配。车轮不适合赛车跑道?091分分钟四个轮子加后备轮全换成专业赛车款。 ——不好意思,开挂就是这样为所欲为啦。 感受着手下方向盘的轻颤,苏月娆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热血沸腾、豪情满腔,正如上一个世界她第一次拿到无名剑,在泗水之上与恶蛟对峙一般,好像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各种各样。有人自私、有人利他,有人追求功成名就,有人贪恋平凡日常。 但也有一种人——她生来就是滚烫的。烈火、烫酒与冷刃组成她的骨,鲜血、权柄与傲慢组成她的血肉。 鲜花、晨露与美貌只是她繁复发冠上的一颗珍珠。剑与烈酒,速度与激情……她追逐这些危险而令人血脉偾张的东西,就像在追逐一团烈火。 滚烫、疯狂、至死方休。 第84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6) 苏月娆冲进弯道,降了点速,一个急转弯就调转了方向。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她身侧副驾驶的沈容音牢牢地抓着安全带,略有点儿迟疑地问:“先前这辆车的车灯,好像没那么亮?” 苏月娆毫不心虚:“我刚刚才打开的。” “可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仿佛也跟之前不一样?” 苏月娆理直气壮:“你听错了。” 沈容音:…… “行。”沈容音放弃思考。 车内空间狭小,苏月娆周身那股热血沸腾的感觉也隐隐传到了她的周围。 眼中是飞速后退的大小景物、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风声和引擎轰鸣……从小就是乖乖女的沈容音,仿佛一脚迈入一个全新的、野蛮的世界。 这和她从前平静的人生截然不同,一瞬间,她竟然有点儿明白那些追求刺激的富二代的感受了——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极致刺激,的确是种无上的乐趣。 林妍已经远远地被甩在身后,后视镜中连那辆黑色改造赛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出了这段赛道,苏月娆猛打方向盘,又是一脚油门,驶入一个连续s弯。宽阔的弯道无疑给了她广阔的天地舞台,于是她连速度都不降,猛打方向盘—— 赛道外,傅斯明倚在他那辆红色的超跑旁,微微瞪大了眼。 他今夜没能亲自下场,便承担起作为公证人的职责、站在盘山公路的最高点监视两个参赛者,因而幸运地得以目睹这夺人心魄的一幕: 月光下,银色的阿斯顿马丁浑身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像一道闪电似的,灵活地在一个又一个弯道中穿行 几乎好几次看起来都像擦着护栏惊险掠过,却由于苏月娆精准的把控没有碰到分毫。 银色的闪电咆哮着,穿梭在曲折的道路中,仿佛行走在剑影刀光之下,每一个动作都在与危险共舞;而驾驶座中掌控着它的少女却从容得漫不经心,甚至有闲心打开侧面装饰性的车灯欣赏,好像手中掌握的不是能决定生死的方向盘,而是一束鲜花、一块面包,或是其他什么毫不重要的东西。 傲慢的、自负的、疯狂的刀尖舞者。 傅斯明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张昳丽而带着锋利的美的面庞——沈家真千金,沈月,她在做着这样疯狂的事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只觉喉中一紧,呼吸不自觉地漏掉两拍,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仿佛连灵魂都在战栗。 【傅斯明好感度+20,现好感度85】 …… 林妍的车技只能说不算门外汉,却是实打实地算不上好的。她原本的打算是,就算有人愿意为沈容音出头,她手上这辆找朋友借的改装赛车也能靠性能硬赢下来。 但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先是沈容音平时坐的那辆保时捷不知为何换成了辆顶级超跑(各个跟不上的零部件还被091一边跑一边换成了赛车级的高档货);再是横空杀出个车技好得有点儿邪门的苏月娆。加之盘山公路赛道本身对技术要求很高,u形赛道窄且险、连续s弯没有任何缓冲区,一个小小的错误都可能让车子撞上护栏,她的速度便一直提不上去。 自出发起,林妍就被苏月娆风骚的起步甩开一大截。那时她还能自我安慰,直道没什么难度,等上了u形弯道,她们肯定不是降速就是撞上护栏,到时候再超车也就是了。 结果她一路压着车速走过第一赛道、第二赛道,甚至开进了第三赛道。车行驶在最后一个u形弯道上,眼前已经能瞧见和处喧哗的人群了,她却依然连那辆邪门的阿斯顿马丁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现在林妍的冷汗是真下来了,同时她忽然想起之前沈月刚转过来时,学校流传的其中一个夸张的谣言:沈月回沈家之前,是s市飙车族的头儿。 操!林妍骂了句脏话。 因为后来沈月澄清了尼姑和大姐大的事儿,所以大家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飙车这件事也是假的——谁他妈能想到只有这个是真的啊?! 她心烦意乱地驶出弯道,把车开向,准备第二圈提速、再试试看能不能追上。结果余光瞥到周围,沸腾的人群发出一阵夸张的尖叫,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她身后的方向。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林妍僵硬地转头,看向后视镜—— 那辆邪门的阿斯顿马丁赫然出现在后视镜中,距离她只有一个u形弯道的距离! 而于此同时,副驾的沈容音惊讶地望着前面的和林妍的车:“月月,那是林妍的车?” 苏月娆乐了: “是啊。怎么样,她欺负你这么多次,想不想欺负她?” 沈容音感到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肾上腺素飙升,心中猛然涌上一股豪情。她坐直身体,紧紧抓住安全带,声音都因兴奋而有点儿颤抖: “冲啊!把她虐得她爹都不认识!!!” “收到。” 苏月娆大笑。 原本苍白昳丽到有点儿破碎感的一张厌世脸,此刻沾染上兴奋的红色,看起来有点儿病态的疯狂。车驶入u形弯道,她却没降速,反而一脚刹车踩到底——在围观者的尖叫声中,苏月娆猛打方向盘,瞬间拉下手刹! 银色流线型的车尾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车头几乎与护栏擦肩而过,轮胎与跑道摩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操!” 看热闹的人都被她这一手震住了:“难怪敢上盘山公路,好疯,好敢,好牛逼!” 林妍看出她的意图,开始拼了命地加速。黑色的改装车几乎变成了一道黑色的残影,刮起的风擦过围观者的脸颊都灼得人生疼。而身后,刚以一个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拐下u形赛道、驶入的苏月娆冷嗤一声: “091,给她上点儿科技。” 091屁颠颠地就去了:【好嘞!】 瞬息之间,本就轰鸣咆哮着的阿斯顿马丁引擎声音更响!除了苏月娆,谁也不可能猜到,在那充满科技感的前盖之下,原装引擎已经被换成了更高等的科技文明的产物。虽然在那个位面只是被淘汰的垃圾货、但在这个科技尚且没有那么发展的世界,足以秒杀世界上最好的赛车。 一瞬间!众人只觉眼前闪过的不是一辆超跑的残影,而是一道快得匪夷所思的剑光! 这辆价值千万的超跑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把绝世名剑,而驾驶座中手握方向盘、神色漫不经心的少女就是剑客。高高在上、睥睨从容,谈笑间,寒芒自脱鞘而出,直指前方的黑色跑车! 林妍目眦欲裂,猛打方向盘,试图别住身后这辆邪门的银色超跑;苏月娆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三下两下就晃开她,直接从外道强超了过去,银色的阿斯顿马丁咆哮一声,扬起的尾气淹没了那辆黑色改装赛车,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林妍握住方向盘的手无力地垂下,脚下油门也松开了——开着改装赛车,被甚至没在盘山公路走过、完全不熟悉赛道路况的人套圈,这场比赛已经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想到失去东城那块地以后,会面对父亲怎样的暴怒和责难、家里接下来将会面临主家怎样的报复,林妍全身无力、双腿发软,直直地倒在了座位上。 那辆威风凛凛的、黑色的改装赛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边,直接熄火了。 而一片尖叫沸腾之中,江子术直直地盯着那辆一骑绝尘的阿斯顿马丁,久久出神。 【江子术好感度+5,现好感度95】 第85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7) “月月!!!” “月月你真牛逼!下次也带我飙车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甫一下车,苏月娆就被激动的许晨昕扑了个正着。许大小姐嗷嗷叫着,两眼放光地盯着苏月娆的副驾,对沈容音投去一个羡慕的眼神: 她也想坐女神的副驾啊啊啊啊啊!!! “哼,还不错。” 林穗雪矜持地抱着手臂站在她后面,状似不经意地也瞄了眼副驾,嘴上却还不忘毒舌两句: “不过赢了林妍那个废物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我早猜到结果了。” 全然不提刚刚替苏月娆给赌注时,面对周围人的不解,冷冷丢下的那句:“输了就输了,本小姐就是喜欢给沈月砸钱,她玩得开心就好,怎么了?” “刚才,谢谢你们啦。” 苏月娆无奈,左臂一个、右臂一个,同时揽住两人的肩膀,左拥右抱地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沈容音个子出乎意料地是四个人中最高的,此时正好从后面虚虚环住三个人: “赢了,来个大大的拥抱!” “合影!我想跟月月拍照留念!” 苏月娆于是摸出手机,环顾四周:“来个好心人帮忙拍一下?” 刚刚从山顶回来的傅斯明忙不迭推开身前跃跃欲试的几个哥们,长臂一捞,从苏月娆手中拿走手机:“我来我来!我专业摄影师!” 几个没抢过他的人怏怏退下,摸了摸鼻子: “真他妈狗腿子。” “德行!” “你瞧他那样!” 傅斯明一边举起手机,一边冲身后比了个中指:“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四人保持着这个混乱而有点儿搞笑的姿势,一起看着镜头。林穗雪嘴上叫着:“快放开本小姐啦!好丢脸!”身体却很实诚地一动不动,甚至悄悄贴近最中间的苏月娆,向她那边歪了歪头。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四张笑脸被定格在照片里。月光下,被映照得流光溢彩的银色阿斯顿马丁旁边,四个姿态亲密而快乐的女孩子依偎在一起,青春鲜活之气浓得几乎要溢出屏幕。 每个人不自觉地向中间靠拢着,而最中央,那个众星捧月的少女唇角微弯、笑意清浅。肤白若雪,乌发如墨,昳丽而冷淡的一张面容此刻微微泛着点儿红晕,卧蚕处那片潋滟的薄红更明显了,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旖旎的质感。 眼尾那颗小痣随她笑起来而微微上移,美玉有瑕,更添其色。她的神态是那样意气风发,她的眼神是那样睥睨傲慢——她站在哪里,世界的中心就在哪里。 人群中愣愣盯着她的江子术,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傅斯明好感度+14,现好感度99】 【江子术好感度+4,现好感度99】 此间事毕,又带着激动不已的许晨昕和假装不在意、实则也想去的林穗雪各自兜了一圈,已是下半夜。挥别依依不舍的两人,带着那纸地契合同、苏月娆又卡着限速带沈容音回去了,一路上都在祈祷今天沈父沈母千万不要在家,就算在家也千万不要发现她俩溜出去了。 事与愿违,刚刚蹑手蹑脚走进客厅,客厅的灯就被打开了。豪华柔弱的真皮沙发上,沈父、沈母,甚至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容瑾,整整齐齐地坐了一排,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爸,妈,哥哥。” 苏月娆讪讪举手,打了个招呼:“这么晚还没睡啊?” “哼。” 沈父轻哼一声:“你们两个小东西,丢下老父亲老母亲自己自个儿出去逍遥了,我们哪里睡得着!” “月月,容音,你们俩干嘛去了?”沈母笑容依旧温柔,却让人看着有点儿头皮发麻,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背后一凉。 091感慨:【果然,你妈永远都是你妈。】 除了在老母亲面前,他们家上可一剑登仙、下能屠龙斩蛟,运筹帷幄,把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宿主大大,什么时候露出过这么心虚的表情?什么英雄,什么传说,什么天下无敌,在亲妈面前,该怂还是只有怂的份。 苏月娆望天,全当自己没长耳朵——哎哟你别说,这天花板长得可真天花板啊。 她脸皮厚、心理防线稳固,沈容音就不一样了。乖乖女沈容音第一次干这种出格的事儿就被抓个现行,红着脸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交待了个完。苏月娆在旁边听着就觉要遭,偷跑出去飙车、还打赌,她俩肯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果然,沈母听完,神色严肃: “月月,你过来。” 苏月娆一副壮士断腕、慷慨赴死的表情走了过去:“妈,你骂。” 没想到沈母狠狠地捏了下她的脸:“想学赛车,跟家里说啊,怎么能一个人偷偷去?” “啊?”苏月娆有点儿懵逼。 沈母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 “啊什么啊,又不拦着你!只要月月喜欢的事情,妈妈都鼓励你去做——但是一个人玩赛车太危险了!你知道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没有专业教练,甚至没有专门的赛道赛车有多危险吗?妈妈知道你以前在s市当过飙车党,车技好,没摸过的路也敢上,但是家里人会担心你的!下次这种不专业、不熟悉的路不许去!” “就是!就算要去也要带爸爸去看看啊,我还没见过我女儿开赛车呢。” 沈父在一旁义愤填膺,被瞪了一眼,又怏怏地闭上嘴。 训完苏月娆,沈母又把沈容音拉过来一起训: “还有容音你也是!林家那孩子总欺负你,还逼你打赌,这事儿怎么不跟家里说呢?虽然月月回来了,但你也是我们家的女儿,有事要学会找家里,知道不知道?你最近工作室的事情容瑾也跟妈妈说了,不就一块地嘛,犯得上跟个女混混打赌吗?妈妈给你一块更好的。” 苏月娆和沈容音肩并肩挨着训,听着沈母絮絮叨叨的声音,又一人被捏了两下脸,心里却毫无反感,甚至胸口某个地方暖洋洋的。 家庭,亲情和温暖——这就是原身沈月所追求、热爱的,也是上一世的沈容音求而不得的。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改变了。 沈父、沈母、沈容瑾、沈容音……所有人都在变得更好,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世界意识和剧情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摆脱虐文后的人生,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86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8) 接下来的日子,苏月娆过得舒适安宁且摆烂。 见她喜欢,沈父直接把那天她开出去的那辆阿斯顿马丁给她了;而沈容瑾表面上严肃地不赞同她干这种危险的事情,背地里也送她一辆改装过的比赛级赛车,甚至给她介绍了几个赛车经纪人。 苏月娆哭笑不得,她之前真就是手痒去兜兜风,倒没真想过要当职业选手。不过这个世界又不用她做什么,难得轻松,偶尔尝试一下好像也无不可。 091对她摆烂这件事颇为惊奇:【宿主,你居然也会有躺平的一天?】 毕竟他们宿主在之前的几个世界里几乎都是劳模,总裁也好、剑仙也罢,那都是整个世界响当当的大人物。就是做亡国公主的那一世,也是将天下形势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幕后执棋者之一。 但这个世界,她好像真就是来享受的,上课只听自己没掌握的,下课满世界去参加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社团,周末时不时从亲友团里挑一个幸运小孩出去飙车兜风,偶尔也带沈母专门给她请的专属教练去赛车场上练一练。 苏月娆对此报以一笑:“劳逸结合嘛。反正我来任务世界也是来找乐子的,功成名就好玩,偶尔这些‘无用’的爱好,也很好玩啊。” 从茶艺、烘焙、插花,到打辩论、奥数、国际象棋,甚至飙车、极限运动、自由搏击……苏月娆兴致勃勃地利用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把这些全都尝试了个遍。许晨昕一开始还跟她一起,到后来都被这数量繁多、难度不低的活动绕昏了头,不由得再次对女神肃然起敬: “月月,你脑子也太聪明了?怎么什么东西学一下就上手,一上手就不会忘啊?而且花这么多精力在课余时间上,学习还这么好,不听课也次次考前三!” 苏月娆对此反应很淡定:“因为我是神。” 许晨昕以为她在开玩笑,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她拜了拜:“神明saa,请保佑我下次月考进前五十!” 一旁低头看书的林穗雪“哼”了一声: “笨蛋,她说你就信啊。她要是神,那我就是魔王。” 结果许晨昕乐呵呵地继续着这个话题:“那我要当天使,翅膀blgblg的那种,每天飞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去听各种各样的八卦。” 林穗雪额角青筋抽了抽:“许晨昕,你上辈子是只瓜田里的猹!” 话题越来越歪,苏月娆无奈摊手:“我真的是神嘛。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的。” 放在桌上的保温杯空了,她正准备起身去接点热水,一道高大的人影却骤然出现在她身旁,适时接过了杯子。一向喜怒无常、脾性暴烈的s市太子爷此刻笑得像个狗腿子,呲出两颗小虎牙,骤然从狼变成了哈士奇: “沈月,我去帮你接水?” 自盘山公路那晚以后,学校常年查无此人的傅斯明竟破天荒地天天来学校打卡上课了,手下那些场子也都慢慢散出去、交给身边信得过的哥们儿了,自己则跑去老母亲面前立了军令状,领了几个大活,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圈子里一时哗然,都传傅家太子爷对沈家真千金一见钟情,要金盆洗手、浪子回头了。 苏月娆挑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少女皮肤苍白、容貌昳丽,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单薄病态的美,漆如点墨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谁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压迫感。然而傅斯明心理素质又好脸皮又厚,愣是顶住了没动一下,笑容依旧灿烂得呲出牙花子: “咱俩谁跟谁,不用跟我客气!” 苏月娆还没回话,傅斯明就被一只横斜里伸出的手挡住了。江子术清俊温柔的眉眼此刻微微含着点儿寒意和怒气,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他: “沈月同学难道跟你很熟吗?还是让我来。” 傅斯明嗤笑一声,沉下眉眼的时候,那张轮廓深邃的面容就显得颇具压迫感:“这里又有你什么事了,前姐夫哥?你看人家理你吗?” s市太子爷脾气是出了名的差,一张嘴就直往人心窝子里戳,江子术的脸一下子黑了,伸出的小臂上青筋暴起,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行了,都闭嘴,我跟你俩都不熟,少来沾边。” 眼见这互扯头花的熟悉剧情又要上演,苏月娆当机立断夺过自己的保温杯,长腿一迈,跨出座位,自顾自地向饮水机走去。 论脸皮程度,十个江子术都比不上一个傅斯明的。即使被苏月娆毫不留情地拒绝,傅斯明也笑嘻嘻地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两步左右的位置: “别这样嘛沈月同学,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特别厉害,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熟没关系,聊着聊着就熟了嘛。” 苏月娆无语地翻个白眼,正准备再骂他两句,身后就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 “咦,傅少,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傅女士刚才还跟我说,她给你派了点活儿练练手呢,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骚扰我家月月啊?” 苏月娆正巧接完水,一转头就看见沈容音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女主招牌的温柔笑容,只不过隐隐冒着点儿黑气: “看来是傅女士还不够狠嘛,我看我很有必要在下次谈生意的时候跟她沟通一下了。” 一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s市太子爷面对这朵护妹心切的黑心莲,居然抖了一下。傅斯明笑容心虚地跟沈月打了声招呼,就匆忙离开了。江子术愧于见她,也跟着离开,一时间饮水机旁就剩下沈容音和苏月娆两人。 “姐。” 苏月娆喝了口水,跟她打招呼。 沈容音走近了些,很不放心地上下查看她:“月月,我跟你说,这些男的都坏得很,哄人很有一套的,你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 “嗯嗯嗯我知道。”苏月娆又没法解释她才是那个海王,干脆装傻敷衍了过去。 沈容音给她带了她最喜欢那家手工烘培店的蛋糕和红茶,两人于是离开教室,在走廊随意找了间活动室坐下,一边欣赏着落地窗外午后的风景、一边分食一份八寸的柠檬乳酪派。 苏月娆喜欢这家店的一切柠檬味点心,微酸、可口,又带着点儿柠檬略涩的清香,因此吃得还挺开心的;而她对面的沈容音今天看起来却好像没什么食欲,大部分时间只是带着笑容看她吃,偶尔喝一口红茶。 等苏月娆心满意足地放下叉子,沈容音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蛋糕屑,才犹豫道: “月月,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件事情。” 她今天上午去谈生意了,穿得很正式。黑色的小西装、利落的白衬衫,眉宇间隐隐可见一丝自信,原本柔弱娇艳的人此刻看来已很有两分雷厉风行的上位者气质。苏月娆打量她一番,倒不意外,只是轻笑一声: “准备出国深造了吗?” 沈容音一愣,随即也笑了:“月月看出来了呀。” 像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掌握着最顶级的人脉、资源,以及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渠道,只要他们想,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一个穷光蛋成为百万富翁。赛车比赛结束后的短短一月以内,沈容音的自创品牌已经在轻奢领域打响了名声,她的名字与才华也在圈子里有了名气。 如今事业正蒸蒸日上,生意也走上正轨,所有人、甚至包括091都以为她会继续经营自己的公司,但苏月娆却一眼看出她状似满意的表情下,其实暗藏着更深层的忧虑。 “……真正做大以后,我发现我的艺术修养和设计能力都还远远不够,跟不上我的想法了。我已经向维也纳设计学院提交了设计和申请,并且收到了入学通知书,但还不知道怎么跟爸爸妈妈他们说。月月,你说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吗?” “你觉得有意义,那就是有意义的。”苏月娆喝了口红茶,弯了弯唇角。 她的语气神态都太过理所应当,沈容音一顿,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 少女色如桃李、眉眼昳丽,一贯苍白倦怠的肤色,经窗外夕阳的橘色光晕一照,竟泛出点儿柔和的粉色,犹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晃得人睁不开眼来; 可她的眼神却是那样平静,坚定、强大,又富有力量,宛若一片包纳百川的大海。世界上一切能把人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大事落到这片海洋里,都如鱼沉雁杳,掀不起任何波澜。 一看见她的眼神,她从前预想的、所有可能扑面而来的否定、指责、质疑、嘲笑……好像都如飞灰一般烟消云散了。 那份强大的精神力量仿佛通过那个平静的眼神传递给了沈容音,她内心的迷茫一下子一扫而空,干劲满满地站起来,重重拥抱了苏月娆一下: “嗯!” 这依然是个柔软的、轻轻的、散发着少女浅香的怀抱,但无论是心境还是背景,却都和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那个拥抱截然不同。 沈容音不再是那个卑微的、缺爱的、人设单薄的虐文女主,她现在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就连抱住苏月娆的这双手臂,也从一开始的娇若无骨慢慢变得坚定有力。 “……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苏月娆感慨道。 091头一次没对剧情崩坏指指点点,也欣慰地抹了把泪:【是哦,女主已经成长了!她的命运应该也会改变了。】 它翻了翻剧情:【——而且,女主既然决定出国了,那么后续掉下楼梯、被关在废弃仓库这些剧情应该都被蝴蝶掉了,女主离开沈家前经历的那次绑架,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 【……?】 第87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19) “091,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把你的嘴缝上。” 黑暗中,感受到手脚被束缚住,苏月娆面无表情道。 091:【……qaq】 091可算是体会到上个世界宋晚星发现自己是个乌鸦嘴之后的懵逼无助了:【宿主听我狡辩呜呜呜呜呜……我真不是故意毒奶的!我哪里知道剧情中的绑架团伙得知女主要出国之后居然会提前动手啊?!】 苏月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非常不想理它。 她现在身处大海中一艘破船上,船身破旧、舱体泛黄,薄薄的墙壁已经有些开裂了,隐隐向内漏着点儿风。苏月娆双手双脚皆被捆死,背靠舱体坐在地面上;旁边是仍处于昏迷中的沈容音。 这段绑架的剧情也是原着中有的,发生在沈容音众叛亲离、被江子术退婚后。沈父的仇人伪装成沈家安保系统成员,隐姓埋名卧底十数年,却一直得不到接近沈父的机会,一气之下绑架了她的两个女儿,一路换车,最终被沈家的人追到时已经在海上了。面对警察的枪口,绑架者狞笑着问沈家父母与江子术,两个女儿只能选一个,救谁? 这是一篇虐文,因此,理所应当的,没有人会选择沈容音。于是沈容音绝望地看着妹妹被绑匪丢给父母,而自己却被一把推下船舱、跌入冰冷的深海。 虽然不久以后她就被沈家的人救了上来,但这份恐惧、无助与绝望却深深地镌刻进了她的心底。此事之后,她便悄悄离开了沈家。 当时看到这段剧情的时候,苏月娆都快选择症ptsd了:“怎么又是选择,怎么现在的小说这么喜欢选择?!” 091当时还安慰她: 【没关系宿主,虽然原着中没有提到卧底是谁、我们没办法直接找出来,但是他动手的契机是抓住了一个监控系统短暂瘫痪的空子;而监控系统之所以会瘫痪,是因为圣诞节电力部门出了点小问题,沈家的后备能源又恰好在维修中。我们只要在今年圣诞节的时候注意一下,抓住他,应该就没问题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月娆额头上开出一串十字小花,问091:“我睡觉的时候你不是全程开着监控吗?怎么没提醒我?” 091很冤枉:【宿主我冤啊!我这边监控显示你一闭上眼睛,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就停止了。我以为世界出现bug了,刚想回报总部,结果整个周围环境就变了!然后你和女主就在这里了……】 “算了,这确实不怪你。”苏月娆听完也明白了,叹了口气: “这是世界意识的自我矫正程序,我们之前改变女主的动作太大,引起祂的注意了。” 091陡然一惊:【那怎么办?!那那那,那之后我们岂不是没办法继续改变女主的命运了?】 相对于刚上路没多久的萌新系统091,苏月娆的经验和知识储备丰富得多,对这种情况要了解一些: “没事,恰恰相反,这证明我们快成功了。正是因为整个世界的中心人物都已经开始觉醒、脱离正轨,世界意识才会醒来纠正,而这种纠正相当于回光返照,是祂失去掌控权之前最后的反抗。” 不同的世界,世界意识的强度是不一样的。像苏月娆作为“苏月”经历的第一个世界,那里的世界意识微弱得几乎死去,男女主角也纷纷开始逃离人设的框架,因此即使她不去,女主阮棠棠的性格也会完全崩坏; 修真文世界的世界意识要稍强一些,但也仅限于推动一些蝴蝶效应、使主角团所经历的事情向祂所希望的方向走,到了后期也完全无法再掌控剧情,眼睁睁地看着苏月娆在祂的地盘耀武扬威、把祂的男主们一通乱揍。 而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几乎是苏月娆走过那么多小说世界遇到过最强的一个,可以在剧情完全崩坏的情况下依旧引导女主按照剧情答应林妍的赌约,而祂消亡之前的拼死反抗,甚至能短暂地打乱整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蚂蚁临死前的反抗,依旧微乎其微啊。 苏月娆冷笑一声,坐直了身子,叫091兑换了一把小刀生成在手中,慢条斯理地开始磨着绑住双手的绳子。 据091扫描所知,船上一共有5人,都是青壮年,武器并不正规,且没有枪。出其不意之下,只要迅速放倒一人、夺其武器,剩下的人都不是武力值几近点满的苏月娆一合之敌。 苏月娆的声音沉静而平淡,带着点儿令人信服的可靠: “别担心,事情在我掌控范围内。也正好借此机会,检验一下我的虐文女主改变小课堂效果怎么样了。” “沈成林,你当年对我爹妈见死不救的时候,没想过你的女儿会落到我手里?” 眼下有一块疤的中年男人站在船头,神色癫狂。海风凌冽,巨浪飘摇,脚下的船舱都在随着波浪起伏剧烈摇晃着、咸腥的风像小刀似的拍打在脸上,他却浑然未觉。 而他对面四五米远的快艇上,沈父面色沉沉: “当初你父母犯了法,我没有办法救他们。你恨我,我不怪你,但你有仇有怨尽管朝我来,没必要把这份仇恨转移到两个无辜的小女孩身上!” 潜伏十年,一朝接近成功,刀疤脸整个人陷入一种兴奋得近乎癫狂的状态,眼下一片青黑,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的身前站着两个手脚俱被绑住的女孩,大笑几声之后,他猛地扯开她们头上罩着的布袋——沈父一看到二人,神色瞬间激动起来: “月月!容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成林,你也有今天?” 刀疤脸欣赏着沈父痛苦的神情,痛快地大笑起来,几近疯魔,连脸上那条贯穿左眼的刀疤边沿都隐隐泛红。这笑声太疯狂,一时之间,别说船上的警察和沈家人,就连男人身后的几个同伙都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他一眼。 好容易笑够了,他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举起手中的刀,对准两个哆哆嗦嗦的女孩儿: “来,沈成林,来做个选择,这两个可怜的小妹妹,你只能救一个。是要相处十余年、感情深厚的养女,还是要血脉相连、刚刚才找回家不久的亲生女儿?来!选一个!” ——只能救一个。选择谁,放弃谁? 一瞬间,刀疤脸、绑匪、警察、沈家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神色惊怒而茫然的沈父身上,在场的人都明白,从他嘴里说出的那个选择,或许会关乎到一个女孩儿的生命。 然而苏月娆却没有看他。在这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她悄悄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沈容音,向她眨了眨眼。 第88章 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20)(完) 沈父的脸色非常难看。 虽然有警察和沈家的人包围,两个女儿大概率都不会出事,现在被选走的那个承担的风险无疑会更少。他犹豫的视线在沈容音和苏月娆之间徘徊,嘴唇颤抖。 最终在刀疤脸不耐烦的催促下,他艰难地张了口:“我选……” “爸爸,别选。”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沈容音开口了。 全场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她身上。从前懦弱惊慌的那个女孩儿好像消失了,即使是身处如此绝境之下,沈容音的表情依旧是冷静的: “这是离间的诡计。他留下我们无非就是想当做人质,两个人质的安全性可比一个人质大得多,我可不信这种灭绝人性的人会这么好心,真的放走一个。” 为了押送他们走上船舱,绑匪把两人脚上的绳子松了些,可以小步小步地缓慢移动。沈容音一面冷静地娓娓道来,一面慢慢走至了甲板边沿。 “容音!容音!你想干嘛?” 全场人都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沈父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刀疤脸男人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大笑,摆摆手阻止了其他人想去拦沈容音的动作: “沈成林啊沈成林,你的养女为了不拖累你,要在你面前跳海了啊?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容音此刻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赴死的决然,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至了最边沿。在沈母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毅然决然地迈出了左脚—— 然后一脚踢起甲板边沿散落的一把小刀,狠狠踹向苏月娆的方向! “月月!接住!!!” “收到。” 苏月娆满意一笑,方才沈容音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她就悄悄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活动开了手腕,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迅猛地接住了沈容音踢过来的那把小刀,猛地割开自己脚上的绳索。 “姐,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咯。” 她甚至有时间回头冲沈容音鼓励一笑,随后迅速一个滑铲躲过最先反应过来的刀疤脸的一记横刀,旋身飞踢! “扑通!” 一声惨叫打破了寂静的夜色,第一个绑匪被她一脚踹下了船,水面上溅起一捧巨大的水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而苏月娆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已又如一阵风一般冲进绑匪群中—— 上勾拳、左拳佯攻、扫堂腿……她面前的几个男人本还心怀轻视之心,苏月娆一套组合拳过去,都是一阵头晕目眩——一个十八九岁的、长得漂漂亮亮的小丫头,怎么力气这么大! 手上没拿武器的三下两下被她掀翻踢进海里,拿着刀的更惨,拼了两下刀之后不仅掉下海中,身上还多了几个窟窿。 而一开始最先反应过来的刀疤脸见势不对,也是第一个逃跑的。趁着众人惊愣的一瞬间,他砍下船舱里的救生舱,已乘着带发动机的救生船逃出一段距离。 苏月娆丢下刀,过来帮沈容音松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没有自怨自艾、没有顾影自怜,面对选择,女主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他们更爱我还是更爱妹妹”,而是直接跳出了绑匪的陷阱思维,冷静沉着、釜底抽薪,给她创造了绝地翻盘的机会——这表现可以说是非常完美,苏月娆甚至都想给她颁个虐文女主改造模范生奖状了。 而沈容音手脚尚还僵硬发软、靠在她身上,却还忍不住担心: “月月,他跑了,没关系吗?” 苏月娆一边带着沈容音跳上沈家的船,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黑暗的海面,冷笑一声: “没事的,他跑不掉,会有人解决的。” …… 而另一边,开着小船逃出去四五十米的刀疤脸冷汗直流。 真他妈邪了门了!他应该只是绑架了沈家的两个女儿才对,可是看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一、二、三、四……五艘大船——怎么他妈的沈林许江家全来了,就连傅家也在?! 被傅斯明亲自带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的时候,刀疤脸依然想不明白:他只绑架了沈家的人,为什么一向不对付的其他几家这次居然团结起来了,就为了两个沈家的小女孩儿?! “抓到了?” 许晨昕今夜难得冷下了脸,带着几个许家的保镖走过来,见傅斯明颔首,一脚把地上的刀疤脸踹翻。林穗雪跟在她身后,见状亦是冷笑一声: “你父母自己做了错事进去了,你不怪他们,却去怪无辜的沈叔叔。又蠢又坏,死不足惜。” 男人被踹中肚子,像个虾米一样痛苦地蜷缩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断断续续道: “不就……是个沈家的……你们四家怎么,咳!全他妈来了……关你们什么事……” 林穗雪也上前补了一脚,居高临下冰冷道: “她可不是什么沈家的女儿,她是我林穗雪的朋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她的名字?” 许晨昕亦是冷笑:“你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绑架我女神?!你死定了你知道吗。” 面无表情的江子术拉住也跃跃欲试、想上前补一脚的傅斯明,语气冷漠: “好了,够了,剩下的就交给警察。我相信,他会在监狱里度过他难忘的余生的。” 刀疤脸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那张俊朗温柔、此刻却冷如淬霜的面容,冷汗浸湿了背后的衣服。 这次绑架事件尘埃落定之后,沈容音的人生轨道与剧情彻底分裂成了两条线。 虽然摆脱了虐文女主的处境,但女主光环还是在的,短短几年内她的消息不断传回国内:出国进修、拜入名师门下、得到世界名秀的入场券、在国外市场打响自己的名声…… 等五年过去,沈容音回国以后,她身上的光环已经数都数不清。 机场无数媒体粉丝热情地庆贺着这位天才设计师的归来,鲜花、欢呼、闪光灯……但沈容音推开这充满诱惑的一切,精准地找到人群中的苏月娆,狠狠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从初见时,到她决心出国的那个下午,再到功成名就的现在,沈容音总共抱过她三次。 这三个拥抱一路见证了她的成长,每一次的心境也都不一样。不知不觉间,这双环住她的手臂已经从一开始的娇弱无骨变得可靠有力,已经从一个人设单薄的虐文女主,成长为了一个有血有肉、坚定强大的大女主。 而任务完成的通知此刻也恰好响起,非常应景。 苏月娆会心一笑,也抬起手,回抱了她一下。 …… 这些年苏月娆一如她自己所说,摆烂得很彻底,对沈家的公司没有任何想法,最终成为了一名国际闻名的赛车手。 上有沈父沈母和妹控狂魔沈容瑾兜底,下有已经开始学着打理自家公司的许晨昕与林穗雪护着,苏月娆的日子不要过得太舒服。日常逛街买车训练,偶尔参加点国际赛事捧几个奖牌回来,再时不时带小姐妹兜兜风,生活闲适而平静。 除了偶尔应付一下已经取代父母成了各自家族继承人的傅斯明与江子术的疯狂追求,其他事情都很顺心。 她甚至有个自己的微博账号,偶尔分享一些赛车视频。但经过几个聚焦豪门的记者公众号报道,一大堆人涌入她账号下方参拜。 “豪门团宠”“人生赢家”等词条一度冲上热搜。其中不乏有羡慕嫉妒恨的人,但随着一张苏月娆参加晚宴的图片流出,一夜之间,所有负面言论都消失了—— 雪肤花貌、一笑倾城。绝世美人,不外如是。 这样一个才华与智慧并存的美人,谁不愿意宠着呢? 而沈容音的归国,无疑为这场狂欢添柴加火。 天才设计师旗下的国际顶级高奢珠宝品牌入驻国内,短短三年内就发展壮大,迅速霸占国内奢侈品市场,把控着时尚圈的风向。无数名媛千金、顶流明星豪掷千金,对沈设计师的亲手定制趋之若鹜,求而不得。