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不负尊王不负卿》 第1章 这样的荒凉寂寞,就要终结了 【题词】 纵然我是世间唯一的神,也求不得那份特殊的爱。可既然,你有一份善念,用来心系天下;那我也有一份善念,助你拯救苍生。 ——花千骨 若有来生,吾宁摒弃礼教枷锁,神魔争斗,只痛痛快快爱一场,寻一处山川,并一世终老。 ——白子画 ……————分——————割———————线————— …… 天乌压压的,倾盆大雨一刻不停歇地冲刷着江河与土地,悲伤阴郁的氛围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刚刚,璀璨耀眼的神光降临了大地,所过之处枯木逢春,嫩芽新抽,被血染红浸透的土地重新覆盖上新衣,一切都在新生。 奄奄一息的轻水在轩辕朗的怀里焕活新生,却没有半点死后余生的庆幸。相反,她泪眼滂沱,再也忍不住埋在男人怀里悲悸无声的哭。 就在刚刚,千骨同她道别了,她说她并不怪她…… 可她再也醒不来了。 众人怜悯地看着海面上的二人,白衣仙人的法袍已被血水染得湿透,从头到尾再不复半丝仙家姿态。 他狼狈得坐在海面上,身体没有坠落,心却永沉在了看不见的深渊。 怀里的女孩很安静,闭着眼,任性地抛下了俗务,沉眠在此刻。与此同时,也抛下了他。 一掌、两掌、三掌……白子画不停打着自己,却除了痛什么都留不下。 她竟这样心狠,留他一人永活在这寂静无声的世间,连同去的资格都不给…… 白子画悲到极致,竟绽开唇角笑了起来,低着头身形有些佝偻,杂乱的墨发挡住的是他痛苦的面容,与一滴滴滚烫坠落的泪水。 只是,再没有人会心疼,没有人敢疼惜地靠过来了…… 笙箫默难以想象他此刻有多么痛,同门多年到底不忍。 他飞过去,欲伸手安抚。 “师兄……” 伸出的手却被一股无形气浪格挡开,白子画抱着女孩冰冷的身体,蹒跚站起,脚下禁不住晃了下。 笙箫默看得心惊,“师兄!” “小骨……师父带你回家,我们回家……”白子画喃喃着没有回头,始终背对着众人的方向。 “师兄,你清醒点!你留不住她的!” 同门千年,笙箫默何时见过白子画这等失魂的模样,别说哭了,就是表情外露都鲜少有。可如今,他痛失所爱,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这样痛苦的事实就是他们这些旁观者都不敢接受,更何况亲自下手的他? 但离去的人已经离去,活着的人还需活着啊! “师兄,千骨已经去了,你再痛也要接受啊。” 这句话说得很艰难,瞬间止住了白子画离去的步子,下一秒银光浩荡,笙箫默瞬间被击飞。 所有人都愣了,一时大气都不敢喘。 血衣加身的仙人背对着人群,背影挺拔,纵使悲痛至极仍难掩风骨。他声音凉凉的,淡漠到一个从未有过的度,却不是云淡风轻的淡,而是再无一物的淡。 世间冷暖,再无他份。 “她只是睡了……再乱说,我杀了你……” 摩严眼瞳颤动,不敢相信这话是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师弟说出来的,他怎么狠下的心? “子画,你这话……是要与我们断绝关系是吗?” 被扶着的笙箫默气血翻涌,一口血又漫上来,被强行咽了下去。 他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对方没答,但意思他们都明白。 这么长时间以来,花千骨是维系白子画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如今斯人已去,还有什么留得住他呢…… 是他们师兄弟二人吗,还是险险存下的长留? 估摸,没一个是。 白子画没回头,摩严就那么执着地盯着,血丝漫开的眼睛包含了太多,多得任何人都承受不下。 如果可以,白子画是真的很想杀了他,杀了这些逼小骨去死的人。可即使那样,又能如何呢? 摩严欠小骨的,他们欠小骨的,仙界欠小骨的……他都不会忘,待完成了手上事,都要还回来…… 众人最终没等到回答,一阵暴风起,携着漫天风雨瓢泼而下,再一睁眼,海上人已消失。 妖神出世的这段日子,六界都不好过,仙界败落,人间更是惨淡。 那日格外灿烂的阳光照射下来,人们惊喜地发现身上的疾病没有了,干涸的江河再生了,就连焦黑开裂的土地都眨眼间生出了青绿的嫩芽。 除了神,还有谁能这样? 当下,人间的所有凡人,只要还活着,还能动的通通向天而跪,涕泪交加地感谢天地,感谢天神。 白子画就是在人间恢复之后到来的。 他抱着女孩穿过大街的时候,所有人都吓怕了,因为他们清楚的看见那女子垂落在外的手呈不正常的白色,一点人气都没有。 “他居然抱着一个死人!” “天,大家快跑啊!” 一阵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惊慌地逃开了,没有人想和死人待在一起。 徒步了不知多久的白子画终于停下来,他听见了人们说的话。 低头去看,女孩容颜依旧,雪白的肌肤与精致的五官看不出半丝和正常人不同的点,唯一诡异的是——她太白了。 也对,他们待在冰洞里太久,小骨一直躺在寒冰里,被冻冷了。 “小骨不怕,师父给你暖暖。” 他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着,大手贴上女孩苍白的脸,一阵寒意瞬间浸透骨髓。仔细去看,女孩的眼睫毛上还结着一层白霜。 那是冻太久导致的。 白子画眼瞳颤了瞬,忙去化开,随后环顾一圈,去了就近的一家脂粉店。 “要一盒胭脂,口脂,快点!” 小二被吓得一颤,恐惧的目光落在一动不动的花千骨身上,几乎是连跑带爬地拿。 “客,客官,您要的东西。” 白子画一把拿过,丢下铜板,瞬间消失在店里。 到了庙里,白子画挥下清洁咒,将女孩小心翼翼放在绒毯上,自己跪在边上笨拙地去挖胭脂。 “小骨再等等,师父就好了。” 他俯身,骨节分明的长指温柔又轻缓地将朱砂红的口脂涂在女孩苍白的唇上,一下就活力了许多。 正想涂腮红,角落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伴随着酒嗝与脚步声。 “嗝~都是个死人了,你打点啥啊?疯了不成!” 形容枯槁的老头一步一歪地走过来,浑然不觉骤然诡异的气氛。 他走近了,努力聚焦目光去看,瞬间被惊艳到。 “啧啧,这么标致的美人啊,可惜了,是个死的。” 转头看白子画,伸手要拍。 “小伙子,看淡点啊,人死了就让她下地,回头臭了得多难闻啊,那种味道会熏死人的。” 一句话彻底惹怒了面前人。 “砰”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白子画眼神专注,为女孩匀完最后一点脂粉,避开眼睛大睁的尸体温柔地将人抱起,离去。 临近傍晚,好不容易晴了半日的天又开始作妖了。 寒风呼啦啦地吹,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忙,风吹得他们的衣服都快要掀起,猛的很。 刚要打烊的客栈大门被人敲响,老掌柜算账的动作一顿,示意小二去开门。 门一开,小二险些被鬼魅一样的白衣人吓死。 “公,公子,小店已经打烊了。”他哆哆嗦嗦地说,被男人深邃漆黑的目光逼得直后退。 白子画撑着一把伞,另一手环着女孩的腰靠在他怀里,一路走来,雨水打湿了他长及膝的发,身后夜色暗降,衬得身形有些萧索。 “一间上房,一桶热水。” 说完他脚步一迈,被小二撑着的大门瞬间开了,力量大得他都快站不住。 “哎,公子,你不能进来!” 一直追到老掌柜面前,白子画抬手放了两大块碎银,二人要拒绝的话瞬间卡在嗓子眼。 出手够大方的,都够住两月了。 对视一眼,老掌柜默默掏出名册,“公子,敢问贵姓?” 白子画抱着人上楼,头都没回,“白。” …… “那…… 名呢?” 老掌柜提着毛笔眼睁睁看人上了楼,思考半晌,写下了“白净尘”三字。 这位公子气质不凡,空灵地不像凡人啊……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势头越来越大了,白子画关上窗,洗了个澡,行走间墨发自然蒸干。 “小骨,师父去办点事,你乖乖等着, 不会太久的,好不好?” 女孩的手被他握着,半天没答。 “你不说,师父就当你答应了。”他微微笑着,为女孩掖了掖被角,结界一落消失。 汹涌的雨水浇灌着人间的每一处,雨幕太大,把人间都模糊了。 白子画只身出现在一个密林里,手指在地上画了条线,银光绽起,一道门出现在眼前。 他刚进去,两道鬼影瞬间出现。 “完蛋!又晚了一步!” 谢必安吓得鬼脸更白,长长的腥红舌头一荡一荡的,身边的范无救同样脸色不好看。 “咱们管不了,去禀告阎王爷。” 说罢,二人立马回地府。 阎王爷赶到的时候忘川河沸腾不已,无数冤魂厉鬼在里面咆哮,却一反常态地争相往两边游,仿佛爬上岸就能躲开什么似的。 阎王爷骂了句“放肆”,一脚把一个摸上岸的鬼蹬回去。 白子画在此刻上岸。 他一身白衣,出入一趟血红凶险的忘川河竟毫发无伤,左手拿着一团珠子形的黑气。 四目相对,早见识过对方厉害的阎王爷脊梁骨都在发寒。 “尊,尊上。” 白子画看他一眼,抬脚就走。 阎王爷立马挡过去,却受不住男人的视线,怂得步步后退。 “尊,尊上,不是小王不配合您,只是” 他目光落到那团黑气上,欲哭无泪。 “忘川下的阴气百年才产一丝,是勾河里的凶魂厉鬼的,您再这么拿下去,小王不好办啊。” 百年来,眼前这位如入无人之境般拿了阴气不下三次,河里的鬼管制松动,他都折了十几个看鬼的手下了。再拿下去,忘川就压不住鬼了。 白子画眼睛黑得像没有星子的夜幕,一丝光亮也照不进去。他看着忐忑惧怕的阎王爷,自然知晓对方在顾忌什么。 但小骨遗体的维系,必须要阴气。 僵持间,白子画一指伸出,浩荡真气瞬间凝成一把巨大光剑,随着混有神之血的血珠的溅落,巨剑轰隆一声插入河底,上百厉鬼魂消魄灭。 阎王爷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水,傻眼了。 伤口恢复毕,白子画拂袖而去。 “这一把剑加一滴血,算作交换。” 藏在远处的谢必安惊得舌头都不荡了,感慨万分:“不愧是神血……拿来镇鬼也太好用了。”可比几丝丝忘川阴气力效大得多哟。 擦把脸的阎王爷把二鬼提溜到面前,轻咳一声恢复了地府之王的霸气。 “你们跟踪调查了这么久,可知他还会去哪?” 近百年来,那位为了他那早死的爱徒,隔三差五往地府跑,一来就搅得万鬼不宁,今日走了,下次隔不久又得来,阎王爷光想着就头疼。 范无救回:“该是去坟里搜集死气了。” 谢必安也点头,指下头顶的寒月。 “早年我们偷摸瞧过一眼,那女的死太久了,又没魂,上仙为了保存她的肉体没少下功夫,今日拿的阴气没多少,肯定不够用三十年的。” 忘川底下的阴气之强几乎连阎王爷都受不住,也不知白子画从哪想的办法,用它存尸,偏偏还真管用,但两丝阴气最多管三十年。这会儿该是下坟收死人的死气了。 阎王爷摸着下巴,寻思着去还是不去。 “死气……确实,那玩意对死人好用,弄多点能减少外界对尸体的影响,不容易烂。” 片刻,阎王爷看着已经平静的忘川河大手一摆。 “往后不必管了,随他去,还腾些地方。” 地府面积始终有限,近些年死的人不少,挤得地府人满为患,外面那些腿欠爱溜达的尊上爱揍就揍,爱抓就抓,被看上算他们倒霉,魂飞魄散也不干他的事。他只要守着忘川河不出问题就行。 “什么?”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肉眼可见的高兴,“主上英明!” 天知道,跟着那位简直是拿鬼生在冒险!他们好几次都梦见自己魂飞魄散,被内里疯魔的男人碾得连鬼渣都不剩啊。 太恐怖了呜呜。 阎王爷最见不得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了,当下一撩袍踹去。 “去去!干活去!净脏老子眼。” 二鬼麻溜得滚了。 另一边,白子画已经下到一个墓里,里面蛛网密结,空气又闷又难闻,但规模不算小。 他仿若无感,直接寻到主墓室里,棺材一开,一缕不知道停留了多少年的鬼魂飘出来。 “我拿你东西,作为交换,送你超度。” 清音一指,柔和圣洁的白光云雾一样在墓里荡开,年轻的墓主人沐浴其中,对他福了身,安安静静地走了。 等白子画回到客栈,女孩还睡着,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他用清洁咒洗去一身尘灰,轻手轻脚撩起床帘。 “小骨,师父回来了,这就给你做法。” 他扶起女孩,面对面坐着,十指掐诀,阴冷的阴气混着死气一道涌动在小小的空间里,房间温度急剧下降,寒霜蔓延。 因为随身带着阴气,白子画的手早冻得冰冷,若换了寻常人早就阴祟入体而亡了。 花千骨无知无觉,被他强留下的不过一副壳子,被动接受着阴气的注入,白子画看着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笙箫默说得不错,他留不住她,早在那天她就该身体溢散,泯灭世间了。 但他不准。 她走了,却不带他,甚至连尸体都不想留,怎么可以呢? 他翻遍了万卷阁,连九重天的藏经阁都没放过,终于得知了一种养尸存尸的密法,虽然过程不好受,但只要能留住她,就够了。 施法完毕,白子画躺在床外侧,一遍又一遍抚着女孩鲜活冰冷的面庞,藏在眼底深处的荒凉悲痛没了遮掩,倾泻而出,透着疯魔。 “小骨,你究竟有多恨师父呢?师父知道错了,你气消了……就回来好不好?” “师父这些年一直在找复生你的法子,有一本书上记载了生魂祭的法子,只要凑齐八十八个与你同生辰,同年岁的女子的魂魄,再在月满之夜辅以禁术,就能聚魂。师父思考过,但始终没寻够合适的八十八人。” “很久之前,我又去了趟异朽阁,白塔里的舌头都枯萎了,府里荒凉无人,但不妨碍我找到了几张卷宗,里面就有复活人的法子,有一种比生魂祭速度更快更稳妥……” 说到这,白子画的眼里渐渐染上一丝灼热的疯狂,那张从来淡漠冰冷的脸在黑暗里徒生几分邪魅。 两百年了,小骨离开他太久太久了,而这样无止尽的荒凉寂寞,就要终结了。 他嘴角勾出一抹满足深沉的弧度,虔诚低头,阖眸轻吻女孩的眉心,对她也对自己说: “只要一年,一年后师父就救你回来,再等等……” 第2章 我是给你送这个的 白子画在客栈里住了三天,每到夜晚都会出门寻鬼,收获少的话就下坟,以超度之法取死人的随葬物,提取死气。 近日连下大雨,山上许多缺乏修缮的坟冢都塌了,出露地表,更易被发现。 黑压压的乌云遮去月亮的最后一丝光,他出了坟照常揣着死气回去,却在客栈前止了步。 暗处的人一声叹息,眼露不忍地走出来。 “师兄。” 是笙箫默。 白子画转头看他,波澜不惊,漠然深邃的目光似乎对面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笙箫默上下打量他,人还是那个人,白衣如旧,但浑身萦绕不去的浓烈阴气太骇人了,长此以往会腐蚀身魂,戾气缠身的。 他知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楼上人。 相对无言,白子画收回眼,就要消失。 笙箫默忙一步上前,“师兄且慢!” 他手掌一抬一物漂浮而起,水色柔和的光亮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我是给你送这个的,给千骨用上,别下坟了。” 师兄为了千骨,身上的阴气已经积得太重了,长久下去他真怕他戾气难压,仙性不再。若是那样,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看他过得这么苦。 白子画无言,盯着女娲石,一抬手摄了过去。 此时,笙箫默主动解释:“大战后十六件神器被重新分配了归属,长留取了三样,玄天伞当场被杀阡陌夺走,其余的都分配了出去。” 指尖一动,伏羲琴被他取出,飘停在白子画面前,他看着流光溢彩的琴身,眼中暗色起伏不定。 “这两个东西对你和千骨而言意义非凡,至于轩辕剑,什么时候你心结得结,随时去长留取了。” 从始至终白子画没说过一句话,笙箫默知道他不想看见他,凝视半晌,转身走了。 伏羲琴、女娲石、轩辕剑,这三样东西与师兄和千骨勾缠太多,前两样比起放在长留密室里,不若交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那样才具有神器该有的意义。而轩辕剑力量太强,多年前又用于弑神,剑灵不服压制,除了千骨,世间再没有能驾驭它的人了,如果有,只可能是师兄。终年镇压在密室已经致使禁地血气增生,禁制不稳,大师兄与他都认为镇压不是长久之法,运用许更好一点。 行出几百米,白子画突然喊住他:“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多年来他带着小骨四处行走,没与任何旧人打过照面,而他也不认为摩严和笙箫默有那本事找到他。 飞在空中的笙箫默停下,回答:“异朽阁的人送的信。” 说完,他即刻消失。 白子画蹙眉,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东方彧卿又回来了,但没亲自来而是通知笙箫默,说明他不方便,是刚转世还是刚死?可明明当年瑶池以上,浮沉断早断了他的性命,他又屡次透支寿数搭救小骨,代价极重,该再无来生才对。 他想起小骨死前身上的契约印,那时他问她, 她却苦笑着未答,难道说…… 白子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屋,当燃了灯,看见床帐后隐隐约约的人影时,他苦涩难抑,又夹杂着滔天的却无处宣泄的怒火。 他走过去坐下,抓着女娲石的指骨握得发白,恨她没有反应,自己所有的质问不甘都得不到解答。 “为什么,你舍得为他换取来生,却残忍地骗我杀你。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根本不比他少的,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你走得好轻松,撒手而去,却没想过我要怎么活下去,是故意的惩罚,对?” “师父不比他们直接,不会说露骨的话,也没法在人前不管不顾地护你,就连想念都不能宣之于口。小骨,你知道吗?好多次我都很嫉妒,嫉妒他们什么都不是,却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你身边,不用顾虑天下人,不用背负师徒枷锁,做再多,无论对的错的,都能得到你的理解,安慰。至于我,连走近你,触碰一下都是奢望……” 回忆纷至沓来,他苦笑着盯着女孩永寂的容颜,一行清泪不期然坠下,苦涩难当。 片刻,化女娲石为银色花钿融进女孩眉心,与她脸贴着脸,一个温热一个冰冷。 “不过没关系,此刻在你身边的是我,纵他东方彧卿轮回千次,万次,都无可能带走你。师父一定保存好你的身体,待你归来,想去哪都好,做什么都随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抱着女孩,喃喃许久,直至沉入梦乡。 第一次,他的梦里不再洒满鲜红的血,从来倒在血泊里的她原原本本站在了山崖上,背对他青丝飘散,白裙在狂风吹拂下翻飞不停,猎猎作响。 那道身影是他数百年来渴望过无数次的,这一次,她终于肯入他的梦了吗? 他嘴唇颤动,不可抑制地走过去,渴望再触碰她,希冀她给他一个反应。 “小骨……是师父啊,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终于到了身后,他颤抖的手最终伸了出去,惊喜地没有穿身而过。 “小骨!” 激动不过两秒,手下的肩膀动了,女孩缓缓转身,抬眸之际风云变色,天急剧暗沉,崖下的波涛似凶兽垂死前的怒吼,一浪盖过一浪,一声高过一声,狂猛拍打着礁石。 与白子画面对面的不是朝思暮想的女孩,而是一架披着白衣,生着黑发的森白骷髅,鲜红的血从骨头里溢出来,滴在地上烧出一个个焦黑不平的洞。 骷髅的嘴巴起起合合没有声音,却一步一步往白子画靠近,抬起的手渴望抓住他,侵蚀他。 白子画不可置信地退后,脑海忽然响起一道虚弱苍白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受完销魂钉之刑倒在仙牢里,无力动弹气若游丝的她。 “过来,来陪我,来陪我啊,我好冷~这儿好黑,风好大,求你陪陪我,帮帮我……” 熟悉的声音传递过来似真似幻的画面,白子画脑中剧痛,恍惚间又看见了衣衫单薄的小骨被戒律阁弟子押解着,被冰冷粗大的铁链绑上了诛仙柱。 柱子上满是浮雕的图案、花纹、铭文和咒语,柱体莹白通透,镂空和缝隙里却是乌红色的,那是前面无数死在这诛仙柱上的仙人干枯的血迹。而她就被缚在上面,骨钉穿身,血流如注。 “不!” 他目呲欲裂,怒喝着,却没人看得见他。 刑罚还在继续。 最终,少女如风中残叶一样从十几米高的柱子上狠狠摔落,眼神空洞,面色呆滞,再不能动,合着销魂钉留下来的窟窿,鲜血几近流干。 血,好多的血……他几乎是跪爬到她身边,可擦不完,止不住,汩汩冒出的血不多时就将他白净的双手染红,指甲缝都浸透了。 “不,不要……” “不可以,停下,快停下!” 梦境里,白子画眼睛充血,疯了一样大喝、阻止,画面刺激到他,一时分不清真假,最终脊背一弯跪在地上,单手撑地,豆大的汗水自额间冒出,手臂青筋暴起。 此时,骷髅已走到了他正前方,白森森的手指骨迅猛抓来,誓要挖进他心口。 第3章 横霜一剑断头 “小骨!” 一声惊呼,白子画猛然睁眼坐起身,才发现只是一场梦。 外面已天光大亮,床帐遮挡的这方世界昏暗一片,他趴在床边,不知何时睡着的。 梦里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凌迟得他心脏狂跳,不住喘气,低头一看,女孩瓷白冰冷的手居然被他抓出了好几个乌青印子,有深有浅。 白子画呼吸一窒,惊慌失措地松开。 活人血脉通畅,皮肤抓紧了会变红,而死人血液不流动,重力压制下只会产生淤青,也就是尸斑。 而他最不想认知的,就是面前的女孩是死的。 他的小骨只是睡着了,对,只是睡着了!她会回来的!这个淤青要消,马上消! 白子画颤手,仙力不要命地输入,分分钟化开了淤青。 检查再三,他还是后怕,又输了会儿仙力,直到女孩的面庞升起红润,与活人无异。 “对不起,小骨,是师父下手重了,下次一定不握疼你,一定注意。” 低头长吁完一口气,房门忽然被敲响,小二端着早膳站在门口,问他要不要。 这家客栈每日都会挨层挨屋为住客提供早膳,虽只有白粥,但仅此一项就足够它在同行中脱颖而出,一直以来广受好评,生意不错。 门打开,白子画一言不发接过了碗,反手关门。 下了楼,小二才转回身望了眼,“这位公子脾气还真古怪呢,每天闷在屋里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夫人身体好了没。” 受法术影响,凡人眼里的花千骨都是会呼吸有温度的,只不过身子虚弱嗜睡,必须时刻被人搀扶着。 正擦拭柜台的老掌柜听见他的嘀咕,提醒道:“客人的事少琢磨,赶紧吩咐后厨去买点白菜,早上清点完远不够这两天用的。” 小二应下,马不停蹄去办了。 被端进屋的白粥并无人喝,直放到凉了才被白子画隐身端去了街角的木棚倒掉,那里有一只瘸腿的狗和三只个把月大的狗崽子,见到他就开心的摇尾巴。 白子画拂袖蹲下,看着他们吃,心想若是小骨在,定会忍不住摸的。 他身处人间,总要正常吃喝才能不引人怀疑,倒掉又浪费,这几只狗刚好帮了忙。 一只黑白混色的狗崽凑了过来,想舔他,却不知为何绕着他迟迟没下口,喉咙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委屈无措声。 “去吃,我走了。” 他身上阴气重,活人活物凑近了会不舒服,更何况是年幼灵性的兽崽。 回到房间,他把空了的碗勺放到门外架子上,过会儿就有人收走。除了这些,还有昨夜点的晚饭,同样只剩空碗空盘。 他喝了杯茶,布下结界,靠在床边开始打量伏羲琴。 两百多年过去了,这琴还是原模原样,他手放上去后流光会增强,似是同老朋友打招呼。 转头,他温柔地问:“小骨,师父给你弹支曲子怎么样?” 也不等回答,他自顾决定:“就弹你弹过的《谪仙怨》。” 琴置膝上,十指放上去,“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 这是花千骨最后一次为他弹奏的《谪仙怨》,琴声哀婉凄绝,仿佛声声在耳。这世上,只有他的小骨能将《谪仙怨》奏得那样催人心弦。只恨他当时迟钝,没听出那竟是她饱含不舍的诀别。 谪仙十怨,一怨孤,二怨情,三怨欲,四怨淫,五怨求而不得,六怨欲求不满,七怨容颜终易老,八怨一番云雨难承受,九怨归去黄泉彼岸依旧,十怨此生梅开十度你依旧…… 可笑,今时今日,他也怨了她所怨,而听的人听不见。 * 黄昏的街头行人稀少,残阳如血,天地最终归于静谧。 马车离开宽阔的地方,在山道上缓驰着,马儿踢踏踢踏,赶车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一个纸人。 越过一个坡,前方忽然出现许多老树做的路障,伴随着一哄而上的脚步声,刀光剑影,嘈杂一片。 “站住!交出财宝不杀!” “车上的人下来!否则一把火烧了你的车!” “老子数一二三,快点滚下来!” …… 声音惊醒了入定的白子画,他睁眼,借着窗户缝隙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火把的光特别密特别亮。 是拦路抢劫的山贼。 领头人满脸络腮胡,一身补丁衣裳比手下要工整一点,等了半天没人应,急了。 他拿着砍刀,大踏步过去,“敬酒不吃吃罚酒是!老子砍了” 话没说完,马车板从内打开,木头人一样的车夫跳到一边,紧接着下来一个白衣黑发,风光霁月的俊美男子,只不过气质极冷,一言不发地看他们。 山贼们齐齐看呆了,领头的好久才反应过来,随即呲溜擦下嘴角哈哈大笑。 “不错啊兄弟们,今儿咱们逮到一单大的了!瞧瞧这衣服材质,这腰带玉簪,卖了铁定值不少钱!” “这皮相也妥,卖去小倌馆,管老鸨要千八百银子妥了!” 旁边,一个国字脸的手下目光放肆地在白子画身上游移,鼠笑着补充: “老大,还有他的剑,你看那光泽度那花纹,抢过来配您正好啊。” 领头的立马去看,虽被广袖掩着,但光品相就不俗,绝对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他冷呵一声,一个眼神,立马就有手下过去,桀骜至极。 “听见了?交出来。” 白子画默然不语,深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嗖嗖凉风灌进衣服里,浑身上下都冷得紧。 这人到底做什么的,这身气场太吓人了。 手下悄悄搓着胳膊,壮了胆才又靠过去,伸手便夺。 “他妈的是个聋子不成,把剑给我!” 剑未夺成,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冷光闪过,温热的液体立马喷溅到草堆上,手下就那样被割了喉,当场命绝。 银色长剑被男人斜握在手中,剑身纤薄锋利,刚杀了人,却滴血未沾。 场面寂静两秒,随即是领头男人的暴怒,他指着白子画,如看一个死人。 “你妈的敢杀我的人?老子今儿非扒了你的皮,剁成肉酱喂狗不成!小的们,给我上!” 场面立马混乱起来,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火把也在风中颤颤巍巍,随着人的挥动时明时暗。白子画穿越其中,一身白衣格外明显,却无一人摸得到他,手起剑落便是一条命。 他本不愿招惹是非,但他们自己欺上来,一身煞气血气不知杀过多少人,这样的恶人,死不足惜。 当只剩最后十人时,身后忽然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他一回头,一身血的领头男子居然捂着脖子爬了起来,用尽全力将车驱了出去。 马儿被扎了一刀,惊痛之下不管不顾地奔了出去。 “小骨!” 剩下的人见势想跑,却被横飞而来的横霜一剑断头,满嘴血沫苟延残喘的领头山贼更是血如泉涌,脑袋咕噜噜沿着山坡滚下去,直落进他们埋伏的陷阱里,被一根根锋利的竹节扎了个稀巴烂。 白子画追马车而去,终于赶在马车坠落前落到前方,一手伸出织就无形的网阻隔它们。受惊的马则持续不断的嘶鸣,躁动不止,带着车厢颠簸来颠簸去。 白子画当机立断,一道仙力结束了它。 待他进去车厢,里面物品杂乱,原本睡在榻上的女孩一动不动摔在地毯上,未束的黑发遮住她的脸,小腿被方桌压着,左手臂裂开了一道手心长的口子。 白子画嘴唇翕动,颤手将人扶起,仙术一挥一切恢复原样,他摸着女孩手臂的伤,即使流不出来血也吓得他心脏一阵阵紧缩。 他应该给纸人下防御术的,这样马就不会受惊,小骨也不会被颠到,摔下地受疼。 可恶,又是他的疏忽。 一边说着对不起,白子画立马用仙术拂过伤口,直到那一片的肌肤再次光滑如初才放心。 这儿离最近的城镇还有段距离,白子画扶着女孩躺好,转头拿出一个纸人,变成一匹能拉车的姿态矫健的高头大马。 他出了车厢,一张手上百个呜呜哀叫的鬼魂被吸了过来。 他们只有惨白的鬼脸能看见,都是刚死的山贼。 白子画面无表情地捏碎他们,取出拳头大的葬灵珠将灵魂碎片都吸进去,一夜过后就能化成一大股纯正的死气。 马车一路向南,于一天后抵达了南方大镇——乌江。 日落西山,白子画踩着白天的尾巴进城,刚落脚到一间客栈,天就彻底黑了。 登记完,他照常抱着花千骨上楼,却碰见楼梯上有人打架,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斗在一起,将上楼的梯子挡得水泄不通。 负责引路的小二急急忙忙上去劝架。 “各位客官打架可以,但别在这儿啊,看看把楼梯挡完了,其他人上不去了不是?” 话刚说完,他立马被甩了一巴掌,身子转个圈差点摔下去。 一个扎高马尾,穿蓝色丝质锦袍的富家子弟拿牙签剔着牙,高傲不羁地拿鼻孔看他。 “爷打架怎么了?少了你的押金还是少了你的命了?有胆子把刚的话再说一遍。” “客,客官……” 小二被戳着胸膛,步步后退。 “呵,不说了?老子就是看这个人不爽,你把他赶出去,我赏你十两白银啊。” “不,不行啊,店,店里有规矩,来者皆是客。” “客?”男子嗤笑一声,忽然注意到下面的白子画,顿时眼神一亮。 他抬手,指着男人怀里的女子。 “那也算客?一动不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瘫了死了呢!就这种蹊跷诡异的你们也收?膈应人呢!” 他后面的同伙也走过来,纷纷把拳头捏得咯咯响。 小二就是个跑腿的,年纪又不大,哪儿见过这骇人的阵仗,对面这帮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个个锦衣华服,背后绝对有人撑腰。 他要是被打死了,估计连副像样的棺材都得不到? 无法,他害怕地看白子画:“客,客官,要不你另寻他处?” 男子和他的同伴冷笑一声,挺满意这识时务的小二,就看这白衣男人长没长眼睛了。 还有后面那条狗,怎配与他们住一个地方? 男子转身,趁人虚弱一脚蹬下去,一主一仆咳了血,半天都没爬起来。幸亏楼梯不高,否则照这样滚下去不死也残。 白子画蹙了眉,虽然这群凡人在他眼里连幼儿都算不上,但如此挑事,嚣张至极,足见不是第一次了。 他眼眸暗了暗,脚步一迈还欲上楼。夜深了,小骨要休息,他不想在无所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男子“哟嚯”一声,纳罕着挡住他。 “小白脸,没听见本公子说的话吗?这里,只准活人进,死的瘫的都给老子滚!”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说话的人被狠狠抽飞出去,一边脸鼓起老高,嘴一张几颗牙齿混着血沫吐出来,疼得他哀哀叫唤。 “再乱说话,舌头就别要了。” 白子画幽幽开口,拿丝帕擦手的动作缓慢又优雅,众人下意识紧张。 他转头看围住他的一帮人,目光压迫十足。 男子的一群跟班虽然顽劣不羁,但从来都是鬼灵精的墙头草,这男人打大哥的时候出手速度快得都看不清,明显是武功不俗的练家子,他们要是还堵,自己就得折在这儿了。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先退一步,等回头再让他好看。 他们侧开身,整齐一划地让道,目送男人上楼。 大堂里鸦雀无声,直到这帮纨绔子弟相当不甘地各回各屋,剩下的人才敢从桌下爬出来,惊魂未定地坐好。 夜半时分,三楼西边的几扇门相继打开,还是那会儿那几个富家子弟,领头的那个看完大夫,左脸一大片黑乎乎消肿的药膏看得一帮小弟想笑不敢笑。 他咬牙恨恨地下楼,趁小二熟睡摸出登记册,顺利找到了白子画住的房间号。 狞笑一声,他带着七个小弟轻手轻脚上到四楼,驻足在最东侧的天字号房前,而后抽出迷烟。 这玩意是他特意差人寻的,配方奇特,药效强劲,浑身腱子肉的彪形大汉闻了都得死猪一样睡上三天三夜,等那男人昏睡过去,他非得拖出来,一雪前耻,让黑奴抽他个百八十鞭! 他却不知,屋里的人从他们上楼就发现了,此刻就坐在床边,隔着房门看他们。 迷烟被点燃,八人齐齐拿提前备好的布捂住口鼻,男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在糊门的纸上一戳,轻轻松松将小管插了进去。 第4章 苗疆寻药 几人正兴奋着,忽见吹管的领头男子眼睛暴凸,剩下的一边脸迅速涨成青紫色,呼吸不过来似的。 他们急忙把人扶过来,小声又急切地问: “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没事?要不要紧?” “大哥你别吓我们啊!” …… “你,你们” 男子抬手指他们,眼睛翻着白,想骂“你们这群蠢货”。 他都快窒息了!有没有事,没眼睛看吗?! 没撑过几秒,男子突然身体抽搐,没多会儿就彻底翻了眼白。 几人被吓呆了,想来想去咽着口水催老二:“二,二哥,大哥这咋了?你试看看。” “你们他妈的出了事就推我!” 老二骂了声,吸口气,抖着手指伸到他鼻子下,随后“啊”一声尖叫瘫倒在地,惊恐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快,快!”他软着腿眼睛睁得老大盯向旁边的门,一转身就跑,身后像有鬼在追。 其余人瞪大眼睛,收尸都顾不上了,跌跌撞撞蹿下楼。 当晚,这七个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子就收拾包袱跳楼跑了,生怕晚一步跟大哥落得一样的下场。 天亮前,躺在过道的人重新出现在房间里,白子画在黑暗中起身,走到男人面前,一抬手一股如丝如絮的黑气从他身上飘出来。 他本不是嗜杀之人,怪就怪他们恶意生事,甚至意图害他。他一个人不要紧,但小骨绝不能受伤害,一丝一点都不行…… 一声嘤咛,男人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睁眼就被面前鬼魅似的白影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是白天那个男人,立马怒了。 “你他妈大半夜扮鬼吓人呢!敢害老子,信不信我找人劈了你!” 显然,他还没意识到如今的处境。 白子画静看着他,左手一抬,一颗透明珠子出现在指尖,旋转沉浮,里面还涌动着黑色的水流,像活物一样蠕动游移。 这样诡异的画面成功让还在嚣张的男子闭了嘴。 他煞白了脸,指着白子画说不出话,不停后退。 “妖,妖怪。” “救命!有妖怪啊!!!!” 白子画看着他破门而出,朝阳彻底跳出地平线的那刻,葬灵珠脱手而出。 逃不逃得过看他造化,若不然便做份养料。 他关了门,再次躺回床上。 正午的时候下楼,小二正跟一桌食客唠叨着。 “就是啊,那八个客人不见了,今儿早进门连被子都没叠呢!” 食客中的一个摸着下巴,怀疑:“有没有可能私底下跑了?” 其他人也点头。 “对,他们昨儿刚惹了硬茬,没准怕人寻仇,自己溜了。” “要是我树敌这么多,我也跑啊。” 小二不清楚,摇摇头给他们添茶,咕哝道:“也许,幸好住店钱付了,不然老板怪罪起来,我还得挨骂。” 他转身想去下一桌,未防跟白子画遇了个正着,立马尴尬了。 “客,客官,您出门啊?” 其他人咳一声,装没看见埋头吃饭。 幸好只说了一嘴…… 白子画没回答,瞥一眼吃饭的几人,径直走了。 小二如蒙大赦地吐口浊气,发誓下次再不说人背地里的话了。 出了门的白子画直接往药铺去,到了门口人竟不少,排了好一会儿队才轮到他。 老大夫头也不抬,埋头奋笔疾书,还是身旁的药童发现了他凑过来。 “公子哪里不舒服?和我师父说一声,他给您开药。” 他推搡了下,老大夫这才抬头,浑浊的眼睛眨了好几下才看清眼前人。 “坐下,把手放到这上面。”他指了指有些发旧的褐色脉枕。 白子画坐下来,手却没动,“不是我看病,我来抓些药。” 他看了附近街巷的医馆和药铺,就这家铺面不大人却最多,从那些人的谈论可知这家的老大夫医术极好,药材成色与质量有保障。 一听不是看病的人,老大夫立马皱了眉,高声喊来另一个药童招呼他。 “公子若只是单纯抓药就跟去,方子给他,他会给你弄好的。” 说完挥挥手让他让座,好接待下一个。 白子画沉默两秒,起身。 药童不过十四岁的青涩少年,看了两眼就被他不怒自威的气场吓到,结巴着说:“公子,请,请随我来。” 太稚嫩了。 白子画没动,盯着老大夫,“必须是你,我要的药材他不认得。” 老大夫笔一顿,抬头反驳:“不可能,老夫亲手教出的弟子认得世上至少半数的药材,除非咱们这地儿不长,否则不可能不认得!” 他的话在见到白子画给的药材单子后止住了。 越看越心惊,到最后他失态地站起,一脸震惊和悚然,“这,这些药材” 看眼人群,他正色道:“公子要的药部分得现采,随老夫进屋详说,八角,你来替他们问诊。” “好嘞师父!” 角落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大药童拍拍手,立马放了秤坐过来。 屋内,老大夫确定门窗关好后,一把将单子递还给白子画,上上下下打量他。 “公子可知你要的都是些什么药?” 白子画点头,“自然,有还是没有给个话。” 不卑不亢的语气让老大夫更坚信了他身份不凡,否则一般人难有这气度。 就是他要的这些药…… 他皱着眉,讳莫如深道:“你单子上这些每一样都不同寻常,只有西境小国才产,也只有巫医才会用那些玩意儿给人治病,公子若实在想要,只能去西境。” 言下之意,他这没有,让他另辟蹊径。 白子画却没走,洞察一切的目光看得老大夫莫名心惊,“你确定你这儿一样都没有?” “我” 老大夫说了一个字就不说了,过了会儿靠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前五样有,但不多,官府不让买卖。” 在他们国家,那些东西都是毒药,别说买卖了,种都不让种!若有人私下制作,那是要砍头的!他能得到还是托了师父的福,这么多年也就拿出来研究过一次,这人到底怎么知道的? “多少无所谓,有就够了。” 白子画把荷包扔给他,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碎银,别说五样药材,就是将外面那些全买完都不在话下。 这下,老大夫想不答应都舍不得了。 他笑着检查,完了立马把钱揣兜里,拿之前还专门嘱咐:“公子切记保管好,别被人发现了,否则会麻烦不断的。” “知道。” 最后,白子画拿着到手的药材从后门离开,回去时手上提着一个崭新的双层食盒,看见的人都以为他专门出去一趟是买吃的。 进了门,他照常喊:“小骨,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他把食盒放下,撩开床帐在女孩眉心落了一个吻,握着她的手笑意清浅。 “师父出去时间有点长,你不会生气,不过我带了两串你喜欢的糖葫芦,以前没吃到,现在师父替你尝尝味,好吃的话可就不能再气了。” 他说完去开了食盒,两串红彤彤又大又饱满的糖葫芦静静躺在二层,上面的白糖还没化,落了好些在油纸里。 白子画当着女孩面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有些腻,并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不过他记得,当时游历人间,她和糖宝都是很馋的。只是那时候他觉得此物幼稚,便没让她吃。 人生若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咬下一颗,停顿一会儿将两串都吃完了,全当是替她也吃。这样,小骨总能开心了? 喝完一杯清茶,他将食盒的一层打开,刚好有只拇指长,漆黑一片的蜈蚣往外爬,被他一签敲下去了。 老大夫除了一小坛泡在药酒里的毒虫外,还有一个打了小孔的木盒,里面装了虫卵,他索性都买过来了。 用仙术为食盒封顶,他就站在桌边静静看里面的十几个毒虫互相挤压、撕咬,里面的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剧毒无比的存在,用来制毒药最好不过。不过白子画的目的不在制毒。 他瞬移到郊外,抓了只肥肥胖胖的野兔关在笼子里,而后用药杵将毒虫挨个碾成细粉,倒进水里喂兔子喝下,不多时就见兔子浑身抽搐,倒在地上没了反应。 他并不意外,从墟鼎里拿出一物,解开了封印…… 次日一早,白子画结账离开了客栈,让小二惊讶的是,一直卧病在床,从未露过面的女子居然康复了。穿一身水粉色刺绣长裙,外罩白绒带帽披风,毛茸茸的卷边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娇小,站在男子旁边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就是表情有些呆,跟她说话眼都不眨的。 他讪讪闭嘴,把余钱退给白子画,才注意到女子怀里还抱了只可可爱爱的白兔,红眼睛,毛色光滑油亮,乖乖巧巧地窝着。 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扯了扯自己的娘亲,“娘,是小白兔嗳,看着好好摸。” 妇人对白子画笑了下,拉着女儿边教育边上楼。 “那是大姐姐的兔子喔,欢欢要是喜欢,回头娘让爹爹给你买,不能拿别人的知道吗?” “知道了,娘。” 小插曲过去,白子画牵着女孩的手撑伞到马车边,等她上去了自己才动,帘子一拉,马车哒哒哒走远。 车里,白子画将兔子小心翼翼拿走,方才还坐得笔直的女孩立马像泄了气般软绵绵倒下,闭着眼毫无声息。 他将人抱到软榻上,盖好被子,眸光沉沉落在一边同样气绝的兔子上,指尖一拂,一道淡紫色如丝如雾的气体从兔子眉心飘了出来,时而凝实时而虚幻。 看着这缕气,白子画眸中冰霜融化,从来冷若冰霜淡如雾霭的人褪去那不带人气的距离感,在此刻表现出了俗世爱侣间才有的依恋缱绻。 他摸着她,自言自语:“等找到剩下的几味药材,师父就助你醒来,人间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南方水多景好,气候宜人,到时师父选一处宅子,陪你养身体,等差不多了再建一间亭子,洒下你喜欢的花种,这样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漂亮的花,就像绝情殿下面的花岛一样。” 他费尽心力得到这一缕残魂,成败与否,全看接下来的了…… 西境是远离蜀国的另一个广袤地域,各个小型部落占地为王,偏居一隅,混乱不堪,由于资源争夺与领土扩张,他们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还随着时间流逝愈演愈烈,甚至侵犯到了中原。也因此,中原各国早在百年前就明令禁止西境之人入境,而深知西境人残暴阴狠嘴脸的边境守军更是日夜值守,不畏风雨地守卫在城墙上,一有风声立即戒备。 白子画带着花千骨轻而易举越过边境线,日行千万里,最后落在一户苗疆人家里,打晕他们后将自己和花千骨变成了兄妹俩的模样,成了长着胡须,穿短打长裤,头戴流苏盘帽的苗疆男人。 时值傍晚,挨家挨户都关着门,周围的邻居并没察觉动静,白子画将屋子施了清洁术,安顿好花千骨,又花费一夜看完男女主人的记忆,对这一块的风土人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天一亮,他正常开门,和周围人一个点做饭,一个点吃饭,到了时间又拿上工具外出干活,期间发现不少《六界植被录》上记载的毒虫毒草,中原没有,而这里轻轻松松就能找到,都是随意摘取,再正常不过的存在。 见没人注意,他摘了一些放进背篓里,要回家时被一个满身银饰的女子叫住了,她十七八岁,模样清秀可人,望着他时眼里好像闪着灼灼的光,紧张又期待,腼腆又热情。 “木大哥,明天开集,你叫上阿姝,我们三个一起去逛街!还能顺道买些盐和蜡烛呢。” 女孩眼里的神色和许多年前小骨望着自己时是那样相似,白子画有那么一瞬间忆起了从前,回过神后默然不语,摇头背起背篓往回走。 “不了,她身子不舒服,去不了。” “什么?阿姝病了?”翠屏赶忙追上去,叽叽喳喳地跟着男人走,表情丰富声也大,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我阿爹医术好,你背上阿姝过去,有我在,阿爹绝对不会收你钱的。另外,有我在旁边照顾,阿姝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绝对一晚上就能活蹦乱跳,她上次就说想吃荷叶鸡呢,我们把盐巴和调料买回来,让我阿爹做,四个人围着一桌,烤着火,还有肉吃,想想就开心!” 白子画目不斜视:“不了,我和妹妹都没时间,她也没病到要送医的程度,你自己去逛。” “可是我一个人去没意思啊。” 翠屏张张嘴,还想开口的时候一道男声插了进来,光听着就恶意满满,字里行间全是对兄妹二人的讥诮与嫉妒。 “翠屏,人家不去你就别喊了,像这种不识好歹的穷小子你理他干嘛?你阿爹是族长,平时别人想求他看病还轮不到呢,这家伙无非是仗着你喜欢他才这么硬气,要我说就是欠收拾,不仅自己没眼色,还整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也不瞅瞅家里穷酸到了啥地步,配得上你吗?这种人你靠近他都是脏了你呼吸的地方,还不如喊别人一起呢。” 说话的是木家兄妹邻居的儿子代横,就住在他们家上面一点,个子高力气大,长得还行,但性子偏火爆。小时候还能跟木家兄妹玩到一起,大了以后却因为暗恋族长女儿翠屏,而翠屏却喜欢老实本分的木拓而心有不忿,两家关系越走越远,直到发展到如今的水火不容地步。 代横戴着流苏盘帽,孔武有力的身躯比清瘦的木拓高了半个头,手上端着一盘菜边走边吃,走到近前后瞄一眼男人的背篓,随后发出毫不掩饰的一声讥笑。 “哟,采这么多药草是想卖了换钱吗?我还以为你只会坐着不动,心安理得地饭来张口,钱来伸手,享受翠屏施舍给你的那些呢。”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多少少发出了嘲笑,灼灼目光看得不是当事人的翠屏都如芒在背,瞬间怒了。 她挡到沉默不语的男人面前,仰头对代横吼道: “代横你够了!木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评断,有空在这尖酸刻薄,还不如跟着你爹多学学医术,论认草药采药草你比得过木拓吗!?哪次的采药节你不是倒数,说出来我都替你丢人!” 代横一哽,“翠屏,你这包庇得太明显了?他木拓本来就三番五次仗着卖惨博取你的同情,早年他家里吃不起饭的时候,米油面盐哪一样不是管你借的?你这些年帮他们兄妹俩这么多,也没见他给过你回应,这种又当又立的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呵,我喜欢他的地方你永远也做不到!” 翠屏一声大吼,转身开了门将男人推进去,自己瞪了眼代横后就离开了。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木哥哥会受到更多的关注和冷眼。都怪代横,要不是他突然蹦出来胡言乱语,她没准还能被木哥哥请进家里喝杯水,多跟他待会儿呢。 哎呀呀!气死她了! 第5章 是我和他取了太多死人东西吗? 门外再次安静下来,白子画卸下背篓,一点没受代横的影响,至于翠屏以为的羞愤隐忍,不过是白子画不想多浪费口舌罢了。 区区代横,还不足以入这位千年仙尊的眼。 他取出草药放到桌上,简单收拾后就点燃了火堆,不多时股股浓烟从房顶的瓦缝里飘出,向外面的人传递着屋主人做饭的讯号。 至于本该在做饭的人,此时正优雅矜贵地洗着手,擦干后转身变回白衣谪仙的模样坐到了床边上。 花千骨躺在那里,死的安静,死的美丽。她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静躺的容颜显得如此和谐。时光轮转,岁月亘古,她一如当年安安静静地存在着,与身边的白衣谪仙形成了一幅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画卷。 白子画凝神聚气,将大量仙力输入花千骨体内。小小的人儿静静地躺在那,身体像蒙了层雾霭,淡淡地飘动着,绝美的面庞正逐渐由透明状变回一种真实的存在感。 许久,白子画合掌收势,额头细细密密布了汗珠,本就浅淡的唇色比从前更白了,周身缥缈如雾的仙气衬得他如一尊一动不动的冰雕高高端坐在云雾里,从头到脚有种远离尘世不染尘埃的空明沧远感。 他不知道自己以仙力为小骨融合残魂的做法能支撑到几时,但只要将最后一味药材找到,小骨的复生就不再是奢望,他两百年的努力终不会付诸东流。 曾经绝情殿上相依相伴的美好,只换来如今痛不欲生的追悔,耳畔仍有宫铃在响,那一声声甜甜的呼唤撕扯着白子画的心。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坚持那些所谓的对错,为什么要逼得小骨无路可退,为什么一句承认会那么难,竟让相爱的人生死永隔……… 而她到底有多恨,才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原来自己心底最肮脏龌蹉的心思和懦弱逃避的胆怯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下将所有本该珍惜的一切,毁得面目全非。 白子画死死按住左臂,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下。 “小骨,师父还有最后一味药材没找到,等晚上我出去一趟,走远些,至多天亮前一个时辰就回来,你安心等我,顺便坐起来活动一下好不好?” 他抿着惨白的嘴唇,将笼子里的白兔取出来,轻轻往眉心一点,半死不活的兔子立马抽了下,随后一睁眼蹦到了床里侧。 同一瞬间,花千骨猛然睁眼,僵硬地坐起身,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木然地看着白子画。 应该说,她除了看向笔直的一个方向外再无选择。 白子画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小骨了,她静静地坐着,睁着眼看他,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陪在他的身边,而不是那具数百年来只会冷冰冰躺在冰涧下的尸体。 他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轻抚女孩的脸,看了会儿后从墟鼎里拿出白色大氅给她披上,系好带子,眷恋深沉的目光一遍遍描摹她的五官,最后到底没忍住,倾身抱住了她。 “小骨……” 面前的人毫无温度,但这样一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尸体却让白子画依依不舍地抱了许久,直到月上枝头他才放开她,布好结界纵身一跃消失在屋顶。 他最后所需的药材是一种生活在沼泽里,以腐肉为食的毒虫,形似蜈蚣,通身赤红,头部有三个白色的小点,而根据《六界植被录》的记载,只有湿气足够重,光线足够暗,以及腐尸足够多的地方才会存在。而这种地方,白子画在男主人的记忆和白日的打听中已有了初步确定。 苗疆不是单单一个部族组成的,他们有明确的等级划分,越是地位低下的人住得离部族中心越远,条件也越艰苦,而那些无人问津,条件恶劣的潮湿地带就是丢弃杂物,掩埋尸体的最佳选择。当然,地位高的人有他们自己的埋葬仪式和选地,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随便找个地方扔掉。 白子画御风往南,不消片刻就到了一个植被茂盛的密林里,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向上走,再往东边走一段,映入眼帘的就是山崖之下那片古树参天,树木连片,却放眼望去瘴气遍布的大林子。 就是这片幽密阴森,远远飘着腐臭味的林子,底下掩藏了无数尸体,每每苗疆部族有人死去,都会被当做垃圾用蕉叶一裹,然后毫不留情抛下去,任由尸体被毒虫啃噬,最后随着又黑又臭的湿泥沉下沼泽,死无葬身之地。 白子画站在悬崖凸起的岩石上,凝神聚气,目视千里,微观整片林子,清楚看见了那些黑色瘴气里有许多细微的正在游移的黑东西,不像鬼,更不像普通的烟。 普通瘴气再怎么浓郁也不至于连月光都洒不进去,这片林子绝不寻常。 他掐指算了算,身形一动消失。 从上方看去被瘴气笼罩的林子内里也很昏暗,随处可见丈余高的参天大树,植物长得很奇怪,密得挡住了路,有些甚至比人还高,根茎处扎在又湿又腥的黑沼泥里,花叶散发着一种并不算好闻的腐腥味。 白子画蹲下身,伸出手在靴子上轻轻一点,洁白的靴底立刻长出许多短短的圆圆的小木桩,木头上还蔓延出几片碧绿妖冶的叶子,缠绕在他腿上。 做完后,他突然一愣。 “师父,你不冷么?” “嘿嘿,师父看我吞云吐雾!” “哇!我有风火轮了!” “师父,我们打雪仗?” “呜……师父,你赖皮!” …… 太遥远的记忆,久得他都快记不得当时的风雪凛冽了,但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的笑声却声声在耳般清晰无比……尽管那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可那样的快乐……他终其一生只那一次…… 半晌,白子画摇头苦笑起身,也是在这时他敏锐察觉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不像虫蛇发出的。 这种乱葬岗一样的阴森腥臭之地,谁会在半夜前来? 他神思一动飞过去,足尖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地落在一棵老树的枝桠上。 目光所及有一男一女两个背包袱的人, 正鬼鬼祟祟地拿着一捆粗藤制成的绳子和一个铁铲,一个尖锄,相当熟练又快速地行走在林子里,腰间的竹篓装着一些带泥土的东西,像刚挖出来的。 白子画凝神一看,竟是钱财、银饰和些许布帛,甚至还有人的头发。 前面的二人没发现被跟踪了,走了会儿,男的低声开口:“你确定是这个方向?” “当然了,我亲眼看见他被扔下去的,当时手腕上还戴着银镯,花色和光泽程度都不一般呢!还有他女儿,还戴了两个细边脚镯,都比寻常镯子值钱多了!” “哼,看你带的什么路!都绕三圈了还没见着人,镯子有没有我不知道,要是再找不到我就不奉陪了,你自己爱扒扒!” 这鬼地方阴森森的,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女子“嗳”了声,停下来指着他,目中不无抱怨。 “又不是我拉你来的?你怨我有个屁作用,大不了都不找了就是!” 男人眉头蹙成川字,眼前距天亮就剩两个时辰,他还要往回赶,路上时间和在这的时间都不能太久了,索性忍着头皮继续前进。 白子画看着二人背影,心念一动一棵暗红色、灵芝样、沾着黑泥的植物漂浮在指端。 这是从那女子的竹篓里取的,看似是普通灵芝,其实是一种苗疆独有的起麻痹作用的草药,碾成粉后混进水里,只要小小一杯,一个成年人足以全身无感,动弹不得,连说话都不可能。 这个药材是他早期列在药单上的一种,后来在人间遍寻不得,便退而求其次用另一种药效稍弱的代替了,为的是为小骨复生后融合她的本体与魂魄做准备。想不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得到。 那男女的竹篓里仅此一个是药材,怕是见这灵芝长得奇特,以为是什么值钱玩意。 看他们对这林子的熟悉度,跟着他们也许会有特殊的发现也不定…… 约两刻钟后,一男一女终于在一棵巨大古树前停下,周围泥沼不算大,踩上去沉陷力没那么强,树周围长着许多的灌木丛,把树后的两具尸体挡得严严实实的。 女子站在树上观察一会儿,嘴角一扬跳下去。 “就是他们了!一个老爷子,一个小姑娘,前不久病死的,尸体虽说啃得不像样了,但东西都还在!” 男子也过来,蹲下身一看,骷髅身上穿的衣服还挺讲究,布料除了个别地方被刮蹭破了外只剩下污泥,洗一洗还是能转卖的。 女子一见他开始剥衣服,忙打了下他的手。 “你疯了不是?都说了病死的,病死人的衣服你还敢穿?” 男子瘪了下嘴,不以为然,“又不是我穿,卖出去就不干我事了,管那么多。” “呵,真是想钱想疯了,我看你什么时候得报应!” “得了,说得你好像没扒过死人衣服一样,你卖的时候想过买的人会怎么样吗?有空想那么多还不如赶紧搭把手,回去晚了被人发现,就不是两件衣服的事了!” 最终,女子看着两具白森森还挂着些许肉丝的骷髅,到底还是忍着恶心帮男人把衣服脱了,一松手立马拿出帕子里里外外擦手指,有些忧心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染到身上,要是那样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男子冷笑地看她,把衣服收好后又俯身摸了摸女孩尸骨上的头发。可惜,毛毛糙糙的,剃下来也卖不出去。 他们收拾好自己,转身往来路走,到了一个山崖下男人熟练地取出绳子和一个鹰爪钩,运足力气往上一抛,成功勾住了物体。 他用力拽了拽,“行,挺结实的,你赶紧过来,上去了我也好回。” 女子点头,检查完竹篓后两手一抓绳子,稳当又快速地往上爬。 她落了地,环顾一圈,确定钩子还结实后往下丢了个石头,提醒男子可以爬了。 就在男子爬到一半的时候,变故突生。 一团黑乎乎的瘴气从周围树的树身中飘出来,有了生命般快速往男子所在的方向靠近,最后沿着绳子悄无声息往上飘,直至彻底包裹住他。 眨眼间,一声尖叫都没发出,方才还活生生爬着的人在瘴气散开后成了一具血淋淋的骨架子,大张的嘴和扭曲的表情无声诉说着他死前经历的痛苦。 上方的女子半天没等到人,但一扯绳子又有重量,便半信半疑地拽着绳子往上拉,直到绳子彻底被拉上来那刻,一声恐怖至极的尖叫响彻天际。 她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瞪大的眼睛血丝很快漫上来,喉咙发痒,胃里涌起一阵强烈恶心感。 她根本不敢看面前那具还流着血的骷髅,它攀爬的姿势和向上张望的头颅让她有种它要爬到她身上的惊悚感,偏偏那只没有半丝血肉的手就骇人地搭在她脚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难道……难道是我和他取了太多死人东西,怨灵来报复了……” 女子嘴唇不住颤动,眼睛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尽管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害怕,生怕突然窜出来一个血盆大口的怨灵将她吃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拿了……我把取走的东西都还给你们,你们不要追我好不好?求求了,真的求求了……” 她俯趴在地不住磕头,慌得前言不搭后语,倒完东西后连竹篓都没要,慌不择路地跑了。 白子画在她走后现身,眉眼垂下,一个被牛皮绳捆着的羊皮卷吸引了他的注意。打开一看,是张山脉走势清晰,还配有植物标注的地图。 他看了会儿地图,再抬头看底下的瘴气林,二者分明对应。 倒是无巧不成拙。 至于这个男人……白子画垂眸看了眼,自然晓得他是怎么死的。 原以为这树林里的某些东西不会随便现身,却因为这一男一女的存在让他提前看了全貌,这男子是被吸走阳气,啃噬血肉而亡的,当时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逃脱,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向死亡。 就算没有那贪吃的东西,这男子也阴损事做太多,眉间黑气缠绕,活不过两天了。 他挥袖一拂,直接取走了尸骨上的死气,而后再下密林,根据地图的指示飞向西边。 第6章 我真的希望…… 时值深夜,部族里的所有人都入睡了,挨家挨户隐匿在黑暗中,街道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个高大的黑影穿梭在房屋与房屋的间隙中,边走边观察,直至到了木家房子的后面才拉下遮脸的黑布,月光下那张狞笑的脸正是白天被翠屏赶走的代横。 翠屏的冷言冷语他早就受习惯了,但回到家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木槐那个小子仗着翠屏的喜欢猖狂得很,每次他找上门都装作一副隐忍不发的模样,好像宽容大度得很,还好死不死每次都被翠屏看见他找他茬,若不是他提前通知,故意掐着点演给翠屏看,怎么可能次次都那么巧? 他就不信了,他能一直那么装下去,他今天非要给他个教训不可! 代横打定主意,放轻脚步绕到房子前,沿着外面的木梯往上走,房门在二楼,他靠近一看缝竟然足有一指宽。 呵,真是天助他也! 他勾唇一笑,弯腰取出工具探进门缝,靠到东西后耐心往一边拨,不多时成功将里面的门栓拨开了,轻轻一堆门,迈步而入。 房间里黑漆漆的,想必木槐和他妹妹睡得正香,正好,他睡得越香,他越好下手。 代横依靠记忆里木家房子的布置往木槐睡的屋子走,怕被发现连火折子都没点,一边摸黑还得提防撞到东西发出声音。 过了会儿,他觉得到了,于是取出兜里的竹罐,拉开面前破破旧旧的草编帘子往里走。 “嘭”的一小声,是他额头与东西碰撞发出的声音,不疼,但确实撞了。 奇怪,外面的月光从窗子那照进来,他分明离床不远,面前也没有东西啊,怎么会撞到? 代横心生纳闷,皱眉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又撞了,这一次他明确感到面前有堵墙,堵着他不让靠近床的位置。 他惊得张大了嘴,擦擦眼睛看过去,床就在前面五六米,被床帘子遮着,中间分明啥也没有啊! 他背心升起一股凉气,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扫视周围,心里冒出一个不愿相信却不得不想的猜测: 莫非,他遇到鬼了?不会是鬼打墙! 越是想,代横越害怕,腿肚子都开始发抖了。 正在此时,一阵冷风从左边窗户吹进来,扬起了灰色床帘的一角,代横惊悚的看见了一双脚。 一双没穿袜子,白得不正常的脚! 床帘里边,有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忽隐忽现。 “啊!”的一声尖叫,代横吓破了胆,什么也不顾了,转身连跑带爬地往门口跑,却不防被什么东西一拌,狠狠一跌。 他抬头之际,一双白得不染尘埃的靴子突然出现。 代横愣住,吞一口口水,硬着头皮往上看,猝然对上一双寒凉入骨的眸子。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代横形容不出,他只觉得浑身上下连同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从脊椎骨急窜至大脑,有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你要做什么?” 白子画半张脸隐在黑暗里,语速缓慢,垂眸看着他,平静淡然的语气生生让面前人打了个寒颤,冷汗直流。 周围太黑,代横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能看到男人一身白得眩目的衣服,从衣摆到靴子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熟悉的。 他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的声音能如此平缓却透着凉薄。 这绝对不是他们这儿的人,可究竟是人是鬼,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代横想不通,也没有时间想了,因为白子画已经看到了他手里的竹罐,并摄了过去。 他全身颤抖,活着感受自己的东西从手中不受控制地飞起,不敢去想这代表什么。 面前人没吭声,就在代横煎熬得快撑不住的时候,他的罐子被扔回来了,伴着白子画淡如水,寒如霜的话音。 “我本想放你走的,但” 他错开男人往屋内走,长长的银丝袖摆随着走动散出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味道很淡,出奇好闻。 惊异至极的代横还来不及多闻两下,忽然觉得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强势至极地钳住了他的下巴,用力捏,不停捏,最终迫得他嘴巴大张,疼得下颌骨都快裂了。 “你惊扰了她,还带了脏东西,所以……留下。” 随着这一声落,代横目呲欲裂地看着竹罐飘起,盖子被旋开,一条黑得不见半点斑纹的小蛇从黑漆漆的罐口探出头,然后朝他靠近,再靠近,直至钻进嘴里。 冰凉滑腻的感觉从舌尖传来,代横“呜呜”着想闭嘴,却怎么也做不到,巨大的恐惧下他不停挣扎,身子却好像被钉子固定住了,动一下都是奢望,直至喉咙口被异物扩开,一条蛇活生生钻进体内。 白子画给自己用了个清洁咒,撩开床帘,女孩静静端坐着,神态祥和,目光平视前方,安静得如此美丽。 他注意到她裸露的双脚,顿时皱眉,心疼得抱进怀里,用双手给她捂着。 “怎么又不穿袜子踩地?说了多少次,不要调皮,沧澜玉滑,这儿也冷得很,要仔细着身体。” 觉得差不多了,他给她解开大氅,小心地扶着躺下,被子口掖得紧紧实实,一丝风都灌不进去。 半晌,像刚想起屋里还有个人似的,他目光从女孩脸上移开,脸上温柔褪去,侧身一伸手,代横的灵魂飘了过来,被葬灵珠瞬间吸收。 至于尸体……他轻轻一点手指,那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男人瞬间被移回了家里,待天一亮,自会有人发现。 有些担心女孩会怪他,白子画抿唇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温声解释: “小骨,师父刚杀了人,你会不会害怕师父?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惊扰了你,还带着那样阴邪的一条蛇。最重要的是,我们借住了木氏兄妹的家,总该替他们守一下的,放过了这一次,代横还会加害下一次,他心里阴暗,一次不成只会更不甘。人心难测,师父觉得,这样难防的隐患不该留给屋主人。你说呢?” 女孩没反应,他兀自笑了下,牵着她的手贴上面颊,依恋又小心翼翼。 “等天亮我们就回去,离开前师父给木氏兄妹留一笔钱,便不算白用了他们的身份和屋子,你也别因为打扰了他们感到愧疚,师父会做补偿的。接下来,你只需要再睡一会儿,再多睡一小会儿,等时间到了师父就叫你起床……” 他嘴角微微扬起,紧捧着花千骨的手,趴在床边珍视又专注地看了她一夜,一想到百年夙愿即将实现,眼中希冀的火忍不住越燃越旺,那声念了千百年的“师父”的呼唤仿佛穿越亘古洪荒,第一次明亮、活生生地清晰起来…… 一线天光刚从东方跃起,白子画起身,放出了沉睡中的木氏兄妹,而后抱着女孩消失在了遥远天际。 长留山。 “火夕,你说师父上次下山是做什么啊?竟然还带走了世尊当眼珠子宝贝的神器女娲石,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咋想都觉得不对。六界又没有战事,他无缘无故取出女娲石带走干什么?关键世尊竟然还同意了!诡异!实在诡异!” 火夕嘴里嚼着一块麦芽糖,吃着吃着竟然黏牙了,他伸手上抠下抠,嘴里咕哝不清的。 “偶哪制单?没准谁中上了积蓄六只呢,女袜尸本开九十就喷的码!” 舞青萝被他这难听的鸭子音整得大无语,恼火地起身,一拳头锤他胸口上,大声命令:“给老娘说人话!” “嗷……别打!说!我说!” 火夕跳到一边,捂着胸口疼得直呲牙,不抠嘴巴后声音总算清晰起来: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师父他老人家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想法,做什么别人也管不着,既然世尊都同意了,那必定合规合理,女娲石本来就是救人的,师父拿它出门祸害不了别人就是了。” “停!” 火夕一愣,还以为说得不好她又要打他,瞬间全身戒备,手里的御风诀随时待启。 “你把刚的话再说一次,就最后两句。” “最,最后两句?” “对!就是最后两句,赶紧说!” 火夕回忆起来,看着眉头深锁的她斟酌着一字一句往外吐:“女、娲、石、本、来、就、是、救、人、的,师、父、拿、它、出、门、祸、害、不、了、别、人、就、是、了。” 他说完了,她不会……还要打他?呜呜呜,他到底是娶了个媳妇还是母老虎啊…… 火夕不敢逃,在心里悄悄呜呼哀哉,舞青萝却搓着下巴来回地走,半晌,突然兴奋地大喊一声:“我知道了!”把火夕吓得一颤,兜里没吃完的麦芽糖差点掉出来。 火夕问她:“你,你知道什么了?”这咋咋呼呼的。 舞青萝眼里冒光,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前后摇,越说越激动。 “我知道了!师父一定是拿女娲石给尊上的!!!这么多年来谁人不知女娲石是长留守护的神器?世尊那么精明有原则的一个人,为门派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事事以长留为先,不可能随随便便把女娲石借给别人的。这世上能影响他决策,牵动他为数不多的人性的人只有尊上啊!!如果不是尊上需要或者出了事,师父和世尊怎么可能同时同意将女娲石带出派呢?要知道这百年来世尊一直都把神器看守得极严,藏得保密得不能保密的。” “火夕,你说个话啊,你说我猜得对不对?要不过会儿我们去找师父,问问他到底拿给尊上干什么了,我真的好希望……” “你倒是,先别摇了啊……” 气若游丝的声音吓得舞青萝忙松手,“啊!天哪,我没注意!你没事?千万别死在这儿哈,要不然我搬不动你只能扔海里了。” 火夕:“……” 被摇得眼冒金星,他扶着树坐下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边幽怨地看她,一边念在同门兼夫妻情分上大发慈悲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估摸半对,咱没参与,没法确定女娲石到底是不是给尊上的。至于希望,你希望个啥?希望女娲石崩裂,然后朔风钻出来,然后长出一幅像模像样的脸再投入长留门下,最后和咱们切磋武艺,十八种模式花样吊打?” 闻言,舞青萝脑门掉下一排黑线,瞪他:“明知故问!” “唉。”火夕叹了声。 开玩笑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青萝希望的是什么呢?但……有可能吗? 尊上一走这么多年,杳无音讯,要不是知道他身负不死不灭的神谕,他都要相信外界那些尊上早一百年前就私下找了地方殉情而亡的谣言了。 轩辕剑下无生路,当初他们可是亲眼看见千骨被尊上一剑对穿了身体,那血流得……最后也确确实实下了诅咒,在尊上的怀中断了气。那时候,要不是尊上以法力强留千骨的遗体,或许他们这帮老朋友还要忍痛看她魂飞魄散,死无全尸的画面,光想想就窒息了。 想及往事,火夕眉宇间露出罕见的哀愁与不忍,但该说还得说,事实摆在眼前,欺骗自己一次可以,多了就无用了。 “青萝,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千骨走的决绝,生裂三魂七魄用来封印妖力后她不可能还活下来的,尊上当初的失态我们有目共睹,强大如他都挽救不了,我们在这儿傻傻的幻想能有什么用呢?千骨走了两百多年了,我们每年都聚在一起给她过生辰,每次都放孔明灯希望她入梦看看老朋友,可没一次成功的……” 说着,他眼睛黯然下来,将同样面露悲伤的舞青萝拉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陈述: “千骨她……是真的魂飞魄散了,尊上到底没能留住她……很无奈,但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我们要学会接受。” 第7章 十一师兄你喜欢养毛毛虫啊? “可……” 舞青萝手捏成拳,埋首在火夕的怀里,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真的……好希望千骨能活过来,她一辈子太苦了,明明那么善良那么纯真,最后却被这世道逼得进退不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和尊上……太遗憾了……” 若非世道不许,千骨和尊上绝对会是一对世间难寻的良配佳偶,他们那么深沉地爱着彼此,连死都不怕,这样坚若磐石,山海不摧的感情,谁不羡慕,谁不感动呢? 可叹一个师徒名义,成了他们束缚一生的枷锁…… 火夕抱着她,温柔安慰: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和你一样企盼千骨能复活,能再回来和我们一起练剑、打闹、聊天、吃饭……但现实已经存在,故人终归成了故人,有些东西放进记忆里时不时想念就好了,不能时时刻刻去想。我们要学着向前看,如果一直停留在过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他放开娇妻,挤眉弄眼地逗弄:“你说,你要是天天伤春悲秋的,为夫何时才能跟你创造个小宝宝出来啊?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娘亲终日抹泪,多愁善感。” 舞青萝脸一红,眼角还挂着湿润呢就一拳招呼过去了,幸亏火夕躲得快,否则铁定成熊猫眼。 他撒腿就跑,舞青萝在后面举着佩剑追,咬牙切齿的声音隔着几百米都能听见。 “反了你了!不过几日没在身旁看着,你就学会了调戏姑娘那套,还敢对我用?今儿不伺候一顿都对不起你刚说的话!!” 火夕后悔不迭,边跑边求饶:“青萝我错了!别打别打!嗷……轻点……啊……耳朵,耳朵要断了……” 长留大殿前的三千弟子正在心无旁骛地练剑,冷不防两人从头顶上方飞过,还伴随着火夕的阵阵惨叫。他们闻声抬头,片刻,皆感慨不已。 “火夕师兄真是个好人,勇气可嘉啊,牺牲自己娶了青萝师姐那样的女汉子,不知道为咱们和后来的师弟分担了多少忧愁,真是咱们顶顶好的师兄!” 刚走到这边的落十一听见声音,也抬头将画面收进眼底,他眸中荡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见怪不怪。 “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声,立马拉回众弟子的心神,他们顺着十一师兄的眼神看过去,威严的世尊大人正在靠近。 一瞬间,他们正色执剑,摩严到的时候见这届弟子如此认真勤勉,不由点头,欣慰地夸了两句。 不错,照这样的势头,他们长留人才可期,将有望恢复妖神大战前的门派盛况,甚至超越啊。 落十一随他回到贪婪殿,把手上的册子递过去。 “师父,这是幽若这个月看的书和做的注解,弟子已经看过了,和以前”他瞄一眼摩严的脸色,默默道:“并无区别。” 摩严喝茶动作一顿,翻开看了看,越看越脸黑,最后一把扔回桌上,啪一下发出很大声。 他一下起身,气得胸口闷疼,甚至想立刻把人逮过来打一顿。 “看看她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是一派掌门该有的水平吗?不说高深点评,居然连个像样的想法都没有,更不用提那些乱七八糟的应对策略!若有朝一日真让她照写的这样应对各派掌门,临场对付仙界众人,长留还不分分钟沦为天下笑柄,彻底乱了套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落十一怕他气昏过去,忙走过来扶着,默默给他拍背顺气,又不能任由师父发怒,不然没心没肺的幽若小师侄绝对下一秒就被抓过来受罚。 她受罚事小,关键他不想再跑了,今儿前前后后忙了一天,再不回去喂饭,屋里新养的那批小青虫就要集体饿死了。 他见摩严稳定下来,试着道:“师父,幽若她毕竟年纪小,又从小生活在天族被宠爱惯了,陡然间学习这些大人间的条条框框,明话暗理,适应不了也是情理之中,她又没师父在旁管教,学习起来难免懈怠些。要不然,回头您传她过来,就留在销魂殿学习,有您的监督总会改改的,时间一久不接受也得接受。” 摩严哼了声,一想起幽若的师父是谁就按耐不住胸腔疯狂上涌的怒气,但顾及十一在场,有些话终归是不能说的。 “子画走了太久,长留不能一直没有掌门,幽若那丫头又是他那一脉唯一的徒孙,我除了寄希望于她还能如何?她不想当这个掌门,我就乐意让她当了吗?说到底,长留不能一日无主,掌门的存在对外界也是 一种震慑和宣告,谁不希望自己的门派完完整整的,我要是有别的办法,需要逼她一个虚岁几百的女娃娃执掌一派?她再怎么聪明机灵,阅历、思想,还有实力始终是同这个位置不匹配的……要想在虎视眈眈的仙界生存下去,没有心眼和想法怎么成啊……” 摩严说完,又是重重一叹,闭上眼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子画啊子画,你到底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落十一没再开口,他清楚师父忧虑的是什么,但,帮不了。他自己的那道坎从未跨过去,这些相关事他是一点不想碰。 半晌,摩严收起情绪,问他:“你师叔那边怎么说?找到了吗?” 上次他让师弟带着女娲石和伏羲琴去给子画,东西给是给了,但两个人没说上话,从师弟那他得不到半点有价值的线索。 这些年来子画奔走六界,想尽办法为那个女人复生的事他是知道的,但只闻皮毛,多的世上除了子画自己,再无人知。如今,他已经拿到了女娲石,以他的机智不可能想不到这是他的授意,但仍无半点表示,连对待向来与他亲厚的三师弟也同样冷冷淡淡,他一时间摸不清子画的想法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承认当初对花千骨是很苛刻,也确实在某些时候给她带去过灾难,刁难过她,但论出发点他从未心虚。 子画是他看着长大的,师父走前百般叮嘱,委他重任,让他和三师弟务必协助他将长留传承下去,发扬光大,从那刻起他就将自己的一切与长留系在了一起。 千百年来,长留之荣辱兴衰,胜过他的生命,而子画是长留与仙界的最重要一环,没有他,长留不会完整,外界对长留的认知也将不完善,实力是一方面,格局更是一方面。 但这一切都被花千骨毁了。 那个女人以一种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子画面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当年仅十二三岁的她他防不住,之后成为妖神,彻底长大的她更是夺去了子画所有的心神。她一死,子画的心也跟着死了,而他描绘的长留的未来,也彻底停留在了过去。 他不止一次想过,当年若阻止子画收花千骨为徒,后面的一切还会不会发生?而没有花千骨的接近,子画依旧还会是仙界的定海神针,依旧是他的好师弟,他不会动情,不会被一个女人拖下万丈深渊,从此再无归路。 但另一方面,他也曾迷茫过,甚至时至今日仍偶尔怀疑:他出发点是对的,可方式是否真的有问题?师弟曾劝过他很多次,子画也因为一个花千骨与他渐渐离了心,千年同门情谊就这样可笑而猝不及防地毁在一场爱而不得的震撼悲剧里。 他对花千骨意见是很大,因为她是子画的婆娑劫,她若好好活着,子画就会被毁,身为师兄,那是他绝不能容忍和看到的。而她出身的普通,血脉的特殊,则是另一个与子画不相匹配的致命点。 六界名义是六界,可人人皆知神界已闭,多年下来各方利益早已划分结束,却突然蹦出来一个六界仅存的实打实的遗神,其存在势必引起各方关注。花千骨又与子画有师徒之名,难保不会将火引到子画身上,届时保不住她事小,子画受难是大。 退一万步说,花千骨这个女孩除了身世可怜些,没什么背景和显着成就外,性格与本心都是不错的。她天资并不好,但胜在心性坚韧,能吃苦,初心永存,但凡她对子画没有威胁,不是害他身败名裂,坠下红尘的红颜祸水,他是很乐意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培养她的,这样的人适合修仙,适合问道。 可世上并没有如果。子画在不知道被骗的情况下杀了她,彻底崩溃,而她终成了六界皆知的妖神,成了子画名副其实的婆娑劫。他私下曾设想过许多如果,但唯一错漏的就是她已成妖神,却一心求死,临到头反而是他们仙界占了大便宜,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易化解了一场浩劫。 各界史书如何记载他不得而知,但他清楚一件事——但凡花千骨没有成为子画的徒弟,今日的六界必是另一番模样。 因为子画,花千骨才有所顾忌,也因为他,她哪怕成了无人匹敌的妖神,也依旧心有软肋,直到被情之一字伤的体无完肤,自求一死,才避免了一场真正的交锋与无法想象的灾难。 子画怨他,他认。在他们的这场悲剧中,无论是他还是仙界,亦或六界,都不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做什么,却都无可避免地以另一种方式真实利用了他,逼他拔剑一次又一次伤害最爱的人,去换取那份明面上让人心安,实际让他心碎的稳定。 他没办法,他知道,可他同样没办法。从接下手中重担的那一刻起,任性就不属于他们了,再爱再痛,都不及苍生存亡,这是师父言传身教让他们学会的道理。他愧疚摧毁了子画的那束光,推倒了他活下去的最大支撑,却不得不做。 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恨他,他无话可说。 摩严低下头,将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全部掩藏在眼睫下。 落十一想起昨天去找儒尊的场景,对摩严道:“儒尊说尽力了,尊上修为太高,有意掩藏时六界根本无人寻得到他,上一次有异朽阁主的帮忙他才得以成功见到尊上,之后再想尝试,先前的法子都已不奏效了。” “我不是给他棱虚镜了吗?那个也看不到?” 棱虚镜是师父留下的至宝,坐可观天下,若是连那个都用不上,他还能指望什么? 茅山倒是守护着昆仑镜,据传可以瞬间移动,甚至穿梭过去未来,但因花千骨的缘故,两派关系一直很微妙,若非紧急,摩严不想求到那去。 “儒尊说,棱虚镜对尊上无用,无论用什么法子根本不出画面,连声音都监测不到。” “唉,罢了。” 摩严捏着眉心,很是疲惫地摆手,“下去。” “弟子告退。” 离开贪婪殿,落十一第一时间跑到膳房,问厨师要了一篮子新鲜蔬菜叶后马不停蹄赶回住处,终于赶在小青虫瘪之前喂上了粮。 “都别抢,慢点吃,不够还有。” 他一边喂一边笑着,看着这些小青虫吃得开心,心里也会满足。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他过去开门,来的人是清流新收的徒弟百色,他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帅小伙,长得浓眉大眼的,个性阳光幽默,在一介新弟子中颇受欢迎。 清水放弃修仙后,清流门下无人,直至三年前才在拜师大典上被摩严刚柔并济地逼着新收了徒弟,见百色一身蓝色衣裳,高马尾,在人群中干净得耀眼,于是选来选去挑中了他。 百色也很努力,虽然根骨算不上很好,但入门后勤加修炼,花费三年用自己的勤奋补上了与同龄人间的差距,如今的修为在同届弟子中倒也排得上号。 落十一对他印象还可以,笑着将人请进来,倒了杯茶。 “清流让你来的?” 百色点头,扯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十一师兄……我师父他……上次买的酒喝完了,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下次出门再给他带些?或者再给他一坛?” 他这个师父啊,真的是个酒鬼,他这个月前前后后问十一师兄要了三次酒了,这是第四次,再来一次他是真想把脸焊在地洞里了。 “我就知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落十一笑了声,起身去了后屋。 回来时,他听见百色“咦?”了声,指着一边满是小青虫的盒子问: “十一师兄,你还喜欢养毛毛虫啊?我看它们长得这么圆润,你一定没少投喂?” 别说,还挺可爱。 落十一看过去,道:“一种消遣而已,平时喂喂菜叶,它们不挑,一段时间就胖了。” “原来是这样啊。”百色接过酒坛,开开心心跟他道了谢,八百里加急地跑了。 再多待一会儿,他怕自己真的用脚趾抠出一座宫殿来。 落十一关好门,回首又给青虫们喂了片白菜。 “消遣吗?或许……” 第8章 奇怪的男孩和纸条 却说笙箫默这边,鬼鬼祟祟离开长留,一路直奔异朽阁。 当年东方彧卿为花千骨挡下摩严的浮沉断,当场丧命,死无全尸,场面之悲哀着实令人唏嘘。 他至今还记得千骨那悲痛欲绝的模样,疯狂伸出手想要抱住已经连肉身都没有的人,又像在攫取些什么,绝望的哭喊着,无助的像一个孩子,见者动容。 那场仙魔大战史无前例,千骨因为东方彧卿的惨死第一次在人前怨了师兄,而师兄也因为她被毁的脸愤而断了霓漫天一臂,与步步紧逼的大师兄拔剑相对,彻底决裂……可以说,那是压死骆驼前的最后一战,之后就是十六年后糖宝的惨死…… 师兄这些年看似正常,实则他看得明白,他早就不是那个悲悯孤高的上仙了…… 有时候他午睡醒来,总会莫名惊起一身冷汗,甚至还梦见了早就仙去的师父!他老人家一如既往盘坐在露风石上,明明没看他和大师兄,也什么都没说,可他就是能感到一丝半点不对劲的地方。远山孤远,东方既明,缥缈的风都吹不散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愁。 是否,师父在天有灵,也觉得他和大师兄做得不对…… 他真的很怕,怕二师兄复活千骨失败,再一次陷入两百多年前那让人震骇的疯狂。 原本这把威震天下的“剑”,被一个名叫“花干骨”的唯一剑鞘安抚了他的锋芒,如今却失了控,随时可能以怒斩神魔之势再次绽放出纵横六界的灿烂剑华。 他忧心于此,又查不到二师兄的下落,想来想去只能指望异朽阁了,也不知道那东方彧卿今日在不在,上次送信去长留他可是连面都没露……神神秘秘得很。 出乎笙箫默意料的是,他以为只是表面上安安静静的异朽阁居然早成了一座枯地,推开门蛛网密结,乱七八糟的杂草都长到脚踝高了,还有不知名的虫子顺着鞋帮往他脚上爬。 “这是成了孤魂野鬼的窝吗?” 他震惊,仙力一出竟还当真抓到了一个鬼,看打扮应该是付不起代价将自己卖给了异朽阁,最后死在此地的朽卫。 “你家主人呢?异朽君在何处?” 鬼魂七八十岁了,白发苍苍,笙箫默和他说话对方竟还听不清,浑浊的眼恨不得贴到他脸上看,扶着一边耳朵嘶哑地大喊: “啊?你说的什么?大声点!” “……” 笙箫默被气笑了,袖子一撸运气于胸,一声河东狮吼气势之大直将鬼魂震飞到柱子上,要不是他是鬼感觉不到疼,这会儿早身子骨散一地吐血去了。 鬼魂哆哆嗦嗦爬起来,终于知道了来人的用意,不过问他也没辙。 “主人一直没回来过,也没带过信,我只是一个守家的低级朽卫,万不可能知道主人的事啊。” 笙箫默就知道是这样,他黑着脸甩袖离开,走两步又回头: “这府邸都荒成狗窝了,你一个死鬼不去投胎守它作甚,真来人了你还能打出去不成?” 连他都拦不住,也就只能当个阿飘吓吓闯进来的凡人了,真不知道东方彧卿精明千万世,怎么就死到临头连身后事都没安排好,他这是一死百了,连祖宗的基业都不想要了吗? 他倒不觉得超脱六界之外的异朽阁会一直这么荒废下去。 东方彧卿那小子究竟又在算计什么呢…… 鬼魂愣了下,突然红着脸激动反驳:“我怎么就不能守家了?要不是那个人神挡杀神地闯进来乱找一通,我也不至于为了收拾一地烂摊子早十年累死!告诉你,老头子我年轻时候可是力大无穷的,一顿能干四碗饭,能单手举起一个冒冒的大水缸,比多少朽卫都强呢!” “那个人?” 笙箫默猛然回头,心底突然浮现起一个猜测,不可置信地看着鬼老头。 “是不是一个穿白衣,长得很俊美的男人?气质很冷,眼神能杀人那种。” 鬼魂疑惑:“你怎么知道?” 要不是那个疯男人在府里地毯式的翻找搜查,把许多东西都不管不顾弄坏了,他何至于年过半百却为了修缮府邸敲敲打打三十年,最后被一根没架好的房梁压断肋骨,窒息而死。说到底,房子太大就是烦啊,人不够打个水都得跑三趟,出了事也找不到帮忙的人。 果然是二师兄! 笙箫默得到肯定的回答,瞬移过来,急急问他:“他当时在找什么?最后找到了吗?” “我哪知道他找的是啥啊,不过他翻了两三天,走的时候确实拿了个东西,好像” 鬼魂挠着头用力去想,唰一下打了个响指,“喔对!一个珠子,拳头大小,透明的,好像是从禁地里取的。” 禁地?笙箫默心思一动,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那个地方现在看着什么都没有,不过据他所知,异朽阁深处是有一座常人看不见的参天白塔的,里面藏着混沌以来六界各处的秘密,涉及的人和事数不胜数,同时也是异朽阁屹立至今,藏得最深,最大的秘密。 师兄当初定是为了寻找复活千骨的方法才来的异朽阁,但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拿走了什么呢?透明的珠子……会是什么…… 东方彧卿不在,没有他的允许他看不到那座白塔,更不可能进去,为今之计只能先回长留找师兄问问,也许结合古籍记载,他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好,我知道了。” 他走出几步,忽然问他:“你可想投胎?本尊是修道之人,有法帮你转世。” 这个鬼老头算帮了他大忙,投桃报李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没想到鬼魂并不愿意,连连摆手将身形重新隐到黑暗里,说什么都不想离开异朽阁。 “不了不了,我在异朽阁待得挺好,等回头主人回来我就能伺候,比在外面经历恩怨是非,生老病死强多了,主人待人也好,跟着他我心甘情愿。” “看不出来,东方彧卿还挺得人心的嘛。” 笙箫默挑眉,倒也尊重他的选择,“行,我走了。” 他长袖一挥,瞬间消失。 “师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刚落到销魂殿,火夕风风火火闯进来,身上一股子汗味,也不知道跑哪去疯了。 笙箫默一下将人定住,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站住!身上熏死人了,不准靠近为师十米之内。” 他倒了杯清茶,坐着问他:“说,什么事大事不好了?” 他就出去这么一会儿,这小兔崽子又惹什么事了,还有青萝,这俩活宝今儿居然没在一起,倒是怪哉。 火夕保持着跑进来的姿势,一只脚难受地悬空着,一脸急色。 “师父,青萝和幽若不知道从哪听的消息,说千骨复活了就在凡间,她俩瞒着世尊,私自下山了!” “什么!!”笙箫默瞠目,瞬间起身,背着手走来走去,不无气恼。 “这俩兔崽子太平日子过久了,胆儿肥了是?还敢私自下山了。我和大师兄绞尽脑汁都得不到二师兄的消息,她俩居然敢随随便便信一个无厘头的谣言!真是反了她们了!” 他想了又想,指着大徒弟:“此事你告诉师兄了吗?” 火夕摇不了头,只能眨眼以作否认,“没呢,世尊忙着和十一师兄应对王母娘娘刚送来的群仙宴请帖,没工夫关注。” 他也没那胆子说,怕世尊一怒之下,自己竖着进贪婪殿,最后横着出来。 笙箫默松了口气。 师兄不知道就好,不然这些麻烦事全部挤在一块儿出现,他少不得雷霆震怒发通火,到时他想护短都没理由。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青萝和幽若好歹是三尊这脉的弟子,修行也有些年了,却轻信谣言冲动下山,外面就算不是妖魔横行,也会有明里暗里的危险,她们一声报备都没有就走,让他们如何安心? 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必须给个教训。 “火夕,我待会儿用观微术找找她们,你带着我的信物去找清流座下的弟子百色,让他和你一起下山,务必在三天内把人带回来。师兄那边我先拖着,等人安全无虞地回来后惩罚多少能轻些。” 他解了火夕的定身咒,幽幽地看他: “为师得提醒你一句,此事不同以往,你若是敢中途偷懒起贪玩之心,与青萝、幽若搅在一起滞留人间,回来后皮肉之苦和成倍修炼量,一个不少。师兄那里,为师也不会求情。你自己掂量着。” 兹事体大,火夕知道师父这次没在吓他,忙接过信物抱拳:“弟子遵命!” 另一边,偷溜下山的两女子短短半日,已到了离长留足有几百里远的蜀国边陲,一眼望去黄沙大漠,刮在脸上的风都是火烧火燎的,干得非同凡响。 舞青萝颤抖着伸出左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沙坑,头发和身上全是沙子,前所未有的狼狈。 “呸呸呸!” 吐两口沙子的时间幽若也爬出来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舞青萝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咬牙切齿:“幽、若!!这就是你说的客栈?你到底会不会用法器?!” 谁家好人在有法器帮助的情况下,还能从北飞到南,落地处跟目标处活生生差一个南北直线啊!早知道就不让她用了,这下好了,还得再飞回去。但凡掉落的地方不是沙漠,她都得跟她一起摔死。 猝不及防被袭击,幽若嗷的惨叫一声。 “哎哟哟~疼疼疼!师叔你先松开我,容我慢慢说!” “哼!” 舞青萝松开她,好整以暇地抱臂环胸。 幽若退后两步,呲牙咧嘴地捂着自己可怜的小耳朵,也挺委屈的。 她本来和青萝师叔商量好出来找师父,哪成想父君给的法器有它自己的想法,飞到半路就不受控了,然后她俩就特悲催的一路尖叫着被带到了这,最后华丽丽地倒栽葱插进沙堆里。 “师叔,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她看一眼躺在沙坑里静止不动的扇形法器,弱弱道: “可能我能力不足尚需修炼,等下次再用的时候肯定就能听话了!真的!” 舞青萝笑了,伸出拳头在她面前捏得咯咯作响,幽若那个汗颜啊,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火夕师叔一出场,都是嗷嗷叫的那个了…… “还下次啊?下次师叔我脑子被水淹了才会坐你的法器。” 舞青萝残忍地微笑着,从鼻孔里用力地哼了声,抬手掐诀,青色佩剑嗖一声落在身旁,放大,再放大。 幽若看着她御剑上天,无奈取出灵犀剑紧随其后,谁让自己小青萝师叔一辈,活该是听话的那个呢。 呜呜呜……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还是她的亲亲师父最温柔,最疼她了。 两人飞了半天一夜,第二日幽若实在太饿太困,舞青萝才勉为其难停下行程,带她找了家饭馆歇息。 饭桌上,幽若狼吞虎咽,那豪迈的动作与风卷残云的速度看得舞青萝一愣一愣的。 “知道的知道你是玉帝玄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饿死鬼逃出地府闯进人间了,你在长留这么久,就没学会辟谷吗?” 她还以为出来后可以直接赶路呢,没想到这丫头还有一日三餐的需求,她这些年不会一直没断五谷? 幽若啃完手上的鸡腿,喝了口茶,畅快地舒了口气,这才有功夫回答她: “早就辟了,但世上美食如此多,不尝尝实在是一种辜负!再加上修行的日子那么枯燥,没点调味剂怎么行?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才不枉一世一生,来此人间啊~” 舞青萝被她这话逗笑了,上下打量一眼,倒是懂了尊上当初为何会收她给千骨当徒弟了。 “你和你师父有些方面是真挺像。” 一样的天真爱笑,一样喜欢吃好吃的,机灵中带点调皮,撒娇打诨信手拈来,只不过面前这丫头的调皮劲可比从前的千骨大多了,没人管教的时候颇有些顽劣。 也难怪世尊常常被她气个半死。 “嘿嘿,是?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师祖也说过……” 只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师父没了,师祖也不知所踪,绝情殿一脉就剩她一个人。 舞青萝叹了声,手搭上她肩膀,安慰她:“一切都会好的,等找到他们,你就有师父师祖了。” 她相信,尊上一定在人间的某个角落为复活千骨默默努力着,这世上最想千骨回来的人就是他了,他那么强,无论多久,总会有办法的。 幽若笑了下,反握住她的手:“嗯,我也觉得,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绝情殿的大门一定会再次打开。” 这一刻,两人对视着,眼神坚毅,彼此呼应,在共同的一团火下燃起熊熊斗志。 走出饭馆,幽若注意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握风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开心地奔跑着,清脆的笑声洋溢着童真的快乐。 他不管不顾地跑,最后一下撞到正在行走的舞青萝身上,惯性作用下狠狠摔了个屁股墩儿。 两人忙把他扶起,左右各一个帮忙拍灰:“小弟弟,没事?摔到哪里没?” 男孩笑着摇头,走之前突然对着幽若伸出拳头,幽若懵了,和舞青萝对视一眼,伸手去接。 “哒”的一声,一个竹节做成的绿色小细筒落到掌心里,男孩不等她询问便快步跑开,眨眼消失在人流里。 舞青萝看了会儿,没发现竹筒有什么危险。 “这里面会装的什么?幽若你打开看看。” “好。” 拔掉一头的塞子,幽若竖着一倒,一个白色纸条掉了出来,展开后上面的内容让两人大吃一惊。 第9章 愿褪千年仙骨,换你一日盛开 舞青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四下环顾,想再找到刚刚的男孩,但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每一秒都有新的人从身边经过,想找出一个本就不高的小男孩谈何容易? 幽若手动合上下巴,死死压抑着激动的心说:“师叔,先别找他了,我们直接过去,时间不等人啊!” 一旦被尊上发现她们来了,绝对会神不知鬼不觉就带着师父消失,到那时再想找到就大大的不容易了。 这消息来得蹊跷,舞青萝下意识不敢信,但如今的她们本就孤注一掷,多个消息少个消息又有什么区别呢?找不到就继续找,是假的便重新寻真的,验证一下而已,耗不了多少时间。万一有危险,她带着幽若跑就是了。 她当机立断,和幽若一起大步往纸条上写的地方去。 * 云海山庄坐落在城郊的一座山上,周围树木环绕,郁郁葱葱,偌大的一座宅院掩映其中,不熟悉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十几年前,一场突发的山火将正在熟睡的山庄主人和几十个下人全部烧死,火势持续三天三夜,熄灭时占地百亩的豪华山庄顷刻间变成一座黑漆漆,满是断壁残垣的废墟,除了人的骸骨什么都没留下。 打那之后,常有进山砍樵的人说夜里总听见人的哭声,声声如诉,分不清男人女人,但悲悸骇人,凝神听的时候还会瞬间变成猫抓墙的刺耳声。假如白天选个阴沉的日子过去,甚至能看到废墟上飘着许许多多的鬼影。 于是,云海山庄闹鬼的消息就这么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那座山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阴山,无论晴天雨天,年初年末,从没有人敢踏足。 还有人说,山上上下一个活的兔子或鸟都看不着,从里到外阴气沉沉,活人进去就得死。但没人知道,那座山庄的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府邸,占地不小,里里外外的布局设施和正常富人家的装扮没什么两样,除了照不到太阳,看不到天,再没别的缺点。 白子画左手提着装白兔的笼子从廊下走过,右手举一个摆满工具的托盘,径直入了书房。机关一扭,正对门口的那扇墙整个往下沉,露出山河屏风后黑漆漆的地道。 他前脚沿着楼梯下去,后脚墙就合上了,从外面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地道是往下修建的,两边的青铜烛台蛛网密结,上面的蜡油在长期使用中积了厚厚一层,光滑宽敞的墙壁上有着一幅接一幅颜色鲜亮的壁画,无声记录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历史。 原本,地道两边有许多姿势各异的白骨,白子画来以后将它们都挪了地方,尽头处的房间也被他用清洁咒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储藏室换做了冰室,小骨现在就躺在里面。 他推开冰室的门,一股冷得人肝胆俱颤的寒气扑面而来,整个房间从上到下全是由完整的冰块雕凿打磨而来,亮闪闪的冰蓝色闪瞎了人的眼。 白子画选中冰面一点,围绕其铺开,用朱笔混着金粉画了个极其复杂又古老的法阵,而后沿着最中间一圈掐点掐度向下纵挖五米,最后注入冰涧的万年寒水,形成了一个最接近天然的冰湖。 做完这些,他用准备好的骨刀割开手心,以血画符拓入葬灵珠,投进湖底。 几步做完,他的面色已白了不少,但接下来的步骤才是真正的开始……他牵唇走到冰室一角,那里有架小床,躺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花千骨着一身宽松的纯白茉莉丝裙,外罩藕粉色纱衣,因为躺着的缘故,泼墨长发大部分被压在身下。长腿笔直,双手自然交叠在小腹,神态祥和,如画眉眼不染脂粉便已美得让人心悸失魂。 这样的她像极了盛放在月下的昙花,美丽,神秘,却短暂,而他要做的是延续她的花期,拼尽一切换场永生。 “小骨,师父就要开始了,你怕吗?不过不用担心,师父会一直陪你的,什么时候你从里面出来,师父就在身侧,一伸手就能握到的地方。” “相信师父,嗯?” 看了会儿,白子画伸手变出一朵合苞的雪莲放进她怀里,而后俯身抱起,一步一步缓慢又沉重地走向冰湖。 到了边上,他安慰怀中的女孩: “底下肯定很冷,但师父保证只用待一天,等黑夜过去,天亮了,师父就接你上来,以后都不泡了。” 单膝跪地,他一点一点松开手,看着女孩从足尖到头顶,一寸一寸沉没在水里,直直地往下坠。 很短的时间,他却蹲着一动不动,看着万千发丝随着水液荡漾开遮住她的面颊,而她看也没看他,了无声息,放任坠落…… “嗯……” 他闷哼一声握住左臂,明明是寒冷至极的冰室,他却汗水打湿了白衣,身体压抑不住地颤抖。 又来了,那种她渐渐走远,离他而去的窒息感又浮上来了……几欲摧毁一切的暴虐感比之前更甚,压都压不住…… 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白子画开启了阵法,冰面开始封冻,寒冰之下红芒大绽,力量之强、之霸他隔着结界都能感受到。 祭祀成功了,她,就要回来了…… 白子画以手遮面笑着靠在墙上,一声声嘶哑低沉的呼唤仿若情人间的呢喃密语。 “小骨……” * 山庄外,两道流光极速从天边飞来,落地时成了舞青萝和幽若的模样。 “师叔,咱没找错地方?” “应该没有,那人就指的这个方向,距离也差不多,也有山和树,至于府邸在哪进去就知道了。” “嗯。” 二人都是仙门弟子,纵使云海山庄闹鬼的传闻传得再可怕,也不是她们该担心的。假如真遇见了,该叫该哭的也是鬼。 沿着山路一直向上走,一个时辰后终于登顶,而那座毁于大火的山庄旧址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幽若用剑探路,扒开灌木丛走过去,伸手轻轻一摸,方才还好好的门柱子居然瞬间化成了一堆糜粉堆在地上。 “呃……这风化也太严重了。” 舞青萝叮嘱她:“小心点,有些立柱虽然还埋在土里,但不稳,别被砸到了。” “嗯,放心,师叔。” 二人小心翼翼往府里面走,奇怪的是,明明房子里里外外被烧得连屋顶都不剩了,放眼望去只有乱七八糟倒着的杂物和残破不堪的墙,头顶的烈阳如此炙热,为什么毫无遮挡的废墟反而让她们觉得凉快? 幽若静心感受一番,别说,还真挺凉。 她说咋进门就觉得不对劲呢。 舞青萝皱起眉,目光从废墟的每一处扫过,看似寻常,却分明有着诡异。 仔细回想,她和幽若上来的时候还真没遇到一个活物,连虫子都没有。现在又不是冬天,这山也不是寸草不生的荒山,怎么可能呢? 幽若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戒备地靠过来,灵犀剑脱鞘而出。 “师叔,这儿是不是真的有小鬼啊?可现在不是白天吗,鬼物怎么出来的?” 舞青萝摇头,“我也不知道,按道理,鬼是不能在白天活动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儿长期被鬼霸占,阴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影响周围的温度,即使在大热天也能让人感到阴寒。”若是那样的话,白天有没有鬼反而不重要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儿除了废墟根本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幕天席地的,尊上不可能就这样和师父住下?也没见人。” 舞青萝摇摇头,转身找了个地方坐下,喊她也过去。 “你别忘了尊上为什么叫尊上,他若是想,就算站到咱们面前,你也是发现不了的。” 眼睛看不见,不等于真的不存在,尊上又是那样深沉隐忍的一个人,要想找他,她们最不能少的就是耐心。 “来也来了,我们就在这儿等一晚,假如到了明天下午还没发现,就继续原计划。” “好~”幽若嘟嘟嘴,擦干净地大大方方地坐下,心里开始计划晚上用哪个抓鬼诀。 长留功法众多,光用来抓鬼的法术就有大几十个,从低级到高级她都有了解,但真正使得出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应付这些占地为窝,长期盘踞的孤魂野鬼……应该……够用了? 舞青萝注意到她丰富的表情变化,有些促狭: “怎么?幽若师侄需不需要我现场教你些抓鬼的法术啊?晚上这儿的鬼肯定只多不少的,小心别被啃了,咬上一口会很疼的喔~” 幽若哼唧着摆手,仰头傲娇道:“不用,区区捉鬼的法术而已,还难不倒我,我可是师父的徒弟!” 笑话!她师父是谁?那可是破浪踏舟,以一己之力破碎六界万千少女心,成功俘虏了尊上那朵高岭之花的传奇女子,是无所不能的妖神,她身为她一脉单传的徒弟,怎可能连捉鬼的小法术都不会? 太小看她了。 舞青萝哈哈大笑,“行,那晚上我就不特意照拂你了,师侄记得努力哈。” 哼~努力就努力,看她不打得那些鬼满地找牙! 夜晚很快到来,废墟上果不其然出现了一堆鬼,他们穿着富贵人家的衣服,男的戴用料讲究的帽子,系统一的头巾,女的戴发簪头饰,着罗裙,那尊卑分明的打扮让在场二人立马意识到: 这都是当初被烧死在宅子里的人! 幽若眨眨眼,突然觉得直接上手有些丧心病狂。 “师叔,怎么办?咱……还抓不抓?” 这群鬼确实是鬼,但人家盘踞的不是别的地儿,就是自己的家。相较之下,她和师叔更像入侵者。 好嘛,居然把问题团团扔给她……舞青萝嘴一抽,同样看过去:“幽若师侄觉得呢?” “呃……那个……我觉得……”她挠挠头,半晌,果断收剑去鞘。 “咱还是别抓了,他们只是站那没动,踩的也是自家地盘,又没害谁碍着谁,随他们。” 舞青萝点点头,手里法诀的光却没熄灭。 “你说的有道理,但鬼魂长期滞留阳间终不是法子,他们一直在这儿,这座山的生灵也活不下去,杀不得,渡化总行。” 幽若:“……”所以干什么多此一举问她? 她拿着剑坐回原位,撑着下巴笑得格外甜美,“我不会渡化术,辛苦师叔自己弄了。” 啥? 舞青萝猛然回头,盯着她的眼睛死死锁定。 “嗯?真不会假不会?你不会想偷懒?” 几十个鬼,一人一个,她得费好久的。 幽若眨巴着眼,可可爱爱地摇头,“怎么可能呢?不信你回头去问十一师叔,他最清楚我每天学什么了。渡化术算中级法术,我修为不够,想学也学不了啊。” 最后那声叹息,仿佛她真的很遗憾没有学成渡化术,以至于现在帮不上忙,只能让舞青萝独自奋斗。 舞青萝不想说话了。“行,姑且信你。” 嘿嘿~~~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幽若捂着嘴笑得像只偷家成功的小老鼠,鬼鬼祟祟又欠兮兮的。 天亮时分,一夜没睡的两人起身活动了下,幽若用树叶接了些露水解渴,舞青萝喝完后飞到天上看了圈,整片山还是那个样子,除了她俩一个人都没有。 幽若饿了,拿出昨儿买的糕点充饥,边吃边抬头看她。 “师叔,有发现吗?” 舞青萝看她一眼,飞下来,纳罕地摇头:“没有。难道那个消息真的是假的?尊上根本没来过这儿?” “不知道啊!当时那小孩也没说谁给他的纸条,上面就只写了尊上在凡间,在这儿的话。不会……有人诓咱们?!” 幽若瞪大眼,一想到自己被整蛊了,就恨不得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暴打三十大板。 好啊,她可是长留山绝情殿一脉的弟子,玉帝的玄孙女,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憨货敢把恶作剧开到她头上?活腻歪了是? 舞青萝耸耸肩,拿过她的糕点毫不客气地开吃。 “我觉得不可能。我们住在长留山,在凡间没有认识的人,又没大肆宣扬下凡的消息,谁会那么无聊用这种事整咱们?又得不到什么。” “好像也是喔~” 既然如此,那到底是消息是假的,还是她们太弱,明明跟尊上和师父身处一地却什么也发觉不了? 她怎么觉得……后者的可能更大些…… 第10章 他很害怕,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 二人在废墟上绞尽脑汁想原因,殊不知,她们要找的人此刻就在地下。 白子画从迷梦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趴到冰湖边往下看,他眼中闪烁着千年未有的狂热,迫不及待地蓄力一击打破了冰面。 咔嚓—— 冰面寸寸裂开,一道含着强大力量的红光冲天而起,越过冻土层,越过地面,化成一线绯红的天光直入云霄,擎天破云。 地面上的二人仰着头,惊呆了。 幸亏幽若跑得快,否则早被那束光蚂蚱一样对穿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找了个土堆往上一站,下一秒地动山摇,含着那么强的力量的一束光直接从脚下射出来了。 呜呜……死里逃生,吓死她了。 舞青萝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束光,微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不知怎么说。 天柱一样的红光只出现了短短几秒就消失了,一切归于寂静,六界中只有少部分人碰巧看见。 摩严手里的册子啪嗒落地,他睁大眼望着已经恢复如初的万里高空,半晌,颤着声问身旁人: “十一……你看见了吗……那束光……” 难道…… 落十一同样震撼,他从师父的表现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捏着拳极力让自己表现的淡定,深吸一口气回道: “弟子看到了,很亮,很耀眼的一束光。” 他咬紧牙关,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莫名很想哭。 糖宝,你看见了吗?尊上成功了,千骨就要复活了,你……也能回来的? 摩严表情怔怔的,下一秒疾步回殿,拿上掌门宫羽后径直往后山飞。 打开禁地的门,他走近一看,祭台上那把尘封多年的剑果然在嗡嗡嗡地不停震动,剑身红光如血,剑意狂热,像是要与谁隔着时间与空间遥遥呼应。 “果然……果然啊……” 他苦笑一声,不知什么时候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人间的街市上,一个小孩正在爹爹的怀抱中心满意足地吃着糖葫芦,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他抬头看天,眼睛笑眯了,嗷呜一口咬下大半颗山楂。 嗯,真甜…… 红光消失的那瞬,地上像血液一样流动的法阵光芒达到最亮,而后猝然熄灭,所经之处留下了柴灰一样的灰色粉末。 白子画从墟鼎里拿出发烫的伏羲琴,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紫光瞬间窜出来,眨眼遁入冰湖。 与此同时,冰室里的冰光芒黯淡下去,像被吸去了所有养分一样萎靡不振地渐渐融化,等白子画跳进冰湖,揽着浑身湿透的女孩游上来时,整个房间早成了浅海,一脚下去水位超过脚踝高,且还在片刻不停地融化。 他浑身上下滴着水,哈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冰冷刺骨的水滴肆无忌惮的顺着衣领流进更深处,他却没觉得被冻到。相反,他单膝跪地,如抱着最珍爱的所有物一样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孩。 当小心翼翼偏头侧耳,怀着紧张与期待听见那道平缓有力却久违的心跳声的一刻,他再也绷不住了。浑身血液滚烫起来,用力贴着她还冰冷的脸,眼泪一滴滴滑下,这一次却不是锥心刻骨的疼痛,而是惊涛骇浪的喜悦。 紧绷了两百多年的那根弦终于得到片刻放松,他不羁地坐在一池冰水里,仰天大笑起来,双目赤红,满脸都是泪水。 爱给你,人给你。 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不管对的错的我都给你。 我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你想怎样都行。 …… 小骨,师父做到了,这一次师父没犯错,师父找到你了…… * 舞青萝和幽若拘谨着小手守在山脚下,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三刻钟过去了……一下午过去了,她们要等的人却迟迟没出现。 “幽若啊,在这儿等谁呢?” 幽若蹙眉,嘟着小嘴回:“尊上啊,他拐了我师父,难道还不准人追上来堵了?” 说完后她舌头一打结,忽然反应过来刚刚那道声音……好像不是青萝师叔的…… 她机械地转头,舞青萝正在看她,那副眼神颇有些生无可恋,还有无语。 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从后面悠闲地走出,火夕脸上笑嘻嘻的,巴巴地凑到舞青萝身边抱了个满怀。 “媳妇啊,你可让为夫好找,一走这么多天可有想过我?” “死开!”舞青萝一把推开他的大脑门,转头问百色:“你们怎么找来的?” 她和幽若分明用特殊方法掩盖了身上的气息,也带了防微观的法器,这两家伙是怎么一路找到这儿来的?刚才她就发现附近有人了,偏偏幽若这死丫头嘴快答应了那句,不然以她们的乔装打扮,不该被认出才对。 百色摸摸鼻子,眼神瞟火夕。 “火夕说儒尊动用了棱虚镜……” 原来如此! 好,如果是这样被找到的,她心服口服。不过她还没见到尊上,还不能随他们走。 “我要等尊上下来,看见了才走,就算看不到千骨,知道点她的近况也是好的。” 幽若也指着山头附和:“对对对,那束光就是从山上发出来的,尊上绝对在这儿,师父铁定被他带着。” 火夕蹙眉,走过来对两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在舞青萝忍不住想给他一拳头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们想看千骨我不拦着,但怎么就笃定,尊上还在山上呢?” 嘎嘎嘎…… 一句话,问的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她们光顾着兴奋尊上在这儿的消息,被一时喜悦冲昏了头脑,好像……大概……也许……确实……天真了。 以尊上的能力,不可能没发现外面有人在守株待兔堵他,既如此,怎可能乖乖带着人从山上走下来呢?要走也是缩地成寸,悄无声息,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飘然而去。 就她们这两个修为浅薄的小喽啰,到底是以何种美丽而自负的心态,幻想自己能空手堵截六界第一人的? 舞青萝自闭了,转身,都不用他们招呼,拿了佩剑往长留飞,面上一副麻木颓然。 幽若见两位师叔齐齐看着她,苦涩地展颜一笑:“嗯,我懂,我飞,我立马飞。” 灵犀一出,她头都不想回地追上舞青萝,两个人共同沉浸在堵截失败的忧伤中。 回去后,果不其然世尊脸黑了,站在台上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吐干了也浇不灭心里的火。 “真是反了你们了!要不是天降异象,我到处找不到人,你们还打算在凡间待多久?是不是非要等到缺胳膊断腿了才知道家里香,才能想起长留,想起你们的身份是什么?!” 幽若和舞青萝早料到会被骂,动也不动,鹌鹑似的跪在殿下,头都不敢抬。 笙箫默躺在自己的专属尊位上悠闲喝茶,这次两个丫头确实做过分了,他并不打算帮腔。 护短不代表溺爱,若她们做什么他们都不管,只会模糊是非与分寸在她们心里的概念,往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难保不出问题。他这个师长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该教的道理,该给的教训,是不能吝啬的。 火夕想帮舞青萝说句话,冷不防笙箫默一个眼神甩过来,他立马规矩了。 媳妇啊,不是为夫不帮你,实在是咱师父这次铁了心啊……这事之后,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最终,事情以幽若和舞青萝齐齐被罚抄三百遍门规,到戒律阁干半年苦力结束,笙箫默临走时凉凉一笑,毫不留情地给舞青萝下了一个月背一本心法的繁重课业。 舞青萝想再商量商量,结果没拉住师父,要哭晕在殿门口了。 幽若拍着胸口同情地看她,突然庆幸自己的师父不在身边,否则肯定也得罚她做课业。 苍天在上,父君保佑,她一定一定引以为戒,下次再溜的时候绝对把计划做得更周密些,争取由出去三天升到更多! 可惜摩严不在,否则要是听见她的这番壮志豪言,绝对会当场气晕过去。 * “姑娘你姓什名谁家住何方?等我金榜高中回来就一定与你成亲!” “我叫糖宝。爸爸妈妈!” “白……白……” “连名字都那么煞气。” “我不叫白白。” “她,从今日起,便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儿。” “我可以知道历朝历代发生的几乎所有事,还有无数被岁月风尘掩埋的真相,可是,无法预言未来,也永远把握不了人心。” “我白子画的徒弟,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有人有异议么?” “人要有所持,也要有所守,有时候是与非,黑与白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得清楚。命数这种事,到底还是看人自己的选择。” “我霓漫天跟你势不两立,再也不是什么朋友。” “暗影流光,暗影流光,好一个暗影流光!你是暗影,他是流光。亏我闻遍百料,识尽干香。居然没有闻出你香中对他所含的浓浓情意!” “师父怎么可以用徒弟的血苟且偷生呢?” “你居然为了求胜,动了杀机,为师平时怎么教你的?” “我只是一块残损的碎片,无法确定自己,所以也不知道该以何面目示人。所以不用看了。我根本没有脸。不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像白子画那样,可以朝朝暮暮守护在你身边。” “花千骨是长留乃至天下的罪人,却究竟是我白子画的徒弟。是我管教不严,遗祸苍生,接下来的刑罚,由我亲自执行。” “骨头,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保护你,坚强是你唯一的出路。” “好一个仙界!非要把每件事都做的这样残忍不留余地么?!” “傻瓜,你以为我爱的是青璃,一直把你当成她么?你跟她对我同样重要,可是我对你有一点却是不同的。知道她喜欢竹染我会生气,可是看见你和别的男子在一起,我却是会吃醋啊。” “骨头,不要看!骨头,不要死,听我的话,不要死。就算这世上没人爱你,你也要好好爱自己…” “东方彧卿向来世借了五年寿,来换取今生多陪你一年,下场……是不得好死。” “如果我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我当这个魔君还有何意义,白子画,你若敢为你门中弟子伤她一分,我便屠你满门,你若敢为天下人损她一毫,我便杀尽天下人!” “骨头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丢下我一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的说话不算话!” “是!我是不想让你出来!我想让你被困住一生一世!朔风是因你而死,长留那么多弟子因你而死!如今连十一师兄都被你亲手杀死了!花千骨!你是个妖怪!你是个祸害!为什么不呆在你该呆的地方好好反省!还要出来害人!如今糖宝也死了十一师兄也死了!都是你害的!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轩辕朗整整十六年!好不容易等到他放弃你的这一天!明明只要再晚几天只要再晚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为什么!为什么糖宝要在这个时刻放你出来?上一次你明明被逐去蛮荒了眼看他就要接受我了你一回来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变了!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强什么都要跟我抢!师父要跟我抢!连爱人都要跟我抢!这一生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将我身边所有人的心都夺走!?” “白子画,我身上这一百零三剑,十七个窟窿,满身疤痕,没有一处不是你赐我的。十六年的囚禁,再加上这两条命,欠你的,我早还清了。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我与你师徒恩断义绝。” “身为妖神,拥有妖神之力,就是错了。” “小骨,众神并没有消亡,谁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谁,就是世界的神……但是神,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 “我为你沉沦,为你痴狂,可你却对我冷冰冰。那我便杀尽天下人。白子画。只要你陪我睡一晚,我便少杀一个人。” “别傻了,没有人心疼的伤心不值钱。忘了他,忘了他,我带你走,不要再管这世界,不要再做什么妖神了,我带你走……”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哪里有爱了,你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坚持。” “爱恨是为执念,你总是逼自己不爱我,甚至连着绝情池水的伤疤都要剐掉,难道这不是执念吗?” “我们俩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带我走,我就真的不做妖神了,只陪着你,只为你。你既能解救苍生,又能赎罪,只是小小的代价何乐而不为,长留尊上不是最喜欢为了天下牺牲的么?” “很可笑,六界因我狂掀澜,苍生因我遭涂炭,血流成河海,骸骨积如山。可我真正亲手杀的,却只有落十一一人!” “我没有师父,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当初我以为我有全世界,却原来都是假的。爱我的,为我而死,我爱的,一心想要我死。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赖的,舍弃我。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简单的生活,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回得了头么?” “你不是最爱这个天下么?想要救六界生灵?唯一的办法,杀了我。” “白子画,你其实从不信我,你只信自己的眼睛。” …… 潮水一样纷至沓来的记忆像一股突如其来的飓风,几乎快把她脑袋撑爆,那一张张脸,一道道声音都是她熟悉进骨子里的,东方、糖宝、十一、杀姐姐……你们还好吗,小骨真的好想好想你们啊。 杀姐姐应该生气了,她救了他却不让他醒,以他的脾气,乍然得知了她的死讯会不会一怒之下又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门打起来?他该少发怒的,气生多了容易老,杀姐姐最心疼的就是他那张脸了。 对,东方!她和异朽阁做完交易了,他现在应该已经摆脱世世做异朽阁主的命运了?真好,他以后能活得更久了,也不用被她拖累问苍天借寿。 还有糖宝,她是凤凰眼泪融合她的血诞生的灵虫,她死了,她应该……不会复活了……好想哭啊,她一次又一次抛下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呢……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是谁?是谁在附近?!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响了一下就没声音了?他来做什么?也是和她一样死了的人吗? 也许是一个人孤独了太久,花千骨下意识不想放过那道也许能陪她聊聊天,解解乏的声音。 “别走!你是谁?出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你陪我说说话,哪怕只是我来讲,你只需要动动嘴皮嗯嗯啊啊就好……求你了,这个世界好安静,安静得让我害怕,我真的……想要有个人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坐着也好……” 也许是她的祈求终于传达了过去,那道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比刚刚更清晰,像是……放碗放东西的声音…… 他在干嘛?吃饭吗?她这样叫住他无异于纠缠,会不会打扰到对方了?她知道有些自私,可……她一个人在这儿已待了太久,再不说说话见见人,她真的就要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儿了…… 可悲的是,她还无比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什么来的,她死了……那个男人到底没在将剑刺入她身体之前回头哪怕一次,而他曾无数次说她错了,劝她回头…… 就在此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某个登徒浪子握住了,冰雕一样的感觉,贴上来那刻竟让她猛地一哆嗦,难得感觉到了冷。 怎么会这么冰啊,这个人平时肯定没注意饮食,寒性食物吃多了,休息也不规律,长时间下来内积邪气才会导致手脚冰凉一片。她知道,这种人最怕冬天了,天冷的时候穿再多双袜子也无济于事。 唉,现在的人真是太不讲究了,仗着自己年轻有干劲就不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以后等他们老了有的苦头吃!后悔也没用。 花千骨默默数落着,突然感到一阵形容不出的暖流经由手心流进身体,又快又急,她还没拒绝完就结束了。 不过……真的好暖啊!浑身热烘烘的,像下雪天裹在蓬松又柔软的大被子里,每吸一口都是阳光的干净味道,太诱人了。 啊——!是谁?是谁故意拿着夜明珠在她眼前晃?要不就是蜡烛。 真的好亮,靠得好近,甚至有些刺目了。太欺负人了,她不能再看了,多看一会儿眼睛就要疼了。 未防,下一秒覆盖天地的黑色幕布被一双大手彻底撕开,她居然……看见了纯天然的光! 这是……床帘?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一片渐渐变得清晰,她眨了眨眼,终于确定头顶上方那一大片白色绣着暗纹的布是床顶的帘子。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那片从来黑暗虚无的世界怎么会有阳间的东西……不对劲,这不是之前的地方,从那束光洒落进来开始, 她好像……就已经出来了…… 可这儿……是哪儿…… 她想坐起身看看,但身体好像不听使唤,头重脚轻,浑身都软绵绵的很僵硬,害她转个头都做不到。 她努力转动眼珠打量四周,尽管只有床这一小片空间能看到,却足以令她瞳孔紧缩,很快认识到一个荒谬又不得不信的事实: 这是人间,她……活了…… 可为什么……明明已经解脱了啊……她好不容易才劝服自己的…… 久违的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无声无息没入头下的馨香软枕中,她分不清此时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明明她终于鼓起勇气摆脱了这个黑暗荒凉的世间,可又是谁不经允许把她带了回来? 好想笑,却笑不出来…… 用了好大劲,甚至连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她才得以让自己全然僵硬的手指稍稍动了那么一下,接下来是手臂…… 她要起来,她要看看究竟是谁害得她连死后的踏实觉都睡不了,偏要拉她再入这嘈杂纷乱的人世……她要亲眼看一看,是谁有那么大本事救活她,又想亲口问一问对方做了什么,是否让她死都死不安生,又不明不白背负了一条人情债,拖累了那个人非死即伤…… 怎么非得吵她呢……让她就这么走,结束糟糕的人生,远离惺惺作假的人群,再也不为谁肝肠寸断,两处闲愁,再没有日复一日的愧疚伤感……多好啊…… “嘭”的一声响,她竟无用至此,连翻个身都困难至极,以至于从床边摔了下来。 身下软软的,一摸竟是毛茸茸手感极好的毯子,从床前一直蔓延到屏风后。 她是应该感谢那个人贴心备至,早早考虑到了吗? 可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愿……还是不敢…… 左右无力,花千骨闭上眼,放任自己静静躺在地毯上,长长未束的乌发柔顺地贴在曲线玲珑的身体上,有一部分散到了脸颊,遮挡了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床,这房间,这布置……每一处都是那个人的风格呢…… 她早该想到了,这世间除了他还有谁有这能耐从轩辕剑下夺人。 他还是一贯的自负、霸道、强势,便是连死都不想放过她……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尽管这个姿势让她不舒服,可动不了,也不想动。她知道,他一定在这儿,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 论克制隐忍,这世上再没谁比他更会了,时至今日,她就是僵死,冻死在这儿也绝不愿叫他帮忙。所有的一切,就当她不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躺在那儿的女孩一动不动,没发出声音,没有一点情绪表露。 分明咫尺距离,白子画动摇多次,却无论如何鼓不起勇气靠近……他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怕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用对陌生人的态度对他,他怕如今的自己连触碰她,得到她一句回应,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是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生出一种名叫“恐惧”的东西,还是对着最爱的人…… 第11章 她连尝一尝他做的菜都不愿… 快睡着的时候,花千骨突然听见了哼哼唧唧的声音,由远及近,像以前村里大人养的小猪仔,又有点像狐崽子在叫。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哼唧。 当初从蛮荒里出来,她便放了它自由,只是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因为本体太大,哼唧兽不得已又变回了小猪模样,这才推开房门颠颠的跑了进来。花千骨刚睁眼看过去,脸上就被热情地舔了,湿湿热热的有点痒。 哼唧用脑袋拱她,帮她坐起来靠在床边上,担心她冻到,又用嘴巴叼了被子盖过来。 “谢谢。” 花千骨死了两百多年,遗体常年被冰冻,四肢僵硬,声带沙哑,好在哼唧是上古妖兽,听力非一般敏锐,饶是一阵若有似无的气音它也还是听清了。 开心地甩甩尾巴,它跑到屏风外一阵乒铃乓啷,最后衔着一个精致的小茶壶跑进来,将壶嘴凑到花千骨嘴边,要喂她喝水。 说不出话,花千骨只能眨眨眼睛。 我不渴,你喝。 哼唧兽哼哼两声,放下茶壶卧在她腿边,懒呼呼的样子更像小猪了。 太阳落山,屋内昏暗了下来,花千骨昏睡中被疼醒,发现哼唧兽不知何时变回本体了。 它故意缩小的体型和成年老虎无异,浑身白绒绒的毛,耳尖嘴长眼细,跟身体一样巨大的尾巴搭在她身上,四只脚和尾巴尖上是红色的。像踏着火焰,颈上也有红色的花纹,像围着漂亮的毛领。 她想摸摸,但腹部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她说不出话来,渐渐的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哼唧慌了,浑身的毛一下子炸开,围着她走了一圈走一圈,不断哼哼蹭蹭,可冷汗直流的花千骨哪有力气回应? 哼唧着急地叫了两声,一下子冲出门,火急火燎地往前屋赶。 屋内蒸汽升腾,白子画正在炼药,从门口到最里面的桌上全摆着大大小小的药罐,靠窗那边的小药炉咕咕发着响声,药汁黑乎乎的,药材满得溢出炉口。 嘭一声房门被撞开,哼唧咬住他的衣摆就往外拖。 白子画当即意识到是小骨出事了,身形化作一阵风瞬间不见。 “小骨!” 他破门而入,只见女孩脆弱地倒在地上,瘦弱的身姿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他抱起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了,鬓边全是冷汗,嘴唇被咬破了皮,刺目的血滴汩汩往外冒。 白子画努力压下心慌,将人扶正坐到她身后开始输送仙力,直到天将明才合掌收势,将人放回床上。 小骨复活是真,但上古禁术在取得效果的同时也会伴有后遗症,她如今看着只是肌肉无力的问题,实际上被轩辕剑所杀以及生撕三魂七魄的伤只是看着没有了,却遗留了暗疾。 这些年他查阅了大量资料,却一无所获,如今看来,夜晚降临就会引起深层次的疼痛发作,其他的尚不可知。 白子画剑眉紧蹙,手缓缓放上心口位置,那儿已经没有了跳动。 既然他是不死不灭之身,小骨也应该不受伤也对,怎么照如今的情况,好像身体和神魂各成了一个系统…… 房门再度合上,那人依依不舍地走了。 花千骨在他走后不久醒了过来,空气中残留着一丝熟悉的冷香味。清新淡雅,仿佛熨平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香气持久而悠长,绵绵仿佛从亘古飘然而至。 一直守在旁边的哼唧两只前腿搭在床沿上,大声哼哼,成功唤回了出神的她。 花千骨看过去,眼神如一汪深潭,不知对谁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哼唧歪头哼哼两声,不解地眨眼看她。 是了,人类的情感它不懂,她问了也没有答案。他既然不敢面对,那便随他好了,这些问题探究多了她也累,太过认真地去思考一个问题到最后只会如麻线团般越扯越乱,徒添虚幻。 事实上,白子画并没有走,他近乎贪恋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地感受屋内人的存在,尽管摸不到,说不上话,可只要确认她在里面,就在他能看见能找到的地方,他漂泊了百年的灵魂就像有了归处,那种心安,只有她能给予。 他知道她看出来了,不需言语,不需现身,默认就是最明显的承认。 可她太平静了,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待着,没喊他,没叫他,没骂他,平静地让他欣慰又心慌。假如可以,他宁愿她歇斯底里的咆哮,无论好的坏的,动听的刺耳的,起码能得知她对他的态度,泯然一笑或麻木心伤都比这死寂一样的漠然要好…… 时值正午,温暖和煦的阳光从窗户口的缝隙照进来,花千骨一觉醒来感觉自己有点力气了,便在哼唧的帮助下咬牙坐了起来。 床尾放着一套樱粉色的刺绣裙衫,从贴身衣物到薄纱外衣整整齐齐的摞着,旁边还有几本崭新的故事书和打发时间的小玩具。 人不出现,却连帮她消遣时光的小玩意都寻来了,这算什么? 花千骨淡淡的笑了下,用手指把旋转窗户拨开一点,披上外衣静靠着,由着阳光洒在身上细细感受。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对面屋的窗户口,中间隔着几棵微微变红的枫树,白子画停下了捣药的动作,起身默默凝视她的侧影,淡然如水的目光漾开圈圈波纹,柔色晕染开来。 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他脑中竟浮现了“岁月静好”四个字…… 花千骨没晒太久就恼火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她饿了。 自打盗了神器被逐蛮荒,她再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很多时候都是被逼无奈,为了生存对付几口。蛮荒什么都没有,竹染可以麻木地猎来妖兽肉改善伙食,她却接受不了,多数时候都靠野菜树根充饥。 被囚禁的那十六年,她妖神之力在身,又心如止水,长留海下也做不了吃的,久而久之她就忘记了吃东西,每天昏昏沉沉地在海水中睡去又醒来。 变成妖神后,她更没有心情碰食五谷,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救活糖宝,可之后……她发现一切都是幻想,便也大梦一场空,对人间对六界再无留恋。 如今重新活过来,这具身子连起身都费劲,又哪里来的修为压制饥饿的感觉呢? 花千骨低头苦涩一笑,哼唧好像感觉到什么,凑过来安慰地舔了舔她的手。 哼唧…… 它不是蛮荒本土的妖兽,当初是为什么那么及时的出现在她身边呢…… 花千骨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它,往日清澈明亮的眸子不知道被什么搅乱了,黑沉沉如一汪死水。 一人一兽对视了不知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一道很轻很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正对门口的花鸟屏风上渐渐倒映出一道高大伟岸,轮廓清晰的影子。 哼唧转头过去,里面的人,外面的人同时默了。 白子画止步在屏风前,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喊出那道在心底默念了千万次的名字,他不清楚自己开口后她会不会回应,也不确定如今的她想不想看见他。 千言万语化成心底一道无声的叹息,他蹲下身手指轻点了一下地面,哼唧立马摇着尾巴去接应。 白子画嘉奖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喂了它一颗仙丹,而后把托盘放到它脑袋上,目送它进去。 至于他,又停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在这儿待着,她会不开心的。 花千骨眼看着那道影子消失,低头,哼唧正巴巴望着她。 “怎么?劝我吃饭?你也成了他的说客吗?” 话是这么说,但前前后后关联起来,说不说客已经很明显了,白子画……就是哼唧兽的主人。当初它会去到蛮荒保护她,不是偶然。 可既是那样,他又为什么任由霓漫天用绝情池水毁她血肉肆意折磨她,甚至转告她此生此世再也不想看见她,放逐蛮荒永不召回…… 他是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吗?还是说,认为将哼唧兽派到她身边照顾,她就能在成为妖神后再顾念一点往日之情,放过他在乎的长留和六界众生? 心念至此,花千骨忍不住想笑。她侧头闭眼,看也不看托盘里清香营养的三菜一汤。 “拿过去,我不想吃。” 她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卑微久了也会累。 哼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清楚这些饭菜是一定要让面前的女孩吃下的。仙尊主人花了那么长时间练习厨艺,又费尽心思做得又好看又营养均衡,它闻着都快流口水了,怎么能不吃呢? 它咬着筷子一头插起两片又白又脆的嫩笋,小脚一蹬就上了床。 花千骨摇头拒绝,哼唧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凑过来,看它这般可怜兮兮的恳求,她忽然就软了心思。 罢了,就吃一口,这样它总不再纠缠了? 她张嘴欲咬,却在闻着那股菜香味时泛起一阵恶心,哼唧见她犹豫以为又是不想吃了,便想直接往她嘴里塞。 下意识的,花千骨手挥过去,将嫩笋连同银箸一起打落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惊到了哼唧,也惊到了她自己。 这…… 看着被油弄脏的白绒地毯,她下意识抬手,半晌睫毛一颤,又放了下来。 太阳照不到这儿了,进来的风有些冷,她关上窗户,背对哼唧一声不吭地躺了下去。 快睡着时,他来了,默默蹲下去收拾了一地残局,将哼唧也带走。 花千骨自始至终没有反应。 * 白子画享受了七年与小骨之间上慈下孝的日子,吃过许多次她亲手做的饭菜,当时只觉得是她一个人在绝情殿孤单,所以才喊着他陪她一起吃晚饭。那时的他不解小骨为什么偏对做菜有极大的热情,甚至每一种普普通通的素菜经由她手都变成了又具有观赏价值又让人回味不绝的人间至味。 如今,他懂了。 当真心喜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和对方做什么都是开心的。正因他对口腹之欲没有执念,又不食荤腥,小骨才绞尽脑汁研究菜谱,做出一道又一道臻于完美的素菜,也只有每天一次的晚饭时间,她才能看到他。 如今角色对调,她却连尝一尝他做的菜都不愿…… 白子画苦笑一声,将碟筷放到桌上便出去了,哼唧想跟着,被他面无表情地下令守家。 半夜,花千骨又感觉腹部发疼,但只是很轻微的刺痛,过一会儿就消失了。 她想继续躺着,可不知为何越躺越饿。毫不夸张的说,此时若是给她一把树叶她都能吃下去。 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无奈只能下地,思虑再三取下了架子上的白狐披风。 那是傍晚他拿进来的。夜里凉,她不能为了一时意气给自己找罪受。 屋外漆黑一片,她只能借着廊下的灯笼看清前路,刚扶着墙走过一个拐角,眼冒绿光的哼唧兽猝不及防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花千骨瞪它一眼,继续寻找厨房。 哼唧兽抖掉脑袋上的树叶,似乎知道她的目的,摇着尾巴叫了声,在前面带路。 花千骨想过白子画不食五谷,无欲无求,但没想到偌大一个厨房竟连一颗米都没有,揭开锅盖一看,老鼠都瞧不上。 这真的是…… 裙摆忽然被咬住,哼唧兽拖着她来到一个长桌前,抬爪指向上面的橱柜。 “你是说,里面有吃的?” 哼唧点头。 “好。” 花千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开柜门,里面还真放着几个盘子,用蜡烛凑近一照,居然是白天她没吃的那份! 他竟然没倒掉。 花千骨愣了,刚想合上柜门,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无声哭诉她这个主人放着吃的不吃虐待它。 …… 唉,罢了,看厨房这一穷二白的样子,这些菜肯定是那个人从外面买的,吃了好歹能让肚子安分点,不然她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花千骨认命地把菜端出来,解下披风,将蜡烛放在刚好能照到灶台的位置。 哼唧兽非常灵性地从柴房叼来一捆柴,张嘴一吐,火星子瞬间裹着木柴燃起。 花千骨惊讶地看它,第一次知道哼唧兽能喷火。 “哼唧——” 哼哼~~别小看它好?它可是来自上古,威震四方的堂堂大妖兽!!离真正的神兽仅一步之遥! “好,你最棒!” 拍拍哼唧的头,花千骨洗干净锅,把三盘小菜分别倒进去,很快就热好了。一口下去,味道竟出乎意料的不错。 她点点头,喂了哼唧一些,把剩下的都吃了,这才感觉那种让她坐立不安的饥饿感渐渐褪了下去。 饭毕,她习惯性洗干净碗碟,就在送碟入柜的时候,一只莹润如玉,骨节分明的大手先她一步拿过盘子,轻轻放了上去。 花千骨瞬间僵了。 第12章 白子画,你以为你是谁? 鼻尖萦绕的是属于他的冷香,花千骨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她的身后,耳边垂下一缕长度远超她的柔顺墨发,那片纯白中流动着银色暗纹的袖摆也不是她的。 头顶的目光如芒在背,灼热得她根本忽视不了。 可为什么,还有股不淡不浓的酒味? 他……喝忘忧酒了吗…… 白子画没想到,自己不过借酒消愁了会儿,回来就看到厨房亮着灯,而她手里的盘子已经空了,哼唧也趴在凳子上懒懒打着饱嗝。 她把他做的菜都吃完了,既然能吃完,说明味道是不差的? 不得不说,他很高兴。 两相无言,花千骨不觉得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好怕他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曾经她那些拼命掩藏,不敢宣之于众的耻辱秘密他都已经知道。他参与了她的过往,他们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在前生有了了结。 现如今,她不是妖神,不再是他的徒儿,她还有什么需要小心翼翼,讨好他的呢…… 垂下眼,她把擦碗的帕子展平挂在竹架上,表情平静,越过他就要往外走。 白子画眼睫一颤,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 “小骨……” 这场角逐……终究还是他输了。她可以不为所动地忽视他,不理他,不在乎他,可他不行。两天,他忍了整整两天,明明想她想得发疯,却又害怕极了面对她…… 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的,但当精心准备的饭菜被她弃如敝履时,那种压抑了千年万年的悲伤、心酸、苦涩、压抑,委屈、后悔、愧疚、愤怒一齐涌了上来……只有忘忧酒,只有忘忧酒能给他片刻麻木,才不至于失去理智做出伤害她的事。 没人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花千骨何尝没感到他剧烈起伏的情绪,但现在的她没义务安慰,也没有第二次勇气再去承担万劫不复的代价。靠近他是她的错,冲师犯上,让他动情,害他坠下凡尘也是她的错。但诚如他所说,世间的黑黑白白,是是非非没那么容易辨清,一个人命数究竟如何,也更多在于个人的选择。若不是他本就心有执念,她区区孤女如何有那能耐引得六界第一仙尊坠入情网,心甘情愿身败名裂? 她没忘记当年他亲手剐下绝情池水伤疤时说的话,爱也罢,不爱也罢,没人期盼这段禁忌之恋能有个好结果不是吗?过去已是过去,她欠他的情,犯下的错都已经一死以偿了,再怎么不甘,都要放下…… 她不会永远任他囚禁在这儿,糖宝……还在等她…… 花千骨挣了挣,没挣开。她现今体弱没有修为,也不可能硬扛得了。 “你想做什么?” 这是她苏醒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连看都不看他,平静如水的语气更是让白子画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即使是当年糖宝惨死,她化身妖神宣布与他师徒恩断义绝的时候,语气也不曾如现在这样平淡得让人如临寒冬腊月,透骨发寒。 他摇着头,阖动了一下嘴唇,却仿佛已经失去了语言的本能,只从嘴边流露出几个残缺的音节。 “对不起。” 千言万语,还有这些年的所有爱惧,都只凝固成这一句话。 花千骨想笑,可是脸部肌肉不听使唤,终化成一片惨然下的平静。 是啊,爱情到头来不过就只是几句话而已,“我爱你”、“我恨你”、“算了”、“对不起”、“忘了 ”…… 而他永远只会说这一句。 她转过身,两人目光相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些年仓皇流逝的岁月顿时碎作指尖的粒粒尘埃。 相顾无言,那浓重得化不开的悲哀缠绕得两人几乎无法呼吸。 她死去又复活,可岁月却从来没有在眼前人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如此面对她站着的他,犹如一尊上天用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像,美得叫人心酸,叫人无措……白衣描似画,横霜染风华,仙姿秀逸,长发如瀑,眼落星辰,他这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一如既往地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向往,半点都不敢靠近。 可也是他,眼中淡漠不在,此时此刻望着她的眼睛复杂有之,歉意有之,躲闪有之,最让她觉得陌生的是最深处那道温柔如水,隐晦又狂躁的眷恋。 他爱她,她死前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精心做一场局骗他杀她。 说起来,如今何年何月,她死后人间过了几茬,她全都不知道,这个人筹谋了多久,是怎么复活的她呢? 花千骨的眼神让白子画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阵阵窒息。他好像再也抓不住她了,记忆里小骨从不会这样看他。又或者,她当真如死前所说,再来一次,绝不爱他…… 不,他不接受!! 花千骨万万没想到白子画会突然抱住她,还抱得这样紧,紧紧相贴的身躯让她有片刻无措,紧接着就是恼火。 “白子画,你放开我!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从他做出选择将轩辕剑插进她体内那刻开始,她所有的痴妄、幻想、不甘都随着死一同消散了。追逐一生都触摸不到的人,她还有什么理由告诉自己去勇敢,去坚持? 花千骨承认,再来一次,她怯懦了。 白子画不听。他破除千难万难复活她不是为了听她跟自己道别的,从前种种他承认自己做错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今她就好好活在自己的眼前,他再也不会懦夫一样逃开了。纵使她打他,骂他,杀他,也休想他松开。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行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胆,比花千骨印象中任何一次的他都要真实,肆意。他紧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埋头在她颈窝,灼人的热气一下下扑洒在肌肤上。 “小骨,你可知师父等了你多久……这些年我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做了一次又一次尝试,才将你重新带回我身边。师父知道你怨我,可是……再怎么生气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不喜欢的师父都改,什么时候消气了,想去哪师父都陪你,想做什么都答应……你告诉我,这一世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师父?怎样才不会错……” 花千骨苦笑。 消气?她是对他有气,任何一个倾尽全力去爱的人都受不了自己的一颗心被扔在污泥里践踏,可他呢?不理睬,不承认,不接受,甚至连唯一的证据都要当她的面销毁……这让她怎能不恨…… “我是恨你,可也讨了代价,我们……两清了。” 花千骨不想再多说,去掰腰间的手,却被男人一把握住,他逼她和他对视,深邃执着的目光在她的眼中找寻,试图找出一丝半点的破绽。 “小骨,你还是不善于说谎。” 她伪装得很好,或许连她自己也被那套话麻痹了,可她不知道,她胸腔里的那颗心是他的,那缕联系让他感觉到,她在彷徨,挣扎,烦躁…… 她在说谎,在自己给自己编织不爱他的理由。 花千骨冷笑一声,心头一阵火起。 又是这样的语气,高高在上,笃定镇定,好似天下万物都在他掌控中,都必须被他控制,照他的想法走,他说对就是对,说错就是错!她成为妖神是,小月被杀是,杀姐姐救她出蛮荒却功力散尽是,东方为她而死却只换来他一句无足轻重的“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所有人的命运就活该被他掌控吗!! “白子画,你以为你是谁?还当自己是我师父吗?前尘旧事已了,你没有权利再管我,我诚实与否也不需要你来评断。有空在这儿惺惺作态,怎么不继续当你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继续悲天悯人地守护天下苍生六界生灵?摩严恨我拖累你,如今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再纠缠,你想走随时都可。” “杀姐姐有句话说得不错,你果真是……长留第一高手,第一傲慢,第一冷淡,第一口是心非,第一装腔作势,第一……自欺欺人。” 她脸上无所谓偏于冷淡的笑狠狠刺痛了白子画,他咬紧牙关,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小骨一定不是真心的,她一定还在怨他所以说的气话,她那么爱他,不可能这么对他的,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他牵唇笑开,努力平静的话音不知道在麻痹自己还是谁。 “是,前世已尽,我确实没有立场管你了,但你刚刚复生还虚弱着,身边不能缺人,就当是为身体着想,恢复好了再与我吵,行吗?” 花千骨感觉到男人情绪的动荡,看准时机一把推开他,偏头满是讽刺。 “与你吵?我可没那么大胆子冲撞上仙您,再说了,您那样淡漠寡言的一个人,吵得起来吗?” 她说完笑了下,转身径直走了。 哼唧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看看外边看看里边,一时决定不了是跟仙尊主人还是主人的徒弟。 唉,愁死兽了。 第13章 冷漠相对 上仙……她竟那般疏离地称呼他为上仙? “呵~” 白子画在原地愣怔了许久,突然低下头笑了,惨然的笑声惹得哼唧兽看过来,不明白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又怎么了。 好一会儿后,白子画再度抬头,已恢复了冷清淡漠的模样,他拿起一旁被人遗忘的披风迈步出门。 花千骨说出那番话后不可谓不畅快,但与此同时心里的某个角落堵堵的,说是伤他,但好像也在伤自己。 没办法,他们相遇之初就是不平等的。他是六界人人敬仰的长留上仙,超凡而孤高,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假如没有她的出现,他或许还如一尊雕像般端坐在长留殿上,日复一日守着天下,守着苍生。 至于她,出生就克死娘亲,又拖累爹爹病痛缠身,早早离世,她这样一个命里带煞的孤女,若不是为他赏识,得他相助,又怎可能一脚踏入仙界,一朝成为天下人人羡慕嫉妒的尊上首徒? 诚然,她前半生的成就与自身努力脱不开干系,可纵使那般,也无法忽略曾受过他多次保护,多次庇佑的事实。哪怕后面她身世被揭开,成为了天下人惧怕的妖神,可骨子里也还是记得自己有个师父,打自心底惧他敬他的。 白子画之于她,是人生的引路人,仙途的师长,以及……情感上的爱人。这三者混合在一起,让她如何能对他持单一的情感,如何能毫无顾忌地正视他,又如何言辞铿锵地讨伐他……可忆及他和仙界对东方,对杀姐姐,对她身边人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她又很难做到不怪、不怨、不憎。 花千骨心绪复杂,快到屋时却忽然顿住,廊下那道清华无双的白衣身影让她陡然生了转身之意。 那人在她动作前喊住她:“小骨。” 花千骨蹙眉看过去,不明白这人是真的没脾气还是听不懂话,方才她都说了别来纠缠,怎的又找过来了。 白子画转过身来,右手肘搭着她方才忘在厨房的披风,面上依旧是不咸不淡,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看向她时带了微微笑意。 “你方才披风忘拿了。” 他欲过来,花千骨却退后两步,望向他的眉眼六分疏离,四分不耐:“我不需要。” 女孩的抗拒让白子画愣了下,紧接着眸光变幻,再度扬起微暖的笑意靠近,温和关心的话语熟悉且自然。 “你生我气可以,但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夜里寒凉,不穿披风容易生病。” 闻言,花千骨秀眉蹙得更紧了,错开他直接来到门前,轻轻一推走了进去。全然没看僵住的男人。 房门将要闭合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格住了。 他另一手递过来披风,平和的语气里暗藏不容拒绝:“把它拿着。” 花千骨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忍住,接过来反手就扔了,砰一声合上房门。 等她转身,才扔开的披风居然端端正正挂在架子上,桌上还多了个鎏金的暖手炉。 她眉头微拧,只当没看见,回了内室便脱衣躺下,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花千骨是被泥鳅一样乱拱的哼唧兽舔醒的。 她迷蒙中睁眼,一个白嫩嫩带点粉扑扑的大猪脑袋突然闯入视线,紧接着脸上一湿,她一摸全是口水。 花千骨心里大叫一声,立即恼了,坐起身想抓住它打屁股。 “哼唧!谁准你乱舔的!” 明明睡前关好了门,这口水泛滥的家伙是怎么溜进来的? 她咬牙切齿地追着它打,结果哼唧兽看似肉多笨拙,跑起步来却风火轮似的,这个拐角闪一下,那个角落缩一下,花千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气喘吁吁,它却轻松无比地跳上桌,嚣张十足地仰着头哼哼唧唧。 那模样怎一个欠字了得。 好在,还是有人治得住它的。 白子画眼神看过去,前一秒还得意洋洋的小粉猪立马像被命运扼住了后脖颈,整只兽不受控制地飘起,头朝下脚朝上,一声讨饶还没说完就被旋风一样扔出去了。 白子画收回凉凉的视线,端着托盘进屋,依次取出白粥和小菜放到桌上,掀开青瓷盅的盖子,里面是一整盅褐色散发着苦味的汤药。 花千骨看了一眼就知道有多难喝。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一动变出一碟蜜饯,抬头看过来,温和地笑: “这药是专门给你熬的,需早膳用完就服下,先过来用膳。” 花千骨不看他,转身进屋。 被哼唧这么一闹,她也没了继续睡的欲望,但想让她乖乖听他的,未免太天真。 她边走边摸了一把脸颊,黏糊糊的全是哼唧的口水,太难受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白子画居然也跟进来了,手里的铜壶往脸盆里一倒,水面阵阵冒着热气。 他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浸进去,等温度适中了才拧得半干递给她。 花千骨不想跟面前人有接触,刚欲重新找条毛巾,身子忽然动不了了,紧接着脸上就被敷上了热乎乎的毛巾,那人用着很轻柔的力度仔仔细细给她擦着。 等到能动了,花千骨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白子画,你别太过分了!” 谁准他动手动脚的,别以为这样她就会对他另眼相待,他们不是恋人,早不是了! 白子画没什么反应,嗯了声把帕子拧干放回原处,平静的脸庞无悲无喜,声音听不出喜怒。 “洗漱完了,用膳。” 他往外走,花千骨又被控制着跟上,直到坐上桌,他才撤了法术。 花千骨试了试,起不了身,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复活我就是为了这样子变相囚禁吗?” 她说过不想再无他有任何关系,可这人显然没听进去。 如今,法力全无的她如同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毫无反抗之力。如果他的目的是这个,那么不得不恭喜,他做到了。 白子画剥鸡蛋的手一顿,又瞬间恢复正常。 他拿起筷子放到女孩手里,花千骨却手指一松,闭上眼根本不看他。 “磅铛”一声,筷子落地,发出玉碎般的轻响。 第14章 她又没求着他看 白子画默了两秒,弯腰把筷子捡起来,手指一拂整洁如新。 “小骨,我知道你不想与我说话,但身体是自己的,你刚复生,要珍视自己。” 珍视自己?花千骨对此嗤之以鼻。 “也不是我求你复活的我,珍不珍视有何重要。” 她本已解脱了,是他硬拉她回人间,单这一点已足够她用这种态度对他,活该的不是吗? 却不想,他沉声回道:“很重要。” 她活着,他便也活着,她若没了,这苍茫六界再无一处是他的家。 花千骨却不知他这些想法,睁眼看来,满满的冷漠:“只是对你罢了。” 于她而言,活着倒不如死了,纷纷扰扰便也侵袭不到她,日子也能宁静些,太平些。她身边的人也不用被频繁拖累,死的死伤的伤。 白子画无言以对,只能端过装白粥的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花千骨不想吃,却未防嘴巴不受控制,他喂过来她便只能张口咽下。白粥软糯香甜,小菜清脆可口,鸡蛋也被他慢条斯理分开蛋黄与蛋白,分成小块喂进她嘴里,全程无一点不适。 天下人都不会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睥睨苍生的长留上仙竟能心甘情愿伺候人到这等贴心的程度,别说亲眼所见,就是听人说起都只会当个笑话听听。 而身处其中的花千骨却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了,甚至连药都是他放温以后亲手端到她手上的。 看着黑乎乎泛着苦味的一大碗药,她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无一处不写着拒绝,可有他在旁边监督加控制,这场酷刑注定是逃不过的。 最终,她苦得眉头都皱出了“川”字,男人终于大发慈悲地给了她一颗蜜饯。甜丝丝的味道一化开,花千骨顿感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不是她矫情,只是前世白子画中毒那段时间,她为了给他续命放了自己太多血,每每都得喝药补身子,有时还故意找药喝,从而让血生得更多更快些,方便下次再放。次数一多,她怕喝药的毛病就落下了,有时生了病,宁愿挨过去也绝不喝药。 一切弄完,白子画终于将所有的法术都撤去,他收拾完碗筷,要把碟子也收走,花千骨却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去,张口囫囵吞枣般把剩下五颗蜜饯全吃了。 虽然加在一起有些腻,但总比在嘴里残留下中药味强。 白子画见她动作,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花千骨扔回碟子,嚼着蜜饯,声音含糊不清的: “叫且末叫,没练过斥你见的吗!”(笑什么笑,没见过吃蜜饯的吗!) 白子画摇头:“见过,只是都比较斯文。”像她这样牛嚼牡丹的,实在罕见,但很真实可爱。 花千骨咽下果肉,瞬间看过来,话里话外全是刺: “不好意思,辣到上仙的眼了,看不下去您可以走。” 她自己吃自己的,又没求着他看。 “走不可能,中午和傍晚还有两碗药,我给你准备话梅。往后每天都得服药三次,持续半年,你若腻了哪种零嘴便告诉我,我重新准备新的。” 蜜饯虽好,吃多了却容易给肝肾造成负担,她刚醒来,单次喝完药一两颗还不够,实在不妥。 花千骨听完他的话却惊了。 每天三次?持续半年?他是拿她当药罐子养呢。听这意思,她还要被他监管至少半年,这…… “我不想待在这,更讨厌喝药!”她冷冷出声,一点面子都不给。 让她再忍受他半年的纠缠,她怕自己会往事上头,不管不顾地与面前人大吵一架,万一再动了手,他又只守不攻,场面难控不说,还对谁都没好处。 白子画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不想看见他,但服不服药关乎她的性命与健康,他不可能让步,垂下眼,片刻说道: “这儿是我在凡间找的一个住处,寻常人不可能叨扰,你若在房间待久了觉得无聊,可以去后山桃林逛一逛,不认路便带上哼唧,他会带你过去和回来。” 说完,他端起托盘转身走了,再久一点怕招架不住女孩的冷漠。 花千骨看着门外台阶上洒下的片片暖阳,静坐了许久。 中午,白子画带着饭菜和汤药又来了。这一次花千骨学乖了,不等男人递来便自己拿起碗筷,就着色香味十足的菜小口小口吃,全程目不斜视,仿佛身边坐着的是个透明人。 她想得很清楚,如今的她奈他不得,也不可能在堂堂仙尊的眼皮子底下溜掉,只能先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能早点拥有法力,省得老受他控制。 白子画静静看着她吃,从来冰冷的眸中荡漾着无人可窥的暖意,哼唧兽垂着尾巴,蔫哒哒趴在他脚边,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盯着花千骨和她手里的碗,口水都要流成一条线了。 花千骨注意到它,心念一动,“我饱了,剩余的给哼唧。” 她放下碗,用筷子夹了一些素菜和两块鸡腿肉,又拿来空碟盛进去,想弯腰放到地上。 白子画却拦住了她。 “哼唧兽是妖兽,有它自己的吃的,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他看过去,淡漠如水实则暗含警告的目光吓得哼唧兽一激灵,四腿一蹬爬起身跑了。 花千骨就没见过比这更猖狂不加掩饰的威胁。 她收回手,道:“喝药。” 早喝晚喝一个样,她还是早死早脱身的好。 白子画点头,手指一动,用仙力温在别处的汤药立马出现在桌上,温度刚好,表面飘着热气。 花千骨闭了闭眼,做足心理准备后端起碗一口干完,然后吃了两颗酸甜酸甜的话梅。等人一走,她想了想,起身往外。 他说的话还是算数的,说让她无聊了出去逛,便真的没在门口设结界。不过,门口没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估摸头顶上的天空就是一面罩子呢。 她在廊下闲逛起来,院中繁花似锦,各种各样的花朵竞相开放,有些她叫得上名字,有些叫不上,不同色彩混合在一处竟出奇的好看,花香也没浓郁到呛人的地步。 突然,一朵大红色的牡丹在她眼前被拽进花丛消失了,花千骨眨眨眼,好像看见了一抹黄白色一晃而过。 她小心翼翼靠过去,却见花丛忽然剧烈晃荡起来,从她面前一路往远处荡,像有东西在底下快速奔跑。也是在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哼唧兽纵身一跃,整个跳进花丛里。 动静停息了一瞬,转而闹得更厉害。等哼唧兽顶着满脑袋花瓣钻出来时,嘴里竟然叼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猫。 那猫儿瘦瘦的没几两肉,毛色黯淡粗糙,正蹬着四只短腿不停挣扎,蠢萌蠢萌地喵喵叫唤。 花千骨看一眼就喜欢上了,拍拍哼唧的头示意它放下来,伸手想触碰它。 却不想猫儿戒备得很,看她靠近下意识挥出一爪,锋利的爪子立即就在女孩雪白娇嫩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哼唧兽发出一声怒吼,一爪子把不识时务的猫儿摁趴下,动弹不得。 花千骨捂着手背,担心哼唧兽没轻没重的会把小家伙压死。 “哼唧,松开一点。” “哼唧——”哼唧兽叫了一声,不甘不愿地松开爪,却把猫儿的尾巴踩得死死的,谨防它溜走。 花千骨本想把小猫抱起来,但手上的血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她只好先回房,看看有没有纱布可以包扎一下。 当然,她没找到。前后也就一刻钟不到的功夫,白子画居然过来了,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受伤的手。 花千骨刚想转身,男人已瞬移到了面前,面色有些不好看:“怎么弄的?” 他只是去采点药罢了,就这么一会时间,还有哼唧兽陪着,小骨怎会受伤的? 他锁着眉,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一圈,很快注意到角落里趴着的哼唧。 哼唧兽自认为藏得隐秘,但白子画是谁,一眼就发现那只小奶猫了。他走过去,冷着脸将猫儿抓出来,拉出爪子一看,上面还残留着血渍。 “这猫身上很脏,你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 说完,白子画将猫儿放下,右手抬起,五指一挥,一应用具全部出现在桌上。 花千骨不想让他碰,但黑着脸的白子画压迫性很强,不管少女如何挣扎,他直接一道法术让她听话了。 花千骨郁闷地坐在凳子上,看着男人半弯下腰,有条不紊地忙活,也不想说什么,索性眼睛一转看其他地方。 全部处理好已经是一炷香后,由于花千骨复生的法子很特殊,导致某些方面略有不同,白子画没有直接用仙术给她治疗,而是一步一步用自己配的药。 花千骨抽回手一看,伤口果然没再流血了,那股仿佛被火舌轻舔的刺痛感也没了。 白子画本想直接离开,顿了顿仍是不放心道: “你如今身体没恢复好,切记别让自己受伤,不然会很麻烦。” 这是真的,复生后的小骨身体有些地方与常人不一样,真出现了状况,他只能处理知道的那部分,其余的难以预料。这也是长久以来,最让他担心的点。 花千骨见他语气认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用他说,她自己也不愿意受疼,自会好好护着这副身子。 白子画快出门时忽然回头,目光落到了角落的那只小奶猫上。 花千骨担心他对一只猫动手,忙站过去挡住:“它不是故意的,待会儿我就让哼唧带它离开。” 白子画不想她误会,解释道: “这只猫在母体时营养汲取不足,又无人照顾,四处流浪,至多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死。” 不想她到时候伤心,他还是选择在她投入感情前将此事说出来,毕竟小骨有多重视感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果然,花千骨微微愣住,一转头那只奶猫正仰头盯着她,圆溜溜的眸子让人心生不忍。 她看了会儿,仿佛做了重大决定般转头。 “你能救它吗?” 白子画一怔。 小骨这是,为了一只猫拜托他? 可笑他就在他面前,却换不得一点好感,如今更比不上一只普普通通的猫。 他吸一口气,回答:“不论人或动物,生死自有天定,强行干预只会适得其反,离开对这只无处可依的猫而言也是一种归路。” 换言之,他不会帮。 花千骨也没生气。修行之人向来忌讳不必要的因果,她问这一句只是试试,即使他拒绝,她亦不会当他冷血。 这世上,没有人有必须的义务为他人牺牲,她自己同情可以,但不能要求他人也这么想。不然便与绑架无异了。 她在小猫面前蹲下,静静看着,打算把余下的今日全送给这个命运坎坷的小家伙。 白子画看了一人一猫一会儿,转身走了。 第15章 为什么不敲门 时间一晃到傍晚,历经一个下午的相处,小奶猫已经渐渐熟悉花千骨和哼唧兽的存在了。它不想被那只大它很多的猪踩在脚下欺负,便怯怯地往花千骨身边靠,对于她的抚摸也小心翼翼地接受,感觉舒服后甚至主动露肚皮求摸。 花千骨挺喜欢这只猫儿的,但一想到它马上就会死,忍不住有些黯然。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深了,这猫儿……也快走了?可为何看上去仍这般精神? 花千骨觉得纳闷,抱起猫儿放到腿上轻抚,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丝毫濒死之态,难不成……它会某一时刻突然暴毙?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抚摸猫儿的手忍不住加重了,直到听见一声弱弱的喵喵叫才回神,低头着急一看,竟不小心压到猫儿的脖子让它抬不起头了,叫声还挺委屈。 她低呼一声,忙松开手安慰地摸了摸,直到猫儿眯着眼睛睡着才停止。 不知为何,她心里对即将到来的小猫的死亡过程有点逃避,于是双眼一闭,脑海里督促自己快睡着,最后竟真的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弦月升起那刻,白子画来了,他无声无息走到一人一猫面前,手指一动,猫儿被移到椅子上,少女则被他拦腰抱起,轻放到床上。 那只猫已经开始生命倒数,最终会在梦中与世间作别,可想到白日小骨问他的话语和看他的眼神,白子画莫名走了过去,手抬起在小猫身体上方拂过…… 清脆的鸟鸣声从窗外传来,暖融融的阳光穿过窗格落到白绒地毯上,一切恰是怡然微醺的模样。 花千骨觉得这一觉睡得好沉,梦里什么都没有,平静祥和的感觉都让她有些舍不得起床了。 正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奶乎乎的猫叫,她以为听错了,可一翻身那声音又传了进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轻轻的开门声。 她转过身,眨眨眼睛看过去,越过屏风,男人的身形显露出来,逆光而来的他浑身像沐浴在光里,除了轮廓其他都看不清了,扑面而来的圣洁与惊艳感让花千骨愣怔一瞬,下一秒立即坐起。 她记得昨晚明明是靠在软榻上的,怎么一睁眼人在被窝? 这人,后面绝对趁她睡着进过屋。 白子画面容平静,千年不变的如雪白衣,唯有三千墨发无人打理,只用一根白玉簪束了两缕在脑后,简洁大气,超凡清贵。他一手自然垂落,一手提着装满热水的雕花铜壶,停步在床前。 女孩着一身素雅宽松,长袖长裤的白色睡衣,却难掩曲线玲珑,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和精致娇小的脸蛋一搭配,有种刚刚睡醒,娇气可爱的慵懒感,她一抬眸,眼中似有细碎星光在浮动,动人至极。 白子画晃神了一瞬,就听她道:“为什么不敲门?” 她微蹙着眉,说话的时候目视前方,有些冷冽。 白子画看在眼里,垂下的眸黯淡一瞬,温声答:“敲了,你没听见。” 说完他扬了扬手里的壶,“起来洗漱,用过早膳后喝药。”说完转身去倒水,连毛巾都轻轻放进去浸着。 花千骨暗恼床帘没放下来,以至于一大早就被迫和这人面对面了,她掀开被子下床,起身时突然眼前一黑。 白子画一转头就看到这一幕,脑海瞬间空白,身影一掠而去,快得看不清。 花千骨骤然落入飘着冷香的怀抱,尽管脑袋昏沉仍抗拒地推他:“放,放开……” 白子画蹙眉,手中仙力滚滚而去,将女孩搂坐在床边,不曾松手半分,“不要较劲。” 较劲?花千骨放下扶着额头的手,冷笑抬头:“我求你救了吗?” 晕倒是她自己晕倒,挨摔遭疼也是她自愿的,几时求他帮忙了? 第16章 你主人让你来监视我的? 刺猬一样的她让白子画眉宇蹙得更紧,半晌开口:“是我要救。” 他淡声答完,目光垂落下来,与女孩满是冷冽的上挑狐狸眸对上,其中的深沉复杂看得花千骨心中一窒。 这双眼睛她曾看过无数次,甚至有那么几次里面装的全是她,可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直击人心,竟让她一瞬产生了抵挡不住的退缩感。 可她有什么错?前世今生,她自认从没什么对不住他的。 “你想救我就一定要配合吗?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真的很招人厌!” 讨厌…… 白子画面色一白,张嘴想说什么,女孩却不耐烦地挣扎,拗不过又怕她伤了自己,他只好微微松手。 一瞬间,花千骨推开他起身,走出几步忽然被跑进来的小奶猫惊到了,她怔怔地看着,万万没想到它居然还活着。 “喵~” 猫儿的精神比昨日更好,毛色也光亮了许多,它喵呜喵呜地缠上来,尾巴竖起在空中波浪形地轻荡,毛茸茸又小又可爱的脑袋在花千骨腿边不住撒娇轻蹭。 花千骨将猫儿抱起好好查看,果然半点死态都没了。 它的眼睛像淡棕色的琥珀一样又亮又圆,剔透中散发着无人可挡的萌力,花千骨撸着它,感觉自己面对男人时冷硬无比的心渐渐软了一角。 她背对着白子画道:“别以为救了猫儿我就会感激你。” 从前他时常与她说,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宿命,生死不能横加干预,更不能篡改,可也是他,今日插手了一只猫的命,不管是因为谁,都让她很惊讶。但惊讶归惊讶,与其他事毫不相干。 白子画也没期望用一只猫的命换得她的好脸,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挥手关了花千骨出去的门,果不其然,女孩转回身了。 “洗漱完用完早膳,把药喝了,再出去。” 他说着转身去拧帕子,花千骨看他片刻,直接抢过来,“不劳你帮忙。” 白子画看着她,猫儿忽然缠到脚边喵喵的叫着,在他们的身边来回转,闲庭信步地仰头,看看她又看看他。 花千骨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就是个冷冰冰的雕像,然后快速洗漱完,越过男人直接坐到桌边,表情淡淡地开吃。 白子画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想帮女孩把鸡蛋壳剥了,她却快一步拿过鸡蛋,他的手于是就尴尬地停在了盘子上方。 花千骨视若无睹,自己吃自己的,吃完喝了口水,又将托盘里的梅干摆到手边,端起黑乎乎的汤药直接一口闷,苦得她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唉,都喝了好几次了,怎么感觉越来越苦啊……偏偏剩下半年她都得喝,想想就恼火。 心里不舒坦,她身上针对某人的冷气就散得更厉害了,猫儿刚想跳到她腿上,冷不防被她轻轻扫了下去。 “自己找地方睡去。” 她说着,看也没看邻侧的白衣仙人,起身直接出去了。锲而不舍的猫儿喵喵几声,迈着小碎步赶紧跟上。 一路走到后院,那猫就是不走,花千骨赶了两次了,每次它都喵喵叫,叫完就又巴巴地跟上,花千骨不明白她身上是有小鱼干呢,还是这可怜的猫儿把她当行走的午饭了? 她倏然停住,转身低头,指着它故作凶狠:“不准再跟着我了知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就赶紧回哪去,得了仙恩不好好珍惜,还想得寸进尺不成?信不信姐姐我把你做成烤乳猫!” 她五指猛的合上,成功吓得小猫耳朵一软,四个爪爪不自觉退了两步,两个圆碌碌的猫眼浮现出无辜可怜之色。 “知道怕就好,赶紧走。” 说完,她拂袖转身,大踏步往后山去了。 被驱赶的猫儿丧丧地回到前院,忽见白衣仙人静坐在亭子里,脊背挺直,面朝院中静淌的小河流水,惊为天人的眉宇宁静淡然,周身光华环绕,仙泽绵延,让人忍不住靠近去看他究竟看的什么想的什么。 猫儿轻轻喵了一声,快步跑过去想跳到谪仙腿上来个午休,白子画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不等它靠近便指尖一弹,毫无防备的小猫喵呜一声,被仙力狠狠摔进假山旁的湖里,眨眼成了邋遢至极的落汤猫。 “喵~” 小猫委屈极了,一抬头却见白衣仙人起了身,侧目看着这边,动也不动,眉眼一半隐在暗影里。 “你要学着逗她欢喜,若不然……只能离开。” “喵~~”猫儿弱弱地喵喵两声,好不容易爬上岸,偌大的院子却除了它再无一人。 另一边,花千骨第一次来到后山桃林,万万没想到面积竟不是一般的大,她放眼望去,一棵接一棵开得芬芳灿烂的桃树一眼望不到头,转个圈都能闻到满鼻子的桃花香味,好闻极了。 她一边走一边伸手拂过那些桃枝,所过之处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纯白套着粉纱的裙摆上,给单调的布料点缀了无可匹敌的美丽,全身都是自在舒畅的。 这个季节桃树不可能长得如此繁盛的,规模和布局也相当惊人,花千骨不用想也知道是白子画刻意为之,长得这么好,他没少下功夫?不过,再漂亮也是比不上仙界那些受仙泽滋养,生长在洞天福地的桃树的,当年她栽在殿上的那棵桃树应该长得很粗壮了…… 花千骨抚摸着其中一棵的树干愣愣出神,半晌抱着膝盖坐下,背靠树干,仰头望着一树的粉色花瓣陷入沉默。 不知道距离她死后过了多久了,摩严把幽若看得那般重,那丫头不出意外应该还在长留学艺。十一肯定活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记忆,糖宝走了,他一个人会不会想念呢?还有青萝和火夕,那俩从来都是调皮好动的性子,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变。朗哥哥和轻水大抵已不在人世了,也不知道东方有没有脱离异朽阁的宿命,他如果活了该还是那么温柔博学,然后好好做个凡人考取功名,一世安康幸福。不过…… 正出神,背靠的树干忽然一阵猛烈晃动,花千骨受惊起身,抬头一看居然是哼唧兽在抱着树猛摇,见她看来还摇摇尾巴,呲牙咧嘴地摇得更欢了。 花千骨黑下脸,指着哼唧控诉,一点都不觉得这场花瓣雨很唯美,甚至一丝半点的惊喜都没有,只有惊吓。 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么胖的身子万一摔下来,坐在树下的她不得被砸个半死? “哼唧!你怎么跑树上去了,快下来!你再这么摇下去,花瓣掉光了树秃了就不好看了知不知道!” 哼唧揣着明白装糊涂,哼哼两声,利落地动着四只小短腿爬到更高的地方去了,任凭花千骨怎么叫怎么喊都不动。 “嘿,跟我犟是?你当我没爬过树啊,等揪住了我非得打你屁股不可。”竟敢这么糟蹋桃树。 花千骨回忆着前世在花莲村生活时的记忆,两手卷起广袖一撸,手脚并用地抱着树干往上爬,起初不太熟练,但随着儿时记忆的渐渐清晰,逐渐就领悟到动作要领了。 她一点点往树上靠近,哼唧兽的眼珠子惊得都要瞪出眼眶了,没想到仙尊主人这么美这么倾城一女徒弟,居然女汉子一样不顾形象地抱着树爬,委实吓兽。 不想自己被逮,哼唧兽赶忙爬得更高,但女孩紧跟着也往高的爬,它着急地哼哼,想着不能总往上,树再高也有头啊,等到了树尖尖就没地儿可爬了。 于是,狗胆包天的哼唧兽哼唧一声,对着就要抓到它尾巴的花千骨忽然突脸一击,圆头圆脑的猪头瞬间幻化成本体那张狰狞恐怖的巨兽脸,吓得毫无准备的花千骨瞳孔一缩。 然而,哼唧兽低估了花千骨的承受力,只见她非但没吓摔下去,还在缓过神后第一时间抓住了它的尾巴往下拽,势要抓它到手好好教训一顿。 “你这家伙可不是第一次吓我了,早知道你这么调皮,当初就该揍你几顿再放走的,现在居然敢欺负我没法力各种哼哼唧唧?长本事了啊。” 花千骨微笑一声,加大手中力度,满意地看见某慌得直哼哼的猪的胖爪子在树干上疯狂扣抓,却因猪蹄笨拙抓不住而划拉出长长的痕,如待宰羔羊般一点一点落入她的魔掌中。 “哼唧——!” 我知道错了,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现在知道求饶了?刚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听话啊,还得意,我看你是仗着没人管教,跑林子撒欢来了,简直兽大欺树。” 花千骨教训着,一把抓住它乱蹬的后蹄之一,用力一拽,身子小小的哼唧兽咻一下滑到眼前,直接迎了她当头一掌。 “下次还摇不摇树了?” 某兽两只前爪抱头,叫声弱弱的:“哼唧~” “还敢不敢吓我了?” “哼唧~” “下次我说话你听不听?” “哼唧~” “你主人让你来监视我的?” “哼唧~” 一声答完,顺拐入坑的哼唧兽才意识到自己回了啥,忙慌里慌张地摇头:“哼唧哼唧!!!” 没有!我没有!我啥都没说!! 花千骨早就了然,如今得了肯定的回答只是眉眼微变,一松手将某受罚完毕的小粉猪顺着树干滑下去,自己则往后一靠,躺在了树枝上。 刚间接卖了主人的哼唧兽看她这样,更慌了,围着桃树不停哼哼打转。 半晌,一只精致秀气的绣鞋伴着树上人不耐的话语铛一下砸它脑袋上。 “不准哼哼!” 第17章 梦境·鹿 哼唧呜呜两声,委屈地趴下了。 * 凡间的一天过得很快,厨房里白子画动作优雅地擦干手上的水珠,确认饭菜味道合适后往窗外看去,依旧没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日头往西,已经很晚了,小骨怎么还没回来…… 他心里升起一丝慌张,骨节分明的手往水缸一拂,清澈平静的水面瞬间漾开,逐渐铺展开一幅色彩分明的画面…… 桃林里,哼唧兽已经不止一次对着树干狂挠,但睡着的花千骨仿佛成了坐化的睡菩萨,天崩地裂都叫不醒那种。 正当哼唧打算冒着被揍的风险哼一嗓子时,白子画出现了,他静步而来,停在树下仰头看茂盛枝桠间睡得正香的女孩,舍不得打扰。 他低头:“你回去。” 哼唧兽点头,转身消失在粉粉嫩嫩的桃花雨中。 花千骨这一觉睡到了天将黑,还是梦境突变了她才一身冷汗地被吓醒,正要下去,却发现树下坐了个人,那端端正正的坐姿不知道的还以为哪路神仙在问道礼佛呢。 刚醒睡还有些迷糊的她眨眨眼,将身子压低一些,终于看清那是白子画。 啧,还真是神仙一个。 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花千骨转身打算从树的另一边下去,树下人却不知何时起身了,就站在树下看她。 “醒了?” 他的眉目一如既往的沉静,曾经空无一物没有感情的眸子如今满满当当倒映的全是她的影子,花千骨猝不及防对视上,清晰感到心跳一顿,觉得自己快要被里面潜藏的温柔溺毕了。 这是一句自然而然的问候,夹杂着隐忍的暖意与关心,白子画知道现在的小骨对他充满抗拒,便只能选择克制,连一句问候一句最普通的话都得反复斟酌,把握好分寸才敢说出口。以免触到她某个抵触不适的点。 花千骨移开目光,没回答他的话,手扶着树枝打算直接往下跳。 这高度不算太高,地上又铺着厚厚实实不知多少层的花瓣,就算屁股着地也应该不疼的。 下定决心,花千骨找好角度,手一松,立马跳了下去,却没落到地上,而是被一层无形的气托住了,稳稳当当站好。 白子画上前几步,没敢离太近:“很晚了,回去吃饭。” 又是吃饭?花千骨秀眉一蹙,实话实说道:“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你现在没有仙身,不吃饭不行的。” 白子画解释着,注意到女孩额头上有汗水,面色也比白日里苍白,顿时怀疑:“做噩梦了吗?” 他袖中的手几度抬起,最终又落了回去。 花千骨没回答,拍干净身上发上的花瓣就往回走了。 白子画默然跟上。 花千骨来的时候是随便走的,却不知这一带是后山桃林的最深处,白子画不想小姑娘走久了脚疼,于是开口:“这儿离府邸有一定距离,走路回去起码要两柱香时间。” 花千骨瞬间停步。 她明明只是随便走的啊,怎么会这么远?两柱香时间可不短,她现在又没法力,也没法夜视,这要是路上摔了迷路了…… 花千骨逐渐蹙眉,但转念一想他在后面,她就算瞎跑也不可能真摔到的。他这么说的真正用意无非是提示她可以更快更便捷的回去,比如飞。 不过,她又不是残了瘸了,路虽然长了点却不代表走不了,反正不跟这个人近距离她就谢天谢地。 花千骨不打算承这份情,头也没回地迈步走了,白子画料到会这样,继续道:“入了夜会降温,你在外面走久了会生病的。” 花千骨笑了,转头道:“所以,必须和你一起才对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不是你就少说话,我自己有腿。” 花千骨怼完一句转身走人,却忽然鼻子一痒狠狠打了个喷嚏,一股风吹过,她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白子画适时过来,白光一闪,两人就回到了住处,花千骨的屋内温暖如春,桌上放着被仙力温着的食物和汤药,小猫缩着身子蜷成了一个球,在圆凳上睡得正香。 花千骨坐过去顺手摸了两下,目光落到桌上。 浓香营养的藕汤、色香十足的炒青菜、两面金黄的煎豆腐、颗粒饱满的大米饭、苦味浓重的一碗药,和一碟风干好的话梅。 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声引来白子画侧目。 小骨在笑什么?不想吃这些?还是他的某样菜做得不好? 白子画一一看过去,本就初研厨艺的他有些拿不准了。 花千骨没打算解释,嚼了两口,味道一如既往的美味,某些方面虽不及她的水平,但整体而言已经算不错了。 真是劳驾这人一天三顿的带饭了,跟猪一样的投喂。 花千骨把藕汤喝了大半,其他菜却碰都没碰,直到开始喝药那些菜都还是原模原样的。 回到厨房后,白子画拿起花千骨用过的筷子尝了尝其他菜,味道并无不对,可向来喜食蔬菜的小骨怎么这次一点都没尝? 看着菜,白子画久久沉默着。 * 入睡后的花千骨又陷入了白日那个没做完的梦境,梦里大雪纷飞,天地万物都被白茫茫的飘雪覆盖着,她一个人顶着狂猛的风雪在寂寥原野中走了好久好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对的方向。 她呼喊、四望、寻找,企图找到哪怕一个活物,可没有,统统没有。她挖了脚下的雪地,不停往下挖,却迟迟看不到封冻的冰面,厚厚的雪地下甚至连一条冻死的虫子都没有,放眼四周没有树没有草,更不可能有人。 “我这是在哪里?人呢,树呢,怎么都不见了……” 花千骨站在原地茫然呢喃,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很轻很轻的踩雪声,回头一看,距她一百多米的地方居然立着一个模糊的轮廓,看高度和形状像一头成年鹿,正遥望着她。 可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鹿的存在,还是白色的…… 花千骨觉得蹊跷。 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一阵更猛烈的风雪呼啸而来把她吹倒,等爬起身一看,那头鹿已经不见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只是她无助时做的一场幻梦。 第18章 东方…… 可她知道,不是梦。 花千骨努力稳住身体往周围看,却怎么也找不到鹿的身影,她抓紧衣服,往手心哈了口气,只好继续往前走,不然身体不运动会越来越冷。 走了有半个时辰,回首一看,来时的脚印都被风雪重新淹没了,前方后方都是白茫茫一片,狂风不停往前刮,她如果反着走只会越来越消耗体力,等于原地踏步。 花千骨抱着身体蹲下,在原地颤抖,感觉脸上和睫毛上的霜雪结得越来越多了,这么下去她迟早会被冻死。她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一本什么书,里面写如果遇到了暴风雪或者待在特别冷的地方,又无法取暖,可以试试在地上挖洞,把自己埋进雪里,用那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争取一线生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算了,情况都已经这样了,再绝望又能如何呢?”惨笑一声,花千骨直接伸出冻得发红发僵的双手开始在地上挖,用力很大,全然不顾十指快要断掉的冷痛感。 这一挖可谓是用尽了她浑身上下仅存的力量,等好不容易挖出半人深的洞时,她再顾不得其他哆哆嗦嗦跳了下去。 冷气逼人。 周围的雪算不上松散,花千骨知道不能让它们把衣服打湿了,不然会更冷。 她颤抖得伸手在洞壁上轻抓,以求将雪稍微弄松一点,又努力将身体往洞里面缩,这样就能更多地减少风吹带来的皮肤刺痛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花千骨快要失温晕过去时,她忽然感到一阵突然而至的温暖,微微睁眼,竟是消失的那头白鹿。 它背对她趴在雪洞边上,用身体为她挡风,比较长的毛毛落到她身上、脸上,带来丝绒般的柔软与无声的抚慰。 花千骨下意识往它身边靠,才发现这头鹿居然浑身带着星星点点的光,是那种几乎和周围的风雪融为一体的白光,风雪一大,就容易和雪花混淆看不太清。 “你是来……救我的吗?是仙鹿?”她颤着嘴唇问,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做出惊讶的表情了,就连说话都慢慢吞吞有气无力的。 白鹿终于从两只前腿中抬起头来,长长美丽的鹿角和毛色一样雪白无瑕,以很好看很复杂的形状擎立在头顶上,为本就高贵的它添了丝威严。 白鹿转过头与她对视,轮廓好看的眼睛居然全白一片,一丝丝眼黑都没有,不仔细看还会以为它没有眼睛。 花千骨有一点被吓到了,而后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羽毛一样轻飘飘落到了白鹿的背上,它带着她闪电一样快速奔跑在雪原上,迎面而来的狂风化作了千万把锋锐的刀片,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醒来时是在一个山谷里,一样的冰雪覆盖,不同的是从山到地全部被厚厚的冰层包裹着,她触手一摸,又冰又凉,耳朵贴过去连一点冰下水流的声音都没有。 这么看来,这底下应该不是河。好消息是没了风雪,她走起路来终于不用寸步难行,东倒西歪了。 “白鹿,你在吗?” “白鹿!” 花千骨努力大声喊,却没见到那头雪白的鹿出现,抬头一看壁高千仞,单凭她自己想上去是不可能了。 这底下安静得很,跟之前的雪原一样没有任何一个活物,却又没上面风大那么冷,那头神秘的白鹿到底把她带到哪来了啊?它呢? 花千骨左找右找不见,感觉力气都快耗完了,肚子还发出了咕叽咕叽的抗议声。 “你叫什么啊,没看到你主人我连路都找不着吗?再叫下去咱俩都得提前升天。” 花千骨烦恼地揉揉小肚子,转头往回走,却惊讶地发现她醒来的那处山壁侧角居然有个不规则的洞,高度刚好够她弯腰爬进去。 但她看看黑漆漆的洞里面,又犹豫了。这么深这么黑,万一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这么冷的地方不可能有野兽栖息在里面,但保不准底下有冰锥冰刺什么的立着,她要是一个不注意被戳个对穿岂不死得太冤枉了。 转身想走,却又停住了步,经过好一番思想斗争,花千骨最终选择进去。 如今的情况已经这么坏了,她找不到离开的方法,也没有取暖的填肚子的东西,大不了被低温冻死,与其接受死亡,倒不如拼他一把,万一洞底下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嗯,就是这样,进就进,大不了一死。”花千骨给自己打气,而后扶着洞口一点点往里走。 让她没想到的是,冰洞居然是弯弯绕绕一路往下的,她脚踩上去刚走没多久就一打滑,啊的一声尖叫,头朝上脚朝下,背部着地往下坠去,速度快得根本止不住。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刺激惊得她心脏差点没跳出来,好在洞周围没有冰锥,她在漂移过不知第几个弯后终于顺顺利利滑到了底。 意外的是,冰洞底下跟上面简直是两个天地,进来前天寒地冻,进来后却犹如府邸内宅,不止有弯弯绕绕的雕花走廊,更有布置大气的假山花园。 她这是……误入传送结界了吗? 花千骨扶着腰站起,想趁着四下无人赶紧溜掉,却在转身时看到了一个藏在假山后的小男孩,一身锦缎玉佩,光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定是这家的小公子无疑了。 花千骨担心他喊人抓她,忙跑过去捂住男孩的嘴巴带他躲进了假山里面。 “你别说话,我就松开手,行吗?” 男孩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她,似乎还含着欢喜的笑意,点头答应了。 花千骨这才缓缓松了手,第一时间就解释:“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不会对你和这儿的人怎么样,只要你给我指下出去的路,我马上就离开,懂我意思吗?” 男孩又是点头,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大了,最终在花千骨惊讶的目光下喊出了一句:“骨头,是我。” 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稚嫩,却挡不住那股唯他独有的温柔与暖意,花千骨愣了许久,眼睛不停颤,渐渐的眼眶就红了。 “你是……东……方?” 她不可思议地伸手摸他,却又停在脸前一点点的距离,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真的是他吗,东方真的……活了? 不会错的,这世上只有东方会叫她“骨头”,也只有他才会对她散发出这种小太阳一样的温暖,温温柔柔,斯斯文文,一如他文雅书生的形象。 东方彧卿的心情也很激动,此行本就是他召唤骨头前来,若非知道有那个人在他不可能顺顺利利见到她,也不会用这种费劲的办法。 他用力握住女孩的手,一边给她正视现实的力量,一边解释:“骨头,你听我说,我已经知道你和异朽阁做的交易了,但很抱歉,为了不遗忘你,我选择了继续做回异朽阁主,不过托你的福,我不必再世世短命了,以后可以有更多时间关注你,帮你。我这一世刚开始不久,现在只有七岁,很多方面不如大人身方便,这一次我们有一刻钟时间相处,多了会被白子画发现,到时你我再难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所以,要快。” 花千骨点头,擦干眼泪忽然一把抱住了他,那种完完全全存在着的真实感让她浑身颤抖,忍不住就泪腺崩溃了。 “东方……你终于活了,你知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有多急啊……居然,连一句告别的时间都不给我。还有……不应该替我挡浮沉断的,我没出息,到了最后也没能好好活着……为我……真的不值。” 东方彧卿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他死后发生的事,自然清楚那之后花千骨被白子画关在了长留海底十六年的寂寥,也清楚糖宝的死和骨头悲痛之下成为妖神,最终死在轩辕剑下的结局。 说实话,他更恨白子画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仙到底没能履行誓言,最终杀了骨头,可笑骨头死前的诅咒救了他,这么多年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不过,活着有时并不比死了强,至少看着他几百年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是相当畅快的。骨头死了,他却没死,但代价照旧得付不是吗? 如今,骨头复活了,也算他赎了点罪。 他笑着,伸出不太长的手臂轻拍女孩的背,努力安慰她:“别说这样的话。骨头,你要知道人活在世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无论失去或得到,冥冥中自有安排,我的死我早就料到,也是自愿的,这不怪你。值与不值不是让别人评断的,你在我们所有人眼里从来都很好。” 他这话一说,花千骨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忘了此时彼此间的身高差,她一哭,眼泪哗啦啦全沾在了东方彧卿肩背部的衣服上,印湿了一大片。 “骨头……唉。” 东方彧卿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拉下女孩的手分开彼此,用别的话题吸引她注意: 第19章 我是怎么复生的 “骨头,你复生以来可有什么不适?” 白子画用的法子他起初是不知道的,但后来私底下回了趟异朽阁,发现了缺失的那部分上古卷宗,里面的内容早年他是看过的,自然也知道施行起来有多大困难。如今他最担心的,是骨头复生了但会留下后遗症,偏偏卷宗本就不完整,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他也不知。 花千骨红着眼睛摇头,努力笑着说:“没有,一切都很好。” “真的?” “嗯,能吃能睡,起初行动还有些不便,但过了这些日早就如常了,你看我的手,伸展自如。” 她伸手在东方彧卿面前握紧又摊开,十指有力,运用灵活,从身体到精神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东方彧卿点头,在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一个绣花针一样的细长东西,中指长短,两头皆尖,通体棕红色。 “这是什么?长得跟针一样,你放在袖袋里也不怕戳到自己。” “此物叫赤血,你别看它跟个绣花针似的,用处可大着呢。” 东方彧卿拿干净的帕子将赤月擦干净,示意花千骨:“骨头,把手给我,我要取一点点血。” 花千骨把手抬起,任由他拿着赤月在指尖一扎,鲜红的血珠立马冒了出来,东方彧卿忙用准备好的小瓶子挤了两滴。 取完后,花千骨惊讶地把手拿到眼前细看,居然连个针孔都没留下。 “东方,你这针好生厉害,扎下去居然一点都不痛,伤口也瞬间愈合了。它之所以叫赤血,是因为专门用来采血的吗?” “不错。”东方彧卿笑了,仰着稚嫩的脸无奈道:“白子画一直守着你,若用寻常法子取血肯定会留下痕迹,到时被他发现我私底下见了你,肯定会加强戒备,再想找到机会就难了。赤血不一样,它是法器,用时不留痕,用后也没人查得到,最关键是它不会伤害你的身体。” 花千骨点头,由采血忽然想到另一件事,目中顿时染上悲伤,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东方,糖宝她……能复活吗?你想要多少血都行,只要能救她。” 糖宝的死是她前世今生抹不掉的痛,尤其她就死在她眼前,当时她明明身负毁天灭地的妖神之力,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霓漫天害了她,一直以来她愧疚难当,更痛恨自己没能照顾好她,将太多时间都荒废在求不得的事上了,以至于总忽略了她对她的需求。 她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这个问题东方彧卿早料到她会提出来,微笑着道:“糖宝是你的精血所化,你活了,她自然也能活,只不过费时会长些,过程复杂点罢了,能回来的。” 花千骨声音都在颤抖,满眼焦急:“真的吗?还有多久我能见到她?” 她多想再有人软软糯糯地喊她一声“骨头妈妈”啊,等见到糖宝,她一定要和她道歉,还要给她准备好多好多永远吃不完的菜叶,还有碗儿糕,这次她要亲自做给她吃!糖宝一定会很开心的。 东方彧卿握住她的手,无奈又宠溺:“骨头你先别急,我刚取了你的血,等一切弄完为糖宝重塑身躯,再恢复她的记忆,再怎么也是明年开春了,到时我一定喊你一起见证糖宝的归来,了结遗憾。” “嗯,我相信你。” 两人又说了好多话,东方彧卿忽然眉头一皱,温柔地摸摸女孩的脸,不舍地松开了握她的手。 “他来了,骨头,你该回去了。”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可花千骨刚见到东方彧卿,实在舍不得就此离去,这一次走了,下次再见又要到何时? 东方对她的爱,为她所付出的一切一切,她从来都看在眼里,可……前世今生……她无以为报,徒留满腔愧疚。 东方彧卿拉她蹲下,最后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骨头,好好珍惜这一世,再多等等,糖宝会回来的,我也会经常来见你。什么时候你需要我了,只用在睡前默念三声我的名字,我一定赴约,无论多远。” “东方……谢谢你。”千言万语凝结成这一声哽咽的谢谢,花千骨忍住将坠未坠的眼泪,最后一声落下,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了,等再睁眼已经回到了住的地方。 她刚坐起身,房门就被敲响了,白子画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 “小骨,睡了吗?” 花千骨摸了摸眼睛,还好,现实中的身体没有哭,不会被看出端倪的。 她快速调整好情绪,淡淡喊了声:“进来。” 白子画进门就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床上的人儿穿一身睡衣下了床,走到桌前倒茶喝,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白子画走过去面对她,不动声色地观察:“这茶凉了,我给你换壶热的。” 他伸手去提,却被另一只更小更葱白的柔荑按住了,看着交叠的两手,两人同时一怔。 花千骨先收回手,声音平静没什么起伏:“不用了,微凉的刚好。” 白子画点头,又道:“身子有没有哪儿比较痛?轻微的也算。” 身体痛?这人问的话怎么跟东方一模一样?说起来,她除了复生第一晚腹痛难忍外,就没什么异常了,他们是在担心什么? 花千骨放下茶杯,问他:“是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点的异常。 白子画显得很是淡定,摇头道:“没,我就问问。” 花千骨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从她苏醒以来,这人一直喂她喝药,却从来不提药的作用,里面的成分她更是一个都闻不出来,再结合他明里暗里的关注,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却又诡异。 要说白子画因为爱她关心密切些也正常,但东方与她见面后也急急问她身体有无异常,这两个人同时做出类似的事,说类似的话,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花千骨走近两步,迎着他的目光,问出了那个一直以来都很困惑的问题: “我是怎么复生的?” 她本死在轩辕剑下,按理该魂飞魄散,永生永世再无轮回,可如今不仅活了,还一切正常,说他没用什么特殊法子她是断然不信的。 只是,世间有何方法能从上古神器轩辕剑下夺人呢?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想象,甚至有违天道。 白子画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瞳孔瞬间缩了下,虽很快消失却还是被花千骨捕捉到了,她微微蹙眉,又问了一遍: “到底怎么活的,你说啊。” 白子画垂下眉眼,复又抬起,半真半假道:“用了一种禁术。” “什么禁术?” “上古时期的一种回魂术,凝聚三魂七魄之一,再借世间死气温养好肉身,假以时日配合法诀一起施行,便可达到起死回生,灵肉归一的效果。” 花千骨听着却摇头,“不,你没说全。”她的语气肯定无比。 如果复活一个死人当真像他说得这么简单,这世上的人早乱了套了,各路仙门哪还会老老实实清修苦练,追求大道?死了就能再活,傻子都知道走捷径。他一定是故意将一切说得那么简单,实则所有的禁忌都瞒着她。 白子画面色不改,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得没有尽头,千般情绪隐匿其中,忽然就低声问:“你想知道还有什么吗?” 花千骨没说话。 白子画看着她,脚步忽然就动了,携着无形的压迫与侵略一点点靠近。 本来两人的距离就挺近,花千骨见此下意识往后仰,见男人没停下来的意思,瞬间出声:“你想做什么?” 她秀眉越蹙越紧,直到退无可退,脚后跟抵在了床边上。 白子画低下头,惊为天人的面庞逼近她,猝不及防抓住她的手,不顾花千骨的挣扎放到了心口位置。 “感受到了吗?” 花千骨起初挣扎得厉害,但渐渐发现了手下的不对劲,动作随即一点点滞住。 他怎么…… 她嘴唇微张,放在他心口位置的手不再挣扎,这一次真真切切感到了底下的平静,像被人抛弃的一面鼓,再没了鼓手击打旋律。 她突然有些慌,想抽手却抽不回来,“你……” 为什么?他明明是不死之身啊,谁能堂而皇之取走他的心? 花千骨低下头脑海混乱,不愿去想唯一的某个可能,那太可怕了,让她根本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 但该来的总会来。 白子画盯着她颤动的睫毛,缓缓道:“另一半没说的,是我挖了心给你,和” “别说了!!” 花千骨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睛赤色一片,分不清是怒还是伤心。 她不想听,一点都不想…… 摇着头,她快走过去哗一下拉开房门,又回头拽起男人拼命往外赶:“你走,赶紧走!” 快到门口时,白子画一把拉住她的手,身形稳立如山。 “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我还是要说。你死在轩辕剑下,禁术能焕活肉体却无法使死去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心不跳你就永远无法真的复活,所以我用了自己的心,那里面有你的神血,是世上最适合你使用的心,至于我……往后岁月,总会慢慢生长出来的。” 花千骨忽然大吼:“生长什么!这话你自己信吗!?” 人的心只有一颗啊,她付出的那颗心终究在前世风雨中千疮百孔,绝望枯萎了,而这家伙……居然愚蠢到为了复活她生刨自己的心……呵,是以心还心的意思吗?还是说,这样就想让她感动,从而弥补他那该死的愧疚与遗憾! “白子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可恶的自以为是啊……我缺的是一颗心吗?还是图你的一条命?我告诉你,你这样作践自己, 不过是个笑话!” 她睁着赤红的眼冷笑一声,将脸色惨白的男人用力一推,狠狠甩上了门。 再支撑不住,她滑坐在地以手覆面,没多会儿,晶莹的泪水从指缝争相溢出,她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让声音溢出来。 惊雷炸响,瓢泼大雨说下就下,不多会儿就将房前屋后全部罩进了朦胧雨幕中。那抹惊世的白却失了神般站在走廊下,豆大的雨珠滴落在石阶上,溅起的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他的发。俊美的面庞被三两滴雨珠浸得冰凉,寒气丝丝缕缕直透骨髓。 雨声掩盖了屋内屋外的动静,白子画在那儿站了许久,最终浑浑噩噩地转身走了,未设结界的身子被雨水浇得湿透,步子也失了往常的随性,全是失意。 一夜狂风骤雨,直到凌晨才停息。 坐了一夜地板的花千骨意料之中地病倒了,早上醒来连睁眼都是模糊的,手一摸,额头烫得厉害。 她叹息一声,简直要服了自己这副破身子了。 白子画破天荒地没有出现,放在门口的托盘是哼唧兽运进来的,它见床上的人病仄仄的还没起,爪子一摸,烫得它都缩jiojio。 无计可施的它直接一骑绝尘去找白子画,花千骨烧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力气拦。 所幸,白子画就在府内,哼唧找过去的时候他刚醒,脚边滚着好几个忘忧酒的空瓶子,六分倦懒三分恣意一分邪魅。 哼唧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头撞他腿上,嗷嗷大叫:“哼唧!哼唧!!” 主人主人!美人主母病了!快死了! 白衣仙人茫然一瞬,下一秒身法如云,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 白子画此时很后悔,早知小骨会因此病倒,昨夜他就该忍忍不说那么多的,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他坐在床边,着急地喊小骨的名字,女孩却难受地蹙紧眉头,唯一的回应就是那句小得不能再小的“渴。” 白子画忙将人扶起,摄来水杯喂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小骨才会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不动不闹。 花千骨浑身烫得厉害,又热又渴,感觉有个人唠唠叨叨地在跟她说话,还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着她,清凉舒畅的感觉顿时引得她不自觉靠近。 察觉到女孩动作的白子画愣了一秒,自嘲地笑了。 想什么呢,她只是热才靠过来罢了…… 他调动仙力将体温控制得更低,两手从她身前环过,掐诀施法为她降温,不然体温过高会损坏大脑和身体。 却不想烧糊涂的女孩一点都不安分,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扭来扭去,许是觉得抱着不够凉,还仰着脸胡乱贴上他的,小兽一样蹭蹭贴贴。 白子画被蹭得心神一漾,女孩仅着睡衣,凹凸有致的身躯紧贴着他的,红唇贴在耳边,呵气如兰,这个引人遐思的认知让他掐诀的手都抖了下。 他稳了稳心神想拉开她,才发现女孩不知何时竟然跟他贴得如此近,胸口贴着胸口,修长双腿半屈着跨在他腿两边,两条藕臂也不舍般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过于亲近暧昧的距离让白子画呼吸加重,情感与理智两极拉扯。但他始终记得她还在发烧,假如清醒,她绝不会这么亲近他的。 冷静下来的白子画用了一个法术将女孩弄晕,随后出去煎药,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烧才退了下来。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简直让白子画措手不及。 第20章 小恶霸花千骨 “你你你,尊,尊上,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花千骨抓着被子一骨碌爬到床角,睁大眼睛惊诧又诡异地望着床前站的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病好了要去葵班上课吗,轻水怎么没叫她起床?还有糖宝,不会又被子蒙过头睡成猪了…… “完了完了,要被清流打手板了。”花千骨哭丧着一张脸,已经可以想象戒尺打下来的悲催画面了。 白子画一头雾水,以为她烧糊涂了,走近了伸出手想去安慰:“小骨。” 花千骨只觉得面前人的手好看得过分,要不是自己只是个普通弟子,她都想膜拜神明一样抓着握握了。 在心里第n次告诫自己不能冲撞不能冒犯后,她突然大喊了一声“尊上”,倒把白子画吓了一跳。 “小骨,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白子画不解她激动的反应,几次想去碰她,都被女孩躲了,她看他的眼神尊敬中又带着小心翼翼,好像怕极了他碰到她。 白子画不知她是怕自己身份低微,冲撞了他。 花千骨觉得自己一定还在做梦,不然尊贵无匹,日理万机的尊上大人怎么会来看她这个小弟子呢,眼神和声音还这么温柔。嗯,这一定是梦,疼一疼就能立马醒了。 花千骨当机立断,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疼得她呲牙咧嘴,红印子都起来了。 白子画一下瞬移过来抓住她的手,疼惜又责怪:“你傻了吗?打自己这么狠。” 他手中运起仙力,想帮她把红印消了,花千骨却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地摆手说不,泥鳅一样从他身边钻过去,从床上跳到地下,却赫然发现不是她住的房间,脚下软绵绵暖乎乎的,家具摆设样样雅致精美。 这…… 她不会……误闯了……尊上……的房间…… 花千骨彻底脑袋宕机,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咽了两口口水,转身扬起自认为最美最可爱的笑脸,在白子画疑惑又诡异至极的目光中突然弯腰一拜,嘭一声跪下。 白子画惊得瞳孔都放大了下。 花千骨还在自救:“尊上饶命,弟子知错了!弟子不是故意的!” 弟子?白子画蹙眉看着底下跪着的人儿,终于明白这一次小骨口中的“尊上”不再是噎他的话了。 但小骨为何自称“弟子”?又这么恭敬疏离地对他? 虽有疑惑,他仍立马过去将人扶起,花千骨想婉拒,却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硬托着她起身,直到面对面,她身体都是僵硬的。 大眼瞪小眼,花千骨只觉来自尊上的美貌冲击实在太盛了,她一个小小弟子,再看下去鼻血就要狂喷成河了。 她捂着鼻子窘迫地低头,却被另一只大手强势抬起,白子画掰着她的脑袋仔细观察,试图找出小骨反常的原因。 是装的,还是真的烧糊涂了?可他明明很及时地为她退了烧,按理该好了才对。 花千骨一动不敢动,无处安放的眼睛只能向前看到男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领,脖子往上的位置有三排雕着白鹤展翅的精美小银扣,衣领边上还勾着很窄很隐秘的奢华银线。 她看着看着,视线不自觉扫过男人的整个上半身,从胸前的银色流苏到腰间的同色宽腰带,整件衣服穿在他身上简直就是锦上添花,宽肩窄腰的顶级身材更不用说了。 天哪,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种甜蜜又痛苦的煎熬,她真的好想去上课,好想轻水,好想清流仙导,就算因为迟到被打一顿也好过面对面承受来自掌门大人的恐怖威压啊…… 呜呜呜,太痛苦了。 女孩丰富多变的小表情全部落入白子画眼中,他心念一动,试探着问:“你这么着急离开这儿,是想做什么?” 花千骨哪敢不回答,当下恭恭敬敬道:“回尊上,弟子睡觉不小心忘了时辰,再不去上课,会被仙导狠狠惩罚的。” 她独属于成人的柔美嗓音说着委屈巴巴的话,白子画竟觉得像在撒娇,配合这幅委屈无助又泫然欲泣的表情,真是让人心疼得紧。 小骨说要去上课,还说会被仙导罚,莫非因为这场高烧,她的记忆卡在了当年初上长留学艺的时候? 这可不太妙。 白子画不想假装不熟与她保持距离,也不想 听她一口一个生疏至极地像其他人那样喊他尊上,但小骨现在只当他是威不可侵的长留掌门,要怎样才能在不刺激她的情况下告诉她真相呢? 他忽然摄来妆台上的镜子给她看,说道:“小骨,你已经不是普通弟子了,也不用去葵班上课,没人会罚你。” 花千骨被他这话弄得云里雾里的,冷不防看见镜中人的容颜,瞬间愣了。 她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凉气,眨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眼,一皱眉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做,所有动作全部跟得上,分毫不差。 她呆呆地摸脸,开心又恍然地自言自语:“这是……我吗?这眼,这眉……这也……太漂亮太好看了,天哪……” 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做梦都不敢奢望自己长这么好看好?简直都快被自己花痴到了。 白子画看着女孩新奇地摸摸脸蛋又摸摸头发,小心又欢喜的女儿家模样看得他心一软,出口的话忍不住更温柔: “这就是你,现在距离你拜入长留已经过了很久了,你已经长大了。” 如果这个理由能让小骨接受得更自然,那就先用这个,至于他和他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他担心说了会吓跑她。那么惨烈绝望的过往,没有人能立刻消化的。 “我原来,已经长大了?”奇怪,她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花千骨眨眨眼睛,仰起头看他:“尊上,你刚刚说我不是普通的弟子了,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她已经拜师了?不会……真的拜入尊上门下了?!天哪!!! 花千骨感觉自己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这时,白子画开口答道:“你已经拜我为师了。” 花千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手捂着心脏,努力不让自己太快晕过去。 但白子画还没说完,“但是,你不止掌门首徒这一个身份。” “嘎?”花千骨满头问号,傻傻问他:“还有什么身份啊?” 总不能,她除了尊上还拜了其他师父?天啊,她算不算开了门派先河?一个人多个师父哎,对象还是尊上……暴脾气的世尊居然没掐死她…… 白子画想说的话在看见女孩亮灿灿的眼睛时忽然打住。他突然又不敢说了,小骨纵是现在不记得对他的恨,但等恢复过来知道他做了什么,对他的讨厌只会更多…… “没什么,你在同一届弟子里已经算师叔了,往后是大人了,一定要学会成长。” 他话里的隐藏意思花千骨没感觉到,听完只点点头,忽然就对着白子画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高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紧接着一个叩首,实实在在的。 白子画见不得她动不动跪他,一把将人扶起,嘴上唠唠叨叨说着,心里却被女孩那句久违且饱含真情的“师父”灼烫得想要落泪。 没人知道小骨对他的重要性,更没人明白她的一句“师父”对他而言是多么可望不可得……他承认现在的做法有些卑鄙,可只有在这种时候小骨才会不抗拒他,愿意喊他一声师父啊……师父,师父,多么平常的两个字眼,他却要用尽全力去企盼得到。 花千骨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师父,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舒服吗? 白子画摇头,拉着女孩的手到桌边,手一挥饭菜汤药全部上桌,香气扑鼻是真的,药味扑鼻也是真的。 花千骨低呼了声,连白子画紧握她手的行为都没功夫管了,坐下后眼睛直勾勾看着桌上唯一一盘荤菜,小心脏激动不已。 油焖鸡翅啊……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吃肉了,这简直是一顿饕餮大餐!太诱惑了,太诱惑了! 多少年了,女孩这样生动的表情几乎只存在在遥远的记忆里,白子画痴痴看着,情绪复杂。拿起筷子放进她手里,温声道:“吃,都是你的。” 花千骨蠢蠢欲动,又不敢:“尊,啊不,师父,你不吃吗?” 光她一个人吃,让师父看着,这怎么好意思,说起来也不敬啊。 此时的她似乎下意识忽略了白子画一直亲密地叫她“小骨”的问题,也没问究竟为什么她没有成为尊上首徒期间发生的所有记忆。就这么自然而然喊他师父,和他同坐一桌了。 白子画笑着摇头,突然荡开的温柔笑容把不经意转头的花千骨看得五迷三道的,眼珠子都要黏过去了。 尊上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叭…… 啊呸,是师父。 “我不饿,你吃完了把药喝了,对你身体好。” 闻言,花千骨愣愣的,目光落到那碗飘着苦味的汤药上,眉毛就跟山峦起伏似的皱了一层又一层,浑身写着抗拒。 白子画手伸过去把梅干放到她眼前,“这个解苦。” “师父啊,我能不能” 白子画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当下摇头:“不能。” 花小骨瞬间蔫了。 到最后,花千骨还是把那碗药喝了,不过不同于发烧前的干脆,她几乎是捏着鼻子一口一口地喝,第一口差点苦得吐出来,被白子画威胁似的一声轻嗯,瞬间咽了。 一碗药停停喝喝用了整整一盏茶功夫,喝完花小骨吐吐舌头,没骨头似的往桌上一趴,感觉嘴巴没了,舌头也不是自己的了。 “好苦……” 白子画笑了下,捏起一颗梅干送到她嘴边:“张嘴。” 花千骨嗷呜一口叼走,嚼嚼总算活了过来。 “喝中药要快,照你这小口小口的抿,只会更苦更难喝。” 花千骨那个委屈啊,“不是小骨矫情,是这个药实在太苦了,小骨的牙齿都要苦掉了。” “不是有梅干吗,不知道配着喝?” 之前小骨喝的时候可都是一整碟吃光的,不知道这个小骨怎么傻得这么可爱……白子画好笑地摸摸女孩的头,一时不想像往常那样收拾托盘走了,他打了个响指,在院里晒太阳的哼唧兽瞬间屁颠屁颠跑进来。 白子画把托盘带碗往它脑袋上一放:“拿回去。” 哼唧兽委屈地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走了。 仙尊主人好懒,自己不想动就让它跑腿,怎么这么欺负兽啊…… 然而,哼唧兽没走几步就觉得脚下一空,整只兽被人抓起来了,而罪魁祸首正像打量一个新奇玩意儿似的扯它的腿,撸它的毛,把它摆弄来摆弄去,玩得不亦乐乎。 花千骨打小在村里长大,猪倒是见过,但从没见过小得这么圆润可爱,还能听懂人话的猪,实在太开心了。 “师父,它是你养的宠物吗?居然还能听懂人话搬东西哎!” 好稀奇。 白子画用脚背接住下坠的托盘,单手托住,边走边道:“它叫哼唧,是一只上古妖兽。” “妖兽?!” 花千骨吓了一跳,怕它咬自己忙一把丢开,嗖一下窜去白子画身边。 后者自然而然拉过她的小手握着,眼中浮现笑意:“放心,哼唧兽不咬人,这只是它变小的样子,本体很大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被摔了个屁股墩儿的哼唧兽抗议两声,红光一闪,当着花千骨的面变回妖兽本体了,不过为了不撑爆房子,它把体型控制在了一头小牛的大小,高仰着脑袋,比身体还长的大尾巴牛逼哄哄地摆来摆去,像在嘲笑花千骨的愚昧。 哼哼,没见过它这么威风的妖兽~ 没想到,花千骨张口就来了句:“大狐狸!” 她眼睛闪着激动的小星星,想过去又不太敢。 白子画看过去一眼,方才还威风凛凛,狐狸一样尖耳长嘴的哼唧兽立马呜咽一声趴下了。 花千骨得到白子画的肯定,高兴地欧耶一声,提起裙摆就跑过去,小炮弹一样倒进哼唧兽软软长长的毛里,翻过来翻过去。 “天啊,好软好舒服!比小猪手感还好,太软和太好摸了!” 花千骨开心地撸兽,白子画走过来交代两句,转身端着托盘走了。 于是,生无可恋的哼唧兽就这样被某个小恶霸欺负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依依不舍的花千骨才被白子画带走。 第21章 就请上天再宽限一些 “师父,又要喝药啊?”花千骨想逃,但仔细思索出逃成功的可能性之后,她悲催地认命了。 白子画优雅地摆弄着碗筷,最后一碗汤药上桌,他拂袖坐在了女孩身边。 “这药对你身体很好,无论多苦都要喝完,不然你身子骨弱,做什么都不方便的。” 花千骨也不想做什么啊,她平日无非就是练剑修习,反正现在她师父是尊上,再无人有权揪她耳朵打她手板心了。 “师父,我上午一直在玩,你不生气吗?” 白子画给她打着汤,闻言没什么表情:“我的徒弟自有我的教法,你想休息便休息,不用担心为师,修炼也不急。” “喔……”花千骨咬着筷子乖乖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师父,你不是住在绝情殿吗?为什么这儿一点不像啊,我们没在长留吗?” 按理说,拜师以后弟子是要跟随师尊修炼的,她应该和师父一起住在绝情殿上才是,怎么这儿一点仙境的样子都没有,那会儿她玩累了,居然还出现了一只贪她血的蚊子,幸亏发现得快被她一巴掌打死了,不然手和小脸就得遭殃了。 白子画握勺的手抖了下,立马又恢复正常,将汤端给她,他回道: “这儿是凡间,师父带你出来游历了,中途你生了病,就买了这宅子暂时住着。” 游历?花千骨瞪大眼睛,脑袋一下凑到白子画面前:“师父,你的意思是……小骨病好了就能出去看了是吗?” 游历哎,还是凡间,她听着就好心动! 白子画没点头也没摇头,看着她温声说:“等你身体好些再说。” 若不是这次发烧,他也没想到小骨现在这身子竟弱成了这般,烧是退了,记忆却混乱了,他还需一些时日观察她的情况,顺带想想怎么在接下来的日子和这样的小骨正常相处…… 花千骨嘻嘻一笑。师父没摇头那就代表事情还是有指望的,只要她乖乖喝药把身体养好,肯定就能求着师父带她出去玩了,到时不但能去好多地方,还能见到各种各样好吃的好玩的,怎能不让人激动? 有了这个目标,她喝药都利索不少,忍着恶心把一碗药全部干了,碟子里的梅干也吃了个精光,作风与昨日简直判若两人。 白子画看着她喝药,快出门时忽然转身道:“今夜别睡太早,傍晚我来给你疏通一下筋脉。” 花千骨笑容灿烂,立马点头,“好的师父!” 白子画一走,在院子里躺尸的哼唧兽立马一个鲤鱼打挺,撒丫子奔了,生怕花千骨又跑出来蹂躏它。 后者正无语,忽然看见一只小猫从门缝里探进了头,毛茸茸小小的,可爱的很。 “喵~” “哇,哪来的小猫啊!” 花千骨一下跑过去将猫抱起,开心地摸了又摸,最后直接抱着坐在了床边上,拿出白子画给她准备的零食喂它。 奈何小猫不领情,闻了下却没张口。 花千骨疑惑了,“你不喜欢吃坚果吗?可是它真的很好吃的,又香又脆,师父说还能补充营养呢,可好吃了。” 她抓起两颗放进嘴里,嚼得嘎嘎香。 猫儿喵喵两声,慢摇着尾巴在她腿上趴下,没多会儿大大的眼睛就合成一条缝了。 花千骨低头看了下,心想这猫油光水滑的,难道刚从主人家里吃饱饭就出去溜达了?不然为什么她还没抱多久就要睡觉,还睡得打呼,真是稀奇啊。 她摇摇头,轻手轻脚把猫儿放到脚踏上,自己也脱了鞋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睡着了。 一觉睡到大下午,白子画端着饭菜来看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丫头,怎么连门都没栓。” 他往里喊了声小骨,里面的人没答应,他蹙眉又喊了声,这下有动静了:“师父我在,你稍等下哈!” 花千骨急急忙忙整理衣服和头发,下床时却一脚踩到了正在轻摇的猫儿尾巴,屋里顿时响起一声惨烈的猫叫。 花千骨也吓了一跳,忙抱起来安慰地摸摸:“不疼不疼啊,我不是故意的,等下我给你揉揉,揉揉~” 猫儿疼得直叫唤,一直到花千骨见到白子画都没停下来,后者看见她讨好的笑和眼中的心虚,无奈上前,手一拂猫儿的尾巴立即不疼了。 花千骨放下猫,羞愧地跟着白子画到桌边坐下,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惭愧,太惭愧了,仪容不整见到师父也就罢了,还整了这出,简直尴尬得她想现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白子画一把托住小徒儿越垂越低,快要垂到膝盖上的脑袋,轻轻用力掰起,后者只好面向他挤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你是刚睡醒?”他一语道破。 花千骨无辜地眨着眼睛,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没想到师父大人竟然倾身靠了过来,花千骨瞬间懵了。 她感觉发间一松,束发的簪子被抽了出去。 正对着白子画的胸膛,呼吸间几乎都是那股好闻的冷香味,熏得花千骨脸蛋泛红,一动不敢动。 那双大手在她脑袋上捣鼓了几下,随后又轻轻柔柔将簪子插了回去,白子画也回退到原来的位置。 他看眼女孩浮满粉霞的娇颜,嘴角愉悦地轻勾:“你头发都乱了,不是在睡觉是什么?” “这个……”花千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白子画没多说,将饭菜摆好,一如既往地递给她筷子,女孩接过,却没动。 “怎么了?不想吃这些?” 花千骨立马摇头,“不是的,我就是”她看眼白子画,低声说:“不想一个人吃……” 来长留之前,她吃饭都是和爹爹一起的,后来是和轻水他们一起,但自从醒来见到尊上,成为他的徒弟后,一直是她在吃他看着,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别扭。 “师父,你是不是不食五谷啊?”她小心翼翼问,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怎么能请求师父这样清冷不沾烟火气的仙陪她一起吃饭呢?像在亵渎。 白子画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摇摇头,手一伸掌心就出现了一双精致好看的玉筷,桌上也出现了一个碗。 “我陪你。”他说着,抬手给花千骨夹了几片炒藕,又打好汤放到她手边。 花千骨开心坏了,也给他夹了好多菜,夹完才心满意足地开吃。 她不知道的是,白子画此刻心里有如翻江倒海,几乎在她问出那句“师父,你是不是不食五谷啊?”开始,他的记忆就回到了几百年前,想起了过往同她在绝情殿的朝朝暮暮,那时也是她撒娇求着他一起吃饭,每次吃之前都会给他一个劲夹菜,直到他喊疼才会停下。 白子画嚼着自己做的菜,看着身旁的女孩开开心心吃着,又时不时挑菜进他碗里嘱咐他多吃些,一股难言的酸涩感顿时蔓延全身。 他笑着,轻声答:“好”。 一顿饭吃得无言却温馨,除了总在桌腿边喵喵叫唤讨吃的的小猫外,可以说都很满足了。 吃完饭,就到了白子画给花千骨疏通筋脉的时间,他耐心等小姑娘把药喝完,取出准备好的针包摊在小桌上,里面长短不一密密麻麻的针几乎晃瞎了花千骨的眼。 她按要求背朝上趴到床上,头发发麻:“师父,这都是待会儿要给我扎的吗?” 老天……她现在晕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小骨,别怕。”白子画低声安慰,左手轻触她的后颈,脊椎处转瞬已三针下去。 花千骨痛得身子一阵抽搐,这针不是扎在肉里穴位之上,而是扎在骨头上,她的整个头皮都发麻了,只能紧咬住牙关不发出声音。 师父的手好凉啊,如一股清流涤荡着她的痛楚。 感觉到手下身体的颤抖,白子画心疼的皱起眉头。 “还受得住么?” 花千骨笑道:“没关系,师父你继续扎,扎完小骨就能好得更快了。” 为了早日出去玩,就是被扎成刺猬她也要挺住!花千骨,你可以的! 白子画点头,又捏起针飞快扎到花千骨肩胛处,一通操作下来,花千骨的两只手臂和背上全部扎满了针,疼得她冷汗直流,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隐忍的颤抖让白子画心疼不已,但理智告诉他,只有疏通好筋脉小骨这副重生之躯才有修炼的可能,往后那么长的余生,她才能长长久久活下去,不然谁陪他度过那地狱一样漫长的永生永世? 接下来是扎腿部,白子画两指在眼前一拂,一条白色布巾瞬间遮住双眼。 花千骨感到自己的裤脚被人卷起,一直拉到膝盖往上的位置,紧接着一只大手按了上来,又细又冰的针迅猛刺入,疼得她猝不及防低吟一声,整个人都在哆嗦。 方才疼还不觉得,如今那冰凉的手指每触到她身体一处,都有一股奇特却形容不出的感觉顺着尾椎骨升起,直叫她万分难熬,只能把发烫的脸埋进香香软软的枕头里。 欲生欲死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心跳加速的不止她,还有施针的白子画。女孩因为太疼而发出的低吟声软软的像毛茸茸的东西在挠他的心,实在叫人脸红。 他知道,只有自己速度越快,她受的折磨才越少,逼自己冷静下来,他又飞快刺下几针。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花千骨而言是相当漫长的,她疼着疼着居然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好端端睡在床上,长袖长裤还是昨晚那套,身上盖着被子。 不用说,肯定是师父做的。 她开心地动动手脚,一点被针扎的痛感都没了,下床蹦跶两下,身体明显比之前轻盈了好几个度,还能盈满力量地空翻和高抬腿。 白子画推门进来的时候女孩刚好在猴子一样满屋跳,后空翻到一半发现他来了,顿时足尖不稳地落到地上,白子画低头一看,居然连袜子和鞋都没穿。 “小骨。”声音微微不满,似是呵斥她的顽皮。 花千骨尴尬地笑笑,立马溜进屋穿袜子穿鞋,完了才去面见师父大人。 白子画看着规规矩矩站在面前的女孩,叹了口气。知道她性子活泼爱闹,喜动顽皮,但该说的还得说: “小骨,你现在身体将将恢复小一半,偶尔跑动可以,但高难度动作还是少做,万一中途晕了,摔下去是很恐怖的,你自己要留意身体。” 花千骨眨着漂亮的大眼睛,乖乖点头:“好的,师父。” “为师是说真的。” “嗯,徒儿也是认真的。” 她乖巧听话的样子让白子画一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罢了,小骨天性如此,他平时多来看看,真出现状况也好及时处理。 师徒俩坐下来,白子画边给她舀粥边问:“一觉睡醒,有没有感觉头脑清明很多?” “有的,不止精神,小骨还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随便都能跳上跳下,现在就算给我一根圆木头,我都能徒手劈开!”她用手比划着,精神状态简直不要太好。 “嗯,那就好,往后再多扎几次,相信会恢复得更快。” 昨夜给她扎的每一针他都注入了内力,那虽会让小骨感到更疼,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配合他后面传给她的百年仙力,相信年末就能带小骨重新开始修炼了,修成仙身指日可待。 花千骨哀嚎一声,打着商量道:“师父,咱能不能不扎针换别的法子啊?比如锻炼,小骨愿意早起跑步的,打拳也可以!” 她伸出手臂嘿哈一声,努力证明自己的胳膊很有力量。 白子画淡淡拉下她的手,在这个问题上分毫不退。 “不行,体能后面再练,在那之前你必须每天喝药,为师也会定期给你扎针疏通筋脉,只有那样才能效果最大化,好得更快。” “师父~” “撒娇也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 他表情淡淡的,伸手往小徒弟碗里添了个鸡腿,有点补偿那意思。 花千骨用幽怨的目光看他,夹起来嗷呜咬了一大口,小表情生动得让白子画眼中盈满了笑意。 能这样与小骨和平相处,温馨相伴的日子是他盼了无数个日夜的,就请上天再宽限一些,容他再贪恋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白子画说的那样,花千骨每天都在喝药与喝药之间度过,上顿吃完还没饿,下顿就又被白子画送来了,导致她现在一看见药碗就头疼。 不过花千骨也在此期间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师父大人真的好温柔啊。不仅不像清流那样刁钻古怪,疾言厉色,还对她特别好,不逼着修炼,不逼着练剑,她摔到磕到了他还会心疼,无论她说什么几乎都是有求必应,说话时永远都是温和平静的,还会看着她温柔地笑,笑起来时简直惹人犯罪,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仗着这份无言的宠爱,花千骨可以说是越发肆无忌惮,以前还会顾忌白子画的身份小心翼翼,现在嘛……撒娇卖萌信手拈来!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房子里,无论她闯了多大祸犯了什么事,只要一装可怜,对着亲亲师父大人扯扯袖子唤唤“师父”,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受罚更是不存在滴~ 和这样的师父在一起,花千骨简直不要太快乐。 转眼五个月过去,这天中午花千骨觉得光逗弄哼唧兽没什么意思,于是灵光一闪,噔噔噔提着裙摆跑去厨房,一把蒙住还在炒菜的白子画的眼睛。 她故意变换成粗犷的男子音,调皮道:“猜猜我是谁……” 白子画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小骨,别闹。” “……就不能给点面子配合下吗?” 花千骨嘟着嘴呢喃,无趣地放下手,转而探头看向锅里:“师父,这是什么菜?好香啊~” 好想伸手拈一片尝尝啊,但师父肯定会打她手的,唉,只能看不能吃,好愁。 白子画转头,女孩估摸是刚疯过,额头带着晶莹的汗水,脸蛋红扑扑的,一身水粉色长裙衬得她人比花娇,精致浓烈的五官姝色无双,却被眼中的那份纯澈灵动冲散了几分妩媚,清纯与魅惑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生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眼惊艳。 替她擦着额头的汗,他道:“是晒干的山笋,前几日出去买菜看见饭馆里有卖的,食客都说不错,我就找农户买了些,想自己煮个汤试试。” “那好了吗,可不可以吃啊?” “差不多好了,你去拿个盘子来。” “好嘞。” 花千骨马不停蹄去拿,盛好后白子画夹了两片喂给她,询问道:“怎么样?” 刚出锅的菜有些烫,花千骨一边嚼一边扇风,口齿不清的:“嗯,镐痴!”(嗯,好吃!) 好吃就行,白子画叫上她把其他菜一并端到厨房外间,用仙力给空气升温。 临近十二月末,凡间已经很冷了,为了不把菜吹凉,师徒俩从半个月前就搬到了厨房外间吃饭,中间不用拿来拿去,风也就吹不到饭菜,自然就能吃到热乎的。 吃到一半,白子画忽然开口:“小骨,吃完饭你陪师父出去一趟,选些你喜欢吃的东西,菜或者零嘴都可以,还有什么缺的想要的,你看着买。” 花千骨嘴里包着一口饭,鼓囊囊的像个小松鼠,闻言惊喜非常:“什么都可以吗?” “嗯,快要过年了,你不是一直说闷在家里无聊吗,出去玩玩,买些东西,刚好。” “欧耶!师父你真是太好了!”花千骨一蹦而起,嗖的扑进白子画怀里,看熟练程度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白子画把人扒拉出来,按回原位置上,“先好好吃饭。” “遵命!” 快速吃完,花千骨风一样刮回屋里,在衣柜里选了半天,最后挑了身大红带毛绒滚边的裙子,给头上开开心心插上两支海棠繁叶花簪,最后戴上白净暖和的兔毛手套,高高兴兴出门了。 他们住的地方位于繁华街市的一角,从外面看只有一扇普普通通的雕花红漆拱门,不算太新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隐府”两个大字,周围立着两堵爬满了爬山虎的青石院墙,可以说相当不起眼了。 但花千骨知道,这只是表象,外面普通的府邸实则占地广阔,从进门开始就是弯弯绕绕要走好久才能走完的古朴长廊,两边奇花异草无数,青竹成片,走到哪儿都是美景,随便一口都是草木的清香,更不用说各种雅致大气的家具,从她房门口一直铺到床边的奢华地毯…… 唉,都怪她的师父资本太雄厚了,活了千年的老神仙怎么可能没点小钱呢?说来还是盛产玉石的大派掌门,肯定除了她这种不起眼的小弟子外,其他任何一个长老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门一打开,花千骨总算一脚迈上了人间的街市,她开心地徜徉其中,这看看那看看,在各个小贩的摊位前转悠,兴奋好奇得不得了。 白子画不远不近的跟着,每当花千骨转头的时候,他总在她看得见的地方,面朝她微笑。 “姑娘,喜欢手串啊?买一个,海螺做的,戴着舒服又漂亮,配你刚刚好!” 第22章 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个嘛……”花千骨摸着手串,喜欢是真喜欢,但也只是一个手串而已,她了解自己,买了也不会经常戴的,她不想浪费钱。 刚想放下,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拿起了另一串一模一样的,直接掏钱买了。 来人是一个也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十六七岁,长得小家碧玉的,但看着很不好惹,她当着花千骨的面把手串耀武扬威地戴上,还不忘假惺惺: “真是好看啊,配本小姐刚刚好。喂,你是不是很想要啊?本小姐好人做到底送你一串,不用谢。” 她骄傲地笑着,下巴一扬,命丫鬟将铜板递给老板,随后拿起一串颜色淡一点却很老气的手串硬往花千骨手上戴。 “你干什么?我没说要,放开!” 花千骨挣扎着,使劲推开了抓她手的丫鬟,来逛街的好心情瞬间败光了。 “普普通通的手串而已,你想当成宝贝,我可不稀罕,我们各逛各的,少惹我!” 不知为何,她感觉向来和气待人的自己现在情绪起伏很大,遇到这种人很烦很讨厌,内心会压抑不住地生气,更有一种她要是继续招惹她就会动手的暴躁感,简直糟糕透了。 花千骨蹙眉转身,不想再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有半点牵扯。 白子画走了过来,很明显地感到了女孩情绪不稳,但刚刚他在买菜,没看见小骨这儿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小骨,你怎么了?” 花千骨低着头:“没什么,就是遇见了一些讨厌的人,有些生气。” 讨厌的人?白子画环视一圈,并没有认识的,也不存在有人打架争执的现象,小骨说的讨厌的人是指谁?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答案。 女子被花千骨下了面子,自觉脸上挂不住,在将摊贩的手串全部买下之后,她怒气冲冲追上来,抓起一大把,全部用劲砸到了花千骨背上,还嚣张地笑: “装高贵是?本小姐送你手串是可怜你,都要过年了连个手串都买不起,见了亲戚不嫌丢人吗?居然还敢拒绝我,呵,谁给你的胆子!” 街上有人认出了她,当即惊恐道:“这不是府尹家的小姐吗?她今儿怎么出门了,天哪,这个姑娘要遭罪了,谁不知道张大小姐出了名的脾气爆,跟她对着干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的。还有她爹,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女儿奴啊!” “是啊,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今儿不受顿辱道个歉肯定走不掉了。” “唉,造孽啊。” 张晴儿听见了这些窃窃私语,当即怒目扫过人群,大吼道:“谁在嚼舌根!有本事站出来在本小姐面前说!!” 这下看热闹的纷纷闭了嘴,没人敢触这位官家大小姐的霉头,不然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白子画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欺负小骨,他寒着脸转头,森寒冰冷的目光看得张晴儿一个激灵,强撑镇定道: “看什么看!本小姐找的是她,你一个破书生有多远滚多远,少装模作样来插手,当心火太大烧了手!” 她羞辱完,趾高气昂地走向花千骨,手还没搭上肩,面前人忽然转身,一个用了十分力的耳光直扇得她啊一声扑倒在地,不仅新买的裙子脏了,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 不待她喊人,下巴忽然被狠狠捏住,一把抬起,对上花千骨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她笑着,眼中却盛满刀锋一样的锐利,仿佛要割断她的脖子。 “谁准你对我师父不敬的?你以为,这天下都是你家的是吗,真是……好肥的胆,好蠢的脑袋。” 女子下巴被捏得生疼,又被这样羞辱,顿时气得面红耳燥,她用力去掰下巴上的手想脱开花千骨的控制,忍痛大喊道: “人呢!都死了是吗,给本小姐抓住这贱人!” 呆住的众仆被这吼声惊回声,抄起街边的棍子就大喊着冲过来,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连白子画的衣角都没摸到,就一个接一个鼻青脸肿地倒地,而打他们的东西居然是两根做菜用的普普通通的白萝卜,这简直让他们这群被老爷精挑细选出来的打手惊得下巴都合不上,无地自容。 白子画目光一扫,现场仅剩的两个会武的丫鬟也不敢动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小姐今日随便看不顺眼的一个女人,居然不仅自己会武,连旁边其貌不扬的书生都武艺高超,不显山不露水,他们这是碰到硬茬了啊。 花千骨假装同情地看一眼遍地哀嚎的下人,勾着嘴不给面子地笑了:“瞧瞧,都倒了哎,你还想喊谁?叫出来给我看看,嗯?” 喊什么啊!她出门带的所有下人都被打趴了,连她自己也受这女人钳制,她发誓,今日之仇不报她就不叫张晴儿! 花千骨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恨意,但一点都不重要,她嗤笑一声松开手,居高临下: “记住,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惹得起的,再有下次……就拿命来偿……” 她说完捡起地上装满手串的盒子,哗啦啦全对着女人兜头倒下去,方才张晴儿怎么羞辱她的,她现在就怎么还回去,她丢脸,她就开心了。 把空盒子一扔,花千骨拍拍手,嘴角勾着一抹笑地走了。 围观群众早就傻了眼,下意识让出一条路让师徒俩过去,直到两人没影了人群才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讨论声,阵阵故意压低的嘲笑与议论声如鲠在喉,张晴儿感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一张脸活生生气成了猪肝色。 丫鬟小心翼翼靠近,想拉她起来:“小姐……” “都给我滚!”张晴儿推开她们,死死抓住掌心的一个红手串,仰头愤怒地尖叫着。 另一边,花千骨走了好久才停下来,长呼出一口气,渐渐感觉胸腔的那股暴躁感消退了。 她刚想说话,白子画忽然将篮子塞进她手里,手轻轻摸到了她后脑和背上。 “还疼吗?” 他没想到小骨会突然动手,但那种情况下若不反击,吃亏的就是他们。比起小骨打人这件事,他更担心她有没有被砸疼,毕竟那么大一堆手串全是贝壳和石头做的,边角不光滑,看着就很有重量。 花千骨摇头,忽然问:“师父,我刚刚是不是很凶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女人嘲讽她的时候她没有动手,可听见她骂师父是破书生,还那么嚣张地颐指气使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回首就狠狠挥出一巴掌,还那么不像她的钳住对方的下巴,用同样的方法羞辱了回去。 感觉这不像她会做的事,但又确确实实是她刚做的,实在太奇怪了。 她说出了自己的感觉,白子画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摸着她的头道: “没有。小骨做的并没错,别人欺负你要学会反击,不然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生气也是很正常的,是个人总有七情六欲,动手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不要怀疑自己,嗯?” 花千骨点点头,被白子画一安慰很快又恢复来时的心情了,她提着装有两根白萝卜的篮子跑跑跳跳,继续开开心心地逛起街。 白子画走在后面,心头有些沉重。 小骨刚刚的状态确实与平时的她不像,倒更像当年云宫之上,封心锁爱的那个她…… 会是他想多了吗…… 花千骨走了好一会儿,选了好几样爱吃的蔬菜水果,白子画全部买了,待无人注意的时候放进墟鼎里。 他拉住女孩停在一家首饰店前,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听说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发钗和珠宝,小骨应该也不例外。 花千骨看过去,一瞬间就心动了,但想着自己成天待在家里,除了师父也没旁人,戴了也没人观赏。“不了,小骨用发带就可以了。” 她指着头上的海棠花钗说:“这还是师父上次送我的,戴着很好看啊,小骨有它就够了。” 白子画知道她很懂事,但这样的她也让他心疼,当下不容拒绝地拉起她往店里走,还给出一个相当假的理由:“就当陪师父逛逛,我先前的簪子戴腻了,想换个新的。” “……” 您那些东西可都是仙界来的,这些凡间的玩意儿能比? 首饰店的小二很热情,见他们一男一女皆气质不俗,又手拉着手,当即推荐起店里卖得最好也最贵的一款情侣配饰。 “两位看这儿,这是我店专门托京城的顶级手工师傅打造的一套男女搭配饰品,从女子的发钗到耳环、手链、项链全部配套,精美绝伦,低调中透着奢华,戴着绝对气质大增啊!这里面还有属于男子的发冠、发簪,以及玉佩腰饰,整套下来从样式到颜色,再到质量,那都是杠杠的。总量十套,已经卖出九套了,两位不若将这仅剩的一套买走,以后出门一起戴啊!” “咳咳——” 花千骨被小二最后那句话呛得直咳嗽,耳朵都红了。她想纠正这个美妙的误会,白子画却拉着她走到一边,指着最底下一个只露出一半的方盒子说: “把这个拿出来。” “哎,马上!” 东西被完整取出,上面挡了一半的雕花木质隔板被彻底抽掉,露出里面由发簪、耳环、项链、手镯,以及戒指组成的一整套白玉头面,精美大气,每一样都雕琢着盛开的花朵,剔透的白反射着温润耀眼的色泽,一看就是上品。 花千骨忽然指着水滴耳环上的花纹问:“这上面雕的好像不是百合哎。” 小二点头,笑着答:“姑娘说得不错,这套头面啊是很多年前的了,我们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购进的,也不知道这玉是什么玉,就放到柜台最底下放着。却不想这位公子慧眼识珠,一眼看中了它。” 他用布包着取出两个耳环,小心翼翼递给花千骨:“我们发现这套头面的时候它里面放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天情’二字,估摸就是头面的名字。发簪上雕的是百合花,耳环上的却是风信子,其他几个分别雕着樱花与梅、兰,究竟为何不一样我们也不清楚。但手感是很好的,姑娘若喜欢,我可以少点价钱卖你。” 花千骨也觉得稀奇,耳环入手先是冰凉凉的,紧接着居然发热了,跟个小暖玉似的。 她惊奇地想跟师父分享,后者却取出了发簪细看,没两下就拍板要了。 花千骨拉了下他,“师父……” 小二说要一百两银子,也太贵了,她不想让师父为她费这么多钱。 白子画却神秘一笑,让她等下。 来到一处清净的茶馆,白子画将首饰亲自给花千骨戴上,当要戴耳环的时候,花千骨脸蛋一红,推拒道:“师父,我自己来。” 让身为剑道第一人的师父亲自给她戴女儿家的耳环,怎么想都别扭。 白子画却摇摇头,站在她背后,俯身而来。 他自是不懂戴这东西,但小心翼翼地尝试,认真地研究,既怕弄疼她,又怕戴不好。 花千骨心跳快得飞起,一动不敢动。 这间茶馆都是单人单间,靠窗的位置还有竹子做的垂帘,隐秘性极好,但花千骨却觉得小小的空间有些热,就她和师父在一起,他还在耐心十足地给她戴耳饰,实在是又羞又燥,剩下的几分紧张和期待更是没有出处,让她自己也觉得莫名。 她小心侧过眼,近在咫尺的他低眉垂眼,安静、专注得无比温柔。她没想到,清冷如月的师父竟有如此耐性。 看着他微蹙的眉宇,柔情似水的眸光,花干骨忽然希望这一刻地久天长,心里有一个认知像即将抽芽的种子,等不及地要破土而出。 她痴了,不自觉伸手,轻轻抚摸他俊美的脸庞,白子画由着她轻抚,继续专注在耳坠上。 终于,水滴耳坠戴好,他拨了拨,垂帘一拉,阳光反射在上面,瞬间发出七彩琉璃的光,耀眼至极。 花千骨回过神,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心惊不已,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师父…… 白子画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套首饰很适合你。” 是吗?花千骨用手摸摸,触感温润,摸久了就会变热,要不是这儿没有镜子,她倒想好好看看了。不过,师父的眼光定不会差,他说适合那就一定很适合。 花千骨微笑着,真诚地道谢:“谢谢师父。” 这么贵的首饰他说买就买了,让她有些惭愧,拜师到现在一直是师父在照顾她,她好像什么都没为师父做过呢…… 白子画挑了挑眉,看出了小徒弟在想什么,他忽然道:“晚饭小骨来做,桃花羹,会吗?” 花千骨点头又摇头:“是加了桃花的粥吗?小骨第一次听,不过可以试试,只要师父不嫌弃就好。” “不会,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桃花粥是小骨赐予他的至味珍馐,小小一碗粥,却承载了前世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回忆,小骨不记得了没关系,他记着就好。 花千骨看不懂他眼中突然浮现的复杂神色,似乎有悲戚哀婉的情绪在其中一晃而过又飞快消失了,她疑惑的想:师父也会伤心吗?他在悲伤什么?是人?还是事? 一直以为师父是俯瞰苍生,无情无欲的一尊冷仙,可直到今日她才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师父,没法帮他的忙,更无法解他的苦,好没用啊…… 师徒俩又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见花千骨什么都不要,白子画主动停在一个老大爷面前,伸手指了最顶上一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花千骨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给我买糖葫芦啊……” 好多人看着,她都不好意思吃了。 白子画听了她这话,伸手又取了一串,自己当先咬下一口,笑着说:“师父陪你一起,这样总不羞了?” 花千骨愣愣地看他,眼睛落到糖葫芦上,又落到他沾了白糖的嘴边,终于红着脸举起自己那串,轻轻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又酥又脆,山楂的酸混着白糖的甜,甜味直达心底。 她脸上的羞意没褪下去,嘴角却慢慢勾起甜丝丝的弧度,低着头的她却没注意到,身旁,白子画眼中的温柔爱意已经要溢出来。 第23章 师父发疯,小骨怕怕 回到家里,白子画去了趟后山摘了许多新鲜的桃花瓣,全部清洗干净后放到竹篮里,等着傍晚小骨给他做桃花羹。 花千骨这边却烦恼得紧。 她一回房间立马把自己扔到床上,翻来覆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会儿在茶馆里她会突然看师父看到痴痴的程度,甚至还拿手摸了他! 那是谁?那可是她师父啊!整个仙界最厉害,威望最高,最俊美也最冷淡的长留上仙!紫薰仙子痴恋师父那么多年都没有结果,百年千年也见不到一面得不到一个好脸,最后直接将自己熬成了正道之敌的堕仙!而她,是有多大胆子,居然敢对师父动手动脚?往常打打闹闹也就算了,可那会儿……她就是用自己的左手,用五根手指一一拂过他的眉、他的眼,从额头直接一寸一寸摸到了下巴! 天哪!她都干了什么?真的是色迷心窍了吗?! 花千骨在心中强烈谴责自己,忽然传来敲门声,她一个激灵,风风火火去开门。 “师父?” 不是刚回来吗?师父怎么又来找她了?不会……是要就刚才冒犯他的事算账! 花千骨头皮一麻,心里简直想抽自己三百个耳刮子。叫你花痴,叫你花痴!这下好了,威严高冷的师父大人要算账了……呜呜呜。 白子画不明白小徒弟怎么突然变成了惨兮兮的苦瓜脸,他拿出手里的油纸包,进门轻轻放到桌上,叮嘱她: “那会儿逛的时候我抽空买了些肉干和其他女儿家爱吃的零嘴,都是经放的,你没事可以吃,但不能喂给喵喵,它吃了会拉肚子。” “喵喵”是花千骨给那只小田园猫起的名字,因为它整天围着花千骨喵喵叫,黏人又贪吃。 花千骨点头如捣蒜,等人一走立马去拆油纸包,里面居然真的都是零嘴! “牛肉干、松子、苕干 、炒板栗、炒白果、炸土豆……” 老天!这是什么神仙师父啊!居然全是她爱吃的~~~ 方才的担惊受怕一扫而空,她开心的用手臂揽着十几个鼓囊囊的油纸包,就差蹦起来大喊一声“师父万岁!”了。 两个时辰后,嘴里叼着一根苕干的花千骨蹦蹦跳跳到厨房报到,一进门竟然没见到师父。 难道是在房里看书?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快速把苕干吃完,随后袖子一撸开始了做饭大任。 殊不知,此时的白子画正埋首在案前,凝神发力,手握朱笔在空中绘出一道极其复杂的古阵法,金光一闪,阵法水波一样消失,一个闪着红光的石头哐当掉了下来。 若是花千骨有记忆,定能认出那就是她前世的验生石。 白子画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满意地看着早就熄灭的石头在秘法加持下终于又重焕生机,上面的光芒耀眼稳定,正如小骨如今蓬勃向上的生命一般。 此前他试过重新为小骨点亮一块验生石,但都以失败告终,直到今天,他尝试用早年学过的一种秘法来操作,没想到竟真的成功了。 他来到床边打开底下的暗格,将自己的验生石与小骨的放到一块,这一次,终于没有红色以外的光芒亮起了。这也意味着,他和小骨之间的婆娑劫彻底结束了。 说不清高兴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他珍重地握着两块鹌鹑蛋大小的石头静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记忆慢慢拨开迷雾,回到了遥远的百年前…… 这边,花千骨没费多大功夫就把一顿香喷喷的饭菜做好了,因为小时候家境不好,她早早就学会了烧火做饭和做家务,如今拿着现成的食材岂有不会的道理? 至于师父说的桃花羹,她尝试着做了一小锅,竟然出奇地合她口味,也不知道师父是从哪知道这道菜的。 她拍拍手摘下围裙,迈着小碎步去找白子画。 “师父!吃饭了!” 在院子里喊了一声,结果没人答应,花千骨疑惑地偏头,只好进屋去找他。 进门前,她先礼貌地敲了敲:“师父,你在里面吗?小骨进来了。” 里面没声,花千骨轻轻推开门进去,发现师父的屋子和她的不太一样,地上没有铺毯子,家具都很简洁朴素,空气中还飘着一股勾人心魂的形容不出的幽香,好闻又醉人。 她忍不住扇动鼻翼多吸了两口,忽然听见里屋有动静,像什么东西摔了。 “师父,是你吗?” 小心翼翼掀起垂帘,穿过屏风,竟发现还有一道雕花木质拉门,门不知什么原因没合好,中间露着一条一指宽的缝。 花千骨探头过去,透过门缝她看见了一张散着床帐的床,纯白的床帐和师父这个人一样干净单调,此时里面安安静静的,脚踏上也没有鞋子。 奇怪,师父不在屋里去哪儿了?一般他有什么事要出去前都会和她说的啊。 惊疑不定的花千骨想了又想,最终硬着头皮拉开门走了进去,步子踩得轻轻的,屏息凝神听屋里的动静。 然而,什么都没有,干净清冷的屋子里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静得像间鬼屋。 她突然有些害怕,眼睛在屋子里紧张地瞄上瞄下,搓着胳膊想转头离开。 突然,一道耀眼的银光灵蛇般缠上她的腰,嗖一下将她往后拽。 “啊——!” 花千骨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砰一声摔到柔软的床上,一骨碌爬起,想跑,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了。 手臂的主人从后紧拥着她,喷薄在耳边的呼吸很重,整个人不知为何剧烈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非人的痛楚。 花千骨的尖叫声忽然停了,因为她闻到了师父身上的味道,雪白带着银色暗纹的袖子和师父身上那件衣服一模一样。 她脑袋宕机了两秒,试探着喊:“师父?” 白子画没应,抱她的胳膊却更用力了,脑袋埋在她肩窝里,痒痒的。 花千骨想说能不能松一点,但师父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强忍着,终于在被抱得喘不过气之前捏了捏他的手臂:“师父,小骨……小骨要……要喘不过气了……” 她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人抱死的徒弟啊! 白子画好像听进去了,过了会儿力度减轻,却仍禁锢着她,像濒死的人抱住唯一的救赎。 花千骨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上午还好好的师父突然变成了这样,她努力去掰腰间的大手,却宛如蚍蜉撼树,除了挠痒痒外起不到一点作用。 一直过了很久,白子画紧闭的眼终于睁开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血丝吓了花千骨一大跳,眼眶也红红的有些湿润,花千骨怀疑师父是不是刚哭过。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她否定了。 想什么呢?师父可是无所不能的长留上仙,仙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这世上怎可能有能让他哭的东西呢?实在荒谬。 白子画被手臂上绝情池水伤疤的痛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他知道自己抱的是小骨,所以才那样紧,恨不能将怀中人融进骨血中。 松开手,他面色很是苍白,喑哑着嗓子问:“师父刚刚失控了,没伤到你?” 花千骨心疼地看他,想替他擦汗却又不敢,只摇摇头:“没有,除了抱得比较紧之外,小骨并没什么不舒服的。师父,你好些了吗?” 刚刚的样子真的吓到她了。 女孩关心的话语像一道暖流流过白子画的全身,他痴痴的,动情地抚摸着眼前这张脸,忽然克制不住地在女孩眉心印下一吻,轻轻的,却带着海枯石烂般的庄重与决心,赤城灼烫。 花千骨整个懵了。 “师,师父……” 是错觉吗?师父他……竟然,竟然吻了她,还是眉心…… 花千骨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这一刻白子画这一动作代表的含义让她内心翻江倒海地震动着,既希望一切只是错觉,又可耻地希望它不是。 心底有个隐秘角落在悄悄躁动,她感觉到了,也正因如此,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了。 他是师父啊,是她唯一的师父。 白子画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女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可他还是问了,执着的,急切的,渴盼的。 “小骨,你喜欢师父吗?” 他逃避,他狠心,他顽固不化,那么多年,甚至没能听上一句,她说爱他。可现在,他贪心了,在被小骨拒绝无视了那么多次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怕了。 现在,只要小骨点头,他就可以继续活着,可以继续骗自己:她还是有情的,小骨没有彻底抛下他。 没有! 花千骨哗一下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喜欢……师父?” 可……那是不可以的啊。他是师父,她是徒弟,做徒弟的怎么能对师父抱有非分之想呢?那不就等于欺师灭祖吗…… 花千骨小脸一下惨白,白子画却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逃,眼睛越来越红,直至浮现出一抹病态般的执着。 “小骨,你看看师父,看着我的眼睛。” 花千骨不敢不照做,却越看越心惊,头一次生出想逃离面前这个人的想法。 “小骨,你老实告诉师父,喜欢我吗?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只要一点点,他就能继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真的,只要一点点…… 花千骨颤抖着,脑子很乱,白子画的话一遍遍在她心头响起,像一个逃脱不掉的魔咒,不断捆绑她,侵蚀她,直到她再也挣扎不得。 她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喜欢师父吗,可理智又告诉她师父不是她能喜欢也喜欢不起的,她是徒弟,徒弟注定不可能跟自己的师父有师徒以外的关系,那不是世道允许的,也不是她能想象的。 苏醒以来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不断倒放,笑的、撒娇的、打闹的、调皮的、他对她笑的、温柔照顾她的……花千骨紧蹙眉头,终于承认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是对师父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可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那原来,就是喜欢…… 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自己的师父! 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觉得丢脸,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只能像懦弱的蜗牛那样将脑袋一低再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 白子画急于得到答案,他一把将女孩的脸托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诱哄一样: “告诉师父,答案……是什么?” “我……”花千骨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认命般闭上眼睛,像折了翅膀的小鸟再也回不去翱翔的天空。 “对不起,小骨……小骨” 她几度哽咽,狠下心,终于说出了那句重若千斤的话:“小骨对您……存了不敬的心思,您罚我。” 她说完俯首而叩,心底既有因欺师灭祖而起的惭愧不齿,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喜欢上师父,她不羞,更不后悔。 师父于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空气凝滞了许久,久到花千骨膝盖都跪麻了的时候,面前人动了,一个用力将女孩拉起,额头贴上她的,竟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白子画笑得是那么疏狂,那么满足,他一手圈着女孩的腰,让她退无可退。 “小骨,说出来,师父想听你亲口说那几个字。” 花千骨心颤得快要爆炸,面对着这张鬼斧神工的脸,鬼使神差地张口:“我……喜欢师父,很喜欢。” 够了,一句就够了! 白子画捧着她的脸,欣喜地看着她,没有迟疑地,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反复,缠绵至深。 花千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手不安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连自己什么时候被压在身下的都不知道。 师父的唇和他这个人一样冰冷,带着一股忘忧酒的香气,叫人熏然欲醉。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沉在水底的心仿佛正慢慢浮到半空,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镶着美妙的银边,妙不可言。 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白子画还记得小骨是来喊他吃饭的,他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那期待已久的柔软几乎叫一向稳重端方的他把持不住。 花千骨脸蛋红红的,有些喘,意识到他们刚做了什么后,一股闹人的躁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羞得她想钻进被子里。 恢复理智的白子画将女孩拉起来,整理好她微开的领口,轻声说:“师父饿了,想吃你做的桃花羹。” 花千骨低头不敢看他,猫儿一样嗯了声,乖乖被牵着往外走。 从小徒弟手下诞生的桃花羹一如最初的味道,白子画尝了一口,心绪瞬间如潮水起伏。转头去看小骨,竟然在撑着下巴发呆。 以前吃饭时小骨一直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可经过刚刚那事,白子画非霸道地拉她坐在一起,连对面的凳子都不知道被变到哪去了。 花千骨有些无语,但细胳膊拗不过粗大腿,吃着吃着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糖宝来。 说起来,从她睁眼看到师父的第一眼开始,糖宝就一直没出现过,师父说怕她太调皮惹出事来,下山时就没带,她当时还可惜了好久。 可现在,她真的好想糖宝宝啊~自己的心思被师父发现了,刚刚还在一张床上抱着亲亲,要不是身上热意未消,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还是以下犯上的chun梦。 花千骨思绪越跑越偏,忽然听见有人喊她,一转头就对上白子画疑惑审视的双眼。 “小骨,你在想什么?”吃饭都能走神。 师父眼睛通红逼问她的样子还没在脑中消去,花千骨忙哈哈一笑,坐直身体答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糖宝,分开这么久,小骨有些想她了。” 白子画说了声是这样啊,眼底却划过一抹暗光,他安慰两句,喂给花千骨一块香喷喷的酱汁排骨,后者一口咬住,乖巧得不得了。 她实在是怕了师父刚刚那副样子了,今天就先做一个二十四孝好徒弟,能不刺激尽量不刺激,不然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还会疯狂之下做出什么。 白子画只当没看出她的紧张,饭桌上照常投喂,贴心地端茶倒水,吃完和小骨一人刷一半碗,将厨房收拾好后,牵着她的手慢悠悠走回屋子。 眼看着到了卧室门前,花千骨转身扬着笑脸道: “师父,时间不早了,小骨打算早些休息,你也赶紧回屋洗洗睡,身体休息好了精神也会好的。” 她看似温柔的嘱咐实则是在催促,师父再不走,她真的好怕他又逮着她抱啊,那么紧那么用力,她现在骨头还有些疼呢。 “好。” 白子画知道自己吓到了她,于是没打算多留,等目送女孩进屋后就转身走了,关上门却没脱衣睡觉,而是盘坐在床边,打坐了一整夜。 次日一早,花千骨打着哈欠起床,刚洗漱完,白子画的声音就隔着房门响起了,她严重怀疑师父是不是踩着点来的,不然为啥每次都这么巧这么准时呢? 笑着拉开门,她恭恭敬敬将人请进屋:“师父,早上好。” 白子画微微笑着,也回了她一句早上好,这次却两手空空如也,看得花千骨直感稀奇。 怎么回事,师父难不成起晚了还没来得及做早餐?可他这么早过来,除了喊她吃饭还能是什么事? 白子画注意到女孩的目光,取下架子上的披风给她穿上,说:“今早我们出去吃,这一带的早膳很有特色,你尝了应该会喜欢。” “这么神秘吗?” 花千骨嘟囔着,挺好奇的,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吃的能得到师父的推荐,他老人家可是很挑嘴的,能入他眼的东西向来不多。 白子画道:“你去了就知道了。”随后牵着女孩的手缓缓走出府。 到了地方,师徒二人还没踩过门槛,忽然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拦了。 “你们俩不准进去!” 第24章 小弟弟,没人教过你做小孩要乖吗 花千骨懵逼地眨眨眼,顺着声音看过去,好家伙,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小弟弟,你爹娘呢?没人教过你做小孩要乖,不能双手叉腰乱横人吗?” 她说着,笑着将男孩插在腰间的手拽下了,完全无视他小牛一样气哄哄的表情。 男孩一身锦衣,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小脸肉嘟嘟的像刚出笼的热包子,看着就让人想捏一把。 整治完小屁孩,花千骨转身要进门,那男孩却大喝一声哒哒哒跑上前,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往外顶,生猛地和牛一样。 但,人没顶出一步,他自己却被白子画抓着后衣领拎了起来。 “放肆!知道小爷是谁吗,你再不放手,当心我让阿大揍你!给小爷放开!!” 白子画表情淡淡的,跟提一个东西似的将小孩放去一边,和花千骨一起进门。 男孩气得脸红脖子粗,冲着白子画拎他后衣领这事,他和他之间就没完!当下袖子一撸,愤愤跑进店里。 店老板正在招呼二人,一转头看见这位小霸王怒气冲冲而来,脑门上的冷汗蹭的就下来了。 离得最近的小二被他一瞪,缩着脖子无辜得很:“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林小少爷要来啊,这……” 老板一股气憋得不上不下,低声骂道:“真是一群饭桶!” 他转头笑嘻嘻对目露不解的花千骨道:“姑娘稍安勿躁,老夫去问问林小少爷来的目的,问完就回。” 本身他身为老板是完全不用下堂亲自伺候客人的,但这二位气度不凡,从衣着到气场都给他一种不似寻常人的感觉,他有直觉,若让这位姑娘吃开心了,今个儿他小店的收益绝对要翻番。 老板对白子画点点头,转头战战兢兢去问被两个小二拦住的小男孩: “林小少爷今个儿怎么一个人来了?是想吃饭呢还是?” 男孩被架着,脚尖堪堪及地,一边乱踢乱蹬,一边指着端坐桌边喝茶的白子画吼道:“小爷我要揍那个男人一顿!他竟敢拎我,简直奇耻大辱!你敢拦我就完了!!” 老板脸上赔着笑,实则头皮发麻,心说你为什么会被拎心里没点数吗?不出意外又当街找人茬了。 “小少爷,不是小的不答应你,只是这大清早的,我这小店也没多少人,你把人抓走了,我就没客人了啊!这眼瞅着年关了,下人等着发工钱,小的还要存钱买猪肉买菜给孩子发糖,亏本买卖万万做不得啊。” “我呸!你店里每天食客爆满,欺负小爷没中午出过门是?少拿这套忽悠我,我今天必须要那个男人给小爷道歉!” “快点!放开小爷!!!” 眼瞅着讲理无效,老板有些头疼得偷瞅一眼那边坐着的二人,叫来小二,偏头悄摸摸道: “你赶紧去林府通知林大管家,就说小少爷又发病了,你让人赶紧把人带回去。” “是,小的这就去。” 一直支楞着耳朵偷听的花千骨把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疑惑了:这小屁孩得了病?可他看着顶多就是力气大些,性子不太好,怎么还有“发病”一说? 她转头问白子画:“师父,你能看出那小孩得了什么病吗?” 白子画摇头:“他没病。” “啊?没病老板干嘛要说他发病了?”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花千骨挥手招来一个小二。 “姑娘,要点啥?” “我们的菜都点过了,我就想问问,刚刚被你们拉出去的那个小孩,他怎么了啊?” “喔,原来您想问这事啊。”小二微微睁大眼,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回: “不瞒您说,那孩子啊,是城东头林大老爷家的小儿子,但一出生就克死了娘,越长大脾气越爆,越不听训,三岁那年不知怎的跑到街上随便抱住一个女子就娘亲娘亲地喊,当时把那姑娘吓坏了。之后动不动就发生类似的事,林老爷一怒之下把他关进柴房里,结果每次都能溜出来,今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没看住,这不,又跑街上乱认娘了。” “乱认娘?” 花千骨微张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情况。可那小孩看着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会生出随便认娘的毛病呢?会不会……是打小没有母亲,所以缺爱? 她觉得有这个可能,又问:“那你们把他拉出去,是赶回去了吗?” “不不不,这我们可不敢!那孩子怎么说也是林老爷的亲儿子,别看身子小小,但力气大得跟头牛似的,也只有林管家和他爹能治得住,我们这些人就吃力不讨好。” 他说着跑到门外看一眼,又跑回来:“人还在外面闹呢,二位且安心吃饭,要是觉得吵了,我可以请示老板给你们调去楼上,那儿安静。” 花千骨赶紧摆手:“不用了,我就问问,你去忙。” “好嘞,那小的走了,二位慢用哈。” “去去。” 等菜的空档,花千骨捏着筷子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直到听见一阵吵闹声,夹杂着男孩的怒吼和挣扎,听得她瞬间蹙了眉。 怎么喊得这么惨啊,是他的家人来了吗?对他不好?还是要拖回去后暴打一顿?刚刚那个小二也说了,那孩子出生就克死了母亲,这点跟她倒很像,不过爹爹待她很好,虽然穷却从没打骂过她…… “师父,我想出去看看。” 白子画并不意外,放下茶杯道:“我跟你一起。” 二人来到店门口,果不其然刚刚那个小男孩正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硬拽着走。男子穿着一身显老练的褐色长袍,头上戴了顶毛线帽子,四十上下,从他控制男孩的种种动作可以看出来,是个颇有武功底子的练家子。 男孩挣扎得厉害,奈何年纪小,根本斗不过,绝望之际忽然眼尖地看见靠在门边的花千骨,顿时扯着嗓子喊: “娘亲!救我!克儿不想回那个地方!救我啊娘亲!” 他呜呜哇哇地又哭又嚎,要不是一开始见识过这小屁孩的牛性子,花千骨是万万不敢相信前后是一个人的。 不过,突然被人一口一个喊娘亲……这滋味……被雷得外焦里嫩的花千骨表示,很头大。 她有些不忍小屁孩的可怜样子,但自己怎么可能是他的娘亲嘛,明明刚拜师不久,她连自己什么时候长大的都不知道,真要突然蹦出这么大一个孩子,那真是跳海的冲动都有了。 白子画也听得不喜,低头去看女孩,发现她面露挣扎,好像很想去帮又不敢帮,轻咬嘴唇,纠结得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这时,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的男孩突然狠狠一口咬到管家的手臂上,发了狠的力气直接将嘴下咬出了血,管家惨叫一声,手上力气一松,顿时让男孩跑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骨碌跑到花千骨身边,双手急急圈住她的腰,像一只死里逃生寻求庇护的可怜小兽。 白子画冷了脸,去拉他,第一下没拉开,刚要使劲,花千骨出声阻止了,扭过头对男孩道: “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家?” 他爹爹在那里,他难道就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纵使被人视作不详,但从他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这个孩子在家里的日子也不是特别难过,除了被关起来,家人待他应该还是不错的。 他反抗得如此激烈,这么紧张,是在怕什么? 男孩仰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扯她的袖子,示意蹲下来,然后两手罩着嘴,紧张兮兮地在花千骨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用力握住男孩的手,想要确认:“你说的都是真的?” 男孩还指着这个半路认的美人娘亲能救他呢,哪里敢欺骗,当下用力点头。 林府管家不知道小少爷又在耍什么花招,但出门前老爷下了死令,必须将小少爷完完整整带回去,就是扛,也要扛回去。 “姑娘,我家小少爷打小有个爱乱认人的毛病,惯爱撒谎,你别被他骗了,老夫此行是奉老爷之命带他回去,还望行个方便。” 他抱拳一礼,伸手想从花千骨身边将男孩扯回去。 “你别碰我!我说了,绝不回那个家,你放开我!!” 管家头疼得很,眼看小少爷一点都不配合,只好和花千骨说了声“得罪了”,随后招式一变,五指鹰钩一样直抓过去。 没想到落了空。 花千骨握着男孩的手轻飘飘一带,明明没看见怎么动,可她瞬间就到了正对门口第一张桌子的位置,看得管家一阵惊诧。 他明白,眼前的姑娘只怕不像看上去这般无害。 花千骨微微笑着,礼貌却不失态度:“这孩子被吓得不轻,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回林府,目送他进门,若是进门后他不再吵闹挣扎,我就走,今日他喊我娘亲的荒唐事也就此带过。你觉得如何?” “这……” 管家紧皱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妥协了。 “老夫愿接受姑娘的帮助,为表谢意,今日您与身边这位公子在芙蓉斋的花销都由林府报了,您回来后可以继续用餐,直到满意为止。” 花千骨没拒绝,“那就多谢了。” 男孩一听这话,瞬间不乐意了,一把收回圈在花千骨腰间的手,红着眼眶控诉:“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回去!我都说了他们待我不好,我回去会死的!!” “可你年纪还小,不回家难道想在外面挨饿冻死吗?听姐姐的,我们一起回去,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有人虐待你,姐姐绝不会袖手旁观,好不好?” 男孩擦着泪,突然大吼一声“你们都是坏人!”,而后挣开手伤心地跑了,方向正是城东那边。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跑不掉了,但要他听之任之地被人牵着手回去,那是绝不可能的!回去就回去,大不了他们都杀了他啊! 管家抱歉一笑,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跟在花千骨和白子画身后往回走。 大约两刻钟后,三人终于到了林府,管家握着门环砸了两下,立马就有下人来开门,探头一看,昨日偷跑出府的小少爷竟真被找回来了,此时正委屈巴巴站在一个紫衣姑娘身旁,小脑袋垂着,浑身散发着一种幽怨又蔫哒哒的气息。 进了门,管家问他:“老爷还在书房吗?” 下人想了想,指着花园的方向说:“一盏茶前刚和张老爷谈完生意,这会儿应该在陪着三姨太。” “行,我知道了,下去。” 管家将不甘不愿的男孩用力拉进府门,想请白子画和花千骨进来坐坐,他们却拒绝了,花千骨指着眼巴巴看她的男孩说: “我们站一会儿就好了,要是他没事,待会儿就走。” 管家摇头,硬是喊下人去端水沏茶,说什么也要将今个儿帮了他大忙的二人请进去。 “都到家门口了,怎好让二位在外面枯站着呢?老爷要是知道,该说我办事不利了。姑娘就当帮老夫个忙,进来喝杯茶再走。”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姑娘客气,路在这边,请随我来。” 林府的林大老爷是城里出了名的大善人,他早年抓住机会下海经商,一个人勤勤恳恳地在异乡奋斗了十余年才挣出今日这番大家业,奈何命运弄人,几年前发妻高龄产子,因大出血不幸离世。那之后林老爷消瘦了不少,直到近几年才放下伤痛纳了几门如花似玉的小妾,其中以三姨太最为得宠,进府不到一年就为林老爷生了个大胖小子,前不久又传出了怀孕的消息。据把脉的大夫说,九成可能又是个少爷,消息一出可把林老爷乐坏了,这不,刚和友人谈完生意就马不停蹄去陪三姨太了。 这样的场景林府众人已见怪不怪,管家命丫鬟给坐在客厅的二人上好茶和点心,好生伺候,转身就去喊林老爷了。 花千骨小口抿茶,悄摸打量着面前的林府,看了一会儿忽然偏过头和白子画咬耳朵: “师父,你有没觉得这地方怪怪的?明明是在屋内,可我总感觉比外面还冷。还有,谁家喜欢在客厅外面建一个池塘啊,这大冬天植物掉得精光不说,光看那结得厚厚的冰就觉得冷。” 她感觉披风里面有冷风在嗖嗖地灌,太不舒服了。 白子画握住女孩的手,依靠仙力传给她热量,深邃晦暗的目光落到外面的大池塘上,没有说话。 没让他们等太久,林老爷几乎是一听见管家的禀告就小跑着来了,进门第一眼先是注意到一身白衣,气质内敛隐而未发的白子画,当时就划过了一抹震惊。随后往花千骨那儿一看,直接愣在原地。 管家怕他人前失态,压着声音连喊了好几声,林老爷这才收起眼底的惊艳笑着迎上。 “二位就是帮助寻回犬子的善人吗?林某来的路上已听管家讲了事情经过,在此特向二位真诚地道一声谢。” 他彬彬有礼地抱拳,上了年纪的脸上褶皱很明显,头发半白,微胖身形显得富态,眼睛笑弯着,从外表看上去倒像一位和蔼可亲的胖叔叔。 花千骨没错过他进门时投来的贪婪目光,心里已经对此人有了不好的印象,但碍于人前,又是在别人家,该有的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她起身礼貌地笑着,答道:“林老爷言重了。” 身为同行而来的男子,白子画首当其冲要接过话音。不过他向来性子冷,认识的人都知道他最烦应付,不喜客套,此时面对这个凡人也一样。 只见他先一步起身,手没抬,腰没弯,只动了下嘴皮子,面无表情地淡声说: “年纪越小的孩子越好动,林老爷平日里多些关注,做好父亲,自然就会乖了。” …… 鸦雀无声。 花千骨嘴角一抽,几乎要忍不住给自家师父竖大拇指了。 损,真损,他这根本是一点情面不留,就差直接说林老爷上梁不正,一碗水端不平不说,还成天留恋美人乡,对自己的孩子没起到一点为父者该有的担当和责任,甚至不及孩子会做人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师父原来这么毒舌,表面云淡风轻什么都不管但总在一些关键时刻说出一堆气死人的冷笑话。 花千骨直呼绝。 第25章 老爷,妾身遇到鬼了,您救救妾身吧! 林老爷是商界的老油条了,这么明显的暗话怎么可能听不懂,当着众人的面,他的脸像调色盘一样红了又紫,紫了又青,最后硬着银牙应承下来: “哈哈,公子说的是,是林某对犬子关怀少了,往后绝对多分些时间在他的生活上,好好教导,培养成人。” 白子画没应声,淡漠疏离的样子让现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花千骨刚要说句话缓解尴尬,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嬷嬷,她呜呜哭着跪到林老爷面前,指着自己刚被挠花还在流血的脸哭诉道: “老爷,你管管小少爷!他真的要反了啊,你瞅瞅老奴这脸,要不是退得快,我这双招子就没了啊!” 林老爷被哭声闹得头疼,大吼一声“哭什么哭!”,随后对二人抱拳歉意一笑,转身要去收拾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 花千骨赶忙说她也要去,还说小少爷刚喊她作母亲,这会儿应该是想见她的。 林老爷给管家投去一眼,得到后者的肯定后才领着二人一起去后宅。 刚进院子,众人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伺候的下人捂脸抱头鼠窜而出,皆是形容狼狈,有的还受了伤。 他们忍着痛规规矩矩下跪,齐声喊:“小的(奴婢)见过老爷。” “都起来。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点到的瘦高下人只好上前一步,哆哆嗦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包括小少爷挠花嬷嬷脸那事,他们也亲眼看到了。 原来,男孩进府以后一直嚷嚷肚子饿,伺候的人哪敢怠慢,得令后就赶紧跑去厨房让厨子现做一份饭菜,但就在吃饭的时候,怨气颇重的男孩又开始作妖了。 他先是对着饭菜各种挑刺,紧接着骂做饭的厨子没长眼睛,连花椒都没挑完就敢呈上桌,最后脾气一上来,将半桌菜都扫翻在地。下人身上被洒了还热乎的汤汁,慌乱中又把东西碰倒了,惹得小少爷大怒,一阵拳打脚踢,又骂又打地将他们全赶了出来。 听到这里,林老爷的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他怒骂一声“逆子”,怒气汹汹将门踢开,正看见男孩手拿一个花瓶,诨不像话地站在吃饭的桌上,地上已经碎了一地的瓷片。 “孽障!你还不下来!” 一声河东狮吼吓得门外众人纷纷一激灵,向后退了一大步。 男孩一点都不害怕,即使是对着自己的老爹,他依旧那副横眉怒目、桀骜不驯的姿态,闻言手狠狠一抛,青花的白瓷瓶瞬间在林进友的脚边碎成了渣。 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手颤抖地指着,林进友终于不再对这个从小到大处处与他作对的小儿子抱有希望,一声厉喝,直接当着白子画和花千骨的面让人封了这间屋子,落锁完又命下人找来两块又长又厚的板子,一锤子一锤子把手指长的铁钉钉了进去,彻底绝了这逆子逃跑的可能。 稍微消气的林进友长吐一口气,转过身,对师徒二人道: “让二位看笑话了。我这小儿子从小就桀骜不驯,这次本还指望他改过一点,没想到愈发不像话!姑娘,今日多谢你送犬子回府,但接下来恐怕帮不上忙了,林某这就让管家准备马车,护送二位回芙蓉斋。” 如今的情况确实不便多留,花千骨点点头,最后看一眼被钉死的房间,和白子画一起离开。 但他们并未真的离去。 白子画用法术变了两个会动会说话的纸人替代他们坐在马车上,他则和花千骨重返林府,隐身进了林克的房间。 林克就是小男孩的名字,因为他出生就克死了生母,林老爷虽嘴上不说,心中却一直怨他害死了自己的发妻,于是赐名为“克”。凡是在林府做工的下人,无一不背地里嘲笑,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喜的孩子即使头顶着主子的头衔,但府里真正会把他当主子对待的又有几人呢? 答案是:没有。 每当林克对下人发脾气的时候,挨打是真挨打,但一个只有大人腰高,年仅七岁的小孩就算打起人来,又能有多大的力气,造成多大的伤害呢?而这恰好给了许多黑心奴才混淆是非,隐瞒实情的机会。 他们在林克那里受了气,心里却相当不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凭什么能高他们一等做主子。在他们看来,只会发脾气打人的林克一无是处,既不能像他们一样干活,又无法领着他们奔向更好的前程,吃香的喝辣的,涨俸更是遥遥无期。 于是,每一次被打骂后,这些下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往身上再加点“伤”,从而更有信服力地向老爷哭诉自己的遭遇,状告林克的桀骜暴戾,一番添油加醋后,小少爷林克自然会倒霉,而他们则会从林克受罚的事情中获得近乎病态的满足,阴暗地宣泄自己的情绪,用欺负他人抚平自己方方面面受的气。 可以说,林克在外的那些坏名声和不好的事迹,绝大多数都是府中下人故意传播抹黑的,而他的后娘,也就是如今最得宠的三姨太,更是巴不得林克早点出事,好为自己的儿子铺路,自然是撞见了也不会管,甚至会私底下奖励那些行为不端的下人。 这些事情,林进友也许知道,又或者不知道,但都没区别,毕竟他一年到头除非有大事发生,否则根本不会踏足克竹轩一次,自然也就对小儿子的真实现状一无所知。即使偶尔三姨太编的话有破绽,他也只当听不出,心里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儿子早就放弃了。 而花千骨和白子画选择重返林府的原因也就在这,打从那个被挠花脸的嬷嬷进屋开始,他们就发现了她伤口的怪异。 正常的七岁孩子哪怕是全力去抓,也断不可能将一个大人的脸抓出那么长那么深的血痕,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是老嬷嬷自己抓的,或者命他人抓的,对象还是女人。 而克竹轩里那些被轰出来的下人,身上的伤也有伪造和重复叠加的痕迹,凡人看不出,却骗不了出自仙门的白子画和花千骨。他们假意离去,实则早就潜进了男孩的屋子。 昏暗的房间里烛火全熄,不久前还在嚣张叫嚷的男孩这会儿像一个沉寂的破木箱子,孤零零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影看着是那么惹人心疼。 房间前后都被钉死了,林进友为防他用别的法子逃跑,连窗户都没放过,整间屋子一丝光线也照不进来,阴暗得像一个囚笼。 “娘亲……” 离得近了,花千骨终于弄明白男孩一直颤动的嘴唇在说些什么,当下更显心疼。 一开始跟这孩子遇见,她只当是被家人惯坏了的富家少爷,可从师父说他没病其他人却纷纷不明就里地说他发病时,她就明白,这孩子的生活只怕不像表面看上去这般太平。更别说他倔得像头牛,对府上管家和任何人都浑身充满了刺。 可能在别人看来,这孩子性格不好,又动辄打骂下人,是个实打实长歪了的坏孩子,可世上哪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坏的呢? 若是她没有母亲,又摊上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的父亲,相信不会比这男孩开朗到哪里去。说到底,他很缺爱,更没有安全感,这才会用防备的姿态对待身边所有人,用反抗表达不满,威吓那些背地里做小动作的人。 真是太让人心酸了。 白子画见她想现身,立马拉住,摇头。 花千骨只好先按耐住,重新站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孩子。 她听到白子画给她传音: “这林府有古怪,我们刚来时看到的那口池塘,底下埋着死人,还有许多角落都飘着肉眼不可见的血气。” 花千骨的眼睛一瞬就睁大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客厅那带那么冷,原来是有阴气盘旋不散。 师父既然敢这么说,那必然已窥见了什么,原本她只想再看看男孩,安慰完他就走的,毕竟他是林家的孩子,她再同情也没有资格和立场替他选择些什么。可如今…… “师父,假若这林府真的有古怪,你会出手吗?”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师父是陪她来这儿的,林府与他们本就没有关联,他们没有合适的身份对林老爷指责什么,师父亦没有义务对林克伸出援手。世上之人千千万,各有各的人生,不是他们觉得同情就可以插手的,尤其是看重因果的修仙之人。 师父若不愿意,她会沮丧,但不会生气。 白子画看了花千骨一会儿,目光落到角落的男孩身上,反问:“小骨觉得为师该出手吗?” “我……” 她当然希望他帮忙了,可…… “师父是长留的掌门,人间恩怨和冤假业报自有地府的判官去处理,修仙之人理应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是对的,但也不是桩桩都管,小骨不逼师父。” 一番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却让白子画觉得好笑。他自己教的徒弟竟也学会反套路求人了,他若不帮,她岂不是心里不饶人? 也罢,既然遇见了,就当行个善事。 他捏了捏女孩细若削葱的手指,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师父帮他一回。” 花千骨眼睛唰一亮,难掩惊喜:“真的?” “嗯。” “师父你真是太好了!!” 激动之下,她直接脚尖一踮,在白子画右脸上亲了一口,亲完立马脸色爆红,捂着脸转过身子。 哎呀,好羞人~~可她真的第一反应就是亲亲嘛,谁让师父长得这么好看,自己又刚好喜欢他呢?总的来说,亲得蛮好,不亏不亏~ 白子画愣了一下,抬手抚上脸颊,笑了。 这丫头…… * 夜深人静,偌大的林府只有巡逻的下人还在走动,街上的打更声隔着院墙传进来,在寒冷的冬夜中显得是那样突兀而诡异。 “赵哥,咱遛完这一圈就回去睡,这他妈也太冷了,再走下去我脚都要冻僵了。” 一个巡逻下人搓着胳膊,边走边和前面人商量。 被称赵哥的人也不好受,两手缩进棉衣袖子里,皱眉哈着白气道: “成,查完这圈哥几个就回,左右没人注意,也不怕被老爷发现。” “好嘞,还是赵哥您心疼人。” “哪的话?老子也冷,早干完早回!”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渐渐走远,假山后,一身黑裙的花千骨缓缓冒出半个头,一溜烟跑进客厅里。 师父说林府选址很好,但地下死尸多,阴气重,尤其是前厅,也不知道是哪些下人布置的,桌椅摆件的位置统统不对,时间久了不仅会倒人运势,家宅不宁,甚至加重死气聚集,活人在里面待久了就跟住在阴宅没区别,是会要命的。 她想着自己是要悄摸摸干坏事,于是提前搞了身黑衣服,这样就不容易被人发现了,师父虽然有些不适应她穿黑衣,但也没说什么。 头一次做这种事的花千骨有些兴奋,她找准位置,三下五除二将客厅里的东西全部转向,又取出白子画亲手画的符咒,绑在石头上静悄悄放进池塘里,做完这些直接开溜。 嘿嘿,接下来有好戏看喽~ 时间来到深夜,林老爷和府中二姨太快活了一晚,这会儿正抱着香喷喷的美人睡得打鼾,可迷迷糊糊中他觉得颈间的位置有些冷,像有人对着那吹气。 以为是二姨太闹他,他闭着眼睛推了一把:“芳桦,别闹,我睡呢。” 冷意减弱了点,但很快又开始了,甚至连手脚都开始发凉,像有毒蛇嘶嘶地缠上来。 这下可把林进友吓到了,他强忍困意睁开眼,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二姨太娇艳欲滴的脸,而是一张惨白惨白像在水里泡了好久的青灰色死人脸,眼下乌青很重,眼窝凹进去一大块,正披头散发侧躺着,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啊——!” 林进友发出一声吓破喉咙的尖叫,狼狈至极地摔下了床,却见浑身滴着水的女人缓缓起身,讨命一样向他靠近,嘴中念念有词: “进郎,你为什么不来陪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个孤零零躺在下面,你来陪我,来陪我啊……” 这个女人的脸林进友是认得的,但正因为认得,他才感觉自己要被吓死了。 槐香,他年少成婚的妻子,她与他青梅竹马长大,也是外人口中陪他度过无数难熬时刻,体贴能干的糟糠之妻,可明明……她几年前就死了,怎么会在现在出现? 她为什么一身滴着水,为什么死了还来找他,她说的“孤零零躺在下面”又是什么意思? 太多的疑问没有解答,纵使面前的鬼是自己携手多年的发妻,手脚并用往后爬的林进友依旧浑身颤抖着,简直要被吓破胆了。 没有人不害怕鬼,更不用说他这些年早就忘了她,现在陡然冒出来怎能不叫人心慌呢? 人都死了,为什么她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地下?为什么要来找他!他欠老李家的,欠她的早就还清了啊! “槐香,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但你别我找我行吗?你缺什么我让人烧给你,你走,走行吗?” 六神无主的林进友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个梦赶紧醒来。他不想面对一个鬼,更不想看见死去多年的槐香,那会让他想起过去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想起当初的自己是怎样在亲戚朋友的嘲笑下入赘李家,日日夜夜被人戳脊梁骨,明明很生气却还要笑脸讨好槐香和她那对打从心底瞧不起他的父母。 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女鬼没有停下,嘴里依旧重复念叨着那句话,伸出的手惨白一片,骨节枯瘦,干瘪如柴,黑黑的指甲不知道碰过什么,一伸过来林进友就闻到了一股让他作呕的恶臭。 他简直要疯了,大喊大叫地胡乱挥手,让女鬼别靠过来,忽然身后抵到了门,他如蒙大赦,光着脚狼狈爬起,不管不顾跑了出去。 冬日的夜晚气温极低,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生怕被鬼追上,披头散发又疯疯癫癫的模样骇人至极。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尖细颤抖的叫声让林进友瞬间绷紧身体,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走过去,在拐角处和夺命狂奔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一看女人的脸,竟是怀孕四月有余的三姨太。 她也看清了林进友,当下花容失色地扑过来,紧抱着男人又哭又怕,词不成句。 “老爷!您救救妾身,妾身撞见鬼了,就在后面!他们一直跟着我,一直跟着!我真的没办法了,老爷您想个法子把他们赶走,好不好?不然妾身真的会死的!” 女人的哭声让林进友后背发寒,还来不及思考她说的“他们”是指多少,黑暗处忽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鬼手来,紧接着出现的一幕让脸色惨白的林进友彻底忘了反应,脱力般一屁股摔到地上。 第26章 父辈的罪报应到子孙身上,活该 “颜,颜儿……”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怎么会…… 三姨太害怕地直往林进友背后缩,听见他对女鬼的称谓,颤颤发问: “老爷,什么……什么颜儿啊?你,你在说什么?” 她怎么听不懂?这不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鬼吗,老爷认识? 慌乱不安的三姨太直觉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要知道她伺候老爷这些年,从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露出这种神情。那种打从心底的震惊、慌乱、不敢置信,进而怕得浑身发凉,怎么看都像做了亏心事被发现后的反应,莫非这女鬼与老爷有过纠缠? 她几欲跳出眼眶的眼珠子四处乱瞄,生怕突然从某个角落跳出一只鬼将她拖走。 也不知是不是她乌鸦嘴,下一秒两人背后竟真的飘出了一个鬼,还是一个个子不高,没有双手的小鬼! 小鬼一晃一晃地飘过来,惨白鬼脸凑到她耳边,轻轻一吹,三姨太感觉连肉带骨髓都要冻住了。 “阿进……” 女鬼开口,声音幽幽的像从遥远的山谷里传出来,空灵渗人。 她没有眼珠子的眼眶向小鬼的方向看了下,小鬼立马弃了三姨太飘向林进友,张口就给了在场二人一个“惊喜”。 “爹爹,孩儿好饿啊,你的钱呢,为什么不给我和娘亲买吃的?” 他稚嫩的口气说着让人胆寒的话,三姨太更是整个呆住了,满脑子都回响着小鬼的那句“爹爹”。 老爷不是对她说,除了李槐香那个贱人生的冤种外,就只有浩儿一个孩子吗?不算她腹中没出生的这个,他竟还有别的私生子!还是一个长到六七岁,已经死了的儿子!! 她突然有些想笑,笑自己傻,笑自己愚钝,同床共枕七年,她却连枕边人对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她天真地信了他的所有,抛弃郡主身份,不顾爹娘阻拦下嫁于他,十月折磨费尽心力生下孩子,可他竟然……竟然一直骗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突然发疯似的扑过去,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压倒在地: “林进友!你混蛋!我有没有说过,做我的丈夫只能和我生孩子!你遇到那个贱人的时间早,有了孩子我不怪你,可他呢?!六七岁了啊,我嫁给你也才七年!你竟敢偷吃,竟敢背着我偷吃!!你去死!!!” 三姨太整个疯了,往常秋水一样莹亮含情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越瞪越大,越瞪越凶,手下的力道大得男人反抗不得,吐着舌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气音,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变胀,奄奄一息。 终于,随着“咯”一声脆响,林进友的颈骨被三姨太当场掐断,身子一抽死了。 三姨太如梦初醒,看着身下死不瞑目的男人,又看看自己不断哆嗦红印未消的手,突然“啊”的大叫一声崩溃了,边哭边往后退,最后强撑着站起,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她没注意到,转身那刹一道披头散发的鬼影从她身上剥离了出来,正是自林进友逃出门后就消失的李槐香。 李槐香与被叫颜儿的女鬼和嘻嘻笑着的小鬼相视一笑,围在林进友的尸体旁一齐消失了。 但故事远未结束。 当官府的人冲进寺庙将窝藏在供桌下,疯疯癫癫的三姨太抓出来时,整座城的人都惊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新一天的开始竟不是由一桌早饭,而是林大老爷横死府中衣不蔽体的消息开始的。 有知道实情的人说,昨夜一个林府下人起夜,回屋途中意外撞见三姨太与林老爷发生争执,随后失心疯一样掐死了林老爷并畏罪潜逃。胆小的下人不敢追过去,生生熬到天快亮才跟着管家去报官,于是有了接下来这幕。 但,林府一天之内发生的让人震惊的事远不止一件。 就在三姨太被抓当天的正午,一个六十多岁,半边脸毁容的老大爷涕泪交加地击鼓鸣冤,口口声声有冤要诉,待衙役揭开他手上黑布的一刹那,皆被吓住了。原因无他,那老人手里抱的竟是一块发旧发暗的牌位,背的竹篓则装了一个黑色小木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聪明人都能想到。 公堂之上,老爷子抖着瘦骨嶙峋的手取出一块染血的手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道出一桩掩埋二十余年的血案。 二十三年前,春景独好,草长莺飞,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男子随着河流漂到赵家屯,被当时正在江边浆洗衣服的妙龄女子赵溪颜所救。却想不到,男子醒以后忘记了自己是谁,更不清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从何而来,赵家人见他无处可去,便以做工为由将其留了下来。 男子人高马大,逢人会说漂亮话,做事也踏实尽责,渐渐得了一个赵大哥的好名声,并获得了村民的好感。 次年初秋,赵家夫妇在女儿的一再恳求和男子的反复保证下同意了二人的婚事,冬月十三于亲戚朋友的见证下正式完婚,次年便诞下一子,随女方姓,得名书恒,寓意饱读诗书,持之以恒。 对于赵溪颜而言,婚后前六年是幸福美满的,但到了第七年,一切都变了。 渐渐恢复记忆的男子瞒着赵家人与隔壁村最富权势的地主做下交易,将身为村长的岳父所掌管的赵家屯所有村民家的地契房契全部偷走,从地主手中换得大量银钱。 就在他逃跑前夜,觉得丈夫可疑尾随而出的赵溪颜意外撞破了真相,本想劝其回头,却不想激怒了对方,最终被乱刀砍死,尸身被碎成十几段埋到家附近的萝卜地里。 杀死妻子后,男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赵家潜伏下去,并谎称被人告知赵溪颜曾进山砍樵。待焦急万分的赵家夫妇领着村民上山寻人时,他联合藏在山下的同伙放火烧山,眼睁睁看着近百村民被熊熊大火吞噬,无一生还。 解决壮劳力后,男子重返赵家屯,和同伙一起包围村子,烧杀抢掠。村中的老人、妇女、家禽,凡是不听他们话的,带不走的,通通难逃一死,曾经欢声笑语的村子一夕之间化作冒着黑烟的废墟。 而最让人痛心的,是男子与赵溪颜共同生育,年仅六岁半的儿子。灾难发生时,小小年纪的他目睹了一切,竹蜻蜓飘啊飘啊坠落在地,一如他支离破碎,彻底黑暗的童年。 当年那场骇人听闻的灾难震惊了十里八乡,官府追查二十余年却始终找不到凶手,可笑的是,作为主谋的男子摇身一变成了富甲天下的大善人,用赵家屯所有村民的命为自己铺垫了今日辉煌。 家业在手,妻妾伴身,儿孙绕膝,不知林进友夜里睡觉,可有梦见当年那场山火,可有听见火中的人呼喊他的名,索要他的命…… 赵溪颜不是林进友第一个女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当年的他在进入赵家屯之前确实下海经商过,但钱没挣到反欠了一屁股债。无颜回乡的他在战乱年代与一帮同样居无定所,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搅在一起,上山做了土匪,直到剿匪官兵到来,他负伤出逃,途中失足坠河,最终流落至赵家屯。 可以说,赵家屯的悲剧因他而起,为他所做,但不思悔改的他却在现实中扮演起农夫与蛇的故事,杀妻灭子后以下海成功为由荣归故里,直到生意二次失败,为了生存不得不入赘李家,饱受冷眼。 事实证明,打从骨子里坏的人永远不会因为别人施予善意就停止变坏。 短短数年,偌大的李家被李进友从内部瓦解,大厦倾塌,李槐香也在他的精心预谋中难产而亡,而他则顺理成章接管了李家的染料坊,重聚资金东山再起。 林进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多年来,他既是三里屯的林得水,也是土匪窝的赵之胤,更是赵家屯的赵大哥,今时今日善名远扬的林进友。唯一值得欣慰的可能就是,他前半生做的恶,终究有了反噬的这天。 案件开庭,真相大白,当年近古稀的老人佝偻着腰跪在高堂上,颤巍巍说出自己叫赵家福,是惨案发生地赵家屯的村长,赵溪颜的父亲时,所有围观百姓都沉默了。 他们不敢相信,同住一城,自己真心实意尊敬夸赞了十几年的林大善人竟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猪狗不如的畜牲!!震惊、愤怒、懊悔、愧疚、耻辱……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叫他们这帮曾笃定林进友清清白白,外界传闻皆是人有意为之,恶意抹黑的眼瞎之众感到羞愤交加,无地自容。 当天,林府大门彻底沦陷,无数菜叶、泥巴、剩饭菜、屎尿桶、臭鸡蛋等混着民众的愤怒像下雨一样密密麻麻砸入林府,昔日趾高气昂,逢人就说的林府下人如过街老鼠一般张皇逃窜,惊惧抵挡,却仍逃不过府门被封,兔死狐悲的可悲结局。 林府被查后,衙役从府中各处陆陆续续挖出了二十八具尸骨,皆是年芳十几的妙龄少女,有些是做错事被私下处置的奴婢,但大多数都衣着各异,身份特征区别很大。而这些尸体的重见天日,直指近几年城中悬而未破的少女失踪案。 在对管家一顿严刑拷打后,奄奄一息的他终于供出林进友生前的一个特殊爱好——恋童癖。凡是被林进友看中的少女,无论出身如何,是哪里人,有无亲人,皆会被意欲讨好他的生意伙伴用明里暗里的手段送上林进友的床,而他从里来者不拒。 为了更好的享用虐待那些少女,林进友甚至私下命管家在书房地下建造了一间同卧室差不多的房间,里面光线昏暗,终日燃烛,充斥着各种阴暗奇特的物件,尤其是最深处那张红木大床,洁白的床单上沾染了不知多少少女的血与泪。每有一个少女离开,林进友便会亲手换上全新的丝绸床单,直至下一个的到来。 衙役们冲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味儿熏得他们快吐出来,却不是因为臭,而是——香。整个青石铸造的房间,四四方方,家具齐全,空气中却飘着一股浓浓的花香味,初闻甜蜜,再闻下去则头脑晕沉,四肢乏力,眼前仿佛出现了百花齐放、蝶舞虫鸣的盛景,凡踏入者,没有能清醒走出去的。而这也无声告诉众人,当初那些少女是有多么绝望,多么含恨而终。 林府,整座城占地最大,装潢最好,财富最多的府邸,就这样倒塌了。 府门之外,哀声震天,一对对承受丧女之痛的父亲母亲,他们成为了整起案件最暴躁的攻击者,最无助的受害者,最悲伤的哭泣者……没人指责,没人痛骂,没人阻止,包括衙役在内的所有人,皆对这座府邸和府邸的主人充满愤恨。 十二月十八,宜出殡,载着林进友尸身的驴车被当街掀翻,激怒不停的百姓一哄而上,将男人的遗体砸了个面目全非,有不解气的手握藤鞭而来,噼啪声落下,尸体瞬间皮开肉绽,白骨森然。 那一天,洁白的雪花从早到晚落个不停,将整座城拖入了一个完完全全的雪色世界,而身怀六甲的三姨太不吃不喝,在狱中疯笑了一整晚,次日便被人发现撞墙身亡。 自此,林府以及大善人林老爷彻底成为了过去。 半生吃斋的县太爷顾及林克林浩年幼,遂将其判给乡下一户没有孩子的中年夫妻抚养,但从小被三姨太宠坏了的林浩根本吃不了乡下的苦,去的途中假借如厕之由私自逃走,被找到的时候竟是在狼窝,整个下半身被啃食殆尽,不等入城就咽了气。 人们都说,这是林进友犯下的罪报应到子孙身上了。 说来也怪,在林府闹上闹下的林克自打到了新家,认了新爹娘,脾气竟渐渐好了,不但诚心诚意喊爹喊娘,还勤快地帮忙干家务,烧火提水喂猪摘菜通通不在话下,让本还担心的老两口省了不少心。 “师父,小屁孩变了好多啊,还会做家务了,真不错!” 第27章 她只是,败在了对他的爱上 “嗯,他离开林府算是同过去的命格说了再见,往后虽不会大富大贵,但不会再有厄运降临,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了。” 花千骨点点头,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小屁孩不用再受欺负了,往后也会有新的家人真心爱他护他,陪他长大。 突然,她想起什么,转头问他:“师父,林进友已经死了,可那些助纣为虐,替他强掳少女的商贾呢?他们会不会遭到报应?” 那些人那么坏,要是一点惩罚都没有,岂不是对不起死去的那帮女孩?他们的父母可以得到官府的补偿金,可人毕竟已经没了啊,这又不是钱能替代的,怎么能就这么放过!? 花千骨嘟着嘴,不服。 白子画道:“人在做天在看,自己做下的孽迟早会有反噬的一天的,现在他们能不受波及,但往后会发生什么,难说。” 这话的意思是,兜兜转转还是会倒霉咯?这样她就放心了! 拍拍胸脯,花千骨扯着白子画的袖子撒娇道:“师父,小骨饿了,想吃芙蓉斋的水晶汤包~” “上午不是刚吃过吗?” “上午是上午,现在是现在!你看天都要黑了,咱们就不回去自己做了~~嗯?” “你呀。”对于女孩的撒娇,白子画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 “好,依你。” “耶!” 鉴于乡下离城中很远,白子画打算御剑回去,他挥手招出横霜,上去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拉就将女孩带进了怀中。 花千骨是第一次和白子画共乘一剑,还是掌门才有资格使用的横霜剑,她压抑着微微兴奋的心,双手抱紧白子画的腰,眼睛悄咪咪睁开一条缝。原本是打量着脚下的光剑,可看着看着一切都被放大,进而变得模糊,脑中也蹦出了一幅陌生的画面。 那是在瑶池。温暖如春,飘花如雨,五彩的瑶池水细波荡漾,水中央一根光秃秃的粗壮枯木直插入云霄,而她好像离那根枯木很远,视线拉近一点才看清上面绑了个小孩。 他长得很好看,四肢被仙锁穿通,高高吊在建木之上,可能是太疼的缘故,他不断挣扎着,呜哇呜哇地直哭。看着他,花千骨感觉心脏好像被握紧,涨得发疼,还有一种特别想哭的冲动。 姐姐,姐姐…… 是谁?是谁在说话?姐姐是喊她吗?是那个小男孩在喊?她竟然,有个弟弟吗…… 镜头一转,五色荡漾的瑶池水忽然燃起熊熊天火,男孩在烈火里痛苦挣扎,扭着身子不住啼哭,却怎么也逃不掉挣不开。晴天一声霹雳,头顶的五星陡然绽放出巨大光芒,合着天雷汇聚成一道耀眼金光,准确无误的朝着男孩劈了过去。 “姐姐……”男孩发出最后一声哭喊,身体瞬间化做云雾,永散人间。 花千骨呼吸加重,紧抓着胸口的衣裳,再也忍受不住地弯下腰去,泪水一滴滴坠落,随着风儿蒸发不见。 “小骨!” 白子画发觉了不对,忙将剑身变宽变长,蹲下身抬起女孩的头,却见她满脸都是泪水,锁紧着眉头面色白得如一张纸,整个人宛若山坡上脆弱的蒲公英,山风一吹就要飘散而去。 花千骨伸出苍白得青筋可见的手抓紧他的袖摆,泪眼婆娑地问他:“小月是谁?” 白子画瞳孔一缩,面色惨白。 许久没有回答,花千骨渐渐松开手,眼睛一阖竟晕了过去。 这一昏,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醒来的时候屋中燃着沉香,不算浓郁的味道闻着让人很舒服,花千骨指关节微微动了一下,趴在床边刚刚睡着的男人瞬间被惊醒,他喊了声“小骨”,手中的柔荑却瞬间抽走。 他睫毛颤了一下。 起身,他垂着眼没看她,只道:“没什么大碍了,你既然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转身,离去的步子有些踉跄,一缕头发颓然地荡在身前,随着步伐轻晃着。 女孩却喊住他:“白子画。” 轻轻一声没什么情绪,却成功让他停了下来。 花千骨幽幽看着身上的被子,半晌,问他:“转世后的小月,现在何处?他过得好吗?” 她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那场突如其来的回忆。正因如此,她很想知道当年代表妖神善良一面的魂魄被他收走后送去了哪里,是否投胎成功了,现在又在做什么。她不指望转世后的小月还记得她,但只要知道他过得好,没什么苦难,她就安心了。 脑海中渐渐浮现小男孩纯真无瑕的脸,白子画默了一会儿才答:“在草原上,明天我带你去看。” 说完,他径直出了房间,轻轻把门带上。 早料到了这一天不是吗?小骨不会永远甜甜地喊他师父,他也没办法骗她以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如果那么做了,不止小骨会恨他,他自己也会唾弃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能好好和她坐着说一会儿话成了这么遥不可及的事了?真是……太可笑了。 桌上的水晶汤包还热着,是他半个时辰前特意出去买的,本想她醒来之后能吃上,可如今看来,只能浪费了。 白子画唤来趴在墙角的哼唧兽,将热腾腾的汤包全喂给它,自己衣服都没脱便上了床,但究竟睡没睡无人可知。 次日一早,飘雪纷飞,花千骨穿好衣服打开门,迎面一股冷风。她搓搓手,哈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一个人走去厨房,哼唧兽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腿边,短短的四肢搭配萌萌的外表,看得她想笑。 白子画正在摆筷子,一尘不染的桌上放着两碗粥,一碟白面馒头,两个煮好的鸡蛋,一根水煮玉米,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花千骨下意识坐到正对门口的长凳上,坐完才后知后觉,原先的那条板凳已经被撤了,她坐了这条白子画就只能站着。 她抬头,男人果不其然僵住,但仅仅一瞬便恢复如常。他拿起自己那双,又端起白粥,默不作声出门,坐在长廊下的靠背上,独自一人的身形有些萧索。 哼唧兽明白那个妖神主母又回来了,当下大气不敢喘,默默挪屁股从花千骨脚边移到了桌角角。 花千骨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快速喝完粥,又吃了点玉米,喝药的时候白子画进来了,默默收拾好碗筷,对她道:“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出了门。 此去草原路途遥远,花千骨又没有修为不能御剑,白子画想用横霜载她,剑出鞘才意识到此小骨非彼小骨。他转头看去,女孩果不其然冷着脸,黑沉沉的眸子让人心慌。 刚想收剑,一只脚踩了上来,花千骨站上剑身前段,淡声道:“就这样,走。” 剑起,白子画与她隔着一点距离,悄悄张起结界,一点风都没吹进来。 万丈高空上,花千骨已经一动不动看着前方整整一个时辰,放空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愉悦,时而落寞,时而迷茫,时而悲伤,她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安安静静,消瘦单薄。 白子画好几次看她,女孩都没有发觉,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屏蔽了周遭一切。 担心小骨身体受不住,白子画没敢把速度放太快,历时半天,二人终于到了碧空如洗,莽莽苍苍,一碧千里的大草原。 踏上这片土地,花千骨闻到了自由的味道。万马奔腾,远处有牧民一片一片地散放牛羊,一眼望不到头的碧草地横无际涯,再远一点的地方水草鲜美,有穿着长靴头戴毡帽的小孩跟着父母学习如何挤羊奶,好几次方向对不准,把奶水挤到了自己的脸上身上,惹得小伙伴捧腹大笑。 生活在这儿的人,宁静,幸福,自由,快乐。 真好啊,花千骨在心底悄悄的说。 白子画带着她往小月投胎的人家去,到了毡房附近,二人隐去身形,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形壮硕,右边耳朵坠着一个长长的彩色羽毛耳坠,额头靠发际线的位置系着宽边蓝色抹额,五官立体,眼神闪闪发亮,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花千骨不由自主往前一步,眼眶一湿,差点没忍住喊出那声 ——小月。 “这是他第四次转世,前三次依次做了大夫、太子少师、商人,每一次轮回后寿数都会增加,这一世不出意外能活到七十岁,家庭美满,儿孙绕膝。” 这么好吗?如此,她就放心了。 这时,毡房的帘子又被打开,一个编着辫子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她来到转世的小月面前,用搭在手上的毛巾给他擦脸,嗔道: “让你放羊时省点力气不要总追着羊跑,好端端的又不会丢了,你净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这不是习惯了吗?下次注意。” 男人假装一本正经地保证完,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几下,又捧起铜盆里的水洗把脸,和女人一块进毡房,隐约间还有小孩的笑声传出来。 看见这幕,花千骨发自内心地笑了,又站在门外看了会儿,转身沿着绿草坡,两手背在身后,散漫随性地往下走。 他们依旧是广袖长衣的打扮,一步一行间衣袂飘扬,发丝水波一样轻漾,身下的绿草地广阔地仿佛与蓝天连成一线,画面美得像一副重工点缀的泼墨画。 风卷起花千骨额上的碎发,她仰头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一瞬间,胸腔里盈满了绿草的芳香和草原独有的清爽空气,前所未有的畅快。 到了无人处,二人显出身形,花千骨又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在一个面朝羊群的绿草坡上坐下,白子画则在她身旁不远处站定,也看着下面珍珠一样洒落的羊群。 沉默了很久很久。 花千骨没有转头,话却是对他说的: “当年,瑶池上那一剑,你是故意的吗?” 她还记得当年那场混战,九天仙佛齐聚昆仑,瑶池飘花如雨,枯死的建木直插云霄,惊雷滚滚,都是为了赶在五星耀日之时诛杀小月,彻底毁灭妖神真身。那一场大战她先后失去了杀姐姐、东方、小月,最后连自己也被他收入净瓶,在长留海底一关十六年。再出来时,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也是在那一天,宫铃破碎,她最隐秘最不想被人看见的伤疤赤裸裸暴露在人前,而她很没用,连为东方报仇都做不到。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当年拦她的人不是他白子画,而是换成仙界中的任何一人,摩严是不是已经死了,而小月也被成功救出,一切的一切发生转机,结果大变。 可她也明白,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白子画只是白子画,假若不是因为她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他又哪来的本事与身负妖神之力的她为敌? 兜兜转转,她只是,败在了对他的爱上。 白子画被她的问题愣住,回想当年将横霜剑插入小骨心脏的那幕,他至今无法面对,内疚让他不敢拔出她身体里的剑,更不曾对任何人说出真相。 如果当年参与那场大战的人都认为是他故意想杀小骨,他认了,因为即使说出去也没人信。两百年来,有时手臂上的伤疤疼得狠了,他也会恍惚想起,然后就会自我怀疑:到底是他想杀小骨,还是别人逼他杀小骨? 没有一次能得到准确答案。 她死前曾怪他,说他其实从不信她,而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子画记住了,多年来不止一次思考这句话真正的含义,然后就想起,当年仙剑大会上小骨想杀霓漫天,被他发现了,愤怒之下他动手打了她。 如今回想起来,只剩后悔。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修行千年,连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其实从来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凡是他觉得不对的都想尽力去纠正,纠正不过来的要么放任,要么摧毁,这一点延续了千年,固执了千年。直到她临死前的一句话,他才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正视起这个无人提醒,一直被忽略的问题。 往事如影,白子画垂下眼,想说不是,没有胆量,想说是,却不甘骗她骗自己。 花千骨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不催他也不说话,目光静静落在远处的羊群上,让外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早就走神数起了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突然从羊群中钻出脑袋,睁大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再揉揉眼,草坡上的两个人居然还在。 这下他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了。 花千骨不明就里地看着小孩挤开羊群跑过来,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大声对他们喊: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是中原来的吗?卖不卖茶叶啊?” 第28章 见到小月,草原儿女 原来是将他们当成了中原来的商人。 隐身已来不及,花千骨只好也扯着嗓子回:“我们只是路过的!” 男孩听见了却没走,哼哧哼哧爬到草坡上,近了看清两人的长相瞬间失神,口中一个劲喃喃: “天,我居然看见了仙女吗……” 傻样惹笑了花千骨,她站起身在男孩眼前晃晃手,半弯腰问: “你不放羊跑上来做什么?我都说了不是卖茶的。” 草原上长大的孩子都很皮糙肉厚吗?这一世的小月长得黑,这小孩居然也这么黑,整张脸就眼睛大大的明亮得很,看着居然也挺可爱。 花千骨觉得自己多半是因为小月看顺眼了。 小孩本就微红的脸更红了,不自在又傻傻地说:“姐姐,你好温柔啊,比我额吉说话声儿还好听。”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比这位姐姐还好看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的,完全不像他见过的那些女孩那么粗犷,简直太动人了。 花千骨噗嗤一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好看声音好听,以前总希望自己长好看一些,哪怕只有杀姐姐千分之一的美丽也心满意足了。后来真的长大了,却完全没有心思看自己;这一世复生后,她倒是照过镜子,也许是心境不同,倒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如今被这小孩一夸,她心情竟出奇美丽。 果然,女人都是爱美的,喜欢别人夸自己,她也不例外。 男孩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她,忽然说道:“姐姐,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啊?” 白子画蹙眉,看了过来。 花千骨也愣住,脑海中突然冒出“童言无忌”四个大字,她暗骂自己思想太污了,回道: “为什么想让我跟你回家?” 让一个女孩子跟自己回家,这小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唉,果然是童言童语,想说什么就说了,哪像他们这些大人……自己果然老了啊。 男孩歪着头,目光落到她的裙子上,嘴角露出腼腆欢喜的笑意: “我姐姐特别喜欢中原女孩子穿的长裙子,但我们这儿离中原太远了,往返不方便,我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钱,我就想请姐姐和我回去一趟。我额吉做的乳酪还有烤羊腿特别好吃,你吃了绝对还想吃第二次!我让额吉请你们吃饭,你把裙子借给我姐姐穿一天,好不好?” 怕她不答应,男孩又急急补充道:“我保证不给你弄坏,脏了也绝对会洗,绝对完完整整还给你!求你了姐姐!” 花千骨万万没想到原因竟是这样,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裙子,天蚕丝材质,烟青色打底,上身衣领绣着精致的银线,裙摆是荷叶边大摆设计,靠右腿位置用银线勾勒出靠近大腿一点点的半边荷花图案,腰带也是同色丝绸所制,简约大气,舒适得体,透着低调的奢华。 天蚕丝只有仙界才有,这裙子从何而来已经很明显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白子画忽然看了花千骨一眼,好巧不巧花千骨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相遇,他仓皇地转过头。 花千骨觉得这个孩子挺孝顺的,遇到好东西能记得给自己的姐姐,冲着这个她不想拒绝他,可如果是借身上这件裙子…… “姐姐身上这件穿暖和了,脱了会着凉,我借另一件给你,好不好?” 白子画听见了,眼角余光看过去,无意识勾起嘴角。 男孩想了想,大姐姐说得没错,反正都是中原的裙子,让姐姐穿另一件应该也可以? 他重重点头,特别高兴花千骨居然答应了他。 “谢谢仙女姐姐!” 花千骨愉悦地眯着眼,奖励地摸摸他的头:“哇~你嘴好甜喔,我爱听。” 男孩先去将羊群赶到一块儿,趁着这个时间花千骨转头看白子画,伸出手。 他问:“要哪件?” “哪件都行,只要是在凡间买的。” 她太了解他了,这个男人墟鼎大得出奇,往常装着各种收集来的法器珍宝,如今则随身带着她的东西。高烧醒后那段时间,每次只要她缺了什么衣服首饰或者小玩意,他总能随手拿出来,这不是全装进墟鼎了是什么? 反正她现在被拴着哪也去不了,他爱装就装呗,费的又不是她的力,花钱也轮不到她,要也没有。 白子画看着她,手指一弹,手中瞬间出现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一些简单的物品和几件裙子,完美贴合了花千骨说的路过人设。 他单手拎着包袱去和下面的男孩会合,根本没有让花千骨拿的意思。 乐得清闲。 男孩在前面吆喝着赶羊,两人慢步走在后面,半个时辰后远远看见了一座搭在平草地上的大毡房。 “额吉,额格其,我回来了!”远远的,男孩高高举起手中的杆子挥舞,兴奋地跑回家。 女人四十来岁,长期操持家务和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比同龄人粗糙很多,嘴唇也有些干裂蜕皮,但那双眼睛和男孩一样明亮,笑起来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带了客人!额格其一定会惊喜的!” 女人微微惊讶,才注意到远处又出现了两道人影,一白一青,都是中原人的打扮,长得特别出众,和他们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完全不一样。 花千骨有些庆幸,这户人家会说他们的话,不然交流都交流不成了。 男孩将她领到母亲面前,大声说:“额吉,他们是我放羊时遇见的,这个姐姐答应我在家里吃饭,她可以把裙子借给额格其穿!是那种中原女孩子的衣服,特别漂亮柔软那种。额格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呀,也不提前回来说一下,额吉饭都没做呢。” 头一次面对这么漂亮水灵的姑娘,跟她们草原女人太一样了,女人激动中稍显局促,摸着男孩的头歉意说: “措其就是这么个孩子,凡是总想着他姐姐,姑娘别见怪。” 花千骨摇头:“他挺好的,很可爱。” 男孩得意地晃晃头:“看额吉!” “少卖乖,去喊措玛出来,还有你阿布,我们要为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做一顿全羊宴,好好款待他们。” 男孩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跑了。 草原人普遍好客,花千骨稍微观察了一会儿就知道了他们口中的称呼都各代表什么。 额吉是母亲,阿布是父亲,额格其是姐姐,督是弟弟,阿哈是哥哥,额很督是妹妹。而措其一家共五口人,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最小的。 女人,也就是男孩的母亲叫赛拉姆,丈夫叫措各拔,他们都很热情,不仅为师徒二人准备了纯正的马奶酒,还拿出了许多平时连孩子也不给吃的好吃的,看得趴在门口的措其不停吸溜口水。 花千骨把他喊过来,推给他盘子:“吃。” 措其很想吃,但阿布说了这都是给客人的,他吃了客人就没得吃了,不行不行,他要忍住。 将盘子又推回去,他小脸绷着认认真真说:“你们吃,这都是招待客人的,我吃了会坏规矩。” 花千骨也就没再逼他。 白子画有洁癖,自然不会吃桌上这些全部用手捏用粗糙工艺做出来的东西,男孩倒给他的马奶酒也一口没喝,端端正正盘膝坐着的模样像一樽冰雕,虽然脸上没那么冷,可气质还是让人不敢接近。 花千骨注意到男孩努力挺直脊背向白子画靠齐的动作,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没多会儿,毡房帘子被打开,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捏着裙摆紧张地走了进来。她穿着花千骨送的湖蓝色长裙,对襟衣领,束腰大摆,五官算得上小巧清秀,因为长期日晒皮肤偏黄偏黑,长长的头发编成许多小辫披在身后,装饰着羽毛和彩色珠子等物。 措其瞪大了眼,嘴巴张成鸡蛋大,好一会儿突然挥舞着手跳起: “额格其,我就说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的!你还不信,好漂亮啊!!” 女孩红着脸让他安静,走到花千骨面前蹲下来,真诚地笑了:“谢谢你的裙子,我很喜欢。” 她小的时候见过中原人来草原经商,当时就喜欢上了中原女孩的服饰,这么多年一直想有一条属于自己的,但他们的根在这里,阿布也说草原风大,他们这些人每天都要骑马放羊,那样的裙子不方便也不实用,她就只能想想。没想到弟弟帮她实现了心愿,真的太开心了也太感谢了。 花千骨牵起她的手,笑着打量一会儿,说:“这裙子很适合你,穿着,不用还了。” 她给她的是一条新裙子,之前在江城的时候白子画给她买的,一直放着没穿,如今看来,措玛比她更适合穿它。 措玛愣住,随即摇着头摆手:“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穿穿就好的。” 这裙子面料很好,穿着很舒服,还有很多好看的刺绣和花纹,肯定不便宜的,她们第一次见面,她怎么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呢?太不合适了。 花千骨却很坚持,为了让措玛放心,她直接拿来包袱打开,指着里面剩余的裙子说: “你看,我还有好几件,够穿了。我们第一次来大草原就遇到了措其,又通过他认识了你们,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裙子就当做纪念,安心收着,你开心我也开心。” “这……”措玛不好意思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措其开心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地在措玛面前得瑟,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是个好弟弟,措玛如何如何要感谢他之类的话。温暖的毡房内欢声笑语,全是姐弟俩的打闹声。 饭很快做好了,白子画和花千骨被请出毡房来到旁边的绿草地上,赛拉姆已经铺好了长桌和地毯,上面放着满满一大排草原儿女特有的美味吃食,最中间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烤羊腿羊排,肥厚均匀,大小切块,直接就能用手抓。 他们刚坐下,措各拔领着一大群人回来了,都是附近处得好的牧民,他想人多些热闹点,让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充分感受草原人的热情。 牧民们脾气很好,说话爽朗不拘泥,花千骨作为全场最漂亮最引人瞩目的女孩子,被一大群持家的女人和小孩围在中间,问她各种各样有关中原的事情,比如她的发髻是怎么编的,平时怎么保养自己,都喜欢吃什么,喜不喜欢喝马奶酒和青稞酒等等。 白子画这边则要安静很多,主要他的气场太强了,只是坐在那就没人敢造次。 不过性格豪放的草原儿女向来不计较这些,只要客人愿意接受他们的款待,喝一口他们亲自酿造的马奶酒,吃一口香喷喷肉香四溢的烤羊肉,就是他们的朋友,对待朋友自然要宽容理解。 措各拔大笑着来到白子画身前,抱着银壶往他的银碗里斟上了满满一大碗马奶酒: “兄弟,喝一口马奶酒,这是我们草原独有的酒,味道好,能驱寒。” 中原寒冬料峭,飞雪漫天,草原上却是七八月的风景,平时温暖如春,可一旦风大了就会让人觉得冷,这时候喝一碗热乎乎奶香十足的马奶酒是最好不过了。 白子画没动,酒碗忽然被另一只手端走了,花千骨笑着对措各拔说:“他只喝茶不饮酒,我替他。” 马奶酒和手扒肉是草原人最喜欢的饮料食品和待客佳肴,如果他们端来了客人却推推让让,拉拉扯扯,不喝酒不吃肉,则会被认为是看不起主人家和不真诚的表现,偏偏这两样某人是一个不沾。今儿他们是客人,她不想当众下措各拔的面子,惹得大家不愉快。 措各拔和其他牧民皆是一愣,随后大声一笑,爽朗道:“好,姑娘请!” 花千骨点头,刚要喝,手腕忽然被人握住,白子画没什么表情地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干脆爽利的动作看得周围人纷纷拍手叫好。 措玛和其他几个姐妹来到花千骨身旁,一个个捂嘴偷笑,眼神格外暧昧。 “花姐姐,白大哥在心疼你呢。” “就是,白大哥看着不声不响的,我们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如今看来感情分明好着。” “唉,甜甜的爱情,弄得我都羡慕了。” “咦~肉麻。” “说什么呢!”花千骨有些尴尬,假装害臊地横了几个女孩一眼,转头坐回去了,却惹得措玛她们追着上来发笑,一个两个忒不正经。 “花姐姐,白大哥为什么不让你喝马奶酒啊?你不能喝酒吗?” “对啊,马奶酒很好喝的,措玛家酿的一点都不醉人,你可以放心喝!” “你看,我刚喝了两碗了都没事,不用怕的。” 倍感头大的花千骨无奈苦笑,很想解释不是酒醉不醉人的问题,而是她酒量真的很不好,前世稍微抿一口忘忧酒就能醉得昏天黑地,睡了三天才醒。刚刚也是鼓足勇气才过去,都做好准备等宴席一散就找个地儿睡觉了,没想到白子画根本没给机会。 她喝完酒或许是很吓人。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在聊天吃饭,长桌那头的牧民们潇洒不羁地划拳扳手腕,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气氛热闹非凡,只有被围在中间的白子画格格不入。无论周边怎么喧哗吵闹,他永远都如老僧入定般,偶尔偷看两眼小骨,对方却只顾着和一帮刚认的草原小姐妹说话,连眼角都不曾分他一个。 心里慢慢升腾起一团火,却无处可泄,生得莫名。 第29章 骗子!我根本没有师父! 花千骨没想到,一场宴席竟吃到了傍晚还没完,措各拔领着一帮兄弟将长桌撤下收拾好现场,转头和几个大汉骑马走了。 措玛解释道:“阿布去喊人了,过会儿有篝火晚会。” 花千骨懵了,“篝火晚会?” “对,吃饭是我们草原人款待远方客人的方式之一,但篝火晚会绝不能少,等天黑了就开始,你们一定要参加。” 她转头和母亲说了什么,随即就把花千骨带走了,二人回到毡房,花千骨才知道她竟然要给她梳妆打扮! 花千骨连连摆手,不想麻烦措玛:“换衣服就不用了?我到时看看就好,不打紧的。” 措玛却很坚持,换完自己那身又爬到床上去,从最高处的箱子里取出一套特别漂亮,富有草原特色的红色长袍,箱底有整套的玛瑙配饰,金制头冠点缀着红珊瑚和珠宝,两侧的珠链全部用拇指大的珍珠串成,华美非常。 措玛小心翼翼捧着衣服和首饰过来,对花千骨说:“这是我额吉结婚时穿的,只用过一次,她让我给你打扮上,今晚做草原上最美的姑娘。” 花千骨摇着头想拒绝,措玛却按住她的肩膀直接抽了她的簪子,瞬间,满头秀发倾泻而下,她要说的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措玛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笑得温柔又腼腆:“姑娘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你和你丈夫,额吉是真心实意想让你穿上这身衣服的,她觉得红色很适合你,除了这套衣裳我们也没有更贵重的东西能表达对你们的感激之情了,所以,不要拒绝。” 花千骨却她的话呛到,忙转过头解释说:“那个……你们误会了,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我们不是什么夫妻,只是朋友!就一起说话,吃吃饭的朋友!” 她都不知道原来措玛一家都把她和白子画当夫妻看的,天哪,好羞人,好害臊,简直不能再离谱了。 措玛却不相信,用玩笑的口吻说了句“是吗”,随后歪着头揶揄地看着花千骨。 “姑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花千骨眨眨眼,不解:“什么?” 措玛答:“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阿布从小就教会我和措其,一个人的嘴可以说谎,行为可以说谎,但眼睛撒不了谎。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都不一样,那里面有爱恋,有渴望,有真诚,就像我阿布看着额吉那样。那是夫妻和恋人之间才有的,孰真孰假,一眼分明。” 花千骨被这话愣住,低下头好久都没说话,措玛后来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头发已经辫好了。 近百根细细密密的小辫子从头顶一路垂到腰际,措玛拿来小船形状的红被白绒帽子戴到她头上,三角形的帽尖朝着眉心,耳朵到脑后那一圈全是珍珠穿成的细链子,中间夹杂了部分彩色羽毛坠链,和满头长辫搭配起来煞是好看。 草原女人的长袍多是立领、盘扣、束腰、窄袖设计,上身完全贴合,下身轻轻一转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层层叠叠,摆幅很大,这是为了跳舞时更好看更轻盈。 花千骨在措玛的帮助下换上衣服,出来的效果格外惊艳。措玛围着她看了一圈,反复点头,眼中是止不住的惊叹: “额吉说得不错,你真的特别适合红色衣服,这袍子做的时候为了防冷,是特意改大改长了的,没想到穿在你身上刚刚好,勾勒出的线条实在太美了。” 是吗,为什么她觉得有点紧? 花千骨低头看眼自己的胸,耳朵悄悄红了。 到的时候篝火晚会已经开始,措玛的父亲母亲,还有措其都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现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花千骨粗略数了下,光离火堆坐得最近的那圈人都有至少一百个,更不用说后面那些。 这……人也太多了。 她咂咂嘴,深感压力山大,想到自己十有八九会被拉上场成为晚会主角,就恨不得立即土遁。 她和措玛说了一声,弯下腰打算趁着夜色昏暗绕到最外面那圈坐着,不成想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措其忽然看见了她,远远的就抬手指过来,大喊一句: “仙女姐姐!” 所有人瞬间转头。 身为当事人的花千骨那叫一个心酸啊,闭上眼,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没事没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随后一气呵成地转身,抬手,微笑。 “大家晚上好啊~” 刚找到位置坐下的措玛偷笑一声,给了她一个“你看”的眼神。 最后,花千骨还是没逃过成为晚会主角的命运,赛拉姆和丈夫对视一眼,特别心机地把她拉到了最中间坐着,对面就是白子画。 目光相遇的一刹,她被他眼底的灼热狠狠烫到。 篝火晚会是草原上最盛大最热闹的狂欢形式,无数男女高声放歌,载歌载舞,没有人会觉得男女同坐一席不合规矩,也没有人会拘谨得放不开自己。对于年轻男女而言,他们会大胆地邀请自己瞩意的人一起唱歌跳舞,表达心意。 正是气氛高涨时,一个二十多岁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忽然起身离席,朝这边走了过来,正在聊天的女眷纷纷看过来,猜测他看上了哪家姑娘。 看着人越来越近,花千骨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男子停在了她面前,伸手过来。 “这位美丽的姑娘,不知我可有荣幸邀你共舞一曲?”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花千骨颤着眼睫,被这一出彻底整懵了,半晌才回神:“你” 话音未落,身上忽然投下一道阴影,随后一个穿绿色棉裙的草原女孩满脸羞红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她和男子相视一笑,手牵手去了篝火旁。 花千骨松了口气,随手端起桌上的马奶酒压压惊。 但意外总是来得出乎意料。 时隔不久,又一个英俊男子走了过来,这次直接停在花千骨桌前,手伸出,笑容灿烂。 “这位美丽的姑娘,我叫伦桑,想邀请你一起跳支舞,不知能否赏脸?” 怎么又是跳舞…… 花千骨硬着头皮抬头,微笑:“不好意思,不能。” 伦桑挑了下眉,没有因此退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人认出了他,花千骨从他们的说话声中得知,眼前这个男人是前不久从隔壁部落搬过来的,是那个部落前首领的儿子,人长得帅以外还有一身无人能及的马术,打猎一打一个准,骁勇善战,是当之无愧的部落勇士。 勇士啊……不过再厉害的也不适合她。 “不能,你重新找别人。”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伤了男人的自尊心,事实上他既然敢来邀请她,就应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否则就是输不起了。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经历得太多,已经没那么功夫投入在别的事上,更遑论接受一段突如其来的感情,光想着就让她很累。 “咔嚓”一声,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措各拔侧目看去,身旁人的酒杯裂痕斑驳。 他斟酌着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白子画看他一眼,不言,掏出手绢静静擦手上的血。 正和女儿交谈的赛拉姆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快步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 “伦桑啊,她是我们的客人,过不多久就要离开草原了,你心里好好拎一拎,换别人。” 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花千骨自觉比她的态度要好些,但男人显然不愿放弃,目光坚定地落在花千骨身上,忽然弯下腰端起桌上的酒杯。 “无论是谁,既然来到草原了那就是草原的一份子,我伦桑平生没喜欢过谁,唯独对姑娘你一见倾心。今日若我们注定无缘,在下恳请姑娘喝了这杯酒,就当做伦桑对你的款待。你喝了,我也喝了,相识一场,未尝不是一种好缘分。” 花千骨看他一会儿,欲接过酒,赛拉姆却抓住她的手腕,劝阻道:“草原上的马奶酒分两种,今晚上用的都是后劲很大的烈性马奶酒,你要是酒量不行就别喝了。” 白天那位公子已经替姑娘挡了一杯,这要是又喝,醉了可怎么整?赛拉姆怎么想怎么不妥。 花千骨微微张嘴,想起自己那会儿刚喝了一整杯,整个人都不好了,面对伦桑手中的酒一时也犹豫起来。 僵持间,小小年纪的措其跑了过来,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末了还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意犹未尽地对着赛拉姆撒娇: “额吉,你们这桌的马奶酒比我那儿的好喝,我还要~” 赛拉姆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抱起他将桌上的酒壶整个拿走了:“好好好,额吉这就给你倒,咱们先回位子上坐下啊。” 没了酒,略显尴尬的伦桑也不好继续在女眷桌前杵着,他对花千骨说了声“抱歉”,落寞地回座了。 问题成功解决,花千骨往后仰仰身子,对不远处的赛拉姆母子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彼此都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没人再来喊花千骨跳舞,她一个人单手撑头,边吃点心边欣赏着篝火前的舞蹈,歌声响在耳畔,渐渐的竟有些催眠。她眨眨眼,感觉眼前的人影发生了分裂,片刻又重叠在一起,反反复复,整个世界都在模糊和颠倒。 熟悉的感觉告诉她,这是要醉的前兆。 赛拉姆说得不错,今夜这场晚会上的马奶酒,后劲,真的……很大呢。 来之前措各拔已经安排好了她和白子画的住处,就在举行晚会的空地附近有一排挨在一起的闲置毡房,那是牧民们专门修建,用来招待来自远方的客人的,她和白子画住进去再合适不过。 花千骨强撑着醉意昏沉的头脑站起身,和赛拉姆交代完就离开了。她要早点回去休息,省得醉得狠了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人前出洋相。 赛拉姆不放心她,想喊措玛和她一起,但花千骨摆摆手拒绝了,随手拿上一根火把照明,迈着小碎步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叹口气,赛拉姆无意识瞟到对面,发现最中间位置空了,而她丈夫摇摇头,嘴角含着笑意对她遥举起酒杯。 这瞬间,夫妻二人心照不宣。 “奇怪,不是说……不远吗?怎么……还,还没到……” 远离篝火晚会的绿草地上,花千骨手举火把歪歪扭扭地走着,眼前的世界颠三倒四,一会儿正着一会儿倒着,晃得她头晕。 走得累了,她嘟起嘴小孩子心性地往地上一坐,傻傻用手数天上的星星,休息好了又爬起来继续走,却没注意到方向已经越来越偏离措各拔说的位置,脚下走的路都不成直线。 突然,她被一个东西绊了下,屁股重重摔到地上,火把脱了手掉进不远处的水坑里,瞬间哑了。 “哎哟!” “嘶~好疼啊,我的屁屁!” 过去这么一会儿,迟来的酒意彻底上头,花千骨爬起来委委屈屈地嘟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做什么,只记得要回家,要扑到床上睡觉觉。 她愤愤转头,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胆大包天到敢挡她睡觉的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想到,东西没找到,一抬头跟人撞了,疼得她捂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 “谁啊!没看见我在找东西吗!?” 她娇憨地骂着,用手直指面前胆敢撞她的“坏家伙”,眼里全是蹭蹭燃烧的小火苗。 白子画跟了她一路了,亲眼看着女孩偏离方向,走路渐渐横七竖八,由原本的尚且清醒变成如今的小脸酡红,骂骂咧咧。 上一次小骨喝醉还是几百年前的事,当时仅仅抿了一口忘忧酒就整个人前路分不清后路,即使喂了丹药也昏睡了三天。 这一次,没他在旁边看着,这丫头居然又喝了酒,若跟在她身后的不是他,她可知会发生什么…… 白子画单膝跪地蹲在女孩身前,深邃目光凝着她艳若桃霞的小脸,不言不语,目光闪烁。 但在什么也看不清的花千骨眼里,他只是块一动不动的大白石头,当下恼火地踹了一脚。 “哪来的大石头?让开!” 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白子画的小腿上,雪色长靴瞬间多了个黑乎乎的小脚印。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抚上女孩发烫的面颊,无奈道: “小骨,我是师父。” “师父?”花千骨歪头疑惑两秒,下一刻眼睛瞬间瞪得猫儿大,蹙着眉奶凶奶凶的: “骗子!我根本没有师父!你想骗我?没门!!” 白子画却被她这句醉话震得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僵了。 第30章 你说什么呢,我和他才不是夫妻! “小骨,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师父啊……” 他勉强笑着,伸手想碰她,却换来强烈的反抗。花千骨以手撑地一个劲地往后缩着,瞪大眼睛字字控诉: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我早就没有师父了……他只想我死,他不要我了,我哪还来的师父啊!!” 那个男人早就逐她出师门了,她哪也去不了,哪也不想去,孤身一人,还在乎有没有师父吗? 可笑! 花千骨凄惨地笑着,爬起来换个方向,继续忙忙碌碌找她的屋子,找能睡觉的床。 师父不要了不要紧,这偌大世界还有东方在等她,糖宝也快活了,她努力一把总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长留算个什么,白子画又跟她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骗子,都是假惺惺说了却不做的骗子! 她不要了,都不要了,一人自在,从此再不用遵守什么狗屁门规,不用和别人虚以委蛇,整天看那帮正道之士假惺惺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以权谋私,赶尽杀绝。 晃晃悠悠走出十几米,花千骨又哎哟一声摔了。 失了魂般的白子画愣愣杵在原地,满脑子循环播放小骨的那句“他只想我死”,直到哭声传来,他方才如梦初醒般奔过去。 绊倒女孩的是块大石头,重摔之下膝盖破了皮,鲜红的血止都止不住。 白子画手按在上面尽量用仙力减缓疼痛,颤着睫,温柔对女孩道: “很快就不疼了,小骨忍忍,师父就快弄好了。” 花千骨一把打开他的手,哭吼着:“你不准说师父!我没有师父!没有!” “好,我说错了,小骨没有师父,没有……” 他强笑着说出让自己心如刀割的话,这样才安抚住喊疼的女孩。 小骨如今的身子很特殊,一旦受了伤就会疼得厉害且大量流血,普通止血药根本起不了作用。白子画将人急急打横抱起,瞬移到住的房子,以指为刃在手心割开条大大的口子,轻轻覆压上去。 他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流进伤口里,伤处瞬间没那么疼了,花千骨抽噎着,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凑过去好奇地瞧,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白子画收了手,安慰她道:“好了,现在不疼了。” 她却拉起他的手,惊奇地看着伤口飞速愈合,感叹道:“好神奇啊!” 神奇吗……是她赐予的诅咒罢了。白子画苦笑一声,问她:“终于不把我当成石头了?” 刚刚踹的那一脚痕迹还没消呢,他打算明天等小骨酒醒了让她自己看看都做了什么好事。 花千骨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比那会儿好些,好歹能认出他是个人了。 她放开他的手,转而关注起他的长相来,凑近了睁大眼睛瞧了半天,半晌,露出疑惑的表情。小手伸出,像捏泥人一样将他的脸捏来捏去,嘻嘻笑着。 “你是男的吗?为什么贴花钿啊?脸好软喔。” 白子画愣了下,反应过来小骨说的花钿应该是他眉心的掌门印记,因为不曾真的回长留用特定法子卸任,印记便永远不会消,平时都被隐去,今儿不知怎么露出来了。 他不言不语地由着她闹腾,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面前的女孩,脑中又想起她的那句“他只想她死”的话,不禁悲从心来。 无论他做多少,做什么,都抹杀不了他曾经亲手杀她的事实……她也是恨的,不然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白子画倒宁愿之前那些只是小骨酒醉后的胡话,可他知道,那都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她喝醉了便是这样的…… “咦?怎么湿湿的?”花千骨收回手纳罕一声,瞧着手指上的水渍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哭了吗?可她也没骂他打他啊。 白子画知道自己失态了,握住她的手,突然很想问小骨还知不知道长留,记不记得“白子画”三个字,但话未出口自己先笑了。 她那会儿口口声声说没有师父,那样凄惨地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只不过他留给她的只有痛罢了。 也是,她连复活都是怨他的,与其盼望她的心底有他一席之地,倒不如盼望她早点酒醒,别再这么哭了。 “小骨,很晚了,你先睡觉,酒醒了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花千骨却摇头,抖着腿把裤管抖下来,一下跳到地上,觉得他蹲着不好和她说话,于是一把抓着他的手将人带起来。 这下,仰视的瞬间变成她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她一点都不困,正好他在,再多陪她说说话玩一玩啊!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手上的伤恢复那么快啊?我也想那样,下次受伤就不会疼了!” 白子画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是因为诅咒,可小骨一直不睡他便无法用法术好好为她解酒,照这精神头下去今夜都别想睡了。 想了想,他说:“我用了法术,你学会了也能做到。” “法术?像长留教的那些吗?” 花千骨摇着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却还是只有混乱的记忆在脑中飞来飞去,时间节点和人物全乱了,前世学过的那些法术五花八门,如今全都牛头对着马嘴,没一个能清楚想起来的。 