然而苏月娆出席任何活动,包括日常佩戴的耳环首饰全都出自这位顶级设计师之手,甚至在新系列产品的发布会上,被问及设计灵感时,沈容音骄傲一笑: “我的所有设计,名字里都有个‘月’,因为它们的灵感全都来自于我的妹妹、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国际顶级赛车手沈月。月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人生,是她鼓励我追逐我的梦想,也是她让我生出了成立这个品牌的信念。” 聚光灯下,沈容音向台下贵宾席的苏月娆粲然一笑: “现在?现在还不够。我会带着我的设计和品牌走向更高的地方。毕竟我要永远成为月月坚实的后盾,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懈怠才行啊。” 苏月娆无奈,也向她报以一个清浅的笑意。 第89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1) 阴冷、潮湿、恶意。 睁开眼的一瞬间,苏月娆恍然还以为是回到了修真世界开头、初遇王胭胭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扭曲的虫脸,而是一双苍白的鬼手。僵硬冰冷、隐隐泛青,自身旁一只倒地的巨型花瓶中伸出,正试图把她整个人拉入其中。 经历过人面蛛的虫脸袭击,苏月娆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当即内心毫无波澜地反手一拉——经过无数次武力值强化的身体力气大得吓人,直接把鬼手向外拖出半米,“啵”的一声,从花瓶里拔了出来! 狞笑着、以为自己能吃到新鲜血肉的鬼手: 正欲上前帮忙的众人: 啊? 这玩意入手触感冰冷僵硬,苏月娆嫌弃地把鬼手往地上一丢,随手揪过一旁酒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擦了擦手,这才注意到周围人投来的震惊视线,与她此刻面颊上还未干的眼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穿过来前,原身好像被鬼手吓哭、直接昏厥过去了来着。 苏月娆: 坏了,崩人设了。 091也愣住了:【不、不会一来就露馅了?】 “赖我。”苏月娆无语望天:“顺手就把这玩意揍了,没反应过来。” 091:【呜呜呜不怪宿主,是这次穿过来的时机太不巧了!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揍都揍了,还能给它塞回去吗。”苏月娆叹了口气: “那没办法了……或许,你听说过忏悔战神吗?” 091:【?】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苏月娆转身,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原身生了一副弱柳扶风、柔弱娇媚的面容,略带点儿妖娆之美;而此刻美人肤如凝脂、眉似弯月,乌云叠鬓,杏脸桃腮,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泛着点儿水光,正大滴大滴地向下掉着眼泪,正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 但偏偏那双白嫩纤细的素手揪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鬼手,拳拳到肉、声声震耳! 眼泪流得越凶,手上的动作就越重,其间还伴着声声婉转好听的泣音,抽抽噎噎、清脆动听,甚至让众人都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正在被欺负的不是那只可怜的鬼手、而是这位哭得楚楚可怜的美人一样。 这一幕,无论是美色还是画面,对于众人而言无疑都是一次巨大的冲击。人群沉默了好久,终于有一个人颤颤巍巍出声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泪失禁体质,忏悔战神?” 恰好此刻鬼手已经扛不住狂风骤雨一般落在身上的拳头、一命呜呼,苏月娆丢下破破烂烂的怪物,委委屈屈地抽噎一声,又流下一串泪珠来。 他们周围身处的环境是一个类似英式古堡的地方,处处雅致豪华,装点着大片大片鲜红的玫瑰花。而众人身上的衣服也与环境十分适配,女性是各色礼裙,男性则是西装燕尾服。 苏月娆现在恰好就穿着一袭鲜艳鱼尾红裙,纤细吊带环绕在雪白脖颈之上,精巧剪裁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尾端飞扬如一丛盛开的玫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细闪。酒红丝绒的材质衬得她更加肌肤胜雪、莹白如玉,一头蓬松乌黑披散的长发在灯下隐隐闪着光泽,配上耳下一双莹白珍珠,更是韵味非凡。 美人面如桃李、色若春山,娇柔柳腰、风姿娇娆,一双狐狸眼微微泛着点儿红,真真如海棠醉日、梨花带雨,美艳不可方物。她抬起头来环视一圈,跟谁视线相交,谁就会耳尖通红地低下头退避开去。 原本紧张的氛围,竟因这美人娇娇怯怯的一瞥而变得旖旎起来。连空气之中都仿佛散着浓浓的荷尔蒙,众人一时之间都耳根子通红,感到晕乎乎的。 【男主???好感度+30,现好感度30】 【男主郁沉好感度+40,现好感度60】 【男主顾时衾好感度+40,现好感度40】 “很好。” 苏月娆满意:“他们傻了,091,趁现在,赶紧把剧情传输给我。” 091:【宿主威武!】 这是苏月娆经历的第五个世界,背景是一篇无限流大女主文。 故事发生在一个被称为“无限空间”的地方,某些幸运的人,会在濒死之时脱离现实世界、被拉入此地,开始经历无穷无尽的副本。山村老尸、狼人杀惊魂、学校怪谈……副本世界千奇百怪、鬼怪横行,只有不断挑战自我、推理分析,才能在绝望恐怖中找到一条生门。成功通关一个副本,就能短暂地到现实世界中去,直到再次被无限空间召唤。 女主名叫陆染,是个刚工作不久的普通上班族,因为车祸被拉入无限空间。她机敏沉着、杀伐果断,一路通关无数副本,最终带着主角团和几位男主一起,一举捣毁了无限空间的源头,成功解救了所有被困在空间中的人。 而这个名叫“玫瑰庄园”的副本,则是女主新人期经历的一个低级副本。难度不高,时间也不长,但委托人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 原主名叫秦月,是娱乐圈的一个十八线小明星,除了一张脸别无所长、脑子也不大聪明。这样一个毫无武力值的笨蛋花瓶美人,在鬼怪横行的世界中,可想而知是走不远的。原着里秦月第一晚就受人陷害、触犯禁忌,在自己房间里凄惨死去,为这个副本贡献了一血。 【所以——】091总结: 【宿主这次的任务是活着度过这个副本,回到现实,让原主的残魂最后见一面父母;找到害死秦月的人,让他\\她付出代价;保护女主陆染,不要让她出事,否则这条世界线就没有人能毁灭无限空间了。最后是常规的系统任务,把三个男主的好感度刷到90以上,不过……】 091难得的有些迟疑: 【因为秦月死得太早,我们这边拿到的剧情也不完整。这个副本的走向、规则、禁忌,甚至谁害死了原主,我们都不得而知。而且,这次系统的好感度任务中增加了一个未知的隐藏角色——所以,这次的任务可能会比较难一点……】 苏月娆低头,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个笑来。 她眼角尚还带着点儿泪意,这一笑却如天暖破冰、春水荡漾。 那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眼瞬间便从楚楚可怜变得灵动狡黠,略带一点儿高高在上的傲慢睥睨,如一把匣中宝剑一般,露出点儿寒芒乍泄的危险来。饶是091已经与她搭档了这么久,此刻也不由得背后一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意思。” 苏月娆抬起头,模仿着记忆中原主楚楚可怜的样子,再一次环视众人。 每一张写着痴迷羞赧的脸都是那么真实、毫无破绽,丝毫瞧不出其中已经有人起了心思,想在背后暗中害死她。 美人凝眸、眼波流转,楚楚神色间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兴奋,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盎然: “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90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2) “咳……秦姑娘,刚刚吓到了?来,先擦擦眼泪。” 身后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女声,苏月娆转头,便见女主陆染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略偏过点儿头,向她递来一方手帕。 这本书与一般的言情小说不太一样,全文以剧情为主,几乎没有感情线,几个男主不过是主角团的成员而已,女主也长得普普通通,只能称得上一句清秀。一米七的个子,短发,五官并不出挑,唯有一双眼睛锐利而清亮,显得整个人有种利落的帅气。 她比苏月娆略高一些,此刻说话时便微微低着点儿头,露出红红的耳尖。 “……嗯,好,谢谢陆姐。” 见好就收,苏月娆呜咽两声后便接过她的手帕,不好意思地向她一笑: “不好意思啊,我生来泪失禁体质,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让大家看笑话了。” 她说这话时虽然盯着陆染,余光却关注着周围其他人的反应。 苏月娆穿来的这个时间节点很微妙,是众人刚进入游戏一小时,游戏规则尚未宣布、但大家都已经自我介绍完毕。无法从自我介绍时众人的态度之中窥得端倪,她只好在其他时候多关注其他人。 本场游戏一共九人,除去她自己和女主陆染,男主顾时衾、郁沉以外还有三男两女,其中多半是经历过两三次副本的半资深者,新人只有三个。 大部分人此刻都同陆染一样略偏过点儿头、耳尖红红地不看她,只有两个男主不一样。 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一副斯文败类模样的顾时衾咳嗽一声,手上也捏着一方没递出去的手帕,因用力过猛而变得有点儿皱了;而肤色苍白、气质阴郁的郁沉则直直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面色因兴奋而微微潮红。 091挠挠头:【宿主你是怀疑两个男主跟秦月的死有关吗?】 苏月娆移开视线:“还不能确定,但他们俩肯定有问题,尤其是郁沉。” 091在手上现有的剧情中翻了又翻,也没找到相关的证据: 【顾时衾与女主相反,女主的能力是暗影系,而他的能力是光系的,性格也比较正派,除了自保或复仇,一般不会主动杀人;郁沉虽说能力是驭鬼,性格偶尔也有点奇怪,但在前文中并没有杀过人。】 “那可不一定。” 苏月娆用手帕沾了沾哭红的眼角,轻笑一声。想到方才三声好感度播报中,郁沉高到离谱的好感、与那个神秘的“???”,愈发觉得事情有趣起来。 …… 方才的小插曲就此过去,除了秦月这个名字在众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外,并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之后又有几人被角落里埋伏着的各类小鬼缠住,但有苏月娆痛扁鬼手在前,大家也没有一开始的恐惧了,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副本正式开始前的自由探索时间很快结束,身穿红色管家服的年迈管家摇响餐铃,将众人召集到庄园内广阔的餐厅。 “我是庄园的管家,谨代表玫瑰庄园,欢迎各位来此拜访。” 管家是个须发尽白的老人,一双浑浊的眼中蒙着一层白翳,遮住了黑眼珠,与他视线相交时,总觉毛骨悚然: “一楼是舞厅、餐厅与花廊,二楼是各位居住的客房,三楼是主人的画室。没有特别吩咐时,请各位不要踏足三楼。” “在庄园内行动,在什么地方,就遵守什么地方的规则。请千万,千万不要违反正确规则。” “第三日,庄园主人的玫瑰晚宴将于此地举行,届时请所有客人务必准时盛装赴宴。那么,就此别过,祝各位好运。” 管家一欠身,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黑暗中,身后侍从也如流水般渐次退去。偌大的餐厅里,立时便只剩下九名玩家。 顾时衾推了推眼镜:“看来这次的主线是生存三天,时间并不长,难度应该不会很大。” 顾时衾是玩家中资历最深的,自我介绍后大家便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此刻听他如此言说俱都附和着。只有坐在苏月娆身边的陆染蹙着眉,面上有点儿忧虑的样子。 苏月娆见状便悄声问她:“怎么啦?” 美人肤色莹白如玉,餐厅的暖色水晶吊灯映照之下,呈现出一种微醺的红。娇似海棠醉日、艳若浅淡春山,低眉轻声同她说话的时候,叫陆染的心无端一痒。她轻声咳嗽一声,压下心中异样: “我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这么短时间的副本,说不定会在哪里挖个坑,我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副本就结束了。” 原着中女主的头脑和直觉可是像开了挂一样的强,苏月娆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一点,眨了眨眼,附和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总之……”陆染瞥了眼美人酒红色裙摆下纤细的小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秦姑娘,你千万记得跟紧我。我虽然也不算资深者,但毕竟参与过几次副本了,我必定尽全力保护你。” “谢谢陆姐,陆姐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的,秦……月月。你也别叫陆姐了,我怪不好意思的,就叫我陆染。” 苏月娆轻笑,这女主还怪纯情腼腆的。 桌上的佳肴丰盛可口,然而却没人有心思品尝,匆匆填饱肚子后,顾时衾率先起身提议: “我看大家都差不多吃完了,不如我们早些出发去二楼找找规则。” 众人自是无不可,离开餐厅,整个一楼只有这一处亮着灯,其他地方一片黑暗,看得人心底瘆得慌。自餐厅门外的实木旋转阶梯登上二楼,众人便分开搜索,不一会儿,就有人找到了二楼尽头地上的一张纸。 纸张大约a4大小,正面是红色、背面是白色,红色那面以白色字体写着零零散散几条规则: 【玫瑰庄园-二楼规则】 【1、二楼是客房区域,没有指名安排,请客人们自行分配。】 【2、二楼没有204客房,绝对不允许入住。】 【3、每天晚上22:00-早上7:00是宵禁时间,不允许任何人出门。】 【4、房间窗户年久失修,如果半夜产生有人站在窗口看着你的感觉,不必理会,那只是错觉。】 【5、二楼走廊墙壁上装饰着烛火和墙饰,并没有油画。如果看见油画,请立刻背对画框、闭上眼睛,倒数三十个数以后立刻离开。】 【6、每天每位客人的床头会摆放一束新鲜的红玫瑰,这是本庄园独特的客房服务。】 【7、有一条规则是绝对错误的,有两条规则是相对错误的。】 第91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3) 众人盯着那张红底白字的规则纸,一时无话。 两条规则是错误的,哪两条?相对错误又是什么意思?违反错误规则的后果是什么? 顾时衾皱了下眉: “204房间那条规则应该是对的,毕竟这种数字在恐怖片里也算常用套路,更别说副本世界了。至于其他,可能只能慢慢探索了。” 苏月娆点点头,附和了一声。估计用来害死原主的就是这条204房间的规则了,只是不知道对方在原着中是怎样哄骗秦月、让她不知不觉间进入204房间的——再怎么没心眼的人,也不至于进房间前门牌都不看? 没想到她只是随大流说了声“我也觉得”,就惹得顾时衾回头看她一眼。 视线相交之后,这位原着中淡薄冷漠、杀伐果断的一号男主轻咳一声,像个忍不住在美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毛头小子一样,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 毕竟这位秦姑娘的美貌真是……惊心动魄。 与那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眼相触的一瞬间,顾时衾脑海中不自觉又回想起方才那副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的画面,雪白的肤、乌黑的发,与身上酒红的鱼尾裙衬出活色生香。 但偏偏她并不是柔若无骨、只晓得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子,而是一枝带露的玫瑰,有着坚强而不容冒犯的风骨。眼泪掉得有多凶,下手就有多狠,荆棘尖锐,昭示着一种强大而独立的美丽。 漂亮、强大、神秘……引人追逐。 【顾时衾好感度+20,现好感度60】 顾时衾回神,轻咳一声才继续道: “之前的大部分副本,关键词都和‘污染’有关。这里或许也存在着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在我们精神状态正常时,祂无法直接影响我们;但玩家一旦违反规则或接触污染源,污染程度就会加深,认知能力也会被扭曲,此时祂便可以为所欲为。” “嗯……”苏月娆看了眼暴涨的好感度,不知道他在脑补些什么,略有一丝无语: “看来暂时可以把这货从怀疑名单里划出去了……原着里很靠谱的男主女主,怎么都一副毛头小子的样子。” 091挠挠头:【也正常,原着主角都是钢铁直男直女,根本没什么感情戏,乍一见宿主,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各位,现在已经快晚上九点四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太多了——不然我们先分配房间度过今晚再说,如何?” 出乎意料地,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郁沉指着走廊里的红木时钟开口了。肤色苍白的青年眼下有着一圈青黑,从一开始就是一副阴郁厌世的模样,此刻神态却意外地亲切。 他面上带着点儿温柔的笑,环顾四周,像个操心的邻家哥哥似的,然而一双黑沉的眼却死死锁定苏月娆的方向。 “可以。” 苏月娆旁边的陆染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替她挡住郁沉的视线:“分房间。” 顾时衾也颔首赞同,于是众人纷纷顺着长廊往里走。 二楼装潢极尽华丽,脚下是柔软的天鹅绒地毯,墙壁两边装饰着烛火与干花,偶尔也有一些鹿头、狼头之类的墙饰。自外向内,依次分布着十个房间,单数在左、双数在右,每个房间的红木门上都贴着金色的门牌标识。 201、202、203…… 走到203对面、应该是204的地方,众人一齐松了口气:这间房间上没有门牌。 最危险的房间排除了,意味着今晚没有人需要以身涉险,众人于是就地随意分配了起来。 顾时衾身先士卒:“我算是资历比较深的人,让我住201,外面有什么动静我能及时反应过来。”说到这里,他诡异地停顿了下,声音低了几度: “秦姑娘……你如果害怕的话,可以住在我旁边的203。” 苏月娆还没说话,她身边的陆染已经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不用了,都是女孩子,月月跟我一起比较方便。” “大家都很喜欢秦姑娘啊。”郁沉低笑几声,一双沉如点墨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两分兴味盎然: “我也想跟秦姑娘住隔壁呢。” 陆染面无表情,转头问苏月娆:“月月,你自己选,你想挨着谁住?” 一时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月娆身上。 苏月娆:? 不是没有感情线吗?不是剧情流吗?不是直男直女吗? 为什么你们连修罗场都无师自通了? 苏月娆顿了一下,决定选最安全的、最不可能害死原主的女主:“……我跟陆染住,都是女孩子,比较有安全感。” 于是最终,顾时衾住201,陆染住206,苏月娆住她旁边的208,而郁沉选了她对面的207。其他人随意分了房间,眼见时间不早,都各自回去房间。 临关门前,陆染特意过来找了苏月娆,担心地叮嘱她: “月月,晚上一定不要出门,乖乖呆在房间里,遇到危险就猛敲墙壁,等我来找你。如果是我敲门,敲门声会是三短两长,如果不是,就一定不要开门,知道吗?” 苏月娆一顿:“可是规则不是说,晚上不能出门吗?” “没关系的,我好歹经历过几次副本了,有些特殊的道具和能力。” 陆染看着眼前眉如远山、肤似暖玉的美人,自己的倒影映在她浅栗色的瞳孔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剪影。 美丽、鲜活、媚而不俗,明明生了一副楚楚可怜、娇媚动人的芙蓉面,眉宇之间却自带一种高傲淡然的气质。这样的美人,即使知道她不是需要人保护的菟丝花,也忍不住替她担心。 苏月娆一笑,反过来宽慰她:“好。没事的,我只是泪失禁,胆子可是很大的,不用太担心我。” 陆染失笑,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顶,又不忍心碰那头乌黑蓬松的秀发,最终只是跟她互道一声晚安,各自回房、关上了门。 风平浪静之下,没有人发现一双暗处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们,久久不曾移开。 第92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4) 关上房门,苏月娆转身开灯,开始观察自己的房间。 房间宽阔舒适、装潢华丽。柔软舒适的红丝绒地毯自进门处一直绵延进屋内,再往前走,便是开阔的空间。 窗前的梳妆台、床旁的小书柜、小巧精致的雕花桌椅,包括一口小小的复式座钟……种种家具都由红木雕刻而成,一尘不染、漂亮而妥帖。 正中央是一张铺设着地毯的圆形大床,天鹅绒的洁白床单与厚厚羽绒被让它看上去极具诱惑力;大床旁边有一只小小的床头柜,上面摆着一只瓷瓶,瓷瓶之中、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怒放着,色泽艳丽。 苏月娆在房间里搜索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特别的东西。她瞥了眼时间,那台小小的红木雕花座钟里,分针即将指到12——现在刚好是21:59。 091看着她起身走到门口,眼皮一跳:【宿宿宿主,马还有三十秒就到宵禁时间了,你干嘛?!】 苏月娆漫不经心按下门把手,冷笑一声: “我猜,有人要使坏了。” 话音刚落,她右手向前一伸,猛然拉开房间门—— 091顿时发出一阵尖叫鸡一样的声音。 大门打开,两边墙上的烛火将熄不熄,整条走廊比起刚才已经变得非常昏暗了,黑暗将至,一股危险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那间没有门牌的204房间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她的房门也与方才没有两样,看上去一切正常。 091心里发毛,忍不住劝她:【宿主,好像没什么异常啊?咱们赶紧回去!还有二十五秒就十点了!】 然而苏月娆挑了挑眉:“你没有发现,我房间上的门牌比刚才厚了点儿吗?” 091:? 091:! 还真是! 她伸手探向208的门牌,果然从下面摸出了些别的东西——那张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的204门牌,赫然出现在她的手上。 091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全身发麻,瞬间跳了起来:【这这这这,204房间不是没有门牌吗?!怎么会在这里?!刚才进来前还没有的!】 “不然你以为原主怎么死的。” 苏月娆嗤笑一声,端详起这害死原主的罪魁祸首。它的材质与其他门牌并无不同,但“204”这三个数字却是红色的,血一样刺眼,明晃晃地昭示着不祥。 091急得像她手上拿着个定时炸弹:【那那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有15秒就要宵禁了,这玩意该放到哪里去?总不能留在手上!】 “急什么。”苏月娆不紧不慢地迈出房间,走到她正对面的207——郁沉的房间门口: “刚刚分开探索的时候,只有他和一个新人来了这边。这货的初始好感度高得那么奇怪,刚才我进去之前他还一直偷窥这边——就是他没跑了。” “啪”一声,苏月娆把204门牌往207上一贴,拍拍手潇洒转身,卡在最后一秒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走廊内那座巨大落地钟指向10点的一瞬间,整条走廊的烛火骤然一黯! 有什么东西自二楼楼梯处缓慢靠近,沉重而拖沓,仿佛是一团巨大的血肉,在繁复华丽的地毯上拖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声音。这怪物没有身子,全身由一条条手臂和断腿拼接而成,一颗硕大的头立在最高处,脸上密密麻麻地开满了鲜红的玫瑰,看不清五官。 它缓慢蠕动着、不时发出点儿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愤怒的喘息,一路走至208房门口,颇有些迷茫低左右瞧了瞧。 踟蹰片刻,它玫瑰掩盖之下的双眼终于看见对面房间上贴着的“204”门牌。这怪物发出一串尖锐粘腻的笑声,身躯扭动着,缓缓上前、敲响了207的房门…… 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顾时衾。 推门而出、巡视走廊,一切好似都跟前一夜别无二致,但207的门前却残留下好大一摊血。顾时衾脸色一变,稍微回想了下昨夜房间布局,将自己能力化作的光刃捏在手中,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郁沉,郁沉?你在里面吗?” 好半晌,在顾时衾迟迟得不到回应、已经准备破门而入时,门终于开了。 昨天还一身整齐西装的郁沉浑身狼狈、脸色难看,不仅白色的西装染了血,身上还多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屋内也是一片狼藉,地上随处可见残肢和散落的玫瑰花。 纷纷从房间里出来的众人见状,赶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郁沉却谁也不理,阴沉而扭曲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最终落到站在陆染身后、一脸无辜的苏月娆身上。 乍对上一双毒蛇般狠戾冰冷的眼睛,苏月娆却没有半分心虚和退让,反而妩媚一笑,一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眼中盛着点儿傲慢的恶意,对他慢慢做了个口型: “没死啊,真是太可惜了。” “——敢伸爪子,就要做好被剁掉的觉悟啊?” 美人雪肤花貌、容色娇艳,鲜妍如一朵带露海棠;然而那双浅栗色的眸子却是那样傲慢而居高临下,撕开楚楚可怜的伪装、露出本性时,竟像朵糜糜盛放的罂粟花。 尽态极妍、娇艳欲滴,却蕴含着杀人于无形的剧毒。傲慢、恶劣、睥睨众生,看似柔弱娇艳,却出手狠毒,带着点儿一切尽在掌握的高高在上,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危险又迷人。 倏忽间,浑身是血的郁沉却笑了。笑声低沉动听,却带了点儿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意味,在场的新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陆染蹙着眉,把苏月娆护在身后:“发什么疯,你被污染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 好半晌,郁沉终于笑完了。他随意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脸上的鲜血随着这个动作被晕开,看起来更加瘆人了。 眼角的伤口尚在淌血,而他全无所知,只是盯着苏月娆的方向,笑得兴奋: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昨天晚上想折花,被花刺了一下而已。” 【郁沉好感度+30,现好感度90】 【“找到害死原主秦月的凶手”任务完成】 第93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5) 091:【啊?】 091:【所、所以,害死秦月的凶手真是郁沉?!可是郁沉之前从来没动手杀过人啊!】 早饭过后有一小段探索时间,苏月娆哪也没去,端了杯红茶独自回了房,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美美地享用早茶。听091在旁边叽叽歪歪了半天,才慢悠悠地给它解释: “我听你说他能力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他可以驭鬼,且手下都是在副本中死去的女玩家亡魂——可是初级场死亡率有这么高么?还偏偏那么巧,死的都是女玩家?” 091目瞪口呆:【你是说,那些看似死于意外的女玩家都是他在背后推动的?!可是剧情里完全没提到!】 苏月娆表情平静,甚至不紧不慢地又喝了口茶: “不然你以为秦月是怎么死得不明不白的?剧情是剧情,现在是现在。这小子是个聪明、狠毒又有点本事的超级变态,以他的能力,甚至能骗过直觉和推理能力开了挂的女主——所以能瞒过剧情,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恰逢此刻,门口响起敲门声。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正好茶杯里最后一点茶汤见底,苏月娆轻笑一声,起身走向门口。 “姐姐,难道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郁沉此刻已经清理掉了脸上的血迹,看着没那么瘆人了;只是脸上依然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经质的笑,直勾勾地盯着苏月娆,毫不掩饰眼中疯狂的占有欲和偏执。 二人找了走廊尽头一处角落谈话。这里空间狭小、昏暗无光,苏月娆就靠坐在他对面的一只矮几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小刀。 暗芒飞闪,流转在美人柔若无骨的十指间,对比强烈,带了点儿危险而迷人的美感。乍听此话,她嗤笑一声: “该问这话的是我才对——我与你无冤无仇啊,郁先生。可是你好像一进副本就盯上我了?如果不是我棋高一招,现在恐怕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怎么会呢?” 在苏月娆面前,郁沉已经完全不掩盖自己的精神状态了,笑得疯狂而兴奋: “我怎么会跟你有仇呢?恰恰相反,我爱你啊!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甚至这身雪白的皮肤……” 他的眼神痴迷而狂热,寸寸描摹着眼前美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简直是照着我的审美打造的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美人呢?你合该成为我的缪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离!” 面对这种疯子,正常人都会吓得后退几步、毛骨悚然。 然而苏月娆并非常人,她甚至饶有趣味地笑了两声,手中刀柄挑起对方下巴: “做你的缪斯,就是要被你害死么?” 郁沉眼神迷离,苍白的肤色泛起一层病态的红晕: “因为死亡才是生命最美的形态啊!你死后我会把你做成我的鬼傀儡,永不凋谢、永不老去……”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不得不闭上了嘴——因为一只漂亮纤长的玉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手指寸寸收缩。 美人娇艳外表下隐藏着的恐怖的力量使他完全无法反抗,两只手剧烈挣扎、竟然无法撼动分毫,只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掐着喉咙,而是被一条冰冷的铁链锁住了脖颈,冰冷、强势、无可撼动。 “可是,怎么办呢?我不喜欢你啊。” 郁沉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虚影迷茫间,美人一只手掐着她,仿佛手上提着的不是个身体经过多次副本强化的成年男人、而是只刚出生不久小鸡崽似的;另一只手饶有余裕地托着脸颊,颇有点儿苦恼的样子,声音不紧不慢: “我讨厌你自以为是的语调,讨厌你乌鸦一样尖锐难听的桀桀怪笑,讨厌你嘴里的狗屁爱情,更讨厌你这个人——我说,你恶心到我了,知道吗?” 苏月娆很认真地数着,每说一点,就把对方的头抡起来往墙上砸一下。鲜血飞溅而出,顿时染红了整面洁白的墙壁。 砸到最后一下,失血过多又短暂窒息的郁沉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苏月娆嫌弃地把他一脚踢开,随手抓过一旁的窗帘擦了擦手上溅上去的鲜血: “不是喜欢玩点变态的吗?才这两下就受不了了,又菜又爱玩。” 丢开窗帘,苏月娆扬长而去。 091犹豫半晌:【宿主,要不我们趁机把他……了。否则他留在这里,始终是个隐患。】 苏月娆挑眉:“你居然舍得杀男主?” 091咬牙道: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很强大,而且又不止一个男主,死一个不会崩塌。至于后续剧情……相信女主少一个人也能赢得最终胜利的!】 “哎哟,我们091真是牺牲大了。” 苏月娆笑得好大声,好半晌,等091都要被她笑得恼羞成怒了,才停下笑声给它顺毛: “好了,我现在没打算杀他。在副本里直接杀人,被害者是会变成鬼怪回来复仇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怎么暗害死原主的,我就要怎么弄死他。” …… 午饭时间,苏月娆状若无事地回到了餐桌上,呼吸平静、神色坦然,就连裙摆都没乱一点点,没事人似的在餐桌上和几个女玩家有说有笑。 而郁沉是最后一个来集合处的,气息奄奄、面色苍白,脖颈之上一圈青紫瞩目。可是言语之间竟然也没透出一丝异样,跟正常人一样与周围的玩家攀谈着; 只是偶尔看向苏月娆时,眼神粘腻而暧昧,跟最开始那股子占有欲和势在必得不一样,竟然多了一丝痴迷。 苏月娆挑眉:“被打成狗了还这么爽,这小子抖啊?” 091:…… 啊这。 本来病娇就够变态了,现在再加上点儿奇奇怪怪的属性,更是变态加倍,超级变态了啊! 一片推杯换盏、交换情报之中,唯有坐在苏月娆身边的陆染沉思不语。她目光沉沉,盯着苏月娆的侧脸,没有说话。 美人色如春山、眼似玉勾,白皙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点儿微醺的暖意,娇艳欲滴如含露玫瑰,然而陆染却从这分美丽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月月她身上,有血的味道。 可是苏月娆不说,她便也不问。 虽然理性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要远离;可一向理性冰冷、利益至上的陆染,头一次无视理智,做出了堪称疯狂的选择。 察觉到她的视线,苏月娆转头眨了眨眼:“怎么了吗,染染?” “……不。” 陆染顿了顿,随即软了眉眼、向她一笑,推过去一瓶粉色的香水: “只是突然想起这个,是上个副本里拿走的香水,味道很适合你。要试试吗?”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危险却迷人,引人沉沦。明知她身上有秘密,却忍不住继续靠近。 ……甚至心甘情愿为她遮掩犯身上的血腥气,成为共犯。 第94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6) “……所以目前可以确定第二条规则是正确的。” 交换完一圈情报,顾时衾推了推眼镜做出总结。 不知道他是如何跟郁沉沟通的,总之顾时衾成功从他那里得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部分事情,并且拿到了那张危险的204门牌。 捏着金底红字的门牌,他冷冷扫视一周: “为了防止这类自相残杀的事情再次发生,每天晚上九点五十九分,我会把门牌贴在原本的204上,并且在宵禁的最后一秒前保持开门监视的状态——昨天的事情是谁做的,暂且既往不咎,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还是一向沉稳冷静、隐隐作为这个小队首领的顾时衾第一次发怒。席间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众人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好一会儿才有几个胆子稍大的资深者把话题岔开,众人于是再次讨论起规则来。 “我觉得第四条规则肯定是错的。”一个新人高高举起手,语气紧张而兴奋,看起来有点儿急于想表现自己: “我在现实生活中很喜欢看规则怪谈类小说,一般这种欲盖弥彰的规则都是错的!” “如果假设第四条就是绝对错误规则,那还有两条相对错误规则?相对错误是什么意思?”另一个新人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郁沉装成正常人的时候还是非常像的,此刻面带微笑,亲切得像个邻家哥哥,为众人解释道: “一般来说,绝对错误规则触犯立死。而相对错误有几种情况,有可能是指触犯规则不会立死、但会增加污染程度;也有可能是规则有一部分是错的,但这个错误无关紧要,与玩家的生存关系不大。” 陆染想了想: “第六条规则……虽然今天早上花瓶里的花的确换成新鲜的了,但之后还有两天,所以正确性暂时不能确定。那么目前嫌疑比较大的就是四五六。” 几乎所有人都在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席上一度热闹非凡。顾时衾从头到尾未曾表态,环视一圈,却突然把目光投向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坐在陆染旁边、扮演一个乖巧花瓶的苏月娆身上: “秦姑娘,你怎么想?” 骤然被cue到,苏月娆眨了眨眼,倒也没完全装傻: “我觉得……第三条和第四条当中应该至少有一条是错的。如果第四条错误,那么遇到窗外有人窥视就得跑,但是第三条规则又不让出门。副本不会设置必死局,所以第三条其实也有嫌疑。” 顾时衾沉吟片刻,眼睛一亮: “的确。我们都陷入思维盲区了,因为昨晚诡异的声响和意外都是发生在宵禁开始的时候,所以下意识地以为宵禁开门必死。但事实上郁沉也硬抗住了,并没有出事——秦姑娘这个想法很厉害。” 于是所有人惊奇的目光都投向苏月娆。 在这个世界演了这么久的无害花瓶,乍一被注视还真有点儿不习惯。苏月娆眨眨眼,面上做出一副惊诧而不好意思的样子,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眯起,羞赧地笑笑:“也是运气好,不经意间想起的。” 好在骤然响起的铃铛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行动总是悄无声息的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餐厅里,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中午好,各位尊敬的来访者们。” “今日主人特意开放三楼,请各位前往画廊欣赏参观,选出自己觉得最好的一幅画。” 管家好像不屑于和他们说话,说完这简短的几句便转身欲要离开。在大部分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时衾迅速起身,追问道: “请问管家,‘最好’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管家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向众人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最好的画嘛……当然是最有灵魂的画了。” 说完转身离去,瞬息之间已消失在了餐厅尽头。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是惊疑不定,方才席上一片热闹的氛围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般,周遭又陷入一片死寂。 陆染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三楼是必须得上了,走,横竖都要上去,早些解决了回去,晚了也危险。” …… 三楼的布局和二楼类似,都是一条直直的走廊,只是两侧没有房间,而是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整条走廊又长又直,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尽头。 三楼的楼梯旁贴着一张规则纸: 【玫瑰庄园-三楼规则】 【1、本层楼是主人的私人画廊收藏,只开放给部分有品位的客人。】 【2、通过画廊时请直行。】 【3、墙壁上挂着的风景画、静物画都可以随意欣赏,但请不要欣赏人像,尤其不要与没有灵魂的人像的眼睛对视。】 【4、请选择你认为最美、最富有灵魂的画,选好以后,触碰画面即可。】 【5、只有在明亮的环境下,画才是有灵魂的,请务必保证观赏挑选途中光线足够。】 【6、本画廊每次开放观赏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当管家的铃声响起时,请务必保证每个人都挑选到一幅心仪的画。】 