白子画悄悄捏着昏睡诀,假装伸手为花千骨演示,只等她凑近看的时候点进她眉心,好让人彻底睡过去。 却不想花千骨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右手取下耳环,竟打算用耳环的银钩将他的手划个口子,从而观察是怎么愈合的。 “……” 虽然他不伤不死,但会疼,这实验还是免了。 “哎!你别缩啊!我就轻轻扎一下,就一下下!”她两个指头捏在一起,比着一点点的大小。 白子画难得有些无语,又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只好响指一打,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人弄晕了。 花千骨身子一软被他接住,抱上床,拉过被子严严实实盖着,直到天亮时分白子画才起身去了隔壁。 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花千骨才幽幽转醒,昨夜记忆悉数回笼,她麻木地捂着脸,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到底为什么,她会觉得白子画的脸很好捏,又是为什么会把他当成石头踹那么一脚…… 苍天啊,来道雷劈死她。 在床上坐着怀疑人生了许久,花千骨才穿好衣服出门,万幸隔壁的门关着,不用一大早就和某人上演一场史无前例的尴尬。 “仙女姐姐,你在想什么?额格其喊你吃饭呢。” 毡房外的草地上,花千骨被摇她手的措其一语唤醒,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发呆,对象还是…… 她干笑一声,说了句没什么,然后随措其回去。 饭桌上居然没看见措各拔和白子画,她问了一嘴,赛拉姆解释道:“他们去挑马了,回头你们走的时候用得上。” “挑马?” “对,我们家只养羊不养马,草原大得很,光凭一双腿走出去是很累的,也费时间。白公子早上来的时候说今天你们就要走了,阿拔就带他去附近养马的人家选两匹,等咱们饭吃完他们差不多也回了。” 花千骨咬了下筷子,说:“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走也可以,左右待了一天了,不能总打扰他们,骑马听着也还不错。 没过多久,两人回来了,远远的花千骨看见措各拔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翻过草坡径直往家里赶。 她刚想移开目光,忽见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从草坡底下奔了出来,毛色柔亮得不掺一点杂色,脑后到背上的鬃毛又长又密,阳光下线条优美,体型流畅,四肢矫健有力,肌肉发达,全是力量的象征。 她愣了,随即见一个黑黑的马头落后白马一步探出来,这一匹更高更强壮,轮廓威猛,体态优美,浑身泛着黑丝绸一样的细腻光泽,双眼精光熠熠,一眼就是和白马差不多的上品好马。 但真正令花千骨失神的不是马,而是骑在马背上的人。 她见过他或站或坐的样子,也知道挥剑而战,收剑入鞘时的他是何等锋芒毕露,恣意凛然,但从未有一次,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远远的看他身骑黑马而来,通身的白和马儿的黑形成色彩上的强烈反差,只一眼就浓烈了她的整个眼眶,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惊艳感充斥着她的胸膛,只觉得这样的他再不是什么九天上冰冷的仙,而是一个四海为家,潇洒恣意的俊美侠客,亮得耀眼,帅得瞩目。 白子画抬头看来,和女孩失神双眼相撞,这一次竟是她先错开目光,转身仓促地走了。 她脸上那抹红,他看得分明,心情瞬间好上不少。 马儿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仰头嘶鸣一声,和白马一起往花千骨在的地方疾驰而来。 半个时辰后,两人告别措各拔一家,牵着马儿消失在了绿草坡后。 要说为什么是牵着而不是骑着,这就不得不问小徒弟花千骨了,她以前只御过剑御过风踏过云,哪里骑过马?白子画选的两匹又异常高大,她卯足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上去,又不想被他手把手教,最终越试越恼,越试越挫败,气恼之下直接丢了一句:我不骑了! 一点都不好骑,没事儿选这么高的马做什么? 白子画没说什么,牵着白马亦步亦趋地跟着,黑马要和伴侣在一起,自然是白马在哪它便在哪。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花千骨到底是觉得腿酸,可马是她自己说不骑的,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忍着腿疼又走了半个时辰。 突然,前方出现几个牧民,他们驻足在原地远远地看他们,花千骨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到有人骑马跑过来。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吁——”到了近前,他勒停身下的马,动作利落地翻下来。 花千骨被他看得莫名,又见他转头去了白子画那,指着白马说: “不知你可否割爱将这匹马卖给我?我妹妹出来放牛脚崴了,我只带了一匹小马,坐不了两个人,她不能走回去。” 花千骨看过去,果不其然少年的马儿不是很大,比起他们的很显稚嫩。 白子画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不卖。” 少年没想到会被拒绝,皱起眉咬牙掏出腰间的袋子,双手递过去。 “求你了,这是我全部的钱,请你把马卖给我,我妹妹真的很需要它。”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黑马忽然奔了过来,仰着头愤怒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两只强健有力的前肢高高扬起又砰一下砸落地上,吓得少年惊魂未定地退后一大步,直觉它想踩他。 这么烈的马这男人怎么连绳都不牵?他心惊胆战地看一眼白马,终于意识到这两匹马可能是一对。他当着主人的面想独自带走白马,作为伴侣的黑马怎么可能同意呢?这也侧面说明了这马的不凡,竟能听懂人话。 实在神奇。 眼看白子画这儿行不通,少年又打起花千骨的主意来,小心翼翼走过去,捧着钱袋说: “姐姐,你行行好,跟你丈夫说下,我妹妹脚疼真的走不了路,我骑的这匹不乐意让我妹妹碰,载不了她。真的,求求你了。” 花千骨眼睛微微睁大,恼火不已:“你说什么呢?谁告诉你我们是” 她偷看一眼白子画,终究还是咬牙说出了“夫妻”二字,少年被她训得一愣,看看白子画又看看她,不明所以地回了句:“可你们都穿着汉人的衣服,又带的黑白两匹马,不是夫妻怎么会一起走在大草原上?” 那男的总落后一步跟在后面,是吵架了。 “……” 今儿是绕不过去这个话题了是?措各拔一家当他们是夫妻,这个少年郎又当他们是夫妻,她跟白子画就那么有夫妻相? 听见少年说妹妹脚崴了她本还想过去看看,没准能凭借前世学的那么一些医学知识帮上点忙,但现在的花千骨很恼火,想着脚又疼,于是转身大步走到白子画面前,伸手给他,娇喝道: “扶我上去!” 骑就骑,他们自己的马她还骑不得吗?这少年这么没眼力见,她才懒得帮。自己就是废人一个还想着帮这帮那,她真是疯了! 白子画不太明白小骨怎么突然就想骑马了,不过还是伸手扶她坐了上去,黑马在原地抬了抬蹄子,对一脸懵逼的少年不屑地喷出一口气,径直走了。 白马紧随其后。 少年哪能看着马就这么跑了啊,当下骑着自己那匹去追。 “哎?姐姐你别走啊!我承认自己说错了还不行吗!” “大哥哥你说说话啊!” …… 第31章 糖宝回归 最终,花千骨到底还是帮了忙,驱使着黑马到了草地那头,小姑娘脚崴的不算很严重,她稍微使点劲就将骨头正回来了。 少年傻了眼,呆呆问她:“你们是蒙医?” 这是草原人对大夫的称呼,他见花千骨手法这么熟练,很难不联想到。 微微一笑的花千骨真想夸他一句傻孩子。 “正骨位而已,不难,我也只会这个。” 这小妹妹脚好了,他们便不用被迫卖马,这少年郎也就不会再纠缠下去,互惠互利罢了。 “喔,那是我想错了。” 唉,要是蒙医就好了,他再求求情没准能学到一招半式,下次再出现类似情况也能解决了。可惜。 花千骨没去管他的长吁短叹,看眼黑马又看眼白马,她果断拍拍白马的头,待它上半身趴下后直接爬了上去,这不比手脚并用翻上来轻松得多? 也多亏了这少年郎,不然她不会发现马儿这么灵性,自然想不到用这种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地上马。 白子画上了黑马,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茫茫绿野上。 回到江城已经是五天后,三天骑马一天马车,最后一天腾云。与来时不同的是,云上多了两匹如胶似漆的马。 花千骨眼睁睁看着白子画在院子后面收拾出一个马厩将二马关进去,然后变出会活动的纸人定时喂草喂水,二马吃在一起喝在一起,做什么都黏黏糊糊的。 花千骨不爽了,跑进去想将白马拉出去单独找个地方关着,结果平时温温顺顺的马儿死活不动,她越是往外扯它就越往里挪,打死都不和黑马分开。 一人一马斗法似的拉扯半天,最终以花千骨体力不支摔在地上结束。 哼唧兽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张着嘴发出哼唧哼唧的笑声,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成功让花千骨黑了脸。 怎么着?她就是看不惯白子画带回来的这两家伙腻腻歪歪,连它都敢笑话是? 反了他了! 大喊一声,花千骨五指成爪狠狠扑了过去,成功将某个得意忘形的小粉猪按在地上摩擦,塞了它一嘴干草。 哼唧:呜呜,伤天害理!没、兽、权、啊!! 冬天是冬眠的季节,不止动物疲乏,人也是。花千骨上午刚和白马斗智斗勇,下午就一个劲的打哈欠,吃饭时有气无力的,匆匆塞完几口就回屋了。 白子画虽觉得奇怪,却没说什么。 接下来半个月,二人相安无事,白子画每天不是在药房就是去厨房做饭。花千骨打从苏醒那天就知道了每顿她吃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一开始还会介意,后面渐渐释怀了,因为他总有各种法子逼她就范。 这天,花千骨刚往嘴里塞一口米饭,忽然听见一阵沉闷的敲击声,她动作一滞,转头一看厨房门明明开着的。 白子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有人敲门?” 白子画剑眉微蹙。这座府邸里里外外都被他下了很强的结界,除了他和小骨之外没人进得来,他们都在这里,怎么可能无故响起敲门声? 起身走到门口,外面银装素裹,被雪压垮的枝桠和枯死的草堆静静立在那里,除了偶尔雪落下的声音和风的呼啸外不见任何异常。 白子画深沉凌厉的眉眼扫过院中每一处,风的呼啸声、雪的坠落声……每一道再轻微再细小的声音都在他耳中无限放慢放大,万物了然于胸,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突然,他左手一抬,瞬间抓住虚空中的某物,仙力裹缠其上,小小的方木盒子瞬间现出原形。 不知为何,花千骨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源可溯的慌乱,生怕盒子被他毁了。 “你等等!” 白子画看过来,不明白小骨怎么突然这么紧张。 她跑出来,盯着盒子的眼睛只一眼就移不开了,耳畔渐渐响起一道极具蛊惑意味的空灵声音,不断说着 ——打开它。 白子画将盒子来回检查,发现上面只有一道不算复杂的封印,对小骨并没有威胁,于是“咔哒”一声打开了,旋即瞳孔一缩,盒子没拿稳掉了下去。 花千骨眼疾手快接住,低头去看,下一秒一个不明生物嗖的冲出来糊她脸上,狗皮膏药一样扒都扒不下来,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脸。 “骨头妈妈!糖宝总算见到你了!呜呜呜,糖宝想你想得好苦啊!” 听见这道声音,花千骨真的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将肥嘟嘟的绿虫子强行抠下来放到手心里,那胖乎乎软软糯糯的小青虫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糖宝吗?!! 瞬间,她眼眶通红,眼泪一滴滴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不住落下来,分分钟在手心里成了一个小水洼,吓得糖宝一激灵赶紧爬她手腕上,这才免了被淹死的下场。 花千骨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会儿扯着她的小腿看看完不完整,一会儿捏着她的脸看五官变没变,直将糖宝翻来覆去,掂上掂下检查得晕晕乎乎才罢休。 “骨头,我,我要晕了……” 几百年没见,骨头妈妈怎么变得这么神经兮兮啊?她们刚刚重逢,她不应该捧着她ua~ua地亲亲叫宝宝吗? 好晕,可怜的她都快被骨头妈妈蹂躏死了,呜呜。 终于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花千骨抱着她左亲右吻,泪水蹭得糖宝满身都是。 她那些年最伤最深的痛和悔恨,最大的遗憾和不甘,终于在这一刻圆满,重获珍宝的喜悦和感恩,没有人可以理解。 糖宝还记得生前所有事,但是道行和灵力全无,又要重新从最低级开始修炼了。 心情平复下来,花千骨总算问起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简直太惊喜了有没有! 糖宝瞧一眼已经回屋不言不语的白子画,摇着头顶上的小触角开心地说: “我已经醒了好久了,但一直被锁在盒子里出不来,然后不明不白到了尊上手里,紧接着就看到骨头你了!” 上次东方爸爸就隔着盒子说要送她来见骨头妈妈,没想到行动这么快,虽然没提前打招呼,但只要能和骨头妈妈在一起就好啦~ 不过,尊上的脸色好吓人啊,他好像不是很欢迎她…… 花千骨听完她的解释点点头,不用猜也知道是东方干的了,也只有他能使那些稀奇古怪的招数无视白子画的结界把糖宝送进来。 她看向屋里的人,心情好,出口的语气也比平时温柔些。 “我吃好了,先回屋了。”说完抱着糖宝开开心心往回走。 路上,糖宝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说:“骨头,你就这么走了,尊上会不会生气啊?” 她赶在骨头和尊上吃饭的时间出现,这个时机着实不太好,虽然尊上杀了骨头这点让她很愤怒很讨厌,但东方爸爸也说过,骨头是尊上复活的,他们之间通过秘法已经有了不能割断的牵连,骨头暂时离不开尊上,尊上也不会放弃骨头。所以,无论如何她只能先放下过往恩怨好好待在骨头身边,既能陪着骨头,也能替东方爸爸站个岗,防止坏尊上近水楼台先得月! 唉,想想就任重道远呢,她千万得忍住脾气对尊上客气点,绝不能惹恼了他将她赶了,不然哭都没地方哭。 惹他生气?这么久以来她惹他生气的次数还少吗?他们之间根本就一直僵着好不好。 花千骨推开门,把糖宝放到软软的床上,一边给她找零食一边无所谓道: “他生气又如何?总不会当着我的面把你扔了,除非傻。” 生气谁不会,今时今日她还怕他白子画不成?索性已经这样了,她也不在乎更僵一点,最好一走了之,谁也别碍着谁。 糖宝嘴巴张成了o形,突然跑过来不可思议地围着花千骨看,那眼神活像是第一次见她。 “骨头,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了?” 花千骨剥开一颗糖炒栗子给她,挺疑惑的:“什么变了?我长大了是真的。” 这幅身躯和相貌她总体而言还是很满意的,起码下次见到杀姐姐不用再小心翼翼藏着脸了,没准她还能和他比一比,撬动撬动他那个六界第一美的称号,然后杀姐姐一定会疯了样的补水敷面膜,用各种办法让自己变得更美,最后摸着脸蛋傲娇地对她说: ——看!姐姐我还是魅力不减当年?小不点你要学着点。 “噗嗤——” 糖宝歪了歪头,“骨头,你在笑什么啊?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她只是说她变了,没说什么笑话啊,骨头又开始神经兮兮了。唉,下次见到爹爹一定要问他要一些静心宁神的药,骨头吃了就能好了。 花千骨点点她的小脑袋,眯着眼睛说:“我啊,只是想到杀姐姐了,回头她要是看到我长得这么漂亮,会不会产生危机感?然后又紧张兮兮地跑去睡美容觉,把大权交给春秋不败,那有些人可就惨咯。” 也不知道这些年杀姐姐都在做什么,她死了,他应该没少给仙界添堵。 糖宝将脑袋埋下去嗷呜啃了口栗子,小嘴塞得鼓鼓囊囊的,还在含糊不清地说:“原来你在想这个啊,我还以为你又神经兮兮了呢。” 花千骨纠正她:“什么叫神经兮兮,我这只是紧张外加想得多而已,我可是你娘亲,你这小虫子要对我客气点知不知道?当心下次不给你菜叶子吃了。” 糖宝心说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去找呗,但面上还是配合地点头哈腰,模样动作好不滑稽。 “是是是,骨头最聪明最漂亮了,我不该说你神经兮兮,下次夸你天下第一漂亮第一温柔好不好?” “哈哈哈,糖宝你嘴怎么这么甜了,净拍马屁~” “对啊,我就是拍你马屁啊,骨头妈妈喜不喜欢?” 花千骨抓着她给了个大大的香吻,“喜欢喜欢!我家糖宝拍的马屁最甜了,妈妈最喜欢你了!” “嘿嘿嘿,我还要吃栗子~还有点心!” “行,我给你剥,今儿这些都是你的。” …… 一人一虫其乐融融地说着话,窗外,白色衣角一晃而过。 “咯吱——“ 半破旧的府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沉沉的一声响,被惊动的鬼老头气势汹汹跑出来看,待看清来人后吓得差点三魂不见了七魄。 “你你你,你怎么又来了?!” 天杀的,上次不是都找到东西了吗?这疯子咋又回来了啊! 真是做鬼都不安生。 白子画淡然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下一秒瞬间五指成爪将鬼老头吸了过去,磅礴仙力涌入本就脆弱的魂体,像一把刀在血肉里反复扎搅,痛得鬼老头不住挣扎,生不如死。 他嘴角勾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倒要看看,那个人究竟出不出来。 没让他等太久,阴影处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贯的温和嘲讽,还有一下一下的鼓掌声。 “上仙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来我家还想杀我的人,长留就是这么教人礼仪的?” 白子画一把丢开鬼老头,横霜剑出手,直指堂上的东方彧卿。 “本尊这些年不曾找你的麻烦,你却在这个时候将糖宝送过去,东方彧卿,你是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这会儿的东方彧卿是大人模样,闻言微微笑着,一身青衣翩翩儒雅,温暖如春,可与白子画对视的目光却如绵里藏针,涌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波涛暗流。 “怎么会?上仙杀我千百次了,哪一次不是干脆狠绝的?偏偏我这人命硬,不好死,哪个地方做的让上仙不满意了,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你说是不是?” 白子画面色如霜,只当没听见他字字挖苦的话:“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糖宝复活是迟早的事,她来找小骨他也可以理解,但错就错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他一直知道东方彧卿在轮回,也早就做好了小骨复活后会去找他的准备,可他明明活着却一反常态地什么都不做,反倒在这个关头把糖宝送过去,这让他怎能不怀疑他的用心。 前世小骨在他死时的承诺言犹在耳,这么多年一直像根毒刺狠狠扎在他心头,痛得他夜夜不得安睡。若这一次小骨恢复后还是坚持要跟他走,他要怎么办…… “呵呵,别急啊,有话好好说” 东方彧卿话没说完,一道银光忽然劈头盖脸打过来,凶猛强悍,杀意凛然。 他瞳孔微微睁大,却没避开。 “白子画,骨头知道你来找我吗?” “砰”一声巨响,银光在他鼻尖前一毫米的位置生生偏离方向,一下将角落的石墙击成粉末。 他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脚尖离地,白子画浑身散发着让人心颤的阴森暴虐气息,双眼赤红如血。 “本尊不准任何人拿小骨威胁我!” 第32章 差点败露,惊心动魄 “呵,不准?白子画,你是用什么脸说出这句话的?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东方彧卿满脸通红,被掐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说。 他承认,白子画对骨头是有爱,可事实证明在他心里占据第一位的永远都是对苍生的大爱。他这种高高在上惯了的了人是永远不会明白骨头的坚持的,他既给不了她想要的陪伴也不敢做出一丝半点的誓言。这样一个没有心的男人怎配拥有骨头的爱呢? 两百多年前他杀了骨头,两百多年后却又亲手复活了骨头,是日日夜夜的思念也罢痛苦也罢,都改变不了他残忍无情的事实,这样一个人,他怎么敢让骨头再待在他身边啊…… 白子画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突然咬着牙大吼一句:“你闭嘴!” “怎么?被我戳中痛点了?你对骨头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你瞒不了她永远的……” “我做了什么……” 白子画低笑一声靠近他,眼中的狠厉前所未有,近乎病态:“瞒不瞒得了我说了算,东方彧卿你记住,下次……胆敢再靠近小骨一步,我要你魂飞魄散。” 说完这话,他一把收回箍在男人颈间的手,化作云雾消失。 远离战场的鬼老头见人走了,这才急急跑过来查看东方彧卿有没有受伤。 “主人你没事?有没有大碍?” 东方彧卿摆手,捂着脖子咳嗽的刹那身体渐渐变小,直至成为一个七岁大的小男孩。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白纸叠成纸鹤,进屋不知道写了什么,然后用火烧了,将纸灰倒在院子的花坛里。 “青灰,你把房子打扫一下,重新选拔一批朽卫,去街上贴上告示,就说异朽阁自下月起重新开张,广迎八方来客,有要实现心愿的皆可来此,礼物……” 东方彧卿想了想,说:“暂定为阴历十月出生的女子的一根头发。” 鬼老头弯下腰,恭恭敬敬:“是,主人。”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东方彧卿看着雨幕中越发荒凉的院子苦涩一笑。骨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但愿一切来得及…… 白子画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偌大的府邸漆黑一片,女孩的影子被夜明珠的光打在窗纸上,正前面还有一个跳上跳下的虫子轮廓,两个人嘻嘻笑笑的不知在做什么。 白子画走过去,站在房门外侧耳听屋里的动静。 花千骨真的快拿糖宝没办法了,有气无力地吐槽: “糖宝,你别画了行不行啊?从天亮到天黑你折腾大半天了,我脖子都快僵死了。” 糖宝动作不停,两只触角紧紧抱住一支比她身子长两三倍的眉笔,小心翼翼从眉尾画到眉尖,小眼睛聚精会神的。 “骨头你再忍忍,画完这个我保证停下!” “你的保证光今天一天我都听了不下八次了,哪一次是真的?好宝宝,乖宝宝,咱们明天再玩,先睡觉好不好?” “不好!” 糖宝嘟着嘴,丢开眉笔转头又抱起一支描花钿的细笔来,沾上红色丹蔻在女孩眉心轻轻一压,一个浑然天成又红艳艳的松针形花钿就大功告成了。 她兴奋地拖来一面镜子,让花千骨自己看。 “骨头你瞧,我的手艺是不是特别好?我就说这种妆容很适合你嘛,你还不信。回头我再从异朽阁的信息里调一些其他样式的,每种都搭配衣服给你试一试,到时再给爹爹传回去,他看见了一定会夸我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光顾着邀功,有没有想过我在这儿坐着一动不动任你捣腾也很累啊?” “哎呀骨头~那不是以前你不肯长大我没机会化吗,现在你也变成大人了,五官又这么好看,不打扮打扮真的很浪费哎~” 天知道她这样近距离看着骨头妈妈的盛世美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呢。 花千骨看着镜子里美美的自己,半晌哼了一声,对某个骗子虫的话不予置否,不过也让她想到另一个问题。 “糖宝,你什么时候能化形啊?” “我?我才复活不到两个月,灵力低微,前世之所以能那么快化出人形是因为吃了尊上种的千年冰莲,这辈子嘛就不可能那么好运了。假如老老实实修炼,快则五六十年。” 花千骨脸一垮:“不是,这么久?” 到那时她会不会都成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了啊?走路还要人扶。 糖宝可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小手叉腰瞪她:“你以为灵虫修炼起来那么容易啊?你们修仙还一步一个脚印呢,更别说我了,本来就没什么章法可循,如今又是在灵气稀薄的凡间,唉。” 虫生艰难,化形遥远啊。还是长留好,随便吸一口都是纯净美味的仙泽,每天喝一口清晨的露水都能强身健体,精神百倍,哪像这贫瘠荒凉的凡间,灵力没有,随便治个病都得费老大功夫,真是气死她了。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可能和骨头妈妈说的。长留虽好,却充满了太多悲伤的记忆,实在不适合多提。 花千骨拍拍她的头,有些歉疚:“对不起啊糖宝,要不是我没用,你可能就不需要修炼那么久才能化形了,假如留在东方身边,他肯定有办法帮你。” “呸呸呸!傻骨头你在说什么啊,我又没怪你。爹爹对我是不错,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啊,化不化形的目前一点都不重要,我就算是虫子身也照样能吃能喝能跑跳,什么都影响不到啊~” “你啊就知道安慰我。” 糖宝嘿嘿两声,突然神秘兮兮地变出一张两面全黑的纸,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是爹爹让我给你的,他说用火烧一下,上面就会有字现出来。” “他没说写的是什么?” “没有,爹爹给我的时候专门说了要在尊上不注意的时候给你,绝对不能被发现。” 听她这么说,花千骨也紧张起来,莫非是非常重要且只能被她知道的事?不然从来算无遗策,不慌不忙的东方何故会这么谨慎?普通的事明明在梦里就能说。 她点点头起身想去找蜡烛,没想到糖宝早就准备好了,咒语一念,一个精致小巧的青莲烛台瞬间出现在桌上,连火苗都是现成的。 花千骨给了她一个赞扬的眼神,走过去将两边的窗户全部关上,直到确认四下无人才一点点把黑纸放到火上去…… “叩叩——” 突然一声门响,吓得一人一虫肝胆俱颤,花千骨担心门外的人突然进来,赶忙低下头将火吹灭,把黑纸塞进袖子里。 糖宝只知道怎么从异朽阁拿东西,却不会往回放,情急之下她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烛台往内室飞。原本想放进抽屉里,但烛台太重她又力量有限,只好匆匆忙忙往桌上一丢,赶紧出去。 “骨头,好了。” 花千骨点头,朝外面喊了声:“进来!” 房门打开,白子画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走了进来,说:“下午看你没吃多少,我煮了碗面。” 花千骨生怕他看出房间里的异常,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端端正正地站着,把身后的烛台挡得严严实实。 “好,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吃。” 白子画嗯了声,目光落到她脸上,忽然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一遍,脚下一动走了过来。 糖宝紧紧捂着嘴巴,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男人一点一点走来,明明声音不大,花千骨却觉得他的脚步声沉闷得吓人,像一匹藏在暗处的狼盯上了觊觎已久的猎物,危机四伏。 终于,他到了她面前,她颤着睫毛抬头看去,男人也正低下头。由于背光的缘故,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感觉自己被一双灼热的视线紧紧锁着,逃无可逃。 气氛危险而又暧昧。 他冰凉的手忽然搭上她的手臂,将滑到肩膀的衣服轻轻往上拉,低声说: “夜里凉,这种露肩的裙子白天太阳大的时候可以穿会儿,晚上容易生病。” 花千骨扯扯嘴角露出一抹礼貌温和的笑,顺着他的话点头:“嗯,我下次注意。” 今儿光由着糖宝对她各种瞎捣腾了,忘了身上这件是她从异朽阁变过来的新裙子,不仅颜色明艳,连款式也非常露骨大胆,也不知道白子画有没有发现这不是她衣柜里的…… 花千骨悄悄看一眼趴在桌上埋头装死的糖宝,咬牙。 下次绝不能再由着糖宝胡闹了,就算她想给她打扮也只能用她的衣服首饰,不然风险实在太大了…… 白子画将女孩细微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眸中闪烁一瞬,若无其事地收手。 “你早些把面吃了,碗放在那儿明天我来收拾。” “好。” “时间匆忙,今晚你先让糖宝睡在首饰盒里,找张手帕给她当被子,等明天我上街买一块合适的木材,做成小床给她用上。” 嗯?尊上居然要给她做床?! 糖宝支楞起耳朵,忍不住晃动触角开心起来。 花千骨也觉得意外,心底微微触动,嘴角的笑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我知道了,谢谢。” 他这么冷心冷情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怎么可能愿意屈尊降贵给一个灵虫做睡觉用的东西,虽然他们之间隔阂未消,但在这点上花千骨没法说他,只能心存感激。 白子画摇摇头,转身。 花千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渐渐松了口气。 却想不到,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忽然顿住,转身回来在她发间嗅了下,看着她,神色不明。 “你身上有一股蜡烛的味道。” 花千骨心里咯噔一声,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她要怎么说?他们虽然住在凡间,但平时一直用夜明珠照明,蜡烛那种东西是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如今要怎么解释气味的来源呢…… 她抬起头,男人正在看她,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这时,糖宝突然急急飞了过来,怀里抱着一个半烧焦的炒栗子。 她停在二人中间,几十只小手局促地交叠在一起,表情害怕又愧疚,低下头嗫喏道: “对不起尊上,是我那会儿突然想吃热乎的炒栗子,天色又太晚,我和骨头妈妈就用了蜡烛……” 白子画挑了挑眉,低头问花千骨:“是这样吗?” 女孩正在心中夸赞着糖宝的机智,闻言轻轻嗯了声:“确实是糖宝说的那样,只不过蜡烛的火太小了,栗子只热了一半,还没吃你就来了,味儿还没散完。” …… 白子画看着女孩,半晌,哑着声音说了句知道了,而后离去。 房门关上,一人一虫瞬间脱力般往床上一瘫,花千骨经过这遭再不敢随随便便把黑纸拿出来。她和糖宝合力把鸡蛋面吃完,三两下洗漱完往床上一躺,熄灯睡觉。 * 白子画的房间里漆黑一片,他弯着腰双手撑在桌面上,手背青筋暴起,周围的所有东西随着他心绪不稳一个接一个浮上半空,地震一样剧烈颤动着,最后咔擦一声爆裂成无数片。 ——这是爹爹让我给你的,他说用火烧一下,上面就会有字现出来。 ——爹爹给我的时候专门说了,要在尊上不注意的时候给你,绝对不能被发现。 ——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吃。 ——确实是糖宝说的那样,只不过蜡烛的火太小了,栗子只热了一半。 …… 糖宝压低的话和女孩骗他的话字字句句响在脑海,白子画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傻子,这样就看不出小骨在骗他,听不出她那些破绽百出的谎言。 可很悲伤,他不是。 简单的愤怒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制住那股跑去质问她的冲动。 第一次,他给了她机会,她没说。第二次要走了,却又突然很不甘,他想:再问一次,没准这次委婉一点,再温和一点,小骨就愿意坦白了呢?可事实却伤得他体无完肤。 东方彧卿……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哪里比不上他!! 怒到极致,白子画一拳砸到桌上,手下的紫檀木桌震动一秒,瞬间化作靡粉。 好久好久之后,他直起身,惨白的月光照到侧脸上,眼底红光一闪而逝…… 第33章 一觉睡醒喜当娘 更阑人静,一道白影轻开房门,慢步跺入,淡粉色轻纱后是女孩沉睡的眉眼与清浅的呼吸。 不知梦见了什么,她秀眉微蹙,连带呼吸也多了几分急促。这时,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按压上她眉心,璀璨柔亮的银光瞬间漾满整间屋子…… 花千骨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久到她双腿乏力,嘴干口渴,躺下时连看天上的星星都觉得是水里自由潜跃的鱼儿身上的鳞光在闪。 一念至此,自己都觉荒唐。 上次是白鹿,这次又会出现什么呢…… 她泄了口气,爬起来又在这个梦境里走出很远很远,直到头顶的黑布渐渐被亮得刺眼的白光取代,这个梦,才算彻底结束了。 睁开眼,眼前却不是熟悉的白色帐顶和粉色纱帐,一个小小的人儿哒哒哒跑进来,掀开帘子直接耍赖似的趴到她身上。 “娘亲,你终于醒了,你答应给我做的竹蜻蜓呢?这都第三天了……” 娘亲好坏,骗他不抓螃蟹了却又不按约给他做竹蜻蜓,照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有新玩具啊…… 花千骨震住了,一下坐起,不可置信地捏住男孩的双肩。 “你,你喊我什么?” 不是她听错了…… 男孩疑惑地眨眨眼,问她:“娘亲你怎么了?” “不,不是的。” 花千骨摇着头,眼睛一寸寸扫过男孩的眉眼,竟渐渐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最可怕的,是这孩子居然……在喊她娘亲! 一定是梦,一定是,那个人怎么可能和她在一起,还有了孩子呢?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她推开小男孩急急忙忙下床,刚走出几步忽然顿住,犹疑着看过去,左手边赫然立着一面镜子,里面的女人长发如瀑,一身粉色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容貌绝美,身姿曼妙,形容慵懒。 花千骨呼吸一窒,慢慢挪到镜子前,手指颤抖着将脸侧的头发拨去一边,耳后那几个深深浅浅的红痕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眼底。 她如遭雷劈地后退了一大步。 男孩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很是担心:“娘亲,你是不是没休息好?鹤儿不要竹蜻蜓了,你去睡,早膳我已经吃了。” 花千骨深吸一口气蹲下来,问他:“告诉我,你全名叫什么?” “嗯?”男孩微微皱眉,依言答道:“白鹤归。” 竟,果真姓白…… 老天,这又是一个梦吗,可为什么如此真实?甚至她还能感到自己对面前这个男孩的那一种无法形容的亲近感,就好像……他真的是自己的孩子。 可她跟那个人……怎么可能呢? 大脑一片混沌,花千骨连思考都不会了,捂着额头拼命想到底是哪个环节不对。往常她陷入梦里面都能发觉到,最后也总能找到正确的路出去,可这一次完全没有头绪,仿佛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 这时,男孩突然朝她身后喊了声“爹爹”,花千骨旋即感到一道阴影罩住了她。 白子画看看她又看看儿子,随手变出一本剑谱递过去。 “别打扰你娘休息,去练剑。” 男孩不情不愿的,但迫于父亲大人的压力,只能弯腰行礼,和花千骨说上一句:“娘亲再见。” 别走。 花千骨心里呐喊着,一抬头男人竟然蹲了下来,冰凉凉的手指宠溺地捏她的脸。 “你怎么也学鹤儿蹲在地上,腿不酸吗?” 被他这一提醒,花千骨果真觉得两腿酸酸胀胀的,特别是某个无法言说的地方,竟然…… 她红了脸,眼睛闭上,脑中不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突然一阵悬空,她下意识惊叫一声,两手紧紧圈住面前人的脖子,见他正抱着她往床的方向走。 她没来由地一阵胆怯,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干什么?” 白子画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闻言低下头,故意逗她:“自然是睡觉。” 睡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花千骨眼睛瞪大,一时话都不会说了。 白子画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将人放到绵软的被子上,摇着头哑然失笑:“逗你的。” 他在床边坐下,忽然伸手变出一个长方形锦盒,神神秘秘的。 “打开看看。” 花千骨紧张地瞧着他,没接。 今日男人穿了一身对襟广袖白衣,长及膝的墨发用勾金丝白玉簪半披半束,胸前连着一串华贵的金色流苏,腰间束着宽边金腰带,说不出的清冷威严。 这到底是不是梦,白子画现在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花千骨脑子乱嗡嗡的,拿不准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在这诡异的情景下说话,万一说错了暴露了身份,这个梦境是不是就能解除了?又或者继续陷入下一个梦境? 见她失神,白子画捏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语带疑惑:“小骨?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心不在焉的?” 往常每每到了这一天她都会很高兴,基本不等他来就已经领着鹤儿下殿了,今早睡过头不说,还恍恍惚惚的,白子画有些担心是不是昨夜累到了她。 “你……” 花千骨目光落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又向上移看他的脸,眉头越蹙越紧,眼神越来越诡异。突然,她甩开那只手往后一躺,拉过被子兜头一罩,心说快睡快睡,醒了就正常了,醒了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的这番操作把尊上大人看得直犯迷糊,他倾身过去,隔着被子拍她:“小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师弟过来给你看看?” 儒尊?儒尊不是一直在长留吗?该不会……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一声高喊,笙箫默人未到声先至,驾着祥云慢悠悠而来。 “师兄,千骨,你们弄好了吗?大家伙儿可都到了!” 白子画喊了声知道了,又转头拉小骨的被子,“小骨?” 别喊了别喊了,我听得见啊!被子里的花千骨紧闭着眼,银牙一咬露出半个脑袋,头顶上男人满含担忧的脸近在咫尺,冰凉凉的大手直接贴上她额头。 “我没病。” 花千骨拉开他,一脸无奈地坐起,“外面在做什么?” 什么叫大家都到了。 白子画答道:“你今天生辰,我放开了绝情殿的结界,幽若她们都上来了。” 那就是庆生喽?花千骨好想说她不想过生日,不想见客,只想赶紧一棍子敲晕自己好回去正常世界。 唉。 “别叹气,今天你可是寿星。”白子画笑着,在女孩唇上轻轻一吻,起身去给她拿衣服。 一触即分的感觉,花千骨却呆住了,手指愣愣抚上嘴唇,不敢相信刚刚主动吻她的人居然是他。 魔幻,太魔幻了。 每年花千骨的生辰白子画都会亲自下厨,今年也不例外,火夕等人早早缠着笙箫默上来,还未落地就闻见一股让人口水直流的饭香味,再一瞧院里的长桌,满满当当摆了三个,刚好坐满他们,忘忧酒什么的全管够。 “小归归~~” 幽若、糖宝、舞青萝三人喊着让人甜的发腻的称呼直奔院子里练剑的小仙童,仗着个子高把小小的白鹤归团团围住,笑魇如花地想尽法子诱他喊姐姐,好好的小仙女净成了隔壁家的狼外婆。 “……”又来了。 白鹤归无语地看着她们,收了剑,留给三人一个正气凛然的后脑勺。 “……” 真不愧是尊上的儿子,真不好骗啊…… 花千骨正在屋里梳头发,一个紫铃兰流苏刚插上发髻,委委屈屈的白鹤归就跑进来抱住了她的腿。 “娘亲,幽若师侄又骗我喊她姐姐……” 每次都这样,明明是师侄却偏要翻身当姐姐,一个两个跟诱拐儿童的大灰狼似的,好坏喔。 爹爹说了,除了摩严师伯和笙师叔,全派上下都要管他喊一声小师叔,作为娘亲的徒弟,幽若师侄怎么能欺到他头上去呢?不对,大大的不礼貌。 花千骨低头看着男孩与白子画有八分相似的脸,心里的情绪复杂得跟越扯越乱的毛线团似的,半晌将人轻轻一抱安置在自己的腿上,面对面问他: “那你是怎么说的?” 昔日的那些故人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她却慢吞吞在这儿梳妆,难以形容内心究竟是激动多一些还是逃避多一些。本身被复活这件事就是她意料之外的,如今又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儿子,白子画则摇身一变成了她夫君,这一连串的变故实在让她应接不暇,到底怎么做才能脱出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呢…… “崖折百花迟日晚,鹤归清夜唳声遥。” 鹤归鹤归,吉祥长寿…… 白子画该是打从心底疼爱这个孩子的。 “娘亲,你在说什么?” 白鹤归觉得自家娘亲打从那会儿醒来就不太对劲,自言自语不说,跟她说话还老走神,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爹爹那么紧张娘亲,就没发现吗? 花千骨摇摇头,道了句没什么,然后牵起男孩的手慢慢往外走。 既来之则安之,就让她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就当提前见见那些故人。 出了门再拐个弯就到了设宴的地方,糖宝、落十一、火夕、舞青萝、朔风、清流,还有好多前世的熟人都到了。话唠一样噼里啪啦输出的幽若一看到她,立马站起来摆手。 “师父,这里!” 粉衣服,包子头,娃娃脸,天真纯粹的笑脸和记忆里追着自己一个劲认师父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花千骨看着她,眉目微微一动,点了下头。平静过头的状态让所有人不约而同愣了下,糖宝和落十一相视一眼,提起裙摆快步跑过来问: “骨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瞧着一点都不兴奋啊,有点奇怪。 “没什么,坐。” 近前的两张桌子都已坐满,她只好带着白鹤归坐到最右边那张,抬头就对上摩严算不上难看也算不上好看的一张脸。 这个人对她的成见有多大她是知道的,往常还能念在白子画的面子上喊他一声师伯,但自打东方惨死于他手下她就再没那份心了,四目相对只当没看见。 笙箫默只当看不见二人的波涛暗涌,一拂袖坐到花千骨左手边,夹了块排骨来吃。 “嗯,二师兄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肉质软烂得宜,酱汁入骨,说出去谁敢信他不食荤腥啊?” 说着夹起一块放进白鹤归碗里:“来,鹤儿,尝尝你爹的手艺,你们娘俩真是太有福了!” 这么好的二师兄,仪表堂堂,能文能武,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简直是仙界的模范男人啊,千骨可真是好命哟~ 白子画端来最后一盘炒青笋,优雅地拂袖入座。 “吃个饭还那么多话。” “哎?二师兄,我这可是在夸你好不好?不信你让千骨评评?” 怎么又扯到她了……花千骨懒懒掀起眼帘,没看一座之隔的男人。 “是不错。” 厨艺这方面,现实里的白子画就已经进步神速了。 笙箫默笑了,道:“看,师弟我可从不说半句多余的话。” 白子画懒得看他得意:“吃饭。” 他用空碟子把放得远的菜各夹上一点,然后放到花千骨面前,再给儿子的碗里夹了适量的素菜和荤菜,这才举筷吃自己的。 自打白鹤归能上桌吃饭后,他和花千骨便一左一右地坐着,每次给她夹完再给儿子夹,自己反倒不怎么注意。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家子早已习惯。 但摩严是每年来一次,次次都不曾看顺眼过。这不,他放下碗背对众人喊道:“十一,去给为师倒杯茶来。” 落十一正在帮糖宝剥虾,闻言愣住,环顾一圈注意到前面的花亭里就有热茶,于是快步过去。 摩严却又说:“为师要喝自己制的茶叶泡的茶。” 这下目的够明显了,不就是要落十一立马回销魂殿去取的意思吗?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但,是为什么呢? 第34章 千骨出面,尊上就没有不答应的 糖宝皱起眉,觉得这个要求多少过分了。明明大家吃饭吃得正开心,他却非要人现在离开去帮他取茶叶,有现成的不喝非要喝自家的,这是什么古怪的要求?就算十一是他徒弟,也不能这么不顾及他的感受? 她站起身想说理,落十一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取个茶叶而已,他快去快回就是了,犯不着因为这个坏了气氛。尊上劳心劳力布置这场生日宴,为的就是让千骨开开心心过个生辰,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就你听话! 糖宝郁闷地瞪他一眼,转头看眼摩严,终是坐下了。 落十一立马出发。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后面茶叶拿过来了,摩严却还不满意。 “你就别回去了,坐为师这桌,给大家布个菜。” 什么?! 落十一紧张地看过去,桌上就师父、儒尊、清流,还有尊上一家子,都是他们一辈的,他这个徒弟插进去算个什么事…… 笙箫默知道落十一这是遭受无妄之灾了。 “大师兄,我们自己吃就行,不需要十一布菜,你让他回去,糖宝还等他呢。” 不说糖宝还好,说了摩严立马蹙眉。自打花千骨带那灵虫重归长留,他这徒弟就没一天是正常的,往常任劳任怨能陪他处理事务到半夜,干啥都不挑剔。后来却为了多陪那灵虫,每天一到点就溜,手里弄不完的活儿也往下布置,哪还像他记忆里那个本本分分的乖徒儿。 真是气死他也。 落十一怕摩严把不满表达出来惹尊上不快,忙搬来凳子对笙箫默说:“没事的儒尊,我就坐这儿,糖宝那有青萝她们陪着,不打紧。” 坏十一臭十一,明天别想她陪他在贪婪殿看册子了! 糖宝狠狠咬一口排骨,对某个唯师不逆的男人扔去一个眼刀子。 落十一苦笑。他也不想啊,可师父已经点了他名,要是不顺着做的话难保不会说些不好听的话拉着脸色,这又是在千骨的寿宴上,怎么能给主人家气受呢…… 花千骨静静吃着碗里的菜,对摩严这一出不明显的指桑骂槐明白得透透的。不就是看不惯白子画忙前忙后伺候她们娘俩吗?又或者是伺候她。 以为这样她就会心生愧疚,害怕得说自己得寸进尺,不贤良淑德吗?摩严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只见她筷子一伸,夹了个咸香的盐焗鸡腿放进白鹤归碗里,又给他添了很多素菜。 “来,多吃点肉长高高,素菜也不能落下,要营养均衡。” 白鹤归吸溜一口粉条,捧着碗乖巧点头:“好的娘亲,你也多吃些。” 他小小的个子坐在全是大人的桌上有些格格不入,两条腿因为触不到地只能踩在椅子的底杠上,穿着和白子画如出一辙的小号白衣,眉眼精致非常。仰头看花千骨的时候,他大大的眼睛里好像盛着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嘴角也笑出了可爱的梨涡,整个人充斥着奶乎乎的萌气,看得花千骨一时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好像,有个儿子……也不是太坏。 摩严抿了抿唇,倒也不反感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但一看被晾在旁边无人认领的师弟,心里的不忿又上来了。 “十一,去给你二师叔敬杯酒。” 被点名的人眼睛一瞪,一口米饭差点没喷出来。 “咳咳——” 笙箫默摇摇头,嫌弃得替他拍背:“你说你吃那么大一口干什么,这饭啊要慢慢吃小口吃,细嚼慢咽才对。” “咳咳,师叔教育的是,弟子,咳,记住了。” 他擦擦嘴,小心翼翼抬头看白子画,对方正慢条斯理吃着菜,察觉到他的注视微一抬头,眼里的彻骨凉意差点没把落十一冻死。 呜呜呜呜,尊上的表情好可怕,他到底要不要去啊…… 看看绷着脸的师父又看看一脸狐狸笑的小师叔,落十一深感自己就是被拎来当球踢的倒霉蛋。明明是师父对千骨不满,间接招致了尊上的不愉快,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意见他们私底下解决不就行了吗,干嘛拉他这个本本分分,踏踏实实的无辜小弟子入局啊? 给尊上敬酒……这简直比一觉睡醒掉进群魔乱舞的魔窟,要了他的小命还恐怖啊! 呼—— 深吸一口气,落十一拿来桌上的空杯子两手捧着酒壶不快不慢地斟满一杯酒,而后两只手端起头皮发麻地往面无表情的白子画跟前凑。 “尊上,请喝酒。” 所有人的目光全看了过来,火夕悄悄跟舞青萝说:“你说世尊是不是专门坑十一师兄呢?居然让他去给尊上敬酒!这往那一站,尊上连眼皮子都不用抬就把人吓死了,咦,恐怖恐怖。” 舞青萝瘪了瘪嘴,一样也挺同情的,“唉,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了世尊这个师父呢,师命难违啊~” “我只能说,祝他好运。” 白子画没什么反应,掀起眼帘看一眼鞠躬恭恭敬敬端着酒杯的落十一,抬手夹了一片青菜来吃,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不知道眼前站着个人。 摩严脸色越来越黑,知道子画这是看出了他对花千骨的暗讽从而无声的对抗。他对花千骨是什么态度在场之人都清楚,旁人哪怕是说一句不尊不敬的话都会被他记住紧接着倒霉,若不是顾念他们同门千载又是在花千骨的生辰宴上,这会儿他怎么着也该被“请”走了。 但他就是看不下去! 花千骨不顾外界评说与他结为夫妻也就罢了,十月怀胎生下鹤儿,为子画延绵后代他也曾由衷感激过。但自古以来夫为妻纲,子画在外面处理派中事务,每天忙得早出晚归,脚不沾地,她花千骨什么都不用做清闲地待在绝情殿里,撑破天就照顾一下鹤儿。子画明明对她都这么千般温柔万般顺从了,她凭什么连在桌上给子画夹个菜斟个酒都懒得动!?作为妻子就是这么照顾丈夫的吗? 他都不敢想象平时在绝情殿里子画是怎么被她呼来喝去地使唤。 他看得最重的师弟,堂堂长留的掌门,六界修为最高最富声望的长留上仙,在她花千骨眼里就这么不值得珍惜,得到了就不在意了是吗! 岂有此理!! 这头摩严被气得七窍冒烟,落十一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动不敢动,全场最不受影响最放松的就只有小仙童白鹤归了。他见爹爹毫无反应把十一师侄晾在一旁,很是疑惑地咬了咬筷子。 “娘亲,爹爹是喝醉了吗?为什么不喝酒也不让人退下?” 他看十一师侄累得头顶都冒汗了。 花千骨摸摸他的头,突然觉得这么为难落十一也挺不好的,他什么都没干纯属被殃及的池鱼,糖宝那丫头还等着十一弄完了过去哄她呢。 “既然你爹爹不想动,那你帮十一把酒送到他手上好不好啊?这样你十一师侄就不用站得腰酸腿痛了。” 听见这话的落十一当即对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内心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在场就只有千骨能干预尊上的行为,再照这么站下去,他真的要成为全长留腰椎间盘突出第一人了。 白鹤归点点头,被花千骨扶着从圈椅上跳下来,蹬蹬蹬过去把落十一手里的酒杯接过,举高了送到白子画面前。 “爹爹,喝酒。” 白子画低头看着儿子,默了两秒后接过酒杯,仰头喝了。 落十一顿时长松一口气。 果然,只要千骨出面,尊上就没有不答应的。 摩严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接下来大发慈悲地把落十一放了回去,一顿饭下来再没找过花千骨什么事。 饭后落十一追着生闷气的糖宝慌慌忙忙飞走,摩严急着回去处理贪婪殿没弄完的事务,御风走了,幽若和舞青萝还想逗逗精致得跟瓷娃娃一样的白鹤归,一直留到吃了晚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绝情殿。 人都走了,偌大的院子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花千骨抱着香香软软的儿子坐到桃树下白子画搭的秋千架上,耐心十足地教他怎么编竹蜻蜓。 在母子俩的通力协作下,一只漂漂亮亮,展翅欲飞的竹蜻蜓很快就做好了,白鹤归开心地跳下秋千,举着它满院子跑。 “呼——飞喽!” 他抬高手臂用力一扔,竹子材质很轻很轻的竹蜻蜓瞬间迎着气流往前滑出一段距离,随后晃晃悠悠飞了一小圈又落回地上。 花千骨看着小小的人儿乐此不疲地跑来跑去,眼里悲伤不再,微勾嘴角,浑身散发着水一般的温柔。 这是第一次,有除糖宝之外的孩子缠着她依恋地喊她娘亲,一开始她还不太能接受自己突然多出个儿子的事实,但一天的相处下来,她竟然也开始沉醉其中了。 这个孩子和他父亲长得是那么像,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行为举止,几乎都是白子画的翻版,资质也非同一般,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当然,长期的耳濡目染和言传身教下来,他也不单单只学会了白子画的沉稳冷静,还有属于孩子一面的活泼纯善,花千骨仔细观察下来,觉得鹤儿某些方面跟她这个娘亲也挺像,单就对爹娘的亲近度而言,他显然更喜欢黏着她。 这么奶呼呼乖巧听话的小宝贝,她好好当一回他的娘亲也不错~ 正想着,一直静止的秋千忽然动了,转头一看,白子画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大手有一下没一下推着椅背,既不会摇不起来也不会把她推太高。 …… 谁能想到,堂堂尊上居然帮别人摇秋千…… 花千骨觉得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一个接一个地刷新她认知,怕她印象不深刻是? 刚想下去,捡竹蜻蜓的白鹤归忽然看了过来,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 “爹爹!你又只推娘亲不推我!” 他玩了那么多次秋千,爹爹就推过他一次,但只要娘亲坐上去,爹爹次次都来,这是不是就是笙师叔常说的双标? 白鹤归竹蜻蜓也不玩了,脚下一动瞬移过来,眨眼坐上秋千。 哼!他也要爹爹推! 花千骨愣了愣,想及方才那短短一瞬男孩快得看不清的步法,忽然低下头问: “鹤儿,你修为到什么阶段了?” 修为?娘亲是关心他近期的课业完成情况吗?想及此,白鹤归仰着小脸颇为自豪地答: “回娘亲,孩儿已经修炼到勘心了,近期在按照爹爹的指导冲击登堂。” 这回换花千骨张大嘴了,她眨眨眼,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登,登堂?” 是她听错了还是记错了?修仙总共就初识、聆音、破望、知微、勘心、登堂、舍归、造化、飞升九个阶段,这孩子才到她腰高,年龄不到五岁,居然已经过了前五个阶段达到了登堂!!! 她前世是怎么样来着?喔,虚岁十二入长留,次年拜入白子画门下,师徒七年,期间还白得了他百年仙力,盗神器前的修为不多不少知微以上舍归以下。 她这是,叫自己的便宜儿子给比下去了啊…… 白鹤归不明白娘亲怎么露出那么苦恼憋屈又感慨颇深的表情,想了想还是问爹爹比较好,他是大人懂得多,又是娘亲的夫君,肯定能解释解释。 “爹爹,是鹤儿修炼太慢让娘亲失望了吗?娘亲怎么看上去那么郁闷啊?” 他还以为说完以后能得到娘亲的亲亲夸夸呢,唉,果然还是要少玩多看书,学爹爹一样无时无刻不充实自己,下次娘亲再问就能让她开心了。白鹤归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 她这是失望吗?她这分明是满意过头好,就鹤儿这逆天的资质,放眼六界都找不出几个。 听见儿子这天真的问题,白子画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抹笑意,他停下推秋千的手,拿出一本拇指厚的心法。 “既然都知道了,该怎么做?” “鹤儿知道,鹤儿要看书,要学习,要练剑!” 他接过去认认真真说完,嗖一下就不见了。 他要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成为爹爹那样的强者!冲啊! “……” 欺骗小孩,卑鄙。 第35章 再上露风石 成功忽悠走儿子的白子画绕前两步,优雅落座在另一半秋千上,但没等他说话,女孩往下一跳,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他微蹙起眉,立即跟上,在花千骨走出十几米后一把拉住她的手。 “小骨。” 花千骨低头看一眼握住她手腕的大手,没回头,“放开。” 她心里乱得很,不想跟这个男人说话,也不知道以目前的境况该喊他的名还是夫君,要是后者的话……九成可能喊不出。 白子画自然不答应,他走到花千骨面前认真看她的脸,想知道她今日为什么这么反常,整个生辰宴下来毫无兴致不说,连跟他说话都没几句,每次他一看过去她就避开了。 莫非……是他做了什么惹得她不快? 可今日喊的这些人做的这些菜都是前两日小骨与自己说好的,应该没问题才是。她的情绪如此反复,到底有什么心事? 突然,他想到一个可能。 “小骨,你是不是……在介意师兄的事?” 白日里师兄指使十一给他取药泡茶,又命十一单独敬他酒,他不是不明白师兄所为何意,但今日是小骨的生辰,来吃饭的人又多,他便没多做处理节外生枝,事后小骨也不曾有不开心的表现,他就真以为她没生气。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年小骨与他同住在绝情殿深居简出,师兄已鲜少找小骨麻烦,平时见面也会控制住脾气,拿捏好与他们相处的态度,唯独今日拉了脸,当众说了那些暗示性极强的话…… 小骨生性单纯又向来看重旁人对她的看法,嘴上不说,但到底还是把师兄那些所作所为往心里去了。 白子画抿了抿唇,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是徒然。小骨与师兄间的矛盾是根深蒂固的,他那人固执又偏执,妄想他开口道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小骨,师兄的事明日我亲自下殿去与他说,你别想太多,安心洗漱完去休息。” 花千骨拉开他的手,抬头道:“摩严还不值得我为他坏了心情,至于你说不说,说什么,我一点都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 说完越过他,随便从书柜上抽了本书,出去了。 花千骨去了她以前在绝情殿住的房间。 大大又雅致的房间不知空置多久了,记忆里总飘着檀香的香炉静静立在案上,没有檀香也没有烟。屋里的陈设依旧简单得寂寥,掀开被子一看,下面果不其然还是那张大得过分又冷得出奇的寒冰床。 花千骨的手随着回忆涌动慢慢抚过屋里的每一寸,在床边坐了会儿,起身打开侧边的那扇门。 满庭院的桃花芳菲如雨,不远处的小山在绿光掩映中浓郁如画,她走过去摘了两朵桃花放在鼻下轻嗅,清香又甜蜜的味道一如前世她亲手种在绝情殿的那棵。只不过她的那棵是种在白子画的寝殿外面,而这一棵无人播种,是自然长在这天地间的。 “还是桃花最香啊……” 她又沉醉地闻了会儿,突然来了兴致折下一束芬芳馥郁的桃枝插到头上,心满意足地开始漫步在这座比长留大殿小不了多少的巍峨殿宇中。 整座大殿漆了猹漆,在日光下闪出七彩的鎏光,穿过弯弯曲曲无限漫长的长廊就到了大殿正门。 花千骨站在非石非玉的大门后仰头望着,脸色复杂。记忆里前世的大门与眼前的大门重叠在一起,提醒她刚走过的路其实早就走过,正在做的事早就做过。 但,那又如何呢?学习尚且需要温故,人自然也有同一件事做两到多次的权利,次数多了熟悉感就会增多,随着时间流逝,最终会产生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的观感和体验,化为成长。 她想知道,这一次若重新站到露风石上俯瞰千山,她还会不会保有前世的初感受,而拥有前世记忆的自己转过头遥看现在的自己,又会想些什么…… 花千骨呼出一口气,抬起手往门环上一放,不需用力,大门应声而开,一瞬间光芒大盛,远处一片海色天光。 她迈步过去,脚下每走一步,脑中就会走马灯一样播放昔年的一幕一幕。那一年她初拜白子画为师,醒来后的第一站,喊他的第一声“师父”,第一次以徒弟身份探访他的世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海天间飘浮着无数小岛,星罗棋布,映衬着红霞漫天,浮光耀眼,就像银河里倒翻了满天星斗。下面是凌空飘浮在海面的长留仙山,远处半空中飘浮着的是贪婪殿和销魂殿,二殿与绝情殿的位置如三点一线,高高矗立在长留主岛之上,遥相辉映。 在这个高度,风卷着云不时从身边飞过,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到。长留的大殿和十多座偏殿以及阁楼,在崇山掩映下透过云彩看得清清楚楚,海天间一切都变得无比壮阔,无比美妙。 都是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光景。 花千骨将目光转到正前方,最靠边那块突起的大石头叫露风石,记忆里白子画总爱一人站在上面俯瞰千山,天风鼓荡起他的衣袖,年少的她曾一度担心他会不会稍不注意乘风化去,或坠落其下。可后来他喊她过去,用一番不算晦涩的话给她上了有关世界与眼界的第一课。 那一次,是她感觉离他最近的一次,也终于切身实地地明白,这个叫白子画的男人与生灵、与世界之间的真实距离 ——叫遥远。 带着无数回忆与满腔思绪,花千骨迈步而上,于露风石的最靠边处提裙坐下,凝眸远望。 千山孤远,风大得几乎要将她吹飞,无边东海、长留仙山、长留大殿、三千弟子……所有在绝情殿下的东西尽入她眼底,或静或动,渺小得如海滩上的一颗沙砾。 当年白子画曾问她,从这儿往下看看到了什么,她记得自己说:“只看到长留山。” 现在,她又坐到了这儿,往下看还是当年那些景色,脑中反馈过来的第一个讯息还是:这是长留。 “呵。” 别人若来了这儿定会激动不已,心生万千感慨,就只有鲁钝的她无论怎么看,何时来,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这是长留,是仙门长留,是弟子三千的大派长留,是有白子画俯瞰镇守的长留,是她十二岁拜师学艺的长留……细细想来,好像不是她蠢笨,而是只想知道这个,只想清楚这里是长留,脚下的土地属于长留。 知道多了有什么用呢,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世人都道生死是人之一生的一道大关,凡入关者不论成败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感受,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总归都会和一开始的自己有所不同。 花千骨知道,她也变化了,在真真切切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没有人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开始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复活,无法相信死在轩辕剑下的自己竟还有重返人间的机会,那时的她看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看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感觉——虚幻。 那是完完全全与真实背离的不敢相信。 可奇迹偏就发生了。 白子画带她重回这人世间,她生气了,一开始恼怒,后来无奈,然后悲伤,最后接受。一整串心路历程下来,她不能欺骗自己真的做到了死前的洒脱,不能说对他已毫无爱意。相反,有那么一时半会儿她是窃喜的,因为她又看见他了,看到他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活着,昔日斗阑干的悲剧没在他身上重演,他依旧自由,六界之大没人能欺他辱他,没人有能力将他从绝对统治的位置上拉下来。 那时她就知道,她放心了。她的人,不能被人欺,最起码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怎么欺的,对方就得怎么还回来。这是她自打被逐蛮荒,一次一次痛失所爱,承受背叛后产生的无奈至极又不得不认同的一个想法。摩严杀死东方,她一怒之下欲杀摩严的行为就是最好的例证。后面糖宝被霓漫天所杀,而她要求落十一殉情而去也是一样的道理。 神对苍生万物有着大爱,自愿像母亲一样付出,悉心呵护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这是事实。她为神为人两次献祭自己拯救苍生也是事实。 事实上,她的神性一直都在,哪怕是成为妖神最痛苦绝望的那段时间里,也是靠着对糖宝复生的期待支撑下去的。死不了,便只能努力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她无数次和妖神之力做斗争,逼迫自己不被其控制,是想再多看看故人,多看看她爱的师父。但结局失败了,她最后一个活下去的支撑被白子画亲手摧毁,于是茫然无助,天地之大再无一个容身之所,那种情况下除了死还能做什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通通没有。 如今她想,生而为神不是被辜负的理由,也不是那些人不愿付出坐享其成的理由。这个六界不是她一个人的六界,也不是他们独占的六界,她能为了这个世界牺牲自己,那他们为什么不能?都说“汇溪流以成江河,积跬步以至千里”,但真正的危难面前,那些整天高喊济世救民,拯救苍生的正道之人又去哪儿了? 他们在做嘴上功夫,在满口仁义道德地批判指责他人,在露半藏半地做出施救感动自己,在思考怎样以最小付出换取最高额的报酬。这样,错的就不是他们,不该存在该被灭杀的也不是他们,他们集结在一起,从此有了宰割他人命运的生杀予夺权。 前世一生,为人为仙为神,她没受过一天他们的朝拜,没拿过那些人一丝一毫的好处,她自认从不曾对不起任何人,也从没有主动招惹是非,生出害人之心,可他们不允许她活,不允许她活得出色,活得顺遂。甚至连与她亲近之人都要一个个冠上不好的名头千方百计去绞杀。 是她错了吗?她守护的这些人到底给了她什么?他们会感激吗,会记得是她救了他们吗?会因为她牺牲过一次,于是不忍她继续付出,自发出来奉献吗? 只能说:悬。 如果活泼被当成没规矩,善良被当成假慈悲,退让被当成怯懦,忍让被当成纵容,生气被当成冲动,反击被当成报复,那她怎么才算对的活?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别人伤害了你,却有大慈大悲的人说:原谅,不要去反向伤害让伤害继续。她曾经信了,也遵守了,可后来呢? 摩严杀了东方,仙界逼死杀姐姐,小月被处以极刑,霓漫天杀死糖宝……她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放过到头来通通成了刺向她和身边人的最凶狠的刺刀。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心软不适合所有场合,原谅不适合所有犯错者,同情不适合所有可怜人,宽容不适合得寸进尺者,善良……不适合一而再三的恶人。 往后她依旧是花千骨,遇到有困难的人还是会帮,但她要守的人绝不能出事,若天下苍生蒙难了,她救可以,但求救者休想什么都不付出。她会让他们明白,神,不是天生帮他们解决问题的,更不是他们以为的灾难来临之际理所应当的挡箭牌…… 花千骨闭上眼睛,沉沉吐了口气。 殿门那边,一个人脚下无声地走来,停在女孩身后五十米处,凝望她。 这个地方他已许久没来了,小骨离开后他找去了鹤儿那,却没见到人,花了点时间执导他心法学习,他就又找来了这儿。果不其然,她在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子画终是担心女孩的身体,走过去为她披了件披风。 “很晚了,回去。” 不知不觉陷入入定状态的花千骨睫毛颤了下,睁开眼就看到他站在身边。 什么时候来的,她竟没有发觉……不过这露风石上的风确实太大了,尤其这会儿天色渐暗,气温明显降低不少,若她继续坐下去定要生病,回头鹤儿该担心了。 拢了拢披风,花千骨未注意到盘久了的腿早已麻了,她刚一起身就脚下无力险些栽到一边去,还好白子画手疾眼快,一把搂住细腰将人锁进怀里。 他看一眼露风石下面,抿了抿唇,实在有被女孩吓到。 “下次再来记得跟我说下,我陪你,不然太危险了。” 这么高的地方若真失足掉下去,她岂能有命在?是想叫他如多年前那样再疯一次不成? 白子画面色冷凝,有些生气了。 第36章 我们是夫妻,做这一切是合理的 花千骨想推开他,但腰间大手根本掰不开,强势得一如他这个人。 这么近的距离实在让她很不适应。 “我站稳了,你放开。” 她面上的焦急不耐落入男人眼中,让他心里的凉意更甚。 何时开始,她对他已这么不耐烦了?白日里她的反常,也是因为不想看见他吗?可理由是什么,这么无缘无故的疏离冷漠,可想过他的感受…… 下巴被捏住抬起,花千骨被迫对上男人墨黑深邃的一双眼,像一个漩涡,带着无法抗拒的吸力和风暴拼命将她卷入。 “小骨,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所以今日你这么反常。” 这么多年来他与小骨的生活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暗地里窥视觊觎的眼睛从不曾消失过,有人希望他死从而使长留元气大伤,伺机而动,取而代之。也有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离间他们,盼望他们关系破裂,妄图伤害小骨和鹤儿。 但这些,他从不曾与她说过,他希望小骨和他在一起是幸福的,开心的,快乐的,纯真的无暇的像晨雾中灿烂的夕颜花;素净的可爱的像山坡上小小的蒲公英。他想守护好她,外界那些庸庸扰扰,闲言碎语,再不能成为拆散他们的阻力。 难道,千防万防,他还是没防住吗…… 花千骨不知道他何以会这么问,可她清楚,这个地方不是真实的,他不是真实的,鹤儿更不是真实的。她也喜欢这里的平静幸福,喜欢鹤儿甜甜地叫她娘亲,喜欢有这么一个人想她所想,念她所念,全心全意地爱她,陪伴她。可扪心自问,可能吗? 他曾说过,爱她如何,不爱她又如何,他们之间注定是不可能的,甚至连爱她的唯一证据——绝情池水的伤疤,都要当着她的面亲手剐去。 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仙人,她如何奢望他会成为她的夫君,会和她育有一个孩子? 假,太假了。梦再真,景再美,人再好,她都要保持理智,清醒地告诉自己 ——这都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捏疼我了,放开!” 她的挣扎让男人眼中的凉意更甚,半晌,他忽然牵唇一笑,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花千骨趁机退到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今夜她要睡自己的房间,若一觉醒来还没回去,她便认了,无论再等多久她都会等下去,终有一天能离开这儿的。 身后的男人仿佛被定住了,一直到女孩消失在大门那边都一动未动…… 回到房间的花千骨凭借着记忆在房间里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床单被子也干干净净松松软软地码在从前她总爱放的地方。 待一切收拾完,她洗了个澡换上寝衣,心满意足地坐在床边看书。 拿的时候没注意,翻开一看才知道是本讲阵法咒术的书,封面用的褐色牛皮纸,纸张褶皱泛黄,年代显然很远了。花千骨一页一页翻过去,映入眼底除了各种各样的阵法图外就是圈圈点点的勾画痕迹,有些地方还有红笔小注,字迹遒劲有力,锋芒暗藏,明显没少被白子画拿出来翻看。 最前面的内容都很基本,属于只要迈进了修仙门槛就都能理解的范畴,中间难度稍有增加,阵法的复杂程度和施展条件也相应拔高了,花千骨看得微微吃力,但想着时间还早,方才又和男人闹了那么一出,一时半会儿根本睡不着,于是摇摇头,忍着晦涩继续往下看。 中间她去倒了杯茶,边喝边捧着书看,可没想到的是茶杯底部居然裂了个很细微很细微的缝,等她发现的时候,书的右下角部分已经全部被浸湿了。 这可把她吓得不轻,当即有种前世做白子画徒弟时一不小心做错事生怕被发现的心虚感。 白子画是个极喜好看书的人,屋里的藏书不是孤本就是珍品,每一本单拿出来都能被外界争破头皮抢着要。若他知道自己宝贝的藏书被她不小心用茶水泡发了,估摸脸都能黑成锅底? 花千骨下意识吐了吐舌,忍着心虚用衣服袖子轻轻压上去把多余的水吸掉,然后自己蹲在床边把书放到床边上,一页一页小心翼翼挑起来,让它们与空气接触慢慢变干。 这样的等待无疑是漫长的,她打了好几个哈欠,几次头都垂到了胸前,用尽全力才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勉强维持住清醒继续晾书。 白子画在露风石上站了很久方才回去,结果寝殿内漆黑一片,所有东西全部依着白日的位置原模原样摆着,花千骨根本没回来。 这是要分居的意思? 他怒极反笑,准备满肚子道歉的话瞬间被喷薄而出的怒火替代,拂袖转身,大步往外走。 迷迷糊糊中听见很用力的拍门声,花千骨身子一抖,吓得一激灵。 “小骨,开门!” 好嘛,又是白子画,他来做什么?听声音挺生气的,是觉得那会儿在露风石上她甩了他脸子,思来想去气不过又来质问她? 花千骨拉过被子将干了一半多的书遮好,起身去开门。 白子画的脸色挺不好看的,整个人散发着无形的怒气,他伸手一把抓住女孩,转身。 “和我回去。” 生气可以,吵架可以,不理他可以,但他绝不允许她单方面分居,想也不行。 “你干什么!”花千骨只觉莫名其妙,用力挣开男人的手,退后两步看他。 “我睡在我自己的房间不行吗?你这么大个人又不是没人陪着就睡不下去,干嘛非要我一起?我告诉你,今天我就睡这儿了!哪也不去!” 她大声说完,两步化作一步进屋,直接栓门。 前世那些勉强算作荒唐,既然人家都说了他们没有可能,那她再自以为是地凑上去和他睡一张床上,不是不要脸吗? 真心被践踏过一次就够了,她花千骨是爱他,但还没贱到拎不清的地步。 白子画简直快要被气死了,他紧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一咬牙,穿墙而入。 花千骨刚坐到床边想把打湿的书继续拿出来晾,谁曾想一抬头就看到原本被关在门外的男人凭空出现在屋里,他冷着一双眼看她,嘴中还是那句话: “跟我回去。” 锁门这种伎俩根本拦不住他,小骨若聪明点,就该明白今日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他是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妻子和他分房而住的,鹤儿若知道了更会乱想。 花千骨被气笑了,虽然知道简单的栓门对于白子画而言形同虚设,甚至这天下之大就没有他破不开去不到的地方,可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当真放着仙尊的脸面不要强闯进来。 这还是她认识的白子画吗? 她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挺腰抬头,气势丝毫不虚,一样重复刚刚的话: “我说了,我就睡在这儿。” 想要她回去和他睡在一起,没门! 闻言,白子画剑眉拧起,快步走过来握住女孩的手腕,耐着性子讲道理: “这里只有一张寒冰床,空旷又冷,除了桌椅和一些桌案外什么都没有,你住在这里有什么好?就不怕着凉吗?” “不怕啊,我现在又不用练功,自然晓得盖着被子,不需尊上大人提醒。” 一言既出,白子画瞬间冷了脸,逼近她的眼前沉沉问: “你叫我什么?” 花千骨微微笑着,见他这般生气,心下竟隐隐生出一股快意,盯着他,柔了嗓音故意说: “尊~上~啊,不对吗?” 生气吗?他如今受的气可不及她昔日的千分之一啊,这才哪到哪儿,她倒是想让他好好体验体验,何为被最爱之人戳着心窝子刀…… 女孩故意的嘲讽让白子画眼睫一颤,袖中的手越捏越紧,指关节都泛起了白,他沉沉盯着她,她也丝毫不怯地回以对视,相顾无言,气氛一时降到冰点。 忽然,白子画的视线往下移,一点点倾身下来,在女孩眼前温柔地笑了。 “既然你不想回,可以。” 花千骨蹙起眉来,不明白他又想做什么,紧接着就看到男人直起身,响指一打,屋内瞬间陷入黑暗,与此同时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一抬头白子画居然在宽衣解带! 她吓到了,下意识往后退,攥紧被子大吼: “白子画,你干什么!” 白子画未语,外衣脱掉又去解腰带,“咔哒”一声吓得花千骨心脏一紧,起身就往外跑。 这个疯男人,她不待了还不行吗? 结果当然是逃不掉的。刚走了两步手臂忽然被拉住,心头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身子就被白子画用力一扯飞到榻上,转瞬就被压在了下面。 “不是休息?你跑什么?” 白子画单手撑在床头欺在她身上,二人距离极近,他低下头说话时的热气几乎全打在她脸上,脖子上身上冰凉凉的,全是他流泻而下的墨发。 花千骨脸红到了脖子根,想动,却感觉双腿被男人压住动弹不得,彼此的胸膛又紧贴着,不由得心跳加速,整个人都不好了。 造孽啊,这情景简直梦回前世帮他以血治伤的那天。 要死了要死了…… 以白子画的目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他观察着女孩窘迫的神情,被气得快爆炸的心情瞬间好上一些,大手轻抚上她的鬓边与细腻光滑的侧脸,眼底的暗色一点点加重。 黑暗将人的感官无限放大,花千骨徒劳地挣扎着,渐渐也察觉到什么,直觉告诉她若再不逃脱必然会发生一些难以想象的事。于是偏过头,呼吸不稳地喊道: “我跟你回去行了,你快起来!” 修为低微就这一个最要命的缺点,若白子画想强来她根本反抗不得,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是要了命了。 谁能救救她…… “你说的在这睡,那便在这儿……” 他说着低下头,呼吸渐渐喷薄到花千骨耳骨上,轻轻一颤敏感至极。随后就是微热的触感,轻轻的湿湿的,伴着过电一样的麻痒,沿着耳际蜿蜒向下,只叫花千骨瞳孔震住,呼吸瞬间一窒。 居然…… 他居然…… 当年那夜……他也是这样将她困在身下,微凉的唇一点一点落到她唇上、颈上,亲热一般……但如今的他,是清醒的…… 意识到这点,花千骨整个脑海都空白了。 那人的手不知何时解开她寝衣系带伸入腰间,修长的手指在肌肤上抚摸流连,酥酥麻麻的感觉电流一样窜过全身,花千骨放空的大脑回神过来忙将那只手抓住,却反被一握,进退不得。 她蹙眉望着黑暗中的屋顶,努力保持清醒,“白子画……你,住手……”声音都是抖的。 他轻笑一声从她耳边抬头,鼻尖相抵,缠绵暧昧: “现在不叫尊上了?” 花千骨在心里暗骂一声无耻,尽量让唇瓣开合的动作小些不触到他的,有道是能屈能伸,今夜她暂且退一步,待明日真能回去了谁还会在乎现在发生的事。左右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暧昧了,就当是大梦一场。 白子画察觉到掌下身体的轻颤却不准备放过她,惩罚般低头轻咬她的耳垂、脖子,夫妻多年,对于她的身体他了如指掌,于是坏心眼的在她敏感的地方,轻轻舔舐慢慢啃咬。 花千骨感觉有团火从他身上烧过来,血管都要爆裂了,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边挣扎边胡乱推他,手却被抓住高举过头顶。男人向来冰凉的身体越来越热,近乎贪婪地亲吻舔舐着,原是想给女孩一个教训,可甫一接触上她的身子再难自控,在落下一个又一个痕迹的同时空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由着腰线蔓延而上,一寸一寸点燃欲的火焰。 该死…… 花千骨无措的喘息,尽量不发出声音,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脸上满是红云。但在这种事上男女力量本就悬殊,身上人又压制着她肆无忌惮地抚摸游走,很快她睫毛一颤,一声隐忍不住的轻吟从齿间泄出。 猫儿般的一声,如黄莺出谷娇媚惑人。 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瓣,白子画沙哑蛊惑的附在她耳边低喃:“小骨,我们是夫妻,做这种事……是合理的”。 第37章 太过真实的梦境 合理个头,那只是他认为的夫妻! 花干骨又羞又怒,反抗不成只能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 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爱极了她这副气怒娇羞的模样,白子画低头,微凉薄唇印上她的。轻轻碾转,慢慢厮磨,而后逐渐加重加深,不满足地轻轻一咬女孩的下唇迫使她吃疼张开,旋即强势进入,追逐着她的柔软放肆缠绕,忘我缠绵。 乱了,都乱了…… 花千骨被吻得懵懵然,全然诧异于男人熟稔高超的吻技,更怀疑这个世界的他们是否真的已发生过什么,若不然向来克己守礼的白子画何以会如此坦荡地与自己的徒弟做这一切…… 场面几近失控,她忽然灵机一动朝门口方向震惊地大喊一声: “鹤儿?!” 身上的人一下僵住,下意识转头看去哪里有白鹤归的身影,反倒是身下的人趁他放松一手灵活地挣了出来,猛力一推滚了出去。 花千骨顾不上摔疼的身子,一骨碌爬起来直往门口跑,然而才跑出一步就被人握住脚踝往回拉,她急急转头一手攻过去,二人就这样在床上翻来滚去,扭打在了一起。 花千骨的武功路数全部由白子画教授,此时自然是见招拆招,他也不急,每次只防御不进攻,一边看小徒弟多年下来可有遗忘所学,一方面将这样的你来我往当做一种夫妻情趣,一时乐在其中,悠然自得。 花千骨气得咬牙,但每一次出招都被对方轻易化解且接二连三占便宜,一时不知究竟是打架还是调情,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突然,她攻到白子画面上的手翻转向耳边,手臂往旁边一划,身子随即侧转向右,一腿屈起一腿伸直往前快速滑去,腰肢下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希望能趁这个空档与男人拉开距离,微微喘一口气。 但白子画岂是那么好忽悠的?他微一挑眉跟着转身,花千骨刚逃下床堪堪一腿直立点地,剩下的一腿就被他抓住,身子不得已随着他的力道凌空翻转了整整一圈,发簪落地,三千青丝再无所顾忌地飘坠下来,身体的曼妙曲线被贴紧的衣服尽数勾勒出来。 在之前的亲热中,她的寝衣已经被男人解开脱到手肘,这会儿再承不住重力随着快动作脱落下来,霎时春光大露。 女孩上身一件系带的酒红色肚兜,山峦起伏,后腰和颈部一条细细红绳,整片如玉美背线条优美,细腻莹白,肩部单薄圆润,双臂细长雪白,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在荷叶边肚兜下若隐若现,让人不禁有种将其握在掌心钳制揉捏的冲动。 白子画眼中暗色汹涌,那么想也那么做了。他身形一动来到女孩后方,身体一瞬紧紧相贴,在花千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环着她的腰肢一个旋转双双落在锦被上,身体覆盖上她的,十指紧扣,以吻封缄。 不多久,寒冰床上方一直被绑束未落下过的天青色纱幔飘然坠落,瞬间掩去床上起伏交叠的身影,黑暗中只有女孩无助的呜咽混着另一道粗重性感的喘息时不时传出,为这无边夜色染上脸红心跳的色彩。 “……嗯……白,白子画,你混,混蛋……” “乖~我们是夫妻……” “夫,夫你个头!啊……不要了……停下……不,停下……” 混蛋,他竟真敢…… 啊啊啊啊! 她再也不要做梦了!! …… 尚在睡梦中的女孩紧蹙秀眉朦胧呓语,手指无意识将掌下被子抓得越来越紧,鬓角冒汗,面上全然一副难耐挣扎的模样,看得糖宝一阵焦急。 “骨头你醒醒!你怎么了,我是糖宝啊,你快醒醒!” 她跳上去不停用触角拍打女孩的脸,妄图大声唤醒她,但灵虫的身子力道实在太小,纵使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在细如白瓷的肌肤上留下几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无法,糖宝转身想去把白子画叫来,却在这时床上人一声惊呼,猛的坐起身大口喘气,暴露的颈间肌肤有香汗淋漓而下。 “呜哇!骨头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花千骨听见这道声音怔然地低下头,果不其然是糖宝抱着她的手指在哇哇大哭,微凉的泪水落到她指尖上,冰得她嘴唇一颤,理智渐渐回笼。 转头四望,还是白子画给她布置的那个房间,所有东西都没变,幔帐是粉色的,地上铺着干净柔软的白色长毛地毯,糖宝也好好在她身边。 不是绝情殿……她终于……回来了…… 闭上眼长吐一口气,她整个人宛如刚从一场追逐赛里逃出来,呼吸急促,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全是汗水,面色潮红得不正常,只有指节因为用力略显苍白。 糖宝哭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抽噎着看她,仍旧担忧: “骨头,你好些了吗?刚刚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喊你都不醒,都慌得想找尊上来了……” “不可!” 花千骨急急说出一句,见糖宝一脸疑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激动,遂佯装无事,牵了牵唇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既然醒了就别麻烦他了,就做了场噩梦,已经过去了……” 糖宝犹疑地凑近,睁大眼,”真的没事了?” 花千骨摇头,微微笑着:“没事,真的没事了。” “那就行,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呜呜,真的吓死我了。” “傻糖宝……” 花千骨亲亲她,捧着她轻轻放到床边的矮柜上,自己拿来外衣掀被下床。 未防腿一软,直接从床边栽了下去,腿肚子都在打颤。 “啊——” 糖宝吓得魂都要没了,“骨头骨头!你没事,又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摔了啊,是没力气吗?她要不要去拖个椅子来给骨头借借力? 花千骨干巴巴回了句没事,整个人是呆滞的,手摸到腿上脑中瞬间蹦出梦里的一幕一幕,躁意上头,脸蛋火烧火燎。 “我就是……做了个噩梦出了一身汗,我, 我先去后面洗个澡,你要是渴了饿了桌上都有水和吃的,不用等我。” 她手扶在床边爬起来,低头缓了缓后便拿起衣服慢慢往后走。 糖宝歪歪头还有些担心,但见花千骨已经去后面了便没再多问,只跳起来望着她的背影大喊: “记得多泡会儿定定神啊!” 骨头都吓成这样了,梦里到底有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啊…… 从花千骨醒后不久,白子画就特地引入地下的温泉水为她建了个洗浴泡澡的大池子,这样一年四季总是方便的,只要绕到后屋推开分隔前后屋的木门,短短十几步就能到达。 花千骨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一边的架子上装了小半篮花瓣,往水中均匀一撒,待到香味蒸腾起来后便褪去身上蔫哒哒的睡衣赤身走了下去,温热的池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从脚趾一直漫到锁骨下方将她整个人浸在其中,云蒸雾绕,舒服得让人直想睡觉。 她从醒来时就隐约头疼,这会儿没了那粉红梦境的缠绕,便也全然放松自己吐了口气缓缓闭上眼,任由一池温水洗去满身疲累。 她以为回来还要些时间……没想到刚与那梦境中的白子画成了荒唐事就被一阵强光拉回来了。那时是怎样的情况来着?喔对,当时她正在骂他,然后就目睹一阵刺目强光从他背上发出,那一瞬间白子画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她眼前就黑了,再一睁眼就看到了糖宝…… 那道光…… 是偷袭? 可普天之下真有人能在白子画眼皮子底下偷入绝情殿,还偷袭到他吗…… 花千骨想到什么,猛然睁开眼抬起手臂,目光所及之处白如藕段,细腻如瓷,看不见任何一个可疑的印子,她眼珠子转了转又低头检查其他部位,半晌吸了一口气,紧张地伸手往水下探去。 呼…… 还好……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男人落在她肌肤上的手,吻在她锁骨颈间的唇,以及和她……一处处一寸寸都让她有种身临其境的超强真实感,她还以为自己睡个觉的功夫当真将身子交代在了那儿,如今看来梦是梦,与现实并不相通。 只不过……每每想到梦里伏在她身上的人是白子画,她这颗心就忍不住怦怦乱跳,总觉整个人像被架在火堆上烤,从头到脚都是熟的…… 真是的,她也没思春啊,怎么就能梦到和白子画成了夫妻,还…… 呸呸呸,真是疯了…… 花千骨嘀咕一声羞耻地捂住脸,突然掬起一捧水狠狠拍打在脸蛋上,这才勉强将脑中的桃色画面压下去。 冬天气温低,即使是洗澡也不应耗太久,这屋子虽说长期储着温泉水感觉不到冷意,但身体适应温暖的环境后再突然回到寒冷的环境中定会出现不适,到时真生了病就亏大发了。花千骨由着自己冷静下来泡了片刻,随即爬回岸上用干净毛巾擦干身体,快速套上衣服往外走。 出来时糖宝正埋头跟一个大花生米较量,小小的虫身费力钻进花生米的裂缝中,咔咔几口成功在缝隙中啃出个大洞,再往里一钻,整颗花生米不多久就自中间裂成均匀的两瓣。她抬起身子喊了声“骨头”,随即开心地呲呲牙,一头猛扎下去开吃。 花千骨擦着头发坐过来,看她吃得又快又多,嘴巴那一圈全是亮晶晶的花生油。 不由提醒:“糖宝,花生油脂多,你别一颗全吃完了,到时长胖不说还容易肚子胀。” 糖宝嗯嗯两声,说了句“骨头你就放心”,然后继续埋头享受饕餮盛宴。 花千骨也不知糖宝复生后怎的口味变得如此杂了,前世顶多吃吃菜叶子、水果,还有个别点心,但如今却啥都能吃啥都爱吃,胃口变大不说还不懂节制,好几次她明明提醒过了,结果这小吃货照旧将自己吃得肚子胀趴在桌上起不来,还是她单独揉她小肚子一点一点给她揉消化的。 她摇摇头,觉得这顿过后不出意外又要给这小青虫揉肚子消食了,劝也劝不住,便也作罢。 侧头之际,花千骨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走过去一看,竟真是自己昨夜和糖宝吃完后放那没动的面碗。可白子画不是说今早他来收拾吗?如今碗还在这里,莫非……他还没来过房间? 仔细一想又不对。白子画是个极守时自律的人,无论生活还是修炼,时间方面从来都卡得很死,到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几乎从不会忘也不会遗漏,昨夜既说好了今早会来那便一定会来,如今这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还是……也还没起? “不对,怎么可能呢?” 要说她和糖宝会赖床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她是信的,但要说白子画偷懒不起……根本就离谱,想都不可能。 既是如此,他是因为什么耽误了时间? 花千骨拧眉思考片刻便摇摇头不再想了,白子画准不准时来没来过与她关系不大,她昨夜做了那样一个梦,直到不久前才惊醒,若他早上真提早来了看见了她这幅囧样,她还嫌丢人呢…… 此时的她却不知,白子画的情况其实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昨夜他没控制住情绪去了小骨房间,思来想去还是给一人一虫下了两道昏睡诀把那张黑纸找了出来。 被火烧灼后,那纸上只显现出一首普普通通的诗: 来时无迹去无踪 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 只此浮生在梦中 这首诗他听过也知道意思,东方彧卿煞费苦心给小骨,是想表达什么? 直觉告诉他,以东方彧卿城府极深,智多近妖的作风,不会只是像表面意思那样让小骨做做梦而已,既然他让糖宝专程避开他带话给小骨,那自然是想透露什么,或者指引她做什么。 这种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而他被排在外的秘密感一点都不好。 他将黑纸看完后原封不动又放回小骨枕下,自己回到屋中反复斟酌,最终将关注点落到“梦”上。本不想窥探小骨的秘密,但东方彧卿这次的行为实在让他压不住火,更不可能真看着心爱的女人私下与情敌往来而毫无作为。 于是,他稍微思索后再次来到小骨身边,以入梦术潜进了她当晚的梦境。 第38章 梦醒,打听六界现状 白子画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能在小骨的梦中看到自己的存在,甚至还以夫妻身份同她育有了一个聪慧可爱的儿子,仅仅是知道看见都让他激动不已。 他的身份是梦境闯入者,入梦术本身又有一定局限,一个控制不好要么梦主人情绪不稳梦境坍塌,他被永远困在里面,要么他沉湎其中分不清真假,自己丧失离开的意志。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没有固定形态,说不了话,仅仅作为一缕透明神识存在的他只能时时刻刻跟着梦主人,小骨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从而防止中间发生什么事,导致梦境提前崩坏或突然结束。 他目睹了梦里那个自己和小骨间的一切互动,最被触动的是在小骨抱着白鹤归一起坐在秋千上编竹蜻蜓的时候。那时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闯进他人梦境的外来者,而是拥有了和梦境中那个白子画一样身份,一样视角的第二个梦主人,所觉所知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身上…… 若非没有形体,他甚至想替代那个白子画…… 他震惊又喜悦于和小骨的夫妻身份,却又不太敢相信白鹤归的存在,因为仙人孕育子嗣并不如凡人容易,特别是修为越高的仙,外加小骨如今对他已是这种态度,他又怎能奢望他们会有孩子呢? 可奇就奇怪在,他真的在那个孩子身上感觉到了血脉的牵引感,他的眉眼与他也是极像的……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原本他想等天黑后退出梦境,到时现实中的小骨醒来,梦也就不复存在了,可万万没想到小骨会和梦里的自己爆发争吵,甚至那个自己还强迫小骨…… 妒火、怒火、杀意……极度愤怒烧毁了他的理智,哪怕那个男人与他一样甚至本就是他,也让他万分痛恨,顾不得太多直接就冲了过去,却因没有实体攻击纷纷落了空……女孩无助的挣扎怒骂让他的心像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他痛恨自己只是一抹神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骨在他人身下拼命挣扎却无能阻止…… 直到最后,他再也忍受不了想强行摧毁这个梦,也就在那时他的最后一次攻击成功了,眨眼和那个自己融为一体,随即……梦境结束…… 窗外白雪纷纷,他的身心却犹如置身火焰中万分煎熬,只能通过坐在冰水桶里才勉强克制住自己。 以往他对情爱之事不屑一顾,只道是阻碍道心坚固,男欢女爱更是龌龊,可现今看来分明是自打脸了…… 那短短几秒的闪现,却叫人脑海一片空白,个中滋味怎一个销魂蚀骨可言……小骨她……也该是有感觉的…… 白子画想起梦中人儿的情动模样,只觉内心灼烫,千年道心溃于一瞬,胡思乱想之际禁不住好奇小骨现在醒了没有,在做什么,有没有……也和他一样在想她…… 终于还是手指一拂,以水化镜观微起来。 花千骨擦干头发后去找了件暖和的白色棉裙穿上,挑出两撮头发松松垮垮挽在脑后,用一根桃木簪插着,额前和小脸两侧落着短短的几缕发丝,整个人充斥着一种慵慵懒懒的松弛感。 糖宝吃完花生米打了个饱嗝,抱着小肚子躺在桌面上,一转头看见这幕,忍不住吸溜着口水说: “骨头,你怎么越看越好看啊,这身材真是绝了……” 穿着棉裙都前凸后翘,腰细腿长,以前怎么就没发觉骨头是这么大一个潜力股呢?要知道从前在长留学艺的时候,霓漫天长大了也是妖艳惑人的那种,但如今和骨头一对比,这伤害简直高低立见,莫非……为神者长得都不赖? 糖宝擦一下口水,觉得自己很大可能真相了。 害羞地瞪一眼她,花千骨走过去打着圈在糖宝的小肚子按了几下,“说什么呢,跟流氓调戏姑娘一样……” 糖宝嗷嗷叫唤,抱着她的手指享受地闭上眼,让她多揉几下再加点力。 “我就是夸你身材好嘛,长得好还不让看吗……” 她忽然翻个身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花千骨:“骨头,我决定了,下次再化形的时候就照着你来!本来我们灵虫化成人身就是仿照亲近之人的样貌长的,你我又血脉相连,相由心生,我平时多看看你,每天暗示自己长漂亮三百遍,就不信化形那天长得比任何姑娘差!” 哼哼,前世跟着骨头长成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样,这一世她决定再晚一点,等年龄差不多了直接化成十八岁的模样,到时哪怕只与骨头相似四分,那也绝对是顶顶拿得出手的美貌,直接横扫仙界大片仙女~ “哈哈哈哈,想想就好幸福喔!” 花千骨:“……” 以前怎么不知道糖宝这么在意外形的?这怕不是个花痴虫子,又或者…… 抬手戳戳她胖胖的小腰:“糖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想长得漂亮点好给落十一一个惊喜啊?我可不信你现在一点都不想他。” 她们虽然现在在凡间,但只要白子画在,她和糖宝尚存人世的消息传出去,落十一肯定会闻风而动过来找糖宝。纵使他复活后失去记忆,但这么久过去,再远的记忆也该复苏了,他自己时间一久也会发现记忆缺了一环,到时长留那么多灵丹妙药,还怕找不回过去的那一世吗? 前世糖宝被霓漫天所杀,落十一在她面前死去,虽有她动手的成分在,但又何尝不是他自己一心求死? 心爱之人被杀,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被自己的徒弟动的手,这换成谁能立即接受?他既然口口声声说爱糖宝,那自然要去哪里都陪着她。不是她这个当娘亲的心狠,只是他确实没尽到保护糖宝的责任,一而再再而三容许霓漫天伤害糖宝……直至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当时已然萌生死志,她又愤怒至极,如今想来根本无从评判是她故意还是他恳求一死。 但落十一终究还是死在她手上的,糖宝她…… 骤然听到那个男人,糖宝僵了一瞬,随即骂道:“我才不认识他,不认识那个为师命是从,阻止我救骨头,还眼睁睁只会看着我被霓漫天欺负的臭男人!” 哼!为了他变漂亮,她吃饱了撑的吗? 花千骨摇头一笑,眼底蓦然划过几分沧桑,却也是真的不愿糖宝像她一样在感情上走太多弯路。 “糖宝,别自己骗自己,我知道你还念着十一。” 她瞪她:“骨头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想念,他都那么纵容霓漫天了,我天天念着他,然后等他又收一个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徒弟来欺负咱们吗?” 骨头和尊上的悲剧有很大一部分都有霓漫天的手笔,若不是她三番五次找茬陷害,骨头何苦会受那么多罪?明明当时大部分弟子对骨头都是很喜欢的,霓漫天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将发生在身上的所有不好的事情的源头硬推给骨头,口口声声骨头抢了属于她的东西,可扪心自问,尊上有表达过收她为徒的想法吗?落十一有说过喜欢自己的徒弟吗?霓漫天自己胡思乱想,见不得他人半点好,这样打心底里坏的人落十一却一再包容她的错误,她早就想说了! 嘟起嘴,糖宝重重地叉腰哼了一声。 花千骨叹口气,知道她一时半会定是嘴硬的,便换了个问题: “糖宝,我当初杀了落十一,你怨我吗?” 这个问题早在她复生后思念糖宝时就想到了,但见面后光顾着与糖宝亲近,一直拖到现在才有机会问。她当初杀落十一半点不曾心软,如今却不知道糖宝能否接受,毕竟…… 却听糖宝道: “当然没怨啊,我为什么要怨?我虽然喜欢落十一,但看不惯他太过慈悲的作风,被霓漫天杀害的时候我其实很想骂他,为什么……他就在身边却不阻止,眼睁睁看着霓漫天偷袭我……” 她小手环胸,气鼓鼓地吼:“说来说去,就这点太让人生气了!谁喜欢被一剑对穿啊,还是自己讨厌的人。早知一死,我还不如当时多撞撞长留海底的结界把自己撞死呢!” 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糖宝觉得自己死在霓漫天手上真是便宜她了。 大意了。 花千骨被她后面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揉揉她的小脑袋说:“不怨就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补偿你了……” 毕竟是爱人,她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落十一的模样送给糖宝,那太惊悚了。 “哎,话说起来,糖宝你现在能连通异朽阁的信息吗?知不知道这些年六界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复生到现在白子画一个外界的事都没跟她讲过,更遑论长留和七杀的现状,她也不清楚距离自己死后到底过去多久了,说实话挺想念杀姐姐的…… 糖宝闭上眼,尝试着在大脑中搜寻一番。 “骨头你等等啊,我试试。” “好。” 她就是想起来了问问,如果糖宝现在灵力低微没法知道那么多,倒也不急,回头她自己想法打听就是了,总不可能一直生活在白子画的看管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糖宝忽然大叫一声:“我找到了!” 花千骨忙凑过去,眼睛绽出期待的光芒,“糖宝你知道多少?” “都知道喔!” 她嘿嘿一笑站起,大手一挥特别豪迈:“骨头你问,只要异朽阁有的,我这里都能告诉你!” 六界行走的史册,就是她! 终于能帮上骨头妈妈一点忙了,爹爹送她过来果然是有道理的。 “嗯……我想想啊。”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得在心里排个序,今天听不完的等明天后天继续听,反正她现在大把时间,就当听些八卦打发时间。 不多久,花千骨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是她一直以来最糊涂最想知道的。 “现在距离那次大战过去多久了?” 这个问题简单。 糖宝张口就答:“不算单独的月份,有二百一十五年了。” 花千骨微张嘴,一阵惊讶。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那她的遗体也保存了两百多年?还是说,白子画为她重塑了一副躯体…… 可自己胸腔里这颗心是他的,真重塑肉体的话为什么不用新生的,反而挖自己的心给她…… 罢了,这个问题估摸糖宝也不知道,先问别的。 “杀姐姐现在何处,他身体都好了吗?有没有因为我找仙界麻烦?” 当初她一直压制着杀姐姐等到她死后才让他醒,他肯定生气了,杀她的人又是白子画,以杀姐姐的性子绝对会杀上长留给她报仇,若找不到白子画,那长留的八千弟子和二尊就是他发泄的对象,她真怕杀姐姐一个冲动让自己受伤…… 闻言,糖宝赶忙连通异朽阁的信息,摇晃着触角娓娓道来: “魔君从你死的那天就苏醒恢复到全盛状态了,但当时晚了一步,尊上带着你的遗体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暴怒之下就大开杀戒了一番,把好多个不怎么出名却在大战时叫嚷得最厉害的仙门,还有一些出名但被尊上打得半死不活的门派给灭了。之后五十年,他每隔三年就会特定在你的忌日去长留要一次人,用弟子的性命逼迫摩严他们说出尊上和你的下落,但摩严他们也不知道啊,打架打不过,说理说不通,就只能忍痛看着门下的弟子被妖魔群起杀之,魔君就用他们的鲜血祭奠你。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你死后的第一百二十年,因为妖魔界出现了一些动荡,魔君不得不停止报复回去主持大局,然后就没怎么出现过了。但应该是那次的事件坏了他一点元气,前不久有探子上报,说看见魔君又出现在了七杀殿,该是刚养好伤。” 花千骨叹了一口气。 “唉,果然是这样……不过只要杀姐姐没事了就好。他性子冲动易怒,仙门的人又惯爱勾心斗角,阴谋算计,我就担心他一不小心又被人坑害。不过以他正常的身手,白子画不在,现在应该是没人伤得了他的,这我就放心了。” “换第三个问题。嗯……竹染他,现在如何了?当初我死后,他是不是力敌不过,又被长留押回去了?” 竹染和她挺像的,之前在蛮荒他虽说是带着目的,但确实帮了她很多,她后来成为妖神他又尽心尽职地侍奉在侧,世上没有人理解他们,他和她也算惺惺相惜了……可惜,他摊上了摩严那样的父亲,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琉夏也是被长留处死……不知道摩严在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后,会不会念及亲情放他一马…… “竹染还好,他现在好好的活着,只不过之前做了太多恶事,即使摩严给他求了情仍旧被戒律阁判处在孤过涯禁闭思过三百年,出来后要散去修为,沦为凡人。” 花千骨有些不敢置信:“摩严给他求情?” 那么古板严厉的一个人终于愿意为过去的错误买单,好好弥补自己的儿子了?给她听得真只能说稀奇,还有点可笑。 “我也觉得挺难相信的,但这些年摩严确实肉眼可见地沧桑了许多,许是当初从联合各派逼尊上杀了你,到尊上差点入魔的事情中汲取了教训,认识到自己确实太过固执了,所以心有悔意,想着趁此机会赎点罪。不过他自己也在竹染进孤过涯的当天跑去了戒律阁,由于他身份的原因没人敢真的罚他,他就自己控制罪仙鞭自罚了七十鞭,事后用了三四年才将养好。这些事都是私下进行的,也就戒律阁那两个长老知道,外界听都没听过。” 只能说它们异朽阁的实力实在太强了,纵使各门各派怎么防,也挡不住阁主爹爹的探知。没舌头就没舌头,异朽阁想知道的事又不是只能听人讲。 花千骨听完却呆在原地,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糖宝,自己都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问出口的。 “你说……白子画,差点入魔?” 是她听错了?还是糖宝讲错了?又或者异朽阁得来的消息有误…… 白子画会入魔?怎么可能呢……他当初已经在天下人面前杀了她,亲自给了所有人一个最满意的交代,他应该……声望恢复了,做回长留上仙了才对,怎么可能跟成魔沾边呢…… 脑中一片混乱,花千骨茫然地坐着,第一次怀疑起当初她死后诸多事情的走向是否如她以为的那般…… 第39章 往事揭尘 糖宝啊了一声,忽然歪着头紧张地看花千骨。 “骨头,你不会……一直都不知道?” 惨了惨了,她是不是无意间说了不该说的话?来的时候爹爹也没嘱咐过她不能告诉骨头这些啊,她还以为骨头复生后就已经知道那些事了呢…… 这下要完…… 花千骨听出了糖宝话语中的犹疑,当即更坚定了心下的怀疑。当年她死之后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且与白子画脱不了干系。 “糖宝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她带着蛮荒众人出来时是东方告诉她白子画为她受了六十四根销魂钉,也是东方告知她白子画做那一切的私心。那时她一度震惊于清高傲岸如白子画,竟会为了包庇自己的徒儿隐瞒真相,甚至让小月代替她去死。后来她知道了,是因为爱。 白子画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然后,复生后的她看出了哼唧兽与白子画的关系,心里已然明白哼唧兽会去到蛮荒保护她不是偶然,而是他的安排,瞒着所有人的安排。 如今,糖宝又会说什么……白子画他,又做了什么…… 心里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花千骨努力在心中给白子画找借口,却发现找出来的借口都不是借口,没有一个借口适用于他。 当初是他不相信她,是他亲手毁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他至死都不愿承认对她的那份爱…… 难道……她死后,一切就开始改变了吗…… 猛然想起复生之初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这个房间,这个府邸只有他们二人,是他复活的她。这个地方虽如囚笼,可又何尝不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宁静之地? 除了她,从来不愿接受他的示好,始终都还记得死前发生的一切,始终不肯从心底原谅他…… 可她有什么错? 白子画杀了她,在明明对她有爱的情况下因为不敢相信杀了她! 从他将剑插入她胸口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对他失望了。 曾经,是他将她从瑶池带回长留,是他在她学艺受困时赠她断念教她御剑,是他力排众议收她为徒教导七载,也是他,带给了她最自在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七年时光。他给了她向上生活的希望,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心动,也给了她最致命绝望的爱…… 他那样冰冷,那样无情,给了她一切却又亲手摧毁了一切。 她恨他,有错吗…… 糖宝看着花千骨剧烈颤动的眸子一时不太敢说话,尤其她的表情实在……实在太冷厉了,最后那一闪而过的恨仿佛淬了毒的坚冰,把她都吓到了。 她头顶的触角软下来,指尖戳着指尖。 “骨头,要不……我就不说了……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越说声音越低,她几乎要在花千骨那样无言又深邃的目光下匍匐下来。 一咬牙,糖宝还是顶不住扑面而来的压力将一切和盘托出。 “当年,就是骨头你死之后,尊上因为你的死打击太大,自己又无法追随而去,就心如死灰欲堕仙成魔,甚至五识俱乱出手灭杀了在场的半数仙家,要他们全部给你陪葬。后来” 她悄悄看一眼花千骨的脸色,硬着头皮说下去: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停手,当着天下人的面和摩严还有笙萧默决裂了,然后就消失了……” 她说完,小心翼翼蹭过去,仰头看花千骨的脸,担心她情绪太过激动什么的。 “骨头……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没事?” 面前人不知何时闭上了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糖宝的问话也不予回应,就在时间一点点过去,情况陷入胶着时,花千骨忽然起身转头,从喉咙里低低说出一句: “糖宝,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找哼唧兽玩。” “……喔,好。” 知道骨头现在肯定是不平静的,她吐吐舌头立马从窗户口飞出去,还贴心地从外面拉上,防止风雪飘进去。 一个人的房间安静寂寥,花千骨望了墙壁一会儿,眼中深沉一片波光起伏,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她双手垂在身侧慢步往里走,脸向里往床上一倒,再也不动了。 白子画早在花千骨和糖宝提到落十一的时候就收起水镜没再看,他心里下意识不想听见她们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落十一没保护好糖宝一如他没保护好小骨,糖宝不想听见落十一的消息,小骨又何尝愿意看见他…… 从冰冷的浴桶中起来,他招手换了一件新的白衣,略微收拾后去了厨房。却在过去的路上碰到趴在枯树干上的糖宝,不由脚步顿住。 “你怎么在外面?小骨呢?” 突然响起的冰冷声音吓得糖宝差点没抓稳从树上掉下去,她挪挪身子往上攀爬一点,转头紧张兮兮地回白子画话。 “骨头让我出来的,她在屋里……” 至于为什么让她出来,她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尊上的好,不然回头骨头知道了兴许会不高兴…… 白子画看了房间一眼,心想小骨那么想念糖宝,如今糖宝回来了她却让她单独来外面待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想一个人静静,难道…… 骤然想起梦里的事,白子画眼神闪烁一瞬,对糖宝说了句差不多的时候回屋看看,然后走了。 糖宝却注意到尊上的耳垂好像比平时红了一点,是她的错觉吗? 摇摇头。 这不是她该关注的事。 知道小骨暂时不想被人打扰,白子画就没过去取昨夜的面碗,他进了厨房照常将手洗净,然后往灶里添柴火,再往锅里倒适量的水,游刃有余又优雅闲适地做起早饭来。 今天的雪比昨日大点,温度也更低,小骨喜吃甜和新鲜,他就做一个莲藕清粥,既能暖胃也好消化。 百无聊赖的糖宝抽空往厨房瞟一眼,见白衣人有条不紊地穿梭其间忙碌着,不由感叹:尊上似乎做什么都是自在好看的,即使穿着一身一沾灰就黑得很明显的白衣服也能在油烟浓重的厨房里跺来跺去,进去时候多干净,出来时候还是多干净。 唉,老天爷赏本事啊。 忽然。 “糖宝。” 正在厨房里的白子画喊了一声,被点名的虫虫不敢耽搁,嗖一下飞过去落到门框上,弯腰微笑恭敬得不行。 “尊上你找我?” 白子画站在菜案前低头认真又细致地淘着一小盆白米,玉碎般的声音悠悠飘来: “你和哼唧一起,去后院的水池里拔两根新鲜的莲蓬,将根茎和外叶洗净了剥出里面的莲子,拿回来我要用。” 糖宝一愣,“现在不是冬天吗?还有莲蓬?” “之前我专门撒的种子种在里面的,四季都有,你记得选两株最好最嫩的。” “喔,好,我这就去!” 转身嗖的一下飞落到正在屋檐下睡懒觉的哼唧兽脑袋上,四只脚脚用力扯起他的耳朵大吼: “起床啦!!尊上让找莲蓬!!” “哼唧!” 哼唧兽被怼着耳朵近喊的吼声惊得一下跳起,脑中出现了短暂耳鸣。他生气地哼唧一声,猛甩脑袋把糖宝唧一声甩到地上。 糖宝惨叫一声,“啊!你这个小胖猪居然敢扔我!” “哼唧!” 【扔你怎么了?谁让你怼着我耳朵喊,差点被你吼聋了!】 糖宝跳起来,叉腰怒目,“那怪谁?你自己睡那么死,我不大点声怎么叫得醒!” “哼唧!” 【还有理了是吗?你那样吼就是不对的!】 “我本来就有理!” “哼唧!” 【再说一次!】 “说就说啊,我怕你不成!” 一兽一虫怒目相视,脑袋越凑越近,战火即将爆发之际,一道清凉如水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糖宝。” 小青虫一下站得板正。 “尊上我这就去!” 哼唧兽耳朵一趴,也怕仙尊主人发火,心虚地叼起还在紧张中的糖宝扔到脑袋上,脚底抹油般一阵风的蹿了。 远远的听见糖宝的惊呼声。 “小胖猪你慢点!我要被风吹下去了!” “哼唧!” …… “叩叩”两道敲门声,白子画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下开口道: “小骨,出来吃饭了。” 门内无人应答,他蹙了蹙眉,又抬手轻敲,“小骨?” 第三次将手放上去时,门忽然被从里拉开,花千骨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内,看他的眼神隐约与从前不同,但白子画又说不上那些微区别究竟是什么。 他沉默两秒再度张唇:“吃” 不等他说完,花千骨错开他,门未关直接往厨房走。 白子画眼眸黯淡了一瞬,拉上门也过去。 饭桌上,花千骨和白子画先后坐下有一会儿了,却不知为何都没动筷,察觉情况微妙的糖宝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一时低着头也不敢妄动。 骨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干坐着不吃? 按理说,她要还是因为那会儿的事心平静不下来的话,尊上去喊的时候就应该不会答应的啊,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天哪…… 太微妙了,根本不是她一个灵虫能理解的事。 白子画其实也不清楚小骨到底怎么了,他见她没动,便也下意识没动作,但白粥放久了会糊,小骨饭后还要喝药,不能不吃。 他起身重新从锅里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勺子一起放到女孩面前。 “小骨,吃饭,你等会儿还要喝药。” 喝药…… 花千骨从坐下开始就一眨未眨的眼终于向上抬起看向了他,却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一派宁静,让桌上的一人一虫同时觉得莫名,白子画更是被她看得忘记了坐下。 小骨……何以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心里打鼓,面上仍旧无波,想开口又不知怎么问。于是,一坐一站,彼此对视,不发一言,时间静默了许久。 花千骨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快速闪过一道微光,随即转过头拿起勺子,对男人道: “坐下。” 白子画一愣,才反应过来小骨是在对他说,心里霎时有些欢喜。 这么久了,这还是小骨第一次除冷漠之外的与他正常对话…… 他轻嗯的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拂袖在右边长凳坐下,看一眼低头喝粥的女孩后才淡然端起碗勺,静静吃自己的。 一直心惊胆战的糖宝见二人的氛围终于恢复正常,不由长松了一口气,慢腾腾边爬边看花千骨,而后难掩欢快地一头扎进青菜叶子里,咔咔开吃。 吃完饭花千骨照旧喝了一碗苦药,这次却不知是不是被呛到了,碗刚一放下就忍不住偏头开始咳嗽,微蹙的眉头看得白子画几次想上前,却只能犹豫再三,定在原地。 糖宝使出吃奶的劲用身子推来一杯热茶,花千骨喝下后才觉喉间舒畅一点,擦了擦嘴起身离去。 白子画等花千骨的房门关上后转头望去桌上,有些怀疑是不是这次煎药时苦味的药材加多了,才导致小骨反应这般大。但每次该加什么以及药量都是一样的,怎偏偏这次出现不同? 他将厨房收拾好,几步进入药房,试着在之前的操作过程中找问题。 这厢,花千骨方才到桌边坐下,糖宝迫不及待飞过来问: “骨头,你刚刚在桌上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看着尊上啊?” 她都被吓住了,记忆里骨头鲜少那么严肃,更不会故意不礼貌让人干站着,怎么偏偏要在饭桌上对尊上那样? 难道……骨头是故意不想让尊上同一桌吃饭? 花千骨抿一口茶,不用看都知道糖宝的小脑袋瓜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就是看看,又没拿他怎么样,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也不是好奇,我就是……从没见过尊上站着别人坐着的。” 以尊上的身份和实力,走到哪儿都是被人奉为座上宾的存在。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胆大包天给他不敬和难堪的?也就骨头敢做了,关键尊上还不会生气。 只能说,一物降一物。 花千骨斜睨她一眼,屈指一敲,故意冷下脸来:“你这话……是怪我对他不敬了?” 糖宝哎哟一声抱着头瞪大眼,立即否认。 “我哪有!” 随即又压着声嘀咕:“那不是说的事实吗……” 本来就是骨头坐着尊上站着啊,也不是她一直盯着尊上看的…… “我那只是看了一会儿,又没故意不让他坐。” “是是是,你是没说,尊上敢不敢就不知道了。” 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看出来尊上面对骨头很紧张了,骨头又一直干看不说话,这换谁都得当成是生气。 唉,几时开始,清冷孤傲的尊上在骨头面前竟然这么气虚了……这就是所谓的愧疚心作祟吗?因为亲手杀了骨头,所以又想见她又不敢面对她,平时动不动对上骨头的冷脸也只沉默不说话,做事周到细致又小心翼翼的,生怕被骨头一阵骂。 这要是让世尊摩严和六界的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惊掉眼珠子。 第40章 骨头和尊上这是…… 花千骨瞧她一眼,垂下眼帘端起茶杯抿了口花茶。 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 * 冬天总是很冷,白天短夜晚长,外面的行人随着温度降低越来越少,早上出去买菜菜品种类明显变少,也遇不到开始那么多的菜贩了。 白子画一大早提着菜篮回府,进了门却看见本该在床上休息的花千骨披着一件粉色兔毛披风站在灶台前,弯着腰不知道在煮什么,他定睛一看,她里面居然仅穿着一件不算很厚的睡衣。 当下蹙眉,隔着一段距离喊:“小骨!” 花千骨闻声转头,却只看他一眼就又回过头去继续捣腾,直到走到身边,白子画才发现锅里煮得咕咕冒泡的是女子一贯喜喝的红糖枣姜汤。 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煮这个的用意,他将菜篮放到桌上,转过身自然而然接过花千骨手里的长柄木勺。 “我来。” 花千骨也不推拒,将地方让给他,转身查看起今天买的菜来。 糖宝昨夜和她说早餐想喝银耳莲子粥,她寻思着早起帮她煮点,但找遍厨房都没看到银耳,这里面……好像也没有。 转头看一眼认真煮汤的男人,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这附近哪儿有卖银耳的吗?” 白子画动作一顿,转过身发现女孩正一动不动看着他,表情虽平淡,但比之前段时间的漠然已好上不少,最起码不耐与厌烦没那么明显了。 他目光柔了下来,看着她说:“你等一下,我把这个汤盛起来就出去买。” 花千骨嗯了一声,转身前却又嘱咐: “要颜色淡黄的,太暗沉的摘得早放得久,太白的品质不好,煮粥不好喝。” 这些白子画其实都知道,但对着女孩的透亮双眼还是下意识点头,装作不知。 “嗯,知道了。” 花千骨又在厨房里坐了一会儿,白子画将红糖枣姜汤用瓷碗盛好端到桌上,取了油纸伞撑开步入漫天大雪中。 回来时女孩还未走,放下羹勺抬头问他:“买到了吗?” “嗯,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他把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去,花千骨放在桌上打开细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拿起下面的那盒,微讶。 “这是……雪耳?” 银耳分好几种。雪耳是白色银耳,颜色呈现自然的乳白色,没有根蒂,胶质非常浓稠,特点是出胶快,易煮糯,叶片也厚,炖煮半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得到软糯的雪耳。 她只是让他买些普通银耳就足够,这人怎么又额外买了一整盒雪耳,该是不便宜? 花千骨有些担心他没有这方面经验,被宰了。 “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 白子画不明白她怎么问这个,但还是轻轻拍落身上的雪,如实道: “刚好二十锭银子,怎么了?” 二十锭银子……花千骨抿唇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果然,远离尘世的仙尊是没有太多普通人的生活经验的,二十锭银子对他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用来买这一盒雪耳实在是亏了。 白子画发觉女孩看他的目光中隐有无奈,微微蹙眉,不确定道: “买贵了?” 这两盒银耳并不是在一家买的,他当时买完第一盒就想回来,但路过时听见一群女子在那讨论,说雪耳吃了滋补养颜,对女子的身体极好,就…… 花千骨轻轻摇头,取出第一盒银耳倒入水中,解开披风搭到一旁的椅背上,轻挽袖子开始为糖宝制作银耳莲子粥。 “算不得贵,买便买了。” 他没有这些俗世经验,被坑了也怨不得谁,真要告诉他被一个凡人骗了,他那上仙的脸怕是挂不住。 白子画哪里看不出小骨是欲言又止,从她的表现和看他的眼神判断,他这第一次买雪耳算是出师不捷了,一时也有些尴尬。转头看她正在淘洗银耳,顿时伸手过去。 “这是热水吗?天冷你不要碰凉的,容易” 没说完的话在突然碰到一抹柔软时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水中被自己手指触碰到的另一只小手,陌生又熟悉的温热传递过来,叫他一时失了言语。 这……他只是想试试水温,没曾想…… 下意识抬眼看向小骨,她也正抬起头,四目相对,她眼底似乎镶着一面剔透反光的镜子,将他的面孔清楚映照进去。他们间的距离不足两寸,看见她瞳孔深处倒映的满满自己时,白子画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一种无法言说的悸动流窜全身,让他想不顾一切轻抚上她的眼,把面前人拥入怀中。 水中的手刚刚不受控的抬起一点点,糖宝高兴的喊声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骨头,你在给我煮粥吗?好甜的味道啊!” 快速飞到厨房门口,往里一望,差点身子一僵直接掉下来。 “尊,尊上……” 大意了,这个时辰比骨头更有可能出现在厨房的应该是尊上才对,可为什么骨头也在,他们……还挨得那么近…… 糖宝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花千骨若无其事地从盆里抽出手,拿干帕子一擦,对糖宝招手道: “我才刚开始清洗银耳,你闻到的甜味是红糖枣姜汤发出来的,我煮的比较多,你要是想喝,我给你用小碗盛一点。” 糖宝落在她的肩膀上,探头往桌上一看,果不其然有一小盆红色飘着甜味的汤装在那里,看样子一直被仙力热着。 骨头还没恢复法力,这汤只可能是尊上热的了。 联想到方才二人比较近的距离,尊上的手好像也放在骨头洗银耳的木盆里,不由得一笑。 “不了,骨头你喝,我待会儿喝银耳粥就好!” 此时的糖宝全然忘了,她来这儿的初心是帮东方彧卿提防白子画叼走骨头的,如今反倒磕起了二人。 怪谁呢?怪骨头和尊上看着太般配了! “行。”花千骨点点头,把她捏下来放到架子上,“我动来动去的,你待会儿别掉锅里了,煮熟了我可不管。” 糖宝:“……我可是灵虫,怎么可能那么笨。” “嗯,不笨,就呆呆的。” “骨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煮粥要紧。” 转头,花千骨认认真真开始了煮粥大业。 白子画要做早饭,花千骨要煮粥,两个人同时站在空间挺大的厨房里,一个白衣一个粉裙,时而背对站着,时而并肩各干各的,气质非凡,郎才美貌。糖宝看着看着头顶的触角忍不住开始激动打圈,脸上绽出了不可抑制的姨母笑。 骨头最近对尊上可是客气不少,问问题也会回答了,这算不算破镜重圆的信号? 哇咔咔,好激动! 早饭做好,白子画先把煮银耳粥的煲盅用帕子裹着端上桌,转头接过花千骨递的筷勺,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低头之际,无人窥见上仙嘴角笑意。 到了正式用餐,花千骨用筷子尖敲了一下糖宝的脑袋。 “糖宝,你昨晚吃了那么多零嘴,这个粥别喝太多,到时胀着了。” 糖宝立马点头,保证道:“放心骨头,我不喝多。”结果下一秒整个跳进煲盅里,眨眼消失了。 “糖宝!” 花千骨吓了一跳,要知道这粥是刚煮好的,虽然香但特别烫,糖宝这笨虫子跳进去不会被活活烫死?她下意识想伸手进去把她捞出来,指尖将将接触粥面之际被一只大手握住了,白子画用眼神示意她往里面看。 她立马探头过去,然后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恼火起来。 好个糖宝,把她吓成这样,自己居然在里面欢快地游来游去大吃大吃!她都差点徒手捞虫了。 花千骨不忿,拿起一根筷子坏心眼地在里面搅来搅去,满意地听见某虫啊啊啊的害怕尖叫声,一个劲地喊着: “别搅了别搅了,要晕了要晕了!” 哼,晕才好,让她敢这么吓她。 白子画看着一人一虫胡闹,脸上绽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最终,可怜巴巴的糖宝可怜巴巴地浮了上来,被花千骨用筷子一挑,烂泥一样沾着满身粥趴桌面不动了,眼前到处都是可可爱爱的小星星。 始作俑者恶劣地在她耳边哼:“一颗~一颗~放光明~” 糖宝稍微有力气了一点,委委屈屈地跟白子画告状: “呜呜呜哇呜哇!尊上,骨头欺负人!” 她还是不是她最爱的糖宝宝了? 白子画喝着粥,闻言一脸平静地说:“你吓到小骨了。” 糖宝更委屈了,就知道尊上会偏袒骨头!她看看白子画又看看花千骨,怎么瞧都像蛇鼠一窝,于是生无可恋地往桌上一坐,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呜哇呜哇小豆子一样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往外蹦。 花千骨笑得不行。 白子画则看着她久违的笑颜一阵失神。 饭后花千骨拎着闹脾气的糖宝起身要走,白子画突然叫住她。 “小骨。” 女孩脚步一顿,目露询问。 白子画看着她,张唇说道:“明早……你和我一起出门。” 虽是陈述,却紧盯着小骨的反应。 花千骨疑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想让她和他一起出门买菜。 因为今早被坑了? 突然有些想笑,花千骨垂了会儿眼帘复又抬起,淡淡一声: “好。” 说完离去。 白子画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快步走出门,女孩正走到拐角处,一转身就不见了。 他捏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沉寂了许久的眼中漾出微光。 * “骨头,你明早真要和尊上一起出去买菜啊?” “嗯,刚不是都答应了吗?” “你以前不都对尊上爱搭不理的吗?怎么这次松口了啊?” 糖宝跳到她的手腕上,一脸好奇。 花千骨看着书,头也没抬,“想答应就答应了呗,反正最近醒得早,起来了也没事干。” “那倒是。不过尊上怎么突然就想起喊你一起买菜了,以前他一个人出去也没见不自在啊。” 她一开始也挺震惊尊上一个大男人居然愿意提着菜篮上街买菜,但骨头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尊上不动的话就没人能动了,她一个没化形的灵虫也不可能在人前口吐人言,那会把凡人吓死的。 要她看的话,尊上这一来二去,早就习惯以男子之身买菜了,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世俗的那些看法,又是照顾骨头这种无比重要的事,他自然偏向于亲力亲为。 “他怎么想的我如何知道,我就是顺口答应下来,也省得买错买多了,想吃的东西看到了也能带回来。” 想起早上的雪耳,花千骨不禁摇头。是得她跟着,有道是有再多钱也不能那么败。 糖宝点点头,揉着小下巴说:“既然这样,骨头你记得多买点好吃的,特别是炒板栗还有南瓜酥,最好一样来一份!喔,还有王记的米糕!来两份!” 花千骨叹口气合上书,无奈。 “糖宝,你看看你的身子,都上下一条线了,还吃呢?” 她当初就不该告诉她放零嘴的位置,每天三餐不落,白天吃了晚上吃,这才多久,简直比来时胖了整整两圈不止,猪都没这么肯长? 糖宝将头扭到一边,掐腰撅臀,美美一笑。 “你不懂,我这叫胖瘦均匀,丰腴美~” 花千骨汗颜。 * 下午的雪比上午更大了些,花千骨在窗边软塌上坐着看书,书页一动,才发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有风在轻轻吹进来。 她起身去关,下一秒身体顿住。 第41章 借取上古神器——昆仑镜 外面的雪愈发大了,风吹得檐角的风铃叮铃作响,白子画在屋里看了会儿医书,忽然想到院子里的雪那么厚,小骨若出门会不会不方便……于是单人单扫帚从厨房门口一路扫到内院,恰好女孩抬窗看来,目光就这么不期然相遇。 花千骨率先回神。 “现在扫了,一夜过去还是会厚的。” 他做事喜亲力亲为,若无必需断不会用法术偷懒,可照这么扫过去,再来一场雪便等同没扫。 白子画白衣黑发站在雪地里,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雪,银色毛绒披肩衬得他清隽身姿散发出一种卓卓贵公子的气质,多的头发全披在背后,硬挺俊美的五官在雪幕下有些模糊。 他自然知道这么扫雪不治根本,但初时没想那么多,扫这么久也已经到了这儿,何不将剩下的做完? “无碍,扫一次总能管一会儿。” 他说完又拿起扫帚开始慢扫,一举一动自然随性,独成一幅清冷的美景。 花千骨看了会儿,忽然放下书进屋拿出几样东西…… 一日过去得很快,花千骨起个大早收拾好自己,走到门口时白子画已经在等了,他手里举着一把挡雪的油纸伞,走过来自然而然给她。 “雪大了点,拿上。” 花千骨犹豫两秒接过,白子画手中又变出一把新的。 早上的菜市是一天中最热闹菜最齐的,凡是家中做饭的人必少不了早起买菜,乡下的人可以自种自吃,住城里的却只能掏钱买。所幸菜价也不贵,早上买一次一天就够吃了。 花千骨前世出生在村子里,幼时也随爹爹种菜自己吃,多的则拿去卖,但鲜少聚集这么多人,一时也觉新鲜。 “大娘,这白菜怎么卖啊?” 妇人竖起戴着毛手套的三根手指,笑得眼尾全是褶子。 “三文钱一兜,买的多可以给你们便宜点。” 花千骨点头,蹲下去挑出一棵大点的白菜,将捆在外面的稻草拨开点往里细瞧。 “这是昨夜刚打地里拔的?” “对的,今早霜大,俺男人跟俺一块连夜拔连夜包的,绝对新鲜。” “要两兜,麻烦找片叶子捆一起,好了给他。” 花千骨指了下身旁的白子画,转身又往下个菜摊走。 妇人快速弄完递过去,久盯疑惑的目光却让白子画眉头微颦,心生不适。 “还有事?” “没,没事了!” 等人走远她忍不住嘀咕:“这公子看着高大帅气,怎的说话这般冷,手里还提着女人家的菜篮子……怪哉。” 花千骨和白子画并肩走在街上,想了想还是伸手。 “篮子给我。” 方才那妇人的嘀咕她听见了,相信这人也听得分明,他到底是个男人,这么大摇大摆拎着菜篮子到处晃,有失尊严。 白子画却无所谓地推回了她的手。 “不用,世俗眼光于我而言无甚意义,你专心选菜就是。” 这些人说什么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不在意罢了,一个男人若连提个菜篮子都觉羞耻,实在枉为男。更何况他是和小骨一起出来的,怎么也没有自己两手空空却让她提东西的说法。 他白子画还不在意那些。 花千骨知他固执,做的决定绝不会轻易更改,只好点头不再提这事。 两人从菜市东头逛到西头,直到确实没什么该买的想买的才打道回府。 糖宝第一时间冲出来迎接,眼睛巴巴黏在花千骨提的那一大堆油纸包上。 “骨头~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些吃的……都买了吗?”她挤眉弄眼地撒娇,对花千骨笑得一脸灿烂。 “我啊,犟不过你。喏,都买了,拿去。” “哇!就知道骨头你最好了~谢谢骨头!” 糖宝高兴的飞起,在她脸上唧唧亲了好多口水,最后才喜滋滋提着吃的回屋了。 花千骨无奈一叹,只能自己处理一脸的口水了。 “师兄,找的如何了?有他们消息了吗~” 笙萧默一大早从销魂殿匆匆而来,还没进门摩严就听见了他焦急非常的喊声,不禁头疼地扶额。 “师弟,你要记住身份!堂堂儒尊,长留三尊之一,要叫外人看见你是这么个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性子,岂不笑话!?” 笙萧默敷衍地嗯嗯两声,把唠叨不停的摩严重新按回座位上,也没在意他究竟说什么只顾点头。 “行行行,我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行?师兄你快说,找的如何了?有没有发现什么?” 他说的是寻找白子画和花千骨之事。 打从几个月前天降异象,他们就知道二师兄成功了,那时还好光束消失得快,不然要被更多人发现,绝对都冲到长留来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是长留怕他们,只是当年那一战后长留在仙界的地位比较微妙。 妖神是身为长留弟子的千骨放的,她自己又成了新妖神,师兄呢又包庇她,最后还闹出师徒相爱的一出戏码,长留打那以后表面上还是仙门之首,但背地里哪个门派不指指点点?小弟子也就罢了,主要是各门各派里德高望重,有一定地位的那些老头,本来就思想守旧顽固不化,现在可谓是揪着师兄和千骨的事一个劲骂骂咧咧,逮着机会就给长留添堵,他和大师兄应付这些年应付得头皮都发麻了。 若是二师兄还在,长留岂会被欺压到这种地步?那些嘴碎的更不可能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笙萧默冷着脸默拂袖坐下,无数次都想给那些背地里乱嚼舌根的人一个教训。 摩严知道师弟定是最近又听见什么不好的话了,才突然脸色这般差,也不安慰,拿着一物走到他面前,说: “我用这棱虚镜加以秘法加持,前后试了四次,还是找不到子画,你稍后动身去一趟茅山,借用一下昆仑镜。” 笙萧默犹疑地看着他,最后问一次:“当真决定了?” “嗯,借,找到子画要紧,至于那些恩怨……若茅山掌门需要,我摩严亲自去与他道歉就是。” 茅山与长留的关系原本还算交好,但自打前任掌门花千骨出事后,往后的历届茅山弟子就明里暗里对长留存有意见,只因当年花千骨是在长留受的销魂钉之刑,也是长留几次三番逼她于绝地,临到最后,子画又杀了她……云隐虽已死,但茅山仍在,茅山弟子仍在,当年那些事是真实发生的,谁都不会遗忘…… 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他认了。 笙萧默知道自己这个大师兄向来自尊自傲,在千骨和二师兄一事上固执有之,偏激有之,但一切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长留罢了。他一生要强,除了已经仙去的师父外几乎没向任何人低过头,如今却要为了神器昆仑镜向疏离他们的茅山派伏低示好…… 这样的决定……无疑是踩着他的脊梁骨往上爬,但事到如今……又不得不做。 他站起来拍了拍摩严的肩膀,神情难得的严肃: “师兄既已做下决定,我就不劝阻了,等回销魂殿一趟我就即刻出发,争取天黑前将神器带回来。” “嗯,越快越好,不然等红光的事传开来只会更难解释。” 子画回来到底能给外面那些人一些震慑,若不然…… “启禀掌门!长留儒尊来访,说有要事相商,现正在九霄万福殿等候。” 书案后的男人动作一顿。 “长留儒尊?” “是,他说有非常紧急的事需要与掌门商量,希望掌门百忙中见他一面。” 男子敛眸沉思了一会儿,挥手:“去跟他说,我稍后就到。” “是!” 一炷香后,笙萧默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是自云隐之后茅山历代弟子中资质最好,天赋最高,也最年轻的新任茅山掌门。 来人二十上下,一身蓝色广袖道袍,羽冠束发,高挑偏瘦,不算太出众的脸上扬着一抹温和又恰到好处的微笑,腰间佩戴的是象征掌门身份的洁白宫羽。 “今有长留儒尊到访,我茅山蓬荜生辉啊!方才有点小事耽搁了,望儒尊莫怪。” 笙萧默一眼看出面前的男子底盘扎实,真气内敛,绝不止表面看上去这般普通无害,想来脸上的笑也是对谁都一样,淡漠疏离又刚好能与人说上话的笑。 他微微一笑还以一礼,客气道:“嵩掌门客气了,此番本是我打扰在先,为掌门者又向来事务繁忙,等上片刻也是应该的。” “儒尊不介意就好。” 转身吩咐弟子:“去将殿门关上,我与儒尊说点私话,那之前无论谁来一概不见。” “弟子遵命。” 空间安静下来,嵩厉亲手给笙箫默斟了杯茶。 “如今只你我二人,儒尊所来何事,但说无妨。” 笙箫默挑了下眉,暗自称赞这倒是个爽快人。 “既然嵩掌门如此坦率,本尊也便直说了。我此行的目的在于向嵩掌门借个东西。” 嵩厉面上露出一抹惊讶,“借东西?茅山有你们长留需要的东西?” 长留千百年来在仙界地位超然,论底蕴和实力可谓是仙门之最,底牌与资源更是神秘的神秘,堪称数之不尽。纵使前掌门白子画如今失踪,门派实力削减,但短短两百多年也绝不至于底子亏损到向别派借东西的地步。 他实在想不出,茅山有什么是需要三尊之一的儒尊亲自出面来借的。 笙箫默笑了下,“不瞒嵩掌门,真有。即,茅山所守神器——昆仑镜。” “昆仑镜?!”嵩厉的面色一下子变了,复问笙箫默:“儒尊可是当真?” “自然,我与大师兄急需用昆仑镜找一个人。” “谁?” “我二师兄,白子画。” 场面一下静默了,不知过了多久,嵩厉面色沉沉地开口道: “昆仑镜有随意念自由移动,以及传说中可穿梭过去未来的说法。儒尊用他寻尊上,是打算回到过去寻找什么吗?” “嵩掌门当真聪明。” 笙箫默抿一口茶,将摩严与他的打算娓娓道出。 “我二师兄消失于六界已有二百余年,期间我只偶然得他人相助见过他一次,那以后就再也天上地下,遍寻不得。但如今长留局势如此,前不久的异象相信嵩掌门也看见了,我与大师兄猜测是二师兄心愿得成,复活爱徒成功所产生的异象,所以想借助昆仑镜穿梭时空的能力找到二师兄最后出现在人间的地点,将人寻回长留。” 嵩厉却被他话中的“复活爱徒成功”六字惊住了。 白子画的爱徒是谁天下皆知,若曾为茅山掌门的花千骨当真复活,对茅山而言无疑是个喜事,他不仅能向前任掌门云隐的在天之灵交差,也能对茅山历代先辈有个交代。毕竟这位曾轰动六界的奇女子不仅是前妖神,更是他茅山派的往上数第三百六十八代掌门人,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做过什么事,都是他们茅山的一份子。 嵩厉待冷静下来,当机立断: “嵩厉可以做主将昆仑镜借给儒尊,也拜托儒尊做一件事。” 笙箫默面色一喜,点头,“嵩掌门请说。” “待找到尊上和已复活的花掌门后,烦请儒尊告知花掌门:茅山第三百七十代弟子,新任掌门嵩厉在茅山等她,届时请务必回来一见。” 至于见面的缘由他却没说,想来是不便告知他人。 闻言,笙箫默眉头一蹙,眼中露出一丝为难。 “这……” 倒不是他不想答应,只是现今的二师兄被千骨前世的死打击得太大,待千骨复活后定是当成眼珠子一样寸步不离地保护,也不可能允许千骨脱离他的视线范围。若他突然要求千骨来茅山,实在…… 想了又想,二师兄会不会让千骨来茅山是之后才需考虑的事,他如今要做的是先将人找到,那才继续其他事情的可能,于是一点头,郑重道: “嵩掌门的话我记住了,到时一定转达。” 嵩厉点头,“让花掌门再归一次茅山是嵩厉不得不做的事,到时花掌门答不答应不重要,关键是将话带到即可。尊上那方面的顾虑我也是知道的,儒尊能答应,嵩厉十分感激。” 他起身做出请的手势,在前引路。 “昆仑镜被以特殊方法封在我派的朱雀禁地中,借取皆需来人做下记录,儒尊随我去取。” 笙箫默没想到这次的借神器之行会如此顺利,不由得对身为他后辈的嵩厉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欣赏与感谢。 “劳驾了。” 第42章 出发凡间 落十一已经在贪婪殿门口站了半个多时辰,时不时探头望一眼儒尊回没回来,摩严看见他这翘首以盼的样子,又联想到他希望笙箫默尽快回来的目的,真是打心底里烦。 实在看不下去,大吼一声: “你小师叔没那么快回,给为师进来坐下!” “师父……” “我让你进来!” 落十一只得照做。 摩严没好气地看他,越看越不争气,一拍桌子怒道: “那破虫子就让你这么挂念?一天天的公务不好好做,心思全飞出去了!你还是我摩严教的徒弟吗!” 子画是这样,十一是这样,一个个的正事不做仙途不问,都被女人迷了心!那花千骨和糖宝真就是来祸害他长留的! 落十一尊敬摩严是他师父,但也听不得自己喜欢的人被这么侮辱,不由抿唇正色,维护道: “师父,糖宝不是虫子,她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心爱的女孩那么可爱,那么活泼,那么善良,若不是他保护不当,糖宝又怎会…… 如今不知尊上那边是什么状况,若千骨当真活了,那糖宝也一定有救!他要耐心一点,多等等,再等等,等儒尊带着昆仑镜回来,找到尊上,他兴许也能看到糖宝了! 两百多年,七万多个日日夜夜,若不是复活糖宝的信念支撑着,他如何能度过这么漫长孤寂的时光?师父不懂,这人世间的男女之爱是有多么美好…… 摩严指着落十一气得手抖。 他栽培了上百年的大弟子,向来进退有度,做事稳当,对他言听计从的徒弟,今天竟然为了一个灵虫顶撞他,真是好,好极了! “好好好,你长本事了,为师的话也不听了,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 他雷霆一般的怒声震得殿内的桌椅都在抖,落十一只低着头不说话,倔强的样子看得摩严更气了。 正要再骂,天的那边一道光芒极速飞来,落地后成了一身紫衣的笙箫默。他快步进殿,似乎没想到落十一好好的为何在角落跪着,不由转了转眼。 “十一这是?” 摩严狠狠挥袖,脸黑得像锅底,“让他跪着!一天天的都敢顶撞师父了,反了他!” 顶撞大师兄? 能让一向听话的十一壮着胆子跟大师兄叫板,不出意外又是糖宝的事儿,这师徒二人只要一提这方面的话准吵架…… 笙箫默一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挥手在殿周围连续布下两道极坚固的结界,取出发着金光的昆仑镜给摩严看。 “这便是昆仑镜,那茅山新掌门是个爽快又深明大义的,我去之后将前因后果一讲出他就同意了,全程未曾与我为难。” 摩严微微惊讶,“他没说花千骨的事?” 按理说,前尘旧忆摆在那,那茅山掌门该没那么容易松口,最起码也得故意晾师弟几个时辰才会露面,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摩严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没有,提都没提,想来虽有芥蒂但更想配合我们找到二师兄,那样千骨也能回来。” 摩严眼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片刻,让开空间给他道: “你去,我为你护法。” 这个去就是启动昆仑镜回到过去的意思,摩严下意识不想看到白子画与花千骨在一起的画面,只稍微一想就觉血压飙升,这任务便只能落到笙箫默头上。 他也乐意,说了句“我争取快去快回”,而后调动功力注入昆仑镜上,殿中霎时光芒大绽,等一切平静下来时连人都神器都不见了。 摩严关闭殿门,摄来一个蒲团往上面一坐,闭上眼开始护法。 落十一看一眼他,心里默默祝愿儒尊一切顺利。 来到过去的笙箫默没想到,自己刚一出现便掉进了一个冰湖里,冰凉刺骨的水浸湿衣服,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好不容易爬上来又看到了白子画冰湖捞人的惊悚一幕。 好家伙,从湖里捞? 千骨这,这究竟怎么活的啊? 他是不是应该把时间再往前一点,好看完复活全程? 不过也只是想想,催动神器需要很大的力量,每在过去多待一秒他的力量损耗就会更多,根本支撑不起重来一次。 莫种程度上,他是从未来来的,手里又握有神器昆仑镜,只要低调一点小心一点,二师兄是不会发现有人跟着他的。 一路尾随到凡间,直到看见白子画抱着花千骨落到一座叫江城的南方大城。 站在满是爬山虎的府邸前的他抬头念出声: “隐府……” 啧啧,还真是二师兄的风格啊,房子和府名低调至极,偏偏字体铁画银钩,暗藏锋芒,这谁看了不觉得府主人是个大隐隐于市的能者? 又能震慑他人又能低调做人,风景位置都不错,确适合陪千骨修养。可惜了,二师兄防狼一样把府邸的结界布置得太强,他是没可能进去一探究竟了,不过能知道位置就行。 将位置认真记下,笙箫默抬手启动昆仑镜,瞬间回到长留。 摩严第一时间上前,搀扶着力度消耗过度有些虚弱的他坐到椅子上,张口就问: “师弟,可看到子画了?” 笙箫默往嘴里塞了几颗仙丹,边调息边答: “看到了,他们在凡间,二师兄买了一座隐在闹市中的大宅子,专门陪千骨修养。” 花千骨复活的事摩严早有预料,至于修没修养他一点都不关心。 “具体在哪儿?能直接过去吗?” “在一个叫江城的地方,过去很容易,但难就难在怎么顺利见到师兄,他若是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住在哪儿,连夜搬家都是轻的。” 摩严也叹了口气,“确实,子画修为太高,神识又强,恐怕不等我们靠近他就发现了。” 昆仑镜是上古神器,使用起来极耗费力量,三师弟这次少说也亏了五十年的仙力,不能再重复用了。 二人坐在椅子上各自沉思,笙箫默忽然眼睛一亮抬头。 摩严不解:“怎么?想出办法了?” “嗯,想出了。” 他抬手,直直指向角落里跪着的落十一。 当事人一懵,手指一转向一弯,迷茫地指着自己,“小师叔,您是想?” 不是说思考怎么顺利见到尊上吗,小师叔突然指着他,莫非他能帮上什么忙? 笙箫默起身过来将他拉起,神秘莫测的一笑。 “你不是一直惦记糖宝吗?我给你个机会,这次由你去找你二师叔,千骨在他身边,过去这么久了,糖宝若已复活肯定也已经醒了,你去了见到你二师叔,便等同能见到糖宝。” 落十一整个愣住,从听见笙箫默说“能见到糖宝”就脑子里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询问: “小师叔,您是不是在那边看到糖宝也活了?她怎么样,还记得我吗?” 笙箫默安抚他:“你先冷静一下,糖宝活没活我没看见,但千骨是真活了,你觉得她醒来之后不会找糖宝吗?” 糖宝与千骨可谓是血脉相连,千骨在糖宝就在,她们感情深厚,情同母女,前世糖宝又是为了救千骨才被霓漫天抓到机会杀死,若这一世千骨当真活了,怎么可能不救糖宝? 落十一快速在脑中捋顺关系,随即压制住激动的心,重重点头。 “小师叔,我去!” 尊上或许不答应他不见他,但千骨一定会! “好,这才是我长留世尊麾下第一弟子该有的样子嘛,你去将该交接的事务交接一下,明早我告诉你具体位置,一早出发。” “弟子遵命!” 摩严哼了一声,突然道:“把你屋子里那堆青虫处理好!” 让十一过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他与那灵虫的关系子画再清楚不过,只要花千骨活着醒着,未必不肯见他。只要在那能留得下来,总比连子画的面都见不到要强。 师父这是……担心他走后那些毛毛虫无人投喂照顾?落十一心里暖了一下,躬身一礼:“十一记住了。” 转身大步离去。 笙箫默悠哉地踱步到摩严身边,笑着打趣: “师兄啊,你就不怕十一此去凡间,回来时真把那正主提溜回来?嗯?” 摩严唰一下脸黑,咬牙指着笙箫默。 “你那两个徒弟管教好了吗?我让你吩咐他们干的事今天内要还没做完,就去广场上给我跪着!” “……” 事情他是吩咐了,但那两个兔崽子做没做完还真不清楚……真跪到广场去,他的脸不丢光了? 笙箫默尴尬地哈哈一笑,立马回归正形:“师兄,我这就去,这就去。” 嗖一下闪人。 “哼!” * 次日,长留山门前。 “我与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去了之后千万不能硬来,即使二师兄不答应你也要忍着,等有机会了看到千骨,同她求情,会有转机的。” 落十一点头:“弟子都记住了,一定将话带到。” “嗯,去。” 笙箫默见人御剑到空中,突然又喊:“十一!” 落十一立马停住,“小师叔你说。” “若此趟不能成功,你务必提前一天通知我,到时我亲自去。” 二师兄是无论如何都要见的,起码要让他知道如今仙界与长留的局势,他那样将责任看得比天重的人,会自己想明白的。若不然长久下去,他和大师兄更难支撑。至于回不回,到时再看。 “弟子记住了,小师叔保重。” 他隔空与笙箫默弯腰施下一礼,转身迫不及待地飞远。 一直未现身的摩严从山门中踱步出来,与笙箫默一起看着消失在天边的人,目中神色变幻起伏,久久未语。 * “骨头骨头,今天是人间的年节吗?好多大红灯笼,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好热闹啊!” “哇!你看那个糖人,做的和真人好像啊!” 大街上十分热闹,花千骨和白子画慢悠悠逛着,一道挑选做晚饭用的食材。 糖宝前世今生没怎么在凡间待过,缩在耳朵里兴奋地张望来张望去,穿红棉袄的小孩、玩杂耍的艺人、卖菜的父女、教训恶霸的大侠、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就连挽着篮子与人杀价的妇人她都要瞧上个半天。 花千骨突然觉得耳朵湿湿的,用手一摸,旋即无奈。 “糖宝,你口水又流我耳朵上了……” 这才来街上没多久,这坏虫子就已经第三次口水直流淹了她耳朵了,也不是没吃早餐,怎么就这么馋呢? 花千骨有些后悔一时心软,答应糖宝的软磨硬泡将她带出来了。 反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真是个口水虫!” 糖宝嘟起小嘴捂着肚子,“骨头对不起嘛,人家也不想这样,但就是想吃~” 满大街好吃的,光看不能吃,这简直是挑战她的虫生极限,她没跳上去一顿啃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花千骨一摇头,“算了,给你买个酥糖抱着慢慢啃,不然再流几次,我手帕都不够用了。” 糖宝欢呼一声,高兴地抱着她的耳骨亲亲贴贴。 “嘿嘿,谢谢骨头!” 正要去买,面前突然递来一大一小两个糖人,都是小兔子形状,金黄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想咬上一口。 目光向上,白子画正一脸淡笑地看着她。 “吃。” 前世花千骨为徒七载,从未见过白子画真的笑过,他永远都平平淡淡的,清高孤远得像雪山上可望不可及的冰莲……如今,坚冰化去,才知道他笑起来原是这么好看…… 她眸中闪烁一瞬,接过来与糖宝一人一个边逛边吃,天上没有雪,双手解放出来正适合左瞧右看。 糖宝突然扯扯她的耳朵示意她往左看。 “骨头你看那个鱼,怎么全身都白啊?我怎么没见过?” “白鱼?” 花千骨疑惑一下,走过去拨开人群往里探头,笑着解释:“是白鲈鱼。” “我还以为世上的鱼都是暗沉沉的,鲈鱼好吃吗?” 花千骨想了想,说:“白鲈鱼全身都白,两边有不规则的黑点,嘴巴大,下颌比上颌长,肉质都比较洁白肥嫩,刺少又细,几乎没有腥味,是很鲜美的一种鱼。用来煮汤,红烧,清蒸,香煎都很好吃!” 这么好吃啊…… 糖宝擦了擦还没流出嘴巴的口水,小嘴回味一样唧唧,央求道: “骨头~咱们弄一条回去,做红烧鲈鱼!我给你打下手!” “你给我打下手?你这么小,水瓢都能压得爬不起来,更别说锅铲了。” “哎呀~重的举不起来,我提下调料瓶子还是可以的,还能在你炒的时候往里面添菜叶子!真的可以的~骨头~~” 花千骨最受不了她骨头骨头的撒娇了,手指一戳她的小肚子。 “行行行,买行了?你个小馋猫!” “什么猫,人家分明是小馋虫~” “一样的馋,没区别。” “哼,尊上你说,有没有区别?” 白子画看她一眼上下齐短的身子,没什么表情地道:“大同小异。” 糖宝:“……” 尊上毒舌,又永远都站骨头,她就不该问。 第43章 十一糖宝和解 一条鲈鱼现买现杀,二人一虫又逛了半个多时辰,白子画忽然脚步一停。 正挑选糖果的花千骨不禁看过来,“怎么了?” 说要回去来着,这人怎么突然不动了? 白子画没说话,转过身去,冷厉目光瞬息穿过一整条街直直落到某处,冷眸微眯。 糖宝缩了缩小身子,不明所以, “骨头,尊上这是怎么了?好吓人啊……” 花千骨摇头,但心里清楚街的那头一定有白子画不喜欢的东西,不然他的气息不会骤然变得这么冷。她如今没有法力,也感觉不到什么,只能看他告不告诉了。 显然,白子画并没有告知情况的意图,一脸平静地拿过她手里的菜篮,问: “想好买什么糖了吗?” 花千骨摇头,“不买了,那么多吃的还有零嘴,糖宝这个小馋虫少吃点糖对她也好。” “嗯,回去。” 转身之际,他强势拉起女孩的左手,不顾她的挣扎慢步往前,眉眼异于平常的冷凝。 打从那次在厨房闹掰之后,他再未对她有过逾矩的身体接触,这还是第一次不顾她的意见就上手拉她,花千骨挣扎无果只得看向街那头。 到底是什么让白子画突然变得这么紧张? 回到府邸,白子画反手增强了结界,花千骨看他他也不说话,一路进到厨房,花千骨终于挣开他怒问: “到底怎么了?你又想隐瞒什么?” 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替她拿主意,说什么是为了她好,可什么时候能问问她需不需要,愿不愿意?前世他瞒了她那么多,如今还要保持这种态度吗? 花千骨没法不生气。 白子画微微颦眉,上前一步欲安抚她:“我没想瞒你什么,只是一些小事。” “什么你都说是小事,那只是你以为的小事罢了!白子画,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怎么了?” 她隐忍的怒气让男人的眉蹙得更紧,却看着她一言不发。 行,还是不说,她果然是不该知道那么多的,他要做的决定她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呢?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还以为他变了,不曾想还是那个傲慢深沉的白子画。 花千骨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落十一来了。” 她脚步顿住,好一会儿转头看着他,语带讽刺。 “所以呢,永远不见?糖宝也不打算告诉?” 他因她放弃一切半步堕魔,是她欠他的,可糖宝与落十一何其无辜?就因为他不想再与从前的人事再有瓜葛,所以打算连其他有情人的命运也不顾了吗? 糖宝就在她身边,落十一为什么会来这儿他该比她清楚。永远不见,一直躲在这宅子里,就是他白子画想的办法吗? 他这么骄傲的人何时也拿逃避当借口了!? 她揪出从刚刚起就在她耳朵里一动不动当鹌鹑的虫子,知道她也听见了,于是捧在手心小心翼翼问: “糖宝,你自己选择,见不见?” 糖宝没反应,小身子弯曲盘成一个拇指大的团子,用几十只脚脚抱住自己跟没听见花千骨的话似的,无论戳还是揉都不搭理。 花千骨知道,糖宝这是害怕了,落十一就在一府之外的地方,她却怂了,之前有多理直气壮骂他,现在就有多近乡情怯。 欢喜却愤怒,期待却害怕,这种感觉她非常能体会。但糖宝和落十一与她和白子画是不一样的,他们除了糖宝被杀的事外没有任何误会,彼此心慕,彼此欢喜,他们理应好好地在一起,珍惜和彼此在一起的每一分时光。 这样诚挚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的感情,不该错过。 “糖宝,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糖宝头顶的触角颤了下,还是不说话。 叹了口气,花千骨转身往府门走。 白子画却挡住她,一言不发,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能见。 落十一是大师兄的弟子,代表的是长留,他虽不知他是怎么找到这的,但一旦小骨见了他,如今的宁静生活便再难有了…… 他不愿小骨再卷入六界的是是非非中将自己弄得那么累,那么难过。她的死更是他永生永世忘不掉抹不去的痛,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刻起,仙界、六界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长留,更没有回去的理由。 花千骨知道他是不想她与曾经的人再沾上关系,但她同时更清楚: 那不可能。 “白子画,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你觉得避世在人间,摩严和仙界就会放过你吗?落十一能找来一次,亦能找来第二次,第三次……下次来的没准就是他师父。你今日不见,能永生都不见吗?” 他将她复活,化作普通人隐世在这人间,可他是什么性子她又怎会不清楚?许是对她的爱,许是愧疚,许是遗憾,这些东西让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做回绝情殿上孤冷无情的仙,可偌大六界,亿万苍生,他真能舍下吗? 他当着天下人包庇她,隐瞒她身负妖神之力的事,替她受六十四根销魂钉,这些看似理所应当的事其实早就违背了他千年来一成不变的原则。为了劝她回头,他只身去到云宫,舍下尊严当她的男宠,劝诫她讨好她,容忍她的调戏犯上,冷嘲热讽,他白子画清修千年又曾为谁做到那等地步?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隐忍,不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但恰是太过隐忍,才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心、失望…… 前世她曾告诉自己,面对师父,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 唯一所愿——什么都不要变。 其实,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清楚——即使要了,他也给不起。 他姓白,叫白子画啊…… 只要长留还在,仙界还在,摩严还在,他就永远脱离不了曾经的一切,不论他想不想,愿不愿…… 谁不喜欢隐世?许多仙家都喜欢,但唯独不属于他。因为,他早就被禁锢住了,从内到外,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白子画被她问得怔住,想说能,嘴唇翕动几下,却重得怎么也说不出。 才恍然发觉:经历过生死的小骨,这一世,是真的大人了…… 府门到底还是开了,落十一早知尊上不会见他,难免颓丧地坐在门前台阶上,咯吱声响起的刹那,他愣住一样缓缓回头,迎面是一双陌生又熟悉的双眼。 “糖宝?” “糖宝,吃饭了。” 没反应。 花千骨只好使出绝招:“糖宝,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直接喊落十一了。” 被吓住般,被窝里的小青虫一下钻出。 “别!不能喊他!” 她还没打算原谅他呢,凭什么让他进来?没门!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他淋雪?” 从落十一进府开始,糖宝就不管不顾闹小脾气了。三个时辰过去了,愣是一动不动躺被窝里装死,她都不知道原来她家糖宝宝这么能忍的。 想来是真的很生落十一的气。 不过呢,既然没让人家滚,就说明是不想他走。 糖宝这口是心非的家伙。 “淋就淋,那么大点雪还能冻死他不成!活该!让他淋!” “咦~”花千骨捂着胸口夸张地咂舌:“好心狠喔,十一师兄要听见了,心都得‘咯噔’一下疼成两半。” 糖宝脸一红,又怒又羞,“骨头!” 花千骨趁机揪出她放到面前,诱哄。 “哎呀我的好糖宝,人都在雪里站三个时辰了,你还不消气啊?想见就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之前的感情那么好,十一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无非就是霓漫天杀了你,但十一也当场随你而去了啊。过了这么久,人都求到家里来了,你就善心大发给他个机会,嗯?” 糖宝一噎,嗫喏道:“可他以前那么纵容霓漫天,我气不过。” 前世,霓漫天处处与她和骨头作对,要不是顾及她是落十一的徒弟,她好几次都想喊爹爹收拾她了,可落十一呢?每次犯错都帮她求情,说什么她只是不成熟,只是太冲动,结果呢?她死了,骨头也死了。那么无底线慈悲的家伙,才不是她喜欢的人! 花千骨点点头,算是明白糖宝别扭这么久的原因了,但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难解决,落十一就在外面,想要他保证还不简单吗? 她让糖宝等下,然后起身把落十一喊了进来。 “该说的都说了,要怎么办你自己和糖宝交代。” 她说完就走,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屋内,落十一巴巴望着床上的小青虫,嗓音沙哑地开口:“糖宝……” 糖宝把头偏到一边,屁股对着他。 “哼!别跟我说话!” 落十一更委屈了,“宝宝……” “你还说!” 呃…… 落十一乖乖闭嘴了,却不动声色地上前,伸手…… 糖宝尖叫:“啊!落十一你干什么?我打你了啊!” “脸给宝宝,只要你开心,随便揍。” “滚啊,你离我远点!” “不要。” “哎哎哎!你敢亲我就真打你了啊!” 寂静片刻。 “啊!!落十一你竟敢真亲!我咬死你!” …… 门外的花千骨无声一笑,满意地走了。 来到厨房,她立马变了脸。 坐下,提筷,“吃,他俩暂时不来了。” 白子画自然知道落十一正在和糖宝求原谅,但人也放进来了,小骨还对他这么冷…… 张了张唇,看她几眼,径直坐过来。 花千骨唰一下起身,手指着对面。 “你的凳子在那。” 某仙无奈,“小骨……” “那我过去。” 她说完拿着碗筷头也不回地坐过去,自己吃自己的,面色冷淡。 白子画颦眉片刻,看她这样,只好解释: “小骨,不是我不让他们见面,只是……十一是大师兄的徒弟,他来这儿是大师兄授意的,你与他素有矛盾” 花千骨突然放下筷,抬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为什么认为,仙界伤害过我,我就不愿意再见到仙界的人呢?” 第44章 谈话,感情上我们谁也不欠谁 白子画滞了一下不再说话,花千骨又道: “我知道你现在做这些不过是因为曾经亲手杀了我而心怀愧疚,仙界不回,掌门不当,这偌大六界没人能逼你做不愿意的事,但我想说的是,完全没必要。” 她看见他面色发白一下抬起头,惊到了。 “小骨……” 花千骨继续道: “白子画,当年的事我们都有错,你杀我是因为不敢相信我,可试问,面对毁天灭地情绪多变的妖神,谁又敢真的拿天下苍生豪赌一场呢?在这点上,我知道你很无奈很为难,所以不怪你。” “小骨!” 白子画红着眼厉喝一声,听不下去了,她可以不怪他,但他怪他自己! 起身想过来,花千骨却制止他,望着一桌的菜,双眼逐渐放空。 “你心里其实一直都清楚,当年即使你不拔剑,我也会选择自绝在那,给天下给你一个交代。事实上,那天之前我一直是那么打算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当着我的面剐掉那道疤……” 她说完这些仿佛褪尽了全身力气,撑着桌面站起,望着他眼眶发红,声音也间断颤抖。 “醒来这么久,那些事……我一直没提。你觉得我恨你,是,我是恨你,因为没有理由不去恨。但也不是特别恨……你和我一样,没得选择,没有退路,都是被逼迫的可怜人罢了。 以前我总认为生活很美好,一切都很好,那时还没发生那么多事,可后来……一切都变了……你是上仙,又是长留掌门,诛杀妖神是你推卸不掉的责任和使命。我虽是你唯一珍视的徒弟,但到了真正需要做选择的时候,根本比不得天下芸芸众生。这点……从被你关入长留海底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逼近他,字字沉重,字字珠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像插进白子画心口上的刀子,让他痛得面色惨白,站立不能。 “曾经,天下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师父,我没出事的时候你保护我,教导我,耐心尽责地教我本领,告诉我各种为人处事的道理。出了事,你违背原则包庇我,替我受罚,送哼唧兽,哪怕失却仙身沦为凡人,还在字字劝我回头,直到……清誉尽毁,师徒不伦。 说实话,我挺感动的,也一直很愧疚将你害成今日这样,可木已成舟,道歉再多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另一方面,白子画,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做那些的时候没考虑过别的吗?比如威胁,比如制衡,比如……赌我爱你……有多深……” 白子画猛然后退两步,竟是低下头不敢再看她了。 小骨说得不错,他是有私心,一直都有…… 花千骨帮他解释。 “因为拥有世人忌惮的妖神之力,小月哪怕什么都没做过也只能落得被封印的下场,而他将妖神之力给我,是傻傻认为只有拥有了至高力量,我就不会被人欺负。而你明知他无辜,却仍和仙界之人一起引动天雷毁他肉身,不是因为你不仁慈,只是你也忌惮罢了,你不敢永远相信他是善良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古如此。” “你隐瞒天下人我身负妖神之力的事实,是想保我不死,封印我的妖神之力是不想我控制不住这股力量,导致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可反之一想,又何尝不是在拿性命威胁我呢? 你知道我在乎你,所以肆无忌惮地挥霍我对你的容忍,这样一来,无论我在哪里,成为了谁,都必须在做事前好好掂量,处处受阻,更不可能妄动体内的力量。” “你拒绝戒律阁的刑罚,诛仙柱下当众刺我一百零一剑,废我仙身,剔我仙骨,逐我出门,是因为你知道,只有身为我师父的你下手越重,才能堵得住各派悠悠之口,成功保我性命。另外你也清楚,身负妖神之力的我,无论受再多再重的伤,也是能自动愈合的,所以根本不用顾忌。 你那时已经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了?可你没生气,反而起了私心。你一心只想要我活着,却从未想过已经沦为废人一个的我是否想活,不是你想不到,只是你根本没觉得我不想活,你自私地帮我决定了一切,决定了生死。” 没想到小骨对一切看得那么透彻,白子画的脸色随着她一字一句变得越来越白,眼神不停闪烁,连解释都没勇气了。 花千骨微微退后一步,苦笑着说: “诛仙柱下,摩严判我九九八十一根销魂钉之刑,我受到第十七根便痛晕过去,而你当着所有仙派的面替我受了余下的六十一根,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不忍我继续受刑,又或者根本无法眼睁睁看着八十一根销魂钉全部钉进我体内。于是,羡慕我有一个好师父的人更多了,责怪你教导不力的人有,称赞你情深义重,拼死护徒的更有。但你扪心自问,你那么做是否也是在替自己赎罪,用疼痛给自己一个安慰? 为什么呢?因为,你瞒着天下人我身负妖神之力的事实,以及看似保护实则威胁我的行为让你的内心无法直视那样违背原则又卑鄙的自己,你需要一个途径给我一个补偿,一个对你的自我安慰。六十一根销魂钉,就是你自己给自己选的最不动声色又实实在在的惩罚。” “瑶池战败,我被你收入净瓶中带走,长留海底一关十六年,外面的人找不到我,没法伤害我,我也伤害不到他们。可以说,你完美保护了我。可若真的只为保护,你为什么不将我直接带在你身边,在你眼皮子底下看管?你明知那比任何方式都有效。再则,那么强的结界,一层又一层……你要不要告诉我,究竟在忌惮什么? 其实我知道答案。 你在忌惮我。 你怕别人找我麻烦激怒我,但更怕我脱离你的掌控变成真正的妖神,比起保护我,你真正的目的是保护结界外那些与你毫无瓜葛的天下人。” “最后,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妖神,你失却仙身沦为凡人,只身入云宫,自愿成为我肆意调戏挖苦的男宠。所有人都骂我,都在称赞你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白子画,不若你来告诉我,当时你口口声声说要清理门户,是真的还是违心的话? 我猜,违心的。你爱上我却不愿承认,宁愿说什么清理门户也不愿说是想我才去看我陪我。跑过来劝我回头,实则不过以退为进监视我,顶着男宠名义,借我的势查探云宫地形,放走竹染抓的那些仙家,一边做着感动我的事,一边联合别人算计我。” “你当初说只要我诚心回头,一切就还来得及,可你说说,什么叫来得及? 继续封印我的力量,将我没日没夜的关起来,这就是你口中的来得及。 而你在说那些之前,从没考虑过我愿不愿意,接不接受,你只是按照你以为对我好的方式做出一桩桩一件件,至于我是何感受,从不在你考虑范围之内,你也不需考虑我。” “承认,你对我是从大爱,到师徒之情,再到男女之爱。从头到尾,从我得到妖神之力到成为真正的妖神,你的目的,你的打算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活着,只用活着。至于怎么活,活的怎样,愿不愿意活,通通不在你计划范围内。” 白子画摇着头,恳求她:“别说了,别再说了……” 他曾经藏得无比隐秘,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心思被小骨一个接一个毫不留情地点破,听着她亲口说这些,他才恍然发觉曾经的自己有多么自负,多么残忍,多么无情。就连对她的爱,也是从一开始就带着利益算计的。 曾经他从未觉得那么做错了,可如今再听,哪哪都错了,没有一个地方不错,没有一个算计不是对她…… 小骨明知一切,早就看透了一切,她只是不说,不想说,起初是不能,后来是不想,现在……是无所谓。 花千骨也没打算继续往后说,她说到这里已经要抑制不住即将崩溃的心情了,说这些让他很难受,她又何尝不是。 她对他倾尽了一生全部的爱,用尽所有豪赌一世,换来的不过是轩辕一剑,魂飞魄散。将他对她的算计掌控一个一个亲口说出来,对她而言也是一场无法忍受的凌迟。 可这些话,她憋了太久了,前世今生她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正因如此,她才无法欺骗自己那么轻易地原谅。 她对白子画是还有爱,可这些爱被埋在太多废墟下面,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重量。她被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既逃脱不出,也没法喊人进来,只能一个人不断挣扎,在接受与反抗中来回摇摆,时而又泄力般一动不动,生不如死。 说出来,好多了。 起码从此刻起,又多出一个人分担她的痛苦。 “从我苏醒的那一天起,你一直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照顾我,哪怕我不愿意,你也还是做你该做的,持续到现在。或许你也曾疑惑,为什么我渐渐的开始愿意回你的话,答应你的一些请求,现在我回答你:因为愧疚,因为自责。 糖宝告诉我,我死后你并不好过,非但没因诛杀妖神有功重回昔日的至高地位,反而悲痛之下差点堕仙成魔,杀了半数参战的仙家不说,长留也因为你我的事被众仙派指指点点,地位较往日一落千丈。” “前世我对你付出了一切,你对我付出的也同样不少,只是我的都被人看见了,而你做的从来没告诉任何人。在感情上我们各有牺牲,谁都不欠谁。但在后续影响上,我死了便死了,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却欠了你的,也欠了长留。 如今我一无所有,也再不是什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妖神,唯一能补偿给你的,或许只有一些小事情上的顺从,以及陌生人之上朋友之下的和平共处。 多的,再没了。” 她说完凄凉一笑,再不管浑身僵住,辩无可辩的男人,一步一步缓慢的,悲伤的,疲惫的,蹒跚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旧一年的最后一天,新一年的第一天,落十一和糖宝和好如初了,而白子画和花千骨经历这次完全敞开又毫不留情的谈话,关系再次回到了冰释之前。 如果非要准确一点,是单属于花千骨的冰凝,白子画的冰释。 虽然很痛很伤心,甚至痛到颤抖落泪,但收获是:他终于完完整整听到了小骨的真心话,明白了她一直以来恨的是什么,又到底想要什么…… 这,就足够了。 只要她还要,只要他还有。 无论什么,给她,都给,都给…… * 一大早,落十一来到花千骨住的屋子前,叩叩叩敲门。 “糖宝,起床吃饭了!早餐买了你最爱吃的紫芋糕和豆腐乳!” 门没开,窗户却瞬间拉了一条一指宽的缝隙,糖宝穿着花千骨用小碎布和细棉絮给她做的大红棉袄小心翼翼又暗藏激动地飞出来,落十一接住她后顺手将窗户一关。 他瞅一眼紧闭的房门,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压低声音问: “千骨还没起?” 糖宝摇头,“早起了,不过她说要泡个澡,让我们先去。” “嗯,也行。” 到了厨房,白子画刚将筷子摆好,抬头一看没有花千骨的身影,脸色瞬冷。 “小骨呢?” 落十一和糖宝面对冷若寒冰的白子画是一致的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被糖宝悄悄用力一掐,落十一抽了一口气,弯腰行礼,答道: “回尊上,千骨” 话到嘴边突然想到自己是个男子,若直接将“沐浴”二字挂在嘴上,定会惹尊上不快,于是变成了: “千骨还在屋中。” 她在屋后面沐浴,便等同还在屋里,这么说很客观,不算隐瞒。 白子画却以为花千骨睡到现在还未起,想了想往外走。 “你们先吃,不必等我们。” “是。” 到了屋门口,白子画敲门没有回应,喊花千骨的名字也没动静,担心出事的他顾不得太多,直接一道仙力解开了门栓,推门直入。 下一秒,屋内屋外的人都愣了,白子画更是瞳孔一缩,彻底忘了反应。 第45章 东方:答案在梦里 只见花千骨慵慵懒懒从内室出来,穿着一件淡紫色对襟睡袍,随意披散的及腰长发湿漉漉的。 一般女子,哪怕是在闺房中,哪怕是就寝,睡袍都穿得整整齐齐,扣子全都扣上,花千骨却怎么自在怎么来,一个扣子也没扣,两襟随意拢着,内里那一抹粉白色,若隐若现。 不是没见过比这更露骨的画面,可是,这是白子画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花千骨刚出浴的模样,喉咙微微发痒。 向来克己守礼,性格保守的他暗惊不已地垂下眸,不敢多看。 在花千骨出声驱赶之前,他表明目的: “我以为你还没起,这就走。” 说完竟是连正常走路都没有,直接瞬移了。 花千骨到厨房时先喂饱糖宝的落十一刚开始动筷子,她坐下拿了一根玉米,顺手一戳桌上直挺挺,肥肥瘫的糖宝。 “刚吃完饭就躺下,你是真不怕变成小青猪。” 糖宝顺势抱住她的手指搭在肚子上揉,眯着眼享受道: “没办法,吃太饱了,完全不想动。” “我就看你化形出来会不会是个上下一条线的小胖妞!” “哎呀才不会呢,我有十一,他会阻止我吃多的,对十一~~” 落十一宠溺地看她。 “千骨,放心,我一定会管住糖宝让她尽量吃得规律,就长不胖了。” “十一师兄你就惯着她,回头抱都抱不起来。” “骨头!” “怎么?害羞了啊?害羞了就赶紧爬起来动一动,大早上的刚起就躺,谁像你这么懒?” 糖宝只好磨磨蹭蹭扭起来。 “好嘛好嘛,我动就是了,你赶紧吃,等会儿粥都凉了。” 落十一啃了两口玉米,忽然想起来问她: “千骨,你和尊上……你们没事?” 