第95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7) 读完规则,顾时衾面色骤然一沉:“时限是一个小时,先出发,规则里没有提到错误规则,那么就都是可信的,大家切记,千万不要回头。” 说完这些,顾时衾一顿,看向苏月娆:“秦姑娘……请跟紧我,一切小心。” 苏月娆身边的陆染顿时就有点儿不爽,碍于场合没有发作,只是拉起她的手,挑衅地看了顾时衾一眼。 顾时衾:…… 顾时衾面无表情地转头,走去最前面开路去了,一向高大可靠的背影看着竟有两分委屈。 苏月娆失笑,捏了捏陆染的手:“你也太促狭了点儿。” 陆染“哼”了一声,拉着她跟在顾时衾身后。走入画廊以后,表情变得正经了起来: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抓紧我的手。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苏月娆的目光从陆染牵着她的那只手,一路游弋到她略带英气的面部轮廓,眨了眨眼:“染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陆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类似“圣母”的评价,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捏了下她的脸颊: “怎么可能。” 她的眼中倒映着美人艳若桃李的面容,与一双眸光清澈的漂亮狐狸眼。 她知道眼前的美人身上有着惊人的秘密,并不是柔弱的娇花——但她还是忍不住拼尽全力想保护她。 …… 画廊长得没有尽头。 众人已经走了好久好久,眼前的画廊却仿佛根本没变过似的、依旧长不见底。 而两边挂着的画,一开始尽都是水果风景鱼虾,然后慢慢出现了些人像,到最后,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画框中,竟有大半变成了人像。 一开始大家还能左顾右盼、试图从大大小小的画中找到所谓“最美的”“有灵魂”的那一张,到后来却看得心惊胆战、目不敢移,生怕一错神和某个人像对上眼。 众人心神俱疲、心理处在崩溃边缘时,意外终于发生了。 队伍后方,一个新人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瞥着左端的一张风景图。长时间紧绷神经的搜寻让他的精神有点儿恍惚,思绪随着眼神放空了,游离在这张绿色的原野风景之上——然后他看见,画布的边缘,几个头戴绿色帽子、身穿浅绿衣衫的小人正向面一丛篝火,笑得开怀。 几乎是在他目光与之相接的一刹那,画面上所有的小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队伍末端传来一声惨叫! 这新人整个人被画面里伸出的手拽住,一瞬间便拖了进去。走在他旁边的人乍一见身边大活人凭空失踪,骤然一惊,下意识往他消失的方向一看—— 九个人的队伍,一瞬间便只剩下七人。 那张画面的原野里骤然多出两个人来,尖叫着、惊恐地四散而逃,而那群绿衣小人则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狞笑着追在二人身后。 陆染冷喝一声:“都别扭头!直走!” 然而这收效甚微。或许是吸收了活人的缘故,整条走廊顷刻间好像活了过来! 画中的苹果树伸出枝条、旷野吹出狂风,画中那些面容扭曲的人类则狞笑着靠近,时不时伸出手来。稍有不慎,便会被那恐怖的力量拽入画中,再难逃脱。 这下不仅仅是新人,好几个资深者也不慎中了招。或是被枝条绊倒、或是被伸出的手抓住脚踝,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尚还存活的人类便只剩下男女主三人,加个苏月娆。 吸收的活人越多,整条走廊的危险程度就越大。 一开始还只是从画框中伸出一部分肢体,到后来,整条走廊所有的画都开始发出恐怖的笑声,餐刀从野餐画中飞出、子弹自捕猎画中射出。苏月娆甚至看见一丛火焰自一幅画里喷涌而出,差点烧着了顾时衾的头发。 饶是男女主能力出众,此刻也感到捉襟见肘、左支右绌,两个女生走在中间,陆染护着苏月娆,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 “这些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月娆谨记人设,此刻一边手执餐刀砍断不断冒出的藤蔓,一边开始掉眼泪。 美人如画,梨花带雨,雪白的肤、微红的眼,楚楚落泪的样子我见犹怜,一时间她周边的几幅人像画都被惊得一怔,忘记了攻击。 “呵呵,‘最有灵魂的画’……把活人吃进去,可不就有灵魂了吗?” 郁沉走在最后,操控手中三个黑影抵挡着四方攻击。瞥见美人泪眼婆娑的样子,苍白的肤色骤然泛起病态的红晕,眼神疯狂而迷离,贼心不死,抓住这个空当就想把她推入左边的一幅美人图中—— “记吃不记打。” 苏月娆冷笑一声,灵巧闪身一躲。 惯性作用下,郁沉整个人刹不住车、不可控制地向着那幅美人图扑了过去。他脸色一变,以手撑墙、险险刹住车。 心下刚松一口气,却觉身后传来一道不容置疑的力道—— 被一脚踢进那幅画之前,他只来得及对上苏月娆不屑而嘲讽的眼神。美人眼角犹红着,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中却盛满恶意与冷漠,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对他做了个口型: “又菜又爱玩。” “……怎么郁沉这小子也进去了,资深者也这么不小心?!” 陆染刚刚才操纵着暗影打退画中伸出的熊掌,转眼就看到这一幕。 思索只在一瞬间,下一秒她视若无睹地抱怨出声,仿佛根本没看到苏月娆背后使坏的那条腿,仿佛郁沉真的是自己不小心跌进去似的。 苏月娆勾起唇角,冲她眨了眨眼。 顾时衾走在最前面,一路被围攻得最厉害,此刻艰难地分出点儿注意力到后面来: “撑住,快走到头了!” 不知不觉,走廊尽头已经出现在眼前。这是一间没有门的房间,里间漆黑一片。眼见身后攻击越发疯狂,顾时衾看了看苏月娆,又看了看房间,一咬牙,用最后的力气把两个女生推到房间门口: “接下来靠你们……” 顾时衾的声音在身后迅速被吞没,整个人瞬间消失在画框里涌出的巨型藤蔓之中,不见踪影。 第96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8) “月月,没事?” 进入房间后,身后油画恐怖的攻击瞬间消失,整片空间变得很寂静。陆染声音沙哑,上下打量着苏月娆。毫发无伤的苏月娆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摇摇头: “我没事。先进去看看。” 房间里一片昏暗,一盏油灯搁在案几之上,稍微照亮一点空间。陆染拎起油灯,举过头顶,端详着这个狭窄的、阁楼般的暗室。 这里陈设简陋、灰尘遍布,一切都平平无奇。房间最尽头有一面窗,窗帘半掩着,露出窗外黑沉的天色。 两幅画一左一右地摆放在窗前的长桌上,一幅是人像,画着个金发紫眸的青年,衣着和姿势都与贵族肖像画一模一样。青年坐在一把镀金的安乐椅上,双手平放膝上,眼神注视前方,似乎在看着苏月娆的方向。 “……刚刚在走廊上是不是见过这张脸来着。”苏月娆盯着这幅画沉思片刻,选择问091。 091调出先前记录的数据,笃定道:“是的,这幅画在宿主周围出现了至少十六次,但是却没有在其他人身边出现。” 而右边的画中却是个血肉模糊的怪物,没有胸膛、没有腰腹,它的身体由密密麻麻的扭曲肢体组成,面颊上盛放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玫瑰。 苏月娆蹙着眉:“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陆染面色沉沉,紧紧抓着苏月娆的手: “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看起来,我们不得不一人选择一幅了。” 苏月娆在脑海中呼唤091:“你扫描看看,周围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091快急哭了:【真没有啊宿主,这房间里只有这两幅画有问题。】 苏月娆垂头不语。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目光巡视着昏黄灯光映照下、周围的一切,从近处两张栩栩如生到近乎诡异的油画,到微微沾染着尘埃的长桌,再到更远些的墙壁、半掩着的窗帘,以及窗外浓厚深沉的夜色…… “等等。”苏月娆猛地拽住陆染: “窗户,窗户有问题!我们进来的时候,分明是下午!” 不疑有她,陆染迅速将油灯举过头顶。那扇半开着、甚至微微吹出点儿凉爽夜风的窗户四周,赫然隐藏着一条细细的黑线——画框! 这特么居然是幅画! 找到命门,就代表此局可破,陆染面上一喜。然而下一瞬,一阵熟悉的铃声由远而近、清幽空灵——是管家的铃声,一个小时时限到了。 第六条规则是,“本画廊每次开放观赏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当管家的铃声响起时,请务必保证每个人都挑选到一幅心仪的画”。 按照管家的说法,之前被吸进画里的众人都算挑选了自己“心仪”的画了,而如今时限已到,只有她们二人还没有选择。来不及多想,陆染转身焦急呼唤苏月娆: “月月,你快来碰一下这幅画,我自己再想办……” 她这句话没能说完。 美人面颊白皙、色如春山,一双狐狸眼还微微泛着点儿水光,向她一笑。陆染微微瞪大的瞳孔中,映出这个清浅而惊艳的笑意,于此同时,她感到身后被人一推—— 陆染重心不稳,骤然前倾,一手按到了窗棂之上。一瞬间,黑色画框框住的整片窗户如水波荡漾般、微微泛儿柔和的白光; 另一只手触碰到窗户旁边的墙壁上,入手却不是墙面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她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开关,用力按下以后,身后的长廊整个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她身后,苏月娆向她一挥手,伸手碰了碰那幅肖像画,整个人在她面前被拉入了画框—— “月月!!!” 陆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声音恐惧而惊惶。 “醒了?” 苏月娆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很熟悉的环境。铺着红桌布的精致餐桌、热气腾腾的红茶与茶点,还有眼前熟悉的青年和熟悉的镀金安乐椅——很明显,她被吸入了那幅肖像画的世界。 091在她意识里哇哇大哭:【宿主你怎么这么莽啊呜呜呜呜呜呜!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都准备兑换复活甲了!!!】 苏月娆无奈:“这不是任务要求保护女主嘛。当时情况太紧急,只能确定唯一的生门在窗户那里,也是没别的办法才出此下策。” 091:【任务虽然重要,但也、也不能就不顾自己的安危啊?!】 苏月娆安抚它: “好了,我有分寸,不会出事的。刚才我进来时并没有看他的眼睛,也没有触犯任何一条规则。副本世界里就算是污染源本身想要杀人,也是需要依照规则行事的,祂目前动不了我。” 据她观察,方才经过的所有画是可以被分为两类的,也即管家口中说的“有没有灵魂”。 所谓有灵魂的画,就是画面内容是活的,苹果会散发出诱人甜香、田野会传来青草芳香,就像方才那幅藏得很好的窗户的油画,也会从窗扉间吹出点点夜风,这样的画不会主动攻击人,是安全的。 而没有灵魂的画,诸如规则中不能直视双眼的肖像画、一路上攻击玩家的那幅古树巨藤,画中内容虽然可以动,却没有类似气味、温度或是体感等细节,所以它们才会试图把玩家吸入画中,来补全这幅画的灵魂。 而她现在所处的这幅肖像画,则属于有灵魂的那一类。091忙着扫视周围地形没注意到,但长期被注视的苏月娆却能敏锐地感受到画中青年的目光一直凝聚在自己身上,凑近一些,甚至能感受到桌上红茶袅袅的热气。 “所以——”苏月娆安抚好了091,终于把注意力放到餐桌对面,一直未曾出声的青年身上: “外面还有人在等,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呢?” 青年长身玉立、容貌昳丽,灿烂得宛如麦浪的金发之下,有着冷白的肤色与一双忧郁的紫色眼眸,一举一动都带几分贵族的家教与涵养。 苏月娆进来之后一直在与091脑内交流、没有理他,他只是静悄悄地注视着她,未曾出声打扰。此刻见对方回神,抬手换掉桌上已经冷掉的红茶,为她续上一杯新的。 热气旖旎,模糊了彼此的视线。隔着水蒸气,苏月娆看见这金发紫眸的青年弯了弯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红茶是你昨天带回房间品尝的那一种,应该会合你的口味,不尝尝看吗?” 【???好感度+20,现好感度50】 第97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9) 苏月娆双手托腮:“你不会往里面下毒?” 青年失笑:“怎么会呢?这真是相当没品的暗杀方式。” 红茶雾气蒸腾、香味扑鼻,的确是苏月娆最喜欢的那一种。 恰好她的确也有点儿渴了,于是顺势捧起琉璃茶盏轻抿了一口。 浅褐色的茶水顺着唇舌滑入喉咙,优质的茶叶香气与恰到好处的口感很好地抚慰了方才的疲惫。 对面的青年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待她慢慢咽下一口茶水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两分期待的神色,紫色的眸子像一对宝石似的,闪烁着奇异的光: “我的手艺怎么样?” “……非常不错。” 苏月娆诚恳地评价道:“无论是温度、口感还是手法都无可挑剔。不过呢……” 她语调一转,娇柔而轻快的声线顿时上扬两度,变得强势而冷静。苏月娆调整了下坐姿,坐得挺直而优雅,下巴微抬,整个人骤然多了股高高在上的逼人气势: “你请我进来,大概不是想同我讨教红茶的品鉴手法的?幕后黑手——或许我该叫你庄园主?” 金发紫眸的青年一顿,随即露出个清浅的笑意来。 他庄重而讲究地低头整理一番身上衣饰,起身走近,执起苏月娆的手,垂首轻吻,行了个标准而贵气的礼节: “我的名字是塞德里克,尊贵的小姐。请原谅我的失礼,乍见佳人,一时失态,竟然忘记自我介绍了。” 苏月娆不置可否,轻轻挑起半边眉毛:“没有反驳,所以你的确是玫瑰庄园的庄园主咯?” “从名位上来说,是的。” 塞德里克坐回原位,抬手给自己也续了杯红茶:“不过外来者的事情我一向不管,那是埃德里的工作——埃德里就是这座庄园的管家。” 苏月娆得寸进尺,继续套情报:“那另一幅画上画的那个怪物跟你有关系吗?” 塞德里克面色平静:“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是我的弟弟。我们同时被诅咒了,只是我撑了过去,而他没有。作为家属,我总不好放任他出去害人。” …… 茶香袅袅、云雾缭绕间,这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最终boss看起来就像个无害的俊秀青年,面对苏月娆的连环追问,语调顺从得堪称纵容。 在他的配合下,苏月娆也差不多摸清了整个副本的背景脉络。 “祂”的诅咒带来了名叫玫瑰疫的病原,以庄园为圆心,整个世界都被感染了。为了看守已经异化为“祂”的载体和走狗的血亲,塞德里克建造了玫瑰庄园、并长居此地。 但被问到感染疫病的人会有什么症状,塞德里克却笑而不语——副本限制,他终归无法透露更多信息。 “好,最后一个问题。” 苏月娆问了一大通,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许久,杯子里红茶也已经见底。 美人雪肤花貌、容色殊艳,以一个优雅却绝对强势的姿势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骄傲得像是立于王座。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扬,眼神戏谑而试探: “——所以,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呢?” 这一幕属实艳色灼灼,色彩浓厚得像浓墨重彩的油画。塞德里克一怔,那双紫色的眼睛直直凝视着苏月娆,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味和欣赏: “你不叫秦月,对。” 苏月娆笑眯眯地托着腮,表情都没变:“怎么会呢?” 金发的青年望着她微笑: “你的灵魂与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截然不同。正常人的灵魂是白色的,气运者——诸如与你一起进入房间的那位女士,是蓝色的;而你,你的灵魂是金色的。我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灵魂。我想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091发出尖锐爆鸣:【卧槽——他他他!!!】 苏月娆却没太意外:“这种灵异设定的高位面世界,你们连剧本都掌控不全,被识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将交叠支撑下巴的双手放下,上身稍向前倾,露出个娇媚动人的笑意: “这重要吗?跟你没什么关系?” “……很重要。” 塞德里克眨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因为我很喜欢你。” 苏月娆一愣,随即失笑:“太直白了,塞德里克。这可不是一个贵族该有的语言艺术啊。” “贵族塞德里克已经故去多年,我呢,不过是个诅咒之下不死不灭的怪物罢了。”金发紫眸的青年望着她,眼神清澈而温和: “所以你喜欢我吗?” 苏月娆没说话,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神强势、骄傲,带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与一种来自灵魂的、无关性别的魅力。一直看得对面的青年收回视线,眼神躲闪、耳根通红,苏月娆才悠悠收回目光,起身走近。 乌发如云,肤白若玉,红茶热气蒸腾下,美人面颊之上浅浅染了层宛若醉酒的酡红,艳若海棠醉日、浅淡春山。 酒红长裙勾勒出纤细腰肢,丝绒的绸缎随着她的动作明暗起伏,好像一条暗藏星光的红色河流。 偏偏这绝色尤物有着世间最桀骜的眼神和气质,居高临下、漫不经心,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垂下眼帘时楚楚可怜,盛满眼泪时娇媚动人,此刻却是那样傲慢睥睨,让人生不出一点亵渎的旖旎心思,只想臣服在她裙下。 她凑近、弯腰。 塞德里克从杯中红茶的倒影中看见自己脸上惊慌而羞赧的神情。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挑起他的下巴,他于是被迫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苏月娆端详片刻,满意地看到这张昳丽俊朗的脸迅速变得通红: “还行,有点儿喜欢。” 下一瞬,她眼前骤然一黑,再睁眼,人已经离开画中世界、出现在了二楼楼道口。 【塞德里克好感度+40,现好感度90】 啧,害羞了啊。 “月月!” 陆染听见动静远远地冲过来,一把抱住她上下打量着:“没事?!没受伤?!” 苏月娆安抚她:“没事哦,我进去喝了杯下午茶就出来了。” “你吓死我了!那么危险的情况,你怎么就把生门让给我了……” 陆染松了一口气,把头埋进她脖颈里。一点儿微弱的湿意落在她颈间,苏月娆顿了下,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头: “好了,你原本不也准备把生门让给我,自己以身涉险的吗?没关系的,我这不是没事嘛。” 好一会儿,陆染才恢复正常。逐渐听见声音围上来的其他人连忙七嘴八舌地给苏月娆解释她进画以后发生的事情: 陆染按下那个开关后,整条走廊的灯一瞬间灭掉,黑暗中,所有的画都重新恢复静止了,在画中挣扎逃跑的众人也被吐出来,虽然都受了伤、浑身狼狈,倒是没人出事。 “没死啊。” 苏月娆看了依旧活蹦乱跳的郁沉一眼,颇为遗憾。 真是祸害遗千年。 不过她立马就释怀了:“算了,没死就没死,今天晚上做掉他。” 091:【好耶!】 091:【不过晚上不是有宵禁吗?宿主打算怎么办?】 “塞德里克还告诉我一条情报——玫瑰上带有污染的气息,可以在宵禁时蒙蔽怪物的感官。所以,晚上其实是可以短暂地出门的。” 此刻恰逢管家的餐铃响起,众人纷纷离开二楼、去往餐厅。 苏月娆走在最后,步伐轻盈、气息隐蔽。路过二楼那座红木雕花的繁复座钟时,她悄无声息地伸手,将分针往前拨了一分钟。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苏月娆瞥了一眼郁沉的背影,露出个冷笑。 第98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10) 晚宴上,众人再次对目前的情况进行了讨论。 苏月娆自画中套来的情报对推理进度无疑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再加上其他人找到的线索,顾时衾和陆染讨论片刻,大致给出几个结论: “从目前来看,违反二楼的规则没有立死结局,但会招致污染,污染的结果就是所谓‘玫瑰疫’,目前症状暂且不明。” “第四条第五条规则的情况应该是污染到一定程度之后会发生的,第六条作用暂时不明,要等到第明天早上才能知道。” 宴上一片沉寂,气氛有点儿沉重。桌上大部分人都是违反规则、被吸入画中过的,必然遭到了污染,一想到那未知的恐怖疫病都是心下发怵。 顾时衾见状叹了口气,确认再无情报遗漏之后,眼见时间不早,便宣布结束,餐桌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餐桌。 而苏月娆难得的没跟陆染手拉着手回房,而是走在最前面。路过郁沉时,状若无意地凑近,给他留了句话: “今晚九点五十五,门前等我。” 郁沉一惊,眼底涌上点儿受宠若惊和怀疑,想再问时苏月娆却已经走了。酒红色的鱼尾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型的弧度,留下一阵馥郁的香气。 …… “姐姐居然会主动约我出来?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我呢。” 临近宵禁的走廊,烛火昏黄。郁沉似笑非笑地靠在墙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带着痴迷和贪恋。 “毕竟总放着你不管也怪恶心人的。”苏月娆笑眯眯的。 “姐姐打算怎么管我呢?要对我负责吗?” 郁沉拉开衣领,露出脖颈之上一圈可怖的青紫——正是昨天苏月娆掐的——脸上咧开个乖巧而温顺的笑,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病态又苍白。 谁知苏月娆突然笑出了声。 “哈——小变态。说是这么说,但你现在其实根本不想杀我了?” 郁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骤然一缩。 而苏月娆面上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戏谑和不屑,缓步靠近。 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美人温软如玉的白皙肌肤染上一层浅浅红晕,宛若海棠醉日、玉树堆雪,愈发夺人心魄。 她发间簪了枝玫瑰,与红裙相得益彰,酒红色缎面下,莹润光洁的锁骨与纤长白皙的天鹅颈令人口干舌燥。 而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中氤氲着的无限风情,更是旖旎无边。秦月个子本就不矮,今日她又换了高跟鞋,微微抬起下巴时,竟隐隐带点儿俯视的傲慢,抬手按在那片她亲手掐出的青紫之上,强势、睥睨、漫不经心。 她的声音又柔又媚,却像一条色泽艳丽的腾蛇层层缠绕,在他耳边吐着信子: “嘴上说着爱,说着杀掉,其实现在心里很迷茫?根本无法对我产生杀意?” 郁沉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尾染上点儿病态的潮红,完全无法反驳。 他曾经的确是那样渴求她的死亡。 想看这具鲜活的躯体僵硬苍白,想看这双艳丽的红唇失去血色,日夜恨不得亲手扼断她的咽喉、掐断她的呼吸,将她制成鬼傀儡,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可是当苏月娆贴近以后,另一种疯狂而迫切的的渴望却如野草般疯长。 想靠近她,想看她笑,想在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中留下自己的倒影,想臣服在这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坏脾气美人裙下,做她最忠实的走狗。 苏月娆摩挲着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带着点儿轻蔑和嘲讽:“口出狂言的小屁孩,根本不懂爱是什么东西啊。” “……姐姐教我。” 【郁沉好感度+9,现好感度99】 我一定是生病了,郁沉想。全身无力、头脑昏沉,整张脸都开始发烫。他痴迷地注视着美人艳若桃李的面容,声音嘶哑而颤抖。 苏月娆一笑,手下猛然用力。郁沉吃痛,倒吸一口冷气,脑袋向后狠狠磕在墙壁上。 也恰是此刻,四周烛火骤然一黯! 郁沉陡然一惊,以为到了宵禁时间,下意识转头去看走廊的座钟——却见分针指在9:59的位置,距离宵禁尚还有一分钟呢。 “爱呢,是热烈的,缠绵的,至死不渝的……” 美人含笑凑近,一张芙蓉面愈发艳色灼灼。她身上泛着点儿淡淡的香气,玫瑰、刀锋、鲜血与檀香,危险,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时之间,郁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脑,眼中痴迷,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坚硬冰冷的墙壁触感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白日在三楼违反规则、被吸入画中,本就遭受到一定程度的污染;而此刻宵禁时出门,污染程度更是大大加重。 污染到这个地步,几乎是已经不可逆了——苏月娆甚至已经看见他耳后冒出一枝玫瑰的枝丫——那个存在再也无需忌惮,一幅巨框油画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画中那个由无数肢体组成的怪物狞笑着,玫瑰掩盖之下的五官狰狞。 苏月娆一笑,忽然冷了神色: “——总而言之,爱当然是很美好的东西,你这样的傻逼怎么配拥有呢?” 一瞬间,郁沉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然那张上一刻还含情脉脉的美丽面容,为什么会一瞬间带上如此浓厚的恶意与不屑呢? 可是下一瞬间,美人猛地掐住他的脖颈,把他按进了画里! 皮肤触碰到画布的一瞬间,画面中的怪物咯咯怪笑着,无数只手臂伸出,猛然将他拉了进去! “姐——” 郁沉最后的遗言被吞没在密密麻麻的手臂之中,沉寂下去。 死前回望的最后一眼,是苏月娆抱着手臂,高高在上而冷漠的眼神。美人神情悠闲而从容,甚至有闲情逸致向他挥了挥手。 “永别咯。” 自画中伸出的密密麻麻的手臂一路延伸向前,伸到苏月娆身前,却感受到她发间玫瑰的熟悉气息,又退了回去。 苏月娆于是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把被动过手脚的走廊座钟拨回原样,转身向201一笑。 201门口,手握把手的顾时衾目光错惊愕,直直凝视着眼前娇艳妖娆、彻底撕下无害伪装的红裙美人。 肤似琼琚泠泠,眸若星河熠熠,她站在那里就好像裹挟着无边的风情。乌发间簪着枝带露的玫瑰,极艳极红,却只衬得人比花娇。 她眼角还残留着点儿微肿的薄红,那是白天残留的泪痕。一向温和娇弱的美人,一分钟前带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温柔笑意,随手结束了一个实力强大的资深者的性命。面颊之上溅了血,这笑意看着就染上两分诡谲绮丽,叫人想起食人血肉的艳鬼。 玫瑰带露,娇艳欲滴。然而人们凑近了才能发现,那花瓣之上滴落的点点水渍并不是露水,而是觊觎之人的鲜血。 “秦……姑娘。” 这一幕冲击性太大,顾时衾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 然而苏月娆却已经离开,走回自己房间门口,拉开门,回头冲他一笑,做了个口型: “要揭发我吗?” 顾时衾一愣。 一向公正严明、厌恶自相残杀的青年内心宛若惊涛骇浪。 即使知道眼前美人的危险程度、即使亲眼目睹郁沉惨死眼前,他却生不出一丝远离的想法。恰恰相反,内心一个扭曲的声音越来越大: 成为她的共犯,你就可以靠近她一点了。 顾时衾的手紧紧握在门把手之上,力道大得指节都有点儿人发白。然而美人说完这句话,便毫无留恋地转身—— 红木的门骤然在眼前关上。 整条烛火黯淡的走廊,顿时只剩顾时衾一人久久驻望。 【顾时衾好感度+35,现好感度95】 第99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11) 关上门,苏月娆取下发间玫瑰插回水瓶中,整个人往床上一扑—— 好软,好满足。 091一边查看任务面板一边感慨:【郁沉死之前还把好感度贡献到最高了诶。】 主系统经过长期数据测试,认为人心难测,因此对好感度的设置最高值就是99。郁沉死前好感度正好达到这个阈值,系统因此收割了一大波能量,现在美滋滋。 “也算废物利用了。”苏月娆懒懒地点评道。 091嘴角抽了抽,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瞟到苏月娆身后的窗台——拉紧的白色窗帘之上,静静投落着一个黑影。 091:…… 091:【宿宿宿宿宿宿主你背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月娆闻言转身,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在091宛若尖叫鸡一般的尖锐爆鸣中猛地一把拉开了窗帘。 果然不出她所料,站在窗户背后的俨然是白日里仓皇而逃的塞德里克。金发紫眸的青年抿着唇,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苏月娆轻笑一声,走上前去。明眸善睐、桃腮粉面,美人容色滟滟,至妖至媚。乌发如云,随意披散在肩头;红裙似火,愈发衬得肤色白若琼琚。 她唇角依旧带着点儿笑意,却不是伪装时的温顺楚楚,也不是杀人时的不屑嘲讽或是谈判时的气势高傲,带着点儿放松与漫不经心。她身体前倾,慵懒地半趴在窗台之上,像个午夜时分与情郎密会的女郎似的,昳丽的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少女的娇蛮: “怎么,白天逃跑了又后悔啦?” 美色如刀,锋利无比。塞德里克被这世间最顶级的美色晃得头晕眼花,一时失声。青年肤色苍白,一点红霞自耳后慢慢爬升至面颊上时,就显得十分明显。 苏月娆挑眉:“所以,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只是想和你说声晚安。” 金发的青年踟蹰片刻,微微垂下眼帘。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丢下这句话,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塞德里克很快又消失在窗前: “晚安,美丽的东方小姐。” 一枝带露的玫瑰留在窗台之上,香气馥郁。如果不是它的存在,空空如也的窗台大概会让人产生从未有人来过的错觉。 【塞德里克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5】 苏月娆把那枝玫瑰放在小桌上,耸了耸肩:“又跑了,真不禁逗。” 091:…… 被刚刚窗帘上的黑影吓到的091戴上了痛苦面具:【宿主,你跟副本boss调情的方式真的很惊悚你知道吗。】 系统的心脏也是心脏啊!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床后,苏月娆龟毛矫情的毛病又犯了,说什么也不肯穿前一天的裙子。去房间的衣柜里挑了半天,最后选中一条银色礼服裙,款式简单,但材质和剪裁都无可挑剔,银色的尖头高跟在绛紫色的淡纱裙摆中若隐若现。 整理好耳坠,她满意地起身出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今早床头花瓶里的玫瑰变成了桃红色。 091纳闷:【难道第六条规则是错的?但这颜色有什么意义吗?】 苏月娆没说话,看向另一边的小几之上、昨晚塞德里克送来的那枝红玫瑰——此刻也变作了桃红色。 “连这枝也变了,那多半不是规则的问题了。总之先问问其他人的情况再下结论。” 苏月娆顿了顿,折返回去,将那枝玫瑰拿起,这才再次推门离开。 …… “郁沉死了?” 早餐的餐桌上,听顾时衾说起这件事时,众人表情都很惊愕。 “是。”顾时衾推了推眼镜: “现在可以明确绝对错误的规则是第五条。昨晚我为了确定204的门牌没有被移动,在九点五十九分的时候打开了门。郁沉应该是被污染的程度太深了,影响了神志,此刻依旧停留在走廊没有回房间……然后他身后就出现了一幅画。” 顾时衾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眼神划过众人的时候,在苏月娆身上停留了一瞬,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他选择相信规则,背对油画倒数……然后油画中伸出无数手臂,把他拖了进去。” 顾时衾描述得很笼统,被动过手脚的座钟、违禁出门的苏月娆、二人的对话、蓄意的谋杀……这些他都只字未提。 众人一时无声。苏月娆混在人群中,也装出副惊愕的神情,却在与他视线对接的那一秒偷偷对他眨了眨眼。 顾时衾移开视线,只觉心头痒痒的。 坐在苏月娆旁边的陆染察觉到二人的眉眼官司,瞬间意会,很自然地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询问: “……你做的,被他看见了?” 苏月娆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陆染眼神一暗:“郁沉做了什么?” 苏月娆于是也凑近她耳边,小声把之前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下。一开始陆染还因为她的靠近而有点儿面红耳赤,越听到后来面色越难看,最后简直是咬牙切齿: “我之前在别的副本遇见他好几次了,一直觉得这小子哪里不对,结果是个变态!月月做得好!但是这种事情下次交给我就好,你自己去做太危险了。” 苏月娆失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把注意力转到众人的讨论中去。 顾时衾继续总结着: “……目前已知,第五条规则是绝对错误的。第三条应该是相对错误,宵禁时间出门不会立死,只会加深污染程度——我昨晚在宵禁后去查看了郁沉的情况,并没有出事。” “还有一条相对错误规则,我觉得应该是第六条。” 郁沉死后,往日讨论中他的位置立刻由另一个资深者顶上:“今天早上我房间的玫瑰不是红色,是粉色。” “我的是香槟色。” “我是桃红色!” 一圈下来,众人房间的玫瑰颜色都不一样,有深有浅,但已经没有人的玫瑰是红色了。 于是刚刚那个资深者继续道:“那么,第六条规则也是相对错误,这个结论应该没有异议了?” “等等。”一直坐在角落不曾发声的苏月娆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我觉得第六条规则是正确的。昨天晚上我遇到了窗口有人的情况,按照第四条规则上面写的做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是大家房间里玫瑰的颜色……” 几乎是瞬间,席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月娆身上。美人一身银色修身长裙,身姿窈窕、容色滟滟,耳下长长的流苏耳坠闪着银色的光。 变戏法似的,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枝玫瑰,葱削般的十指夹着尚且带露的花瓣,向众人一笑: “大家现在看这朵玫瑰是什么颜色?” 第100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12) “香槟色啊?” “桃红色。” “是粉色的。” 几人同时出声。 话一出口,连他们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脸色齐刷刷一白。 最开始说话的那名资深者苦笑一声:“恐怕第六条规则真的是正确的,是我们被污染了,认知出现了误差。” 所有玫瑰都是红色的,从头到尾都不曾改变,变的只是他们的认知。污染程度越深,看到的玫瑰颜色越浅——这就是第六条规则存在的意义,每日清晨自动更新的新鲜玫瑰,其实就是污染测试器。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看到的颜色最浅的几个新人身上。 仔细观察之下,他们的脸色都白得吓人,眼下皆是一片青紫,苏月娆眼尖,甚至看见其中一个污染最严重的人耳后伸出一小片绿色,与郁沉死前脑后生长出来的那种枝条一模一样。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玫瑰疫了。 “顾哥!陆姐!秦姑娘!你们聪明,你们厉害,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其中一个新人面色发白,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想要冲过来抱住苏月娆的腿,被陆染冷着脸踹开,躺在地上哀嚎着。 有他做榜样,其他污染最严重的几人也争先恐后地乞求起来。一时间,整个餐厅一片哀嚎抽泣之声,混乱而嘈杂。 好在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打断了这场闹剧。这是管家第一次在非晚饭时期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次他身后没有跟着悄无声息的侍从,独自一人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中盛着一把钥匙和一张羊皮纸。 “盛大的玫瑰晚宴不久便要举行,庄园主与他的弟弟将于今夜莅临,请各位阅读规则,提前做好准备。” 赶时间似的,说完这句话,管家稍一欠身,手中托盘稳稳地放在餐桌之上,转身迅速消失在了饭厅。 那几个污染程度最深的新人,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冲上来,一把抓起那张羊皮纸—— 【玫瑰晚宴入场须知】 【亲爱的访客,您好。 如收此函,代表您已得到参与晚宴的资格,请于今晚七点一刻准时盛装出席。如有需要,可以用钥匙打开饭厅旁小教堂的门,神像可以为您洗涤心灵、清除污秽,请务必以您认为最佳的仪容仪表赴宴。 宴会的主人是庄园主与他的弟弟。一般情况下,庄园主是位脾性温和、为人善良的贵族,不会为难任何宾客。但他的弟弟十分暴躁,请来宾注意以下规则,千万不要惹怒他。 1、越鲜艳的玫瑰越显眼。 2、弟弟讨厌不遵守用餐礼仪的人。 3、不要直视弟弟的眼睛,虽然你并不知道它的眼睛具体在哪里。 4、弟弟讨厌三角形。】 “教堂!是教堂!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囫囵读完整篇入场须知,那个精神几近崩溃的新人欣喜若狂地跳起来,伸手欲夺托盘中的钥匙,却被陆染拦下了。 她眉头紧皱,正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袖子被人从身后拽了拽——苏月娆拉着她的衣服对她摇了摇头。 没有丝毫犹豫,陆染下意识地放了手。那新人一把抢过钥匙,立刻拔腿向餐厅外冲去。其他人一愣,连忙跟上。 苏月娆趁乱悄声对陆染解释道:“让他开,先看看再做决定。” 陆染沉声道:“好。” …… 小教堂就在饭厅右边,之前被黑暗覆盖的区域。 钥匙插入锁孔,门自动向内缓缓打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间长方形的小室。额上戴着荆棘环的洁白神像眉眼低垂,虔诚而慈爱,向众人展开双手;它的身前有一块小小的蒲团与一小块水池,正自不知何处流出源源不断的清水。 那新人欣喜若狂道:“圣水,是圣水!我们快去洗掉身上的污染!” “别过去!” 出乎意料地,苏月娆一声低喝。 众人顿时一惊,转头看她,就连几个陷入疯狂和绝望的新人也暂时清醒过来一瞬间。 美人雪肤花貌、眉眼昳丽,一头乌发盘作发髻,在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耳边坠下的长长钻石流苏在肩头微微晃荡着,配着那张灼灼的美人面,简直要晃花了人的眼。 向来顺从而温柔的人,此刻彻底撕下伪装,眉眼间柔和之气顿消,露出个强势而睥睨的眼神。那双平日里总是盈盈的泪目,此刻冷淡而高高在上,稍一与之对视,便觉威势逼人而来,视线相交,众人纷纷低头退避,不敢与之对视。 片刻之后,求生的欲望和已经扭曲的神志让污染最严重的那个新人挣扎着开口:“可是,可是污染……” “我说,不许去。” 苏月娆冷声道。 陆染闻言,像个没有感情的打手似的,一手刀劈晕了那个神志不清的新人、扛在肩上,语气冰冷:“都别过去。” 091扫描一遍,很确定地告诉苏月娆:“圣水没问题,神像有问题。上面绝对有违反规则的地方。” 于是苏月娆一指神像: “按照之前的经验,副本给的每一条规则都有相对应的禁忌,不会凭空出现。入场须知的前三条都有可以直接对应的内容,只有第四条不明不白,而管家又给出钥匙引诱我们来小教堂——十有八九,神像上有三角形。” 这话堪称揣测,没有证据、理由也不充分,甚至带了点儿无理取闹的意味。然而众人一见她眼中坚定而自信的神色,居然真的被说服了。几个跃跃欲试想靠近神像的新人也停下脚步,目露茫然。 “……我去看看。”陆染深吸一口气:“我是整个队伍里污染最浅的人,就算有事,也会比其他人好。” “我去。” 