尊上曾经为了天下杀了千骨,如今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千骨模样变了,但他感觉骨子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善良活泼的师妹,只不过她待尊上…… 昨天千骨领他进来,尊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却什么都没说,之后的细节里他也能隐隐能看出来他们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相安无事,甚至千骨有意疏远尊上,对他的搭话更是不理不睬。 这二人一个是仙界上仙,一个是遗神转世,明明最是相爱却情路坎坷崎岖…… 作为长留山的大弟子,他亲眼见证了前世的千骨怎样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掌门首徒。她爱尊上爱得隐忍爱得卑微,尊上亦为她牺牲了太多,想爱不能爱,相爱又相杀,老天待他们…… 太不公了。 花千骨动作顿了一下,抬头若无其事一笑,故作轻松。 “没事啊,你不是看见了吗,他整天就在府里忙上忙下做饭煎药,我被保护得这么好,能有什么事?” 她越是这样落十一越觉得不忍,低声劝道: “千骨,我知道你很坚强,但其实……其实你要是和尊上有什么误会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他一定很愿意解释和解决的。尊上对你是什么心思天下皆知,前世他固然做错了,但如今已经在弥补,你不妨” 花千骨打断他。 “十一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和他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也不像你和糖宝只要足够深爱足够勇敢,就能够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他如何待我我最是清楚,但有时也真的很迷茫,想在一起记得前世,不在一起又总想起他的好……” 她苦笑一下,摇头。 “直到现在,我还会时不时对自己产生怀疑,感觉我活了,又好像一直死在那一天,重复循环…… 次数一多,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 糖宝的眼泪汇成了一个小瀑布,泪眼汪汪地扑过去。 “骨头你别说了,我听着好心疼啊。” 她一直以为骨头就是不理睬尊上,不能原谅尊上,可她竟然还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好心疼,真的好心疼。要是东方爹爹在就好了,他那么温柔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能安慰骨头。 花千骨给她擦眼泪,却擦了又冒冒了又擦,都被逗笑了。 “你啊怎么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前世没哭的那些都留到现在了是,也不怕十一师兄笑话你。” 糖宝大哼一声:“他敢!” 落十一那是相当识时务。 “是是是,宝宝就算哭也是可可爱爱的,我心疼还来不及哪能笑话啊?不敢的,不敢的。” “你要敢点头你就完了!” “没点头没点头!” 花千骨算是看出来了,经过前世那遭,现在的十一师兄几乎是完全被她家糖宝拿捏了,糖宝让往东他绝不往西,让点头绝不摇头。这哪还像长留八千弟子心目中那个言笑晏晏又颇具威势的摩严麾下第一大弟子啊,说他妻管严都不为过。 她笑了下,低头又喝了几口粥,差不多饱的时候擦干净嘴起身,对正在逗弄糖宝的落十一道: “碗筷就麻烦十一师兄收拾了,我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落十一立马点头:“没问题,你尽管做你的,这些都交给我!” 本来尊上就看他不顺眼,他如今又借着千骨的帮助暂住下来,要是什么都不做还吃了饭让千骨洗碗的话,都不敢想象尊上的眼刀子会有多狠,万一暗中给他点教训,那就太冤太惨了。 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 花千骨拿出上次糖宝从异朽阁顺来的青铜烛台点燃,将黑纸轻轻放在上面烤,差不多的时候吹灭蜡烛,低头展开黑纸。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抬头,花千骨蹙眉陷入疑惑:“东方为什么写一首禅诗送给我?” 这首诗她曾在《七绝谱》讲诗词的章节里看到过,意思无非就是:一个人生的时候不知从哪来,死后也不知将要去何处,在生死之间,只有一件事是相同的,就是都无法摆脱迷惑。所以,这诗的后半部分意在告诉世人,不必在意空虚不实的人生中的事情,因为,这大千世界、人生都像是一场梦。 她记得当时自己无法完全理解里面的哲理,却又觉得很好舍不得放过,于是专门跑去问白子画,他的解释是: “人赤条条而生,赤条条而去,生与死都毫无痕迹可寻, 所以生命无常,人生如梦,万法皆空。看破了这一点,就能够摆脱迷惑,平静地面对人世间的种种烦恼、诱惑,进而得以去留无意、自在从容地乐享人生。” “难道,东方是想劝我放下如今的全部烦恼与忧思,去留无意,平静看待前世种种,好好活新的一世?可东方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他自己和白子画间的矛盾千百年都不得化解,前世更是为了报复他,将身为白子画婆娑劫的她精心布局,百般筹划引到他的身边,直至自己也泥足深陷,成了不愿脱出的局中人。 这样劝人释然放下的话实在不符合东方的风格,可若不是他,难不成还有人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改了纸上的原话不成? 花千骨突然将纸捏紧。 若做这事的是白子画,那简直太轻松了…… 可她又很快推翻。 白子画向来高贵,骄傲自负到看不出碗上的小小修补术,摄魂术那种偏门法术更是不配入他的眼,又怎可能在明知她会生气的情况下做出这种偷偷摸摸,妄动手脚的卑劣行径呢? 不,不会是他。 唯一的办法——今夜她亲自入梦一趟去问东方。 花千骨一天三顿药,每次都由白子画亲自煎熬,时间一般都是在开饭前一个时辰。 花千骨见药房无人轻轻走了进来,里面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从桌案到墙上全是各式各样她知道和不知道的药材,而她径直去到最中间的药炉前,揭开盖子夹出了一点药渣放在手心辨认。 看了半晌,药渣都被熬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了,又全混在一起,不用法术根本无法完全剥离开。 盖上盖子,她又开始仔仔细细找附近可能存在的相同的药包。只要拿到那些药材她就知道白子画长久以来究竟在喂她喝什么药了,也就能反着推导出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么毛病。 白子画心细如毛,又善于掌控全局,她若直接问他定不会说,以前还能忍着好奇不管不问,但如今她实在想搞清楚自己复活的真相。 她有种直觉,白子画一定是用了什么极其特殊的方法复活的她,而且有违天道,他剖心给她,许就是代价。 昨夜她见了东方,东方告诉她那首诗确是他写的,但真正的用意不在劝她释然随意,而是重在一个“梦”字上。 梦是虚幻的一部分,却也投映着真实。他和白子画一样没直接回答她复活的问题,却让她无事多睡睡觉,做做梦,跟她说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在梦里。 走之前,东方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我这异朽阁来历成迷,无所不知,但天下万物过了劲便易反噬,秘密和答案也是一样。 骨头你要记住,你今生这一世是向天借的,你看着还是你,却其实不完全是你,至于原因……白子画不能说,我不能说,这天下没人能说。 想要答案,去梦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有心,瞒天过海也不难。当所有真实拼凑在一起的时候,迷雾拨开,本质立现。” 迷雾拨开,本质立现…… 东方那番话的意思她差不多懂了,不过距离天黑还早,她自己悄悄查探一下问题应该也不大。 找了一炷香时间,几乎将整个药房都翻了个面,但就是寻不出任何一个不对劲的药材,单拿出来或组合在一起都很正常。 花千骨蹙了蹙眉,怀疑她真正的药被白子画藏了,而药房里这些只是幌子。 刚想离开,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僵了一瞬,立马手疾眼快配出一副药丢进药炉里熬。 白子画还以为谁擅自进了药房,一进门却是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疑惑地走过去,担心直接拍会将人吓到,便轻声喊: “小骨?” 花千骨像才发觉他来了,扭过头看他一眼,又使劲挥了挥手上的团扇。 白子画看一眼炉中的药材,立即明白是治风寒的。 小骨染上了风寒,他竟没察觉。 心里暗暗自责,他伸手想握她的手把把脉,却被她侧身躲过,平静道: “早上泡澡时间长了点,许是吹了风有点咳嗽,问题不大。” “风寒可大可小,喝药起效慢,我给你针灸。” 花千骨又扇了一扇子,拒绝道: “不用,我嫌疼。” 白子画立马保证:“我会下手很轻。” “再轻也是扎进肉里的,你喜欢扎扎你自己。” 说完这话,花千骨将扇子一放径自走了,她知道不需吩咐,白子画会替她熬好端过去。 果然,到了吃饭时间桌上同时出现了两碗药,一碗黑得像毒,另一碗颜色较清亮。 趴在菜叶子上的糖宝被苦涩的药味熏得晕晕乎乎,却无论如何不敢吐槽白子画,只好一用力将整条虫钻进盘子最底下,用包裹住自己的菜叶的清甜味净化快被熏麻的小鼻子。 落十一还是不太敢和白子画同桌吃饭,一是于理不合,二是没那个胆。 花千骨见他吃顿饭身体笔直得跟站岗似的,看不下去了。 “我吃饱了,你们慢些。”说完便出了厨房。 白子画喝完勺中的汤擦干净嘴,拂袖起身,端起两碗药慢追过去。 “你放在那儿就是,我又不是不喝。” “喝药要趁热。” …… 尊上那尊大佛终于走了…… 落十一松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松开,趁着二人没回来,赶紧抄起筷子速战速决,吃得那叫一个满足啊。 他早就辟谷成功不用吃饭,但千骨的手艺实在太好,不吃白不吃,香喷喷实实在在的饭菜可比多少丹药都来得强。 “糖宝你快出来,我悄悄喂你一个排骨。”他压低声音抖抖菜叶子。 “什么?排骨!我要吃!” “来来来,赶紧的,别被千骨发现了。” “唔~好香,好好吃啊~~十一你对我真好,哪像骨头,居然还不让我多吃肉。” 糖宝一脸委屈。 “那当然了,我家宝宝必须要吃得饱饱的香香的,才能更可爱更聪明啊,我必须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十一你别光喂我,你也吃一块。” “我吃了,这盘基本都没怎么动,你慢慢吃,没人抢。”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你记得帮我看好门,注意骨头。” “放心,千骨喝药去了,快吃。” …… 第46章 姗姗微步上瑶台,笑看惊鸿艳影来 夜,寂静一片,鹅毛大雪一刻不停攻击人间,沉沦了整片山河。 花千骨睡着后果然又来到了上次的梦境,但床上不止有她一个人。刚一动作,腰间铁臂立即收紧,男人的头埋在她肩窝里。 “再睡会儿。” 玉碎般的声音,半慵懒,半撩人。 她不太适应地偏了偏头,随即被一只大手托住,削薄的唇吻上了她的,唇齿纠缠,气息火热。 片刻,额头抵上她的,声音喑哑。 “天还未亮,继续睡会儿?嗯?” 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花千骨甚至可以从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他坚实强健的体型,脸微微发烫。 出口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猫儿一样娇软无力的声音,鬓边发丝全湿了。 “我想喝水……” “嗯,等下。” 他掀被起身,夜明珠瞬间亮起,花千骨才注意到他居然只穿了一条白色丝质睡裤,长发随意往前披散露出背部的优美线条,动作间背部肌肉收缩喷张,下面是极紧实的腹部,宽肩窄腰,行走间身长拉得更高。 !非礼勿视! 害臊地低头一把捂住眼睛,男人却很快回来,有些好笑地扯她。 “水来了。” 花千骨只觉羞耻感爆棚,一只手捂眼,一只手瞎摸杯子,整杯水下肚才觉嗓子舒服不少。 至于嗓子为什么疼…… 不能想。 白子画随手放开杯子,看她脸红红的像颗熟透的樱桃,不由得逼近过去亲了下。 “……” 梦里的他居然这么孟浪的吗? 她羞恼地推开他转头,一刹那,脖子全红了。 好,好结实的,胸,胸肌…… 还有…… 花千骨呆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到了顶点,直往头上冒。 白子画以为她睡傻了,手一挥黑下来,揽住她的肩膀一道躺下。 花千骨头往后仰想离他的胸膛远一点,声若蚊蝇。 “你把衣服穿上……” 白子画颦眉,不解地“嗯”了声。 他正常休息睡觉,小骨为什么要他穿衣服?还是……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当然不知道花千骨是觉得羞。 这个梦境里的白子画拿她当同床多年的妻子,可她却没将他当做真正的夫君啊,无名无分的,她怎能跟女流氓一样把人看光光? 再好看,再想看,也得忍。 脑中又浮现前世不小心看见的他的裸背,那样白皙透明的肤色,莹如美玉,瑰姿艳逸,与方才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斑驳抓痕…… 花千骨羞红着脸在心里呸呸两声,警告自己正经点,还是坚持: “穿衣服,快点……” 犟不过她,白子画只好心念一动,上身瞬间多了件略显松垮的同色丝质睡衣。 他惩罚地咬了她鼻尖一下,无奈又亲昵。 “现在行了?” 花千骨眼睛微转,发出一道勉为其难的鼻音:“嗯……” 睡觉居然不穿衣服……美色勾人,美人勾人啊。 被这么一弄,白子画一时没了睡意,搂着她问:“在想什么?” 热气喷洒在耳朵上痒痒的,花千骨推了他脑袋一把,随意答: “在想你睡觉为什么不穿衣服。” “就这个?” 白子画笑了下,右手顺着她的手背挤进指缝里,十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她的,反问: “夫妻睡觉,不能脱衣服吗?” 花千骨下意识想说当然能,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夫妻睡觉不能脱衣服吗?他的意思就是应该脱喽,可夫妻若是脱了衣服睡觉,岂不是…… 她的耳朵一下羞得通红,没忍住骂了一句: “你不要脸。” 白子画一下挑眉。什么叫……他不要脸? “我说的只是睡觉而已,你在想什么?” “当然也是睡觉。” “睡觉怎么不要脸了?” “你自己说的脱衣服睡觉。” “嗯,是我说的,有问题?” “自然有。” 白子画手肘用力,半个身子撑到她身上,好笑地凑近。 “我说的睡觉只是睡觉,脱衣服也只是脱衣服,小骨,你不会” 话没说完花千骨一把捂住他的嘴,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做完才意识到她居然就这么跟这个白子画聊上了,还……似乎好像可能,被反调戏了一波。 是错觉。 “我什么都没想,睡觉。” 收手,翻身,盖被子,闭眼,一气呵成。 低笑声传来,白子画从后面环上她的腰肢,俯首在她耳边亲了下,眷恋轻语: “睡。” 醒来时身旁人已经不在了,花千骨看了会儿头顶的幔帐,慢慢坐起。 东方说答案都在梦里,那就既来之则安之,能分清多少真假全看运气和这颗心,有一个算一个,这次没有就等下次。 洗漱完换了条蓝白色齐胸广袖襦裙,花千骨将妆台上的东西里里外外看了下,往高髻上插了两支双飞蝶翼细银链流苏簪,披上同色毛披肩往外走。 她感觉的没错,这里已经入冬了,殿前殿后全部积满厚厚的雪,闪着七彩鎏光的玉石宫殿在雪中美得如梦似幻,让人忘了呼吸。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飞一样跑来,抱着她的腿仰头叹道:“娘亲,你好美啊。” 世上居然能有人美成他娘亲这样,那首诗怎么说来着?喔对!姗姗微步上瑶台,笑看惊鸿艳影来!! 心里想着,白鹤归嘴上也念出来了,花千骨听完笑着掐他脸蛋,严重怀疑自个儿这便宜儿子是不是私下看了什么小书。 “你跟谁学的?知道意思吗就用。” 白鹤归很用力地点头。 “当然知道啊!爹爹有次教我画画的时候念的,我回头问了师叔,他跟我讲完我就记住了。” “你爹爹说的?” “对啊,当时本来在教我画人像,结果画着画着就不动了,还莫名其妙笑了下,然后念了这个。” 他调皮地歪着头,笑眯了。 “娘亲,我猜爹爹当时一定在想你,他夸的也是你!” 姗姗微步上瑶台,笑看惊鸿艳影来……原是……夸她吗…… 心跳似乎乱了一瞬,“也许。” 花千骨对这个凭空冒出的儿子还是很喜欢的,摸摸他微凉的脸蛋,记得寝殿内屋右边的柜子里有件带毛边的白色狐裘小袍子,于是牵着他进去,蹲下亲手将带子给他系好。 “你虽有一些修为,但到底不是你爹爹那样冷热不惧的仙,冬天该保暖还是要保暖,也不能总出去乱跑吹风,知道吗?” 白鹤归偏头用脸颊蹭着帽檐上的软毛毛,满心欢喜。 “鹤儿记住了,这个袍子好暖和啊,我喜欢,谢谢娘亲。” 花千骨浅笑点头。 喜欢就好,她也不知道谁做的,总之不是她和白子画穿的就是了,绝情殿也就鹤儿一个小孩。 鹤儿忽然转头看向门口,大喊一声“是爹爹!”然后拉着她一起往外跑。 花千骨头上的流苏因为跑动叮铃作响,声音一直传进来人耳中,他快步迎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放进掌心里揉搓,轻轻问她: “门前的雪太大我去扫了一会儿,你穿成这样出来,冷吗?要不把我的大氅穿上。” 他抬手欲解,白鹤归却扯住大氅下摆仰头撅着嘴道: “爹爹就只知道心疼娘亲,你儿子我还冻着呢。” 白子画掰开他的胡萝卜短手,微用力敲了下他脑壳。 “你身上穿着的不是吗?少卖乖。” 白鹤归吃疼,立马躲到花千骨身后捂着脑门告状: “娘亲你看,爹爹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我的,每次你不在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爹爹捡来的,亲亲抱抱没有,还敲我。回头鹤儿要是越大越不聪明,准有爹爹的份。” 还学会告状了? 白子画尾音上扬,看着他半警告半威胁的“嗯”了声,某个小仙童立马被吓到一样抱着头哒哒哒跑了,再不跑就该被仙尊爹爹揪住背功课了。 花千骨被白子画亲密地揽在怀中往殿里走,经过上次的事她汲取了教训,决定稍微容忍一下这人的动手动脚,不然逼急了吃亏的总是她。 亲亲抱抱嘛,也不是没和现实里的白子画做过,忍一忍也不会掉块肉。 “今天怎么想起穿襦裙了,我记得你衣柜里一大堆,都挂着没穿过,流苏簪也嫌吵不怎么戴。” 原来梦境里的花千骨和她的喜好差别这么大啊……花千骨不动声色地记住,随口胡邹: “偶尔穿一下感觉还行,流苏簪配高髻和襦裙挺好的。” 白子画手指轻轻拨了拨流苏上那一串精巧非常的小银蝴蝶,眉眼愈发温柔。 “喜欢便多戴,什么时候腻了与我说,我陪你下凡买新的。” 修仙之人普遍对身外物没那么看重,女仙也多素净打扮,这就导致仙界诸如女子发簪和饰品这类东西没有凡间样式多花样多,有些甚至只有凡间有。小骨倒喜欢得很,下次出门他可以多留意下。 花千骨轻嗯了声,看他一身简洁干净的白衣,头发也随便半披着没扎进发冠里,跟上次来看到的很不一样。 “你今天不用下殿议事吗?” “事务不多,我让人稍后送上殿,就在家处理。” 家?如今的他也会用“家”形容绝情殿了吗…… 花千骨微微失神,被白子画牵着拉进书房里,他坐下,将砚台放到她手边,浅笑。 “帮我研磨,你可有段时间没陪我了。” 花千骨扬了下眉头,“你确定?” 这梦里的她和她自己有多大相似度暂且不提,她就不信她没入梦的时候这梦里的夫妻俩没腻歪过,作为尊上夫人又不需做什么,怎么可能连陪他在书房的时间都没有,就算梦里的她不主动去这人也会寻过来。 白子画摊开白纸将青玉镇尺压上去,捏住袖子取了支狼毫笔,边蘸湿边说。 “你静心修炼已有四月,昨日我去喊你,你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闭关,这数月下来鹤儿早吃腻了我做的饭菜,所以方才那样调皮地告我状。说只闭关三天的是你,事实上闭关了四个月的也是你,你自己说是不是很久没与我待一起了?” 花千骨嘴角抽了抽,合着她来的这么是时候……居然踩在梦里的自己闭关结束跑过来,他这语气……怎生有种幽怨感? 怪她冷落了他? 不至于…… 如果她来了,那梦里的她去哪儿了?又或者说……她一来这副身体的使用权就归她了? 但以白子画的机敏心细程度,会发现不了她们之间的差别吗?就比如梦里的她不喜欢襦裙流苏簪,可她就喜欢,感觉够明显的了。 花千骨在思考要不要回头套套鹤儿的话,努力让自己装得更像些。 白子画敲了她额头一下,一脸无奈。 “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嗯?” “我让你把小凳子搬过来,你理都不理,不是发呆是什么?” 花千骨懵懵然看过去,书案那边果不其然有个四条腿的浅黄色小圆凳,可可爱爱的风格一看就不是白子画的。 他方才说她已经闭关修炼四个月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用法术把凳子挪过来? 在花千骨暗自琢磨的时候,小小圆凳忽然飘了起来,然后到了她脚边。 好,心念一动跟着动。 白子画静静看她,语气纵容有之无奈有之。 “小骨,怎么又用法术偷懒了?” 以前当小徒弟的时候时不时法术偷个懒,如今当娘的人了还是法术偷个懒,白子画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教育的哪一环出了问题。 花千骨在心中暗暗高兴终于有法力用了,脚尖一勾凳子腿坐下,眼不眨心不慌。 “法术这种东西不就是用的吗?” 知道他想教育什么,但花千骨现在就不想如他的意,她就用法术了,怎么着?有本事罚她啊,他敢罚她跟他姓! 老仙一噎,扶额。 “为师以前这么教你的?” 果然是把小骨惯坏了,偶尔出来的心性简直跟鹤儿有得一拼,徒弟娘子——既当徒弟也当娘子。徒弟听话乖巧,让干什么干什么,不让干的碰也不碰。娘子娇嗔自得,为师父的管不住,为夫君的罚不得。 难怪师弟上次约他下棋,棋过一半小骨来了,他就笑着打趣他师不师,夫不夫,名不符其实的师父。 花千骨装傻,“我记得你说过。” “为师不记得。” “不,你记得。” “……” 好,若她开心了,就当他记得。 第47章 通灵性的黑猫 正是十二月下旬,天气也变得越发冷,书房正中间摆上了火盆,上好的银丝碳没有一点烟味,发出的热量却是普通炭火的数倍,烘的整个房间暖暖的。 花千骨一手撑头有一搭没一下地研磨,时而抬头看一眼身边认真批册子的人,一时颦眉一时怔松一时复杂,白子画早发现了她多变的情态,叹口气放下朱笔。 花千骨的手被握住,进而整个人被带进他怀里,上身贴着,小脸被一双暖和宽厚的手轻轻揉捏。 “觉得乏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跟他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书房里总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他们一直就在绝情殿里从没发生过什么,他没中毒她没盗神器,就这样一年、十年、百年地以师徒名义,上慈下孝的形式别样相守着……无人打扰,没有苦难,不曾离别…… 她忽然有些渴切,放下研磨的手轻轻摸到了他脸上,葱白指尖按着眉心正中殷红的那点。 那是掌门印记,是他仙人的证明。 白子画觉得小骨又开始不对劲了,但具体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只感觉不对劲却又对劲,不同又相同。 刚想开口问,颈间忽而缠上来一只柔软纤细的手臂,冰丝袖摆垂下去露出冰肌玉骨的一截小臂。她罕见的主动,脸凑近了他撒娇一样娇媚温柔地笑着,暗香浮动,呵气如兰,透亮的眼眸深得像个吞人的深渊,倒映出的都是他。 难耐悸动隐约浮现,就听她中指勾着他衣襟蛊惑似的开口,声线婉转低柔,小猫爪子一样调皮勾他,叫人想抓又溜得飞快。 “当年的问题我还一直未听到答案,你要不要……再说一次……” 当年的问题?当年小骨问他的不就是…… 白子画眼眸暗了一瞬,风卷云动,更多的却是笑意与不明期待。纤腰忽然被勾紧,双唇几乎贴合,深沉双眸紧锁她,声沉喑哑。 “奖励呢?” 还想要奖励啊…… 花千骨眉眼微动,笑得更娇,指节轻轻游走在他面上,意味深长。 “你说与我听,做什么都依你,如何~” 做什么都依他……这……如何能不心动? 偏头便要吻上那张娇唇,只有两人可闻的呢喃爱语也诉之彼此,却在这时一道小小黑影疾掠而来嗖一下窜到二人中间,嘴上一圈毛茸茸的,睁眼一看吻了黑不溜秋的大尾巴。 “……” “……” 哪来的野猫扰他好事? 白子画一阵恼怒,脑袋后撤将小东西提出来一看,还是只比较特殊的四耳猫,比幼猫大比成猫小,浑身黑得像煤球,小小的脑袋大大的耳朵,前面两只仅后面一对的一半大小,纯做装饰,正瞪着他威胁似的舞爪低吼。 长留山远离人世,仙泽萦绕,灵气极足,山上素有一些杂七杂八开了灵智的小动物,但能跑进绝情殿来的它还是第一个,本事不小。 花千骨惊得眼睛都微微瞪大显得娇媚可爱,见他生了气要将猫扔掉,赶忙抢过来抱住,一摸手感极好,虽黑却黑得很高级漂亮,尤其是一双幽绿色瞳孔一条黑线的大眼睛,配上尖尖大大的耳朵,萌得她抱了便舍不得放下。 白子画剑眉紧锁,不知出于私心还是无所谓的开口: “小骨,这猫不是绝情殿的,放了。” 花千骨却舍不得,摇头摸了两下从男人怀里退出来,一手捏着软软的肉垫宝贝似的护着。 “我看着生动得很,又可爱又乖,正好留下来当个宠物,反正你从早忙到晚,有了它也多个人陪我。” 白子画面无表情。 乖?小骨怕是没看到刚才这猫瞪他有多凶狠,若非仙力探查不出异常,他真觉得那是人才有的眼神…… “你一个人在殿上无聊了,我可以让幽若他们上来陪你,猫这种东西倦懒嗜睡又得了空就上蹿下跳,放在家里养容易拆家。” “我觉得不是。” 看他一眼,将赖在身上不愿下的猫儿轻哄着放到地上,手指柔柔地盘了大尾巴一下,指着桌子。 “乖,上去衔支笔给我,嗯?” 起初黑猫没动,仰头看她一会儿,忽然轻盈跳上书桌,当着白子画的面把他平时用得最顺手的那只毛笔叼走了,灰不溜秋的梅花脚印棋子一样凌乱印在纸上各处,白子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花千骨见他吃了瘪还不能发火,心下好笑得不行,面上则不动声色将笔放回去,说: “你看,它这么听我话,怎么也不可能瞎闹腾的,你先批着,我去厨房给它找点小鱼干喂喂。” 说罢抱着猫儿溜了。 她也就是偶尔应付一下还行,要一直跟这个白子画待着她还嫌不自在呢,万一他又兽性大发把她怎么着了,她打也打不过,还能又吵又骂,歇斯底里不成? 一路走进厨房,花千骨将猫放到小桌上,自己四下翻找起来,没成想一个鱼干都没找到,连肉也没有。 “奇怪,不该没有肉啊,上次来他明明做了那么多荤菜……” 就算为了鹤儿长身体也要日常备点肉? 心里纳闷,转头摸着猫猫安慰说:“你等等啊,我带你下殿去吃,那里大厨的手艺也不错的。” 黑猫静静看着她,被抱起也没喵一声。 梦里的花千骨是白子画的妻子,众人口中的尊上夫人,可谓是整个长留山乃至六界都让人忌惮的存在,毕竟她背后站着的男人太过恐怖,稍微动一下下花千骨,他都能不动声色提着剑把罪魁祸首连人带门派端了。因此无论花千骨出现在哪儿,一旦被认出绝对会声势浩大,想低调都不行。 她抱着黑猫站在绝情殿浮岛边缘,稍微试了一下内息,然后御风而起,分分钟到了膳堂。 长留山的膳堂是为那些还没修得仙身的弟子准备的,毕竟辟谷丹虽有却不能顿顿当饭吃,也没人愿意一日三餐磕那些味道古怪的丹药,因而餐食种类挺多,素菜荤菜款款不重样,味道还相当可以。 花千骨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踮着脚尖侧身前进,一路隐身钻进最里面的仙导窗口,见没人注意才现出形来。 打饭师傅眼角余光看见有人来了,头也没抬地拎勺子喊: “今天新出了醋溜鱼和羊骨汤,仙长要不要” “试试”二字随着抬头的动作卡在嗓子眼,他嘴巴一张,眼睛瞪成铜铃大,勺子掉回盆里响起“哐当”一声。 老师傅激动的啊,手抖地指着花千骨,一个字绕三个音。 “尊……尊,尊尊上,夫” 老天!风华无双的尊上夫人居然来他的窗口打饭了?!这是真的吗?他没眼瞎? 老师傅擦擦眼,脸上的笑一下更夸张了,香肠小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去。 花千骨汗颜,忙右手一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呵呵,她真是……何其荣幸啊,连随便一个打饭师傅都认识自己…… 这以后出门别要脸算了。 抓起黑色猫爪打招呼一样跟师傅摇了摇,她一手掩嘴快速说: “一份油炸小鱼干,再来一份切片火腿,就在这儿吃。” 看眼人来人往的四周,又补充一句:“麻烦快点!” 打饭师傅立马点头,腰身一弯做出请的手势,笑成了弥勒佛。 “得嘞!夫人您楼上走,小的弄好了亲自给您端去!” “呃……行。” 花千骨笑得尴尬而勉强,心想大厨师傅您大可不必这么热情,我就只想喂猫儿一顿肉而已,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掌门白子画来了呢。。。 黑猫从始至终待在她的怀里不曾动弹,只有她撸它的时候尾巴会绕到前面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扫她的手背,痒痒的很软很舒服。 上了楼,花千骨两手交叠放在桌边趴着看它,总觉得这黑猫的眼睛特别灵性,和她对视的时候好像除了她什么都看不到,她扯它耳朵也不动不叫,安安静静蹲着看着,乖巧得超乎想象。 突然傻兮兮问:“你会叫吗?” 黑猫看着她,不动。 “我说你是真不会叫还是高冷啊……怎么会有猫乖成你这样的,莫非是哪位仙家遗忘在长留的?可猫向来短命,真的会有仙人养猫为宠吗……” 花千骨纳罕地扯了一下它腮边长长的白胡须,见没反应又上手掰它三瓣形的嘴巴,牙边肉一撩,露出整排锃亮锃亮,尖尖细细的牙齿。 “好尖。”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居然长了一嘴这么吓人的牙齿,咬下去能把食物扎个对穿? 正好厨师端肉上来了,她笑着接过说了句谢谢,将人打发走,挑起一条烹香酥脆的小鱼干喂到黑猫嘴边。 “喏,吃。” 黑猫眨了眨眼,突然上前两步抬起毛茸茸的前爪放到她手上,轻轻一推,示意她吃。 嗯?!! 这也太灵性了! 还会人一样谦虚! 花千骨开眼了,但更想它吃了,这么灵性懂事的小可爱怎么能饿肚子呢?反正她忍不下心。 于是那手又霸道地捏住了猫嘴巴,一使力掰出条缝,直接塞了半条小鱼干进去。 她笑眯眯,“好孩子是不挑食的喔,乖~”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鱼干塞进去的时候手下的黑猫好像僵了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嚼动起来,小模样怎么瞧怎么可爱。 但紧接着她就觉得自己做梦做傻了,居然从一只猫身上看出了“优雅”两个字。 果然是看白子画看久了,连看一只猫都眉清目秀吗? 她福至心灵,不安分的手偷偷摸到认真吃鱼的黑猫身后去,嗖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它的一条后腿,偏着脑袋惊叹: “公的?!” 外表这么可可爱爱,竟然不是期待中的小母猫吗?她还想着有机会了再找一只猫配个对,生窝崽崽后送一只给鹤儿当玩伴呢。 可惜了。 “喵——!” 一声羞愤欲死的喵喵叫,一直乖巧非常的黑猫不知为何躁动了,一回头狠狠咬在她虎口往下靠近大拇指的肉上,轻微刺痛瞬间拉回了花千骨不知飘到哪个角落的意识。 她疼得蹙眉,却只轻推着猫儿的头,催它: “快松口。” 黑猫瞳孔变圆好像愣了下,然后缓缓松开上下颌,露出被咬得痕迹深深的手,有几个位置已经破了,正在往外汩汩冒血珠。 花千骨正要掏出手帕处理,伤口却突然传来湿濡温热的感觉,抬头一看黑猫竟然趴伏下来在小心翼翼舔她伤口,粉嫩小舌一下一下温柔又仔细,猫尾巴和耳朵都耷拉着,像发现自己做错了事。 花千骨笑了,摸着它的脑袋轻言安慰。 “没事的,一点点疼,等下就好了。” 她没想到看那一眼会导致它反应这么大,错本不在这猫,怎么忍心怪罪呢。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她还以为这猫真不会叫呢,原来是不会轻易叫。 果然是黑猫,真高冷。 一直到伤口没再出血黑猫才缓缓停下舔舐的动作,转身走到面前仰头看她,花千骨轻轻擦掉了它牙上的血,挠着它柔软的下巴。 “我真没事,一点点伤而已,法术就能消。” 她说完手指在伤口一拂,痕迹瞬间消失,连针眼大的小孔都没留下。 “看,真没事。” 猫儿还是看着她,花千骨不太能懂它目光中的意思,但能感觉到它情绪起伏很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咬了她还在愧疚自责。 想一只猫能有愧疚自责这种近人的情绪,她多少有点不正常了,但这猫本就不是凡猫,如此灵性,怎么不可能拥有和人一样的情绪呢? 她夹起一条小鱼干喂它,这次黑猫没再推让,乖乖低头吃了。之后花千骨喂的所有东西它都慢条斯理咽了,吃完被花千骨喂了点水,抱着离去。 白鹤归不知从哪得知花千骨养了只张牙舞爪的黑猫,两天的心法背诵一结束立马兴高采烈奔过去,进门就瞧这瞧那到处找猫。 悄悄推开门踏入内室,他眼睛唰的一亮。 是猫猫! 好黑好漂亮啊,耳朵那么大,脑袋小小的,尾巴上的毛长长密密跟个小刷子一样,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娘亲居然不告诉他,还偷偷抱着猫猫睡觉,太过分了。 猫腰踮脚悄悄摸到床附近,他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没什么动静后蹲下来一路小跑到床前,两手抓住床沿缓缓探出脑袋。 呼~ 还好还好,娘亲没醒。 压抑着激动的心,白鹤归缓缓伸出手向趴在枕头里侧的黑猫摸去。 然后…… “啊——!” 第48章 尊上一冷脸,必是家中冒大火 一声惨叫惊醒了睡得正熟的花千骨,她忙坐起来一看,鹤儿居然在屋里,还四仰八叉摔在了地上。 她赶紧过去。 “怎么了?没摔到哪儿?让娘亲看看!” 她急急检查来检查去,除了发现儿子脸上有几根黑色猫毛外,其他还好。 只是,这猫毛是怎么跑到脸上去的? 她转头看眼优雅蹲在床边上的黑猫,转头问白鹤归: “鹤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猫猫做了什么?” 白鹤归揉着微微发疼的鼻头和面颊,一听“猫猫”两字吓得嗖一下躲到花千骨身后。 “娘亲,这猫不对劲,它会法术!刚才还打了我!” 吓死他了,还以为爹爹来了呢,哪有猫的眼神那么像人的?像谁不好,偏像他爹! 花千骨微惊,忙捧着他的小脸仔仔细细看,脑中已经在想抹什么药了。 “哪儿被打了?是不是脸?疼得厉害吗?” 白鹤归一脸被吓到的小表情,眼睛瞪着黑猫,手指着鼻头和脸颊,委屈巴巴。 “它刚用尾巴把我扇飞了,毛毛打在脸上,好疼~” “不疼不疼啊,娘亲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将儿子的脸上上下下都吹了吹,花千骨这才转头审视起黑猫来,又问了他一次: “你确定是它打的你?用尾巴?” 白鹤归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就是它,我本来只想摸摸,结果它突然睁开眼醒了,然后我就被扇出去了。” 从小到大爹爹都没打过他,今天竟然被一只会法术的小猫揍了,白鹤归深感挫败,更打算将这件事除了娘亲外谁都不告诉,不然太丢脸了。 花千骨看着他极度愤怒委屈的小表情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到底顾念着儿子的面子,安慰他说: “这只猫猫是在绝情殿发现的,吸收了仙泽有点法力并不奇怪,你不如想想是不是做了什么吓到了它,不然好好的为什么会伤你呢?” 她前两天被咬是因为偷看了猫猫的那个,儿子被打又会是什么原因呢?不会……他想揪黑猫的毛? 要是那样……咳咳,她是猫她也打。 白鹤归听完她的话有些心虚,总不能告诉娘亲他是偷偷进来想偷她的猫的…… 直觉告诉他,说了娘亲绝对会变脸,万一再跟爹爹说…… 呃,已经可以预想到会有多惨了。 咳了两声,他故作烦恼地做出思考状,然后盯着黑猫说: “我刚刚不小心捏了它的尾巴,估计捏疼了……” 花千骨露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然后戳了戳他的小脑袋认真教育: “尾巴是猫猫身上很敏感的地方,你力气使大了它肯定会疼啊,疼了就会挣扎就会反抗,你说你,怎么摸个猫都能给自己摸出一顿打啊?幸亏是我在这,要换成你爹爹……不说你都是轻的了。 你啊……以后摸猫只能摸脑袋和背,不要随便碰尾巴,记住了吗?” 白鹤归咬牙看着黑猫,面上一脸乖巧。 “记住了娘亲~” “嗯,记住了就去看,娘亲再睡会儿。” 白鹤归立马垮了脸,“啊?娘亲你不是刚醒吗?干嘛又睡……” 他刚背完心法,还想让娘亲陪他说说话给他做好吃的呢,怎么又要睡啊?娘亲睡了,他一个人在殿里好无聊的说。 花千骨拍拍他的小脑袋,一把将人抱起坐到床边上,边捏他白白净净的小脸蛋边问: “怎么,舍不得娘亲啊?还是看书看累了?” “舍不得,也累了。” “不应该啊,你爹爹这次给你布置的课业特别重吗?” 上次来的时候鹤儿还不到她腰高,如今明显长高了一点,脸上的肉肉也少了,这小模样跟他爹爹越来越像,也不知道白子画是不是跟随阶段变化适时调整了他的学习内容…… 白鹤归撒娇地抱着她脖子,闻言闷闷说: “何止是重,爹爹简直想把我培养成一本会移动的心法大典了!小的大的,简单的复杂的,近期的远期的,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全丢给我背,背不到还罚我倒立看书……” 谁懂啊?现在只要一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那些晦涩绕口的心法法诀,一串两串像小鸟一样在他脑子里到处飘啊飘,赶都赶不出去。 花千骨却是一脸笑意。 “你爹爹这是在充盈你的知识面呢。虽然娘亲不知道你爹爹小时候是怎么学的,但相信你师伯跟你说过,你爹爹是打小厉害到大的,他都那样了,能不这么要求自己的儿子吗?所以啊,好好学,记住了以后对你有好处的。” “鹤儿明白,但就是头好痛,再背几本都要塞不下了。” 花千骨想了想。 “嗯……这样,你躺下来娘亲给你按按头,舒络一下血管,这两天呢先暂时休息,等精力旺盛了你再继续学。” 白鹤归一听立马惊喜地直起身。 “娘亲说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爹爹那边……” “放心,娘亲给你做主,他不会说什么的。” 白鹤归立马欢呼出声,脱了鞋子马不停蹄躺好,然后全心全意沉浸在亲亲娘亲的温柔里,不知不觉呼吸变得绵长,等花千骨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睡得跟小猪一样了。 花千骨停下按摩,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 “唉,看来是真的累到了。” 算着时辰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转头抱起趴在腿边的黑猫,手痒地捏它的小副耳。 “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要不要?” 黑猫摇了摇尾巴,脸在她手心一下下蹭着,差不多是同意的意思。 绝情殿的厨房花千骨已有许多年没进了,自打当年被逐蛮荒,她就只在教幽若做桃花羹的时候操勺用过一次,然后就是前两天帮黑猫找小鱼干。 如今,再踏入故地,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发现多出了许多厨具,摆设也略有不同,但厨房还是当年那个厨房,用的人除了她,又多了一个白子画。 把猫安顿在一旁,她卷起袖子开始做饭。 过程并不漫长,却也不是分分钟就能好的,中途花千骨惊喜地发现黑猫居然通灵到了会帮人递东西的地步,每当她想拿什么的时候它总能用脑袋或爪子及时地推过来,然后看着她操作,之后再用同样的办法又推回去。 笨笨的蠢蠢的,但落在她眼里是那么可爱。 没忍住,她擦干手把猫提溜起来送了一个大大的香吻,特别开心地夸它: “你好棒啊!怎么会有猫像你这么聪明呢?简直太可爱了!!” 黑猫也不知在没在听,看着她尾巴由一开始的轻摆渐渐幅度变大,有一种名叫开心的东西传递进花千骨眼里,她抱着它笑得更明媚了。 一顿饭做好已经是两刻钟后,花千骨坐在桌边吃面条,黑猫蹲在她手边慢吞吞嚼青菜团。 没错,你没听错,黑猫在嚼青菜团。 一只猫。 吃青菜。 花千骨本来想下殿弄点肉上来,结果这只品种特殊的猫口味更特殊,拿脑袋顶了一筐青菜到她手边,用眼神告诉她: 我要吃青菜。 就问绝不绝。 花千骨嗦一口面条,低头看它,心里想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物种,放着肉不吃偏要过啃青菜的苦日子,简直有违天性。 看它吃挺欢的,青菜团味道有那么好吗? 不信邪的她筷子方向一改,径直夹起一个大拇指大小的团子丢进嘴里,然后嚼嚼。 被脑前夺食的黑猫抬起头来,看见她眉宇微蹙,很嫌弃地咽完团子来了句“果然,我还是适合当肉食动物。”然后继续低头吃面。 笑意从幽绿猫瞳里一闪而过。 * 白子画处理完事情回来时已经月上中天,踏过白雪覆盖的绿草地,走过弯弯曲曲漫无尽头的长廊,他浅笑着推开了寝殿门,边脱大氅边喊: “小骨,我回来了。” 半天没有回应,他疑惑地往里走,终于看见正在书桌后不知画什么的小姑娘,眉眼全然专注,连他靠近都未察觉。 他笑了下,悄声绕到她后面环住那盈盈纤腰,依恋地将头埋入她颈窝。 “画什么这么专注?” 一眼过去,眼眸瞬间冷了一半。 花千骨被吓了一跳,然后画就被抽走了。白子画不知以什么心情欣赏着手中的画,随后目光一抬,正前方的软椅上果不其然蹲着一只姿态高雅的猫,见他看来眼都不眨,全幅慵懒的样子。 花千骨站到他面前挡住黑猫,浅笑问他: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放下画,白子画一伸手勾她在怀,温柔非常。 “今日师兄师弟一直在同我商讨开春招生的事,本不该结束这么早,但师弟总提醒我家里有人等,自然要早归。” “原来如此,儒尊总是善解人意的。” “他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师兄的脸有多黑他是看见了的,不过他要回他也拦不住,难看便难看。 花千骨微踮脚拍掉他发上的一点点雪,温声催他: “去泡个澡,今日这么冷,暖暖身。” 白子画自是答应,宽了衣慢步去到隔壁,些微动静后便安静了。 嘴角慢慢收起,花千骨快速收好画将黑猫抱起,来到内室掀开紫色床幔,自己先躺上去,然后把猫儿抱到里面。 看眼门口,她俯下身揉着黑猫耳朵低声道: “今晚还是拜托你啦,千万拦住他知道吗?” 黑猫点了下头,一如往常走到她枕边趴下,然后头枕在前爪上盘成一团。 没过多会儿,白子画携着满身水汽回来了,潮湿的发经手微微一拂瞬间蒸干,床幔落下时房间也陷入黑暗。 花千骨心跳得很快,是吓的,因为……她清楚感到腰间多了双手,后颈上的呼吸也有些热,让她有种随时可能被擒住的危机感。 白子画就在她身后,宽阔胸膛贴着她的单薄脊背,姿势亲密无间。 过了许久,他忽然低低问她: “睡不着吗?” 他能感觉到,小骨心跳很快,很紧张。 花千骨心说有你在谁睡得着啊,嘴上则镇定回答:“还好,就是有些热。” 身后的人一时没答,就在花千骨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腰间的手忽而更紧了,然后有轻轻柔柔的吻落在后颈肌肤上,伴随着他低沉微哑的话音。 “你那个……结束了?” 花千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她这几日一直以月事不便推拒他的亲近,事实上月事也确实来了,可仅三天便结束,后面这两日她一直瞒着白子画,为的就是避免他在床上碰她。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前两日到的时候还能勉强接受这个梦里的白子画对她动手动脚,可自从有了兜兜的陪伴,她就再不能忍受一点,尤其是曲意逢迎的时候总觉得兜兜在看他们,给她一种很莫名的别扭感。 “我,我还有些不舒服。” 没办法了,虽然这个借口很宽泛也好像没什么说服力,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念在心疼她身子的份上打消某些念头。 白子画轻轻嗯了声,花千骨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到腰间的手并未松开,他还是和她贴得很紧,甚至那湿热的吻渐渐有朝锁骨肩头发展的趋势。 她真的…… 前世今生,没这么憋屈过。 气息越来越热,花千骨难受地闭着眼,眉头都快锁成一个川字。 突然一声猫叫,白子画一惊,冷眸睁开,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绿色猫眼。 竖瞳森森,寒光凛凛,有种花千骨感受不到的硝烟味在一人一猫间悄然散开。 场面诡异许久,白子画忽然低头捏住花千骨的下巴将她的脸轻柔强势地转过来,语带薄怒。 “小骨,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花千骨眨眨眼,黑暗中她看不清他,但却清楚他是看得清她的。 微微思考后开口: “床这么大,外面又在下雪,让兜兜一起趴着睡一下,没什么打紧啊。” 白子画眸色暗沉下来,捏她下巴的手一点没松,甚至微微疼。 “它是一只猫,不该在人睡的地方。” 是猫就不能和人一起睡了吗? 花千骨被迫仰头望向他,忽然就想出能让这人好一段时间都不碰她的办法了。 微勾唇,浅笑。 “可我觉得他是呢,甚至……很好。” 这话落,好一阵沉默。 “小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白子画沉沉问着她,声音里的不悦很容易就被花千骨听出来了,可她要的不就是他不痛快吗,他被气走了她才能安全啊,于是毫不在意地继续: “当然,我在说……兜兜,是我的家人,睡哪儿都是合适的。” 白子画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的话: “那我呢?” 他是她的夫君,她这般不在意他的心情随便带一只猫上床,将他置于何地? 他难道还比不上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野猫吗?! 花千骨故作不懂。 “你?你还是你啊,我又没说不让你在这儿睡。” “你!” 白子画气得咬牙,最终外衣都没穿,脸色难看地走了。 次日一早,幽若风风火火跑上绝情殿,生动又形象地跟花千骨演示了一遍一身冷气的白子画是如何一大早尽情发挥毒舌属性,将平时威风凛凛的九阁长老骂得大气不敢喘,连头都抬不起来的。 她说完嗓子干得要冒烟,咕咚喝下一杯水就笑着凑过来,挤眉弄眼一点不嫌事大地问: “师父,你跟我说说呗,你是又给尊上什么气受了? 谁都知道尊上性子淡泊不理门中杂事,今天居然一个脏字不带地把九阁长老全骂了个遍,他们平时那些小动作自以为藏得好,结果全被尊上一件不落地抖搂出来了,世尊听完脸都黑成锅底了哈哈哈!” 花千骨头都没抬,手上翻阅着一本杂书,怀里抱着兜兜。 “我能给他什么气受?别出了事就找我好?” “啧啧啧,师父你就装,这长留上下谁不知道尊上一冷脸必是家中冒大火,他又舍不得说您,自然就只能底下人倒霉。您要说今儿这事跟您一点关系没有,徒儿我八百个不信!” 花千骨一脸无所谓。 “随你,爱信不信。” 好家伙,师父跟尊上这次的动静看来挺大啊,居然连爱信不信都说出来了,尊上到底干了啥? 她试探着问:“师父,你真一点都不关心?” “我该关心什么?关心被骂的那些长老,间接送他们早日投胎是?” 幽若:“……” 果然,夫妻之间待久了是会相互传染的,师父居然也学尊上关键时刻冷幽默起来了。 “师父,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啊,你跟我说个不正经的听听?” “……” 这天没法聊了。 第49章 兜兜哪都好 时值正午,往常这个时候白子画已经回来吃午饭了,但这次的桌上却只有花千骨和白鹤归两个人,外加一个霸占他娘亲三分之一爱的小黑猫。 他咬着勺子愤愤盯着兜兜。 “娘亲,干嘛吃饭也要带它啊?它那么凶万一咬到你怎么办?” 这猫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总觉得比起猫它更像一个人,但爹爹都找不出任何问题,更何况小小年纪的他?说出来娘亲也不会信的。 花千骨喝了一口粥,对儿子的担忧只是淡淡一挑眉。 “他很乖,你不惹他他怎么可能咬你?” “可我看他就是一副欺负人的拽样。” “……” “怎么拽了?你给为娘说说。” 白鹤归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放下碗,指着黑猫浑身黑不溜秋的毛说: “娘亲你看啊,他这么黑,说明什么?” 花千骨配合地问:“说明什么?” “说明他黑啊!” “……黑怎么了?” “黑成这样是大大的问题啊,师叔说过,一个人如果从头到脚都是黑的,那说明心也溜黑,蔫坏蔫坏的那种。” 花千骨沉默了。 “鹤儿,你确定你师叔说过这话?” 白鹤归当然不确定,事实上这话不过他胡编乱邹的,为的就是增强说服力让娘亲赶紧把这猫送走,好还回他爹爹在娘亲心中的正宫之位。 面上还是乖巧正经。 “确定,鹤儿绝对听师叔说过。” 花千骨在心中为无辜躺枪的笙箫默默哀三秒钟,然后给白鹤归夹了箸芹菜,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鹤儿,你这话可是连你大师伯也骂进去了……” 白鹤归一愣。 “大师伯?” “嗯,你爹爹的师兄。” ……呃,好像还真是,大师伯可不就是一年到头一身黑吗…… 他砸了下嘴,立马三指举起向花千骨保证: “娘亲你要为我作证,我没骂过师伯,主观的非主观的都没有!” 花千骨点头。 “嗯,我信你,也不跟你爹说,手放下赶紧吃饭。” “好的娘亲!” 白鹤归眼神四下扫一圈,确定爹爹确实不在后才大大松了口气,不然要被他听见他刚刚那番类似于骂大师伯的话,肯定又要好一顿教育他了。 唉,爹爹哪都好,就是严格的很,尤其是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时候,那冰冻三尺的架势也就娘亲有本事靠近还毫发无伤,否则…… 呵呵。 随机吓死一个亲儿子。 安安分分吃完一顿饭,白鹤归眼瞧着那黑猫又黏黏糊糊跟着娘亲进了厨房,气得直咬牙。 好个搔首弄姿的猫,抢他娘亲分给他的宠爱不说,还把爹爹的正宫地位抢走了,如今还敢旁若无人地缠着娘亲装乖巧,勾引人呢这! 他当机立断溜到院子的桃树底下,然后手指伸出悄咪咪施法,然后一桶水就挂到门框上去了。 花千骨对此毫无察觉,收拾好碗筷见兜兜正蹲在门后面仰头不知道望什么,她也好奇地走过去望。 “兜兜,门上有” 咔—— 话音戛然而止。 花千骨愣了,几秒后平静转头,脸上笑意温柔得前所未见。 “鹤儿?你在哪儿呢?娘亲有点话想和你说。” 暗地里的白鹤归一吐舌头,脚下生风溜了。 傻子才出去,娘亲虽向来温温柔柔,但一旦温柔得超乎想象,那就是生气的标志,她生起气来可比爹爹恐怖多了。 惹爹爹生气他顶多遭一顿罚,惹娘亲生气…… 呵,双倍快乐无人懂。 花千骨见半天没人冒头便猜到某个小鬼已经心虚害怕溜了,素手一指,水桶飘了下来,规规矩矩摆回原位上。 兜兜在她腿边慢步徘徊,然后被一双纤手熟门熟路抱了起来。 “鹤儿最近调皮了点,你别生他气。” 知道兜兜灵性她才与他说,不然以鹤儿那性子,她真怕他收拾兜兜不成哪天把自己套进坑里了。倒不是她对鹤儿没自信,而是…… 兜兜真的太聪明了。 感觉自家那便宜儿子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 黑猫乖乖被她提溜着,闻言耳朵动了动,然后伸爪子往她身上爬了过来。 最近兜兜特别黏她,白子画还没被气走的时候他只在白天寸步不离跟着她,晚上则会静静趴着睡觉,中规中矩。可自打昨晚白子画吃了一肚子火消失不见后,兜兜就像挣脱了某种隐藏封印,只要她手空着他就总想让她抱,还喜欢扬着大尾巴在她身边来来回回打圈散步,姿态优雅,步伐散漫,大尾巴和小脑袋时不时蹭蹭贴贴,刷足存在感。 花千骨觉得,兜兜多半是高冷装不下去开始往撒娇好命猫方向发展了,毕竟会撒娇的猫咪在哪儿都吃得开。 抱着兜兜又撸了好一会儿,远处忽然飞来一个小圆点,随着距离拉近逐渐变成笙箫默的模样。 人没落地,声音已经传到。 “千骨!” 花千骨迎过去,已经猜到他所来何事了。 笙箫默与她面对面,目光往下落到兜兜身上,看着看着弯下腰来,脸凑得越来越近,眼神也越来越不可思议。 “千骨,这就是你养的那只黑猫啊?我看也没什么特殊的,你要真喜欢宠物不如去我销魂殿选一只,干嘛非得养它?” 二师兄一大清早火气压都压不住,净给那帮老顽固倒大霉了,虽然他没被殃及,但还是希望二师兄能正常点,不然太吓人了。 花千骨揉了揉兜兜的大耳朵,完全明白儒尊让她重新选宠物的目的,不就是让白子画看不到猫心情好点,然后他们冰释前嫌吗? 不过,兜兜又没做什么,又这么听她话,即使真跟白子画不对付那也是在她知道甚至授意的情况下做的,兜兜有什么错? 她只是不待见这个梦里的白子画,并非针对其他人。 “儒尊的意思我明白,但兜兜挺好的,我就想养他当宠物,您那些还是自个儿收着,绝情殿向来清静,真来个什么动物闹腾闹腾,他又得嫌吵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白子画。 笙箫默没想到她居然还给一只黑猫起了名,不过“兜兜”是什么鬼,这猫也没有养崽崽的小兜兜啊。 “千骨,你和师兄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听师叔一句劝,把这猫换换,不然二师兄不回家总搁底下待着,苦了我们不说还容易被人议论,多不好啊。” 他二师兄堂堂掌门,如今已经成了某些弟子口中的小怨夫了,有家归不得,说是全给媳妇吓得,千骨不让他回家,他就只能委屈巴巴蹲大殿过日子。 听听,这都像什么话?! 大师兄已经气得眼前一阵黑了,他指望着亲自跑一趟让千骨软一软,不然二师兄憋着不吭声,她也不作为,这冷战何时是个头? 花千骨笑了下,兀自转身往亭子里走。 “他不回来关我什么事,这满殿的结界既不是我设的也不是我改得了的,他那么能耐一个仙尊,区区绝情殿都飞不上来吗?我又没堵在门口不让他进。” “……” 千骨这是满肚子火气还没消呢?他就挺好奇,这两人到底发生了啥,二师兄浑身冒冷气活像个冰雕,千骨则小嘴一张无区别狂揍,这夫妻俩真是牛了! 跟着花千骨一路进亭子,他还在坚持不懈地游说: “千骨啊,你别说气话,二师兄多重视你你还不知道吗?正所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就随我下去一趟见见师兄,他保准脸色回晴高兴了,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干什么要我下去见他?他自己那么大个人不能上来吗?” “呃,二师兄在忙公务,只能有空的那个跑一趟嘛。” 花千骨冷笑了下,“我没空。” 笙箫默直觉头大,拂袖坐下来将目光再次落到黑猫身上。 “这样,师叔不劝你下去了,你就跟师叔说说这猫有什么好?值得你惹师兄生气还爱搭不理的。” 他就不信了,换个角度插入还不能搞清二人间发生了啥,只要明白了问题所在,解决方法不就能想了吗? 花千骨低头抚着黑猫的背,见他正仰头看笙箫默,绿油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哪都好,长得可爱,摸着舒服,听话又机灵,比某些动手动脚的混蛋好多了。” 笙箫默嘴角一抽,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混,混蛋…… 别告诉他,千骨说的是二师兄哈? 老天,活了上千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骂二师兄混蛋的,还是他娇娇宠爱的小妻子。 千骨这……到底是无所畏惧了还是恃宠生娇? 敢脸不红气不虚地当着他的面骂二师兄,实在勇,非常勇。 擦一把额头莫须有的汗,他干巴巴开口道: “千骨啊,二师兄好歹是你夫君,你用‘混蛋’形容他不合适?” 不合适? 他强迫她就合适了?别以为这是梦境她就不记得上次被他压在床上占尽便宜的事。 轻哼一声,她没什么表情地道: “适不适合他自己心里清楚,儒尊你也别当说客了,我是不会跑去给他道歉的,他回便回,偌大一个长留总不可能连一个给他睡觉的地儿都腾不出。” “呃……” 笙箫默哑了,完全不理解往常温温柔柔娇俏可人的小嫂子怎么突然间晋升为了毒舌六级选手,说个话简直挑不出一个刺,偏他还不能说她这么说有问题。 真要是二师兄动手动脚干了啥惹得千骨不开心,那就是夫妻俩的帐中事,他一个做师弟的怎好插手? 轻咳两声,他点点头顺着接下来。 “行,师叔也不为难你了,你好好在殿上待着,二师兄那我再去瞧瞧,你们俩闹矛盾可以,但记得时间别太长了,不然越拖越不好收拾。” “嗯,知道了,儒尊慢走。” 送走笙箫默,花千骨不知从哪儿搬了个摇椅出来,用法术运着弄到露风石那边,选定在大门往前一点的位置躺下,悠闲地抱着兜兜开始晒太阳。 露风石这边风大景也好,往常吹大风下大雪的时候人来了站都站不稳,今天天气倒是变好了不少,她躺着也不觉风吹得手冷脸冷,只有暖暖的和煦的太阳迎面照在身上,舒服得每个毛孔都在叹息。 渐渐的,抱着猫儿的手松了力,那头也稍偏一点,又长又翘的睫毛浓密地盖在眼睑上,投下小片安静平和的阴影。 微风吹动女孩的长长裙摆,发丝也在脸颊上调皮地拂动,她睡得沉,没发觉猫儿跃了下来,然后沿着躺椅的边缘漫步向上,一直行到她脸颊边。 幽绿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女孩的睡颜,他忽然低下头去,脑袋轻轻贴在那白白软软的侧脸上,轻轻蹭着,动作间尽是依恋。 像是大胆了一点,他一只前爪向前踩在女孩的肩上,然后靠近,再靠近,直到正对女孩的面颊。 日光洒下,精致柔美的五官在他眼底无限放大,渐渐的就被那张微张饱满的红唇吸引了全部目光。 他深深记得这方娇软的美妙滋味,碰了便舍不得放了,而纵使这梦里的他也是他,却还是不能接受她的美好被另一个男人采撷,半点都不行。 绚烂的日光闪耀出斑斓奇幻的色彩,所有的一切都像在扭曲,大殿门在反光,映射出一个愈发欣长清晰的身影。 层层叠叠的娇娇粉色裙摆被另一抹垂坠而下的华贵白色衣摆覆盖,头顶的日光被一寸寸挡去,扩大为另一个侵略气息浓重的阴影。 唇相接,鼻相触,气息相缠。 按在一边扶手上的修长五指渐渐不满足于冰凉坚硬的藤椅,慢慢移动,轻轻落下,不自觉在那轮廓优美的柔软小耳上轻抚慢按,揉捏游移…… 愈发躁动。 沉沦此间。 花千骨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块重物压着自己,动不了不说,还闷的很,像有人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吸气,哪哪都不舒坦。 她蹙眉睁眼想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压迫着她,模糊的视线中就瞧见了一个晃动着的红色的图案。 嗯? 红的? 像想起了什么,她三魂七魄瞬间归位了,视线聚焦,终于认出那是某人眉心的掌门印记。 没有想象中的气怒,她陷入了短暂的懵懵然,只因 唇上的绵绵纠缠无法忽略。 第50章 师父…… 日光照射下来,身上人的轮廓有些虚幻,花千骨隐约看见一根剔透大气的白玉簪,墨黑的长发,以及飘在鼻尖若有似无的冷香。 是他,又不全然是被她气跑的那个人…… 一时分不清是梦中还是梦醒。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搭在腰间的手动了,轻轻一下,身上人立马察觉,然后僵住。 睁眼,抬头,僵滞地对上女孩懵懵怔然的双目,那里面带着初醒的朦胧,浅浅几丝震惊,还有一点点他看不太明白的东西。 忽然就慌了,正要后撤,突然听见她喃喃低语,很小一声,仿佛只她自己听得见,却激荡了他整个心魂。霎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师父……” 是师父,却又……有点不一样…… 记忆里身为掌门的他总戴着精致讲究的发冠,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惊为天人的脸上是一双淡泊似水冰凉如玉的目光。 梦里的他有着同样皮囊,同样性格,同样身份,可他的亲近却并非她想要的,因为她清楚——那不是他。 再像,待她再好,不过梦中人。 一切,亦真亦假,似虚似实。 现在的他,是哪个他呢…… 花千骨不知道,只是望着那双深邃的眼嘴角微提,半梦半醒间伸出那手,遵循了心底最深的想法勾缠上去,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短暂又幸福异常的迷蒙里。 这一吻激烈如暴风雨,那曾被她调成暗影流光的浅淡香味无处不在地萦绕身周,无孔不入,使她头脑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忘了想,她不想想,只是本能地想把身上人抱得更紧,更紧。 他的身体压着她,手指沿着她的轮廓缓缓游走,唇瓣在她耳边轻轻厮磨,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让她的心弦颤动不已。 这是一个深深的、热烈的吻,唇舌交织在一起,彷佛所有的等待与渴望都融化在这个刹那的炽热之中。 长臂自她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他忘了一切,脑中除了她绝艳娇颜外再无一物,只是回应,疯了一样的回应;只是侵占,毫不温柔的侵入占领。 朦胧中,有只大手轻抚上她的后背,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到那越来越狂的灼热,所过之处火焰被点燃,手心的滚烫让她一阵颤栗,喉间发出声音,再无半分理智。 衣裳从肩头剥落,耳畔呼吸加重,他的吻渐渐由暴风一样激烈变成细雨一样轻柔,唇缓缓滑向她小巧的耳垂,最后落到她的颈间辗转轻啄,充满爱怜柔情。 说不清是痴是狂,白子画所有思维早已一片模糊,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他宁愿永生不醒。 …… “哎,你说千骨和尊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啊?尊上低气压大半天了,现在还坐在大殿里冷着脸处理满桌堆积如山的折子,我看那架势,没准今儿一整天都不会回了。咱们这偷偷跑上来,被发现了可咋整?光师父就得咔咔揍咱一顿。” 舞青萝翻了个白眼,边贴着墙壁悄声前进边头也不回给了他胸口一拳。 “有本事你永远都别上来,你看尊上心情一天不好,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你,到时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还被师父揍?呵,你怕是忘了是谁撺掇咱上来的了。” 火夕揉着胸口弯下腰去,疼得呲牙咧嘴,随后眨眨眼。 “喔!也对喔,本来就是师父他老人家故意当咱面说千骨一个人在殿上生闷气,如今幽若被尊上罚去背书了,十一师兄拐带糖宝跟着师伯上跑下跑忙得不可开交,其他人也各自有事,唯一身份适合又跟千骨玩得来的人就咱俩了。 青萝我告诉你,我现在突然有种天降大任于我肩的使命重责感,不知道哄好千骨后师父会不会奖励咱们一钱半酒啥的,那样咱下次下凡就不用吃素了。嘿嘿,想想就妙。” 还兀自陶醉于英雄感中,一个绿色绣花鞋嗖一下打他门面上,直接给火夕打懵了。 舞青萝黑着脸站在长廊那头,叉腰怒喝: “还傻愣着干什么?让你分头找千骨,你再给我发呆一个试试看!” 火夕心下暗道一声母老虎,赔着笑把鞋一丢,火红身影瞬间不见。 “走了走了,我就去就去!” 将绝情殿能找的地方通通找了一遍,二人最终锁定目标于花千骨和白子画的寝殿,止步于殿前十多米的二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冒冒然走过去。 尊上的寝殿啊,就算里面住着千骨,那也不是他们能随便靠近的,万一被看不见的结界震死,他们投胎都得喊声冤。 正推搡着,一道疑惑的声音忽而插了进来,转头一看竟是刚练完剑的白鹤归。 他皱着小眉头跑过来,看看舞青萝又看看火夕,一脸不解。 “你们怎么在这儿?” 按理说绝情殿有爹爹下的结界,除他和娘亲还有打了招呼允许进入的人外应该都会被拦住的,这两个师侄怎么长驱直入直接跑到爹爹娘亲的寝殿外面来了? 莫非结界在他和娘亲不知道的情况下破了洞? 火夕被拧了一把腰间肉推出来,笑眯眯道: “是这样的鹤儿,我们师父让我们上来的,说你娘亲心情不太好需要多些人说说话宽慰宽慰,不信你看这个令牌,就是我师父给的。” 他递出来一个红彤彤的木牌子,白鹤归一看还真是师叔的,好像能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上到绝情殿,还不会被爹爹设的结界反伤。 他双手环胸,小大人一样说: “娘亲没什么大问题,你们还是回去,要是我爹爹知道你们两个跑到这儿来了,到时打得疼了可别叫唤。” 爹爹最不喜欢有人乱上绝情殿了,尤其是他和娘亲的私人地方,有些作为亲儿子的他都不能随意靠近,更不用说这两个调皮捣蛋的鬼灵精师侄。到时被爹爹发现,他俩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师叔求情都没用。 舞青萝和火夕还真被吓住了,对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白子画冷若冰霜的脸,寒气上头,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千骨对于尊上而言百无禁忌,可他们…… 呃,真被打死了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念及师徒一场,买个棺材葬葬他们。 火夕弯下腰小声跟白鹤归商量: “小小师叔啊,咱商量个事儿呗,就……看在我们俩今天是来看你娘亲的份上,能不能不把我们上来的事告诉你爹爹啊?” 舞青萝也努力稳住恐慌的心,笑得一脸温柔。 “是啊,我们就是担心你娘亲,现在知道人好着也就放心了,就低调一点,当没看见我俩呗。” 白鹤归歪歪脑袋,忽然将小眉头皱得更紧,很是无奈可惜的样子。 “我也想帮你们,但好像来不及了。” 舞青萝火夕俱是一愣。 “啥?” 来不及?他们不还说着吗,咋就突然来不及了? 白鹤归摇摇头,送给他们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身子一挺收起桃木剑,笑容一扬,精神百倍地往他们背后清清脆脆喊: “爹爹,你回来啦!” 嘎嘎嘎—— 谁的心态崩了我不说。 舞青萝和火夕不敢回头,对视一眼,脸色同步皱成了青黄青黄的小苦瓜,绷着身体瘪着嘴,快哭了。 要完,要完啊! 师父您这个坑货,说好的陪尊上处理公务监看拖延他呢? 您这是嫌您徒弟命不够短,催我们现场投胎啊! 两人苦笑着动也不敢动,左手抓右手,脑袋都要低到土里去。 终于,象征噩梦的白色衣角出现了,伴随着白子画冷若寒冰,凉入骨髓的声音。 “师弟让你们来的?” 火夕紧闭上眼,抖着音回: “回,回尊上,是。” 白子画眼眸深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半晌下令: “虽是师命在先,但你二人未经传唤私上绝情殿是事实,下去后去戒律阁各领十鞭,罚抄门规六百遍,写完了交给落十一。” 六百遍……笔不断手都要断了? 二人哭丧着脸,不敢多话,乖乖弯腰领罚。 “弟子遵命。” 将二人遣走,白子画低头看白鹤归,见他额上有汗,轻易猜到了他应是刚练剑结束偶遇的两人。 蹲下来用袖子给他拭了拭汗,问他: “你娘亲呢?” “娘亲啊……”白鹤归垂下眼帘努力想了想,抬手指向西边。 “中午听娘亲说要去晒太阳,她应该还在露风石那儿!” 白子画眉头微微皱起。 露风石……小骨近期怎么频繁去那边?上次一个人去,这次又一个人去,她本就有体虚的毛病,大冬天冻着了可怎么办? 还是放不下心,他让白鹤归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自己起身往露风石那边走。 数米高的殿门被推开,他静静走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竹编摇椅在轻晃,粉色裙摆垂在地上露出了小小一角。 眼中微暖,随即从墟鼎里取出一件女款的白色毛领大氅。 “小骨,这儿风” “啪嗒”一声,大氅掉到地上,他微微睁大眼,如被雷击。 第51章 与我来这地狱 “骨头骨头!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糖宝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回荡,花千骨翻身把她盖住,眼都不睁嘟囔道: “别吵,再睡会儿……” 糖宝挤啊挤,挤啊挤终于从那只白如嫩玉的手下逃出来了,哼哧哼哧喘几口气,又蹦到花千骨脑门上大吼: “骨头!起床啦!着火啦!!” “什么?!着火了?哪儿着火了!!灭了吗?” 床上的人嗖一下睁开眼,却因为起得太快把糖宝撞到了地上,小小的虫子在白色地毯里咕噜噜滚了两圈才停下来,爬啊爬,终于揪着比自己还长的毛毛晃晃悠悠站起来。 她那个无奈啊。 “骨头,没哪儿着火,我骗你起床才那么说的。” 花千骨刚要迈出门的脚一下收了回来,揪起她脸黑了大半。 “好啊糖宝,你居然敢骗我房子着火?胆儿是越来越肥了。” 糖宝也不挣扎,抱着她的手指爬啊爬,一直爬到手腕上。 “我也没办法啊,骨头你赖着不起,不用点特殊手段怎么叫得起来你嘛……” 她说完歪头打量花千骨,很是诧异骨头居然会罕见地赖床到现在,她都起了半个时辰了她还在睡,要不是喝药时间到了她也不至于催骨头这么急。 “骨头你是不是昨晚又做噩梦了啊?今天居然一反常态睡这么久。” 噩梦? 咳咳,她是做了个梦,不过是…… 花千骨轻咳一声把糖宝放到桌上,自己回到床边取了架子上的外套穿上,边系腰带边说: “就是躺着舒服,想多躺躺。” “是吗?我天天在上面翻来翻去,怎么就没觉得这床有多吸引人。” 糖宝在上面滚了两圈觉得也就那样嘛,然后飞到妆台上一边伸懒腰一边看花千骨梳发。 “骨头,你说尊上今儿在干什么呢?你睡到现在才起,尊上早上也没现身,你们俩简直神同步了。早饭还是我让十一做的,他担心药放久了会凉,就用仙力给你温在厨房里了,你待会儿记得去喝。” 花千骨动作一停,眼带疑惑。 “十一师兄把药熬好了?” “对啊,你每天喝的那些药他都见过,闻味道也闻出来用的是哪些药材了,尊上迟迟不现身,我们想着你得按时喝药,就去药房拿了些药材煮上了。” 花千骨喔了一声,没跟她说药房里那些药都是白子画放的幌子罢了,真正的药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熬得出。 将满头青丝分成三股大的,花千骨提前取了根红发绳放在手边,打算等辫子一编好就立马绑上。 糖宝原本在看她怎么编发,突然,头上的两根触角一下绷直,目光紧紧落在她修长的玉颈上。 “骨头!” 突然的惊叫吓了花千骨一跳,她放下梳子,惊魂未定地戳了下眼睛瞪得大大的糖宝。 “你突然叫什么啊?吓我一跳知不知道?” 糖宝躲开她的手努力扭着身子往她脖子看,焦急地催她: “骨头你快照镜子!你脖子上起了好多红疹子啊!会不会是什么过敏了?要不我喊十一来给你看看,真的好吓人!” 红疹子? 她没什么过敏的啊,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起红疹子? 花千骨不解地看她一眼,为了让糖宝安心还是乖乖倾身往前,把脖子凑到镜子前照了照。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整个人腾地热了,内里宛若快被煮熟的大虾子。 什么啊……这哪是过敏起的红疹子…… 分明是…… 心里把某人骂了几十上百遍,她赶忙拉开抽屉取出化妆用的东西,前前后后忙活了一炷香时间才勉强将痕迹遮完,只要不近看还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糖宝看着她捣鼓,等歇下来才小心翼翼问: “骨头,你都遮了干什么啊?难道它们不是红疹子,而是……” 想到某个可能,她小嘴越张越大,最后都快张成圆形了。眼里的惊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超级超级兴奋的光芒,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一个惊天宝藏一样。 咳咳,虽然她现在还只是只小小的虫子,但前世有化为过人形啊,那时候十一也总爱亲她抱她,有次实在没忍住就往她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就出现了类似的小红疹。当时都快给她羞死了,要不是逼着十一用法术给她消了,她简直没脸出门。 骨头脖子上这成片成片的,可比她当时那豌豆大小的一个大得多,深得多,也密得多了,情况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想不到啊想不到,平时清冷禁欲又冷若冰雕的尊上私下里疯狂起来居然这么给力…… 喔老天,她快激动死了! 花千骨见糖宝激动非常地盯着她,满眼都在冒粉红小星星,尴尬得简直快要抠脚趾。 一把捂上她的眼睛,颇有掩耳盗铃的嫌疑。 “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长疹子吗?” 糖宝才不信她的胡言乱语,张嘴嗷呜一口咬下去,待花千骨吃疼松手后立马目标明确地飞到她肩膀上,扯着宽容的里衣领口快速又猛地往下一拉。 一眼过去,花千骨僵了。 糖宝瞪圆眼睛,下一秒鼻血狂喷而出,整只虫像被瞬间抽空力气一样软哒哒往后倒,直掉到地毯的毛毛里还在一个劲傻笑着。 她就知道。 尊上啊~ 喔猛男~ 强。 太强了~ 喔天哪,好羞耻,好色色~ 花千骨抓着衣襟紧闭双眼,羞耻得快要死了,打也打不得,只好蹲下来对毯子上的糖宝磨牙阵阵了好一会儿,然后找了个手掌大的琉璃瓶子把她丢进去。 “糖宝,你真是越来越疯了,罚你在里面好好给我反思!今天之内都不准吃东西!” 她说完一把将瓶子倒扣起来,进屋在衣柜里找啊找,终于翻出了一件高领又不会太紧身的裙子。 出门前,她特意回头看一眼琉璃瓶,没想到瓶子口的红色液体都已经顺着桌沿一丝丝往下流了,可想而知瓶里的某个小色虫胡思乱想得有多起劲,这会儿没准还在傻兮兮捂着脸蛋笑呢。 花千骨抽了下嘴角,决定再多关她一刻钟。 真是反了天了,还敢扒她衣服? 不治一治她,回头就该变成一只真的有色虫子了。 另一边,厨房里的落十一翘首以盼,就等着糖宝回来后再悄悄喂她吃点肉,没想到糖宝没等来,反倒等来了花千骨把她关瓶子里的坏消息。 看着花千骨淡定入座,落十一傻眼了。 吃着清粥小菜的花千骨好像没看到他欲哭无泪的表情,嘴角扬起,笑得人畜无害。 “糖宝她干了些不太好的事,我决定小小惩罚一下,十一师兄没有意见?” 他又不是糖宝的娘亲,怎么敢有意见啊? 落十一露出苦笑的表情,违心地摇头了,话语轻飘飘透着屈打成招的可怜感。 “没有,你关,我没事儿。” 呜呜呜,我的糖宝宝啊…… 花千骨看着他隐忍的小表情,简直快被逗笑了。 糖宝和十一师兄还真不愧是一对,连委屈巴巴的表情都这么同步,罢了罢了,看在十一师兄这么可怜无助又孤单的份上,她等傍晚就把某个小色虫放出来,不然岂不成了棒打鸳鸯的恶毒家长了? 早饭吃到一半,花千骨看见原本坐在门口神游天外的落十一不知为何唰的一下起身,然后恭恭敬敬朝外面喊了声: “见过尊上!” 她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低下头想两口扒完碗里的菜好走人,结果吃得太急,反而呛住了。 这下两个男人齐齐看了过来。 落十一只觉得嗖的一阵风刮过,原本离他几步远还站在门外没正式进来的白子画一下子不见了。 转身一看, 得,在给千骨拍背。 “怎么吃得这样急?好好吃又没人与你抢。” 他边皱眉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摄来水杯驾轻就熟往花千骨嘴边喂。 呛得厉害,花千骨的一双眼睛很快变得又红又湿,上睫毛和下睫毛的尾端隐约沾着晶莹莹的泪珠,本就五官浓烈,姿色如画,抬头那一瞬的娇美破碎风情别说正对她的白子画了,就连站一边不知做什么好的落十一都被惊愣住,微张嘴晃神了好几秒。 白子画冷眸沉下去,脚步一移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回过神后的落十一嘴角一抽,自觉地滚了。 花千骨待不咳了一把推开白子画,却在离开时又被他抓住手腕用力一带扯了回去。 她一下恼了,甩不开那手便只好仰着脸瞪他。 “我饭吃完了,你还要干什么?” 白子画摇头,一言不发地带着人往药房走,最后端来了一碗黑咕隆咚冒着热气的药汤。 “喝药,” 他递过去,里里外外都写着不容拒绝。 花千骨光闻着那味就感觉极度不适,当下皱紧眉头后退一步。 “你是不是又往里面加什么苦药了?这么难闻的东西居然要我喝,你自己怎么不试试?!” 以前的就够苦了,这碗看上去闻起来简直更恐怖,她真喝了会不会把舌头带牙都苦掉? 白子画蹙了下眉,就在花千骨以为他又要苦口婆心劝她喝下去时,他居然手指一动变出了一小包冰糖,当着她的面丢了进去。 觉得甜味散开了,他又递过来。 “现在能喝了吗?” 花千骨不可思议地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向来做事不打懒的人居然会往药里放糖,他不是总坚持药效完整吗? 心里稍有改观,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将那药接了过来,虽放了糖但味道还是相当难喝,她迫不及待想回去吃点蜜饯缓一下,白子画却又挡住了她。 皱眉。 “你又要做什么?” 再等下去,她舌头都要苦得打卷了。 他盯着她小兽一样呲呲冒火的双眼嘴唇微动,终是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手掌往前伸,在花千骨疑惑的目光中变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食盒。 “蜜饯吃多了不好,尝尝这个。” “你又弄了什么?” 花千骨惊疑不定地看他几眼,抬手打开了盖子,然后愣住了。 白色带点粘稠,是羹又不完全是羹,还有浓浓奶香味…… 终于认出来。 “是乳酪?” 白子画点头,端出来用勺子搅了搅,轻轻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声音小心又轻柔。 “尝尝?” 花千骨一开始被他亲自喂药次数太多,下意识形成了他一送勺子过来就张嘴的习惯,快要含入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现在她能说能动,干什么还要他这么亲密地喂?于是别别扭扭看他一眼,抢过勺子自己吃自己的。 白子画也不坚持,眼带笑意看着她将乳酪吃了,心下不确定又有点暗暗的期待。 “味道怎么样?喜欢吗?” 他昨日晚间看见落十一和糖宝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闹,糖宝玩耍的间隙吐槽了一句凡间没有甜甜的乳酪卖,正好被经过的他听入耳中。回去查资料后得知距这几千里外的牧城有很多人都养牛羊,草场也多,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去了。好在确实有卖的,排了半个时辰队伍才掐点赶了回来。 他记得当时排队的人中很多都是年轻女子和帮小孩买乳酪的大人,既然都在买都在吃,说明那家的乳酪品质应是可以的,小骨不过十七八岁,应该也和一般女儿家一样爱吃这种酸酸甜甜又带着奶香味的东西? 花千骨咬了咬勺子,心里挣扎究竟要乳酪好呢,还是要面子好呢?可这个乳酪入口柔软湿润,奶香温和,真的好合她胃口,她现在又没有法力不能自己飞出去买,都尝了一口了,要是后面不给吃…… 呃,真的就……嗯,有点痛苦。 纠结再三,她终是心一狠选了前者。 乳酪这么好吃她干嘛要放弃?这个人关着她不让跑,她又没有法力和仙身,既不能不吃不喝,还得被逼着每天三顿药,日子都已经这么苦了,她吃他点东西花他点钱又怎么了? 他自己愿挨,怪不着她。 嘴里叼着勺子,她大大方方伸手把碗从他手里捧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碗端走……看来是很喜欢了…… 白子画失笑摇头,片刻抬起右手将袖子拉开,失神地抚摸着手腕靠内侧的一处。 指下肌肤干干净净莹白如玉,可他知道,那儿曾有一个痕迹深深,被咬出血的牙印…… 闭上眼,烙印一般在心底执着滚烫地念那两个字,一遍一遍,一声一声。 疯狂,缱绻。 小骨…… * 回到房间的花千骨又被糖宝逮着追问了,她小小的身子激动地扒紧琉璃瓶,一滑下去就往上爬,爬上去了又唧滑下来,来来回回无数次还是一点不累,再厚的瓶身都隔不开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骨头你就大发慈悲给我说说嘛!到底和尊上和好没,你们做到哪一步了?是不是” 她吸溜一口口水,一脸暧昧地将最上面两个脚脚对在一起碰了碰,意思不言而喻。 花千骨看见她那贼兮兮暗喻的动作,脑门上掉下了一排黑线。 “糖宝,你好歹是个灵虫,能不能思想纯洁一点?” 糖宝一听不乐意了,撅起嘴巴抗议道: “我哪儿不纯洁了?明明是骨头你一身痕迹,脖子上,肩上,背上那么多红艳艳的小梅花,你敢说不是尊上弄的?居然还好意思劝我纯洁……” 离谱。 脸微微一红,花千骨眼神飘忽起来,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这身上的痕迹……就…… 唉,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因为一场梦? 她自己也以为是梦来着,结果亲着亲着就不对劲了,特别是两个白子画同时出现在眼前…… 那吓人的阵仗…… 要不是她拉着人跑得快,估摸绝情殿都能被他俩拆了。 本以为是梦中梦,结果现实告诉她把那个真实存在的白子画抱着啃了,不仅啃了,还上下其手,偏偏他着了魔一样,亲亲咬咬,动手动脚得比她还厉害! 从露风石到寝殿,从摇椅到寒冰床,她真的……前世今生就没见过那么恐怖的修罗场。 也不知道梦里那个白子画是怎么找到她以前的寝殿去的,要不是她身上的白子画先发觉不对带着她滚了一圈,下场估计就跟被击得粉碎的大床没两样了。 而他俩,一个一身风雪衣冠楚楚,一个眼尾发红衣衫不整,甫一对上眼就跟两匹凶狠的狼厮杀到死一样同时发动,拉都拉不住。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出她所料,宫殿震晃,风云变色,电闪雷鸣,狂怒激荡的仙力几乎将殿顶都掀翻,要不是有结界挡着,别说长留了,整个仙界都能被那惊骇的阵势引动。 想不通,梦里的白子画为什么能看得见外来的白子画?明明他只是作为神识存在的啊。 真的白子画咬破了她的手喝了她的血,能被她这个梦主人看见不足为奇,但梦里的白子画是怎么回事?又或者因为她的血,真的白子画从一个外来神识变成一个具体态的存在了? 可一个世界怎么能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的? 梦也不能这么搞? 她当时刚刚清醒过来,极度羞愤之下差点扇了身上人一巴掌,然后梦里的白子画就来了,她虽从头到尾没冒头过,但隐约中听见了一声惊天怒吼,类似于梦里的白子画在逼问真的白子画把她弄去了哪儿。 不出意外,是以为她被某个“妖孽”杀了或者拐了,所以暴怒之下打得那样狠。 两个修为顶天的男人发了狠地干架,她一个小透明搁结界里观战,这待遇放眼六界也是没谁了。 花千骨是真没脸再看白子画,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摸黑灌了自己两大瓶糖宝私藏的果酒,然后往床上一倒睡了个天昏地暗,一直到被糖宝叫醒,那股羞耻感才消失了个差不多。 真的,差一点就把自己忘情到坑里去了。 虽然,那感觉并不差,可只要一想到是自己脑子进水了勾的他,然后亲亲抱抱,耳鬓厮磨,直至四肢交缠,忘情迷乱到不知天亮天黑。 他疯了,她居然也跟着傻掉任他施为…… 花千骨啊花千骨,你要不要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色字上头已久,才轻易被那个叫白子画的男人勾了心魂。 再晚一步,哪怕那个梦里的白子画再晚来一步,界面铁定就成了另一幅模样,到时她打不打人是一回事,但某人肯定会疯,然后…… 呵~ 前世谈个情说个爱摩严都能气得想把她捏死,要是如今一不小心真把他宝贝师弟那朵高岭之花采了…… 哎哟哟。 一口一个孽障,不就是他堂堂世尊的风度吗? 没了白子画那层关系,他摩严算个什么? 真是尊位坐久了,便以为所有人都怕了他…… 花千骨眼中一闪而逝摄人的冷光,瞬间的冰冷姿态,像极了当年云宫之上无心无爱的女妖神。 因为琉璃瓶的关系,糖宝眼中的东西都变成了浅绿色,这会儿她看花千骨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傻傻地发呆着,不由急得直拍瓶子,头顶的触角甩啊甩的,噗呲噗呲冒电火花。 “骨头,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问你和尊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你好歹吭个声啊!” 还是没反应,她气沉丹田深憋一口气,用尽全力吼出一声: “骨头!” 声音之大震得琉璃瓶都震了震。 当然,最难受的还是她自己,琉璃瓶里空间封闭,只有瓶底有几个特别小的孔洞用来给她通气,她这么大的一声吼把自己累得直喘气不说,密密麻麻的回音还响得她耳朵都疼了。 花千骨看过去的时候,糖宝正用脚脚捂着耳朵努力屏蔽回音,一直到瓶子被弹动了下才终于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惊喜地奔过去,隔着瓶子跟花千骨卖惨。 “骨头你终于回神了,我喊得嗓子都哑了,想喝水~” “想喝水啊?” “嗯嗯,喝水喝水!” 花千骨轻轻挑了下眉,突然伸出中指一屈一弹,毫无准备的糖宝一下被从瓶身上震下去了。 她摔得眼冒金星,花千骨则笑颜如花。 “装可怜对我没用,你那些小伎俩我还不知道啊?想趁喝水溜出来,我才不答应,你给我好好在里面待着,表现得好了我再考虑提前放你出来。” 她说完转身回到桌边坐下,继续一勺一勺品尝她的美味乳酪。 第一次计划失败,糖宝愁啊,又看见骨头当着她的面吃她爱吃的乳酪,口水瞬间止不住了。 “骨头,我的好骨头~你行行好,给我尝一勺好不好?就一点点,一口就行,我保证不再问你吻痕的事!” 花千骨单手撑着下巴转过头去,微笑。 “给你吃的就不问了?” 糖宝忙不迭点头。 “对对对!我就只尝尝,吃了就不问了。” “唔,也行。” 糖宝眼睛唰的一亮,还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能从瓶子里脱身了,结果花千骨说一半留一半,望着她笑得好不明媚。 “现在还不能出来喔,等明早,明早我亲自喂你吃。” “……” 直接生无可恋地一倒。 明早? 照骨头这喜欢程度,明早还能有剩的? 连个奶沫沫都没她份了。 “呜呜呜呜,骨头不爱我了,骨头有了尊上就瞧不上我了。果然啊,香喷喷的女儿哪有帅高高的男人重要,呜呜,错付了,真是错付了……” 花千骨:“……” 这是……戏精虫? 她嘴角一抽,真觉得这一世的糖宝较之前世已完全放飞自我,这一出一出的,她这个亲娘都目不暇接了。 起身整理好裙摆,往里走。 “糖宝,你先自个儿唱哈,我困了去睡一会儿,饿了渴了就忍忍,一顿不吃不喝饿不死的渴不死的。” 糖宝愣了,然后就是假哭变真哭,扯着嗓子大哭大嚎。 “好你个骨头,你居然真忍心弃我于不顾!你是怎么说得出让我不吃不喝的话的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可是你最爱的糖宝宝,你精血化的灵虫,跟你血脉相连的大宝贝,你居然这么对我!哇哇哇,我不活了!这日子谁爱过谁过!” 咦~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惹不起惹不起。 蒙住耳朵,盖好被子,花千骨溜到床上直接开启了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屏蔽一切模式。 然后,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花千骨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来到桌边,本想着糖宝肯定早哭累了,这会儿没准还在瓶子里打着呼噜睡觉,结果提起琉璃瓶一看,哪里有虫子?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万分确定糖宝被人提前救走了。 至于是谁,再明显不过。 “罢了,本来就是吓吓她,十一师兄救就救。” 摇摇头,她坐到妆台前开始收拾睡散了的头发,但红发绳刚被拆掉,镜子里忽然出现一双白得要命的手,那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白得如玉。 轻轻一下,那手落到她肩上,一股让人四肢发寒的冷气直往头顶蹿。 花千骨整个僵了。 正是傍晚,屋里没用夜明珠,光线越往里越昏暗,尤其是她睡觉的屋子珠帘屏翠,安静得呼吸可闻。这样一只手的凭空出现,几乎让花千骨心跳都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往镜子里看,但整个镜面仿佛被刷了一层黑乎乎的漆,除了她的轮廓和那只惨白的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桌子,椅子,屏风,摆件,衣柜……所有应该倒映在镜子里的东西,通通没有…… 她想站起来,却感觉肩上的那双手有千斤之重,脚背顺着脚踝往上仿佛有无数只湿湿黏黏的阴冷的触手缠绕向上,顺着她的小腿不停往上爬…… 不停爬…… 缓缓的,镜面发生扭曲,一个人头的轮廓显现了出来。她明明不想看,可眼睛不受控制地睁着盯着,直到一张血肉模糊,血肉粘连,甚至连完整脸皮都没有的人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已经挨到了她的脸边上。 花千骨没见过那么恶心的脸,哪怕前世霓漫天被竹染折磨,眼眶里伤口里被放进了无数条肉虫都没眼下这张脸恐怖。 她被吓得几乎窒息,眼看着那血脸在眼前分崩离析,无数黏糊糊腥臭的血液混着不规则的肉块一层一层往下掉。 湿哒哒的触感降临到她的手上,腿上,整个人仿佛置身最阴冷的冰窖,无数看不见的毒舌吐着猩红的信子在她身边爬行、蠕动,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动了,它们动了,它们在往她身上爬,缠着她的手脚不停收缩,疯狂压迫,疯了一样欲绞断她的骨头。 痛,前所未有的痛,仿佛千万根钢针同时往她血肉里扎,到处扎,不断扎,一下一下盯着同一个或不同的位置来回深插浅抽,血肉被钉穿,骨头都要被钉碎。 黑暗包裹住她,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能说话,不能视物,不能动弹,连触感都是疼的。 挣扎,挣不脱,奔逃,逃不掉。 举目皆暗。 不知疼了多久,一道非男非女的恐怖声音忽然响在她耳畔,空灵诡异,声声蛊惑,像阴冷的鬼爪抓缠住她,窒息一样。 “来……随我入地狱……来这地狱,来,快来啊……我与你共舞……我是你,你是我,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最不能分割的啊……快来,来……” 不,不是的…… 花千骨倒在地上蜷缩着抱紧自己,紧闭双眼,冷汗淋淋,嘴唇都被咬破。 不,我不去,我不要去! 地狱不是我的,我从来不在地狱!! 滚啊,滚啊!为什么来纠缠我?我做错什么了,你是谁?为什么要来纠缠我!我是花千骨,除此之外谁都不是我!你不是我!! 不准说,不准喊,你不是我最亲密的,不是,不是!! 闭嘴!闭嘴!!! 闭嘴啊! 反抗声被无限放大,一把生锈的匕首渐渐在镜中显现出来,她大大的双眼无神地睁着,看见那森冷的匕首尖一点点往脸上靠近…… 像有人握着匕首的柄,捏紧,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一瞬间,血光迸溅! 第52章 当年真相 “不要过来!” 一声惊叫,花千骨猛然坐起身,额上冷汗直流,面色白得跟纸一样。 许久,她抬起头来,原来还在自己的床上,而方才不过梦一场。 瞪大的眼睛迟迟回不了神,她突然一把掀开被子,满脸惊慌地跑到梳妆台那。 手指颤抖着抚过脸上的一寸寸。 还好,没有伤口,没有割痕,没有鲜血。 梦,都是梦…… 不怕的,不怕的…… 她后怕地垂下头去,片刻一手撑着妆台转过身去,任由脱了力的身子靠着妆台一点点滑倒。 白子画在厨房没看到人,想了想寻了过来,敲门无人应,又怕像上次那样冒犯到小骨。于是手指一动,一缕仙力从窗口飘了进去。 闪着银光的小点在空中飘啊飘,而后高度下降来到了女孩面前,花千骨暗沉沉的眼眸微亮,想也没想,手伸出用力一把握住。 暖暖的,像一束熊熊燃烧的心火…… 白子画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花千骨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的画面,心顿时一疼。 已是傍晚,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她就那样孤独地抱膝坐在靠角落的位置,身上是单薄的粉色睡衣,身子清瘦,看不清脸,只有捧在胸口的那团仙力透过指缝散发着一圈一圈柔和的银光。 白子画小心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手轻轻拨去她面前的长发,露出里面那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力求不惊扰到她。 “小骨?” 她睫毛颤了一下,缓缓抬起眼帘,眼中血丝遍布,黑压压如一圈死水。 这一眼灼痛了白子画的心,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一如前世那样将人用力揽进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安慰: “小骨不怕,师父在。” 她不认他,可以,但他永远记得自己是她师父,只要活着一日,小骨的一切就都与他有关。只要她需要,他会一直在,永远在…… 花千骨如同木偶一样任他摆弄,不知何时调整了姿势将头埋进白子画脖子里,深深的,一如前世每一次遭遇危险被他所救时那样,全然信任,毫无顾忌地偎在他怀里汲取安心的味道。 如果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象征,那她便任性这一次,不为别的,她真的……太害怕了。 随我入地狱…… 不,她不是罪人,不愿入那地狱,不…… 冰凉凉的感觉在颈间漫开,白子画知道她哭了,一时心揪成一团,侧过头轻轻吻在她鬓边,眼角。 珍视,温柔。 糖宝和落十一在厨房久等不到人,结果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一时眼睛瞪成了铜铃大。 糖宝捂着嘴,头上的触角绷成了一条线,眼睛闪闪发亮。 “天,这么劲爆的吗?” 她转头扯了扯落十一的耳朵,压着声音洋洋得意: “我早跟你说骨头和尊上和好了,你还不信。现在看,那么亲密地抱在一起,不是骨头允许的尊上怎么敢?” 落十一满眼震惊,揉了揉眼睛再看,两个人还是亲密无间地抱坐在地上,那个姿势说是尊上强迫的根本说不通。 明明他刚来的时候千骨还看尊上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眼下这进展也太快了。 莫非发生了什么他和糖宝都不知道的事?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只看了一会儿,然后立马抱着不情不愿的糖宝溜了。 现在不主动走,回头尊上回过神来,就不是动动嘴巴能解释的事了。 白子画起初蹲着,后来不知何时坐了下来,一腿伸展一腿半屈,陪怀中人一直待到月上中天才尝试着开口: “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 花千骨没应声,半晌,缠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松开,说话声音微哑,有种掩饰不住的疲惫感。 “我又做梦了……有一双手,还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们喊我去死,说我有罪……” 白子画眉头立马锁起,抱紧了她温声安慰: “那只是一个梦,不代表什么,别乱想。” “可我觉得,那双手……好熟悉。” 她说着慢慢坐直身体,拉起他的一双手在眼前细细端详,惨淡月光下,他的手指与梦中那双惨白鬼手是那么相像,甚至连指甲盖的形状都如出一辙。 又想起前世那匆忙短暂的一生,那么多人骂她,个个都巴不得她死,摩严也恨极了她妄动情念将身为她师父的白子画拉下神坛…… 所有人都说她有罪,几乎……所有人……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他: “你怨过我吗?我把你害得这么惨……” 他那么尊贵高傲的一个仙,因为她落到今日有家不能归,还要饱受天下人非议嘲笑的地步,他心里也很苦? 白子画怜惜地反握住她的手指,紧紧的不愿松开。 “从来没有。” 如果非要怨,或许只有她醉酒后昏了头想将身子交给墨冰仙那次。真的有史以来从没那么生气过,恨她做事冲动从来不懂他的苦心,恨自己无能让她受到那么多伤害被活生生逼成妖神,恨她身边男子一个又一个却从不懂他才是待她最好的,最恨的,则是什么都做不了还一次次给她伤害和痛苦的自己。 从用生命给她设下封印,隐瞒她身负妖神之力的事实,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切,他从没觉得做的有错,唯一后悔的只有曾经给她的那些伤害…… 花千骨低下头苦笑起来,纵使他不曾怨她,可她始终有愧。因为她对他的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他们都付出了太过沉重的代价,走过了太多弯路,假若时间能倒流,她宁愿自己只是花莲村里那个普普通通一无所有的孤女,不曾遇到他,便不会发生那么多苦难,害了那么多人…… 抽手起身,她转过身遥望天上的半轮月亮,声音轻飘飘的,眼里空荡荡一片。 “你回去。” “那你呢?” 她脸色那么难看,梦里见到的一切必是将她吓得不轻,甚至勾起了许多不敢面对的回忆,他走了,她继续一个人发呆吗?又或者今夜都不睡? 花千骨低下头去,紧握成拳的右手缓缓松开,放出了一直被她紧紧抓握的银色仙力。 “我?我自然是在这儿。” “不睡?” 轻轻一叹,“不睡了,白天那么久,睡够了。” 白子画心疼地看着她单薄纤瘦的身体,知道她其实是吓得狠了不敢再睡,可冬夜漫长,她一个人在这儿站一整晚,如何遭得住? 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两步从后面将她拥住,高大的身形笼罩住女孩瘦弱的身体,微微弯腰,轻易便贴上了她的侧脸。 花千骨僵了一下,却没立即推开。 许久,白子画低低开口:“你之前问我那个问题……还想听答案吗?” “什么?” “在草原上,你问我当初刺你的那一剑……” 白子画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不说话眼睛低垂着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于是继续说: “那一剑……是幻夕颜得了师兄的命令控制我刺的,我……从没想过真的拔剑伤你。” 原以为全说出来会很难,可现在真的告诉她了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小骨对他的伤害记得那么多,如果说了之后能让她对他有哪怕一丝丝的改观,便也值得。 以前他无论做什么都不愿多做解释,一是不善言辞不想多说,二是没有人值得他说太多,后来她来了,却因伤得太深再没有勇气与她说。那时的他总认为即使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伤害已经发生,他也从不屑像普通人那样以弱者的可怜博取对方的同情,于是一次次隐瞒,一次次装作不在意,哪怕明知她到死都在渴求一个真相也还是忍下了解释的冲动…… 可后来才知道,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死的时候他来不及解释,过后许多次都在问自己,假如当时勇敢一点将她想听的都说出来,把误会解除,她还会不会那么决绝地抛弃他寻死。 但世上种种最不缺一个如果,她活着时他不敢说不能说,死了说再多她也听不见了。 他发过誓,只要小骨还愿意回到他身边,无论要什么,他都给。好的坏的,对的错的,无论什么,只要她还要…… 终于听到了他亲口说的答案,花千骨瞳孔震动了下,闭上眼努力抑制眼眶的湿意,可泪水依旧不争气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十三岁成为白子画的徒弟,一路走来,截止盗神器之前,她所有学习到的东西,接触明白的道理,还有对人对事对世界的所有看法与感官,几乎都来自于他,形成于他。他以师父的身份亲自陪伴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成长,亲手雕琢了她对微观生命宏观世界的全部价值观,那时候在小小的她心目中,比起喜欢的人,白子画更像一个师长,一个神明,一个她永远不敢违背不愿离去的希望和唯一救赎。 前世,无论被罚得多重,骂得多惨,疼得多无法忍受,她都坚信还有师父相信她,记得她,只要他从没放弃她,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恰因如此,当她亲眼看着他将剑插进她心脏,将她哪怕死也要护在怀里的宫铃刺得四分五裂时,她的心脏宛若被狠狠捏住了,疼得呼吸都不能。 无法忍受他的厌恶,无法接受他的抛弃,短暂一生,她对他寄予的感情实在太多太深太复杂。她只知道,唯一信仰的神明已弃她而去,世界,还剩下什么呢? 找遍所有,几乎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所以唯有一死,方可解脱。 可如今他亲口告诉她,当年那一剑不是他想刺的,他只是被控制了,只是拒绝不了…… 唇线越绷越紧,花千骨发了狠地扣紧腰间那只手臂,突然很想笑。 如果,她只是说如果…… 如果瑶池上那穿心一剑不是他愿意的,那她是否也能奢望一下当年和霓漫天一起去到仙牢里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睁眼看到他手臂已经被掐得出血,红色的鲜血浸湿白色布料开出一朵血腥的不规则小花,那样刺眼,他却闷不吭声地忍着。 他若不愿,谁又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丝半点的解释呢? 垂下眸,强忍着悲伤和怒意开口: “当年我受完刑被关仙牢的时候,你在哪儿?” 她压得太久了,迫切需要一个放过自己的理由,只要他亲口给一个答案,无论是不是她期望听见的那个,对她而言或许都是一个救赎…… 白子画似乎僵住了,干张嘴看着她,对这个问题竟一时给不出回应。 花千骨在他的怀中转了个身,抬头顶着通红湿润的眼睛看他,什么都没说,可他知道: 她在逼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是他先一步败下阵来。 “那晚……我去过仙牢,然后回去了。” 话落仓皇地垂下眸子,再不知怎么面对这样的她。 师兄对小骨所做的种种伤害,他没有资格替小骨原谅,更没有立场和颜面劝说小骨忘记或者放下。严格意义上,师兄曾是他的一个较为特殊的家人,他的一言一行等同于他,这样的残忍认知让他痛苦不已,甚至没有脸面接受小骨的审视。 在前世那些不愿意承认对小骨动情的日子里,他固守着可笑的师徒名义亲手给了她一次又一次无法弥补的伤害,那时尚能凭借理智告诉自己没有错。可当清醒过来接受小骨对他的爱时,他第一个想毁灭的就是那样懦弱无情的自己。 身为一个深爱小骨的男人,他如何能接受她短暂一生的所有伤痛都是他或他的身边人亲手赠予的? 接受不了,正视不了,承受不了…… 果然…… 花千骨深吸了一口气,颤着话音进行最后的求证: “一个人?” 他点头,声音轻得只有彼此听得见。 “嗯,一个人。” 那时他刚受完六十一根销魂钉,身子极度虚弱痛苦,但实在放心不下仙牢里奄奄一息的她,就拖着病体去了,然后尽力给她治了伤…… 如果他知道那夜师兄会在他走后带着霓漫天去泼小骨绝情池水,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她独自一人在那冰冷的牢里,可悲剧……还是发生了…… “一个人,竟是一个人……一个人好啊……多好,就要一个人……” 花千骨苍白着脸点头,从他点头那一瞬就全懂了,一时笑容惨然。悲伤化为无奈,无奈转为委屈,委屈化为烧不尽的怒火在心口肆意燃烧,烧得她理智都要丧失。 垂下头去,嘴角倏地绽开一抹残忍的笑。 她自问盗神器之前从没以徒弟身份做过半件对不起他白子画的事,更不曾冠着掌门首徒的名号为长留带去过半分灾祸和骂名。可他摩严到底是恨她恨到何种程度,才会顶着白子画的名义和霓漫天一起下到仙牢嘲讽她,欺辱她,最后还残忍地泼了她那么多绝情池水! 他们知道那有多痛吗?知道活生生被绝情池水腐蚀血肉,腐心蚀骨的过程有多煎熬多难以忍受吗!! 她的脸毁了,眼睛毁了,嗓子也坏了,不能看不能说,还因为经脉尽断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哼唧兽没到蛮荒之前,她被那么多人欺辱,甚至差点活生生被那群穷凶极恶之徒千刀万剐,分而食之! 他们知道在地上用手指扣地一下下艰难爬行是怎样一种屈辱和无助吗? 知道又瞎又哑又残的一个废人想要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蛮荒里生存下去有多难吗!? 她可以接受自己过得苦,因为那是她活该,从决定为白子画盗取神器救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可这一切苦难的前提,是施与之人是他白子画,而不是顶着他的由头私自决定她生死的世尊摩严! 白子画能伤她,是因为她给了他伤害她的权力,是她亲手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手上,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至死不悔。 可其他人是什么东西?他们有什么权力干涉她的生死,有什么资格冒充白子画给她难堪,夺她性命,毁她信仰! 那么多苦,那么多泪,现在却告诉她:泼她绝情池水的不是白子画,那晚和霓漫天站在一起的人不是白子画,逐她入蛮荒生不如死的人也不是他白子画! 那她忍那么多的意义在哪里?失去那么多却不敢反抗的原因在哪里? 是她一忍再忍太好欺负?还是她前世种种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什么风什么雨啊? 她给他们脸了吗! 第53章 重回仙界 气得胸腔一片怒火,花千骨抬头看白子画,只觉得又痛又怒又悲。 她当初毁容成什么模样他是见过的,而他明知真相,却什么都不说…… 因为霓漫天的那番话,她的人生一夕之间坠入地狱,一边承受着接连失去亲人的痛苦,一边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丑面,身心时时刻刻被为他不齿、受他厌恶、被他抛弃的绝望心碎笼罩着…… 如果她一直不问他,他是不是打算永远隐瞒下去? 摩严和霓漫天尚且敢光明正大去仙牢辱她伤她,而身为她师父的他却想尽一切法子隐瞒她应该知道的一切! 是,是她先罔顾伦常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可就算他是她师父,又怎么能那么霸道地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利? 他知不知道他隐瞒的那些东西对她有多重要? 知不知道她曾经为了找到让自己活下去坚持下去的理由有多么拼命多么绝望啊!?! 爱上她他不敢承认,为她做了什么他也不说,就偏要这么隐忍这么一意孤行吗? 告诉她,让她哪怕高兴一秒,又能如何?就非要让她步履蹒跚地走尽弯路,耗尽气力,用一辈子用自己的性命去求他真心实意说一句爱她吗…… 第一次,花千骨觉得他白子画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感情上的懦夫,既然他这么为他师兄着想,那她也不想说什么了。 使劲掰掉箍在腰间的手,她指着门那边面色冷然,话语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出去。” “小骨……” 白子画面色惨然地抬起头想说什么,花千骨却突然情绪失控地大吼: “我让你滚啊!” ……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脸色煞白,彻底愣住了。 良久,颤着嘴唇僵硬地点头,转身一步一步颓然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花千骨彻底情绪崩溃,“哗啦”一声,妆台上的东西被全部扫落,她指尖发白地撑在镜台上,镜中容颜逐渐扭曲…… 竖日。 “十一,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啊?好像有人摔东西,声儿可大了。” 落十一吃一口青菜,给她夹了一片白菜叶子,茫然摇头。 “没啊,昨晚我睡得多熟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可能是你听错了或者做了类似的梦然后记住了,误以为是真的。这种情况我也有过,太正常了。” “是这样吗?” 糖宝疑惑地摸着下巴,也不太确定了,“唔……有可能真的是错觉。” 抬头看到花千骨正往这边走,她愣了一下,立马招手喊她: “骨头快来吃早饭!还是热的呢!” 花千骨笑着点头,坐下来一看居然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粉蒸肉,明摆着是给某条贪吃的小虫子准备的。 这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早来厨房,所以没来得及藏呢。 “十一师兄,我们不是说好一起监督糖宝控制食量吗?你怎么又给她吃肉?” 落十一呛了一下,立马把肉端到自己面前有模有样地吃起来,努力自证。 “千骨你误会了,我是自己想吃才准备了一碗,没给糖宝。” “喔……这样啊,那就行。” 花千骨睨了一眼低着头乖巧啃菜叶子的糖宝,轻轻一笑没拆穿他俩。 吃到一半白子画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个对花千骨而言不算陌生的食盒。 她知道,里面是乳酪。 糖宝和落十一对视一眼,两口扒完碗里的菜,自觉退了出去。 风尘仆仆的白子画在桌前站定,不知道说什么,便默默端出乳酪放到她面前,做完便走。 傍晚时分,落十一把笙箫默托他带的话和花千骨说了,原以为她会思考一阵子再决定答不答应,没想到刚一说完面前人就点头应下,让他好一阵惊讶。 想来想去还是提醒她: “千骨,你可要想好了,这是回茅山,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事。儒尊的意思是传达给你就好,但不一定非得答应,那茅山新掌门与你不熟,万一……”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在场之人都明白。 这么多年,六界之人都当千骨已经死了,虽然不清楚那个茅山新掌门为何执着地要求千骨回去一趟,但只要有人知道她活了,消息必会一传十十传百,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届时各方势力齐聚长留,她和尊上也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在他看来,纯粹的口诛笔伐还好,怕就怕在有人贼心不死继续拿昔日种种针对千骨,尊上虽能保护她,但若百密一疏让人逮着了机会…… 落十一越想越愁,忍不住轻叹出声:“唉……” 花千骨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吃着乳酪,姿态随意,腿上还趴着呼呼大睡的喵喵。 “十一师兄,你就放心,我知道去茅山意味着什么,也清楚六界那帮人对我意见有多大。但既然重活一世,总不能永远隐藏身份龟缩在凡间,该来的逃不掉,我也并不觉得我还欠他们什么。茅山新掌门到底是茅山的掌门,我和他无冤无仇,想算计也得等真的见上面再说。” 糖宝站在她肩上,举起小拳头哼了一声。 “骨头你说得轻巧,仙界那帮老滑头诡计多端,你前世又是妖神,咱们在明他们在暗,万一他们看你不顺眼又想对付你怎么办啊?” 花千骨微微挑眉,“简单啊,不给他们对付的机会不就是了?或者咱们低调点。” 糖宝摇头。 “不不不,你想想前世咱们没犯错的时候,那帮人不也还是上赶着找咱麻烦?对付不对付暂且不论,你这次千万要有防人之心和反抗的意志,这才是最重要的!真有人欺负你,咱必须得狠狠的招呼回去!最好打得他以后看见你就跑!” 落十一也点头。 “千骨,你如果铁了心要去茅山的话我不拦你,但就像糖宝说的,这一次必须要有准备,起码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忍让,否则人心贪婪,欲望和仇恨又如无底洞一样永远填不满。你身份特殊,死过一次不代表那些人就能彻底放过你,有的时候人对人的仇视是不需要缘由的,哪怕你什么都不做,还是会有人心生恶意。 从前你还是妖神的时候他们就想尽办法杀你,如今你又法力全失变成了凡人,你想想会有多少人趁此机会大做文章?自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趟去茅山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你真的有必要好好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最重要的是……”他看一眼药房的方向,低声说: “我觉得尊上不会同意你去。” 尊上如今将千骨当做眼珠子一样无微不至地保护,若知道她要孤身一人回茅山,必定会联想起从前的是是非非,到时说什么也会将千骨拦下的。 花千骨却摇摇头,放下空碗喝了口茶。 “他不会不同意。” “啊?”落十一和糖宝同时懵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什么叫尊上不会不同意?” 尊上会同意吗?他们觉得悬,咋想都悬。 花千骨抬起眼帘看着他们,目中幽深带着某种笑意,显然一点都不担心白子画的态度,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他同不同意。 她要的,只是自己同意就好。 糖宝和落十一正要再问,房门就被敲响了,白子画进来看见他俩也在,眸中暖色淡了一点,将熬好的药放到桌上,一如既往叮嘱: “趁热喝。” 花千骨看了一眼,没急着端碗。 “我要去茅山。” “什么?” 白子画一下蹙眉,刚要说不可以,花千骨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睛盯着他的,里面的深色一时让他不敢直视。 她轻笑着,娇艳明媚:“我只是告诉你,不想听你说阻拦的话。” 落十一和糖宝已经看傻了,呆呆地注视着白子画僵硬的表情,根本没想到花千骨竟然这么勇。这不和那句着名的“我只是通知你,屁话少说”一个意思吗? 天哪,千骨\/骨头忽然敢这么跟尊上说话,真的是站起来了啊。 阿弥陀佛,他们撞见了尊上这么丢脸的时刻,尊上不会事后杀人灭口…… 一人一虫低下头,小心脏瑟瑟发抖。 白子画的面色一时半会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抿着唇看她,几度想开口但都碍于女孩眼中的神色收回去了。 小骨还在生气…… 他稍微思考了下,沉声点头,“好。” 她既然做了决定,他便不再插手,但此行茅山也不能由她一个人过去。茅山与小骨素有渊源不假,但毕竟掌门已变,于情于理都要做些准备才好…… 花千骨笑得更明媚,忽然手搭上他的脖子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下,一触即离,声音是与深沉眸色截然相反的娇娇软软。 “我们一起去,你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 被迫旁观的一人一虫的表情简直和被雷劈了没区别,傻傻瞪大眼张大嘴,连惊叹都忘了掩饰。 白子画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当众被亲有点不自在,但脸颊上的触感那么真实,他万分确定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小骨本人,可她昨夜明明那么生气,怎么现在…… 一时想不通原因,他看着她温声点头:“嗯,一定会。” 无论小骨脾性变成怎样,她始终都是他疼爱挂念的那个小徒弟,他打心底里深爱的爱人,保护她早已是他刻进骨子里的本能,他也绝不允许有人敢再伤害小骨。 无论是谁。 花千骨对他的答案很满意,收回手心满意足地喝起药来,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明媚的笑…… 次日一早,三人一虫正式启程,糖宝站在落十一的耳朵边挥着小手叽叽喳喳,不停吩咐他带这带那,连白子画给她做的小床都让落十一装进墟鼎里,理由是睡着太舒服了,习惯了就不想换。 花千骨起了个大早将屋子稍微收拾了下,确保离开期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至于喵喵则交给凡间一户信得过的人家暂时养着,银钱付给他们,待她回来还是要将喵喵接回来的。 今早风雪很大,花千骨为了戴帽子方便,选了一根紫色发带将一半头发扎在脑后,这样就不用担心发髻发簪什么的把帽子顶起来从而被风吹掉了。做完这些,她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暖手炉还有坠着银饰的小布包一跃跳上了横霜剑。 白子画将人拉过来,习惯性检查一遍披风带子,确认系好后才驱动光剑往仙界而去。 照落十一的说法,笙萧默是借助神器昆仑镜才成功找到师徒二人的隐居之地,而在前往茅山之前,白子画有必要带着花千骨回长留一趟,好拿上昆仑镜给茅山还回去。 落十一说完这些前因后果便驱动光剑离白子画远了些,实在是尊上的脸色太吓人了。 原本他跑去打扰尊上和千骨隐居就已经招人厌了,如今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假陪同真监视和他们一起回长留。尊上浑身上下的不情愿和不快已经要凝成实质,偏偏他人微言轻除了嗯嗯嗯之外便说不了什么,只盼着尊上不要将仇记到他一个小小弟子头上,要责怪还是去责怪下此命令的师父和小师叔。 前前后后飞了半日,四人终于进了长留地界,白子画远远看着海天上那座云蒸雾绕的绮丽仙山,眼中波涛暗涌,心情复杂至极。 若非小骨执意去茅山又不曾反对落十一说的来长留的建议,他是不会再回这里的,不仅仅因为这儿有太多他和小骨的痛苦回忆,更因为他曾经就是为了长留才拔剑杀她。愧疚、自责、后悔、心酸、愤怒……太多情绪无法言明,只是远远看着就让他心情沉重,如鲠在喉。 花千骨的表现则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她静静立在光剑一头,面色平静,神情放松,好像来的不是曾经的痛苦之地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境。 这样的过分自然让时刻关注她的白子画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安来,他走过去轻声对她说: “你若不想多待,我们拿完昆仑镜就走,不会惊动师兄师弟以外的其他人。” 花千骨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看他,说: “我没说不想多待啊,这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美得如画,壮丽出奇,幽若和青萝他们都在上面,就算是为了见见故人我也是要走这一遭的,你不用紧张。” “我不是紧张,我只是说” 她细白的手指压上来堵住了他要出口的话,浅笑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的没事。来都来了,不好听的话切莫让主人家听去,这可是你曾经教我的礼貌,嗯?” 白子画颦眉看着她,片刻,点了点头。 花千骨这才收回手,转过身继续欣赏无边绚丽的仙山。 穿过结界,进了山门,几人化作炫目流光在长留广场上极速掠过,底下的弟子被这一幕惊得忘记了练剑,抬头齐齐看着大殿方向,都在悄悄讨论方才那道气息恐怖的银光是谁带来的。 收到消息的摩严和笙萧默早已在长留大殿等候多时,终于看见殿门打开,背着手走来走去的摩严瞬间僵住身子,转身,与记忆里那双冰凉如水的目光缓缓对上。 他喉咙干涩,构思了无数遍的千言万语终化成一声极尽苦涩的: “子画……” 笙萧默心下感慨万分,当先上前对白子画抱拳一笑,语气一如往日那般慵懒自在。 “二师兄,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家…… 白子画眸中神色变幻一秒,对笙萧默点了点头,却理也没理摩严。 早知子画会与他置气,哪怕过了这么久也不会轻易原谅他从前种种,摩严早有预料,苦笑一下将视线转到白子画身后。 那里,一道身姿窈窕的纤瘦身影落后几步,逆光而来。 第54章 血灵再现 他呼吸微窒,眼睁睁看着带毛边的白色帽子被一双纤细嫩白的手缓缓褪下,露出一张绝艳倾城的魅色娇颜来。 “师叔师伯,好久不见。” 她笑着,顶着长大后的容颜光明正大站在白子画右侧,脸上的笑颜狠狠灼伤了摩严的眼。 花、千、骨…… 时隔百年,在心底再一次念出这个愤恨不已的名字,摩严可谓是悲怒交加,可他更清楚的是——他阻止不了。 子画爱上这个孽徒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前世她还是孩童模样时就惹得子画处处护短,甚至不惜损伤他们的师兄弟情谊也要豁出命去保护她。而今,她长高长大,彻底蜕变为了一个姝色无双,魅惑天成的女人,这般姿色甚至比自诩六界第一美的魔君杀阡陌也毫不逊色,又怎么保证本就爱她如命的子画不会愈加动心呢? 阻止不了,再也阻止不了。 劫啊,终究是一道逃不过的劫…… 多年前妖神花千骨横空出世,入主云宫,不理事务,鲜少出现在人前,笙萧默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长大后的花千骨,不由眼前一亮,有趣地围着她啧啧称奇。 “千骨不愧是天地间最后一位神啊,这容貌当真是冠绝天下,无可比拟了,若那向来爱美的杀阡陌看见你长得比他还漂亮,不知会作何感想。啧,想想就有趣。” 花千骨由着他打量,笑了下,眼露狡黠。 “师叔你跟我想到一个地方去了,我其实也一直好奇着呢。” 笙萧默立马来兴致了,“是吗?那要不我抽个时间去找找那魔君,等人来了不就知道什么反应了吗?千骨你觉得如何?” 花千骨还未回答,摩严已经袍袖一挥骂出声来。 “胡闹!那杀阡陌是什么人,你竟想把他引到长留来,是嫌长留的人不够他杀吗?!你到底有没有个儒尊的正经样子?” 笙萧默轻咳一声,拍着他的背不住说: “师兄消消气,师弟我就随口一说逗逗千骨的,莫当真嘛。” “谁管你真的假的。”摩严没好气地推开他,忍不住又骂一句:“简直胡闹!” “嗯,我胡闹我胡闹,师兄你消消气。” 落十一嘴角一抽,已经对师父和小师叔两百多年来的打打闹闹习以为常,见他们都站着,忙悄悄退出去泡好几壶上等的仙茶,挨个请到椅子上坐着。 按照规矩,师兄弟三人本该坐到最上面的尊位上去,但白子画如今不念身份,摩严和笙萧默便随他一起坐到了下首的长老席位上,结果他打那一坐便一言不发,师兄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花千骨只当没瞧见那边的尴尬,悄悄问落十一要了盘点心, 边吃边透过敞开的殿门遥望外面人头攒动的广场。 十一师兄说自当年一战后长留名誉受损,门派实力也因掌门白子画的离去而大打折扣,多年来虽表面还保持着顶尖仙门的威势,但在仙界的真实情况其实颇为尴尬。尤其是生源方面,八千弟子直接掉到了五千不到,许多好苗子都被其他仙门用抹黑长留的方式挖走了。偏偏她和白子画的事情六界无人不晓,即使那些黑心仙门说得再过分,掰扯得再离谱,他们也奈何不得,否则就会被当做蓄意报复,为长留本就微妙的境况雪上加霜。 花千骨身子侧倚,单手撑着下巴眼睛微眯,嘴里的桂花糕软糯香甜,唇齿留香,味道还算不错。 正欲吃下一块,广场上的一个弟子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年龄二十上下,长得算是文雅清秀,但不知为何花千骨总觉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阴郁感,那种气质和周围其他弟子截然不同。就好像同样是身穿弟子服站在炙热的阳光下,他却无论如何都显得皮肤苍白,气血亏空,整个人毫无一点应有的活力。 不,不对劲。 她将糕点放回盘子里,凝神聚气认认真真观察起那个男弟子来。 大殿里的温度不知何时降了下来,笙萧默本想伸手端茶过来抿一口,未防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转过身才发现二师兄正无声盯着千骨瞧,下颌绷着,脸色冷得不像话。 这……又是怎么了? 他眼睛转了转,看一眼同样脸色不太好看的摩严,顺着花千骨的视线望出去,精准锁定在广场上正在练剑的那批新进弟子身上。 好家伙,二师兄这是……醋了啊。 千骨也是的,放着龙章凤姿的掌门师兄不欣赏,干什么瞅那批乳臭未干的青枣疙瘩?再让她这么看下去,今儿他和大师兄就得被冻死在这儿了。 摇摇头,搓着胳膊起身。 花千骨本来看得好好的,结果面前突然一暗,她抬头就看到笙萧默背着手弯腰侧头在看她,眼神颇为古怪。 不由得微微后撤,蹙眉。 “师叔,你干什么?” 突然出现也太吓人了点。 笙萧默站直身子抱胸,用银箫的一头抵着下巴,一脸不解。 “千骨啊,那底下都是今年新收入的弟子,你这么聚精会神是在瞅什么呢?别告诉我是在数铺地的玉砖有多少块哈。” “……” 她看上去有那么闲? 坐直身体,她看一眼上面,才发现白子画也在看她,不过她大大方方随他看,拈起一块桂花糕对笙萧默回道: “我在看一个很奇怪的弟子。” 笙萧默皱眉,“很奇怪的弟子?” “对,我觉得他和其他人比起来很不对劲,越看越有问题。” 摩严也听见了,一时眉头紧皱,大步走过来。 笙萧默散漫的神色逐渐严肃,低下头自言自语道:“难道……又是别派混进来的细作?” 自打妖神一战后,长留实力衰减,许多不怀好心的门派和妖魔都曾将爪牙伸进长留,其中捏造身份混迹考试的假弟子尤其多,偏偏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平安无虞地通过三生池水的测试。而长留弟子太多太杂,排查起来耗时耗力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因而这些年摩严和笙萧默已私下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事。 可前阵子明明刚核查过一次,莫非又被那些人逮着机会混进来了? 笙萧默和摩严对视一眼,对花千骨说: “哪个弟子?你指给我看看。” 事关长留安危和门派隐私,无论是真是假,绝不能轻易放过。 花千骨起身往前两步,素手遥遥指定在阵列第六排第八列倒数第三个男弟子身上,语气笃定。 “就是他。” 那个弟子身上的阴郁气息让她莫名有些躁动,若他死了,灵魂的味道应是很不错的…… 白子画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目光望去,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是血灵…… 低头看一眼小骨,他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兴奋,眸色微变。 笙萧默和摩严起初没看出什么问题,直到白子画突然抬手,仙力裹着那名弟子飞上半空,底下人瞬间哗然散开,惊恐地看着天上痛苦吼叫,面容狰狞的同伴。 “怎么回事,陈书怎么上天了?” “不知道啊,我刚练剑,啥都没感觉到。” “快看那边!世尊出来了!” “天啊,真的是世尊,他表情那么难看,不会……不会是陈书做了什么?” “我怀疑是二尊又发现什么了,听上面的师兄师姐说,咱门派里这些年老有外面的细作混进来,这陈书啊没准有问题,这才叫二尊发现开始惩处了!” “竟然是这样吗?不好!我昨天还和陈书说了我家里人的情况,他不会对外面人乱说?” “说不好,陈书要真是细作你那些隐私估摸就藏不住了。” “兄弟你是真倒霉啊。” …… 底下人议论纷纷,天上的陈书却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被一股大力碾碎了,他脖子青筋暴起,突然仰头嘶吼一声,眼睛血红。随后,一道如云如雾的黑气忽然从他的口鼻眼冲出来,狂轰乱撞地在广场上乱飘,众弟子被那股恐怖的阴气带的浑身不适,纷纷尖叫着作鸟兽散,有的无处可逃,只能原地盘坐下来,努力建起防御结界。 摩严飞身而来,大喝一声:“妖孽,哪里逃!”随即十指交叉使出一招含有雷霆之力的紫色屠魔印,一击将黑气打得溃散开来,颜色淡了一半不止。 正要再蓄一招将欲冲破结界而去的黑气彻底消灭,忽然一道刺目银光自地底冲出,一下将黑气缠裹其中凝成了一个手掌大的茧,大殿上的白子画五指一收,那茧瞬间到了他手中。 笙萧默凑过来仔细打量,大惊。 “血灵!” 花千骨疑惑地问他:“半死灵是什么?” 笙萧默眉头紧皱,解释道: “血灵,顾名思义,是用活人的灵魂进行炼制而后做成不死傀儡的一种邪术,产生自上古时期,后来因为功法过于邪恶残忍被各界联合抵制,距今至少有上万年没出现过了。你师父手里这个茧就是人魂被炼制到一定程度后产生的死傀,没有意识,嗜血而生,净化不了,永无来世,一旦进入活人体内,会在极短时间内将那个人吞噬到血肉不留,每找到一个新宿主,它的力量也会相应增强,画面血腥不说还是个相当难缠的存在,曾经差点毁了人妖两界。” 这么严重吗…… 花千骨惊住了,后退两步,垂眸抿唇。 笙萧默以为她被吓到了,笑着拍拍她的肩说: “放心,这个血灵已经被师兄打得只剩小一半傀体了,威胁不到你。” 有二师兄在,那脏玩意怎么可能碰得到千骨。 花千骨抬头微笑:“嗯,谢谢师叔。” “别,要谢谢你自己和你师父,要不是你们,我和大师兄还没那么快看出问题来。这血灵如此邪恶,究竟是谁在偷偷炼制它,竟还投到了我长留弟子身上……” 笙萧默皱紧眉头,和飞回来的摩严说: “师兄,我们再全体核查一次,这个东西不似寻常物,若不揪出来,后患无穷。” 摩严也同意。 “是,必须要彻底清查一遍了,有了第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血灵擅伪装又轻易杀不死,若任由它们吞噬繁衍,长留乃至整个六界都将有灭顶之灾。” 他眉头紧锁看向白子画,话未出口就被拒绝了。 “我来此只是为了拿昆仑镜,旁的莫要多说。” 他伸手到笙萧默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笙萧默蹙着眉,没动。 “二师兄,你就真的一点不管?” 白子画冷着眼,不为所动:“拿来。” “子画……” “我只要昆仑镜。” 冷然的话语让摩严神色微怒,却再说不出话来,转头看一言不发的花千骨,拂袖狠狠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为了她,曾经一心匡扶天下,最重责任的子画怎会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如今血灵再次现世,若无法在它们发展壮大前将其遏制,后果不堪设想。偏偏这孽障明明知晓了事情严重性却什么都不说不做,是真希望灾祸降临,涂炭人间吗? 真是好一个花千骨! 白子画拿到昆仑镜,拉着花千骨瞬间消失,笙萧默喊都没喊住。 得,师兄这要再一藏,他是真没法找了。 摩严对如今的白子画失望不已,又愤怒他满心满眼只有花千骨那个祸水,低骂了一声孽障便愤愤进屋去查阅血灵的资料了。 笙萧默叹息一声,也跟着进去帮忙。 血灵再现,但愿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白子画用昆仑镜瞬移到了茅山,花千骨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我不是说了要见幽若她们?你拉着我跑那么快干什么?” 她这简直等于走了一趟寂寞。 白子画轻松破开茅山的结界,解释道: “她们可以之后再看,我们先将神器还回来比较妥当,顺便问问那个新掌门叫你来的意图。” 花千骨不再说话,进了结界直接往九霄万福殿走。 有白子画随行在侧,二人隐了身从山门进去,路上愣是没一个人发现,一路行到九霄万福殿前,花千骨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到了殿门前她突然停下,白子画问:“怎么了?” 她没说话,转过身站在高高的台阶前将周围景象全纳入眼底,秀眉蹙起,喃喃道: “不对劲,不是这样的……” 白子画更疑惑了,“什么不是这样的?” 花千骨捏紧手指努力回想,猛然睁大眼抬头。 “是了!茅山和其他仙门不一样,九霄万福殿是茅山上下最庄重的地方,按惯例,大殿门口到前广场这段路的两旁应该各驻守二十名守殿弟子,尤其是近殿门的一百米以内还有两座极其雄伟能够镇退邪灵的石狮雕像!” 她环顾一圈,根本不见石狮像,来的路上只有前广场有个别守殿弟子,到了大殿这边则一个都不见了。 白子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抱着人迅速退到距大殿百米外比较安全的地方,手中仙力一挥,古朴厚重的殿门瞬间破开,里面的景象让两人都惊了。 第55章 茅山的诡异 “那是……茅山新掌门?” 花千骨手搭在眉骨上努力看清殿里面的情况,但除了一个一板一眼端坐在最高位上的男子外便什么都没了,那男子好像穿着蓝色道袍,腰间有一抹洁白尤为醒目,应该就是象征掌门身份的宫羽。 殿门已开,他一动不动坐在高位上是做什么,难道…… 白子画看清了嵩厉的表情,他面目很平静,目视前方,似乎只是坐在那儿没有动而已。可那双眼睛毫无光亮,瞳孔完全散开了…… “他死了。” 花千骨惊讶出声:“死了?!” 嵩掌门专门托儒尊喊她来茅山一趟,她才刚到,他怎么就无缘无故死在了九霄万福殿里?如果说有人故意踩着他们来茅山的时间杀人,那应该不知道他们会用神器才是。要么嵩掌门其实已经死了很久,只是被伪装成生前状态正常的样子罢了。 花千骨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新掌门没有了解,但清虚道长曾亲手将复兴茅山的重任交到她手上,嵩厉也算她的师弟兼后辈,如今却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家里,这怎能不让人惋惜愤怒? 想过去却不敢轻举妄动,白子画暗暗打量着四周,神识铺散开笼罩了整个茅山,果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茅山许多该守卫的地方都空了,除了前广场尚且有一部分弟子外,其他地方空荡无人,更不见有人在外面走动,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仙门大派会有的状况,哪怕是夜晚也绝不至于这么安静。 有问题。 他眸子冷肃,握紧花千骨的手瞬间出现在九霄万福殿上方,这个位置是全茅山最高处,能将全山的状况一览无余。 花千骨小心走到飞檐那儿,依照记忆中的位置眺望门派长老住的地方,发现青天白日的纷纷大门紧闭,屋子外也没有值守的弟子,别说人了,连个动物都没有。 心里的忧虑更甚,就在这时一只眼睛血红的乌鸦不知从哪儿飞过来,嘶鸣一声径直俯冲向扶着飞檐而站的花千骨,尖锐的喙在阳光下折射出异常冰冷的光芒。 花千骨瞳孔一缩,无处可躲只好侧身下腰避过去,乌鸦嘎嘎叫着飞远,一根手掌长纯黑半焦的羽毛晃晃悠悠飘下来,被她两指夹握住。 白子画好像没看到乌鸦的存在,见她突然头朝下在那么窄的飞檐上单手下腰,半个身子都悬了出去,顿时大骇。 “小骨!” 急急将人拉回来,他忍不住上下检查一番,确保她没事才放下心来,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你在做什么?” 那么窄的地方,她又没有法力,但凡一个失足掉下去,后果有多严重他想都不敢想,她是想吓死他吗? 花千骨的全副心思都在手里古怪的黑羽上,看来看去弄不明白,只好举起来问白子画: “你看这羽毛是不是有古怪?” 乌鸦这种鸟多喜欢盘旋在腐尸上方或者阴冷潮湿腐烂气息浓重的地方,可茅山地理位置很好,更不可能像乱葬岗一样尸体烂掉而无人收殓,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会自主攻击人的乌鸦? 若她没看错,那还是一只体型远超正常乌鸦的红眼乌鸦,血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活物的灵动都没有…… 白子画剑眉皱起,目光落到她举起的右手上,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实话道: “我什么都没看到。” 花千骨惊了,“你看不到?我就握在手里啊,是一根乌鸦的羽毛。” 她抓起白子画的手放到羽毛上,结果竟直接穿过去了,可当她去摸的时候又能确确实实看到感到羽毛的存在,甚至连上面的味道都闻的一清二楚。 她低头看着手心,迷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就在她手里,难道是她陷入幻象了? 抬头看白子画,她突然逼近一步一脸严肃地提问: “我早上吃的什么?” 这是想到了幻象上面,担心他不是真人?白子画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脱口而出: “牧城的乳酪。” 她又问:“我儿子叫什么?” “……” 梦里的人物罢了,小骨还真当成自己的儿子了? 他微颦眉,沉声答:“白鹤归。” 还行,和事实全部对上,应该不是假的,幻夕颜和蓝雨澜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埋伏在茅山设计她。 花千骨放松下来,又捏起羽毛在鼻下轻嗅,不得不说味道真的很难闻,回头会不会粘在手上洗不掉啊? 白子画并没忘记她说的乌鸦一事,虽然看不见但有必要了解一下,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那乌鸦是什么样的?你刚刚就是为了躲它?” 花千骨点头,“嗯,它突然冲过来,差不多有正常乌鸦的两倍大,羽毛焦了一半,眼珠赤红,要不是我躲得快,刚刚就该摔下去了。” 她手按到后腰那儿,微疼,是那会儿退得太快太急在飞檐上撞的。 搞不懂,怎么倒霉的总是她啊…… 一只大手突然覆上来,仙力散开,疼痛瞬间消失。花千骨扯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冷声警告: “别动手动脚。” 不要以为跟她解释了那些她就愿意冰释前嫌拿好脸对他了,她还没打算认回他这个师父。 白子画说了声好,下一秒闪现过来揽着她腰飞身而下。 花千骨推开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 白子画掸了掸袖子,云淡风轻。 “怎么了?这么高你想要跳下来不成?” 嗯,我跳不下来,你会法术你最强,你有理…… 花千骨吸气再吸气,使劲忍住了喊他全名的冲动,一转身发现远处有个弟子打扮的人正行色匆匆往这走,心里一惊忙拉着白子画往殿后躲去。 那男弟子站在殿前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会儿,进去后竟直接把殿门关上了,一点都不惊讶高坐上的人,甚至连行礼都没有。 白子画带着花千骨穿墙而入,进去时刚好看到那弟子在解嵩厉腰间的掌门宫羽,露出的一节胳膊上有个奇怪的动物图腾。 花千骨扯了扯白子画的袖子,示意他阻止。 众所周知,仙门大派的掌门宫羽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有许多隐藏作用,其中就包括开关护山结界,以及随意进出一些门派禁地和重要的地方。若让不怀好心之人拿到掌门宫羽,茅山危矣。 “在这等我。” 他说完瞬间出现在嵩厉身旁,那弟子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白色衣角然后就颈间一疼被打晕了,宫羽飘落下来被白子画伸手接住。 花千骨还以为他会将人控制住审问一番,没想到竟这么粗暴。。。但只要宫羽没丢就好。 白子画蹲下身将那个图腾的模样暗暗记住,然后就打算带着花千骨往别的地方看看。 就在此时,花千骨突然指着他背后大喊一声小心,他眼神一凛瞬间腾跃出十几米,单手撑地落在殿门后。 矮桌上的茶盏咕噜噜滚落下地,死去不知多久的嵩厉忽然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至极的低吼,眼睛纯黑没有眼白,每走一步浑身骨骼咔咔作响,他歪头盯着白子画的方向,忽然抬手招来佩剑,满身杀意冲了过去。 花千骨小心观察着战况,趁他们打得火热,快速跑到昏迷的弟子身边,一把抽走他的佩剑躲到安全地带。 没办法,现在的茅山太诡异了,她不能总指望白子画有顾得到她的时候,一没法力二没武器,比起被保护还是自保更靠谱。 白子画本想几招解决掉眼前的怪物,但越是与嵩厉打他越觉心惊,只因这死而复生的怪物竟不知为何能吸走人的法力,还以相同方式反弹回来。这就相当于他打来打去非但没伤到嵩厉不说,还被自己的法力和招式伤了。这种特质,放眼六界目前只有墨冰仙能做到。 最严重的是,嵩厉貌似也被做成血灵了,无论流多少血受多少伤都能无知无觉地爬起来继续打,满心满眼只有杀戮。 他一边打一边快速思考对策,战场逐渐由殿内转移到了殿外。 又过了一会儿,银光浩荡,白子画衣袂翻飞,凌空而立,修长十指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挽出一道又一道极其复杂的法诀,背后巨大的银色法阵一重叠一重,极速旋转,风云变色。随着他振臂一挥,整个前广场骤然暗下,地面爆破一样狠狠炸开,轰的一声,碎石飞溅。而鲜血淋漓的嵩厉就躺在直径十几米的深坑中,胸口处有一个贯穿前后,极其可怖的血洞,再也不能动了。 他落到地上,片刻不停地去找花千骨,结果殿里殿外,殿前殿后,她宛如人间蒸发一样遍寻不得。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白子画捏得指关节都在泛白,忽然发现嵩厉坐的尊位后有一块翘起来的地板,上面挂着一小块紫色布料。 拿起来,一眼认出是小骨身上穿的那件。 难道…… 他蹲下来将木板掀开,后面果不其然藏有一个一人多宽的洞,黑漆漆不知深度,洞口飘着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 没有考虑,一跃而下。 花千骨双手抱头不知道滚了多久,终于砰一声撞在一堵墙上成功刹住。眼泪哗啦而下,整个人爬都爬不起来,几乎疼散架了。 好不容易半站起,结果又狠狠摔了回去。 “啊……我的腰,我的腿,我的胳膊,好疼……” 早知道这个洞这么深这么曲折,她就算被怪物咬一口都不会往下跳的,真的是骨头都要断了。 原地休息一会儿,等有点力气了她又试着爬起,这一次终于扶着墙站稳,但入目一片黑,耳边甚至连风声都听不见。 叹息一声:“这得离地面多深啊……” 试着抬脚走出一步,忽然响起咔咔的碎裂声,她还以为把什么瓷器踩碎了,于是伸手摸过去,突然摸到一个圆圆冰冰的东西。 “嗯?是比较大的珠子吗?” 又摸了两下,还是圆圆的,表面有许多长度不一的小缝,感觉像鸡蛋碎了却碎得不完全那个样子。 可手里的东西起码有一个脑袋大,怎么可能是鸡蛋?野兽的蛋倒有可能。 半天搞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她又弯腰小心翼翼放了回去,然后继续扶着墙两眼一抹黑地往前走。 后面的路上又相继踩碎了很多东西,但花千骨已经没那么多心思探究是什么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先找到出去的路,不然这么深的地底,她待久了不被饿死渴死也会因为空气不足活活憋死。 走了有半个时辰,手下的墙还没有到底,而随着她不断往前,空气中明显多了一股东西腐烂的味道,不浓但闻得见。 难道这真是什么动物的巢穴?然后它们死了尸体烂在了里面? 花千骨摸一把已经逐渐变得湿哒哒黏糊糊的墙面,严重怀疑她进了蝙蝠窝,不然什么动物的巢穴能如此阴湿?而且墙上还有粘液。 “咦,好恶心啊。” 想用裙子擦干净手,可又舍不得,只好掏出手绢随便擦了擦,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前面越来越黑,也越来越臭,花千骨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转身干呕起来。 真的太难闻了,她憋了一路,感觉苦水都要吐出来,特别是手上黏糊糊的,虽然没有怪味,但每次一动手指就浑身不适,真的是剁了自己这只手的冲动都有了。 原本她好好躲在大金柱后面,结果不知从哪冲出了三个红着眼的茅山弟子,他们疯了一样攻击她,好几次都想把她当肉啃,她又没有法力,只能用武功斗来斗去,拼命周旋。可没想到,意识全无的他们竟然还会使法术!没办法, 为了不死她只能在发现这个地洞的第一秒就头也不回往下跳。 她记得那三个疯子也跟着跳下来了来着,不知道他们滚到了哪儿,万一又追上来…… 越想越恐怖,花千骨摇摇头让头脑清醒一下,然后忍着恶心接着往里走。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一丝光亮,她心里一喜赶忙加快脚步寻着光过去,却在走过拐角后整个僵住。 第56章 小骨受伤,暂留长留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在这么深的地底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的怪物! 前面是一个不规则的石室,而她看到的光其实是滚落在地的夜明珠发出的,而那一个个茹毛饮血,穿着人的衣服的怪物此刻就聚在一起蹲在地上大快朵颐,他们的嘴里不断响起咔咔的咀嚼声,旁边还有一堆胡乱丢弃的人骨,有一个应该是人的肋骨,上面的血没有干涸正在一滴滴往下流。 花千骨死死压抑着狂跳的心,抬手用袖子捂住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往后退。 退出有十米远,她赶忙转身往回跑,脚下咔咔声不断,她知道,那都是人的骨头! 几乎是有多快跑多快,当初被白子画扔到坟坡历练,被一群形容恐怖的鬼追都没这么紧张过。 在心里不停祈祷别追上来别追上来,然后越跑越快,裙子脏了也顾不上。 跑了不知多久,脚踝忽然被什么抓住,她尖叫一声摔在地上,满地骨头咯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来不及喊疼,她一把抓起地上的骨头狠狠往怪物身上砸,不管砸的是哪里,不管砸不砸的死,只要能死里逃生,什么都不顾了。 刚爬起来,右肩忽然一阵尖锐的疼,她惨叫一声,捏着手里的骨头反手往后一插,等怪物松口后立马不管不顾地跑。 那会儿那帮怪物明明没追上来,这一只可能是跟着她从上面跳下来的那三个人其中的一个,他都追上来了,剩下两个肯定也快了。不能耽搁,不敢耽搁,花千骨忍着疼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跑快些,再跑快些。 往前走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花千骨觉得肩膀越来越疼,特别是眼睛,好像进了很多沙子一样痛得睁都睁不开。 “砰”的一声,她被一堆骨头狠狠绊倒,耳边随即传来一道野兽一样沉闷可怖的喘气声,越来越近…… 白子画和花千骨一样是滚落下来的,好在他在坠地前的最后一刻以手脚撑住洞壁减缓了冲力,然后跳下来。 底下黑漆漆一片,脚下还有密密麻麻各种白森森的骨头,靠墙壁的位置隐约飘着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血香。 走到墙壁下一摸,果不其然是小骨的血,很小一片,应该是摔下来时撞的。 想到她可能撞到了头,白子画不由担忧起来,挥手消掉那片血迹,而后取出一颗夜明珠,顺着洞壁大步往里走。 一路上发现了越来越多有人经过的痕迹,毫无疑问就是小骨。他加快速度往前行去,忽然看到一个身穿茅山弟子服的人,他静静站在他前方十几步的位置,两手垂落,低着头。 白子画眯了眯眼,脚下故意发出动静,随后就见那弟子动了,抬起的一张脸扭曲狰狞,衣襟上还挂着一小块连筋带骨的碎肉,嘴巴一张牙齿血淋淋一片。 这是……刚吃过人。 这个认知让白子画背后升起一股寒意,紧接着就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和空前的愤怒。 小骨还在这底下,她没有法力没有武器,如果遇上这些血灵…… 脑子瞬间空白一片,白子画无意识握掌成拳,身上的气息一寸寸变沉,血丝漫上眼白,暴虐在他眼底开始凝聚。 变成血灵的弟子怒吼一声,张着血盆大口冲了过来,却在距离白子画三步远的位置砰一声爆炸成了一片血雾。他收了夜明珠,意念一动化出十道分身,分别沿不同方向急掠而去。 过去不知多久,分身之一终于隔着一堵墙听见了疑似重物拖行的声音,还有一道很轻微很轻微的挣扎声,依稀辨出的字眼是:放开我。 一瞬间,分身齐聚,本体一掌挥出,瞬间将墙面破了个大洞,他急急跨过去,看到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使劲抓地,却依旧不堪拖拽消失在拐角处。 “小骨!” 白子画目眦欲裂,身影以快得看不见残影的速度冲过去,一掌爆了血灵的头。而没有了那个怪物的拖拽,花千骨终于得以喘息,睁不开眼睛,只能伸出一双手在地上乱抓,嘴里还在无意识喃喃: “放开我……放开我……” 白子画心疼得要碎掉,将人搂进怀里,紧紧的,头埋进她颈窝里,好像要融进骨血。 “没了,没人抓你了,师父在,师父在……小骨别怕……” 良久,摆脱恐惧的花千骨终于听出了他的声音,无助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而下,紧紧抱着他,无法忍受地哭了。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白子画由着她哭,目光垂落下去,才发现他如珠如宝护着的女孩短短时间居然变得全身是伤,鞋子不见,好好的广袖留仙裙被大片大片的鲜血浸湿粘在身上,背上好几道口子,袖子破开,胳膊上都是各种剐蹭和挣扎产生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颤着手掀起她被血浸红的裙摆,小腿上恐怖的抓痕、咬痕和深可见骨的伤口狠狠灼伤了他的眼,最深的一处从脚背到脚心整个被咬得对穿,脖子上那道伤口差点就伤及颈动脉。 那些血灵啃噬血肉而生,若他再晚一步,恐怕……连小骨的全尸都看不到了…… 白子画痛得要窒息,紧紧闭上眼,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汹涌的潮水快将他整个吞噬,身体在颤抖,唯有用力抱紧怀中人,确认她就在他面前方能有片刻喘息…… 临近傍晚,当笙萧默查阅完几百本书打着哈欠从贪婪殿出来时,白子画抱着已经昏迷的花千骨从天而降,吓得他一激灵,差点叫出声。 擦了擦眼,这才看清是白子画,不过他怎么一身血? “师,师兄?你们不是去茅山了吗?” 他白天还说师兄这回估计又得跑个没影呢,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他没在做梦? 白子画的面色很不好看,身上的白衣被花千骨的血染红了大片,扯着笙萧默就往销魂殿飞。 床榻前,他把花千骨小心翼翼放下,转身对笙萧默说: “茅山有问题,小骨被血灵伤了。” “什么!” 笙萧默惊得不轻,推开白子画赶忙查看起花千骨的伤势,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最后实在没忍住抱怨了一句: “师兄你到底怎么保护的人?千骨再被血灵咬几口,你直接就能替人收尸了!啊不对,尸体都没得收!” 千骨这惨兮兮的样子,就差被那帮怪物分而食之了! 白子画没反驳他,只是沉声问: “销魂殿有治这个的药吗?没有的话你告诉我,我去找。” “有是有,但没有现成的,你等我一会儿,我拿药材现做!” “嗯,尽快。” 一直忙到半夜,摩严竟找了过来,原本他是想找师弟商量下后日排查弟子的相关事宜,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面色沉重,正坐在药炉前忙前忙后熬药的白子画。 摩严愣了,走近两步再看,还真是他。 瞬间惊喜:“子画,你愿意回来了?” 他以为白子画之所以去而复返,是因为想通了。 白子画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熬好药大步端去偏殿。 摩严眉头一皱,赶紧跟过去,然后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白得跟张纸一样的花千骨,脖子上缠了厚厚一圈绷带,估摸其他地方也伤得不轻。 果然…… 哼,有这个女人在,他就不该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拂袖坐下,他不说什么,静静看着二人忙来忙去。 天亮时分,花千骨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白子画抬手在她眉心一点,闪着七彩流光的女娲石缓缓浮出,被他用仙力净化一周后再次放回花千骨体内,这样有助于她体内邪气的排解。 笙箫默累得往椅子上一瘫,直接不想动了。 “二师兄啊,你这次可是欠我一个人情,回头要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知不知道?” 白子画将花千骨扶坐在怀里喂她喝药,闻言头也不抬。 “你自己提一个要求,我能力之内的都能满足。” “这样啊……”笙箫默眼珠子一转,笑得跟老谋深算的狐狸似的。 “师弟我现在就想到一个。不如……你留下来帮我和大师兄查查细作的事怎么样?这个总是在你能力范围之内。” 白子画喂药动作一顿,抬头看来,眼神深邃不可捉摸。 笙箫默起初还有胆跟他对视,但渐渐的浑身不自在起来,轻咳一声坐直身体,声儿越说越低。 “那个……还是算了,就当我没说。” 他不就提了个范围之内的要求吗?师兄干什么那么看他,怪吓人的…… 白子画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答应你。” 啥? 啥!! 笙箫默愣住了,猛然转头看一眼摩严,后者也同样不可置信的模样,两人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白子画居然答应留下来帮他们了! 笙箫默一下跳起,张开手就要往白子画身上抱。 “二师兄,我的好师兄啊!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丢下我和大师兄不管的!你果然是心疼我们的!” 白子画淡淡掀起眼帘,什么都没做,笙箫默扑来的动作却一下顿住了,收回伸出去的脚,规规矩矩退了回去。 “嗯,我不抱,你先紧着千骨。” 见色忘义,见色忘义啊…… 白子画凉薄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听得见。” 笙箫默汗毛一竖,立马连想都不敢想了。 摩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 “你们不是去茅山了吗?她怎么弄成这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花千骨。 白子画掖好被子坐到他们对面,淡声道:“茅山掌门死了。” “什么!” “什么!” 笙箫默和摩严齐齐站起身,特别是笙箫默,根本不敢相信听见了什么。 “我前不久刚去茅山与嵩厉借昆仑镜,那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他修为也不低啊。” 摩严眉头紧锁,重新坐下来思考起此事背后的深层关系。 “茅山近些年发展势头很不错,也从不曾与谁为敌,那新掌门是茅山上下一致推荐上去的,能力方面不会有问题,他们除了一个昆仑镜外没有别的神器要守,谁会将毒手伸到茅山?” 笙箫默摇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可能的对象。 白子画过了一会儿说: “嵩厉的死因比较特殊,他是被人炼成了完全形态的血灵,又佯装活着的样子摆在九霄万福殿里,而后突然暴起,我不得已将他连魂诛杀了。 另外,我今日与小骨悄悄过去,发现万福殿地下有一个藏得很深的四通八达的地宫,里面关有至少五十个血灵,并且有人定期拿活物投喂它们,包括很多茅山弟子也已经被血灵侵蚀了,正在一步一步变成无意识的血傀。小骨就是坠入地宫后被血灵追杀才受的伤。 而茅山上下很是诡异,掌门嵩厉死去多时却无人察觉,全派上下少见活人,房门全部紧闭,不见长老,前山是这样,后山是什么情况还未可知。 我怀疑,茅山已经被血灵渗透了。” 笙箫默听完他的话,既惋惜嵩厉,也憎恨搞出这一系列事情的幕后之人。 “血灵血灵,好好的六界怎么就突然出现这么个脏玩意儿!照这样发展下去,还不知多少门派会惨遭毒手,也不知究竟哪个混账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竟然连一派掌门都遭他毒手,简直罪无可恕!” 摩严难得没有暴怒而起,沉思了好一会儿后问白子画: “嵩厉虽死,但茅山不能没人管,你打算如何?” 笙箫默也看过来。 茅山与千骨渊源颇深,二师兄就算念在千骨的份上也断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若茅山当真已被血灵渗透了,那么找出血灵并消灭是第一件事,安置好剩余茅山弟子是第二件事,假若幸存下来的人比较多,帮助茅山稳定局势重选掌门又是第三件事。他们到底是长留中人,这三件事件件都不好做啊。 至于第四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自然就是找出幕后黑手,避免事态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这件事可谓是最难的了。截至目前,长留出现了一个血灵,茅山出现了许多血灵,还不知其他门派是什么情况,但他猜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血灵之事,任重道远啊。 白子画拿出了嵩厉的掌门宫羽在手中摩挲,闻言回道: “此事,我需要问问小骨。” 笙箫默挑了下眉,瞬间懂了,“师兄,你不会是想……” 他起身,面目沉静。 “一切等小骨醒来再说。” 摩严点点头,把后日排查弟子的事也和白子画详细说了,而后放心离去。 夜已深了,笙箫默关好宫殿大门,给白子画单独安排了房间让他去休息,结果白子画直接拒绝。 “我就在这儿,你去休息。” “这儿又没有床,难不成师兄你想睡地上啊?” 白子画摇头,“我今夜不睡,你做你的去。” 说完将门一关,隔绝了笙箫默的视线。 啧啧啧,这是打算衣不解带地照顾啊,还没成亲呢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果然是他二师兄的作风,认定了的事只管做,从不理他人。 不错,真不错~ 笙箫默勾唇一笑,悠悠哉哉地回房了。 第57章 野蛮人膳堂挑衅 花千骨是在第二天中午醒的,睁眼一片漆黑,还以为是晚上,直到身旁出现白子画的声音。 “醒了?还疼得厉害吗?” 她眨眨眼,能感觉到他离她很近,有可能就在床边上,可为什么她看不见他?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她顶着有些沙哑的嗓音问: “我怎么看不见你?天黑了吗?” 白子画愣住了,视线落到她没有焦距的眼睛上,浑身发凉。 许久,他艰难回道:“没有。” 小骨说过不喜欢他瞒她,眼睛的问题就算现在不说,时间一长她也会察觉端倪。与其善意地欺骗,早接受或许也是一种方式。 花千骨愣了一秒,随即恢复正常。她就说嘛,怎么可能人就在面前她却看不见,原来是瞎了…… 之前被那个怪物咬了之后就觉得眼睛特别疼,果然,还是出问题了。也不知道是一直瞎呢还是暂时的,要是前面那样……唉,难过了。 白子画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 “师弟说你被血灵伤得太厉害,完全恢复有一个过程,等恢复好了眼睛兴许就能看见了。” “嗯,也许。” 正说着,笙箫默端着药进来了,瞥一眼二人交握的手,掩唇偷笑。 “千骨啊,感觉如何?还有什么地方特别疼不?有的话和我说,师叔再给你看看。” 花千骨摇摇头。 “多谢师叔挂念,我都还好,就是嗓子不太舒服,感觉说话有些费劲。” “嗯,嗓子不舒服是正常的,你先前脖子上的伤口太深太长了,我撒了药在上面,愈合的时候难免痒中带点疼,等伤口长好了就没事儿了。” 花千骨摸着脖子上的绷带,微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 也不是第一次瞎了,但若不能说话就真的太痛苦…… 笙箫默想喊她喝药,白子画却先接了过去,随后扶着花千骨坐起,那纤细缠着绷带的手摸索着伸过来,白子画却没有给她的意思。 “你看不到,我喂你。” “不用,我又不是没手。” “是有手,但若洒在被子上了呢?你帮你师叔洗吗?” “我……” 花千骨一噎,想说她又不是不会洗,可两只手碰到一起才意识到如今的情况很尴尬。她浑身上下都受了伤,被子里的腿虽然不痛但没什么力气,手指也一根不落地裹着纱布,别说洗被子了,端杯子都是问题…… 悻悻垂下头,只好乖乖张嘴接受白子画的投喂。 笙箫默听到花千骨看不见时有些惊讶,但想到她被带来时通红流泪的眼睛,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千骨,这段时间你且安心养伤,别太担心眼睛的问题,师叔回头再查查资料,看看还有没有适合的药材能给你用上,相信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花千骨点点头,“我明白的,师叔不用担心我。” “嗯,那你先喝药,我先走一步。” 待人走后,花千骨忽然摸索着抓住白子画的袖子,面朝他的方向问: “我怎么回来的?茅山那边查清楚什么情况了吗?” 她只记得当时他来了,然后她死里逃生太过恐惧趴在他怀里哭了一场,接着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了长留。 不用想,白子画好端端在这儿,那嵩厉必定已被他解决了,她主要是担心剩下的那些茅山弟子。那些怪物那么恐怖,若无人发现和管束,茅山派必遭大难。 清虚道长对她有恩,临终前又特意嘱托她看好茅山,前世她坎坷太多未能好好花时间履行诺言,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白子画明白她在想什么,耐心回道: “我把那些血灵都杀了,然后带你来长留找师弟治伤。至于茅山……当时走得太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打算等你伤好了一起去调查。” “那样就拖太久了?我的眼睛……” “不久,那边我会先密切关注,来得及的。” 他都这么说了,花千骨只好先忍耐着。 喝完药白子画不知从哪端来了一碗乳酪,花千骨尝了一口,立即发现不同。 “这不是你之前买那个。” “嗯,这是从膳堂买的,我看那卖的有,就带了份回来。味道如何,还可以吗?” 轻轻点头,“挺好的。” 凡间卖的那个带点酸,但这个完全是甜的,却甜而不腻,味道刚刚好。 白子画又舀了一勺喂她,花千骨吃着吃着忽然提问: “你怎么知道乳酪的?” 这个问题在她第一次看到他买的乳酪的时候就想问了,但当时在气头上,就忍下了。如今都已经来了长留,他居然还记得每次服药后给她带乳酪,是完全当做习惯了吗? 她并不认为,白子画这样无欲无求的老仙会对吃的有多大研究,更何况是乳酪这种女孩子才爱吃的小甜点。 白子画收拾碗勺的动作顿了下,实话实说: “偶然从糖宝口中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就这样?” “嗯。” 花千骨摇摇头,心道糖宝那个家伙真的变成实打实的吃货虫了,不但自己爱吃,居然还间接普及到了白子画面前,她是该夸她厉害呢还是笑她是个小吃货呢? 受伤期间的花千骨有些嗜睡,午饭过后本是靠在床头晒太阳,结果晒着晒着就睡着了,白子画从书中抬头,将人小心翼翼放了下去,盖好被子又继续坐在床边看书。 幽若被摩严惩罚在戒律阁当一年苦力,结果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师祖和师父回长留了,此刻就在销魂殿。当下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直接当着戒律阁长老的面将扫帚一丢,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砰砰砰——” 笙箫默向来没有在殿外设很强结界的习惯,也不知是不是白子画在此,故而整个销魂殿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包裹着,猴子一样急冲而来的幽若毫无感觉,狠狠一头撞上去,疼得嗷呜大叫。 她揉揉脑袋,抽着冷气用力在结界上拍来拍去,颇有人间大娘和小妾干仗的那股不死不休的架势。 白子画早发觉她来了,但小骨需要休息,幽若那性子实在不适合放进来,于是不为所动地继续看书,甚至为了不让花千骨听到杂音直接往房门外丢了个隔音结界。 幽若对此毫无所知,眼看她想尽办法拍打,结果结界还是固若金汤,不由得起了歪脑筋。 她退后两步招来一片云朵,竟直接坐在云上开始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内容无非就是白子画霸道不讲理不让她见师父,以及师祖一走几百年将她一个人丢在长留山等等诸事,一时动静极大。待笙箫默知晓此事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着看热闹了。 他听着底下的议论纷纷,气得简直想给幽若一个脑瓜子,一个瞬移将人提下云头拎到院里,黑着脸问: “我说幽若啊,你这是闹哪出?嫌我销魂殿太清静给本尊找事干是?” 幽若被他笑得小心脏都在抖,腆着脸说: “师叔祖,您误会了,我就是想见见师父师祖,但您不在我进不来,才出此下策……” “我看想见你师祖是假,见你师父才是真?” 二师兄那压迫力没几个人能受得住,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给他来这一出,不就是想逼二师兄放她进来吗?可惜啊,二师兄可不是吃这套的人。 他狡黠一笑,指着偏殿方向说: “他们就在那儿,你要能进去就进去,若打动不了二师兄,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到时你最好乖乖下殿,不要让我请你喔~” 幽若大喜,忙点头:“是是是!我懂的,谢谢师叔祖!” 她说完提着裙摆就往偏殿跑,完全没注意到笙箫默看好戏的表情。 一炷香后,一道流光从销魂殿上方飞出,伴随着幽若几乎叫破喉咙的尖叫声渐渐消失。 笙箫默跟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进了门毫不留情地批判白子画: “我说二师兄你也太狠了,那好歹是你徒孙,你就这么给人扔回去,回头小丫头哭了怎么办?” 白子画瞥一眼他:“我催你放进来的?” 她若不进销魂殿还无事,偏偏他这个师弟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把人提进来,挠门拍门动静那么大,他不将人送走等着小骨被吵醒吗? 笙箫默差点憋不住笑,咳了两声掩着嘴说: “我也没法啊,她装可怜嚎得那样惨,不提进来对我儒尊的名声不太好。师兄你就不一样了,往那一站谁敢放肆?那丫头啊就该治治。” 关键,自家师祖亲手整治的她,她还不能抱怨~哈哈哈哈。 白子画懒得听他狡辩,过了一会儿将书合上,起身道: “你在这儿照看一下小骨,我去去就来。” “哎?师兄你干什么去?” “买饭。”说完头也没回地消失了。 笙箫默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一手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一手悠哉地转着银箫。看一眼熟睡的花千骨,不禁感叹: “买饭……二师兄还真是被千骨教的越发有人情味了啊……” 唉,可怜他们同门千载,什么时候他也能吃上二师兄给他买的饭啊? * 长留的膳堂对于白子画而言可谓是完全陌生的,曾经修炼和当掌门的时候不食五谷,从无口腹之欲,后来答应小骨每天陪她吃晚饭,却也不曾来过膳堂。也就是在梦里当猫和这两日来的频繁些。 他隐去真容变成一个相貌平凡的普通弟子,带着食盒随队伍一点点往前走。 今日来这个窗口的人多了许多,不知道轮到他的时候还有没有鱼…… 白子画垂下眸,无形的真气将他身前身后与其他弟子隔开了一臂长的距离,周围喧闹任其发展,留给他的只有一片静谧。 约一炷香后终于轮到他,厨师听他要酸菜鱼立马笑道: “你这小伙子好运啊,轮到你刚好就这一份了,再晚一步就便宜别人喽。” 白子画也觉庆幸。小骨平日里就爱吃鱼,那会儿说想吃酸的,他才想到酸菜鱼上面,不油腻还能补营养,这么多弟子都在排队吃,味道应该是不差的。 厨师接过食盒刚要将鱼放进去,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且慢!” 一下子所有人都循声看过去,那些买不到鱼失望散开的弟子也停了,转头一看是队伍中间的一个男弟子在叫嚷,长得高大魁梧,相貌方正但眼睛带点凶,好像要随时跟人干架一样。 他大步迈过去,一把抓住厨师的手硬控着他将鱼放回去,然后盯着白子画粗声说: “兄弟,这鱼我要了,开个价。” 厨师呲牙咧嘴地揉着被捏疼的手腕,隔着窗口与他论理: “你这人怎么回事,自己排不到队就抢别人的,这是膳堂知不知道?还敢掐我,哪个仙长教的你这样野蛮的徒弟!” 周围人陆续看过来,都在悄摸摸对男子指指点点,但没人敢真的做出头鸟。 白子画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冷着脸一步不退地说:“不卖。” 男弟子嗤笑一声:“不卖?那行,我乐得省钱。” 转头命令厨师:“把这鱼多撒点辣椒,就搁这儿吃。” 厨师傻了眼,没见过这么霸道无理的人。 “我都说了这鱼是他的,你这人好生不要脸!” “老厨子,我奉劝你少哔哔歪歪,别以为站里面我就拿你没办法,赶紧的!拿鱼!” 厨师被他野蛮的气势吓到,捏着勺子看看他又看看白子画,半天不动。 男弟子一拳砸到窗框上,“我说吃鱼,你傻愣着干什么!” 厨师吓得一抖,“我……” 看看一脸平静的白子画,他不知为何有些发怵,怎么有种真让了这鱼自己要倒大霉的感觉? 咽一口口水,他端着鱼盘子往后撤,憋半天结结巴巴来了句: “你,你们都走,今,今儿这鱼不卖了。” 惹不起他不参与行了?给他不行给那个也不行,谁爱吃吃去,他谁也不卖! 男弟子咬了咬牙,抬手指他:“你给我站住!几个意思啊?当我瞎是?拿出来!” 厨师不听,情急之下竟直接抽了双筷子,夹起鱼肉嗷呜一口。 男弟子:“……” 白子画:“……” 众人:“……” 厨师嚼着鱼含糊不清地喊:“藕痴了,你闷管地!”(我吃了,你们换地!) 就不信他吃了的菜他们还要。 白子画看着盘子里不再完整的鱼,身上的气息渐渐沉了下去,片刻,转身往别处走。 鱼没了,只能给小骨带其他菜了,不知道盐焗鸡还有没有,她伤势不轻,每餐吃点肉方才有利于恢复。 周围弟子见他一言不发去了左边第二个窗口,纷纷转了转眼,猜测这人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也是个怂的啊。还有的则悄悄看眼男弟子,压低声音说: “什么怂不怂的,你们怕是不知道那男的是谁?” “谁啊?来头很大?我咋没印象。” “是啊,以前来这儿吃饭也没见过这男的啊,这么嚣张不讲理按说记得住的。” “害,那是因为以前人没来膳堂吃饭,我猜测啊是为了讨他那娇娇小师妹欢心,才破天荒跑这儿来。” “小师妹?听着挺有趣啊,你赶紧跟我们说说!” 说话的人笑了下,挪挪板凳到他们旁边来。 “这人啊叫臧武奎,是封魔阁长老门下的二徒弟,出身不咋样但天生力大如牛长得魁梧,性子也火爆得很,不过封魔阁那群人本来就成天跟妖魔鬼怪打交道,长得仁善没气势,细皮嫩肉也经不起折腾。偏偏他天资不错,胆大果勇,就被厌长老破例收进去了,那厌长老门下还有一个今年新收的女弟子,叫叶薇,人长得娇小清纯,臧武奎每天小师妹长小师妹短的,各种法子讨欢心,追得紧呢!” 周围人顿时明白了。 “嗬!合着那鱼不是他自个儿吃是买给心上人吃啊,难怪脸皮都不要了跑上去抢,真是个野蛮人!” “我也说,哪有人家都要了还上去硬抢的,追女人追得这么没下限,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真是丢我长留的脸。” “人家啊是仗着有点本事外加拜师拜得好,瞧见腰间那土褐色宫花没?据说他修炼本分,又让做啥做啥,私底下很得厌长老欢心。” “呵,再得欢心又怎么样?人都做不好还修仙,他师父怕是都不清楚自己这徒弟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狗眼看人低,忒不讲理,这膳堂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嘘,你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听人说他打架素来很狠,只管打不认人的。” “切,不说就不说呗,谁稀罕看他!” …… 周围的议论声全部落入白子画耳里,他眼眸动了动,不曾想如今的九阁长老收徒竟这般随意了。 修仙本讲究一个“缘”字,天资再好但若品性不行便是大忌,所学用不到正途上,仗着自己比别人强上三分就故意欺凌弱者,这不仅违背了修炼初心,还等于将好好的仙术搭建在制造不必要的因果罪恶上,愧对师父师门不说,自己也走不长久。 也罢,人各有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干不干预都这样了。 臧武奎人虽冲动脑子却不笨,不消猜就知道周围的同门都在议论他什么,不过做都做了,这种场面他又不是没遇到过?哼了一声大步往左走,竟挤开其他人直接插在了白子画前面。 他手往背后一背,冷笑。 “你坏了我的好事,今儿就好好陪我吃顿饭,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卖给你。” 他吃不到,好,他也别吃了。 白子画毕竟年龄和资历放在那儿,虽没买到小骨要的鱼心下有些不快,却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一个小辈兼门中弟子争执,可偏偏就有人不长眼,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容忍度。 臧武奎看着他骤然冰冷的双眼,头皮一麻竟想有种当场跪下的恐惧感,但转念一想对方不过一个连宫花宫带都没有的普通弟子,他惧他作甚? 于是挺了挺胸膛,继续大言不惭地挑衅,甚至伸手推搡。 “瞪什么瞪,你自己没眼力见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生气啊?我告诉你,今儿我就不让你吃了,怎么着?” 白子画什么都没说,可无形威压越散越大,臧武奎渐渐就发现不对劲了,想撤却为时已晚。 第58章 整顿门风 在场弟子悄悄瞅着他们,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方才还嚣张说话的臧武奎莫名其妙飘了起来。他挥手蹬腿使劲挣扎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一脸惊恐地颠三倒四越飘越高,然后整个人突然像被天花板吸住一样紧紧黏在上面,头晕目眩的同时连救命都喊不出。 这,这怎么回事?他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一点法力都调用不了,甚至喉咙也哑了,明明只是飘起来啊,落地术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他怎么尝试都下不去?! 臧武奎开始害怕了,啊啊啊地张着嘴看向白子画想让他放过他,后者却头也不抬,问厨师要了份盐焗鸡装进食盒里,随后又去别的窗口点了些清粥小菜。 离开时白子画终于施舍一样看过来,却不是臧武奎以为的那样。 只见他屈指在身边的桌子上轻轻一点,一盘被人吃剩的鱼肉就连碟飘起来,嗖一下浮到臧武奎脸下方。而他则控制不住地张大嘴,像狗一样狼吞虎咽地吃起里面的残渣油水来,明明抗拒得不行,却在绝对力量的裹挟下挣脱无门,糊得满脸满嘴的油,一边从喉咙里发出痛苦呜咽声一边泪水滚滚。 全膳堂的弟子都傻眼了,在臧武奎下方的人回过神后嗖一下端着菜碗闪得远远的,生怕那恶心巴拉的汤汁剩菜滴到自己身上。 下一秒,人满为患全是菜香味的膳堂猛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哈哈大笑声,所有人拍桌捶地,捂着肚子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当日,这件事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长留,所有人都知道厌长老门下的二徒弟嚣张过头被人整治了,而动弹不得的臧武奎一直在天花板上粘到天黑才砰一声砸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特别是膳堂里被人吃剩的鱼,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过后膳堂的人费了老大功夫才清理完地上那一滩接一滩的不明呕吐物,然后怒气冲冲告到了厌怀那儿。 落十一当天也在膳堂吃饭,不过他在二楼只听见了声儿,没瞧见究竟是什么人整治的臧武奎,将此事报给摩严的时候摩严毫不意外地脸黑了,一掌下去砚台都抖三抖。 落十一心下暗叹: 呼~还好这桌子结实,不然都不够师父败的啊…… 摩严压着怒气站起身,背着手在桌后走了一圈走一圈,到底还是骂出声。 “混账!” 他长留门下竟还有这样为虎作伥,目中无人的弟子,这还是闹得大了才传进他耳朵里,那平日呢?岂不是更目无门规,肆意作为!厌怀竟然敢收这样品性的人当徒弟,老眼昏花了吗?! “十一,你即刻去封魔阁把那个弟子给我叫过来!这样的弟子不给他立立规矩,回头门中弟子都有样学样,我长留门风岂不毁于他手,门规皆成了一纸笑话?简直岂有此理!” 落十一应了声是,转身飞下殿。 没多久,不止臧武奎被传话了,就连他师父厌怀也被摩严一道传音叫到了威严肃穆的长留殿。 一进门,好家伙,儒尊和其他八阁长老全都在! 已经知道会面临什么,他硬着头皮给二尊行了礼,而后一言不发站在大殿中央挨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训。周围的长老知道世尊这次是动了真怒了,认真听的同时皆对他投以怜悯同情的目光,笙箫默则不知为何嘴角抽一抽的,表情很是古怪。 摩严此次意在从上至下彻底整顿一下门风,故毫不留情地将厌怀当鸡杀给其他隐藏的老猴子们看,话里话外严正告诫他们该怎么负起长老之职,收徒该怎么收,收进门后又该怎么教,好一阵警告加嘱咐后才大手一挥放众人离去。 厌怀身为九阁长老之一,地位尊崇,几百岁的高龄却被当众训这一通,老脸直接挂不住,灰头土脸从长留殿离开,一落地直接把刚被摩严批了个狗血淋头的臧武奎叫到面前训成了大气不敢喘的鹌鹑。 鉴于此事在派内传播得太厉害,若不理会将产生极恶劣的影响,故当日傍晚,关于此事的处理结果正式出来了。臧武奎作为挑事者,需全文抄写长留门规六百遍,并一字不落背给他师父听,经检查合格后方可通过。与此同时,长老厌怀识人不淑,教徒不力,也需罚抄门规一遍并背诵。最后就是来自戒律阁的二十下落雷鞭刑罚,将于三日后当众施行,目的在于给臧武奎和全体长留弟子长个记性,以儆效尤。 事实证明,摩严这一次的雷霆手腕收到了很不错的效果,打此事过后门中弟子无论内外门,行事皆严谨端正了许多,同门关系明显变好,也再无人敢像臧武奎那样目中无人,欺凌同门,乱行权力。 笙箫默的状态一直让摩严很疑惑,待戒律阁行刑完毕,他将人拦下来问: “师弟,你这两天总要笑不笑的是为何?” 那天他召集九阁长老训话的时候师弟就好像在努力憋笑,方才臧武奎被行鞭刑他也表情古怪得很,是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吗? 笙箫默被他一问彻底憋不住了,噗嗤一声撑在他的肩膀上笑得腮帮子都疼,摩严皱眉将人推开,严正了脸色问: “你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也没见他说出来让他也笑笑!这两天他不调查不知道,调查完才发现门派内居然有那么多仗着家世好有钱有闲小动作不断的弟子。