顾时衾看了一眼苏月娆的方向,又状似无意地把头转了回来:“我的能力是光系,自带一些净化效果,对污染的抵抗性比较强。” “这可能不是污染的问题。”苏月娆蹙眉:“我觉得这三角形不是污染这么简单,说不定是立死陷阱。”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最开始发声的那名资深者却在此时弱弱举手:“那个,要不我去?” 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到他脸上。这资深者耳根一红,下意识避开苏月娆的眼神,声如蚊讷: “……那个,我的能力比较特殊,可能会有点猎奇……” ——说着,竟径直抬手把自己的眼球从眼眶中抠了出来。 苏月娆:? 苏月娆的cpu短暂地烧了一瞬:“这个,你们无限世界的能力路子这么野的吗?” 091也懵了:【……是有点儿野哈。】 于是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那资深者熟练地蹲下,像打弹珠似的、熟练地将自己的眼珠弹了出去。 离开身体后的眼球质感也发生了改变,滚在地上发出如同玻璃珠一般“轱辘轱辘”的声响,直直滚到神像之下的蒲团上。 那资深者就保持着半蹲在地、一手捂住空眼眶的姿势,开始通过那只眼珠观察起来: “神像翅膀没有,手臂没有,身体没有,腿也没有……圣水坛上也没有……好像一切正常啊?” “……等等!” 他面颊上突然冒出冷汗,脸色骤白,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撞到围在周围的几个人。 “我草!这副本真特么阴险!眼睛,是眼睛!这神像的眼珠子里有三角形!!!” 这尊雪白的神像,面容慈爱、姿态虔诚,宛如菩萨低眉一般微微垂下眉眼,嘴角还挂着点儿亲切的笑。如果不是亲身跪到神像之下的蒲团上,又有谁能发现,这看似圣洁的存在眼中竟然藏着死亡的契机呢? 如果刚才真的有人过去了,只怕现在已经可以等死了! 骤惊之后,众人敬畏且景仰的目光齐齐落在抱臂而立的苏月娆身上。 那名资深者切断了与眼珠的联系,此刻一只手捂着空空如也的眼眶,另一只手无措地垂在身侧,向着苏月娆,语气喃喃、神色痴迷: “您……您究竟是什么人?” 第101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13) 华灯映照之下,苏月娆唇边带了点儿笑意,略一挑眉。 美人生就一张芙蓉脸,一双含情目,这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比世间最华贵的珠宝还要耀眼。身姿窈窕、袅袅婷婷,修身的银色长裙包裹着如玉般温润的皮肤,恰如雪裹琼苞,带着点儿圣洁的意味,又是与昨天红裙不一样的风情。 然而一旦把视线放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一切觊觎冒犯之心都会被浇灭。此刻她已经完全褪去平日里温顺合群的伪装,眼神睥睨而傲慢,带着不容置喙的上位者气势;那双娇媚含情、常常滚着两滴清泪的狐狸眼,往常总是长睫微垂,显得乖顺而柔媚,此刻却上扬着,张扬而放肆。 好像只是须臾之间,那个团队里总是隐身在陆染身边、遇到危险会掉眼泪的泪失禁花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腾蛇般危险又迷人的美人。她像一丛明媚的野火,张扬而狂妄、高高在上而漫不经心,明知危险,却依旧引人靠近沉沦。 苏月娆的声音依旧如往日一般娇媚轻柔,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神秘而高傲: “我就是秦月,只不过知道的事情比你们多一些罢了。不必探究我究竟从何而来,只需要知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说完这句,苏月娆转身告辞: “总之,小教堂的危险选项我替你们排除了,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哦——晚上见。” 众人尚未回神,美人银色的裙角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状的弧度,已经消失在了小教堂门口。 “月月!” 陆染唤了一声,立马追了上去。 顾时衾下意识也想去追,但腿迈出半步,瞥见小教堂中尚且痴痴望着门口的其他人,又慢慢地停了下来。纵使百般不愿,也只好上前一步,接下这个烂摊子: “……各位,回神了。” “无论秦姑娘身上有什么秘密,她救了我们不止一次,这是事实。事实上,无论是画廊那次还是推理规则,直到今天我们九个人中才只有一人牺牲,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她。” “所以——” 顾时衾望了眼门口、苏月娆离去的方向,语气一顿:“还请大家不要辜负秦姑娘付出的精力,努力活下去。她已经为我们试探出了第四条规则对应的内容,剩下几条规则,就由我们自己来讨论。” 【顾时衾好感度+4,现好感度99】 …… 另一边,走出小教堂,苏月娆还在跟091感慨:“这就是在无限流假装大佬的感觉吗?怪好玩的呢。” 091:【……其实,宿主你根本不用装,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大佬啊!】 苏月娆撇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陆染已经追了上来:“月月!月月!” 苏月娆转身,眨眨眼,叫了声她的名字:“染染。” “你听我说。” 陆染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与她直直对视着,眼神清亮而坚定: “月月,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也知道你身上有秘密,但我不在乎。无论你是谁、从哪里来,都是月月。” “……啊。” 苏月娆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失笑。她微微踮儿脚尖,像撸一条可爱的金毛似的,撸了撸原着中“冷静聪明、杀伐果断”的女主的脑袋。 “真是完全没有防范之心的笨蛋啊。”苏月娆叹了口气:“作为无限流女主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真的行吗?之后不会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 091没说话,但在内心腹诽: 这跟防范心无有什么关系,都怪他们宿主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七点一刻,所有人准时入席。 苏月娆环视一周,见众人都保持着去小教堂前那副蔫头巴脑、被玫瑰疫感染的虚弱模样,没人作死去洗污染,满意地点点头。 时间一到,管家那熟悉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餐桌主位上方空着的两把椅子上突然出现了人影,左边的青年金发紫眸、俊逸非凡,正是塞德里克无疑;而另一边,椅子与餐桌的间隙间却挤着一大团血色的虚影,定睛一看,正是那每天宵禁时分出来巡查的怪物,看来它就是传说中脾气不好的“弟弟”了。 无数条手臂挨挨挤挤作一团,大片大片的玫瑰覆盖之下,隐约可见一张人的面孔——一想到自己身上与他染着同样的病,如果持续下去,最终也会变成这样,坐在最上首的几个新人内心一阵恶寒,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管家适时自餐厅门口的黑暗中出现,躬身行礼、姿态谦卑: “谨代表二位主人,向今晚的来宾致以最诚挚的问候。用餐礼仪就在各位右手边的小卡片上,请诸位享用今日的玫瑰晚宴。” 话音刚落,众人连忙去看桌上的卡片。卡片材质厚重,一面是红底、一面是白底,苏月娆先看红底的那面,上面写着几行不甚清晰的字;再翻到背面,竟然也有字。 卡片两面都写着规则,但内容却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红底模糊的字】:不要吃肉食。喝酒时请用右手举杯。保持有玫瑰纹样的瓷盘的干净。 【白底清晰的字】:你可以吃晚宴上的任何食物。喝酒时请用左手举杯。请保持你身前的所有盘子里一直都有东西。 苏月娆抬头观察其他人。陆染、顾时衾与那位少了颗眼珠的资深者与她一样表情狐疑、来回翻阅着卡片两面;而那几个污染最严重的新人却十分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背面还有字似的,表情十分轻松坦然。 苏月娆收回视线,心中了悟: “看来这就是规则里埋的第二个坑了。污染程度深了,会忍不住去小教堂找神像,然后因为沾染三角形违反规则;浅了,会看不见应该遵守的正确用餐礼仪,也会出局。” 091懵逼:【宿主为什么确定字比较模糊那一面是正确规则?】 苏月娆伸手去把右手边带有玫瑰纹样的瓷盘扒拉过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污染程度越高的人看到的玫瑰颜色越浅,污染程度越低的人看玫瑰越接近原色,放到规则一中去,说明整场晚宴都对没被污染的人抱有恶意。我的污染程度很浅,所以我看起来比较模糊的规则一定跟那几个污染严重的人看见的一样,当然相信这个。” 091已经被一连串“污染严重”“污染不严重”搞得头昏脑涨,只能给她扣六。然而一串“666”还没出口,余光却突然瞥见周围异动,连忙提醒苏月娆: 【那个怪物动了!它它它!它往这边过来了!】 第102章 无限流花瓶美人(14)(完) 只见一直端坐上首的“弟弟”不耐地扭动了下身子,无数只手臂缓缓张开,竟是突然跳下长椅、向下首的玩家蠕动过来! 众人陡然一惊! 坐在他下首的几个新人更是吓得鹌鹑一样、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盘子,极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这怪物却像没看到这几个人似的,缓慢蠕动着,直接掠过他们的座位,走向后方的陆染。 陆染冷静地低着头,控制自己不去回头看。身后袭来一阵刺骨的冷意,血腥味与玫瑰甜腻的香气杂糅在一起,有些令人作呕。 一枝长长的花茎自她座椅背后伸出,直直拎起桌上的酒瓶。只听一阵流水倾斜的声音,她左手边的酒杯里被装满了鲜红的葡萄酒。 于此同时,怪物尖利得好像石子划过砂纸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 “来,亲爱的客人,品尝一点葡萄酒怎么样?” 091简直汗毛倒立:【卧槽!女主不会出事?!】 苏月娆比它淡定些,甚至有闲心冲陆染眨了眨眼:“放轻松,我能推理出来的事情,陆染肯定也可以。” 果然,陆染也对苏月娆眨了眨眼,随即镇定自若地微笑着,用右手举起酒杯、浅酌一口: “葡萄酒十分美味,请允许我赞美您的慷慨。” 见没能引诱她触犯规则,怪物发出极其不满的一声鸣叫,随即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果然如同苏月娆推理的一样,第一条规则说的是玩家的污染程度。 污染程度低的人看似更安全,然而在这场晚宴之上,却更加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就像野兽闻见血腥味那样,怪物精确地在一众玩家中挑出污染程度最浅的几个,依次拜访。 先是陆染,再是那个只有一只眼的玩家,然后到其他几个幸运的资深者。一开始还只是往酒杯里倒酒引诱玩家用错误的手拿酒杯,慢慢地便加大了难度,开始为玩家夹菜,甚至骗玩家回头、试图与之对视。 最终轮到顾时衾这里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吃到的怪物已经有点儿烦躁了。 密密麻麻的肢体按住了顾时衾的肩膀,怪物的脖子伸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长度,不断从各个角度往他脸上凑着; 而在顾时衾拼命闪躲、避免与它的眼睛对视之时,一枝茎叶悄悄自椅背之后伸出,蘸取了桌上的浓汤就往那只带有玫瑰纹路的瓷盘里伸,眼见着就要弄脏盘子。 顾时衾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玫瑰覆盖之下,怪物咧开的大嘴已经开始发出桀桀的笑声。 然而有人动作比它更快,苏月娆起身,就近抓起旁边一瓶开了口的葡萄酒向前一甩——怪物的枝条尚未伸到盘子面前,半瓶葡萄酒已经自餐桌另一头飞溅过来,在洁白的瓷盘上晕开一片鲜红的污渍。 顾时衾:? 怪物:? 其他人:? 这坑队友的行为让几乎在场所有人、包括怪物自己都懵了。然而它才懒得追究这群人类间的勾心斗角,既有美食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当即狞笑着收回枝条和手臂,咧开大嘴,向顾时衾咬去—— 然后发现,咬、咬不动。 一层金光浅浅地覆盖在顾时衾身上,宛若一道铁墙一般,怪物尖利的牙齿磕在上面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它收回利齿,环顾四周,一脸懵逼——这个人类的盘子刚刚不是被弄脏、犯规了吗?为什么依然受到规则力量的保护?! 所有人定睛看去,才发现刚刚苏月娆那半瓶葡萄酒并没有落在规则里那只带有玫瑰纹样的盘子里,弄脏的是旁边一只身形相似的瓷盘。 二者因为位置相近、中间又有一盆装饰花阻隔视线,恍然之间,几乎瞒天过海,蒙过了所有人,包括这眼神不太好的怪物。 “哈?哈!” 这还是怪物第一次被人类愚弄,它发出两声愤怒的低吼,丢开顾时衾,直直地向苏月娆冲过去! 091几乎魂飞魄散:【宿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干嘛?!】 苏月娆表情无辜:“我不出手,顾时衾真要没了。已经弄没了一个男主,再弄死一个,主角团人该不够了。” 091持续性尖锐爆鸣:【现在怎么办?!它生气了!它它它它直接冲过来了啊!!!】 苏月娆“呵”了一声,一手把自己的酒杯倒扣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身前那只玫瑰纹样的瓷盘拽了过来。 她今天穿的这条白裙子上半身是修身的款式,下半身却带着层层叠叠的衬裙和裙撑,她没有一丝犹豫,当着怪物的面把盘子往外裙里一塞,趴下身子、死死地用双手按住,然后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 怪物:…… 其他人:…… 091:…… 啊这。 这、这也行?! 全场人的cpu同时过载,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就连怒气冲冲的怪物也在她座位前停下脚步,面露茫然。 一片寂静之中,唯有上座一直安安静静的塞德里克噗嗤笑出了声。 她这行为看似摆烂,实则完美堵死了“弟弟”的所有道路。 进餐礼仪总共就只有三条:不要吃肉食、喝酒时请用右手举杯、保持有玫瑰纹样的瓷盘的干净。 玩家们要遵守“客人”的礼仪,“弟弟”也是要遵守作为“主人”的规则的,因此它只能威逼利诱,却不能直接从她手上强抢盘子、也不能强逼她喝酒。至于晚宴守则中的“对视”,就更不可能了——它总不可能直接动手去扒开她的眼皮?! 所有方法都失效了,怪物不死心地在苏月娆身后转来转去,无能狂怒地咆哮着。 “埃德蒙,别丢人现眼了,回来。” 塞德里克抿了口葡萄酒,轻笑道。听见哥哥的呼唤,即使不情愿,“弟弟”埃德蒙也只能慢吞吞地挪回自己的座位上,神态闷闷不乐。 而随着它的放弃,玩家们也纷纷收到了【通关成功】的提示,一个个化为白光消失在了晚宴大厅。人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离开之前,每个人都向苏月娆投来感激和景仰的目光: “谢谢你,秦姑娘!” “秦姑娘保重!” 苏月娆微笑颔首,向他们道别,心底跟091腹诽:“再见就再见,他们在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轮到顾时衾时,他站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月娆。 雪肤花貌,昳丽妖娆。美人一身银白色的礼裙,犹似身在烟中雾里,除了一头秀丽乌发以外,竟似一个雪做的玉人,神圣而高雅。 她白皙的肌肤在宴上灯火的映照下泛着点儿粉光,宛若海棠醉日、玉树堆雪;眼下因为小酌而多了片薄红,神色漫不经心而高傲,一颦一笑间,是无限的风情。 他深深地、深深地望着这神秘、妖娆又危险的美人,好像要把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底一般,眼中是浓浓的痴迷。然而无限系统不断催促着,顾时衾上前一步,语气忐忑而不安: “秦姑娘……秦月。下次见面,我有机会更靠近你一些吗?” 苏月娆一笑,向他倾了倾手中的酒杯: “下次见面再说咯。” 随着顾时衾也恋恋不舍地化作白光消失,整座晚宴厅内,除了苏月娆,便只剩下陆染一个玩家。 作为世界意识盖章的天道亲闺女,陆染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苏月娆,声音闷闷的: “你要走了,要回去了,对吗?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月娆本想直接告诉她事实,却又觉得太残忍。看着陆染那双说不上多美丽、却透着清澈而坚定的光芒的眼睛,苏月娆最终也只是道: “如果你一直向前走的话,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的。” 肩上属于陆染的呼吸陡然一重,然后她听见了对方坚定的回答: “好。” 苏月娆只觉肩上一轻,陆染也在她面前化为一团白光离开。她顺势向后一仰、放松了身体,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要走了吗?” 塞德里克站在她身前,一个靠近而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的距离。 金发的青年面容俊朗昳丽,此刻一双紫水晶般的眼中却盛满了哀伤,整个人看起来像话剧中遭情人背叛抛弃的美少年。 “是。要跟我说再见吗?” 苏月娆挑眉,露出个标准的海王式微笑,微微抬儿下巴,向他伸出一只手。 塞德里克从善如流地半屈膝,躬下身子,虔诚而哀伤地执起那只纤纤如玉的素手、轻轻吻下。 终于,苏月娆的身形也开始被白光包围、即将消散了。在她离开的前一刻,塞德里克深情凝望着这位神秘而美丽的绝世佳人,声音卑微而恳切: “最后的时刻,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苏月娆一笑,妩媚风流,不可方物: “叫我月。我的真名里,的确带有月字。” 白光消散,四周空气最终归于平静,这片月色下的玫瑰庄园再一次恢复了死寂。塞德里克的神情惆怅而悲伤,近乎虔诚地、将脸埋在了双手之中。 “再见了,神秘的东方美人,亲爱的的‘月’小姐。” 【塞德里克好感度+4,现好感度99】 第103章 番外:山水有缘再相逢 “老大,你这么拼命地下副本、做任务、找线索,到底是想干嘛啊?” 无限空间中,在某天被小弟如此问到时,陆染手上擦拭长刀的动作一顿。 彼时的陆染成名已久,早已不再是当初手足无措的小新人。她前些年已经在无限空间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组织,实力强大、深不可测,是主神的心中刺、眼中钉,更是这片地方里经久不衰的一个传说。 不知不觉间,她以比原着快了将近一倍的速度爬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位。 然而她还是不肯停歇、也不能停歇,那张娇艳明媚的美人面总是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脑海里,每次午夜梦回、好梦骤醒之际,在那片月下的庄园内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会那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佳期易散,梨云梦远。陆染后来找遍整个无限空间,再也找不到那个叫“秦月”的女孩的踪迹,她好像上天降下的神女一般,骤然出现在她面前,又骤然转身离去,不会在人间滞留半分。 每一次自梦中惊醒,陆染对她的思念就更深一分。变强,只有变强。她对自己说。离别时苏月娆的话时常在她耳边回荡: “如果一直向前走的话,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的。” 这句话成了她的动力来源与精神食粮。遍体鳞伤、精疲力尽之际,只要想起那个人,她便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此后经年,一路扶摇直上、浴血奋战。踏九天、碎苍穹,一刀砍翻狗屁“主神”以后,她骤然摸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原来我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啊,陆染恍惚地想。 难怪她会觉得苏月娆是那样特殊的存在,鲜活、肆意、美得嚣张,因为她和他们不一样,本就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而在追逐苏月娆的过程中,陆染自己也开始脱离世界意识的束缚、变得真实、生动、富有灵魂。她愈发想念当年那个神秘的女孩——她最好的朋友、她心底经年不散的执念。 于是踏破虚空以后,陆染开始在各个世界游走。 她曾在万里绵延的积雪面前盘坐入定,在荒芜干燥的戈壁之上飞跃攀岩;于迷幻繁华的赛博都市上方坐一艇飞舟,在修仙世界剑宗的论剑台上与人比试一路冒险、一路体验,不知不觉间,陆染已经一个人在异界行走了很多很多年。 经久不息的传奇凝在她眉间,独自走过的岁月散在她眼中,现在的陆染,与人对视时,眼神中已透出一种经年沉淀的温和。 她已经学会爱大漠的月,爱江南的雪,她已经能和所有温暖的人间烟火相对而坐,可以从容地和新朋友握手相欢,她已经足够成熟,可以忘掉一切刻骨铭心的过去。 但记忆中苏月娆那张灼灼的美人面依然出现在她梦里,多年执念,午夜梦回,她依然固执地想再见一见这位陈年的故友。 是在非常普通的一天,陆染踏入了这个世界。 比起魔法世界的华丽梦幻、修仙世界的仙气飘渺,这片文明堪称普通。 没有灵气,没有武脉,电力代替法术、支撑起整座城市的全部运作,数不清的人类挤在小小的写字楼里,疲惫、忙碌、拥挤,像一只沙丁鱼罐头。陆染从善如流地收起一身本事,像个普通人一样行走在都市间,看电影、听音乐、玩游戏、读杂志。 某天在杂志上读到昆仑山一片偏远地区流传的神明传说,陆染许久不曾显灵的直觉骤然一惊。 是她!不知为何,陆染十分笃定。 触电似的、她猛地从公寓的床上跳起,第一次动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切开空间,瞬息之间便站到了山脚下。 山脉之间,危险的、神秘的、属于真正神明的气息席卷而来,陌生中却又透着一丝熟悉。这与那个人曾经的气息是如此相似,却强大得多,叫陆染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晓得愣愣地盯着群山出神。 山下经营民宿的当地人以为她是前来旅游的游客,笑着问她订不订房间?陆染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未曾作答,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用了,她来看朋友的,有地方住呢。” 陆染直愣愣地转过身,与一张含笑的芙蓉面不期而遇。 “好久不见?” 见她一副呆头鹅的样子,苏月娆失笑,上前一步,向她张开一个怀抱。 “……好久不见。” 瞬息怔愣以后,陆染猛地扑过来,把肩膀深深地埋在她脖颈之中,正如多年前她们分别时那样。 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分别千年,一路向前。 陆染历遍千山、行过万水,终于在世界的尽头找到了她的执念,她的引领者,她的夙愿,那位惊艳了她前半生的神秘故人。 第104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 仙界,天门关。 这里是凡人自下界飞升的必经之路,也是这天上巍巍万里白玉京的入口所在,坐东朝西,视野开阔,下可纵观广袤人间、上可遥望对岸魔界,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巍峨豪华的白玉门下,一列天兵天将披甲执戟、威严肃立。 然而,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际忽生异象! 狂风乍起、天色骤沉,打着旋儿的气流裹挟着风沙,自天门内迅速向外掠去,最终在仙魔二域的边界线上停下,汇聚成一片狂暴的龙卷。 黑云压城,气吞山河,整个世界仿佛突然暗了下来,空中隐约可听雷鸣阵阵、闪电声声,兼有玄鸟悲啼、凤凰哀歌,漫天异象皆诉说着不寻常之事的发生。 今日值守的将领脸色一沉:“魔渊!是魔渊暴动了!来人,速速回禀帝君!” 一声令下,十万天兵瞬间长戟朝前、严阵以待,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严肃而紧张。 一般只有天赋异禀的仙人飞升之时,天道才会降下异象。而今玄鸟泣血、凤凰悲鸣,神鸟纷纷围绕魔渊上空纷飞盘旋、铮铮而鸣,吉兆而悲相,这仙界几百年来都未出现过如此大的动静! 除了大仙陨落,就只有一种可能——毁灭神降世了! 只听一声巨响!朔风卷地、黄云漫漫,天地之间好像都被这来自魔渊的汹涌而狂暴的风填满了。风沙之中掺杂着纯粹的灵力与威压,强势、凶猛、锐不可当,原本整齐的天界精兵齐齐往后倒退三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而风沙之后,一道人影缓缓自漫天异象中走来。 将领沉声喝问,剑已出鞘: “来者何人?” 身影渐渐靠近,风沙褪去后,众人才勉强看清这应当是个女子。 纤纤楚楚、仙姿绰约,即使只是一道模糊的剪影,也足以断定这是个绝世的美人。来人乌发松散,衣袂纷飞,一缕月白的缎子闪着如水般的流光、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在场有资历深厚者,已经认出了那传说中的仙器:“瑶光绫!难道是……” 而来者眉眼含笑、声若银泉,已不紧不慢报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号: “梵音圣女,棠溪月。” 四座皆惊! 衣冠楚楚的上神仙君、手持长剑的仙界将领、披坚执锐的天兵天将……所有人在见到风沙后那张熟悉的面庞以后皆是悚然一惊,随即单膝跪下,以一个臣服而景仰的姿态,来迎接这曾经的至高尊者、在神魔之战中献祭自我拯救苍生的圣女、仙界所有人千百年来共同的白月光—— 然后众人听见一声轻笑。 瞬息之间,风止雷停,天光大作! 玄鸟绕身,凤鸣开道,美人拂风拨尘、赤足而来。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那张惊世绝俗的瑰丽面容宛若造物主精心雕刻的奇迹,柳眉杏眼凝脂肤、明眸皓齿点绛唇,仿佛眉眼之间生来便有一种楚楚的味道; 偏偏少女神清骨秀,神色悲悯,通身一股禅门温润晴朗的浩然气。一头乌发若春来江水,温顺地散在肩头,肌肤晶莹如水晶,倒映着天空中流泻而下的佛光隐隐,犹如玉树堆雪,泛着点儿淡淡的红晕。 她一袭杏色的素袍,面上未有妆饰,清素若一朵木兰花,整个人的气质悲悯而温润,唇角隐隐带着点儿温柔的笑意,正是那位世间最最慈悲大义的佛门圣女无疑。 跪拜一地的人群之中,已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湿了眼眶:“梵音殿下!” 苏月娆面上笑意不变,走入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她走到哪里,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宽阔的通路,所有人目光景仰而痴迷,朝着她的方向伏地跪拜、声音哽咽。 “还挺有排面的嘛。” 苏月娆望着仙气飘渺的天门与跪拜一地的虔诚仙人,不免感慨了一句。 【那是,毕竟原主生前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091附和道。 这是苏月娆经历的第六个世界,世界背景是一篇白月光替身文。 女主是一株仙界的柳树,有感于仙界灵气充裕、功德满满化形而生,被恰巧路过的扶华上神陆云生捡回洞府,悉心照料、倾注心血,还为她取了个名字叫柳若棠。 柳若棠好像生了张格外夺人心魄的面容,短短十年间,仙界叫得出名号的几个大佬都对她情根深种。 巍巍高山之上,冷淡的扶华上神陆云生手把手教她如何用剑,将不世传的绝学倾囊相授;幽幽弦月之下,傲慢的临江仙君薛怀悯为她抚琴,一曲《平沙落雁》婉转悠长;漫漫藕花深处,尊贵的仙界帝君玄麟敛眉挽袖,纡尊降贵,亲手替她折下一捧菱角。 柳若棠在众人的关爱中沉沦着、漂浮着,像一叶小舟。然而某一天她突然发现,她是个替身! 大家对她的爱意也好、倾慕也罢,竟全都来自她那张与千年前战死魔渊之上的仙界白月光相似的面容。 教她练剑,是因为白月光是陆云生的师妹,二人也曾在山巅相互比试;抚琴奏乐,是因为这首《平沙落雁》是薛怀悯曾经从白月光那里学会、却一直没能演奏给她听的;泛舟摘棱角,是因为棱角清甜、独得白月光喜爱。 他们从她身上追寻那个可望而不及的影子——若棠若棠,就她的名字,也都来自于那个人! 迷茫、愤怒、悲伤……种种情绪之下,柳若棠被人撺掇着跳了诛仙台。而失去她以后,众人才发现早已无法失去柳若棠,于是纷纷抛下仙躯与一身法力,不顾仙界的秩序与职责下凡追妻。辗转多世、狗血爱恨一千多章以后,成功he大结局。 苏月娆当时看到这里已经想叫091砸积分强行换个世界了,但091却支支吾吾地劝她: 【宿主,别啊,这个世界是总部特意派过来的任务,非常特殊,目前应该只有你能完成……】 的确特殊,因为这次的任务要求竟然不是通过091转述的——委托人,也就是本文一直未曾露面却处处刷着存在感的白月光棠溪月,居然亲自来找苏月娆面谈了。 苏月娆喝了口茶: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用神力帮你重塑一具身体然后改变剧情?” 如果是这样,就不难理解091口中的“只有她能完成”是什么意思了——棠溪月在剧情开始之际早已身死道消,要重塑仙身、强行扭曲世界意识,这件事,还真只有苏月娆能办到。 “是。” 彼时的棠溪月已然战死魔渊多日,是以一缕残魂的形式过来的,力量微弱得几乎维持不住人形,却仍能看出她面上的慈悲与庄重: “我从前以为他们只是爱玩,对自己的职责是拎得清的,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为了小情小爱而放下作为仙人的责任、不顾苍生死活,这样的人,不配为仙。” 苏月娆笑问:“即使他们是你的师兄、亲手养大的孩子,以及朋友?” 棠溪月的回答掷地有声: “如果有碍苍生,即使是我自己,也不应该继续存在。” “好,我答应你。” 苏月娆大笑,当着她的面接下了这份委托。 遗愿已了,这位以身救世的梵音圣女的最后一丝残魂也慢慢变得透明,即将消失在天地之间。 最后一刻,她终究犹豫着,回了头: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帮那个被当做替身的孩子。她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被人如此作践伤害。” 第105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2) 这位梵音圣女是凡间佛门出身,与生俱来一种责任与悲悯,直到消散的前一刻,想的也不是自己,是真正的大爱无边。 苏月娆不喜欢圣母,但如棠溪月一般不慷他人之慨、不道德绑架,只是自己默默践行着自己的道的人,任谁也无法讨厌。 她彻底消散时,仿佛连天道都发出了真切的悲鸣,魔渊上空忽生异象,玄鸟啼哭、凤凰哀鸣。苏月娆轻叹一声,闭眼从本体身上编织出一道神力,如一缕缕金色的丝线般伸入魔渊之底,探入棠溪月的身体内,与她融合为一体——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阿月,师妹,是你吗?你回来了?” 一个不可置信的男声响起,苏月娆循声回头,便见一人出现在她身后。 骄矜清冷、光风霁月,周身气质冷淡如霜,此刻表情中却情不自禁地透着欣喜若狂,正是棠溪月曾经的师兄、传闻中的扶华上神陆云生。 “师兄。” 苏月娆循着原主的记忆,露出个温和而悲悯的笑容来。 少女素衣薄裳,玉面玲珑,眉眼之间隐隐流转着点儿金色的佛光,声音一如多年前于战场中自我献祭时一样轻柔而平静: “许久不见,仙界可还安好?” “……好,一切都好。” 多年可念不可说的那个人骤然出现在眼前,激烈的情绪几乎要把陆云生的胸膛填满。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理智,只知道自己的声音哽咽而颤抖,简直不像从他的胸膛里发出来的。 “那就好。” 像没注意到他的失态一般,苏月娆微微颔首,右手掐诀,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微光,极快地掠过仙界上空。陆云生一愣,连忙飞身跟上。 二人走后,天门之外依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苏月娆离去的方向,眼神痴迷而景仰。 许久,方才那位将领才喃喃出声: “……回来了,梵音殿下真的回来了!” “梵音殿下没有死!” “梵音殿下!” 苏月娆掐诀飞身,掠过漫天云彩,最终落在了原主曾经的住处——梵音大殿前。 殿宇巍峨,处处透着清雅的檀香,隐隐有梵音袅袅,闻之清心。 殿前一左一右已经早早候着两道人影,一人窄袖轻袍、面容昳丽,俊朗眉眼间带着点儿阴沉病态,正是仙界恶名昭着的临江仙君薛怀悯;一人玄衣宽袍,剑眉星目,通身气度矜贵高傲,竟是仙界那位尊贵的玄麟帝君陛下。 二人一见苏月娆,神色皆是一怔,目光热切而灼灼。薛怀悯上前一步,不敢置信似的: “……棠、棠溪姐姐?” 苏月娆浅淡一笑:“怀悯,玄麟,好久不见。” 玄麟强作镇定,下意识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翠绿的扳指,向来不动声色的仙界帝君,细看之下,连手指尖都在颤抖: “……欢迎回来,梵音。千年未见,你风采依旧。” “这些话留待来日再说也不迟。” 苏月娆清浅一笑,抬手止住话头,指向眼前殿宇。 美人明眸善睐,仙姿绰约,美得像月魂花魄,出尘而绝色;然而她眉眼之间却自带一股宁静而悲悯的意味,竟完全压下容貌的楚楚之色,显得温润如玉。 她一身朴素白衣,乌发羽睫,整个人清丽如出水芙蓉,手臂上一串檀珠便是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赤色的珠子串在白皙皓腕之上,庄重而明丽,古朴又大气。 “——我凭一缕残魂沉睡千年,刚刚自魔渊之下悟道、涅盘重生,现在需要一处洞府稳定修为。不过如今这样……仙界可是有了新的梵音圣女?” 众人因她美貌一晃神,回过神来,顺她手指方向一瞧,便都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这古朴巍峨的梵音大殿,虽然还是保持着千年前的明丽庄严,但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从外设到殿墙、从殿前垂柳到殿后荷塘,每一处都透着不寻常,一看便是有其他人住进去了。 “棠溪姐姐……” 薛怀悯神色紧张而羞愧,嗫嚅难言。刚刚赶到的陆云生呼吸一滞,动作急切地转头看她—— 清朗天光之下,少女面色恬淡,姿态从容。 即使于魔渊之下痛苦千年,即使发现自己的洞府殿宇被他人占据,即使自己的名位可能被新人替代,她的神色依旧是宁静的,温和的。沉如点漆的黑眸之中,除了淡淡疑惑以外,不见一丝愤怒悲伤,甚至能看出一点欣慰。 ——她是真的在为有人能顶替她成为下一位梵音圣女,继续守护苍生而感到高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面对这样一双冰清玉粹、丹心赤诚的眼睛,他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情小爱,那些阴暗的心思与占有欲,拿一只懵懂小妖作替身的无耻行径……桩桩件件,都在这温和而坚定的眼神中无处遁形。 巨大的羞愧与自我厌弃瞬间击中了三人。向来唇尖舌利、犀利善辩的临江仙君薛怀悯此刻像只被锯了嘴的葫芦,低着头支吾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终是玄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 “梵音,你听我说。你离开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骤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檀木绘彩漆的殿门自内向外被人推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外面好生热闹,是谁来了呀?是师傅,小薛哥哥,还是帝君殿下?” 被唤到的三人陡然一僵,下意识转头去看苏月娆神色。 步履轻盈、灵动轻巧,自殿中小跑而来的少女一身鹅黄裙裾,笑容天真。 柳若棠生了一张与原主有七分像的面容,不笑时当真有几分她的影子在身上,只是稚气有余、精致不足,此时笑起来,便再没人能把她们弄混。 “师傅!小薛哥……” 柳若棠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朗天光下,巍峨殿宇前,两个容貌几分相像的少女目光撞到了一起。 柳若棠一瞬间浑身发冷,瞳孔瞪大,手中抱着的几枝莲蓬荷花滑落在地,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鹅黄的裙摆。 看到苏月娆的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望着眼前出尘脱俗的美人,柳若棠呆呆地想:难怪他们不喜欢我笑,难怪他们望着我时,眼神总是带着怀念……原来我只是个替身啊。 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 眼前美人薄衣素裳、清素无妆,一双眼清朗温柔,直直地看着她。苏月娆并未报上名号,也没有人介绍,但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能一眼认出她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梵音圣女——直到亲眼所见,柳若棠终于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只是站在那里,便如明月一般皎洁温润,普照千山。 同样是清丽殊艳、楚楚动人的杏眼桃腮,眼前的少女却是那样出尘脱俗,叫天地都为之失色。禅门之气浩然清朗,染得她一身气质悲悯温润;偏一身风骨萧萧肃肃,眼神清澈而坚定。 见她如见清风明月,星辰轮转。 一瞬间,大悲大怒之下,柳若棠竟生出点儿认命的想法:能成为这样一个人物的替身,是不是也算我的幸运? ——然而苏月娆却蓦地冷下眉眼,转身直视身后三人。 她的声音依旧清如银泉,却隐隐带了点儿怒意,眸中常年不变的慈悲笑意冷了下去,恐怖的威压荡开,宛如金刚怒目一般声势惊人: “陆云生,薛怀悯,玄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一个解释。” 第106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3) “师妹。” 出乎意料地,是一向冷淡少言的陆云生第一个开口解释: “这位姑娘名叫……柳若棠,乃上界一仙柳化形,如今随我学剑,算是我半个徒弟。” 苏月娆抬眼看他。 青年眉眼清俊、气质清冷,昔年同棠溪月一道拜在不周山剑宗门下时,便是最光风霁月的大师兄。 然而向来坦荡的人如今却紧抿着唇,神色不安。冷淡自持的扶华上神,如今指尖颤抖、眼神闪躲,甚至不敢抬头对上苏月娆的眼神。 苏月娆声音渐冷:“师兄,扶华上神,陆云生。说实话,你收柳姑娘为徒,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云生痛苦地闭上眼,讷讷不言。 苏月娆淡淡瞥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另外两人:“他行事荒唐,你二人为何不阻止?” “棠溪姐姐……” 仙界皆知这位半妖半仙的临江仙君薛怀悯能言善道、最擅谎言,然而此刻,面对眼前少女甚至算得上平静的语气,他却什么掩饰的话都说不出来,语气中甚至带了点儿哽咽: “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你了。” 而玄麟对此事参与最少,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闻言沉默半晌,直直地看着苏月娆: “是我的错。她叫你不快了,我会立刻让她搬出去,此后绝不会再出现,定不会污了你的眼。” 柳若棠一惊,心中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情感、下意识一痛。 但与此同时,望着眼前少女清丽瘦削却风骨峭峻的背影,她又莫名替她生出一股怒气与心疼——梵音殿下为仙界牺牲,结果刚一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该有多伤心啊?! 而众人视线中心的苏月娆……苏月娆她直接气笑了。袍袖一挥,原主的本命法器瑶光绫脱手而出,猛击地面! 恐怖的威压四射而出,方圆百里内皆被一阵劲风扫荡。梵音生前本就是修为顶尖的天骄,苏月娆又以自己一丝神力重塑仙身,此刻力量更是惊人。饶是三人都是仙界顶尖战力,此刻也被掀飞退后几丈远! 只有苏月娆身后的柳若棠被护得毫发无伤,连袍角发丝都没乱,呆呆地盯着眼前少女的背影,内心涌上一阵惊喜—— 梵、梵音殿下这是,在保护我吗? 苏月娆眉眼含怒: “与她有什么关系,我问的是你们三个!我自愿献祭,身死道消,是为苍生而死,死得其所,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而你们,却打着我的旗号,去肆意欺骗、作践一个无辜之人?!” 怒极时,少女莹润的肌肤微微染了点儿红霞,眉间一点禅印若隐若现,宛若金刚怒目,庄重而威严: “……我对你们很失望。现在,离开这里。” 三人脸色刹那间变得灰白。 薛怀悯嗫嚅着,上前一步,刚唤了声“姐姐”,便被瑶光绫毫不留情地抽开!苏月娆冷睨他一眼:“往后,别这么叫我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一时间,薛怀悯只觉得心肝俱碎,冷入骨髓。他目眦欲裂,还欲再分辩,被陆云生拉住了——他们都知道她是认真的。 玄麟闭上眼,声线颤抖: “抱歉,梵音。我们……这便离开。柳姑娘,我也会尽快让她搬走的。” “无需你多事。” 苏月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回去,面对柳若棠,又变回了那个慈悲温和的梵音圣女: “柳姑娘,他们三人行事荒唐,实在是对不住你。今后你不要害怕,我来替你做主。” “圣女殿下……” 柳若棠呆呆地望着她,在这温润而清澈的眼神之中,只觉内心一片柔软,连刚刚发现自己是个替身的悲愤都抛之脑后了: “抱、抱歉!我不该听他们的话,鸠占鹊巢,擅自住进您的殿宇……我我我这就搬出去!” 苏月娆轻笑一声,宛若菩萨低眉,周身气质温柔而清润:“不嫌弃的话,柳姑娘可以与我同住。你是仙柳化形,本不适练剑,于修道一途,我倒比你师傅体悟多些。” “他……他才不是我师傅。” 想到陆云生方才直截了当撇清关系的话,柳若棠咬了咬牙: “他从来不喜欢我叫师傅,这样的人,也不配做我师傅!但是您,您为什么愿意帮我……明明我……” 苏月娆弯了弯眉眼,纤长白皙的一只手向前伸去,轻轻抚在柳若棠头顶。 温暖、坚定、慈悲。 这些情绪仿佛通过头顶浅浅的温度,尽数传到了柳若棠身上,让她想起曾经还是一株仙柳的日子里头顶暖洋洋的阳光。怔愣间,她听见眼前圣女含笑的声音: “好孩子,你就是从前正门前那株总是沙沙作响的小仙柳?千年以前,我还亲自为你浇过水呢。” 一种酸涩的暖意,瞬间击中了柳若棠的心脏。 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替身,从她身上寻找一个其他人的影子,属于她的全部意义和价值都被抹去,如果不是这张肖似圣女的面庞,没人会多看她一眼。 ——可是圣女知道,圣女记得,圣女越过众人,看到了她。 她知道柳若棠是一株喜欢沙沙作响的小仙柳,晒太阳会轻摇,淋雨会唱歌,喜欢正午时分喝上满满一壶的水。只有她不在乎其他一切,只是真正地看到了柳若棠这个人。 她真的好温柔,好美丽,她想。 我不在乎其他人了,什么替身,什么爱恨,我都不关心了——我只要梵音殿下一个人就够了。 “圣女殿下……” 柳若棠的眼圈一下子酸酸的,带着哭腔,控制不住地,扑进了苏月娆怀里。 “可怜的娃啊。” 苏月娆哄小孩儿似的,拍拍她的背,脸上保持着那副悲悯温柔的神情,举目望天: “一想到这倒霉孩子在原本的剧情里被蒙在鼓里几千年,之后还要跳诛仙台,还要跟那三个贱得各有千秋的恋爱脑上演你追我逃,就忍不住有点儿怜惜她。” 091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看来看去啊,就觉得这仙界坏透了jpg 第107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4) 几乎是须臾之间,梵音圣女重生归来的消息便如插了翅膀似的传播到了整个仙界。 欢呼、激动、欣喜若狂,甚至喜极而泣,整个仙界顿时因为这位白月光的归来陷入狂欢之中。苏月娆归来后的这三天,梵音大殿前日日人满为患,从末流小仙、仙童仙侍到大殿之上高高在上的各位神君,人人都想见她一面。 “殿下,今天门口也好多人哦。” 苏月娆坐在内殿打坐调息,远远地便听见柳若棠提着裙子、自大殿门口一路小跑着过来。 原本以为这姑娘得知真相后会消沉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想不开,结果她自那日殿门口痛哭一场以后,竟好像个没事人似的,整日能吃能睡、爱笑爱闹的,一点儿看不出原着中伤心欲绝要去跳诛仙台的样子。 苏月娆私下纳闷去问091,091也找不到原因,只好支支吾吾: 【可能宿主你改变剧情,导致女主得知替身真相的时间节点更早了,她压根儿没那么喜欢男主。】 好好,苏月娆释然。看着这活泼没心眼的小女孩儿整日在身前闹腾,她也觉得好玩,脸上不自觉带出点儿清浅的笑意,招手叫她过来: “若若,慢点跑,当心跌了。” 柳若棠笑着应了声是,跑过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一盏子茶,才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在苏月娆对面,双手撑脸: “殿下,今天晚上他们在帝宫为你办了接风宴诶。” 苏月娆抬手,轻轻把她鬓角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才不疾不徐地回答:“若若想去吗?” “有点儿。” 柳若棠眼睛清凌凌的,直直地盯着她: “我想看殿下坐在主位,闪闪发光、被众人景仰的样子。” “这小家伙。” 苏月娆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那走罢,晚上随我一道赴宴去。”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自古以来宴席就是人间顶级声色享欲之地,况乎仙界?步入帝宫大门,但觉暖意如春,香风阵阵,金碧辉煌、轻歌曼舞,整座大殿热闹而繁华,来来往往的神君仙娥们衣着鲜艳,皆是一副烨然若神人的模样。 金色的酒樽被举起又放下,一滴千金的仙露琼浆一次又一次被满上,觥筹交错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然而此番盛景,在宴会的主角推门而入时戛然而止。 乌发如瀑、冰肌玉骨,来人笑意温润,眼角眉梢都仿佛染着点儿浅淡金光。 纵然今日赴宴,梵音圣女仍是平日里那身素雅道袍的模样,拂风拨柳、赤足而来。薄衣素裳,面无妆饰,可那张惊世绝俗的美人面却是那样引人注目,把一殿光彩照人的仙君仙姬都衬得俗气了。 少女缓步走近,粉面含笑、神色柔和,眉心浅浅一层金禅印若隐若现,更衬得一身气质出尘脱俗。其神清骨秀,风骨卓绝,既有禅门的温润悲悯,又有道门的孤高清正,望之如云中孤鹤、雪下轻舟,庄重,艳丽,不可亵渎。 没有人能用言语形容眼前这动人心魄的一幕,百余人聚集的大殿之中,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梵音,你来了。” 主位之上,玄麟起身相迎。 剑眉星目,骄矜清贵,仙界的帝君向来高高在上、不染凡俗,此刻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却沉着浓厚的情绪,神色复杂,满眼都是那个清丽温润的身影。 苏月娆没应声,带着柳若棠于主位上缓缓坐下。 她的气质太过清冷温润,神色太过宁静悲悯,一身素衣薄裳端坐高台之上,这金碧辉煌的殿宇与觥筹交错的宴会,竟都生生被映出点儿神庙庄重的感觉。 “不愧是梵音殿下啊……” 众人堪堪从这份冲击中回过神来,不由心生感慨。 连长乐殿以容色闻名仙界、最负盛名的紫乐仙姬都目露痴迷:“千年未见,梵音圣女依旧风采绝世,无人能及。” 而明堂之上,苏月娆斟了杯茶,以茶代酒,向众人含笑举杯: “感谢诸位自大战以后千年来对仙界人间的守护,梵音圣女棠溪月,在此谢过。” 众人忙道不敢。在这位天地间最最赤诚丹心的圣女面前,谁又有脸说自己辛苦呢? 景仰、倾慕、爱意……种种深沉的目光投向高处端坐的少女,却都收敛着,唯恐惊扰了这云中白鹤一般的人。 诸多视线之中,数扶华上神陆云生与临江仙君薛怀悯二人最为深沉。陆云生坐在她下首左侧的位置,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甚至连酒斟得太满溢出、沾湿了洁白的袍袖都未曾发觉。 而薛怀悯却端了杯酒,直直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成仙之际尚还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千年来容貌便一直维持在这一刻,轮廓间还带着点儿青涩,此刻神色紧张,眼下一片青黑。 自那日被苏月娆斥退以后,薛怀悯便一直保持这种绝望的状态,不吃不喝,整日凝望着洞府中那把古琴出神。 “棠溪姐姐,我错了,原谅我。” 少年声音苦涩而颤抖,竟叫人听出一丝脆弱:“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事了,你要打要骂都好,只是千万别不理我……” “薛怀悯。” 苏月娆抬眼看他,神色淡淡: “你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是若若。我从前素来知道你口舌伶俐、头脑聪明,但你万万不该用花言巧语去哄骗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恶名昭着的临江仙君急得眼圈都红了,声音发着抖: “柳姑娘,若棠,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当做棠溪姐姐的替身,真的对不起!” 但从前一口一个“小薛哥哥”的柳若棠,此刻只是睨了他一眼便转身缩回苏月娆身后,默不作声。 “回去,临江仙君。” 苏月娆望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少年——这个棠溪月从凡间捡来、亲手教养过的孩子。 他曾因半妖的血脉在仙界遭受欺凌,是棠溪月教他术法、为他撑腰,并赐给他“怀悯”这个名字,希望他能做个心怀悲悯之人。 然而他并没有做到原主所期望的,原着里的最后,他丢开作为临江仙君镇压凡间江河湖海的职责下凡追妻,导致人间海难频出、湖海干涸。 苏月娆望着这自私自利的恋爱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从做出这种事的第一天开始,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怀悯了。从此尘归尘,路归路,自去走你的路罢。” 四座皆惊。 三人拿柳若棠做替身的事情,众仙或多或少也是知道的,虽然觉得那小妖可怜,却碍于他们权势也没有办法。 而今听二人对话,圣女竟是一副要与几人恩断义绝的样子,内心不免再次感慨:不愧是圣女!就连一个化形不久的小妖也一视同仁地怜悯关爱,甚至与多年故人割席断交。 这无边且悲悯的大爱,这温润中带着锋芒的善良,天上天下,也只有一个梵音圣女能做到了。 而薛怀悯乍听此言,竟像是被惊雷劈中面门似的,整个人骤然瘫软、向后一退! 冷汗浸透了金丝银线的华服,薛怀悯一向带笑的面孔此刻苍白而惊惧,像被判处死刑的犯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他身侧,薛怀悯与玄麟的表情也如出一辙的难看。 一个清晰的直觉同时出现在三人心底:她回来了,但她永远不会再属于他们了。 第107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4) 几乎是须臾之间,梵音圣女重生归来的消息便如插了翅膀似的传播到了整个仙界。 欢呼、激动、欣喜若狂,甚至喜极而泣,整个仙界顿时因为这位白月光的归来陷入狂欢之中。苏月娆归来后的这三天,梵音大殿前日日人满为患,从末流小仙、仙童仙侍到大殿之上高高在上的各位神君,人人都想见她一面。 “殿下,今天门口也好多人哦。” 苏月娆坐在内殿打坐调息,远远地便听见柳若棠提着裙子、自大殿门口一路小跑着过来。 原本以为这姑娘得知真相后会消沉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想不开,结果她自那日殿门口痛哭一场以后,竟好像个没事人似的,整日能吃能睡、爱笑爱闹的,一点儿看不出原着中伤心欲绝要去跳诛仙台的样子。 苏月娆私下纳闷去问091,091也找不到原因,只好支支吾吾: 【可能宿主你改变剧情,导致女主得知替身真相的时间节点更早了,她压根儿没那么喜欢男主。】 好好,苏月娆释然。看着这活泼没心眼的小女孩儿整日在身前闹腾,她也觉得好玩,脸上不自觉带出点儿清浅的笑意,招手叫她过来: “若若,慢点跑,当心跌了。” 柳若棠笑着应了声是,跑过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一盏子茶,才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在苏月娆对面,双手撑脸: “殿下,今天晚上他们在帝宫为你办了接风宴诶。” 苏月娆抬手,轻轻把她鬓角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才不疾不徐地回答:“若若想去吗?” “有点儿。” 柳若棠眼睛清凌凌的,直直地盯着她: “我想看殿下坐在主位,闪闪发光、被众人景仰的样子。” “这小家伙。” 苏月娆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那走罢,晚上随我一道赴宴去。”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自古以来宴席就是人间顶级声色享欲之地,况乎仙界?步入帝宫大门,但觉暖意如春,香风阵阵,金碧辉煌、轻歌曼舞,整座大殿热闹而繁华,来来往往的神君仙娥们衣着鲜艳,皆是一副烨然若神人的模样。 金色的酒樽被举起又放下,一滴千金的仙露琼浆一次又一次被满上,觥筹交错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然而此番盛景,在宴会的主角推门而入时戛然而止。 乌发如瀑、冰肌玉骨,来人笑意温润,眼角眉梢都仿佛染着点儿浅淡金光。 纵然今日赴宴,梵音圣女仍是平日里那身素雅道袍的模样,拂风拨柳、赤足而来。薄衣素裳,面无妆饰,可那张惊世绝俗的美人面却是那样引人注目,把一殿光彩照人的仙君仙姬都衬得俗气了。 少女缓步走近,粉面含笑、神色柔和,眉心浅浅一层金禅印若隐若现,更衬得一身气质出尘脱俗。其神清骨秀,风骨卓绝,既有禅门的温润悲悯,又有道门的孤高清正,望之如云中孤鹤、雪下轻舟,庄重,艳丽,不可亵渎。 没有人能用言语形容眼前这动人心魄的一幕,百余人聚集的大殿之中,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梵音,你来了。” 主位之上,玄麟起身相迎。 剑眉星目,骄矜清贵,仙界的帝君向来高高在上、不染凡俗,此刻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却沉着浓厚的情绪,神色复杂,满眼都是那个清丽温润的身影。 苏月娆没应声,带着柳若棠于主位上缓缓坐下。 她的气质太过清冷温润,神色太过宁静悲悯,一身素衣薄裳端坐高台之上,这金碧辉煌的殿宇与觥筹交错的宴会,竟都生生被映出点儿神庙庄重的感觉。 “不愧是梵音殿下啊……” 众人堪堪从这份冲击中回过神来,不由心生感慨。 连长乐殿以容色闻名仙界、最负盛名的紫乐仙姬都目露痴迷:“千年未见,梵音圣女依旧风采绝世,无人能及。” 而明堂之上,苏月娆斟了杯茶,以茶代酒,向众人含笑举杯: “感谢诸位自大战以后千年来对仙界人间的守护,梵音圣女棠溪月,在此谢过。” 众人忙道不敢。在这位天地间最最赤诚丹心的圣女面前,谁又有脸说自己辛苦呢? 景仰、倾慕、爱意……种种深沉的目光投向高处端坐的少女,却都收敛着,唯恐惊扰了这云中白鹤一般的人。 诸多视线之中,数扶华上神陆云生与临江仙君薛怀悯二人最为深沉。陆云生坐在她下首左侧的位置,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甚至连酒斟得太满溢出、沾湿了洁白的袍袖都未曾发觉。 而薛怀悯却端了杯酒,直直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成仙之际尚还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千年来容貌便一直维持在这一刻,轮廓间还带着点儿青涩,此刻神色紧张,眼下一片青黑。 自那日被苏月娆斥退以后,薛怀悯便一直保持这种绝望的状态,不吃不喝,整日凝望着洞府中那把古琴出神。 “棠溪姐姐,我错了,原谅我。” 少年声音苦涩而颤抖,竟叫人听出一丝脆弱:“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事了,你要打要骂都好,只是千万别不理我……” “薛怀悯。” 苏月娆抬眼看他,神色淡淡: “你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是若若。我从前素来知道你口舌伶俐、头脑聪明,但你万万不该用花言巧语去哄骗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恶名昭着的临江仙君急得眼圈都红了,声音发着抖: “柳姑娘,若棠,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当做棠溪姐姐的替身,真的对不起!” 但从前一口一个“小薛哥哥”的柳若棠,此刻只是睨了他一眼便转身缩回苏月娆身后,默不作声。 “回去,临江仙君。” 苏月娆望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少年——这个棠溪月从凡间捡来、亲手教养过的孩子。 他曾因半妖的血脉在仙界遭受欺凌,是棠溪月教他术法、为他撑腰,并赐给他“怀悯”这个名字,希望他能做个心怀悲悯之人。 然而他并没有做到原主所期望的,原着里的最后,他丢开作为临江仙君镇压凡间江河湖海的职责下凡追妻,导致人间海难频出、湖海干涸。 苏月娆望着这自私自利的恋爱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从做出这种事的第一天开始,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怀悯了。从此尘归尘,路归路,自去走你的路罢。” 四座皆惊。 三人拿柳若棠做替身的事情,众仙或多或少也是知道的,虽然觉得那小妖可怜,却碍于他们权势也没有办法。 而今听二人对话,圣女竟是一副要与几人恩断义绝的样子,内心不免再次感慨:不愧是圣女!就连一个化形不久的小妖也一视同仁地怜悯关爱,甚至与多年故人割席断交。 这无边且悲悯的大爱,这温润中带着锋芒的善良,天上天下,也只有一个梵音圣女能做到了。 而薛怀悯乍听此言,竟像是被惊雷劈中面门似的,整个人骤然瘫软、向后一退! 冷汗浸透了金丝银线的华服,薛怀悯一向带笑的面孔此刻苍白而惊惧,像被判处死刑的犯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他身侧,薛怀悯与玄麟的表情也如出一辙的难看。 一个清晰的直觉同时出现在三人心底:她回来了,但她永远不会再属于他们了。 第108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5) 091唯唯诺诺:【……宿主,你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了。” 苏月娆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下翻书的动作更快了:“倒是你,别偷懒,快录。” 她此刻身处一间密室之内,四周的一切装潢都奢华而精致:灵华木香案、紫檀砂小壶,镶嵌着灵石的香炉之内还点着沉水香,正是仙界最尊贵的帝君大人的房间。 房间主人玄麟方才在宴上心神受创,此刻正在院子里借酒浇愁。于是宴会结束后,苏月娆便毫不客气地支开柳若棠、绕开守卫,偷偷溜进了他的资料室,翻看起仙界近千年的记事簿来。 黑封金边的册子精致工整,纸张也裁剪得宜,然而上面记载的内容却让苏月娆越翻脸越沉: “玄三十七年一月,临江仙君抒怀大醉,人间大洪;玄三十七年二月,雨师私自下凡,人间三月大旱……” “这还只是一个月的。一个月,这群傻逼恋爱脑就整出这么多幺蛾子!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啊?!” 看到最后,苏月娆气极而笑。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棠溪月非要拜托她逆转剧情去制裁这群人了——感情她所热爱的、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苍生,在这群恋爱脑眼里,只是体现他们恨海情天的背景板啊? 今天这个下凡追妻,明天那个宁负苍生不负你,癫公癫婆们,你们有没有问过苍生的想法啊?! 恋爱脑能不能别来沾边! 091一边记录内容,一边战战兢兢:【宿主消消气消消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苏月娆看完最后一页,合上册子,笑得阴沉而冰冷:“这群傻逼恋爱脑,给我等着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全他妈滚出仙界!” 感受着自家宿主的怒气,091打了个寒颤,在心里为即将倒霉的仙人们点了根蜡。 ——但想了想,他们好像是挺活该的。 于是091又默默把蜡烛吹了,当做无事发生。 宴会散场已是半夜,再加上又去帝君殿翻找资料,回到梵音大殿时已是月上三更。苏月娆收好袍袖里091复刻的那本记录,状若无事地走入内殿。 “殿下,你回来了?” 柳若棠化形不久,还不能抛弃掉吃饭睡觉这类维生之事,一向睡得早。然而如今深夜,她此刻居然还没睡,揉着眼睛,从她住的偏殿走出来。一见苏月娆,连忙抹了把脸、一路小跑着过来。 “怎么没睡?不是说我要与人叙旧,叫你先休息吗。” 苏月娆这几天已经快养成习惯了,一见她过来,下意识就把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 大概因为原型是柳树的缘故,女主一头黑发生得又长又直、蓬松温软,摸起来手感非常好,叫她常常爱不释手。 “殿下方才去哪里了?” 苏月娆骗小孩儿不眨眼:“荷塘,与一个老朋友说了两句话。” 柳若棠乖乖站在她面前,也不反抗,只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直直地看着她:“可是,殿下周身的风里带有墨香。” ——仙柳对风最是敏感,更别提柳若棠尚是原型之时,就是一棵喜欢跟风打交道的小树。 苏月娆一顿,轻轻摸她脑袋的动作停了一瞬。 她支开柳若棠,就是不想让女主心中梵音圣女的形象崩塌,然而此刻面对小孩儿认真的眼睛,她却没办法继续圆这个谎话了。原着中女主的直觉就准得吓人,从前是用来感应男主对她的感觉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用到她身上了。 然而苏月娆还在思索怎么回话,柳若棠却兀自接了下去,语出惊人:“不过,殿下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相信殿下。” 苏月娆收回自己的手,稍微感到有些意外:“若若,我撒谎了,你不觉得心里圣女的形象崩塌了吗?” 柳若棠却盯着她,眨了眨眼,眼里是一种小动物似的天真与执拗: “我相信殿下,无论什么时候。殿下是全天下最善良,最温柔的人,如果殿下撒谎了,那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苏月娆轻笑:“如果我要做的,是一件很对仙界残忍的事呢?若若会帮我吗?” 柳若棠斩钉截铁:“那一定是仙界的人犯了错,逼得殿下不得不这么做。” 夜色如水,灯火幽微。 清寂古朴的梵音大殿之中烛火昏暗,那张与苏月娆有七分相似的脸庞认真而坚定,带着点儿近乎决然的执拗: “无论殿下要做什么,柳若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告诉我,殿下,我想帮到您,我很有用的。您看——” 她抓起苏月娆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之上,神色专注。 刚刚得知真相时,她也短暂地痛恨过,为什么自己偏偏生得像圣女殿下、引得那些人把她当做替身圈养? 然而现在,然而此刻她心底却只有庆幸,庆幸自己生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肖似殿下的面容: “我长得与殿下,有六七分相似呢!只要罩上眼,借助风的力量,我就能短时间内做到以假乱真。我可以替殿下守在梵音殿,这样您就可以自由地去做您想做的任何事情了。” “殿下,看看我,我很有用的。我也想为殿下做点事情呢!” “……这傻小孩,这么轻易就把全部信任都交付出去了,很容易被骗的啊。” 苏月娆一怔,随即失笑,再次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091一哽,默默在心底腹诽: 原着中,发现自己被欺骗感情后,女主的防范心可是变得很高的。也就是他们宿主这无孔不入的魅力,才会让她现在跟被下了蛊似的,恐怕现在苏月娆要杀人放火她也只会屁颠颠地跟在后面递刀了。 ——斩男又斩女,苏月娆牌万人迷,恐怖如斯。 第108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5) 091唯唯诺诺:【……宿主,你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了。” 苏月娆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下翻书的动作更快了:“倒是你,别偷懒,快录。” 她此刻身处一间密室之内,四周的一切装潢都奢华而精致:灵华木香案、紫檀砂小壶,镶嵌着灵石的香炉之内还点着沉水香,正是仙界最尊贵的帝君大人的房间。 房间主人玄麟方才在宴上心神受创,此刻正在院子里借酒浇愁。于是宴会结束后,苏月娆便毫不客气地支开柳若棠、绕开守卫,偷偷溜进了他的资料室,翻看起仙界近千年的记事簿来。 黑封金边的册子精致工整,纸张也裁剪得宜,然而上面记载的内容却让苏月娆越翻脸越沉: “玄三十七年一月,临江仙君抒怀大醉,人间大洪;玄三十七年二月,雨师私自下凡,人间三月大旱……” “这还只是一个月的。一个月,这群傻逼恋爱脑就整出这么多幺蛾子!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啊?!” 看到最后,苏月娆气极而笑。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棠溪月非要拜托她逆转剧情去制裁这群人了——感情她所热爱的、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苍生,在这群恋爱脑眼里,只是体现他们恨海情天的背景板啊? 今天这个下凡追妻,明天那个宁负苍生不负你,癫公癫婆们,你们有没有问过苍生的想法啊?! 恋爱脑能不能别来沾边! 091一边记录内容,一边战战兢兢:【宿主消消气消消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苏月娆看完最后一页,合上册子,笑得阴沉而冰冷:“这群傻逼恋爱脑,给我等着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全他妈滚出仙界!” 感受着自家宿主的怒气,091打了个寒颤,在心里为即将倒霉的仙人们点了根蜡。 ——但想了想,他们好像是挺活该的。 于是091又默默把蜡烛吹了,当做无事发生。 宴会散场已是半夜,再加上又去帝君殿翻找资料,回到梵音大殿时已是月上三更。苏月娆收好袍袖里091复刻的那本记录,状若无事地走入内殿。 “殿下,你回来了?” 柳若棠化形不久,还不能抛弃掉吃饭睡觉这类维生之事,一向睡得早。然而如今深夜,她此刻居然还没睡,揉着眼睛,从她住的偏殿走出来。一见苏月娆,连忙抹了把脸、一路小跑着过来。 “怎么没睡?不是说我要与人叙旧,叫你先休息吗。” 苏月娆这几天已经快养成习惯了,一见她过来,下意识就把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 大概因为原型是柳树的缘故,女主一头黑发生得又长又直、蓬松温软,摸起来手感非常好,叫她常常爱不释手。 “殿下方才去哪里了?” 苏月娆骗小孩儿不眨眼:“荷塘,与一个老朋友说了两句话。” 柳若棠乖乖站在她面前,也不反抗,只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直直地看着她:“可是,殿下周身的风里带有墨香。” ——仙柳对风最是敏感,更别提柳若棠尚是原型之时,就是一棵喜欢跟风打交道的小树。 苏月娆一顿,轻轻摸她脑袋的动作停了一瞬。 她支开柳若棠,就是不想让女主心中梵音圣女的形象崩塌,然而此刻面对小孩儿认真的眼睛,她却没办法继续圆这个谎话了。原着中女主的直觉就准得吓人,从前是用来感应男主对她的感觉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用到她身上了。 然而苏月娆还在思索怎么回话,柳若棠却兀自接了下去,语出惊人:“不过,殿下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相信殿下。” 苏月娆收回自己的手,稍微感到有些意外:“若若,我撒谎了,你不觉得心里圣女的形象崩塌了吗?” 柳若棠却盯着她,眨了眨眼,眼里是一种小动物似的天真与执拗: “我相信殿下,无论什么时候。殿下是全天下最善良,最温柔的人,如果殿下撒谎了,那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苏月娆轻笑:“如果我要做的,是一件很对仙界残忍的事呢?若若会帮我吗?” 柳若棠斩钉截铁:“那一定是仙界的人犯了错,逼得殿下不得不这么做。” 夜色如水,灯火幽微。 清寂古朴的梵音大殿之中烛火昏暗,那张与苏月娆有七分相似的脸庞认真而坚定,带着点儿近乎决然的执拗: “无论殿下要做什么,柳若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告诉我,殿下,我想帮到您,我很有用的。您看——” 她抓起苏月娆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之上,神色专注。 刚刚得知真相时,她也短暂地痛恨过,为什么自己偏偏生得像圣女殿下、引得那些人把她当做替身圈养? 然而现在,然而此刻她心底却只有庆幸,庆幸自己生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肖似殿下的面容: “我长得与殿下,有六七分相似呢!只要罩上眼,借助风的力量,我就能短时间内做到以假乱真。我可以替殿下守在梵音殿,这样您就可以自由地去做您想做的任何事情了。” “殿下,看看我,我很有用的。我也想为殿下做点事情呢!” “……这傻小孩,这么轻易就把全部信任都交付出去了,很容易被骗的啊。” 苏月娆一怔,随即失笑,再次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091一哽,默默在心底腹诽: 原着中,发现自己被欺骗感情后,女主的防范心可是变得很高的。也就是他们宿主这无孔不入的魅力,才会让她现在跟被下了蛊似的,恐怕现在苏月娆要杀人放火她也只会屁颠颠地跟在后面递刀了。 ——斩男又斩女,苏月娆牌万人迷,恐怖如斯。 第109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6) 自那夜开诚布公地谈过以后,苏月娆就彻底把这个看起来性格有点儿坏掉的女主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以内,虽然没有告诉她自己具体的计划,但平时的大小事宜都已不太瞒着她。 也是从这一日起,苏月娆在外行走示人时,开始以白纱覆面。有人问起时,她便只是一笑,温声回道: “近日修禅略有体悟,瞳孔形状有所改变,未免吓到大家,还是遮起来为好。” 梵音圣女的声誉太好,众人惊叹她天赋惊人之余,竟没有任何人有所怀疑。 这大大方便了苏月娆的调查计划。潜移默化之下,柳若棠以白纱覆面、顶替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本就是擅长化形的小妖,兼之苏月娆将自己一缕神识修为附在她身上,更是连气息也越发相似,经过长期模仿,现在的行为也越来越自然,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有她顶在前面,苏月娆得以隐匿身形,四处调查。 原主棠溪月给她的要求是“阻止仙界乱象,拯救凡间苍生”。苏月娆一开始以为换掉那几个喜欢玩忽职守的神仙就好了,几方调查之下才猛然发现,自棠溪月身死道消的千年以来,这片看似祥和的白玉京,内部乱象已经到一个很严重的地步了。 负责降雨的玩忽职守,负责送子的滥用职权,一个两个天天变着花样往凡间跑,美其名曰“渡情劫”。偏偏仙人内部有自己的权利派系,罪责司追责时,总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一来二去,众仙对职责的坚守也就成了个笑话。 要说这偌大仙界,竟连一个赤胆忠心之辈也没有吗?那必然也不是。只是这类人往往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或领着不太重要的小职,或干脆被调遣去偏远的地方。 而现任帝君玄麟是个不谙世事、醉心修炼的性子,对这些事不太上心。他是从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因此只要确定仙界战力充足,不惧外敌,其他事几乎放手丢给他们自己决断,大都不过问。 看来看去啊,就觉得这仙界烂透了jgp “仙界能找到的信息,我差不多已经全部拿到了,接下来应该要去人间一趟,看看情况是否如预想中一样糟糕。” 梵音大殿之上,苏月娆把最后一张写着名字的宣纸吹干折好,收入袖中,站起身来,惊醒了旁边替她磨墨磨到睡着的柳若棠。 柳若棠猛地抬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殿下?” “若若,乖乖在殿中待着,我有事须得下凡几日。” 逆着光,苏月娆的背影清瘦而坚决,脊背挺直。乌发如云、衣袂纷飞,明明步伐与平日一般不紧不慢,柳若棠却看出一点隐忍的怒气。 她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目送苏月娆离开:“殿下,早点回来哦。” 与此同时,帝君殿中。 玄麟扫开桌案之上堆积一片的卷宗文书,自顾自地斟了壶酒坐下。 仙界无寒暑,四季常春,即使是夜晚,天上也没有星月相衬,显得有些寂寥空落。 长空之下,只有殿内幽幽地燃着一星烛火,照亮了案几之上的一捧剥了皮的菱角,水色鲜嫩、泛着丝丝凉意,一看就是新鲜采摘的。 玄麟捏起一只,静默半晌,又放了回去。 这是仙界最清澈的清澜河产出的最鲜嫩的一批菱角,微甜多汁、清爽回甘,梵音向来喜欢。往年这个时候,他总会提前在帝君殿中冻好菱角,只待那个人来找他议事谈话时取出。 这个习惯几乎已经融进了他的骨子里,即使后来那人身死道消、独自离去,千年来也未曾改变。 然而此刻,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又想起那日宴上少女温润笑意中隐含的决然。 玄麟与陆云生、薛怀悯都不一样,与她之间,既没有飞升前同在不周山练剑数十载的同门之谊,也没有亲手教导的恩情与信赖。 他们是知音,是同僚,是共守仙界的战友。 从前饮酒夜话、共谈抱负之时,他们也曾是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所以他知道这位菩萨低眉的圣女慈悲的笑容下,隐藏着谁都无法撼动的底线与决然——倘若她真的善良得毫无锋芒的话,那当年战场之上,梵音圣女可止魔族小儿夜啼的威名赫赫,又是怎样传出来的呢? 棠溪月像一束清朗柔和的月光,永远纯粹,永远温润,永远普照千山,却注定不会属于任何人。 她是世间最顶顶的多情人,爱天下,爱苍生,爱万物。甚至于魔渊之底苦痛千年,却仍能记得门前一株小柳的名字和喜好——这样的人,有谁能控制自己不爱上她呢? 她太果决,太公正,太嫉恶如仇。因为一只小妖的委屈,不惜与多年故交说翻脸就翻脸,坚定淡然,从不回头。 在这样一个雪胎梅骨、渊清玉絜的人物身边,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执念与渴求竟好似凡人渎仙,是那样阴暗自私、见不得光,甚至羞于在她面前被提起——就连觊觎的想法本身仿佛都是一种对她的亵渎。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仙界的帝君向来是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此刻想起那人,心中却油然而生出一股自相形秽的绝望来。 “帝君。” 有仙侍拱手,低眉顺眼来报:“梵音圣女殿下今夜出殿,下凡去了。” 玄麟手中动作一滞,喉结耸动、怔愣片刻,猛地起身向殿外走去,一身玄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知道了。” 第109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6) 自那夜开诚布公地谈过以后,苏月娆就彻底把这个看起来性格有点儿坏掉的女主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以内,虽然没有告诉她自己具体的计划,但平时的大小事宜都已不太瞒着她。 也是从这一日起,苏月娆在外行走示人时,开始以白纱覆面。有人问起时,她便只是一笑,温声回道: “近日修禅略有体悟,瞳孔形状有所改变,未免吓到大家,还是遮起来为好。” 梵音圣女的声誉太好,众人惊叹她天赋惊人之余,竟没有任何人有所怀疑。 这大大方便了苏月娆的调查计划。潜移默化之下,柳若棠以白纱覆面、顶替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本就是擅长化形的小妖,兼之苏月娆将自己一缕神识修为附在她身上,更是连气息也越发相似,经过长期模仿,现在的行为也越来越自然,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有她顶在前面,苏月娆得以隐匿身形,四处调查。 原主棠溪月给她的要求是“阻止仙界乱象,拯救凡间苍生”。苏月娆一开始以为换掉那几个喜欢玩忽职守的神仙就好了,几方调查之下才猛然发现,自棠溪月身死道消的千年以来,这片看似祥和的白玉京,内部乱象已经到一个很严重的地步了。 负责降雨的玩忽职守,负责送子的滥用职权,一个两个天天变着花样往凡间跑,美其名曰“渡情劫”。偏偏仙人内部有自己的权利派系,罪责司追责时,总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一来二去,众仙对职责的坚守也就成了个笑话。 要说这偌大仙界,竟连一个赤胆忠心之辈也没有吗?那必然也不是。只是这类人往往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或领着不太重要的小职,或干脆被调遣去偏远的地方。 而现任帝君玄麟是个不谙世事、醉心修炼的性子,对这些事不太上心。他是从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因此只要确定仙界战力充足,不惧外敌,其他事几乎放手丢给他们自己决断,大都不过问。 看来看去啊,就觉得这仙界烂透了jgp “仙界能找到的信息,我差不多已经全部拿到了,接下来应该要去人间一趟,看看情况是否如预想中一样糟糕。” 梵音大殿之上,苏月娆把最后一张写着名字的宣纸吹干折好,收入袖中,站起身来,惊醒了旁边替她磨墨磨到睡着的柳若棠。 柳若棠猛地抬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殿下?” “若若,乖乖在殿中待着,我有事须得下凡几日。” 逆着光,苏月娆的背影清瘦而坚决,脊背挺直。乌发如云、衣袂纷飞,明明步伐与平日一般不紧不慢,柳若棠却看出一点隐忍的怒气。 她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目送苏月娆离开:“殿下,早点回来哦。” 与此同时,帝君殿中。 玄麟扫开桌案之上堆积一片的卷宗文书,自顾自地斟了壶酒坐下。 仙界无寒暑,四季常春,即使是夜晚,天上也没有星月相衬,显得有些寂寥空落。 长空之下,只有殿内幽幽地燃着一星烛火,照亮了案几之上的一捧剥了皮的菱角,水色鲜嫩、泛着丝丝凉意,一看就是新鲜采摘的。 玄麟捏起一只,静默半晌,又放了回去。 这是仙界最清澈的清澜河产出的最鲜嫩的一批菱角,微甜多汁、清爽回甘,梵音向来喜欢。往年这个时候,他总会提前在帝君殿中冻好菱角,只待那个人来找他议事谈话时取出。 这个习惯几乎已经融进了他的骨子里,即使后来那人身死道消、独自离去,千年来也未曾改变。 然而此刻,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又想起那日宴上少女温润笑意中隐含的决然。 玄麟与陆云生、薛怀悯都不一样,与她之间,既没有飞升前同在不周山练剑数十载的同门之谊,也没有亲手教导的恩情与信赖。 他们是知音,是同僚,是共守仙界的战友。 从前饮酒夜话、共谈抱负之时,他们也曾是世间最了解彼此的人,所以他知道这位菩萨低眉的圣女慈悲的笑容下,隐藏着谁都无法撼动的底线与决然——倘若她真的善良得毫无锋芒的话,那当年战场之上,梵音圣女可止魔族小儿夜啼的威名赫赫,又是怎样传出来的呢? 棠溪月像一束清朗柔和的月光,永远纯粹,永远温润,永远普照千山,却注定不会属于任何人。 她是世间最顶顶的多情人,爱天下,爱苍生,爱万物。甚至于魔渊之底苦痛千年,却仍能记得门前一株小柳的名字和喜好——这样的人,有谁能控制自己不爱上她呢? 她太果决,太公正,太嫉恶如仇。因为一只小妖的委屈,不惜与多年故交说翻脸就翻脸,坚定淡然,从不回头。 在这样一个雪胎梅骨、渊清玉絜的人物身边,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执念与渴求竟好似凡人渎仙,是那样阴暗自私、见不得光,甚至羞于在她面前被提起——就连觊觎的想法本身仿佛都是一种对她的亵渎。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仙界的帝君向来是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此刻想起那人,心中却油然而生出一股自相形秽的绝望来。 “帝君。” 有仙侍拱手,低眉顺眼来报:“梵音圣女殿下今夜出殿,下凡去了。” 玄麟手中动作一滞,喉结耸动、怔愣片刻,猛地起身向殿外走去,一身玄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知道了。” 第110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7) 狂风呼啸,流云遮眼。 道别柳若棠后,苏月娆借着夜色溜出梵音大殿,直向凡间而去,飞得太快,整个人几乎化作了一道浅色的流星坠往人间。她掐了个诀,身后瑶光绫一转,一道半透明的屏障便出现在身前,阻隔了来势汹汹的寒风。 