年纪轻轻的,一个个心思不放在修炼上,轻则玩闹偷懒,重则勾心斗角,三天一个小矛盾七天一个大矛盾,他长留又不是他们家的后院任由谁谁窝里斗。 什么样子? 简直不像话! 笙箫默站直身体揉了揉酸疼的腮帮子,瞅着他笑得高深莫测。 “师兄啊,你得知此事后光顾着罚人和整顿门风,就没想过当天整治臧武奎的人是谁吗?” 摩严被他一提醒也好奇起来了。 “谁?你知道?” 他有让十一去调查当天的另一个人,但查无所获,所有弟子都说没记住那个出手整人的弟子的模样,只知道对方长相普通,个子高大,外加气质有些特殊。除这些外就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难不成师弟早早瞒着他查清楚了?可他为何不说? 笙箫默看着他一本正经问他的模样简直快压不住嘴角,侧身抬手,遥指头上的销魂殿说: “上面就是。” 摩严起初没明白过来,一见笙箫默拂袖飞走也赶紧追上去,进了门还在问: “什么叫上面就是?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点吗?” “唉,师兄啊,我说的够清楚了,你好好捋一捋。” “我怎么没好好捋了?哎你给我站住!” 不知不觉追进了偏殿,进去就看到白子画坐在床边在喂花千骨喝药,摩严看着他的侧影脚步一顿,猛的一拍脑门。 他明白了,师弟是说那天惩治臧武奎的弟子不是旁人,而是经过伪装的子画! 反应过来的他随后陷入一种很复杂的心情中,笙箫默撞了撞他的肩膀,好心解释: “本来我也没猜到的,但那天二师兄说下殿给千骨买饭,回来时脸色却不太好看,千骨问他怎么没买鱼,他的答案是鱼没了,紧跟着臧武奎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我思索着在已知的长老徒弟和二尊徒弟中并没有谁符合出手之人的特征,并且长留就这么大,人也就那么些人,却怎么查也查不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即出手之人的样貌和身份都是假的。这前前后后一串联,可不就指向二师兄了吗?” 他是没想到,竟然有人狗胆包天敢抢师兄的东西,而且还是千骨点名要的。 厌怀好眼光,真是收了一个绝世好徒啊~哈哈哈。 摩严嘴角一抽,是怎么也想不到性子淡泊如子画,竟会亲自出手收拾一个内门弟子,而且还是为了一条鱼。。。 怎么说呢?怪厌怀自己教徒不力,若不是他平日里总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臧武奎嚣张行事,目无纪律,也不至于犯事犯到子画头上。 看来,整顿门风之事往后要常态化定期施行了,否则一个个的身在长留却不好好修仙问道,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全乱了套,长此以往,长留如何能兴? 花千骨喝完药打了个哈欠,鼻翼翕动,忽然闻到一股飘在空气中很淡但有些熟悉的味道。 嗯?这个味儿是…… 她放下手,不敢置信地身子前倾又闻了闻,随即一把抓住白子画的手,惊慌喊道: “血灵!是血灵的味道!附近有血灵!” 这话一出,屋内屋外的人都惊了,摩严和笙箫默面面相觑,随即同步转身,鹰隼一样的眼睛仔仔细细扫过四周,全身戒备。 “小骨,你先冷静下来,我在这儿,不会有血灵再咬你的。” 白子画将人安抚住,同样屏息凝神,细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虽不明白小骨怎么突然说附近有血灵,但也相信她绝不会说胡话,最重要的是小骨与那些血灵交手过,更被他们咬过,对于血灵或许已经有了远超他们的敏锐力,她说有那便一定有,又或者这大殿某处存在着和血灵相关的东西也说不定。 三人警戒观察了半天却一无所获,笙箫默小心翼翼走到床前,刚想问花千骨是怎么判断出附近有血灵的,结果她突然面色一白,大喊一声“别过来!”而后急急缩进白子画怀里,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笙箫默懵了,白子画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只好委屈巴巴后退三步。 摩严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的黏糊样,努力告诉自己忍耐,千万忍耐,而后也靠近过去。 花千骨感觉那股气息越来越近了,脑中瞬间浮现出上次在地宫里被一群血灵追杀啃噬,拖行在地的无助画面,寒意与恐怖涌上心头,仿佛又体会到了那种活生生被利齿扎穿血肉,撕咬血肉的巨痛感。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突然一把推开白子画往床里面爬,蹲在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嘴里还不住说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一类的话,任凭白子画怎么喊怎么哄都不出来。 这下师兄弟三人就算再迟钝也发觉了不对,白子画走到摩严和笙箫默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他们,面色严肃。 “你们刚刚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师兄和师弟确确实实是本人,也没有灵魂被侵蚀的迹象,小骨却笃定附近有血灵,反应还随着师兄师弟的靠近突然变激动,这说明他们身上有让小骨害怕的东西,也就是属于血灵的气息。 摩严皱紧眉头仔细想了想,自己和师弟今日一直在贪婪殿,除了中间去观刑…… 对! 是观刑! 笙箫默显然也和他想到了一处去,沉声道: “我们刚旁观完戒律阁对臧武奎的鞭刑从广场那边赶过来,如果有血灵,那就是在场之人中的某一些了。” “不错,除此之外我和师弟哪都没去过,也没接触过其他人。” 如果花千骨是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血灵气息才如此激动,那说明他们曾离那个被侵蚀的人很近,或者对方被侵蚀得太严重了,才会将气息传染给他们。而最恐怖的是,他和师弟修为都不弱,可全程下来竟毫无所觉,可见对方隐藏得有多深多厉害,这……实在是个相当不好的消息。 白子画之所以答应留下来帮忙是为了让小骨得到更好的休养,外加有医术高超的师弟随时照顾,若出现什么状况也能立即应对。可如今看来事情已经不是他不想管就不管那么简单了。 看不见的血乌鸦、奇怪的羽毛、血灵追杀小骨、茅山地下被圈养的血灵、潜入长留的血灵,以及小骨对血灵这么敏锐的感知…… 他眸色愈深,示意二人去外面说。 在廊下站定,笙箫默看着白子画冷沉的侧脸,想了想问他: “二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和大师兄能配合尽量配合,需要做什么也直接说。” “师弟说的对,你要是真有什么打算直接告诉我们就好,血灵之事牵扯太广,不及时处理只会更严重,无论是为了花千骨还是大局,我们都支持你。” 摩严背着手站在白子画右手边,阳光打在脸上将他身上严厉冷肃的气息冲淡许多,这会儿竟能平和地说出支持白子画为花千骨打算的话了,笙箫默惊讶地看他一眼,笑了。 “大师兄,难得啊,进步很大。” 摩严瞥他一眼,哼了声没说话。 白子画负手而立遥望着远处霞光满色的海天,深沉双眸中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开口: “一个个查过去耗时太长且易互通消息,就暂定在明日,以统计修炼进度,奖励勤用功者的名义展开一次全派范围内的身份核查,刚好你们此前敲定的核查之事还没通知下去,尽量不打草惊蛇。” 笙箫默点头,摩严也想了想道:“可以。” 随即又问:“我们在明,你在暗?” “嗯,到时我会隐去身形,所有门人一个都不能漏,异常的我传音给你们处理。” “行,那我稍后便让十一通知下去,明日一早开始,地点就定在广场和长留殿里,没问题的留在广场等命令,异常的叫进大殿,你看着处理。” “嗯,记得把长老们也叫上,这次必须全面摸查。” 笙箫默转着银箫,忽然说: “二师兄,要不到时你把千骨也带上,我觉得她在认血灵这方面能帮大忙。血灵虽可怕却也不能一直惧怕下去,照如今的情势来看,以后我们少不得与血灵打交道,你虽能保护她,但若能让千骨主动克服内心的恐惧,于你于她都有好处,必要时哪怕你不在她也能保护好自己。” 白子画看过来,微蹙眉。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上次的事带给小骨的惊吓实在太大,去不去决定权不在我,在她,” “我知道,我就提个建议,你稍后等千骨冷静下来问问她,若能去是最好不过,不去也不勉强。” 二师兄的本事放在那儿,不用怀疑,之所以叫上千骨是因为她对血灵的感知实在太敏锐,他有种直觉,千骨在血灵一事上绝对能起巨大的作用,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不过,二师兄肯定不乐意千骨受累啥的,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能帮助千骨尽快克服对血灵的恐惧。 要不……他找一个二师兄不在的时间跟千骨商量下?或许她愿意帮这个忙呢? 笙箫默在心下做着打算,待摩严离去后,也借着炼药的名义溜了。 白子画回到屋里,正好花千骨悄悄拉下被子露出半个脑袋,她听着声音看向他的方向,忽然说: “我听见了。” 第59章 全体核查寻血灵 白子画见她无事了心下稍安,坐过去问:“听见什么了?” “你们的对话。” 对话?白子画微微蹙眉,有些不敢置信。 “全部听见了?” 花千骨点头。她也觉得挺神奇的,但确确实实都听见了,一字不落,按说她没有法力,耳力不该好到这个地步。不过耳力好不好不是重点,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师叔提的建议,我同意。” 虽然上次在地宫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但一直逃避总不是办法,就像上次在九霄万福宫他一样给她设了护身结界,可莫名其妙就被血灵突破了,最后被逼无奈跳下地洞求生。当时那种情况若她没有提前拿走那个弟子的剑揣在怀里,是根本撑不到下地洞前的,由此可见,白子画总有照顾不到她的时候,唯有自我强大才能拥有足够底气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白子画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之前小骨被血灵伤得体无完肤的画面犹在眼前,他实在不想她再受伤害。虽然师弟说的不无道理,可方才师兄师弟仅仅身上带有血灵的气息就将她吓成那样,若明日直面血灵…… “小骨,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藏在长留的血灵究竟有多少还未可知,若被侵蚀的是一些修为较高者,那对你而言很不安全。要不然你就留在这儿好好养伤,想知道什么待事情解决了我告诉你,好不好?” 花千骨就知道他会拒绝,摇头:“不好。” 她受伤以来儒尊忙上忙下,耗费大量灵丹妙药给她治伤不说,还每天定时为她诊脉询问身体的恢复情况,他对她这么好,她也想力所能及地帮儒尊一些忙。血灵虽可怕,但并非不能克服,她相信自己,更不缺迈出那一步的勇气。 大不了,她忍不下去回来就是,又不是和上次一样没有退路。 白子画眉头皱得更紧了,又不能像前世教育徒弟那样说她,很是无奈。 “小骨,听话。” 她如今伤势未愈,眼睛又看不见,他是怎么也不放心她同去,况且完全炼成后的血灵可以轻轻松松接管肉体,又擅隐藏和伪装,要是小骨又像上次那样突然遇险,他会心疼,且无法原谅自己。 血灵可以杀,但小骨承受的痛却实实在在存在着,即使能治他也不愿她真的受伤,这是底线问题, 闻言,花千骨顶着毫无焦距的眼看他,不为所动。 “白子画,别忘了我现在不是你的徒弟,去不去是我的自由,少拿以前那套命令我。” 她只是瞎了又不是瘫了,不用他,儒尊或其他人同样能带她下去。 “小骨,我不是命令你,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方便。明日人多眼杂,若又像上次那样出现我看不到的东西靠近你,你会很危险。” 那个血乌鸦他至今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偏偏小骨就能看到,而且还被攻击,这个不稳定因素太大了。 花千骨微微皱眉,何尝不知他说的是茅山血乌鸦的事,可她如今感知敏锐,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被轻易近身攻击了。再说这是长留,各方面都比茅山更安全些,那些东西他看不见可以,她可以告诉他。 于是坚持:“不管如何,我要下去。” “小骨……” “喊我大名也没用,我说了要去就是要去。” 她的坚持让白子画头疼,默了良久终于心下一叹,松口。 “好,下去可以,但不能单独行动,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说,一切必须以保护好你自己为前提,知道吗?” “嗯。” 她又不是受伤受虐狂,不用他提醒也知道保护好自己好? 头疼又无奈的白子画看眼面色明显缓和下来的花千骨,拿起书又是一叹。 以前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没问题,可如今想来真是有些后悔。他将小骨教得太像自己了,其他方面或许很好,但一旦认定一件事后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坚持和固执程度比他还强。自己如今又身份尴尬,管也管不了说也说不得,这算不算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某仙坐在床边,陷入了深深的无奈中。 * 统计修炼进度,奖励勤用功者的消息一经发布,立马在弟子群里炸开了锅。他们中多的是家中有钱有势的,打小被家族用各种各样的修炼资源培养训练,早在进长留前就已经比同龄人占有了更多先机与优势。进门之后又跟随仙导进行系统化学习与修炼,可谓如鱼得水,平日里没少仗着天资好高调行事。 可与他们相反的还有另一拨人,从小无人引导修炼不说,还要时时刻刻为生计发愁,他们的天资也许不强,但自小勤奋,多年来早就将努力二字刻进了骨子里。这帮人平日里瞧着不起眼,但绝对算得上是用功者的代表,故而消息传来时简直高兴坏了。 次日一早,上千弟子早早聚集在广场上,交头接耳,熙熙攘攘,从大殿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虽然多但井然有序。 长老、仙导,以及其他有一定身份的人都站在队伍最前侧,身后是各自的徒弟。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厌怀了,他就算不转头也能感觉到有许多目光往这儿看,原因无非就是他那因为疼痛站得歪七倒八的二徒弟——臧武奎。 大徒弟井然入他门下已有五十年,为人刚正少言,于风系术法上颇有天赋,十年前自请外出历练,前两天刚从外面赶回来,然后就得知了他的好师弟干的好事。 实话讲,井然心气高傲,从不喜与人拉帮结派,交往过密,也是这次回来才终于见到这个常被师父挂在嘴边却素未谋面的二师弟,只一眼他便不喜,所以连对臧武奎的假意关心都懒得做。至于娇娇嫩嫩如一朵纯洁小白花的三师妹叶薇,那就更不上心了,他一心修炼,根本不愿与女子有过多纠缠。这么多年的在外历练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真纯洁还是假纯洁还是分得出的。 约莫半刻钟后,摩严和笙箫默一身正装从大殿出来了,场下瞬间寂静,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听世尊讲话,大弟子落十一宣讲完相关流程和要求后,二尊在上首坐定,九阁长老依次入两侧评判席,本次测试正式开始。 长留每一届新弟子都划有十个班,每班平均五十多人,最先进行测试的是往届弟子,而后从老到新依次上前。测试前先进行身份核验,测试过程中由二尊和九阁长老共同判定此弟子修炼能力是否出色,敲定后由落十一统计入名单,入东边座位,而那些得到额外奖励与帮助的弟子则会由火夕等人领到西边座位上等待传唤。 时间一点点过去,摩严看着底下的测试情况,眼中渐渐露出一抹欣慰。 不错,他长留还是有人才的,这些弟子年纪虽小却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如今修炼慢修为一般,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有所大成。这次测试的真实意图虽是为了找出隐藏的被血灵侵蚀的人,但也让他看清了如今弟子们的真实实力和潜力,子画想的这主意属实不错。 笙箫默看着挺胸抬头走上测试台的井然,偏头与他说: “厌怀老头虽老眼昏花收了臧武奎那么个不守规矩乱来的徒弟,但也并非真的无药可救,你看这个井然,底子扎实,气息沉稳,总的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有望赶上他师父。” “嗯,这个弟子是不错,我记得他当初下山前特意来贪婪殿找过我,那时刚刚破望,如今已经堪心后期了,在没有任何丹药堆底子的情况下能修炼到这个地步,速度算快的了。” “嗯,遥想当年二师兄的战绩,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入门十年即半步舍归,这井然与他相比还是有太长太长的路要走啊,只盼着能道心稳固,莫出差错才是。” “应该不会有问题,这井然从初出门我就有关注过,性子坚毅刚直,行事不张扬,是个一心求道的。” “唔……也许。” 笙箫默转转银箫,瞥了眼左手边他和大师兄座位中间空出的那块儿,虽看不见,但他十分确定二师兄和千骨就坐在那儿。 身子稍倾,他低声喊:“二师兄,二师兄?” 过了会儿,白子画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喊一句看看你在不在。我说你隐身就隐身嘛,干嘛连我们也不给看见,难不成你和千骨在偷偷摸摸干些什么?不会……人在你怀里?” 白子画:……他倒希望是那样。 摩严呛了一声,用警告的语气沉沉喊了声师弟,笙箫默这才慵懒靠回椅背上玩他的银箫,不过嘴角始终含着一抹打趣的笑意。 花千骨听见了他的话,额头忍不住掉下一排黑线。 她是和白子画坐在一个座位上不错,但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怎么可能跑他怀里去。。。底下几千个人,她看不见但还是能听见声儿的,真那么做了不得脸臊地打个地洞钻进去啊?小师叔还真是,呃,一如既往地爱开玩笑。 一个时辰后,井然那一届弟子基本测试完了,桃翁引着下一批弟子走上测试台,监督他们挨个将手放上测灵台,一个一个记录修为状况。 时间转眼到了正午,白子画看眼强撑精神的花千骨,起身过来,不知从哪变出一碟小麻花放到她手上,解释道: “先用这个垫垫,等结束了我去膳堂买你爱吃的醋溜鱼。” 小骨如今和凡人无异,又有伤在身,不能受饿,在场之人又基本已经辟谷或带着辟谷丹,那个东西虽能给小骨吃,但他不忍心。还好早上离开前想到了这个问题带了些吃食,不然测试过程如此漫长,待彻底结束小骨怕不得饿趴下了。 花千骨摸索着手里的碟子想说不用,肚子却特别不给面子地发出了一道咕咕声,虽然小但白子画绝对听见了,她小脸一赫低下头,拒绝的话就那么干巴巴咽了回去。 白子画忍俊不禁,转身又坐回椅子那头,只是时不时看眼小口吃东西的她,心中尽是无法言喻的满足。 这头,桃翁已经叫到了丁班第三十个弟子。 “下一个,易沛炀。” 一个身材瘦瘦个子不算很高的男生立马站了出来。 “弟子在!” “嗯,把手放上去。” “是!” 摩严看着测灵台发出的深蓝色的光,点了点头。 “可以,蓝色是水系,颜色越深代表这方面的修为越扎实,天赋也有,不过看他肌肤蜡黄,身材干瘦,是平日里休息不足吗?” 身侧的落十一翻了翻册子,答道: “师父,此人三十年前通过选拔进的长留,家境贫困,上面有一个双腿残疾的母亲和年事已高的祖母,自幼丧父,进长留后舍不得吃穿,将所得全部定期寄回家了,长期营养不足才会这样。” 摩严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先记下来,结束后差人帮衬帮衬,不能损了一颗好苗子。” “是。” 却在这时,花千骨忽然抓紧碟子边沿,急急说: “是血灵的气息!” 这个味道她不会闻错的,就在场下! 白子画惊讶于小骨竟真能一下辨出血灵,嗯了声后立马凝神去看尚未下台的易沛炀,单用肉眼看不出什么,他指尖打出一道无形的仙力落到易沛炀身上,过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不对劲。 摩严和笙箫默终于能看见他们了,就听白子画说: “把这个弟子记下来,有问题。” 摩严惊讶了下,转头吩咐:“十一,把易沛炀另记到我给你的册子上。” 落十一万万没想到尊上和千骨竟然也在,而且就坐在师父和小师叔中间,他惊讶一瞬立马照做,隐隐明白了什么。 刚睡醒的糖宝听到动静从他耳朵里探出头来,结果竟然看见了许久没见的骨头妈妈,当即一阵激动,可一看底下那么多人顿时犹豫了。 尊上不是还因着以前的事对长留心有芥蒂吗,怎么这么冷静地和二尊坐在一起?他们表情都这么严肃,是在筹划什么?消失许久的尊上重归长留,还带着骨头……底下这些人怎么也不该这么淡定啊。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难道只有她和十一,还有二尊能看到骨头和尊上?那她要是直接过去,岂不会暴露他们? 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糖宝终于还是缩回了脚脚。算了,还是事情结束后去找骨头好了,这会儿人多眼杂,得低调。 易沛炀下台后没想到会被舞青萝引到西边座位上,内心一阵激动。 “舞师姐,我是不是……是不是被世尊他们评判为优秀了啊?那待会儿,是不是会得到奖励?”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又能给娘和祖母寄更多生活费了,她们收到后会很开心的?娘可以少揽着针线活,祖母也能继续找大夫开药…… 舞青萝点点头,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 “猜得不错,那会儿十一师兄不是说了吗,被引到东边座位的是天赋佳可以重点培养的,东南边是进度一般需要继续努力的,而西边座位则是经由二尊认定,觉得修炼用功有一定潜力,且可以予以奖励帮助的。你啊先坐这儿等着,稍后会有人领你进大殿。” 易沛炀激动得手脚都无处安放,咧着一口大白牙频频点头。 “我懂了,谢谢师姐!” 太好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娘,祖母,你们放心,沛儿就快寄钱回去了,到时你们就能穿上开年的第一件新衣服,好好吃上一顿肉了…… 第60章 嘿嘿~她的大包子~ 按照白子画的想法,若发现一个被侵蚀的人就直接叫走的话难免引起其他人猜测和怀疑,若在场之人中有已经被完全侵蚀的人的话则会打草惊蛇,影响整体的摸排进度。因而,需等测试结束后再一次性传唤入大殿比较稳妥,届时谁都不清楚真实情况,消息自然就不会不胫而走。 花千骨看不到底下的情况,但能感到血灵的气息离她不远,想必就是方才被发现的那个弟子了。她全身不由自主地紧张,捏着碟子的手都轻微发白,若不是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恐怕真没法一直坐下去。 白子画一直注意着她的情况,看她这样不由心疼,几次想过去却又拼命按耐住。 打从上次的事后,小骨一直不曾消气,他若贸然靠近她定会心生反感,到时又该说他动手动脚了,可她脸色白成那样,如何能叫他置之不理?想了许久,他终是起身,悄无声息地坐到离花千骨不到一拳距离的位置,这样既能让自己安心,小骨也不会发现。 笙箫默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简直快笑岔气了,若不是用了法术让台下人看他和大师兄都是正襟危坐,认真专注的样子,估摸他儒尊的威严就保不住了。 摩严也嘴角一抽,虽然不断提醒自己不能骂不能气,可暗示来暗示去发现自己是怎么也看不惯师弟那卑微小心的样子。她花千骨好好坐在那,周围又有这么多弟子和长老,就算血灵真想对她动手也成功不了?师弟作甚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且好好一个尊贵无比的上仙,竟在一个女人面前将自己放到那么低的姿态!真是…… 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目光向下看到测试台那儿,决定眼不见为净。 花千骨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只觉得摩严突然哼那一声简直莫名其妙,她好好坐着又没干什么,他甩脸子给谁看?她和白子画中间隔那么宽,要说她又霍霍他的宝贝师弟也说不通? 紧张淡去些许,她相当无语地拿起一个小麻花放进嘴里,咬得用力,全当是旁边那个成天摆着副臭脸的摩严。 白子画看见她这愤愤可爱的小动作,低下头,嘴角的宠溺笑意一闪即逝。 没过多久,第二个被侵蚀者出现了,白子画自对方一上台就发现不对,花千骨也在同一时间指了出来,这次不需摩严吩咐落十一便立马执笔标记,随后由火夕将人带走。 测试继续进行,落十一想问题素来周到,这次也一样。他知道在场之人基本都有辟谷丹,但新进门的弟子是不太能适应那种丹药的味道的,故昨日专门跑了趟膳堂,吩咐厨子到点送吃的过来。男弟子得三个馒头,女弟子两个,皆由专人送到手上,以免人员大量移动造成混乱。 众弟子从早上挨到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原想着用辟谷丹将就过去或者干脆忍一忍,没想到就领到了喷香软糯的馒头,一时惊喜不已。不过他们也没忘记场合,都低着头小声吃自己的,尽量不发出大的动静。 摩严对这些弟子的高觉悟感到很满意,毫不吝啬地夸了落十一两句。 落十一笑着,谦虚恭敬:“师父言重了,这都是徒儿该做的。” 糖宝在他耳朵里双手环胸哼了两声。 “落十一你个马屁精,就知道师父长徒儿短的,记得给那些弟子准备吃的,我的菜叶子和水果呢?是不是忘了!” 落十一看眼四周,悄摸摸从墟鼎里取出一片嫩绿嫩绿的青菜叶,掐了指甲盖大的一丢丢放到耳朵那儿,传音进去: “宝宝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喏,你赶紧吃,不够我再递。” 糖宝眼前一亮,立马开心了。 “哼,算你有良心!” 她哼哧哼哧把青菜拖到耳朵口,心满意足地抱着啃了起来。 呜~好甜,好鲜,好脆,好多汁~~ 十一选菜的眼光是越来越好了。 她心甚慰啊~ 听见他俩对话的摩严脸一黑,觉得自己方才真是白夸了,自己这一手教导出的大徒弟俨然已被那条叽叽歪歪的青菜虫蛊惑得没了心智,好好的墟鼎拿来装菜叶子……还宝宝…… 果然是未经开化的灵虫,不害臊! 笙箫默看看中间的二师兄和千骨,又看看后面的落十一和糖宝,怎么都觉得自己和大师兄有点多余,想了想偏头过来说: “大师兄,要不咱俩凑一起算了,想吃馒头不?师弟我给你取一个。” 摩严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 “滚!” 他寂寞别拉上他!身为堂堂儒尊竟然说这种不伦不类的话,成何体统! 笙萧默嗖一下退回去,很伤心的样子。 “唉,不吃就不吃嘛,骂我滚作甚?师弟我可是担心你饿着才关心一二的,太伤我心了。” “笙萧默!” 摩严觉得自己简直快被这帮家伙气死了,前有子画被花千骨勾走,后有爱徒被一条虫子迷了心,现在连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弟也凑上来插一脚,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两个糟心师弟! 真是气死他也! 笙萧默竟还敢答应,转头笑眯眯问:“大师兄有何吩咐?” “滚!” “哎,好,我滚。” 说完,他两腿一翘一搭一放,在足足一人长的尊位上翻了个身,慵懒十足地斜躺着了。 摩严深吸一口气转头,扶着嗡嗡疼的脑瓜子,根本没眼看。 下面的测试已经进行到了倒数第三届弟子中的庚班,上来的是一个红衣猎猎,五官英气的年轻女子,她是书香阁长老裴洪明的三徒弟——瑛湘。根据落十一的介绍,瑛湘家境普通,但在火系法术上颇有天赋,入门时被分到十班中的庚班,属于不上不下的类型。但二十年过去,其修为已经超过了甲乙等许多头等班的弟子,甚至带动庚班的弟子一起修炼,以一己之力提高了庚班的整体实力,属于一个实打实的后天强者。 裴洪明对这个徒弟是相当满意的,听着其他长老的赞许之言心里别提有多美了,面上则是谦虚的笑。 “哪里哪里,瑛湘就是平日里比较努力,安排下去的修炼任务都是当时就完成的,确实让我操心少。另外,女娃子嘛,听话,管教起来轻松。” “唉,你就是命好,哪像我收那个徒弟,成天上蹿下跳,不给我惹麻烦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也说啊。哎老崔,要不咱明儿开年一人收一个女娃子咋样?也跟老裴那样落得一身轻,女孩子乖乖巧巧的看着就比男徒弟可心。” 崔纪行捋着胡子想了想,觉得也不错。 “老李呢?你怎么想,要不要一起?” 被称老李的长老是个可爱的小老头,穿一身墨绿衣衫,发冠高束,大腹便便,小眼睛小嘴巴,一笑起来神似弥勒佛。他一手揉着软软的肚子一手抬起摆了摆。 “你们自个儿收,我都五个徒弟了,最小的才七岁,整天猴子一样乱爬不说,还没良心地揪我胡子。再来一个,我这老骨头直接不用要了!” 几个长老噗嗤一笑,裴洪明道: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好好的十几岁门中弟子不要,偏从外面捡一个奶都没断的婴儿回来,我看你啊道也别修了,转行养儿子当爹最好,还能丰富一下阅历!” “哎你个死老头!”李焘欢眼一瞪,一杯子扔过去。 “去你的!” 还养儿子当爹,他现在亲娘都当上了! 裴洪明一躲,笑得更起劲了,还好是使着障眼法,没人瞧见九人这如老顽童一样调笑打闹的举动,否则堂堂九阁长老,威严何在? 时间辗转到了午后,只有新弟子中的最后两个班没测试了,此时很多测试完毕坐在椅子上的人都已经昏昏欲睡,但顾忌着场合盛大,二尊和九阁长老都在,便只能强撑精神继续挺直腰板地坐着。火夕得到笙萧默的指示,不知从哪搞来一个大铜锣,站到场地中间坏心地用力一敲。 “铛”的一声,吓得好多脑瓜子一点一点的弟子一屁股滚到地上,场面好不滑稽。 “……” 摩严看一眼笑得开怀的笙萧默,都不想说他了。 花千骨不知何时也睡着了,脑袋一歪险些跌到玉石扶手上,白子画手伸过去,悄悄把她带到肩上靠着。 笙萧默打趣他:“二师兄,我专门让火夕唤醒大家沉睡的心灵呢,你居然给千骨设结界,作弊了?” 白子画淡瞥一眼他。 “怎么?想我给你也设一道?” 笙萧默直接呛住了,笑得干巴巴。 “咳咳咳,二师兄你真是幽默。” 让二师兄给他来道结界,他怕自己无福享受,活活闷死在里面。 要不得,要不得! 转头,白子画继续看着下方,壬班测试完毕进行到葵班的时候他忽然眉头一蹙,摩严注意到他的异常,下颌一紧沉声问: “有问题?” 白子画接着看了会儿,点头。 “这个班的全部弟子,都或多或少被侵蚀了。”不明显,但瞒不过他。 “全部?!” 摩严惊了,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几乎全是凡人和初学者,虽不比前面的班天赋高悟性强,但到底是经过层层选拔进来的,五十多个人啊…… 笙萧默提议道:“不若将他们先放在东南位置上,整整一个班的人水平参差不齐,若全领到西边座位实在说不过去。” “行,让十一直接把这个班勾出来,省得一个一个标注了,稍后人都散了后再单独让他们的仙导领到殿里去。” 白子画嗯了声,目光落到评判席上,深邃不可捉摸。 “师弟,你等会儿以商议事情的名义把李焘欢叫去销魂殿一趟。” 笙萧默一愣。 “啊?二师兄,你别告诉我李长老也有问题,测试开始之前我和大师兄核验过,仙导和这几个长老都还正常着呢。” “他没问题,但他身边人有问题。” “身边人?” 摩严和笙萧默对视一眼,想问他是谁,结果白子画话说完直接揽着花千骨消失了。 摩严叹了口气,“罢了,师弟让你叫你叫就是,到时我也过去。” 毕竟是九阁长老之一,不弄清楚是万万不行的,真出了问题也好一起想个对策。那李焘欢本事不错,人也行,真有事就太可惜了,对长留也是个损失。 “行。” 耸耸肩,笙萧默打了个哈欠,严重怀疑二师兄这急急忙忙的样子是送千骨回去睡觉了。 唉,师弟不如女人,同门之情不如爱情,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啊。 事实上,白子画还真是送花千骨回去睡觉了,不过在将人往床上放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前世的花千骨完全是孩子心性,哪怕成年后也依旧喜欢顶着一张孩子脸赖在白子画身边撒娇卖萌什么的,而最让白子画无奈的一点就是她的睡相。真的是四仰八叉,怎么舒服怎么来,而且经常把他当床压,睡着睡着就滚到他身上来了,哪怕当年成了妖神在云宫里也没有改变。 他本是将腿先放上床,然后扶着她的后颈一点点安放到枕头上,结果花千骨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突然咂咂嘴然后勾住他的脖子使劲一拉,毫无准备的白子画被带得差点压到她身上。 无奈,他单膝跪在床沿上,一手撑在枕侧,另一只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试图拉下来,但根本没用,箍在颈间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更紧了。 来自东海深处的蓝颜夜明珠璀璨生辉,给房间各处都洒下了幽蓝色光芒,这样近的距离,白子画可以清晰看清小骨脸上的每一处,甚至连淡得好似不存在的白色小绒毛都看得分明,他呼吸微重,轻柔目光眷恋且不可抑制地扫过她五官的每一处,不敢多看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片刻,轻轻捏住她挺翘的小鼻尖,轻声开口。 “小骨,松手。” 师弟他们还在大殿等他,再缠下去就要误了时辰了。 “唔……走开~” 女孩蹙了蹙眉,以为是扰人的蚊子抬手一拍,将梦里软软香香的大包子抱得更紧了。 嘿嘿~包子~她的。 “唉。” 直接起起不来,又不忍吵醒她,白子画只好用了法术让小骨松手,将衣服稍作整理后飞身下殿。 第61章 驱邪镇魔 天色渐暗,长留殿中沉香袅袅,灯火通明,易沛炀和另一个男弟子被落十一领着来到殿中央站定,上首就是气势迫人的二尊。 不敢多看,恭恭敬敬跪下行礼,齐呼:“弟子易沛炀\/海蓝风见过世尊、儒尊!” “免礼。” “谢世尊、儒尊!” 落十一站定在大殿左侧,旁边还有他的两个师弟狐青丘和尹上飘,火夕和舞青萝也在,他俩不太清楚师父叫他们来的用意,但看世尊的三个徒弟全在,事情必定非同凡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摩严和笙萧默却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易沛炀和海蓝风悄悄对视一眼,心下发慌。 不是说得二尊接见询问修炼与生活情况,外加给予修炼奖励吗?怎么一炷香过去了还没有苗头?莫非他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二尊不快了? 二人越来越紧张,站定在那心跳如擂鼓,来时的喜悦激动渐渐冲散了些。 嘎吱一声厚重的开门声,腰配一把断刀,形容随意的清流当先进门,身后五十多个葵班弟子忐忑不安地有序进入,站好后规规矩矩行了跪拜礼。 摩严看了他们一会儿,声音威严有力。 “都别太紧张,本尊叫你们来不为批评惩罚,只是需要你们配合求证一些事,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尽可能地冷静,让你们做什么乖乖做就是,越快弄完你们也能早些回去休息。” 闻言,众人顿时安心不少,转头才发现殿内还有两个弟子,是比他们大许多届的师兄。 两位师兄必是修炼出色被叫来予以奖励的,可为什么把他们也全部同时叫来?来时清流仙导也未说原因,这倒让人疑惑了…… 笙萧默与摩严对视一眼,站起将手举高,仙力发出,一个巨大的法阵顿时将包括易沛炀和海蓝风在内的所有弟子全部圈住,而后渐渐隐于地板下不见。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感觉那法阵并没有威胁,可怎么是鲜红色的呢?还把他们全部圈住了,是阻拦的还是保护的? 清流也不清楚二尊究竟要做什么,但他区区仙导,只要保证将人安全带过来再安全带回去就够了,不多说、不多问、少好奇总是对的。 法阵正式启动,如此便不必担心稍后会有人暴起逃走了,笙萧默回到尊位上坐下,摩严紧接着走下高阶,神秘莫测地围着易沛炀和海蓝风打转。 二人被他严厉审视的目光看得紧张不已,浑身紧绷活像厨房里待宰的兔子,想问不敢问,想走腿又像生了根,再说了,二尊没发话岂能随意离开? 打量了半晌,摩严突然出手,浑厚的仙力如无法挣脱的铁链一样将二人牢牢锁住,上面燃烧着的火焰烧得他们皮肉都发出烤焦的噗呲噗呲声,痛得整个人都快死掉。 他一边以手化符融进二人身体里,一边沉声告诫他们: “本尊不是要夺你们的性命,此火也不会真的烧死人,坚持下去,莫要反抗。” 一声高过一声的骇人尖叫吓得葵班弟子下意识聚在一处,浑身发抖,眼睛惊恐地睁大,一度忘了尖叫。 不是说会奖励吗?这两个师兄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刚正不阿的世尊突然这么折磨他们?这火如此猛烈,真的不会烧死人吗? 太,太恐怖了…… 清流没想到摩严会突然对两个弟子出手,但身为世尊断不可能闲得以折磨人为趣,加之领导者的想法通常都难以捉摸,只好小声问落十一: “十一,世尊究竟想做什么?怎么还用上了魂火?” 该不会待会儿他带来的这帮孩子也要被这么烧一次?那他可不忍心。 落十一让他稍安勿躁,只道: “师父在帮他们,只是过程有些痛苦,撑过去就行了。” “帮他们?你这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什么样的忙需要活人被火烧?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了,这会儿是完全想不出来。 牵扯重大,落十一只能告诉他这些,摇摇头再不言语。 一炷香后,被烧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浑身上下只剩一口气的易沛炀和海蓝风终于从仙力锁的禁锢中脱困了,但痛苦远未结束。 摩严不知从哪变出了两碗红得像血一样的水,狐青丘和尹上飘立即上前,一人端一碗喂着他们喝下,随即各架着一人站起,地上凭空出现两根精铁打造的粗壮长柱,而他们就那么生死不知,意识全无地被绑了上去,双手吊起,脚尖都碰不到地面。 拼命捂着嘴巴阻止自己尖叫出声的葵班弟子见他们明明都被烧得肤如焦炭,出气多进气少了,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却完完整整留着,惊愣之际只觉神奇不已。 摩严额角累出了汗,坐回尊位上对着空气说了句: “照你所说,他们的肉体已被我暂时封住,无法再供给血灵驱使,剩下的交给你了。” 闻言,舞青萝和火夕一脸疑惑地看过来看过去,也没见世尊面前有人啊,他这话跟谁说呢?还有血灵,那是什么东西? 清流却不关心摩严在跟谁说话,他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落十一,后者知道他懂了,于是什么都没说地点了下头。 血灵啊,竟然是血灵…… 目光落到自己带来的一帮孩子身上,清流用力抿唇,面上渐渐露出了不忍与愤怒交织的神色,看得众人更是心底发慌,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迷茫更害怕了。 为什么要嘴快地答应清流仙导来这儿呢?早知道这么恐怖,他们就算熬夜修炼背书都不来了!呜呜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笙萧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适时出声: “都别哭丧着脸啊,放心,你们不用挨火烧,但得吃点药外加放少许血,弄完了就没事了。” 底下众人顿时齐刷刷抬头,眼中全是“真的吗?”的意思。 “真的,本尊骗你们作甚?只是求证一些事,乖乖配合自然就少受罪。” 众弟子瞬间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纷纷点头应是。 “是!我,我们一定配合!多谢儒尊!” 笙萧默摆摆手,“不害怕了就都站到左手边的偏殿去,本尊稍后就来。” 众弟子立马照做。 临时接到任务的火夕和舞青萝被笙萧默带走了,殿中一时只剩下摩严和他的三个徒弟,清流本想留下,但火夕突然返回来硬将他拽走了,一到偏殿直接被笙萧默布置了给众弟子放血的任务。 这边,摩严话说完后空气波动了几秒,随后现出一个人来,正是隐身于此的白子画。 摩严方才所做一切都是他暗中指导的,也只有这最后关头必须由他亲自出手,不然救不了易沛炀和海蓝风。 落十一相当淡定,倒是狐青丘和尹上飘乍一看到那消失了数百年的白衣身影,大惊失色的同时反射性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大喊一声: “弟子狐青丘\/尹上飘见过尊上!” 白子画是仙界乃至六界几近不朽的传奇人物,其强悍修为,独特品性,及其算无遗策的城府谋略都长久为世人惊叹,哪怕过去几百年,还是会有人记得他画笔难描,言语难述的谪仙风姿。除魔君杀阡陌外,这么多年六界愣是没出现一个新的能与他比较匹敌的存在,足见他的不可替代性。 当然,他与妖神花千骨之间的那段旷世纠葛才是最为世人关注和谈论的,偌大六界说什么的都有,震惊、敬佩、惋惜、不齿、唾骂、嫉妒、讨伐等等评议他皆听过,但根本影响不了他做他想做的事,也无人敢真的嫌命长到他面前找死。 他如今所做一切,只为小骨。 白子画没说话,还是摩严让他们起来,随后规规矩矩退回原位,心里猜想消失多年的尊上怎么会在长留,什么时候回来的,尊上看着与从前无异,那是否意味着花千骨也…… 纷纷繁繁一堆疑惑在脑中扎堆,他们什么都不敢问不敢乱看,只知道尊上回来了,他们长留终于完整了…… 往下走了两步,白子画抬指之间绘就一道手掌大,气势磅礴的金色仙力阵打入二人眉心,随后手往后拉,柱子上的人瞬间手脚抽搐着挣扎起来,大张着嘴,睁开的眼睛竟是骇人的纯黑色,而他们半透明的灵魂正被强制拉出体内,从外面看就好像多出一个人抱在背后一样。 脚下的法阵再次显形,一股狂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飓风将三人包围在中间,风力之大震得桌椅摆件都在不停颤动发出连续碰撞声,而白子画长身玉立,衣袂翻飞,眸中冷光四溢,突然二指并拢往身前一划一拉,低喝一声“出!”随后两团巨大且腥臭无比的黑气从二人灵魂中猛然冲出,翻涌着想撞进其他人体内。 落十一、狐青丘、尹上飘瞳孔一缩,立马结起厚厚的防御结界,稍作休整的摩严起身抬手,一道金色屏障瞬间蛛网一样将横冲直撞的黑气套了个严丝合缝,任凭它们再怎么冲撞挣扎也无路可逃。 白子画看一眼狂躁不安的黑气,挥袖解了易沛炀二人的束缚,落地瞬间皆皮肤新长,伤口痊愈,眨眼变回了毫发无伤的正常人模样。 几息后,他们嘤咛一声,捂着额头茫然坐起身,不敢置信地互看一眼,还以为自己真在那熊熊大火中被烧死了呢。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凝神感受一下,发现一直以来的身体酸痛感竟然没有了,灵台一片清明,精神也前所未有的好。 二人忽然互相伸手摸摸脸又摸摸腿,居然一丝伤口都没有,也没有哪儿疼,这这这……世尊说的居然是真的!他们竟真没事! 终于明白那火的大作用,二人一时激动,爬起来就想叩谢二尊,结果转身就被一大团活生生会动会扭会挣扎的黑气突脸了,它们在网子里张牙舞爪,颇有冲过来将他们撕了的架势。 “啊!” 这始料未及的画面吓得他们腿一软重重摔回地上,待躲到金柱后面才发现黑气后竟站有一个人,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部分被气浪吹起的纯白衣角和飘飞的长长黑发。 世尊黑衣,儒尊紫衣,十一师兄和其他两位师兄也都没穿过白色衣服,那后面站的究竟是谁? 易沛炀问:“咱长留有这么一个人吗?” 海蓝风扒住柱子在他上面偷看,摇头。 “不知道啊,见过穿白衣服的,但料子那样好还绣银线的真没两个。你注意看那鞋子,男人的?” 易沛炀赶紧眼睛一眯瞄过去。 “诶,还真是!白衣服的男的……弟子服也没那样的啊。那会儿进来的时候,没见殿里有这么个人。” “嗯,我也记得没有,先看看,那黑气太吓人了,得亏被网着,不然咱俩直接玩完!” “唉,真的是,吓死我了刚。” 火夕和舞青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回来了,跟着二人往柱子后面一凑,四个脑袋叠叠堆,同步疑惑。 “诶?我怎么感觉……那个人……那么像尊上呢?” 火夕仔仔细细瞅那露出来的白衣,过了会儿认同的点点头。 “还别说,真有可能哎,之前我就发现偏殿门老关着,可又时不时有说话声,一向懒散的师父也突然忙上忙下神出鬼没的,莫非……” 眼睛睁大,舞青萝抬头他低头,彼此激动兴奋的小眼神一相撞,活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二人自顾自说话,却把底下两人吓了个一激灵,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抱怨道: “舞师姐火师兄,你们怎么过来也不出声啊?突然开口吓死我俩了。” 跟鬼一样,心脏都不够给他们吓的,呜呜呜。 火夕抬手给了海蓝风一个板栗子。 “谁让你俩鬼鬼祟祟看那么认真?世尊他们又不是不在这儿,至于怕成这样?” 二人哭丧着脸,“至于啊,那团气动来动去跟活的一样,还凶得很,这不躲谁受得住啊。” 舞青萝嘴角一抽,“你俩好歹进门几十年了,修为也有,就不能自信点?” 易沛炀,海蓝风对视一眼,齐刷刷摇头:“不能!” 打不过,惹不起,跑了没商量。 行,觉悟挺高,实诚也是真实诚,懒得说了。 尊上啊,那人要真是尊上,简直就再好不过了啊喂~ 第62章 转变吗?不知道 摩严见白子画站在黑气前一动不动,走过来问: “如何?要直接诛杀还是封起来?” 血灵这种东西太过阴邪,还好这两个弟子被侵蚀的不算太严重,又及时被他们发现了,否则再过不到半月,必会魂魄不保变成完全体的血灵,届时只能死了。 白子画在观察网中黑气的形态和动作,发现它们根本是没有意识地横冲直撞,看不见发不出声,之所以能锁定方向往人的身上攻击,大体还是因为人有体温,散发着于它们而言非常美味的活物气息。他原还担心这些血灵会随着实力增强发生变异,如今看来只是初级,不过总比完全控制人的肉体后能看见听见的那些好。 “血灵复出的突然,上古时期的资料又大多在瀚海大战中毁损和遗失了,要想更好地做出应对唯有先了解它们,知其所长攻其短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两个虽没完全成熟,但已基本成形,先将它们留下,我需要观察后做些总结,借它们完善已有的资料。” 摩严点头,“好,此事你看着办,藏书阁顶层还有两本被封着的古籍,那日我试过但没能打开,你可以去看看。” “嗯,这两个我先带走。” 话落他手一抬,千万道仙力凝成一个巨大的银色球状牢笼,眨眼间缩成核桃大小的小球落入他掌心。 被禁锢自由的两团黑气在里面不自在地撞来撞去,将小球撞得微微震动,下一秒银色电流汹涌袭来,瞬间将它们电成一坨一坨的,不一会儿就飘出了焦糊味的黑烟。 摩严在鼻前扇了扇,一阵惊讶。 “未成熟的血灵竟怕电?” 白子画点头,反手收了。 “我也是前不久发现的,但不能用普通的电,天雷最好。完全成熟的血灵能控制人的躯体,没有意识和痛感,是几近不死之身的存在,若要杀不是没有办法但很费力,若能在它们成熟前将其掐灭,则能减去很多隐患省下不少步骤,你和师弟抽空可以在护山结界上加入雷系法术,囚困和抵御血灵是有效果的。” 他用的是高阶天雷咒,弱化了电击范围和力量而已,与真正的天雷还是没法比的。或许,他该抽个时间找一找合适的异火,而后引动天雷将其淬炼为雷火,如此方便得多。 “原来是这样,明日我便叫上师弟一起。” 茅山已经那样了,他长留现今虽已将被侵蚀的人成功找出,可挡不住幕后之人接着下手,能早做准备不让其潜入是最好。 笙萧默处理完葵班那群娃娃慢腾腾走回来,见金柱后鬼鬼祟祟躲着四个人,于是悄无声息地过去,银箫铛铛铛在四人后脑勺上依次一敲,痛得他们哎哟一声捂着脑袋跳开。 摩严和白子画立马看过来。 “脏玩意儿都收拾完了,你们一个个的躲柱子后头干什么呢?偷听二尊讲话?” 易沛炀和海蓝风抬头战战兢兢看一眼一脸冷色,气度威严的白子画,噗通一声跪下。 “儒尊恕罪,我们万不敢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的,只是太害怕了忘了出去!” “是,我们知道错了,恳请世尊、儒尊恕罪!” 火夕和舞青萝捂着生疼的后脑勺,也心虚地站到殿中央。 好,真被他们猜对了,多出来的人的确是久未现世的尊上,这简直是大大的惊喜。可师父也太整人了,他们不就一时看愣住,多瞅了两眼谪仙风姿的尊上吗?他竟然动手敲他们,还用那么大力,到底还顾不顾念他们是他唯二的徒儿啊?这下倒好,尴尬得一批。 摩严皱了皱眉,沉声道: “起来,下次这样的事莫再做了,藏在暗处偷听他人说话乃小人行径,我长留弟子当做人磊落,懂分寸知礼仪。” “是,弟子谨遵世尊教诲!” 白子画没什么表情,转头问笙萧默:“那些弟子都弄好了吗?” “都好了,侵蚀程度不高,受了点疼,又检查一遍没问题,就让清流带回去了。” “嗯,事情已了,你们看情况安排,我先回去了。” 摩严突然叫住他:“子画!” 走到门口的人停下看来,目光凉如水。 “还有事?” 摩严张了张唇,半晌摆了摆手。 “没事,你走。”想来就算他说了那话他也是不会答应的,何必上赶着听他拒绝呢?再等等。 白子画走后,摩严重新坐回尊位上,面容严肃。 “此人是我长留前掌门,你们须尊称一声‘尊上’,今日本也害你们受了点苦,我就不抹除你们的记忆了,但切记离开后不能将见过他的事与旁人乱说,否则本尊定不饶恕!” 前掌门?那不就是……长留上仙白子画! 有关前掌门他们是听过一些故事的,私下都传他修为六界第一,是四海八荒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与天同寿的仙,不死不灭,无可撼动,痛失所爱后距今已消失数百年。 他们这些后来的弟子不曾参与那段过往,自打进长留就只知道二尊,却从没见过最中间空置的那张尊位上的人,不曾想本人竟那般年轻俊美,惊为天人…… 清冷威严又淡漠如冰,清高傲岸又温文清雅,那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还有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好像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圣洁的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向往,半点都不敢靠近。他们长留的掌门,原是这样的么…… 二人心中升起一股来势汹汹又无法言喻的崇敬与敬畏感,既有自豪也有对强者的膜拜,当下恭恭敬敬俯首叩地。 “弟子明白,我等今日来这大殿领过奖励,只见二尊,未见尊上。” 摩严很满意二人的表现,挥挥手。 “十一,将丹药和东西都发给他们,然后就退下。” “多谢世尊栽培,弟子一定不负期望,静心修炼!”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白子画考虑到小骨一天没吃饭就睡了,夜里估摸会饿,于是悄无声息去了趟膳房,借用那儿的食材和灶台做了一碗桃花羹,而桃花是他飞上绝情殿摘的。 多年过去,绝情殿的桃花依旧开得繁盛,醉人的桃花甜香飘满房前屋后,一切和记忆里别无二致,只是…… 最后看了眼小骨亲手种下的桃花树,他飞身回到膳房,很快端着做好的桃花羹回去。 差不多寅时的时候,花千骨果真饿醒了,睁眼闻到一股甜甜的桃花香,还以为闻错了,然后就听见了白子画的声音。 “醒了?饿了吗?” 他放下书将用仙力温着的粥端过来,温柔笑着。 “我做了桃花羹,起来吃点。” 桃花羹……垂眸想了一会儿,花千骨撑着手坐起,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低哑。 “这儿没有厨房,你怎么做的?” 儒尊虽会吃东西,但绝不至于为了吃专门在销魂殿里建厨房,青萝和火夕他们应该也没有兴趣掌勺拿盆整天捣腾吃的。 白子画将衣服给她披好,轻轻搅弄,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 “在膳堂做的。” “悄悄去的?” “嗯,不过我有留下钱。” 花千骨点了下头,觉得嘴里的桃花羹味道和她自己做的很不一样,但同样好吃,而且……这个桃花……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心里渐渐浮现一个猜测。 “是我栽的那棵桃花树吗?” 白子画愣了下,没想到这么轻微的差别也被她吃出来了,但好像也正常。仙境的桃花和凡间的桃花到底是不同的,绝情殿上的桃花生长环境又比长留山的其他桃花树好,从香味到花朵到味道都是绝佳的。 点头,“是。” 花千骨笑了,是很放松带着点愉悦的笑,唇角微甜。 “白天不是说醋溜鱼吗?怎么突然想到做桃花羹?万一我醒了不想吃这个呢?”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而且这会儿的小骨好像和之前都不太一样……被她骤然绽放的笑颜晃了神,他的声音不自觉更轻。 “膳堂剩下的活鱼都不太精神,不好做菜,至于桃花羹……我觉得你会吃。” 这种笃定来自于桃花羹不止是桃花羹,那时候的小骨突发奇想用桃花做羹,他初尝便喜欢上了这种味道,过后那些年他最伤重憔悴时最惦念的也不过一碗桃花羹…… 只是,桃花有,稻米有,却无人能做出她独有的味道,任何人做出来的都不是他要的桃花羹…… 花千骨确实如他所想,只要听到是桃花羹就不会拒绝了。这碗羹用的是绝情殿上她亲手种的那棵桃树上的桃花做的,仅凭这点他就已经有把握了不是吗? 桃花……故事始于桃花,展于桃花,却未终于桃花…… 眨了眨眼,她问:“还有吗?我没吃饱。” 白子画眼中闪过诧异,随后就是不加掩饰的欣喜,点头完才想起她看不见,于是说: “你等等,我再去做一碗。”说完消失。 花千骨拉过被子将腿盖住,坐着坐着自己竟也笑了。 * 在长留山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期间白子画时常被摩严和笙箫默叫过去讨论这讨论那,碍着小骨还未伤愈,师弟又多加照顾的份上,他能帮则帮,大多数时候是提提建议给些指导,忙完便头也不回赶回销魂殿。 笙箫默偶尔兴趣来了会倚在门框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白子画喂花千骨喝药吃东西,忙前忙后细心又温柔的样子让他这个同门多年的师弟感慨颇多,直呼都要不认识白子画了。而向来眼尖又心思透彻的他有意将目光放在许多细节上,然后就发现千骨待二师兄有所不同了,态度上的改变最为明显。 这日,白子画一如既往在花千骨睡着后提着食盒去膳堂,笙箫默不知道是真饿还是假饿,竟也搞了个食盒悠哉悠哉跟上去。二人与众多弟子排在一个窗口前,眼看队伍还长得没边,笙箫默眼睛一转起了个话头。 “二师兄,你看你每天来回跑多麻烦啊,何不将千骨也带过来,一起在这儿吃了不正好?想吃什么走几步就能买到,过后还不用洗碗。” 前面的人等不住直接走了,白子画静静上前补上,头也没回。 “她伤还未好,来回走动于恢复不利。” “唉,我看你就是太紧张了,上次广场上坐一天一点事没有。再说了,千骨打两天前就拆完绷带了,除了眼睛未好其他方方面面哪儿还和常人不同?下来吃顿饭而已,不打紧的。” “你也说她眼睛未好,如何能随意走动?” “那不有你吗?随时牵着扶着,还能摔了去啊?这儿的地板又不是你绝情殿那滑不溜秋的沧澜玉。” 白子画没接话,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何尝不知搀着扶着,但小骨近日总想摆脱他自己走动,有次他不过出去放了趟药碗,回来她就摔到床下了,膝盖磕了好大一块淤青。这种情况下,他哪里敢把人带出来? “再说。” 他说完再不吭声,笙箫默探头瞧一眼他的面色,心里有了想法。 傍晚时分,白子画又去买饭了,笙箫默很自觉地坐到凳子上,拿起白子画刚翻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花千骨靠在床头一言不发,好似发呆。 笙箫默看了一会儿,眼睛缓缓瞟过去,轻声喊:“千骨?” “啊?师叔你喊我?” 花千骨一下回神,坐直了看向他的方向,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一直在出神。 笙箫默瞅一眼门口,拖着凳子往床边移了点。 “是这样。师叔觉得啊,你一直在床上躺着不是办法,时间久了还容易腰酸背痛不得劲,也就趁着二师兄不在我才敢说,你自己觉得呢?” “我啊?我差不多,早就想下地走动了,可眼睛看不见,他又不让。” 笙箫默点头,“我理解二师兄,他啊是不想你摔着磕着,你也别生他气,啊?” “我没生气,只是蛮郁闷的。走哪儿他都跟着,我一个好端端四肢健全能站能动的人,结果一天到晚连房间都出不了……” 真是烦死了这样的自己,她但凡还有一点法力也不至于被白子画吃这么死。眼瞅着离开了凡间那座府邸,如今又因伤困在了长留,虽然偶尔有糖宝陪着算不上太无聊,可老待在床上谁受得了啊?本来她就不是一坐一天的老和尚性子,结果白子画这不让那不行,明明摩严一天找他三百遍,怎么就还有这么多时间寸步不离地陪她? 郁闷死了,真的要郁闷死了。 笙箫默偷笑一声,赶紧趁机提建议。 “千骨啊,二师兄担心你的安全不让你走动是真,可你何不换个思维想想?既然直接要求他不让,那不如试个软一点的法子,不然光我自己根本说服不了他。” 眨眨眼,花千骨好奇道:“什么软一点的法子?” 她跟白子画提了许多次了,但他就是不为所动,昨天生气踢了他一脚,结果反倒扯动了自己受伤的膝盖,直呼大名也没用。 这白子画真就是克她的,前世当徒弟怕得要死,如今好不容易理直气壮了,结果又身体不好没有法力,走到哪干个啥都有他。骂骂不走,赶赶不走,打也挨着骂也挨着,天天守财奴一样守在边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油盐不进呢? 真是……无奈又憋屈的折磨。 笙箫默又确认一次门口没人,然后凑到花千骨耳朵边,快速又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花千骨听完脸色有些古怪,“不要?师叔你这……”确定不是馊主意? 笙箫默笑得跟花一样,目的达到,转身坐回原位。 “不不不,要得要得,你回头就那么试试,二师兄绝对高兴,他一高兴你不就能如愿下地走动了吗?没准还能下殿逛一逛呢。” 花千骨嘟囔:“干嘛非要他高兴,我还不乐意呢。” “诶,话不能这么说,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就动动嘴巴说说话就能达到目的了,何乐而不为呢?多划算啊。” 刚要接话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花千骨立马闭嘴靠回床边,笙箫默见她这样也意识到二师兄快到了,赶紧拿起书假装认真看的样子。 这一次,白子画终于带回了花千骨要的醋溜鱼,还有一盘清淡可口的炒竹笋,支桌子的空档,笙箫默跟他说还有事没做完,然后一溜烟地跑了。白子画没管他,专心喂小骨吃饭。 花千骨却一边吃一边想着儒尊刚说的话。 按理说,她不太想这么快给白子画好脸色,毕竟他以前那么死鸭子嘴硬,还总拿师徒身份劝退她,期间大大小小的狠心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当初她死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愿意放弃一切为她殉情,可到死还不愿承认对她的爱又是实打实的。 可另一方面,他又为她做了许多,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让她想恨却无法昧着良心恨下去。 之前总以为是他去的天牢任由霓漫天泼她绝情池水,也以为他当真自那时起就唾弃她厌恶她了,可上次误会解开,她才知前世的自己竟被摩严和霓漫天联手骗到死。当然,也因为这个误会的解开,长久以来压在她心底的一块大石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他明知真相却什么都不说的愤怒。 这些日子下来,她不是没感觉到他有多小心谨慎,自打她复生苏醒的那天他就一直这样,做什么都以她为先,话多了,会笑了,情绪更明显了,耐心温柔得与她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 这种讨好浅显又略显笨拙,却也有那么一点打动她,或许不是他做得有多好,而是她清楚原本的他不是这样的,而现在的他正在为了她一点点变成这样。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于他身上的巨大反差让她觉得神奇、陌生、惊讶,却又有一丝丝隐秘的成就感。 她终究还是成功了不是吗?哪怕用了一生,哪怕豁了性命,可到底还是证明了他爱她。 紫熏浅夏穷尽一生未能得到的人,世人眼中最不可能动情的男人,终归还是被她花千骨追逐到了…… 师徒又如何呢?她前世今生从未否认爱上自己的师父,而今绝情如他,不也丢掉枷锁做着爱她的事吗? 从头到尾,她要的只是一个他。人也好,爱也罢,只要是他。 世人再多嫉恨再多评判再多不服,能改变什么呢? 她就是占了那定海神针,就是从天下人手中夺了他白子画,既然她的爱他不接受,那就试试她的恨。 诚如她死亡前夕说的话,他有胆剐那道疤,就要付出代价!她要这个固执己见,口是心非的男人为曾经所做,后悔莫及! 看他难受看他痛苦她也心痛啊,也心疼啊,但能轻易原谅吗? 不能。 这种快意啊,独她能体会到…… 第63章 奇怪的味道 但与此同时,世间万物都有个度,她固然愤怒,但经历如此长时间,那点对她知而不说的愤怒也都被他不言明的赔礼道歉消解得差不多了。 如今还对他不冷不热,也许是心里那点不爽和固执作祟。 儒尊说让她与白子画说点软话,从而为自己争取下地走动的机会,其实有点可行性,但她总觉得憋屈。 世上说软话的方式多了去了,白子画现在最想要的不就是她再喊他一声师父,给他个好脸色吗?她倒也做得到,但一时半会儿不太想做。 以前伤她伤得利落,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就是不太想让他快快如愿怎么了?他不是那么能那么理智,口口声声他们之间不可能的吗? 俗话说自己做的选择哭着也要接受,她不过重复他当年的做的事,让他也体会体会被心爱之人不待见,被忽视,不被接受是怎样一种心碎绝望的感觉罢了。何错有之?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是他自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一点都不愧疚。 至于软一点…… 再说。 一夜无梦。 * 仙界的天时是凡间的两倍不止,天亮天黑的时辰也不同,花千骨许是白天晚上加起来睡了太久,早起时竟反而觉得疲惫。 落十一不知为了什么事匆匆忙忙飞上殿把白子画叫走了,糖宝顺理成章留下来肩负起照顾骨头的重任。 不过,她的性子与花千骨是差不多的,甚至更为好动调皮,花千骨不过随口抱怨一嘴想出去逛逛,她竟真把白子画走前的交代忘到了九霄云外。 花千骨被糖宝用发绳牵引出来的时候猛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直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这不比整天闷在屋里强? 发绳的另一端被糖宝抱在怀里,她飞得慢,一边引着花千骨往前走一边跟她描绘附近的景色,比如天有多么多么蓝,云有多么多么多,院里都开了什么颜色的花朵,以及儒尊笙箫默的蛐蛐画眉都放在什么地方,诸如此类的简单物什被糖宝一句一句说得滔滔不绝,花千骨抿着笑认认真真听着,忽然觉得黑暗一片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在院前院后逛了大半个时辰。花千骨有些累了,轻轻扯了扯发绳。 “糖宝,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我脚有点疼。” 之前在茅山地宫的时候她的一只脚掌被从上而下整个刺穿了,后面儒尊虽然用了灵药帮她重新生长出血肉,但也叮嘱过要少受力。她方才被糖宝带得实在开心,便没说这茬,这会儿是必须要歇歇了。 糖宝一惊,赶忙找了处亭子,紧张不已地围着她飞上飞下。 “骨头,你疼得厉害不?要是受不了你千万跟我说啊!” 唉,怪她太投入都忘了骨头脚受过伤了,这要是真出个什么问题,她不得愧疚死啊? 要是在这儿的人是尊上,他肯定能留意到这方面状况。哼,讨厌的摩严,自己明明有手有脚能做事却一天到晚总找尊上,没想过骨头还是伤员吗?! 她要咒他一个月吃不到大白菜! 远在贪婪殿的摩严突然打了个喷嚏,笙箫默关心地问:“师兄你没事?” “无碍,鼻子痒而已,继续。” 花千骨弯下腰轻轻揉着脚背,摇头:“没事儿,一点点疼,不打紧。” “呼~那就好,差点吓死我了。” 一想到尊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就心颤颤的。 “糖宝,摩严他们近日在忙些什么?我看儒尊也早出晚归的。” 糖宝有些痒,挠脚底板挠得正起劲。 “他们啊,听十一说是计划喊各派来一趟长留共同商讨血灵的事,长留有尊上和你血灵就被找出来了,但其他仙门有没有事还不知道,就想喊过来都问一问呗。” “不是说现在很多门派都对长留有意见吗?喊得过来?” “不过来也得过来啊,这又不是仙剑大会那种随便你来不来的事,就算为了门派安危也得跑一趟,除非他们想被血灵全灭。身为掌门人,孰轻孰重还得要有的,不然活该他灭门。” “也是,他们再怎么不喜欢长留,总得为小命和门下弟子想想。不过……” 糖宝看过来,“不过什么?” “我觉得到时候那些人来之前得检查一下,万一有些掌门也被侵蚀了,岂不是引火烧身?到时人一多,难保不会有更多人着了血灵的道。” “这点儒尊他们应该也想到了,就看到时候怎么检查,检查力度如何,毕竟来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关键人物,做得太过落人面子。” “如果到时候有些掌门不愿配合还非要进来,岂不是硬拦不了?” “不会,摩严那个性子事事以长留为重,虽然也会做表面功夫,但怎么可能真允许有威胁长留的因素存在?强硬起来别派掌门也打不过,能怎么着?” “也是,到时候儒尊再跟中间一搅和,于情于理得配合下。” 花千骨叹了口气,“唉,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下这个销魂殿啊?整天不是躺床上就是坐椅子上,还好有糖宝你时不时来陪着,不然都要闷发芽了。” 她嘴巴一嘟,像霜打的茄子。 糖宝飞到她脑袋上,贴贴安慰: “骨头你别丧气,要不……我带你下去走走,过会儿就回来,尊上不会发现的。” “可要是他突然回来了呢?我没事儿,但你肯定挨批,到时十一师兄又得心疼了。” 她自己能对白子画呼来喝去,但不想连累糖宝,本来她就怕白子画来着,到时因为她被训了多可怜啊。 糖宝也有些害怕,但骨头妈妈都这样子了,她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挨批就挨批,又掉不了一点肉,而且骨头也会护着她的,尊上知道她是为了骨头好,总不会一怒之下把她扔了杀了。 “没事儿的骨头,我们只是下去走走,几下就回来,没问题的,相信我!” “唔……好,那就一小会儿,咱们走走就回来!” “嗯嗯,走!我来了长留以后灵力见涨,现在可以用法术带你下去了喔!” “嗯,你小心一点啊,别用太多,到时候会身体亏空的。” “放心,来,抓紧绳子,一、二、三……飞喽!” 花千骨满脸笑容地坐在糖宝用灵力结的大泡泡里,两手扒在透明泡泡壁上,看不见但能闻到空气中海风带来的丝丝咸味,还有沁人心脾的花香草木香,比销魂殿上让人晕晕欲睡的沉香药香好多了。 闭上眼猛吸一口空气,她忍不住张开双手,全身心沉浸在风中。 是自由的味道啊!好开心! 糖宝见她这样,卯足劲围着销魂殿飞了一圈,然后轻飘飘落在主岛后方一个偏岛边缘的林子里。 “骨头,我们到了!我观察了一下,那些人都在最前面一带活动,这儿就一个小林子没什么人,咱们可以放放心心玩耍了~” 花千骨动了动耳朵,兴奋地指着右边。 “糖宝,那边是不是有小溪啊?我想坐那儿去玩一会儿,泡个脚。” “啊?” 糖宝赶紧看过去,小溪有是有,旁边景色也不错,但现在这个季节能直接泡脚吗? “骨头你等等啊,我过去看看。” 小溪周围的植被很茂盛,溪里溪外石头旮旯的,她飞上去看一会儿,又下来看了一会儿,感觉还行。水很清,流速也不快,里面就一些不大的石头和光滑的小石板,完全不用担心骨头被硌到,至于水温嘛…… 张大嘴吸了一口饱饱的气,糖宝挥舞着小拳头嘿哈一声,而后猛的一脑袋扎进去。 花千骨半天听不到她的动静,担心地喊:“糖宝,你好了吗?” “好了好了!” 糖宝嗖的一下飞出来,惊喜非常。 “骨头你快来!这水好暖和啊,一点都不冷诶!” 她还以为自己赤膊上阵高低要被冻到,没想到里面居然跟温泉水一样,暖烘烘的别提多舒服了!真是个宝藏溪流! 她决定了,回头要把十一也带过来,让他陪她一起泡泡,还要摘片叶子当船,开开心心地冲浪! 花千骨也很惊喜,“这么好吗?糖宝你快过来带带我!” 她坐下来,手摸索着往下伸,果然暖融融的,要不是知道这是小溪,还以为自己到了温泉呢。 糖宝找了块高出水面一点点的石头仰天躺着,半个身子泡在暖融融的溪水里,头上的触角愉悦地摆啊摆。花千骨则脱了鞋袜坐在溪边的一块光滑大石上,两手撑着下巴,舒服得直眯眼。 唔~什么是养生?这才是养生啊~~ 舒~服~ 过了有一会儿,花千骨把脚收起随便在裙摆上擦了擦,然后穿好鞋袜轻声喊: “糖宝?糖宝你睡着了吗?我们要回去了,再不走儒尊他们该发现了。” “啊?嗷嗷!骨头你等等,我就来!” 正在梦里抱着香香大大的蟠桃大快朵颐的糖宝吓得一翻身差点滚水里去,忙几下几下擦掉嘴角的口水,抖干水珠带着花千骨往林子外走。 花千骨却突然扯了扯牵引的发绳,糖宝立马停住看过来。 “骨头,怎么了?” 不是回去吗?怎么一下停了? 花千骨却耸动鼻子往右边侧了侧身,说:“糖宝,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像菜叶子烂掉的那种味儿,你闻见了吗?” “啊?菜叶子烂掉的味儿,那不就是臭臭的?我闻闻哈。” 飞来飞去闻了好一会儿,除了草木香也没什么嘛,哪来的臭味?莫不是骨头闻错了? “没有啊骨头,我闻了一圈没什么奇怪的。” 花千骨摇摇头,很坚持。 “不对,就是有一股味儿。”她手抬起往右前方指,“在那边。” “那边?那边就是林子深处了,草很深的,骨头你确定没错吗?会不会是什么小动物死了啊,山里的动物都是生于自然归于自然的,过段时间尸体烂完就没味儿了。” “应该不是,我知道动物死后是什么味儿,这个却臭味中带着一丝丝竹叶的清香,还有的我暂时闻不出来。” 她对香味向来敏感,前世还跟着《七绝谱》的讲解专门研究过香,紫薰浅夏那么厉害的人都能输给她,没道理闻不出区区尸臭啊? 除非……制这种香的原料根本不属于已知的所有原料。 花千骨垂眸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贸然过去,万一真有危险就麻烦了,糖宝也说那边草深,她又看不见,一不小心摔倒了而底下又是个斜坡可怎么整? “糖宝,你能观微到那边吗?” “应该可以,我试试。” 糖宝飞到溪流上方,闭上眼凝神聚气想着林子那边,不多会儿水面竟真出现了画面,但除了满地的草和树木外什么都没有,她又将视角转了好多个地方还是找不出什么。 “骨头,那边都是些花草树木,很正常的。” “那有看到什么小动物的尸体吗?” “没,枯枝落叶倒是积了一大堆,有没有可能是叶子堆积过久腐烂了?” “肯定不是,我最近感官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特别敏锐,有时候只要认真听,就算儒尊他们站在殿外说话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血灵也是,稍微闻见味儿我就认出来了,除了这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瞎。” 唉,都十几天了,儒尊起初说伤好了就没问题了,可如今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睛却一点复明的迹象都没有,不会要瞎一年半载? 糖宝飞到她面前晃来晃去,确定了,骨头还是没复明,不然不会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那要怎么办?重新看一次吗?” “不了,你虽然灵力上涨,但也不能随便挥霍,修炼起来会很累的。先回去,白子画估计要忙完了。” 糖宝又看了眼那边,点头,“好。” 一人一虫回到销魂殿捶个腿的功夫,白子画果不其然回来了,三言两语将糖宝打发走,颦眉问: “你下去了?” 花千骨喝茶的动作微顿,心想这人怕不是一直在观微她,然后点头。 “嗯,是我非让糖宝带我下去的,不关她的事。” 白子画什么都没说,靠近过来低下头,过了会儿突然从她垂顺的发丝里拈出一片小小的树叶子。 色微黄,还沾着露水,不是销魂殿的。 “去后山了?” 长留山只有主岛后面那一块有比较大的林子,其他地方人来人往又都是房屋建筑,三圣殿上草木比底下长得好,更不可能种一些容易落叶的树,这发黄的枯叶只可能是在林子里掉的了。 “嗯,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有问题吗?” 白子画扔掉叶子,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水,坐下来声音平和。 “没什么,不过后山那块还是尽量少去,那边和长留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花千骨看过来,眼带疑惑。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第64章 二师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白子画看着她,没隐瞒。 “那边有禁林,寻常弟子不能靠近,一旦误入了再想出来会很麻烦。” 糖宝和小骨应该走得不深,不然…… 花千骨听他一说也想起来了,前世刚入门的时候十一师兄是说过后山禁林不能去来着。不过她目前为止连禁林具体在后山哪个位置都不知道,和糖宝去的那个地方没人看守,应该还没到禁林的范围。 “我们就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待待,泡了会儿脚,多的没做什么。但……有个地方很奇怪。” 白子画一下蹙眉,心悬了起来。 “什么地方?” 不会……小骨真误打误撞进了里面? 心下一紧,正喝茶的花千骨被他突然拉起来,又是抓手腕又是捧脸的上上下下一通检查,好一会儿才停下。 他还是不放心,“你说的奇怪的地方指的哪儿?什么奇怪?” 禁林那个地方太过特殊,若小骨当真无知无觉摸进去了…… 白子画脸色微沉,只盼着没那么巧合才好。 花千骨看不到他的表情,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才说: “就是我泡脚的那条小溪,那附近有种奇怪的味道,糖宝没闻见,但我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烂了,偏偏还带着股竹子的清香,怎么想都矛盾得很。” 这话说完,白子画突然一把握住她的肩,急急问道:“你进去了?!” 花千骨被他巨大的反应惊住,如实道: “没有,我和糖宝不清楚状况没敢过去,怎么了?” 他这么大反应,难道那股味道真的有问题?又或者她不会这么衰,随便泡个脚都能进到禁地里?! 不是! 白子画松了口气,忽而将她打横抱起足尖一点掠出了殿,很快到了后山附近。 一路御风,花千骨额前的几根发丝被吹得翘起来,整个人呆呆的有点懵,偏偏白子画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一落地大步往里走。 没多久,花千骨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小溪潺潺声。 他低头,“你现在试试,还能闻到那股味道吗?” 花千骨鼻翼翕动,点头:“嗯,还是在前面。” 白子画眉目愈沉,将她放下,叮嘱其不要走动,而后快步往那边去。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周围胡乱横亘的树木像长了脚纷纷往两边移动,白子画每走过一处身后的树木又都在瞬间恢复原样,连草的姿势都没变过。 他回头看一眼等在溪边的花千骨,忽然抬手,面前的空气瞬间凝滞,紧接着像镜面一样碎裂开,一道不知用什么石材雕铸的白色拱门出现在面前,自下而上散发着古朴厚重的气息,两边雕刻有古老符文的石柱上还有各色力量缠绕其上。 白子画将手穿过看似透明的门中间,直到触到无形的一层阻挡才慢慢收回来。 他低头看着掌心,上面还残留着唯他可见的封印气息,封印仍在,里面应该是无碍的…… 拂袖关了门,他又走回花千骨身边,发现她背对他蹲在地上,长长的裙摆垂到了溪边上,再往下一点就要打湿了。 弯腰捡起,他轻声问:“小骨,你在做什么?” 花千骨顶着无焦距的双眼抬头,两手高高捧起来。 “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她看不到,摸了半天觉得是比较光滑坚硬的鹅卵石,可又好像大了点,表面居然暖暖的,好神奇。 白子画低头看去,面色有些古怪,伸手取出来一个细看,无奈答: “是蛇蛋。” 小骨好像跟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特别有缘,凡间捡了个喵喵,如今在禁地附近还能捡一窝蛇蛋,这要是没注意让她带回去,是不是隔天就能看到一群嘶嘶嘶的蛇崽子了? 将六七个灰白色的蛇蛋从小骨掌心取走,将人拉起来。 “这些蛇蛋就没必要带回去了,走。” 花千骨扯住他袖子,仰着头问:“为什么不带回去?” 白子画诧异了:“小骨,这孵出来的可是蛇。” 咬不咬人有没有毒先另说,但一群冰凉凉又黏黏糊糊的蛇在桌上地上爬来爬去……恕他无法想象。 花千骨却一脸认真地点头。 “我知道是蛇,但也是营养很高的蛋,带回去给糖宝做她喜欢吃的蛋羹,多好。” “……” 吓他一跳,原来是为了吃……他都已经短短时间在心底想了不下十个打消小骨带一窝蛇蛋回家的理由了……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半个时辰后,笙箫默正襟危坐在桌前,眼神古怪地盯着桌上灰白灰白的几大颗,戳一下,再戳一下。 半晌,摇头一叹:“二师兄,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笙箫默转过头,痛心疾首。 “我说你就算对千骨百依百顺,担心她一个人在屋里太无聊,也实在没必要搞一窝蛇回来当小宠?不渗人吗?居然还打算从蛋孵起!” 也太恐怖了! 他那么爱养小宠的人,也没丧心病狂到养蛇取乐的地步啊,那滑不溜秋冰凉冰凉的,走到哪儿都是嘶嘶嘶的声儿,还有毒牙…… 咦,恐怖恐怖,鸡皮疙瘩掉一地。 “……” 看他一眼,白子画没什么表情地说:“那是做菜的。” 啊嘞!? 做菜! 拿蛇蛋做菜?! 不是,居然吃蛇!还吃蛋! 他一下站起,指着白子画的手都在抖。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就算你是个人,就算万物可吃,可也不能连蛇蛋都不放过? 二师兄,来,你来告诉我,咱长留是缺米缺油还是缺菜啊,你堂堂上仙,当过掌门的七尺男儿,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吃这种胡七八糟的玩意儿? 是千骨不给你饭吃吗?那简单,师弟我给你买!保管饿不着还件件不重样! 咱是修道之人,当以慈悲为怀,不贪口腹之欲,你吞下去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有蛇在肚子里爬来爬去嘶嘶嘶吗?那多恐怖啊! 二师兄啊,我跟你说,你千万……” 他每说一句,白子画的脸就黑一分,最后终是一拂袖将这个越说越离谱的家伙拍飞了。 * 花千骨是在三天后复明的,起初只有模糊的轮廓,后来便渐渐清晰起来,但高兴没多久她就发现异常了。 除了原本的事物,她还能看到更多东西,而有一些……咳咳。 糖宝飞来飞去一脸疑惑,抱住白布条的一端想把它扯下来。 “骨头你干嘛在眼睛上蒙个白布条啊?好不容易能看见了这多麻烦,还看不清东西,赶紧取下来,小心摔了。” 花千骨却紧紧捏住系带的地方,脑袋快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糖宝你别扯了,这样挺好!我就喜欢蒙一蒙!” “什么啊?骨头你是不是瞎久了傻了?怎么能喜欢在眼睛上蒙东西呢?赶紧的,取了。” 妨碍视线又麻烦,摔倒磕到可怎么办?尊上还没回来不知道骨头突然复明的事,但她得负上责啊,说什么也不能由着骨头乱来。 花千骨那个急啊,脸蛋红红完全是方才给羞的,可原因又让她难以启齿,只好软软撒娇恳求: “好糖宝,你就让我这样~我真的很需要这根布条来蒙眼睛,不然会疯的!” “那你说,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 骨头的眼睛那么好看,遮起来多浪费啊,还容易被人误解成瞎子,一不留神看不清还容易受伤,这布条根本就碍事! “我……” 花千骨张来张去不知道怎么说,哀嚎一声把脑袋藏进被子里,脖子根都红了。 “罢了罢了我告诉你!我能透视,不蒙眼睛会非礼勿视!” “什么!!!!” 糖宝的尖叫声几乎要冲破屋顶,忽然一把环住自己的胸,防狼一样躲出十米远。 “骨头你怎么不早说啊?我我我,我都被你看光了!” 呜呜呜,她没清白了!十一啊,我对不起你啊! 花千骨耳朵一支棱,钻出来十分无语又鄙视地看她: “什么叫我把你看光了?你一条虫子有清白吗?” 要胸没胸,要腰没腰,要屁股没屁股,她能看个啥?撑死看一幅活的青菜虫内脏图好? 糖宝羞愤欲死。 “可你看我了,那就是看光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你不早说!” “什么啊?你没给机会好不好?嗡嗡嗡一直在我面前飞来飞去,还不让我蒙眼睛,我看完了想说都来不及了。” “哼!反正你把我看光了!流氓骨头!” 花千骨惊呆了,反手指着自己:“我,流氓?糖宝你认真的吗?” “你就是流氓!怪骨头臭骨头流氓骨头!” “还骂啊……”花千骨点点头,笑了,撸起袖子就扑过来。 “好嘛,既然说我流氓,那我就流氓给你看!糖宝你惨了!” 糖宝吓得从空中跌下来,惨叫一声,拔腿就跑。 “啊啊啊啊!色骨头你别过来!不准看我!落十一!救命啊!” 花千骨笑得不行,追着她屋前屋后跑,趣味上头,极其恶劣。 “哎哟哟,还救命啊?你喊啊,喊他也没用,今儿我要把你扒光光~” “呜呜呜呜!你变态!尊上啊!骨头变成变态了!” “哈哈哈哈哈!糖宝你别跑啊,让妈妈我疼爱你!” “呜哇哇哇!别过来啊!” …… 第65章 必须要给眼睛蒙条布带 今日,白子画回来的时间尤其晚,一落地看到房间还亮着,小骨坐在窗边,模糊的轮廓投射在淡色的琉璃窗面上,看身形应该是一手撑着头。 他笑了下,快步进门,却在抬头间愣住。 “小骨?” 半天未见,她怎么在眼睛上蒙了个白布条? 正神游天外的花千骨被声音一惊,一转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且正在靠近,立马紧张地跳下软塌站到桌子后面,指着他大喊: “你就站在那儿,别过来!” 白子画依言停住,却不懂她怎么反应这么大,目光落到那没有加持仙法显然只是普通布条的白布条上,小心地问: “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你又闻见什么了?” 如今的小骨嗅觉异常灵敏,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今日跑动得勤,以至于身上沾了她不喜欢的味道。可他进门前明明用了清洁咒,没道理还有别的味儿啊。 花千骨耳朵红红的,透过布条能隐约看到他穿的白衣和高大的身形轮廓,虽然说她蒙了布条,可只是普通布条罢了,万一他靠得太近,她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 为了保险,还是保持距离好,嗯对,保持距离。 “没什么不对,但不要随便靠近我就是了,我们之间”她低头看了一圈,最后指着桌面说: “就拿这张桌子为例,你得跟我隔三个桌面的距离,一寸都不能少!” 三个桌面的距离……白子画目光落到那有一人身高长的大木桌上,完全不知说什么好。 “小骨,你现在看不见,我跟你隔那么远,怎么照顾你?” 花千骨摇头,手绕到脑后又检查了下布条的系带扎得稳不稳,然后才说: “不,我一早醒来就能看见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总之不要离我太近。” 太近了看到些不该看的,她真的会羞愤撞墙好? “能看见了?” 白子画瞬间欣喜,下意识迈步,却被眼尖的花千骨立马制止。 “你别过来!一步都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在眼睛上蒙布条吗?” 明明复明了,是好事才对,小骨却弄个白布条遮在眼睛上,是不想看见他还是仍有些不适和畏光? 他想过去检查下,奈何花千骨盯得紧,半步不让,想了想说: “我,我担心看见不该看的,所以你离我远点,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有过激举动。” 今天早上糖宝还没来之前,儒尊照常给她检查眼睛,结果她一睁眼……呃,当时一声尖叫把儒尊吓得手都抖了。 阿弥陀佛,她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看光小师叔的上半身的,要怪就怪这双眼睛,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只要一睁开一看清东西就立马深入到内层,闭眼睛都来不及啊呜呜。 所以,坚决不能摘了布条看白子画,不然…… 昔年看见他的一个裸背就美成那样,她还没出息地狂喷鼻血了,这要现在把人整体看光光,她花千骨今儿干脆血槽亏空别要脸了。 无法想象,根本不敢想象! 白子画颦眉,目露疑惑,“看见不该看的?” 低头看眼自己,衣服整整齐齐,也不曾有丝毫破损,小骨如何能看到不该看的?而且当初在梦里,她都已经…… 挑了下眉,他忽然淡定了,在花千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瞬移到她的面前,一下解了她遮眼的布。 那双眼睛一如失明前那样璀璨剔透,眼睑下垂眼尾上挑,长长睫毛浓密卷翘,轮廓优美,漆黑发亮的瞳孔像是包容了整片星空的黑色水晶,瞪人的时候往往有点像娇憨的狐狸眸,不过现在嘛,里面染着慌乱,还有羞恼。 “你干什么解我的布条啊?!” 花千骨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怔愣一秒立马捂着眼睛转头,根本不看他。 还好还好,刚刚抬着头只看到了他的脸,呼~ 白子画还以为她的眼睛怎么了,可方才观察过去也没什么异常的,于是更不解花千骨的行为了。看她背对他的样子,他下意识不喜,想也没想两手握住她的手腕稍稍使力将其拉开。 花千骨挣扎,紧紧闭着眼。 “啊!松开,你别碰我!我不要看你!” “不行。” 最终,花千骨还是没扭过他的力气,但就是固执地仰着头,说什么也不将视线往他的脖子以下移一分,要么就干脆拿后脑勺对他。 白子画叹了口气,抬手将人转过来面对他,而后仔仔细细看她的眼睛,确定真的复明了,也没什么问题。 “你的眼睛没事,用不着蒙布条,再说了,好好的能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总用布条闷着对眼睛不好,别系了。” 他说完手指一动,长长的白布条瞬间被抛到一边的架子上。 花千骨想过去拿,被动也不动的白子画结结实实挡住,她又不能低头,只好手脚并用使劲推他。 “你让开!把布条还给我!” “我说了,你眼睛刚好,用布条闷着不卫生。” “要你管!让开,我要拿布条!” 白子画表情淡淡,还是那句话:“不行。” 花千骨气笑了,脖子仰得酸疼,又不敢低下来,他又拦着她寸步不让,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要不然没有布条,她总不能睡之前一直闭着眼睛或者仰着脑袋,那样都太累了。 至于要他走,呵,拿剑架脖子上都不定有用? 她仰着头,咬牙最后问他一次:“你让不让?” 目光落到她精致娇艳的脸庞上,他眸中有柔色化开,摇头: “不让。” 小骨的眼睛刚刚好,她生气也好,但他无论如何不能任由她系着个厚厚闷闷的布条把自己弄感染,不然又得难受了。 花千骨怒瞪他一会儿,下定决心后脚尖一踮,两手猝不及防搂上他的脖子,又快又准地亲了上去。 四唇相接,白子画脑中有根弦断了,瞳孔中倒映的全是她近在咫尺的脸庞…… 花千骨趁他震惊得没了反应,赶忙松开手哒哒哒跑过去将布条拿回来,而后跳上床死死抱在怀里,就不信他还能把被子掀了,厚着脸皮在她怀里抢。 白子画许久才回过神来,无意识舔了下唇,好一会儿后抬手变出一条手臂长不知用什么做的带仙力的白绫,弯腰放到她的枕头边。 “一定要戴的话用这个,我去隔壁休息,有事叫我。” 说完静静离去。 直到听见关门声,花千骨才从被子里探出头,犹豫了一下转头拿起枕边的白绫,布料特别柔软,摸着手感极好。 看来看去不认识,“应该不是凡物……” 刚不是还态度坚决地不让她系带子? 看来儒尊说得确实不错,稍微哄一哄,她的要求他就能全答应。 唉,都是男人的共性。任他白子画再冷静自持,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个男人,既是男人,怎么能禁得起心爱之人的撒娇讨好和诱惑呢? 目前来看,这招还挺好用~ 却不知她灵动窃笑的模样已全部落入了隔壁人的眼里,他盘腿坐在床沿上,面前悬浮着一面大大的水镜,里面全是她。 一墙之隔,他却深知自己再不能借着照顾生病的她的理由彻夜待在那边了,只得像现在这样偷偷的观微。 看得沉迷,他忍不住抬手轻抚上镜中她姣好的面庞,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那柔软甜蜜的触感…… 第66章 柳云鸢,萧逸闲 当花千骨眼睛蒙着一条白绫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笙箫默围着她转一圈,好奇不已。 “千骨啊,你这是什么情况?眼睛不是好了吗,怎么又覆上一条白绫?” 遮光吗? 花千骨看到他就忍不住耳根子发热,虽然昨早不小心冒犯了小师叔,但她到最后也没说她眼睛能穿透衣服看到更多东西的事,只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他一走就立马满屋子找遮眼的布条了。 不过小师叔还是不知道为好,不然真把人吓到了,以后没法直面她了可怎么办?不妥不妥,人活一世总有生病的一天,小师叔还是很值得被爱护心灵的。 她要做一个善者,认认真真保护小师叔纯洁的小心灵。 微微一笑,她答:“眼睛刚好还不太能适应较强的光线,就蒙上了。” “原来如此,你要是需要的话我那儿有这方面的药,你用上两次就不畏光了,这白绫束着怪麻烦的。” “谢谢师叔关心,我就蒙几天,适应完就取下来。” 心里则暗戳戳想:几天,十几天,还是几十天都我自己说了算,总之坚决不乱看就是,麻烦就麻烦。 笙箫默点头,跟白子画说:“二师兄,既然千骨能视物了,你今天起就带她下殿去吃饭,来回跑多麻烦啊,走一走还能锻炼身体,也省得把千骨闷坏了。” 花千骨眼睛一亮,立马点头。 “这个主意好啊,我现在都没事儿了,真不用你带饭上来。” 关键,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还让他一勺一勺地喂饭吃,别扭不说,万一距离太近一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她真的囧死。 白子画看一眼她,放下书。 “也行,是该走动走动了。” 笙箫默微微惊讶。好家伙,自己上次跟着跑一趟膳堂好说歹说二师兄都不同意,如今千骨不过随便说了一嘴他就松口了,至于这么双标吗? 他瞅瞅认真喂鹦鹉的花千骨,又看看目光一刻不离系在她身上的白子画,摇着头走了。 见儒尊终于离开,花千骨悄悄把白绫拉开一条缝给眼睛通通风,然后头也不回地说: “你干嘛总跟着我?底下没忙了的吗?” 他摇头,“本就只是帮忙,尽力即可,做多做少,何时去做没那么多规定。” 以往当掌门的时候每天忙得早出晚归,如今没那么重的担子了,多的是时间陪她,虽然小骨并不乐意他一直在。 花千骨瞥他一眼,见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也懒得赶了,弯腰又抓起一捧鸟食咯咯咯地逗着鹦鹉吃掉,拍拍手往外走。 不用整天闷在屋里的感觉就是好啊,空气清新,景色优美,想去哪去哪儿,没人管她跑还是跳,也不用担心视力不便摔到,真是久违的舒坦。 白子画看着她走下台阶到亭子里坐下,看样子是打算吹吹风赏赏景了,垂眸想了一会儿,他走过去。 “小骨,你想修炼吗?” 一开始她身体不好,还要每天喝药调养,可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觉得,时机到了。 花千骨唰一下转头,竟一时忘了拉下被掀起的白绫,眼神隐隐发亮。 “我能修炼了?” 天知道没有法力她吃了多少亏,假如能修炼,哪怕只是从零开始那也好过纯纯的凡人啊!到时她重新学会御剑什么的,就不用去哪儿都被他抱着牵着了,也能少些被动。 白子画点头,“嗯,可以了,你如果愿意,明天就能开始。” 花千骨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你想亲自教我?” 前世她的修炼都是得他指导的,虽然效果很不错,但那时候他们是上慈下孝的师徒,他是师她是徒,没那么多恩恩怨怨,可如今不一样了。该不会……到了现在他还想亲自教她? 要是那样的话,就……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白子画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意思,眸光微动,注视着她轻轻落下两字: “看你。” 如果她还愿意,他自然是想亲自来的,不仅仅能靠近她,更关键的是唯有她踏上仙途,修成仙身,才能更久更好地活下去,否则他漫无边际的生命要如何继续呢…… 看她?她能有什么主意? 理智上,她不想他继续插手她的修炼和任何事情,可情感上又好像挺喜欢那样的,到底是她用尽一生爱过的人,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想不关注就不关注呢?一开始理智还能压倒性克制感情,可现今…… 她重新拉上覆眼的白绫,平平淡淡说:“那就明天。” 说完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回屋补眠了。 唉,冬天使人困倦,春初更让人懒惰,这午觉一顿不睡是不行了。 白子画久久站在凉亭里,回神后迫不及待转身望向女孩住的屋子,眼中微光闪烁,璀璨宛若九天上的星河…… 快傍晚的时候,花千骨如愿下殿了,一进膳房直接被里里外外拥挤如潮的人群吓到,正是晚饭时间,每个窗口前面都排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说有笑,呼吸间全是勾人的菜香味。 白子画悄悄伸手隔开周围推搡的弟子,护着她一路进到最里面的区域,那里人更多,但菜式也相应的更丰富、更美味,手慢一步就没得吃了。 花千骨踮起脚尖四下看了看,眼睛唰的一亮,提着裙摆就往最左边窗口跑。 白子画见她这么欢脱的样子,嘴角微勾跟上去,近了才发现卖的是小肉丸子。 是了,小骨确实挺喜欢吃丸子,很久以前还因为几碟丸子跟一帮凡人打了架…… 想起往事,他的眉眼不自觉变得松缓温柔,花千骨转头看他也排在这儿,轻轻皱了下眉。 “你怎么也跟我排一个队?别的窗口不香吗?” 又不吃荤菜,跟她一起两个人买一道肉丸子有那么开心? 白子画道:“本就是陪你来,排在哪儿都一样。” 他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来这种油烟重又拥挤得不像话的地方的,更遑论为了一点吃食排这么久的队。 花千骨转过身,决定不再管他,反正这个人每天都是这样的。 香喷喷的丸子终于被她排到,但周围人太多了,她端着盘子每走一步都得防止有人撞过来,走得相当艰难,等出去估摸连坐的地儿都没了。 正想把盘子再端高点,白子画忽然说了句“我来”然后左手接过盘子右手牵起她,硬是仗着身高优势在人流中通行无阻。 盘子被他单手端到眉骨高的位置,又有无形的真气隔开他与旁人,就算有人挤过来也撞不到他。 花千骨心跳得有些快,抬头隔着白绫依稀能看清他高大身形和如雪白衣,手上冰冰凉凉一扫一扫的是他垂荡过来的发丝,而从不喜这种地方的他就站在这满室喧哗中,一步一步保护着她走…… 找到座位后,花千骨又去别的窗口排了一道素菜,一道半荤半素菜,拍拍手正要坐下,一只大手轻轻扫过,桌椅瞬间光洁如新。 啊这,还真是千年如一日的洁癖…… 抽了筷子正要用,又被拿走了,还回来的是一双不知从哪儿变出的细细长长白玉筷,精致得她都不忍下手了。 “这儿的筷子不干净,用这个。” 他说完,连吃饭的碗都变了模样。 花千骨将白绫拉起一点悄悄看向别桌,还好没人注意到。 坐直身,她捏着筷子动来动去纠结半晌。 白子画见她不动,疑惑:“怎么?太滑了?” 花千骨干巴巴答:“不是,舍不得。” 这么精美好看的筷子拿来吃饭……就有点暴殄天物啊,想象着干干净净的玉被油污染得乱七八糟,她就觉得糟蹋。 他笑了下,“筷子而已,本就是拿来用的。” 长留盛产玉石,下到地板小路,上到房屋建筑,八成以上都是玉做的,这筷子也不能避免,他方才随意从墟鼎取了双,但不曾想把绝情殿的拿出来了。他素有洁癖,从前又时常因身份问题往来何处,便习惯性自备餐具带在身上,总有用上的时候。 花千骨取了白绫,喝一口汤,再无顾虑地开吃,味道意料之中的好。丸子入口爆浆多汁,肉香四溢,肉质弹滑,简直要好吃到心坎里去了啊~ 她享受地吃着,美眸快乐地眯起。 白子画一手端碗,一手握筷,静静吃着碟子里的素菜,身姿端正,斯文优雅,哪怕长相平凡还是惹了一堆人争相侧目。 花千骨吃着吃着眼角余光看见有人走了过来,没几秒头顶就响起一道温温柔柔,含羞带怯的女音,周围人饭也不吃了,集体围观吃瓜。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我和师弟第一次来膳堂吃饭,周围没空位了,请问可以坐在这儿吗?” 白子画表情淡淡,眼睫毛都没动。 “不能。” “噗咳咳咳,抱歉,咳咳咳,我,咳,呛住了。”花千骨偏头捂着嘴,边咳边苍白地解释。 女子原就因白子画过于直白的拒绝愣住,如今又见花千骨这样,笑容不由僵住,脸色变红变白,周围人掩着声的的喷笑更是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捏着筷子的手都紧了。 花千骨也想礼貌一点的,但实在忍不住好?她从知道来人是个女的后就明白对方图什么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她当初就是一(见)见(色)钟(起)情(意)才喜欢上的白子画嘛,六界喜欢他的雌性生物多了去了,再来一个为他皮囊所惑的也正常。 不过,他要不要这么直白啊,以前没机会看他拒绝别人,如今看到了,却想不到竟然这么直!对方好歹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诶。 不过,她心里的那份窃喜是怎么回事?好像还有点,咳咳,得意。 她掩着唇,秉持着绝不抬头乱看的原则默默舀了两勺汤喝着,耳朵则悄咪咪支楞起来,十分好奇这个师妹是打算知难而退呢还是越挫越勇。 柳云鸢努力维持面上的笑容,调整一下心绪接着说: “那我们在旁边等一下,待二位吃完我们再坐也不迟。” 白子画没理她,还是保持开始那样子静静吃自己的,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等着看这位少年天才的师姐如何刚柔并济拿下这冰冰冷冷的男人。 柳云鸢身后站着的萧逸闲今年刚三十七岁,因修炼小成一直保持二十三的青年模样,他和师姐不同,目光一直放在低着头认真吃饭的花千骨身上。在他们的眼里,花千骨是一个系着双马尾,年纪不大的娇娇小师妹,因为看过来的人太多,所以总不好意思抬头。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感觉这小丫头挺有趣。说她认真吃饭,她又时不时偷瞥旁边两眼,说她看好戏呢又动作不明显,总之古灵精怪的。 他看眼旁边二十六七模样,坐得一本正经的白子画,下意识当二人和他与师姐一样,都是一个师父门下的师兄妹,不由得唇角勾起, 花千骨自然不晓得自己被人注意到了,一碗米饭吃完喝了两口汤,轻轻把筷子放下。 “我吃完了。” 早就没吃的白子画嗯了声,起身:“走。” 覆上白绫,花千骨手伸出,自然而然落入另一只大掌中被他牵着往外走,萧逸闲皱了下眉,一步上前,眸中带着怜惜。 “敢问师妹师从哪个长老?我叫萧逸闲,她是我师姐柳云鸢,我们都是礼乐阁三长老千机变的徒弟,今日觉得有缘,回头我抽空去看你可好?” 这么娇娇软软的师妹,长得果然也是可可爱爱的,只是可惜了这双眼睛…… 不过他萧逸闲向来不是肤浅之人,这丫头里里外外太符合他对道侣的要求了,来长留这么多年愣是没遇见气质如她这般的,实在心动。至于眼睛,他相信只要肯费心思,总能有办法的,凡人瞎了没办法,但仙人不一样啊。 “啊?” 花千骨愣住,感觉握自己手的那只大掌一下抓紧了,紧接着被人轻轻一拽靠进了他的怀里。 白子画气息很冷,看一眼呆若木鸡的萧逸闲,冷冷道: “她没空。” 柳云鸢愣愣看见二人远去的背影,万万没想到那个从头到尾头都没抬过的闷葫芦女人居然是这个冷面男人的道侣,她还以为…… 不是,她长得不差实力也不差,怎就比不上一个眼盲之人?还是说,那男的和瞎女待久了心也跟着瞎了? 来长留这么多年,追她的人向来不少,可都没有她看得上的,相较于这些莽莽撞撞又活力四射的小年轻,她更喜欢成熟稳重又不会太张扬的男人,而这个她一眼过去眼神为之一亮的,恰好就符合。 真是可惜了。 也罢也罢,她柳云鸢如此优秀,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必自降身份跟一个瞎子争抢?况且抢夺有妇之夫的行为本就让人不齿,她可不想变成他人口中不要脸皮又贱骨头的小三。 再有,那男的冷得吓人,还惜字如金,跟那种男的在一起她的生活怕也枯燥无味? 转头看迟迟未回神的师弟,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听师姐的,伤心一下就好了,别太沉进去。那男的强势得很,女的又是个瞎子,没什么好可惜的,回头师姐再帮你物色一个,长留这么多女修总有一两个合你眼缘的?” 萧逸闲怔怔看着已经空了的拐角,坐下吃饭,什么都没说。 第67章 妒火汹涌 回到销魂殿,白子画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花千骨掰了又拉,拉了又扯,愣是摆脱不了他的钳制。 正要冷下脸,忽听白子画道:“膳堂人太多,往后还是我带饭回来,你安心修炼即可。” 花千骨立马反对,“不行!我都已经养好伤了,凭什么不能下去?你说帮我带就帮我带,我有同意吗?!” “你没法力,怎么下殿?” “就非要有法力才能下殿?没有你我不能让别人帮忙啊?” 他看着她,冷道:“不能。” “谁说的?” “我说的。” 她恼了,“白子画!” 这一世的她一旦大声喊他全名,那就是不乐意甚至生气的意思了,白子画深知她不会同意,但还是寸步不让。 “我说了不能下去就是不能下去,想吃什么与我说,我都会带回来。” 说完越过她,径直往屋里走。 花千骨追赶上去,背对门扉两手抬起,挡在他前面仰头对峙。 “你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就是要下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她好不容易伤好了能活动了,他居然想不问她的意见阻拦她下殿,谁给他的权利这么做?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师父吗? 她偏不做唯唯诺诺的徒弟! 白子画低头看她,光线较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外加蒙着白绫,只能感觉到他气息貌似有点不对,有渐渐躁动起来的趋势。 她皱了皱眉,能感觉到来自他的压迫越来越强了,和当年绝情殿上的他是那么像,冷得像冰雕。 他因为什么躁动?那个叫萧逸闲的弟子吗?可她又没和对方发生什么,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他生的哪门子气? 花千骨心里吐槽二三,觉得不能任他再这么心情败坏下去了,不然直面他的她迟早要被他片刻不停往外冒的冷气冻死。 “今天白天当着儒尊的面,是你自己亲口答应让我下殿吃饭的,难不成才过了半天就想反悔?我才吃一顿饭,中间发生什么你也在那儿,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别想将问题全推给我。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哪怕你现在摆架子命令我也没用!” 白子画吸一口气,手放在她的肩上将人往旁边拉。 “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说,让开。” 花千骨倔强地仰着头,哪怕被推开也还是怒气汹汹说:“我不会同意的!” 话落大踏步往隔壁走,一脚踢在门上。 “什么嘛!吃个饭还吃出脾气来了,我还没怪他招蜂引蝶呢。还想禁我的足?哼,门都没有!” 她扯下白绫推开门进去,猛灌一杯子水,突然一阵强风吹得屋门咯吱作响,她过去关门,却怎么也合不上,一抬头白子画居然站在外面,薄唇紧抿,眸色暗沉,剑眉深锁,一只手正紧紧扣着右边门。 难怪她怎么使力也关不上…… 花千骨皱紧了眉,一如既往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你干什么?我说了不同意你的话,还想理论不成?” 方才是谁说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来着,翻脸比翻书还快呢?她才没功夫与他掰扯。 白子画只盯着她,半天不语,极是沉默。却没想到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远方一道闪电突然划过漆黑夜空,倾盆大雨泼洒而下。 花千骨吓了一跳,下一秒屋门砰一声紧紧合上,大力传来,毫无准备的她后背一疼,就被人抵在门板上吻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开始挣扎,却被怒火中烧的男人死死压制,柔软的唇被另一张唇使劲碾转,摩擦,强势侵占,眼前冷香萦绕,世界一片银白。 白子画哪里管她此刻心里有多少惊涛骇浪,只是霸道而狂乱地吻,动作一点都温柔,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 她是他的徒弟,是他的爱人,他历经两百多年费尽心机复活她,她怨他,怪他,恨他,都可以,那是他活该。这么久以来,他努力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承受她的各种冷嘲热讽,不理不睬,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他该的,小骨没有错,怨他怪她想逃离他都没错。 可他不允许。 她走了他怎么办?这漫长没有尽头的生命是她亲赐给他的,从前没有办法,如今她回来了,他还要一个人守着没有她的世界吗?不能啊,怎么也不能啊…… 他的余生,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她了,他绝不允许她再抛下他,一点一丝,都不允许。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这么久以来每日面对她,不敢过多接近,不敢引起她一丝一点的反感,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如今还要眼睁睁看她被别的男人觊觎! 是,她什么都没做,连话都没跟那个人说,可他就是气!就是气她不在意! 别的女人接近他,她只觉得好笑,只是同旁人一样看热闹! 为什么死了东方彧卿,沉睡了杀阡陌,不见了墨冰仙和竹染,她身边男人还是一个又一个!还是引得一个又一个男人趋之若鹜! 他在这儿,她哪怕做个样子也好啊,哪怕骗骗他他不是那么可有可无也好啊…… 可她做了什么? 毫不在意,全无所谓,不懂他气的是什么,甚至字字句句与他杠! 没心没肺如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生气,因为无法不生气! 白子画此时不依不饶,惩罚般地捏住她的下巴,吻得更深更急促。他的整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将她狠狠钉在门板上。 “唔唔!嗯……” 花千骨只感觉到自己柔软的胸口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他暖炉般温热的皮肤仿佛烫伤了自己的心脏,快要不能呼吸了。 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好在门上无助地乱抓着。指甲在木头上抓出了声音,她又只好收起手,扯住身前人的衣襟。 门外忽然传来笙箫默的声音: “千骨,二师兄在你屋里吗?我有点事找他,你听见了答应我一声!” 是儒尊?! 花千骨慌得要死,唰一下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推他,却反被钳制住,他咬住她的下唇迫使她微张嘴,唇舌优雅却势不可挡地入侵,火热的存在和温度让她像被一团火烧着,浑身上下都热得想死。 门外有人……只要意识到这点,花千骨头脑一片晕眩,极度的亲密让她无所适从,神智在这火热的吻中开始混乱,力气也快被抽去。 渐渐的,亲吻由凶悍变得温柔,当她无意识泄出的娇媚嘤咛传入耳中时,白子画觉得眼前一切刹那间蒙上了浓浓桃红色,情不自禁抱紧她,纠缠的唇齿中喃喃一声:“小骨……” 轻纱外衣在挣扎间脱落,露出她雪白圆润的肩头,白子画不可抑制地低下头,在那雪白娇嫩的颈上肩上依次吻过,轻咬慢舐留下一个个痕迹。 笙箫默久等不到回应,看看隔壁又看看面前的屋子,嘟囔一声:“难道都已经睡了?”而后摇摇头离去。 花千骨一忍再忍,待门外那人走后,终于不小心泄出一声鼻音,听起来仿佛是在哭泣。 膝盖好软,几乎站不住了…她身子向下一滑,白子画一把搂着她的腰,稳住了她。 低头一看,她脸色绯红,眸中含着秋水,雾蒙蒙的,诱惑之极,衣服也松松垮垮春光大露,这种模样简直要让人发疯。 两个人呼吸不稳,以奇怪又亲密的姿势僵持着。花千骨浑身无力,柔若无骨的小手撑在他胸膛上,抬头看到他下巴的线条格外坚硬。 为什么……明明是他在对自己发脾气,可她却反而觉得,受到委屈的人是他呢? 她身上的幽香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情动不已的白子画喉结滚动了一下,想放开她又舍不得,不禁低头轻吻那细白的耳垂。 一缕垂下来的头发蜿蜿蜒蜒地落在她的锁骨和胸前,然后向下延伸到暖昧的曲线上白子画觉得那缕头发格外令人烦恼。 从刚才起就产生的欲念,并没有因为此刻情绪的缓和而有所减少,反而隐隐躁动不安了起来。自从她复生后,他对她那种日渐加深的渴望,越来越让他无所适从。 以前他觉得自己可以轻易控制,不向这个方面过多地遐想。但是如今……只是简单的亲吻和拥抱,已经无法令他满足了。 过往他听说仙界无数情与爱的故事,知道有多少人为此铸成大错。那时他是不屑的,是清高的,是自以为是的。只道是那些人修为不够,作为修仙之人不思悟道,竟被凡人的七情六欲所迷。可是如今……他自己却是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一个女子,尤其是心爱的女子,有多么让人着迷……曾经的他根本不懂。 没有疯狂地爱过,谁有资格说自己看透尘世? 如今种种却像是对他自负的报应,饱受相思之苦,饱经生死别离,饱尝爱而不得。 他曾不屑别人的举棋不定,如今自己却患得患失。他曾不懂别人狭隘善妒,如今自己却为了一个无心之举大发脾气。他曾不解别人风情,如今,只是抱小骨在怀里,他却觉得自己要运用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压抑自己想要占有她的念想了。 何其可笑何其可叹,更加可笑可叹的是,爱恋之心明明就是一个劫数,可他为何却那么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呢? 白子画烦躁地闭了闭眼,一把将她横抱起,走进屋放在床上。 花千骨如今已经恢复健康,早就不像受伤眼盲时那样需要靠他抱着才能移动了,可他却反而抱习惯了。 他单膝跪地蹲在床前,仰头抬手,想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却被花千骨啪一下打开。 她的声音还有着猫儿一样娇娇的鼻音,红唇微肿,也不管有没有白绫了。 “不是那么强势吗?干嘛现在假惺惺安慰我!” 刚刚亲她亲得那么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现在这样子算什么! 白子画张了张唇,默然无声,知道自己不占理,可实在……,主要是她对他混不在意的态度让他气得抓狂。 对上她红通通泫然欲泣的眼睛,忽然起身坐到旁边去,在花千骨的挣扎中将人牢牢从后抱住,声音低沉。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可……实在没忍住。” 她死前说的那句“若有来生,再也不要爱上他”一直是他多年来摆脱不掉的梦魇,在这种情况下,她对他的一点点不在意和漠视都会被不受控制地无限放大,更何况被人当着面搭讪小骨…… 知道她不过是不能抬头不能乱看,可他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也是男人,怎么会看不懂萧逸闲目光里代表的是什么? 好讨厌自己此刻的怒火,那让他毫无理性。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低声喃喃自语,心里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怪她,所以才格外无力。每一次生气到了最后,总是变成他在气自己。 花千骨原还在挣扎,可当听见他说出“对不起”三字的时候她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这个男人……他那么高傲的啊,从来不会与人低头,可原来……也会说对不起,会跟人道歉的么…… 她停止挣扎,一动不动任他抱着,半晌低低开口:“你明知我什么都没做……” 是,是什么都没做,可仅仅知道有人觊觎她想与他抢她,他就无法不在意,无法什么都不做……都说嫉妒让人面目全非,他原来也无可避免。 他们就这样以抱着的姿势在床边坐了许久,花千骨脑中思绪纷繁,忽然开口道:“明天……我还是要下殿,以后都要。” 她不可能让他束缚她正常的自由,顶多为她自己也为他,少与人接触就是了。 他没吭声,半晌,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声好。 她知道,这已是他难得的妥协,也是对刚刚强迫她的愧意…… 侧转过身看他, 她看了好久,忽然仰起天鹅一样细长白净的脖子,唇轻轻覆上他的,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明天开始,教我修炼……” 他短暂怔愣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拉开距离扣紧她的后颈,语气有着试探意味,却难掩激动: “小骨,你……” 是他想的那样吗?小骨她…… 花千骨看着他这幅呆呆仿佛被震住的模样,嘴角勾起,不说话也不点头,直接吻。 美色迷人眼啊,今儿她要便宜占个够! 但白子画的便宜显然不是那么好占的,天旋地转间被推入衾被,下巴倏然被人捏住,然后便是他放肆凶猛的吻,压着她活像是要将她吃了…… 第68章 后山禁林 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花千骨仍躺在被窝里,糖宝被落十一带着上了销魂殿,一落地就欢欢喜喜直奔她睡的房间。 “骨头!我来找你啦!” “啪叽”一下,她撞到一道透明结界上,晕晕乎乎滑了下来。 “糖宝!” 落十一心疼得不行,抱起来好生吹了吹,糖宝这才满头小星星地晃悠悠站起,却一叉腰一本正经瞪着向落十一。 “落十一,我现在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我要你打破这结界,营救骨头!” “打破……结,结界?” 嘴角一抽,他果断摇头,甚至抱着糖宝嗖一下退了五米远,生生从廊下退到了阶梯下面,满脸都写着拒绝。 “糖宝,别的任务我义不容辞!但眼前这个,呃,还是算了。”尊上的结界那可不是敢随便破的,再说了他也破不开啊。 糖宝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坐在亭子里的笙箫默,可怜兮兮地鞠躬拜托: “儒尊,您行行好,帮忙开下结界好不~” 笙箫默微笑摇头:“不行喔。”他也等了一早上了,但那扇门是从头到尾连一条缝都没开过啊,至于那结界……二师兄的杰作,整个长留没人整得开。他还是对自己有清楚认知的,所以,顺其自然。 落十一也劝她:“糖宝,咱们再等等,也许千骨还没睡醒,过会儿她就出来了。” “唔,好。” 两人一虫一块儿坐在亭子里,笙箫默等得无聊了,轻轻打了个响指,头发乱糟糟的火夕瞬间从天而降。 笙箫默瞧着他这样子八成是刚起床,不过也是,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早起了,太阳就该打西边出来了。 “去给为师和十一泡杯茶,另外拿一碟点心过来。” 茶是他和十一喝的,点心是给糖宝的,他这销魂殿没有厨房也不会专门储备菜叶子,只能拿点心招待了。 火夕才注意到原来落十一和糖宝也在,忙尴尬地应一声,一溜烟跑去准备。 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等竟直接等到了中午。 亲眼看见白子画从那扇门里出来的时候,笙箫默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瞥一眼身旁单手撑头,等得昏昏欲睡的落十一和糖宝,他忙起身过去。 “二师兄,你今儿不得了啊,瞅瞅这天,都什么时辰了,你居然才起!”而且还是从千骨的房里出来。 用不可置信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白子画,也不像那啥过后的样子啊,怎么能挨到现在才出来的? 不可思议,万分不解,完全不懂。 白子画瞥一眼他,去隔壁一趟又很快折返回来,再度进屋。笙箫默想了想也迈进去,然后就看到穿戴整齐的花千骨倒着躺在床上,脑袋垂在床沿,头发湿漉漉的,脚丫子抵着墙,举着一本画本子津津有味地看。 她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喊:“毛巾找到了吗?再不擦水就要滴在脚踏上了。” 滴滴答答的,回头弄湿了踩着多滑啊。 白子画嗯了声,坐过去将她的脑袋轻移到腿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擦着她长长浓密的头发,隔了一会儿摇摇头,把她的书抽了。 “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弄完了再看。” 花千骨却嘟起嘴,不依,两手抱着他长长雪白的袖子团啊团扯啊扯,愣是把他的手臂拉低了,然后厚着脸皮将书一夺,宝贝地揣在怀里。 “不看就不看,你别想给我没收了!” 白子画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没收的?” 花千骨十分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美丽的白眼。 “你当然没说啊,回头我要再看又得费好大功夫拿回来,我还不知道你?” 摆起师父的架子来一套一套的,什么对她不好就什么不让做,这话本子还是她让糖宝给她带的呢,只此一本,被他收了就没了,所以说什么她也要揣好喽! 笙箫默看着眼前一幕,傻眼了。 这两人什么情况?打情骂俏?不至于,昨天不还不冷不淡的吗?是他错过了什么? 上前两步,试探着喊了一声:“二师兄?” 轻轻一声把专心把玩白子画头发的花千骨吓了一跳,力度没注意将人弄疼了,他蹙了下眉冷冷转头,语气不耐。 “干什么?” 笙箫默干巴巴地笑:“哈哈哈,没,我就喊一声,喊一声……” “没事儿那还不走?” 小骨不愿用仙力将头发蒸干,他只好一点点擦,他在这儿杵着,是觉得很好看? “嘿嘿,走也不是不行,但那之前我得先同师兄你说一件事。” 原本昨天就该说了,谁曾想没人开门,那时还以为他们都睡了,如今看来分明有情况啊…… 白子画认认真真擦着掌下的头发,头也不抬,“什么事?” 心里则已有猜测。八成又是大师兄催他那事了……他已经明明白白拒绝过,可他总是提,特别是这两日借着禁林出状况的事,提得尤其频繁…… 笙箫默看一眼用书盖住脸的花千骨,也不避讳: “是这样,后山禁林的事,我和大师兄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得你去一趟,毕竟你以前是掌门,我们三个中就你最熟悉里面。” 掌门宫羽是打开浮空之门的钥匙,他们光进去不行,还得有人引路。最重要的是,里面的空间太过复杂诡异,他和大师兄都不懂其中门道,进不去核心地带便检查不了,那不跟没进去没区别吗?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嗯,你想好来叫我啊,咱仨一起过去。” “知道了。” 人走后,花千骨嗖一下把书拿下来,就着躺着的姿势看他,美眸睁得大大的。 “禁林那边出问题了?” 上次他带她去过,不是没什么奇怪的吗?怎么才隔几天就听着情况不大对了?莫非那之后生了变故? 白子画揉着手中发丝,轻声答:“里面没问题,但外面出了点状况,还记得你上次说的带着清香的臭味吗?” “嗯,怎么了?你发现从哪儿传出来的了?” “不错,我之后又回去过,并在一个草丛里找到一具腐烂的尸体,味道就是它发出来的。” 花千骨惊得一下坐起,诧异非常。 “尸体?!” 他点头,手拂过,湿帕子瞬间变干。花千骨被他重新带着躺好,修长十指力道适中地按摩头皮上的穴位,舒服得花千骨脚趾一缩,都想长叹出声了。 他被她的反应逗笑,接着说:“从衣着和各方面判断,不是长留之人,应是强闯禁地时触发了守护阵法,被反噬而死。” 后山很大,禁林那一块更密布着许许多多防闯入的陷阱和阵法,外圈除三尊外不可入,里面除掌门不可去,而通往禁地中心的钥匙就是掌门宫羽,且只能掌门本人拿着才能发挥钥匙的作用。师父仙去前曾嘱咐过,无论仙界乃至六界发生何事,一定要保护好禁地,里面的东西更不能有任何差池…… 长留建派以来,后山那块儿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到底是谁暗中盯上了禁林呢…… 花千骨喊了一声没人应,只好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等人低下头后说: “既然禁林附近出现了不属于长留之人的尸体,那说明位置已经泄露了,事关重大,你要不先去和儒尊他们处理一下?我一个人也能练习心法和入门法术。” “无妨,那一块儿暂时没有大的问题,我下午去也是一样的。” “可儒尊他们着急怎么办?” “他们”白子画想了想,浅笑:“能进去的人只有我,他们现在所着急的无非是查清那具尸体的身份和来源,这件事我昨天就查过了,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求证。” 花千骨坐起来,面对面好奇地看他,“你的意思是,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他原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做了那么多事吗?可每天陪她的时间也没减少啊,难不成趁她睡着后弄的? 花千骨歪着头,又一次感慨不愧是千年老仙,又做惯了高高在上的掌门,真是什么事都成竹在胸,运筹帷幄啊。 白子画看她表情觉得她八成又在心里说他什么坏话了,不由掐了掐她脸蛋上的软肉,被花千骨张牙舞爪好一阵打手。 “嗯,那人不属于妖魔,又非仙非人,八成从冥界来的。” “冥界?冥界为什么要插手仙界的事,而且还潜入长留?” “不清楚,等猜测被证实后我下去找一趟冥君,届时总能得到点线索。” 花千骨点头,一下扑进他怀里,调皮又报复性咬了他耳朵一口,美眸愤愤。 “你能不能别掐我的脸了,回头脸皮越扯越大越扯越松,不好看了全怪你!” 她可是很珍惜这张脸的,现在又没有仙身无法定格容颜,长生不老,要是回头真提前衰老了,她搁哪儿哭去? 白子画顺势将人搂住,目光落到她明艳娇俏的脸上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被绝情池水腐蚀殆尽的那张容颜,尽管胸腔里已经没有心了却还是感到绞痛一样的阵阵窒息。 手指抬起轻抚过她的眉眼各处,嗓音愈发温柔:“嗯,都怪我,以后改揉和摸好不好?” 花千骨脸蛋一红,嗔他:“哪有你这样的,想光明正大占我便宜?” 把摸她脸说得如此一本正经,这还是她记忆里清冷得不像话的师父吗?也太撩人犯罪了…… 白子画却欺近过来,郑重珍视的吻落在她眉心和眼睛上,羽毛一样轻飘飘又挠得花千骨心痒痒,抬头就是他深邃如夜空幕布的一双眼。 “嗯,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花千骨觉得耳朵大抵要怀孕了,有这样一个长得人神共愤,声音又格外低沉磁性的男人在她耳边温温柔柔说着不亚于情话的话,这谁能扛得住啊!!!不行了不行了,心跳快得要死了!管他是不是师父,再留下来她真的会忍不住饿狼扑食,做出有辱斯文的事好! 她脸蛋红扑扑,突然一把推开他跳下床,拿着白绫落荒而逃。 “我要去背心法了,你别跟过来!” 要死了要死了!此刻,现在,她必须看点正正经经的心法,不然总想往采花大盗的方向发展啊!啊呸你个花痴鬼,花千骨你要矜持懂不懂?! 被扔在原地的白子画挑了下眉。看来小骨也只是敢过过嘴瘾的纸片人嘛,昨晚那么信誓旦旦,他还真以为她敢做些什么…… 他唇角勾起,起身闲庭信步往外走。 * “咦?感觉也没那么难嘛,不就是几本心法,一个时辰就背完了,师父居然让我看半天,也对我太没信心了。” 花千骨撇撇嘴一把将册子合上,手抬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啊~舒服~” 糖宝迷迷糊糊趴在另一片树叶上打盹,被她的手一碰,立马醒了。 “哎?骨头你怎么没看书了?累了吗?” “都不是,我背完了,根本就不难。” “什么?”糖宝张大嘴,声音高了足足一个分贝:“背完了?!全部?” “对啊,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这些我前世又不是没看过,估计有点印象,所以背这么快。” “那也不应该啊,尊上给你这几本可都是实打实的中阶心法,寻常人看懂一本就得大半个月,背下来那得半年了!你告诉我你一个时辰就看完还背完了,不会是摸鱼?” 花千骨呲着牙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一下倒回树干上。 “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的,背也是真的背,本来就不难领悟,背下来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吗?糖宝你居然怀疑我摸鱼,真是太伤我心了。” “可你这速度实在快得有点吓人了,尊上走之前还专门让我陪你,防止你看书看得太无聊。” “那你不是睡着了吗?你睡醒我也背完了,没什么问题的。” “那万一尊上抽查呢?你能确保一个字不落地背诵出来吗?背不出来他就该怀疑我偷懒不监督你了,那我可真的太冤了。” “哎呀,放心,他不会!本来就是我要求的修炼,他说了按我自己的心意来,不指定每天必须完成的量,我想背不想背还不是看自己吗?你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 糖宝歪头想了想,好像也对,现在的尊上对骨头可谓是有求必应,无限宽容,能不累到就不累到,应该不用担心他再像以前那样特别严厉地抽查骨头的课业了。毕竟师父是师父,爱人是爱人,他怎么忍心让心爱之人感到压力呢? “嘿嘿,那行,骨头你继续歇着,我再睡会儿哈,尊上回来了记得叫我。” 花千骨戳了下她胖嘟嘟的小身子,手感好好哟,十一师兄平时一定没少捏? “知道了知道了,睡,我给你站岗。” 事实证明,岗还是没站完。花千骨躺着躺着困意上头,不自觉就睡着了,头顶的日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梦幻般洒落到她身上,眉心的银色印记反射出异常璀璨的光…… 白子画花了一下午时间随摩严和笙箫默进到了禁林里,他凭借掌门宫羽一路走到最核心的地方,而摩严和笙箫默毕竟不是掌门,禁地里的数百先祖不认可他们的气息,便只能留守在门外面。 进去后,禁地里还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边界的空间黑暗一片,只有周围和头顶上燃着几百个永不熄灭的红莲灯盏,它们各自的火焰颜色不同,随着空气流动缓慢移动着,时而下沉,时而浮起,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寂静中透着无声的庄严。 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第69章 神秘紫珠 他看过去,是一盏燃着紫色火焰的灯。 紫色,代表着雷系,长留历代掌门中只出现过一个主修雷系法术的,那就是创派始祖——摩笪真人。 他记得,师父第一次领着他来的时候,旁边就有这盏灯,想来每一任掌门创造魂灯的过程中都有始祖在旁见证。 他点头,抬手施了一记晚辈礼,问道:“敢问始祖,您所说‘我终于来了’是何意?” 算上这次,这个地方他只来过两次,既然始祖的魂灯能突然出现过来说出这句话,那必然知道他的身份,但“终于”二字他又不太懂了。师父仙去前不曾与他说过这儿有先祖等他,也没交代他任掌门期间必须定期进入禁地查看,故而他从不曾回来过。 如今看来,始祖在等他,等什么? “你师父有无与你说过,你命中有一婆娑劫?” 他点头,“说过,但已经结束了。” 婆娑劫,自古不死不疯便成魔,小骨死后这劫数也跟着结束了,只是……与始祖说的等他有何关系? 那盏灯明灭了一瞬,往前飘,“你与我过来。” 在一盏没有灯芯和火焰的灯盏前停下,白子画微微诧异。 “这是……” “是你的魂灯,但里面的灯芯再也不会长起来了,也永远不会燃起。” 白子画微蹙眉:“先祖想提醒弟子什么?” 历代长留掌门自接任的前一天起皆会来到这里创造出独属自己的魂灯,死后灵魂不入轮回,化作不灭的灯火永守长留。可他的生命已被小骨的一道神谕定格为了无尽,这就意味着他不会有死的一天,自然也入不了这里,成为不了其中一盏。 难道说,为掌门者必须有一个终点,而这个终点就是这儿? 那盏灯默了一会儿飘到他面前,仿佛数千年前的始祖在凝视他。 “你是我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人,也是历任掌门中最出色的。我生前已掐算到多年后的六界会有一个变数,只是力量有限,天机不可窥,如今看到你,终于明白为何那结果会有两种了。” “始祖的意思是?” “你与你的婆娑劫,就是六界所谓的‘变’。” 他和小骨?始祖的意思是小骨成了妖神,所以六界生变?还是…… “你受神之谕,自身已超脱阴阳二界,既是惊变的一环也是变数的终解,带一个东西回去,交给那遗神。” “始祖指的是何物?” 多年前的始祖既能掐算到妖神之事,那如今会知道小骨便不足为奇,可他想让他带什么?而且还是指定交给小骨。这方空间里的都是历代掌门的英魂,应是养魂之所,难道除了虚无缥缈的魂灵外还存在可触摸的实体的东西? 莫非就是师父曾经说的最深处守护的那物? 满心疑惑的白子画随着始祖的魂灯一路往前,其他已故掌门的魂灯也相继跟随在他身侧,直到两颗蓝紫色剔透如水晶的圆珠子徐徐飘落到他面前。 手抬起轻轻接住,他感到了一种空前古老和强大的气息,伴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和压抑,仿佛积压了千万年的哀怨悲愁一瞬间爆发,让他险些站立不住。 始祖苍老沉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拿回去交给她,此物我等已守了数千年,时机已到,该物归原主了。” 险些被控制心神的白子画被后半句话惊得一下清醒,惊道:“始祖此话何意?” 这珠子是要带给小骨的,可为何叫“物归原主”?他隐隐有种预感,手中之物恐不是普通的珠子,又或者说,根本不是珠子…… “有关誓言,我所能说的不多,你只需知道你所爱之人是天地间最后一个神,而神之命数无人可控,无法可窥,纵横无限。现今的她虽非神身,却有神魂,终有一天神亦是神。” 见白子画陡然复杂深沉的面色,始祖魂灯又道:“不要想着阻止,你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若想保她性命真为她好,便只能助,不能阻。 我话已说尽,回去。” 他这声话落,数百灯盏明灭一瞬,陆续消失,漆黑一片的空间如镜面破碎般发出咔咔咔的刺耳碎裂声,顷刻分裂成大小不一的无数块,待白子画再睁眼,已置身在禁林附近的草地上,摩严和笙箫默皆蹲身一脸担忧地看他。 “子画,你为何躺在这里?身体可有碍?里面没出问题?” 笙箫默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腕,诊看一番总算放下心来。 “二师兄,你不是进里面去了吗,怎么晕倒这儿?要不是我和大师兄感觉到你的气息,怕还在门那儿傻傻地等。” “我没事。” 他说完坐起来第一时间摊开自己的右手,万幸珠子随他一起出来了,如此就能证明方才在禁地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始祖的魂灯真的说话了,并且给了他两颗珠子代为交给小骨。只是他说的“物归原主”还有“神亦是神”究竟何意?且让他不要阻止…… 手心的两颗珠子一阵一阵散发着神秘瑰丽的紫光,虽微弱却仍让三人感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压迫感,似乎光芒的黯淡并不意味着它力量很低,相反,更有力量内藏,掩尽锋芒的嫌疑。 笙箫默看得惊奇,刚想拿起来瞧一瞧,一团活物一样的黑气忽然从珠子里冒出来,火焰一样燃烧不止,他的手指躲避不及,一下子被火苗缠上烧得生疼,指头最前面那部分眨眼就冒起了好几个水泡,还烂了点皮,疼得他眉头紧皱倒抽一口冷气。 摩严吓了一跳,赶紧用治愈术帮他缓和疼痛,但水泡没立即消下去,一触就疼得要命。 “嘶!大师兄你别碰,疼疼疼!” 摩严哼一声,收回手转头问脸色复杂,一言不发的白子画: “这珠子是你从里面带出来的?究竟是何物,竟连碰一下都有如此大威力,莫不是有灵识的活物?” “我也不知,我在里面见到了建派始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将此物带给小骨。” 摩严惊讶了,“始祖?!摩笪真人?” “对,他残余不多的意识与我说了会儿话,之后就赶我出来了。” “如此看来,这两颗珠子绝非凡物,只是为何一定要交给花千骨?按说这是禁地里的东西,那必由先辈们守护多年了,莫非花千骨与此物有何渊源?” 摇了下头,白子画边往外走边道:“禁地里面没有问题,至于那具尸体来源于何处我已经快要有答案了,师兄你先带师弟回贪婪殿医治,珠子的事待我从小骨那儿寻得答案后再与你们说。” 摩严点头,扶着笙箫默御剑起飞,回头嘱咐他: “子画,量力即可,切记安全为重。”师弟仅仅碰一下就被伤成这样,他是真担心那珠子对子画产生威胁。 白子画道了句“知道了”而后消失在天际。 第70章 变故陡生 销魂殿上一片寂静,白子画往房间走着,忽而脚步一拐到了院中那棵大树下,仰头,一片绣着金粉蝶的橘色裙摆正垂在浓密的树叶间隙里,不用猜都知主人睡着了。 这丫头…… 浅笑完拂袖坐下,从墟鼎里掏出一本书来,一看便到了傍晚。 花千骨这一觉睡得极香,一声慵懒至极的嘤咛后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待翻过身才想起自己还在树上,下一秒失重感传来,她情急之下慌忙大喊一声糖宝,但裹着一片树叶当被子的糖宝睡得跟死猪一样,动都没动。 她以为自己要结结实实摔个狗吃屎了,正着急忙慌闭上眼祈祷地面不要太硬,然后就被人轻轻一带,以面朝上仰躺的姿势轻飘飘落入了白子画怀里。 他好整以暇地睨着她,右手一伸,完美接住下落的心法册,翻了两下不咸不淡道: “你这看书的地方蛮特别的。” 走前信誓旦旦要学心法,结果看书看到了树上不说,还能躺着摔下来,他若不在,岂不得狠摔个四仰八叉?该说她傻呢还是傻呢? “呵呵~其实还好啦~树上角度好,又能晒太阳又不会太晒,一举两得嘛。” 花千骨尴尬一笑,撑着他的肩膀想坐起来,但不过两下便被一只结实的手臂环着腰肢强行拉回去,他身子前倾,胸膛紧贴她的背,下巴搭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随意翻着手里的心法册。 “看了多少了?前四章记住了吗?” 前四章?那不是小儿科吗! 花千骨得意一笑,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窝在他怀里,手指随意勾起他的一缕头发缠在指间把玩。 “当然,整本我都背下来了,一个字不落!”想考她?哼哼,放马过来。 这回轮到白子画惊讶了,他低头看她一眼,想了想将书一合,现场抽问: “第八章第二回第五段的内容是什么?” “天猷天猷,猛烈诸侯,上佐北极,下临九州。 ” “第十三章第七回。” “乾坤一气,育我者七,丹元寂养,妙在勤息,善观太和,洞察出入。化贼为良,剌邪如戟,鉴耀金庭,常杜五逆,运闭旁关,洒扫净室。尘起於土,土安神逸,烟生於火,火降氛灭,金空有声,声不乱击。木坚则荣,守荣则实,水澄则清,贵清不溢,五政既持,利往从吉。二仪在户,循环赫奕,处暗愈光,交曲使直,纲纪吾身,晨昏怛愓。回度灵田,精华罗毕,顷刻敷威,群魔自息,皎皎无穷,用之不竭。无强无昧,无妄无溺,以大光明,圆通莫测,能斩飞神,能绝六疫。以玉为章,玉无瑕迹,以金为章,金焚不泄,长诵五章,逍遥太极。 ” 唉,整本书就这一章的这一回内容最多最拗口,师父这是真敢抽啊,她说能背他就真不顾忌了,还真是一朝得势,猛做人师。花千骨吐吐舌,抬头看他,咧着嘴自信洋溢。 “怎么样?现在信了?”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有悟性,但能记住就不错了啊,没准是重生一次觉醒了隐藏能力也说不定呢?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她是真高兴啊~回头让师父再多给几本心法,估摸再过几天就能上手用法术了哈哈哈! 妙哉妙哉~ 白子画挑了下眉,并不否认她背得很好,如此看来这本书于她是真没什么难度了,他或许该找找更晦涩复杂一些的,不然太基本的于现在的小骨没有任何益处,还平白浪费时间。 花千骨挠了下他的手心,眼睛随意一瞥发现他垂在地上的左袖摆拱起了一小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倾身摸了过去。 “咦?这底下是什么?” 白子画顺势抬起左手,观察她的表情轻声道:“始祖托我带给你的,说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花千骨拿起一颗珠子仔仔细细瞅着,蹙眉露出百分百疑惑的表情,懵的很。 “这么好看的珠子要是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没印象?而且还是一双,摸着这么圆润光滑,肯定不是凡品。始祖是谁?建派始祖吗?” 他点头,“对,我问了他这珠子是何物,但他没说,只让我交给你。” 不过看小骨的反应,她也是不认得这珠子的,珠子在她手里完全无害,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可始祖一语道出了小骨的遗神身份,还说物归原主,那二者必然是真的有所关联。小骨的前世如何他最清楚不过,断不可能有这两颗珠子,既然不是前世,那有可能是更早的时候,比如上古神族未灭时…… 花千骨放下珠子抬头,发现他面色微冷,目视前方眉头紧锁,是妥妥思考大事的表情,于是乖乖的不乱动,低头拨来拨去,默默打量手心的珠子。 可就在她将其中一颗珠子举到眼前,对着天空特别近地观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白子画只来得及听到她的一声惨叫,然后就见怀中人双手捂眼一脸痛苦地俯下腰去,嘴中不停喊疼。 他的轻唤她不管,他的安慰她不要,只是浑身颤抖地匍匐着,疼得手背的筋都鼓起。鲜红的血从细白绷紧的指缝里持续溢出,两条血流从眼睛一路蜿蜒向下,凝成最大的一滴后滴答一声落到他冷白的手背上。 刺目的红。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白子画毫无准备,待冷静下来时人已风一般到了贪婪殿,华丽沉重的殿门被匆匆而来的他一脚踹开,殿内二人惊得齐刷刷站起,没想到来的不是什么敌人,而是嘴唇紧抿一脸慌色的白子画。 笙箫默的手指刚上完药,他看看同样不解的摩严,上前两步目带疑惑喊了一句二师兄。 没想到下一秒,衣领一紧,骤然突进的白子画二话不说直接扯着他往回飞,被吓了好大一跳的笙箫默一个趄趗,反应不及,短促尖叫后瞬间被带走。 摩严意识到出事了,扔了药膏赶忙跟上。 一路上,白子画心急如焚,恨不能再多长一双腿出来御剑,挂件一样被带着飞的笙箫默见他这样叹了口气。 “二师兄,昆仑镜还在你那儿呢,你倒是用啊。” 这人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的一遇到千骨的事就关心则乱呢?真气再多飞得再快也没有能空间腾挪的神器好使嘛,真是……他都不想说了。 听到他这话的白子画如醍醐灌顶,昆仑镜一出,二人眨眼功夫不到就到了销魂殿。 一进门花千骨还痛苦地蜷缩在床上,情况并不比离开时好几分,笙箫默在来时就知道了事情始末,赶忙挥出一道仙力缠绕到她的腿上,稍作观察后转头吩咐: “二师兄,帮我把千骨的手拉开,我要看看她的眼睛具体伤得如何了。” 眼睛这个部位太过敏感,千骨流了这么多血,且还没有停住的趋势,但愿情况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然可就太棘手了。 白子画立马点头,俯身抓住花千骨的手腕,在她挣扎时轻声说:“小骨,你师叔来了,让他给你看看眼睛,好好配合好不好?” 花千骨的嘴唇早已被她咬出血,极度疼痛中似是听到了他的话,轻点了下头,颤声说: “要快……我疼……” 她不知道凌迟是什么滋味,可此刻她的眼睛里面就像有无数把刀子在搅来搅去地生剜硬刮,同样是眼睛受伤,可这次远比当初被绝情池水腐蚀时还要痛上千倍万倍。若不是师父拦着,她真的很想一头撞死到墙上,晕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看她这样,白子画心如刀绞,几度张唇,哑着声音全力才挤出一个“好”字,随即用力拉开她蒙眼睛的手。 这一下,饶是已有准备的笙箫默都吓到了。 “这……” 他后面的话不知怎么说,抬起的手更无处下手,既不敢碰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更不敢发出一点异样的声音让本就痛极的花千骨察觉到不对。 白子画脑中轰鸣一声,整个人都僵了,怔怔盯着面前人空洞洞血肉模糊的眼睛,那里面有两团持续燃烧,占满整个眼眶的黑火,就是它们毁了小骨的一双眼…… 脑中反复回响始祖说的那些话。 ——此物我等已守了数千年,时机已到,该物归原主了。 ——不要想着阻止,你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如果……早知道那两颗珠子会钻进小骨的眼睛里毁掉她原本的一双眼,他无论如何不会去禁地,不会带珠子回来,更不会给她的。错了,他又错了…… 笙箫默知他难受,但千骨的情况容不得耽搁,喊了两声没反应只能用力一把握住白子画的肩,在他转头时传音过去: “二师兄,你若信得过我,就狠狠心把千骨打晕过去,她不挣扎我才能安心处理眼睛的烧伤。里面的火交给你,能到了时间自己熄灭是最好,若不行,即使用外力也必须将其灭掉,若不然恐怕不止眼睛,千骨脸部的其他地方也会被破坏。刻不容缓啊。” 白子画看着他,好一会儿后转头看向依旧在苦苦忍耐的小骨,眼中闪过一抹挣扎。 笙箫默催促:“师兄,当断则断啊。” 当断则断……是啊,唯有早做决定小骨才能少些痛苦…… 闭上眼,一记手刀快又狠地下去,花千骨瞬间意识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全交给了笙箫默,白子画不愿走,他便也懒得劝了,任他在边上一动不动凝视着昏迷中的人,一站就是一整夜。 可事情的发展状况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笙箫默用了所有能用的药,甚至连仙法也挨个试了,却没有一个法子能有效稳住花千骨的伤势,她眼睛上的烧伤压不下去,甚至停不下来,时间每过一分,眼睛那一圈就严重一分,到了最后火焰灭不了,眼伤还有加重的趋势。 摩严脸色一直沉着,忽然进屋说:“实在不行用勾栏玉。” 勾栏玉是上古十六神器之一,与女娲石有异曲同工之效,子画既没拿出女娲石,便说明女娲石在此刻起不了作用。勾栏玉代表“爱”和“希望”,是焕活生命,生生不息的神器,用它许能对付那黑火。 闻言,急得焦头烂额的笙箫默即刻转头看向一直坐在床边凝望着花千骨的白子画,等他答复。 许久过后,他终于放开女孩的手,缓缓起身。 “勾栏玉,现在何处?” “在人界,蜀国皇宫。” 勾栏玉历经千百万年,最终流落到蜀国皇室,后又被轩辕朗作为护身符赠给千骨,却无人识得那小小挂坠就是神器之一。当年一战后,他和大师兄思来想去将其划给了人界保管,施下封印后由已经是蜀国皇帝的轩辕朗秘密带回皇宫,世代守护。 如今已过了两百余年,轩辕朗和轻水必定已不在了,只能找他们的后代问问。 出发之前,白子画给花千骨下了浮梦术和一道昏睡咒,如此小骨便不会在他回来前苏醒,自然也不会感觉到痛。 笙箫默保证道:“二师兄,你且安心去,千骨这儿有我,不会出问题的。” “嗯,我至多两日便回来。” 说完,他催动昆仑镜,和摩严一起消失。 人间的皇宫与九重天的天宫性质相同,都居住着一方势力的领头人,但区别在于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且天宫比之皇宫更为大气威严,占地大得离谱,住的人较为特殊。不过对于白子画和摩严这种住惯了三圣殿的人而言,管他天宫还是皇宫都与普通宫殿无异,死物只是一个代表符号,而他们的目标在于里面的活人。 二人找到轩辕朗与轻水的后代时,对方正头戴金冠身穿黄袍坐在桌后认认真真批折子,猛一抬头发现近身伺候的老太监居然睁着眼睛毫无反应,他喊他沏茶也一概不理,不由怒斥一声。结果没把太监斥动,倒叫屋里凭空现出两个人。 第71章 此去蜀国 一个一身白,一个一身黑,看着都不太好惹的样子,正当他心生恐慌欲喊御林军护驾时,黑衣服的人走了过来说: “陛下莫怕,我们是长留之人,您的已逝双亲数百年前曾拜入我长留门下,应与您提起过有关仙界的事。今日我与掌门师弟来此,是想借勾栏玉一用,因皇宫守卫森严过程繁琐,故而用仙法现身,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长留?那不就是父皇母后生前经常提起的他们年轻时修仙所在的仙门学府吗? 记得父皇曾说过长留素有三尊——尊上,世尊,儒尊。面前二人一黑一白,莫非就是…… 皇帝的神情几番变幻,终于不确定地站起问:“二位可是尊上和世尊?” 摩严点头,“正是。” 还以为这孩子不认识他们,没想到竟晓得一二,想来他的父皇母后生前没少与他提长留的事。不过也正常,毕竟在长留认认真真修炼过,一个为了责任放弃修仙,一个为了情爱追随而来,倒叫清流成了那一届弟子中唯一一个被徒弟抛弃的师父,唉。 得到肯定的回答,从未修过仙的皇帝立时油然而生一股敬畏,端端正正给二人行了一个晚辈礼,随后才道: “父皇母后离去已有百年了,原本以他们的凡人之身,一世至多百年,可母后曾说她一生最好的那位朋友在弥留之际为她和父皇赠予了长久寿数用作祝福,而勾栏玉就是那位故友之物。他们告诉我,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传承到了哪一代,如果有一天长留的人来取勾栏玉,必须亲手奉上,只是没想到,时隔百年来的竟是二尊。” 他看一眼始终不曾开口的白子画,忽然往前两步鞠了一躬,道: “尊上,母后生前一直为一件往事忏悔,她离开前曾嘱咐我,若有一日见到了您,务必问您讨一个问题的答案。” 白子画好似才从毫无生机的冰雕状态活过来,淡声问:“什么问题?” 轻水与小骨的恩恩怨怨他不说全部了解,但也知道个大概,当年她因嫉恨捅小骨那一刀时他就在旁边,只是重伤之下无力阻止,那时的小骨哪怕再心碎也根本不需他的安慰了。 当日场景历历在目,那些轻水加注给小骨的怨恨之语他曾一句不落地收入耳中,愤怒之余却也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更为痛恨。轻水被救活后想对小骨说什么并不难猜,可为何对他还有交代? 皇帝对他说了句稍等,而后当着二人的面打开了房间的暗格,待两边书架散开时,他从墙面左下角凹进去的一处取出了一个挂金锁的半人高木盒子,连同钥匙一起交到白子画手中。 “母后说她想说的都在这里面了,千骨姨娘不在了,您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与你问便等同与千骨姨娘问。另外,这里面有一物,母后不曾说明是什么,却希望您能代她交给千骨姨娘,衣冠冢也可以。” 显然,轻水到死都以为小骨再也活不过来了,她与轩辕朗比普通凡人多活了近一百年,却到底没等到小骨复生的消息,便只能指望有一个衣冠冢? 白子画被皇帝所说那句“千骨姨娘不在了,您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微微震到,联想起小骨死时在场之人都已将他们的关系看得分明,这里面自然包括被小骨救活的轻水和恳求小骨施救的轩辕朗。 不是亲人,而是家人…… 一字之差的周到,应也是他们对小骨的一份祝福。 将盒子收入墟鼎,他道:“你母后的遗愿已了,带我们去取勾栏玉。” 小骨伤势紧迫,不能再拖了。 点头,皇帝看眼边上一动不动的太监,似想说什么。 摩严解释:“只是用法术暂时屏蔽了他的感知,你安心带路就是,周围人看不到我们。” 皇帝点头:“如此甚好,二尊请随我来。” 行了约三刻钟,终于到了皇宫深处一座杂草丛生的宫殿,皇帝用力推开积满灰尘的殿门,提着灯笼边走边为他们解释: “勾栏玉太过特殊,父皇母后自知能力不足不一定能护住,于是带回皇宫的当日便想了一个反方向的法子,将其秘密安放在最不引人注意也最少人过来的冷宫里。对外则故意泄露消息,说在国库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的地方,如此,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便只会将目光放在别处,从而最大程度保护勾栏玉的安全。” 摩严点点头,见皇帝手中的灯笼光芒实在太暗,索性一伸手变了颗夜明珠出来,房间霎时亮如白昼。他看了一圈,并不曾感应到勾栏玉的气息,于是转头问: “不是说在这里吗?为何本尊一点感觉都没有?” 勾栏玉上有他和师弟联手施下的封印,只要在附近十里范围内,他不可能毫无感应,除非这儿根本就没有勾栏玉。想到自己可能被欺骗,摩严看着皇帝的脸色不由沉了,自称也由“我”变成了“本尊”。 人界与仙界素来同根,不说来往甚密,但也绝对算不上为敌,他念在此人是世俗界的皇帝才客气称一声“您”,加之有他父母的那层关系在,故而不曾摆过半分为仙者的架子。但若对方故意欺瞒,那就怪不得他不礼貌了。 皇帝扬起一抹歉意的笑,答道:“还没到地方,请二尊稍安勿躁,继续随我来。” 又往里走了一会儿,三人行到最里面的一口枯井处停下,皇帝放下灯笼说了句“二尊稍等片刻”,随即不顾脏乱将井口外随意扔着的粗绳捡起来绑到木桩上,另一头投到井里,借着绳子一点点下井。 一刻钟后,一个用铁水里里外外浇筑了好几层的方盒子被皇帝亲手送到了摩严手上,他用法力感应了下,确是勾栏玉的气息,于是对白子画点点头,收了盒子道: “门派中尚有要事,勾栏玉用完后必遣人送回,本尊与师弟这便不多留了,陛下保重。” “二尊保重。” 皇帝郑重鞠了一躬,再抬头面前已没了人,他看了看自己弄脏的手和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衣服,摇摇头往寝殿走。 却说已经出了蜀国范围的师兄弟二人,摩严飞得好好的突然被白子画拦下,随后听他道: “方才的勾栏玉,你检查完确定没问题吗?” 第72章 以人饲妖 摩严一下紧张起来。 “子画,你这话何意?不会想说……” 那皇帝竟真敢骗他?! 白子画一言未发,在他将装勾栏玉的方盒取出后一手接过,打量片刻后一掌碎了外面所有的壳,最后留下的就是一枚熟悉的勾玉。 前世小骨与他师徒七年,无论何时何地脖子上永远戴着一条不算太起眼的勾玉项链,他曾见过无数次,却在妖神出世前从未将其与下落不明的神器勾栏玉联想到一起。手里这枚勾玉与小骨曾经那块一模一样,也有长留的仙法痕迹,可赝品终究是赝品。 “我们被骗了,真的勾栏玉还在皇宫里。” 一语出,摩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万万没想到一个有点身份的凡人竟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这若不是师弟谨慎,岂不是到了长留才会发现? “轩辕朗的好儿子啊,真是好一个轩辕皇室!” 怒哼一声,摩严拂袖返程,到的时候御书房已经没人了,老太监也不在。 白子画让他稍安勿躁,微阖上眸,凝神聚气微观整个皇宫,很快找到了行色匆忙的皇帝。 二人直接现身在他面前,摩严沉着脸怒道: “轩辕迹,你好大的胆子!我二人诚心来此,你竟敢蒙骗本尊,真的勾栏玉呢?拿出来!” 勾栏玉是上古神器,出于安全性原本该由实力强硬的仙门保管,他与三师弟念在此物曾为轩辕皇室所有才又物归原主,可没想到今日仅是相借罢了,且还是他与掌门师弟亲自走这一遭,可谓给足了轩辕皇室面子,结果这皇帝小儿好大的狗胆!莫不是起了贪念,得了便不愿放手了? 也怪他与三师弟考虑不周,自古贪念害人,轩辕朗纵是正直,却无法保证他的后代也与他一样。如今这般,让他如何能再放心将神器交给轩辕皇室守护? 白子画看一眼眼神躲闪却不曾逃跑的轩辕迹,料想真正的勾栏玉并不在他身上,而他藏着那物…… 一张手,被轩辕迹死死护在怀里的盒子瞬间落入他手,二人在轩辕迹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将锁打开,里面的东西小小一颗,血淋淋还冒着热气。 竟是人心! 饶是见过世间诸多黑暗的摩严也惊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 “轩辕迹!你竟然生挖婴儿的心!何其歹毒!” 这么小一颗心脏显然不是大人的,他怎么下得了手?他是百姓拥戴的帝王啊! 白子画颦眉瞧着盒中还微微跳动带着血丝的心脏,可以想象那些婴儿被冰冷的刀破开胸膛,活取心脏时有多痛,他虽素来冷情,但也曾将天下苍生装于心中,此刻难免不忍。 手拂过,小小的心脏化为星星点点的光消散在空中,只希望那些惨死的孩子们早日忘却痛苦,安心转世。 他抬头看向脸色煞白,身形顷刻变得佝偻的轩辕迹,知他已明白处境放弃挣扎,便冷道: “带路。” 轩辕皇室统治人间靠南的一片广袤地带,子民千万,距今已历八代,相较于那些早早消失在历史尘烟中的国家而言,它是当之无愧的一个长寿王朝。 当今天子四十有六,早在太子时期就广得民心,追随者无数,却年过二十五仍无妻无妾,让忧心社稷的大臣们操碎了心。可就在十六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叫庄姒的女子出现了,不日便被轩辕迹亲自求旨,八抬大轿娶进东宫,成为了风头无两,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没人知道庄姒出自哪里,家世如何,只道这位宠冠东宫的太子妃端庄娴雅,文武双全,姿色之盛堪称全蜀第一美人。 早年轩辕迹还是太子的时候蜀国曾几度遭天灾肆虐,民不聊生,庄姒不顾旅途劳顿,环境艰苦,时时刻刻伴在轩辕迹身侧,不仅亲去灾区帮扶难民,还总在关键时刻出谋划策,为赈灾行动贡献了极大力量。后来,轩辕迹登基第三年,边陲发生大规模暴动,她又以女将身份随夫出征,骁勇厮杀,一战成名,世人便又被这位神秘莫测的年轻皇后震惊到。 婚后第五年,庄姒为轩辕迹生下一子,取名轩辕宸,本是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候,庄姒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病了,第十年的冬月,皇后崩逝的消息被帝王亲口证实,百姓震惊,举国哀悼。 那以后,身为帝王的轩辕迹迫于压力,又陆续纳了许多新人入宫,却没有一个孩子能顺利长大。事情发生得多了,私下便都传这是上天在惩罚轩辕皇室,惩罚当年轩辕迹不顾世人反对硬娶一位来历不明,无权无势的女子当太子妃,又高调挑战传统一夫多妻的规矩,为庄姒一人空置后院,破坏祖宗传承。 今年是庄皇后离世的第六年,太子轩辕宸奉旨南下私访已有数月,却不知自己远在宫中的父皇做了何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屋内光线昏暗,一束阳光零碎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空气中全是不臭不香,无法形容的味道,坐在桌边低垂着头的轩辕迹脚下像生了根,木讷地看着二人消失在暗门那头。 一段长长的黑黑的地道,两侧墙上燃着阴森的青铜灯盏,七拐八拐后一扇被铁链反复缠绕,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手一挥,铁门应声而开,进去后却不是想象中的屋子,而是一个特别大,四四方方的黑水池。 问了轩辕迹他却什么也不说,如今看来分明是在皇宫深处私藏了一个妖物,地面上那一层洗刷不掉的暗红色污迹想必就是人死后流的血……白子画颦眉沿着池边走了一圈,突然蹲下来伸手进水里。 摩严吓到了,“子画!” 水下是什么情况他们尚且不知,这水是什么水,有没有毒更不清楚,他怎能直接伸手进去?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无碍,我捞个东西。” 他话落,一根血迹斑斑,足有人的手臂长的骨头被捞了出来,从上面的痕迹可以判断,是被某种生物啃咬导致的,乃人骨。 摩严走过来看了两眼,判断道:“是成年男子的大腿胫骨。” “嗯,人应该刚死不到半天。” “那就是在我们来皇宫之前,看来轩辕迹是定时在投喂下面那个东西,用的还是活人。” 一个凡人,也不知哪来那么大胆子敢擅自在皇宫里饲养妖物,他就不怕养到最后连自己也搭进去吗?更何况偌大宫墙中还有成百上千个忙忙碌碌,一无所知的宫人,他们日日夜夜置身于风险中心,何其无辜! 摩严冷哼一声,看半天看不清水下有什么,倒是疑惑了。 “这水浑浊不说,怎的还能阻碍仙法?”以他的修为没道理看不透一池子水,莫非这儿有结界? 白子画却摇头,“是妖气太浓的缘故,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混淆视线的雾泽,这水看似浑浊,实则很清,只不过底下是空的。” 摩严惊了,“空的?那妖呢?” 就这么大个地儿,那妖怪还能在他们面前隐身不成? 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那妖怪的修为比子画还高,但连妖魔二界的王杀阡陌都做不到的事,更遑论别的妖了。 “不,我说的空不是说妖怪不在下面,而是底下没有水,这个水面是浮在水池上用作震慑的,实则上空下空,直接下去。” “原来如此,勾栏玉的封印气息已经很近了,就是不知究竟是什么妖,我们需小心为上。” “嗯。” 二人一齐跃下,水下果真是空的,自由呼吸的同时行动也不受阻碍,珊瑚遍布,植物长势极好,也没有难闻的味道,就像一个违背常理的海下世界。 摩严抓一把脚下的泥在掌心轻搓,蹙眉道:“泥里面混着人血。” 白子画点点头,忽然脚步一停看向左前方某处,摩严顺着看过去,惊讶发现那儿竟然有一个正对着他们笑得一脸天真的的女子。 她十五六岁,荷叶色长裙,扎成两个高马尾的头发只达肩部,过分苍白的脸上是偏清秀的五官,坐在一个比她大许多倍的大圆石上,裙摆掩映下依稀可见一条粗粗的铁链,一直连接到石头下面,宛若一个被囚禁在此不谙世事的瓷娃娃。 以严厉狠辣着称的摩严可不会被区区表象所迷惑,他只需要勾栏玉,除此之外管对方可不可怜。使用仙力微一打量,立马确定了勾栏玉在她身上,于是冷喝: “妖孽,若不想逼我们动手,就速速把神器交出来!” 那轩辕迹也是荒唐,竟然将世代守护的神器交于一个妖怪手中,疯了不成? 女子歪了歪头,忽然定睛在白子画身上,单手捂嘴有些娇羞,用一种相当蛊惑的语气柔媚道: “好一个俏儿郎啊,这么俊美又偏偏这么冷,皮相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喜欢的人?没有的话看看我如何?我看着稚嫩却也是正正经经活了八百年的妖了,情爱上懂得多,可保管让你痛快~” 摩严大怒,一掌下去直接把旁边的大珊瑚击了个粉碎,要不是顾念着勾栏玉还在对方身上,他是真想把这不要脸的妖抽筋扒皮! “放肆!本尊的师弟岂轮得到你这种妖怪评头论足?不想死就赶紧把勾栏玉交出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那女子吓了一跳,身子瑟缩,瞪大眼睛露出一副害怕至极的表情,求饶道: “别!二位想要那枚玉对?我也想交出来的,可它被那个男人塞到我脊骨里面了,取不出来的。” “你说轩辕迹?” “对,他妻子死了,就请道士抓了我,硬把那女人的魂融到了我的体内,跟我说只要过上五十年,待残魂变完整,就取出玉放了我。” 摩严打量着她,心下有了打算。 “你是什么妖?被谁所抓?” 世上能以自身躯体为他人养魂,且不伤及本身的妖只有噬魂兽,轩辕迹是请的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抓的这种本就稀少难寻的妖?而他一个终日围着朝堂转又半点法术都不会的凡人,又怎么能想到这种歪门法子的?除非背后有人指点,会是谁呢? “我”看一眼面色冷然的白子画,女子揪着裙摆委屈巴巴道: “我叫桔梗,是一只噬魂兽,六年前觉得山间日子无趣就独自来了凡间,结果被人偷袭,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儿。抓我的是一个长胡子白头发的老道士,我也不知对方是谁。” 摩严上上下下看她一眼,冷哼:“出息!身为噬魂兽竟能被凡人囚禁起来,真够本事的!” 他说怎么看来看去看不出这妖怪的原型,原来是体内养着人魂的噬魂兽,那先皇后的魂魄在她体内,呈现给别人的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异样。且噬魂兽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完全的妖,它们更偏向于一种天生地养的小灵物,能力或强或弱全看养魂吞魂的本领大小,出了名的胆小好色贪吃,可逃跑技术也是一流的。不过这只噬魂兽多半是个蠢的,才会轻而易举被凡人算计,活该她倒霉。 桔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忍不住眼露期待。 “你们是仙?既然是仙那能不能救救我?我保证出去以后再也不好男色了!” 她当初就是被一个长得好看的凡人骗了,虽然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可也联合那伙人抓了她,早知会被囚禁,她还不如留在山里吃土呢。 唉,人果然都是狡诈的,她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 这时,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白子画忽然动了,走到她面前淡声问:“你想出去?” 天~好帅啊~好想吃~ 天性好色的桔梗被他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然后狂点头。 “对!只要能出去,做什么都行!” “那你死,如此就能出去了。” 桔梗一下懵了,摩严也皱眉看过来,一时没明白白子画的意思。 第73章 勾栏玉治伤 只见他右手指节轻动,一把寒光闪闪,锋利异常的短匕瞬间出现在掌中,一面平滑锃亮一面锯齿起伏,刀身包裹着银白色的仙力,骇人非常。 桔梗盯着那把刀后背发寒,想跑腿却被铁链拴着,只能无助地摇头,手撑大石一寸寸往后挪。 “别,别杀我,我只是想出去……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摩严见白子画面色冰冷,根本不像玩笑的样子,赶紧挡在桔梗面前。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勾栏玉还未取,你怎能现在就杀了她?” 白子画手指关节莹白如璧,白皙修长,棱角分明异常清美,此刻正一点点弯曲握上银白色的刀柄,闻言只点了下头,道: “师兄也说了勾栏玉还未取,既然已经知道了在她身上,那现在取出来就是,我们拿玉她得自由,便算不得没救她。何况,她本也不值得救。” “什么叫不值得救?她一个初入人世的噬魂兽被抓过来被迫温养他人魂魄,虽说蠢笨了些却也无辜。期间以人为食是不对,但皆为轩辕迹逼迫所为,她若不吃便活不到现在,一切本非她所愿,你大可用别的法子取出勾栏玉,何必上刀?” “师兄不若好好看看,这噬魂兽究竟是不是表面这般纯良无知,她体内是又是否如她所说只有蜀国先皇后一个人的魂。至于其他办法,太费时间。” 白子画说完再不耽误,五指一抓,逃到石头那边正低头和铁链做挣扎的桔梗顿时尖叫一声被摄了过来,手脚被仙力牢牢捆缚,越挣扎越疼,只能用尽全力地哭喊求饶。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贪图男色了!我承认我杀了很多人,可都是他们该死!那个女人也是,她不服我的管教我才吞噬了她啊!真的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这样的!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他们不过倾心于你,你却吃了他们,这也叫他们该死?你身为噬魂兽,本不该离开所在地私入凡间,可你不仅来了,还专挑阳气旺盛的男子吞噬他们的精气与魂魄,从而精进功力。至于你所说无辜被抓更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为的就是得到神器勾栏玉,再利用先皇后的魂魄驱使轩辕迹为你源源不断提供食物,而这海下世界并非囚笼,而是你自己指定的修养之所,你还想演到什么时候?” 摩严到此也彻底明白事情始末了,冷下脸走到一边,再不发一言。 在噬魂兽惨烈的尖叫和持续的抽搐中,她的后背被冰冷的短匕整个纵向划开,血肉翻出,鲜血淋漓。白子画眼中无波无澜,仿佛面前的是个死物。 收了刀,他左手捏住右手的袖子,修长五指毫不犹豫探入其中,找到位置后用力一抽,一根血淋淋连着肉筋的脊骨顿时被完完整整拔了出来。 不堪痛苦的噬魂兽仰头惨叫一声,昏过去后束缚解除,烂泥一样摔到地上。 摩严怔怔的,也被白子画利落不留情的动作骇住了。 记忆中他这个二师弟最是大爱苍生,虽拥有无人可敌的至高修为却从不曾如他一般做事狠辣,妄造杀孽。可如今悲悯如他,却眼都不眨地生抽了一个活人的脊骨…… 后背一阵发凉,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子画这般陌生。 白子画用满是鲜血的手拂过长长脊骨的每一寸,最终锁定在尾椎位置,仙力附着其上将嵌进去的勾栏玉强行提取了出来,随后使了个清洁咒。 转头去看摩严,却发现他正用一种匪夷所思又相当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走过来。 他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却并不解释。 上辈子他为了天下,为了自己肩头的责任可以付出一切,可是在拔出轩辕剑的那一刻白子画就已经死了。今生,他只为小骨而活。 时至今日,世间万物没什么比小骨更重要,只要能救她,杀谁都行,怎么杀都一样。 看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噬魂兽,他作法释放了那些被困在她体内的灵魂,而后看向摩严。 “杀了她。” 是一种特别平淡的语气,说完便背过身去,待摩严弄完,与他一起往回走。 轩辕迹见二人从暗门出来,终是迟缓地站起身,却只看着并不说话。 白子画看他一眼,留下了一句“好自为之”,而后催动昆仑镜与摩严一起回了长留。 落地时见他面色稍白,摩严不由心生担忧。 “催动神器本就消耗大,你与三师弟说好了两日内回来,时间充裕,完全可以御剑,却频繁使用昆仑镜,真当自己的真气用不完吗?” “用得完,但我晚回来一天,小骨就要多受一天的痛。” 他说完这话便推门进了屋,与走到门口的笙箫默碰了个正着,他肉眼可见的惊喜。 “二师兄?!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子画点头,快步走到床边,万幸小骨还没醒。 “我拿到勾栏玉了,给小骨试试。” “好,我先去拿个药,稍后你帮我护法。” “嗯。“ 将人扶坐起来,笙萧默小心翼翼催动勾栏玉飘到花千骨被纱布蒙着的眼睛上,属于生方神器的温润光芒一经散发,三人顿觉置身温暖如潮的无边海水中,通身盈着一股舒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花千骨眉心的银色印记闪动一瞬,女娲石随即脱体而出,强烈的七彩光芒照得笙萧默和摩严直接睁不开眼。 他们没想到,白子画竟然把女娲石放到了花千骨的身体里,难怪她眉心总有一道银白色印记。 压下惊讶,笙萧默继续认认真真催动勾栏玉为千骨治伤,摩严和白子画站在他身后,适时输送仙力防止他力竭。 一直到次日中午,花千骨的眼伤终于有恢复的迹象,两团黑火在血淋淋的眼眶中跳动两秒,终于越燃越小直至熄灭。 女娲石被融回花千骨体内,白子画握住笙萧默的手腕为他输送了五十年的仙力,总算回了点精气神。 摩严握着掌心的勾栏玉,思来想去递给了白子画。 “这东西你拿着,她总还有需要的时候,轩辕皇室是不能再守了。” 白子画惊讶了瞬,拂袖收了。 小骨如今的情况时好时坏,确实需要勾栏玉,只不过大师兄如今怎这般主动了?以往他可是恨不得小骨出事的。 摩严背手站着,语气冷沉,“你们如今我是拦不了了,多的我不指望,你好好活着,做个人就行。” 笙萧默直接喷笑出来,“大师兄,你这意思是说二师兄以前不做人吗?还是骂他不是人?” 他明白大师兄的意思,可就是要调笑一番,没看二师兄面色缓和不少吗?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要趁势修复关系,化解恩怨啊! “你少给我拌嘴,用个神器把自己亏成那样,还不去喝药休息!” “是是是,我去,我这就去行了?” 转身拍拍白子画的肩,“二师兄,千骨你好好看着,估计天黑前眼伤就能消完了。” “嗯,我知道了,你快些去调息 。” 待二人走后,白子画趴在床边痴痴望着花千骨苍白的脸,手心下意识收拢她的贴在脸侧。 “小骨,你要快些醒来,师父还没教你御剑呢。这一次……我们不用断念了,师父专门带你飞,飞多久,飞去哪都依你,好不好……” 人儿没有回应,沉睡的模样一如曾经无数日夜里躺在寒冰里的她…… 第74章 是哪一届的师兄?太帅了!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白子画给花千骨的眼睛换了一遍药,然后继续坐在床边看她,直到笙箫默过来一趟喊他去煎药。 给床上人盖好被子,他轻声离去。 月亮无声无息挂上天空,却又被黑沉沉的乌云掩了半边,星子零落,夜色算不上好。 垂下的幔帐被从里面揭开,一双玉足无声踩在脚踏上,走到门口便触到了结界。 正在药房煎药的白子画和笙箫默急急赶来,却见花千骨站在门口双手垂落,用脑袋一下一下砸着结界,重复不停的动作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脸被散落的长发遮着,他们一时看不清她眼睛睁没睁。 “二师兄,千骨这……梦游了?” 他预测醒来的时间是三天后,怎么现在就下地动了?何况还有二师兄亲自施的昏睡咒,千骨这瞧着怎么这么诡异呢? 白子画不清楚,瞬移过去将她抱住,撩开发丝后她眼睛上的绷带还在,只是额头被撞得微微发红。 低头喊她,他一时不确定她究竟醒没醒,“小骨?” 她没反应,即使被他抱着依旧脚步不停,想往外走。 笙箫默建议:“二师兄,你不如先放手,看看千骨究竟去哪里。” 她的状况完全让他措手不及,说是梦游,二师兄也喊了,可没反应。不是梦游,又一时解释不了她这种古怪行为的背后原因。 试一试,一切就明白了。 白子画想了下,撤了结界缓缓松手,然后就见花千骨无知无觉迈过门槛,幽灵一样往右边长廊走,一路全是直行。 当她走到浮岛边沿抬起脚的时候,跟随在侧的白子画吓坏了,将人拉回来,果断一手刀打昏,然后抱回房里让笙箫默诊看。 看了半晌,他皱眉摇头。 “怪哉,我看不出奇怪的地方。她的眼睛还在恢复,身体其他方面也好着的,也没人敢跑到销魂殿来动手脚,可为什么千骨会自己爬起来往外走呢?明明有昏睡咒的啊……” 真是太奇怪了。 白子画用仙力化开她额头的红肿,回身道: “既然暂时看不出来,那先这样。接下来我会一直待在屋里防止小骨再出状况,煎药的事明日再忙,你今日亏损够大了,要先休息好才能给小骨看病。” “也好,你记得适当休息,别熬太晚了。” “嗯,回去。” 揉了揉眉心,白子画索性盘腿合眼,在床边开始打坐,一直到后半夜,躺得好好的人儿又坐起身了。 他瞬间睁眼,照旧喊了声小骨,照旧没有回应,于是挥袖点亮屋中的夜明珠,才发现她竟然盯着他。 白子画压下心头的疑惑试探性将手放到她肩上,又轻轻喊了一声小骨,紧接着胳膊一疼,猝不及防地被咬了。 她咬得很紧,他推了两下她的脑袋竟没推开。 不舍得弄疼她,只好低头轻哄着,右手悄悄掐了个昏睡咒,然后将她倒下的身子轻轻放回去,拉好被子。 次日一早他将情况同笙箫默说了,这下素来精通医术的儒尊彻底沉默,好一会儿憋出一句: “劳烦师兄继续观察两日,次数多了师弟才好和一些症状做比对,不然根本判断不了千骨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是自然。” 白子画点头,刚一转身发现幔帐又被掀起来了,但和之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小骨没有下床,却跪在床上傻傻扯着幔帐咬。 笙箫默嘴角一抽,汗颜。 “……千骨好像很喜欢咬东西。” 这看着怎么跟一些动物在换牙期的反应那么像呢?牙痒了就喜欢拿东西咬来咬去。 白子画默默走到床边把人弄晕,然后取下幔帐折好放到一边,看了一会儿昏睡中的小骨。 想了又想,他终是俯下身轻掰开她的嘴巴,却没看见什么长势不对的牙齿,连稍尖一点的虎牙都没有。 排除了牙齿原因,小骨莫不是饿了才抓着东西就咬?可她只是咬并非吃,并不像饿的样子…… 他锁着眉头陷入沉思,觉得不放心又施了一道昏睡咒,这样总能让小骨乖乖多躺会儿,利于眼伤恢复。 夜晚来临,白子画打坐到戌时便睁开了眼,又等了一炷香时间,花千骨果然踩着点醒了,这一次仍旧想下床往外跑。 他大手一伸将人圈进怀里,不安分的脚丫子用另一只手握住,铺盖一卷暖烘烘的。 下巴放到她头上,他轻轻叹息: “小骨,你要是醒了与师父说句话可好?总不理师父,师父很无措……” 怀中人儿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好像听到了也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过了半个时辰,白子画熟练将人弄晕,自己脱了外衣躺在边上,静静注视那张安睡的小脸。 白日里又是同一个时间点,花千骨醒了,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下床没咬东西,笙箫默小心翼翼戳了她一下,也没反应。 “二师兄,你猜千骨这次又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再等等。” “行。” 二人一左一右守在床头床尾,约半个时辰后,静静坐着的花千骨忽然抬了下头,耸动鼻子似乎在闻什么,紧接着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爬到床尾位置。 白子画下意识弯腰喊了声小骨,没想到她突然将手抬起做出求抱抱的姿势,笙箫默直接傻眼了,然后便笑。 “二师兄,千骨喊你抱她呢,还不赶紧的?” 天降的福利啊,不赶紧收着回头跑了有他后悔的。 白子画瞪他一眼。 要他说? 片刻的不自在后,他在床沿站定,然后手穿过花千骨的腋下将人轻轻松松拥入怀。只不过她站在床上,一下便比踩着地面的他高了一个头,被抱着也没回应。 白子画也不指望这种状态下的小骨能反抱住他,一直站着不妥,他便将人环紧腰肢转了个半圈,自己坐到床上,让她头靠着胸膛坐在他腿上。 笙箫默手转着银箫看得乐津津的,见白子画没赶他的意思,便拖了个板凳过来光明正大欣赏二师兄娇妻在怀的幸福时刻。 摩严中途有事过来一趟,进门就看到二人抱在一起的黏糊样,犹豫了下还是抬步进来。 笙箫默喊了声大师兄,闭着眼冥想的白子画瞬间睁眼,就听摩严问道:“还是老样子?” “唉,别提了。今儿倒是没咬没跑,乖得很,但费二师兄。他一动不动抱了有多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腿酸不酸。”他也不敢提帮他抱的话。 白子画眼都不眨,“我自然好着。” “嗯,我知道。求抱抱的毕竟是千骨嘛,就算让永远抱下去,二师兄你估计也是甘愿的。” 白子画懒得回他。 “行了,没出什么状况就好。我上来是想找子画你商量下给各门派发请帖的事,血灵的事不能拖了。” 早一点通知到各派,便少一个仙门弟子中招,即使真被侵蚀了也能趁着时间尚早将人救回来,从而避免成为下一个茅山。拖得越久隐患越大。 白子画道:“就在这儿说。” 他不放心把小骨留在殿上,有些事师弟也做不了。 “也行。上次不是决定好给各仙门都发吗?但目前长留收到的回信只有七封,其余都石沉大海,根本不知他们来不来。我前日又发了一遍,还是老样子,那一个个的老家伙估摸又在故意磋磨人了。” 笙箫默哼了一声,“他们不就那样吗?有点本事就蹬鼻子上脸,谁家还不喜欢看热闹?大师兄你不仿直接寄个照影石,给他们瞧个活的血灵,怕死的差不多都该响个屁了。” “你说得好听,长留的都解决了,哪来活的血灵给我照影?” “问二师兄要啊!他不有两个怕电击的血灵小宠吗?” “给我好好说话!什么小宠,那是血灵!子画那个已经脱离人体了,你觉得那些掌门会不会当咱们瞎弄了团气忽悠他们?” “这有什么问题?再找副躯壳把血灵塞进去就是了,管他死的活的。” 摩严皱了下眉,“师弟,你不会是指……” “他说的是之前那具尸体,尚未完全腐烂,还有人形,是还能用。” “对啊,把血灵放进去,人都死那么久了也不怕那俩造反,照完影再揪出来关着就好。” “可毕竟不知道那具尸体的身份,万一无心插柳,被什么人认出来了,于我们可是不利。又或者将其毁容?” 白子画点头,“可以。” “行,那我去安排,你们自己留意点。” 这个留意的对象自然是花千骨,她现在的状态如此奇怪,摩严不得不叮嘱一句。 “放心,我和二师兄都在,还能叫人跑了啊?” 白子画将关着血灵的仙力锁丢给摩严,淡声说:“正反各拧两圈就开了,若不听话用天雷咒。” 摩严点了头,御剑离去。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白子画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绵长,低头一看果真睡着了,于是轻轻放回床上。 笙箫默见暂时没他什么事,便自个儿回药房了,傍晚时分过来又过来换了次药,对白子画说: “二师兄你可以把心放下了,千骨恢复得很不错,最迟明早就能把纱布彻底取下来,你今晚照常守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喊我。” “嗯,麻烦了。” 笙箫默摆摆手“害”了一声,突然凑过来笑。 “我们师兄弟间还这么客气啊?二师兄你要真觉得亏欠,不如改天去南丘山帮我抓一只不咕兽幼崽可好?师弟我盯了好久了,奈何成年不咕兽狡猾得很,每次都让它跑掉。换你去,肯定插翅难飞!” 那大家伙跟个泥鳅似的满山打洞,但二师兄是谁?人家走一步他预知三步,妥妥的行走的天罗地网,真想抓一个人的时候哪有让对方逃掉的理儿?大不了打个半死不活的再拖回来嘛。 二师兄的打架能力,那是绝对没得说。 白子画点头,“能抓是能抓,不过你要它做什么?养着玩?” 不咕兽外表与黑熊很像,毛色有黑棕白三种,幼崽很小一只,挑嘴的很,不少人都被它蠢萌的外表迷惑上过当。他这个师弟不是向来只养好看温顺的灵兽吗?怎么会对一头咬人的熊感兴趣? 笙萧默答:“我殿里面不是有不少奇珍异兽了吗?但寻思来寻思去还差熊没有凑齐,就决定搞一只不咕兽回来凑个完整,它再凶也只是灵兽,师弟我在驯兽方面经验丰富,有的是法子治它。” 不听话就丢给后院的白泽收拾,再不然他亲手整治整治,到时保管乖乖的。 白子画看他一眼,摇了下头。 “三日后给你,不过别让大师兄发现,不然又该说你不做正事了。” “嘿嘿,我就知道二师兄你最好了,放心放心,地方已经腾好了,绝不会被他看见。”说完转着银箫满意离去。 白子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小骨,喃喃道:“不咕兽……你会不会喜欢呢……” 这一夜,花千骨又在戌时醒了,早有准备的白子画用铺盖将人一卷,外面加一道仙力,任由她怎么动也挪不出半寸,实在想咬东西就往她嘴里放一颗糖,嘎嘣嘎嘣的,没了继续喂,一直到天亮才安分下来。 朝阳越升越高,阳光斜斜洒满销魂殿的一半殿宇时,花千骨眼睛上戴了三日的纱布终于被取下来了。白子画用温水打湿帕子擦了擦眼睛周围,然后坐在床边静等她醒来。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关得好好的房门被人砰一声推开,笙萧默喘着气倚在门上,进门就喊: “二师兄,大事不好了!你关着的那俩血灵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实力大增,冲破仙力锁把大师兄打伤了!还有一些弟子被卷到了天上,气流太强,根本拉不下来!你快去看看!” 他刚费了好大劲才救了一批人下来,但那个飓风越刮越猛,随时都有弟子被重新卷上去,实在太混乱了。 什么! 白子画皱眉唰一下起身,留下句”看好小骨”,然后瞬间不见。 广场上一片混乱,两股特别强散着邪气的黑红色飓风越刮越大,在结界下方四处肆虐,弟子们无力抵抗,只能尖叫着到处逃窜。地面裂开,建筑被毁,陆续赶来的长老和仙导们有条不紊地飞来飞去救人,可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被落十一扶着在边上休息的摩严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声“小心!”却还是没能阻止书香阁长老裴洪明和封魔阁长老厌怀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强风卷上去。 到底是长老,二人一经飞起立马气沉丹田,稳住身体,可越高越高,卷来卷去又伴着刀子一样刮得皮肤生疼的风,竟连护体结界都瞬间破碎。 这他妈什么鬼风! 裴洪明心里暗骂一声,褶子一大堆的脸被吹得像树皮一样鼓起凹下,顶着压力将眼睛全力睁开一条缝,伸手大喊。 “老厌!快抓住我的手!别被刮开了!” 这么强的风,两个人一起还能增加点重力,要是一个人被吹到最上面,分分钟被撕碎啊。 厌怀发冠都被吹掉了,在猛烈的气流里颠来倒去,头发乱舞,说话时嘴唇不受控制地向左向右歪,字不成句。 “要你说啊!过来点,我抓不到!” 裴洪明大吼:“我要过得去啊!” 他自己都快晕了好? 刚救下一个弟子的瑛湘着急得不行,足尖一点想飞上去救他们,结果刚飞起来就被一道银光打下地,一抬头只看到一丝银光消失在飓风外围,然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落十一惊讶住,“师父,是尊上!” 这么紧急的时刻尊上应该是来不及隐身了?那待会儿…… 摩严点头,总算放下心坐回石阶上。 “子画来了,问题应该就不大了,你身上还有没有回清丹?为师总觉得胸口闷疼。” 落十一忙找了找,“诶,还有一瓶!师父你快服下!” 飓风里面一片昏暗,无数被卷上来的东西伴着弟子们扯破喉咙的尖叫一起被强劲的气流带上带下,时不时还有人被撞到发出痛叫声。 厌怀和裴洪明总算拉到了一起,二人联合发力将附近能救的弟子用仙力强拽出来丢进飓风中心的中空地带,从而帮他们回到地面。但一个又一个人救下来,仙力损耗极大,就在二人感到力竭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后抓住了他们的肩膀,白子画微一使力,瞬间将二人丢到风眼里,自己则继续去救其他人。 成功获救的二人并没有立刻下去,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在风里穿梭来去的白衣人,擦擦眼又擦擦眼。 “尊上!?” 是他们眼花了吗?居然看到了消失已久的尊上!还被他救了! 裴洪明怔怔看着,顺手掐了一把旁边的胳膊,不敢置信。 “厌怀,你看见了吗?那人是谁?” 厌怀嘶了一声,差点给他一拳。 “废话!不就是尊上?你个混蛋再掐我试试?”别人的掐着不疼是? “哎呀,回头给你掐!既然来人是尊上,那咱们……”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尽在不言间。 “走,救人!” “走!” 于是,在下方忙得脚不沾地的众人看到天下时不时掉人下来,仰头低头,再仰头再低头,脖子都酸了,人还没掉完。 这还没完没了了? 落十一蹲下身,从大字形坑里扒拉出一个灰头土脸的,问他:“上面还有多少人?” 他怎么就没发现,被卷上去的人原来那么多呢?尊上救人还带踹的? 那弟子呸呸吐了一口泥巴,嗓子干巴巴的。 “几十个,裴长老和厌长老都在,还有一个白衣服的,不认识。不过是真牛啊,救人轻松地跟拔萝卜一样,也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师兄,太帅了!” 他直接崇拜好? 落十一嘴角一抽,“那可不是什么师兄。” “啊?那是谁?长老?” “也不是长老。” “不是师兄不是长老,总不能……是掌门?” 落十一拍拍他的肩,欣慰一笑,“恭喜你,猜对了。” 男弟子小心脏一抖。 掌门…… 他们长留的掌门……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他的娘啊,现在再上去一次行不行? 第75章 瑰色重瞳 这边,随着白子画的加入,战况已逐渐扭转,一个时辰后最后一个弟子被他救下,裴洪明和厌怀却不愿离开。 “尊上,我们留下来帮你,你说做什么,我们义不容辞!” 厌怀也说:“对!我们两个老家伙还打得动,只管使唤就是了!” 白子画知道他们是诚心帮忙,但这飓风是由暴动的血灵形成,待久了难保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侵蚀。他不死不伤并不会有事,可他们就不一定了。 “你们下去帮大师兄,我一个人在这儿,足矣。” 二人对视一眼,犹豫,“这……” 他们好歹是一阁长老,岂有丢下掌门独自跑的道理。 白子画不想浪费时间,一拂袖把二人送下去了,然后祭出横霜。 就在裴洪明和厌怀堪堪落地的一秒,飓风之内银光大绽,天上的云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快速搅动,有噼里啪啦的闪电在云层中隐匿翻涌。 其他长老围上来关怀地看他们,不太明白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俩怎么被人送下来了?里面还有人?” “对啊,这飓风强得离谱,你们居然也没缺胳膊断腿,怪哉怪哉。” 厌怀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什么叫没缺胳膊断腿就怪哉?你这老家伙是盼着我俩嗝屁是?” 崔纪行摇头:“不不不!我就感慨一下嘛,看你气得。” “哼!” “我们是被尊上救下来的,他还在上面。” 这话一出,长老们齐齐傻眼了。 “你说什么?尊上?”不是他们幻听了? 裴洪明紧张地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总觉得这广场待不得了。 “瑛湘!” “师父我在!” “嗯,你去叫上你十一师兄,把大家都移到大殿那边去,尊上稍后肯定会闹出不小的动作,这儿不能待了。” 瑛湘想问他尊上是谁,但情况紧急只好先跑到落十一那儿说明来意。 摩严摆了摆手,“裴长老说得有道理,你赶快去,为师一个人问题不大。” “好,那师父你小心点。” 陆陆续续把弟子们或叫或扶或背地送到大殿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炷香,九阁长老都留在广场那边,在空中各站一个方位,而后合力掐诀。 “九方御魔阵,起!” 九声同落,一道灿金色大法阵瞬间浮起,眨眼功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光半球将整个长留殿和广场后半段严丝合缝地罩住,飓风带起的碎石飞屑打在上面,分分钟碎成了粉末。 摩严将他们都喊回来,而后一齐站在殿门口。 “世尊,你知道尊上何时回来的吗?又或者碰巧过来救我等?” 如果是后面的情况,他怎么觉得不太有信服力呢?这人回来得再巧也不至于巧成这样?刚好进去把他们救了,而且尊上说的是“大师兄”而非摩严。 尊上和世尊儒尊……和好了? 摩严转头一看,不光裴洪明,其他八个长老齐刷刷都看着他,明显在等一个答复。 子画没隐身就过来救人,是忘了还是故意为之? 想了一会儿,摩严坦诚道:“回来有段时间了,怕引起混乱就没与你们说。” 厌怀立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说咋会这么巧,世尊你不厚道啊,这么大的好消息居然藏着掖着,我们九个老家伙在,再混乱也混乱不到哪儿去。刚刚我跟老裴被卷来卷去,老骨头都差点被那妖风拆了!” “对啊,吹死我了,回头得看看牙松没松,还有脸,刮得生疼生疼的。” 转头,“瑛湘啊,你那是不是有抹脸的东西,待会儿给为师拿点,现在还疼兮兮的。” 瑛湘瞧着他捂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捂嘴偷笑。 “是,师父,徒儿回去了给你拿个最保湿的。” 摩严一头黑线,“又不是普通弟子,你怎么跟皮娇肉嫩似的还要护肤?” 裴洪明不乐意了,“我也是人好?再老总还有张脸皮要洗要看,烂了世尊你给我养老啊?” 噗——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喷笑了,许多弟子肩膀一抖一抖的,想大声笑又不敢。 哎哟哎哟,世尊的脸好黑,要杀人了。 落十一咳了两声,插进他们之间说:“师父,要我去把小师叔叫来给你看看伤吗?” 师父那会儿都吐血了,光调息吃丹药怎么够? 摩严下意识想点头,但销魂殿上还有个情况不明的花千骨…… 罢了罢了,事情解决了再去找师弟不迟。 “不用了,你回殿上帮我取些回血补气的丹药,我再调息调息。” “是。” “诶你等等!” 医药阁长老三叶子站出来,从墟鼎里取了满满一盒他说的药,捋着胡子笑得慈善。 “世尊我给你看看,老夫虽说没儒尊那么大的医术造诣,但正常伤病还是能看的。” 对啊,他怎么忘了长留还有个医药阁了? 落十一眼睛一亮,点头。 “那就劳烦长老了,师父,我扶你去偏殿。” 摩严也觉得可,“嗯。” 剩下八个长老和近千弟子继续留在大殿里,几个老家伙在门口站成一排,眼睛发亮地盯着天上。 “多年过去,尊上这功力又有精进啊,你们瞧那光,几乎都有水一样的仙力裹缠着,这可不是一般强者做得到的。” “嗯,尊上两百年前就六界无敌手,如今怕是突破十重天了。” 李焘欢皱眉:“不能?才两百年,会不会太快了?” “切,你以为尊上是外面那些人啊?别人不可能,尊上绝对行!” “不是老崔,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粉尊上?这一脸自豪的表情压都压不住了。” “那是!尊上可是我长留的掌门,我不信他难道还信别派的吗?有本事你也天纵奇才给我看看。” “别,我可没说自己天纵奇才。还是赶紧看,我有直觉尊上要憋大招,学不到一招半式看看也是好的啊!” “对对对,我也觉得!赶紧看,别哔哔!” 销魂殿上,笙萧默一边给自己胳膊抹药一边看着水镜里的画面,也皱着眉。 “二师兄不会是想用那招?” 真落下来,广场不给毁没了? 唉,回头又得差礼乐阁的弟子去修缮了,幸亏是玉多,不然家门口被毁的七零八落的,过些日子别派掌门来了还笑他们长留被人偷家了呢。 转头看向沉沉睡着,没有半点苏醒迹象的花千骨,叹了口气。 “千骨啊千骨,你今儿要再不醒,师叔我又得可怜兮兮地被你师父逮着问了哟~” 他拉下袖子起身去倒水,却没发现幔帐动了下,一道影子无声无息,鬼魅般飘了出去。 飓风中央,白子画凌空而立,随着最后一指落下,上千道金色符篆瞬间呈大圆形被打进飓风里,他口中低低念诀,忽而破开最上层的气流冲进厚厚的云层里。 不多会儿,闷雷阵阵,电闪雷鸣,整个天空彻底成了灰黑色,乌压压的云层又厚又密,仿佛下一刻就要砸到地面上。 时机已到,身处雷云正中心的白子画两手伸展,手掌处瞬间各结出一道旋转的紫色小法阵。他眼一睁开,寒光凛冽,两掌猛然相击,刹那间乌云退散,风云变色,一道百年树木那么粗的紫色闪电沉沉发出震颤大地的一声巨响,穿透千丈高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凶猛落下。 一刹那,尘土飞扬,强劲气浪向周围排山倒海地冲开,天地一片亮色。 八个观战的长老只看见山门尽毁,闪电落下之处一切都化为了仿若微粒的尘埃糜粉,而他们已经用了最快速度关上殿门,却还是被余波狠狠冲击,相当狼狈地摔出了好几米。 裴洪明被瑛湘扶起来,手扶着腰哎哟不断。 “哎哟!我的老腰!疼疼疼,真疼。” 其他长老也陆续被搀扶起来,一样的疼胳膊疼腿。 “尊上这到底用了什么招式啊?怎么这么大的威力?” “不清楚,但山门肯定没了,回头得重建。” “哎哟,早知道就不出去站着了,白遭一回罪。” 这时,外面的飓风已经停了,白子画收了剑优雅落回地上,从砖石缝隙里捡起两个拼命挣扎的小煤球,指尖一动套了个加厚仙力锁。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的两个小血灵被正儿八经的紫天雷劈了个结结实实,浑身上下都还冒着噗呲噗呲的小电流,白子画敏锐注意到,它们有眼睛了,且还会害怕和畏缩。 这是生出意识了? 他皱了下眉,一抬头却发现前方的滚滚硝烟中走出一个人,近了露出脸,白子画的瞳孔瞬间一缩。 “小骨?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瞬移到她面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才放下了心。 还好,应该是天雷落下之后过来的,没受什么伤。 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怕她冷,他又脱了外衣披在她身上。却发现,花千骨始终垂着眼帘,他看不清她到底清醒着还是又像上次那样无知无觉地走。 微微弯腰,歪头看去的一瞬,她眼睛动了。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白子画感觉呼吸都窒住了。 好久才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小骨,你……” 她一眨不眨,好一会儿眼珠缓缓转动,去抓他手里的仙力锁。 “要……” 轻轻的一个音节,白子画不会以为她只是想要一个锁。 小骨要的,只怕是小血灵…… 将她抓来的手握住,白子画轻声商量:“小骨,师父给你别的东西好不好?这个不能玩。” 上一次小骨就被血灵伤成那样,他实在不能冒险,哪怕这两个血灵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 花千骨不答应,就盯着仙力锁瞧,嘴里喃喃着要。 白子画看她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背在后面的手悄悄掐诀想将人弄晕,却未防花千骨突然抬头盯着他,用一种傻乎乎的语气问: “你要做什么?” 他只好中止下来,“没做什么,我们先回去。” 说完便拉着她往一边走。 她却抱着他的腰,仰头耍赖:“不,我要球球。” 白子画看着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倍感头疼,抬手间变了个一模一样的仙力锁递给她,试图蒙混过关。 却被一眼识破,“假的。” 白子画不解了,小骨怎么看出来的? 他低头手覆上她的眼睛,再拿开还是老样子,若被他人瞧见估摸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小骨乖,回去了给你。” 看一眼大殿,他将人打横抱起,御风回了销魂殿。 此时笙萧默正在满屋子找人,却一转头发现白子画从天而降,怀里还抱着赤脚的花千骨。 他立马跑过去,担心白子画怪罪,于是解释: “我一直在屋子里没出来过,刚刚才发现床里面没人。”千骨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跑到下面去的?她不是没法力吗? “我知道。” 从见到小骨那刻就发现她气息轻得几乎诡异,连他都没发现她到了广场那,不能怪师弟不谨慎。 “小骨的眼睛有些不对劲,你进来帮她看看。” 笙萧默惊讶了下,心想又是怎么个不对劲? 进了屋,剑眉紧蹙的白子画反手下了一个强结界,让笙萧默更不解了。待花千骨坐在床边,小脸彻底抬起的那一刻,他一声尖叫直接没忍住,嗖一下退了三米远。 “她的眼睛!” “是重瞳,我检查了能正常视物和转动,却没法合成一个,才让你看看。” 笙萧默委实被吓到了,拍着胸口重新走回来,可一低头跟那双眼睛对上,还是背后拔凉拔凉的。 两个眼眶,四个瞳孔,一个小一个大,灰蓝银紫各成一对,虽然说相当好看,可也太……诡异了。 “千骨别动啊,师叔检查下你的眼睛,就看看不碰,你乖哈。” 没想到,花千骨竟然真点头了,然后乖乖坐着不动。 白子画的眉头就没舒展过,站在边上默默看着小骨。 笙萧默左左右右看了半天,口中啧啧声不断,半晌终于直起身困惑地挠着下巴。 “目前看来跟正常眼睛是一样的,但眼中心好像不完全是圆形。千骨,你会缩眼球吗?就是变成细细一条。” 怕她不懂,他还专门变出一把带图的册子给她看,上面俨然是一双猫的眼睛。 白子画也屏息凝神。 她放下册子,仰头看他们,软乎乎地笑着点头:“可以啊。” 然后,她的四个异色瞳孔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缩成了细细四条。 笙萧默瞧着那阴森森如同野兽的眼睛,头皮都麻了。 第76章 蓄意勾引 白子画看他这样,摇了摇头。 “你去忙,我晚些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记载。” 这样的一双眼睛他能接受,但出门极为不便,若能隐藏最好还是隐藏起来,不然会给小骨招来非议。 笙萧默点头,“行,我也去翻翻书,找到线索了和你说。” “嗯。” 花千骨眨了眨眼睛,又变回圆圆的瞳孔,拉着他的手。 “球球。” 忽悠不住,白子画只好把锁着真血灵的那个仙力锁给她了,有他在边上,也不怕小骨出事。 但真实情况…… “小骨,里面的东西不能碰。”万一被缠上了,又得不舒服。 “我不碰,我吃。” 白子画难得结巴,“什,什么?” 吃血灵!? 被吓得不轻的他一把将仙力锁收了,花千骨立马嘟着嘴缠上他,“球球~” “不行,你要吃的话不能给你。” 好好一个人竟然想吃血灵,小骨这是眼睛受个伤脑子也烧傻了? “给我,球球。” 他还是那两个字,“不行。” 花千骨不高兴了,忽然转到他身后去抠他握紧的手指,使劲扒拉仙力锁。 结果当然是扣不开的,那力度无异于给白子画挠痒痒,软软温热的手指在手背手心又捏又抓又抠,肌肤相触,有种娇娇的意味。 白子画觉得心火快被她抠出来了,将人往怀里一捞,仙力锁也收回墟鼎。 低头正正经经摆起师父架子。 “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嗯?” “不听。” 白子画挑了下眉。 竟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小骨,为师以前教你的尊师重道呢,忘了?” 耸了耸小鼻子,花千骨才没被吓到。 “胡说八道。” 她踮起脚尖啊呜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声音低不可闻:“不是师父,是男人。” 为什么要对自己喜欢的人讲尊师重道?明明这么大一个美色在前,便宜不占是傻蛋。 白子画却被她的话震住了,喉结无意识滚动一下,低头鼻尖抵着鼻尖,眼眸深处全是她小小的脸。 “刚刚说什么?师父没听清。” “骗人,你听到了。” “我没有,再说一次,嗯?” “球球给我,就说。” “师父给你别的。” “不,行。” “真不行?” 她摇头,小脸坚决:“不行。” “好。” 白子画惋惜一声,退开坐回床边上,竟正儿八经看起书来。 花千骨一跺脚,嘟着嘴幽怨地看他,觉得好委屈好委屈啊,不就是一个吃的?师父居然不给她。不过没关系,她有别的法子要。 白子画虽在看书,实则一直留意着某个快气成河豚的小丫头,见她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倒先忍不住不安了。 小骨不会真生气了?但血灵不是寻常之物,给她玩尚可,吃却不行,否则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就在白子画想放下书说句话的时候,面前人终于动了。 抓住他的书反手一扔,她鼓着腮帮子低低喊了句:“白子画。” 他抬头,不解却也嗯了声。 “怎么了?” “我说,你给我球球。” 他淡笑,“你说,不给。” “要给!” “不给。” 花千骨小脸一鼓,突然一把将他扑倒,摔下去的一瞬白子画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哼,她就不信亲亲还动摇不了他! 想就做了,柔软的唇毫无预兆的贴到他的唇上,青涩地在他齿间拨撩。 她的嘴唇红润娇软,唇瓣饱满,他的嘴唇颜色浅淡,唇瓣削薄,相接触的一刹那,白子画睫毛颤了下。 花千骨学着以前他亲她的样子轻轻的吮吸、柔柔的啃噬,软软的舌尖在他唇上轻舔啄吻,辗转反侧…… 白子画还记得这是白天,师弟随时可能进来,开口唤了声小骨,想推开她。 却不防,正是这说话的一瞬间,一条狡猾的嫩舌迅速钻了进去。柔软舌尖轻轻扫过他的牙齿,继而坏心眼地缠上他,气息交换,唇舌相缠,难舍难分。 被最爱之人这样撩拨,饶是冷静克制如白子画,仅有的理智也在舌尖的交融下逐渐坍塌。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动,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完完全全只想沉醉在这种只有他和她的独特亲密里。 而目标明确的花千骨还在片刻不断地点火,柔软小手缓慢抚上他的脸庞,一点一点,轻轻抚摸,传达着无声的鼓励,无言的媚…… 终于,放弃挣扎的白子画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然后是下巴、后颈。轻轻一压,彼此贴得更近。 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轻轻抬起,缓缓阖上双眼…… 某个时刻,花千骨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见身下人已闭上双眼、仿佛享受着,不由将手轻轻下滑,却在中途被另一只大手精准抓获。姿态强硬,不容拒绝,穿过指缝,十指相扣。 她挣扎不得,只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划着,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情话。 背部有一只手在缓缓下滑,而后环住了她的腰,轻轻地抚摸,仿佛在抚摸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舌尖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这一瞬间的悸动,足以让白子画忘记周围的一切。 如同华丽绚烂的烟火在脑中盛放。 吻越来越深,越来越激烈,一瞬间天旋地转,彼此的身体互相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 那吻如狂风骤雨般激烈,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示彼此的占有。 呼吸交错,身体紧贴,如火焰般燃烧。 不知何时,她的手指穿梭在了他的发丝之间,紧紧扣住他的脖子,欲拒还迎。 难耐的情动与澎湃爱意充满了白子画的身体。 悄摸摸的,一只手从他的颈间极慢极慢地下滑,然后是胸膛,接着是腰腹,也就是那一瞬间,花千骨找到了墟鼎的位置,探入,取出,全程无声无息。 下巴被他冰凉柔滑的发丝扫过,她眼睛眯起,甜丝丝的,露出计划得逞后的娇憨笑意,调动力量用力一捏。 锁裂。 两个逃无可逃的血灵哭唧唧抱在一起,抖如筛糠,就那么被无情吞噬了。 第77章 隐藏双瞳 危机解除,落十一指挥着弟子有条不紊地收拾战场,打扫地面。 摩严惦记着体内的伤势,想先走一步上销魂殿找笙箫默,结果又被九阁长老你问一嘴我问一嘴地缠着好一通打听,小半个时辰后才脱困。 轻轻落到销魂殿上,他见外面无人便直接往正殿走,扑空以后又拐去花千骨养伤的房间,想着二人不出意外定在那。 然而,房门紧闭,还有一道结界设在外面,就是门前的台阶都踏不上去。 是子画在里面?莫非那花千骨还没醒? 眉头皱起,他只好用观微术找找笙箫默,然而后者却很淡定。 “千骨的眼睛出了点状况,二师兄这会儿肯定在查资料想法子,不想被打扰。大师兄你先坐下来,我给你看看伤。” 摩严哼了一声,“那他设那么强的结界作甚?来来回回统共就几个人,防贼还是怎么着?” 笙箫默给他处理着伤口,摇头: “非也非也。二师兄本就是个清静的性子,以往绝情殿就他一人的时候不也一年到头结界没断过?千骨现在又不太对劲,是有必要设个结界挡一下。” “醒了?怎么不对劲了?” 打从来长留那女人就大事小事不断,莫非重活一世成了个汤药不离手的病秧子?问子画是怎么把人复活的他也不说,这一个两个就知道围着花千骨转了! 笙箫默叹息一声,“千骨变成重瞳了,二师兄在想办法呢。” “什么!” 摩严一下转过身来,笙箫默惊呼一声将人按住,“哎哎哎!大师兄你别动!” 他的宝贝药水啊!用珍贵药材做了三天才做成的药水啊,洒了大半,心疼死了! 摩严没动,眉头却皱成了川字。 “什么叫变成重瞳了?不就眼睛受伤,还能多长两个瞳孔出来?” 就说事儿多,东墙好了西墙崩,就没个安生时候。 “我也不清楚,醒来就那样了,不过应该是有法子的。”大不了翻翻藏经阁顶层的那些禁书。 最后一句话他自然是没说的,说了大师兄非得炸毛不可。 摩严心里不满,隔了会儿却还是说:“你多留意下,子画一个人恐忙不过来。” 嘴硬心软呢搁这儿。 笙箫默心里好笑,面上正正经经点头。 另一边,意乱情迷的白子画终于发现血灵没了,脸一下子沉下来,抓过花千骨的手仔仔细细检查,确定没事才缓和一点,但还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想起身,花千骨却调皮地咬了他鼻子一下,圈着脖子使坏地不让他走。 “师父,不生气好不好?” 白子画看着她,面无表情。 前世着了一次道,这次又着了道,天下之大能两次从他这里顺东西的人也只有她了。 偏偏他还舍不得罚。 微光在漆黑幽深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忽然低头恨恨咬了那红唇一口,满意地听见她的轻嘶声。 “不听话,罚你今晚好好睡觉。” 话落,一道昏睡咒猝不及防打过来,花千骨嘴里的一个音节刚刚发出就眼皮一重晕了。 白子画从她身上下来,整理了下微微凌乱的衣服,结界一落飞去了藏经阁。 两百多年前为了寻找复活小骨的法子,长留藏经阁、各派藏经阁,甚至天宫的万卷阁都被他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他此来无非是想看看多年下来有没有新增书籍,或许能找到和小骨眼睛相对应的描述也说不定。 那会儿全长留的人都听到了前广场的动静,四个弟子一改慵懒模样,精神抖擞地守在藏经阁门口,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白衣男子过来,既无长老标志物也不像弟子,不由对视一眼走过去低喝: “站住!你是何人?来藏经阁有信笺吗?” 白子画步子未停,一拂袖,欲阻拦的四个弟子瞬间眼前一灰,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傻傻挠头。 “诶?咱们怎么出来了?肇庆,你喊我的?” 娃娃脸男弟子一脸懵地眨眼,转头看高个子师兄,“占师兄,你喊的我们?” “没啊,又没人过来,我叫你们做什么?” 转头看最右边的弟子,“池真,你喊的?” 名唤池真的弟子是一个圆脸胖子,对上他们仨的六只眼睛,迷了。 “我看小人画呢,叫你们作甚?”又没小人画香。 “诶?那真是怪了,难道是出来做什么事,结果突然想不起来了?” “有可能,走,回去。” 此刻的白子画已经到了藏经阁十八层,手一挥,几十米高书架上的书册全部飞出来,浮在半空快速翻动,速度快出了残影。 闭眼站在下方,上万本书的内容一齐涌入脑中,最终留下的就是新增的书。 抬手一摄,两本封皮全综的落入掌中,白子画挨个翻过去,无用后只能转身继续上楼。 第二天黎明将至,深睡了一整夜的花千骨嘤咛一声伸着懒腰醒来,坐起一看房间里居然不见白子画。 奇怪,师父呢?以往她每次醒来都能看见他的。 怀揣着疑惑,她掀被下床,却在洗漱时发现了点不对劲,她的眼睛…… 用袖子把沾了水汽雾蒙蒙的镜子蹭蹭蹭擦干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凑过去。 然后,呆了。 在藏经阁待了一夜的白子画方才落到地上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尖叫,心一紧,身体快于意识地往回赶。 进门急急巡视过去,却发现花千骨手捂着眼睛狼狈地摔在地上,洗漱台被打翻,热水沿着地面流开,被打湿的地毯上还冒着热气。 “小骨!” 过去将人扶起来,却被反捉住双手,花千骨盯着他不住重复着眼睛眼睛两个字,惊慌不安的神色让白子画倍感心疼。 “小骨,别怕,师父找到法子帮你了,相信师父,嗯?” 因为害怕,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湿润的泪珠,只要一想到刚刚镜子里那双异色双眼是自己的,她就没法不惊恐。 “真……真的吗?有办法治我的眼睛?”师父……不会是安慰她的? 白子画点头,将人扶起来带到桌边坐下,弯腰与她对视,目光坚定。 “嗯,有办法,师父现在就帮你,只不过……只能暂时隐藏下去,消除不了。” 花千骨点头,激动握住他的手。 “隐藏可以的!只要不露出来不被人看见,都可以的!” 她不敢想象若是顶着这样一双眼睛出去,会被人当成什么妖怪对待,她前世受够被人当异类看了,真的不要再那样,不要! 白子画安抚地吻了她眉心一下,随即退后一点双手掐诀,花千骨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暗,脑袋越来越沉,直到双眼不由自主合上。 昏昏沉沉中,有一双手在她眼睛两边来回点穴,而后指尖沿着眉首一路往眼尾移动,最后在右眼尾处凝聚成滚烫的一片。 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白子画坐在桌边握着一个药杵轻轻地捣,听到动静转头过来。 “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花千骨摇头,觉得右边眼角下方热热的,一摸却平平整整什么都没有。 “师父,我想照镜子。” “好。” 镜子拿来,她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才慢慢低头,随后愣了。 第78章 冲师犯上好徒弟 她眼睛恢复了,但瞳孔变成了灰蓝色,右眼角下方还有三根状似凤翎,细细长长的纹路! 把镜子拿近一点,发现最下面也是最短的那根红白相间,往上两根白金相间,比起上面两根,最下面那个存在感最小。 花千骨摸了又摸,神奇地发现会随着触摸变烫,颜色也愈发明艳了,就像活的凤翎。 “师父?” 疑惑不已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向某人。 白子画却半弯腰用手指摩挲了下,语气轻缓。 “这个是封印留下的印记,只要你情绪稳定,心态平稳,重瞳就不会出现。” “那为什么是凤翎?” 她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有这个印记把她面相衬得更妩媚了,师父会不会不喜欢这样五官过于浓烈的她啊…… 花千骨微蹙着弯弯细眉,忐忑不安。 白子画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坐下来指尖一下下轻揉着那块印记,清浅地笑。 “本想凝成泪痣,但快结束的时候脑中忽然浮现了书中凤凰的翎,挺好看的。” 以往觉得女子当素雅端方最为洁净清纯,小骨没长大时是全然的娇憨可爱,随他的性格格外偏爱素色东西。可这一世,随着与大人模样的她相处越来越久,他发现世间标准并非都是统一的。 自然生长,用适合她的娇养她,才能打造出他心中最无可替代的小骨。 花千骨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师父觉得好看,那就凤翎”,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往上。 师父在夸她好看诶~ 怎么办……好开心好开心~~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唉呀呀呀~真的是……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被师父夸好看~~~ 白子画注意到她耳垂红红,心下好笑。 两世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起身把刚捣好的药材沫沫倒进水里,花千骨愣愣接过,小脸渐渐皱成委屈巴巴的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给白子画看似的。 “师父~” 她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喝药?药都难喝死了。 白子画点了点药碗,“嗯?”,是威胁的语气。 花小骨只好深呼吸一口,在老师父的监督下硬着头皮喝完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碗药没有以前喝的那些苦,入喉有种薄荷一样的清凉气息,整个口腔都凉凉的。 把碗递给他,她才问:“ 师父,这什么药啊?” “祛湿补气的。” “啊?我为什么要喝这种药?”她也没手脚冰凉,内含湿气啊。 白子画将工具收起来,转身目光深邃地看她。 “你吞噬了血灵,为师怕你回头受不住血灵的寒邪,身子发冷。” 啥?! 血灵? 她吞噬了血灵!! 花千骨一下跑到他面前,求证一样:“师父,你再说一次,我吃了什么?” 白子画一派平静:“血灵。” 花千骨立马捂着脸蛋苦兮兮地低叫一声,转身就开始满屋乱翻找筷子,急得不得了。 白子画眼睛随着她转过来转过去,终是看不过去将人拉住,补充道: “它们的力量被你吸收殆尽,已经不存在了,你至多有个力量融合的过程,长一点的话会感觉到身子冷,别的不会出问题。” “真的?” “嗯,只是可能,并非一定会冷。” “呼~那就好那就好。” 刚松下气来,她意识到什么,立马又一口气吊到嗓子眼。 “我……我怎么不记得我吞噬了血灵?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失忆了?” 不是,她不就好好看着两颗紫珠子,然后突然被珠子钻进眼睛了吗?眼睛变色还能接受,但要是失忆…… 悄悄看一眼近在眼前的白子画,花千骨忽然有些心虚害怕了。她要是除了吃血灵,还干了其他什么事的话…… 苍天保佑,她一定很乖,一定没做什么。 嗯,一定没做。 白子画看着她不说话,忽然往前一步,本就忐忑的花千骨觉得师父的眼神好像不太对……怎么瞧着有种,似笑非笑呢…… 下意识往后仰,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轻轻一下撞到什么东西,回首才发现抵到桌子了。 再无退路的她嘴角一扬绽开甜甜的笑,干巴巴像一只面对大灰狼垂着尾巴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师父,你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完蛋…… 她不会真干了别的什么…… 苍天,大地,爹啊,娘啊,别? 不能这么吓人的。 他渐渐垂首下来,目光与她齐平:“你自己从我这儿拿的血灵,还咬了为师。” 花千骨的眼睛瞬间睁大,“不,不会?我那会儿眼睛没好呢,怎么会没事儿咬你,师父你别趁我不记得就瞎编……” “为师瞎编?要不要我传记忆给你看?嗯?” 轻咳一声,她推他,企图从桌子和他之间溜出去。 “不用不用!本来就不存在的事儿嘛,看什么记忆,师父你真会说笑。我有点饿了,这就去找些吃的!” 刚侧过身,后脖颈一下被他捏住,又重新站回来。 师父这凉飕飕的眼神……完蛋了,今儿她多半没命出去了。 “为师像说笑的人吗?说了看记忆,自然要看。” 他话落,容不得花千骨反抗地一指点上她眉心,白光亮起,之前她蓄意勾引他然后偷拿血灵的画面一帧不落全放映在花千骨眼前,霎时头顶簌簌冒白烟,羞耻得她脚趾扣地,现场挖个地洞土遁的想法都有了。 白子画饶有兴味地观察小徒弟的面色飞速转换,在短短时间内由微微桃粉变成羞涩爆红,而后大发慈悲地收手,凝视着她,声音低沉缓缓。 “现在,还觉得我瞎编吗?” 花千骨不敢接,没法接,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丢脸,真的丢脸,那个把师父扑倒还放肆吻他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欧老天,来俩包子砸死她,真的从此以后,没脸看师父那张清冷禁欲的脸了…… 耳畔一声低笑,白子画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往上抬,然后手放到她的眼角凤翎上,轻轻一按,突如其来的灼烫感逼得花千骨睫毛颤了下,却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宁死不睁眼。 “不敢看我了?你扑上来的时候胆儿明明大得很……” 这丫头若非潜意识想过那样,怎么会在意识半清醒半沉睡的状况下那样对他。 他白子画教出来的好徒弟啊,一天天的…… 胡思乱想……冲师犯上…… 第79章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感觉到热气扑洒在脸庞上,花千骨心脏一紧,终于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师父,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我该信吗?” “……” 好像也是,主动扑倒的人是她,撩拨狂啃的人是她,到最后偷拿血灵的也是她…… 呜呜呜呜,她怎么就这么惨啊,这都什么事儿? 白子画忽然脸凑近到她面前,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后悔吗?” 花千骨假装擦拭眼泪的动作一下顿了,“什么?” “给你个补偿机会,要不要?” 这下花千骨立马点头。“要要要!必须要!” 笑话,她占了师父那么大便宜,以师父白皮黑馅的性子肯定要伺机把场子找回去,她若以原身复活,撑死两百三十多岁,哪能他一个老家伙玩的? 不行不行,抓住机会补偿回去才是出路! 白子画却微微笑了,深邃黑眸如一汪深潭潜着看不见的风暴,临时决定给她个退路。 “为师还没说是什么事,你确定要答应这么快?” “要啊,总不能……”她伸长脖子让自己稍微在气势上跟他齐平一下,“打我?” “那不至于。”打她,他还心疼。 “那你说,什么事?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小拳头握得紧紧地举在面前,宣誓着她的义无反顾。 他点头:“一定做得到的……” 手往下忽然用力圈住那细细腰肢,花千骨为了避免胸口跟他贴太近不得已仰起头,却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把自己卖了。 “师父……”花干骨小声的轻唤,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呼吸就被抢夺了。 这是一个十分热烈又不容退缩的深吻。 四目相凝,花干骨大口喘息着,心跳如雷。 白子画额头轻抵她的,声音喑哑:“下次还敢吗?” 花千骨早被吻得身子飘飘晕乎乎了,听到声音傻傻点头,“敢……” 白子画轻笑一声,被这样的她逗笑了,屈指一弹将人放下,犹豫不到三秒又弯腰吻了上去,这次倒是温柔如水,情意绵绵。 “咳咳——”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花千骨第一反应就是被人看见了,小脸顿时娇得更像三月桃花,羞得一下埋进白子画怀里,扯了他的宽大袖子遮在脑袋上。 白子画淡定转身,摩严和笙萧默都站在门口,前者背着手脸黑黑的,怒气要发不发,后者则一脸坏笑。 “二师兄,千骨的眼睛怎么样了?有法子了不?” 他点头,将怀里的人儿轻轻拉出来。 “已经好了,只不过瞳色没法变回来。” 从拿到紫珠的一刻起他就隐隐不安,总觉得它们并非真正的珠子,直到钻进小骨的眼睛里,导致她眼部烧伤,最终变成异色重瞳,他才慢慢意识到当初始祖说的物归原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真相现在还不适合对小骨说,会吓到她的。 笙萧默慢步跺了进来,微微俯身:“千骨,把脸转过来,师叔看看你的眼睛。” 犹豫了小会儿,花千骨慢腾腾像被烧熟的蜗牛一样坐正身体,然后睁开眼。余光里摩严连门都没进来,师父在他身边不知说什么,她听见了摩严严词厉色低喝了声“注意你的身份!”然后师父脸色微冷,什么都没说就进来了。 其实也不难猜,刚刚师父吻她被摩严看见了,而且还是师父站着她坐着的姿势,从他们的角度看过来应该相当暧昧?摩严要再想说是她勾引的师父都不好找理由了,气愤自然只能朝师父撒……不过看师父的样子,八成是没听进去。 她小嘴偷笑一样微微抿了下,笙萧默注意到了,站直身子给了她一个你很坏喔的眼神。 白子画走过来,看眼低头笑着的小骨,问他:“可还好?” “好着呢,只要没有重瞳,眼睛颜色什么的无所谓了,我瞧着千骨现在这双眼睛就好看得很,灰蒙蒙又带着深海一样的蓝,多摄人心魄啊。” “摄人心魄”四个字故意拉长了音,白子画瞧着他暧昧含笑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打趣他了,也不说话,将花千骨轻轻拉起往外走。 “小骨伤势已好,我答应教她修炼,先走一步。” 花千骨乖乖由着他拉,还是低垂着头羞意未褪,路过摩严的时候明显感到他斜斜瞪了她一眼,却碍于师父在侧不好发作,只是……看到他这么吃瘪为什么她这么想笑? 唉,完了完了真的是恃宠生娇了,好忧桑啊~ 可……又有点小快乐! 白子画已经知道如今的她修炼天赋不同以往,于是没再照之前的安排给小骨看那些入门或中阶的心法。选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好场地,二人当真像老师父和小徒弟一样一学一教起来。 白子画抬手一挥,地上层层叠叠的枯黄落叶旋转而起聚成了一个触感软软的大方桌,花千骨好奇地按了按,确定不会塌后才将胳膊搭在上面,双手撑着下巴格外认真地看着对面低头翻书,清隽出尘的白子画。 前世做他徒弟,被放牛一样的散养,只有遇到疑惑了他才会出面给她讲解指导,花千骨明白师父是想让她不受条条框框束缚,随着兴趣自然而然的学习。而这种没有逼迫和强制的学习方式最终所诞生出来的学生也一定有着自己的独特领悟,方方面面的思路都会快人一步,可以说相当自由快乐了。 可惜了,她最终还是没能如师父所愿变成一个集百家之长,毫无破绽的乖徒儿,但现在这样也不错啊,他在对面讲,她在这里听,师父还会随时随地将书中的内容用东西演示给她看,这可比当初她自己看书上的小人动来动去生动得多了~ 花千骨嘴角含着甜甜的笑意专注欣赏他的盛世美颜,突然举起书指着其中一页喊:“师父,我想看这个!” 正在凝水成剑的白子画停了动作看过来,随后默了。 “小骨……”老师父扶额,是极无奈的语气。 花千骨嘻嘻一笑,起身小跑绕过桌子,拉开胳膊讨好地往他怀里一钻,仰着娇憨漂亮的脸光明正大恃萌行凶,还竖起一根嫩嫩的玉白小手指。 “师父,你就演示一次嘛,小骨保证看了不跟别人说,只自己记着。” “上面不是有图画?” 她摇头,“那不一样的。”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直让人招架不住,“师父~你就演示一次嘛,小骨想看~” “不行。” 她不满,圈着他的脖子摇啊摇,一个音节婉转动人地拐了三个音,“师~父~” “我的好师父,帅师父,大师父,无敌上仙师父,你就同意徒儿这小小要求,小骨就看一次,就一次,保证没下次。” 白子画被她一口一个师父师父唤得有些心神荡漾,看会儿她,又拿起书看了两眼,好一会儿后无声轻叹。 “就一次。” 花小骨立马”啵“亲了他一下,欢呼一声师父万岁,笑眯了眼。 第80章 玉浊峰之难 这日,阳光正好,草长莺飞,已经学会御剑御风外加瞬移的花千骨欢欢喜喜飞下销魂殿,来到长留殿外面扒着金玉大门探头探脑,恨不得把小脑袋也塞进去。 落十一刚听摩严吩咐回殿取了几本册子,上来就看到了她,顿时疑惑地倾身偏头看过来,满眼不解。 “千骨?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啊!”花千骨低呼一声吓了一跳,随后一手捂上落十一的嘴快速拉到台阶下面,见没人注意才说: “十一师兄,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有青石鱼啊?我想抓几条给不咕。” “不咕?” “就是小师叔养的那头小棕熊,我看它一个食肉动物天天被喂着吃菜吃草,个儿也长不高也不胖嘟嘟,好惨的。” 第一次见到那头不咕兽还是师父从外面提溜回来,小小一个浑身覆着棕褐色的短毛,可爱得没边了,只不过性子不太乖,她就凑近一点就差点被它冲破笼子咬到胳膊,把师父吓坏了,那之后就不准她再靠近不咕兽。可这几天她修炼之余会悄悄溜到后殿探望它,发现也没那么凶,小家伙甚至会主动昂头蹭她,用柔软的小粉舌舔她的手指,可乖可乖了。 唉,好好一头熊被小师叔逼着吃素,嗷嗷叫唤的声音听得她心都碎了,所以她就想趁着今天殿上没人给小家伙改善下伙食。 偷吃一点点小师叔应该不会发现的,到时她再打扫好现场消灭罪证,谁能想得到小家伙今天吃了肉呢? 落十一扑哧笑出声,“千骨啊,那只不咕兽可是很凶的,我记得尊上不让你碰来着,你还想给它找鱼吃,不怕尊上回头罚你?” 她撇撇嘴:“当然不怕,他能罚个啥?无非是敢说不敢做的纸老虎。十一师兄你就快说,长留到底有没有长青石鱼的水域啊,要不然我下海里去抓别的鱼也行。” 费些功夫而已,她如今的修为一日千里,下海倒腾一番还是没问题的。 落十一想了想,点头手指向山门那边。 “靠山门下面不是有一段很陡很长的玉石阶梯吗?就在梯子旁边的小山坳里,有一个弯弯曲曲的小河谷,里面的河里就有很多纯野生的鱼类,青石鱼肯定也有。不过你要去得快点,尊上现在被师父和小师叔强拽着参加例会,要不了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你要回来晚了会被现场抓包的。” 虽然听千骨的语气尊上不会怎么罚她,可谁指使的肯定会查,糖宝要的糖葫芦他还没下凡买呢,可不想面对尊上的低气压。 花千骨当然不想拖累他,赶忙跟他道谢,脚下一动御风而飞。 长留山素来有很强的护山结界,除非身上带着属于长留之人的信物,否则进出都会被察觉,白子画从花千骨伤好后就把嵩厉的掌门宫羽给她了,说改日再去茅山一趟,未尽之言彼此都懂得。 花千骨觉得到底是茅山掌门的宫羽,长留结界肯定不认,于是半路拐去书香阁偷拿了块不规则的黑色辟邪木,隐了身悄悄给自己登完籍,再随便想个仙号刻上去,总算顺顺利利出了山门。 虽然不知道十一师兄怎么知道山门外的山里有活着大量野生鱼群的河,但管他呢,没准是十一师兄闲暇时带着糖宝到处玩,偶然发现的。花千骨到了地方手脚麻利地卷裤脚下河,看准时机把剃好的树杈接二连三插下去,再用细细长长的棕榈叶从鱼鳃穿进,鱼嘴穿出,两刻钟后心满意足地提着三条足有十斤重,肥美鲜嫩的大鱼往回赶。 但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一个人。 不对,准确来说是一个鬼。 对方一身蓝色衣服,长发飘飘,打扮很像仙门弟子,见到花千骨突然停下飞行往他这儿看,顿时惊喜地飘过去。 “姑娘可是能看到我?” 花千骨默默退了两步,点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久久在长留山外徘徊?” 出来的时候也没看到他啊。 那男子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定是长留里的人,高兴之余有些庆幸。 “姑娘不必害怕,我叫柳行韫,是玉浊峰的弟子,前几日受师父之命来长留送东西,但中途被一群未知怪物袭击,力战不竭跳崖而死,尸体就在下面。” 花千骨皱起眉,立马想到了血灵,“是不是一群和人差不多,但没有意识只会杀戮的怪物?” “诶?姑娘你遇到过?” “对,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一个还能对付,一群的话确实麻烦。” 她看他灵魂不算很凝实,双脚到小腿位置已经有些透明了,说明已在阳间飘荡了很久,长留又是仙门盛地,鬼这种该去阴间本就不能多待的。 “我目前暂住在长留,你要送什么东西?我帮你拿进去。” 男鬼鞠了一躬表示感谢,随后往下飘。 “姑娘请随我来,死前为了防止东西被抢走,我撑着最后几口气把它埋在尸体旁的河滩里了,得麻烦你挖一下。” 半刻钟后,花千骨站在不算很宽的小河边上,望望下面,看看面前,表情有些古怪。 他的尸体横陈在河流上段,她在几里外的下段捕的鱼……这…… 柳行韫见她不动还以为没找到位置,于是飘过去趴在大石上,手指着石头下方清可见底的小水潭。 “东西就在水潭的泥里,劳烦姑娘了。” 花千骨回神,把鱼放到岸边上,然后卷了裤脚往下走。 没想到柳行韫埋得还挺深,两个大石头夹在一起,底下才是水潭,花千骨没法整个钻进去,只好一手扒着左边的大石头,脑袋抬起,另一手摸索着在潭水里找。 突然,指尖传来微微刺痛感,花千骨轻嘶一声把手抽出来,一看居然是个大螃蟹,大钳子夹得死死的,俨然把花千骨当成了入侵领地的敌人。 柳行韫被这滑稽的一幕逗笑了,让她先把螃蟹的另一只大钳子捉住,然后才取下夹她的那只。 花千骨扔了螃蟹把疼兮兮的手指揉了会儿,然后继续弯腰找东西,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松软的沙石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盒子。 上了岸把盒子拿在手里反复打量,发现上面还有一层稍复杂的封印。 到了山门外,柳行韫魂体渐渐变淡,显然是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师父给我的时候只让尽快送到长留来,今日多谢姑娘帮忙了,请一定亲手交给二尊。另外,若姑娘有机会见到我的师父,请帮我转告他我遇害的事,也请他保重身体,不要太伤心。” 花千骨点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惋惜,“这是自然,你快去投胎,再晚些就错过入冥界的最佳时间了。” “嗯,姑娘保重。” 直到柳行韫的灵魂彻底消失,花千骨才一手提鱼一手拿盒子飞快往销魂殿赶,所幸师父还没回来,她赶紧马不停蹄做自己的。 喂不咕吃完鱼,她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消掉鱼腥味,然后一口气爬到树上最高的位置往大殿方向看,果不其然殿门开了,陆陆续续出来一大伙人。 师父好像要往回走……诶不对,小师叔把他喊住了,怎么表情那么严肃啊? 你一句我一句的,世尊也加入了,他们仨在说什么? 花千骨正要屏息发动自己强大堪比顺风耳的能力,底下的白子画忽然抬头往上看,眼中锋芒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笙萧默也抬头,语气疑惑:“二师兄,你在看什么?” 白子画摇摇头,垂下的眼帘荡开一抹温柔笑意。 “没什么,既然你们都有想法了,就先这么办。” 摩严劝阻的话还没出口,白子画已经化作一道白光飞逝而去。 销魂殿上,惊觉被发现的花千骨刚刚滑到最后一根树杈上要往下跳,白子画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下方,暗夜一样的眸子透过树叶间隙直直看上来。 “小骨。”他喊她,却见浓密树叶间刚探出一点的粉色绣花鞋嗖一下缩了回去,半天没人应。 “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别!” 树叶子被拨开,露出花千骨隐了一半的小脸,大大的灰蓝双眸自带空灵神秘之感,五官精致,表情娇憨,似乎不情愿又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下。 手慢慢脱离开树杈,她找准位置向下一跳,结果中途被某人截住结结实实落进了他怀里,还称重一样掂了掂。 “重了些,看来最近的食补是有效果的。” “师父!”她嗔他,姿势的原因一只胳膊搂在他颈上,另一手的小粉拳招呼到他胸口,脸蛋白白粉粉的,很是羞赧。 白子画笑了声,“方才偷看时那么胆大,现在知道羞了?” 还以为何方鼠辈敢远远偷窥,没想到是她藏在树上,不知道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对别人的注视很敏锐的吗?也就是她了,换成别人他早就不客气。 花千骨梗着脖子硬答:“我,我就看一眼你忙完没,什么叫偷看?那么多人同时出来,我个个都偷看啊?” 明明是随便看一眼,再说了,那些人又没她师父长得俊美,看什么看,看了也没法多吃一碗饭。 白子画点头,抱她往回走,声线淡淡又带点戏谑。 “嗯,没偷看,顶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被发现已经够尴尬了,还被调笑,花千骨脸蛋一红急得想跳下去,奈何他抱得紧,气来气去声线陡然拔高,像一只炸毛的娇贵猫儿,“师父!” “好了,我不说了就是。” 哼,这还差不多。 进了屋,花千骨思来想去还是把那个方盒子拿出来,白子画看她一眼接过去,面色很快变了。 他放下茶杯,观察后一步一步开始解封印,随着“咔哒”一声,一道黄色投影瞬间射出,玉浊峰掌门寒霜子盘坐在蒲团上,颧骨突出,脸颊凹陷,眼下乌青浓重,已是将死之兆。 只见他半合着眼,用沙哑微弱的声音道: “血灵现世,毁我玉浊峰,我苦熬两月,却仍敌不过邪灵侵蚀。今特命小徒柳行韫携守护神器前来长留,还望世尊儒尊收下后好生看管,助我玉浊峰脱出困境。” 一段话结束,投影消失,花千骨脑袋嗡嗡的,转头轻轻喊了声师父。 还以为茅山是个开头,可如今看来…… 白子画将盒子内层的锁打开,里面赫然是金芒熠熠的神器——拴天链。 之前师弟与他说大战后十六神器都被重新分配,玉浊峰领到的必然就是这栓天链了,茅山守护的昆仑镜在嵩厉出事前被师弟借走,如今在他这儿。寒霜子自知守护不住,于是送来长留,加上他的伏羲琴,小骨的女娲石、勾栏玉,还有被镇压的轩辕剑,尚有十件神器被别派守护,如今的情况如何,无从得知。 血灵之事必有人背后操控,可对方只害人不夺神器是为何?两个月前寒霜子就被侵蚀,遇害时间远早于嵩厉……接连两名仙派掌门死于血灵,其他门派只是没有消息传出,但内部肯定已不同程度地出事了。若守护神器的门派全部陷落,彼时就算对方的目的不在神器,也挡不住各门派被侵袭者的数量之多,万一再齐攻长留,场面必然难以控制。 人心都是自私贪婪的,小骨又身份特殊,若到时再被逼着献祭…… 不,他绝不允许,绝不…… 任何妄图伤害小骨的,都得死。 任何可能的威胁,都不该存在…… 如墨深沉的狠戾从眼底一闪即逝,他收了栓天链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温声嘱咐: “我去找一下你师叔师伯,乖乖等我,天黑以后熬不住了就先睡。” 花千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微笑点头:“师父你快去,我都知道的。” 嗯了声,他御剑而去。 看着他背影消失,花千骨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举目四望只觉刚刚还温馨一片的房间瞬间空寂下来,于是去找了不咕兽。 蹲下来摸它毛茸茸圆乎乎的脑袋,花千骨左手放在及腰高的栅栏上,下巴垫在手腕后面一点的位置。 “不咕啊,你要快快长大,不然回头六界都忙起来,我可能就不在长留了,到时没人喂你吃肉,你要怎么才能长高高变得壮壮呢?” 不咕兽睁着黑黝黝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看她,脑袋一歪,粉红小舌舔了她手腕一口,热乎乎的。 “你啊……罢了,傻熊有傻福,听不懂就听不懂。” 只盼着师父早些和世尊儒尊商量出对策,不然玉浊峰等不到支援,十有八九要全员阵亡了。茅山已经奄奄一息,要是其他门派也都出事,仙界实力大损不说,还会给其他四界可趁之机,到时没了神界的五界必然会大乱。她可不希望未来血灵遍地跑,肆意摧残天下的时候,他们这边但凡能出来对抗血灵的人也都提前死光光,要是那样……真的就没活人什么事了。 又是一声叹息,花千骨起身往浮岛边沿走,随意坐下仰头闭眼,沐浴这一段时间后可能很难再见到的温暖阳光。 第81章 鬼影森森 一个人去膳堂吃了晚饭,回到销魂殿时人依旧没回来,其实也猜得到的,关乎各门派安危存亡,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说完呢? 花千骨取了一本白子画看过的书,坐到他经常坐的那个红棕色圈椅上,时间慢慢过去,直到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才擦擦湿濡的眼睛,合上书往外走。 抬头一看,星星都出来了,师父和师叔还没回来…… 唉,看来是等不到了。 简单洗漱了下,又换了身舒服的丝质睡衣,花千骨将门拴好,幔帐一拉,躺在床上静静睡了过去。 夜色幽深,万物寂静,花千骨睡梦中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没滚到熟悉的怀里微微蹙眉,随后缩回手拉了拉被子,继续安睡。 可很快她睁开眼。 什么声音?是……脚踩在地上的轻响……有人在外面? 这儿是销魂殿,小师叔回自己家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动作太轻了反而显得异常。师父更不会,他虽向来气息清浅,足落无声,但到了以后会故意发出小小的动静让她知道他回来了,更不会一直在外面徘徊不入。 花千骨心微微一紧,拉高被子盖住头,闭上眼屏息凝神,异常敏锐的听觉很快将那种近乎不存在的声音放大许多倍。 是了,就是脚踩地的动作,但活人结结实实踩在地上时,是会因为自身重量发出一些或轻或重的动静的,类似于肉眼看不见的物体振动。可外面这个……为什么……轻得如此诡异…… 像身体被放干了血的僵尸,没有重量,在……用足尖……一踮一踮的,走路…… 太轻了,实在太轻了……在房间外面…… 一直徘徊,一直…… 嘴唇开始颤动,心跳越来越快,未知的恐惧感包裹着她,铺天盖地占据住她的全部意识。 背部弓起,花千骨无意识地咬紧下唇,越来越紧地屈着双腿,两手死死环住自己,脑袋埋在膝盖上,浑身血液几乎倒流。 不……快走。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在外面…… 一次又一次……他走啊…… 快走啊。 浑身都颤抖起来,花千骨缓缓睁开眼,被子下的世界一片黑暗,随着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呼出的气越来越多,已经有些闷了。 强忍惧意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收回时有一小片皮肤接触到了空气,一瞬的凉意好像冰凉进了骨子里…… 师父很久前给了她一个通讯玉符,说当他不在的时候如果想他了就捏着玉符唤他的名字,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他都能听到,就能和她说话。 原以为很难有用上的时候,可现在她好像不得不用了…… 不想打扰师父议事的,可她本就怕鬼,又不敢贸然看外面那一直走来走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所以……只能找师父了。 她根本没法再多听那个声音哪怕一会儿,真的……不堪忍受。 做好准备,她对着玉符轻轻喊了一声师父,距离近到快要贴上嘴唇。可没办法,只有近距离感受,她才能确保此刻,她是有救自己的办法的,才能给胸腔里急剧收缩跳动的心脏以片刻安慰。 贪婪殿里灯火通明,气氛沉肃,白子画、摩严、笙箫默三人各坐一个凳子,面前的长桌上放着许多已拆开的信封,都是别派得知血灵之事后回给长留的,也确定会在不日后来长留一叙。 白子画面色平静,正听着摩严挨个介绍当年十六神器的归属门派,突然心口一烫,脑中响起了小骨的声音。 她在唤他。 可为什么声音这么小,就像气音,他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夹杂着恐惧不安的情绪…… 越想越不安,他唰一下起身,摩严和笙箫默皆惊讶地看过来。 他微蹙眉道:“我回去一趟。”话落不见。 与此同时,花千骨正紧紧捏着玉符宛若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声师父落下,忽而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就好像有人躺在她后面,在注视……可师父明明没回来…… 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她嘴唇颤动,不敢转身,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假的,没人。根本没人。 耳后突然一道凉风,是有人……在呵气…… 她身子抖了一下,终于无法再骗自己,藏在右边胳膊下的手暗自蓄力,僵着脖子缓缓转头,入目竟是…… 终于,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凄厉尖细的尖叫,感到像刀劈开了胸膛。 刚行到销魂殿附近的白子画听到了这几乎响彻夜空的惨叫,顿时大喊一声小骨,以最快速度落到门外。进去后一片漆黑,窗户不知为何大开着,呼呼的夜风吹得床边幔帐飘起落下,花瓶裂开,桌椅倒地,脚踏上小骨的鞋子随意歪着,其中一只滚到了床脚。 顿时浑身都冷了,如坠冰窖。 此刻的花千骨正在林子里极速奔跑着,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胸膛里的空气不足以满足自己的需求。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拼尽全力,而每一次呼气,都像是在释放内心的恐慌。 脑子里翻转昏旋,耳朵里不间断发着尖音和幽灵之音,每一次转头黑暗处都有一个如尘烟一般的膝胧鬼影在追她,不停追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靠近又甩不掉。 心在胸脯里跳得宛若大杆子使劲撞城门,不但不均,而且一次紧似一次。试了反抗,却根本打不死,质问又无人回应,她真的要疯了。 摩严和笙萧默正在贪婪殿里等白子画回来,未成想人是回来了,却状态不对。 “小骨呢?你们看到了吗?她有没有来这儿?!” 笙萧默下意识摇头,瞧着他慌乱中隐隐发红的双眸,心里咯噔一声,刚站起就见那人转身离去,刹那间无影无踪。 二人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是花千骨出事了,若不然白子画不会表现得那么焦急。 摩严气得狠狠甩了下袖子,怒骂:“这个祸害!” 一天天的总出事,什么时候能消停下?! 笙箫默叹了口气,推着人往外走。 “大师兄,你别这么说,当务之急先找人,不然二师兄急红了眼可就大事不妙了。” 摩严气得咬牙切齿,边走边伸着手指头数落: “你自己说是不是?她花千骨自打来以后三天两头出事,又无人暗害她,娇气成什么混样了!!子画都被拖累几次了?啊?我真是欠她花千骨的!” 笙箫默摇头,说再多已无用,只能拽着不情不愿的摩严,把落十一,火夕他们都叫上,顶着漆黑夜色满长留找人。 第82章 黑暗洞穴 时间流逝,焦急伴着恐惧越来越多地挤占白子画仅有的理智,他边找边放开神识观微整个长留山,大到宫殿房间小到树下河间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终于在两刻钟后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从后山传来,顿时风一般地掠过去。 同一时间,只知道跑而不曾辨别方向的花千骨误闯了一处结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毫无阻碍穿过来的,想出去却发现结界是单向,可进不可出,任凭她再怎么拍打攻击都纹丝不动。 一转头,黑漆漆和人一样形状的影子就站在十米外的空地上,背后茂盛的树丛枝桠形成了一堵大大的暗色背景,冷月辉映下有种即将逼近的巨大压迫感。 花千骨的呼吸急促又混乱,全是因为长时间的急速奔跑,外加冷空气一次次灌注入肺管里,此时稍一停下便觉胸口闷闷发疼。 最后看一眼那个没有脸的鬼影,她义无反顾地转身奔向结界更深处,奔跑间探出来的草木枝桠从脸上和露出来的肌肤上狠狠刮过,瞬间留下细细长长的血痕,她却无暇顾及这些刺痛,只是赤脚踩在地上快速地跑,一直到前方出现一个弯弯曲曲,不知延伸到何处的幽长小道。 花千骨喘着粗气回头看一眼来的方向,影子没追上来,但总不可能一直追不上来?谁知道那道结界是不是只针对活人?所以,进,反正也出不去了,除了前进还能如何? 下定决心,她立马弯腰拨开小道前横七竖八的带刺藤蔓,然后快速跨进去。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奔跑,等四肢僵硬,完全无力瘫靠下来时,手下的凹凸质地引起了花千骨的注意,她微微疑惑回过头去,发现背靠的似乎不是一座普通山体,黑夜中也看不清什么,只好伸着手指又小心翼翼摸了两下,竟当真是浮雕的纹路。 山里面哪来的浮雕? 她探头看一眼小道拐角,黑影没出现,应该来得及…… 咬咬牙撑着乏力的身体用力站起,两手并用把山体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摸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是一个布局相当大的浮雕图案,像是动物。 蛇?不对,不是一圈圈一段段的,也不是一大团,是什么呢……有嘴巴有眼睛,好像……还有脚……奇了怪了,怎么就是在脑海里构思不出来? 花千骨越摸越疑惑,秀眉忍不住皱起,却在下一秒敏锐感到左手中指按空了,准确一点来说,是那里凹下去了。 糟糕! 靠着的浮雕石面整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怪兽嘴巴一样深不见底的大洞穴,而她半只脚悬在边沿外,从下往上的狂风吹得她裙摆飘起,发丝乱舞,阴冷得让人骨头发寒。 花千骨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用尽全部的力量努力平衡身体,却仍敌不过墙面猝然消失而带来的巨大惯性,数秒后一声尖叫狠狠坠了下去。 “救命啊!” 什么都抓不到,极速的无止境下坠,花千骨发现自己竟然调动不了内力,一时更绝望了,嗓子都要喊破音。 就在穴口闭合的最后一秒,一道白影义无反顾跳了进来,加速向下后终于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花千骨只听到了一声焦急万分的“小骨”然后便被带进了熟悉的怀中。 “师父……”她嗓音颤抖满是不可置信,随即用力抱住了他,哪怕他们正深陷未知困境,哪怕在齐齐往下坠,她还是想用力抱紧他,似乎这样就能换取片刻心安。 白子画亦紧紧回抱住了她,不到一个时辰的紧张搜寻,天知道方才看见她坠下去的一刻他浑身血液都倒流了,那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恐慌。哪怕没来过这里,哪怕底下是挣脱不出的绝境,他还是跳了,唯有抓住她,唯有真实感受到她在怀里,他才能安定,才能活着…… 想调动真气稳住身体往上飞,却惊讶地发现真气好像从身体里消失了,就连法力也使不出来。睁开眼一边下坠一边看,终于发现洞越来越窄了,再下去一点就有可以缓冲的石壁。 看准时机,横霜出鞘,随着白子画猛力一插,剑尖狠狠陷入石壁里,但不算特别坚硬的石面有些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剑身随着他们不断往下滑。好在有了横霜的缓冲,下坠速度减慢不少,最终还是到了底。 落地前白子画翻转了身体在她下面,将花千骨护得紧紧的,只是太久的极速下坠的让她耳朵嗡嗡的,像风在里面不停钻,失重感也需要慢慢缓和下。 他们这是掉到了哪里? 白子画眉头紧拧,觉得体内多少断了几根骨头,不过他不伤不死,过一下就能痊愈了。低头去看趴在身气息微弱的花干骨,声音里透着焦急: “小骨,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没事。”花千骨连忙爬到一边,道:“师父你呢?受伤没有?” 他摇头,边坐起边说:“冲击太强,受了点内伤,但等下就好了。” 花千骨张口欲言又止,随即低下头。 这里诡异得很,师父多半也用不了法力了,不然不会随她一起重摔下来,之前还暗暗自责过自己下的那道神谕,如今倒是庆幸它帮了大忙。 白子画是仙,光线暗并不影响他视物,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问:“在想什么?我都说了会痊愈,别担心。” 花千骨笑了下,抓住他放在下巴上的手贴在脸上,声音轻轻的:“还好师父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底下,待久了会怕死的。” 前世毁容后又瞎又哑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太黑太安静的地方,她是真的受不了。 白子画轻笑一声傻丫头,将她上上下下都检查一遍才放心。 他们现在在一个巨大的纵深向下的洞穴里,弯弯曲曲不知尽头。 稍稍恢复了些力气,白子画扶着花千骨从地上站起来。 “师父,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刚刚趴在那个浮雕墙面上,结果突然空了,就摔了下来。” 早知道好好的墙会突然消失,她就不往那儿靠了,现在又连累师父和她一起困在这底下,唉。 白子画又走进山壁仔细看了看,摇头: “这里估计是一个很深的地下洞窟,但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知,长留占地太广地方太多,纵使是我待了千百年的地方,也不是全然了解。” 花干骨心下一惊,开口询问:“那这么说,我们飞不上去,只能找找地下有没有出口了?” 白子画冲她微微一笑,安慰道:“这里面有风,那必定通向外面,我们先休息,然后再找出口。” “好。” 歇了一会儿,花千骨突然想起自己逃跑前为了有充分底气保命,慌乱中特意带走了平时挎的那个小布包,顿时惊喜地从腰间解下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出来查看。 首先找到夜明珠用来照亮,然后仔细翻看,发现有两瓶伤药,一点女儿家的小东西,两小盒果干,还有上次小师叔送给她玩的避水珠等。 嗯,不错不错,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就算暂时出不去也能撑几天的。 白子画举着夜明珠,瞧着她一副劫后欢喜的小模样认认真真又把那些东西放回去,末了背上布包还拍了拍,突然感觉这一世的小骨还是很有居安思危的意识的,至少在囤物资上做得有模有样。 两人休息完毕,白子画牵起花千骨的手温声道:“走。” 一边走一边在洞壁上用剑尖划了个十字。 花千骨惊讶过后微微一想,明白了。这儿的地形太过错综复杂,做了记号就知道是不是走过了。 第83章 来,我背你 二人又走了很久,白子画是实打实的仙身,花千骨却还是会一点法术的凡人,不过几个时辰就走得小腿酸胀,好像灌了铅一样难受。 尽管很小心地在捶腿,白子画还是发现了,心疼地问她:“走累了?” 花千骨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知骗不过他,便老老实实点头,没想到他突然背对她蹲下身,转头温柔道:“来,我背你。” 花千骨俏脸一下红了,一边说不不不一边摆着手退开。她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能让师父背着走呢? 白子画却挑了下眉,站起身朝她步步逼近,“不让背,难道想让我抱着你走?也不是不可以……” 花千骨眼睛睁大,随即慌忙点头:“不不不,背,我选择背!” 白子画笑了下,重新蹲下,花千骨拍了拍热热的脸蛋,羞涩又期待地慢慢趴到那宽阔的背脊上,被他轻而易举托着腿弯站起。 “平时见你也没少吃,怎么还轻得跟个纸片一样?回去要好好吃饭,食补也不能停。” 花千骨头垂在他右耳边,闻言蹙了蹙小眉毛,嘟囔道:“你明明昨天还说我重了……” “重一丁点也是重,你本来就身子弱,不好好补营养到时累的是自己。” “可我已经在修炼了,等修成仙身就会好很多?” 白子画背着她一步步走着,脚下土地松软,还有点湿,这个洞穴里应该是有水的。 “是会好一些,但修成仙身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那之前你食补和修炼一个都不能少,还要适度锻炼。练剑,或者你想怎么锻炼,我来安排。” 练剑……她都没有剑…… 花千骨双眸黯淡了下,点头,“好,都听你的。” 白子画的宽阔背脊太让人安心,又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花千骨担心压到他头发将人弄疼了,于是小心翼翼拨到身前去,随后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打完一个哈欠后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脸蛋贴上去,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睁眼,迷糊的视线中依稀能看到夜明珠微亮的光芒,才发现他竟然还在走,脚踩在有积水的地上发出轻轻的蹚水声,也不知道靴子脏没脏。 “师父…………”刚睡醒,她的声音带了点懒懒的倦意,有种浑然天成的撒娇意味。 白子画微微侧过头,语气轻柔:“睡醒了?” “嗯,师父,你手酸不酸?放我下来,找个地方先休息下。”他背着她走了这么久,手僵了,他不说她也心疼。 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经过她提醒白子画才意识到胳膊确实麻了,于是嗯了声,看到前面难得有个凸出来的大石头,走过去微微曲腿,等她站好后才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 “诶?师父你什么时候给我披的衣服?” 她那会儿被鬼影吓得魂不附体,跑的时候只穿了单薄的睡衣,脚丫子也光着,可现在披着师父的外衣,就只有脚上一如既往地没有鞋子。 低头动了动十根白嫩嫩的脚指头,跑了一路肯定很脏,也不知道刚刚有没有不小心把师父的衣服蹭到。 白子画等胳膊恢复力气了便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失笑:“是你睡得太沉没感觉。” 话落拿出横霜剑用力一斩,他长长白衣的一个斜角就断开来,然后撕成两半往花千骨脚上裹去。 “师父?”她眨眨眼,想后退脚腕却被他抓着,心里小鹿乱撞一样羞涩。 脱了广袖外衣的白子画身量修长,典型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加上容貌俊美,气息沉稳强大,比平时的清冷威严更多了几分俊美恣意,花千骨瞅着这样的他没出息地脸红了。 师父怎么就这么好看啊,更迷人了,简直……可口得让人恨不能扑倒了咬一口…… 突然脑瓜子被弹了下,回过神就对上白子画近在咫尺的脸,眼里的笑意宛若黑漆漆夜空中陡然落下的流星雨,璀璨华丽又盛大。 “你这小脑瓜子又在想什么呢?馋得都不成样了。” 莫名感觉小骨看过来的眼神像是把他当成了一道垂涎欲滴的菜…… 花千骨嘴巴动了动,当然不能说自己在想怎么扑倒他咬一口啊,于是眨巴两下长长的睫毛,忽然抬起一只被包好的脚。 “师父你把我的脚包得都成粽子了,我待会儿怎么走路啊?” 这可是从师父的衣服上割下来的布料啊,又白又软又暖和,她是舍不得往地上的黑泥里踩的,也不舒服。 “不用走路,还是我背你。” “那怎么行啊?手容易酸还累,不了不了,我还是光着脚,反正早就脏了。” 她说完就要弯下腰去解裹在脚上的白色布料。 白子画阻止了她,将人抓着咯吱窝架起来,明明他站在石头下面要矮一个头,可气势还是那么不容拒绝,花小骨话没出口就觉得自己被吃得死死的了。 “回去以后你帮我洗干净就好,现在先听话,好好裹着,不然这底下又湿又冷,光脚时间长了容易生病,你也不想师父为你担心?” “可我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布料往泥巴里踩,好好的鲜花净插在牛粪上了……” “嗯?‘鲜花插在牛粪上’是这么用的?” 花千骨嘟了嘟嘴:“哎呀我只是比喻下嘛,师父你就给我解了,还不知道走多久,一直背着我像什么事儿?” “不行,布料而已,到时再换就是了,让你生病是万万不行的。” 看花千骨还想辩解,白子画立马补充道:“生病可是要喝药的,你想再喝半年的中药吗?这次可不给你果干蜜饯了。” 什么?喝中药不给蜜饯和果干!那怎么行?会苦死人的! 花千骨屈服了,看看被裹着的两只小脚,心里默默安慰: 布料啊布料,你们也听见了,不是我不想拯救你们于泥潭,是现实实在抗拒不来。待会儿要是一不小心把你们踩进泥巴里了可千万被怪我啊,这都是师父大人霸道压迫的,我也很无奈啊呜呜~ 于是,休息毕,花千骨认命地再次趴回白子画背上,无聊的时候就玩他顺滑如水的头发,再时不时问几句没太大营养的话,白子画都一一耐心认真地回了。漆黑寂静的地下只有二人带着笑意的轻言絮语声,久久的温馨。 第84章 地下暗河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正认认真真给白子画编辫子的花千骨忽然耳朵一支棱,听到了水流动的声音,顿时惊喜指向右前方。 “师父,我听到水流声了,在前面!” 有声音就代表有水,既然水能进来肯定也能出去,他们只要沿着水流的方向走,肯定就能找到出口了! 白子画也是这么想的,看看左右两个一模一样的隧道,当下走近左边洞壁。 “师父,这次我来刻!” “好。”白子画点头,把剑反手递给花千骨,她捏着剑柄两下画了个“十”字,比起白子画的凌厉恣意,她的显然柔和很多,就像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写字的学生,笨拙又蠢萌蠢萌的。 加快脚步往右边洞口走,越是往里越能听到明显的水流声,过了约一刻钟,两人终于站到了一个悬崖边,下面十多米的地方就是一条奔流而下的暗河,听水的声音流速不算太快却也不慢。 白子画站在边沿仔仔细细往下看,发现河道几乎是贴着岩壁过的,这带来的问题就是能容纳人走的空间很有限,哪怕在河边上夜晚特别小心脚下,否则很容易掉进水里。 “小骨,剑给我。” 花千骨喔了一声,立马脱掉剑鞘递过去,就见白子画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旁边岩壁的一块石头应声掉落,坠入水中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持续了大概三秒。 “看来不是特别深,我们就从这儿下去,河边很窄,尽量贴着岩壁走。” 花千骨重重点头,赶紧把挎包检查一下确保不会有东西掉出来,然后把带子的接口处也好好看了看。对于师父,她是绝对信任的,既然他说能下去那肯定有办法下去,就算底下是九死一生的险路,但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怕。 小的时候是这样,大了以后还是这样,小骨似乎永远都不会怀疑他的决定,做什么都满口答应下来,不管前方是好是坏…… 感动地将人搂进怀里用力抱着,右手抚着她后脑勺,在她耳边沉声说:“小骨,不管发生什么,师父永远都在,不要怕。” “嗯,小骨不怕的,我一直都知道师父很强……有师父在,小骨什么都不怕……” 花千骨闭上眼紧紧回抱住他,这一刻心无比平静,只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爱的人,也是她两世里真真实实的师父,有他,足以胜过天下万万种…… 携手走到波涛滚滚的悬崖边,白子画问她:“准备好了吗?” 她笑,眼睛坚定又明亮,“嗯,准备好了。”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是燃尽万物的火海,与君同…… 这一刻有种无声的语言流淌在二人眼中、心中,对视的那一刻,岁月静止,时间停留,周围万物都敌不过一个他或她…… 彼此才懂得,万物枯荣,深渊万丈,归处只在你。 纵身一跳,白衣粉衣交缠在一起,从河里吹上的风不停拂过脸际,冰凉异常。闭眼一瞬,他将娇小的她深深揽入怀中,泛着冷光的横霜剑用力一掷,又是一段长长的缓冲下坠,这一次花千骨总算没再耳鸣,睁开眼,四周黑漆漆一片,特别大的水流声提醒着他们正站在河边沿,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能是未知的危险。 白子画把人拉近一点,手紧紧握住她的:“一点小心,知道吗?” 这暗河具体通向哪里,有多长,曲不曲折,这些问题目前他们都还不清楚,他必须时刻盯紧小骨,否则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若一不小心掉进去会被冲到哪里根本不敢想象,他固然能随着一起,但不遭罪是最好的,他也不想看到她受哪怕一点点伤。 花千骨偷笑一下,甩了甩他牵着她的那只手,软语撒娇:“知道了师父,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再怎么走路也不至于走到河里去的,您该盼我点好才是~” “别光答应得厉害,走,脚底下好好看路。” 转过身去,他右手举着夜明珠,左手将她紧紧牵着慢慢迈步,后背和整个身体几乎贴在邦邦的岩壁上,脚尖出去的那一点点距离甚至都能感到河里水流的波动。 再往前走一些,河边稍微宽了点,花千骨觉得衣服有点累赘,于是拉停了白子画,反手把外衣大大的后摆提起来,袖子也在胳膊上缠啊缠缠了好几圈, 跳了下觉得轻巧了才继续走。 唉,都怪师父生得太高大了,穿的衣服也比她大了好多好多,不稍微卷一卷回头把她绊倒了就完蛋了。以前看那些游记还有异事传里好多都提过大山里的河流喜欢生长纯天然的食人鱼,个儿有大有小,凶得要命,这条河的底下要是也有,她真的会哭死。 “小骨,小心脚底下,有个凹凸不平的石头。” “喔我看见了,没事儿。” “嗯,饿了吗?你包里有没有辟谷丹?” 小骨出事那会儿夜已经很深,他前后寻了她近一个时辰,离坠下洞穴又过了这么久,外面定然已经天亮,该是吃早膳的时候了。 花千骨手摸上肚子,被他一问还真觉得有点饿,不过感觉不是太强烈,还能撑。 “没有辟谷丹,但包里有两盒果干。” 她自打伤好后一直在膳堂用饭,师父又时不时变着花样给她投喂小零嘴,导致她嘴巴直接养叼,都不想忌口了,辟谷丹更是碰都没碰过,怎么又会往包里放呢…… 白子画皱了下眉,果断在一个稍宽的边沿停下,把她拉离开暗河一点后才说:“先吃点果干,补充好体力再走,只要好好找总能出去的,不急于这一时。” 花千骨仰头想说什么,可看着他在夜明珠光亮下清冷认真的一张脸,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然后低头翻开布包取出装果干的小盒子,拧了两下才打开。 白子画静静看着她松鼠一样可可爱爱地吃,突然一只白净小手捏着一颗大点的乌梅干伸到他嘴边, 眼神含笑地看他,又往前举了举。 在他开口前,她腮帮子一鼓先声夺人:“我一个人吃没味道,师父你陪我。” 这是真没法拒绝了,白子画哑然失笑,低头就着她的手把梅干吃了,酸酸甜甜的,主要还是甜,比以往他吃过的任何梅干都更好…… 第85章 暗河之下 吃得差不多了,花千骨擦擦小手,把盒子重新塞回布包里,然后跟着白子画继续小心翼翼往前走。可为什么她总觉得背后有动静? 转头看,黑漆漆一片,除了水流声还是水流声。 也许听错了。 摇摇头,她继续走,只是多留了个心眼。等到第二次那感觉又出来的时候,她直接低低纳罕了声,走在前面的白子画听到声音立马看过来。 “小骨,怎么了?”眉头怎么拧那么紧?之前还好好的。 花千骨没说话,却快步跑到他面前依着他手臂,手指小幅度抬起指了指黑漆漆的来路,声音低低的。 “后面好像有东西……” 她听见了,每次那种感觉出来的时候旁边暗河的水流声分明有些变化,她如今的听力又敏锐地远超常人,不可能弄错的。 难不成,那个东西竟然追到这儿来了? 想到此她咽了咽口水,抱着白子画右胳膊的手不由自主用力,低下头不敢再多看黑漆漆的来路。 白子画凝目看过去,只有已经走过的不算很直的河边沿,截止到上一个拐角,入目所及什么都没有,可小骨说后面有东西……猛然想到小骨突然从销魂殿跑到那个密林,当时只看到她坠下来,然后忙着检查她的安危,却还不曾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低下头,轻声问:“小骨,你之前是因为什么跑出来的?” 那么大的一声尖叫,几乎响彻销魂殿上方的夜空,按理不可能是噩梦能做到的,小骨必然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很恐惧的存在。可师弟的销魂殿也是三圣殿之一,虽没有绝情殿那么强的结界,却也不可能任由一些不好的东西随意出入。最重要的是,他和小骨的房间他都有设下结界,假若真有东西闯入他是能感应到的。 花千骨睫毛颤了下,低低说:“是一个没有脸,走路没声音,怎么都打不死也赶不走的黑色人影,他一直在我睡的房间外面徘徊,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后来……” 回忆起那一转头的惊悚,花千骨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后来他就躺到了床上,就在我背后……我太害怕,就跑出来了……” 白子画听得紧蹙起眉头。 影子,没有脸的影子……鬼是不可能的,三圣殿那种地方容不得阴邪之物靠近,在不触动他设的结界的情况下进入小骨睡的屋子更是天方夜谭。走路又没有声音,打不死赶不走,这听着倒像是人能做出的事,但即使真的是人也不可能有那么大本事随意闯入销魂殿突破他设下的结界,除非那人修为比他更高或身怀破结界的至宝。 假若真的是人为,并且带有宝物,会不会是别派守护的神器……但这暗河下面情况未知,地方又窄不好发挥,若贸然回去查看不仅费时费力,还可能会有潜在的危险,把小骨一个人留在这儿他更不放心。 想了想说:“小骨,你走前面,我来留意身后,有情况了我叫你。” 花千骨嗯了声,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一眼黑漆漆的来路,忙侧过身子从白子画面前过去,不过她还是一手抓着他,这样才能时时刻刻知道他在身后,才能安心。 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又看到一个窄窄的拐角,花千骨侧身举着夜明珠,另一手扶着岩壁,探出半个身子看过去,结果突然惊叫了声,白子画忙将她拉进怀里,“怎么了?” 浑身戒备地过去,袖子被突然被花千骨拉住,她很用力地摇头说:“师父,你别过去。” “怎么了?走不通?” “不是,就……就那儿有个尸体……” 白子画拍拍她的脑袋,笑得轻柔宠溺:“一个尸体就将你吓成这样,又不会跳起来抓你。” 她娇羞又恼火,想说又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半天蹦出来一句:“哎呀不是,不是一般的尸体……就,就那样的……” 白子画目露疑惑,“那样是哪样?” 她跺脚,“就是那样啊!” 这丫头跟他打哑谜呢……白子画无奈摇头,转身,“我去看一下,你别动。” 没想到花千骨一下情绪激烈地抱住他,阻拦意味明显,仔细看还有点气鼓鼓的。 “你不能看!” 白子画微蹙眉,是真不懂了,“为什么不能看尸体?若挡了路我去弄开就是,不怕。”说完又转头。 “师父你真不能去!你看了我会生气的!” “嗯?为什么?” “因为……”眼睛转来转去构思语言,半晌憋红了脸才低低吐声:“死的是个女的,还……” 她低下头,有些羞涩:“还没穿衣服……” 不管不管,她就在面前,怎么能允许师父看别的女人的裸体呢?她不准,就算是烂的死的也不行! 白子画愣住,而后反应过来,笑了。 小骨这是……吃醋? 她气鼓鼓又脸蛋娇羞的模样落进白子画眼里只有无限的可爱娇憨,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他温声道:“真是个小醋包。为师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别说那是个死透的尸体,就算一个活人脱光了站在面前也是不入我眼的,听话,我去弄开,我们好继续往下走。” “可你会看见……” “看见又不是记住,死物罢了,先松开,嗯?” 他玉碎一样的声音轻声哄她,怎么听都像一把小勾子肆无忌惮地在花千骨心上撩拨,她头低下去心跳更快,过了一会儿慢慢松手,咕哝软语: “那你快点,不能多看……一秒,顶多一秒。不对,一秒也不行,两秒更不行,最好,最好一脚踹河里去!就……就快了……” 白子画叹了声,无奈又骄傲。他的小骨怎么这么可爱呢,死人的醋也吃,还两秒……好,他就勉为其难粗鲁一点…… 让她在这等好,他贴着岩壁走到拐角那边去,入目果不其然是一个赤裸裸半仰躺的女体,没腐烂但全身惨白,遍布许许多多乌青色的斑,手脚都已高度浮肿,身体被扭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头朝下浸在水里,脖子吊在河沿上,黑黑长长的头发被水流冲得时不时露出水面,阴森骇人。 花千骨扒着岩壁看过来,催促:“师父你快点……” 都过了一秒了…… 白子画看看占据了路的大一半不止的女尸,确实得清理掉才好过去,于是带着宠溺意味答了句“知道了”,然后翻转剑身打算将其挑进河里。 “噗通——” 伸手去拉她,“好了,过来。” 花千骨抓着他的手指小心翼翼过去,然后接着走在前。 两人方走出十几步,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巨大的破水声,白子画握紧小骨的手眼神凌厉,见冲出来的竟是刚弄进暗河的女尸,她嘭一声重重砸在刚刚躺的位置上,姿势没变但换了个面,改为背朝上。 花千骨倒吸一口气,眼睛不由自主落在那具一动不动却分外诡异的尸体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轻轻扯了扯白子画,小声道:“师父,这……是诈尸吗?还是水鬼……” 明明亲眼看到师父把她挑下去,露出的那张脸也肿的不成原样,竟然能自己从河里飞出来……死后变僵尸了? 白子画紧盯着那具尸体,摇头。 “诈尸多是因为人死后躯壳被利用,才会在肢体上呈现出和活人一样的状态,实际上并未真的复活,且多针对刚死不久,身体还算完好的人。这个女尸少说已经在水中泡了一个月,方方面面都不符合诈尸的条件。至于水鬼更不可能。” 他现在担心的是,若他们继续往前走,这尸体会不会追上来,若是那样他和小骨迫于场地限制一时还真不好应对。 花千骨抿了抿娇嫩的唇默默从小布包里取出两颗小小的避水珠,她一颗,塞给白子画一颗。 “师父,要是待会儿那个女尸真的追上来,咱们就下水,有避水珠傍身不会出事的。” 她和师父如今都没有法力,打架倒也不怕,但这底下太窄太险了,躲也没地儿躲,要跑还只能顺着边沿一直往下。万一那女尸跑到水里沿河追他们,跑不跑得过还真不好说。 唉,这水暗沉沉的也不知道多深,本来不想下河的,但如今情况这样,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白子画嗯了声,见女尸半天没动静,就给了花千骨一个眼神,二人同时转身走,声音比之前轻一些。 竖着耳朵听后面动静的花千骨走了大概上百步,突然听见一阵很轻微的咔咔声,跟人伸懒腰时骨头那种轻响特别像……二人同时转身,就看见女尸从地上歪歪扭扭站起来,脚掌相对,手指像鸡爪子一样绷直分开,头和脖子扭来扭去,伴随着让人寒毛直竖的骨头摩擦声。 被泡发的尸体不但恶心,还巨臭无比,特别是那张脸,眼珠子都白了。 花千骨抓紧白子画的手臂,数秒后实在没忍住,转头干呕了起来。 寒光一闪,横霜剑瞬间出鞘,格挡在身前的一刹那女尸的手抓了上来,惨白肿胀,手指甲都脱了七八片,恶臭味扑面而来。 白子画眼神凌厉,手腕一动剑柄抵着右掌心以极高速转了整整两圈,直接从根斩断了女尸的十根指头。紧接着手掌翻转,横向一刀斩了女尸的头。 砰一声,无头尸体重重砸进河里,连着头发的脑袋咕噜噜滚到花千骨脚边,吓得她心脏一颤,一脚踢飞。 呜呜呜,就知道吓她,不知道她最是弱小可怜的吗? 白子画收了剑拉着花千骨快速离开这里,二人又七拐八拐走了两刻钟多,路过河边突然爬上来一双惨白的手,花千骨觉得脚踝一凉一紧,低下头后瞳孔一下放大,拉住白子画委委屈屈喊: “师父……手……” 她今儿到底是走了多大霉运啊,前脚有鬼影,后脚又这些脏玩意,都欺负她修为低好拿捏吗?呜呜呜,这日子咋过啊…… 白子画安抚她别怕,然后蹲下身一剑刺穿断手,随后抓着花千骨脚踝的力道就松了,两只断手快速干瘪下去了,最终化成两堆带着臭味的黑色粉末。 花千骨是真想打一盆水把脚踝洗上几十次,可现在没条件,就只能忍着难受问他:“师父,这断手怎么回事啊?突然就从河里爬上来,太吓人了。” 要不是前世的她经常被鬼怪缠着,断手断脚见得多了,刚就该被吓晕了。 疼惜地抚摸她微微发白的小脸,他道:“是阴灵。在一些阴气特别重,少有人踏足的阴暗地带,人或动物死后心有念想滞留不去,时间一长就会被环境同化变成和恶鬼差不多的存在,依附特定环境而生。但鬼有意识,阴灵则不管是什么,只要活着都会被缠上,直到将对方留下来永远走不掉,化为环境中的一环。与之相克的,就是带很强仙性和灵气的东西。” 之前那个女尸死了很久却迟迟没腐烂完全,能自己动还毫无痛觉,他就猜测是被邪物缠上还是怎么,直到将其斩首,从断颈处飘出来一缕黑气遁入河里,他才想到了阴灵上面。刚刚小骨又突然被断手缠上,除了河下阴灵再不做他想了。 “这底下又潮湿又阴暗,暗河还这么长,岂不是……还有很多那东西……” 花千骨哭丧着脸后怕地环顾四周,一想到过不多久又会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缠到她手上脚上,不禁浑身发凉,拽着白子画就走。 “走走走,咱快走,再晚一点那东西又该找上来了。” 温柔地看她,他任由自己被匆匆忙忙带着走,修长五指缓缓合上,用力反握住那小小温热的手……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二人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一点萤火般的光亮,随着前进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花千骨回头喊了一声师父,她步子加快,沿着上坡快步跑上去,然后站定,双手捂嘴。 “天哪……” 眼前景象美得让人窒息。 立马转身喊他:“师父你快来看!是海!好大好亮的一片海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粉色的海呢,好美啊,还闪闪发光!” 第86章 粉色海洋 海面一望无际,柔软的波涛层层叠叠,美得让花千骨忘记了呼吸。白子画也走过来,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惊讶。 暗沉沉的暗河尽头,怎么会是这么大一片粉色的海?海不罕见,但完全粉色的海纵是他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美是美矣,可出现时机太不寻常了…… 转头不放心地瞧着她:“小骨。” 花千骨愣了下,随即转头与他对视:“师父,怎么了?” “我觉得这片海出现时间太巧合了,按理暗河尽头不该通着这么大一片海。你先等等不要过去,我去看一下,没问题了再喊你。” 花千骨点头,将横霜剑递给他:“师父你也要小心,把剑带上,保险一点。” 横霜毕竟是师父的佩剑,跟了师父那么多年早就与师父心意相通,比起弱得毫无存在感的她,还是横霜更靠谱一点。而且师父总顾着担心她的安危,这一趟下来横霜大部分时间都被她抱着了,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师父又两手空空没有剑可怎么办?她是真的不放心。 白子画揉了揉她的发顶,摇头,“你拿着,我暂时用不上。” 横霜像是很不服,花千骨疑惑地诶了一声,低头就见横霜刚还好好的剑身突然不停震动,发出嗡嗡嗡连续不断的震颤声,白子画眼神一冷,它瞬间老实了。 看一圈周围,带着花千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站着,他交代两句,转身踏上眼前松软一片的沙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花千骨泛着紧张的眼睛牢牢跟着他,生怕人走着走着突然没了,见他已经走到了海边上,正转身看过来,于是两手拢在嘴边上大声喊: “师父,怎么样啊?有问题吗?” 白子画眉眼柔和,抬手招了招,花千骨瞬间眼睛一亮,抱着横霜飞奔而去,一头撞进他怀里被带着转了一圈,笑声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低头抵着他的额头,撒娇道:“师父,我想玩一会儿。” “玩可以,但不要走进海里,就在沙滩上。”这个海水看着漂亮却远比正常海水温度高,没弄清楚情况前实在不放心小骨下去。 花千骨本来就不指望下海里,能在沙滩上玩个尽头她就够满足了,当下点头:“好的师父!” 松开环他脖子的手,她欢欢喜喜从他身上跳下来,横霜剑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开始在广阔松软的沙滩上到处跑,时不时再捡个好看的贝壳海螺装进小布包里,各种各样的撒欢。 白子画手握横霜剑负手而立,眸色平和醉人,宛若春日微风迎在寂静水面上一吹,圈圈涟漪柔和温暖,温柔不自知。 天上,悠然自得的云朵在空中漫无目地的飘着,风迎面吹过来,沁入心底,凉凉的,却又让人感觉异常舒服。海面之下成群的鱼在水中欢快的畅游,天空中有只海鸥在空中翻飞盘旋。海水卷起一层层浪花,那一朵朵浪花,就像欢快孩童相互追赶着,尽情的在浩瀚的海面上撒欢。 海水是温柔无比的粉白色,海波是平稳如春晨的西湖一样。偶尔微风,只吹起了绝细绝细的千万个粼粼的小皱纹,这更使照晒于太阳光之下的,波光粼粼的水面显得温秀可喜。 太阳越升越高,在骄阳的照耀下,海面仿佛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浪花互相追逐,像顽皮的小孩不断向岸边奔跑跳跃。 玩累了的花千骨随意往沙滩上一躺,叹出一道长长的气后手脚同时上下划动,像只慵懒晒太阳的猫儿一样眯着眼睛。突然一片阴影罩下,她眼睛小小睁开一条缝,迷蒙转头,娇娇软软喊了声师父。 这个角度看过去师父真的好好看啊,五官精致却不同于女子的秀美,侧脸线条分明,墨眸深邃漆黑,睫毛又长又黑,鼻梁高挺,剑眉向上凌厉威严。就是唇色一如既往的淡,可她却知道,某些时候还是能红起来的…… 白子画正凝望着波浪滚滚的海面思考着出去的事,突然听到她压低的细碎笑声,转头就见小丫头袖子遮住脸不知道在窃喜什么,露出的耳朵圆润小巧,绯色半染。 袖子突然被拉开,花千骨一愣,嘴角还没收起就对上白子画垂下的如墨深眸,里面好像藏着海面的一寸波光,让她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在笑什么,说出来我也听听。”他轻声问着,头越来越低,待花千骨回神的时候彼此的距离几乎算是呼吸可闻了。 四目相对,她像是被蛊惑了,凝着他深深的双眼挣脱不出,自甘沉沦:“我在笑……师父真好看……” “嗯,许你多看……一直看……”轻轻说着,火热的唇瓣已不分你我纠缠在一起,彼此都在试探,然后便是压下,碾摩,舔舐,湿润的舌尖热切勾缠,宛若两片干渴已久的叶子激狂相贴,一发不可收拾…… 被放在一边无人问津的横霜剑嗡鸣着敲了白衣人一下,啪一下进了沙砾堆。 夕阳落山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但是,它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壮观。因为它是活动的,每当一排排波浪涌起的时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红又亮,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闪烁着,滚动着,消失了。而后面的一排,则又闪烁着,滚动着涌了过来。 夜色幽美,裹着并不合身的白色外衣的花千骨踏着软绵绵的沙滩,沿着海边,慢慢地向前走去。海水,轻轻地抚摸着细软的沙滩,发出温柔的“刷刷”声,晚来的海风,清新而又凉爽,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和愉快。 前方渐渐显露出一道人影,彼此站到彼此的面前时,他轻轻抬手贴上她的面颊,而后蹙眉。 “晚上风大,让你等怎么出来了?” 嘟嘴有些抱怨:“我一直等,天都黑了师父你还不回来,就只能我出来找你了啊。” “我又不会丢。”白子画拉起她的手往海滩那边临时搭的小房子走去,另一手微微提高。 “还是没找到别的路,但抓到了几只比较肥美的螃蟹,待会儿给你烤了吃。” 花千骨面露惊喜,随后就有些担心:“不是说海里温度不对吗?就是几只螃蟹,师父你干嘛专门下海啊,万一烫到了怎么办?” 她会心疼的。 “忘了我不会受伤了?果干比较甜,吃多了对牙齿不好。这几只螃蟹都在浅海区域,刚好看见了就抓了。” 花千骨仰头看他,露出“我信你才有鬼”的眼神。 她下午在海滩玩那么久又不是没见到螃蟹,师父手里的起码有她见的那些的五六倍大了?师父这睁眼说瞎话说得也太一本正经了。 白子画见被看穿,低头亲了她眉心一下,低笑:“不喜欢那我放了?” 花千骨瞪大眼,一把将螃蟹抢过来护得死死的。 “那怎么行?到手的美食岂有放过的道理?到了我手上就别想逃。” 白子画微微挑眉,怎么感觉小骨这话里有话呢? 小房子是用沙滩上生长的芭蕉树的叶子配合一些小木棍搭的,大小刚好够两个人住下,海风清爽,花千骨抱着膝盖坐在房门口静静看白子画弄螃蟹。 就是……师父大人是真的一贯冷情啊,一巴掌下去比手掌还大的螃蟹直接蹬蹬小腿升天了,然后就悲催地被蕉叶一裹埋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 唉,她为螃蟹兄默哀三秒。 第87章 海上风光 “师父,你为什么还会钻木取火啊?” 师父这么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她是真没想到竟然还会如此原始的生火方式,不得不说她对师父的敬佩又增加了。 白子画动作没停,回道:“早些年在外历练不能用法术,就学会了就地取材,钻木取火。” 花千骨一阵好奇:“是没当掌门之前吗?” “嗯,那时候你师祖还在,他对我和师兄师弟比较严格,下山入凡是绝不能用法术的,也不能带银两。” “啊?钱也不给啊,那到了凡间吃什么怎么住啊?师父,你那时候修成仙身了吗?” 师父又不可能和凡人一样有田地,到了凡间处处要花钱,总不能总吃辟谷丹? 白子画回忆起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和师兄师弟奔走忙碌,不说多困难但确实很累。 “没有。那时候你小师叔和我一起,师兄入门比我们都早在另一个地方。需要的时候我和师弟就帮别人除妖伏魔,看病消灾,富人会给金银报酬,普通人会用衣物吃食做报答。” 花千骨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师父好有钱,原来都是那时候积攒下来的啊,本来长留山就够富有的了,他身为掌门自己还屯私库,怎么穷的起来嘛。 起身跑到他边上蹲着,她歪着脑袋笑眯眯打趣: “师父,你不是一直性子淡泊无欲无求的吗,钱财多了一身铜臭味,这可跟你以前教导我的话不相搭喔~” 白子画捏着柴棍搅了搅火堆,淡笑地睨她一眼,意味深长: “为师是说过修仙之人莫贪身外物,但用不用和有没有自古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为师倒是很庆幸当年之举,不然今日是用也没有了,还不定够。” 花千骨不解:“什么叫用也没有?师父你又不缺什么,以前用不上钱,现在也没多少地方要花钱啊,因为之前在凡间买那栋大宅子花了很多吗?” 活到师父这个岁数,要地位有地位,要穿有穿,要用有用,要修为有修为,长得又拈花惹草的,怎么突然重视起钱来了?虽然……钱确实是个好东西,但身处以实力论强弱的仙界,能用上的时候真的太少了。 说完突然瞅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脑中顿时光芒一闪,撅着嘴一拳头招呼过去。 “好啊,师父你居然打趣我!你,你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怪我大手大脚?可我明明也没怎么花钱啊……顶多……买了些菜,鱼,嗯……还有吃的,当时本来就我们两个人,又不是我逼你买那么大一栋宅子的……我可没钱,别问我要……” 哼,她吃也吃了,住也住了,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又没田没地没店,挣回去是不可能的。 白子画看她这傲娇又无赖的小样子,实在没忍住上手捏了几把,软乎乎的脸蛋滑嫩温热让人舍不得放开。 “哎呀师父你怎么又捏我,明明你自己也有脸!” 花千骨把他打开,那手又捏上来,见来来回回赶不掉,她偷偷摸一把火堆角角的灰,然后往他怀里一扑,小手“啪叽”两声印下一左一右两个灰扑扑的爪印,得意地跑了。 “哈哈哈哈哈,让你捏我,成花猫了?略略略~” “小骨……”白子画摸了一手灰,无能低喊。 花千骨才不过去自投罗网,绕着火堆又跑又跳,嘻嘻笑着故意做鬼脸,看得白子画追过去就要抓她。 花千骨转个身,娇笑着躲开了,跑到火堆那一头变本加厉地说道: “师父你别气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可好看了,白白的灰灰的又可爱又萌,简直是兜兜本兜啊!”师父那么白,早知道她该多抹点灰的。 一提那只猫,白子画就想起那事,顿时耳根薄红。 “你……不要跑,小骨你过来!” 她吐舌拉了下下眼皮,晃头:“略略略~傻子才过去!” 白子画伸手向前想要捉住她,却又被她泥鳅一样躲过了,花千骨跑了几步突然惊叫一声,忙抓过去。 “啊!我的螃蟹!你不准跑!” * 屹立在岸边的沙滩上,向远处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远处的海水在娇艳的阳光照耀下,像片片鱼鳞铺在水面,又像顽皮的小孩不断向岸边跳跃。 海水涨潮了。海水中的波浪一个连着一个向岸边涌来,有的升上来,像一座座滚滚动的小山;有的撞了海边的礁石上,溅起好几米高的浪花,发出“哗……哗……”的美妙声音。 花千骨和白子画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三天,自打那天晚上师父不害臊地从她嘴里抢了蟹腿,她就惊喜地发现自己能调动真气了,师父的法力也在慢慢恢复。师徒俩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否这水能帮他们彻底恢复法力。 花千骨站在沙滩边上伸展了一下胳膊,再扭扭腰踢踢腿,确定身体够灵活后便往水深的地方快速跑去,最后一猛子扎进海下。 浅海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生物沐浴在光亮温暖的海水中;奇妙的小鱼漫游在绚丽的珊瑚丛中,奇异可爱的贝类、海星、水母以及各种颜色的海草,在波浪涌动下翩翩起舞,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阳光投射在宁静的海底,仿佛是透过光谱被曲折分析的光线一般,美不胜收。连海底的岩石、草木、贝壳和珊瑚,也都染上了阳光的七彩,令人惊讶。 各种各样的贝壳、软体类动物散布在柔软的沙滩上,将海底装扮成花园一般。头顶上方是各种各样的水母飘荡着,恰似仙女撒下的朵朵鲜花 。 有避水珠的帮忙,她顺顺利利在海下游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腰间玉牌微微发光,是师父在喊她回去。 哗的一下破水而出,白子画就站在沙滩边沿上。远远的,花千骨跟他挥了下手臂,开心地展示自己这趟海下之行的成果。 “师父你看,我又抓了一只大龙虾!中午我们可以吃海盐大虾了!” 白子画无奈又宠溺地看她,走过来接过她手里有她胳膊长的红色大虾,萤白手指在虾头上一扭,挣扎不停的虾瞬间不动了。又轻轻一点她的头发,立马干干爽爽清爽一片。 花千骨抱着他的手臂一起往岸上走,想起什么突然伸出手掌,手心立马变出好几颗又大又闪亮亮的粉珍珠,还有一颗紫色的,只有拇指大但色泽非常好。 “怎么又去找珍珠了?这么喜欢磨粉用?” “对啊,珍珠护肤可好了,师父你也应该试试,用多了绝对白得发光,让师父你再帅一层楼!” 白子画拿下她往他脸上按的手指,失笑: “我一个男子要那么白做什么,真喜欢的话等下午我陪你一起下去,寻些大的带上。” “好啊好啊!最好找一些粉的紫的,能抹脸还能做首饰,用处可大了!” “嗯,今天是在这儿的最后一天了,等天黑咱们就下海,需要的东西你都提前拿上,往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花千骨惆怅地叹了声,“唉,要不是急着回去,我还真想多在这儿待待,这么漂亮的海以后估计都见不到了,好可惜……” 长留山下面的东海也漂亮,但蓝色的海见多了是真稀罕粉色的海,而且这海里的鱼虾又多又肥美,怎么做都好吃,还有各种各样的大珍珠和美味海鲜,对她简直太友好了。 白子画看她情绪这么低落,想了想取出几块照影石。 “真喜欢就记录上,回去了以后还能看。” 花千骨低呼一声接过来,肉眼可见的惊喜:“师父你居然还随身带着照影石!” “以前放的,没怎么用过。” “嘿嘿,没关系,小骨现在帮你用,绝对物尽其用~”说完拔腿转身,欢欢喜喜回了海中。 摇头,轻喊她:“小骨,差不多了就快些回来。” “知道了师父!” 第88章 突发危机 夜色降临,师徒二人早早等在海面上,银白月光洒落下来,漆黑的海面仿佛有无数亮闪闪的小精灵在旋转跳舞,细碎成满天星河。渐渐的,海水流动加快,最中间的海眼悄然开启,在海正中形成了一个吸力强劲的巨大漩涡。 白子画一直仰头注意着月亮的变化,当月相即将彻底圆满的那刻,他转头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这个海眼他已经观察了三个晚上,发现每当月亮出现那刻海眼也会随之出现,月满时海眼则会扩张到最大,而后快速收缩,不到一炷香时间就会恢复如初。这片粉色的海出现在暗河尽头,周围他都已经走遍了,根本没有大海以外的其他路,而海下更是大得漫无边际,唯有这个特殊的海眼,可能是他和小骨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了。所以,不管怎么未知都必须走一趟,小骨又性子倔不肯留下。最重要的是,他不确定下去以后能不能再原路回来,思来想去,只能带着小骨一起。 花千骨其实还是有点怕的,但师父都无所畏惧,她作为徒弟怎么能退缩呢?看看那海眼黑得跟个怪兽嘴巴一样,可只要想想再黑再大也只是一个海眼,她就放松很多。 点头,她用力握紧掌心的那只大手,坚定地微笑:“我准备好了,我们下去。” 他嗯了声,调动真气于身周,形成一个无形的结界后将彼此都包裹后快速俯冲而下,眨眼消失在闭合的海眼中。 海下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避水珠和结界让他们足以抵挡海水压迫带来的窒息感和缺氧感。花千骨从白子画怀里微微偏头看去,发现他们正随着被卷进来的各种海下动植物一起高速旋转着,而不断流动的水流一路往下,越是靠近风暴中央吸力便越强,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头昏和抵挡不住的耳鸣。 意识消失前,她感到耳朵被捂住了,玉碎般的声音在她耳畔说: “别怕,师父一直都在……” 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粉色的海,浅白色的沙滩,而自己被温暖的海水包裹着任意浮浮沉沉,不知去向何方,也不知何时到达,只是飘着,轻轻的,柔柔的…… 小骨……有人在叫她,好像……是师父。 缓缓睁开眼,头顶是暗红色爬满绿色爬山虎的浮雕石面,雕刻精美,又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感。侧头就对上白子画温柔关切的眼神。 “师父……” 被扶着坐起,她环顾一圈,发现他们好像在一个巨大空旷的石室里,正前面的石室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圆形高台,上面还漂浮着一根发着淡淡红光,特别粗大,和屋顶相连的大冰柱子。 “师父,那是什么啊?怎么……还漂浮着,是被冰冻着的宝物吗?” 白子画看着她,眼神特别的晦暗复杂,半晌答了句:“是冻着东西,但不是宝物。” “那是什么?” 她不安地眨眼,心下想他们不会出了海眼又意外掉进谁家的藏宝室了,要是那样可得赶紧离开,否则被发现了会被当成小偷的。 没想到白子画语气出乎意料的平淡,拉着她就往石室唯一的那扇门那边走,好像并不愿意花千骨过多探究那根奇怪的冰柱子。 “一个寻常物件罢了,我比你先醒一会儿,已经找到开石门的办法了。消失这么久若再不回去,你师叔他们会急坏的。” 他都这么说了,花千骨只好忍下好奇,喔了一声乖乖随他来到门后,只见白子画两手横在胸前快速结着繁复的手势,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红光从他指尖不停发出,顷刻遁入刻着眼睛图案的石门的四个角,然后以对角的两点为一条线构成一个交叉倾斜的大十字。 轰隆一声,紧闭的石门往两边收起,白子画拉着花千骨毫不犹豫往外走,刚出去一段距离,身后重新关闭的石门居然砰的一声炸了,碎石乱飞,地面都为之震动。 事情发生得太快,花千骨刚想躲避,白子画已带着她旋身而起,落地时就看见刚刚站的地方被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块狠狠砸成了一个泥土飞扬的深坑。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不等感慨突然听见师父急急说了句“小心!”然后她就被推出去了。 从石室里面猛冲而来的红光携着焚天灭地的杀气直直刺向白子画,速度快得看都看不清,花千骨刚爬起来就看到这幕,顿时心脏都停跳了。 “师父!” 来不及多说,她起身就要冲过去,却发现红光在逼近白子画胸口前一寸不到的距离突然停了,然后方向一拐,竟气势汹汹刺向她这儿。 不不不,别过来啊!! 白子画大喊了一声小骨,立马缩地成寸来到她面前,两掌相合十指交叉,翻过去的一瞬又瞬间分离,他们面前立马结出一道流动着密密麻麻红色符文的金色结界,利箭一样的红光狠狠撞在上面,那一瞬间红中带黑的恐怖气浪排山倒海袭向四周,大地龟裂,植物眨眼枯萎凋零,就连头顶的蓝天都开始聚起黑压压的乌云,不多会儿雨落下来,风急雨骤,世界末日一般。 花千骨看不清那红光里包裹的是什么,可分明看见师父的身体颤了下,眉头紧锁,下颌紧绷仿佛受了很大的痛苦。 她脸都白了,却帮不上忙只能在身后心疼地喊他:“师父……” 白子画极力抵御着,浑身的五脏六腑正承受着巨石碾压一样的痛,那是最开始红光射来时侵入他身体里的,哪怕当时已用了最快的速度防御,却仍没扛住无孔不入的血气。如今又倾尽全力阻拦,力量每流失一分,痛楚就多上十分。 他再一次暗自咽下喉咙涌上来的腥甜,头也没回,“小骨,你快走!离这远远的,跑得越远越好!” 只要小骨还在,这东西是不会罢休的,他不死不灭,小骨却不行,今时今日他绝不允许她在自己面前再出半点事! “不要,我不走……”花千骨悲戚地摇头,随后就是义无反顾的坚定:“我发过誓的,要死一起死,你休想阻拦我实现诺言。” 白子画一怔,恍惚忆起了前世那天。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花千骨,命格异数,厄运缠身,生是不祥之人,承蒙尊上不弃,悉心教导,收我为徒。弟子定会堂堂正正,无愧天地,无愧长留,无愧尊上。今后生为尊生,死为尊死…… 多傻,她已经兑现过一次诺言了啊,这一次他又怎么忍心她那么拼? 狠下心,他腾出左手,指尖迅速一划,花千骨随即感到身子一僵,然后就被扔进了突然出现的虚空传送门里。 “我说了,走!”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那么凶、那么大声地和她说话,被传走之前,花千骨看到了坚固的金色结界如镜面一样轰然破碎,红光直刺而入。 目眦欲裂。 “师父!” 第89章 血气难压 突然从天上落下的花千骨吓了众人一跳,上千弟子迅速跳开又很快围拢过来,打量她的同时眼中无不闪动着强烈的惊艳。 这姑娘五官出奇精致,身姿婀娜,乌发如瀑,皮肤白嫩得想要掐出水来,而且还长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灰蓝色眼睛…… 也太美了……许多弟子窃窃私语,都开始怀疑花千骨是不是他们的同门师妹。 动静太大,人群后面的井然也走过来,看见花千骨后心上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但只是一晃而过未被他记住,想了想还是过去扶起她。 “你没事?” 花千骨摇头,表情焦急,抓住他的胳膊就急急问:“世尊儒尊呢?他们在哪里?” 来不及了,她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好去帮师父,再晚一点师父会怎样她根本不敢想象! 井然不明白她怎么这么着急,但她本来就是从天上摔下来的,头发又略显凌乱,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于是抬手指向长留殿。 “在大殿里,还有其他一些长老和” “谢谢!” 没法等他多说,她足尖一点身子飞起,明明看着没多快,却一下子到了殿前。 井然眼中闪过惊讶。方才的短暂接触他能感到这女子年纪不大且身上是有修为的,却好像被一层力量挡着探不清楚,没成想比他也不差。 花千骨一拂袖用仙力开了殿门,入眼是高坐尊位的摩严和笙萧默,他们的话音在看见她的一瞬猝然停住,随即唰一下起身,表情惊讶。 殿里面还有四位九阁的长老,都是在观微方面颇有能耐的,摩严和笙萧默久找白子画和她不到,就请来了他们帮忙。此刻四个老家伙一齐看着快步入殿的紫衣女子,眼睛瞪大,手指着她不住颤抖,话都是抖的。 “花,花千骨……” 竟是当年被尊上亲手杀死的妖神花千骨! 花千骨没空管他们的反应,蹙眉快速对走来的摩严和笙萧默说: “师父和我遇到了危险,麻烦师叔师伯赶紧前去帮忙,不然我怕师父一个人支撑不住!” 摩严一听到白子画遇到危险,整个人都不好了,怒气没了遮掩,抬手就指着她骂: “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一天天出事,子画会折腾来折腾去吗?!花千骨,你,你简直是个” 笙萧默忽然一把捂住他的嘴,摩严到了嘴边的“祸害”二字瞬间哑了,前者干巴巴地对花千骨笑,张口问出关键。 “千骨,你把地方说一下,我和大师兄立马过去驰援二师兄!” 听千骨这语气情况非常不容乐观啊,二师兄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到底是什么危险竟还需要请救兵?他和大师兄连续找了这几日都没发现踪迹,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去了哪。当务之急还是救人的好,否则再由着大师兄口无遮拦下去,他前段时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花千骨听到这话却犯了难,“我……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我们醒来就在一个石室里,刚打开门出去那门就突然炸了,然后飞出来一道带着杀气,特别强大的红光,我走的时候师父的结界已经被突破了……师叔,你有追踪法宝吗?可以试试那个!” 摩严终于拽下笙萧默的手,手一翻变出棱虚镜,冷喝: “你过来!闭上眼好好想一下走之前那个地方的样子!” 要不是为了子画他是真想大骂这个女人一通,师弟还拦他……一个个的都反了! 花千骨依言过去,闭上眼努力回忆石室的样子,然后就见棱虚镜灰白色的镜面逐渐变作透明,摩严和笙萧默紧盯着渐渐显露出色彩的画面,认出那是哪里后瞳孔同时一缩,异口同声: “是禁地!” 花千骨听见这三个字眼下意识更紧张不安了,睁开眼,身旁二人已经不在,四个一直紧盯着她的长老如坐针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眼瞪小眼。 她想了想走过去,四人立马退后三四步,对她的印象显然还停留在毁天灭地,性情乖戾的前妖神阶段,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无奈:“……各位长老,请问你们中有人知道禁地在哪吗?” 四个老头彼此对视,见她态度还算正常温和,于是齐刷刷摇头。 “不知。” 他们再德高望重也只是长老,禁地那种听上去就很神秘的存在是三尊才有资格了解的,问他们也是白问。就是不知尊上到底什么时候复活的这花千骨,难怪数百年不见精神一下正常了,敢情是爱人又活了啊…… 花千骨叹口气有些失望,知道他们忌惮她,于是也不乱动,找了个椅子坐得远远的。 当时那种情况,师父肯定是担心她受伤才不顾她的反对送她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师叔师伯已经去了,应该能帮上忙的。不知道地方虽然让人很恼火很焦急,但也能稍微克制一下去找师父的冲动,省得到时忙帮不上反倒成了他们的累赘…… 低头失落地抓着裙摆,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往后不管师父再怎么宠溺纵容她都不能再慵慵懒懒了,一定要努力修炼提高修为。总有一天,她也能和师叔他们一样有足够的能力和师父并肩作战,保护他保护自己…… 摩严和笙萧默到的时候禁地的结界已经出现裂口了,他们急得赶紧打开入口进去,一落地就险些被横霜剑的银白剑光扫中,抬头一看,一白一红两道光芒在雷云中激烈碰撞,天被渲染成了一半白一半红,雨大得在地上积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打在脸上生疼。 朦朦胧胧的雨幕模糊了视线,笙萧默抹了一把脸,和摩严同一时刻飞身而起,瞬间来到白子画身旁与他一起同杀意滚滚的红光抗争。 一道光盾挡住攻击,白子画浑身湿透,豆大的雨珠顺着鼻梁下巴落下,紧锁的眉眼愈发凌厉。 冷声问:“小骨让你们来的?” 笙萧默点头,怕他听不清特意大声喊:“放心,千骨已经在长留殿了,很安全!二师兄你歇下,换我和大师兄来!” “不行,你们挡不住的,但凡让它逃出这儿的结界,再难控制。” 这东西已经彻底觉醒,镇压不住了,他绝不能放它离去威胁到小骨的安全。 摩严看着他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得像鬼的模样,怒声大吼: “你逞什么英雄!没看到肩膀都被刺穿了吗,下去!” 这东西本就强大,如今又血气难压不服管制,岂是他一个人就能挡住的? 白子画没动,冷冷说:“我不伤不死,比你们都更适合留下。” 笙箫默突然大喊一声:“不好!快散开!” 第90章 偷袭 摩严转头过去,发现红光竟然由一开始的一道分散成了上百道,此刻正从四面八方猛冲而来,若被它打到,他和三师弟今儿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三人同一时刻从三个方向逃开,摩严之前就受了伤还未恢复完全,躲闪之间,一道红光几乎是擦着他的眼睛过去,险之又险。笙箫默则在空中连续猛翻了六圈才勉强躲过,手一伸化出银箫往前一丢,变大后“锃”一声巨响,与一道红光狠狠相撞,迸射出的气浪在空中形成了巨大圆形闭环,天空愈发阴沉了。 白子画的一身白衣已经成了血痕斑驳的血衣,但由于体质特殊,伤口刚刚形成就开始迅速恢复,也因此,他既要承受被血气搅弄经脉的痛,又要承受血肉重新生长骨头重新连接的痛,往复叠加之下整个人都狼狈得不行。 红色光团愈战愈强,愈打愈亮,当攻击再一次落空后似乎恼羞成怒了,忽然化身穿云箭飞上乌云最深处,发出悠长持续的几欲刮破人耳膜的尖利低啸声,摩严和笙箫默不得不屏蔽听觉在周身凝起最强程度的护身结界。 白子画一抬头,红光就悬在他头顶正上方,红中带黑的光芒中隐约可见一道不算陌生的剑影,他面色一凛,带着圣洁白光的横霜剑瞬间被掷高放大横在上方。 两剑相击,地动山摇,不止长留发生了剧烈的地震,就连长留岛下的东海也海啸天崩,波涛汹涌,海床崩裂,自海面卷起的波浪高达千余丈,一瞬间跃过了长留山门。带着鱼虾沙砾还有石子海草的海水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涌入广场和殿宇,将毫无准备的众弟子冲得七零八落,在水里扑腾着挣扎逃生。 禁地结界彻底破碎,大片红光侵蚀而出,眨眼间将整片天空染成了骇人的深红色,仿佛血色夕阳。 花千骨似有所感,跑出长留殿后一抬头,重重阴云,天昏地暗,远处的天空一道璀璨银光直冲天际,紧随着的是一道极速追赶的夺目红光,一前一后在天空中带出长长拖尾,声势浩大。 是师父! 意识到这点,她愈发焦急了,却在这时四位长老快步出来,其中一个突然对花千骨发动攻击,电光火石间她只觉后背一疼,然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沿着长达数百级的阶梯一路往下滚。 幽若和火夕舞青萝刚走到这里就见到了这一幕,顿时魂都吓没了。 “师父!” “千骨!” 他们疾追过去,终于在倒数两级台阶时拦住了她,却因浑身剧烈的疼痛根本站不起来,爬起的一瞬就喷了一大口血,额头还磕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正在流血。 三人吓懵了,舞青萝后知后觉手指热热还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花千骨后腰到肋骨下方有一根前后贯穿的蓝色细冰刺,红艳艳的血顺着尖端流下,冰上还在冒热气。 幽若也发现了,吓得眼泪都快出来,“师父!” “我……” 花千骨想说自己没事儿,但一吸气腹下就疼得厉害,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冰刺竟然长出了小小的分支正试图往皮肉里深扎,顿时咬紧牙关握住前端又快又狠地拔了出来。那一瞬间,痛得差点晕过去,眼前一黑又渐渐亮起来,直到听见舞青萝他们着急忙慌的呼喊声。 “千骨,千骨!你怎么样了,还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幽若已经在掉泪珠子了:“师父你别吓我,徒儿才刚见到你,可不想给您收尸啊!” 正在努力用法术给伤口止血的火夕狠狠瞪了她一眼,低斥:“说什么呢?就不能盼你师父点好?!” “呜呜呜,我太害怕了,师父可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啊,这么高这么陡呜呜……” 说完她突然抽了抽红通通的鼻子,转身站起狠狠看向上方一脸呆滞的三个长老,抬手怒喝: “你们这群老混蛋!竟然敢背地里下黑手,谁干的?给本小姐滚出来!!” 她是师父的徒弟是真,但也是实打实的玉帝玄孙女,以前也就罢了,现在竟还敢欺负她师父,真当她这个徒弟是死的吗!? 三个长老看着那跪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后腰仍汩汩流血的苍白女子,空白一片的脑海只响着两个字 完了。 像是为了印证这个可怕的事实,天上轰隆一声闷响,震耳欲聋,紧接着就下起瓢泼大雨,模糊雨幕中一道红光极速而来,目标直指台下的几人。 舞青萝、幽若,还有火夕几乎是立刻感知到了危险,可背后就是受重伤的千骨,他们说什么也不能逃开。三人快步上前掐诀结印,试图拼尽全力挡住那光,花千骨却深知那红光的厉害,见劝阻无用,只好撑着疼痛颤巍巍站起,使劲推开了几人,同一瞬间,红光迎面而来。 “千骨!” “千骨!” “师父!” 三道呼喊响起的刹那,白子画终于赶到,抱住花千骨快速翻滚出去,这才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四目交接,都是一身伤的模样,彼此都心疼得无以复加,尤其是花千骨,她打从认识白子画以来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脸上是细细小小的擦伤,好好的白衣服破了好几处,右肩膀整片染红了,脖子侧边还有一道已经结痂复原的伤口,衣领都被浸染得暗红。 白子画真的是吓到了,紧紧抱住她想要融进骨血里,又怕按疼了她的伤口,便只能手按住她的后颈额头相抵,用几乎颤抖的语气低低说: “小骨别怕,师父没事,别怕……” 差一点,小骨就又要离开他了,差一点…… 因为过多失血,花千骨的小脸惨白一片,想哭却一提气就牵动了腰间的伤口,顿时秀眉紧蹙,疼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红光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反而在攻击落空后转了个向卷土重来,关键时刻,白子画抬手抛起一物,瞬间变长变大,眨眼间化作一个金色结界将他和花千骨牢牢护在里面。 正是神器栓天链。 世人只知栓天链是世上最坚固的牢笼,可以锁住一切无可逃脱,但白子画偏就逆向思考,用它做了最无懈可击的盾牌。 小骨伤得太重,他已经无心再与这东西打了。 转头疼惜地抚摸她苍白一片的小脸,嘴里一次次低声说着对不起。 花千骨心疼地看他,轻声说:“师父,你别总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意外……” 他们谁也没想到石门会炸开,更没想到会从里面飞出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直到现在她都看不清红色光芒里面包裹的究竟是什么,可强大如师父都伤成了这般,遑论其他人呢? 师父总爱把一切揽在自己肩上,责任也是,罪过也是,她看在眼里,也是会心疼的啊。 忽然身上一凉,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居然没了,而师父正低着头满眼疼惜地用手指轻轻抚摸她腰间伤口的边缘,银白仙力缠绕而上,前后处的伤口都发出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伴着一股流遍全身的暖意。 “师父……你……” 她低下头,想制止他却又清楚他只是在给她疗伤,并无别的意思,一时不敢乱动。 苍白的脸颊因为羞怯稍稍染了一点粉,手下意识捂住上身仅剩的红色抹胸。 师父比她高,哪怕如今他们面对面坐在地上,他的视线也还是比她更宽阔更高一点的,万一低头看到了…… 她岂不是要羞死。 白子画也知这样于礼不合,但小骨的伤不能耽误,他们又在栓天链里面,外面的人看不进来的,这才大胆脱了她的衣服直接治伤。 突然眼神一厉,从前面的伤口里提取出了几根绣花针大小的水蓝色冰刺,花千骨疼得冷嘶一声,怨怪地掐了他手臂一下。 这人……就不能打个招呼再取吗…… 白子画没反应,半晌轻动手指,小小的冰刺瞬间化成水汽蒸发掉,在花千骨看不到的角落里,他的眼神狠厉得骇人…… 摩严和笙箫默赶回来的时候,数万道红光正像暴风雨一样在栓天链外徘徊攻击,颇有里面的人不出来它就不走的架势,整个广场空空如也,没人敢靠近自寻死路。 笙箫默拉着摩严默默从别的路回去,刚走过一个拐角,火夕忽然蹦出来大喊一声师父,吓得他心脏一颤,反手就给了他一个爆炒栗子。 “你个小兔崽子,想吓死为师是不是?” 火夕哎哟一声跳开,那个委屈啊,一抬头却瞧见二人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衣服破破烂烂,尤其是世尊,发冠都歪了,哪还有平时的威严满满啊,顿时想笑又不敢笑。 “师父你冤枉我了,我是专门在这儿等你们的,您和师伯要再不回来,长留就要被那东西拆了!” 还得亏了千骨及时把他们推开,不然他们三个绝对已经死翘翘了,只是……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竟然连尊上都要避其锋芒。要不是有栓天链保命,场面还不定怎么糟糕呢。最奇怪也最让他费解的是,那红光为什么只追着尊上和千骨打啊? 不过,那玩意破坏力太强了,就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把广场的地砖掀飞了大半,要再多一会儿,他严重怀疑会不会连长留殿都保不住,这才被逼无奈,被青萝踹出来在这儿守株待师父。 笙箫默也烦躁得紧,挥挥手给摩严和自己各用了一个清洁咒,瞬间变回风度翩翩的模样大步往大殿走。 从后门进去,果不其然已经站了一屋子的人,都是长留排得上号的一些,其中有一个长老被五花大绑靠在金柱上,笙箫默走近一瞧竟是晕了,顿时疑惑。 “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和大师兄就出去帮忙打了个架,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九个老家伙开始搞内讧起义了? 最开始待在大殿的那三个长老脸色很难看,好一会儿出来一个人说:“这家伙偷袭了人,我等不放心才把他控制住。” 笙箫默下意识问:“偷袭了谁?” “……花千骨。” “喔,花千骨啊,那不就” 他说着舌头突然一打结,音瞬间拔高了三个度:“你说谁?花千骨?!” 转头看摩严,他也是震惊的表情。 说话的长老一脸苦恼,憋屈又头疼地点头,“是,背后偷袭的,重伤了。” 笙箫默气极反笑,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手指着他们不住地夸他们办的一手好事。 如今的二师兄就差把千骨当祖宗供起来,这几个老家伙可好,竟然不要命的偷袭?还重伤了! “你们是有几个脑袋够爆?都不想活了吗!” 这话是笙箫默骂的,他是真气啊。自己勤勤恳恳照顾千骨伤愈,这倒好,眼伤才好,人才回来,眨眼就被自家人打了,他回头怎么跟二师兄说?说贵阳那老家伙老眼昏花错把千骨当妖魔咔了吗? 他都不信! 摩严的脸色难看得快滴出墨水来,就在这时靠在金柱上的人忽然哎哟一声醒了,所有人顿时齐齐看过去。 贵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后脖子疼得很,身上也疼,一低头发现身上居然绑着捆仙锁,二尊和其他几个老伙计都不约而同在看他。 “诶?谁给我绑成了这样?你们干嘛都看着我?过来一个人解绑啊!” 这动也动不了,难受死了。 说话的那个长老一脸复杂地看他:“贵阳,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他皱眉,满脸不解:“此话何意?我们不是一直在长留殿等二尊,后来天变了就出去看吗,什么叫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的回答让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师弟,你去看看。” “行。”答应下来,笙箫默快步来到贵阳身边开始检查,半晌后对摩严摇了摇头。 “那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 摩严直觉此事蹊跷,又问其他三人:“他出手时,你们就没一点察觉?” “世尊,不是我们迟钝,是贵阳当时出手太突然了,他又站得离花千骨最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同为九阁长老,他们又怎么忍心看老朋友受罪?可贵阳偷袭的不是一般人,现在他们若不给个态度把人绑起来交由二尊检查,待事情解决完尊上得了空,那就不是冤不冤枉故不故意的事了。 一个不慎会死人的! 第91章 轩辕剑主(一) 摩严久久看着台下表情怔忪呆滞的贵阳,头疼得紧。 不管是不是故意,贵阳偷袭重伤了花千骨是事实,以子画那护犊子的性子,回头定要问罪的。可贵阳又是门中的长老,为人如何他还是清楚的,断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招惹不起的人出手,他自己如今又不记得了,难道说有人伺机控制了他? 笙箫默走过来低声说:“先把人关起来,省得二师兄回头亲自找人,真怪罪起来的时候咱也能知道个信儿。” 摩严点点头,看向已经回过神一脸菜色的贵阳: “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于公于私我们都得表个态,就先将你收入天牢,你可愿意?” 贵阳立马点头,“愿意愿意!” 进了天牢还有人看守保护,总好过回头尊上亲自找上门收拾他,那才是叫天天不应了。 造孽啊,他自己都没印象,怎么就一睁眼成了重伤花千骨的元凶了?还给人整成了重伤……尊上肯定会找他麻烦的,肯定会…… 喊来落十一交代几句,对方立即将贵阳带走,而此刻宫殿忽然一阵猛烈摇晃,水杯茶盏通通摔在地上砸碎了。众人慌忙稳住身体,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威压从头顶迫近,同一时间,白子画进来了。 却不是飞进来的,而是…… 被人打进来的。 地面开裂,整个宫殿被从正中劈成两半,摩严和笙箫默扶着嘴角带血的白子画紧急逃出去,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长留殿整个塌了。 飞到半空的他们心有余悸地低头,却见广场上空挺身而立一人,紫裙飞扬,乌发飘曳,右手持一血色长剑,周身气势凌厉如锋。从广场到大殿门口,一道长长剑痕纵深入地下三米不止,宛若天堑。 笙箫默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底下的花千骨似有所感,忽然抬头看过来,竟眼珠赤红,勾唇邪肆狷狂地笑着。 “你们……往哪儿去啊?” 空灵魅惑的嗓音直直传入耳膜,摩严终于知道白子画胸前流血不止的剑伤从何而来了。 “小骨……” 刚要过去,突然后脑一疼,随即没了意识。 笙箫默是万万没想到大师兄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二师兄打晕了,他急急将人接住,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与敬佩。 “这事儿与我无关啊,回头二师兄怪罪,大师兄你可千万别带上我。” 摩严脸色难看至极,手中运起仙力直直往下飞。 “你将子画安顿好,然后趁花千骨不注意赶紧把栓天链捡回来,我去拖住她!” 底下的花千骨歪头瞧着他们,突然笑道:“有趣……” 以为这样她就找不到白子画了吗,不过摩严也行,正好收拾他,谁让……这死老头当初与她那般多的作对呢? 这边二人的战争一触即发,笙箫默架着晕过去的白子画直接飞到了绝情殿上,将人往花丛里一藏,然后暗戳戳下到广场,一步一步朝落在土坑里的栓天链摸去。 手刚伸过去,一道人影忽然狠狠砸下来溅起一地灰尘,笙箫默转头与正在一脸痛苦呕血的摩严对上,耳畔响起花千骨的迷离笑声。 “小师叔这是在做什么呢?嗯?” 他哈哈一笑转头,目光落到她手里红光熠熠的轩辕剑上,努力淡定:“没,我这不看到神器掉到泥巴里弄脏了吗?就想捡起来擦擦,擦擦……” “喔~擦擦啊,那不若,您帮我的剑也擦擦?” 她指尖一动,气息狂暴的轩辕剑悠悠飘到了笙箫默面前,剑身白金相间极是圣洁,此刻偏偏被戾气深重的血气包裹着,笙箫默顶着花千骨似笑非笑的注视,头皮都麻了。 “千骨啊,要不……你换把剑给我擦?这轩辕剑毕竟是神器,师叔就,嗯,那个……压不太住。” 轩辕剑是正义之剑不错,可它本就出自上古神族,自诞生之日就承担着斩妖除魔,以杀止杀的使命,经年累月下来剑下亡魂无数,戾气暗积,两百多年前又被二师兄用作了弑神,力量之霸道强横几乎已经达到了无人可控的地步。这些年他与大师兄想尽办法才勉强将其镇压在禁地,谁曾想一朝生变,还是被它挣脱了,如今更是选定了千骨作为新剑主。 起初他和大师兄还决定好了,待时机一到就将轩辕剑取出交予二师兄或千骨保管,前者修为高能压制一下,后者是神,与神器存在天然联系,无论最后用剑的人是谁,都比一直镇压下去激发剑灵潜在的魔性来得更好。 可现在……二师兄已经指望不上了,他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千骨尚存理智,能自己成为剑主而非为剑所控…… 花千骨听了他的话似乎很疑惑,过了会儿却嘴唇渐渐勾起,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刚爬起来意欲再攻的摩严被她一袖子毫不留情地扇飞出去,倒在诛仙柱下吐了好大一口血。 纤纤细指随意一张,插在摩严肩膀上的长剑顿时落入她手。 将沾了血的剑递给笙箫默,她笑意盈盈。 “小师叔与师父师伯同门千年,想必情谊很是深厚,您不愿碰轩辕,那小骨就退一步,就请您擦擦师伯的剑好了。不过……擦完记得再插回去喔,那样……才算物归原主,您觉得呢?” 他觉得不好。 笙箫默苦笑接过,看看还躺在地上起不来的大师兄,心想千骨一口一个甜甜的师叔师伯,可这干的事是一件都不留情啊,打完负心二师兄来收拾阴谋大师兄,如今直接轮到他了…… 偏偏轩辕剑在她手里,他若硬来,战胜的可能几乎没有。真被轩辕剑插一下,他今儿就能英年早逝,提前与师父团聚了…… 就在他努力想理由自救时,热泪盈眶的幽若从天而降,也不知是心大还是真的没察觉,竟直直扑进了花千骨怀里,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 “师父!您终于没事了,徒儿那会儿差点被您吓死了啊呜呜,” 花千骨低头看她,嫌弃地扒拉开,而后双臂环胸,笑得慵懒自在,美艳动人: “小丫头,你再敢往我身上擦鼻子,姐姐就抽你了喔~” 徒弟吗?又不是她亲自收的,撑死才见过两面而已,哪来儿那么多感天动地?仙界的人还真是一成不变的虚伪。 第92章 轩辕剑主(二) 幽若听见这话整个傻了,抽噎的动作一停,鼻孔里旋即冒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过了几秒竟嚎啕大哭起来,宛若被抛弃的小可怜。 “师父您在说什么啊,我是幽若,是您唯一的乖徒儿啊,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抽我呢?您看看我,我这么久以来寝食难安,想念您都想念得饿了瘦了,您就一点不心疼,不关怀几句吗?” 花千骨推开她,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要撒娇换别的地儿去,甭碍我眼。” 她笑看着笙箫默,目光往下移落到他藏在背后的那只手上,言笑晏晏:“小师叔,您手里拿的什么?” 笙箫默尴尬地笑:“没什么啊,就背背手。” 花千骨显然不信,右边眉尾挑了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嗯?” 幽若心道不好,大喊一声“儒尊快跑”而后从后面虎扑而上,一下把花千骨扑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腰死命压着,任拽任拖,怎么也不松手。 眼看幽若已经被震出去了,笙箫默看准时机,手里的栓天链嗖一下甩出,瞬间化作金色锁链将近前的轩辕剑捆了个结结实实,用力一拽甩到了另一边。而远离了轩辕剑的花千骨突然身体一晃一口血喷出,晕倒在地。 幽若被摔得呲牙咧嘴,揉着屁股小心翼翼挪过来,喊了好几声“师父”见都没答应才终于确定地上的人是真晕了。而此刻愤怒的轩辕剑已经重新砍了过来,只不过被栓天链桎梏着每次都没法真伤到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被带走。 笙箫默着实是怕它,想好好给花千骨看个伤,轩辕剑却跟个跟屁虫一样哪都不去,砍不了人就砍天砍地砍空气,在他身边变着法搞破坏,才不过半个时辰,销魂殿的半个殿顶都没了。 无法,他只能先退出房间远离千骨,去琢磨她接下来可能用到的药。 然而,等他三个时辰后带着药碗回去,床上的人却不见了,连轩辕剑也不见踪影。里里外外找了许久都无所获的笙箫默焦急之中忽然产生一个猜测,随即飞身去贪婪殿。 摩严刚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在打坐调息,听到开门的动静眼都没睁。 笙箫默进门就沉声问:“大师兄,千骨呢?” 他的面色很不好看,既生气又无奈,最主要的还是失望,对摩严自作主张的失望。 千骨内外伤严重,轩辕剑又被栓天链困着实力折损,断不可能控制着昏迷的她从房间里独自离开。而他的销魂殿从不设强结界,却有一些鲜为人知的规矩,如今能悄无声息从他的殿里将人带走的人只可能是大师兄了。 他明知二师兄有多在意千骨,怎的还这般糊涂? 摩严收势放手,缓缓睁眼,却一点心虚都没有,甚至冷哼了声。 “人是我弄走的,她自己成了轩辕剑主却又控制不住轩辕剑,栓天链能困一时,还能困一世吗?长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岂能为她一人承担如此大的风险,我看在子画的面子上留她一命,已经是开恩了。” 笙箫默懒得多言,直接问:“人在哪儿?” “一个安静少人的地方。” “什么地方?” “此事你莫要管。” 笙箫默指了指自己,笑了。 “我不要管?大师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给自己惹多大麻烦?二师兄那儿你怎么交代!” “啪”的一声,摩严拍桌起身,也是一脸怒色。 “我自己做什么我自己清楚!在她花千骨能自己控制轩辕剑之前,不管你还是子画,都别想给她脱罪!” 许是觉得语气重了些,他拂袖手背到身后,压抑着怒火说: “人我已经弄去了霁雪涯,单凭轩辕剑认她为主这一点,她就死不了,我奉劝你少打去救她的主意,入口已经被我毁了,十年之内只进不出!” 他说完再不管笙箫默的反应,转身大踏步离去。 笙箫默喊了声大师兄,摩严却没应,他只好先按耐住,打算去绝情殿喊醒二师兄想想法子。 谁曾想刚出殿门,苍茫夜空中陡然划过一道耀目银光,等笙箫默反应过来时只剩下淡淡拖尾了。 不好!是二师兄!他一定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他极速追上去,却到底没能在白子画跳崖之前拦住他,脚步一动想跟着跳下去却突然想起大师兄说的“十年之内只进不出”的话。若他也下去,长留就只剩大师兄一人了,血灵的事尚未解决,各派还未赴约,若他也不在了,大师兄一个人定会压力倍增,应付不过来。 想了又想,他到底还是转身回去把这事告诉了摩严。 霁雪涯下冰天雪地,放眼望去连一丁点植被都看不见,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极度的冷,猛烈的寒。 白子画落下来后一刻不敢耽误,顶着呼啸的风雪四处寻找,边走边大声喊小骨,直到看见被栓天链锁着的轩辕剑直直插在远处一个上行的雪坡上,刺目红光以它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范围之内雪下不下来,甚至散着暖意。 “小骨……” 它在那儿,小骨一定也在! 荒凉的眼底陡然燃起强烈的光,他几乎是跑的去到那边,脚下的雪深得超过人的腰部,一踩噗呲噗呲响,很容易就将他的腿全陷下去。他却顾不上,爬到顶点后迅速往下滑,然后看到了一块露在雪面上的淡紫色轻纱。 是小骨衣服上的布料。 轩辕剑飞了下来,却不再像白天那样攻击他,而是绕着他不停转,然后突然往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轻轻一插。 白子画立刻懂了,爬过去徒手开始刨雪,直到挖出一只染血的小手,那细指和轮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此刻却苍白一片,冷得与冰块无异。 不敢置信地握着那手,他声音都在颤抖: “小骨,等等师父,师父马上带你出来……马上……” 半个时辰后,走了许久的白子画终于找到一个位于崖壁下方能暂时容身的小山洞,轩辕剑在周围晃悠一圈,大大方方跟了进去。 漆黑的山洞深处卧着一只正在休憩的白熊,体格比成年男人还大,察觉有外敌入侵顿时咆哮着冲了出去,却被白子画一道仙力直接爆头,磅一声重重倒地。 将人安置好,他从墟鼎里拿出许多的瓶瓶罐罐,都用在了给花千骨治伤上,而后又输了许久的仙力,直到她体温回暖才终于放下心。 转头,他深沉的眸子落在白熊尸体上,而后提剑上前利落地剥了整张白熊皮,化雪为水,洗净弄干后铺在地上,这样一来,小骨躺着时就能舒服更多。 一切做完,他依着花千骨坐下,长长舒了口气闭眸靠在洞壁上,手掌轻轻按上胸口。 第93章 师父,你把衣服脱了 小骨的诅咒让他有了不死不伤之身,可许是因为这次伤他的武器是神器轩辕剑,伤口便恢复得出乎意料的慢,一按还是会疼。 轩辕剑一直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徘徊来徘徊去,好几次想来到花千骨身边都被白子画打飞了,如今它被栓天链困着,实力受损,总算不像白天那么有威胁性,他也能稍微安心些。 只是,小骨被动成为了轩辕剑的主人,白天还被剑灵过于浓重的血气控制了心志,假若小骨一直控制不住它,久而久之只会被其所伤,于身于魂都不好…… 他沉沉盯着躁动的轩辕剑,突然手一挥下了道结界,这才闭上眼静静调息。 一夜过去,外面的飞雪一如既往的猛烈,白子画摸了摸花千骨的额头,确保没事才起身出去,打算寻些能当柴烧的东西,不然洞里的温度一直这么低,不利于小骨恢复。 花千骨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天将亮未亮,洞里黑漆漆的特别安静,她眨了眨眼循着墙壁上的暖光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生着一堆热旺旺的火,而师父就坐在她身边,呼吸清浅,闭着眼睛睡着了。 本想悄悄起身,奈何左手一直被他紧握着,她稍有动静他就醒了,花千骨一声惊呼,随即被他一下抱进怀里,放着腰间的手也将她箍的死死的,勒得她有种几乎断气的错觉。 “师父……” 一声难受的轻唤,换来的却是面前人激狂缠绵的吻,嘴唇被重重碾摩,牙关被强势攻开,他修长莹白的手指按在她后脑勺上,阻止她的一切逃避与挣扎,另一只手抬着她小巧的下巴,舌头紧紧勾缠吮着她的,是那种要将她吞入腹中的热切。 过了不知多久,花千骨嘤咛一声眼里泛出湿漉漉的水光,他这才松了力道放过她。 抬头去看,师父的目光与往日的清冷不同,专注而热烈,黑眸深处像燃着一团炽热的火,和这样的眼神对视着,花千骨感觉自己要被吞噬。 刚要移开眼,他又低头吻上她的唇,虔诚的,轻轻一印,温柔似水,低沉沙哑的嗓音似在诉说着绵绵情话。 “醒得太晚,这是惩罚。” 罚……她睫毛轻颤,感觉如今出自师父口中的“罚”字多少带了种让她脸红心跳的绮丽色彩,实在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独特的温柔中,她轻轻嗯了一声,身体软绵绵的,索性就赖在他怀里不动了。 “师父,你伤好了吗?” 她的记忆停留在手捏上轩辕剑的那一刻,当时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栓天链,结果栓天链莫名其妙就收起来了。她和师父一时没了遮挡,被轩辕剑不停攻击,之后它突然化成了无数把,其中一道剑影想从后面偷袭师父,情急之下她直接冲上去用手抓剑,紧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了。 意识全无的最后一秒,她记得自己把剑插进了师父胸口…… 白子画刚要说好了,她忽然坐直身体看着他,眼睛红得跟挨了揍的小鹿一样,来了句:“师父,你把衣服脱了。” 他愣住,“嗯?” 花千骨却等不住他反应,心急之下直接上手抽他腰带,然后手各抓住他的衣襟一边用力往两边拉,说什么也要亲自检查他的伤口。 师父总爱口是心非,还老喜欢出了事往心里憋,她觉得不能光听信他一面之词,不然谁知道他是不是骗她。 白子画耳垂微红,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三分尴尬七分无奈。 “小骨,我真的没事了。” 花千骨盯着他,手抓得紧紧,“那你给我看看。” 他的身体她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难道师父还害羞?既然没事干嘛不让她看?分明是有鬼。 “都好了,没看的必要。” “我不管,你松手,我要自己检查。” 白子画只好搬出礼教那套,委婉道: “小骨,你这么堂而皇之扒一个男子的衣服,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 花千骨仰着小脸,眨眨水润润的大眼睛嘴唇一勾,笑得像一只得意的小狐狸。 “刚刚谁亲的我?之前谁亲的我?师父,你要非说于礼不合的话,那你之前脱我衣服,按着我在床上亲的时候可就是大大的无礼了。您这理由也太蹩脚了些,我看个伤而已,又不是要吃了你,还是说……你真的害羞了?” 她睁大眼睛凑过来,白子画轻咳一声推开她的脑袋,一本正经轻斥道: “小骨,你是个女孩子,说话莫要这么豪放。” 这丫头当真被他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花千骨小嘴一嘟,决定硬的不行来软的。 “我哪儿豪放了?明明是师父你教的实话实说。师父,您就别害羞了,脱了,小骨看一眼就好,就一眼,绝对不动手动脚。” 她比了一根指头,白子画一下给她屈回去,端着师父架子,面不改色。 “为师说了好了就是好了,好好坐着。” “我不嘛~要不然我也脱了给你看,这样就公平了。” 反正师父都脱她那么多次衣服了,也不差这一回。 脱,脱了给他看? 白子画瞬间被呛到,低斥一声小骨后看她竟当真把手放到衣带上要去解开,立马按住。 “胡闹!你是女孩子知不知道?衣服能随便脱了给别人看吗?” 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明知道他爱她,还敢说这种话勾他激他,是笃定他不会对她做什么吗? 他日日夜夜忍得如此辛苦,这小妖精是一点都不体谅…… 此时,就听花千骨可怜兮兮地低头,用一种相当无辜又单纯的语气说: “可师父您不是别人啊,如果对象是你,小骨愿意的……” 白子画眼皮子一跳,唰一下捂住她的嘴。 “花千骨!” 第94章 师父,不要说对不起 花千骨眨眨眼,说不了话就点点头,示意:师父,我在。 乖乖的模样看得白子画更加咬牙切齿,突然把人推倒,然后用毯子一裹包了个严严实实,拂袖起身拉好衣襟,系好腰带,动作中颇显恼火。 “我去弄些吃的,你乖乖待在这儿。”说完大步出去。 花千骨从毯子里小小冒出半个头,娇娇哼了一声。 不让看,分明是有问题,还说好了……哼,师父就知道欺负她单纯。 两下踢开毯子,她坐起身一打量,这会儿洞里的光线已经高多了,她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在不远处飞上飞下,飘来飘去的轩辕剑,看那样子兴奋得很,却不知为何就是不过来。 不过她也不想它过来,这神剑控制她心神的事她还没忘呢,万一手又焊上去取不下来,然后捅师父一剑怎么办,她还心疼得紧。 一边注意轩辕剑的动向一边小步挪到洞外面,还没靠近洞口就感到一阵强风混合着飘雪 使劲往里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奇怪,她明明在师父旁边醒来的,按说该在长留,这又是什么地方? 小小出去一步,入目冰天雪地,银装素裹,广袤的雪原一望无际,到处透露着冰冷和死寂的气息。花千骨不禁怀疑,这么一个草都不生的地方会有生物存在吗?师父说出去找吃的,莫非想找冰冻的果子给她吃? 她会不会把牙磕掉啊…… 轩辕剑红光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色,配合着华丽威严刻着山川草木与日月星辰的白色剑身,看着很是漂亮气派。它悠悠飘到花千骨身旁想靠近她,却一下被她发现,惊叫一声赶紧跑了。 白子画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剑一人在洞里上演你追我逃的戏码,小徒弟走路不看路,一头撞进他怀里哎哟一声。 懵逼的眨眨眼,随后一下窜到他身后控诉,“师父,他追我!” 轩辕剑耀武扬威的,见白子画看过来也不胆怯,甚至金色更强了些,仿佛在说:“我和我的主人玩耍,识相的麻溜滚开!” 最终结果是被白子画冷着脸狠狠打出了山洞,他收了手又设下一层强结界,拉着花千骨在火堆边坐下。 她看着白子画熟练地搭起架子,然后将处理干净的兔子串上去烤,火光掩映中精致的眉目愈发惊为天人。 伸手往前比了比,她疑惑:“师父,为什么这个兔子这么小啊?感觉才比我手掌大不了多少。” “这是散雪兔,体格都很小,不过我猎了七八只,应该够你吃了。” 花千骨不服,“七八只……我哪有那么能吃啊……” 紧接着又问:“那师父你呢?你吃什么?” 师父不沾荤腥,总不能逼着他陪她一起吃肉,可怎能自己吃得香却让师父在一边干看着呢。兔子是素食动物,既然能捉到兔子,那说明这冰天雪地的应该还有胡萝卜存在的,师父就没顺道拔两根?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白子画微微一笑说:“散雪兔是霁雪涯下的特有品种,只吃肉。” “啊?兔子还吃肉?!” 花千骨着实惊到了,站起来提起另外一只还没烤的在眼前打量来打量去,惊讶地发现它们的牙齿确实跟普通兔子不太一样,最前面是两颗特别板正瓷白的大门牙,但里面的两排小牙却尖尖的,又密又锋利,和切肉的小刀没两样。 她抿了抿唇把兔子放下,蹲下来撑着下巴感慨:“连兔子都吃肉……这地方也太怪了。” 白子画给烤兔子翻了个面,从墟鼎里拿出盐和一些香料撒上,香味立马更浓郁了 “散雪兔虽然吃肉,但口感比一般兔子更好,营养价值也更高。” 他之前就想抓一些给小骨吃的,但当时她还没醒,就一直等到现在,也幸好这东西虽然狡猾却是群居,他找到了一个窝就抓了许多只,不然还得到处找。 花千骨眼睛一亮,“师父,你身上居然带着盐和香料瓶?”还不止一个! 白子画有些尴尬,看她一眼继续撑着面子说:“随便带的。” “是吗?”她眼睛转了转凑来他边上,突然调皮地往他墟鼎里一抓,嗖一下取出一瓶红彤彤的辣椒酱。 白子画更囧了。 “哈哈哈,师父你连辣椒酱都带着,还说随便带的,你明明不吃辣!” 她嘻嘻凑到白子画耳边,呵气如兰:“师父,你给我带的就说给我带的嘛,你承认了小骨又不会吃了你~” 白子画侧目看她笑嘻嘻的得意模样,一把抢过辣椒酱收了,低斥:“越来越没样子了。” “师父你就是害羞,说了小骨还开心,不说我也猜得到~” “小骨……”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师父你烤着,我去外面逛逛。” 刚起身就被他拉回去,白子画低头看着她懵懵仰着的小脸,正色说: “外面那么大雪,你出去好让自己受凉吗?伤还没好全,安分点。” “可我想玩雪。” “不行,太冰了。” “那我只看看不动。” 白子画没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你看我信吗? 真,真尴尬啊…… 花千骨哈哈一笑,小手挪一寸,再挪一寸,试图去掰他放在腰间的手。 “师父,我保证就看看,真的不动不碰,比真金还真!你就发发善心放” “我没善心。”白子画直接打断,将人提溜到身旁施了个定身术,言词那叫一个相当无情。 “你就待在这儿哪也别去,玩雪想都别想,吃完了去躺着,好好调息休养。” “师父!” 他指尖一弹,花千骨立马闭嘴了,嘴里呜呜呜的就是说不了话。 啊啊啊啊,坏蛋师父!! “再说我坏话,烤肉也没了。” “……” 行,你狠,我好女不跟男斗…… 耳边只有火堆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就在花千骨眼睛一眨一眨晕晕欲睡时,兔肉终于烤好了,白子画一连喂了她三只,还想再喂时花千骨赶紧眨眨眼,努力表示她吃不下了。 于是,白子画收回手,自己把剩下半只吃了。 花千骨看他撕着肉也优雅得不像话的样子,心里不住咋舌。原来师父也是能吃肉的啊,那他干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吃素?这么大个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简单清洁完手,两人一起依偎在毛茸茸的白熊毯上,白子画把身体温度调整得更高,身子暖烘烘的,花千骨往他怀里一钻,舒服得躺在他腿上睡过去。 醒来时白子画还是那个姿势,花千骨咕哝了声师父,小手随便一抓把挡在脸上方阻碍她欣赏盛世美颜的书抽了。 他低头看过来,轻道:“醒了?” “嗯……师父,你怎么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看书啊……” 她没睡着的时候他在看,她睡醒了他还在看,书有那么香吗…… 白子画没说话,点了点书封示意她自己看,花千骨举起来一瞅,疑惑了。 “《藏剑十三式》?” 确认了,是她没听过的剑谱。 白子画解释道:“是剑谱,轩辕剑已认你为主,一味避开不是办法,你后日起就试着运用它,这些日我观它安分不少,应该不会反抗的。这本《藏剑十三式》很适合它这种霸道的剑,有我在边上看着,不会出事的。” “什么?居然要我用它?!” 花千骨哀嚎一声坐起来,目光落到插在火堆边一动不动的轩辕剑上,满脸满身都表达着拒绝。 “师父,那可是轩辕剑啊,我要是手抓上去又取不下来怎么办?要不然……” 她眼珠转了转,凑到他耳边悄咪咪道:“要不然还是师父你来用,我修为低,镇不住的。” 白子画斜睨她,云淡风轻打破她的幻想。 “它已认你为主,我也没办法。” 有剑灵的剑是能自己选择主人的,一旦择主,终生不变,其他人若想强行控制,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这是神器轩辕剑,与寻常灵剑不能比的,纵是横霜都得让一头。若有可能他也不想小骨用这么一把杀戮过重的剑,可断念…… 花千骨小脸皱成了一团,在他身边滚来滚去表达着抗议,白子画将人按住,想了想说: “其实,要想解除与灵剑的主仆关系也不是不行。” 花千骨的眼睛瞬间一亮,抱着他的胳膊眼巴巴祈求:“师父你快说,什么办法?” “你比它强就可以了。” 嘎嘎嘎…… 花千骨重新倒回去,生无可恋。 就她现在的修为,连师父的横霜剑都敢吃醋对她甩脸色,还想强过位列上古神兵榜首的轩辕剑? 痴人说梦说的大抵就是她了。 白子画拍拍她的脑袋,温声安慰:“小骨,你不必过于害怕,轩辕剑虽是神剑,但此刻你才是它的主人,想想当初我赠你断念时你是怎么降服它的,用同样的办法去试探一下轩辕,相处久了,它会心甘情愿臣服的。” 花千骨没说话,半晌突然侧过脑袋低低问他:“师父,断念呢?” 当年师父用断念剑给她施刑,断念再怎么是通灵宝剑,却到底比不得轩辕剑这种神兵,沾了那么多神之血,定没承受住…… 白子画闻言愣住,与她对视良久才说:“在我这儿,只不过……” “废了,我知道。” 她手撑着坐起来,望着熠熠生辉的轩辕剑有些出神,幽幽道: “废就废,本来……也不好听。” 断念断念,断绝执念,他当初非要用断念剑伤她,不就是警告吗?如今看来,有得有失,断念剑就是代价的一环……曾经她当宝贝一样爱护,可后来发生的愈多,她渐渐的就懂了,无论断念还是宫铃,一开始就不属于她。他们……是师父赠给她的,他能送出去亦能收回来,而她……只是短暂拥有过。 白子画已经很久没看到她这么出神空洞的眼了,心底忽然一慌,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她颈窝里,心中思绪万千,到了嘴边却除了苍白的道歉再说不出什么。 “小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过去那么多年,他已经想过各种办法补救了,可怎么也修复不好断念,如今在他墟鼎里的只是一把空有剑形再无剑魂的剑,他不敢拿出来给她看,甚至……自己也不敢看。 宫铃没能修好,断念也修不好,冥冥中似乎是老天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但凡与她相关的东西,无论人还是物件,都被曾经的他毁得面目全非。那些他曾经轻易就拥有的东西,宛若浮梦一场一触就散,而今梦醒,竟一个都找不回完整的…… 花千骨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神色,嘴角温柔地笑,手移到腰间柔柔覆到他的手背上,侧过脸轻声细语: “师父,不要说对不起,我说过的,你不欠我什么。” 他以前什么都不给,而今她要什么他给什么,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而她要的,还多着呢…… 第95章 霁雪涯 两个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轩辕剑突然歪了歪剑身,像一个好奇的小孩似的悄摸摸飞了过来,花千骨一抬头就跟锋利的剑尖对上,它还打招呼似的晃了晃。 她愣了一秒,随即一声尖叫。 想跑开却被白子画抱着,他本来很悲伤来着,愣是被小骨这激烈的反应逗笑了。将人抱紧,他按住她胡乱扑腾的小手,迫使她面朝轩辕剑。 “小骨,你试一试,它不会反抗的。” 灵剑乖不乖是有迹可循的,近几日小骨受伤昏迷,轩辕剑除了想靠近看一看外并没做其他事,当初也是它帮他定位到小骨的位置,剑身戾气消减,已经足够小骨去触碰它了。想来,认主之剑也是渴望主人的触碰的。 “我不要,要碰你碰!” 她说完壮士断腕一样紧紧闭上眼,似乎看不到就不害怕。 白子画眼眸一闪,忽然松开花千骨一下消失了,玉碎般的声音淡淡传来,听得花千骨欲哭无泪。 “好好和它熟悉一下,为师就在附近,在你没真的出事之前,莫要喊我。” 这是铁了心不帮忙了?花千骨哭丧着小脸,嗖一下爬起跑到角落里,一边盯着轩辕剑一边大声喊师父。 一声没人应,两声没人应,三声没人应……没等花千骨喊出白子画三个字,轩辕剑已经到了面前,转了个向剑尖朝外剑柄朝内,左摇右摆催促她碰它。 “你不要过来啊!” 花千骨哀嚎一声跑了,随便捡起地上的柴火棍挥来挥去,毫无恐吓力地威胁: “我警告你啊,别过来,过来我就打你了,听到没?不准过来!” 轩辕剑摇头晃脑,忽然冷光一闪,花千骨手里的柴火棍瞬间断成三节。 花千骨:……她真的会谢。 “我告诉你,就算没了柴火棍我也不会抱你的!” 说完自暴自弃地往熊皮上一躺,一抓,一滚,秒变雪白雪白的大茧。 轩辕剑这戳一下,那戳一下,奈何熊皮里的人就是毫无反应,没办法,它只能围着这一坨转来转去,急得火烧火燎又不能砍,一时气得剑身直冒火。 白子画在暗中看着这一幕,心底无奈一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花千骨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掀开熊皮一角悄悄望出去,意料之中地没看到轩辕剑。 这是……被她耗走了? 她心底窃喜一瞬,把小口再开大点只露出一双眼睛,咕噜噜转左又转右,视线范围之内只有安静的山洞和噼啪燃烧的火堆,再望向洞口那边,也没有轩辕剑的踪迹。 “呼~总算走了……” 她一边拍着胸口爬出来一边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又喊了几声师父,还是没人答应,不由嘟着嘴愤愤甩了几下袖子。不过也好,师父不在她就能出去看看雪了,要是他一直不出来,她还有理由更放肆点。 玩雪嘛,他不让,她偏就玩,看谁先憋不住! 从墟鼎里取出狐毛大披风裹上,再戴上毛茸茸可可爱爱的毛毛手套,花千骨嘿嘿一声往外奔,开始了她的撒欢式玩雪。 殊不知,白子画一直隐身跟在她后面,见她“噗嗤”一声跳进一个比她还高的大雪堆里,差点就显出身形阻止了。 这丫头,他稍微不在她就释放天性了,玩雪就罢了,还玩得这么疯,冻着了怎么办? 他蹙起的眉一直没松过,目光忽而落到小骨头上,惊讶过后旋即笑了。 * 花千骨一直玩到天色渐晚才回去,到了洞口拍拍身上的雪,再把头发上的雪花清理掉,确定没问题后才小步小步走进去。 一抬头,白子画就坐在火堆边动作优雅地处理着刚抓的兔子,头都没抬。 “舍得回来了?” 花千骨尴尬一笑,就知道师父知道她玩雪的事儿了,不过她既然敢回来就没带怕的。他都没现身阻止,不就是默认?玩也玩了,现在收拾她也太晚了些。 蛮不在意地“昂”了一声,她大大方方坐去他边上,脱了手套把小手放在火堆边暖了暖,舒服地呼了口气。 白子画睨她一眼,忽然问道:“轩辕剑呢?” 她愣住,随即一副无辜至极的语气:“我不知道啊,没看到,估计出去玩了。” 她就往熊皮里钻了会儿,出来就不见了,这能怪谁?就算要她练剑也得有剑可用啊,轩辕剑自己跑的,师父可别想怪她偷懒。 白子画没再说话,弄好了兔肉分她一个,两个人各烤一只,一直到晚餐吃完他都没再提轩辕剑的事。花千骨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对,看看师父正借着夜明珠在认真坐着看书,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趴到他背上没话找话: “师父,你还没和我说呢,这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总在下雪?” 之前听师父说过“霁雪涯”三个字,但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这个地方,更遑论了解了。 唉,和师父比起来,她真的非一般无知诶。 白子画把她垂在书页上的长发轻轻拿开,又翻了一页,没什么情绪地答道: “你师伯怕你控制不住轩辕剑伤及他人,就送你来了霁雪涯,这是靠近蛮荒的另一个苦寒之地,入口在东海之下,我们至少得在这儿待十年。” “什么?!” 花千骨满脸不敢置信,半晌跑到白子画前面蹲下,托起他的脸看着她,小心翼翼又惊惧地问: “师父你再说一次,我们要待多久?” 她没听错? 是她听错了。 白子画眼中划过一抹疼惜,合上书握住她的手拉进怀里,下巴在她发顶一下下轻蹭着,温声安慰: “霁雪涯是上古神战里陨落下来的一块秘境,里面的禁制之多师父也未了解完全,但十年只是个大概数字,若之后能寻到其他出口,提前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花千骨关心的却不是多久能出去的问题。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有师父陪在身边,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甚至她还挺庆幸这是个苦寒之地,这就意味着天地之大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干预了,多好啊。 只是…… “师父,这会儿这么荒凉,我们要吃十年的烤兔子吗?” 虽然她胃口不挑,但十年下来顿顿都吃兔子……会不会吃到最后把散雪兔一族彻底吃灭绝啊?而且好吃的是不能顿顿吃的,不然就腻了。 白子画哑巴了一瞬,低头看她,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在关注吃?” 他这到底是养了个徒弟还是小猪? 花千骨抬头看他,眨眨眼睛,“是师父你自己说的要在这儿待十年啊,这么长的时间,我又没有仙身,不关注吃难道关注怎么跑吗?” 那又不是她这个修为小白能办到的事,有师父在,她觉得她只需要顾好一日三餐外加勤加修炼就好了。其他的,师父自会琢磨好,而且样样办得漂亮! 白子画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亏他还担心她打击太大会造成心理落差,如今看来这个小徒弟分明乐观得很。 想了想说:“霁雪涯广袤没有边际,散雪兔只是最多最常见的一种小动物,等过两天你的伤彻底好了我们就一起出去,走远一点,应该还能找到其他吃的。” 若是他一个人,吃不吃都无所谓,但小骨还是凡胎俗体,是万万饿不得的,日后就算她修成了仙身,估摸也是不愿意辟谷的。 能如何呢? 自己的徒弟自己养。 花千骨闻言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就在心里默默骂了两句摩严。 师父虽三言两语带过,但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摩严趁她重伤给她偷偷扔下来的,不然以师父护短的性子,是断不会放任她被放逐到这种鸟不拉屎的苦地方的。他自己肯定也是事发后才知道,然后跟着跳下来的。 给她等着,十年之后待她出去,非要那个臭老头好看不可。 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白子画收了夜明珠,褪下外衣刚往熊皮上一躺,花千骨立马跟嗅到肉香的猫儿一样手脚并用黏了过来,还埋在他脖子边陶醉地嗅了嗅。 “师父,你好香啊~” 师父身上的冷香过去这么多年了愣是一点都没变过,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男子还有体香的,而且还这么好闻。 黑暗中白子画能清晰感受到她凹凸起伏的身体轮廓,不由一阵尴尬,忍着躁意轻推着她说: “多大人了,回你自己的地方睡去。” 花千骨不依,手抱着他的腰不够,又翘起一条修长美腿搭在他的腿上,主打一个占便宜。 “师父你身上这么暖和,山洞又这么冷,小骨和你一起睡才不会着凉啊,你说是不是?” “……” 取暖需要啃他? 第96章 散雪兔,波波兔 花千骨还想再多贴贴一会儿,谁知白子画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只不过是喊了一声师父,他竟然将她用毯子一裹,扔回去了。 甚至为了防止她再靠过去,挥手下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一本正经跟她说:“明天要练剑,赶紧休息。” 花千骨眼见他躺下去了,嘟着嘴故意娇娇喊:“师父,我冷~” 回应她的是一道昏睡咒。 待她呼吸绵长了,白子画侧头看过来,又是怜惜又是恼火地无奈一叹。 他又何尝不喜欢小骨的亲近,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了,与她愈是亲密,他便对自己的定力愈发没信心。 这要在往常有人与他说,他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女子产生男女之间的欲望,他定是嗤之以鼻的。可如今亲身经历过了,他方才懂得世间那么多情爱缠绵究竟有多么让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一个女人,一个自己最爱的女人,有多让人着迷,曾经的他根本不懂…… 这一夜到底还是在抱她之中度过的,天亮时分白子画又悄悄把人放回去,然后起身穿好衣服寻了些新柴火。 花千骨醒来就看到他在火堆边烤着不知什么东西,莹白手指捏着细棍在灰里不时拨一拨,空气中还飘着一股特别有食欲的香气。 她的瞌睡虫一下跑了,爬起来简单洗漱完就跑过去,定睛一瞅发现火堆边多了两个圆圆的石凳子,其中一个放着一个精美的玉碟,里面盛着三颗白生生冒着热气的蛋。 白子画手里还剥着一颗,弄好了放进碟子里,温声道:“刚烤好的,快吃。” “师父,这是什么蛋啊?” 花千骨迫不及待夹起一颗放进嘴里,一咬居然会爆汁! 这大小怎么看都像鹌鹑蛋,但外面冰天雪地的,会有鸟能活下来? 白子画轻轻从灰里挑出一颗,闻言道:“不是鹌鹑,是雪雀。” “雪雀是什么?” “一种浑身雪白的鸟,体型与麻雀很像,所以叫雪雀。” “那师父你是不是把人家的家掏了啊?”清风霁月的师父去掏鸟窝……光想着花千骨就笑得要岔气了。 白子画无奈地看她一眼,不用猜也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象什么了,不过他并没有掏鸟窝,只是把蛋震下来伸手接住而已。 “吃完继续练剑,先试试一些最基本的剑法,等适应得差不多了再练习《藏剑十三式》。” 花千骨随意道:“可轩辕剑不见了啊,没有剑我怎么练?”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白子画瞧她这有恃无恐的样子,目光忽而落到她头上,说:“它不是一直在你身上?” 花千骨吃蛋的动作一停,懵,“什么叫一直在我身上?我没看到啊。” 从昨天就不见了,她身上又没背剑,哪门子的在她身上? 白子画手指向她头上,“你自己摸摸。” 花千骨咽一口口水,抬起的手想摸又不敢摸,踌躇半晌对白子画说:“师父,你可别吓我啊,我不禁吓的。” “吓没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它在我头上?” “嗯。” “你早就发现了?” “嗯。” “那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她想割了自己的脑袋怎么办?可没了头她就死了啊。 白子画语气淡淡:“你没问。” “那是我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她还不问?难怪昨天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合着师父竟然帮轩辕剑不帮她,她还是不是他的亲亲徒儿了啊…… 也没心情吃东西了,花千骨唰一下起身走到洞口光亮比较足的地方,然后从墟鼎里拿出一面镜子,小心翼翼照过去。起初没发现什么,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异常了。 她头发里怎么插了一根漂亮的金簪子? 仔细一看,那簪子的形状是不是……有点太规则了?表面刻着纹路不说,尾端居然还镶着一颗棱形红钻。 轩辕剑的剑柄下面一点可不就有一颗闪闪夺目的血钻…… 花千骨的心情一下不好了,跑过去让白子画帮她把簪子取了,他却不动。 “这个只能你自己动,我取不下来的。” “可” 懊恼来懊恼去,花千骨到底还是吸了口气自己慢慢抬起手,然后捏住簪子一端慎之又慎地拔了下来。 就在她要把簪子扔掉的一瞬间,它突然变长变大成了轩辕剑的模样,然后黏在她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了。 呜呜呜,她就知道是这样。 “师父!” 白子画看过来,老神在在,“用就是了,莫怕。” 这可是轩辕剑啊,之前还把她控制了大杀特杀,她能不怕? 花千骨拼了命地又扔又甩,可右手的五根手指头就跟不是她的似的,怎么也松不了。过了很久很久,她累得往地上一瘫,放弃挣扎了。 轩辕剑看她这样,弯曲了弧度靠过来,冰凉凉的剑身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宛若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哄闹脾气的小孩。 ——主人,你就从了我,咱好好搭伙过日子。 花千骨体会到这点,丧了,丧得不是一点半点。 两天之后,一道金光一道白光风驰电掣地从茫茫雪原上飞过,带起一片风雪飞扬。 白子画长身玉立,面目平静,边飞边观察底下有没有可能用得上的动植物,与他相反的是趴在轩辕剑上被带着满天乱飞尖叫不止的花千骨,整个人已经不能用狼狈和惊慌失措形容了,她但凡松手一点点,绝对会掉下去摔个狗吃屎。 白子画侧目看过去,一人一剑不见踪影,不知又扎到了哪个雪沟里,他摇摇头往下飞,落地时花千骨刚把自己从厚厚的雪堆里拔出来,张嘴呸呸吐了好几口雪,牙齿都要冻僵了。 反观罪魁祸首,正得意洋洋地在旁边晃悠,她恼火地一脚踢过去,还被它躲了。 “师父你看,这破剑一点都不乖!” “破剑”二字一出,花千骨又被兜头泼了一身雪。 白子画:“……” 花千骨:“啊啊啊!轩辕你给我站住!” 小插曲过去,师徒二人终于再次启程,飞了半个时辰到达一片新雪原,花千骨落地就抓了一只肥肥的白兔子,捧到白子画面前笑嘻嘻问: “师父你看,这是不是散雪兔?” “……不是散雪兔,是波波兔。” “啊?波波兔又是什么兔?” “你捏下它耳朵就知道了。” 花千骨照做了,下一秒一个毛茸茸的兔腿唰一下蹬她脸上,兔子哼唧两声从她怀里跳出去,眨眼没了影。 一个小粉拳嗖一下捶到白子画身上。 “师父你欺负人!” 第97章 勤于修炼的小骨 白子画轻笑一声抓住她的手握住,手指冰凉凉的,定是那会儿与轩辕剑打闹吹久了。 “我只是让你捏下它的耳朵,你又没问会发生什么。” 花千骨擦擦脸,转头冷哼一声:“师父你就装,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闻言,白子画竟认真点了点头。 “嗯,说不过那就不说了,我们再往前走一会儿,我刚看到那边有很大一片林子,应该有适合做房子的木材。” 花千骨立马看过来:“做房子?师父你不会是想……” “嗯,山洞太简陋了,我们要在这儿住很久,还是自己搭个房子比较好。” “在这儿吗?” 白子画看了眼四周,除了雪大一点地势还是比较平坦的,到了林子那边估摸抓小动物也会方便得多。 “嗯,往林子那边再靠一点,就地取材,就地建房。” “可建房有个过程,没建好前我们睡在哪儿啊?铺条毯子再用结界?” 