091在背后给她开导航:【偏了偏了,再向左飞一段,这里降落下去是海!】 苏月娆奇怪:“按照棠溪月的记忆,从前此处应当是个叫明霞村的小村落才对啊?” 091沉默了一瞬:【……宿主,七百年前,这座村落被海啸淹没了。】 苏月娆于是不说话了,只是兀自又加快了速度。091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开腔,像个便携车载式p3一样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时不时提醒她不要偏航。 一夜奔袭,苏月娆最终化作个披裟戴笠的僧人,落在凡间一个名叫燕国的小国的边境之上。 黄云漫漫,沙土滚滚,她离开仙界时尚是夜半,此刻却已经晨光微熹了。 这时恰是凡间初春,空气还透着丝丝凉意,暖暖的晨光照在千里沃土之上,本该是个很美好的场景,但此刻,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上却尽是些破败之景。 硝烟未散,血意浓厚,此地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连地上的断肢残腿都未曾来得及收敛。一杆半折的旌旗静静插在血土之上,其上字迹残缺不清,玄色的破布在料峭春风中颤颤巍巍地晃动着,显出两分凄凉。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一股愤懑与悲怆自胸中升起,苏月娆双手合十,按照棠溪月记忆力那样低低颂着往生咒,一路超度、一路向前。 素衣赤足,眉眼悲悯,眉心禅印灼灼发烫,有浅淡金光自她身后渐次亮起,一时之间,竟冲淡了些战场的血腥气。 她隐匿身形,放缓脚步,虔诚而悲悯地一路诵经,走过这片陈血未干的战场遗址。再往前,便见高高的城墙之前,陈、燕两国大军正对垒。 玄衣黑甲,长枪高马,攻城的陈国士兵如一片压城的黑云般来势汹汹,身上热乎的血腥气还没干。这无疑是一支真正的狼虎之师,兵强马壮、悍不畏死,主帅更是凶猛异常。他一人一骑横刀于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间便是无数颗头颅滚落马下。 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守城的燕国士兵只支撑了片刻便丢盔弃甲,退回城内。 此地名为成岭关,乃是燕国的边境。山脉崎岖、城墙巍峨,自古以来最是难攻易守之处,饶是再怎么悍勇,面对高耸城墙之上齐齐架好的弓箭长枪、滚木雷石,攻城军都不得不放慢了步伐,两军一时僵持不下。 恰是此刻,城墙之上缓缓走出个银甲披挂的男人来,肩负披风,腰坠虎符,头上戴着形制特殊的银盔,应正是燕国此战的主帅无疑。 苏月娆眯了眯眼,不确定似的问091:“好眼熟,这是不是前段时间下来渡情劫那个沉风仙君的化身?” 091查了下资料备份,沉痛道:【是他没错。】 沉风仙君此世的化身似乎正是这燕国的太子,英姿勃然,眉目清朗,此刻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国的军队,神色冷厉: “陈明阚,有孤在此,今日你必不可能攻下成岭。” 仿佛是印证这话似的,他一抬起手,身后埋伏着的层层的弓箭手便引弓上弦、蓄势待发,密密麻麻的箭头闪烁着锋利的寒光,直指城墙下的陈国军队。 却不想那位名叫陈明阚的将军却未曾露出一丝惊慌,依然稳坐高马之上,甚至有闲心露出个冷笑: “燕昭太子,这话呢,可不能说得太满。你看,这是谁——” 随他手上马鞭一指,身后陈国军士立刻拉上一辆战车,战车上绑着个伤痕累累却不掩绝色的妙龄少女,嘴里塞着东西,正哭得楚楚可怜。 陈将军随手扯掉她嘴里的纸团,那少女便控制不住地望着城墙上的男人哭出了声: “太子殿下——” 燕昭太子大惊失色:“楚楚!陈明阚,匹夫尔敢?!还不快放开她!” 苏月娆也大惊失色:“这不是跟沉风仙君一块儿下来渡情劫的鸣薇仙子吗?司命仙君可是给她这世化身写了个顶好的命格,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个境地的?!” 091擦了擦汗:【貌似是跟沉风仙君吵架了,一个人跑出去,然后被敌军抓住了。】 苏月娆:…… 厌蠢症犯了。 陈将军大笑,手中马鞭一甩,在战车上炸开一声清脆的空饷: “太子殿下,这可是你心爱的小妻子啊?你瞧瞧,她哭得多可怜,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鸣薇仙子眼泪流得更凶了,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昭哥哥,救命!” 燕昭太子神色已然有几分动摇:“你待如何?” “现在,收箭,退兵。” 陈明阚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手中染血尖刀横在女子颈间,笑得更大声了: “叫你的燕军立刻退到成岭关外千米远处!否则,我立刻结果你小夫人的性命!” “殿下不可!” 太子身旁的副官呼啦啦跪了一片,声音悲愤,简直要泣出血来: “殿下,成岭关内有百姓数万人啊!我们退了,他们怎么办?!他们可都是燕国的子民啊!” “殿下三思啊!!!” “殿下,万万不可!” 然而在苏月娆越来越臭的脸色下,燕昭太子露出个痛苦而挣扎的表情,半晌,缓缓启唇: “……孤,宁负天下,不可负楚楚。” 苏月娆:…… 我他妈就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神色毅然,深情地望向城楼下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女子也泪眼朦胧,抬头看他,二人目光相接,尽是柔情。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身边跪了一地的军士副官,在一片哀嚎之中毅然出声: “全军退……呃!” 这个“后”字尚未说出口,城墙之上却骤然炸开一蓬血花! 太子喉间一凉,错愕地低头望去,只见一线剑光如惊雷陡然斜飞而上!轻若鸿毛,却锋利无匹,顷刻间已穿透他的脖颈,向后飞掠进入云层间。 从剑光飞出到太子身首异处,不过短短一瞬。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苏月娆手中瑶光绫化作道尖锐的剑锋,再次出手,又一剑结果了战车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鸣薇仙子。 她脸上依然带着点儿平日里惯有的笑意,只是此刻看起来渗人得紧。 091眼观鼻鼻观心,闭上眼睛,默默替她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次真不怪宿主脾气爆,就这仿佛拧开脑袋往里灌了十万斤大粪的恶心剧情,谁看谁不高血压啊? 苏月娆对这两人的鄙薄惊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般奔流不息,甚至差点没崩住棠溪月佛门圣女的人设,吐出两句脏话来。 臭傻逼!我真的忍你俩很久了! 你俩来渡情劫,你俩情深,你俩清高,牺牲完成岭的百姓和燕国军队拍拍屁股回仙界了,那本该守住的城池、本该活着的凡人、本该幸存的国家怎么办? 宁负天下不负卿,天下欠你们的啊?! 恋爱脑能不能都滚出仙界啊?! 第110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7) 狂风呼啸,流云遮眼。 道别柳若棠后,苏月娆借着夜色溜出梵音大殿,直向凡间而去,飞得太快,整个人几乎化作了一道浅色的流星坠往人间。她掐了个诀,身后瑶光绫一转,一道半透明的屏障便出现在身前,阻隔了来势汹汹的寒风。 091在背后给她开导航:【偏了偏了,再向左飞一段,这里降落下去是海!】 苏月娆奇怪:“按照棠溪月的记忆,从前此处应当是个叫明霞村的小村落才对啊?” 091沉默了一瞬:【……宿主,七百年前,这座村落被海啸淹没了。】 苏月娆于是不说话了,只是兀自又加快了速度。091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开腔,像个便携车载式p3一样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时不时提醒她不要偏航。 一夜奔袭,苏月娆最终化作个披裟戴笠的僧人,落在凡间一个名叫燕国的小国的边境之上。 黄云漫漫,沙土滚滚,她离开仙界时尚是夜半,此刻却已经晨光微熹了。 这时恰是凡间初春,空气还透着丝丝凉意,暖暖的晨光照在千里沃土之上,本该是个很美好的场景,但此刻,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上却尽是些破败之景。 硝烟未散,血意浓厚,此地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连地上的断肢残腿都未曾来得及收敛。一杆半折的旌旗静静插在血土之上,其上字迹残缺不清,玄色的破布在料峭春风中颤颤巍巍地晃动着,显出两分凄凉。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一股愤懑与悲怆自胸中升起,苏月娆双手合十,按照棠溪月记忆力那样低低颂着往生咒,一路超度、一路向前。 素衣赤足,眉眼悲悯,眉心禅印灼灼发烫,有浅淡金光自她身后渐次亮起,一时之间,竟冲淡了些战场的血腥气。 她隐匿身形,放缓脚步,虔诚而悲悯地一路诵经,走过这片陈血未干的战场遗址。再往前,便见高高的城墙之前,陈、燕两国大军正对垒。 玄衣黑甲,长枪高马,攻城的陈国士兵如一片压城的黑云般来势汹汹,身上热乎的血腥气还没干。这无疑是一支真正的狼虎之师,兵强马壮、悍不畏死,主帅更是凶猛异常。他一人一骑横刀于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间便是无数颗头颅滚落马下。 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守城的燕国士兵只支撑了片刻便丢盔弃甲,退回城内。 此地名为成岭关,乃是燕国的边境。山脉崎岖、城墙巍峨,自古以来最是难攻易守之处,饶是再怎么悍勇,面对高耸城墙之上齐齐架好的弓箭长枪、滚木雷石,攻城军都不得不放慢了步伐,两军一时僵持不下。 恰是此刻,城墙之上缓缓走出个银甲披挂的男人来,肩负披风,腰坠虎符,头上戴着形制特殊的银盔,应正是燕国此战的主帅无疑。 苏月娆眯了眯眼,不确定似的问091:“好眼熟,这是不是前段时间下来渡情劫那个沉风仙君的化身?” 091查了下资料备份,沉痛道:【是他没错。】 沉风仙君此世的化身似乎正是这燕国的太子,英姿勃然,眉目清朗,此刻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国的军队,神色冷厉: “陈明阚,有孤在此,今日你必不可能攻下成岭。” 仿佛是印证这话似的,他一抬起手,身后埋伏着的层层的弓箭手便引弓上弦、蓄势待发,密密麻麻的箭头闪烁着锋利的寒光,直指城墙下的陈国军队。 却不想那位名叫陈明阚的将军却未曾露出一丝惊慌,依然稳坐高马之上,甚至有闲心露出个冷笑: “燕昭太子,这话呢,可不能说得太满。你看,这是谁——” 随他手上马鞭一指,身后陈国军士立刻拉上一辆战车,战车上绑着个伤痕累累却不掩绝色的妙龄少女,嘴里塞着东西,正哭得楚楚可怜。 陈将军随手扯掉她嘴里的纸团,那少女便控制不住地望着城墙上的男人哭出了声: “太子殿下——” 燕昭太子大惊失色:“楚楚!陈明阚,匹夫尔敢?!还不快放开她!” 苏月娆也大惊失色:“这不是跟沉风仙君一块儿下来渡情劫的鸣薇仙子吗?司命仙君可是给她这世化身写了个顶好的命格,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个境地的?!” 091擦了擦汗:【貌似是跟沉风仙君吵架了,一个人跑出去,然后被敌军抓住了。】 苏月娆:…… 厌蠢症犯了。 陈将军大笑,手中马鞭一甩,在战车上炸开一声清脆的空饷: “太子殿下,这可是你心爱的小妻子啊?你瞧瞧,她哭得多可怜,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鸣薇仙子眼泪流得更凶了,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昭哥哥,救命!” 燕昭太子神色已然有几分动摇:“你待如何?” “现在,收箭,退兵。” 陈明阚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手中染血尖刀横在女子颈间,笑得更大声了: “叫你的燕军立刻退到成岭关外千米远处!否则,我立刻结果你小夫人的性命!” “殿下不可!” 太子身旁的副官呼啦啦跪了一片,声音悲愤,简直要泣出血来: “殿下,成岭关内有百姓数万人啊!我们退了,他们怎么办?!他们可都是燕国的子民啊!” “殿下三思啊!!!” “殿下,万万不可!” 然而在苏月娆越来越臭的脸色下,燕昭太子露出个痛苦而挣扎的表情,半晌,缓缓启唇: “……孤,宁负天下,不可负楚楚。” 苏月娆:…… 我他妈就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神色毅然,深情地望向城楼下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女子也泪眼朦胧,抬头看他,二人目光相接,尽是柔情。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身边跪了一地的军士副官,在一片哀嚎之中毅然出声: “全军退……呃!” 这个“后”字尚未说出口,城墙之上却骤然炸开一蓬血花! 太子喉间一凉,错愕地低头望去,只见一线剑光如惊雷陡然斜飞而上!轻若鸿毛,却锋利无匹,顷刻间已穿透他的脖颈,向后飞掠进入云层间。 从剑光飞出到太子身首异处,不过短短一瞬。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苏月娆手中瑶光绫化作道尖锐的剑锋,再次出手,又一剑结果了战车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鸣薇仙子。 她脸上依然带着点儿平日里惯有的笑意,只是此刻看起来渗人得紧。 091眼观鼻鼻观心,闭上眼睛,默默替她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次真不怪宿主脾气爆,就这仿佛拧开脑袋往里灌了十万斤大粪的恶心剧情,谁看谁不高血压啊? 苏月娆对这两人的鄙薄惊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般奔流不息,甚至差点没崩住棠溪月佛门圣女的人设,吐出两句脏话来。 臭傻逼!我真的忍你俩很久了! 你俩来渡情劫,你俩情深,你俩清高,牺牲完成岭的百姓和燕国军队拍拍屁股回仙界了,那本该守住的城池、本该活着的凡人、本该幸存的国家怎么办? 宁负天下不负卿,天下欠你们的啊?! 恋爱脑能不能都滚出仙界啊?! 第111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8) 逢此惊变,在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城墙上那具没有脑袋的尸体软倒下去。 一片死寂之中,那名最先出言规劝的副官立刻反应过来,当即捧起太子的头颅,一声断喝: “为太子殿下复仇!弓箭手,放!!!” 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应声而放! 漫天箭矢若骤雨瓢泼,其势如雷,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没入城墙下黑压压的陈国军队之中。一时之间,箭矢扎透血肉的“噗嗤”声不绝于耳。 事出突然,陈将军根本未曾料到,此刻见己方军中一片惨状,当即咬牙骤喝道: “全军撤退!” 箭雨连天,甲胄熠熠。这片宛如黑云一般威压恐怖的陈国铁骑终于退去,城墙之上的军官士卒们丢下武器,脱力倒地、喜极而泣。 “守住了!成岭关守住了!” “陈国退兵了!我们赢了!” …… 城中一片欢呼,还能动弹的人们皆弹冠相庆,奔走相告。 而一片喧哗之中,挥出那道改变局势的剑气的苏月娆深藏功与名,默默转身: “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罢。出来,帝君陛下。” 玄衣猎猎、发束金冠,矜贵清冷的仙界帝君在她身后悄然现出身形,一向淡然高傲的表情难道的有些无措: “梵音,我……”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溃不成军。玄麟闭上眼,几乎无法面对眼前少女失望的眼神:“抱歉,我不知他们渡情劫,会对凡间如此……” “玄麟。” 苏月娆头上罩着顶简素帷帽,白纱覆面,神态瞧不清楚;只是那双深如点漆的眸子沉沉的,目光如一道利剑,清越而锋利: “我自献而死之前,你都答应了我些什么?” 玄麟狼狈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要替你守好天下苍生,不止是仙界,还有凡人。” “可是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帷帽袈裟,素衣赤足,这庄重明丽的少女站在凡间尚且带着凉意的春风中,神色冷漠而愤怒。 春光乍泄,她脸上洒落着两点清辉,一处在额间,一处在眼角,叫她整个人瞧着更像一尊高台之上悲悯的神像了。素日里总是一副菩萨低眉之相的人,此刻杏眼圆睁、目光冷淡,用一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盯着他,让玄麟感到自己几乎在她的目光之下被刀刀凌迟。 “……抱歉,梵音。是我的错。我……” 他神色慌乱,几乎维持不住帝君的威严。然而眼前少女最后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话,转身离开了。 玄麟伸出的手向前一抓,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只抓到一把空气。 苏月娆孤身一人,披裟戴笠、披发赤足,走过哀鸿遍野的战场,走过荒芜破败的田埂,走过大水肆虐的村落,走过瘟疫肆虐的小镇。 入目所见,一片满目疮痍。贫穷、饥饿、战争……她一路西行,一路救人。 有时她采来山间的药草,敷在士兵溃烂的伤口之上;有时她摘下悬崖上的灵芝,去为虚弱的老人熬一碗汤药。但更多的时候,她也只能对着一张张痛苦而麻木的脸无能为力——天道有限制,神仙下了凡,就算不走正规渡劫登记封印记忆,仙力也是会逐渐消失的。 她救不了所有人,能做的最多只是让他们走得舒服体面一些,再为死者合上眼。 自东境的燕国到西洲的大岳,最开始她还能与091说笑两句,走到最后,连一向没心没肺的091都沉默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乱世之中,人命本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面对更不可控的天灾人祸,又叫他们拿什么去抵抗呢? 西洲大岳是这片大陆的尽头,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一路所见,尽是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然而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座古旧的神庙。 庙宇彩漆褪色,牌匾泛黄,虽香火稀疏,但檐间瓦下都不染尘杂,一看便是有人精心维护着的。苏月娆双手合十,跨进庙门,心下泛儿疑惑: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竟会有人继续维护这神庙? 然而步入内间,看到那座被擦得光洁如新的神像之时,她瞬间了悟——这原是座梵音圣女的神庙。 天上白玉京光鲜亮丽的仙人们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只有这位无私的圣女,是真正纯粹而不求回报地爱着这个世间。因此即便她陨落千年、杳无音信,也依然有人惦念着她的好,愿意为她在这大陆的最尽头保有一座神庙,香火不歇,世代相传。 净手、拈香、点火。随着袅袅白烟骤然升起,模糊了视线,苏月娆这几日困扰的神思突然有了种说不出的平静。 她端正地跪坐在破庙中央的蒲团之上,举香过眉,虔诚参拜。 “您是……圣女殿下?是圣女殿下么?” 插香入坛,苏月娆起身,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 一个穿着朴素青衣的男子站在她身后,手中抱着个蒲团,约莫是这神庙的主持。此刻他紧紧盯着苏月娆的面庞,看看神像,又看看她,瞳孔因惊骇而颤抖。 像,实在是太像了。主持恍惚地想。 眼前的少女,因参拜的缘故摘下了斗笠,一身浅色袈裟,素衣赤足、腕间檀珠,无论是那庄严昳丽的面容还是那眉间一点隐隐的禅印,甚至于周身悲悯而温润的气质,都与她面前的神像一模一样。 这、这是圣女殿下显灵了?! “我是。” 苏月娆起身戴好斗笠,向他浅浅一笑。 这座小小的、古旧的神庙,此刻因这少女的存在,竟如宫室一般庄严辉煌。主持几近呆滞地凝视着她清丽而惊世绝俗的背影,喃喃出声: “既然您是圣女,那您为何参拜自己?” 苏月娆迈出殿门,脚步一顿。 春日的西洲,阴雨连绵,天变得比小孩的脸还快。她入庙时天还是亮的,如今竟已飘起了绵绵细雨。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雨丝细密,温润清凉,她伸手到屋檐外,一滴冰凉的雨水正落在她掌心。 一瞬间,顿悟似的,她只觉全身上下过了一个霹雳,思绪大开、灵台清明,困扰她多日的问题竟一下子被冲破了: “圣女亦有自己的难事啊,可是,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主持将这句话在口中反复嚼了三次,神色怔愣,丢下手中蒲团追出去,却只见雨幕之中少女远去的背影。 清瘦、纤细,却背脊挺直。气质温润,步履坚定,仿佛是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一般。 第111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8) 逢此惊变,在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城墙上那具没有脑袋的尸体软倒下去。 一片死寂之中,那名最先出言规劝的副官立刻反应过来,当即捧起太子的头颅,一声断喝: “为太子殿下复仇!弓箭手,放!!!” 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应声而放! 漫天箭矢若骤雨瓢泼,其势如雷,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没入城墙下黑压压的陈国军队之中。一时之间,箭矢扎透血肉的“噗嗤”声不绝于耳。 事出突然,陈将军根本未曾料到,此刻见己方军中一片惨状,当即咬牙骤喝道: “全军撤退!” 箭雨连天,甲胄熠熠。这片宛如黑云一般威压恐怖的陈国铁骑终于退去,城墙之上的军官士卒们丢下武器,脱力倒地、喜极而泣。 “守住了!成岭关守住了!” “陈国退兵了!我们赢了!” …… 城中一片欢呼,还能动弹的人们皆弹冠相庆,奔走相告。 而一片喧哗之中,挥出那道改变局势的剑气的苏月娆深藏功与名,默默转身: “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罢。出来,帝君陛下。” 玄衣猎猎、发束金冠,矜贵清冷的仙界帝君在她身后悄然现出身形,一向淡然高傲的表情难道的有些无措: “梵音,我……”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溃不成军。玄麟闭上眼,几乎无法面对眼前少女失望的眼神:“抱歉,我不知他们渡情劫,会对凡间如此……” “玄麟。” 苏月娆头上罩着顶简素帷帽,白纱覆面,神态瞧不清楚;只是那双深如点漆的眸子沉沉的,目光如一道利剑,清越而锋利: “我自献而死之前,你都答应了我些什么?” 玄麟狼狈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要替你守好天下苍生,不止是仙界,还有凡人。” “可是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帷帽袈裟,素衣赤足,这庄重明丽的少女站在凡间尚且带着凉意的春风中,神色冷漠而愤怒。 春光乍泄,她脸上洒落着两点清辉,一处在额间,一处在眼角,叫她整个人瞧着更像一尊高台之上悲悯的神像了。素日里总是一副菩萨低眉之相的人,此刻杏眼圆睁、目光冷淡,用一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盯着他,让玄麟感到自己几乎在她的目光之下被刀刀凌迟。 “……抱歉,梵音。是我的错。我……” 他神色慌乱,几乎维持不住帝君的威严。然而眼前少女最后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话,转身离开了。 玄麟伸出的手向前一抓,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只抓到一把空气。 苏月娆孤身一人,披裟戴笠、披发赤足,走过哀鸿遍野的战场,走过荒芜破败的田埂,走过大水肆虐的村落,走过瘟疫肆虐的小镇。 入目所见,一片满目疮痍。贫穷、饥饿、战争……她一路西行,一路救人。 有时她采来山间的药草,敷在士兵溃烂的伤口之上;有时她摘下悬崖上的灵芝,去为虚弱的老人熬一碗汤药。但更多的时候,她也只能对着一张张痛苦而麻木的脸无能为力——天道有限制,神仙下了凡,就算不走正规渡劫登记封印记忆,仙力也是会逐渐消失的。 她救不了所有人,能做的最多只是让他们走得舒服体面一些,再为死者合上眼。 自东境的燕国到西洲的大岳,最开始她还能与091说笑两句,走到最后,连一向没心没肺的091都沉默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乱世之中,人命本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面对更不可控的天灾人祸,又叫他们拿什么去抵抗呢? 西洲大岳是这片大陆的尽头,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一路所见,尽是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然而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座古旧的神庙。 庙宇彩漆褪色,牌匾泛黄,虽香火稀疏,但檐间瓦下都不染尘杂,一看便是有人精心维护着的。苏月娆双手合十,跨进庙门,心下泛儿疑惑: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竟会有人继续维护这神庙? 然而步入内间,看到那座被擦得光洁如新的神像之时,她瞬间了悟——这原是座梵音圣女的神庙。 天上白玉京光鲜亮丽的仙人们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只有这位无私的圣女,是真正纯粹而不求回报地爱着这个世间。因此即便她陨落千年、杳无音信,也依然有人惦念着她的好,愿意为她在这大陆的最尽头保有一座神庙,香火不歇,世代相传。 净手、拈香、点火。随着袅袅白烟骤然升起,模糊了视线,苏月娆这几日困扰的神思突然有了种说不出的平静。 她端正地跪坐在破庙中央的蒲团之上,举香过眉,虔诚参拜。 “您是……圣女殿下?是圣女殿下么?” 插香入坛,苏月娆起身,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 一个穿着朴素青衣的男子站在她身后,手中抱着个蒲团,约莫是这神庙的主持。此刻他紧紧盯着苏月娆的面庞,看看神像,又看看她,瞳孔因惊骇而颤抖。 像,实在是太像了。主持恍惚地想。 眼前的少女,因参拜的缘故摘下了斗笠,一身浅色袈裟,素衣赤足、腕间檀珠,无论是那庄严昳丽的面容还是那眉间一点隐隐的禅印,甚至于周身悲悯而温润的气质,都与她面前的神像一模一样。 这、这是圣女殿下显灵了?! “我是。” 苏月娆起身戴好斗笠,向他浅浅一笑。 这座小小的、古旧的神庙,此刻因这少女的存在,竟如宫室一般庄严辉煌。主持几近呆滞地凝视着她清丽而惊世绝俗的背影,喃喃出声: “既然您是圣女,那您为何参拜自己?” 苏月娆迈出殿门,脚步一顿。 春日的西洲,阴雨连绵,天变得比小孩的脸还快。她入庙时天还是亮的,如今竟已飘起了绵绵细雨。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雨丝细密,温润清凉,她伸手到屋檐外,一滴冰凉的雨水正落在她掌心。 一瞬间,顿悟似的,她只觉全身上下过了一个霹雳,思绪大开、灵台清明,困扰她多日的问题竟一下子被冲破了: “圣女亦有自己的难事啊,可是,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主持将这句话在口中反复嚼了三次,神色怔愣,丢下手中蒲团追出去,却只见雨幕之中少女远去的背影。 清瘦、纤细,却背脊挺直。气质温润,步履坚定,仿佛是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一般。 第112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9) 离开圣女庙,苏月娆足见点地、飞身而起,整个人快到几乎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自大陆尽头的西洲一路飞掠而过,直向大陆中央。 一路上都恹恹的091见她眼底兴奋,连忙问道:【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我刚刚突然顿悟了,求人不如求己。” 漫天细雨中,苏月娆只觉突破心障、浑身畅快不已:“要叫凡间不再受难,就得让他们自己站起来。而要叫人类彻底摆脱什么神啊仙啊魔啊的钳制,只有一个方法——” 091听出她语气中的疯狂和兴奋,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宿主,你不会是想……】 “是。” 苏月娆一笑,风流意气、狂傲自负:“我要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神仙。” 这话太疯狂,太荒谬,饶是091已经隐隐有了点儿心理准备,此刻乍听之下也如惊雷贯耳,立时便怔愣在原地: 【可、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啊?!没有神仙,就没有人施雨布风,人间要怎么生存?况且,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忘记我从前是个程序员了吗。” 虽然与091说着话,苏月娆的速度却一点没降,整个人如一道流星一般迅速掠过整片大陆,身形逐渐接近大陆中央,那座高高耸立、傲视群峰的巍峨山脉: “那日在帝君殿翻找资料,不是有一本仙界博物志么?世间有两大神物,世界树主掌新生,能掌控仙界所有神职;轮回泉主掌回溯,可重置一切力量。以世界树枝干编制一个自动给予排风系统,再用轮回泉洗去仙界所有人的神职,这人间的主动权,便又回到人类自己身上。” 091被这疯狂的想法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冷静下来细细一想,浑身竟因兴奋而惊微微战栗起来: “居然,居然好像真的可行……宿主——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苏月娆从来不是个很自谦的人,弯唇一笑,就当收下这句称赞。 一人一统对话之间,她已飞至大陆最中央,那座世间最古老、也最巍峨的高山——不周山。 此地是棠溪月与陆云生飞升前共同的师门所在,也是博物志记载中,“轮回泉”的泉眼所在之处。 不周山顶的所有院落之中都栽种着青竹,繁茂青翠,萧萧肃肃,如文人诗中所歌颂的那样,带着点儿嶙峋的风骨傲然挺立、直指苍天。此刻骤雨突来,淅淅沥沥地打在翠竹之上,奏出一地轻快的声响。 陆云生本坐在窗前打坐冥想,乍听此声,便起身来推开小窗,盯着窗外绿竹出神。 自那日宴上起,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曾经亲密的同门师妹,于是匆匆从仙界躲回从前二人共同的师门,闭门不出。 陆云生从来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光风霁月、无情无欲,七岁入道、十五周游人间,十七拜入不周山剑宗门下,手中这柄剑曾无数次为苍生、为弱小而拔。 然而人终究不是神,是有七情六欲、有私心欲望的,他此生自认诸事问心无愧,却在棠溪月的事情上永远无法做到冷静自持。柳若棠,那个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小柳妖——陆云生思及此处,心中愧疚而自我厌弃,因为一己之私把她当做师妹的替身,真是世间最最卑劣的行径。 愤怒、惊疑、自我唾弃……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他太想她了。棠溪月身陨之后,他对她的思念日益俱深,已到了业障的地步。因此一看到那张与师妹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做下那些错事。 教她学剑时,望着那相似的眉眼,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出神,想起他们从前在不周山上练剑,仿佛回到了那段泛黄的温柔旧时光。 但他忘记了,世间一切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师妹回来了,可是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了。一想到那日宴上,她含着笑却无甚温度的眼神,陆云生只觉从头到尾都是凉的,心头没有一丝热气儿。 “来者何人?” 恍惚之中,陆云生听见门外弟子阻拦之声,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直觉,就仿佛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即将要出现在眼前似的,心底酸涩而紧张。 他甚至连伞也来不及撑,推门出小院,略显急促地往山门前走去。周身灵力流转、将落在他身上的雨幕蒸干,让他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泛着点儿淡淡雾气。 未到尽头,他果然听见了那道朝思暮想的温润声音:“不周山,棠溪月。” “……师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嘶哑,完全不似出自那位传说中清冷孤高的扶华上神。 “……是你啊。”苏月娆转身,稍有点儿意外地瞧了他一眼: “扶华上神怎么在这里?” 她站在漫天飞雨间,帷帽袈裟、素衣赤足,身后是雾霭苍茫的层层云海,头顶着一望无际的苍茫天光。 乌发墨鬓,杏眼桃腮;肤色白皙,唇瓣丰盈,笑起来温润而悲悯,眼中隐隐有日月流转、星辰闪烁。 陆云生痴痴地盯着她,脚下好像生了根:“我自知做下错事,内心日夜羞愧难安,故来此地闭关。” “也好。” 苏月娆假笑着敷衍他两句,便跟着引路的小弟子离开、去了棠溪月从前居住的院落。 引路的小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前辈师姐,因此很有些惴惴不安,耳根通红,生怕冒犯前辈,不敢多回头看她。余光瞥见苏月娆神色感慨地四处张望,踟蹰半日,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圣女殿下,您在看什么呢?” “啊。” 苏月娆回神,对这弟子露出个清浅的笑。 这一笑恰如山花乍放、星坠于野,在弟子脑海中炸开一束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时间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只知道呆呆地凝视着眼前气质温润悲悯的少女,说不出话来。 “你既是不周山剑宗门下弟子,那便不必叫圣女,叫我师姐便好。” 苏月娆极目远眺,做出一副神色感慨的高深模样:“这剑宗的一切,真真儿是变了啊,与当年我来时,竟大相径庭了。” 然而背地里,她却在心里疯狂催促091:“愣着干嘛,这么好的机会,快扫描周围环境啊!赶紧找轮回泉泉眼在哪里!” 091:…… 我们宿主还真是时刻不忘搞事业哈。 第112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9) 离开圣女庙,苏月娆足见点地、飞身而起,整个人快到几乎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自大陆尽头的西洲一路飞掠而过,直向大陆中央。 一路上都恹恹的091见她眼底兴奋,连忙问道:【宿主,你想到什么了?】 “我刚刚突然顿悟了,求人不如求己。” 漫天细雨中,苏月娆只觉突破心障、浑身畅快不已:“要叫凡间不再受难,就得让他们自己站起来。而要叫人类彻底摆脱什么神啊仙啊魔啊的钳制,只有一个方法——” 091听出她语气中的疯狂和兴奋,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宿主,你不会是想……】 “是。” 苏月娆一笑,风流意气、狂傲自负:“我要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神仙。” 这话太疯狂,太荒谬,饶是091已经隐隐有了点儿心理准备,此刻乍听之下也如惊雷贯耳,立时便怔愣在原地: 【可、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啊?!没有神仙,就没有人施雨布风,人间要怎么生存?况且,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忘记我从前是个程序员了吗。” 虽然与091说着话,苏月娆的速度却一点没降,整个人如一道流星一般迅速掠过整片大陆,身形逐渐接近大陆中央,那座高高耸立、傲视群峰的巍峨山脉: “那日在帝君殿翻找资料,不是有一本仙界博物志么?世间有两大神物,世界树主掌新生,能掌控仙界所有神职;轮回泉主掌回溯,可重置一切力量。以世界树枝干编制一个自动给予排风系统,再用轮回泉洗去仙界所有人的神职,这人间的主动权,便又回到人类自己身上。” 091被这疯狂的想法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冷静下来细细一想,浑身竟因兴奋而惊微微战栗起来: “居然,居然好像真的可行……宿主——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苏月娆从来不是个很自谦的人,弯唇一笑,就当收下这句称赞。 一人一统对话之间,她已飞至大陆最中央,那座世间最古老、也最巍峨的高山——不周山。 此地是棠溪月与陆云生飞升前共同的师门所在,也是博物志记载中,“轮回泉”的泉眼所在之处。 不周山顶的所有院落之中都栽种着青竹,繁茂青翠,萧萧肃肃,如文人诗中所歌颂的那样,带着点儿嶙峋的风骨傲然挺立、直指苍天。此刻骤雨突来,淅淅沥沥地打在翠竹之上,奏出一地轻快的声响。 陆云生本坐在窗前打坐冥想,乍听此声,便起身来推开小窗,盯着窗外绿竹出神。 自那日宴上起,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曾经亲密的同门师妹,于是匆匆从仙界躲回从前二人共同的师门,闭门不出。 陆云生从来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光风霁月、无情无欲,七岁入道、十五周游人间,十七拜入不周山剑宗门下,手中这柄剑曾无数次为苍生、为弱小而拔。 然而人终究不是神,是有七情六欲、有私心欲望的,他此生自认诸事问心无愧,却在棠溪月的事情上永远无法做到冷静自持。柳若棠,那个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小柳妖——陆云生思及此处,心中愧疚而自我厌弃,因为一己之私把她当做师妹的替身,真是世间最最卑劣的行径。 愤怒、惊疑、自我唾弃……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他太想她了。棠溪月身陨之后,他对她的思念日益俱深,已到了业障的地步。因此一看到那张与师妹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做下那些错事。 教她学剑时,望着那相似的眉眼,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出神,想起他们从前在不周山上练剑,仿佛回到了那段泛黄的温柔旧时光。 但他忘记了,世间一切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师妹回来了,可是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了。一想到那日宴上,她含着笑却无甚温度的眼神,陆云生只觉从头到尾都是凉的,心头没有一丝热气儿。 “来者何人?” 恍惚之中,陆云生听见门外弟子阻拦之声,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直觉,就仿佛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即将要出现在眼前似的,心底酸涩而紧张。 他甚至连伞也来不及撑,推门出小院,略显急促地往山门前走去。周身灵力流转、将落在他身上的雨幕蒸干,让他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泛着点儿淡淡雾气。 未到尽头,他果然听见了那道朝思暮想的温润声音:“不周山,棠溪月。” “……师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嘶哑,完全不似出自那位传说中清冷孤高的扶华上神。 “……是你啊。”苏月娆转身,稍有点儿意外地瞧了他一眼: “扶华上神怎么在这里?” 她站在漫天飞雨间,帷帽袈裟、素衣赤足,身后是雾霭苍茫的层层云海,头顶着一望无际的苍茫天光。 乌发墨鬓,杏眼桃腮;肤色白皙,唇瓣丰盈,笑起来温润而悲悯,眼中隐隐有日月流转、星辰闪烁。 