白子画摇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无形的结界阻挡了风雪灌入,脚下的雪地也在法术加持下如履平地,根本不会把脚陷下去。 “我用法术建造,两个时辰足矣。” 原来是用法术啊,那就快得多了,花千骨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前走,时不时接一把雪在手心融化,但很快就被白子画阻止了,转头过去他的眼神深沉如墨,她对视着对视着觉得心虚,只好乖乖又把手塞回手套里。 师徒二人选了林子靠边的一片空地建房子,花千骨几次想帮忙都被白子画阻止了,无他,她帮的忙实在是……嗯,怎么说呢…… 让人生忧。 轩辕剑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儿,从花千骨的墟鼎里一骨碌跑出来对着一堆白色大树大砍特砍,导致他们的院子面积直接变成了预留面积的三倍,对此师徒二人都很无奈。 花千骨思来想去,觉得养一群兔子不错,又能看又能吃,偶尔手痒了还能摸,褪下的毛毛甚至能当棉花做手套。 将这个主意和白子画一说,正拿着钉锤敲敲打打的他差点脚下一滑,默了两秒后点头:“你怎么喜欢就怎么来。” “好耶,谢谢师父!” 给了白子画一个大大的亲亲,她转头叫上轩辕剑奔向雪白一片的林子,那会儿师父挑选木材时她看到了好多兔子来着,还有好多奇奇怪怪软萌软萌的小动物,她要都带回来! 嘿嘿~ 将房屋四下打理完整,白子画又用剩余木材做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在做书桌时他犹豫了。 是一张呢,还是两张…… 或许可以做一张大的两个人一起用,但小骨会不会更想要一张属于自己的? 千年来第一次为这种事举棋不定…… 天渐渐暗下来,在林子里“肆虐”了大半天的花千骨乘着轩辕剑满载而归,一落地就被惊艳到了。 师父这速度也太快了,她出发的时候房子还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房顶都没盖好,这才多久?居然连院子的栅栏都安好了! 这精致的纹路,这雕花的门窗,这又粗又圆的立柱……一眼望去就是个两层的小型宫殿嘛。 她满怀敬佩地叹一声,提着裙摆沿着阶梯哒哒哒跑到正门口,一推开门,连摆饰都全部弄好了,屏风茶具等等全是从外面带进来那些。 花千骨拿起一个木头做的笔架子,触手光滑干燥,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用刚砍不久的雪地木材做的。 白子画的传音突然入耳:“小骨,到书房来。” “好的师父!” 快步跑过去,却见白子画面朝屋子靠门左侧站着,一手负后作沉思状,转头看来,招手。 “过来看看这书桌,可满意?” 书桌? 花千骨怀着疑惑走过去,一转身发现她亲爱的师父大人居然除了自己的,还专门给她做了一个书桌!只不过他的方方正正简洁大气,而她的边角更圆滑精致一点,很多细节处更符合女孩子的喜好。尤其是桌面四角的花纹,居然是藤萝绕枝的形象,栩栩如生不说,还不知用什么办法晕染成了浅绿色和淡紫色,就好像真的有开着小紫花的绿藤蔓攀附在上面一样。 条件有限,现做的所有东西都是木材本身的纯白色,仔细去闻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木香味,花千骨站着看、蹲着看、侧头看、低头看、仰头看,怎么瞅都觉得这桌子处处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最关键的是,这是师父大人亲手给她做的哎!这能不喜欢吗?必须喜欢啊! “好看,满意得不得了!” 她欢欢喜喜说完,觉得两张一样高的桌子相对摆着咋看咋生分,于是小手一抓,吭哧吭哧拼一起了,连中间那条缝都合得死死的。 拍拍手,她丢了个蒲团往自己那张后面一坐,两手搭在桌面上装模作样体验了一把。 这才是合理的摆放位置嘛,师父在左边她在右边,他看书她也在边上看书,偶尔她要是累了就趴在桌上近距离欣赏师父的盛世美颜,一起学习一起做事,多快乐啊~ 白子画看她这样明显是喜欢极了,心下悄然一松,然后一挥手,花千骨身后占满一面墙的大书架瞬间被密密麻麻堆满了,她转身随便抽出一本,居然是剑法孤本。 “师父,你怎么随身带这么多书啊?看得完吗?” 他道:“一本本看,总能看完的。” 花千骨双手撑着下巴,颇为感慨地叹: “唉,难怪六界没人打得过师父你,好书绝本都被同一人捏着了,根本不给旁人活路嘛,我要是对手我都不跟你打。” 打了也是一个输,何必呢? 白子画上前抽出一本纸张泛黄的薄册子翻着,摇摇头说: “武功修为是一日日积累起来的,资源再多再好若不懂得利用,也是无用。这些书大部分是我早年收集而来,基本都看过了,放在这儿,都是给你看的。” 花千骨瞬间呆了。 “全让我看?!” 师父您老是想培养徒儿我成为顶顶博学的绝世高手吗?这可是一整面墙的书啊,十年都不一定看得完…… 白子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我相信你。” 《七绝谱》都能倒背如流,小骨没道理记不下来这些,他们有十年时间在这儿生活,有不懂的他现场就能解答,看完了还能再换一批别的书。只要小骨认真学,他有信心将她培养得比前世更优秀,不然手握轩辕剑这种霸道强悍的神兵,她若力量不足修为不强是无法发挥其应有的威力的,对她修炼反而起不到助益。 看着白子画成竹在握的淡然神情,花小骨秀眉一蹙嘴唇一抿,深深为未来十年的生活感到忧桑。 雪原岁月不知快慢,花千骨原想缠着白子画和他睡一个屋里,谁知向来温柔的男人在这一点上尤为坚持,不管她撒娇卖萌或糖衣炮弹,他就是咬紧牙关不答应,连亲亲抱抱也松不了他的口。 同榻任务失败的花小骨只好叹一口气,乖乖抱着被子回隔壁自己屋,进去以后又觉得离师父太近了,万一她偶尔压抑不住凶性冲进去把无敌俊美的神仙师父扑倒了咬一口再咬一口怎么办?他又舍不得推开她。 “不行不行,我还是住远一点点,就一点点。” 否则师父晚节不保,回头没准会羞愤之下逮了她抄写清心咒八百遍,那手就得断了。 于是,师徒二人的距离就这么被花千骨单方面拉长了一间屋子的距离。次日白子画出了门习惯性到她门外叫她,却怎么敲也没人应,听见动静一转身,小徒弟竟手拿轩辕剑从楼下上来,身上带雪,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 抬头看到他,她立马挥手喊:“师父你醒了?我刚练完剑,我们早上吃煎雀蛋好不好?” 她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寻思早上吃啥,想来想去雪原食材不多,能吃的基本都是肉,就只有雪雀蛋勉强算素的了,用煎鸡蛋的方法配合提炼出的动物油一起煎,味道应该不会差。雪雀蛋虽然小,但胜在数量多啊,多煎一些就够吃了。 白子画点头。本也是陪她,小骨怎么做就怎么吃,只不过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练剑了? 花千骨还没意识到他的疑惑,从他身边走过径直拐个向,进到最左边屋子了。 “你要睡在这儿?” 正在喝水的花千骨转身看来,点头:“对啊,这儿安静,位置也好,我上下楼挺方便的。” 白子画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点点头走了。 花千骨追上去靠在门边看他进了自己屋,师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到底想说什么啊?难不成后悔了想让她回去住? 念头一出来又立马被她否定。 师父自己说的要清静,她要是过去了,再被赶回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过后的许多个日子,白子画都没怎么在清晨和白天看到过花千骨,原因是她真的一心投入进修炼了。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到林子里练半个时辰的剑,结束了回来做早膳,吃完又回屋背诵心法口诀,午饭一解决又立马提着轩辕剑出去练剑到傍晚,吃完晚饭就钻进书房里闷头看书。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四年多,这日花千骨看书到点打算回屋,白子画却突然喊了声小骨,待她疑惑转身,他人已经到了面前。 顶着她询问的眼神,他温声说:“明日休息一日,修炼太快于根基不利,适当放松一下,劳逸结合。” 没想到的是,花千骨居然拒绝了。 “再过几天,我那个《藏剑十三式》的最后一式就快练成了,明后天都很关键,说什么也不能停的。” 她为了这个《藏剑十三式》可谓是煞费苦心,尤其是轩辕剑,几年下来已经充分和这套剑法融合了。前面十二式发挥出来的效果都很好,她相信等十三式完成,她和轩辕剑的人剑合一程度绝对会大幅提高,修为精进指日可待。 白子画张了张唇,补充道:“你前面练得挺好的,稍微停一下其实影响不大。” 花千骨摇头,从头上抽下拟态的轩辕剑在手心把玩摆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坚定。 “不,这是我第一次特别认真地修习一整套高阶剑法,意义很不一样的,收获也很多。这次,我要一次性练全练稳,从第一式连续练到第十三式,中间绝不停顿!” 她说完给自己做了个打气的动作,转身快步回了房。 白子画怔怔看了她的房间很久,屋里的灯一直没熄,小骨定然又要熬夜了。 不知不觉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手举起来却突然不敢敲了,万一她嫌他打扰到她怎么办……可她这些年一直专注修炼,已经很久没好好陪他了…… 就这样一直站到屋里的灯光熄灭,他低头轻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回的房。 大半年时间匆匆而过,花千骨的修炼重心已经从剑法转移到了法术上,出门时间也越来越早。 虽然知道她大概率不在,白子画还是习惯性出了门往她的房间探一下气息,这一次依旧是失望。 下楼行到厨房,桌上不出意外地放着一份用仙力温着的早膳,他坐下静静吃着,抬头看一眼窗外天色,暗沉得连事物轮廓都看不清。 度过一个短暂午觉,花千骨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匆匆套上衣服,又洗了一把冷水脸便边挽头发边往外走。 同一时间,对面房间的门也开了,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眼中飞快闪过什么,花千骨刚回过神喊了声师父,手里的簪子就被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拿过去了。 散落的发丝被人温柔盘起,随后轻轻插入白玉簪,花千骨抬手摸了摸,高度刚好,一点都不松。 不由仰头一笑,“谢谢师父。” 白子画嗯了声,目光却没从她的脸上移开,过了会儿突然说:“你又长大了。” 花千骨点头,捏了捏自己尖尖的下巴,上面已经没有几年前的那种肉感了,取而代之的是流畅的线条感。 “嗯,我觉得这个程度刚好,往后就不长了。” 这些年她一直没停止自己身体的发育,为的就是让模样再成熟一些。虽然,女子素来十六成年,到了二十二三岁都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可那只是世俗的界定。如今的她有了修为,根本不会像凡人那样轻易老去,容貌再小年纪再大在仙界也是正常的。所以,何不选一个自己最满意的年纪定格容颜呢? 她要像紫熏上仙那样,做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修为有修为,要气场有气场的成熟女人! 师父给人的外表年龄是二十七八,那她就二十二三,就不信下次再站一起,还有人敢把她当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看,哼~~ 第98章 同庆生辰 白子画看着这样成熟的小骨,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握住她的手道: “今日暂停一下,先过生辰。” 花千骨愣了下,要离去的步伐也随之顿住。 “生辰?师父你要过生辰?” 师父的生辰是今天吗?话说……今天几号来着? 花千骨心虚地挠挠头,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白子画,居然修炼得连日子都不记得了。但师父没过过生辰,具体哪天生辰她确实不知道。 抬头尴尬地笑着说:“那今天就先不练了,过生辰还是要正式一点,师父你容我进屋换身衣裳,很快就好。” 说完也不等白子画答应,一溜烟奔回房间。 三两下脱掉练功服,她选来选去突然不知道穿什么了,这可是第一次给师父过生辰诶,意义重大,她要不打扮漂亮一点?白衣服? 可师父就是白衣了,她再一穿白衣,不就有点喜庆日子奔丧的感觉了吗? 紫衣服? 唔,挺好看的,她自己平时也喜欢紫色衣裳,可会不会太平常了? 目光忽然落到衣柜最上面的格子上,她眼睛唰的一亮。 白子画静等在门外,方才他话没说完小骨就跑了,不过过生辰这种事稍微重视一点也是好的,左右小骨已经答应今天不修炼了,他们还有大半天时间能相处,等上这一时半会儿也无妨。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开门声,他转身看去,瞬间失神。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斑斓的颈项和清楚可看见的锁骨,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斑斓。 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一缕长过腰部的青丝柔顺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不点而朱,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脑中蹦出这句诗的当时,他的身体早先于意识地靠了过去,灼灼目光仿佛燃了一团火,看得花千骨心生一股羞意,不禁低头错开那双眼。 “师父……” 才退一步,腰肢忽然被揽住,紧接着阴影压了下来,在嘴唇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她睫毛颤了一下,白子画撑在门上的手臂逐渐弯曲,越压越低,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个吻很温柔、很温柔……风雪仿佛一下子停了。 结界之外天寒地冻,鹅毛大雪一刻不停地妆点人间,周围什么也没有,只剩对方的存在,和交织在一起的逐渐急促的呼吸。 只能感觉到亲吻,彼此亲吻、彼此回应的温柔。 起风了……廊下的一排风铃此起彼伏的摇晃起来,清脆的声音荡起回旋…… 片片雪花随风而坠,簌簌落落,落在她的裙摆上,他的肩背上。 分开时俱是呼吸急促,她仰着脖颈无力阻止那湿热的下移,只觉得入骨酥麻从他经过的地方不断袭至四肢百骸和大脑,顿时整个人都软了。 粉唇微张,小脸潮红,眼睛半张半阖,水蒙蒙的潋滟生光,一手紧紧抓着箍在她腰间的手臂,过了很久很久,埋在她颈间平复呼吸的白子画才抬起头来,拉好衣服牵着人往下走。 到了厨房将她按坐在椅子上,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不是我的。” 花千骨闻言愣住,不可思议地想了又想,好像……是到六月了……她的生辰…… 抬头一看,灶里还生着火,而师父就低头在案板前忙来忙去,神情专注,纤尘不染的白衣从灶角锅沿划过,依旧不沾半点尘灰,整个人有种飘渺气质,仿佛融入了这一小片烟火地,又好像离烟火很远。 之前在凡间的时候,他也经常在厨房里忙活的,那时只觉得无感甚至烦扰,如今看着倒格外赏心悦目,尤其是师父那优雅流畅的动作,哪怕是揉个面团拉个面条那种普通的动作,被他做出来也有一种别人比不上的帅气,真真是无论哪个角度都好看得无可挑剔啊。 白子画感觉到她的注视,转头温柔一笑,“就快了,再等等。” 这一笑,差点让花千骨的魂飞了。 一碗长寿面做好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花千骨看他端着面碗过来赶紧起身去接,他却摇头。 “坐回去,不烫。” “好,那师父你慢点。” 看来,师父这是打定主意给她过生辰了,只不过不久前刚吃了午饭,她还不怎么饿呢,可要是不吃或者不吃完,感觉又对不上师父大人的心意和付出……唉,看来今天是必须要吃撑了,也罢,师父大人都专门给她做面条吃了,她撑一撑又有什么呢? 开开心心接过筷子,花千骨低头深深嗅了一口,非常给面子地夸赞: “好香啊!师父,你这要是哪天不修仙了去凡间开个餐馆,一定会生意爆火!” “开餐馆?” “对啊,就那种普通饭馆,找个地段好的位置,再把铺面好好拾掇一下,只要师父你人往店门口一站,我保证以后每天客人爆满!”更不用说师父还有一手越发精进的厨艺,随便做一道菜,回头客也会很多的。 白子画摇头,“主意不错,但没必要。” 他学厨艺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饭的。 花千骨咬一口荷包蛋,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也式,狮虎你式格鲜,怎莫可萌仿杵子呢。”(也是,师父你是个仙,怎么可能当厨子呢。) 师父仙姿盛极,修为横扫六界,高高在上惯了,让他去专门给别人做饭做菜吃,那简直不敢想象。特别是,对象还是一堆普普通通的凡人……啧啧啧,画面太美不敢想。 看她嘴角沾了汤渍,他摇摇头用手拭掉,温声嘱咐:“今日又不修炼,不必赶时间,慢点吃。” “嗯,之道科~”(嗯,知道了~) 就在一碗面将要见底的时候,白子画突然说了句话,瞬间把花千骨呛到了,偏过头去咳嗽个不停。 “你要不回原来的房间住,如今是上半年,那个位置的阳光照得更多,每天停得更久些,光线比你现在那个屋子要好,也更暖和。” 最重要的是,那间屋子就在他隔壁。 花千骨还在咳嗽,水润润的大眼睛呛得发红,接过他递的水杯连喝了三杯水才勉强不再咳,却紧张地抿着唇,一时不知道怎么答了。 师父现在让她住回去,莫非是想她了?可她现在那个屋子又住习惯了,突然换掉总觉得……嗯,不太适应。而且,他们之间就隔了一间屋诶,十几二十步就能走过去,师父不会连这也嫌远…… 偷瞟一眼他,发现师父的眼神好像平静中带了点期待,但只是一瞬即逝仿佛错觉。再定睛去看的时候,他已经转过头开始喝茶了。 “我就是提个建议,你若不愿那便算了。” 奇怪,这语气……怎么好像……有些……幽怨? 凑近了又瞧他两眼,花千骨忽然低声问:“师父,你是不是想我了啊?我住回去你就好随时找我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那个屋子光线不足,雪大的时候冷了些。”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我才提议我搬回去呢,不然住得好好的,过去四年你怎么不说?” 白子画斜睨一眼她,面目平静,语气清淡:“你想多了。” 说完放了茶杯,起身又回到灶边上打开锅盖,居然还有两个香喷喷的大包子。 “霁雪涯下没有蔬菜,我就包的肉,你尝尝看做得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做肉包子,精选的兔子身上最嫩的地方,加上从外面带来的香料和其他一些配料,怕她吃不完就只做了两个,不过这包子的模样…… 希望小骨不会笑话。 花千骨苦笑了一下,很想说她已经很饱了,可师父的眼神就这么看着,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啊。 唉,一声来自心底的叹息。 用筷子夹起咬上一口,肉香浓郁,肉质鲜美,搭配面粉的清香,味道着实很好。 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好吃,她咬了一口再咬一口,再咬一口,不知不觉中一个包子就被干完了。 第二个她直接夹起喂给了白子画,反正师父也是能吃肉的,两个包子她一个他一个,刚好,也不怕浪费。自己做的,味道还这么好,师父自己不尝一下说不过去。 白子画愣了下,接过筷子默默吃了,完了才说了句:“生辰快乐。” 花千骨笑嘻嘻应了,为师父还记得她的生辰高兴。不过师父光顾着给她过生辰,他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呢?从认识开始就没见师父过过生辰,以师父的年龄,想必父母也都不在人世了? 仙人是从凡人一路修成仙的,师父都修行千年了,无欲无求,心性又格外深沉,定然对过生辰这种事并不在意,甚至在他们眼里这都是孩子才会喜欢的小事。 她的年纪和师父一比,呃……悬殊确实太大。 撑着下巴看过去,花千骨忽然说:“师父,要不以后你和我一起过生辰?我们选同一天,一起过。” 她有十之七八的把握确定,清贵威严的师父大人绝对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是哪天了,这种事他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在漫长岁月中特意去记呢? 白子画看眼她,眼中一闪而逝惊讶,随后点头,“好。” 他从记事起就没过过生辰,长留规矩森严,师父又教导严格,无时间也无人陪他过生辰,直到小骨的到来让他头一次参与到替别人庆生的快乐中。 往常觉得小骨一个人在偌大绝情殿里会觉得清冷拘束,偏她年纪小,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便出于怜惜力所能及地答应她一些要求。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骨对他的意义开始变化,每天听着她满殿找他,一声声喊着师父,宫铃也随着她的蹦蹦跳跳清脆作响,本该是吵闹的环境,却无端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与享受。再往后,小骨犯错被逐蛮荒,绝情殿又恢复了她来之前的庄严寂静,可他却再也不适应了,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相思成疾,忧思难忘的味道。 他享受替她庆生的过程,直到现在,只要与她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突来的触感唤回了他的思绪,转眸一看,小骨不知何时趴到了他身上,细细白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戳着他脸颊,见他看来甚至捏了捏他的鼻梁,仰着头笑容娇俏,一举一动又透着不自知的明媚惑人。 白子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带,深沉黑眸锁定怀中人,低沉的嗓音温柔得简直不像他。 “我刚提的建议你还没答,搬回去,嗯?” 最后一声“嗯”微微上扬,又夹杂着她最喜欢的温柔音色,花千骨耳朵一红本想摇头,却感觉师父放在她腰上的手正轻轻揉着她腰间软肉,霎时一股奇异的电流流遍全身,脚趾头都酥了。 感觉到她的轻颤,白子画嘴角笑意扩大,在这样超近距离又持续不断的美颜攻击下,防御薄弱的花小骨终究被迷了个七荤八素,不争气地接受了来自绝美师父大人的蛊惑。 “好……” 接下来半下午是在玩耍中度过的,花千骨作为寿星,白子画难得没约束她,于是放飞自我的小徒弟天上地下乘着轩辕剑到处蹿,甚至突发奇想,把脚下的剑当成踏板从很高的雪坡上一冲而下,一边享受高速滑行一边放声大笑。 特别高兴的时候,她还会伸展双臂,单腿向后直直抬起,足尖踏着轩辕剑在平滑广阔的冰面上自在滑行,有时一个空中转体,有时一个下腰挥袖,在冰天雪地中,伴着白茫茫雪花翩翩起舞,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这轻盈飘逸的一幕幕全落入白子画眼中,他痴痴的、紧紧的盯着,生怕错过一秒,而已经空了的心口灼热发烫,独占欲不断发酵,在源源不断提示他心动的频率。 一直知道小骨很美,可这样的她美得近乎不真实了,他甚至……有种想立刻将她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窥视的欲望…… 这样是不对的。他这么提示自己。 可当女孩转身面朝他大喊一声“师父,快来啊~”时,所有的压抑都粉碎了。 第99章 那是他的小骨 那是他的小骨,是他用尽所有去爱的女人啊。 花千骨几乎没看清他怎么过来的,一瞬间腰肢一紧,转头就被捏着下巴凶猛吻住。 后背贴着男人宽阔紧实的胸膛,而这种往后仰头的姿势让她优美流畅的肩颈线几乎暴露无遗,哪怕外面穿着粉锻白毛的大氅,依旧能感到师父抱她的力道之大,腰肢都有些疼了。 微一挣扎,却引来他更深的追逐,她迷蒙之间对上那眼,眼底浓重的暗沉与欲色让她心猛的一颤,随即被攻陷得更深。 脚下的轩辕剑是个超级护主加护短的,这会儿眼看自家主人被这个阴戾气重的男人强制抱着啃亲,瞬间气得铮鸣一声发出又急又凶的清越剑啸。 不料白子画稳如泰山,根本不将它放在眼里,心念一动横霜出鞘,眨眼没了影。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花千骨没想到白子画会带她回自己房里,可师父进了门就把她放到床边上,自己一眨眼不见了。 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她悄摸起身,放轻脚步来到门后面,却发现门上有一道结界,她怎么弄也出不去。 懵了,彻底懵了。 师父这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正忐忑不定,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白子画像是刚洗完澡,衣着宽松,长长的头发还在滴水,眼睫毛也湿漉漉的,抬头对上的一瞬,花千骨心跳加速,不出意外地脸红了。 师父这样子也太…… 转身快步走回桌边掩饰似的喝起水来,却喝到第二杯才注意到桌上就这一个杯子,所以……这是师父的…… 耳垂更红了。 天都黑了,师父不让她走,这…… 很想不乱想,可没办法不乱想,尤其是那会儿师父亲她的时候那个眼神……活像是要把她吞了…… 仔细想想,过去四年她好像确实忽视了师父很多,满脑子都是修炼和修炼,吃饭也赶,偶尔在书房里一起看书,师父与她搭话她都是三言两语就结束,明明住在对门,可他们一天到晚共处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时辰…… 心跳快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花千骨转头小心地看一眼,师父居然在找衣服,长长的头发垂顺下来,稍贴身的上衣长裤显得他愈发腿长高大,突然一回头与她对视,花千骨忘了躲闪,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面前。 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穿了一件纯白色绣着暗纹的半长外衣,大大的袖子,直襟的领口,比一开始光穿上衣长裤要好点了。可花千骨却觉得,这样的师父……好像更有侵略性了,甚至……他抬起了手…… 暧昧的气息无声蔓延。 随着发簪的脱离,满头秀发瞬间垂荡下来,乌黑发色宛若最上等的黑丝绸,一摸柔滑至极,冰凉凉又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长过臀部,又密又多。 花千骨身子僵着忘了反应,然后就感到师父的手贴到了她的脸上,一下一下特别温柔地抚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说: “去休息。” 她脑中瞬间响起一道霹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幽暗双眸,里面清晰倒映出她惊诧的模样,好似受惊小鹿一样无措紧张。 男人专注的目光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花千骨过了好几秒才啊了一声点点头,转身马不停蹄地跑了。 这次房门没有阻碍,她进了自己的屋赶紧拉好门栓靠在门上,双手使劲拍了拍发烫的脸,心里着实吓到了。 天,差一点她就以为…… 都怪师父那样子太让人误会了,一回来就洗澡,还穿得松松垮垮男色勾人,让她怎么能淡定嘛。 第二日她一早就收拾了东西搬去白子画隔壁,也没再天没亮就出去修炼了,白子画推开门的瞬间刚好和正在关门的花千骨遇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深浅交织的紫色撒花襦裙,乌黑长发松松在脑后盘起,脸颊两侧的碎发尽显女子柔美。发上插着一根蝴蝶银簪,一缕长发从左耳后垂到胸前再到腰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修长的脖颈,白子画的目光在莹白如玉的颈间一扫而过,问她:“又要出去?” 这会儿天还没亮,小骨近些年重心都在修炼上,这股劲可比当年在绝情殿做他徒弟时还要强得多,虽然修为上进步很大,可这么一味的拼会很累,他更希望她能循序渐进,松弛有度地修炼。 花千骨看到他还是会想起昨晚的事,一时心跳有些快,但面上看不出半分,摇摇头说: “晚一些,先把早膳做好吃了,再修炼。” 白子画的嘴角似乎笑了下,“嗯,我和你一起。” “好啊。” * 经过四年多的饲养,最初被花千骨带回来的那批兔子已经长得很大了,个个油光水亮,皮毛软和,只要看到她提着小桶进来就纷纷挤成一大群,围拢过来眼巴巴等投喂。 花千骨抱起两只心满意足地撸了又撸,软糯糯的小兔子简直让她爱不释手了,可没办法啊,她得吃饭,得吃好吃的,所以只能委屈小兔兔们牺牲一下了。 “放心,我一定会把毛毛整整齐齐剥下来,绝没有一点痛苦。” 她说完掂了掂怀里的这只,美滋滋抱回厨房。 白子画正站在案板前有条不紊地串肉,动作迅速又不失优雅,莹白指尖捏起一根竹签,另一手利落地把切好的肉丁一个接一个串上去,淡然认真的神情仿佛手里的不是肉而是一本值得细细品读的书。 花千骨抱着兔子进来,刚要下手忽然转头问他:“师父,你要摸一摸吗?很舒服的。” 白子画瞥一眼睁大眼窝在她怀里的大兔子,眼神毫无波澜,“不用。” 就知道是这样,花千骨努努嘴,摸着兔子脑袋的手忽然绽出淡淡紫光,瞬间取了它的命,然后利落地剥皮,洗净,再破开内脏,挨处清洗。 不过最后一步从来都是师父做的,用他的话说,这种事儿是脏活累活,不该她干。 瞅着清冷如天上月的师父坐在板凳上一本正经给兔子开膛破肚,白净好看的手来来回回早已沾了血污,偏偏他表情很平静,雪白的衣衫坠在地上,没脏半分,有几缕长发垂到胸前,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花千骨一下一下重复地给串好的肉串刷上酱料,撒上调味品,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她瞅着瞅着,突然觉得这样的师父真的好好看啊,一半头发用白色发带束在脑后一半垂直披在后背,少了些许冷漠凌厉,多了几分君子如玉,侧脸轮廓更是清晰分明,美如冠玉。 她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师父大人,是怎么办到用这样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给兔子分尸的? 噗嗤一笑引来那人侧目,她轻咳一声说了句没事,继续低头弄肉串。 炒了个麻辣兔头,端上桌的时候肉串也烤好了,白子画坐下来看着一桌的肉,再转头看看已经迫不及待想开动的徒弟,主动取了一串递给她。 “吃。” 她接过,夹了一块麻辣兔肉给他:“师父你也吃!” 窗外天色渐晚,只有厨房里灯火通明,大半年了,他们的饮食一直都比较清淡,花千骨好不容易今天提出说吃点辣的,没想到师父居然问也不问答应了,也没说不能多吃那种话。 白子画主要是担心她的身体,辣的食物虽然可口开胃,但女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会刺激皮肤,久了容易上火。 花千骨也是清楚这些的,故而手边一直有一杯水,白子画还会随时给她添,看她额头辣出了汗便一点点轻轻给她拭去,一边老师父似的嘱咐再嘱咐。 “我都知道的,师父,你别光看我吃啊,你也吃!” 一串烤肉被送到嘴边,白子画抬手接过,却没立即吃。 都四年多了,师父大人怎么还是对肉没兴趣啊?明明比菜好吃多了…… 花千骨嚼着兔肉无奈又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人慢条斯理将肉从竹签上剔下来,再用筷子优雅送进嘴里,连嚼的动作都那么斯文,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吃什么珍馐美馔。 唉,师父这刻进骨子里的优雅清贵,她是两辈子也追不上了。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黑尽,花千骨回到屋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取出新的心法册子逐页看过去,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 轩辕剑变成一根发簪的大小在床上蹦来蹦去,时不时敲一敲花千骨晃荡在空气里的雪白小脚,却奈何被提醒的人压根看也不看它。 “哎呀轩辕,你别挡我看书,一边玩去。”说着一把拨开它,又翻了一页。 被丢开的轩辕剑在屋里飘了会儿,忽然飞进白子画房里,他一抬头就看到门栓被它弄开,而始作俑者正跟个箭头一样指着隔壁,看他不动又原地杵了两下,催促的意味很明显。 他皱了下眉,起身:“小骨喊我过去?” 剑身闪了闪,算是应答。 于是白子画当真过去了,一边走一边寻思小骨这么晚叫他是有什么事,一边又确实想看到她。 房门早被坏心眼的轩辕剑提前开开,白子画进了门,脚步又很轻,以至于在桌边喝水的花千骨根本没意识到有人进来,将杯子一放转身往床边走,右手还捏着书看。 看见她的一瞬,白子画如被定住,明知不该,可视线怎么也没法移开了。 双臂裸露,莹白细瘦,肩头圆润,锁骨迷人,仰头喝水时小巧精致的下颌线微微紧绷,轮廓分明;红润唇瓣如娇花一样,沾了水珠后被她轻轻伸舌一舔,瞬间的动作看得白子画眼眸一暗。再往下,起伏饱满的山峦堪堪遮在有些紧的红色肚兜下,露出一截蛮腰和小小肚脐,盈盈不堪一握;后颈和腰部的系带垂落下来,随着行走微微摇晃,整片如玉美背毫无瑕疵,线条优美,灯光下闪着冷白的柔软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俯首轻轻亲吻…… 极度的红与白,瞬息之间掀起千层波浪。 一声门开的轻响,同时惊动了他和她,欲离去的白子画身体僵硬了一瞬,缓慢转身对上花千骨呆住的眼神,他嘴唇动了动。 千载人生里从未有过的尴尬。 “……轩辕剑喊我过来的。” 此刻,某剑早已跑没了影。 过了很久很久,花千骨终于爆发出一声尖叫,仓皇捂住胸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让他滚之类的话,于是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羞愤欲死。 白子画走过来想解释,可小骨根本不听他的,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只有少许头发露在外面。 “小骨,我……我不是故意的……” 早知道她夜里在自己房间会穿得如此清凉,他就不该过来的,可当时是轩辕剑喊的他,故而没想那么多。如今看也看了,小骨会不会真的生他气,认为他孟浪…… 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多,偏生她怎么也不给回应,白子画看不到她的神情愈发焦急,索性一伸手掀起了被子一角,入目是两只白生生的脚丫。 花千骨羞得脖子都红了,下意识一脚踹过去想让他放下被子。 “你你你,你干什么?!” 管他是不是师父,她已经想原地打个洞钻进去了。 白子画眉头微锁,是真的怕她生气,可当抓住那雪白雪白的脚丫子后,手里的柔软触感让他怔了。 低头一看,瘦长、略小,雪白雪白的,脚趾头像嫩藕芽儿,不及他手掌大,如玉之润,如缎之柔。 胸口顿时生出一种滚烫灼热的感觉来,双眼牢牢的盯住她一对脚,见到脚背上的肉色便如透明一般,隐隐映出一条青筋,十个脚趾的趾甲都作淡红色,像十片小小花瓣,让人想伸手抚摸几下。 那么想也那么做了,花千骨本就敏感,乍一感到他手指的冰凉在趾头上来回流连,顿时一声颤叫,羞耻得要死了。 他突然低低喊了她一声,花千骨旋即感到手中一空。 第100章 尤云殢雨,夜月花朝 这下她真怕了,没了遮挡只好用手抱住自己,“师父……” 这个眼神……又来了,又是这种要被吞掉的压迫感,在师父面前,她大概率是跑不掉的? 于是眨眨眼再眨眨眼,寄希望于师父大人理智强大,能暂时放过她。 不过白子画早就与从前不一样了,从他正视这份感情,将她视为心爱的女人而非单纯的徒弟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渴望与她亲近,渴望得到她全部的爱,其中自然也包括,她这个人…… “小骨……”他低低一声轻唤,动情地俯首吻她,却被她一偏头吻在了嘴角上,眼神顿时变了。 花千骨抓紧身下的床单,有些不敢和这样的他对视,但她就是有种危机感,如果现在顺从了,会不会…… “师父,我没事儿,你……回去……” 她这该死的羞耻心,根本没做好准备又如何敢接师父的攻势?但好像……师父生气了。 白子画是生气了,这是第一次,小骨居然躲开了他的吻,明明她也是喜欢他的亲近的……还是说……她有顾忌…… 是了,小骨答应过和东方彧卿一起走,还有杀阡陌,墨冰仙,朔风……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很多人的喜爱,而他唯一的倚仗只是她对他的爱…… 她爱天下人,却唯独给他下诅咒,她说: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死。 带着痛楚的红光从眼眸深处一闪即逝,他突然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用一种几乎前所未有的温柔问她:“小骨,你爱师父吗?” 闻言,花千骨愣住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庞,却好像比冰封千里还要让人胆寒,他在笑,可这笑带着陌生的邪肆,明明是温柔至极的话她却感到后背发寒。 “师父……你,你怎么了?” 这个模样与当年入魔时的师父好像…… 白子画沉沉双眸盯着她,不发一语,就在花千骨感到压力巨大时,他突然起身了,背对她站在床榻前,拳头紧握似在忍耐。 “师父?” 他似乎侧目想看她,又没真的转过眸来,良久,快步走了。 花千骨呆呆坐在床上,被子还揉成一团落在床尾,那是方才他强行揭开的。师父是否因她的拒绝……生气了…… 可…… 回到屋里的白子画脸色冷得比腊月的坚冰还要可怖,盘腿坐在床上陷在黑暗里,银白色的仙力围绕周身,与之相抗的是丝丝缕缕喷薄出的戾气。 师弟说的不错,他确实被阴气影响了,多年下来对小骨的执念愈深,戾气不断滋生,有时自己都怕做出伤害小骨的事。 不是不想要她,恰恰是因为她太重要了,反而不想亵渎,比如方才,比如如今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的她衣着清凉的模样…… 花千骨披了件外衣在门外徘徊来徘徊去,害怕师父生气想跟他解释,又担心师父又露出那种让她心慌慌的表情,一时踌躇不定,想来想去还是敲门喊了声。 “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无人应答,她贴在门上听里面安安静静的,难道师父回来就睡了?可也没多久啊,他走的时候心情不好,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快…… 转身要走,门忽然咯吱一声开了,白子画没现身,房间也黑漆漆的,花千骨诚惶诚恐喊了声师父,照旧没人答应。 算了,她就进去看看,万一师父真生气了还能哄一哄,否则等一夜过去心情更差了就麻烦了。哄好了啥事没有,哄不好也能探探情况。 小心翼翼进门,屋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绕过屏风就是白子画睡的床榻,两层轻纱组成的白色幔帐随着夜风时不时飘起,里面虚虚实实,像有人又似乎没人。 她紧张地靠近,却不知要找的人就在背后一步一步随着。 花千骨掀开幔帐一看没人,顿时疑惑了:“师父这大晚上的没回屋,去哪儿了?” 不会被她气狠了跑出去发泄了?但师父不是做事随意又冲动的人啊…… 走到门口又张望了一会儿,她是回去呢还是等师父回来…… 腰间突然出现一双手,他贴着她的后背,玉碎般的清冷声音温柔响在耳畔。 “你怎么过来了?” 花千骨吓了一跳,一边转身一边慢半拍回答:“就,就想找师父你说会儿话……” “说什么?” 天色昏暗,他的面容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花千骨听着这温柔的话音与正常的语气,觉得应该是没事了,于是身体放松下来回抱住他,脑袋依赖地靠在他的胸口。 “我那会儿……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被吓到了,师父你别生气……” 她是真的不想惹师父生气,他不开心她也不开心,不开心就没兴趣做别的,没法专注下来,专注不下来就会把事情整坏甚至错漏,这都不是她喜欢的。如果师父真的因为过去她忽略他太多而生闷气了,她可以弥补,做吃的也行哄他也行,总之她希望他们能一直好好的。 头顶传来他的一声轻嗯,宽厚温暖的大手紧接着缓缓抚上她的背部,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花千骨在他怀里闭上眸,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这一刻,无比心安。 可渐渐的就不对了。 师父怎么……在亲她耳朵,还有腰间轻捻慢揉的手,已经不是单纯的环抱了…… 忽然间,白子画已将她打横抱起,慢慢走向内室,将她放置在内室的床榻上。云袖挥动间,绢门终于重重合上。 一盏烛灯悄然亮起,此刻殿内仿佛一片寂静,剩下的,便只有两人怦然如雷的心跳声和不断纠缠的急促呼吸声。 烛火轻柔,白色幔帐随着微微进入的夜风缓缓飘起。白子画缓缓的倾身覆在了花千骨身上,如水的月色泻在床头地面,伴着沉香浓郁,倾倒在枕席之间。 一切过于如梦似幻,而师父的一只手就撑在她脑袋旁边,呼吸微重,凉凉的发丝落在她脸上颈间,叫她忍不住肌肤轻颤。 “师父……”头顶上方是他阴影的轮廓,按在后颈的那只手有魔力一样一路游移到耳后,轻捏耳垂,敏感的她一开口声儿都颤了。 再无法抗拒压制般,凝望着身下那双惊慌又满含柔情的双眸,白子画缓缓低头,鼻尖轻碰触着她的,缓缓呼吸,彼此的气息便很快溢满了心间。慢慢的,轻微凉的薄唇压上了她的唇,由浅入深地开始慢慢掠夺。 唇齿相依间,是彼此浓烈的气息,花千骨的唇瓣被他紧紧包惠着,鼻息之间,溢满的是彼此身上独有的清香。 白子画轻柔的舔舐摩挲着花千骨的嘴唇,唇上传来的柔软温热让他陷入了迷蒙的沉醉。轻轻的喘息,然后渐渐深入,本能的去逗弄着她紧张闪躲的舌,纠缠碰触,相濡以沫…… 花千骨被他吻的三分心悸,三分痴迷,三分慌张,思绪似乎飘荡到空中,浑身无力,双手除了软软的攀着他的脖子,便再不知其他。 慢慢的,白子画的开始渐渐下移,吻向她白玉般的颈,留下一个个暖昧的红痕。花千骨感觉连攀附着他的手都快无力下滑,她细声细气地呼吸着,而此时,白子画的吻已悄悄滑到了她耳边,舌在耳珠上轻柔的碰触,逐渐滚烫起来的双唇轻轻的吮住了她的耳垂。炙热的气息立即喷在了花千骨敏感的耳旁,花千骨本能的战栗颤动,无力的双手终于下滑,慌张中像是溺水的人一样,胡乱抓住了白子画如雪的衣襟。 胸口终于无法抑制的剧烈起伏,但却紧紧据住唇,怕自己忍不住早已凝结在喉咙处的呻吟。然而,小心紧张的压抑却在白子画大而修长的手下没了压制。 “师父……”花千骨的喉中发出一声细细的声响,呼吸更加的急促起来。 白子画感觉到身下的小小女子身体一阵战栗,不知道是因为紧张,亦或是害怕的缘故,他的唇离开她的耳际,心悸的注视着因害羞而面色排红的她,“小骨?”温柔的声音,似呼唤似询问。 花千骨目光流转,不敢直视他深邃如夜空的双,似乎脸上红晕更盛,隐约中,她感觉到了什么。 目光终是无法避免的碰触上了白子画的,目光胶着之际,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唇瓣。 无意识的小小动作,白子画却被诱惑的呼吸一滞。 “可以吗?”白子画直视她,目光柔的像水,却又烈的如火。勉强压制着内心无处安放的欲望,即使神识已乱,理智已失,他依旧强撑着尊重她的意愿。 此刻,白子画一贯淡漠如水的眼神早已变的炙热,这样的眼神下,花千骨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了好几拍,深深的悸动缠绕着。 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他,然而,内心的声音一直清晰。 爱给他,人给他,他是她此时的信仰,此生的托付,是她曾飞蛾扑火般想要靠近的人…… 片刻的惴惴不安,终于,在白子画痴迷的注视下,大胆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此刻,虽然紧张慌乱,但她只觉幸福的不真实,只想抓住这一刻,于是她伸手轻轻环住了他脖子,使他倾身低头,她则主动送上了莹润双唇。 此刻,充斥在胸口的,是沉甸甸的热情和悸动…… 月光下,是渐渐激烈的痴缠,白子画的吻绵密的渐渐下滑。 终于,手掌在衣带处停留。半晌的拉扯,白子画不甚熟稔地终于缓缓解开了她的衣带。 衣衫缓缓散开,最后只剩下一层小衣。 花千骨紧张地大口吸气,感觉自己仿佛窒息。 白子画的目光缓缓扫过她每一寸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修长的玉颈,到优美的锁骨,到丰…… 他的小骨,很美……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花千骨羞报地缩了缩身体。她别过脸去,再不敢将视线迎向他。 白子画再次缓缓俯身,沉醉地沿着下颚丝丝丝纠缠。 “师父……”太过强烈的刺激,花千骨忍不住仰起了头大口喘息。 双手不自觉地便去挡白子画的侵略,却被他一只手轻易握在了手心,然后那手终于……沿着优美的曲线,点燃一簇簇火苗。 花千骨感到了阵阵悸动,竭力的想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却终是发出几近娇媚的鼻音…… 似乎是感受到了花千骨此刻的慌乱无助,白子画的唇回到她的唇上,轻轻地啄着,“小骨,别怕……” “师父……”花千骨睁开了迷蒙的双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泪雾弥漫看着他,却是一点不自知的勾魂摄魄。 白子画星空般璀璨深邃的子凝结着满满的深情,火热气息流连在她颈脖之间,声音玉碎般,却越发低沉:“小骨……” 唇齿上移,滑过她耳边,湿热的气息直扑耳后,吻着她小巧的耳垂,耳语般地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呢喃着她的名字,身上的衣衫无声褪去。 【此处省略两千字~】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炸裂,花千骨觉得大脑一阵轰鸣,那句她已经等了千百年的答案终究还是来了。 【此处省略~】 疼痛之上,还有另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妙,她们从身到心已经独立出了一部分融合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只为他们两个所共有,任何人都无法分开的部分。 她深深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比他们两个还要亲密,从此他们有了只属于彼此的东西。 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她前世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 【此处省略~】 帐外烛光摇曳,帐内的温度持续攀升,人影起伏交织。 第101章 温情脉脉 一夜的狂风暴雨,醉生梦死。 第二天,花千骨在熟悉的冷香味的包裹中悠悠醒来。下意识的小手伸出,却发觉动弹不了,一抬头才发现师父就躺在她身侧,此刻面容平和,气息清浅,闭眸静静睡着的样子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让她不由自主看呆了,直到放在腰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睁开眼,里面并没有深睡初醒的迷蒙。 “醒了?” 花千骨还有些迷糊,傻傻望着他没回答,随即感觉嘴唇上一热,感觉自己被抱着,周围暖暖的。 她动了动身子,被抱着她的手掌轻拍着,耳边听见小声说,“乖,闭上眼,再睡会儿~” 白子画亲了下她头发,抱她往他身子靠了靠。 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味,让人很舒服。 她抬了抬眼皮,眨巴了两下,竟当真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怀抱太温暖了。 等到花千骨再醒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翻了个身,睁眼发现师父正满眼柔情的看着她,而自己正枕着他的胳膊。 她还是有些懒,不想动,闭上眼睛醒了醒神儿,懒懒的往他怀里钻,“师父……” 白子画满眼都是水一样的柔情,轻轻嗯了声将她抱得更紧,俯首亲她的鬓角眉梢,亲昵至极。 “我做了干笋肉粥,起来吃点,嗯?” 花千骨小眉头皱着,脑袋埋着就不肯抬起来了,“不要,不想动……” 身体到处都酸疼得很,特别是某个地方,火辣辣的一动就痛,她现在只想跟个残疾人一样瘫在这床上,手指头都不愿动了。 师父清清冷冷,是真正位临九天之上的谪仙,可她没想到,他还有那样强势狂野的一面,昨夜她眼睛都哭红了,还是被带着来了一次又一次,而他每次都哄,每次都骗她一下就好,结果是自己翻来覆去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死了又活,欲仙欲死说的就是她了。 白子画心疼地低头亲亲她,看她这样疲累的样子,也知是自己昨夜没控制好,可那般情况本就欲望作祟满心动荡,而她又主动找了过来……他试过不做应答的,但身体上的渴望根本压不住,对她,他从来都有太大的渴望…… 他们两人曾经都在极力的克制自己对于彼此的感情,但是他们又何曾知道,在那无数个出生入死与悉悉相守时平凡的点点滴滴中,他们对于彼此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世界上只有这一种极致的方式,才能解开这所谓的情“毒”,只有他们将彼此完全的交给对方,才能获得这终极的救赎。 人间极乐事,莫过于此了。 “本来就体力消耗大,不吃怎么行呢?你等等,我把小桌搬过来。”他说完轻轻抽出枕在花千骨脖颈下的胳膊,放太久已经酸了。 花千骨睁开迷蒙微红的眼睛侧头看过去,师父一身整齐,想必他早就起了,只是看她睡得香才上床又陪她躺着…… 明明都很用力,怎么她这么累,反观师父不仅清贵依旧,眉眼间还藏着餍足呢…… 出神间,一方小桌已经被白子画轻轻安放到床沿,他端来一直热着的粥用勺子搅了搅,尝了温度后舀起一勺送到花千骨嘴边。她吃了,这个躺着的姿势却不怎么舒服,于是手撑床慢腾腾坐起,另一手扯着被子小心翼翼捂着胸口。 至于点点斑驳的双臂是没法挡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她虽仍有些害羞却不似从前那么羞囧,白子画喂着,她便乖乖张嘴吃着,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流泻在胸前被子上,还有一些挡住了视线,被他用手轻轻拨开,大手转而抚摸上她娇艳无双的脸庞,当视线触及下颌上的痕迹时,他眼底流露出一抹浓浓的心疼。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小骨是第一次,可昨夜到底是失控了,那样美好……根本没有办法理智。特别是小骨面色潮红轻吟浅唱时,那样迷离浓烈又汗津津的娇颜、起伏的完美曲线……无法不心动,停不住爱抚……引颈娇叹的动人声音更是比世间任何催情药都要烈…… 一次又一次,销魂蚀骨,烈焰焚身。 拿来准备好的衣服要给她穿,她却捏着被子往后缩了下,嗫嚅道:“师父,我自己来……” 自己光着,师父却衣冠整齐,她实在违不了心那么厚脸皮地青天白日让他给她一件件穿,想想就太羞涩了…… 白子画倾身在她眉心一吻,温柔一笑,点头放下衣服,自己收拾碗筷去了。 他一走,花千骨立马掀开被子低头看自己,果不其然痕迹斑驳,惹人遐思。一摸后脖颈,昨夜师父忘情之际咬的咬痕还没消,肩上也纵横交错,让人头皮发麻的噬咬舔舐感依稀可感…… 饶是与师父相识多年,她也被昨夜的他惊到了,往后若师父喜欢上了这样,可怎么办才好…… 花千骨一件件费力得穿着衣服,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忽然,她看到了床单上点点斑驳的艳红……这是昨晚自己的…… 唰,花千骨的小脸转眼之间变得滚烫,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旖旎风光一下在眼前重现,她连忙摇了摇头:“现在可是清早啊,花小骨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差羞羞!” 花千骨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刚想下床,计划着去将床单换了,要不一直盯着这个看,她可要羞死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双腿之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花千骨猛然弯下腰用衣服捂住发红发烫的脸,动也不敢。 白子画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坐在床上,走过去喊了声小骨,而后弯腰轻抬起她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就对上她湿漉漉可怜得不行的眼神,潮红眼尾的三尾凤翎更是颜色深得要飞出来,无边风情,媚意横生。 白子画看得呼吸一滞,若非足够清醒差点又要把持不住。 以为她还是很疼,他顿生愧疚,“还疼吗?我准备了药,要不” 未说完的话被花千骨一下打断,她不顾只穿着肚兜睡裤的情况双手一下圈住他脖子,垂着眼帘低低娇羞地说道:“我要沐浴。” 太多了。 天亮时分白子画已经给彼此清理过一次,按道理小骨醒后应该只会身子酸疼,不会黏糊糊才是。不过既然她想洗,那满足一下又何妨?泡一泡也能解乏,左右她今天是没力气动了。 说了声好,他拉开满是小骨体香的被子,左手放到她腋下位置,右手伸到膝盖下面微微一使力,瞬间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去到隔间。 在这座小宫殿落成的最初,白子画担心小骨冬日洗浴不方便,便亲自画出图纸弄了一个圆形大浴池,引入的是雪原地下极深处的纯净水,池底和池壁铺上满满一层的火灵石,如此一来池子里的水无论何时都能保持最适宜的温度。 雪白靴子化去,赤脚一步步走入,然后将怀里的人儿珍之重之地放下,温热的池水刚好没到了他的腹部以上一点点的高度,而刚站稳的花千骨则只露出了一个圆润肩头和脑袋,披散的长发在水面上藤一样自由自在地浮着,水汽朦胧,衬得她愈发浓烈近妖。 手在他精壮胸膛上微微一推,花千骨往后退一步不敢与头顶的灼热视线对上,张唇小声道:“师父,你回去,我洗完就回……” 让师父抱她来浴池,好像有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白子画柔柔嗯了声,人却没动,花千骨不敢立刻将身上唯一的遮挡褪下,可站得近了又觉得师父的气息实在太有侵略性,且越来越浓烈,她心脏扑通扑通跳,是危机来临前不由自主的紧张。 看她一小步一小步怯怯往后退,白子画眼眸微变,突然往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往怀里一搂,花千骨旋即感到下巴被抬起,属于他的气息丝丝缕缕侵入进来,与昨夜同样的缠绵悱恻,深吻滚烫。 男女之欢,如诗如画,缠绵悱恻,心动不已。圆房后的他们,仿佛彼此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对方。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情感和渴望,都在这个特殊的夜晚中得到了释放和升华,而白子画只要看着小骨站在他面前,哪怕不动不开口,也情难自禁。 低头半弯腰,微凉薄唇一次一次碾磨她的,伴着轻柔却贪婪的啃咬、舔舐、吮吸,动作间满是亲昵依恋。 花千骨被吻得渐渐有些情动,右手更紧地环住他脖子,因为无措而抓紧他右胳膊的左手不由自主移到胸口,细白手指隔着衣物在那紧实肌肤上缓慢游移,难耐动作与柔柔抚摸让白子画心绪激荡,大手瞬间按住她后脑勺,偏头吻得更凶更烈。 潮湿感在她的脖子上逗留了一会儿,又返回她的双唇,一点点探开她的双齿,扫过她的口腔,慢慢吮吸、舔舐,像是在吃糖一样。 一阵热吻过后,花千骨有些缺氧,白子画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他朝思暮想的双唇。 两个人紧紧相拥,仿佛身体融为一体。 花千骨被他拖住才没立即滑进水里,细细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微微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里面的柔情浓烈得几乎实质化,她的体温在升高,心脏在因他狂跳。 “我在外面等你,洗好了叫我。”他担心她没力气走回去,更怕这向来心宽的徒弟泡久了在池子里睡过去,万一再滑到水下呛到了,他得心疼。 轻轻一声嗯,花千骨这一回终于将锁在腰间的铁臂推开,然后目送他上岸,过了一会儿转过身去解开小衣带子,褪下丝裤,放松自己全身心浸泡在一池温暖里。 消失一夜的轩辕剑在天亮时分不动声色插回了墙上的剑鞘里,白子画起床就瞥见了它,却什么都没说。坐在床边看了会儿书,又到了时间给小骨煮粥,见她睡得实在沉,才脱了外衣又躺回床上,揽着她心满意足闭上眸假寐。 白子画千年修行,法力之深无人可知,花千骨等洗得差不多了就破水而出上岸,随手摄来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却在动用法力时发现体内的真气似有变化,气息更沉厚了不说,法力也提高了许多。可她近几日的修炼力度只及从前的一半,没道理突然涨修为啊。 盯着手掌蹙眉看了会儿,她忽然想到方才伸手入水下清理时的情况,难道说……是……师父的元阳…… 修为越是高深的仙人第一次时的元阳元阴是包含本人最精纯的那部分力量在其中的,说是大补之物不为过,这也就是许多修为低微的女妖都喜欢勾引纯情小道士双修的原因。对方越强,她们所能吸收的力量也就越多,对自己的修炼就越有益。 想到昨夜那被桎梏着逃无可逃的激烈承受,花千骨仿佛又体会到欲仙欲死的窒息感,脸一时快要红成猴屁股。拍了拍脸颊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她这才努力表现得淡定往外走。 白子画就站在窗边翻阅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听到动静不动声色将书合上收起,走过去上下打量她一会儿,突然皱眉。 “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地上凉。” 他说着抬手,从柜子里隔空取来一双暖和的鞋袜,蹲下身亲自给她穿。 花千骨吓了一跳,想躲开脚踝却被他握着,他仰头与她对视,低沉的声音温柔中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不由自主就服从了。 “很快就好,听话。” 花千骨愣怔着,良久,点点头。 于是看到他温柔一笑,垂首单膝跪地,认认真真把她的脚托起放到膝盖上,再轻轻套上袜子,穿上绣鞋。动作优雅中带着自然,仿佛做了千百遍。 花千骨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跳如擂鼓,这一刻的冲击远比当年师父主动吻她还要让她不敢置信和震撼。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有一日竟会心甘情愿俯首跪在一个女子身前,用他那双从来指点江山,执剑擎天的手拿着鞋袜,小心翼翼给她穿上,那般轻柔,那般自然。 前所未有的心动萦绕在胸口,待白子画站起就看到花千骨用一种定定又很深刻的眼神看他,牵唇一笑,她忽然用力抱住他,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恋恋喊了声:“师父。” “师父在。”白子画亦回抱住她,大手在她柔软的发上轻抚而下,空气中都飘散着甜甜的味道。 第102章 冰晶髓花藤 花千骨房里的东西被白子画不动声色搬了过来,待二人回去,花千骨看着属于她的衣服用具一应都摆在和师父贴近的位置时,她垂眸笑了,是觉得师父好可爱的那种笑。 还说什么光线不好让她搬回原屋子,如今这样才是目的? 师父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闷头干大事。 白子画错开目光,淡定去到书桌后不知道倒腾什么,一坐就是一下午,中间花千骨又赖回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醒来天已黑沉,师父还在书桌后面坐着,察觉她醒了起身过来,微凉的手刚伸出来就被她猫儿一样仰着脸蛋蹭上来,微眯着的眼睛陶醉又尽显娇憨。 白子画轻笑一声,点点她的小俏鼻,似训似笑:“白天一直睡,就不怕夜里睡不着吗?” 花千骨顺势窝进他怀里,小手拍着嘴巴打哈欠。 “不怕啊,我给自己丢一个昏睡咒,保管睡得香香的。” “饿了没?想吃什么我去做。” “唔~有点,想吃干煸兔丁。” “好,起来吗?” 花千骨点头,睡了大半天身子是爽利不少,可也是真的软啊,再不起来活动活动她的骨头就该软趴趴了。 换好衣服,二人一起下楼,花千骨相当有自觉地去准备做干煸兔丁的配料,白子画则轻车熟路选出一块冻在冰里面的新鲜兔肉,手中仙力一点,冰块瞬间化水再迅速蒸发。 要说这个雪原,冷是真冷,但也并非荒凉得一无所有,白子画灵力属水,在这片苍茫无际的冰雪世界中可谓占尽了便宜,随便一指冰化成水,水冻成冰,冰水来回切换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这些年他静心下来修炼,对水的控制能力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半年前破解了一个霁雪涯的禁制,意外觉醒了变异冰灵力,那时冰海怒啸的盛景花千骨时至今日都还记得。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出神入化,璀璨如虹,动魄惊心。 她家师父大人剑术无敌,如今又在这个堪称水修者的梦幻仙境的地方悉心提高了属性灵力,可以说是全面发展了。有时候她看着师父白茫茫的身影与滚滚风雪融为一体,真心觉得师父就是为冰雪而生的,寒地是他的主场。 大蒜、姜剁碎,大葱、干辣椒切段,兔肉洗干净切成小丁。兔丁放入碗里加少许生抽,少许白糖、盐、酒,再用胡椒粉抓匀腌制两刻钟,然后加少许淀粉抓匀。 锅中加油烧热,倒入兔丁,中火炸至表面金黄,再捞出来控油备用。 就着捞肉时锅里面留下的油,直接倒入姜蒜,用花椒和干辣椒小火炒出香味,最后倒入兔丁大火翻炒均匀。 最后一步,倒入花椒粉迅速翻炒均匀,再撒上白芝麻和葱段翻炒均匀,一道香喷喷的干煸兔丁就做好了。 大功告成,花千骨不等端上桌就迫不及待抽了双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结果当然是好吃得不行,刚出锅的温度又烫得她张着嘴呼呼吹气在原地不住跺脚,可爱又滑稽。 白子画摇摇头递给她一杯水,单手端着盘子往桌上一放,身姿清雅地拂袖入座。 霁雪涯下长不了蔬菜,这些年为了照顾小骨的口味,他对荤菜的掌控程度可谓是一日比一日精进,还好当初他墟鼎里装了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否则连调料都凑不齐,更不用说葱姜蒜醋了。 花千骨先挥动着筷子给师父夹夹夹,弄了大半碗的兔肉丁,对着他无辜地说:“做了这么多,师父总要吃一点,不然就浪费了。” 白子画还不了解她?口头上是怕浪费,实则是盼着他吃肉。自打在小骨面前吃过一次肉之后,这丫头就隔三差五用各种理由撺掇他碰荤菜,十次有八次都在饭桌上津津乐道地各种给他洗脑,什么肉肉营养高,味道棒芸芸。 看一眼吃得津津有味,满脸开心的小徒弟,他沉吟片刻,最终选择拿起筷子默默陪她吃。 这样的时光难得没人打扰,他们都默契地沉浸其中,偶尔抬头看一眼对方,花千骨会娇憨地在桌下轻轻踢他一脚,有模有样地嗔: “师父你又偷看我。” 白子画也不否认,给她夹一块菜,低头又继续吃自己的。 花千骨真的服了老师父这不动如山的淡定,是否……只有在做那事的时候,师父才会如一个普通男人般恣意狂野? 想着想着出了神,都说“红罗帐暖度春宵,玉缕金钗凤还朝”,师父昨夜的姿态虽然失控,但也确实温柔,或许和寻常男子的肆意相比,师父这已是难得的隐忍了,否则她不可能就痛一开始那一时片刻,后面的全是极乐…… 其实她想的很简单,她身世特殊,偌大六界又再无直系血缘的亲人,要背景没背景,要身份没身份,前生与师父相爱,到如今的成功相守,已是上天难得的恩赐。她不求其他,只要把握当下,想爱便去爱,师父渴望她,她亦倾心于他,那么有情人之间的快乐事有什么做不得的呢? 他们两心相悦,师父的身后却还站着世尊摩严和儒尊笙箫默,他们算是师父的家人,来这里之前若师父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愿,她不一定会答应。因为只要他还在长留,还在世人眼里,白子画就始终还活着,这三个字不是全属于她的,就算为了师父着想,她也不能任由自己无限放肆。 可如今的霁雪涯只有他们二人,师父不是长留掌门,不是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他只是白子画,只是她的师父,她的爱人。 他自己放弃一切,曾经她也很心痛,愧疚与诸多复杂情绪让她根本理不清究竟该怎么对他。发生了那肝肠寸断的一切后,再多的情也被蒙上一层阴霾了,她努力擦拭,却只能淡化痕迹,怎么也彻底消除不了。 后来,师父用他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改变,不需要理会那么多纷纷扰扰,阴谋诡计,他也可以只当白子画,只纯粹地做一个名为白子画的男人。 这苍茫无际的霁雪涯,是她与他的洞天福地,风雪再大,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只愿听见彼此的声音,除此之外,无一物是他们入了心入了骨的。她是这么想,师父也是这么做的。 怎么说呢?她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 哪怕十年以后重回六界,任他天下人如何指摘看待,至少他们彼此拥有过,单这一点,落棋无悔。 一顿饭吃着吃着终究变成了花千骨缠着白子画给她变法术看,白子画道她孩子心性调皮,手上却拉起她来到屋外,又走出去一段,直到场地足够宽阔,雪足够多,风雪足够大。 白子画知道花千骨想看什么,于是手一抬,漫天风雪仿佛为他掌控纷纷改变了方向,随着心念变化出一朵朵剔透绚丽的冰晶花,五瓣的、八瓣的,甚至还有十瓣的,旋转飘落,如下花雨。 花千骨震撼地仰头欣赏着眼前这幕,伸出手,嘴角笑意灿烂若霓虹灯影。 白子画忽而伸手接住了将要落到她发上的一朵冰晶花,只是静静看着,然后花千骨就眼睁睁看那冰花分裂出一层又一层的重瓣,直到成为一朵手心大的晶蓝色冰莲,颜色剔透若水晶,从花蕊到花瓣无不闪动着圣洁又涤荡人心的微芒。 白子画的目光从始至终只在她身上,见她惊喜,又催动冰晶花长出藤蔓一样纤弱的细枝桠,在手心伸展摇曳,而后两三股你缠我绕缓缓绞在一起。顶端的冰晶花陆续开出了许多水晶小花苞,它们随着藤条一起绞缠在主枝桠上,或开花或成苞,梦幻非常。 花千骨轻轻伸指一碰,它们竟然立刻沿着她的手指往上攀缠。 哎呀一声,白子画抓住了她想往回缩的手指,然后那冰晶花藤就沿着手背一路攀缠到了她的手腕上,沿着皓腕灵蛇一样游走三圈,最后固定的姿态仿佛一个特别精美的水晶重花链,剔透无瑕,梦幻一样的冰蓝充满圣洁。 看看师父,她低头小心摸着腕上栩栩如生的花藤,若非亲眼所见,根本不敢相信这是雪花变的,触感太真实了。 白子画深深凝着她,忽然手掌摊开到她眼前,竟然也是一片雪花。只见那八瓣雪花渐渐飘起,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身体逐渐融化,最终变成一根细如针的蓝色细长晶体,被白子画用手指一夹,竟然化成了一道小小的白光。 花千骨惊奇不已,感觉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雪花,不然怎么会变来变去呢?又是师父施的法术? 这个猜测很快被否定。 白子画轻轻拉起她缠着冰晶花藤的那只手,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白光绕着她的手腕漂浮一圈,最后竟无声无息融进了花藤里,同一时间,水晶一样冰凉凉坚硬的花藤有了软度,仿佛干涸的血管终于注入了新鲜血液,顷刻之间变得焕然一新。里面流动的深蓝色液体好似黑色夜空下倏然降下的流星,璀璨即逝,却又消了一茬再出一茬,往复不断地缓慢流淌着。 花千骨轻轻一捏,花藤的手感就跟真的植物藤蔓没差别,但一点不粗糙,她所能感到的都是生物活着的韧性与微妙生命力,不冰,也不热,刚刚好的温度。 “师父,这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它真的变成了一个花藤?” 扯了两下还挺结实,哪怕此时形状发生改变,下一秒也能完美还原,最关键的是,她怎么取不下来了? 将手递给白子画让他给她取,他却摇摇头笑着摸那花藤,温声说:“刚刚那是冰晶髓,法术让雪花变成冰晶花,开出的藤蔓花苞被冰晶髓赋予生命与活度,这会儿已经是真的寒晶花藤了,戴着。” 花千骨傻眼了。 冰晶髓?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冰晶髓…… 看着白子画温柔笑着的神情,花千骨真不知该笑还是哭了。 师父绝对说的是她知道的那个冰晶髓,绝对的。 紧接着袭来的就是心疼。冰晶髓啊,千万年才出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天地至纯灵物,对于修炼之人而言可是名副其实的可遇不可求的巨宝。师父竟然……竟然拿它给她做了一串冰晶花藤手链…… 额头一下撞到他胸口上,她挥手娇娇捶打他的胸膛,似嗔怪似可惜。 “师父你下次要是嫌宝贝太多,直接给我算了……” 她但凡知道那是冰晶髓,就算吃了也不会眼睁睁看他融进花藤里的,如今木已成舟,她只能宝贝一样戴着了,日后好好爱护,也不枉它天地至宝的名头。 白子画抓住她的小手顺势将人箍在怀里,花千骨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想再说,却被他的唇轻轻覆盖,挣扎一下子停了,良久,闭上眼也和他一样投入到这无边温情里。 漫天冰花中,二人的身影组成了茫茫雪原上最绚丽的一道风景,他的白衣她的紫裙,纷飞交缠,两相缱绻…… * 顾及小骨的身体,今夜白子画没做什么,花千骨洗漱完便穿着粉色睡衣一骨碌滚到了床里面,雪白的脚丫子在空气中调皮地晃上晃下,等白子画也褪了外衣坐上来就看到她正趴在枕头上全神贯注看一本书,连他喊她都没反应。 只是那书…… 蹙了蹙眉,修长手指将其抽出,白子画翻到封面页,赫然写着《小呆和尚与大蛇娘子》。 “……” 花千骨:……好,丢人丢到师父面前了。 假装淡定地轻咳一声,她手伸出用三根细细手指抓住书本一角欲往回抽,白子画却不松手,见她耳垂红成那样还佯装镇定,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 随手翻开一页,上面的内容可谓是风月无边了,不过只是文字,若配上图,那他真的怀疑自己精心娇养的小花是不是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歪了。 拿着书往床头一靠,花千骨还没反应过来,书本上的文字就已经经由师父那玉碎般的声音被念了出来,低沉磁性的话音带着一种天然的暧昧感,让人忍不住心生羞耻。 她先是脑袋一空,然后就飞扑而去,着急大喊:“师父你别念了,书……快把书给我。” 以前怎么不知道师父还有如此恶趣味的一面的?她真敢看他就真敢念,是嫌她羞耻心不够爆棚吗……真的要败给师父了。 白子画没躲闪,等她伸手抢书时不急不缓换了右手把书举高,花千骨一手撑着他肩头上,却还是怎么抓都抓不到。想下床去拿,没想到直接扑在软软的无形的结界上,郁闷转头,师父手里的书已经不见了,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起,左手随意搭在左膝盖上,单薄的睡衣让健壮身躯上的肌肉轮廓愈发分明,从头到脚有种与平日不同的恣意美。 花千骨不敢多看,自然没注意到他看她的目光很平静,深处甚至荡着一抹柔柔的笑意。 “你无聊时就看的这种书?” 难怪昨夜胆子大到敢咬他,且每次都能让他心神一荡,原因竟与这种情节露骨的话本子有关……也不知小骨看了多少,还存了多少,又记了多少…… 这羞愤又后悔不迭的表情,想必是看得沉迷,以至于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他。 想到这儿,白子画好笑之际更觉得她可爱了。 这话花千骨没法接,半晌瞪他一眼,拉起被子郁闷地往枕头上一躺,阖眸睡觉。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不过随意看个言情话本子,竟会被师父当面逮到,让他还倒也行,但书的内容他都看过了,若她再死皮赖脸管他要回来,岂不等于向他宣布自己确确实实爱看那种书,外加脸皮比城墙还厚? 不过一本话本子,没关系,她下次再看一定避开师父。 白子画看着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被逗笑了,一挥手房间里暗下来,他放下帘子往床上一躺,靠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指头轻轻挠着她手心。 花千骨闭着眼嘟囔了一声痒,一翻身背对他,却方便了白子画从后面将她抱住,下巴放到她颈窝,说话时热气全打在她耳朵和颈上,痒痒的又酥酥的。 “又没说不让你看,生闷气干什么?” 亲昵姿态让花千骨心魂一荡,再次意识到她和师父已经不同于往日了,他们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夫妻,虽无仪式却胜过仪式。 师父和她……大抵是同一种人,认定了的事会奋不顾身做到底,无所谓他人与外界,在这感情之事上,也一样…… 转身埋进他怀里,小手停顿一下后还是依恋地环上了他的腰,小声埋怨:“是师父你把我书抽了的,我不当成你不让我看又该怎么想?” “那是你看的书太特别了。” 他用的“特别”两个字还算比较隐晦的,花千骨小脸一燥,仰头盯着他的下巴咬了一口。 “所以,师父你还要给我吗?”不会真没收,她才刚看到最高潮迭起的剧情诶,后面的看不到真的心痒痒,抓心挠肝那种。 白子画假作沉吟了一会儿,低头靠近她,“给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看了多少了?” 花千骨装不懂,“什么看了多少?我就这一本啊。” “哪来的?”在凡间的时候小骨少有出门,也都有他跟着,他确信她没买过这种话本子。既然不是买的,那就只可能是别人送的了,至于对象,除了那几个还能有谁? 一个个都女孩子,竟然撺掇小骨看这种书…… 花千骨知道师父多半已经有猜测了,以他的智商想糊弄过去也不现实,于是娇娇笑着,答: “青萝给我的,她说解解闷,我当时只看了前面觉得有趣才收下的。” 这句话的重点是“我当时只看了前面”,表达的意思是:徒儿我真不是专门冲着某些描写看的。 所以,一不小心看多了,那真不是她的错。 白子画手抬起拿出此前那本书,花千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然后就眼瞅着书页快速翻动,最后停顿在了某一页,而师父大人专门举了一个小夜明珠,光亮刚好够她看清书上的内容。 轰的一声,她脸红到了呆滞的程度,不敢相信上面那些新新旧旧的折痕是她干的,怎么能……自己那时候怎么能那么蠢…… 完蛋了,这下再多语言都苍白了。 白子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反应,凑过来贴着她的耳边说:“这也是前面那部分?” 凡人写这些东西倒是坦坦荡荡,他若再年轻些定要说句“有辱斯文”,小骨倒好,看完不够还折起来做标记,看痕迹回温不止一次了? 这小丫头是怎么敢的? 他嗓子里发出低沉醇厚的笑声,花千骨听着听着,真的要羞耻心爆棚,而她的好师父还边抱着她边一本正经地翻看,从没有哪一次,她觉得书页翻动的声音如此磨人。 脸越埋越低,白子画的目光忽然定到其中一页,眼眸一下深了。过了很久,就在花千骨以为他终于大发慈悲不再看时,耳朵上忽然传来热气,师父附在她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直接雷得她外焦里嫩。 “师父,我不” 话没说完被他以吻封缄,然后就是漫长的甜蜜惩罚。 这一夜,花千骨没被吃掉,甚至衣服都没脱,但身子真真软成了一摊泥,第二天白子画做好早膳上来叫她,就见小徒弟软软哒哒趴在梳妆台上,三千青丝垂顺下来,背脊纤瘦,柳丝柔曼,娇羞依人,千般姿态,万种风情。 走过去弯腰偏头看她,刚好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望过来,水润的蓝色大眼睛灵动得仿佛会说话,明明没什么表情,他却品出了一种浓浓娇嗔。 他低笑,“还没力气?” 花千骨倦懒得一点都不想说话,闭上眼又继续躺尸了。 俯首在她眼角轻轻一吻,他拿起桌上的桃木梳顺着头发垂顺的方向缓缓梳下去,略显生涩的动作,认真又满足的神情,就怕一不小心弄痛她。 好在他的手艺不算太差,莹白手指穿梭在乌发中,轻拧成一大股,再缓又稳地盘起来,最后插进白玉百合花簪,简单又不失大气。 感觉头上的动作停了,花千骨懒懒睁开眼在镜中瞧一眼自己,嗯……怎么说呢……不算特别好看却也不丑,她这个连束发都靠法术的老师父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长舒一口气起身,阳光斑驳洒在脚下,天上风雪依旧,白子画牵着她踩在松软的雪上,她忽然伸手拿掉他发上的一片雪,看着看着,没几秒就在掌心化了。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师父造的雪。 吃罢早膳,花千骨终于又满血复活,白子画劝她不住,只好随她一起来到一大片平坦雪地上,她练剑作法,他就随地坐下手捧一本书静读数个时辰。 过了正午,花千骨还没有歇息的意思,白子画抬头看一眼暗沉沉的天空,暴风雪就要来了,今夜只怕会是四年来最冷的一夜。 “小骨。” 轻轻一声准确传入花千骨耳中,她收了剑看来,就见师父正远远向她招手。 快步跑过去,她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却修为傍身,一点都不觉得冷。“师父,你饿了吗?” 这个点确实该回去做午饭了。 白子画摇摇头,用袖子拭掉她额头累出的汗,然后牵着人转身。 “马上要有暴风雪了,先回去,法术改日再练。” “喔,那我们要收拾下院子吗?那些波波兔和散雪兔一到春天就不停生崽,大的毛厚没事,可小的不及巴掌大,挨不住这波低温会全部夭折的。” “没事,我把结界加强一下,风雪不会灌进来的。” “那就好。” 回到屋里,花千骨先换了身衣服,然后一头钻进厨房里开始捣鼓,等白子画弄好结界进来,桌上已经摆了两碗香喷喷的馄饨,案板上还有已经做好但没下锅的,足足有五六十个。 花千骨洗干净手坐过来,用勺子舀起一个放进嘴里,满足得摇头晃脑。 白子画低头吃自己的,却好像满脑袋都长了眼睛,花千骨眼瞅着要夹到辣椒酱,下一秒瓶身上多出几根莹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拉,最爱的辣椒酱就那样离她而去。 老师父头也没抬,“少吃一点,上火伤身。” 花千骨那个气啊,瞪他一眼,认命地吃起碗里的馄饨。 到了下午,暴风雪如约而至,花千骨倚着栏杆无聊至极地盯着全白一片的结界看,一刻钟过去了,师父还没出来。 一个大男人,沐浴要这么久? 就在第三次叹气时,白子画终于出来了,花千骨上下看他一眼,忽然狡黠一笑,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往他长及膝的头发上一包,再沿着发尾往上卷卷,温雅清隽的谪仙立马头顶一个包。 花千骨要笑岔气了。 某仙:“……” 第103章 一梦二主 这场暴风雪整整持续了七天,花千骨没法出去,就整天在屋里钻研心法,时不时再设个结界练习一下法术,兴致来的时候再拉上白子画闷头钻进厨房里,要不一起做,要不她做出新菜后让他品尝,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傍晚照旧是看书时间,花千骨最近都喜欢靠在师父身上看书,这次照旧背对背赖着。 屋里檀香袅袅,安静温暖,白子画突然听到书落地的声儿,执笔的手顿时一顿。侧头看过去,小姑娘果不其然睡着了。 微微侧身将人抱过来,头放到腿上,又取了毛毯给她盖上,他继续低头阅览。 四年多了,也不知道外界是否已血雨腥风……血灵牵扯那么多门派,师兄师弟若成功唤到了各派掌门还好,若不能…… 空气里响起一道似有若无的轻叹。 * 时间一天天过去,花千骨的修为日益精进,白子画看在眼里,欣慰之余又有些隐忧。 小骨这一世的修炼天赋如此之高,又配有轩辕剑,再加上她眼睛的异常和种种奇异之处,总让他觉得并非偶然。 上古神族是一个强大得堪称恐怖的族群,若非内部争斗太厉害也不会那么早地消逝在历史长河中。小骨是天地间最后一个神,哪怕此生的她已不再具备神身,但一个人是否是神从来不由体质决定,神性之陨才是最关键的。若有心,这世间人人都能成神,只不过后来之神与先天之神终究不一样,也不会有人愿意和神一样每一次都无偿牺牲自己拯救天下。 如果说小骨现在是在一步步觉醒作为神的能力,那上天这么安排的原因呢? 但愿那看不到的未来中,尚有余地…… 突然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一道变了音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粗犷野蛮。 “猜猜我是谁。” 嘴角勾起,他不选择回答,而是一用力将背后的人直接拽倒入怀中,低头看去,小丫头发丝未束,单薄睡衣之下曼妙身姿依稀可见,一双异色眼睛迷蒙瑰丽,每每凝视他的时候总好像与深空之眼对视,根本移不开。 花千骨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诱惑,她不过是象征性跟师父大人玩下猜一猜游戏,毕竟屋里屋外就他们两个人,除了她还有谁有如此大胆子呢? 就着躺着的姿势伸手环住他脖子往下拉,嗔道:“师父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吗?哪有那么快拆穿人的。” 白子画挑了下眉,拧拧她的小鼻子答:“那……重来一次?” “不要,你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了,神秘性都没了。” 她说完眼眸转了转,咧嘴笑说:“师父你给我弹琴听,我好久没听过你弹琴了,怪想念的。” 师父的琴声可是顶顶一绝,这么久了她居然才想起让他给她弹琴听,真是失策啊。 白子画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略一失神后点头,笑意温柔,“好。” 房间里没有专门制作的琴案,他就领着她来到书桌后面,花千骨刚要端个板凳坐过来,白子画忽然拉着她往怀里一扯,一手搂着她一手在桌上拂过,伏羲琴随之出现,流光溢彩,圣洁剔透。 花千骨看直了眼,闭了闭眼再看过去,竟果真是神器伏羲琴。 只是……伏羲琴怎么会在师父这里? 白子画主动解释:“是师弟拿给我的,还有女娲石。” 儒尊? 伏羲琴给师父尚且能理解,只是女娲石是为何?这可是两件神器了啊,轩辕剑又被她带走了,那长留现在不就没有守护神器了? 不对,还有栓天链,也在师父身上。 他们两个人居然坐拥了四件神器,这会不会……不太好?若是那些对神器有主意的人知道了,估摸她和师父就成了行走的靶子了…… 白子画看她表情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安慰道:“无碍,除了师兄师弟外无人知道,即使真有,也是抢不走的。” 曾经他为了天下苍生守护神器,承担的是责任,而今却自私了一点。十六神器齐聚,妖神出世,小骨首当其冲会成为牺牲品,如果注定无法扼杀妖神,那么神器的归属就是最后一道砝码。 在他手里的神器,得到了就是得到了,与其交给别人承担风险,不如自己把握。只要他不死,谁都别想聚神器放妖神,否则…… 死。 花千骨还在惊讶中没回神,忽然感觉颈间一凉,低头就看到了熟悉的一物。她愣了愣缓缓伸手拿起,险些失声。 “勾栏玉……” 脸颊贴着她的,白子画温声道:“你眼睛出事那阵子我随师兄去蜀国皇室取的,他们的皇帝利用不当,师兄就不打算再交给皇室守护了,想来想去你最合适。只是之后事太多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跟你说刚好。” 花千骨摸着勾栏玉一时心情复杂,想到最初勾栏玉到她手里的情景,那时年少,怎会想到今日死的死,散的散,走的走,最初那群朋友再也聚不齐了…… 轩辕皇室……不知轻水和朗哥哥最后相守了多少年…… 这样的她让白子画倍感心疼,不禁将她的头轻放到肩头,右手握着她的手一下下轻揉着,安慰道: “轩辕朗和轻水有三世情缘,这一世会长命百岁,他们的子孙也都过得很好,别担心。” “嗯……我就是……想起了他们……” 那些年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但好在,师父还在,她还在,过去所做一切……到底是值得了。 闭上眼,花千骨久久没说话,白子画便等着她,直到怀中的女孩轻轻说了句“弹琴。”于是琴声悠扬,响彻一室。 在缱绻琴声中,花千骨的记忆无限回到了过去,闭上眼,脑中接连浮现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庞,包括她上一世的父亲,包括为她而死的朔风,也包括至死仍恨她入骨的霓漫天……一个个旧人,一桩桩旧事,一祯祯画面,全部如时光倒流再次放映,那样清晰可视…… 一曲毕,白子画问她还想不想听,花千骨摇摇头说困了,于是相携回到卧室进行洗漱。花千骨洗完了便倒进床里边一动不动,白子画不放心,给她盖了被子才离去。 一切弄完已经是一炷香后,他刚熄了灯往床上坐下,后背猝不及防贴上一抹柔软,黑暗中女孩呵气如兰,软软的唇若即若离擦过他的耳边,而后往颈间一印,顿时全身如过电流。 白子画身体紧绷,突然抓住她伸进衣领在他胸口轻刮抚摸的手,沙哑的嗓音透露着隐忍: “……小骨,别勾我。” 他对她的渴望她是知道的,甚至上一次情动难耐透露出这种意图的时候,小骨嘴上不说,肢体上却分明表现出害怕,他虽难受却不想勉强她,故而不算第一次,他已经很久没碰她了。 但凡她不愿意的事,他不会再逼她。 背上的人顿了下,随即挣开他抓着她的手,伴随一声柔情的“师父”,她轻轻一吻落到他耳朵上,学着他的样子张开嘴唇用贝齿柔柔一咬,气音迷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师父想要什么……尽可来为……” 轰的一下,理智没了,克制没了,位置顷刻颠倒,这般柔媚直白的邀请,饶是白子画再怎么压抑疼惜她,都无法不遵循本能去贴近,去掠夺,去烙印,去占有。 忘乎所有的欢情,燃烧殆尽的快感,彼此共存的亲密……一切的一切都在身下人那句“尽可来为”中镀上了美妙的银边。 这夜的小骨,主动至极,妩媚至极,浓烈至极,妖娆至极,欢愉至极。 无数次手指从他发间穿过,半阖眸轻吟浅叹,带起汗水滴滴,狂风骤雨,蔓延…… 交融。 指甲里藏着血气的味道,纠结臂膀上的痕迹一现即消,唯有扫在下颌胸前的冰凉发丝提醒着她这迷梦的悍然销魂…… 最是真实。 极是畅快。 * 耳边响着乱哄哄的说话声,仿佛有一大堆人在附近交头接耳,喧闹不止。花千骨睫毛颤了两下徐徐睁开,经过短暂迷蒙后立马意识到这是在长留广场上,而她这个一览众山小的高度和角度不就是…… 带着一丝犹豫转头,刚好对上男人关怀的双眼,他白衣正装,清冷威严,此时的嘴角却好像微微翘起,用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对她说: “再坚持一会儿,结束了我们就回去。” ……啊? 花千骨懵懵地眨眼,完全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坚持?结束? 转头看眼人山人海的下面,这般盛况怎么瞧着那么像仙剑大会?可明明她和师父还困在霁雪涯下面。 颈间突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扫一下再扫一下,钩子一样宛若引诱。花千骨随手一抓,低头看去,哑了。 是被震惊得哑住。 兜、兜兜? 黑猫比记忆中大了许多,此刻正身姿优雅地蹲在她腿上,蓬松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从她的下巴颈间扫过,紧盯着她的幽绿猫眼神秘迷人,如最高等的绿宝石。 这是梦吗? 可明明那个梦境都被打塌了…… 碍于边上还有一个师父,她手伸出到猫儿嘴边扯了两下它白白的须,果不其然没反抗。 还是不确定,她又握着它的两只前爪跟摆弄玩具一样来回拉扯,上下左右地晃啊晃,末了抱进怀里悄悄喊了声:“师父?” 这一声落,耳垂瞬间传来湿热的感觉,花千骨抖了一下把它拉开,对上那圆溜溜的大猫眼,终于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那超级温柔又强大无匹的神仙师父,又空降成一只猫了。 不然怎么解释它上来就舔她耳垂的事? 她的敏感点,除梦里这个外,知道的只有现实里那个师父。 粉嫩嫩的小猫舌从她嘴角轻轻舔舐过,花千骨随即感到空气温度下降了些,眼角余光瞟过去,梦里的师父又在甩眼刀子了,她要是再不管一下,兜兜师父估摸得倒霉。 转头牵强一笑,她立马将某个故意耀武扬威的猫儿提溜起来放到左手边,它有些不快,盯着她甩了甩尾巴,过了会儿优雅地趴下来,目光却幽冷幽冷的。 花千骨想,若是师父现在能变成人,绝对又要罚她了。 坐在这么高的至尊区俯视底下众人,不得不说视野相当宽阔,花千骨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理解为什么自古那么多人都热衷于争权夺利了。 谁不喜欢高别人一头呢?特别是藐视众生的优越感,简直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赛事才进行到三分之一不到,她悄悄捂嘴打了个哈欠,闲着的手下意识往腿边一摸,立即收获满满一手的软毛毛,不由沉醉得眯了眯眼。 被撸来撸去的某猫乖顺得一动不动,看似打盹,实则一直在思考为何已经坍塌的梦境还能再进入,且看梦里这个他的反应,之前发生的事难道都忘了?可他此前已经以具象形态出现在梦境里,又被梦里的自己撞了个正着交了手,同一个世界,哪怕是梦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才对…… 这到底怎么回事…… 又撑着无聊观战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能中场休息了,花千骨走过去和梦里的白子画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他人未站起,却抓住她的手嘴唇张张合合,关心的模样不要太明显。于是乎,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视线几乎在花千骨身上烧出十万八千个窟窿,她硬着头皮一一点头应了,然后抱起早就不满的兜兜师父优优雅雅下场离去,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御风而起,嗖一下回了绝情殿。 一落地,怀里的猫儿瞬间化成另一个神仙师父,花千骨惊讶的劲儿还没过,手却被拉过去亲了好几下,但凡被底下那个师父碰过的地方,面前这个师父都得认认真真擦两下,然后再垂首吻啊吻,面目平静,气息却阴沉沉的让人发慌。 被拉到水池边洗手的时候,花千骨的心情只能用八个字来概括: 一言难尽。 哭笑不得。 第104章 嘘,他在抓老鼠呢 白子画转身看到她憋笑憋得双肩发颤的模样,凉凉道:“很好笑?” 花千骨汗毛一立,立马正色:“怎么会?徒儿我只是想起了不久前天山派那个打架把剑打飞的傻大个,觉得有点逗,师父觉得呢?” 她说完眨巴眨巴眼,好像真在问他好不好笑。 白子画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目光一动变回黑猫模样跳上来,她险险伸手接住,随后就听到一声惊喜的童音: “娘亲?!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爹爹呢?” 白鹤归开心地跑过来,话不多说直接给了花千骨一个充满爱的熊抱,当然,他个子不高,只能堪堪抱到花千骨的腰上。 有段时间没看到这孩子了,花千骨也甚是想念,尤其她现在和师父亲密无间,梦里的鹤儿又是她和师父的孩子,不由得从心底生了几分怜爱与关心。 伸手想揉他的头,怀里却又抱着猫儿,她看看同样低头看着鹤儿的兜兜师父,又看看仰头朝她撒娇卖萌的儿子,果断低头给了他一个亲亲。 ua一声,白鹤归高兴得抱着她的大腿蹭啊又蹭,说说跳跳地把她拽去了厨房。 “娘亲,你看我包的这个包子好不好看?鹤儿从书里学的,想蒸一笼给娘亲吃。” 花千骨讶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几个卖相不太好看的包子,这包得…… 能说不愧是父子吗? 白子画似乎感觉到她的无语,猫耳朵动了动转头埋进她怀里,似乎也没眼看。 他厨艺学得是不错,唯独做包子是短板,味道虽还可以,卖相却远没小骨的好。冥冥之中或许就应了那个词 ——人无完人。 把黑猫放到椅子上,花千骨耐心地陪着白鹤归蒸包子,过程中还把做包子的一系列方法和诀窍全讲了个遍。小小年纪的白鹤归端正着小脸相当认真地记着,和白子画如出一辙的五官好几次都让花千骨看得出神。 转头看去,化作黑猫的他此刻就蹲在椅子上静静看他们,幽绿色猫眼仿佛两颗大大的绿宝石,闪动着幽幽深邃的光芒。 师父的修为深不可测,她又是重生之人,会轻易有后代吗…… 左手无意识摸了小腹一下,恰好此时包子出锅了,白鹤归踩在小凳子上,用一双专门做长用来夹包子挑面的筷子夹了最大的那个出来,然后小手扇啊扇,等温度差不多了就用碟子双手端到花千骨面前,笑容灿烂。 “娘亲你快尝尝,做得不好吃了鹤儿再改进!” “你不吃吗?” “我等娘亲吃完再吃,锅里还有三个呢,娘亲一个,我一个,剩下两个留给爹爹。” 花千骨刚欲咬上的嘴生生顿住,疑惑问:“为什么给你爹爹留两个?” 白鹤归一本正经回:“因为爹爹人高马大长得壮啊,他食量比我们都大,两个才够吃。” 人高马大……长得……壮? 默默转眸看一眼趴在手边的黑猫,花千骨想:师父身上的肉……是挺结实。 白鹤归看她终于咬了一口在嘴里嚼啊嚼,不由坐过来一点满眼期待地问:“怎么样娘亲,好吃吗?” 那忐忑又期待的目光看得花千骨心里一软,到嘴的“发面时间太短”就这么被改成了: “还不错,软硬适中,包子馅咸淡正好,好吃。” “真的?!我也尝尝!” “哎!你别” 花千骨阻止不及,于是乎,方才还笑逐颜开的小男孩眨眼变成了苦瓜脸,僵硬着嘴巴,手里的包子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到最后愣是盯着美人娘亲那张欲言又止的脸硬吞了下去。 花千骨递给他一杯水,都被逗笑了。 “不好吃你干嘛咽下去?不硬吗?” 白鹤归丧丧垂下脑袋,支吾道:“这是儿子第一次亲手做包子,再难吃也得吃了……” 爹爹教过他做人要敢作敢当,既是他自己包的半生不熟的包子,那咬碎牙齿也得吃一口,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为了这一笼包子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啊? 唉,苦心准备这么久,还以为能给娘亲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失败了。难道说……他真的遗传了爹爹的包子手残者的属性,所以无论再简单的包子,到他手上都逃不过不能吃和不好吃的魔咒? 花千骨蹲下来给了他一个抱抱,安慰道:“没事儿的,凡事都有一个过程,第一次做不好不代表以后也做不好,多做多总结,肯定能有进步。” 闻言,白鹤归一扫失落情绪,点头握起小拳头,抿着小嘴一脸坚定。 “娘亲说得对,我要勇于尝试,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所以,娘亲再陪我做一次,一直到蒸好一笼为止!” 什……什么? 花千骨嘴角一抽,倒不是不愿意陪他,只是她这次入梦太过奇怪,师父也变成了兜兜的样子,明明睡之前天都要亮了,都那么累,她怎么还有余力做梦呢?而且,这个梦境明明早就塌了,为什么这次来了以后周围人都跟毫不知情一样? 上次可是连绝情殿都被毁了…… 看一眼天色,这会儿还早,仙剑大会肯定又继续了,梦里的师父作为掌门出席,是绝不可能和她一样能提前离开的,既然如此,她就再陪鹤儿一段时间,什么时候能回了回就是。 白子画见一大一小又回到灶台前开始捣鼓,一甩尾巴优雅地蹲下,眼神高冷中透着沉静。 白鹤归中途偷看了他好几次,突然扯扯花千骨的袖子问:“娘亲,兜兜为什么总盯着外面看啊,我看它眼都不眨,好厉害。” 花千骨闻声看过去,白子画似有所感,突然扭头看过来,大耳朵可爱地歪了歪,又立马高傲地变回原样。 花千骨偷笑一声,弯下腰对满眼疑惑的儿子低声说: “嘘~他在蹲老鼠呢,全神贯注才能抓到吃的,我们别打扰兜兜。” 白子画:“……” 白鹤归眼睛睁得溜圆,隔了几秒傻乎乎歪了下脑袋。 “娘亲,你在哄小孩吗?绝情殿……也有老鼠?” 不是,这可是他家,是三圣殿之首的绝情殿诶,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老鼠精胆子大到敢上这儿来? 兜兜修为不够化不了形,那怎么跟妖怪拼? 不太傻的掌门之子一针见血地和自己的美人娘亲讨论这种傻乎乎的问题。 第105章 好头大的画面 呃……这个……儿砸太聪明的缺点之一,就是不好忽悠。 花千骨尴尬地笑了笑,抱起白鹤归往凳子上一放,一本正经咳了咳,说: “娘亲怎么会哄你呢?娘亲这是在教你对兜兜好一点,顺便做事要认真,不能随便分心的。不是要做包子?那就全神贯注地做,兜兜做他的,你做你的,弄完了再去关注他,知道吗?” 白鹤归皱了皱小眉头,看一眼还望着这边的大黑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起身小跑过去,两只手伸出去作势要抓兜兜。 花千骨刚喊了一声别,就见儿子扑了个空,而黑猫辗转出现在她脚边,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踱来踱去,突然一抬头“喵~”的一声,细细的,动人的,声线又软又萌,悦耳至极。 花千骨差点栽倒。 不是,师父这演的是哪一出?当猫久了真敢叫…… 白子画其实是想喊“小骨”,但猫身一出口就成了“喵”…… 他:“……” 懊恼地一甩尾巴,转身要走开,却见白鹤归一个饿狼虎扑抓了过来,他淡然一瞥,没见怎么动,却瞬间到了桌上。大大的尾巴下意识在身边人的身上蹭来蹭去,又长又细的毛毛扫过鼻尖,痒得花千骨瞬间打了个喷嚏。 抬头看,便宜儿子还在满屋子抓猫,但师父怎么可能让他抓到呢? 历经长达两刻钟的角逐,这场闹剧最终以白鹤归被一猫脚蹬下房梁结束。 白子画看了会儿躺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某小子,伸展四肢优雅地四处借力,然后跳回地面。 花千骨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弯腰把他抱起来,小声说: “师父,你欺负鹤儿做什么啊?他就是想抱抱你……没恶意的。” 闻言,白子画仰头看她,眼神深邃。 他自然知道那小子没恶意,但他生性不喜与人亲近,小骨是唯一的例外。虽知白鹤归是梦里的他与小骨的儿子,他却生不出别的情感来,即使有也不可能让儿子抱爹的,况且现在的自己还是一只猫…… 揉着小屁股站起来的白鹤归那是相当不服啊,为什么娘亲抱就可以,他抱一下就得挨揍? 这猫又肥又丑,乌漆麻黑跟个煤球似的,竟还双标。 磨牙霍霍跑过去,仰头伸手,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委屈道:“娘亲,我要抱兜兜~~” 花千骨心一软手就伸出去了,没想到竟害得自家儿子被怼脸抽了一尾巴。 嗷呜一声,白鹤归捂着鼻头摔坐在地,小白袍子都皱了。 始作俑者淡然地睨一眼他,不紧不慢又窝回花千骨怀里,任她怎么摸他叫他都不予回应,闭着眼一副睡着的样子。 花千骨蹂躏半天无果,叹口气松开被折得外翻的大猫耳朵,心里明白自家师父这是除了她以外都不让接触了,高冷得一如既往。 白鹤归秉着男儿自强的信念忍痛爬起来,看着赖在自家娘亲怀里死活不走的大黑猫,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一腔委屈变为愤怒,愤怒变为不含,不甘变为恼火,恼火变为执念,心里默默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踹了这讨厌的黑猫,不然他就不是娘亲最喜欢的宝宝了。 竟敢跟他抢地位……哼!等着瞧! 傍晚时分,这个世界的白子画回来了,白衣飘飘从天上落下,目光清凉如水,气质如月如云,绝世清雅。 花千骨看得愣神,突然手指一痛,转头就看到兜兜咬着她手指,目光凉飕飕的,整只猫都在说:再多看一眼,为师生气了。 她苦笑。不都是师父吗,这个师父不让她看另一个师父,可她现在的身份是梦里师父的妻子诶,一点反应没有不就露馅了? 此时,梦里的白子画已经到了面前,坐下来自然而然拿过她的水杯倒了水喝,随口道: “它近期长得太快了,少喂点肉,不然回头重得抱不起来,卫生也不好清理。” 小骨这般喜欢这只猫,他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整天黏着抱着多少不像话。鹤儿是他的儿子,他自然清楚他明里暗里多次告状为的就是让小骨对这猫的关注少一点,多点关爱分给他。但以小骨的脾性,若他强行把猫赶走,她定要生他气,还不好哄。 书房虽好,却不适合睡觉。至于鹤儿……一个男孩子,承受能力该没那么弱。 花千骨看他看着兜兜的眼神凉凉的,想必也是打心里不喜欢,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么大一只公猫整天黏着她,鹤儿都看不惯,更不用说占有欲很强的师父。 不过,看这个师父的态度,他们之前那次冲突……莫非真不记得了…… 怀着莫测心情收回喂小鱼干的手,她微笑道:“兜兜到底是一只猫,是猫就难免爱吃鱼,我也没喂它其他肉,每次准备的小鱼干也不多,不会超重的。” 白子画淡淡点头,也不知道真认同还是假认同。 突然抓住她的手柔声说:“晚饭做桃花羹,有段时间没吃了,挺想念的。” 花千骨自然是答应:“好啊,我再准备点小菜,就着一起吃比较下饭。” “嗯,明天我还要下殿议事,最晚晌午就能回,到时陪你下凡逛逛。凡间现在该是七月,你又有畏热的毛病,就把天清扇带上,必要时扇一扇,很凉快。” 花千骨惊讶了,“……不用,天清扇可是灵宝,拿出去扇风……太招摇了。” 万一被人盯上要劫宝,不就给自己找麻烦了?兜兜师父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面前这个又这么亲昵,她是真头大…… 白子画笑了下,捏捏她的手指头,亲昵又温柔。 “招摇便招摇了,还能有人抢得走不成?要对你夫君有点信心。” 小骨是他的妻子,能力范围之内他会让她得到最好的一切,那是她应得的,至于危险,扼杀便是。 夫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还这样低沉动听,花千骨一忍再忍,却还是挡不住心跳加速的节奏,没多会儿就脸红得艳若桃李,嘴角一抹按耐不住的娇羞笑意,无限勾人。 变成黑猫的白子画哪见得二人这样你侬我侬?当即一声低沉的喵呜声,只有花千骨能听懂的警告之意瞬间吓得她一激灵,突然起身后撤,梦里的白子画就这样吻了个空。 四目相对,他疑惑她忐忑,花千骨红唇紧抿,忽然垂下眸,轻声说:“我,我先去做饭了。” 话落抱紧怀里的猫快步跑开,眨眼就没了影。 白子画剑眉微锁,良久起身去了书房。 一进厨房,花千骨就被按在门板上吻了个天昏地暗,结束时白子画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不准让他亲你……也不能搂抱。” 他很清楚梦里的他也是他,可就是忍受不了作为旁观者看着小骨被别的男人亲近的画面,那让他几乎克制不住心底的杀意。 小骨是他的,他才是最有资格亲近她的人…… 花千骨被亲得五迷三道,晕晕乎乎,若不是腰肢被他箍着,怕要直接顺着门板滑下去,闻言恍恍惚惚抬头,点头说了个几不可闻的“好”字。 白子画不满意她声音这么小,垂首,带着惩罚意味又吻了一会儿,差不多的时候才放开腿软的她。 一顿晚饭吃得胆战心惊,花千骨已经尽量坐得远了,可梦里的师父一样很强势,拉开椅子二话不说坐她边上,但凡她有移开的意图,他就立马给她夹菜,一边夹还一边跟她说话,她只能顿住动作有一茬没一茬地回着。 白鹤归拿着专属小勺吃着香香软软的粥,眼睛来回看,半晌终于忍受不了爹娘之间近乎奇怪的互动,开口道: “娘亲,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白子画侧目过来。鹤儿都发现了,看来他的感觉没有错。只是,小骨在紧张什么?碗里的菜都堆一堆了也没吃几口,她自己做的没道理不合胃口才是。又或者,他做了什么小骨不高兴了? 可最近他忙来忙去,白天大部分时候都不在殿里,做了什么会惹得小骨不高兴? 白子画敛眸陷入回忆与怀疑中,半晌有了个猜想。 莫非……小骨是怪他太忙陪她太少? 这么想的话,一切好像就说得通了…… 于是乎,夜晚降临,花千骨正趴在软榻上撸猫撸得高兴呢,突然听到白子画的一道传音: “小骨,我的睡衣忘拿了,你给我拿过来一下。” 睡衣? 花千骨起身扫视一圈屋内,终于在衣柜二层找到了白子画要的衣服,足足十几套不同款式的,清一色雪白,也不知这个师父要的是哪一件。 管他呢,都是白的,随便拿一套,能穿就行。 转身要出去,软榻上的师父却在此时突然变回人形,随后向她伸手:“我去送。” 花千骨懵住:“……师父?” 不是一直看对方不顺眼吗,师父会这么好心? 将衣服抱紧一点,花千骨摇头后退。 “不了,我一下就送过去,很快回来。师父你这个样子太危险了,要是被发现会很麻烦的。” 白子画摇头,上前几步不由分说拿过衣服,随后将她按回软榻上。 “乖乖等我。”说完瞬间消失。 浴室里,白子画赤裸上身泡在池子中,搭在池壁上的手臂线条优美流畅,肌肉紧实,肌肤莹白,厉眸微阖,俊美五官掩在雾蒙蒙的水汽里,说不尽的朦胧诱惑。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传来,他睁开眼转头看去,轻笑:“怎么这会儿才来?衣服给我。” 他伸手要接,面前的花千骨却没松开,双手捧着睡衣突然蹲下来,以俯视的姿势看着游到池边来的他,一语不发。 白子画蹙了蹙眉,感觉面前的小骨有点形容不出的奇怪。 表情太平静了,眼神也不对,关键……她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似的,不是相貌,是气质……可她身上又确确实实是小骨的气息。 不放心地喊她:“小骨,你怎么了?” 花千骨没答应,半晌终于启唇微微一笑,温柔似水:“快些出来,我帮你穿。” 白子画愣住,对上面前人情意满满的一双眼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小骨好好的在绝情殿里,有谁能假扮她呢?一个人的外表可以骗人,但气息不会,他和小骨亲密无间,彼此间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了,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祟的。 于是点头说了声好,破水而出,精瘦结实的身体瞬间一览无余,面前人果不其然如他所想那样红了脸。 大大方方拿过她手里的衣服穿上,他靠近过去,垂首盯着她,低笑:“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呢?” 花千骨垂着脑袋,白子画只能看到她微微羞红的耳朵,于是心念一动抬起她的下巴,作势要吻。 突然胸口一痛,低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施展着封印术按在他心口上,银白光芒闪烁其间,是再熟悉不过的仙力气息。 不敢置信地缓缓抬眸,娇颜秀丽的小骨眨眼成了一个黑发白衣的男人。 脑袋顿时炸了,“你……” 怎么会,这个人怎么……和自己……一模一样…… 白子画和他对视着,一语不发,手下力量越来越强,梦里的白子画想反抗却早已失了最好时机,约一炷香后他不甘地闭上眼,砰一声重重倒地。 * 在房间里焦急等待的花千骨不知道自家师父究竟想做什么,几次起身走到门后,又几次折返回来,是真怕那两人又爆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斗争。要是那样,梦境塌便塌了,正好能出去。可……若梦境不塌而架还在打,那就真的是史诗级修罗场了。 她不想被夹在中间做选择题啊……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声终于响起,她转身看去,瞬间对上来人沉静平和的一双眼。只是……这个师父是穿着睡衣的…… 她…… 想哭怎么办? 逼自己露出笑容,她迎过去,眼睁睁看着男人的手圈上自己的腰肢。 第106章 偏心老爹下凡只带娘亲 就在她心里哭唧唧的时候,面前人捏捏她的小鼻子,轻笑:“是我。” 这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花千骨眨眨眼,起初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忽然两眼放光,麻溜地将门一关,拉着人进到屋里面,问: “师父,你怎么把睡衣穿上了?那个师父呢?” 也没听到多大动静,师父不会……在人家家里把人干掉了?可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啊……要是那个师父出事了的话,她…… 怎么说呢,总之不希望这俩掐架。 白子画淡淡地笑,将她带到床边一起坐下,这才答:“暂时打晕了,期间我会代替他。” 这样一来免得小骨总被纠缠,他也不必整天看着另一个自己和小骨你一句我一句,生气到最反倒成了自己气自己。 云淡风轻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喝了什么茶似的,听得花千骨一阵唏嘘又佩服。 好歹是自己诶,师父是真下得了手,想当初她回到过去杀自己的时候,终究…… 白子画看她出神,以为她心疼梦里那个他了,顿时皱了皱眉将人拉坐到腿上,盯着她的眼睛沉声说: “小骨,这只是个梦,他再像也不是真的我,而你,只有一个师父……” 除他之外,他容不得任何男人靠近小骨,另一个自己,也不行。 他说着话,嘴唇轻轻印上她的,温柔碾转,直将怀里的姑娘吻得呼吸急促,小手无力地推搡他的胸膛,仰起头美眸湿润,柔柔又带着一股不自知的媚意。 “师父……你别” 他没听,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抓住她的手往脖颈上一带,顺势将人压倒,高挺鼻梁几度蹭过她颈部的娇嫩肌肤,湿润蔓延。 “小骨,要乖……” * 天亮前一个时辰突然下起了暴雨,雷声轰鸣,整个天地沉浸在墨色一样浓重的昏暗中,压抑,低沉,无声的寂寥伴着雨珠颗颗倾下,让人忍不住心生落寞。 帐内声息渐歇,良久,纯白幔帐被一只莹白大手掀起,白子画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眉眼中慵懒满足。 对比之下,是一脸稠靡之色,躺在床上身软如泥的花千骨,眼尾潮红,香汗淋漓,满身桃痕春色无边。 俯身吻了那娇嗔双目一下,他将人抱起进到浴室,快速洗好后重新躺下,相拥着睡去。 天亮时雨还很大,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在寝殿外面,白鹤归伸着小手拼命捶打寝殿门,一边拍一边喊:“爹爹娘亲,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臭爹爹,居然想出去玩不带他,要不是他提前知道,今儿不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扔下了? 太可恶了。 殿门是白子画来开的,他低头看着差点一个趗趄摔进来的白鹤归,声音淡淡:“做什么?” 一大早跑来砸门,若不是他结界落得及时,小骨这会儿就该被吵醒了,这么风风火火,梦里的他到底怎么教的…… 对上那沁凉如水的眼,白鹤归宛若哑火的炮仗,瞬间熄声儿了。 他最不喜欢面对面无表情时的爹爹了,这让他压力倍增,可又实在不服被丢下,于是梗着脖子,好半晌过去才别别扭扭说: “爹爹,我,我也要下凡!” 他可是他亲儿子,没道理只带娘亲不带他啊。平常爹爹偏心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想瞒着他先斩后奏!这能忍吗? 不能,坚决不能! 白子画微微蹙眉,随即想起梦里的他是打算今天忙完之后陪小骨下凡来着,而鹤儿不出意外会丢给师弟照顾,总之不会带他。 他不答反问:“你功课弄好了?” 白鹤归一愣,随即憋憋屈屈低下头,咬着牙根答:“没。” “没弄完,便不要幻想下凡的事。” “可爹爹你要陪娘亲下凡……” 都说一家三口团团圆圆,怎么换到他爹这儿就这么区别对待呢……娘亲能下凡他就不能,小孩没人权啊? 白子画单手把他扒在门上的手拉开,语气清淡,无声威严。 “我是要陪你娘下凡,你若不服便暂时憋着,若吵醒了你娘亲,今日功课加倍。” 说完将人拎到一边,直接关门。 白鹤归傻眼了,直到一颗雨珠打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上,冰冰凉凉的触感瞬间让他回神,然后就是委屈巴拉的大吼: “爹爹!” * 正午刚过,白子画当真领着昏昏欲睡的小娇妻下凡了,笙箫默站在销魂殿边上目送他们离去,右手拍一拍某个落寞小人的脑袋,笑得狡黠。 “鹤儿啊,你就安心在我这儿待着,想吃什么玩什么与我说,都满足你,你爹娘天回不来的,别伤心,啊?” 以千骨的性子定要在人间多玩段时间,二师兄今年又一直忙忙忙,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空闲,肯定要陪着千骨从北到南地游玩了,娇妻尽了兴才可能考虑回仙界的事。再说了,他俩在凡间还有房产,搁那儿一住也能生活好久的。 可怜的鹤儿喔~ 白鹤归蹲身躲开他的魔爪,嘴硬道:“我有什么好伤心的?爹娘走便走了,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自理。” 笙箫默指着他跑开的背影笑骂一声“小屁孩”,心想这一大一小嘴硬的架势喔,不愧是父子。 * 凡间气候炎热,才刚过正午,花千骨已经热出了一身汗,匆匆落脚在一间客栈,她往椅子上一坐,一抹额头一手的汗水。 这三伏天也太磨人了,照这架势,地里的农夫不得中暑? 摇摇头拧了湿帕子往额头上一敷,闭眼休憩。 白子画正在楼下登记入住,顺便交代小二往房里送一桶水,卓然气质引得周围人竞相看过来,都猜测这是哪家的贵公子,白衣飘飘也太英俊了。 事实上,这已经是白子画对容貌进行遮掩后的结果,奈何他气质太盛,即使看不清脸,人们瞅着他一身气质也下意识觉得此人很俊,于是欣赏有之,倾慕有之,大堂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花千骨在楼上久等不来他,于是取了帕子往下走,刚行到拐角处忽然听到楼下一片喧哗,倾身探头一看,主角竟是师父。 第107章 出霁雪涯 只见他被一群官差模样的人围堵着在问什么,那群人的面色算不得好,甚至有些凶神恶煞,而周围住客你一句我一句莫不是悄声细语,花千骨凝神一听,竟听到了“奸细”二字。 师父心疼她长途跋涉太累,因此随便找了个边陲小镇就落下来了,莫不是被这帮凡人误认成了什么坏人? 来不及多想,她提着裙摆快步下楼,快到的时候听见白子画淡淡说着: “我不认识你们说的什么奸细,烦请让开。” 若非不想多生事端,他根本不会理会这帮乱寻衅的凡人。 守城将士多年来见过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遇到过这样天人之姿的男人,清贵出尘,让人望而却步。可对方这身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若不趁此机会宰一笔,待上面那位回来了,他和兄弟们又得食不饱腹…… 想到此,他表情愈发严厉,手中的短鞭在空气中狠狠一挥,带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 “不管你认不认识,今儿都得与我们走一趟,识相的就配合,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周围士兵逼近一步,抽出半截刀刃,明晃晃的寒光吓得周围人大气不敢喘,显然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们大寒国国土面积小,多年来的天灾战乱导致庄稼无收,民不聊生,尤其是近些年国库紧张,边陲守军的日子愈发艰难。明明是保疆卫国的壮男儿,多数时候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到,一天一碗稀粥的窘迫境况截至现在已经持续了四年多,将士们迫不得已,只得使些手段另谋生路。次数多了,周围的百姓再不甘愿也只能屈服。 像如今这种情况,他们心知这是外地人又被盯上了,但知道又如何呢?守军得吃饱才能有力气保护他们,再说了,他们只对外来的人宰得狠,对本地百姓只要吃的,谁又愿意为一个不认识的人惹祸上身? 周围人的冷眼旁观看得花千骨一阵火大,不过一想也是,互不认识的人能说上话就不错了,又有什么义务帮别人脱困消灾呢? 从人群缝隙里挤进去,她酝酿了下情绪,一声柔肠百转的“夫君”猛然炸响在大堂,包括白子画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 轻移莲步靠过去,她小手握拳娇娇捶了他胸口两下,嗔怪:“夫君,你怎的耽搁这么久?妾身都要饿坏了,你买的吃的呢?” 左瞧瞧右瞧瞧,她突然恍然大悟,转身震惊地看着愣神的一堆大男人,声若黄莺出谷,就是发怒的样子都娇媚动人,格外惹人怜爱。 “各位官爷这样拦着我夫君是为何?我们不过一对路过的普通夫妻,该查的进城就查完了,莫不是还有什么未做全?你们说出来,我们补就是,何必害我饿肚子?” 官差们都是一帮三十好几还未成家的糙汉子,哪里见过这样身段婀娜,娇美多姿的女子,一时看得痴了,反应过来后顿感惭愧。 他们本就不是坏人,若非生计无法维持也不会故意挑人安罪名,身为男子的他们怎么也不该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难,今日若抓了她的夫君,这位姑娘不就无人庇护了吗?那可太…… 正想松口,突然一道粗犷的女音插进来,来人一身暗红色紧身长衣,长相英气,长靴高马尾,腰间佩刀,明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却叫人看着心生畏惧。 花千骨嗅到了嗜血的味道,这女子……莫非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官差们纷纷色变,扑通一声跪下去,齐声喊:“属下见过陈将军!” 陈将军不是随那位外出了吗,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儿?此番被撞见,他们怕是免不了一顿军棍伺候了…… 陈风河看着他们心虚的样子冷哼一声,也不让人起来,走进来环视一圈,随即对花千骨说: “他是你夫君?” 高傲的语气让花千骨心生不喜,却还是礼貌答道:“是,怎么了?” “不怎么,我看他一点不像城中人,最近敌国间谍奇多,将军那边查得尤其严,这般男子是必须严加审查的。所以” 她侧眸给了官差头子一个眼神,对方愣了下,随即懂了,爬起来一挥手喝令手下: “把此人拿下!” 花千骨惊了,一下挡到白子画身前,眉目冷凝,说话的语气也一改往常,针一样锋芒锐利。 “他是我的夫君,想抓他问过我了吗?你们身为一城守军,滥用职权肆意给人扣罪名,对得起你们身上的职责和背后的百姓吗?” 闻言,陈风河笑了,用很随意的眼神打量花千骨,语气浑不在意。 “姑娘,我们有没有滥用职权可不是你能管的,夫君也好,陌生人也罢,我说了可疑那就是可疑。这儿是沧浪城,是将军的地盘,你若识趣就少说少管,什么叫明哲保身,相信你不会不懂?” 花千骨美眸渐冷,上前一步寸步不让。 “不懂如何?懂又如何?你想抓我就一定给你抓吗?” 她想保护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 白子画脸色同样不好看,却不愿小骨被这种事扰了心情,于是手伸出轻轻握住身前人的手,传音道:“别生气,为师自有分寸。” 想抓他是不可能的,不管这些人抱着怎样的目的,他都不会束手就擒。 陈风河看他们二人到了这般境地还在拉拉扯扯,眸子微眯厉喝道:“都愣着做什么?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一开始是为了这个男人,可现在她对这个女人也不喜了,给脸不要脸,还敢与她杠,谁给的胆子! 将军说了,沧浪城的地盘上,绝不允许不听话的东西存在,今日她就教一教这对苦命鸳鸯,什么叫识相! 刀剑声起,周围的住客都被这阵仗吓到了,纷纷尖叫着抱头鼠窜,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而身处危险中心的师徒俩却不慌不忙,每次出手必一击必中,无论官差们从哪个角度攻过来,都摸不到他们的半片衣角,严重的还会被花千骨夺去武器,一刀背打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白子画打起架来和他这个人一样行云流水,比起悍匪一样的小徒弟,他显然更优雅一些,不过经过他手的官差也同样没有不受伤的。当意识到人群后的陈风河意图对小骨出手时,他冷眸一厉,夺过面前人手中的长刀反手一甩,陈风河手里的剑砰一下就被打断了,余力震得她虎口阵阵发疼,倒退许多步才稳住身体。 抬头一看,那冰冷无情的白衣男人已经站到了粉衣女子身前,看她的眼神仿若死人。 心底的寒意止不住上涌,陈风河明白自己今儿是带不走他们了,于是擦掉嘴角血迹,留下一句“你们等着”的狠话便匆匆离去。 经此一事,原本入住的客栈是不敢留他们了,花千骨一脚踹晕某个还想暗戳戳搞小动作的官差,袖子一甩,大步走到柜台前用力一拍,躲在下面的客栈掌柜瞬间吓得一抖。 “掌柜的,我知道你在底下,出来把钱给我们退了!” 住也没住,连水都没喝,白给钱这事儿她是万万不干的。 掌柜苦着脸爬出来,瞧一眼乱七八糟的大堂,想再商量商量。 “夫人啊,您与您夫君今儿打这一架,小店桌椅板凳倒了一地,这损失……” 他就一普通人,祖上无官家中无钱,开店也是要成本的,东西都坏了总不能分文不收让他们走,那他不得自己出钱修?那就亏大了。 花千骨想了想,也是,是得给点补偿,不过是万万用不了全部的。反正架也打了,恶人也做了,再凶一点也无所谓。 想着,她大步拐到柜台后面,把一脸懵的掌柜一拉一拽,自己找到抽屉将押金都取了,然后挑出二两银子放在台子上,笑眯眯拍拍掌柜的肩膀,说: “好了,多的钱我们拿走了,这二两银子足够你修桌椅板凳了,有缘再见哈。” 话音落下,她与白子画并肩出了客栈,很快消失在街那头。 “唉,歇息没歇息好,还白白损失二两银子,下次再让我看到那个女人,我非打她个鼻青脸肿不可!” 敢打她师父的主意,找抽! 白子画看她这义愤填膺的表情,笑了笑招了片云朵下来,边拉着人上去边说: “人对人的恶意往往是没有理由的,不要低估一个人的坏,也不能高估一个人的善,我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不惹事也不必怕事。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你好好在旁边待着就好,莫要为了我冲上去与人争斗。” 这丫头还是那样傻,明明自己肩背单薄,力量有限,却仍想着拼尽所有保护别人,明明他才是师父啊…… 花千骨没察觉他的情绪,反手将银子往墟鼎里一扔,笑嘻嘻仰头。 “师父,这钱小骨先帮你保管着,什么时候需要了你记得和我说哈~” 虽然,以她家师父的性子,永远不可能有需要的那一天的,哈哈哈哈~ 白子画说了声好,将人往怀里一拉,双臂搂紧,遥望远方的目光无限温柔。 时间一晃过了十天,这十天里,白子画带着花千骨可以说是到处吃喝游玩,凡是路过的地方,只要花千骨觉得有趣,他们总会停下来逗留一会儿。或许一个时辰,或许半天,总之逛得差不多了才会启程去下一站。 等第十一天早上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二人总算回现实世界了,花千骨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翻个身,没成想“哎哟”一声掉到了地上。 惨叫声刚起,床上的白子画跟着睁开了眼睛,然后就发现床沿出现了一只手,紧接着露出自己那小徒儿哭丧委屈的小脸。 “师父……” 明明她睡的时候是在师父怀里的,怎么一醒来就跑到床外边来了? 哎哟,她的屁股,疼疼疼…… 白子画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将人拉回床上来抱在怀里,安慰地拍拍她的小脑袋。 “让你睡觉别乱动,现在知道疼了?” 花千骨小嘴一嘟,委屈巴巴:“师父……你居然还数落我……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小徒儿了?” 梦里的师父明明不是这样的,这才刚醒呢,居然就开始教育她了……好伤心,好心碎。 白子画失笑一声,将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小人扒拉下来放到床里面,下了床双臂一展,瞬间衣着整齐。 转身对又赖倒在床的她道:“收拾一下起床,梦里十几日,也不知道现实里过去多久了,我出去看看。” 他睁眼那刻就感觉到外面的暴风雪停了,按理说至少还要下三天才对,如此一来,梦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很可能是现实世界的三倍有余。可此前陪小骨入梦的时候,明明无论梦里过去多久,外面都只有一夜的…… 花千骨应付得点点头,等他一出去立马打了个哈欠,随手一捞枕头,秒入睡。 待白子画重新进来,见到的就是裹在被子里变成一个蚕宝宝的花千骨,也不知是不是他把外面的风雪带进来了,刚靠近床上的人儿就缩了下脖子,然后小脸一埋,只露出一个脑瓜子在被子外面。 “小骨,醒醒。” 花千骨没反应,白子画又推了下她,人儿过了几秒忽然往床里挪了挪,呼吸更绵长了。 白子画摇摇头,起身去楼下准备午饭,等再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还保持着离开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就连他给她盖的被子都没挪一点点,可想而知被子下的人睡得有多死。 往常小骨睡得这样沉都只在被他累到之后,可这一次既没在梦醒前动过她,梦醒后更不曾做过什么,怎么还这样? 觉得奇怪,他放下托盘坐到床边,手抓住被子轻轻往下拉。被子里的人立马不愿意了,从鼻孔里哼哼一声,小手死死拽紧被子里面,说什么也不让他破坏她的温暖小窝。 白子画又喊了一声小骨,还是没答应,他叹了口气不得已加重手中力气,梦中的花千骨只感到身体突然被人抱紧,然后瞬间腾空,强烈的失重感迫使她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飘在空中! 抬头一看,近在咫尺的可不就是房梁吗?再近一点都能撞到她的鼻子了! 顿时惊呼:“师父!” “嗯,为师在。” 白子画平静淡然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她不可思议地努力侧头往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居然是自己的老师父操控的,手指一起一落,她就跟着上上下下,小心脏都要吓出来了。 “师父,你快放我下来,这游戏不好玩,我不玩了呜呜~” 白子画仰头笑看她,问:“还睡不睡了?” 原以为她出了事,靠近了才知道这丫头居然自己给自己下昏睡咒,也不知道是为了提高睡眠质量还是怎么,但再照这样睡下去,他的小骨就要成小睡猪了。所以,只能换别的方式喊她起床了,不然他做了那么多菜,没人陪着吃怎么行? 花千骨浑身被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此刻宛如一个任人揉捏的布娃娃,除了顺着答应还能怎么着?再不应下来,师父就要把她晃晕了。 急急点头保证:“不睡了不睡了,我下来就起,绝对不睡了!”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白子画原就只想逗逗她,听到满意的答案后自然不会再为难,于是一挥手,花千骨瞬间掉下来,被他稳稳当当接住。 被抱着放回床上,花千骨不敢耽搁,一个翻身从被子里圆润地滚出来,穿好衣服后马不停蹄去洗漱,随后乖巧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开吃。 饭毕,白子画忽然抛给花千骨一个堪称炸裂的消息。 “今天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出去。” 花千骨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抬头不敢置信地看他。 “师父,你刚说……出去?” 是她理解的那个出去吗?可……这怎么可能啊?不是十年吗,这撑死才五年,莫非师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偷偷解开禁制了? 不能,这么久以来他们算是形影不离诶,师父做了什么她能不知道? 白子画早猜到她会这幅反应,将衣柜里的衣服全部取出来,再不紧不慢收拾平日里已经用惯的那些东西,完了才握着她的手说: “霁雪涯上面有人在施展召唤术,我观出口的裂隙,最晚明早就能通过,到时我们就能出去了。” 这些年小骨一直与他待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原里,日子虽平静安乐,但她定也思念朋友亲人了,如今时机提前来到,怎么也不能错过的。 花千骨愣住。 召唤术……难道,是儒尊他们? 微微一想点头,“好,我这就去把那些兔子放生了,然后封好厨房和其他空房间。” 这栋房子是师父和她的家,未来若再有人进到霁雪涯,她希望不要有人发现这里,更不要被第三个人踏足。 这是专属于她和师父的地方,只要有他们,就够了。 一阵上下忙活,第二日一早师徒二人相携来到整片雪原地势最高的地方,白子画仰头看着漫天风雪,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抬手结印,炫目银光瞬间由下而上遁入云层里,与此同时,一个巨大法阵在他们脚下缓缓升起,与白雪相遇的刹那,法阵变成了由冰构成的,最终升到看不见的高空深处。 花千骨只感到一道温暖的,类似阳光的金色光束忽然穿透灰蒙蒙的天打在身上,然后她和师父就飘起来了,身体一寸寸变成浮沫一样的小光点,随着金光消散,意识也渐渐陷入黑暗中。 再睁眼,耳边闹哄哄的,有人不停喊着“千骨”,焦急的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身体也像置身在温暖海水中,飘飘荡荡,轻得没有一点重量。 不停强迫自己睁眼,待终于睁开眼睛那刻,浓重的黑暗瞬间侵入眼底,她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瞎了,直到身体突然被人抱紧,幽若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呜呜哇哇响在耳边,吵得她耳膜都在疼。 舞青萝瞧着花千骨憋红的脸,忙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幽若拉开。 “幽若你快松手,你师父要被你勒死了!” 啊嘞? 吓得一下松开,细看过去,师父果真被抱难受了,弓腰跪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咳嗽,眼角都憋出了晶莹的泪水。 糖宝瞪一眼冒冒失失的她,转身跑回贝壳屋取了一碗干净的水来,落十一默契地将人扶好,然后由糖宝小心翼翼喂着花千骨把水喝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咳两声缓了过来。 抬头,疑惑的目光从他们满是担忧的脸上一一扫过去,“青萝,火夕,十一?” “嗯,是我们,千骨,你有哪儿不舒服吗?身体不对你赶紧和我们说,可千万别忍着。” “对啊师父,你赶紧感受感受,别管内伤外伤,都不能耽搁的。” 现在的情势太紧迫了,若非逼不得已,绝不能受伤,尤其不能让伤口流血。 花千骨不明白他们说这话的意思,摇摇头回了句“我没事”,然后转头四望,却没发现熟悉的那个人,顿时不安地喃喃一声“师父”,随后就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沙滩上。 难怪她觉得脚凉凉的,原来是海水在时不时冲刷……可师父去哪了?他们明明一起出来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落十一看她震惊得呆住,忙说道:“尊上没事,只不过还没醒,儒尊正守着呢。” 糖宝也点头:“对啊骨头,你别担心,尊上好着呢。他比你先回来,就是掉下的地方比较远,又在水里泡了太久,儒尊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大问题,估摸再有一会儿就醒了。” 花千骨抹一把全是水珠的脸,也懒得管自己一身湿了,爬起来就抓着糖宝的手问:“他们在哪儿?快带我去!”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只有亲眼看到师父无恙才能安定下来,至于糖宝口中的“掉下来”“水里泡太久”……这些问题容她稍后再想。 于是乎,几人拿着夜明珠,伴着海水“哗啦”的声音在黑暗中沿着沙滩一步步走着,夜风清凉,空气中隐隐飘来血的味道…… 第108章 血灵之祸 两刻钟后,花千骨终于到了糖宝口中的避难所,打眼一瞧竟然只是一排建在一起的木制平房,屋子没多少装饰,黑暗里看不清全貌,但应该挺简陋的。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沿着梯子上去,刚推开门就和坐在桌前的笙箫默对视上了,后者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起码明天才到呢。” 花千骨蹙了蹙眉目露疑惑,随即就绕过屏风跑到床那边,果不其然师父在那儿,只不过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检查一番,确实没什么大碍,但不知为何还在昏迷。 笙箫默走进来倚着屏风看她,解释道:“放心,二师兄只是出来的时候承受压力太大,真气乱流了,最晚明早就醒。” “真气乱流?” “对,我虽然倾尽全力给你们打开了一条通道,但到底不在出口开放的时间内,而你们出来所耗时间起码要半柱香,期间二师兄一直用自己的修为平衡着通道内的气流,保证通道不塌,你们这才得以平安回来。” 花千骨眼中露出心疼之色,拿起白子画的右手贴在脸颊上,柔柔轻语:“师父总这么好,这样下去,我倒成了最没用的那个了……” 难怪变成光点后总觉得周围有一层无形的罩子包裹着她,原来不是错觉,而是师父在保护她。修为到了师父这个程度,能让他真气乱流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而他呢?傻傻的,竟然用身体去挡…… 等他醒来她一定要告诉他,她赐他不老不死之身可不是为了让他一再受伤的,她要的是这天下无人能伤他,是他好好的,健健康康地活下去,这,才是神谕的意义…… 笙箫默眯了眯眼,感觉此趟归来后,千骨和二师兄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到底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暂时想不通, 他只好搁置到一边,转而递给花千骨一瓶丹药,说: “这是回清丹,你刚落地气血虚弱,服用三天,精神会慢慢好转的,相信二师兄也不愿意看到你这副狼狈的样子。” 花千骨低头看眼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还沾了一鞋子的沙,头发丝都湿哒哒黏在身上,这副模样若让师父看见了,定要担心。 她接过来,由衷道:“谢谢师叔。” 每次她和师父需要的时候,儒尊总会帮忙,不管事大事小,麻不麻烦,他总是尽自己之力,力求最大范围内帮助她和师父,这份恩情,她记住了。 笙箫默摆摆手笑道:“说谢谢就生分了,二师兄是我二师兄,你是我未过门的嫂嫂,这一家人还谈谢不谢啊?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好好照顾我二师兄,除了你,他也不愿意让别人碰了。” 那天二师兄从天而降掉下来,他等到天黑后专程去捞人,没成想差点被意识不清的他一掌送掉半条命,人都晕了还小骨小骨的喊…… 只能说,比起亲徒儿,他这个亲师弟终究是没地位了。 花千骨被“嫂嫂”两个字羞红了脸,低下头一看师父那张禁欲出尘的脸,某些画面就不可抑制地蹦出来。 忙偏过头羞道:“师叔你快去休息,我来看着师父就好……” 笙箫默觉得有趣,上前几步故意逗道: “怎么?害羞了?千骨啊,师叔我可是真心看好你的。你看,你跟二师兄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嫂嫂这事儿等同铁板钉钉,早点晚点师叔都得称呼你一声嫂嫂,别怕别怕。” 花千骨真的要被儒尊羞死了,什么叫“不该做的也做了”?难道……儒尊已经看出来她…… 天哪,太羞耻了,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笙箫默点到为止,又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随后就出去了。 一出门,两个徒弟纷纷围上来,火夕挤眉弄眼地笑。 “师父,尊上没醒,千骨理应陪一陪,但这会儿毕竟很晚了,您就不打算再给千骨单独安排个房间?” “单独”二字被他咬得重了些,明显暗示什么。 舞青萝身后是一脸八卦样子的幽若和糖宝,两个女孩子肩并肩站着,假装很乖巧的样子,实则竖着耳朵,随时准备捕捉重要信息。 没办法,谁让现在的师父太太太太太好看了呢!尊上和师父,孤男寡女,日日相对,一起在霁雪涯里待了十五年,又是彼此深爱,这要不发生点什么,那简直为圣人所不能忍! 天知道他们找到师父的时候都差点嘶哈嘶哈了,那曲线曼妙的身子……大长腿……被水浸透紧紧贴身的衣服……半粘脸颊的湿发……红唇潋滟的娇嫩……瓷白若雪的肌肤…… 天~ 妖精~~ 谁懂她们女孩子的心动? 这样勾人的师父就摆在面前,尊上要还能朝夕相对而无动于衷,那她们真的要怀疑尊上行不行了。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跟儒尊说的,但不妨碍她们旁敲侧击啊,直接问不行,打听点边角料总可以。有生之年,她们必须要看到师父把尊上这朵高岭之花给折了,早点抱回家也省得别的野花瞎惦记啊~ 相视一笑,幽若鬼灵精地跑过去插嘴道:“师叔祖,要不这样?今晚师父和我睡,让十一师兄去守着尊上,这样师父也能好好休息下。” 舞青萝立马点头,“对对对,我觉得幽若这个法子很不错,正好他们师徒许多年没见了,一起睡一晚还能交流交流,增进下感情。” “是啊师父,您说有什么需要的,我这就跟十一师兄一起准备去,大不了我跟他搭个伴,保管把尊上保护得好好的。” “就你?还保护你二师伯?” 笙箫默毫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挥挥衣袖往回走,留下让人无限遐想的一句话。 “都睡去,房间这事儿没必要。” 他走了,徒留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落十一被糖宝盯得毛毛的,忐忑道:“宝宝,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不是在说给千骨安排房间的事儿? 糖宝泄了口气,突然鼓起嘴巴,两只胳膊在胸前一搭,右手揉着下巴一脸思考状。 “十一,你听见儒尊刚说的话没?他说没必要诶。” “听见了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幽若接道:“当然是有问题啊,你们想,尊上和师父在长留的时候都住在销魂殿对?那时候他们是分房住的,一人一个屋子紧挨着,可现在师叔祖突然说没必要分房住了,这意味着什么?” 舞青萝一把捂住嘴,兴奋得语调都高了。 “意味着他们早就住一起了!” 尊上和千骨住一起了……那不就等于…… 天哪…… 亏她还担心千骨太害羞不敢主动出击,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早就把尊上拿下了。好,好样的,不愧是她舞青萝的师妹,就冲着这效率,回头生宝宝的时候她一定要第一个成为姨姨! 三个女孩子相视一眼,又聚到一边悄悄话了好久,最后偷笑着回房了。 第二天,花千骨是在床上醒来的,左看右看没找到师父,她慌忙坐起来就喊,然后门就开了。白子画身后探出笙箫默的脑袋,他狡黠地笑着,促狭目光让花千骨脸蛋微红。 “ 千骨啊,休息得如何?要不要师叔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她抬手理了理头发,现在的自己一定乱糟糟,师父也就罢了,偏偏儒尊也瞧见了,好尴尬…… 白子画冷睨了笙箫默一眼,说:“没什么事你先回去。” 笙箫默自然明白他在赶人,到底是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嘛,他懂的。 笑说:“啊,确实没事儿了,你们聊,我不打扰了。” 他一走,花千骨顿时松了口气,低头整理了下衣服,才发现跟昨天那身不一样了,想必是师父给她换的。虽是睡衣,但版式严谨,长衣长裤,在人前也算不上失礼。 白子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温声问:“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她摇头,抱住他腰往怀里一钻,还有些心疼。 “师叔说你真气乱流了,比起我,师父你才更应该休息。” 一大早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但这么多年未见,师叔肯定有许多话要与师父说,而她更有许多疑惑得不到解答。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在沙滩上,为什么师叔他们不在长留而住在这种简陋的木屋里,以及,为什么直到现在她只看到了儒尊而没看到世尊摩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待解决的问题。 难道说,在她和师父被困霁雪涯的时间里,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吗? 是血灵还是…… 白子画答了句“我没事”,给她挽好发后又在屋子里温存了一会儿,从他口中,花千骨得知了一切始末。 原来,当初师父下霁雪涯后不到半月,各仙派就陆续出事了,他们的掌门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无一幸免全成了血灵,而门下弟子跑掉的不知下落,没跑掉的都成了血灵的食物。三天之内,整整四个大派一夕尽毁,人畜不留,其余的也是一片混乱,虽不至于灭门却仍控制得吃力。 这些消息传到长留时,当初答应来长留的那些掌门已经坐在了长留殿上,摩严和笙箫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当机立断把他们控制了起来,随后耗费巨大力气,成功驱除了他们体内的潜藏血灵,待那些掌门清醒后与之彻夜长谈,终于说服了他们一起抵抗血灵。 过后三年,血灵以一种极其惊人的速度迅速蔓延到六界各处,就连妖魔界都被血灵神不知鬼不觉地侵蚀了大半,魔君杀阡陌雷霆震怒,重出江湖后的第一战便亲杀了五万失去控制的妖魔大军,而后携手下春秋不败等人主动出击,将地盘内的血灵全杀了个干净。 但血灵本就是邪物,死了一拨就会又出现一拨,就跟烧不尽的野草似的没完没了。杀到最后,向来以杀人如麻,手段残忍着称的妖魔都麻木了。 仙界这边,长留作为预防最早,受侵蚀程度最轻的门派,毫无疑问成了幸存仙门弟子们最好的去处。隔着一道巍峨的山门和强大的护山结界,每天都会有人来投靠,也每天都会有人死在来的路上,为此,摩严专门下达了一道只进不准出的命令,为的就是避免有人出去送死。 山门之外天地阴沉,暴雨数月不息,尸体横陈,灾病不消,空气中都飘着血的腥味,到处能看见行尸走肉一样寻找食物的血灵。他们或由人变成,或是动物变异,要么单独一个,要么成群结队,皆形容恐怖,火烧不死,刀砍不死,是实打实的怪物。 而最让人头疼的,是血灵会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吞噬、壮大、升级,直到成为连天雷都弄不死的大邪物,而世尊摩严就是在一次混乱中被那样的血灵所伤,直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每天靠着灵药延续生机。 为了早做准备,儒尊笙箫默联合九阁长老想要用神器东皇钟创造一个小世界,没想到刚开启神器,就被一阵强光笼罩了,再醒来就出现在了这片海上。算上今天,他们几人已经被困了两月有余,且跟着笙箫默进来的人只有落十一他们几个,当时,九阁长老明明才是站得离他最近的,却莫名其妙幸免于难了。 在这点上,笙箫默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后来糖宝告诉他,她知道一种可以无视地域和空间的召唤术,只要施展成功,就能把骨头和尊上弄回来,到时没准就能出去了。 于是,笙箫默真的采用了,师徒二人也真的回来了。 听完这些,花千骨突然觉得当年被摩严扔下霁雪涯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些年她和师父平平安安,日子安乐,没血灵烦心,没俗事叨扰,多自在啊。 不过回来也还行,至少她又能见到糖宝她们了,就是不知道杀姐姐和东方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能力都不弱,应该能保护好自己的。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白子画皱了皱眉,说:“是幽若。” 从拜入小骨门下开始,那丫头就没过过正常师徒该有的日子,前世今世兜兜转转数百年,她该是想念小骨极了。 花千骨也觉得愧疚,起身将门拉开,怀里瞬间撞进一个人。幽若把她抱得紧紧的,一边说着“师父,我好想你”一边眼泪直流,委屈的小脸都皱成一团,又滑稽又可爱。 花千骨摸摸她头上的小丸子,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不是在这儿吗,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要肿成核桃了。” 不怪当年师父会选幽若当她的徒弟,这丫头实在太像她了,一样的娃娃脸,一样的丸子头,性子娇气又坚韧,多数时候又很调皮,傻傻的又有点小机灵。遥想当年她刚出蛮荒,面目尽毁潜入绝情殿探望师父的时候,这丫头撞见她后不仅不慌,还傻傻央求她教她做桃花羹。 幽若与她的缘分,远不是一块勾栏玉说得清的。 第109章 变异海生物 听到花千骨的打趣,幽若抽了下鼻子,可怜兮兮说:“师父,幸亏你和尊上回来了,不然,徒儿又要成没师父的孩子了。” 这些年放眼长留,就她有师父跟没师父一个样,虽然世尊儒尊还有青萝师叔他们偶尔也会教她修炼,在各种方面给予帮助,但到底不是自己的真师父,那种感觉还是有差别的。 还好,尊上迷途知返把师父找回来了,如今他们又误会解开,甜甜蜜蜜的,她这个徒儿看着也很开心。要是可以的话,她是真希望师父能好好陪陪她啊,不过…… 小心翼翼瞥一眼坐在桌边喝茶的白子画,幽若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她还是识趣一点,说会儿话就走,不能等师祖亲自开口赶人,不然冷气压会冻死人的。 花千骨把她领到屋里面说话,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通过幽若的讲述,花千骨还额外获知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其中八卦居多。上至世尊儒尊的,下至长老弟子的,但凡她知道的趣事能分享的都拿出来分享,专门哄花千骨开心。 后者听得津津有味,当知道落十一已经向糖宝求婚且求婚成功的时候,她震惊了,立马问她:“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听糖宝跟我说?” 好嘛,这么大的事糖宝居然跟她这个娘亲一字不提,回头她非得好好教育一下。 幽若嘻嘻一笑,“今早发生的,当时师父你应该还睡着。” 说完她偷瞥一眼白子画,压低声音说:“尊上当时就在外面,还看见了呢。糖宝那家伙也是,故作矫情,一听成亲还娇羞上了。师叔祖嘛那纯粹看热闹,还暗戳戳推了一把,搞得十一师叔刚说完话就跟糖宝亲上了,那场面,啧啧,反正走的时候十一师叔耳朵都红了。” “然后呢,他们说什么时候成亲没?” 花千骨光听着就双眼发亮,只恨当时不在现场,“喔”了一声转头看师父,结果他突然站起身,目光扫了眼她们,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幽若是背对白子画坐的,他又走路没声,故而根本没意识到有人离开,随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唇,小嘴继续叭叭。 “糖宝早五年前就化形成人了,听青萝师叔说,成亲这事儿十一师叔私底下早就琢磨好多次了,还曾向火夕师叔请教具体该怎么做。后来不是血灵大爆发了吗?每天都有人活了又死,十一师叔兴许是受到刺激,觉得不能辜负当下,就选在今天跟糖宝说了,但没说具体哪天。” “我就说最近怎么老看到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在外面自言自语,如今看来,分明是在练习怎么说。” 笑死她了,身为世尊麾下的大弟子,十一师叔居然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连求亲的话都要反复练习,等到正式说的时候还结巴了,这要是传出去,师伯祖得气死,哈哈哈。 花千骨也觉得逗。想不到十一师兄平时看着那么稳重可靠,在这种事上竟然也会紧张,莫不是世间男子但凡对心爱的姑娘用了真心的,都避免不了在那种场合下脸红心跳? 幽若又巴拉巴拉和她说了好多,不知不觉就忘了早点走的事儿了。等到白子画重新回来,两个姑娘还在旁若无人地聊天,花千骨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他,忙一挥手。 “师父!” 幽若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师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诶…… 求生欲极强的她立马站起来,“师父,我有点饿了,先回去找些吃的,明天再来看你。” 花千骨点头,突然想起墟鼎里还有做好的兔肉干,于是拿了好几大包给她。 “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味道已经调好了,你没事儿当当零嘴吃,挺饱肚子的,多的帮我分给糖宝他们。” “哇,好香!谢谢师父!” “嗯,快去。”师父在这儿,这丫头也自在不起来。 等人走了,花千骨一把抱住白子画的胳膊将人拉到桌边坐下,然后单脚往凳子上一放,跟没骨头一样往后靠在他胳膊上,闭上眼细声细语地哼哼: “啊~头痛,眼睛也酸。” 白子画倒茶的动作一顿,侧过头看她,“真痛?” 她点头,为了真实还故意蹙了蹙眉,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昂,闷闷的涨涨的,不舒服~。” 白子画垂眸笑了,心领神会地将人往腿上一拉,修长十指随即按上她的太阳穴,恰到好处的按摩力道舒服得花千骨直想哼哼。 四下寂静,她享受了会儿来自师父大人的服务,然后突然睁开眼。 “师父,话说你和师叔想到办法出去了吗?” 师叔他们当时明明还没开始创造小世界,却莫名其妙被神器带到了这儿,难道这是东皇钟里本就存在的某个小世界?可既然能进来,那也应该能出去才是,怎么会把人困住呢?总不能是外面的九阁长老在阻拦。 白子画将她的脑袋扳正,继续按摩的动作,平静回道: “这个地方就是我们之前来过的那片粉色大海,不出意外,出口还在海眼那儿。” “什么?!” 花千骨闻言,激动得差点坐起来,得亏白子画眼疾手快把她按住了,然后才说: “你先别急,海里现在的情况跟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有东西潜伏在里面,师弟说必须要等到天黑后弄个诱饵将它们引出来才能窥见全貌,那之前情况不明,没有把握绝不能下海。” “啊?那师叔怎么说?打算用什么诱饵啊?” “它们对血很敏感,师弟打算用益血丹的味道来吸引一下。” “益血丹啊……那个丹药苦苦的不好吃,但味道确实跟人血很像,又浓。” “嗯,之前他就想那么做了,但没有把握将那些东西吸引上来后保证全部人的安全,如今我和他一起,成功几率会大大增加。” “在今晚吗?” “对,天黑后就开始。” 花千骨借着他的力坐起来,说:“师父,我和你们一起,大忙或许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的。” 她现在也有修为了,光是轩辕剑就足以让那些妖魔邪祟退避三舍,师父师叔也都在,遇到危险打不过跑也行啊。 白子画直接摇头。 “不行,海里面是什么现在还没弄清楚,到时我和你师叔又无暇顾及,稳妥为上,你和糖宝她们都留在这儿,我和师弟只带上十一就够了。” “师父,你别小看我嘛~现在轩辕剑在我手里,我法力也不低,能保护好自己的。” “不行。” “师父~”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好好待在屋里,不要想偷偷跟上去,不然为师会把你遣送回来,再给屋子加一道结界。” 小骨的性子他太清楚了,越是不让她去她越要想办法跟上,必要时候他只能搬出师父的架子威胁一番,不然镇不住。 花千骨瞪着他,郁闷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白子画却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掐住她两边的腮肉一按一收,小徒儿秒变泄了气的河豚。 “乖,听话。” “……” * 夜晚降临,糖宝趴在桌边睡得迷迷糊糊,幽若倚着门无聊地打哈欠,花千骨则站在门外的木梯上不舍地看着白子画他们走远,从头到尾已经叹了三口气。 明明知道他们只是去捉个妖,很快就能回来,可她就是舍不得跟师父分开。万一中途发生变故,师父又没注意到受了伤可怎么办?还有师叔和十一师兄,他们总共就三个人,若到时候引出来的不是一个妖怪而是一堆又咋整? 唉,跟师父在一块太久了,她都要变成他身上的挂件了。 幽若跑过来往她身边一坐,打趣道:“师父,师祖他们都走远了看不见了,您再看下去……可就成望夫石了哟。” 花千骨反手拍了她脑门一下,“什么望夫石不望夫石的?再敢打趣我,信不信为师罚你抄门规?” 幽若一下跑开,“哎别别别!我最不喜欢抄门规了!徒儿不说了就是!师父您望,您随便望!” 花千骨又在外面站了会儿,直到感觉夜风愈来愈凉才转身进屋。 糖宝已经睡得打呼噜了,怀里还抱着落十一给她做的贝壳簪子,花千骨凑近看了下,别说,还挺漂亮,蛮适合糖宝的。 幽若搬了三把椅子随便一拼,给自己做了张床躺上去,见花千骨进来忙喊她: “师父你要睡吗?我再拼一张出来。” 她摇头,往桌边一坐,面朝门口的方向。 “不了,我暂时不想睡,你睡,不用操心我。” 幽若何尝不知她是在等师祖他们回来,劝也劝不住,只能点头。 “好,那师父你别等太晚啊。” “嗯。” 时间流逝,花千骨感受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搓搓胳膊起身,赶紧给呼呼大睡的糖宝和幽若分别盖了张毯子,然后又烧了壶茶,一边小口啄饮一边捧着书看。 快半夜的时候,白子画他们还没回来,她叹口气走到门外边一望,还是瞧不见人。 都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把那些东西引上岸?或者已经打起来了? 好担心啊,可又不能找过去,不然师父会把她原封不动送回来的。 “唉。” 转身回屋,她又枯等了一个多时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糖宝正在梦里吃她最爱的大蟠桃,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刺痛,挥挥手嘟囔: “幽若你干嘛……别整我,小心……我让十一揍你……” 说完这话,那刺痛不减反增了,持续的微疼让糖宝不堪忍受,终于皱着眉头醒过来,结果却看见脑袋前面吊着一根长长的半透明的须,上面有颜色很淡很小的节点,还一动一动的。 她心里一惊,小心翼翼伸出手扯了一下,没想到,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比人的脑袋还大的大红钳子,伴随着跳出来的,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大龙虾。 糖宝呆住了,然后就看到那虾挥舞了一下大虾钳,朝她直直扑了过来。 “啊——!骨头,救命啊!!” 尖叫声惊醒了幽若和花千骨,前者刚睁开眼就看到一条黑白条纹的水蛇在自己腿上爬,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蹦起来一个劲儿的跳才将蛇抖了下去。一转身,满屋子都被占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海生生物在地上墙上各种蠕动爬行,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花千骨也被骇住了,但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离门口最近,必须要尽快带幽若她们出去,否则等这些变了异的怪东西完全靠近,想逃脱都难了。 用仙力将她们俩拉到身边,她大喝道:“轩辕!” “锃”的一声,轩辕剑带着炫目红光重重落到屋中间,汹涌气浪将她们近前的螃蟹、大虾、海蛇,以及其他各种张牙舞爪的海生生物全部震飞,三人也趁此机会破开大门冲了出去。 刚落地,一根巨大的带着密密麻麻吸盘的黑手触手从头顶直直砸下来,花千骨赶忙一个翻滚躲开,抬头就看到一只比房子还大,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大章鱼。 “我的天!这是吃什么长大的!?” 幽若的嘴张大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取出灵犀剑,一剑砍死了一个扑来的变异大螃蟹,然后跟着花千骨一起加入混战。 糖宝没有武器,只能一边躲闪一边用灵力防御,必要的时候才主动攻击。 夜色昏暗,那只章鱼又通身乌黑,体型庞大,花千骨和幽若背对背站在沙滩上又守又攻,尽管已经很用力了,可杀不完的变异鱼虾和无处不在的触手仍旧弄得她们颇为狼狈。 半个时辰过去了,幽若累得气喘吁吁,单手杵剑,弯腰低头想休息几秒,却不想身后突然冒出一根触手,花千骨赶紧将她拉开,一剑下去,那触手掉在地上瞬间枯萎。 幽若看到了她流血的手,“师父!” “我没事,赶紧拿好你的剑!” 她原以为今生没了神身,她的血也不会再有什么特殊作用,可就在刚刚,一条海蛇把她咬了之后当场就死了,所以她大胆尝试,割了手心后将血抹在轩辕剑上,果不其然是克它们的。 就在这时,糖宝那儿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骨头!” 花千骨立马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糖宝被触手一缠一拉,瞬间跟着隐遁的大章鱼消失在海面上。 幽若只听到身旁人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糖宝!”然后就化作流光一个猛扎进了海里,渺无踪迹。 “师父!” 正想跟上去,远远的突然传来笙箫默的声音,白子画一阵风似的刮过来,气息阴沉。 “小骨呢?” 幽若手指向波涛起伏的海面,吓得都哆嗦了。 “师……师父为了救糖宝,下……下海了。” 闻言,落十一慌了,“什么叫救糖宝?你们遇到危险了?” “对,刚刚这儿有一只特别大的黑章鱼,还有好多变异的鱼虾螃蟹!” 她说着转头一看,懵住。 “怎……怎么都没了?蛇呢?螃蟹呢?还有跟人差不多大的虾……” 难道那些东西都是章鱼引来的?章鱼一走它们也走了,可尸体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白子画冷声道:“师弟,看住他们。”然后一个闪身也下了海。 落十一想跟着下去,笙箫默将他一拉,劝道:“别白费功夫了,二师兄会把人带回来的,好好等着。” “可糖宝……” “听师叔话,不会有事的。” 落十一皱着眉头,良久,点头。 这时,幽若突然啊一声大叫,吓得二人赶紧回屋,笙箫默进门一看,嘴角一抽。 “幽若,你在叫什么?” 这不好好的吗?吓他一跳。 幽若却一脸震惊,“不是,这屋子怎么变回原样了?就,就明明……尸体呢?那些海蛇海虾的尸体呢?” 她跑到桌边翻来看去,别说尸体了,连鳞片和壳都没留下一个,整个现场跟事发之前一模一样,要不是她疲惫酸痛的身体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她恐怕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这时,落十一突然举起一根蓝色的细线走过来。 “小师叔,你看这是什么?” 笙箫默接过去,打量完用笃定的语气说:“是头发。” 闻言,落十一和幽若都惊了。 异口同声: “头发?!” “对,如果我判断得不错,这该是鲛人的头发。” 鲛人一族极为神秘,前天界战神斗阑干所爱之人就是鲛人,但自从两百多年前千骨为二师兄所杀,斗阑干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有传言说他跟着蓝雨澜风回了鲛人族的地方,并举行了盛大的结合典礼,但传言只是传言,无人证实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是怎样。 幽若身为玉帝玄孙女,对鲛人族也是有一点了解的,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害师父师祖中毒的鲛女蓝雨澜风,可斗阑干早就从蛮荒里出来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夙愿已了,没道理还想害人? “师叔祖,你觉得来这儿的会是蓝雨澜风吗?” “不好说,鲛人本来就迷惑本领强,神踪诡秘,如果来这儿的是蓝雨澜风,那她为的是什么?总不可能专程来见你师父。” 当年千骨之所以盗神器放妖神,就是为了救濒临天人五衰的二师兄,而一切的源头就在于蓝雨澜风。若不是她为了救斗阑干不择手段,联合春秋不败设计千骨,后面的种种悲剧都不会发生。 他若是她,绝不会找死一样在这种关头傻傻出现。 另一边,花千骨已经追上了大章鱼,凭借着避水珠的加持,她将速度一提再提,无限下潜,并最终在海床上给了章鱼致命一击。 轩辕剑在她手中化作发着光的千万把,杀招一出,巨大的海床被从中间一劈为二,整个海下地震一样剧烈抖动,无数鱼虾惊慌逃命,碎石乱飞,气流急旋,水压大得要将人活活压碎。 白子画找到她的时候,花千骨刚抱着昏迷的糖宝从破碎的海床废墟里游出来,在她身后,一头大得堪比怪物的章鱼尸静静躺着,一半身体吊在裂隙下面,一半尸体被剁得稀碎,烂泥一样瘫在海床上,周围的珊瑚和礁石无不刻满了深深浅浅的剑痕。 花千骨一身暴戾气息尚未散尽,游到白子画面前时,眼中还残存着浓如墨的杀意。 看到他眼中的惊讶,她轻轻喊了声“师父”,什么都没说便转头继续上游了。 这样的她一定让师父觉得很陌生,可为了糖宝,化魔也在所不惜。 上去时那些变异鱼虾又出现了,白子画保护着花千骨一路回到海上,最后用一招威力巨大的寒冰诀将靠近海滩的海面全部冻结了,刹那间冰封十里,那些刚刚破水而出的变异海生生物眨眼成了冰雕。 经过两次针灸,一次药浴,躺在床上脸色乌青宛若死人的糖宝终于赶在第二天傍晚恢复呼吸了,众人松了一口气,落十一悬了一天一夜的心也总算落回原位。 笙箫默又交代他多给糖宝喝热水,然后就脚下一拐去了白子画的屋子。 进门先看到他家二师兄,找了一圈没瞅见花千骨,不由问道:“还没恢复?” 白子画的眉宇拢着淡淡的忧愁,点头,“嗯。” “重新封印也不行?” “试过了,压不住。” “炎水玉和勾栏玉试了吗?” “都用了,不起效。” “那就怪了,之前就能压住,怎么偏这次不行?” 他在屋里踱步了会儿,对白子画说:“带我去看看,也许我能帮上忙。” 昨夜的时候情况还不严重,但为了不让十一他们担心,就没跟他们说,不知道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白子画却摇头,起身面朝内室,目光深沉。 “小骨把我都赶出来了,你进去,她只会反应更大。” 笙箫默叹了口气,“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 “有,但得出去以后才能做。”他需要一样材料,而那个,只有昆仑才有。 笙箫默点头,有办法就行,至于别的,他来做。 “火夕和青萝已经找到珊瑚王妖的尸体,并且运回来了,我今日加紧提炼,争取在明天天黑前每人配上一点,然后就下海。有了那个,那些变异生物就不会再攻击咱们,出去的时候也能顺利许多。” “嗯,你抓紧,小骨这儿我陪着就好。” “好。” 关上门,白子画走到雕花木门前轻轻喊了声“小骨”,里面的人没答应,他沉默了会儿,将手放上去,然后拉开。 里面静悄悄的,花千骨还裹着被子缩在床里面,白子画刚靠近了一步,轩辕剑立马将他拦住,漂亮的剑身闪着微微红光,似在警告他再靠近就不客气。 僵持了有一刻钟,花千骨的声音总算隔着被子传出来: “师父,你出去,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白子画早知如此,商量道:“我不看你,就待一会儿,说说话。” “我不想说。” “那不说话,为师坐一会儿。” “……你去外面坐。” “外面没床。” “有凳子。” “凳子太硬了。” “……” “师父,你别找理由了,出去,我就想一个人待着……” 她这幅样子,怎么敢让师父见到呢?自己都害怕的自己,没道理再去吓别人的。 白子画皱了皱眉,半晌,突然脱了鞋往床上一躺,花千骨还没来得及赶他,就听他说: “昨夜抓那个珊瑚妖费了不少力,有些累了,睡会儿。” 这招一出,被子里的花千骨果不其然沉默了。 师父是故意的?知道她会心疼,就用这种近乎示弱卖惨的蹩脚理由留下来…… 偏偏,她还真吃这一套…… 过了不知多久,花千骨悄悄把被子一拉,看到师父居然连外衣都没穿时终于忍不住了,从墟鼎里取出一件比较厚的狐毛披风蹑手蹑脚给他盖过去,却没想到,这人根本就是假睡。 手被抓住用力一拉一扯,顿时栽进那宽阔胸膛中,白子画睁开眼和她惊慌失措的目光对上,环住她腰的手臂很紧很紧。 第110章 小骨版小雪貂 花千骨慌忙低头想藏住自己的脸,却被一只手强势抬起,白子画温柔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容颜,在花千骨震惊的目光中沿着她颊边的凸起一路吻到眉心,一字一句都传递着温暖与鼓励。 “在我眼里,什么样的你都是好看的,不用藏。” 当年小骨被绝情池水毁容,他看到后只觉怜惜与心疼,前世今生,他爱的是从来都是身体里那个魂,而非骨头上这张皮。而今,小骨只是与寻常人有些不同罢了,别人会怕但他不会,哪怕有朝一日她真变成了妖,又如何呢? 她一日是小骨,一生都是他的小骨。 平静的话语让花千骨怔住,这一刻她与师父四目相对,近在咫尺,透过他深邃如海的瞳孔,她看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自己,一个脸上长着鳞片,目有四瞳,宛若怪物的自己。 他说,无论什么样的她,他都爱…… “师父……” 无法抑制地抱紧他,泪水跟着就流下来了,白子画轻轻擦着,一边说: “怎么这么多泪?前世不能哭,这世就哭不完了吗?” 花千骨摇头,不说话只抱紧他,就这样哭了足足半个时辰,泪水把白子画的衣襟都打湿了。 “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徒弟。” “只是徒弟吗?” “当然不。” “还是什么?” 这次白子画不答了,花千骨适时仰头,湿漉漉的小鹿眼睛专注盯着他,二人对视良久,白子画终是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于是额头相抵,相视而笑,无声的幸福在彼此心间流淌,胜过所有。 * 笙箫默呕心沥血钻研了一夜半天,终于在第二天晚上调配出了一款有着珊瑚王妖味道的药膏,然后马不停蹄给每个人的脸上都抹了两把。 幽若起初不愿,后来看糖宝都涂了,只好忍着恶心给脸上来了两把,土腥又带着酸味的药膏味差点把她原地送走。 现在正是七月,过了正午就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可他们所处的海滩却一反常态地下起了大暴雨,笙箫默看着晴中带雨的天色总觉得不对劲,于是赶忙去找白子画。 没想到的是,师徒二人根本就不在屋里,他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刚从屋里出来就迎面碰上往回走的白子画,他还是一身朴素干净的白衣,但笙箫默却一眼发现不同。 “二师兄,你衣服领口那鼓鼓囊囊的一坨是什么?” 他刚刚好像看见那儿动了一下。 白子画步子未停,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宠物。” 笙箫默恍然大悟。 “喔,宠物啊,宠……诶不对!二师兄你说什么?宠物?你养了宠物?!”他怎么听都没听过? 刚想追上去详细询问,白子画却反手将门一关,从头到尾一句多说的话都没有。 笙箫默拍拍门,心里跟猫挠似的全是好奇。 “二师兄你给我看看呗,我就瞅瞅是什么小宠,保证看完就走!” 白子画理都没理他,觉得吵又下了道隔音结界,这下世界总算安静了。 来到桌边将怀里的小东西轻轻取出来放下,花千骨可怜兮兮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师父,我要一直这样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师父身上竟然带着可以让人随意化形的绿须花,她吃了以后就变成一只小雪貂了,至于非要变成动物的原因,在于她本来的样子已经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了。 也就师父受得了满嘴尖牙的她,这要是出去了,她不被当成怪物收了都算好的。师父说他可以用法术帮她掩藏,但她清楚,重瞳是没办法的,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暂时变成一只动物。这样一来,就算动物身的她长得奇怪一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活动起来也方便,必要时候她再变回人。 白子画不知道小骨为什么其他动物不变,要变成一只雪貂,但这个样子的她确实萌萌的,哪怕眼睛有四个瞳孔,可融在一脸密密软软的白毛里竟有几分好看,而且个子小小,带在身上很方便。 他摸了摸她圆圆又粉乎乎的耳朵,手下触感格外柔软,这差不多就是小骨在梦里总喜欢摸他的原因?但其实那只黑猫只是他灵魂的一个寄宿体,本就是梦境之物。 “这个全看你,什么时候你不想隐藏了就变回来,为师一直在。” 天塌下来了,有他。 呜呜呜,师父大人也太好了~~花千骨漂亮的大眼睛掉下两颗感动的眼泪,瞬间变回人投入他怀里。 傍晚很快到来,笙箫默等啊等,终于等到白子画过来了,可一反常态的,他身边居然没有千骨。 “二师兄,千骨呢?你没跟她说?” “说了。” “那人呢?” 他们都要走了,千骨莫不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可二师兄怎么不找他啊? 笙箫默想折返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就在这时,白子画的衣服领口里突然钻出来一个雪白雪白的小脑袋,圆圆的耳朵透着粉红的颜色,两只小爪子垂在胸前,圆圆的眼眶里有两对不同颜色的小瞳孔,可爱又漂亮非常。 “师叔,我在这儿。” 所有人都愣住了,笙箫默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千……千骨?” 小雪貂点头,匆匆冒个头就又钻进了衣服里。 幽若和糖宝都傻了,随即眼前一亮升起了强烈的想撸师·貂·父的心,可刚往前一步,白子画凉飕飕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啊哈哈哈,好可爱啊,师叔祖,我们赶紧下海。” 糖宝也皮一紧,赶忙转移话题。 “对对对,事不宜迟,都到齐了就赶紧走。” 事实上,笙箫默也想摸摸,但摸摸就该逝世了? 勉强移开视线,他点头递给白子画自己研制的药膏,“味道不好但好用,涂上。” 白子画看了一眼,蹙眉。 “怎么这么臭?” “……” 火夕和青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哈哈哈,连尊上都嫌弃,师父这下不能怪他们娇气了? 笙箫默嘴角一抽,“珊瑚妖身上提取出来的,你指望有多香?就涂这一次,回头洗掉就行了,二师兄你将就一下。” “药包。” “就做了两个,不必?” “嗯?” “行行行,给你给你。” 笙箫默肉疼地拿出一个塞给白子画,旁边的火夕、青萝,还有幽若炸了。 “好啊师父,你明明有药包却给我们涂这种臭得要死的药膏,故意整我们呢?” “就是,师叔祖你藏私!” 笙箫默斜睨一眼他们,他怕二师兄还怕这几个小兔崽子吗? “都说了只有两个,材料有限,当然只能为师跟二师兄用,你们年纪轻轻涂点药膏又不会掉层皮,尊师重道懂不懂?” 幽若哼了声,“还尊师重道,怎么不说尊老爱幼呢?” 身为长辈不照顾小辈也就罢了,居然说都不说,要早知道师叔祖身上有药包,她撒泼打滚也得整一个过来啊,哪像现在,浑身都一股子酸腥味,啊,快被自己熏死了。 白子画把透着清香味的药包给小骨闻了闻,没想到呛得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蓬松雪白的大尾巴在他的脖子上一扫而过,吐槽道:“太香了。” 师叔这是放了多少调味的来掩盖那股酸腥味?臭是不臭了,但香也香得太过。 接下来她又接二连三打了四五个喷嚏,粉红的小鼻头一吸一吸的,用爪子挠了挠,勉强没那么痒了。 此刻,几人都已进到海眼下面,巨大的漩涡和吸力绞得他们颠来倒去,晕晕乎乎。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亮光,伴随着风的呼呼声,他们一个接一个掉到了广场的地上,陨石一样砸出了大大小小的人形坑。 周围的弟子吓得赶紧后退,仔细一瞧,那赶在坠落前翻身落到地上的俊俏公子不就是消失了好久的儒尊吗?还有灰头土脸的十一师兄和火夕师兄,青萝师姐也在,好像……还有小魔王幽若师姐。 白子画是最先回来的,翩翩白衣落到广场的石像上,清风吹动他乌黑的发,周身被银白浩渺的仙力笼罩着,身骨清傲,风姿无双。 九阁长老闻讯赶来,一见到那白衣人顿时大喜。 苍天有眼啊,尊上竟然回来了,这样一来世尊定然有救,长留也有救了。 当下聚过去,高喊:“我等恭迎尊上回山!” 周围的弟子不明就里,但长老们都跪了,说明这白衣仙人的身份定然非同凡响,跟着喊喊总不会错。 于是哗啦啦跪下一大片,场面颇为壮观。 白子画剑眉微蹙,问笙箫默:“大师兄呢?” “在贪婪殿,我带你去。” 说完腾云而起,二人眨眼没了影。 九阁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上去。 摩严是被升级到最强形态的血灵所伤,整个人从内脏到表面都沾染了血灵的邪气,它们日日夜夜不断侵蚀他残存的仙力,连同生命力一块吞噬。正因如此,无论笙箫默砸多少灵药灵丹进去,他的伤势始终无法恢复。 花千骨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乌青,半死不活的摩严,心里忍不住叹口气。 摩严这是不是造孽太多,现在被报应了?不然怎么这么惨啊,她瞅着都觉得好痛好痛。 第111章 正式回归 白子画揉了揉她的脑袋,花千骨立刻会意,顺着他的手指爬到手心,等到长老们都出去后,她从墟鼎里取出勾栏玉,然后控制着飘到摩严的胸口,一阵白色柔光随之发散。 小半个时辰后,摩严身上的黑色邪气彻底消散不见,笙箫默过去把了把脉,点头。 “大师兄没什么大碍了,稍后就会醒,我再给他熬一副补气生血的药就能恢复完全了。” “嗯。” 花千骨收好勾栏玉,想在外面待待,于是两只粉粉的前爪用力抓住白子画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想顺着爬到肩头上去,却因为他的头发实在太滑了,几次三番都没成功。 笙箫默瞧着她憨憨的小模样,失笑。 “千骨,现在没人,你完全可以变回来的。” 巴掌大一只,跟个小雪团子一样,这万一没抓稳掉下来,岂不得摔出个好歹? 白子画从思考中回神,右手一托,花千骨总算上去了,却不敢太用力地抓身下的衣服,担心爪子太锋利,会把师父的衣服勾出丝。 “没事儿的师叔,这个样子挺好。” 笙箫默问:“你是因为眼睛变不回来,担心吓到人,所以临时变成一只小貂吗?” “算是。”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但除了师父,不能再跟别人说了。 “你师父说了,他有办法帮你。” 嗯?师父有办法? 花千骨扭头看白子画,他开口道:“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法子,但我想把其中一环变一下,期间要用到昆仑山上的雪梵露,那个为师身上暂且没有。” 绝情殿上有大量他昔日种植的灵花异草,没记错的话,卧室抽屉里就有一瓶七百年前天后赠予的雪梵露,那个东西净化与相合能力极强,只要一小瓶,小骨的重瞳定能重新融合为双瞳。但雪梵露想要长期保存必须定期以仙力维护,过去那么多年他都不在绝情殿,如今的效果想必已大打折扣,他必须重新得到一瓶新的。 “那我们之后要去昆仑一趟吗?” “嗯,但不是现在。血灵已经蔓延到六界各处了,想要路上不被他们阻挠耽搁,我还要再做些准备。” 笙箫默道:“雪梵露是昆仑山巅一千年结一小瓶的至纯灵露,历来由天后手下的琼露仙子看管,但那个仙子是六界出了名的刁钻泼辣,曾经有心怀不轨的人想偷取雪梵露,结果被她挥着长鞭,领着天兵天将打了个半死不活,最后还被废了修为斥贬下凡了。二师兄你虽威名在外,但到底几百年没活动了,这次要的还不是一滴而是一整瓶,有把握让她交出来吗?” 花千骨听得一阵咋舌。原来仙子不全是温柔漂亮的啊,居然还有那么厉害泼辣的。 她担忧道:“师父,要不我们不去取了,重瞳虽然诡异但能正常视物,再等等,万一能想出别的办法呢?” 她不是不相信师父,只是对方那么泼辣,又是个女仙子,若他们请求了以后仍旧不给,师父总不能大打出手?为了她落得一个欺负女人的名头,不值当,还会惹怒天后。 但她却忘了,白子画从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曾经既能失望至极扇自己徒弟的巴掌,如今自然也能为了所爱之人铲除其他障碍。