陆云生痴痴地盯着她,脚下好像生了根:“我自知做下错事,内心日夜羞愧难安,故来此地闭关。” “也好。” 苏月娆假笑着敷衍他两句,便跟着引路的小弟子离开、去了棠溪月从前居住的院落。 引路的小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前辈师姐,因此很有些惴惴不安,耳根通红,生怕冒犯前辈,不敢多回头看她。余光瞥见苏月娆神色感慨地四处张望,踟蹰半日,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圣女殿下,您在看什么呢?” “啊。” 苏月娆回神,对这弟子露出个清浅的笑。 这一笑恰如山花乍放、星坠于野,在弟子脑海中炸开一束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时间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只知道呆呆地凝视着眼前气质温润悲悯的少女,说不出话来。 “你既是不周山剑宗门下弟子,那便不必叫圣女,叫我师姐便好。” 苏月娆极目远眺,做出一副神色感慨的高深模样:“这剑宗的一切,真真儿是变了啊,与当年我来时,竟大相径庭了。” 然而背地里,她却在心里疯狂催促091:“愣着干嘛,这么好的机会,快扫描周围环境啊!赶紧找轮回泉泉眼在哪里!” 091:…… 我们宿主还真是时刻不忘搞事业哈。 第113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0) 月明星稀,夜沉如水。 不周山剑宗内有很严格的宵禁,此刻内院早已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竹林留下的沙沙声。陆云生睡不着,取剑、披衣、推门,顺着他居住院落的小道一路向前,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 月华万里,疏疏漏漏,自竹影朦胧间缕缕而下。陆云生不觉放慢了脚步,步入竹林深处,却见一口枯泉边站着个人影——霞姿月韵,林下风致,竟正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师妹,好巧。” 陆云生声音暗哑,怔然上前一步。 苏月娆转身,对上一双复杂而深沉的眸子。 眼前青年肤色苍白得隐约可见其下淡青色的血管纹路眉眼清俊,长睫微垂。此刻一身霜色长衫,外罩一件宽大的青色外袍,立在月色下莹莹的竹林间,竟也像株负雪的寒竹。 然而美颜冲击没能对她产生任何效果,苏月娆给他一个敷衍的假笑,嘴上寒暄,心底却开始和091疯狂吐槽: “这大哥天性不爱睡觉吗?我突然改变行程来不周山能撞上他,现在半夜偷偷出来挖轮回泉,也能撞上他!这么喜欢偶遇,改名叫偶遇哥算了!” 经过白天091的扫描,找到轮回泉位于不周山后山竹林里的一口枯泉内,只是水在泉下很深的位置,所以她半夜偷偷溜出来准备挖泉,不曾想,又撞上睡不着出来瞎走的陆云生了。 091嘴角抽了抽:【那宿主今晚还挖吗?继续挖会被他发现的。】 苏月娆一咬牙: “挖!我早一天废掉这群仙人,凡间就早一天能彻底独立。我想点办法转移他注意力,你用积分兑换一个自动挖水器。” 几乎是下达命令的下一刻,她转过头去,脸上换上一种追忆的神情: “这片后山的竹林,从前还没有这样茂密。记得从前我站在这口枯井旁练剑,那时的月光也同今夜一样皎洁呢。” 少女琼花玉貌、明眸善睐,含笑的面容总是带着慈悲温和的笑意;而今夜月光疏朗、青竹翠翠,照着那张惊世绝俗的面容,竟难得地显出一点儿脆弱与娇俏来。 “是。” 陆云生看着她,眼神迷离,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一别千年,师妹英姿未曾改变。” “可是你却变了。” 月色清朗,映在那双温润杏眼之中,宛若双眸剪水、寒泉生波。美人的目光清凌凌地直视着他,仿佛能洞穿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和想法: “我的师兄是世间最光风霁月的君子,怀瑜握瑾、光明磊落,从来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女子。” “可是现在的你,扶华上神,陆云生,你做了些什么呢?” 陆云生内心如有一把寒刃插入,狠狠地搅动着,只觉心肝脾胃都是疼的,额上甚至流下些冷汗,目光惊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我……” 他心神已乱,自然注意不到前方枯井中091挖井的动静。苏月娆眼见有效,步步紧逼: “你从前修的,不是苍生道么。现在,你的道心可还是完美无瑕的?你还能斩出不周剑谱的最后一式吗?” 不周剑宗,长望苍生。 昔年棠溪月与陆云生拜入不周山门下时,修习的便是不周剑谱。这本剑谱来自世间第一位飞升的苍生道前辈,每一招每一式都凝聚着慈悲大爱,心性不够的人,连入门都做不到。 当年的不周山大师兄陆云生,的确是个心怀天下的意气少年,胸有沟壑、明月入怀,在整个宗门内最早悟得不周剑法的最后一式。 然而现在,已经成为扶华上神,内心被恨海情天装得乱七八糟的陆云生,还能斩出当年那剑意清朗的惊鸿一剑吗? 苏月娆很怀疑。 陆云生似乎也被她这番话惊到了,瞳孔涣散,神色痛苦。 ——然而自苏月娆身后的枯井中突然传出一阵动静。091惊慌失措地尖叫道:【卧槽!这个型号的挖井器声音怎么这么大!宿主你快再想想办法继续转移陆云生注意力!】 苏月娆:…… 好不靠谱。 苏月娆干脆一抬手,周身流转的瑶光绫在月下若星河流转、熠熠烁烁,这至刚至柔的仙器在她素白腕间几番变换,最终幻化成了把剑。 剑身青绿,比寻常的剑要细些,却闪着冷冷清光,锋利异常。苏月娆单手执剑,向前一步: “来,扶华上神,拔剑。让我看看,这千年来你修心修道,究竟都修出些什么?” “师妹,我……” 陆云生痛苦地闭上眼,被她冷淡的目光一扫,不得不也自腰间拔出自己的本命剑。银白长剑出鞘,长鸣一声,声音却不似从前清越,反倒如孤鸿号野一般带着点儿凄楚之意。 皓月当空,竹声沙沙。 两把绝世名剑在这皎然的月华之下各自嗡嗡鸣响,一时间竹林间竹叶纷飞,完全遮盖住了枯井里钻水器卖力工作的动静。 091欲言又止半天,最终给苏月娆比了个6:【这也行……宿主牛逼。】 苏月娆但笑不语。 她引剑而出,摆出棠溪月记忆中不周剑谱最后一式的起手式。在她步步紧逼之下,陆云生不得不也拉开剑势,只是目光迷茫而痛苦,细看之下,连拿剑的手都是抖的。 这仿佛是一种宿命的轮回,千年以后,在同一片月下的竹林中,这对曾经的师兄妹如同从前千百次互相切磋一般再次举剑相对。 只不过这次,曾经意气风发的不周山首徒神色仓惶,而不擅剑道的法修小师妹却神色坚定,面容清冷。 恰好清风拂岗、竹叶沙沙,苏月娆借此风之势,起手,出剑——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 这是世间第一位飞升的前辈站在不周山巅,横剑临风、纵目四野,即兴挥下的一剑。 那是当世最顶级的天骄,站在世间最高的地方生发出的豪情万丈,何等的风流恣肆,何等的意气风发!而这冲天的少年轻狂之中,又掺杂了些悲悯与责任感,那是对脚下这渺小而脆弱的苍生,油然而生出的一种大爱。 当年的棠溪月,悲悯有余、轻狂不足,体悟不到这道剑招的全部。 然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苏月娆——这三千世界最轻狂、最自负、最骄傲的天之骄子!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 朦胧皎洁的竹林间,一道比月华还要耀眼的白色剑气破空拂叶,汹汹而来! 剑意至明至亮,清素漂亮如如一弯秋月。浅浅清光,映照着少女昳丽庄重的眉眼,骤然焕发出绚烂的光芒! 万丈狂风平地而起,吹倒四周翠竹。 不周山大师兄、剑道魁首、在仙界以剑出名的扶华上神陆云生——面对这道清绝惊艳的剑光,狼狈拔剑,竟再也挥不出曾经烂熟于胸的招式。 他此刻心神大乱,道心零碎,手中的本命剑扶华也微微颤抖着,发出持续不断的哀鸣。 他错愕茫然的眼中映出那道纯粹的剑光,恍然之中,好像看见了多年前尚还是个少年的自己——意气风发,心怀天下。 小师妹说得对,从前那个光风霁月的不周山大师兄去哪里了呢? 现在这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扶华上神,究竟是谁啊? 寒泓似的剑芒如雨挥洒,似风轻盈,倏忽之间飞袭而来,声势惊人! 原本宁静的不周山巅,原本寂寥的月下竹园,响起惊天动地的一声剑鸣!一时间狂风大作,黄云蔽日,被击飞的竹叶和石屑漫天纷飞。 睡梦中的弟子们都被惊醒,匆忙披衣出门,便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狂风已歇,尘息沙止。不周山千年以来最天赋异禀的剑道魁首、声名赫赫的仙界第一剑、扶华上神陆云生,神色茫然、伤痕累累,手撑长剑,半跪于地,猛然喷出一口殷红鲜血。 他的四周是散落一地的剑痕,每一道都暗含剑意、入土三分。 而他对面,竟是那位向来温和慈悲的梵音圣女。 杏眼桃腮,琼花玉貌。低眉的圣女依旧是那副端庄明艳的样子,眉间禅印也一如从前,浅浅泛着点儿金光; 然而那双深如点漆的杏眼里,此刻却闪烁着那样坚定而强大的光!如佛像庄严,金刚怒目,温润良善,却带着世间最锐利的锋芒。 第113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0) 月明星稀,夜沉如水。 不周山剑宗内有很严格的宵禁,此刻内院早已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竹林留下的沙沙声。陆云生睡不着,取剑、披衣、推门,顺着他居住院落的小道一路向前,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 月华万里,疏疏漏漏,自竹影朦胧间缕缕而下。陆云生不觉放慢了脚步,步入竹林深处,却见一口枯泉边站着个人影——霞姿月韵,林下风致,竟正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师妹,好巧。” 陆云生声音暗哑,怔然上前一步。 苏月娆转身,对上一双复杂而深沉的眸子。 眼前青年肤色苍白得隐约可见其下淡青色的血管纹路眉眼清俊,长睫微垂。此刻一身霜色长衫,外罩一件宽大的青色外袍,立在月色下莹莹的竹林间,竟也像株负雪的寒竹。 然而美颜冲击没能对她产生任何效果,苏月娆给他一个敷衍的假笑,嘴上寒暄,心底却开始和091疯狂吐槽: “这大哥天性不爱睡觉吗?我突然改变行程来不周山能撞上他,现在半夜偷偷出来挖轮回泉,也能撞上他!这么喜欢偶遇,改名叫偶遇哥算了!” 经过白天091的扫描,找到轮回泉位于不周山后山竹林里的一口枯泉内,只是水在泉下很深的位置,所以她半夜偷偷溜出来准备挖泉,不曾想,又撞上睡不着出来瞎走的陆云生了。 091嘴角抽了抽:【那宿主今晚还挖吗?继续挖会被他发现的。】 苏月娆一咬牙: “挖!我早一天废掉这群仙人,凡间就早一天能彻底独立。我想点办法转移他注意力,你用积分兑换一个自动挖水器。” 几乎是下达命令的下一刻,她转过头去,脸上换上一种追忆的神情: “这片后山的竹林,从前还没有这样茂密。记得从前我站在这口枯井旁练剑,那时的月光也同今夜一样皎洁呢。” 少女琼花玉貌、明眸善睐,含笑的面容总是带着慈悲温和的笑意;而今夜月光疏朗、青竹翠翠,照着那张惊世绝俗的面容,竟难得地显出一点儿脆弱与娇俏来。 “是。” 陆云生看着她,眼神迷离,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一别千年,师妹英姿未曾改变。” “可是你却变了。” 月色清朗,映在那双温润杏眼之中,宛若双眸剪水、寒泉生波。美人的目光清凌凌地直视着他,仿佛能洞穿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和想法: “我的师兄是世间最光风霁月的君子,怀瑜握瑾、光明磊落,从来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女子。” “可是现在的你,扶华上神,陆云生,你做了些什么呢?” 陆云生内心如有一把寒刃插入,狠狠地搅动着,只觉心肝脾胃都是疼的,额上甚至流下些冷汗,目光惊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我……” 他心神已乱,自然注意不到前方枯井中091挖井的动静。苏月娆眼见有效,步步紧逼: “你从前修的,不是苍生道么。现在,你的道心可还是完美无瑕的?你还能斩出不周剑谱的最后一式吗?” 不周剑宗,长望苍生。 昔年棠溪月与陆云生拜入不周山门下时,修习的便是不周剑谱。这本剑谱来自世间第一位飞升的苍生道前辈,每一招每一式都凝聚着慈悲大爱,心性不够的人,连入门都做不到。 当年的不周山大师兄陆云生,的确是个心怀天下的意气少年,胸有沟壑、明月入怀,在整个宗门内最早悟得不周剑法的最后一式。 然而现在,已经成为扶华上神,内心被恨海情天装得乱七八糟的陆云生,还能斩出当年那剑意清朗的惊鸿一剑吗? 苏月娆很怀疑。 陆云生似乎也被她这番话惊到了,瞳孔涣散,神色痛苦。 ——然而自苏月娆身后的枯井中突然传出一阵动静。091惊慌失措地尖叫道:【卧槽!这个型号的挖井器声音怎么这么大!宿主你快再想想办法继续转移陆云生注意力!】 苏月娆:…… 好不靠谱。 苏月娆干脆一抬手,周身流转的瑶光绫在月下若星河流转、熠熠烁烁,这至刚至柔的仙器在她素白腕间几番变换,最终幻化成了把剑。 剑身青绿,比寻常的剑要细些,却闪着冷冷清光,锋利异常。苏月娆单手执剑,向前一步: “来,扶华上神,拔剑。让我看看,这千年来你修心修道,究竟都修出些什么?” “师妹,我……” 陆云生痛苦地闭上眼,被她冷淡的目光一扫,不得不也自腰间拔出自己的本命剑。银白长剑出鞘,长鸣一声,声音却不似从前清越,反倒如孤鸿号野一般带着点儿凄楚之意。 皓月当空,竹声沙沙。 两把绝世名剑在这皎然的月华之下各自嗡嗡鸣响,一时间竹林间竹叶纷飞,完全遮盖住了枯井里钻水器卖力工作的动静。 091欲言又止半天,最终给苏月娆比了个6:【这也行……宿主牛逼。】 苏月娆但笑不语。 她引剑而出,摆出棠溪月记忆中不周剑谱最后一式的起手式。在她步步紧逼之下,陆云生不得不也拉开剑势,只是目光迷茫而痛苦,细看之下,连拿剑的手都是抖的。 这仿佛是一种宿命的轮回,千年以后,在同一片月下的竹林中,这对曾经的师兄妹如同从前千百次互相切磋一般再次举剑相对。 只不过这次,曾经意气风发的不周山首徒神色仓惶,而不擅剑道的法修小师妹却神色坚定,面容清冷。 恰好清风拂岗、竹叶沙沙,苏月娆借此风之势,起手,出剑——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 这是世间第一位飞升的前辈站在不周山巅,横剑临风、纵目四野,即兴挥下的一剑。 那是当世最顶级的天骄,站在世间最高的地方生发出的豪情万丈,何等的风流恣肆,何等的意气风发!而这冲天的少年轻狂之中,又掺杂了些悲悯与责任感,那是对脚下这渺小而脆弱的苍生,油然而生出的一种大爱。 当年的棠溪月,悲悯有余、轻狂不足,体悟不到这道剑招的全部。 然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苏月娆——这三千世界最轻狂、最自负、最骄傲的天之骄子!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 朦胧皎洁的竹林间,一道比月华还要耀眼的白色剑气破空拂叶,汹汹而来! 剑意至明至亮,清素漂亮如如一弯秋月。浅浅清光,映照着少女昳丽庄重的眉眼,骤然焕发出绚烂的光芒! 万丈狂风平地而起,吹倒四周翠竹。 不周山大师兄、剑道魁首、在仙界以剑出名的扶华上神陆云生——面对这道清绝惊艳的剑光,狼狈拔剑,竟再也挥不出曾经烂熟于胸的招式。 他此刻心神大乱,道心零碎,手中的本命剑扶华也微微颤抖着,发出持续不断的哀鸣。 他错愕茫然的眼中映出那道纯粹的剑光,恍然之中,好像看见了多年前尚还是个少年的自己——意气风发,心怀天下。 小师妹说得对,从前那个光风霁月的不周山大师兄去哪里了呢? 现在这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扶华上神,究竟是谁啊? 寒泓似的剑芒如雨挥洒,似风轻盈,倏忽之间飞袭而来,声势惊人! 原本宁静的不周山巅,原本寂寥的月下竹园,响起惊天动地的一声剑鸣!一时间狂风大作,黄云蔽日,被击飞的竹叶和石屑漫天纷飞。 睡梦中的弟子们都被惊醒,匆忙披衣出门,便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狂风已歇,尘息沙止。不周山千年以来最天赋异禀的剑道魁首、声名赫赫的仙界第一剑、扶华上神陆云生,神色茫然、伤痕累累,手撑长剑,半跪于地,猛然喷出一口殷红鲜血。 他的四周是散落一地的剑痕,每一道都暗含剑意、入土三分。 而他对面,竟是那位向来温和慈悲的梵音圣女。 杏眼桃腮,琼花玉貌。低眉的圣女依旧是那副端庄明艳的样子,眉间禅印也一如从前,浅浅泛着点儿金光; 然而那双深如点漆的杏眼里,此刻却闪烁着那样坚定而强大的光!如佛像庄严,金刚怒目,温润良善,却带着世间最锐利的锋芒。 第114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1) “话说。” 苏月娆一面往仙界飞去,一面问091:“轮回水取够了吗?” 091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我办事,宿主放心!一滴轮回水稀释一千升效果依旧不变,现在咱们手上的都能把整个仙界的地砖都洗十遍了,那肯定是够够的。】 苏月娆想起方才自己那一剑余威波及之下一片残乱的竹林,虽然已经用仙力恢复了,但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嘴角抽了抽: “还有脸说呢,你用积分买钻井器之前都不看看性能的吗?弄出那么大动静,搞得我不得不找借口跟陆云生打一架来掩盖,差点崩人设。” 091试图辩解:“这个型号的钻井器很方便嘛!速度快,效率高,而且方便回收,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苏月娆“呵呵”了一声:“你就是看这款便宜才买的。咱家又不是缺积分,贪那俩子儿有意思么。” 091:qwq 好、好一针见血!好伤人! 一人一统一路拌着嘴,自不周山巅向仙界一路御风而行,走了大半夜。走时月明星稀,远远瞧见梵音大殿殿门外那巍峨古朴的长阶时,天已拂晓。走近了去,却见殿门口立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听见身后动静,那人急忙转身,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唯有一双眼睛亮得不正常,语气紧张而忐忑: “棠溪姐姐!” 薛怀悯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肩上头顶尽都染了晨露,衣衫微湿,整个人透着点儿寒意。苏月娆近了些,表情未变,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站在门口等了她三天三夜的人,而是一株小草、一朵小花: “临江仙君可是找我有事?” 自云间飞渡,苏月娆身上浅浅地沾了些微凉的水汽,此刻随她一拂袖,尽都被仙力蒸干,在周身形成一层浅浅的水雾。 皓齿明眸,朗目疏眉,少女面容清丽而端庄,眉间禅印闪着点儿淡淡的金光,圣洁而不可侵犯。一串长长的赤色檀珠乖顺地垂在她雪白腕间,一红一白,对比明烈而引人注目。 她一身薄衣素裳,赤足站在千里朝霞间,杳如神殿之上低眉的菩萨神像。脚下是云雾缭绕的白玉京,头顶红日初升,波涛烂烂。 这一幕映在薛怀悯眼中,叫他呼吸不自觉地一滞,声音晦涩,只觉心跳都快了: “棠溪姐姐,我……我只是想见见你。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 然而他身前的少女面色平静:“我去哪里,与你何干呢?” “我错了,棠溪姐姐。求你,求你别不理我……我是你亲手教养大的孩子啊!你不能这么残忍。” 薛怀悯上前一步,语带哽咽。他升仙之时只有十七八岁,轮廓青涩而清俊,尚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现在眼尾微红、表情委屈的样子其实很能激起人的同情心,从前的棠溪月,总是拿他这副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现在,他眼前的是冷心冷肺且无视一切美颜暴击的苏月娆。 苏月娆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身后瑶光绫飞舞,如拂开一捧尘土一般,毫不在意地把他推到一边去了。 “恕我直言,临江仙君,你飞升也已千年,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有在梵音大殿前苦等的时间——难道你的职责都做完了么?” 想到登记簿上写的,这家伙三番五次玩忽职守导致人间旱灾水灾不断的消息,苏月娆只觉血压又有点儿高了,语气也不由得带出几分冷意: “千年以前,我于魔渊自献身陨之时,是怎么嘱咐你的?好好修炼,守护苍生,时刻谨记你的职责!可是你是怎么做的?” 薛怀悯的脸色骤然白如金纸,伸出想触碰她的手僵在空中,微微颤抖着。 “我……我……可是,可是,我太想你了,姐姐。”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濒临崩溃的边缘: “姐姐,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我会好好施风布雨的……” 可是苏月娆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晚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美人眉眼昳丽、神清骨秀,那双不绛而红的唇张张合合,声线温柔,吐出的字却如一把把利刃,将薛怀悯整个凌迟: “我在凡间燕国,一个名叫明霞村的地方捡到了你。村庄的人们很善良,给我们提供了住处、食物和水,后来我带你上仙界时,你还很恋恋不舍。” “可是现在,这个村子没有了,不见了。村庄在七百年前被海啸吞没,全村上下百户人家,无一幸免——而那时,薛怀悯,负责平息海啸的临江仙君,你在做什么呢?” 薛怀悯被那双冷淡而失望的眼睛注视着,好像被一耳光抽醒了,忽然记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他整个人仿佛骤然褪色了似的,脱力跪倒在地。 我、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苏月娆闭上眼睛,不想看这糟心玩意,转身离开: “你走,这句话,不要让我对你再说一遍了。” 凝视着少女坚定冷淡离去的背影,薛怀悯整个人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尊严全无、形容狼狈得如一条丧家之犬般跪坐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呻吟。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强烈的羞愧和悔恨在他头脑中流转,激烈之至,竟喷出一口鲜血来。 精血逆流、真气倒转,他本就是半妖半仙,情绪激动时便容易走火入魔,只是从前一直有棠溪月为她念清心咒强压下去。 而如今,他一个人跪在冷冰冰的青石长阶上,再也无人问津。从前压制下去的心魔如烈火般膨胀升腾,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烤干。 你蠢事做尽,昏招频出,她不会原谅你了。心魔说。 但只要把仙界抢过来,只要用武力把她囚禁在你身边,她就还是你的,对? 她再也不会用那种失望而冰冷的眼神看着你,你们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 真的吗?薛怀悯神色恍惚。 ——就当它是真的罢。 周身罡气四散,血沫飞溅,一股霸道至极的魔气席卷全身,改筋换骨。 梵音殿前,青石阶上,半妖半仙的临江仙君薛怀悯,入魔了。 第114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1) “话说。” 苏月娆一面往仙界飞去,一面问091:“轮回水取够了吗?” 091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我办事,宿主放心!一滴轮回水稀释一千升效果依旧不变,现在咱们手上的都能把整个仙界的地砖都洗十遍了,那肯定是够够的。】 苏月娆想起方才自己那一剑余威波及之下一片残乱的竹林,虽然已经用仙力恢复了,但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嘴角抽了抽: “还有脸说呢,你用积分买钻井器之前都不看看性能的吗?弄出那么大动静,搞得我不得不找借口跟陆云生打一架来掩盖,差点崩人设。” 091试图辩解:“这个型号的钻井器很方便嘛!速度快,效率高,而且方便回收,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苏月娆“呵呵”了一声:“你就是看这款便宜才买的。咱家又不是缺积分,贪那俩子儿有意思么。” 091:qwq 好、好一针见血!好伤人! 一人一统一路拌着嘴,自不周山巅向仙界一路御风而行,走了大半夜。走时月明星稀,远远瞧见梵音大殿殿门外那巍峨古朴的长阶时,天已拂晓。走近了去,却见殿门口立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听见身后动静,那人急忙转身,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唯有一双眼睛亮得不正常,语气紧张而忐忑: “棠溪姐姐!” 薛怀悯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肩上头顶尽都染了晨露,衣衫微湿,整个人透着点儿寒意。苏月娆近了些,表情未变,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站在门口等了她三天三夜的人,而是一株小草、一朵小花: “临江仙君可是找我有事?” 自云间飞渡,苏月娆身上浅浅地沾了些微凉的水汽,此刻随她一拂袖,尽都被仙力蒸干,在周身形成一层浅浅的水雾。 皓齿明眸,朗目疏眉,少女面容清丽而端庄,眉间禅印闪着点儿淡淡的金光,圣洁而不可侵犯。一串长长的赤色檀珠乖顺地垂在她雪白腕间,一红一白,对比明烈而引人注目。 她一身薄衣素裳,赤足站在千里朝霞间,杳如神殿之上低眉的菩萨神像。脚下是云雾缭绕的白玉京,头顶红日初升,波涛烂烂。 这一幕映在薛怀悯眼中,叫他呼吸不自觉地一滞,声音晦涩,只觉心跳都快了: “棠溪姐姐,我……我只是想见见你。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 然而他身前的少女面色平静:“我去哪里,与你何干呢?” “我错了,棠溪姐姐。求你,求你别不理我……我是你亲手教养大的孩子啊!你不能这么残忍。” 薛怀悯上前一步,语带哽咽。他升仙之时只有十七八岁,轮廓青涩而清俊,尚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现在眼尾微红、表情委屈的样子其实很能激起人的同情心,从前的棠溪月,总是拿他这副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现在,他眼前的是冷心冷肺且无视一切美颜暴击的苏月娆。 苏月娆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身后瑶光绫飞舞,如拂开一捧尘土一般,毫不在意地把他推到一边去了。 “恕我直言,临江仙君,你飞升也已千年,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有在梵音大殿前苦等的时间——难道你的职责都做完了么?” 想到登记簿上写的,这家伙三番五次玩忽职守导致人间旱灾水灾不断的消息,苏月娆只觉血压又有点儿高了,语气也不由得带出几分冷意: “千年以前,我于魔渊自献身陨之时,是怎么嘱咐你的?好好修炼,守护苍生,时刻谨记你的职责!可是你是怎么做的?” 薛怀悯的脸色骤然白如金纸,伸出想触碰她的手僵在空中,微微颤抖着。 “我……我……可是,可是,我太想你了,姐姐。”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濒临崩溃的边缘: “姐姐,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我会好好施风布雨的……” 可是苏月娆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晚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美人眉眼昳丽、神清骨秀,那双不绛而红的唇张张合合,声线温柔,吐出的字却如一把把利刃,将薛怀悯整个凌迟: “我在凡间燕国,一个名叫明霞村的地方捡到了你。村庄的人们很善良,给我们提供了住处、食物和水,后来我带你上仙界时,你还很恋恋不舍。” “可是现在,这个村子没有了,不见了。村庄在七百年前被海啸吞没,全村上下百户人家,无一幸免——而那时,薛怀悯,负责平息海啸的临江仙君,你在做什么呢?” 薛怀悯被那双冷淡而失望的眼睛注视着,好像被一耳光抽醒了,忽然记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他整个人仿佛骤然褪色了似的,脱力跪倒在地。 我、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苏月娆闭上眼睛,不想看这糟心玩意,转身离开: “你走,这句话,不要让我对你再说一遍了。” 凝视着少女坚定冷淡离去的背影,薛怀悯整个人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尊严全无、形容狼狈得如一条丧家之犬般跪坐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呻吟。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强烈的羞愧和悔恨在他头脑中流转,激烈之至,竟喷出一口鲜血来。 精血逆流、真气倒转,他本就是半妖半仙,情绪激动时便容易走火入魔,只是从前一直有棠溪月为她念清心咒强压下去。 而如今,他一个人跪在冷冰冰的青石长阶上,再也无人问津。从前压制下去的心魔如烈火般膨胀升腾,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烤干。 你蠢事做尽,昏招频出,她不会原谅你了。心魔说。 但只要把仙界抢过来,只要用武力把她囚禁在你身边,她就还是你的,对? 她再也不会用那种失望而冰冷的眼神看着你,你们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 真的吗?薛怀悯神色恍惚。 ——就当它是真的罢。 周身罡气四散,血沫飞溅,一股霸道至极的魔气席卷全身,改筋换骨。 梵音殿前,青石阶上,半妖半仙的临江仙君薛怀悯,入魔了。 第115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2) “殿下!!!” 刚进内殿,苏月娆就被柳若棠扑了个满怀。 柳若棠吸溜了下鼻子,眼睛红红的:“殿下您去了好久好久啊!我好想您!” 苏月娆这一去人间,自东向西周游大陆,又上不周山取轮回水,走了足足三月有余。 饶是人间一月仙界一天,也足足过去了三日多。柳若棠这三天日日抱着苏月娆留下的一只纸灯坐在门口打望,眼睛都看直了,终于等到她回来,不免有点儿激动。 苏月娆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柳若棠不依不饶,又缠了她好一会儿,得到若干个摸摸头以后终于开心了,把她拉进殿内给她泡茶。白雾袅袅,模糊视线,热气蒸腾中,小姑娘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她喝茶,忽然开口: “殿下此去,可是解了什么心结?” 苏月娆放下茶杯的动作一顿:“何出此言?” “不知道。” 柳若棠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只是感觉,您周身那股绷起来的劲儿散了,整个人的气场变得从容了许多。您找到实现您目标的办法了吗?” ……不愧是集天地灵气而生的仙柳化形啊,真是敏锐到吓人的直觉。 苏月娆失笑,轻轻将茶杯搁在案几之上,含笑看她: “若若,如果世界上没有神仙了,你会伤心吗?” 柳若棠一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她沉思片刻,却没立刻回答,反问道: “那,圣女殿下您会消失吗?” “我不会消失,但我也不再是梵音圣女了。” 柳若棠像只小动物似的,小心翼翼观察她脸上的表情:“那,如果您不做圣女了,您会高兴吗?” “我想,是会的。” 晨光微熹,清朗日光映在那张白璧无瑕般的面容之上,眼角氤氲出一抹薄红。向来端庄昳丽、充满神性的圣女,此刻神色间竟显出一点儿慵懒与娇俏,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像走下了神坛,骤然染上些人间的色彩。 于是柳若棠恍然间想起,被众人视作精神支柱的、世间最最稳重可靠的梵音圣女殿下,其实年纪反而是这仙界一众神仙中最小的。 如果不算上她在魔渊之下沉睡隐忍的一千年,竟比柳若棠大不了多少——她飞升时,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呢。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稚嫩青涩的少女,却毅然决然地扛起了守望苍生的重任。素衣薄裳,檀珠赤足,她活着时,梵音大殿灯火通明,人间无灾无病、风调雨顺;她身陨以后,也以神魂俱碎为代价,拉着强大到不可能战胜的魔王自爆,结束了持续经年的仙魔大战。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这样一个寒芒色正、风骨峭峻的人,仿佛连肝胆都是透明的,一腔热血永不停歇,永远为脚下灯火通明的人间而流。 柳若棠突然有点儿想哭——不是自己想哭,是替她的圣女大人委屈。她闷闷地扒在苏月娆背上,声音低低的: “只要圣女大人开心,我就开心。其他什么仙君仙女的,他们怎样,我不关心。” 苏月娆轻笑,捏了捏她的脸,起身戴上斗笠: “现在我要出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若若,劳烦你扮成我,去外边儿吸引一下其他人的注意力。” “好哦。” 柳若棠送她出去,自己戴上罩面的白纱,乖乖地没有多问一个字。 仙界之中,实力与她相近的也就只有三个男主。而此刻玄麟不知去了哪里,陆云生还在不周山自闭,唯一呆在仙界的薛怀悯又刚刚被她骂破防了,所以此刻,苏月娆一隐去身形气息,整个仙界竟无人能发现她。 在091的实时导航,辅助之下,她很顺利地左拐右拐,一路避开仙界守卫,成功混进了仙界重兵把守的禁地。 禁地之中云雾缭绕,自成一方天地。星河倒悬、红日委地,更有鸿雁在水鱼在天,种种景象梦幻而神秘。苏月娆越过地上堆叠如山的宝藏与仙器,跨过星河灿烂,径直走向禁地最中央那棵青翠无比、高耸入云的世界树。 091还在想迂回的办法: 【博物志上记载,世界树与万事万物的神识相连,贸然触碰的话,恐怕会被过于庞大的信息流损伤神志。宿主,要不我们先去系统商城兑换一个信息处理机……】 话音未落,苏月娆已经把手放上去了。 091:oo 091反应了两秒,发出尖锐爆鸣:【啊啊啊啊啊啊啊宿主啊啊啊啊啊!!!】 “吵个屁。” 苏月娆却没如它预估的那样被庞大的信息流创得神智错乱,她看起来非常游刃有余,甚至有闲心朝091翻个白眼:“区区一个世界的信息流,你在看不起神明的精神力吗?” 091“啊”了一声,讷讷闭嘴不言了,同时对神明的力量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苏月娆于是专心投入到世界树中,适应过后,开始拨开繁杂而无用的信息流,直接顺着枝干摸到主脉,最终找到了世界树的核心——也就是带有新生之力的地方。 她花了不少的时间,终于弄清楚了世界树赋予诸仙神职的判断标准和内在逻辑。这棵树其实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理论跟ai差不多,还是没有学习推演能力的那种低级ai。她于是尝试用阵法修改世界树的底层逻辑,一面思考,一面把编程语言换成阵法一点一点刻上去。 好在第一个世界十年的程序员不是白干的,埋头苦干大半日,又参考了091给出的现成代码,苏月娆终于成功写出一个在091的推演程序之下能完美完成一切指令的“赛博仙界系统150”。不仅能完美取代玩忽职守的仙界,在察觉到凡间缺雨时降雨、有洪灾时止水,还能根据因果功德进行赏罚结算。 这样一来,就算失去神职的散仙们想在凡间闹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身上那点儿微薄的功德够不够抵扣的——功德欠到一定程度以后,可是要偿命的。 “终于,写完了。” 苏月娆抬起头,露出一个程序员独有的憔悴表情。随后阴恻恻地站在世界树顶端,眺望起整片富丽堂皇的白玉京—— 这些高高在上的,光鲜亮丽的,衣冠楚楚的的仙君神女们,依旧每日沉湎于痴情娇嗔、恨海情天。 他们不知道,仙人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接下来,将迎来一个完全属于人类的全新时代! 第115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2) “殿下!!!” 刚进内殿,苏月娆就被柳若棠扑了个满怀。 柳若棠吸溜了下鼻子,眼睛红红的:“殿下您去了好久好久啊!我好想您!” 苏月娆这一去人间,自东向西周游大陆,又上不周山取轮回水,走了足足三月有余。 饶是人间一月仙界一天,也足足过去了三日多。柳若棠这三天日日抱着苏月娆留下的一只纸灯坐在门口打望,眼睛都看直了,终于等到她回来,不免有点儿激动。 苏月娆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柳若棠不依不饶,又缠了她好一会儿,得到若干个摸摸头以后终于开心了,把她拉进殿内给她泡茶。白雾袅袅,模糊视线,热气蒸腾中,小姑娘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她喝茶,忽然开口: “殿下此去,可是解了什么心结?” 苏月娆放下茶杯的动作一顿:“何出此言?” “不知道。” 柳若棠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只是感觉,您周身那股绷起来的劲儿散了,整个人的气场变得从容了许多。您找到实现您目标的办法了吗?” ……不愧是集天地灵气而生的仙柳化形啊,真是敏锐到吓人的直觉。 苏月娆失笑,轻轻将茶杯搁在案几之上,含笑看她: “若若,如果世界上没有神仙了,你会伤心吗?” 柳若棠一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她沉思片刻,却没立刻回答,反问道: “那,圣女殿下您会消失吗?” “我不会消失,但我也不再是梵音圣女了。” 柳若棠像只小动物似的,小心翼翼观察她脸上的表情:“那,如果您不做圣女了,您会高兴吗?” “我想,是会的。” 晨光微熹,清朗日光映在那张白璧无瑕般的面容之上,眼角氤氲出一抹薄红。向来端庄昳丽、充满神性的圣女,此刻神色间竟显出一点儿慵懒与娇俏,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像走下了神坛,骤然染上些人间的色彩。 于是柳若棠恍然间想起,被众人视作精神支柱的、世间最最稳重可靠的梵音圣女殿下,其实年纪反而是这仙界一众神仙中最小的。 如果不算上她在魔渊之下沉睡隐忍的一千年,竟比柳若棠大不了多少——她飞升时,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呢。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稚嫩青涩的少女,却毅然决然地扛起了守望苍生的重任。素衣薄裳,檀珠赤足,她活着时,梵音大殿灯火通明,人间无灾无病、风调雨顺;她身陨以后,也以神魂俱碎为代价,拉着强大到不可能战胜的魔王自爆,结束了持续经年的仙魔大战。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这样一个寒芒色正、风骨峭峻的人,仿佛连肝胆都是透明的,一腔热血永不停歇,永远为脚下灯火通明的人间而流。 柳若棠突然有点儿想哭——不是自己想哭,是替她的圣女大人委屈。她闷闷地扒在苏月娆背上,声音低低的: “只要圣女大人开心,我就开心。其他什么仙君仙女的,他们怎样,我不关心。” 苏月娆轻笑,捏了捏她的脸,起身戴上斗笠: “现在我要出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若若,劳烦你扮成我,去外边儿吸引一下其他人的注意力。” “好哦。” 柳若棠送她出去,自己戴上罩面的白纱,乖乖地没有多问一个字。 仙界之中,实力与她相近的也就只有三个男主。而此刻玄麟不知去了哪里,陆云生还在不周山自闭,唯一呆在仙界的薛怀悯又刚刚被她骂破防了,所以此刻,苏月娆一隐去身形气息,整个仙界竟无人能发现她。 在091的实时导航,辅助之下,她很顺利地左拐右拐,一路避开仙界守卫,成功混进了仙界重兵把守的禁地。 禁地之中云雾缭绕,自成一方天地。星河倒悬、红日委地,更有鸿雁在水鱼在天,种种景象梦幻而神秘。苏月娆越过地上堆叠如山的宝藏与仙器,跨过星河灿烂,径直走向禁地最中央那棵青翠无比、高耸入云的世界树。 091还在想迂回的办法: 【博物志上记载,世界树与万事万物的神识相连,贸然触碰的话,恐怕会被过于庞大的信息流损伤神志。宿主,要不我们先去系统商城兑换一个信息处理机……】 话音未落,苏月娆已经把手放上去了。 091:oo 091反应了两秒,发出尖锐爆鸣:【啊啊啊啊啊啊啊宿主啊啊啊啊啊!!!】 “吵个屁。” 苏月娆却没如它预估的那样被庞大的信息流创得神智错乱,她看起来非常游刃有余,甚至有闲心朝091翻个白眼:“区区一个世界的信息流,你在看不起神明的精神力吗?” 091“啊”了一声,讷讷闭嘴不言了,同时对神明的力量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苏月娆于是专心投入到世界树中,适应过后,开始拨开繁杂而无用的信息流,直接顺着枝干摸到主脉,最终找到了世界树的核心——也就是带有新生之力的地方。 她花了不少的时间,终于弄清楚了世界树赋予诸仙神职的判断标准和内在逻辑。这棵树其实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理论跟ai差不多,还是没有学习推演能力的那种低级ai。她于是尝试用阵法修改世界树的底层逻辑,一面思考,一面把编程语言换成阵法一点一点刻上去。 好在第一个世界十年的程序员不是白干的,埋头苦干大半日,又参考了091给出的现成代码,苏月娆终于成功写出一个在091的推演程序之下能完美完成一切指令的“赛博仙界系统150”。不仅能完美取代玩忽职守的仙界,在察觉到凡间缺雨时降雨、有洪灾时止水,还能根据因果功德进行赏罚结算。 这样一来,就算失去神职的散仙们想在凡间闹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身上那点儿微薄的功德够不够抵扣的——功德欠到一定程度以后,可是要偿命的。 “终于,写完了。” 苏月娆抬起头,露出一个程序员独有的憔悴表情。随后阴恻恻地站在世界树顶端,眺望起整片富丽堂皇的白玉京—— 这些高高在上的,光鲜亮丽的,衣冠楚楚的的仙君神女们,依旧每日沉湎于痴情娇嗔、恨海情天。 他们不知道,仙人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接下来,将迎来一个完全属于人类的全新时代! 第116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3) 薛怀悯入魔了。 他身上本有一半妖兽血脉,沸血难压,入魔以后身体被心魔控制,整个人神智混乱,却修为暴涨。 一夜之间突破境界,开魔渊、入魔宫,更是吸收了上任魔王的遗骸,把千年前被封印的十万魔军悉数召回,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气势汹汹地向仙界宣战。 苏月娆在禁地待的时间有些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形势已经很焦灼。自深渊中卷土重来的魔兵,身带极阴之力,悍不畏伤、不死不灭,前线战事连连受挫,玄麟已经亲自带兵去往边境,在不周山自闭的陆云生也紧急出关,业已奔赴前线。 薛怀悯入魔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跟原着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091因此有些担心: 【宿主,意外发生了,咱们的计划不会出岔子?】 谁知苏月娆嗤笑一声: “废物就是废物,管他是入魔还是坠仙,依然是废物,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他,本来还得自己慢慢把那些残余的魔族找出来,现在省事了,仙啊魔啊直接一波带走。” 091思考一秒,遂放弃思考:【宿主说得对!】 苏月娆一转手腕,身后飞舞的瑶光绫盘旋萦绕,最终乖顺地落在她手中,化作一柄长剑。临行前,她最后回头摸了摸柳若棠的脑袋: “乖乖等我回来。” “圣女殿下要去打仗了么?” 似乎是想到千年前的战争中梵音圣女自我献祭的往事,柳若棠的表情很紧张,抓着苏月娆的衣摆不肯放手。 “不是哦。” 苏月娆向她安抚一笑,温和平静,带着股能让人心神安定下来的力量: “我呀,要去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了。” 仙魔二界一东一西,边界线上有一赤色巨渊,泉水阴气灼灼、苦涩难咽,连羽毛都无法在渊上浮起;又有千年幽魂困囚其间,每至天阴作雨时,方圆百里内都可闻鬼哭阵阵,故名魔渊。 千年之前,梵音圣女于此地与魔王同归于尽,结束战争;而今天,沉寂了千年的魔渊之上,却又再度响起了兵戈之声。 “薛怀悯,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仙界养育你千年之久,你如今竟敢恩将仇报,掀起战争?!速速认罪,或还可从轻发落!” 大军压境、阴风阵阵,在如漫天乌云般压迫感极强的魔军最前方,站着浑身黑气的薛怀悯。 他双目赤红、额生犄角,嘴角挂着点儿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那双从前清亮乌黑的眸子如今血丝密布,看上去神情偏执,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十分神经质,只是远远看着,便能从他身上瞧出股阴森怪诞的血气。 他的声音也嘶哑怪异,完全不复从前临江仙君那巧言令色的的模样:“我只是,要拿回我的东西罢了。” 与他对峙的将领一愣:“什么东西?” “棠溪姐姐呀。” 青年笑眯眯的,入魔后一夜尽白的霜发随风飘扬,整个人陷入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 “都怪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所以她不愿意见我了。所以,只好请你们都去死——这样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啦!” 那将领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勃然大怒: “大胆!竟敢如此诽谤圣女殿下!圣女殿下心怀苍生,才不是你的私人之物!全军,列阵——” 因他一席话愤怒沸腾的仙军顿时拉开架势,与眼前乌压压的魔军对上了。眼见形势一触即发,陆云生神色冷肃,默然拔剑,准备上去同他死斗。 嘶吼、喊杀、兵戈碰撞……群山环抱之中,广袤的魔渊像一张巨口,黑黝黝深不见底,而魔渊之上的整片战场都变得混乱而疯狂。震耳欲聋的声音和血肉纷飞的景象刺激着人的感官,每个浴血奋战的仙或者魔都杀红了眼。 然而在这样一片惊天动地的喧哗之中,忽然闯入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线,柔若林籁泉韵,清似珠玉委地,带着股令人不自觉心头一轻的韵味,由远而近: “哦?薛怀悯,我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所有物了。” 她驾临战场的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仙、魔……甚至神智混乱的薛怀悯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向那个方向望去。 素衣薄裳,檀珠赤足,一道纤细清丽的身影站在远处。 脚下是万里清辉,天清无云;头顶有红日初升,赤霞漫漫。她站在千里红云间,气质温润而平静,眉间禅印隐隐闪着点儿金光,仿佛整片长空都是她足下的一条缎子。 眉若远山,唇如点绛唇,自远处款款而来的少女琼花玉貌、惊世绝俗。乌发若寒江春水自然披散在肩头;双眼明亮如一泓秋水,温润、清亮,却闪着熠熠清光,带着些怒意。 娇如游龙,翩若惊鸿,其周身气质,既有禅门温润慈悲,又带了道门的坚韧清高,傲骨嶙峋,容色昳丽,望之如明月出天山、白露照浮生。 “棠溪姐姐。” 她对面的薛怀悯眼神沉醉地盯着她,语气喟叹。本就不正常的精神,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更为亢奋,甚至发出些低低的轻笑: “姐姐,你来找我啦?你等等我罢。很快的,我很快就能把他们都杀掉,这样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就像当初你捡到我的时候,在明霞村中那段日子一样。” “你现在神志不正常,薛怀悯。” 苏月娆单手执剑,静静地看他发疯,目光清冷而平静。 “我确实是疯了,为你而疯的呀,姐姐。” 薛怀悯大笑,癫狂之极,周身魔气甚至开始沸腾。霎时之间,百万魔兵身形暴涨,像是加入冷水的油锅一样,忽然发出狂躁的咆哮!仙界之人大惊失色,反应不及,被打得节节败退,原本势均力敌的情势瞬间逆转! 苏月娆心念一动,周身顿时金光暴涨,浅浅的光晕镀上瑶光绫所化作的长剑,明如朝霞、至柔至刚,剑风猎猎,霎时吹起一片尘土! 方圆百里之内,修为低下的仙人和魔族无不被这威压扫荡、连退数步。 “我从前修法,修心,相信世间大道,人人皆善。” 少女声音轻柔,气质温润,唇角还带着点儿浅浅的笑意,然而一双眼睛却利如寒芒: “可是死过以后,我明白一件事——你这样的人,即使割肉饲鹰、舍身度化,也是不会向善分毫的。”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对善人需要善良地度化,对你这种疯狗,就应该以剑止杀,以恶止恶。” 第116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3) 薛怀悯入魔了。 他身上本有一半妖兽血脉,沸血难压,入魔以后身体被心魔控制,整个人神智混乱,却修为暴涨。 一夜之间突破境界,开魔渊、入魔宫,更是吸收了上任魔王的遗骸,把千年前被封印的十万魔军悉数召回,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气势汹汹地向仙界宣战。 苏月娆在禁地待的时间有些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形势已经很焦灼。自深渊中卷土重来的魔兵,身带极阴之力,悍不畏伤、不死不灭,前线战事连连受挫,玄麟已经亲自带兵去往边境,在不周山自闭的陆云生也紧急出关,业已奔赴前线。 薛怀悯入魔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跟原着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091因此有些担心: 【宿主,意外发生了,咱们的计划不会出岔子?】 谁知苏月娆嗤笑一声: “废物就是废物,管他是入魔还是坠仙,依然是废物,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他,本来还得自己慢慢把那些残余的魔族找出来,现在省事了,仙啊魔啊直接一波带走。” 091思考一秒,遂放弃思考:【宿主说得对!】 苏月娆一转手腕,身后飞舞的瑶光绫盘旋萦绕,最终乖顺地落在她手中,化作一柄长剑。临行前,她最后回头摸了摸柳若棠的脑袋: “乖乖等我回来。” “圣女殿下要去打仗了么?” 似乎是想到千年前的战争中梵音圣女自我献祭的往事,柳若棠的表情很紧张,抓着苏月娆的衣摆不肯放手。 “不是哦。” 苏月娆向她安抚一笑,温和平静,带着股能让人心神安定下来的力量: “我呀,要去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了。” 仙魔二界一东一西,边界线上有一赤色巨渊,泉水阴气灼灼、苦涩难咽,连羽毛都无法在渊上浮起;又有千年幽魂困囚其间,每至天阴作雨时,方圆百里内都可闻鬼哭阵阵,故名魔渊。 千年之前,梵音圣女于此地与魔王同归于尽,结束战争;而今天,沉寂了千年的魔渊之上,却又再度响起了兵戈之声。 “薛怀悯,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仙界养育你千年之久,你如今竟敢恩将仇报,掀起战争?!速速认罪,或还可从轻发落!” 大军压境、阴风阵阵,在如漫天乌云般压迫感极强的魔军最前方,站着浑身黑气的薛怀悯。 他双目赤红、额生犄角,嘴角挂着点儿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那双从前清亮乌黑的眸子如今血丝密布,看上去神情偏执,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十分神经质,只是远远看着,便能从他身上瞧出股阴森怪诞的血气。 他的声音也嘶哑怪异,完全不复从前临江仙君那巧言令色的的模样:“我只是,要拿回我的东西罢了。” 与他对峙的将领一愣:“什么东西?” “棠溪姐姐呀。” 青年笑眯眯的,入魔后一夜尽白的霜发随风飘扬,整个人陷入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 “都怪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所以她不愿意见我了。所以,只好请你们都去死——这样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啦!” 那将领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勃然大怒: “大胆!竟敢如此诽谤圣女殿下!圣女殿下心怀苍生,才不是你的私人之物!全军,列阵——” 因他一席话愤怒沸腾的仙军顿时拉开架势,与眼前乌压压的魔军对上了。眼见形势一触即发,陆云生神色冷肃,默然拔剑,准备上去同他死斗。 嘶吼、喊杀、兵戈碰撞……群山环抱之中,广袤的魔渊像一张巨口,黑黝黝深不见底,而魔渊之上的整片战场都变得混乱而疯狂。震耳欲聋的声音和血肉纷飞的景象刺激着人的感官,每个浴血奋战的仙或者魔都杀红了眼。 然而在这样一片惊天动地的喧哗之中,忽然闯入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线,柔若林籁泉韵,清似珠玉委地,带着股令人不自觉心头一轻的韵味,由远而近: “哦?薛怀悯,我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所有物了。” 她驾临战场的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仙、魔……甚至神智混乱的薛怀悯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向那个方向望去。 素衣薄裳,檀珠赤足,一道纤细清丽的身影站在远处。 脚下是万里清辉,天清无云;头顶有红日初升,赤霞漫漫。她站在千里红云间,气质温润而平静,眉间禅印隐隐闪着点儿金光,仿佛整片长空都是她足下的一条缎子。 眉若远山,唇如点绛唇,自远处款款而来的少女琼花玉貌、惊世绝俗。乌发若寒江春水自然披散在肩头;双眼明亮如一泓秋水,温润、清亮,却闪着熠熠清光,带着些怒意。 娇如游龙,翩若惊鸿,其周身气质,既有禅门温润慈悲,又带了道门的坚韧清高,傲骨嶙峋,容色昳丽,望之如明月出天山、白露照浮生。 “棠溪姐姐。” 她对面的薛怀悯眼神沉醉地盯着她,语气喟叹。本就不正常的精神,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更为亢奋,甚至发出些低低的轻笑: “姐姐,你来找我啦?你等等我罢。很快的,我很快就能把他们都杀掉,这样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就像当初你捡到我的时候,在明霞村中那段日子一样。” “你现在神志不正常,薛怀悯。” 苏月娆单手执剑,静静地看他发疯,目光清冷而平静。 “我确实是疯了,为你而疯的呀,姐姐。” 薛怀悯大笑,癫狂之极,周身魔气甚至开始沸腾。霎时之间,百万魔兵身形暴涨,像是加入冷水的油锅一样,忽然发出狂躁的咆哮!仙界之人大惊失色,反应不及,被打得节节败退,原本势均力敌的情势瞬间逆转! 苏月娆心念一动,周身顿时金光暴涨,浅浅的光晕镀上瑶光绫所化作的长剑,明如朝霞、至柔至刚,剑风猎猎,霎时吹起一片尘土! 方圆百里之内,修为低下的仙人和魔族无不被这威压扫荡、连退数步。 “我从前修法,修心,相信世间大道,人人皆善。” 少女声音轻柔,气质温润,唇角还带着点儿浅浅的笑意,然而一双眼睛却利如寒芒: “可是死过以后,我明白一件事——你这样的人,即使割肉饲鹰、舍身度化,也是不会向善分毫的。”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对善人需要善良地度化,对你这种疯狗,就应该以剑止杀,以恶止恶。” 第117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4) 恰逢红日初升,天地大亮。 山色朗润,松柏青翠,魔渊四面遮天蔽日的群山峻岭在这朝霞映照之下,都显出些微微的红光。 而红光最盛处,少女琼花玉貌,朗眉舒目,肌肤犹如玉树堆雪、海棠醉日,泛着点儿浅浅的红晕;一双清如寒泉的眼中倒映着漫天流泻的天光,似有星河浩瀚。 但这神清骨秀、绰约多姿的少女手中却握着把流光溢彩的神剑,剑鸣铮铮,剑风四扫,竟带着势不可挡的睥睨之气。她脸上依然是那样温和而悲悯的神情,手中动作却毫不犹豫,向前刺出了又快又狠的一剑! 剑出如虹,其光凛凛,一瞬间,气势竟然压过了身后初升的红日。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仙界闻名的梵音圣女向来是温润的,悲悯的,像一尊高堂之上含笑的神像,平静可靠得仿佛一潭泉水;然而现在,这潭泉水骤然暴涨了、沸腾了,自包容与母性的光辉之下,骤然生发出一股少年独有的豪情与愤怒来! 也就是这时众人方才惊觉——若不算上魔渊之下沉眠的千年岁月,她的年纪,竟是在场诸位中最小的。 原来仙界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与白月光,一力肩负起苍生与天下重任的梵音圣女,也不过是个少年人而已啊。 朝霞筛金,浮光蔼蔼。空中万千耀眼金光,随她这一剑剑势牵引,汇聚一处,竟生生在空气中凝出一道媲美日月的金光,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势不可挡地摧枯拉朽而去! 薛怀悯混乱的眼底映出这气势恢宏的一剑,瞳孔微缩,好像被灼伤。 神智混乱、心魔入体的魔王仿若忽然清醒了一瞬,心神大震,身形微晃,凝聚起周身浩如烟海的魔气,试图做些什么—— 然而剑风已至。 这一剑,集仙界至宝瑶光绫的万顷灵气,合棠溪月道身千年来修炼的全数功力,又有苏月娆自身一缕神力加持,堪称毁天灭地。 甚至剑光大作的那个瞬间,有人竟疑心天上出现了两轮太阳。 薛怀悯身后陷入狂暴的百万魔兵骤感危机,已发出阵阵哀鸣。一时间,乌压压的大军里剑与盾、犄角与长尾碰撞着,颤抖着,宛如层层黑色的海浪,掀起百丈高的浪头。而这剑光便如一条游龙,身形数百尺,直直斩开这铺天盖地的浪头! 一时间只听漫天哀嚎与血肉飞溅之声! 剑意如游龙盘旋,呼啸纷飞,随着云层越爬越高,所过之处,威风凛凛的魔族如蝼蚁一般被碾碎成泥。由西向东、穿透魔军大阵以后,其势不减,又呼啸着冲向远空,甚至斩断了漫天流云! 而骤然入魔,又吸收了上任魔王残骸、境界碾压在场所有人的薛怀悯面对这一剑,竟像幼童面对手持武器的成年人一般弱小而无力。随剑光飞掠,他整个人重重地飞了出去,直直砸入身后巍峨的群山之中,一路爆鸣,惊起漫天烟尘滚滚! 空气中星星点点地飞溅着些黑色的液体——那是传说中不死不灭的魔王的心头血。 只此一剑,灭魔王,斩山海。横劈阴兵十万众,寒芒破碎不死身。 这几乎称得上创世以来,整个三界之中最最惊艳的一剑。一时之间,在场的人几乎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甚至忘记了呼吸,大睁着眼,目光热切地注视着那灿然若日的剑意! 众人之中,玄麟与陆云生惊讶最甚。陆云生痴痴地望着那道世间最辉煌正气的剑影,神思巨震,仿佛透过它,感受到一点茫茫的浩然正气。 就连苏月娆自己,一剑出手以后也有些惊讶。 她能感受到剑意成形之时,混入了一丝天地真意——连此方空间的世界意识都在帮她,它也想创造一个属于人类的时代。 “看来这次不用逆天而行了。”苏月娆感慨一声:“连天都觉得这群恋爱脑神仙该死啊。” 魔军溃败,仙军呆滞,正是使用轮回水的最好时机。苏月娆闭上眼,手中长剑骤然变回柔软坚韧的瑶光绫,于她周身盘旋飞舞。 于此同时,一捧散发着盈盈青绿的灵泉水自她手中生出,落入脚下的魔渊之中。瞬间,整个魔渊涌起激烈的波涛! 碧浪滚滚,狂风大作! 那青绿色的轮回泉水落入魔渊的一瞬间,原本黑如泥浆的魔渊水立时便冒起青烟,如一滴浓墨流入滚水之中一般,轮回泉青绿的颜色在魔渊中扩散、游走,慢慢地,原本漆黑的魔渊水尽数变作青绿色,犹如一江寒泉一般,闪着清亮的光。 整个过程,众人都处于惊诧之中,完全不明所以;只有玄麟察觉到轮回泉的气息,面色骤然一变,拔剑出鞘、飞身而上,就要阻止她—— 然而他出鞘的玄色长剑还未近到苏月娆周身五尺,便被一把通体素白的剑拦下。 剑的主人——向来清冷孤高、不问世事的扶华上神,此刻神色温和,甚至带了点儿笑意,然而那清俊的眉眼之下,却透着些疯癫和偏执: “帝君,你阻止不了她。” 玄麟目眦欲裂:“陆云生你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能洗去仙人神职的轮回泉水!梵音她,她想叫整个仙界所有人全都变回散仙!” “我知道。” 陆云生出乎意料地冷静,手中长剑冷冷,尽数拦下玄麟的攻击。这位被称为仙界剑道第一人的扶华上神此刻仿佛终于找到多年前丢失的道心,出剑时处处透着股从容不迫的强大: “师妹她是对的。为仙者,寿无穷尽、一念通天,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中终究会迷失本心,忘记自身的职责。为苍生带来最大灾厄的从来就不是魔族,而是我们。” 玄麟一顿,强烈的情绪充斥在他胸口,他想反驳,想呵斥,脑海中却又忆起跟在苏月娆身后下凡时,所目睹的那两个凡间小国之间的战争—— 屠龙者终成恶龙。在这一瞬间,高高在上的仙界帝君终于惊觉,自己才是那个苍生不幸的源泉! 身体骤然脱力,他手中长剑被击飞,直直落在地上,砸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第117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4) 恰逢红日初升,天地大亮。 山色朗润,松柏青翠,魔渊四面遮天蔽日的群山峻岭在这朝霞映照之下,都显出些微微的红光。 而红光最盛处,少女琼花玉貌,朗眉舒目,肌肤犹如玉树堆雪、海棠醉日,泛着点儿浅浅的红晕;一双清如寒泉的眼中倒映着漫天流泻的天光,似有星河浩瀚。 但这神清骨秀、绰约多姿的少女手中却握着把流光溢彩的神剑,剑鸣铮铮,剑风四扫,竟带着势不可挡的睥睨之气。她脸上依然是那样温和而悲悯的神情,手中动作却毫不犹豫,向前刺出了又快又狠的一剑! 剑出如虹,其光凛凛,一瞬间,气势竟然压过了身后初升的红日。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仙界闻名的梵音圣女向来是温润的,悲悯的,像一尊高堂之上含笑的神像,平静可靠得仿佛一潭泉水;然而现在,这潭泉水骤然暴涨了、沸腾了,自包容与母性的光辉之下,骤然生发出一股少年独有的豪情与愤怒来! 也就是这时众人方才惊觉——若不算上魔渊之下沉眠的千年岁月,她的年纪,竟是在场诸位中最小的。 原来仙界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与白月光,一力肩负起苍生与天下重任的梵音圣女,也不过是个少年人而已啊。 朝霞筛金,浮光蔼蔼。空中万千耀眼金光,随她这一剑剑势牵引,汇聚一处,竟生生在空气中凝出一道媲美日月的金光,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势不可挡地摧枯拉朽而去! 薛怀悯混乱的眼底映出这气势恢宏的一剑,瞳孔微缩,好像被灼伤。 神智混乱、心魔入体的魔王仿若忽然清醒了一瞬,心神大震,身形微晃,凝聚起周身浩如烟海的魔气,试图做些什么—— 然而剑风已至。 这一剑,集仙界至宝瑶光绫的万顷灵气,合棠溪月道身千年来修炼的全数功力,又有苏月娆自身一缕神力加持,堪称毁天灭地。 甚至剑光大作的那个瞬间,有人竟疑心天上出现了两轮太阳。 薛怀悯身后陷入狂暴的百万魔兵骤感危机,已发出阵阵哀鸣。一时间,乌压压的大军里剑与盾、犄角与长尾碰撞着,颤抖着,宛如层层黑色的海浪,掀起百丈高的浪头。而这剑光便如一条游龙,身形数百尺,直直斩开这铺天盖地的浪头! 一时间只听漫天哀嚎与血肉飞溅之声! 剑意如游龙盘旋,呼啸纷飞,随着云层越爬越高,所过之处,威风凛凛的魔族如蝼蚁一般被碾碎成泥。由西向东、穿透魔军大阵以后,其势不减,又呼啸着冲向远空,甚至斩断了漫天流云! 而骤然入魔,又吸收了上任魔王残骸、境界碾压在场所有人的薛怀悯面对这一剑,竟像幼童面对手持武器的成年人一般弱小而无力。随剑光飞掠,他整个人重重地飞了出去,直直砸入身后巍峨的群山之中,一路爆鸣,惊起漫天烟尘滚滚! 空气中星星点点地飞溅着些黑色的液体——那是传说中不死不灭的魔王的心头血。 只此一剑,灭魔王,斩山海。横劈阴兵十万众,寒芒破碎不死身。 这几乎称得上创世以来,整个三界之中最最惊艳的一剑。一时之间,在场的人几乎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甚至忘记了呼吸,大睁着眼,目光热切地注视着那灿然若日的剑意! 众人之中,玄麟与陆云生惊讶最甚。陆云生痴痴地望着那道世间最辉煌正气的剑影,神思巨震,仿佛透过它,感受到一点茫茫的浩然正气。 就连苏月娆自己,一剑出手以后也有些惊讶。 她能感受到剑意成形之时,混入了一丝天地真意——连此方空间的世界意识都在帮她,它也想创造一个属于人类的时代。 “看来这次不用逆天而行了。”苏月娆感慨一声:“连天都觉得这群恋爱脑神仙该死啊。” 魔军溃败,仙军呆滞,正是使用轮回水的最好时机。苏月娆闭上眼,手中长剑骤然变回柔软坚韧的瑶光绫,于她周身盘旋飞舞。 于此同时,一捧散发着盈盈青绿的灵泉水自她手中生出,落入脚下的魔渊之中。瞬间,整个魔渊涌起激烈的波涛! 碧浪滚滚,狂风大作! 那青绿色的轮回泉水落入魔渊的一瞬间,原本黑如泥浆的魔渊水立时便冒起青烟,如一滴浓墨流入滚水之中一般,轮回泉青绿的颜色在魔渊中扩散、游走,慢慢地,原本漆黑的魔渊水尽数变作青绿色,犹如一江寒泉一般,闪着清亮的光。 整个过程,众人都处于惊诧之中,完全不明所以;只有玄麟察觉到轮回泉的气息,面色骤然一变,拔剑出鞘、飞身而上,就要阻止她—— 然而他出鞘的玄色长剑还未近到苏月娆周身五尺,便被一把通体素白的剑拦下。 剑的主人——向来清冷孤高、不问世事的扶华上神,此刻神色温和,甚至带了点儿笑意,然而那清俊的眉眼之下,却透着些疯癫和偏执: “帝君,你阻止不了她。” 玄麟目眦欲裂:“陆云生你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能洗去仙人神职的轮回泉水!梵音她,她想叫整个仙界所有人全都变回散仙!” “我知道。” 陆云生出乎意料地冷静,手中长剑冷冷,尽数拦下玄麟的攻击。这位被称为仙界剑道第一人的扶华上神此刻仿佛终于找到多年前丢失的道心,出剑时处处透着股从容不迫的强大: “师妹她是对的。为仙者,寿无穷尽、一念通天,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中终究会迷失本心,忘记自身的职责。为苍生带来最大灾厄的从来就不是魔族,而是我们。” 玄麟一顿,强烈的情绪充斥在他胸口,他想反驳,想呵斥,脑海中却又忆起跟在苏月娆身后下凡时,所目睹的那两个凡间小国之间的战争—— 屠龙者终成恶龙。在这一瞬间,高高在上的仙界帝君终于惊觉,自己才是那个苍生不幸的源泉! 身体骤然脱力,他手中长剑被击飞,直直落在地上,砸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第118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5)(全文完结) 而此刻,苏月娆也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瑶光绫纷飞飘摇,若潜龙入渊,一头扎进了已经变成轮回泉池的魔渊之中搅弄风云,纷飞若举,飘摇临空! 狂风大作间,满池青绿的泉水被瑶光绫所指引,汇聚到空中。 整个天地间好像骤然落下一场青绿色的倾盆大雨。雨水淅沥,漫漫无垠,均匀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091仔细对照过在场人数与人员名单以后,欣慰地告诉苏月娆: 【妥了,整个仙界有神职的,全在这里了,今天一波全给洗干净!】 触碰到这碧绿色的雨水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变——有人不可置信地尝试调动自己的神力来呼风唤雨却屡屡失败,有人猛然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苏月娆,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而一片惊愕中,苏月娆依旧带着慈悲而温润的笑意,眉间禅印闪着淡淡金光。 一棵参天巨树的虚影自簌簌飞雨中骤然闪现——有人认出这是仙界禁地的世界树。 触碰到轮回水之后、从神仙们身上剥离的神职化作一道道金光,飞入世界树体内,整棵古树为之一振,身形骤然拔高几千丈!与此同时,众人皆感到体内被打上了个什么印记,仙力不似从前充裕,且冥冥之中,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欠下的因果。 “诸位,今日以后,世界上就没有神仙了。” 神清骨秀的圣女立于巨树顶端,双手合十,神色平静而浅淡。 柳眉杏目、朱唇粉面,她依旧如千年前一般艳色灼灼,风姿未曾有一丝改变,就连周身那股悲悯而温润的气质也一如既往。 既然圣女殿下没有变,那变的是谁呢? 恍惚之中,众仙骤然想起——圣女殿下多年前面对魔族时,也是这副冷淡而平静的神态啊。 她的善良从来都是有锋芒的,只是从前这锋芒对着敌人,他们只用享受她的慈悲、温柔与包容;而现在,不知何时,他们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成了被这锋芒指着的人。 这是一幅壮观而神妙的画面,诡谲神圣,又带着荒诞的美感。 日色清冷,朝霞泠泠。四面山势环抱,林泉涧肃,山色舒朗,松柏苍翠。 天上一轮红日当空,盛光大作;可是这蔼蔼的云间偏又落着场青色的碧雨。明与暗、灼与寒、阳与阴……这世间最强烈的对比在同一片空间中尽情上演,荒诞而神圣。 而这一切景致的最中央,立着个赤足的少女。薄衣素裳、手穿檀珠,素净而清丽的面容如一朵带露的木兰花,出尘脱俗。 耀眼天光下,少女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暖玉般的质感,映出点儿浅浅光泽;那双如啜寒泉的明眸微闪着,含着点儿悲天悯人的笑意,仿佛神坛之上、那尊精致华美的神像走下来了似的,带着浅浅的神性。 她自西边来,日往东方起。 红日自她身后骤起,恰升上她头顶,少女整个人宛若顶着一轮佛光似的,神圣、美艳又端庄。而此刻,漫天落雨簌簌而下,有一滴恰落在她的面颊之上,顺着微垂的长睫向下滑落,像一滴悲悯的眼泪。 日往上升,泪却向下落。站在这漫天奇异的景致之中,苏月娆宛若一尊西方的流泪圣母像,荒诞、神性、悲悯……强烈的色彩与明暗对比,让整幅画面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场所有人都痴痴地望着空中那道昳丽的身影,已然被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发生的一切。 悠悠青空之下、漫漫青雨之间,这慈爱却果决的神明挥手,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仙人不能尽善尽美的布风排雨之责,便由世界树承担。此后,世间便再没有什么扶华上神,什么梵音圣女,什么仙界帝君了。” “尔等从今往后便再无神职,闭关也好,游历也罢,尽可追逐自己的道去。只是,若再有人因一己私情祸害苍生、使生灵涂炭——” 美人一笑,眼神冷淡: “此间报应后果,便由你们各人承担!” 几乎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个瞬间,任务列表的全部任务就显示已经完成。与此同时,天上骤然降下一道清光,一缕天道意识被注入苏月娆识海之中,带着点儿熟悉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在识海中轻唤了声: “棠溪月?” 那道意识温顺地在识海之中游走着,点了点头。 ——难怪这次的天道意识不仅不对她魔改剧情加以阻拦,甚至推波助澜,帮助她做成了这堪称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棠溪月的残魂并没有消散,而是被世界意识吸收,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啊。 苏月娆对她感观不错,如今得知她也有了个的结局,不由得也为她高兴,上手摸了摸那道光晕。 棠溪月蹭了蹭她的手,苏月娆只觉掌间一片温暖柔软,心神轻快,仿佛所有疲劳一扫而空,于此同时,一丝旷古渺远的真意透过那个抚摸被注入到她体内,苏月娆眨了眨眼,若有所感。 【宿主宿主,下一个任务世界,咱们去星际世界好不好?】 离开此世界,091一边兴致勃勃地在她识海中翻阅着任务列表上密密麻麻的任务,一边时不时问她。 “091,我想,我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苏月娆单手支颚,坐得慵懒而随意,目光远眺,纵览着系统空间中茫茫的星空,与星空之下,数不清的各个任务小世界。 091沉默半晌:【……宿主,你已经厌倦了吗?】 “怎么会呢?”苏月娆轻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只是棠溪月走前,送给我一缕天道的神思——我是个残缺的神,没有传承,没有记忆,这还是我第一次以‘同类’的视角丈量一个世界呢。我隐隐有些感触,要回到本体中去闭关沉睡一段时间,来消化体会。” 091不舍道:【宿主要沉睡多久呢?】 “不知道。在神明的世界中,时间是很渺小而抽象的概念。也许是十天,也许是百年,也许是亿万年。” 苏月娆摸了摸091——它的实体是一只小小的橘色光球——转身走向回到她自己世界的那道门: “你们系统没有能量会强制休眠?解除绑定关系,去找新的宿主,或许我们某天还会再见的。” 091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咬牙追了上去:【等等!宿主!我跟你一起去!】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休眠!无论是百年千年,也只是一觉醒来的事情!只要宿主你醒来以后启动我的后备能源,我就能重新启动,咱们就又可以一起搭档出任务了。】 苏月娆坏笑:“我要睡很久很久哦,真愿意等啊?” 091语气坚定:【愿意!】 苏月娆失笑,转身向它招了招手:“好好,那咱们回家。” 一人一统穿过光门,消失在了这片广袤的系统空间中。 以无名之身跻身上位者行列的企业家,无形间悄然拨弄天下政局风云的长公主,一剑震烁四海八荒的璇玑剑仙,为国斩获无数国际奖项的顶级赛车手,无限空间里生杀予夺的幕后推手,审判众仙、开启人类时代的梵音圣女…… 苏月娆在无数的世界肆意张扬,留下了令后来者一遍遍传颂的传说。 纵使这个故事即将落幕,这些传说也不会陨落,它们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轮转,被一代又一代新的少年天骄所传颂、赞扬、仰望。 而谁又能知道,这不会是下一个故事的开始呢? 【全文完】 第118章 战死的仙界白月光回来了(15)(全文完结) 而此刻,苏月娆也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瑶光绫纷飞飘摇,若潜龙入渊,一头扎进了已经变成轮回泉池的魔渊之中搅弄风云,纷飞若举,飘摇临空! 狂风大作间,满池青绿的泉水被瑶光绫所指引,汇聚到空中。 整个天地间好像骤然落下一场青绿色的倾盆大雨。雨水淅沥,漫漫无垠,均匀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091仔细对照过在场人数与人员名单以后,欣慰地告诉苏月娆: 【妥了,整个仙界有神职的,全在这里了,今天一波全给洗干净!】 触碰到这碧绿色的雨水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变——有人不可置信地尝试调动自己的神力来呼风唤雨却屡屡失败,有人猛然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苏月娆,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而一片惊愕中,苏月娆依旧带着慈悲而温润的笑意,眉间禅印闪着淡淡金光。 一棵参天巨树的虚影自簌簌飞雨中骤然闪现——有人认出这是仙界禁地的世界树。 触碰到轮回水之后、从神仙们身上剥离的神职化作一道道金光,飞入世界树体内,整棵古树为之一振,身形骤然拔高几千丈!与此同时,众人皆感到体内被打上了个什么印记,仙力不似从前充裕,且冥冥之中,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欠下的因果。 “诸位,今日以后,世界上就没有神仙了。” 神清骨秀的圣女立于巨树顶端,双手合十,神色平静而浅淡。 柳眉杏目、朱唇粉面,她依旧如千年前一般艳色灼灼,风姿未曾有一丝改变,就连周身那股悲悯而温润的气质也一如既往。 既然圣女殿下没有变,那变的是谁呢? 恍惚之中,众仙骤然想起——圣女殿下多年前面对魔族时,也是这副冷淡而平静的神态啊。 她的善良从来都是有锋芒的,只是从前这锋芒对着敌人,他们只用享受她的慈悲、温柔与包容;而现在,不知何时,他们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成了被这锋芒指着的人。 这是一幅壮观而神妙的画面,诡谲神圣,又带着荒诞的美感。 日色清冷,朝霞泠泠。四面山势环抱,林泉涧肃,山色舒朗,松柏苍翠。 天上一轮红日当空,盛光大作;可是这蔼蔼的云间偏又落着场青色的碧雨。明与暗、灼与寒、阳与阴……这世间最强烈的对比在同一片空间中尽情上演,荒诞而神圣。 而这一切景致的最中央,立着个赤足的少女。薄衣素裳、手穿檀珠,素净而清丽的面容如一朵带露的木兰花,出尘脱俗。 耀眼天光下,少女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暖玉般的质感,映出点儿浅浅光泽;那双如啜寒泉的明眸微闪着,含着点儿悲天悯人的笑意,仿佛神坛之上、那尊精致华美的神像走下来了似的,带着浅浅的神性。 她自西边来,日往东方起。 红日自她身后骤起,恰升上她头顶,少女整个人宛若顶着一轮佛光似的,神圣、美艳又端庄。而此刻,漫天落雨簌簌而下,有一滴恰落在她的面颊之上,顺着微垂的长睫向下滑落,像一滴悲悯的眼泪。 日往上升,泪却向下落。站在这漫天奇异的景致之中,苏月娆宛若一尊西方的流泪圣母像,荒诞、神性、悲悯……强烈的色彩与明暗对比,让整幅画面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场所有人都痴痴地望着空中那道昳丽的身影,已然被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发生的一切。 悠悠青空之下、漫漫青雨之间,这慈爱却果决的神明挥手,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仙人不能尽善尽美的布风排雨之责,便由世界树承担。此后,世间便再没有什么扶华上神,什么梵音圣女,什么仙界帝君了。” “尔等从今往后便再无神职,闭关也好,游历也罢,尽可追逐自己的道去。只是,若再有人因一己私情祸害苍生、使生灵涂炭——” 美人一笑,眼神冷淡: “此间报应后果,便由你们各人承担!” 几乎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个瞬间,任务列表的全部任务就显示已经完成。与此同时,天上骤然降下一道清光,一缕天道意识被注入苏月娆识海之中,带着点儿熟悉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在识海中轻唤了声: “棠溪月?” 那道意识温顺地在识海之中游走着,点了点头。 ——难怪这次的天道意识不仅不对她魔改剧情加以阻拦,甚至推波助澜,帮助她做成了这堪称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棠溪月的残魂并没有消散,而是被世界意识吸收,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啊。 苏月娆对她感观不错,如今得知她也有了个的结局,不由得也为她高兴,上手摸了摸那道光晕。 棠溪月蹭了蹭她的手,苏月娆只觉掌间一片温暖柔软,心神轻快,仿佛所有疲劳一扫而空,于此同时,一丝旷古渺远的真意透过那个抚摸被注入到她体内,苏月娆眨了眨眼,若有所感。 【宿主宿主,下一个任务世界,咱们去星际世界好不好?】 离开此世界,091一边兴致勃勃地在她识海中翻阅着任务列表上密密麻麻的任务,一边时不时问她。 “091,我想,我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苏月娆单手支颚,坐得慵懒而随意,目光远眺,纵览着系统空间中茫茫的星空,与星空之下,数不清的各个任务小世界。 091沉默半晌:【……宿主,你已经厌倦了吗?】 “怎么会呢?”苏月娆轻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只是棠溪月走前,送给我一缕天道的神思——我是个残缺的神,没有传承,没有记忆,这还是我第一次以‘同类’的视角丈量一个世界呢。我隐隐有些感触,要回到本体中去闭关沉睡一段时间,来消化体会。” 091不舍道:【宿主要沉睡多久呢?】 “不知道。在神明的世界中,时间是很渺小而抽象的概念。也许是十天,也许是百年,也许是亿万年。” 苏月娆摸了摸091——它的实体是一只小小的橘色光球——转身走向回到她自己世界的那道门: “你们系统没有能量会强制休眠?解除绑定关系,去找新的宿主,或许我们某天还会再见的。” 091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咬牙追了上去:【等等!宿主!我跟你一起去!】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休眠!无论是百年千年,也只是一觉醒来的事情!只要宿主你醒来以后启动我的后备能源,我就能重新启动,咱们就又可以一起搭档出任务了。】 苏月娆坏笑:“我要睡很久很久哦,真愿意等啊?” 091语气坚定:【愿意!】 苏月娆失笑,转身向它招了招手:“好好,那咱们回家。” 一人一统穿过光门,消失在了这片广袤的系统空间中。 以无名之身跻身上位者行列的企业家,无形间悄然拨弄天下政局风云的长公主,一剑震烁四海八荒的璇玑剑仙,为国斩获无数国际奖项的顶级赛车手,无限空间里生杀予夺的幕后推手,审判众仙、开启人类时代的梵音圣女…… 苏月娆在无数的世界肆意张扬,留下了令后来者一遍遍传颂的传说。 纵使这个故事即将落幕,这些传说也不会陨落,它们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轮转,被一代又一代新的少年天骄所传颂、赞扬、仰望。 而谁又能知道,这不会是下一个故事的开始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