雪梵露他是必须要得到的,若那个琼露仙子不肯,便休怪他手下不留情。 至于天后的脸色会不会好看,他白子画何时惧过? “你因为救糖宝情绪大乱破了封印,轩辕剑在强化你力量的同时却也加重了身体的异常,拖得越久便越难处理,而雪梵露是最好的压制之物。其他办法或许还有,但目前而言只能用它,琼露仙子的事你不必担心,为师自有办法。” “二师兄,不若我以长留的名义给天后去一封信?你以前帮他们的忙不计其数,加上长留多年以来在六界的地位,于公于私她都得卖个面子。最差不过明抢,我量那天帝老儿也不敢追究。” 外面血灵成灾,尸横遍野,天族却高坐九重天装聋作哑,理都不理。每次六界一出事净是他们这些仙门出人出力,费力不讨好不说,事情办砸了还得顶着压力擦屁股。而他们琼浆玉酿,葡萄美酒,每次都在事情结束之后蹦出来,装模作样揽功劳,动动嘴皮子奖励册封,占尽了好名声与资源。要不是身份在这儿不能妄为,他是真想找上门跟那帮龟孙好好讲讲理,本来他长留就不怕他们,忍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够了,一瓶雪梵露而已,还拿不得了? 花千骨看着一脸不屑的小师叔,再看看不说话仿佛默认的师父,小心脏一抖。 “师父,你不会……真的打算抢?” 虽然……她家师父武力炸天,足智多谋,稳重可靠,打得了架,下得了厨,清高孤傲又俊美专一,可抢东西的对象是天后啊,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白子画看她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花千骨更慌了,扭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笙箫默,他只是狡黠地笑。 他六界无敌手的二师兄啊,要重出江湖了…… * 白子画回归长留的消息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迅速传到各方势力耳中,本就待在长留的那些别派掌门一听这事,傻了,也不管手里的事重不重要通通一扔,然后一窝蜂地涌入了贪婪殿。 已经苏醒的摩严正坐在桌边喝着落十一给他煎的药,对于这些人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 “子画不在我这儿。” 众人一愣,忙问:“那尊上去了哪儿?” 他们挺好奇尊上现在的状态的,再有就是血灵的事,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尊上能放下过往恩怨,与他们一起拯救六界苍生,平安度过此难。若不然他们再有雄心壮志,却修为不够力量不足,那与纸上谈兵以卵击石有何异? 摩严道:“不清楚。” 他是真的不知道子画去了哪儿,醒来时身边只有师弟陪着,他告诉了他如今的局势,包括子画要为花千骨寻雪梵露治眼睛的事,可人究竟是不是已经去了昆仑,他也说不定。 子画大抵是在生他扔花千骨下霁雪涯的气,故而连他苏醒都没来看。 闻言,几个掌门皱了皱眉,不约而同地开始怀疑是不是摩严故意不想透露,不然尊上都愿意给世尊治伤了,说明他们师兄弟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像传言那样真的决裂了。既然如此,自己的大师兄大病痊愈,做师弟的没道理看都不来看,都见到人了,还能不知道去哪儿吗? “世尊,我等是真心求见尊上,尊上若不想见我们,您与我们直说就是,没必要用这种理由搪塞?这儿是长留,我们再心急也不会傻到对尊上如何的。” “的确,我们只是想见见尊上而已,没别的意思。” “好歹过了这么多年了,尊上莫不是还没忘记那前妖神?若是为了她对我等心存芥蒂,未免太有损正道之人的身份。” “前妖神花千骨死于尊上的轩辕剑下,我等当年虽参与了那场大战,却并未逼迫暗害过,如何能将罪责怪在我们的头上?再则,师徒相恋本就有违伦理纲常,尊上自己选择的大义灭亲,今时今日也不适合再寻旁人的错。” “就是,人都死了,如今新的危难已经发生,身为修道之人不忙着救济苍生,怎能还执着于过去的一切?儿女情长不适合尊上。” 突然,大门被推开,一道娇俏带着怒气的声音响亮炸起。 “一派胡言!” 第112章 雮霭珠和天罗杀 她是专门来找十一师叔的,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今日听到这番话的不是她而是师父,岂不得伤心落泪?这些老家伙当真是没脸没皮,站在长留的土地上还敢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真是开了眼了! 摩严皱了皱眉,正想劝住她以防事情闹大,幽若已经忍不住了。 “各位掌门好大的脸,我师父的死不怪你们难道怪尊上吗?口口声声正道之人,可你们哪一个活到现在没做过龌龊事?有胆子在这儿对我师伯祖道德挟制,逼我师祖跳出来拯救苍生,怎么不自己出去杀几个血灵给晚辈看看!还我师祖不适合儿女情长,呵,他不适合,你们这帮半死不活的老家伙就适合吗?” 尊上年轻俊美,驻颜有术,这些脸皱得跟树皮一样的老玩意儿是怎么敢说出尊上不适合的话的? 好大的自信,死去的爹娘给的吗? 幽若一番话气得在场掌门瞬间脸黑如炭,他们张了张唇想骂回去,可幽若只是个几百岁的小女孩,他们若真与她吵了,不就等于以大欺小,还得罪了她背后的天族吗? 冷哼一声,撑着面子骂道:“放肆!你一个小娃娃懂什么?我们在与你师伯祖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我放肆?各位不妨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们,这是长留!我师祖是长留前掌门,我师父更是师祖唯一的徒弟!你们仗着年纪大资历深大言不惭地在这儿说我师父师祖的坏话,当我绝情殿一脉没人了吗?!” “你,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悬剑洞掌门转头一脸愤色地看向摩严,抱拳冷道:“世尊,尊上不在,您作为师兄总该替他管管这无礼的徒孙?我们一句都没说完,她就已经强词夺理至此,这样下去我们尊严何在?” 要不是顾及这丫头背后的势力,以他们的身份,定要好好把这泼辣无礼的丫头惩罚一通!本来白子画和他那宝贝徒弟做出师徒相恋的事就已经够让天下人耻笑,这黄毛丫头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们不要脸和龌龊,真是荒唐! 摩严眉头深锁,却没如他们要求的那样把幽若呵斥下去,他起身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摆手往外面走。 “本尊刚重伤痊愈,身体有些乏,就不招待各位掌门了,十一,送客。” 落十一点头,走到一脸难看的众掌门面前,侧身弓腰,温和有礼地做出请的手势。 “各位掌门也看到了,家师身体不便,关于尊上什么时候回来这事儿,有了消息弟子会立刻通知的,现在,请。” 众掌门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幽若嘴里无声地骂,对着他们的背影狠狠伸腿踢了几脚,转身对上落十一哭笑不得的表情,揉了揉鼻子。 “这事儿师叔可千万别告诉我师父,不然她该伤心了。” 落十一点头,“这是自然。” 千骨本就是个敏感的性子,喜欢对别人好,却也格外伤心别人对她的中伤与误会。尊上修为高深,手眼通天,这事儿估摸瞒不了他,但绝对不会让千骨听到这些不好的话徒增压力。至于他们,全当没看到与不知道就好。 “你来这儿是找我的吗?” 一说这个幽若就苦兮兮。 “对,糖宝这两天跟个跟屁虫一样一直黏着师父,吃饭睡觉,就连看书都非要缠着师父一起,师祖身上的冷气就没停过。十一师叔你还是赶紧过去把她带回来,不然我倒霉催地夹在中间,真的要顶不住了。” “在绝情殿?” “对啊,师祖回长留的事儿已经派里派外传遍了,外面又是血灵的天下,九阁长老和师叔祖还使尽浑身解数一直盯着,就为了防止师祖一声不吭走人,他嫌烦,就带师父回绝情殿待了。” 可怜了她,好不容易等到师父师祖愿意回绝情殿了,还得跟冤种一样时时刻刻承受来自冷面师祖的压迫。 总结一下,她这个徒弟,以后多多少少也得离师父远点。 落十一是知道糖宝为什么这么黏花千骨的,一来是太久没见真的想念了,二来是打算借着看千骨的由头观察她和尊上的相处模式,如果能被她看到一些甜甜的互动,那她回来以后肯定要跟他炫耀半天。 低头笑了一下,他当即随幽若一起往绝情殿飞去。 绝情殿外面的小院子里,白子画已经捧着书看了两个时辰了,期间屋里面的欢声笑语一直就没断过,时而是小骨与糖宝的打闹嬉笑声,时而是糖宝说了什么惹得小骨惊呼羞愤的声儿,再不然就是两个女孩子聊一些八卦奇闻什么的。 他其实知道糖宝一直不走的原因,但小骨也确实很久没和她一起了,互相都想念,他这个做师父的便不好说什么。 叹口气将书合上,突然感觉有人正往这儿飞,一抬头就看到了结界外面招手示意的落十一和幽若,那丫头看来是受不住了,把落十一请过来喊糖宝。 他眼底迅速闪过什么,抬手开了结界,二人顿时恭敬行礼。 “尊上,我是来找糖宝的。” “我知道。” “那……” “在里面,进去。” “多谢尊上。” 很快,屋里响起一道惊呼声,然后就见意犹未尽的糖宝被落十一扛在肩上带了出来,白貂模样的花千骨跟着追在后面,却因为个子小小,怎么也拦不住。 糖宝不停挣扎,一声声骨头喊得花千骨心都要碎了,着急地跳到白子画身上,他却静静看着,动也不动。 “师父,你快拦一下十一师兄,我跟糖宝话还没说完呢。” 刚说到十一师兄和她求亲的事,她还想再打探打探,好计划回头送什么呢。 白子画等人走远,伸手握住她蓬松雪白的大尾巴将想再跳下去的小貂拉进怀里,只见白光一闪,可爱灵动的雪貂儿瞬间变成黑发白裙的妙龄女子。 花千骨懵了下,然后就腰肢一紧,头顶响起白子画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糖宝在这儿待很久了,十一也很想念她。” “可我才跟糖宝待了三天……” 才两天诶,十一师兄以后天天都能和糖宝在一起,就不能先借给她处处吗? 白子画轻轻挑眉低下头来,目光与她齐平。 “三天不短了。” 花千骨皱眉,“什么嘛~一眨眼就过去了……” 此时此刻的花小骨俨然没意识到,在这三天里她几乎和糖宝同吃同住,至于白子画,差不多已经被她忘到墙角角去了。 小徒弟太忘乎所以,怎么办呢…… “那……为师再将他们喊回来?” 本来只是试探的话,奈何花千骨此刻光想着糖宝又走了的悲伤事了,一点没察觉到这话里的危险意味,赶紧点头,催促道: “好啊好啊,师父你快去!不对,师父你修为够高了,动动念头传个音十一师兄就能听到!” 她在这儿傻傻期待着,白子画却忽然勾唇笑了,浅淡的弧度,如同雪山顶上猝然融化的雪莲花,冰冷中带着璀璨的华光,惊艳至极。 花千骨刚想问他“师父你笑什么”,随即场景一转,失重感传来的同时人已经往后仰倒在被子上,白子画倾身覆上来,脸上笑容已经不见,目光沉沉看着她,压迫满满。 每次师父一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他生气了,而她……绝对会倒霉。 “师” 求生的话还没出口,白子画已经垂首将她吻住,抓住她推搡挣扎的小手往脑袋两边一按,以全面压倒的姿态将近几日的不满全部宣泄于这个不算温柔的吻中,急切疯狂,不容她半分逃避。 松开一些力道,他目光逼视她,凉凉问: “还想叫糖宝回来吗?” 花千骨眼眶红红,嘴唇都被亲麻了,再迟钝也意识到此刻绝不能点头,否则师父绝对还要更狠地罚她。 “不……不了,以后都不叫了。” “还催我去修炼吗?” “不,小骨喜欢和师父在一起。” “糖宝很重要?” “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师父您~” “下次她们再来,怎么办?” “小骨和她们玩一会儿,但天一黑绝对回师父身边~” 这回答勉强让白子画满意,他又盯着她看了会儿,克制地起身,然后将她也拉起来,整理下她微乱的头发和衣服,牵着一起往外走。 “明天就要出发去昆仑了,为师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都带上。” “不能放进师父你的墟鼎吗?” 师父的墟鼎大得很,能装好多好多东西,怎么这次让她自己带了? 白子画脚步不停,来到偏殿后将门打开,拉开靠墙那个大柜子上倒数第二排和第三排的抽屉,展现在花千骨眼前的就是一个发着光的灰色玻璃珠子,还有一根用锦盒装着的特别漂亮精致的红色发带。 她双手把珠子捧出来,接触皮肤的一瞬间,拳头大的珠子瞬间变成了指头大小的小小一颗,里面的灰色物质跟流沙一样缓缓流动,她拿起来轻轻一摇,居然出现了咕咕咕的气泡。 白子画道:“这是雮霭珠,是一种吞噬法宝,它里面的流沙可以被控制成任意形态倾倒出来,被裹住后能在极短时间内将对方侵蚀殆尽,吸取的力量也相应归于用珠子的人。” “啊?这么厉害!” 这要是被一些心术不正的人得到了,岂不是连修炼都不用,轻而易举就能夺取别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师父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法宝? 白子画接过珠子用手一拂,珠子瞬间被一条细细的黑色绳子串起来,花千骨低下头往脖子上一戴,灰蒙蒙的珠子衬得她皮肤愈发雪白了。 接下来,白子画又将发带取出来往花千骨头发上一系,弄完了才说: “此物名天罗杀,是一种兼具伪装与攻击属性的灵器,你要用的时候只需要在心里喊它,它就会立刻变成红绫任你驱使,形态千变,遇强则强。” 花千骨忐忑地抿唇,突然觉得脑袋好重啊,她要是一不小心把这个发带弄丢了,回头拿什么还给师父? 白子画看出了她的想法,轻笑道:“它已经附上你的气息了,往后你就是它的主人,哪怕忘了丢了,它也会自己找回来。” “这么灵性?!”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脑袋后的天罗杀忽然轻轻飘起,柔软缎面在她的侧脸上一拂而过,似是打招呼。 好,确实很灵性,还能听懂人话。 “师父,天罗杀我能理解,可你给我雮霭珠是为什么啊?” 总不会让她没事儿抢别人的力量?如果是为了自保,那她已经有了轩辕剑,如今又多了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天罗杀,这两样不是够了? 白子画拉开其他抽屉,又陆陆续续取了许多别的花千骨不认识的瓶瓶罐罐,一边放进墟鼎一边说:“是为了保护你不被血灵所伤。” “可……我不是能自己吞噬血灵吗……”记得上次为了吃血灵用美色勾引师父,事后还被他按在床上狠狠亲了回来…… 白子画动作一滞,花千骨看不太懂他眼里的复杂是为哪般,但只是短短一瞬就又恢复正常。 “血灵到底是违背生命伦常的邪物,不到万不得已,为师不希望你再接触吞噬它们。况且,如今的血灵已经不同于当初那批了,它们能力更强,邪性更大,相应的风险也更大,你现在又身体存在异常,在为师摸清楚如今这些血灵的变化与共性之前,你切记不要再做和之前相同的事,以防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后果。如果真的忍不住,就告诉为师,为师来想办法。” “可雮霭珠的作用是吞噬别人,我要是用它对付血灵的话,转化来的力量会不会受不住……” 虽然知道不合适,但她就是忍不住把这个吞噬的过程想象成血灵身上的血液被吸取后流进她的身体里,那她到最后不会也被同化成血灵? 要是那样,会不会失去理智攻击身边人?万一师父下不了手,那变成怪物的她不得肆意妄为,大肆杀戮,做尽一堆乱事?最重要的是,她舍不得师父。 老天,想想就太恐怖了。 白子画摇头,“如今这些血灵已经是水火不侵的怪物,单纯的法子无法杀死它们,而雮霭珠是一种介于灵宝与魔器之间的东西,被它锁定的猎物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这种狠劲与天然的破坏属性非常适合对付血灵。至于转化来的力量,你可以选择运用,也可以释放,再不然储存起来也行,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实质性坏处。” 花千骨点点头,却又疑惑了。 “释放是指放归天地吗?就像烂掉的叶子以养料的形式重新回哺自然。” “不,这里的释放有多重含义,关键在于你想让它怎么释放。” “我想让它怎么释放?” “对,如果你自己不想要,那可以赠与别人,但对方适不适合,能否承受是个问题。假如没人愿意接,那就只能自己拿或者扔掉,作为珠子的使用者,你肯定是能承受的。扔掉就好比随手一抛,可抛出去的力量会自动化为自然界里的任意东西,大风、雨水、雷云、闪电等等,产生的影响或大或小,全看力量强弱。” “……”所以,说来说去,还得她自己拿着最稳妥…… “师父,这些转化来的力量会和我本身的力量相斥吗?” 第113章 今朝醉酒 这个问题…… “应该不会。” 小骨这一世虽非神身,但某些方面已经显露出与正常人的不同,雮霭珠亦正亦邪,既可成为仙器,也可化为魔器,会非常适合这一世的小骨。他不欲压制她的成长,至于她修的是仙力魔力,都不重要。他只要守着她不入歧途,在他的羽翼下快快乐乐地活着,永远不离开他,就够了。 花千骨点点头,放心了。既然师父说这珠子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实质性伤害,那她就能安心用了,到时候看情况吸收力量,如果确实没什么不舒服,那就相当于多了个性命保障和称手法宝。 烦恼抛空,她傍晚的时候专门下厨做了一大桌吃的,跑进书房把埋头书海的师父大人拉出来,然后拿上铲子直奔桃树底下。 半晌。 “咦?我埋的酒呢?明明就在这个位置啊……”难道时间过去太久,她记错了? 挠挠头,转头问白子画:“师父,你把酒挖出来了吗?” 那些酒有她埋的,也有师父埋的,自打当年出了事她就再没好好回过绝情殿了,如果有人知道酒的位置还提前挖出来了,那只可能是师父。 白子画看着她,微蹙眉。 “你要喝?” 花千骨脸蛋微红,尴尬的嗯了声。 她知道自己酒量差到一口倒,但回来绝情殿几天了,还没怎么庆祝过,做饭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当年和师父一起埋的桃花酿。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她尝一点点,醉了也没关系的。 “师父,你拿出来,我保证就喝一点点。” 看他没动作,她再接再厉跑过去,抱着他胳膊撒娇贴贴。 “师父,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现在不是在绝情殿吗?去昆仑那是明天的事,今天你就稍微纵容一下小骨,醉了我就去睡觉,保证不吵不闹,乖乖的。” 他沉吟着,过了会儿说:“你酒量太差,万一喝了以后醉上一两天,为师路上还要用云托着,不若换成果汁,酸梅味的好喝又开胃。” “啊?那怎么行!果汁再好喝也跟酒不一样的,小骨要喝酒~~酒~~” “就非要喝?” “嗯!我前世今生统共就没喝过几回,老话说得好,酒量是练出来的,师父你总管着我不让喝,那小骨永永远远都只能一杯倒了。您想啊,小骨可是师父您的亲徒儿,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是个酒渣,师父您面子上也过不去啊,对不对?” 这话,白子画不敢苟同。 “你要喝酒也行,先吃菜。” 花千骨立马高兴了,“遵命!” 一桌子菜吃了个七七八八,白子画终于不紧不慢地取出了一坛酒,封泥拍碎,浓郁醇厚的酒香顿时飘满整间屋子。 看一眼眼巴巴的小徒弟,他手一歪斟满半杯,递过去的时候花千骨却小嘴一嘟。 “师父~” 才半杯,师父这是哄孩子呢? 无法,白子画只得将一杯全斟满,这下不用他递,花千骨直接一伸手宝贝似的抢过去,生怕他反悔。 看着她捧着酒杯小口啄饮的满足模样,白子画眸光微闪。 其实,真正的桃花酿早就被他喝完了,就在曾失去她的那数万个日日夜夜里。更阑人静时唯有喝着她亲手埋下的酒,才能给予疼痛片刻抚慰,也只有那样的迷醉,方能麻木他空落落、血淋淋的心。只是,这一切他并不想同小骨说,平添她的悲伤愧疚。 也幸亏小骨喝的酒少,此刻才分辨不出梨花酿与桃花酿的区别…… 不出意外,一杯酒下肚,花千骨成功把自己喝醉了。趴在桌上一个人捂着脸傻笑许久,突然转头看向白子画。手伸出,粉嫩指头点点他的鼻子,又点点额头,然后顺着挺拔的山根一路滑到鼻尖上,最后调皮地在薄唇上点啊点。 “师父,你怎么……怎么……长……长得这么……好,好看啊?” 糖宝说过,喜欢师父的女人能从仙界排到魔界去,要不是她既有色心又有色胆,又恰好成了师父的徒弟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会儿陪师父喝酒的女人指不定是谁呢。 不行,师父是她一个人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得是~ 摇摇晃晃往前一扑,白子画赶紧放下酒杯将人接住。 小丫头还在笑,突然撑着他胸膛上身立起,“ua”一声亲到他眉心上,湿热的温度宛若烙印般瞬间熨烫到白子画心里,涟漪阵阵。 “我的~” 甜甜又得意的两个字落下,她眼睛一合栽下来,呼呼大睡。 白子画垂首看了她好久好久,一直到月亮升起,院中泛起凉意才撤了碗碟抱起她起身,却没有回寝殿,而是拐道去了新建的浴房。 花千骨醉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脱她衣服时不耐烦地蹙眉,一边嘟囔着“别动我”一边抬手扔去一巴掌,却很快被另一只软软的大掌握住。 水声响起,温暖的水液很快包裹住他们。 白子画将她水下的脚放稳,背对他在池边趴好,然后抬手摄来小骨平时爱用的一款澡豆。 放不放花瓣呢…… 思考一会儿,他还是取了些花千骨沐浴时喜欢撒的花瓣放进来,顿时沾了一手的浓浓玫瑰香。 一边给她擦洗着,他闻着周围浓郁的香味,眸中既疑惑又隐约有些享受。疑惑的是小骨为何如此喜欢玫瑰,他闻着只觉得呛鼻,而享受的则是给小骨洗澡的过程,虽然她睡着,可只要他自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就足够心情美妙。 这种感受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原以为会不自在,可当真正一起步入浴池时,心里的愉悦骗不了人,更觉得双手已经有了独立的意识,为她擦着不愿离去,沉醉其中。 这样的亲密,独她和她。 洗到一半,花千骨忽然动了下,脚下滑溜溜的,像踩在什么温润如玉的石头上,她眼睛疑惑地睁开一条缝,朦胧中看到了一只玉白的手拿着小帕子在她手臂上擦,动作温柔,力度适中,还起了好多香香的泡泡。而动作的人乌发散落,上身白莹莹一片显然没穿衣服,此刻低垂着头,特别认真的样子。 是师父吗…… 另一只手伸过去想摸他,白子画头也没抬说了句“乖一点”然后往她肩上浇了一捧水,温暖的水液和男人的手掌交替着在肌肤上摩挲,霎时让花千骨清醒了两分。 “师父……” 为什么……师父居然在给自己洗澡…… 温泉池的热气,蒸得她的脸有些红扑扑的,眸中因为醉酒显得柔媚迷离,唇瓣鲜嫩欲滴,格外娇美诱人。 下意识往下沉想捂住胸口,却忘了正趴在池壁上,顿时脚下一滑往下沉。 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托住了她的腰肢,下一秒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在水里,别乱动。”白子画低头,沉声道。 他光洁的下颚轻轻抵在她的鬓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肌肤相贴的紧密足以让花千骨感到背后那不属于自己的精健胸膛和流畅的腹肌线条,脸上霎时浮上朵朵红云。 温泉水堪堪到他们胸前的位置,花千骨轻轻挣扎了下,声若蚊蝇。 “师父,我……我自己来……” 让师父给她洗,好羞人…… 白子画没松手,这个角度下,他可以清楚看见她修长脖颈到胸口以下的曼妙风景,眼眸顿时深了,不受控制地盯着她耳后那一片如雪细腻的肌肤,缓缓垂首,薄唇贴了上去。 “师父!”低呼一声就要挣扎,却因为本就醉意朦胧没几分力气,此刻反倒成了欲拒还迎。 夜深了,粘湿而冷酷的寒雾缓缓飘来,翻滚起伏,互相追逐,好像险恶的海面上的波涛。 第114章 昆仑之行 巨大的山脉逶迤壮阔,很多处的湖泊宛若撒在群山间的一颗又一颗的珍珠,湖水粼粼,碧绿如染,清澈透亮。群山倒映水中,犹如游走于画中。水鸟云集,或翔于湖面或戏于水中。四处隐隐有白雾蒸腾,似梦非幻,果真是人间仙境。 花千骨躺在软绵绵的云朵里睡了一整路,醒来就看到这样霞光万道的美景,顿时美得被震住了,坐起一看,师父盘腿坐在云头上,背对她低头不知道在弄什么。 “师父,我们到昆仑了吗?” 这样的美景她第一次跟着糖宝来的时候见过,只不过那时是一条虫子,现在则是人,而且旁边还陪着师父。 想着心里甜甜的,跑过去探头一看,师父果不其然又在看书。 怎么一天到晚有空就在看书啊,师父的书也太多了点…… 见她撇嘴,白子画伸手将人拉进怀里,勾了勾她的鼻子,“酒醒了吗?” 昨夜这丫头也是厉害,给她洗澡不乖不说,还差点把自己淹进水里,偏生总动来动去撩拨他,要不是他最后克制住了没真的动她,今天就该再晚些出发了。 花千骨脸一红,也想起了昨晚自己的大胆行为了,好像……还摸了师父的腹肌……上下其手…… 低头尴尬地揉揉耳垂,她很小地嗯了声,有些不敢跟白子画对视。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听着有些粗哑,并不像鸟儿放松状态下的啼鸣。 白子画剑眉微皱,左手一抬落下结界,顿时一阵鲜艳的红光炸开,花千骨甚至看到了炸掉的碎肢鸟头,血淋淋的似雨水浇下来,血腥一片。 “师父,外面怎么了?” 有谁在利用鸟群作法拦他们吗?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鸟自己撞上来,而且她也没看到哪儿有鸟。 白子画面色有些冷肃,拉着她起身,抬手又隔空画下一道符咒,打出去的一瞬间天立马暗了,远山轮廓逐渐模糊掉,树木凋零,江河枯竭,土地变得焦黑,就连风都好像带了刀子一样,凛冽刺骨。 “有人以山界和湖泊走势布下了虚迷阵,我们现在看到的才是昆仑真正的景象。” “什么?!” 花千骨彻底呆住。昆仑……就这样毁了吗?可明明它有五色瑶池,是历年举办群仙宴的圣地啊…… 到底是曾经自己用血肉修复的大地,看着眼前暗沉一片的天空和树木焦黑、河流枯竭的光秃秃山脉,她的心中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涩感。 白子画召出横霜剑拉她上去,加厚结界,然后加速通过了这一带。 来到瑶池所在的位置,从前流光溢彩,充盈着五色水的巨大瑶池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厚厚落叶填满,脏乱一片的枯池子,就连东边的千年桃林都枯萎了,根本不见半点桃花妖冶。 花千骨捡起两片枯叶子,上面的痕迹像极了被火烧灼后留下的,灰白的颜色与烧了一半的木柴很像,搓一搓还能捻成碎屑,可见叶子已经枯败很久了。 “昆仑变成了这样,难道没一个人知道吗?” 每一届的群仙宴都由天后娘娘在昆仑举行,没道理天族也不清楚,莫非现在的天族已经置之度外已经到了连瑶池都不管的程度? 瑶池是难得的修炼圣地,风景好灵力足,占地也广,属于天后娘娘管辖,她是除天帝外整个天族最有权势的人,就算为了天族也应该保住瑶池才对,总不会……天后出事了? 但怎么可能…… 白子画放开神识找了一圈,确定已经没有雪梵露了,昆仑山从山脚到山顶已经整个灵力枯竭了,自然不可能再产出那种灵露。可医治小骨的眼睛没有雪梵露不行,六界之大,唯有天后那儿存有最多的雪梵露,所以,他得再去一趟九重天。 二人当即启程,直接从昆仑往九重天上飞。 这还是花千骨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踏上天族的地盘,谨慎之余又略显兴奋,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徒增麻烦,她嗖的一下变成小雪貂往白子画身上一藏,师徒二人直接飞落在金光璀璨的天门前。 几个银甲长枪的天兵愣愣看着那白衣人飘飘落下,月华一样圣洁的光华萦绕在他周身,容貌俊美,乌发如瀑,白衣如雪,双眼深邃漆黑又凉入骨淡若水,有这样气质的放眼六界,除了数百年前疯掉的那位还能有谁? 腿一软,几个天兵差点逃走,但白子画已经到了面前。 “天后可在?” 天兵们扑通跪下,颤着声儿答:“回,回上仙,在……在的。” “嗯。” 微微颔首,白子画抬脚便往里走,几个自觉挡路的天兵赶忙连滚带爬让开,俯首叩地,一直等人走远了才敢爬起,然后飞奔去报信了。 长留上仙来九重天的消息很快传到天帝耳中,彼时他正在看折子,长桌另一端堆着的一人多高的奏折全是有关于血灵肆虐,谏言一管的。可偌大天庭,他从哪里去找既有能力也有意愿去管的? 都是一堆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和天真无知的年轻仙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正烦躁得扔折子,然后白子画到来的消息就传进来了,他第一遍以为自己幻听了,还骂了传话的人。 “胆敢假传消息,信不信本君踹了你去畜生道!” 白子画来九重天?笑话!那人自打疯了后就不见人影,好端端的怎会上九重天来?总不能是多年下来疯病更重,杀上来给他死去的徒儿报仇来了。 天兵苦笑,趴在地上双眼一闭,不畏死地高声重复:“陛下,长留上仙真的来了啊!他要找天后娘娘,这会儿怎么着也该到天后宫了!” 焦急的声色不似作假,这次换天帝紧张了,眉头皱紧,他赶紧下去小声问天兵。 “白子画……真的来了?你确定是他?”一边说还瞧了眼殿门的方向,心中忐忑。 不会真被他说中来寻仇了?可都过了两百多年了,据他所知,天后并没怎么跟已死的花千骨有过矛盾冲突,这人怎么不去找当年喊得最大声的那些仙门报仇,反跑来他的天宫? 思来想去坐立不安。 “不行,本君得去看看。你,赶紧去通知众仙家,让他们即刻赶来护驾!” 万一白子画此来真是寻仇杀人的,他身为天帝起码能接个几招到十几招,到时能沟通就沟通,沟通不了就努力拖延时间,让天后跟儿女们避一避,不然以白子画深不可测的修为,无人招架得住。 另一边。 天后宫。 “尊上想要雪梵露?” 一身华服的天后起身从凤座上下来,面上难掩惊讶。 长留上仙这模样……莫非已清醒如初了?只是花千骨之死对他的打击那样大,天下人都以为他以后将永久沉浸在痛失所爱的悲伤痛苦中,再不可能恢复正常了,如今这是怎么回事?轩辕剑下无生机,总不可能前妖神真被他复活了…… 白子画看出了她的揣度,但并不放在眼里,只道:“瑶池已毁,本尊只能来找天后娘娘,还望娘娘帮个忙。” 说是请帮忙,但天后可不会真认为自己是占主动地位的那个,白子画是否真的清醒尚不确定,此时只能礼貌对待,否则一个不慎,她的性命与天宫存亡都会受到威胁。 微笑点头,她有意避过瑶池被毁的事,转头对殿里唯一一个一等仙婢命令道:“去拿过来。” “是。” 冰盒到手,白子画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整齐排列了十个手掌高的白玉瓶,每一个都容量不小,一整盒下来的价值相当可观。 他眸子深了深,抬头看向天后,对方温和地笑着,解释道: “雪梵露本宫存有很多,却甚少用上,尊上既然需要,便将这些都带走,一片心意,全当庆贺尊上归来了。” 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起码在外人看来,白子画此次出现已经算是回归了,而天后之所以赠给白子画如此多的雪梵露,也是想卖个人情,让他不要寻九重天的麻烦。 这若放在以前,白子画定不屑于多要,但此物对小骨有利,他便也顺水推舟,来者不拒了。至于天后担心的事,只要他们不存某些不该有的念头,自然和平相处。 天后正要说什么,突然地面一阵震动,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仿佛一大群暴动的猛兽极速奔跑时带来的压迫感,屋里的摆件都在“铛铛铛”的抖动。天上各色光芒交错亮起,一个又一个手拿武器的仙人飞落下来,很快站满了整个前院。 所有人都盯着白子画,一副紧张万分又严阵以待的样子,为首的就是华服冠冕的天帝。 天后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走过去,压低声音皱眉问:“陛下这是做什么?” 这样声势浩大,想打架吗? 天帝看一眼站那儿不动的白子画,颔了颔首算打了招呼,然后挺直腰板维持着他作为天宫主人的镇定与威严,沉声答: “天后,长留上仙来访你怎的也不与本君说一声?实在失礼。” 意思是他带这么多人过来,其实是来看白子画的,而天后没喊他一起的行为,不妥。 藏在白子画袖子里的花千骨翻了个白眼,想不到堂堂天帝撒谎都不打草稿的,谁家主人家见客还亮武器的啊?怕师父就怕师父嘛,居然还喊一堆人,这是想从气势上压倒师父吗? 加起来都不够师父揍的。 白子画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还不至于被这些人吓到。目光从众仙身上一扫而过,落到他们手里那赤裸裸的武器上时,格外意味深长。 众仙后脊一凉,赶紧收了。 一个个上前,笑着打招呼。 “尊上别来无恙啊。” “多年不见,尊上一如既往的谪仙风华,让老夫好生羡慕啊。” “尊上修为好像又精进了,改日能否赐教一下我?” “尊上,……” …… 一道又一道的恭维声此起彼伏,无声昭示着“白子画”三字在六界的分量。 虽然多年之前白子画与自己的徒弟做出师徒相恋的不伦之事,六界震惊,世人不齿,可人们也就敢在背地里说说罢了,如今正主就在面前,谁也不会傻到当着他的面讽刺挖苦。 绝对实力面前,无人敢放肆。 无形力量将众人隔开在与他合适的距离内,白子画不欲与这些人客套,转身对天帝天后说: “本尊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天帝点头,“上仙慢走。” 众仙赶紧往两边一退让开路。 畅通无阻地出了天后宫,四下人不多,花千骨总算可以冒头了。 “师父,他们都好怕你啊,哈哈哈。” 天帝刚刚点头如捣蒜的样子,是有多巴不得师父走?还有边上的那些仙人,她分明听见他们长长松了口气,甚至于彻底走出天后宫前,天帝还在悄摸摸问天后师父有没有威胁恐吓她什么的。 以为压得低她就听不见啊?她听力好得出奇! 她师父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是那么卑鄙的人呢。 白子画用手掌将她托好防止掉下去,刚拐过一个弯,忽然看见前方百米处有一个打扮精致,玩着花绣球的粉衣女孩,四五岁的年纪,七八个仙婢围着她小心伺候着,口中喊着九公主。 花千骨对天族了解不多,更是第一次瞧见活的公主,又小小一只尽显可爱,不由多看了几眼。 “师父,天帝儿女很多吗?”这都排行第九了,母猪下崽呢? 白子画对旁人没兴趣,边下阶梯边答: “当今天帝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有一个天后五个天妃了,儿女多些也正常。” 花千骨“哇噻”了一声,尾巴都震惊得竖起来了。 “那不就六个女人了?话本子里描写这种男人好像有一个特定的词,叫什么来着……嗯,我想想啊,那个什么,种什么。” 苦苦思考好几秒,她眼前一亮,终于想起来了。 “喔对,是种猪!还有一个好像是关于马的,叫……叫种马!对,就是种马!!” 天啦噜,遍地生孩子的男人,可不就跟猪一样吗? 白子画被这话震得脚下一拌,差点摔倒。 一把将还在叨叨不休的雪貂抱进怀里,他捏住她的嘴巴低斥:“这样的词以后不准再说了。” 小骨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女孩子? 花千骨无辜地看着他。 种猪种马有问题吗? 第115章 冤家路窄 白子画将她眼睛蒙住,“总之以后不要再说,没事少看些话本子。” 花千骨心里叹气,“我又没说师父你,师父你别这么大反应嘛,只是两个词啦……”她的话本子好好的,不让看了多可惜啊。 白子画瞪她一眼,“还说?”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好?” 唉,师父也是男人,估摸被冒犯到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哪里冒犯到了。。。 突然一个花绣球从天而降,咕噜噜滚到白子画面前,他皱眉看过去,被称九公主的小丫头正往这儿跑,捡起球后笑嘻嘻仰头看他,腼腆又有些掩藏不住的兴奋。 “大哥哥,我喜欢你的貂儿,能给我玩玩吗?” 大哥哥好漂亮啊,就是没什么表情,可他怀里那只小白貂毛茸茸的好可爱啊,眼睛颜色还不一样,摸着一定特别舒服! 仙婢们认出了白子画,惶恐之余下意识想拉着九公主赶紧走,却又碍于他的气势不敢乱动,噗通一声跪下,齐声高呼:“婢子见过上仙!” 小公主一脸疑惑,“上仙?大哥哥你在天庭任职吗?我叫司空蓉,大哥哥你叫什么啊?” 白子画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就绕开了。 司空蓉被无视也不生气,赶紧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哎大哥哥你别走啊!我喜欢你的小白貂,求求你给蓉儿抱抱!我拿好吃的跟你换,还有玩具,蓉儿的玩具都给大哥哥好不好?大哥哥你停一下啊!” 花千骨可不想冒着被撸秃毛的风险可怜这个小萝卜头,她攀在白子画的肩头往后一看,立马跟那双闪闪发亮的小眼睛对上,司空蓉嘴角刚咧起还来不及说一句可爱,就见白貂故意摇了摇尾巴,然后举起爪子对她做了个萌萌的鬼脸。 这一下她非但没被吓到,反而更想要小白貂了。 白子画叹一口气握着貂儿的尾巴将她拉下来,然后足尖一点飞起,在司空蓉的呼喊声中眨眼没了影。 小跑回天君殿,司空蓉眼睛泪汪汪的,天帝一看心疼得不行,还以为宝贝女儿被谁欺负了,一听才知道是惦记上了白子画手里的貂儿。 长留上仙几时有养宠物的爱好了? 压下疑惑将女儿揽进怀里,他轻哄道:“蓉儿乖,那貂儿是别人的,你喜欢父君给你重找一只好不好?也弄只小小的白白的,保证可爱。” 司空蓉抽咽着,“也,也能有四个眼睛吗?” 天君下意识点头,完了就愣住。 四个眼睛?长留上仙养的是四个眼睛的貂儿?可正常白貂哪有四个眼睛的,莫不是开了灵智的精怪? 他向来最宠爱这个年幼的女儿,当即哄道:“四个眼睛的容父君多些时间找找,咱们先养两个眼睛的好不好?” 小公主一想,只要是貂儿,可可爱爱的就行,她只要像大哥哥那样抱着摸着就满足了。于是点头。 “好~我只要白的,小小的。” 天帝哈哈大笑,“好好好,白白的小小的,一定让蓉儿满意!” 另一边的师徒二人下到七重天时遇到了点麻烦。 准确来说是白子画想找别人的麻烦。 花千骨被白子画塞进隐形结界里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只能睁着眼睛干巴巴看着气氛剑拔弩张的二人,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要死了,什么运气啊,居然能半路遇到墨冰,这真的……但愿墨冰不要故意刺激师父。 师父啊,你千万淡定,不要在天上大开杀戒啊! 墨冰仙也没料到自己不过修炼遇到瓶颈,想上来找太上老君要个仙丹罢了,竟能冤家路窄遇到白子画。也好,当年未能为小骨报仇,如今也不算晚。 他潇洒地抱臂环胸坐在光剑上,挑衅一笑,“白子画,你那是什么眼神?想杀了我吗?我还以为你打算永远藏起来不见人呢。” “算起来小骨也走了这么多年了,看你这样子好像过得并不像传言那么差,是又找到谁替代了吗?要我说啊,你这样的人哪来的心呢,绝情绝义,深情又廉价,难怪小骨死也不要你。” 这些年他努力修炼,就为了有朝一日找到白子画为小骨要个公道,他修为可能比不上他深厚,但吸取别人法力的能力是能控制自如的。他不会受伤,白子画不会力竭,纵使谁都杀不死谁,但只要能给白子画找不痛快就够了。 他唯一的不足就是遇到小骨太晚了,但凡早点来,是绝不会放任小骨被伤成那样,而对面这个亲手杀她的男人,他怎么配拥有那个傻女孩全部的爱? 小骨啊,你可知你死了才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些恨爱拖累了你一生,竟死都要死在最爱的人手里,痴儿,痴儿啊! 他每说一句白子画的脸色就冷一分,等到最后一句落下,横霜剑噌一声出鞘,带着主人的滔天怒火狠狠杀来。 白子画瞳孔发红,满脑子都是当年云宫之内二人缠绵榻上的暧昧画面,根本无法冷静。 这个该死的男人,从出现起就趁他之危蓄意勾引小骨好杀她,后面更是趁小骨酒醉做那样的苟且之事,晚一些就会得手。 当年他修为全失杀不了他,今日还不行吗?他的女人,不容任何人染指! 花千骨拼命冲破穴道,不停拍打结界让他们不要打了,可在仇恨加持下谁又停得下来?白子画招招不留情直取墨冰仙性命,而墨冰仙也不甘示弱,每次接触都会吸取白子画的法力,再反向打回去,又在他伤势恢复后继续边打边叫嚣,字字句句直戳白子画的痛处。 白子画眼中的血色肉眼可见地更浓了,到后面直接弃了横霜剑,以法力和肉身力量与墨冰仙相搏,二人俱是眉眼发狠。 在泼墨一样的红色云海中,两道同样辉煌璀璨的银光交织在一起,不停碰撞相击,震开的气浪将周围的浮云都击散,天地变暗,风起云涌,原本自在翱翔的飞鸟无不惊叫着逃离这个恐怖的战场。 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是生死之斗,虽然无论墨冰仙怎么做,活下来的人中都会有白子画,但只要一想到昔日从小骨记忆中看到的她悲惨痛苦的一生,他就没办法停止对面前人的谩骂痛恨。 世界极尽光耀,相隔那么远花千骨都能感到周围的空气在震荡。 突然一道浓如血的红光从天的那边急速飞来,嚣张的笑音中恨意满溢。 “和白子画打架,怎能少得了本君呢!” 第116章 时空乱流(一) “白子画,你藏了那么多年,今日我便要你为小不点偿命!” 绯夜剑出,天地色变,两个人的战场转瞬变成了三个人的。 花千骨呆呆看着那红衣紫发,美得雌雄难辨的人,泪意一下就上来了,聚在眼眶里滚滚而下。嘴里喃喃着“姐姐”,激动、想念、愧疚……太多的情感表达不及,全部都是她最诚挚的感动。 姐姐为了她拼尽所有,当年仙魔大战还差点为她而死,是她亲手泄了姐姐的内力,废了他的修为让他陷入沉睡。如果说糖宝的死带走了她对人世间最后的一份惦念,那姐姐就是她寄托在人间的最后一份纯净,她如何敢让他看到变成妖神后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啊? 不敢,不能,更不愿脏了姐姐的眼。就让姐姐记住曾经的自己,至少那是纯净的,是漂亮的,是笑着的,而非满身伤痛绝望缠身的她……她的姐姐啊,就该这么明媚,就该这么恣意,这天下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他的美丽,他好好的,她也就安心了…… 白子画侧身避开杀阡陌刺来的一剑,真气挥出凝出一面金色的结界,每每杀阡陌攻来时总是被反弹回去,自己却没受多少伤。反观墨冰仙那,可谓是被逼得步步维艰,白子画招招奔着他的命脉而去,突然化出分身闪到他背后,用了十成功力的一掌打出,墨冰仙顿时口吐鲜血倒飞而出,幸好及时唤了佩剑来接住才没从天上摔下去。 白光打来,他顿时连人带剑被击飞了,而白子画长发飘飞,白袍鼓动,突然鬼魅一样上前扼住他的喉咙,五指收紧将人越提越高,瞳孔赤红,一身狂傲。 薄唇勾起,他宛若主宰他人生命的神只,冰冷凉薄。 “蝼蚁罢了,想死……我成全你。” 花千骨从没见过这样狠绝暴戾的师父,直觉告诉她,再不阻止墨冰就真的要死在师父手里了。 咬牙将手指咬破,结界沾到血的瞬间立马开了,她飞身过去从后面抱住白子画,苦苦央求。 “师父你清醒一点,不要杀他,求你了!” 墨冰虽做过冒犯她的事,可他在云宫的日子里从不曾真的伤她,甚至临到头还想保护她……前世因她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牵连无辜者,更不愿师父因她手染血腥。 杀阡陌被白子画只守不攻的区别对待惹怒了,只当白子画看不起他故而不想接招,一时怒气更甚,抬手使出一记新修成的杀招,瞬间风卷云动,空气迅速升温,滚烫如置身在无边火海。 然而,当听见女孩那声焦急担忧的“师父”时,他脑子一炸紧急收式,连反噬都顾不上,一双红瞳死死盯着花千骨,瞳孔颤动。 “你……你是小……小不点?!” 靠近一点将女人看来看去,她的面孔是完全陌生的,容貌比他也不差,身段高挑,曲线曼妙勾人,肌肤如雪,一身繁复精致的绣金蝶紫纱长裙衬得她人比花娇,气质介于少女与成熟女人之间,一双勾人狐眼竟是古怪的异色重瞳,里面的情绪在看到他时剧烈翻涌,泪水涟涟。 “姐姐……是我,我是小不点啊。” 轰—— 在场两个男人都愣住了,杀阡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而墨冰仙是见过花千骨长大后的样子的,从她出现那刻他所有的心魂、他的整个人都不再清醒了,直到现在,终于听见她亲口承认,他几乎是喜极而泣。 被压迫出血丝的双眼睁紧紧锁住她的身影,明明都已经被掐得呼吸困难,他仍牵起嘴角,用尽全力喊出了那声: “小……骨……” 语气中的温柔欣喜让花千骨心头咯噔一下,忙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什么时候了,墨冰怎么还敢这么亲密地喊她的小名啊!师父真的会杀了他的! 白子画原本恢复了几分清醒,却在这声柔肠百转的呼唤中彻底爆发,抓着他衣服领口怒喝出声: “住嘴!小骨也是你能喊的?!” 这天下,只有他有资格这么亲密地喊“小骨”二字!他墨冰仙算个什么东西! “你不过是本尊的替身罢了,去死!” 接着一掌便要碎掉他的心脉。 “师父,不要——!” 花千骨大喊出声,杀红了眼的白子画哪里会料到她会突然冲上来,在所有人都阻止不及的时候,他饱含内力的一掌已全数打在了女孩的心口上,顿时血腥弥漫,满脸都是她狂喷出的血。 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血液温热,他却四肢冰凉,如坠冰窖。 杀阡陌几乎想将白子画碎尸万段。 “小不点!” 目眦欲裂地飞下去追赶坠落的女孩,却见空气忽然波动了下,半昏迷的花千骨随即掉进看不见的空间乱流中,一下消失了。 最后一秒,炫目白光与烈烈红光同时闯进去,墨冰仙本想跟上,奈何伤势太重,刚动了一下就意识全无,然后被自己的灵剑紧急运走了。 * 夏蝉冬雪,四时更替,郁郁葱葱的伏龙山山脉似一条沉睡的卧龙蜿蜒起伏,绵延千里,西边山脚下有一个叫百花村的村子,人口近千,每年的春季都百花盛放,花香满村,故而得名百花村。 阳光正好,村子最东头的大平地上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花朝节,一人多高的黄土祭台周围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年逾半百的村长和四个壮年男子脱掉布鞋,一步一磕地抬着全村人共同编制的大花环往台上走,底下的村民围着祭台俯首叩地,全都在虔诚地闭眸祈愿。 正是气氛最肃穆的时候,天上忽然掉下一个东西,噗通一声砸进祭台最中间的大水池里,顿时水花四溅,所有人都愣住了。 跪在祭台上的几个头戴花环的小女孩儿眨眨眼,靠近过去一看,连忙转头喊:“村长爷爷,是个大姐姐!” 一下子,好几个人跑上去,合力将水里的人捞上来后才发现,对方不止是个女人,还是个特别漂亮,穿着讲究的女人。但她嘴角带血,脖子上也是蜿蜒而下的长长血渍,不知受了多重的伤。 村里唯一一个老大夫看过之后直摇头。 “没救了,进气少出气多,找地儿埋了。” 老村长不忍,“一点办法都没了?她还这么年轻,从天上来那必定是花朝娘娘在指示我们救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周围人也在点头,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出主意道:“我家离这儿最近,先把人带过去,然后喊隔壁村的王婆婆来,她儿子不是镇上开药铺的吗?兴许有办法呢?” “是啊,王婆婆她死去的男人以前就是行医为生的,这才教会了儿子识药救人,实在不行就跑一趟镇上喊别的大夫来,咱现在不管人就真没了!” “对,用我家的牛车,跑得快!” “还有我家的被子,裹一下省得路上风把人吹烧了。” “我照顾人在行,我跟着去!”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积极帮忙,在他们看来,这个从天而降跟仙子一样的美丽女人一定是花朝娘娘派下来考验他们的,只要把人救活,他们村来年一定会更风调雨顺,花开得更多更盛,也就能做更多的鲜花饼,得到更多天然的馈赠了。 村长点头,当即喊人把女人背上,快步往李婆子家跑。 就在这时,前方空地上砰砰砸下两个东西拦了去路,村民们等烟尘散去,居然是两个俊美非常的男人,只是……前面的白衣服男人还算正常,但旁边那个紫衣男的居然长着一双骇人的红眼睛,头发也是紫色的,这能是正常人? 杀阡陌摔了一身的灰,正扶着腰骂骂咧咧着,一抬头对上众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瞬间凶道:“看什么看!再看本君把你们的眼睛挖了!” 竟然让一帮凡人看到了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魔君的威严何在? 这些蝼蚁,回头都灭了。 这声恐吓出口,人群接着寂静了一秒,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他耳朵都疼。 “妖怪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们顿时惊慌失措作鸟兽散,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白子画本是想好好跟这帮凡人说,让他们将小骨放下的,谁曾想杀阡陌直接引得众人将他们当成了妖怪。他皱眉抬手想将背小骨的那人摄来,却发现法力使不出来了,无法,只好自己追过去。 这一追,村民们更是怕得要死,混乱中不知谁扔了个石头砸到杀阡陌身上,紧接着响起一道反抗声。 “大家别怕,把他们赶出去!打死妖怪!” 异物漫天飞来,石头、泥巴、农具、棍子、铲……凡是能用的东西全部被村民一股脑往两人身上招呼。 眼看情势失控,白子画喊了句“走!”,然后用轻功瞬间飞远。 杀阡陌指着村民们怒道:“你们给老子等着!”随后也走了。 一出村子的范围,二人的法力瞬间恢复,杀阡陌一掌轰断一棵大树泄火,恨不得立刻返回去灭了那帮蝼蚁。但此刻他最想打的还是白子画。 “把小不点给我!” 这个混蛋,居然敢当他面对小不点出手,瞎了吗!?! 第117章 空间乱流(二) 白子画阴沉着脸拂袖挥退他,亲手伤了小骨,他比任何人都难受,但现在根本不是计较对错的时候。 小骨受伤太重了,他必须立马护住她的心脉,也幸好当时他收了些力,否则现在小骨已经…… 不敢想那个字,他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盘腿开始作法。 银白色光晕将林子笼罩住,如一缕烟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杀阡陌急得双脚跳,却也明白小不点是被白子画伤的,而他的法力过于凶悍霸道,输进去只会产生冲突加重伤势,所以只能由白子画给小不点医治。 抬手布下一层结界,他索性坐在旁边为二人护法,一只蚊子都不给放进来。 天黑时,花千骨的伤势终于被稳住了,白子画损耗太多力量,脸色有些发白,起身的刹那还晃了下。 “白子画,你到底行不行啊,别小不点没治好,你先驾鹤西去了。” 这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想在小不点醒后告他欺负他吗? 他就该一开始就把小不点带走的,省得遭这份罪。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呵~本君爱说就说,以为都跟你似的死鱼眼啊,死闷骚。小不点怎样了,今晚能醒吗?” 他们魔族的功法跟仙界的不一样,他瞅着小不点也没疼得皱眉了,气息也稳了一丢丢,白子画应该是把人救回来了? 要救不回来,他今儿拼了老命也要挖了白子画的心!让他也试试心脉断裂的痛! 将人小心翼翼抱起,白子画道:“基本稳定了,但仍要观察,先找个地方住下,小骨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风餐露宿。” “这方圆几里全是树林子,哪来的房子给你住,白天那群凡人我还没收拾呢,等有空了本君非得剥了他们的皮不可,竟敢对我扔石头,反了天了!” “一帮臭,哎白子画你给我站住!” “等等我!” 两人在林子里走了大半个时辰,杀阡陌就搞不懂了,白子画干嘛放着好好的法力不用要靠两条腿走来走去,照这么下去,天亮了也走不出林子好? “白子画,你是傻缺吗?老子陪你绕来绕去这么久,还能不能飞了?!” 叫他把小不点给他他也不肯,到底搞什么幺蛾子! 白子画脚步一停,冷睨他,“能飞早飞了,还需你来提醒?” “不用我提醒你倒是飞啊,你都没飞过怎么知道不能飞!” “那是你蠢。” 杀阡陌嘿一下撩起袖子,又想杀人了。 “白子画!你找打是不是?” 真以为小不点在,他就不敢动他了?这么多年他就憋着这口气,别以为小不点活了他就放过他了,杀不了白子画,他还毁不了长留吗? 白子画只是看他一眼,没有一点想回话的欲望。 杀阡陌就不信这个邪,突然身体飞起直窜而上,然而仅仅过了几秒,地上一声巨响,瞬间被砸出个人形大坑。 满是泥巴的坑口伸出一只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杀阡陌头顶几片树叶子,美丽的脸上白一块脏一块儿的,暴怒的吼声吓得林中鸟儿嘎嘎飞走。 “白、子、画——!!!” 他娘的,这人是明知他会飞上去再摔下来,所以连个屁都不放是? 好,很好。 白子画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嘲讽。 “早说了不能飞 。” 从他们出了那个村子的范围开始他就已经暗中试过了,却发现离地三米的高处根本施展不了法力,一旦跃上去就会迅速流失力气,若不然早带着小骨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了。 杀阡陌还在骂骂咧咧。 “你不知道拦下我吗?看本君吃瘪很开心?知不知道砸下来很痛的!” 白子画冷嗤,“你痛不痛关我何事。”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你搞清楚,现在,此刻!是本君跟你一起被困在这儿!同伴懂不懂!?” 他一个魔都知道同患难的意思,这个死老白净盼着他衰! “那只是你以为。” “只是我以为?你有种别抱着小不点!师父不是师父,相公不是相公,还丧尽天良地杀了她,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整天板着一副棺材脸的死老头子凭什么碰我如花似玉的小不点?我呸,不害臊!” 以为就他毒舌是?他也会! 白子画听见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二人对视,火花四溅,最终白子画还是念着小骨的伤势忍下来了。 他与小骨是什么关系从不需外人来定义,这也不是别人用来中伤他的理由。 又走了两个时辰,两人终于进到了另一个村子的地界,此时离天亮不足三个时辰,白子画想找点热水给小骨润润唇,顺便处理一下她身上的血渍。 让杀阡陌变了相貌守在小骨边上,他化作书生随机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黄色烛光照出她一张斑斑点点,满是皱纹的脸,浑浊沧桑的眼睛微眯,似在努力看清敲门者的样子。 “你是?” 白子画不擅与人打交道,此时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 “我们是回乡探亲的,但我妻子生病了,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借宿一晚,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妇人把油灯再举高些方便看清他,然后慢半拍地喔了声,将门彻底拉开后便侧身退到一边。 “你们进来,我这地方大,但就是破,公子莫嫌弃。” “多谢。” 转身将杀阡陌喊过来,他一进门立马皱眉。 这老太婆住的地方也太寒碜了,桌子是几块破木板拼的,地还是不平整的黄泥巴地面,床不像床,窗户纸破洞,连倒茶的杯子都有好几个豁口。 摆手拒绝了妇人递来的茶水,他转头兴味盎然地看白子画,没成想他居然一撩袍直接坐下了,眼都不带眨的。 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他深知这个死面瘫的洁癖有多严重,简直就跟他见不得丑了唧还邋里邋遢的脏玩意一样,现在这是转性了?他要脏别带着他的小不点好不,没看那裙摆都拖地上了? 伸手要捡起,白子画却先一步做了,然后拿起桌上的杯子。 就在杀阡陌以为他真的要喝的时候,白子画不动声色用障眼法换成了玉的,然后托着怀中人的后颈一点点喂给她。 花千骨人在昏迷中,却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下意识嘴唇翕动将水喝了,流出去那些被白子画用手指轻轻拭掉,格外温柔的动作看得杀阡陌眼神变了变。 妇人担心他们没吃饭,于是将白天剩下的一碗粥和两个窝窝头拿了出来,杀阡陌拿起一捏,好家伙,硬得跟石头似的。 “这能吃?” 不是说凡人老了以后牙齿不行?这老婆子门牙都只剩一颗了,吃这个玩意儿能拉出屎吗? 白子画瞪他一眼,解释道:“我这个侍从大大咧咧惯了,老人家莫怪。” 妇人摆手,“没什么的,他本就说的实话,凉的窝窝头确实硬,只是现在天晚了,厨房又在外面,不然还能给几位热一热。” “不劳烦了,我们吃过晚饭,还不饿。” “还没问你们,你们从哪儿来啊?看你妻子一直没睁眼,是昏着?” 什么? 妻子! 这老不死的居然敢对外人说小不点是他的妻子?! 杀阡陌怒了,刚要一拳揍过去,白子画在桌下的脚猛然踢了他一下,警告之意明显。 他们现在在陌生的地方,小骨又身负重伤,他不想徒生是非,而与小骨互称夫妻是最合适也最理所应当的说法,左右他与小骨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娶她是迟早的事。 可杀阡陌不知道啊,他看看靠在白子画怀里不省人事的小不点,再看看即使变成书生也掩不住冰冷无情气质的白子画,莫名有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憋屈感。 东方彧卿一介凡人他看不上,但白子画是跟他一个时期的老神仙了,且不说年龄,就光心机深沉的度就不比智多近妖的东方彧卿好到哪儿去,又惯爱绝情绝欲,口是心非,小不点年纪轻轻,人美心善,到底是多想不开才又跟他在一起? 图白子画修为高长得帅? 可她连他这个妖魔二界的王兼六界第一美人都不选,怎可能是奔着白子画的脸蛋身材去的? 是了,一定是白子画这个老狐狸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才又骗得小不点对他死心塌地,毕竟小不点以前就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又小小一只那么好骗。 想到此,杀阡陌恶狠狠地盯着白子画,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恐怕白子画现在已经成了筛子。 妇人没察觉到他们间的暗流涌动,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犯困,又问了些其他的,留了根蜡烛便去歇息了。 人一走,杀阡陌立马指着他鼻子骂:“好你个白子画,谁是你妻子?啊?!再敢损害小不点的清白,当心我翻脸不认人!” 白子画懒得理他,用清洁咒把土炕清扫了,然后铺上自己带的床垫被子,这才将怀中人小心翼翼放上去,头也不回冷道: “小骨需要休息,你再大呼小叫就滚出去!” 若不是顾念他曾经拼了命的关爱保护小骨,早在他和墨冰仙一起对付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客气了。本就心情不好,杀阡陌最好别惹他。 “哎你” 话未说完,床上人忽然嘤咛一声打断了他。 “水……” 第118章 小不点前世的爹 杀阡陌愣了下,立马捧着水壶过来满满当当倒了一大杯,然后咬牙看着白子画变出勺子给他家小不点一口一口喂。 他就该阻止死老白跟上来的,这倒好,小不点的便宜净给他占了,反倒让他没了用武之地。 冷哼一声,杀阡陌打算心胸宽广地不与他计较,待小不点醒来,白子画这混蛋该去哪儿去哪儿,他就算从中作梗也绝对不让这厮好过,不然他家小不点以前的罪就白受了,他杀阡陌要恶心一个人多的是法子。 外室本就只有一张床,这一夜白子画和杀阡陌便都睁眼熬到了天明,老妇人出来的时候,三人都已离开了,桌上放着两袋米和拳头大一包的银子,全是白子画留下当做报答的,另外还有一副特别清香的护肤膏。 修仙之人尊重因果,这位老人帮了他们,论道德他都该还回去。 最搞笑的是杀阡陌,他看不惯白子画替小不点报恩的样子,活像他是小不点的什么人似的,于是啪一下怒砸出一盒自己研制的超好用护肤膏,还放言:“别整得自己多理所当然似的,小不点受了别人恩惠,自有我来还恩,整一大包银子想让这老太婆被人惦记上好抢吗?” 白子画什么都没说,一路上杀阡陌哔哔叨叨各种烦他骂他他也当看不见,等到又走出十几里范围,眼前房屋零落的小村子让他怔住了。 杀阡陌玩着狗尾巴草跟着一停,皱眉,“怎么不走了?” 抬眼瞅过去,不就一破村子?比起他们前面遇到的破落多了,路面坑坑洼洼,房屋稀稀疏疏,东一户西一户,泥巴墙面,茅草屋顶,没一个院子外有栅栏的,柴也堆得横七竖八毫无美感。 白子画似乎有些激动,突然隐去身形加快脚步,穿过村子来到了村东边,那里还是杂草丛生的一大片空地,一座由几根粗木头做成的小桥孤零零架在潺潺小溪上,而记忆里落英缤纷的桃花树还只是一棵不及腰高的小树苗,周边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草野花与它争抢养分。 这是…… 花莲村。 小骨前世出生的地方。 杀阡陌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却在这时白子画开口了。 “就在这儿住下,原地搭个房子等小骨醒来。” 杀阡陌惊讶,“什么?原地建房?白子画你不是疯了?” 又不是风水宝地,真打算住这儿不回去了。 白子画斜睨他一眼,竟转身行到村子的偏僻角落变了个软榻出来,将小骨轻柔放下,他淡淡的语气透露着坚决。 “我们回到过去了,小骨出生前的过去。” 他会知道花莲村是因为小骨,而前世她死之前的几日就一人枯坐在空落落的竹屋里,直到他来,直到他以死逼她,她离去,他寂寥…… 明明那么明显了,是他蠢,才看不出她早已萌生死志,而旧房子那最后几日,小骨是最痛苦的。旧屋承载着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的所有幸福,最思念的爹爹却永远只能被岁月风蚀留在了记忆里……空空一片。 朋友、爱人相继远离,而他……最亲的师尊,最爱之人的身份,却……做着与那帮虎豹豺狼同样残忍的事…… 世人只知他是小骨的师父,谁又明白……小骨……亦是他的师父。 她或许不是最出众的,没有显赫的背景,小小孤女一个,会烂漫的笑,会委屈的扯着他袖子喊师父,那是什么? 是世上谁也比不上的最纯的善,与真。 她教他,七情六欲,红尘一梦。 一无所得。 最害怕的时候,他清晰感到自己的心不再是自己的,而她给予他最大的恶毒,就是用死亡嘲笑他的自负…… 六界没人不尊敬他,可她却当着天下人的面算计、抛弃了他。 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亲身体会被最爱之人放弃却咆哮无力。 是心中胜过一切的东西被死亡轻易夺走。 是本非他愿却无可挽回,偏又清醒知道就是自己做的的绝望。 她谢幕得有多凄凉华丽,他的罪罚就有多深重…… 杀阡陌惊得嘴巴都失去了言语,好半晌突然跳起一喝。 “那还等什么?修啊!这房子修,必须修!!” 过去好啊,小不点还没出生,他努力找找一定能寻到她前世的爹娘,然后多待几年等到小不点出生,小时候的她样子一定也很软软糯糯是个小甜妹。到时他再寻个由头闪亮登场,挤掉白子画跟她爹娘打好关系,就能攻入内部光明正大抱小小不点了。 哈哈哈哈,这次等着瞧,他一定要比白子画更快虏获小小布点的喜爱! 有了动力,杀阡陌脚下生风似的跑进附近的林子里大砍特砍,跟着过来的白子画看着他拿绯夜剑当斧头一样砍的动作默默移开了眼。 接下来的流程就和正常建房一样,下雨一样砸下来的粗壮木头被法术剃去树皮,弄成合适的长度后再轻微加工,然后描点、挖洞、拼接…… 白子画本身喜欢简单大气的风格,杀阡陌却这加一根那划一道,刻花刻印一个不落,最后愣生生把普通的房子整成了小号宫殿,进去搬去躺椅一靠,成就感满满。 “白子画,这房子可不是你一个人建的,想卸磨杀驴,门都没有!” 小小布点他是必须要见的,房子是必须要住的,总之这冰块脸休想一个人独占全部的好处。要不是看在小不点的面子上,他才懒得整这屋子。 白子画抬手给房子下了道结界,从外面看就和村民的没差别,省得出现得过于突兀引人怀疑。 不久,村民们陆续知道这边还有一户人家存在的事了,对外白子画与杀阡陌是兄弟的关系,可谁当兄谁当弟这事儿却迟迟没个结果。两人一个是仙界至尊,一个是魔界至尊,不算白子画不伤不死的外挂,修为可谓旗鼓相当,又都互看不顺眼,自然不会让对方占便宜。 这日又有几个村民打着挖地的幌子晃悠过来,实则是想看看住这儿的两兄弟都什么样,毕竟他们村子本就人少,如今又出现一户不认识的。虽说没住在村子里面,可到底离他们村最近,又是两个壮劳力,自然都想认识一下打好关系,万一什么时候需要帮忙呢? 杀阡陌躺在摇椅上吃着白子画拿出来的瓜果,吐了口瓜子壳说:“凡人就是麻烦,巴巴往这儿凑,搞得门口乌烟瘴气的。” 要再靠近一点把他亲手给小不点种的花踩了,他就拧了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白子画正在给小骨熬药,听见动静转了下头,其中一个表情纠结,在院外来回徘徊的年轻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终于。 “二位兄台方便出来一见吗?我是村子里花家的,过两日就要娶亲了,想邀请二位参加!” 采儿是他最爱的女子,这场婚宴注定奢华不了,甚至他都不能给她一套像样的凤冠霞帔,可他能尽可能地邀请人参加,人多了祝福也多了,热热闹闹的人气儿足。最重要的是,他想告诉她不要怕,她不是孤单一个人嫁给他,村民们会给他们祝福,哪怕没有她和她的父母参与,可也会圆满开始与结束,他绝不会让她遗憾。 杀阡陌一听“花家”二字瞬间兴奋了,白子画刚拉开门,他已经一阵风般刮到了花秀才面前,后者吓得后退半步,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这个漂亮男人看他的眼神特别……狂热。 每次喊小黄吃饭,它也是眼睛亮晶晶的。 杀阡陌轻咳一声,笑眯眯问:“你是花家的?马上娶亲了?” “……对,我虽与二位素不相识,但娶亲这种事向来是越热闹越好,村子里本就人少,故花某斗胆请二位前去观礼。” 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不用带礼物,我与采儿只盼着大家给个祝福就够了。” 杀阡陌见他这样斯文有礼,围着他看来看去是咋看咋像老丈人,心里欢喜之余又明白白子画才是小不点最喜欢的,不由得撇撇嘴。 眼前的凡人长得是清秀点,瘦了唧的但幸亏不算黑,个子尚且合格,勉勉强强配做小不点前世的父亲。 “邀请收到了,到时会去的。” 凡人结亲素有送礼一说,他们现在扮演的只是两个普通凡人罢了,金的银的送不成,他就准备点护肤养生的东西带过去。怎么说这男的也是小不点在凡间的爹爹,他这个做姐姐的也算半个娘家人,于情于理都得表示一下。 转身看白子画,他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过来也不出声,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小不点的爹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我答应了!” 白子画这闷葫芦,婚宴他是必须要去的,早早打好关系才方便他日后见小小不点。顺便见识见识凡人娶亲都什么阵仗,回头若小不点真出嫁了,他还能出份力策划策划。 唉,好舍不得啊,可小不点爱的不是他,便宜死老白了。 白子画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就回屋了。 嘿,这人! 转头对面色尴尬的花秀才道:“他就这臭脾气,你不把他当人看就影响不到你了。” 花秀才汗颜。 这真的是兄弟而不是对头吗?还不当人看……罢了罢了,只要请到人就行,人家兄弟怎么相处不关他的事。 “我家就在进村后左手第三家,到时就等着二位到来了。” “哈哈哈,必须的!” 小不点要能在那天之前苏醒是最好,她肯定也很想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爹娘的,而且还是凡人最为看重的娶亲盛事,到时绝对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稀里哗啦。 等人走远,杀阡陌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屋,进门就说: “这礼本君是必定要送的,你也琢磨琢磨,但别想着送书或者笔,寒碜过头丢本君的脸。” 再则,白子画的书也不是一个凡人看得懂学了的。情况不一样,这个冰坨子最好给他懂点世故。 却见白子画端着一碗做好的清粥快步进屋,对他一整个视若无睹。 “不对啊,他又不用吃饭,端粥进去做什么?” 想到什么,杀阡陌嗖的窜进屋,眼睛随即睁大,全是惊喜。 “小不点,你醒了?” 好他个白子画,小不点醒了居然不喊他,还煮粥卖殷勤。 第119章 苏醒 花千骨小脸有些白,是心脉的伤太严重导致的,但即使如此她仍旧努力给了杀阡陌一个温暖开朗的笑。 “姐姐。” 真好,姐姐还在,师父也还在,十一师兄和糖宝活着,东方也活着,曾经离开的人都在以不同形式回归,按时间来算,朔风也已经长大了…… 白子画将她看杀阡陌看得失神的小脸掰回来,一勺粥随即喂到她嘴边。 “喝粥。” 浅浅两个字,莫名带了种不爽的意味,花千骨察觉到了,心下好笑。 师父好像越来越向千年老醋坛发展了。 杀阡陌瞧白子画那摆足师父架子的模样,翻了翻白眼,拉了个凳子在边上一坐,嘲讽道: “白子画,我要是你啊都没脸坐在这儿,你说人,做错了事不愿承认,伤到人还一副毫无愧疚,命令别人的样子,怎么配得上‘人’这个字啊?小不点醒也醒了,你这糟老头子是不是该磕一个以做谢罪?” 白子画喂粥的动作一僵,冷眼看过来,一言不发却让人感到空气都降温了。 杀阡陌不以为然地笑着,一手玩着自己柔顺如绸的头发。 花千骨眼见情势不对,忙捂着心口开始咳嗽,这一下两个男人都面露紧张,白子画轻声问道:“还是很疼吗?雪梵露对身体很滋养,你赶紧喝一些。” 说完便不顾花千骨阻拦取了三瓶出来,一股脑全打开了。 受不住他的凝视,花千骨只好接过都喝了,味道跟水一样,清凉中带一点甜,喝下去的一瞬间身心像被一股特别的暖流包裹着,一丝丝一缕缕抵达五脏六腑,气色明显见好。 白子画还要再取,花千骨忙摁住他的手。 “师父,我好多了,你别拿了……”雪梵露多珍贵啊,一瓶都得收集成千上万年,师父倒好,一股脑逼她喝了三瓶,她实在不忍心再喝下去了。 关键,她的伤确实好了很多了,剩下的只要自己注意一点外加日常调养,一定能慢慢恢复完全。时间有的是,没必要这么糟蹋灵露。 白子画皱了下眉,抓起她的手腕认真诊脉了会儿,又输入真气游走一周,帮她把雪梵露的效力完全吸收,这才放下心来。 “你伤在心脉上,万不可大意,既然你不喝雪梵露,那之后便要好好喝我给你煮的药,一天三次,一次不可断。” 花千骨的脸色一下衰了,“啊……喝多久啊?” “一个月。” “……没必要,我自己运转内力每天调理,会好的。” “我知道,但光用内力调理不行,必须辅以汤药,为师这儿还有些果干和在人间买的糖。” 当初糖宝找到小骨后,小骨时常给她准备各种零嘴,他怕她都给了糖宝自己反而不剩下,所以私底下存了许多,就为了在小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花千骨一听可以吃糖,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看着面前搅着粥碗一口一口喂她的温柔男子,突然好想钻进师父怀里啊,可杀姐姐还在…… 转头看杀阡陌,只见他目光依旧落在他们这儿,准确一点说是落在师父的身上,只是不太友好,像在刀人。 花千骨喊了声姐姐,正在心里给白子画上酷刑十八式的杀阡陌立马看过来,笑嘻嘻的表情可谓一秒切换。 他故意往床沿一坐,满意地看到白子画瞬间冷掉的脸。 “怎么了小不点?想要什么与姐姐说,有的我全给你,没有的我抢也给你抢过来,保管不跟某人一样。” 最后一句的意有所指可谓很明显了,花千骨瞄一眼脸黑如炭的师父,尴尬地笑。 “……没,我就喊一句,就喊一句……” 姐姐绝对是故意的,师父前世杀了她,不久前又将她严重误伤,这矛盾十天半个月是化解不了了,只是……没必要把她也拖进来,她真的既不想伤师父的心也不想伤姐姐心啊…… 天,好难选,她能不能现在装晕啊…… 白子画从椅子上起身,将粥碗放下,面对杀阡陌冷道: “小骨想要的自有我这个师父给她,不劳魔君费心。” 一个师父,一个魔君,身份划分得一清二楚,警告意味也相当浓。奈何,杀阡陌做事向来随心,他既然看重小不点那自然会用尽一切对她好,旁人与他何干? 肆意一笑,他翘着二郎腿道: “本君当然是魔君,不仅是魔君,还是妖界的君主。白子画,你要是羡慕我呢直说,毕竟本君实在太自由了,这想做什么做什么的滋味你怕是一把年纪了都没体验过?不过也不怪你,当仙嘛,不假意管管自己怎么对外说自己是名门正派呢?唉,我要是也跟你一样对谁都下得了手,没准六界早就收入囊中了,哪还用得着在冰棺里睡一遭啊。” “姐姐……” 第120章 小不点,你少维护他 花千骨哪里听不出杀姐姐这是在拿前世发生的事嘲讽师父,可她与师父早已解除误会,相许终生了。师父曾经对她是很无情很过分,可若不是身上的责任太重,谁又愿意成为伤自己所爱之人最深的那个人呢? 师父和她不一样,她尽管是神族血脉,可今日的神界早已关闭了,六界实则是五界,这天下之大没几个会真正敬畏她是神的。她死,没准还会有许多人为之欢呼,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但若师父出事,天下就乱了。 复生以后她曾不止一次问自己,生而为神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是一次一次去替别人死,她大概,想自私一点。 她爱师父,师父爱她,他们要相守,仅此而已。 杀阡陌皱了下眉,话是对花千骨说的,却面朝白子画冷嗤了声。 “小不点啊,姐姐知道你心软好说话,但有些人就是不挨一顿打不会长教训,他是你师父,你还是姐姐的心肝宝贝呢。这家伙前世伤你那么深,我不过说他几句,这及得上你糟的罪的万分之一?” “反正咱们现在也被困在这儿了,时间有的是,姐姐我给你讨讨公道,你听着就行,莫为这种不值得的人心疼。” 花千骨:“姐姐,你知道我心疼师父你还说……” “我这是给你撑腰!他以前敢杀你,现在敢伤你,万一以后又干出什么没人性的勾当呢?提前敲打一下,省得后面出事。” 花千骨嘴角一抽。 勾当…… 姐姐没必要用这种不太美妙的词形容师父。 “师父这次是不小心的,是我挡得太快。”前世也是她故意设计,师父才会真的杀她的。 话刚说完就被杀阡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你还维护。” 花千骨低下头,还在小声说:“做徒弟的当然得维护师父啊……” “我可是你姐姐。” “嗯,师父也是师父……” 杀阡陌:“……” “小不点,姐姐我这说的可都是事实,虽然现在你回来了,但一见面就又被白子画伤成这样,让姐姐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前世伤你那么多,如今我就说他几句,已经够给面子了。另外,我还没跟你算当初压着我不让我醒的账呢,你少维护他。” 不忍心说花千骨的他起身故意将脚步踩得很大声,怒气鼓鼓。 “白子画,你好得很。” 花千骨摸了摸鼻头。 “姐姐,师父他……这些年也不容易,如今我也醒了,你能不能跟师父好好相处啊……这好歹患难与共了,不能总吵架不是?” 杀阡陌优雅地摇一摇修长的手指。 “不、能。” 白子画如今是死不了了,那他能做的便只剩恶心他,他不舒坦他就开心了。小不点讨不回来的债,他来。 白子画安慰地拍拍花千骨的手:“无事,他说他的,师父不听便是。” “切,说得本君稀罕你听似的。” 白子画:“那就闭嘴。” “本君就不闭,你管得着?” 花千骨:……突然头疼。 这场交谈最终以白子画和杀阡陌相看两厌结束,花千骨一听他们回到过去了,而且还是自己出生前的过去顿时兴奋万分,迫不及待想下床去看年轻时候的爹爹,以及从未谋面过的娘亲。 她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了,却从没体验过温暖的母爱,娘亲因为她难产而死,爹爹一个人分饰两角将她带大,他们或许算不得她血脉上的亲父母,可该给孩子的爱从未少半分。 一想到可以再见到前世的爹爹娘亲,花千骨就忍不住眼泛泪光。 白子画眼疾手快将她按住,拉进怀里心疼地说:“别急,再有两天就能看到了,先养好伤才能好好见他们不是吗?不如想一想去的时候送些什么,穿什么衣服。” “师父想送什么?” “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凡人,太贵重和华丽的东西都会让村民们心生惶恐与怀疑,不如送些布匹和家具?他们组建新家,肯定用得上。” “嗯,布匹和家具可以。姐姐呢?他也要送?” “他打算送护肤的东西。” “姐姐出手的护肤品很贵重了,” 第121章 师父做什么了? 白子画点头,却又补充道:“他也只能送那个了。” 杀阡陌是一个魔,他能指望一个魔身上带着凡人需要的东西吗? 想也可笑。 花千骨突然仰头看他,秀眉微蹙,嘴角却笑着,小心翼翼说: “师父,那到时候……你怎么称呼啊?” “嗯?” “就……我爹爹和娘亲啊,我叫不了爹娘叫叔叔婶婶也可以的,但师父你要怎么叫……” 师父上千岁了,可爹娘只是凡人,这…… 总不能也喊叔叔婶婶…… 白子画一听她这话,剑眉顿时皱起。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想。 按辈分,他当小骨爹娘的太爷爷都绰绰有余,可现如今他和小骨又是爱人的关系,让他喊一对凡人夫妇作叔婶…… 花千骨从认识师父开始,几乎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纠结的表情,但现在师父不仅纠结得严重,还沉吟一会儿后低头问她: “你希望为师怎么称呼?” 她眨眼,“我?” “对。” 他想,小骨虽是他的徒儿,但比徒儿更重要的是未来妻子的身份。夫妻是一体的,没有谁应该伺候谁的话,既然是小骨的父母,那便也是他要尊敬的人,何必计较那么多辈分的事? 真计较起来,他便真成了杀阡陌口中的糟老头子了…… 此时,只听怀中人小声回:“也叫叔叔婶婶?” 可她感觉这样好像也委屈了师父诶。 爹娘才刚成亲,年纪轻轻的甚至赶不上师父大人的一个零头,却要跟着她一起喊叔叔婶婶…… 真的不是老爷爷喊小孩子为祖宗的赶脚吗…… 白子画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叹口气。 “罢了,随机应变。” 他确实一时半会儿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一半理智说他娶了人家的女儿,那便是实打实的女婿拜见岳父母,该随小骨一起叫爹娘才对。但剩下的一半理智又在对抗,不断提醒他他是个修行了上千年的仙,真论起来小骨的爹娘在他面前都还只是小孩子,这么尴尬的情况让他怎么能淡定地喊出“叔叔婶婶”这几个字呢…… 低头一看小骨靠在他怀里,容颜娇媚,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可他已经上千岁了…… 花千骨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郁闷,直起身,小手捧着他的脸面对她,轻声却笃定地说: “师父,你有心事。” 白子画没说话,和她对视了会儿忽然往前一倾,一只手环住她肩头,一只手搭在她腰上,脑袋随即埋进她的颈窝里。 隔了好一会儿,花千骨终于听到他有些失落的声音。 “小骨,师父老吗?” !!! 师父老? 怎么可能! 她联想到自己刚刚问的问题,立马意识到是自己让师父觉得尴尬了,毕竟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实在太悬殊,若不是师父一直很耐心很温柔,从始至终既充当人生导师,又心甘情愿做她的亲密伴侣,恐怕是个老仙都忍受不了她这样聒噪又爱闹爱跳的孩子气…… 她学着大人安慰孩子的动作,有模有样地拍拍师父大人宽阔的背以表安慰,完了又抬起他的头,忍着脸红坚定道: “师父是我认识的男子中最俊俏的,没有谁比你更好了……” 啊,说完这话她真的感觉好害臊,但师父的眼睛亮了诶,只要师父能开心,她羞一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嘴唇忽然传来湿湿的软软的感觉,白子画被她的温柔告白感动得一塌糊涂,此刻只想用这种亲密的方式表达他的爱意,也只有这种伴侣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举动才能完美弥补语言表达的不足,最大程度告诉她他的心意。 花千骨被他难耐地轻舔着唇,良久,终于忍不住轻启齿关放他进来,一边沉醉在师父温柔的吻里,一边害羞地推搡他。 “师父,门……” 门没关,关键姐姐刚出去不久,万一他就在门口……这要是被看见了,她觉得自己可以一天都不用面对姐姐了…… 白子画一挥手,门自动关上,他吻的同时身子不停向前、贴近,花千骨被迫向后折腰,直到整个人倒在床上。 在她受伤的情况下,白子画是不可能真做出什么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她肩头的衣服轻轻拉下,然后歉意地垂首,在她受伤的心口处一遍遍轻柔吻着。 “对不起。” 他不知道小骨会突然来挡,如果提前预测到了,无论如何也不会使出那么大力的,他曾发过誓,宁愿自己死也绝不再伤小骨分毫,这个誓言从前世开始,今生、永生都将有效。 花千骨眼尾发红呼吸微喘,是被亲的。 “不,是小骨冲动了,不怪师父……” 当时只想救下墨冰,却没意识到伤了自己后师父会有多难受,又或许,她意识到了,只是现在的师父对她实在太好太宽容,以至于她有些侍宠生娇,想着只要事后自己恢复好了,再撒撒娇跟师父承认错误,师父就会心疼她放过墨冰。 事实证明,师父已经被她的死打击过一次,是真的再也承受不住她任何一次出事后的代价了。 她心疼他,白子画则因为她的心疼而更心疼,抬头重新吻上她的红唇,这一次无须提示,花千骨闭上眸,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自然、更迅速、更开心地拥抱住他,然后与他唇舌共舞,一起沉沦在只属于彼此的温暖亲密中。 细细白白的手指在乌黑的发间穿梭着,直到身下的人儿皱眉轻呼一声,白子画立马紧张起身,猜想是自己过于情动,贴得太近而压迫到了小骨的心脉。 花千骨刚委委屈屈喊师父,随即被赏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板栗。 白子画扶额轻斥:“别忘了自己还受着伤,老实点。” 明明自己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人,可一遇到小骨真就跟猎物进了陷阱一样挣脱不掉,甚至……他都不想挣扎。 自持力越来越差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看过去,发现人儿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胸口看,白子画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一低头,果不其然外面的腰带被某个小色鬼不知不觉中抽了,上衣领口敞着露出大半个白皙精壮的胸膛,全落入罪魁祸首的眼里。 花千骨对上他幽幽投来的视线,尴尬一笑,一只手磨磨蹭蹭递过去一条精致的白玉腰带。 师父每次闹她总爱偷摸摸将她扒光,她这不是习惯配合他给他脱衣服了吗…… 白子画拉好衣领,接过腰带一言不发扣上了,然后告诉她乖乖在屋里养病,他出去一趟。 花千骨立马问:“师父你要做什么?” “熬药。” 花千骨立马哀嚎一声,趴在床边伸出一手挽留地大喊一声师父,可回应她的是关好的门和白子画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呜呜呜,她不想喝药啊,有糖也不想。 两日后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铜锣敲响,唢呐一吹,热热闹闹,花莲村全部村民都应约来到花家祝亲,共同见证这一对新人的结合。 花千骨左边坐着白子画,右边是杀阡陌,三个人低调地混在人群里,凡人眼里就是三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女。 吃着花生,花千骨眼眶红红看着前面正在拜天地的爹爹和娘亲,泪珠子就没断过。 白子画见怎么也擦不完她的泪,叹气。 “小骨,你爹爹娘亲成亲的大好日子,别哭了。” 周围人一直在看他们,怪异的眼神他一个没参加过婚礼的都能看懂,小骨怎么这么憨呢? 杀阡陌嫌弃地端起桌上的酒,一边心里吐槽一边喝下去。 “白子画,这是小不点爹娘的婚宴,她的感动你一个没心的人又怎么会懂?少说话才是你该做的事。” 他转头剜了一眼某个总往这儿看的猥琐丑男,对方立马缩回去了。 白子画理都不理,就这样一直安慰到婚宴结束,花千骨终于平复好情绪了,却在离开花家后牵起他的手请求道: “师父,你可不可以帮我爹娘画一幅画?就画他们穿着喜服的样子,等离开这里,我至少有个惦念。”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娘亲,她和她想象里一样温柔大方,而爹爹看娘亲的眼神就和如今的师父看她的眼神是一样的,所以她确信,爹娘很爱彼此。可惜她没法说自己就是他们的女儿,不然会吓到爹爹娘亲的。 爹娘刚大婚完,她不好随便找理由接近,想来想去还是让师父画一副他们出来,这样哪怕以后离开这儿了,偶尔想念还能看看画。 白子画自然答应,带着人回屋便准备起了墨笔,天黑前终于大功告成。 花千骨看着桌上栩栩如生的画卷,高兴地踮起脚尖就往白子画的脸上亲了一口。 “师父你太棒了!” 她就说师父大人文武双全,这同样的一幅画画出来,她整的肯定就没有这么生动传神,简直连头发丝都要活过来了。 她将画一卷,欢欢喜喜进墟鼎里。 “我要好好保存起来,以后一想起爹娘就拿出来看看。” 白子画轻笑一声,“怎么不想着刻影?” 按理说,那个才能最全面地将人和事都记录下来,能动,能听到声音,比静态的画真实得多。 花千骨答:“我觉得画像比刻影更有意义。” 画像是能瞻仰能纪念的,而刻影固然生动,但过于鲜活她可能会压不住情绪,到时又哭得一塌糊涂,师父又得心疼。 白子画点头,也理解了她的想法。 “要不要我加一个利于保存的法术?” “好啊!” 两个人在屋里说说笑笑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轻咳声,杀阡陌单手端着熬好的药悠哉走进来。 瞥一眼瞬间冷脸的白子画,他轻笑着将碗递给花千骨。 “来,小不点,喝。” 花千骨看看师父,再看看他,幽怨。 “姐姐,你怎么跟师父似的……” 这两个人不是互看不顺眼吗,怎么师父不煮药了姐姐就开始给她煮?苍天,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喝药的痛苦命运啊…… 杀阡陌被她的话逗笑了,拉过来一把椅子往那儿一坐,长腿交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带着半同情半有趣的笑。 “小不点,这你可别怪我,要怨就怨你的某个冰块师父,可是他要求的一人一天给你煮药喝,姐姐我呢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才同意配合的。” 花千骨又转头瞪着白子画,“师父……” 白子画相当淡定,“说了会给你糖的,先喝。” “太苦了,我喝不下~” “一点点苦而已。” “不,我闻着超级超级超级苦!” 白子画看她一会儿,犹豫地走过来拿起勺子喝了一勺,是苦,但应该达不到小骨说的那个程度。 他用法术将碗再降低一点温度递过去,花千骨苦兮兮接过,最终还是顶不住两个大男人的压力,硬着头皮喝完了。 白子画接过空药碗往她嘴里放了糖,那成想一颗根本不够,他无奈,只好又多给了几颗。 同时提醒:“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下次我尽量把药弄得没这么苦,你少吃些。” 花千骨点头,嘴角嚼着果干也说不清什么。 夜色降临,敷完面膜的杀阡陌踩点来到房间,靠在大门口的门板上笑着对里喊: “白子画,夜深了,睡觉了喔。” 看他多好心啊,如果忽略白子画抓着小不点的咸猪手就好了。 白子画正在指导小骨学习一个内调的心法,听见他的声音动作一顿,抬头凉飕飕看来。 “要你管?” 这话是白天杀阡陌说得,现在他原话奉送。 杀阡陌一点都不被他影响,笑得愈发明艳了。 “当然得我管啊,不然小不点被狼吃了怎么办?有你这个师父还不如我这个姐姐靠谱。” 花千骨说:“姐姐你去睡,我还有些地方没弄懂,要师父再讲讲。” “没弄懂问姐姐啊,虽然咱们修的力量不一样,但世上法术都一个道理,姐姐我好歹是魔君,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于是乎,花千骨的右手边又多出了一张凳子,她夹在中间被仙魔二界的至尊强者你一句我一句地提点,果真领悟了不少。 唯一的缺点是,师父和姐姐身份不同,往往在同一个点她能听到两种不同的理解与看法,有时大同小异,有时截然不同,大量灌输之下她竟觉得两个人说得都好有道理。 白子画道:“小骨,世上之事素有上天评判,或对或错不是你我该论的,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断不可随便判决他人的生死,否则容易累积不必要的因果,这在修道一途上是大忌。” 杀阡陌听完直接翻了个白眼。 “放屁!现在这破世道要是老天真的长眼,会有那么多小人当道?自己做不到却妄图把小不点培养得逆来顺受,白子画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白子画眼眸一寒,“杀阡陌!” “老子在!怎么着?不同意啊?有本事你自己亲口跟小不点说说过去那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再来跟我说什么慈悲为怀的屁道理。不然老子听一次骂一次!” 花千骨闻言一愣。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师父做什么了?” 第122章 真相是什么 怎么听姐姐这个语气像是师父做了什么和他现在说的话相悖的事? 转头看过去,白子画什么都没说,凉幽幽的眼神盯着一脸挑衅的杀阡陌,突然起身: “我有点乏了,今天先到这儿。”说完不顾花千骨的挽留径直离开了。 杀阡陌嗤笑一声,转头对摸不着头脑的花千骨温声说: “小不点你早些休息,姐姐我去睡觉了哟,睡晚了皮肤会变差的。” 花千骨却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对劲,一把拉住他。 “姐姐你别走,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你和师父瞒着我什么吗?” 直觉告诉她,一定有问题,不然师父不可能表现这么奇怪的,往常她喊他留下他也绝不会拒绝,现在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是不敢面对她吗?还是怕她看出什么? 杀阡陌和她执着的双眼对视一会儿,摇摇头。 “小不点,你觉得你了解你师父吗?” 花千骨愣住,随后点头,“当然。” 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别人更了解师父,比如早已仙去的师祖,比如和师父同出一门的师伯师叔,但她相信,在感情方面自己是最了解师父的。在别人眼里师父很无情,很固执,也很冷淡,可她明白那并不是他的全部,师父是温柔的,是耐心的,是专一的,是火热的,更是强大的。 师父是她在世上最亲密的人,她对他而言,亦是。 杀阡陌却又摇了头。 “白子画和以前不一样了,只是他没让你发现。” 在复活小不点这件事上他承认白子画终于做对了一次,但背后所做的那些事或许并不能直接告诉小不点,白子画没说,他想他也别说好了。不然,小不点怕是接受不了。 花千骨不懂杀姐姐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描述师父,她摇着头不敢相信,手上力气加大把杀阡陌重新拉回椅子上,然后站在他面前问: “姐姐,师父到底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心里有点不安,可一无所知让她更不安,明明已经引起她的好奇了,师父和杀姐姐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这让她感觉自己又被蒙在鼓里,对真相对现实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让她讨厌。 “你抽空去问你师父,认真问,他或许会告诉你的。”尽管不会透露得太多。 “不,他不会说的。”她太了解师父了,他既然在刚刚沉默离去,那就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他不想说,他要隐瞒,虽然师父在她面前已经足够温柔了,可性格里依旧有隐忍固执的一面在。 师父不想让她知道的,怎么也不会说的,比如对她的爱,在没有从心底接受之前几乎连自己都不介于欺骗。这样一个人,她哪怕得到答案了,过程也不会太愉快。 杀阡陌挑了下眉,盯着花千骨的脸在认真思索说与不说的选择性。 说了,小不点会难受,可能还接受不了,至于会不会和白子画发生矛盾争执,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了,虽然他很乐意看白子画吃瘪。 不说,小不点不放他走,瞧这一脸执着的样子,简直将白子画的性子学了个五成五,都一样的执着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 良久,他皱眉道:“小不点,你师父和你说过关于他自己的事吗?” “啊?姐姐说的是哪方面?” “就你当年被他杀死之后。” “糖宝和我讲过一些。” 杀阡陌想起来糖宝就是异朽阁的那个灵虫,看来死书生把她复活了。 “那她都和你讲了什么?” 花千骨垂下眸,语气微微黯淡。 “糖宝告诉我,当年我死之后,师父疯了,还差点杀光了所有人……” “嗯,是这样,还有呢?” 花千骨摇头,“没了。” 剩下的都是关于她问的其他人的事,和师父关联不大。至于杀姐姐跑长留寻仇的事,她觉得此时没必要讲,那个时候师父不可能在长留的,更不可能参与进去。 这下换杀阡陌惊讶了。 “白子画自己没跟你说过?哪怕一词半句?” “没有……” 摇完头她又忽然补充:“师父说复活我用了禁术,之后我问了许多次也努力想找线索,但一无所获。” 当初她的直觉是,师父救活她的方法绝对不简单。 她是死在轩辕剑下的,按理说不可能再魂魄重聚重生为人,可师父偏偏做到了,而且只用了两百多年,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天方夜谭,甚至足以轰动六界的事。 也因此,她清楚自己的复活存在多大危险与隐患,所以除了一些相熟的人和个别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才会现身,平时都尽可能地低调。 难道说,姐姐口中师父做的那些事和她的复活有关吗? 越想越不安,花千骨突然不太想听了,可又忍不住想得到真相。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明知不可为却无论如何抑制不住,更何况事件的主角还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杀阡陌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最后还是咽下了,隔了会儿跟她说: “白子画身上有很浓重的阴煞之气,只是他一直很小心,没让你察觉到,” “阴……煞之气?” 师父是仙,还是品级最高的上仙,他身上怎么可能有阴煞之气呢?这不可能…… 花千骨不敢置信地后退半步,却又听杀阡陌道: “姐姐没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白子画毕竟修为在那儿,他想压制的时候是不可能露馅给任何人发现。但事实就是,他一个正道之首的上仙,浑身的阴煞之气比我这个纯正的魔都不遑多让。” “小不点,姐姐告诉你这个不是刻意让你去问他去发生矛盾,姐姐也清楚你态度坚定非白子画不可,但忽略白子画现在和你相处时的身份,你有权知道事实,也完全应该自己做出选择,自己决定怎么去看待一些事。而白子画,应该听完你的想法后再去做决定,这样一来,对你、对他都是公平的。” “你可以这么想,师徒的身份用于前世,而恋人的身份用于今生。白子画既然选择了和你在一起,那么你就要学会慢慢将自己的身份调整过来。姐姐不反对你继续叫他师父,可爱人之间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平等的,这样沟通起来才不会卑微不会高傲,尤其是白子画这种身居高位惯了的男人。” 第123章 如果师父不干净了 花千骨听着他的话,表情怔忪,又带着几分迷茫。 “可我已经习惯把师父当师父了啊……” 师父比她年长,比她身份高,比她实力强,从遇到师父开始她就是一个孤女,是师父把她带到长留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也是师父收她为徒教授她本事和为人处事的道理。 她敬畏师父,这种从心底产生的崇敬从前世带到今生,已经成了刻进骨子里的痕迹了,所以许多时候她都不会反驳师父做的事,更不会觉得师父做得不对。这不是胆小,而是一种潜意识的认定,是一种已经成形的看法,一种认知。 如今想来,好像只有刚醒那会儿特别硬气,不但不理睬师父,还经常给他冷脸,打他吼他驱赶他,现在想想尽是心疼…… 她还是那个花千骨,那个师父随意一个眼神,稍稍冷了沉默了,就会忐忑,会紧张的小骨…… 低下头抿唇不语,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许久,头顶传来轻微的搓揉力道,杀阡陌温声说:“姐姐知道这个转变的过程对你而言并不容易,白子画此人姐姐我讨厌得紧,相识多年打也打过骂也骂得,但小不点,这世间繁华纷繁,多的是有情人,却不是谁都能迈出那一步从师徒变成爱侣的。姐姐想告诉你的是,你可以爱白子画,敬白子画,怕白子画,但绝不能失去质询他,向他说不的勇气。无论或轻或重,该要的真相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的,毕竟你不知晓他所想的为你好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为你好。” 站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微暖的笑容中带着鼓励。 “想问就去问,若你执意想知道,白子画会说的,今时今日,他不会放任你不开心,也没有理由不给你答案。” “姐姐……你……不能跟我说吗?” 姐姐既然能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师父身上有浓重的阴煞之气,那一定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呢?还是说,姐姐知道的也不完全? 杀阡陌探手耸肩,“姐姐倒是想和你说,但白子画那性子我若直接说了,回头他定要怪到我头上,倒也不是怕他,但此时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呢,懒得应付。再者,也只有你亲自去问,他那张硬嘴巴才有可能一五一十说出来,两个人间的事情还是彼此解决比较好,你说呢?” “我……师父万一不说呢,他决定好的事向来不会改的……”那么有原则的一个人,前世到死都不肯承认爱她,万一在这件事上也认死理,到时究竟是她问师父还是师父问她还未可知…… 杀阡陌瞧着她这颇没底气的样子真想抬手给一下,但小不点打不得,他会心疼。 “哎呀哎呀别那么多万一万一的!白子画现在跟你什么关系?那还是上慈下孝的师徒吗?既然不是,那你就拿出道侣该有的勇气来!不就是问他个问题吗,现在可是他求着你和他在一起,管他师不师父的,你才是高的那个好不好!?咱爱就爱,但不能连知情权都没有!我就不信了,老子在这儿,他还能躲到天涯海角去!想瞒你还没问过姐姐我呢!” 抬手一算发现人此刻就在屋里,花千骨连反应都来不及,直接被迫空降。 白子画刚脱了衣服打算沐浴,就听啊的一声,装满热水的浴桶噗通砸进一个小徒弟,他的动作瞬间静止。 水面冒出一个湿哒哒的小脑袋,花千骨抹了一把脸,一抬头就看到神仙师父精壮雪白的上半身和超级养眼的盛世美颜,心里哇塞的同时尴尬得嘿嘿一笑。 “师父~你洗澡啊?” 白子画盯着她点了下头,而后将赤裸粗健的胳膊伸进水里,一言不发地架着她的腋窝轻轻松松抬出来。在花千骨害羞闭眼的瞬间,他身上已经多了件腰间系带的白色睡袍。 用仙力将她身上蒸干,就在花千骨以为他会黑着脸让她回去的时候,自己居然被放上床了,而师父不但将浴桶撤了,还给她也换了身平常穿的睡衣。做完这些,他就坐到了她边上,不说话,只静静盯着前方某处。 实在受不了这种安静,在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他后,她率先扯了下他的袖子打破沉默。 “师父,杀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师父一定知道杀姐姐和她都说了什么,所以她就不说什么没用的话了。杀姐姐说的其实没错,如今她和师父身份不同了,她确实有更大底气和理由去问师父要一个真相。不知道时她不会问,但此刻既然知道了,那说什么也该试试,万一和她一直困惑的复生之事有关呢? 人都是这样的,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事,一分一毫都不想错过。 白子画转头与她对视,清楚看见了她眼中的忐忑与逐渐转变的坚定,可那件事真的要与她说吗?说了……小骨还会不会继续陪在他身边? 心中一片复杂,他突然问她:“小骨,你希望师父当一个仙,还是魔?” 这个问题他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小骨死时他是宁可化魔的,可又害怕让她走得太失望。 花千骨努力组织的千言万语就那样梗在嘴巴里,她整个愣住,视线胶着在他的眼睛上,满满不可置信。 “什,什么?” 师父在说什么啊……这样的问题,她如何能给答案? 可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已经都握成了拳头,她一时又苦涩了。 师父这是在紧张吗?可师父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希望……呵,她能希望什么?她最大的希望已经达到了啊。 她的沉默让他内心焦灼不安,白子画突然一把握住她的两侧肩膀,逼近眼前问:“小骨,如果师父有一天不再是白色的,不干净了,你还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花千骨忐忑答:“可师父就是白衣仙啊,您这么出尘……” 白子画打断她。 “不,不是了,不全是了……” 他渐渐垂下头,方才还明亮一片的房间瞬间像被黑暗吞噬一般暗了下来,花千骨惊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师父抓着她的手在慢慢变凉,直到冷成冰块,他也终于成了杀阡陌口中的样子。 第124章 空间乱流 白子画、花千骨以及杀阡陌一道消失的消息经由墨冰仙很快传到了长留,摩严才苏醒不久,刚安生不过一段时日便差点被气得原地晕倒,堪堪扶着落十一才强压下怒气。 墨冰仙伤势还未恢复,以他与白子画的恩怨过往,若非为了花千骨是绝计不会踏进长留地界一步的,因而哪怕落十一端着茶水过来也没给半个好脸色。 刚转身要走,摩严喊住他。 “你的伤是我师弟造成的,取了药再走。” 当初他请手段了得的墨冰仙勾引花千骨,没成想人没诱惑到,反让那个女人又得了一个倾慕者。如今子画为了花千骨与墨冰仙大打出手,还将人伤得这样重,他们长留于情于理都得做点补偿,不然以子画如今和花千骨的关系,就是他们欠墨冰仙人情了。 想想就不爽。 墨冰仙停顿了一下,随即不客气地微笑。 “本尊用不惯长留的药。” 小骨成为妖神前的过往那样惨烈,大有面前人的手笔,就算没有白子画,对于长留和摩严他也是极讨厌的,让他接受长留恩赐的一点小小伤药,呵,他墨冰仙还不至于。 笙萧默眼见二人对视,摩严的脸色越来越黑,忙插到中间打圆场。 “我相信墨冰兄定是有更好的药用,也正常,各家都有各家的法子嘛,那墨冰兄慢走,本尊与大师兄还有要事相商,就不送了。”话落转头喊落十一。 “十一,你送送墨冰仙。” 落十一点头,二人渐行渐远后摩严才忍着一腔怒火甩袖坐到尊位上。 “你看他嚣张的样子,子画就该出手再重些才好!” 这个墨冰仙本就亦正亦邪,做事乖张不按常理,当年他能看上他无非是因他与子画十分相似的外表和气质,可若他能早些料到事情后来的发展方向,就算是拼了一条命杀上云宫也绝对不会请墨冰仙去勾引花千骨! 当年必定是发生什么了,子画与这个墨冰仙之间才会一朝积怨百年不解,总而都是在云宫发生的,有那个女人在想也不会是好事! “哼!” 笙萧默眼珠子一转,坐到旁边尊位上说:“大师兄,二师兄如今和杀阡陌还有千骨一起卷进乱流里了,我们怎么救啊?” 墨冰仙是来报信的,但以他对千骨的看重程度,自己定也会想法子。如今门派外面血灵成堆,没一定自保能力出去就是一个死字,这空间乱流也向来没有规律,去到哪儿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是他们能预测到的,但现今的情况没有二师兄也不行。 唉,早知道会发生这遭,他就该拦着他们去昆仑的,也不知道该取的东西取到没。 “我也不知道怎么救,空间乱流蹲是蹲不到的,但一般都不会维持太久,目前仙门之中就咱们长留没有特别大的损失,也守得比较稳固,就先等等看。” 笙萧默皱眉,“可这个短期……一个月是短期,三年五年也是短期啊。” 他们为仙者的岁月那可不能拿凡人那套来定的。 摩严眉头锁得更紧,许久道:“这些我都知道,但如今对付高级血灵的办法还没彻底研究出来,根本没有多的人手和时间去找空间乱流的规律,更遑论将子画他们带出来。空间乱流麻是麻烦,但以子画的本领断不可能被真的困住,不待我们去寻,他可能就自己寻到法子回来了。杀阡陌身为魔君,也不会放着妖魔界的麻烦不管坐以待毙。” “唉,好,但愿二师兄他们能早些回来。” 他们还是先守好长留,静待其音。 * 天光大亮,杀阡陌起了个大早跑去花秀才家,没成想新婚夫妇如胶似漆,他方踏进院子就因过好的听力听到了某些肉麻不已的咕哝软语,一想到对方是小不点在人间的父母,哪怕是魔也从脚底板觉得尴尬。 等不到人的他转身去找了白子画,想着一夜过去小不点怎么也该问到话了,可当他招式都准备好了欲强破房门时,手下的木门居然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屋内二人同时转头,前者微微皱眉,后者则表情微妙,屋里有些凌乱。 花千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裹着一床被子蹲在桌子上,样子滑稽又好笑,在她面前,白子画双手伸出似要抓她,外衣不翼而飞,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也俏皮地散落了几根在脸侧额前。伴随着房门打开,日光照到他侧脸上,精致如画又清冷威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小不点, 你怎么上桌了?” 杀阡陌简直疑惑。 花千骨尴尬一笑从桌上爬下来,然后摇头。 “我,我跟师父做游戏呢。” “做游戏?” “对,我早起无聊招惹了师父,一不小心就把屋子弄乱了……”对着杀阡陌怪异又充满怀疑的目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尴尬地低下头去。 怎么说嘛……总不能原话说她在躲师父…… 白子画将人挡住,一挥手恢复如初。 “堂堂魔君,连进别人房间前要敲门的道理都不懂吗?” 冷言刺激到了杀阡陌,他刚想怼回去忽然看到小不点从白子画肩后探出头,向他不停眨眼睛,仿佛眼神示意什么。 什么意思? 一时理解不了的他微皱了眉,下一秒就见花千骨啊的一声被突然转身的白子画打横抱起,后者留下一句“没有下次”后就一阵风般消失在了他面前。 ! 当他面掳走小不点,当他死的么?! 杀阡陌追了六七里,却无论如何感觉不到白子画具体去了哪儿,气得把林子轰了个大坑。 此刻的花千骨正在白子画怀里瑟瑟发抖。 前世今生,她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在师父的怀里感到不安,特别是当他飞行之余低头看她的时候,那种深邃漆黑的眼神几乎将她洞穿了。 落到一个树木葱翠的山谷里,花千骨推开他撒腿就跑,可谁又能在白子画面前跑得掉? 只是轻轻一抬手,调皮的小徒弟瞬间被一道力量缚住,后背随即贴上一个宽阔硬挺的胸膛。 白子画的声音低沉又缓慢。 “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花千骨那个欲哭无泪啊。 是不会吃了她,但昨晚把她摁在床上乱啃外加逼问的人是谁?若早知师父的心魔严重到了患得患失之极的程度,她宁可闷头睡觉也不会去找他的。 不跑的代价她承受不起啊。 下巴被捏住强硬地转了方向,白子画低头对上她异色的瑰丽瞳孔,没忍住轻轻吻了一下。 花千骨一动不敢动。 怀抱被收紧,他目光下移和她的视线牢牢对上,漆黑的瞳孔一丝一丝浸染了朱砂似的红,却温柔地笑: “小骨是在害怕吗?” 花千骨哪敢说实话,忙苦笑摇头,“不,师父这么好,我、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师父最喜欢听她说喜欢他了,这话一出他总能被哄到一点,然后微微清醒一丢丢放过她……? 白子画却道:“你昨夜也是这样说的,却要跑。” 结界拦得住她一次,但往后呢?小骨是狠心的,是她把他扔了一次,怎么能还抛下他跑呢? 他不会允许的,不会的。 花千骨知道老师父现在精神不太正常,试探地转过身,撑着他的胸膛抬头乖乖一笑,秉着绝不刺激他的原则柔声狡辩: “小骨刚醒不久,那会儿只是累了,并非故意不答应师父。” 昨夜师父主动说了他阴气聚身的事,可她都还没消化完那些话,他就突然热情地扑过来,着实吓到她了,一不小心就给人一推,然后…… 然后师父不高兴了。 师父不高兴就要抓她,她一害怕就开始躲,一躲……就你来我往到了天亮。 也是师父温柔,放了水,不然她哪儿能次次逃掉,满屋乱窜。可要她答应师父的那个要求,这……着实困难。 “师父,你以前总说修仙要踏实努力,要保持本我不被世俗干扰,如今却为了我沾了一身的阴祟之气,时间长了对师父你的身体和仙性都会有影响的。小骨不想看到你变成昨晚那样,更不愿心魔加重,我们早点出去,一起想办法克服,好吗?” 师父是长留上仙,本该皎洁尊贵如天上月的,可却一次又一次因为她受伤遭难,他不肯说究竟怎么沾上的阴气,可她却会心疼啊。 她的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她绝不会放任师父被心魔所控而不管。 为徒为妻,她都只要眼前的师父。 白子画沉默了,盯着她好久好久,最后才问:“昨夜的我吓到你了。” 花千骨犹豫了一下,点头。 师父说变就变了,眼睛变红不可怕,真正让她慌得想逃的是师父当时的状态,不但亲她咬她还抓着她肩膀各种发了疯般的问问题,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有些怕…… 白子画看见她下意识摸脖子的手,眼中泛起一丝心疼。 他不想吓到小骨的,可一旦褪去对体内阴气的压制,他的性子就有些不像自己…… “昨夜是师父冲动了,还疼吗?” 花千骨摇头,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安慰:“我知道师父不是故意的,一点点伤口而已。” “怪为师,早知你反应那么大,昨夜不该松开压制的。” “不,师父能告诉我小骨很开心,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小骨相信师父一定能克服的!” 她的暖心安慰和温暖笑颜让白子画更心疼了,忽然抓紧她的手指坚定道:“无论什么时候,师父都不会伤害你。” 以前的他很混账,作为师父保不住自己的徒弟,还联合别人一而再地伤害小骨。而作为爱人,他倾尽所有的努力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伤害,师徒一场终究成了他做过的最后悔不迭的事。 待到时过境迁,谁又能放过谁? 也只能守着可笑的师徒名义,连关心都不敢直接表露…… 花千骨重重点头,“嗯,小骨相信师父。” 喜欢她的男子很多,可师父只有一个,相应的,她对于师父而言也只有一个,他们彼此这么需要,师父又这样耐心温柔又赤城,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师父是天底下待自己最好的人呢? 看着他,花千骨小心翼翼问:“师父,你好些没有?还觉得心情烦躁吗?” 昨晚师父的一双眼睛全变成了红色,连眼神都变了却死死抱着她说了好多好多温柔又怪怪的话,她吓得不轻,坚持到天亮后师父终于正常了点,但现在眼睛又红了,不会又要咬她脖子…… 花小骨默默瑟缩了下。 白子画摇头,松开对她的束缚带着往回走。 “偶尔这样罢了,为师尚能控制。” 一开始阴气入体其实并不严重,但若他化了这一身阴气就不方便出入那些阴湿地界了,小骨的遗体就得不到有效维持,因而时日渐长,越积越重,终究乱了他的仙性。 可那又如何呢? 没有小骨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有时候他倒宁愿自己是魔而非仙,如此便能没有束缚地行事,无所恋更无所忌…… 二人回到小院,一进门白子画就被杀阡陌怼脸砸了一个水杯。 水杯停住,花千骨僵硬着眼转过去,只见方才还温柔如水的师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冻成川。 ——砰 水杯炸了。 杀阡陌极具讽刺意味地哟了一声,拍怕手起身,笑颜如花。 “这么大火气啊,不就扔了个水杯,至于用要杀人的眼神看我吗?” 花千骨忙挪过去小声扯他,“姐姐,你别说了……” “放心,小不点,姐姐我不怕他,都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了谁还没跟谁打过?别人怕他白子画,可不包括我。” “姐姐,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打架……”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姐姐,她哪边都不希望受伤受疼,偏偏这两个人真要打的话她又拦不住,左边也是宝右边也是宝,总不能她插到中间当人肉盾牌。 白子画冷觑了会儿杀阡陌,上前两步牵起花千骨的手,什么都没说就要转身离开。 第125章 拜访爹爹娘亲 杀阡陌立马一挡,“白子画,你还没说呢,我们几时回去六界?小不点伤势未愈怎好一直待在这么个灵气稀薄的村子?” 他倒也想多呆些时日与小不点在凡间的父母处上一处,可小不点一个女孩子到底不比他和白子画皮糙能造,身为姐姐他又怎么忍心小不点每天被逼着喝那些哭得要命的中药汤呢? 白子画终于转过身来,“此事我自有安排。”说完便走了。 看看离去的师父,再看看自己突然被放开的小手丫,毫无缘由被留下的花千骨懵道:“师父这……又怎么了?” 杀阡陌趁机将人拉走,大步往后院去。 “别管他了!小不点,你想吃口水鸡吗?姐姐我可从山里抓了好几只个大肥美的呢,不如现在就给你烤?” 花千骨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是沾着口水的鸡,一时声音打颤,“口,口水鸡?” “对,纯纯的山里的鸡,比六界里那些已经被污染长出四个翅膀三个脑袋的正常也好吃多了!” 只见杀阡陌一脸自豪地打了个响指,空无一物的地上立马出现十几只毛色艳丽、翅膀被捆的野山鸡,蹲在地上咯咯哒着挣扎不断。 花千骨眨了眨眼,杀阡陌不等她回答便径直选了一只挣扎最厉害的,拧断脑袋后用法术三下五除二拔光毛,然后开始了他的口水鸡大业。 身后的花千骨干巴巴伸着一只手,那句“其实我不太想吃”在看见杀阡陌这股前所未有的积极劲后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姐姐也是想对她再好些,师父虽不在但定然知晓,既然没现身阻拦,说明默许了。她不如安安心心陪陪姐姐,就当是对姐姐当年为她付出一切的补偿…… 夜色渐深,白子画抬头看一眼窗外,收了书起身往隔壁去,轻轻敲响了花千骨的房门。 屋里的人刚沐浴完,花千骨心想这个时辰还来找她的只会是师父了,索性擦干身子随便披了件外衣便开门将人迎进来。 习惯性倒了茶水给他,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床边坐下。 “师父,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白子画看着她摇了摇头,茶杯一放走过来自然而然接过毛巾,坐在她背后细心擦拭。 “看书久了有些闷,想着来看看你,药喝了吗?” “嗯,可苦了,幸好我随身带的有蜜饯。” “不是说了少吃吗?” “小骨也不想啊……是药太苦了。”花千骨说着就要回头,白子画唯恐她动作太急扯到头发从而疼了自己,赶忙手下一松。 如愿以偿偎进师父大人怀抱的花千骨仰头甜笑,一边欣赏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一边捏起白子画胸前的一撮头发在指尖缠着玩。 “师父,早上姐姐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回六界,你是真的打算好了吗?” 说实在的,她还不太想走,一来舍不得爹娘,想再留下来多看看他们,说说话。二来,外面太乱了,如此便显得如今这个时空格外宁静美好,她虽心甘情愿陪师父经历所有好的坏的,可又有谁不喜欢平静安详的日子偏爱危险呢?哪怕只一天半日也好。 最后一点也是最不知如何形容的一点,她……私心里想带师父去见见爹娘。 凡间嫁女素有回门一说,可她双亲皆无,唯有现在这个时空才能又一次看到活生生的爹爹和娘亲,他们虽年轻,可到底是前世生她养她的人,这份恩情有她这个女儿记得就够了。如今她已和师父互许终生,或许只有在这个过去的时空,方才能有机会带师父给他们看看,告诉他们女儿已经长大了,并且,有了天底下最好的爱人…… 白子画感觉到她一瞬间的落寞,停了动作看来,“可是舍不得你的爹娘?” 认识小骨的时候她已经是失去双亲,孤身一人,想必性子再坚强乐观,也会和寻常儿女一样贪恋父母的温暖?况且她出生便没了娘亲。 白子画原想待时机到了便快些出去,但为了小骨多留些时日也不是不行…… 短暂思考后,他道:“等明日我陪你去看看他们,到时若想做什么便做,不必顾及我。” 花千骨惊讶住,“师父?”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师父这是……全看出来了?想到师父陪自己回去看爹娘就等同凡间的女婿陪妻子回家看岳父母,花千骨一时脸有些烧。 “怎么脸红了?”白子画垂首偏头凑过来看她,笑声微漾。 花千骨不说话地摇摇头,也不敢看他,刚欲伸手推他,脱出怀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被目光微暗的白子画环住腰肢,一用力推倒在床。 “师,唔!” 一切发生得毫无准备,屋里的烛火霎时熄灭,暖白色的床帐被一阵柔和的仙力轻轻拂过,尽数泻下,只余窗外蛙声二三,蝉鸣不止。 翌日一早,师徒二人提着食盒上门时,刚刚新婚的花家夫妇看着花千骨璀璨如花的笑颜和她身旁平静若水的白子画,对视一眼,心下虽不解却还是笑着将人喊进了门。 “来,喝口水。” “喔,谢谢。”花千骨起身接过,努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将视线一直放在温温柔柔的花母身上。 原来,娘亲是这么温柔的一个女子啊,那日婚礼上情绪太多太激动,娘亲又全程盖着红盖头,以至于她都没仔细看过她,如今她算是明白为何爹爹生前一提起娘亲就夸她是天下最好的妻子了。这么温柔美好的女子,试问天底下哪个男儿不喜欢? 白子画始终安安静静坐在花千骨身旁,知道花父一直在看他,也没说什么。 终于,疑惑许久的花父看一眼妻子,随即小心翼翼问:“这位兄台当初我曾亲自去你家送过婚礼请帖,因此有些印象,不知这位姑娘是?” 花千骨张唇刚想回答,身旁人却先她一步。 “她是我的妻子,姓花名千骨。” 一番回答将除他之外的三人全震住,花千骨是惊讶师父居然直接当着她爹娘的面直接说他们是夫妻,她都组织好了语言想说是师徒来着…… 隔了一会儿,花父花母回过神来,花父看一眼低头害羞的花千骨,真诚笑道: “我看兄台气质沉稳,从里到外给人一种内敛于心的成熟感,想不到娶的夫人竟如此明艳灵动,并且也姓‘花’,真是有缘啊。” “噗咳咳——”某女儿一听老父亲的夸赞,呛住了。 第126章 回到六界 这……爹爹确定没在说师父年纪大? 转头看师父的脸色果然有些黑,但花父花母毕竟刚认识白子画不久,他又素来用一副表情,夫妻二人自然看不出细微处的改变,见花千骨微笑着,花母想了想起身走过来坐下,说到后面竟直接拉着花千骨的手与她开心地攀谈起来。 在此时的花父花母眼里,师徒二人与他们一般大,自然是能相处得宜的同龄人,又住在一个村里,自然聊着聊着就到了相谈甚欢的地步。 二人被热情的花父花母留下来吃了顿早饭,离开时花千骨眼眶含泪险些就暴露了,待走得远了白子画抬手轻轻拭去花千骨眼角的泪珠,叹了口气。 “莫哭,能再见到亲人,该高兴才是,你爹娘也不希望你伤心。” 他不善言辞,在小骨之前更不曾做过安慰人的事,此时的话便难免生硬了些。 花千骨听着心里则是一阵暖意,强忍情绪点了点头,她将手轻轻放到白子画掌心里,被他用力握住,牵着回去。 此后两天师徒二人有空就会去看看看花父花母,有时白子画会出现,有时只是隐身跟在旁边,随着次数增加,花千骨每每见他们时的情绪也慢慢平稳下来了,最后一次来见他们,她送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 “好了,就送到这儿,姐姐千万记得吃我做的糕点,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最好中午就吃完。” 花千骨不放心地叮嘱着,花母笑着应下,目送她消失在村道拐角才转身回了屋。 白子画看出了她的不舍,缓缓现身,“不多待会儿了?”明日他们就要走了,小骨明显还舍不下。 “你若还想多与父母说说话,可再留两日。” “不了。”花千骨微笑道:“月圆月缺,聚散总有时,能在这个时空再见到活的爹爹娘亲,我已经比天下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不是谁都有机会再见到已故亲人的,如此幸运的我还惆怅遗憾什么呢?” 她突然抱住白子画,轻声:“师父,谢谢你。” 如果不是师父,她不会接触修仙褪去凡骨,不会有机会认识到柴米油盐以外的大千世界,更感谢的,是师父倾尽所有带她回来…… 如果说前世死时遍是遗憾,那么如今都一一补全了,甚至还额外收获了许多,而这些……都是师父带给她的。她独享他的热忱与温柔,而他从来都一个人默默在背后做,却将风雨压力都一力担下,不管自己累不累苦不苦,总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她花千骨何德何能,有此夫君。 白子画亦回抱住她,侧脸贴在她鬓边,唇角温柔,“只要你想要,师父都会为你做到。” “嗯……小骨知道,都知道……” 从重逢开始他就是这么做的,认认真真做着每一件她希望看到的事,世人都道师父疯了,可在她这里,师父只是真实了,终于不再做九天冰冷的仙,而选择成为了自己。能被这么优秀这么好的男子全心全意爱着,谁若再说她过得不好,那真是该打。 气氛正温馨着,杀阡陌不知从哪窜出来,隔着老远就捂着眼睛道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哎哟,随后在白子画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中慢悠悠跺过来。 他欠道:“看来我来的不太是时候,可奈何今儿的天气太好了,本君只是出来随便赏个花踏个青也能瞅见白子画你这个老牛老不害臊地勾搭小不点,小不点人小可爱,抱抱你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有脸蹭蹭贴贴,咦~本君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花千骨简直快被如此“直爽”的姐姐吓死了,眼看空气渐渐凝滞,为了避免战斗的一触即发,她当机立断拉住白子画的手,一个土遁术能溜多远溜多远。 “姐姐,我和师父还有点事,先走了!”就不信少了一个人这架还能打得起来! 唉,她这个小徒弟当得太难了,既要照顾师父大人的情绪,又要防止不省心的姐姐挨揍,真真是责任重大。 姐姐也是的,平日里不是看师父不顺眼就是看师父不顺眼,明明打不过又非要在嘴巴上赢两把。师父会受伤的时候就六界难逢敌手,如今不伤不死了,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会赶着过来找打,或许,姐姐是真的太闲了。 次日晚,时间来到夜半。 在古老的传说中,月华之力是天地间最为神秘莫测的力量之一,它能够撕裂时空的界限,连接不同的世界。 夜幕低垂,星辰点缀着深邃的天空,银色的月光如同流水般洒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之上。白子画身着白色长袍,衣摆随风飘扬,他的面容宁静而专注,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神秘的符文从他的指尖飘出,化作一道道流光,融入月光之中。而在他的对面,杀阡陌一身招摇的紫衣,动作之间挥出的磅礴魔力似能撼动山河。 两人中间隔着一定距离,相对着站在一座古老的由无数复杂符文构成的阵法中心,月光照耀之下,阵法图闪烁着神秘的光泽,而花千骨则抱着一把桃花树苗安安静静站在白子画给她划的结界里面,一点不受外面的影响。 随着两人开始闭眼吟唱咒语,周围的空气随即开始波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法阵中心渐渐汇聚。 突然,白子画的手指猛地指向天际,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随之响起,只见一道璀璨的光柱自他的指尖射出,直冲云霄。与此同时,杀阡陌也不甘示弱,双手挥动间,黑色的能量如同一条巨龙腾空而起,与白光交织在一起。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引发了一阵耀眼的光芒,随着两人力量的不断注入,时空开始扭曲,一道裂缝缓缓在光柱中心形成。 裂缝越来越大,周围的风声、雷声、水声都似乎被吸入其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漩涡。 当裂缝开到最大时,白子画瞬移过去抱起花千骨,而后与杀阡陌一前一后飞入裂隙中,三人消失后,时空裂缝没了力量支撑,瞬间闭合,只有周围折断的树木和满地滚落的沙石证明着前一刻的混乱。 长留山。 远处天际,厚重黑云滚滚而来,遮蔽了本应耀眼的青白日光,仿佛预示着天地间的一次巨变。狂风呼啸,吹得所有人的道袍猎猎作响,每个人的面色都凝重无比,耳边响起的是尖锐的破风声和隐隐约约的雷鸣。 黑云盘旋在古老而险峻的群山上,投下了一片片阴霾,使得山中的灵气和生机顿失,仿佛一切生灵的命运都已被这压抑的场面所左右。石阶上,遗落的法器在雷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黯淡的光芒,它们的拥有者,或眉头紧锁,或低声念诵着咒语,似乎在等待风暴的来临。 天空中的雷声愈发响亮,不断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就像是天谴即将宣告的末日审判。闪电如蛟龙穿行于厚密的云层之间,刺破了笼罩四方的昏暗,众人屏息以待,在这决定生死的瞬间,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就在众人以为末日将临之时,异变突起。那厚重的黑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却在到达最顶峰之时,出现了片刻的迟缓。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正撕扯着这昏暗的幕布。 随即,第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震裂了空间,也震撼了每一个修仙者的灵魂。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撼八方的惊雷,它如同天启之音,炸响在众生的耳边。在这如天罚般雷声的掩护下,乌云竟开始缓缓散去,仿佛畏惧了那耀眼的光芒。 随着黑云的散去,被压抑已久的天光终于冲破束缚,乍现于天地之间。一道耀眼的光束从云隙间穿透下来,犹如天裂般震撼人心。逐渐地,光芒愈发强烈,直至笼罩了整个山谷,使得万物复苏,灵气盎然。 在那光束之下,所有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希望,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禁流露出惊叹与喜悦。他们意识到,这不是末日,而是一场天地的净化与重生。 在那光束的映照下,那些石阶上的法器开始颤动,仿佛回应着天空的呼唤。 随着天光愈发耀眼,整个长留山都被这神圣的光芒所笼罩。风止了,雷消了,黑云如退潮般散去,天地间一片开阔。正当天光达至最辉煌之际,三道身影突然从天裂降落,身姿飘渺若仙,正是白子画、花千骨以及杀阡陌。 白子画的身影最为飘逸,他的衣袂在风中鼓荡,如同云雾中的星辰,闪耀着令人不可逼视的光华。他的眼中透着冷静与淡然,但此刻却在天光的映照下,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希望与决绝。 花千骨并非独自降临,她被白子画紧紧地抱在怀中,两人的身体被一层淡淡的金光所笼罩,如同坠落人间的太阳和月亮。白子画的双臂环绕着花千骨纤细的腰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温柔,仿佛在保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在降落的瞬间,白子画低下头,目光穿透了天光,直视着花千骨的眼睛。那一刻,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宁静,而是充满了无声的坚定与温柔的安抚。他似乎在告诉她,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势必与她一起。 在花千骨的眼中,倒映着白子画那刚毅且温柔的面容,她的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温暖和安全感。她知道,在这风云变幻的六界,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当白子画和花千骨的双脚轻轻触地,那神圣的光芒似乎也随之在他们脚下凝聚,成为了一片光明的舞台。而杀阡陌则紧随其后,艳丽夺目的一双绯瞳漫不经心扫视过在场所有人,满意地看见他们往后一退。 第127章 总有人不知死活 “哟,我当是谁呢?外面血灵泛滥,哀鸿遍野,想不到长留一好好的修仙地儿居然还干起收破烂的活计了,这一个个的都待在别人家白吃白喝,摩严收你们伙食费了吗?你们这帮老匹夫也真是要脸。”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是怒从心起,觉得无地自容的同时对杀阡陌更痛恨了。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掌门实在听不下去杀阡陌对他们的这般侮辱,拂尘一挥站出来骂道:“大胆杀阡陌!这里可是长留,不是由着你撒泼的七杀殿!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等对你不客气!” “妖孽就是妖孽,长得妖艳歹毒,嘴更是稀碎!” “害,你跟一个魔讲什么道理,人家实力在那,还不是想惹事就惹事?” 立马有人冷哼:”那又如何?我们十几个门派今日都在这儿,寻常弟子或许打不过,但所有掌门加在一起,还怕他反了天吗?!” 随着情势急转直下,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拿出了自己的武器,盯着杀阡陌的眼神活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了。不过杀阡陌到底是从底层一路厮杀上来的大魔,既能以一己之力坐上魔君之位,又怎会没点实力在?当下便见他嗤笑一声,所有人还没看到他怎么动,手中的武器已被一股力量裹挟着不可控地飞了出去,随后飘到半空被杀阡陌轻轻一指,尽数化了废铁。 这一手骇得所有人大惊失色。 摩严从始至终关注点都在白子画身上,见他不知何时去了无人注意的角落,此时正低头与花千骨轻声絮语,似在问她可有伤到哪儿。这一番柔情蜜意,关怀备至的模样看得摩严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终于还是一挥袖从人群中走了过去。 因摩严本就站在众掌门中间比较显眼的位置,他一动,众人的目光立马跟随而去,然后才发觉他们竟只顾与魔头杀阡陌较量,而忘了这场变故最开始的聚焦点。 白子画安抚地捏了下袖子里另一只软软的手,转身时已收起眼中的温柔,变作了平时模样。 “杀阡陌此前与我一道被卷进时空乱流中,并非故意来长留寻衅滋事,让他走。”淡淡的语气,说完后全场静默,没人反对也没人多问什么。 白子画在仙界乃至六界中的地位很是特殊,一般的仙比不了他,出色的即使再出色,也够不着他这块公认的实力天花板,哪怕当年的事过去了这么久,但只要“白子画”三字一出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生不出反抗之心。这是真正的顶级强者才会有的威压,亦是六界中一个隐形的规则。 但总有人心比天高,到最后才知自己不过蠢得要死。 “这位就是久不见踪影的长留上仙?听闻您实力非凡,数百年前还大义灭亲,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以一己之力灭杀妖神的仙,这等丰功伟绩实在令我等佩服啊。” 说话的人是绝影门的现任门主杨凡青,他少年成才,修炼至今不过五百岁出头,却天资远超同龄人,是以前掌门被血灵所害奄奄一息时,毫不犹豫便将门派交给了他。他也不负期望,成功在血灵攻入时带领残余弟子冲破包围圈杀了出来,之后随同样逃亡的几个仙门掌门人一同来了长留。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可思地看着他,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曾有幸经历过当年妖神一战的掌门们,已经不能说是佩服他的勇气了。 能当着白子画的面重提当年的事,还一脸笑地夸赞大义灭亲……这是放眼在场近万人都不敢有的气魄啊…… 摩严心里一紧,心中暗骂杨凡青蠢货,刚欲转头同白子画解释,只见他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可脚步却迈开了。 这一瞬间,作为师兄的他竟不敢拦。 全场静默,唯独一副看好戏表情的就只有杀阡陌了,他动动手指把欲要跟上的花千骨勾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笑得一脸深意,同时不忘拍拍她的脑袋。 “小不点别怕,你师父有慈悲之心,不会弄死他的。” 他没说的是,一般白子画面无表情盯着某个人看的时候,就是对方非死即残的时候了。 当杨凡青察觉情势不对想为方才的狂言补充一二时,他整个人已经被白子画的神识锁定动弹不得。抿紧嘴唇,他强忍着心头恐惧说道: “上仙何故如此看着我?还是说,嫌晚辈有什么地方说错了?那也不必用这么大的威压压我。”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白子画没吭声,面对面看了他许久,就在杨凡青以为自己要被一剑劈成两半时,身上的束缚竟然解开了。 他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才发觉脑门上全是冷汗。 倏而,头顶响起白子画沁凉入骨的声音:“本尊已不理俗务许多年,外界所谓的丰功伟绩是予后人听的,你既自称晚辈,就该有晚辈的样子,而非放言挑衅一个自己惹不起的人。” 众人还不解他说的这番话具体何意,下一秒杨凡青头顶的结界就被一道威力巨大的惊雷击得瞬间裂开,不过眨眼不到的时间,一大群面向可怖的血灵竞相钻入,吓懵了的杨凡青仰头看着,几乎是连站起都来不及便被一只血灵徒手拧掉了脑袋,而后分食躯干。 “啊!血灵进来了,跑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在场所有人立刻惊慌逃窜,现场眨眼乱成一团。 白子画没什么表情地立于杨凡青支离破碎的尸首前,周围混乱一片,他的身边却似乎被一片看不见的空间隔开了,只见他垂眸扫了眼地上的尸块,而后抬腿,缓缓从一个爆浆的眼珠上跨过。 他在满是血灵的广场上行走着,突然有一只青面獠牙的血灵从背后瞄准他攻击而来,花千骨一抬头看见这幕,吓得心脏都快停跳。 “师父,小心背”话未说完,那血灵瞬间爆成了一片血雾,而白子画已瞬移到花千骨面前将她抱住,“莫怕,为师无事。” 看见这一幕的杀阡陌美眸微眯,突然收了扇子从美人榻上起身,意味不明道: “白子画,看来本君之前是小瞧你了,几百年不见,越发厉害啊。” 白子画只是看着他,沉默中,又一只不长眼的血灵叫嚣着往他们这扑来,杀阡陌蹙眉骂了句“聒噪!”后反手一招将那血灵灭杀了。 就是这么讽刺,在其他人眼中刀砍不死火烧不死的刺手怪物,到了他们这儿,不过一群乱跳乱叫的蚂蚱,随手便碾死了。 白子画最终还是出手终止了这场混乱,杀阡陌待他杀完,伸了个懒腰便唤出火凤跳上去,在一众人咬牙切齿的目光中潇洒离去了。 师徒二人再次成为全场焦点,花千骨微微蹙眉,还是不太适应同时被这么多人盯着,尽管知道他们对她构不成威胁。 一片静默中,白子画牵起身边人的手腾飞而起,御剑回了绝情殿。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皆是各怀心思。 第128章 八卦开飞 一晃两日过去,没人再关注之前发生的事了,但代替其成为话题点的,则是绝情殿上的师徒二人。 花千骨因为之前在霁雪涯下吃了足足五年的兔肉和有限的吃的,一回来就忍不住钻进厨房里捣鼓,势要做出一顿像样的美味大餐补偿一下自己惨兮兮了好几年的胃,然,现实是绝情殿太久没住人,厨房里莫说食材,就连水缸都是干的。于是思来想去在厨房角落找了个竹篮子,踩着剑就下殿了。 如今的世道血灵成灾,长留便多增了许多用于保护弟子人身安全的门规,花千骨明里暗里打听了下,得知没法再随意出山了,只好扭头跑去弟子们吃饭的地方,希冀那儿的师傅同她交换点食材。 “师傅,我不吃饭,你给我点白菜和粉条好不好啊?我可以给你钱,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就跟你换。”没人注意的角落窗口前,花千骨变换了容貌笑嘻嘻跟胖厨子商量。 对方头也不抬地切菜,“不行,这年头出去采买一趟食材不容易,你要吃我就给你做,不吃就走,食材不好直接给你的。” “可我真的很需要……师傅,你再好好想想,要不然我拿兔肉跟你换好不好?纯正的雪兔肉,很香很香的。” 胖厨子还想拒绝,鼻尖却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一抬头窗口处被一只格外白净好看的纤手推进来一个方盒子,他犹豫了下,拿过来打开一瞧,还真是品质极好的兔肉干。 眼看厨子动摇了,花千骨忙提要求,笑得像个偷到松果的小松鼠, “那个……我要的不多,两棵白菜,两个土豆,一袋米,外加一捆粉条就好。” 当她心满意足从膳堂出来时,远远便见台阶下站了一个人,白衣墨发的清冷气质除了白子画还能有谁? 花千骨赶忙惊喜地跑过去,“师父,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不会,师父大人莫不是追着她过来的?可这个时辰他不该在大殿吗?又或者是要做什么,然后顺路过来的?唉,自己还真是没出息,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就想师父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吗嘿嘿~ 白子画其实也不想与小骨分开,但一大清早摩严就支使落十一将他请下殿,不答应倒也可以,只是落十一会比较难办。再则没了落十一还会有其他人上来,与其挨个推拒,倒不如跟着走一趟,而他到了殿上也只是坐着听,待议事结束便走了。 “感觉你在这边,就过来了。” 自从与小骨亲密无间后,他对她气息的感应就比往常强了许多倍,从前想她的时候只能观微看看她在做什么,而今哪怕不刻意放大神识搜索,也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许是此前的神交加深了他们彼此间的伴侣联系也说不定。 花千骨点头,然后就注意到面前的师父居然顶着一张原本的脸便站在人来人往的膳堂门口等她,等后知后觉看向四周时,他们已经被无数别样的目光包围了。更有甚者,端着饭碗蹲在阁楼飞檐和瓦片上,你推我搡地抢着看他们。 “哎呀!你踩到我了!” “让开让开!我要看尊上!” “哇塞~真的是尊上诶!好帅!原来传说是真的,尊上真的是仙界第一美男!” “哼!什么仙界第一美男,明明是六界第一美男好?这么帅修为还那么强~天~~~谁来安抚一下我躁动的小心脏?” “哎你们看那个女的,那谁啊?怎么在跟尊上说话?难道尊上来那么早,一直等的就是她?” “不知道,但不是说尊上和他那个做过妖神的徒弟都回来了吗?没准就是人家呢?” “我觉得不是,前两天我看到人了,远看都特别特别漂亮!这个女的虽说也还好,但真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啊,有多漂亮啊?” “害,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语言形容不出,你们有机会见了就懂了,反正我一女的都挪不开眼。” “呜呜,那我不是没机会了?我还想跟尊上来场偶遇呢,说上一个字也行啊。” “不是,看不出来采薇你居然这么大胆,是真不怕尊上拿你当空气。” 一个男弟子插嘴道:“你们啊,真是肤浅!懂不懂什么叫掌门人的威严?尊上可是实打实的前掌门,你们这样公然议论他老人家的长相,真不怕世尊知道了揍你们吗?” 女弟子们挥挥手向天白眼,集体一声:“切。” “说得好像你没盯着看似的。“ 两个当事人:“……” 花小骨在心里感叹:其实,声音可以再小点的。然后掩耳盗铃一样用袖子遮住自己半边脸,偎到白子画身边软语撒娇:“师父,我饿了。” “嗯,那就回去。” 二人飘然离去,不到半个时辰事情便传到摩严耳朵里去了,原因是当时膳堂里刚好有戒律阁的弟子用餐,白子画亲自接爱徒回殿的宠溺行为被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又在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传播中轰动出了多个版本。几人想了又想,既怕得罪尊上又怕知而不报引起世尊的不满,最终选择了告诉他们的长老。于是乎,一件不太大的事就以这样一种近似于曲线上报的方式被反映到了贪婪殿。 结果可想而知,摩严啪的一掌,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三晃。 “气死我了,子画是糊涂了吗?!我说他怎么议事一结束就头也不回地走掉,敢情是跑去见他那个徒弟!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他是真抛下自己一派之尊的身份不要了吗?简直荒唐!” 落十一耳朵里的糖宝本来呼呼大睡着,结果被摩严一嗓子吓醒了,发现摩严这个臭老头又在讲娘亲和尊上的坏话,她恨不得立马跳出去喷他个狗血淋头。 落十一其实挺喜欢现在的尊上的,起码比以前做掌门时有人情味多了,千骨在一定程度上又是他的师妹,蛮可爱又坚韧的一个女孩子,他实在不懂师父为何总对她不满。当下劝道: “尊上做事自有他的想法,且如今和千骨的关系到底不同了,师父不如尽可能往好的方面想一想?” “你以为为师不想吗?子画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何样,如此行事哪里符合他的身份!?” 本就是师徒相恋被人诟病,如今还毫不避违地跑去膳堂接人,他好好的师弟过去千余年间哪里做过这样不合规矩的事?也就是花千骨那个女人引得他变了样子。 在殿中踱步半晌,摩严气不过刚转身欲去绝情殿,笙箫默带着幽若进来了。 第129章 空有神身没有神力 “大师兄何事如此气恼?” 摩严一看到他气更大了,“你这是明知故问!正好,你替我跑一趟绝情殿,把子画叫下来!” 笙箫默听到这儿哪还不明白摩严的打算,可二师兄和千骨的事……不好弄,更不好插手。他若说太多一不小心惹恼了二师兄,被记上了怎么办?倒不是怕二师兄给他穿小鞋,但日子这么长,他万一“不小心”摔跤绊倒躺上个十天半月什么的也不能怪别人是? 眼睛一转,一把推了懵懵然的幽若上前,他义正言辞道:“依我看来,幽若是二师兄的徒孙,更是千骨的徒弟,此事交由她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幽若吓得赶忙摆手推拒,却瞧见师伯祖已经直直看了过来,严厉带着刀疤的脸上明显带着认同。 “也可以,她到底是个小辈,子画纵然不满也不会表现太过,幽若你记得多提醒提醒你师祖,让他往后做事慎重些,莫让我这个师兄整日为他操心。” 幽若:……不是,我的意见这么不重要吗…… 一个时辰后。 “师,师祖好。” “何事?” “那个……幽若想师父和您了,想来看看你们。” “是吗?” 白子画终于看过来,深邃如渊的眸子逼得幽若和他对视着对视着就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心虚的同时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蹩脚得厉害,毕竟他们刚回来时自己就无视尊上的冷眼死皮赖脸在绝情殿缠了师父一整天。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啊,师伯祖赶着她上来的,过后还要返回去汇报结果,怎么着她也得走走过场上绝情殿一趟?规劝敲打师祖这种要命的事她是万万不敢做的,顶多缠缠师父,让师父给师祖他老人家吹吹枕边风,如此目的也算达到了…… 静默的氛围压得幽若就快顶不住压力自请告退,这时厨房里突然传出花千骨的声音,原是饭菜做好了喊白子画过去端菜,她因为进厨房早还不知道幽若上殿的事。 白子画道了声好,放了茶杯拂袖起身,从幽若面前闲雅而过时微停顿了下。 “你的来意我清楚,稍后莫说多余的话。” 幽若皮一紧,忙不迭答应,“弟子明白。” 花千骨原本只做了两人份的饭菜,但发现幽若来了后高兴地又钻进厨房多做了两道,等到全部端上桌只见白子画一如往常地喝着茶,对坐的幽若却不知为何整个人呈现紧绷的模样,挺腰阔背一语不发,跟平常的她大相径庭。 她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眼,疑惑地递过去筷子。 “幽若,你怎么了?今天吃饭怎么这么规矩?”不正常,实在不正常。 猜测的目光落到旁边人身上,花千骨问:“师父,你训她了?” 幽若是个大大咧咧又调皮古怪的性子,一般不是出了事是不会一反常态地如此安静的,偌大长留也只有师叔师伯,以及师父能治她还不会遭遇幽若的反抗,看这丫头的样子不是在来这儿前被骂了就是在来这儿后被骂了,莫非是她在厨房做饭的时间里,幽若又干了什么惹了师父不满,然后教训她了? 花千骨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白子画还没开口,求生欲满值的幽若赶紧抢答:“不不不!不关师祖的事,是徒儿来之前做错事被师伯祖说了,就心情不太好,师父你千万别怪师祖!” 花千骨还是很怀疑,“真的?” “真的!徒儿拿全部的肉干保证!” 回来那天花千骨给了幽若好多好多兔肉干,到现在都被幽若当宝贝藏在墟鼎里,可见这个誓发得有多舍得。 白子画适时说道:“她这么大个人,纵然心情不好也会自己调整,先吃饭。” 幽若拿着碗筷乖巧地吃着,注意到师祖说完话后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好像挺满意她的表现,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天可怜见,她现在的觉悟可是相当高的,宁可惹师祖也绝不惹师父不高兴,前者顶多训话外加挨罚,但若后者不如意了……师祖揍她绝对不会手软,而她的小破身子绝对绝对经不起师祖一丁点打。 花千骨半信半疑地点头,“那行,下次注意点,别老被师伯抓辫子,不然有得你受。”然后举起筷子往幽若碗里夹了一大着菜,“多吃些,不够厨房里还有。” “嗯!师父你也快吃,徒儿自己夹。师祖,您也快吃。” 白子画嗯了声,一顿饭下来自己没吃多少,反倒是花千骨碗里的菜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偏偏白子画还在毫无自觉地给她夹,似乎生怕她夹不到吃不饱。 “师父,够了,再夹碗就装不下了。” “不多,才这么一点,几口就吃了。” “可这都冒了。” “吃了就不冒了。” “可我吃不了这么多……” “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给我就是了。” “噗咳咳——” 一直埋头狂吃当隐形人的幽若猛地呛住了。 她听到了什么……尊上居然会吃别人的剩菜。 虽然这个人是师父,可对象是尊贵冷傲的尊上啊,是连浇粪长大的农家菜都不愿意沾,洁癖满满的师祖啊! 不得了,真不得了,师父简直是她的神。 呜呜呜,怪她今日没看日子就出门了,如今听到了如此机密,师祖回头会不会灭了她啊…… 幽若惶恐抬头,果不其然师徒二人都盯着她,花千骨只当她吃急了不注意,赶紧起身倒了杯水,递过来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能呛着。” 幽若笑得勉强,“呵呵呵,意外意外,师父别担心。” “想让我别担心,就别总把自己整得狼狈不堪颠三倒四的,你母族若知道了还当你在我这儿受了委屈呢。” “哪里哪里!徒儿明明好得很,师父你对我这么好,就是赶,幽若也是不愿走的!” 白子画低头喝汤,语气沁凉,“吃完就快些回去做功课,月底之前交上来。” 幽若一呆,手一松勺子铛一声掉地上,“不……不是说下月底吗?” 不可能,她听到的日期明明是下个月底啊,师祖怎么能说提前就提前?关键最近她光顾着找糖宝她们玩了,想着时间还久就一页没动,这要真提前一个月交……啊啊啊啊啊!要死了!真的会死的! 蹭一下站起,幽若飞快道:“师父,我突然想起糖宝说今天要来找我玩,但走之前我忘了跟她说我来绝情殿的事了,这个时辰她估摸正急得到处找我呢,徒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先走一步,您和师祖慢慢吃。” 话落火急火燎地跑了,花千骨抬着手,那句“吃完再走啊”还没出口就已经看不到她的影儿了。 “这个幽若,风风火火的,要玩也得等吃完饭啊。” “她还太小,贪玩很正常,只要不耽误修炼,其他随她去。” 花千骨坐下来问他:“师父,你真的给幽若布置了很多课业啊?刚刚听你的意思,好像时间很紧。”那丫头不会是瞎找的理由,实则急着回去做功课? 白子画点头,“之前我们一直不在,幽若的修习便落了不少,这次回来我先给她布置了一部分,等这部分交上来,没问题了再让她补其他的。时间上其实不算紧,只要她每天按时按量完成,月底之前是完全没压力的。” “可幽若的性子……按量还行,按时的话……够呛。” “你也发现了?”白子画轻笑一声,“该吩咐的都吩咐了,只看幽若自己自不自觉,她虽天生仙胎资质上乘,可这个优点恰也是她的缺点,但凡她这个徒弟能有你当年十分之一的勤奋刻苦,这些课业便都不算课业。所谓的麻烦压力不过自己偷懒导致的罢了,无需同情。” 一听师父说幽若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她牵出来比较……花千骨小蹙眉头,转过头咬着筷子小声嘟囔:“我当初笨是笨了点,但你不还是坚持收了我当徒弟吗?没见过拿师父跟徒弟比的……” 要不是了解师父,她都要怀疑他在拐着弯嫌她没幽若资质好了。可她也不想啊,本来当神的时候就为了拯救苍生散尽血肉神魂,好不容易历经千万年聚魂转世,能保住神之身就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哪还能祈盼天赋上也配得上神啊…… 也就是她倒霉了,什么身世不好,偏偏是六界最后一个神,还是个没有神力空有神身的神。现在想想,要不是当初师父违背原则将妖神之力封在她体内,还狠下心骗了所有人,她这个全无自保之力的香饽饽早就不知被多少有心之人抓去刮骨剔肉了。仅一滴血就能与神农鼎的毒相抗衡,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这一身血肉对鬼怪妖魔的吸引力有多大…… 第130章 执念入骨 她突然放了碗筷问:“师父,我还没问你呢,上辈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神的啊?明明我自己都不知道。” 东方做局安排她来到师父身边从而毁了师父,可一直到竹染说出真相之前她都不清楚自己除了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外,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他们费尽心思争相利用的。后来她带领蛮荒众人回归六界,彼时师父也没直接说出她是神的事,她虽根据自身异常私下查过资料,心底却甘愿自己骗自己。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端倪的呢?大概……是在她解开神器封印,以及彻底化身妖神入主云宫后,师父单枪匹马到她身边任她羞辱玩弄,然后偶然几次说了她负有神之身的话。 遗神的存在是六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估计师父当初也很意外,因为担忧所以没告诉她,同时不动声色骗了所有人,却逆不过命运的捉弄,最终没保住她,也负了自己…… 白子画听到这个问题,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花千骨侧过身依恋地抱住他的胳膊,脸颊贴着轻声说:“就是想起来了,就想问问。” 过去这么多年了,师父他……好像还是放不下。她不过随口问了句他便整个人僵愣住,如此大的反应,是怕她想起过去伤心吗?还是说……仍对过去的自己抱有谴责痛恨,所以连回忆触碰都不敢…… 感觉他的手愈发冰凉了,花千骨心疼地握住,在两手间揉啊揉,然后坐到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与之对视,小声温柔地说: “师父,你不要害怕,小骨说过陪你便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不要后悔过去发生了什么,先专注眼前,好吗?小骨不会走,也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怪你,你是我的师父,也是爱人,这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小骨永远都是小骨,哪都不会去的。” 当说到“爱人”两个字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羞涩,可若直白的情话能让师父心里的荒芜消减一星半点,那便是值得。这个世上,她最看不得的就是师父受伤、受累了。 白子画的眼神有些空洞,好一会儿才有了光彩,迷茫地喊:“……小骨……” 这样脆弱的白子画让花千骨感觉心都要碎了,深吸一口气,颤抖的睫羽缓缓合上,低头与他鼻尖相抵,极尽温柔地哄:“嗯,我在。” 师父的状态她知道,也见过,每每涉及前世之事,师父就总会或轻或重地展现出一些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这种迷茫与无助让她看着倍感心疼,却除了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当年她死后师父有多崩溃无从想象,而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让师父动了情,从高高在上的仙界领袖变成如今受人妄议的疯魔之人,所以师伯才会厌她恨她,长留才因此名望受损为人诟病,地位大不如前。 或许在天下人眼中,她花千骨就是个罪人,不但放出妖神陷苍生于水火,还大逆不道勾引自己的师父堕入红尘道途尽毁,昔日共享于六界的定海神针也从此偏差了。 如今六界只余五界,想也知道定有那么些人很愤恨,本来一切好好的,却为何偏要存在她这么个随时可能引发各方势力妄动的遗神……师父用尽所有护她爱她,可叹她步步行于他的期望之外,到死还恨了他…… 师父,小骨不是个好徒弟,自己深陷泥沼却还执着地拉您一起坠落,天下人都看得见您给我的偏爱,唯独我良心如此的浅……您就差将自己的命也了小骨,而小骨能回报给您的,除了这个人、这份爱,还余下什么呢…… 腰肢被环住,猝然之间一股大力抱紧了她,轻柔的指腹一下下轻柔擦去她掉落的晶莹泪滴,看见她哭,他的心也好像破了个大洞,怎么安慰都犹觉不够。 “别哭,师父没事,别哭……” 花千骨摇头,眼泪却更止不住,“对不起师父,是小骨自私了,小骨不该那么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实在被他伤得太痛了,当时只盼他能体会与她同样的痛,便轻易用一句话剥夺了他死亡的权利,报复是有了,可这样的诅咒又何尝不是她对自己的惩罚?因为舍不得他,所以哪怕死也要保护。 几分可笑,她明明连他冷了眼都会惧怕,却总想做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事去保护他,而事实上,她才是该被保护的人啊。 花千骨,你就是个傻子…… 温柔的吻缓缓印上,白子画已看不得她这样伤心的模样,不善言辞的他只想用行动给予小骨安心,让她明白,他纵然被她的残忍绝情伤害过,可如今一切分明是神恩浩荡,他不仅不悲不气,反而庆幸万分。 若没有小骨的神谕,他不会独活到今日,也断没有那么强的能力陪她百年撑到她复活。只有他自己知道小骨给予他的爱是多么热烈,多么明媚,仅仅一点便足以照亮他整个人生。 此爱,无人能比,非她不可。 待唇分离,他的声音含着沙哑,清晰响在她耳畔,柔肠百转,“还记得我们被困神农鼎那次吗?你救我出去时,爆发了神之力。” 六界之中唯神族可负紫眸,尽管当时的小骨还只是孩子模样,可年龄与心性到底是个大人了,彼时他没想过自己出去以后还能活,唯独遗憾的是不能陪小骨更久一点。后来,毒发愈重便越放心不下小骨,也就是那时他方体会到何谓别离之殇,死生不由己。 他曾以为小骨回来后一切便会好转,他待她好些,再好些,她总不会再舍得抛下他。可每每小骨与昔日旧人相逢攀谈,他只远远看着便会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紧张,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没法控制,他实在怕了,生怕小骨突然从眼前消失,天地之大,再也找不见。 没人明白,曾经天人永隔的痛悔与被挚爱所恨所弃的绝望彷徨从未随着小骨的复生产生一丁点消减,恰好相反,小骨每与他多在一日,他每多亲近她一分,心底的执念便似发了芽的魔藤一般肆意狂舞,疯狂裹缠,直将他拖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湖底。 小骨在,他怕自己的执念害了她,而若没有小骨,他会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原谅他。 纵是不惜一切,小骨也绝不能离开他身边。 花千骨低头微喘着,听见师父的回答,当初的那些疑惑总算解开了一部分,难怪师父敢瞒着她偷偷将妖神之力封印进她体内,只因他知道她是神,妖力入她体内既是威胁也是限制。可他该告诉她原因的,若不然……后面她不会那么伤心落寞。 想及此心里微恼,白子画刚想问她可好些了,紧接着就遭遇了怀中人的用力一咬,脖颈处顿时传来刺痛。 花千骨用了些力,直到在肌肤上咬出一排牙印才松口。“师父日后再瞒着我私做决定,小骨还咬你。” 师父不伤不死,这牙印等下就会消失的,可无所谓,她只想让他知道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此印只做一个警告,但求师父往后能再懂她一些,莫要一意孤行。否则,他隐忍,她亦会伤心。 白子画微蹙的眉松开,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失笑:“你这丫头,还真下得了口。” 不肖看,一定出血了。 花千骨瞪他:“我说了,不喜欢师父总瞒着我将压力独自承受,往后师父你委屈一次,小骨便让你和自己也痛一次,哪怕在你这儿留不下痕迹,发泄发泄总是可以的。心魔如何小骨不管,小骨只知,师父安乐便是最大,纵旁人不如意,也如是。” 师父不是说了吗,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那好,她要他平安喜乐,也要他将她放在心上。他的心魔由她来慰,不论师父变成何样,他一日是她的师父,千千万万日都是。 没说出口的话在彼此的对视中化为眷眷心语融入脑海,白子画忽然笑了,低沉声音有力如誓言:“好,这句话,为师记住了,小骨,也要记得。” 贴近的身体诉说着迷乱,不知不觉十指紧扣,湿热的唇舌彼此纠缠,似谁也不放过谁一样渐升热度,空气开始滚烫,周遭景物在二人眼中皆蒙上了娇嫩的桃红。 半路折返的幽若踮着脚尖悄摸摸闪进绝情殿,哪曾想刚拿着功课从师父卧室出来便沿途看到了这等“美景”。 整个人愣在原地,理智告诉她不能看,可眼珠子就是移不开,鼻血何时流下也浑然不觉。 一桌饭菜早已凉透,花千骨仰头阖眼被抵在冰凉的玉柱上,似愉悦似痛苦地微皱着眉,香肩半露,颈间肩头的刺激引起一连串猫儿般的细碎嘤咛,似梦迷离。 手抵在他胸口,到底颤声:“师父……” 第131章 晨采胶,仙有情 画面太美,暗处的幽若咬着手指看得嘶哈嘶哈,有滋有味,简直沉醉疯了。 妈呀呀,尊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瞧把师父的脖子亲的,腰都勒断了。 师父这声儿……娇娇细语似哭似诉,这哪个男人不疯啊~ 她就说当年师祖和师父在床上打架的时候是有所保留,唉,后悔了,当时就该帮师祖把师父敲晕的,早些吃干抹净看他后面还舍不舍得对师父下手。 吸溜—— 好猛~~好欲~~ 好看~ 爱看! 师祖快亲!咬两口,啃啊啃啊!啊对对对!对着锁骨啃! 激动得快晕过去时,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幽若的肩膀,她反手打开。 “去去去!别妨碍我看美景!” 但背后的人貌似很坚持,被她打了一下紧接着又来拍她。 幽若火了,刷一下转头怒瞪,“哪个混蛋敢打扰姑奶” 最后一个奶字没说完,她眼睛直接瞪住,迎面一双足有她脑袋大的兽眼眨啊眨,长长的白色睫毛小扇子一样显得可爱极了。 幽若不知道自己用什么语气说出的话。 “大白?你怎么在这儿?”师叔祖不是把它赶到后山溜达去了吗,这大脑斧是怎么避开结界跑上绝情殿的?! 幽若可不敢留着这么大个目标在这儿招摇,一把揪住毛茸茸的老虎耳朵往外拖,一人一虎眼看快猫到殿门口了,却在这时后方一阵冷风贴着地面急速袭来,她啊一声尖叫撒丫子逃,但谁又能在白子画手里脱逃呢? 一下被卷住倒飞向后,幽若的尖叫声几乎掀破屋顶。 “救!命!啊!” 她再也不偷看了,师祖您放过我! “吼——” 白虎被她揪住耳朵带着飞扯得生疼,爪子才在空中扑腾几下便见到底下一白衣仙人目光森森看来,那气势便是投喂它的懒仙人也及不上。 砰一下,一人一虎面朝下狼狈落地。 气氛诡异如寒冬腊月。 花千骨不知去了哪儿,幽若头都不敢抬,就着摔倒的姿势瘫在地上装死。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玩脱了,师祖会不会给她扒皮啊。她再也不敢偷看了呜呜呜~ 白子画下颌微收,是极怒的表现。 当真是他绝情殿一脉的好徒孙,连这偷窥他人亲乐的混账之事都敢做了。 今日若不惩戒一番,改日是否连他与小骨的寝殿都敢闯? 真是反了天了! “幽若。” 寒风潇潇,小徒孙吓得头发丝都在抖,挣扎半天,终还是颤巍巍爬起,砰一下磕得结结实实,“师祖息怒,弟、弟子知错了,弟子、弟子不该窥探您与师父亲近,错在弟子,弟子愿受惩罚。” 尊上虽严厉,但向来赏罚分明,她主动认错也许还能让他老人家消消气,结局干脆点。至于大白,呃,它是师叔祖的宠物,要怪罪也该找去销魂殿,反正她是无论如何不背这锅的。而且,要不是大白她怎么会被发现?这个笨老虎! “你还知道我是师祖,平日里学的门规都叫狗吃了吗!” 白衣仙人喝声沉怒,一声便叫小小徒孙三魂去了两魂半,此刻内心满是懊悔,怎么就敢看师祖与师父的亲密事呢,简直找死。 白虎蜷得更小意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但白子画怎可能放过它呢?仙力一指,大大的个头瞬间缩水成幼猫,白子画一挥袖,立即消失。 幽若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身为绝情殿一脉的弟子,门规不记规矩不守,不施以惩罚难长记性。”话落抬指在空中轻划,一道简讯立即送达了戒律阁。 “即日起你自去找戒律阁长老,由他监督每日背诵门规一百遍,三日一笞刑,为期一年。” “退下。” 幽若自知过分,不敢辩驳,俯身行了礼便走。 白子画却在她转身之际将散忘咒打入她脑中,此前的记忆转瞬空白。 回到房中,花千骨轻易看出师父余怒未消,事实上她也很羞恼,但到底只亲亲吻吻没做什么真的亲密事,心里恼了幽若片刻便自我消解了。 眼珠一转,她倒了白子画最喜欢的茶走过去,看他喝下后才道:“师父,笼里那只白猫是哪来的啊?幽若偷看时还抱了猫吗?我看着很是可爱。” 白子画叹一声,“是师弟的陵夷白虎,偷摸进来的。” 那老虎是灵兽,想必也将之前的事看到了,他并不打算关它太久,但灵兽能记事,若不抹除那段记忆他不放心,只是这抹除的法子不能与人一样,且需要点功夫,故而只能先抓来关着。 花千骨却想起先前小白虎隔着仙力笼无辜望她的神情,圆溜溜的眸子可怜兮兮的,如今师父又说它是偷摸进来的,想必是被幽若连累了。 “师父打算关多久?小师叔若是知道自己的宝贝灵兽被师父抓了,肯定会来要,到时直接还吗?” 白子画摇头,“抹了记忆才行。” 事关他与小骨的私密事,一旦师弟与白虎神识互通,真被窥见一二,他这个师兄便也没脸当了。 “这样啊……”花千骨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关关是可以,可他们绝情殿除了她今天带回剩下的一些食材外根本没有给灵兽吃的东西,要是小白虎待上几天饿了瘦了,小师叔定会心疼,而照师父的意思一两天之内肯定放不回去,她也不可能专门拿丹药给它吃。 唉,殿后面的老桃林生机勃勃,不知道能不能喂些桃子。 看她眼睛一闪一闪的,白子画不由怜爱地抬起修长手指,轻碰了碰那长长睫毛,轻笑:“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在想怎么喂那只小白虎,感觉它不太可能喜欢吃桃子。” “它是灵兽,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 “小师叔养它的时候也不喂吃的吗?” “喂,但他是个悠哉性子,养灵兽也只是有趣罢了,基本不会费功夫专门寻鲜肉给它们,我偶尔见到几次都是蔬菜、果子。” 花千骨一听这个开心了,“那按理小白虎能吃桃子啊。师父,我们明早去后山桃林摘桃子,我想采桃胶!” 杀姐姐说女子若不注重保养,时间长了会容貌折损,那怎么行?师父天人之姿,六界倾慕暗恋他的女仙又那么多,不说优雅成熟风韵动人的紫熏上仙,光长留的这帮女弟子就疯狂极了。作为师父唯一的徒儿,她一定一定一定要把师父看好,而打败敌人的第一步就从美貌开始! 时间来到第二日。 一早起床,花千骨梳洗完就背起自己昨夜精心编制的小竹篓奔去了后山桃林,正是六月,桃树的果子又大又圆,被晨露打湿后显得愈发美味可口。挂在高处的须得用钩子勾下来才能摘到,也有人嫌麻烦直接用棍子击打桃子根部,打落后高高兴兴捡进手里,虽卖相有损但味道仍佳。 花千骨敛了容貌边走边采胶,看着一大早就有好多人提着篮筐袋子跑来摘桃吃,她听着弟子们的欢声笑语,目光在头顶那颗又大又熟的桃子上停留一会儿,咬牙走了。 她的目的是采桃胶,快些采完才能快些拿回去处理,桃子虽香也不该现在吃,不然就没法赶在师父醒之前回去了。 昨日兴致被扰,到了晚上师父却没真的放过她,拉着她闹腾了大半宿才睡。想起今天是休沐,她走前便专门点了安神香在床头,这样师父能多睡会儿。 伸手用力扯下一块黄中带红的桃胶,花千骨满意地丢进篓子里,一转头却看到了远处同样在摘桃子的落十一。 “十一师兄?你怎么起这么早来摘桃子啊?给糖宝的吗?” 花千骨高兴地跑过去,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脸庞让落十一愣了下,旋即明白是千骨敛了容貌。 用小布巾擦干桃子上的露水收进墟鼎里,想起走之前女孩迷蒙沉静的睡颜,他嘴角绽出温润笑意。 “糖宝最近不好好吃饭,挑嘴得紧,我就想摘几个桃子回去给她换换食谱。话说千骨你这么早是为什么?也想摘桃吃吗?” 花千骨摆手,“不不不,我是为了采桃胶,走的时候顺便摘些桃子。” “尊上没和你一起?” “师父最近太累了,我起得早,没喊他。” “原来如此,不过待会儿肯定就到了,尊上那么爱护你,定舍不得你一个人做这体力活。” “可能,采胶很快的,等差不多了我就回。”花千骨不好意思地挠脸,转而想到糖宝,立马高兴地抓起竹篓里自己采了大半个时辰才得到的桃胶塞给落十一,满满一大捧,弄好后够吃几天了。 “十一师兄你把这些带回去给糖宝,我等采完了,处理干净再送她一些,记得用温水清洗干净再吃,不然很脏的。” 落十一一个大男人没吃过桃胶,更没做过,但也知道这东西对女子极好,既养颜润肤又有调理肠胃的功效。千骨自己一个人采胶本就辛苦,他怎好一次取这么多呢?而且他还不知道糖宝喜不喜欢吃。 笑着往回递,“千骨你拿回去,糖宝那里我会给她弄好吃的,保证养得白白胖胖!你脸色这么白,分明更该吃些桃胶补补。” “哎呀,十一师兄你就别客气了!这么大的林子这么多桃树,不够我再采就是了,没师父帮我我也可以用法术啊,真没多累。你告诉糖宝这是我采的,糖宝肯定喜欢吃。” 落十一想了下,“那我少拿一点。” “别别别,你把这些都拿回去,这些也吃不了多久,不过我肯定会在糖宝吃完之前补上货的,这么大片林子呢,桃胶多的是。” “那……好,要不要我帮你?” “好啊,你桃子摘够了吗?我不急的。” “够了,糖宝那个小馋虫一样东西顶多吃一些就不吃了,不然腻了就不好了。” “嗯,那就好,我去林子北边看看,你到西边帮我采,分头行动能快些。” 落十一自是点头,“好。” 二人分工合作,待到白子画睡醒寻来的时候,偌大桃林已被太阳照完了,清晨的日光混着新鲜空气传入呼吸里,有花香也有晨露的味道,叫人灵台一片清明,心情不由自主的好。 “小骨。” 玉碎的声音传入耳中,正踮着脚采胶的花千骨惊喜转身,白子画就站在不远处的桃树下朝她缓缓走来。今天的他穿了一身素雅简洁的白袍,外套的无袖长衣是宁静的灰绿色,身材高大,容貌俊美,配上简单大方的黑腰带和舒适随和的披发,整个人少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她喜欢的自在娴雅。 “师父!” 精灵一样奔入他怀中,她下意识想伸手抱他的腰,却突然想起自己采了一早的胶,手黏糊糊的还没洗,忙背到身后。 “师父你醒了?我本来想早点回去的,但这儿的胶太多太好了,一不小心就多采了会儿,你不会怪我?” 她调皮地吐着舌头主动开口解释,希望早上醒来第一时间没看到她的师父大人没有因此心情不好。 师父有个让她特别无奈的毛病,那就是睡觉喜欢抱着她,每当做梦时又会手脚并用将她抱得特别特别紧,好多次她半夜都是被吓醒的,一度怀疑自己要被他箍死。而到了早上,师父喜欢睁眼第一下看到的人是她,然后对还没睡醒的她亲啊亲,从额头到眉毛到脸颊到嘴唇,羽毛一样的力道,遍是疼惜。如果过程中她醒了,那又得被按着一顿亲,紧接着就会怀疑面前这个将头埋进她颈窝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师父,不然怎么会这么脆弱呢? 出神中额头被轻轻落下一吻,白子画这才答:“昨日你与我说过一早要来采胶的,谈不上怪不怪。” 倒是他睡久了些,想来小骨除了点安神香在屋里,一定还悄悄点了他的昏睡穴。先是摄魂术,后是安神香,这丫头学的东西,好的坏的貌似都应用在他这个师父身上了,收徒不慎啊。 花千骨注意到他一只手提着个竹篓,正是她昨晚做的两个竹篓中的一个,霎时明白了。 “师父,你要帮我采胶啊?”她抻着脖子凑近他眼前,亮晶晶的眸子里有种形容不出的笑意。 好嘛,堂堂长留掌门,仙界上仙,居然一早起床提着竹篓来帮他的夫人采胶,这要是传出去了,师父大人在世人眼中的高大形象恐怕就得折三折了。不过,她好开心是怎么回事……师父这么温柔贴心,她是越发舍不得了啊~ 伸手向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低头,白子画也没多想便照做,紧接着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迟钝如他,短暂怔愣后便感觉出这一吻和平常不一样,似乎……带着奖励的意味。 花千骨手背后退开一步,仰头用很小的声音笑嘻嘻说:“师父越来越懂我了,小骨很欢喜。” 这是她第一次跟师父说这样的话,在她眼里,这一刻的师父简直浑身发着光,她是越瞧越欢喜,夸赞的话就忍不住冒出口了。虽然有点不知羞,可说出来她很欢喜,师父也高兴,多说何妨呢?人嘛,有时候遵从本心没什么不好。 女孩的话落进耳中,石头一样在心湖砸起巨大涟漪。白子画就这样盯着她,片刻,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弟子见过尊上。” 第132章 诡异尖牙 白子画蹙眉,转身看去,是几个不认识的男女,年纪不大,都身着长留弟子服。 心里有些恼这些人的打扰,但忘记敛容的是他,被认出来也怪不到别人,于是道: “起来。” “谢尊上。” 起来后,三男两女一时没有走的意思,看看同伴又偷瞧几眼白子画,姿态虽紧张拘谨,神情却肉眼可见的兴奋。 都说尊上深居简出,新人中见过他的人很少,想不到他们竟如此好运,第一次来桃林便能遇上。尊上此人,当真天人之姿,一身气度远远看着便叫他们心生膜拜,不愧是传说中的六界仙尊。 花千骨从白子画身后探出半个头,目光落到几人腰间的宫木上,判断都是新入门的弟子,心想胆子还真大,师都还没拜就敢直接搭讪师父,想当年她可是连见到都觉惶恐的。 同时,五人也终于看见被白子画挡住的她。清丽的容貌,右脖颈边一条侧编发坠着白绿相间的短流苏小花,一双眼睛尤其水灵,竟比他们以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灵气满满,让人一眼难忘。 三个男弟子看得久了点,白子画眸光微厉,开口:“没什么事就退下。” 几人愣住。 早听闻尊上性子冷然,开始无感,现在倒真觉得空气有些冷了,但尊上已经发话,他们即使再想留下瞻仰一二也必须遵从命令,于是一齐行礼,很快走远了。 花千骨低头复又抬头,偷笑,“师父何故跟几个新生计较,他们也只是瞻仰你的谪仙之姿罢了,您周身仙泽浑厚,理该多让他们看看造福门徒啊。” 那几人除三个男弟子外,剩余两个女的可是眼睛都看直了,不过师父本就倾慕者众多,她还不至于因此冒酸。不过……看着师父小气起来,是真有趣,嘿嘿~ 白子画手背后睨她,轻轻的一声“嗯?”尾音稍高。 小徒弟只想逗逗自己的神仙师父,知道他脸皮薄,忙收了调笑的模样顺毛撸。 “小骨开玩笑的,怪那三人见得少,要是下次他们再盯着我看,小骨一定呵斥他们!一点礼貌都没有,哪能跟师父您比啊!” 这马屁通俗易懂,拍得长留上仙甚是满意。 行了一刻多钟,二人在林子南边开始采胶,花千骨为保险起见先专门溜上一圈,确定此处人少后一挥手撤了敛容的法术。 和师父待在一起,她还是更喜欢用本来样貌,彼此都自在不说,她也更喜欢美美的自己。 白子画正从树上扯下一块拇指大的桃胶,玉白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小一块,显得那双手更骨相优秀了,花千骨不经意瞥去一眼,脑中突然冒出昨夜的画面。 那只手……还曾抚过她…… 轰的一下脸红成桃,她拍拍脸蛋使劲摇头,总算将那些糜糜画面甩出脑去。 呼~花千骨啊花千骨,你一天天的在想什么?正常点好吗?! 白子画却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了,忙走过来,“怎么了?头晕?” 花千骨摇头,结结巴巴,“没、没有,起得早了有些困,就想甩甩脑袋清醒一下。” 嗯,确实无恙。白子画收回贴在她额头上的手,温声道:“你去歇下,剩下的胶我来采。”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径自拿了她的那个篓子走开。 花千骨采了一早的胶,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便没阻拦,自个儿在桃树下找了个地儿坐下,手撑着下巴看师父这走那走,最后变出几十个分身同时行动,不到两个时辰就将这片的桃胶全采完了。 师父不愧是师父,她忙了那么久竟然都没想到让分身帮着干活,唉,失策了。 被拉起来时花千骨有一瞬间的腿麻,白子画赶紧扶住她前倾的身体,无奈摇头:“怎么这么不注意,坐回去,我给你揉揉。” “不用不用,我用法术活络一下就好了。” 白子画却已将她按下,拉过她的腿放到自己膝盖上,法力透过手掌寸寸渗入皮下,力道超乎寻常的舒适。 花千骨唔了一声,眼睛惬意地眯起,心里觉得让师父大人给她这个徒弟按腿太不应该了,可转瞬就有另一道声音说:“怕什么,你现在当的是妻子,又不是上慈下孝的徒弟,师父大人如此主动地宠着你,别人想要还没有呢!花小骨,稳着点!”于是某徒弟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漂亮的手指指指这儿指指那儿,一点不客气地指挥自家师父给她充当劳动力。 白子画看着她眯起眼,浑身透露出如同初醒猫儿般的慵懒享受,唇角温柔勾起。 回去时遇到了落十一,他对白子画的出现并不意外,恭敬行礼后便将采的桃胶都递给花千骨,后者打开系绳一看,嚯! 十一师兄一个人采的居然比她和师父加起来还多! “十一师兄,我给你分点,你一个人采这么多肯定很辛苦,我不能白拿你的战果。” 说着便要倒一半出来。 落十一赶紧制止,“不用了千骨,其实这些也不全是我一个人采的,我去的那边桃花精比较多,我就让她们帮忙了。” 花千骨愣住,“桃花精?” 怎么她和师父都没瞧见?除了绝情殿,这底下桃林也有很多桃花精吗?感觉灵气也没三圣殿足啊,怎么会培育出那么多桃花精的? 白子画也有些惊讶,据他了解,后山这块儿虽然也属于长留范围,可灵气充盈程度远没前山和绝情殿厉害,大师兄和师弟的殿宇内从不栽桃树,故而整个长留桃花精最多最活跃的地方就是他的绝情殿了。如今听落十一如此说,莫非这后山桃林的西边和其他三个方向的灵气充盈程度并不一致? 花千骨和白子画待久了,思考问题的角度便同他一样更多更深,她觉得这个现象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好现象。因为,如果桃林四面灵气容纳不一致,严重的将引起整个后山的气候变化和区域内的自然环境变化,进而对范围内的生灵产生影响,变好变坏的概率是对等的,风险自然也对半分。 “师父,你怎么想?” 她其实想亲自去看一看,如果真的出现问题也好早发现早解决。 落十一同样看向白子画,只见他垂眸默了片刻,回道:“去看看。” 桃林西边果实结得很好,三人到的时候还有人陆陆续续跑来摘桃,白子画和花千骨早早敛了容貌进去,果不其然此处有许多翩翩飞舞的桃花精。她们或旋转或跳跃,穿着粉色的桃花瓣做的裙子,背后的翅膀薄如蝉翼又流转着美丽的光华,优美的舞姿和可爱动人的精灵外表吸引了许多弟子留下来观赏嬉戏,到处是欢声笑语。 一个桃花精闻到花千骨身上独特的香味,从枝头翩然飞下,轻轻落在她的手指上好奇地瞧她。 和人相比,粉粉嫩嫩的桃花精小得简直可怜,但只要近看就能发现她们头上属于精灵的长长触角正一晃一晃的,这是她们表达喜爱与邀约的信号。 花千骨拿指头小心翼翼碰了碰桃花精近乎透明的翅膀,对有点害羞的她说:“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玩喔,去找下一个人。” 她话落,指上的桃花精似乎听懂了,触角失望地垂下来,轻轻飞走了。 白子画则在观察附近灵力涌动的轨迹。 常人来到这粉红浪漫,如诗如画的桃林只能看到肉眼能看的东西,而法力深厚如白子画,只要闭眼再睁眼,整片空间落进眼底后便又是另一番风景。此刻在他的视角内,无数半透明的金色灵气如水纹一样在空中缓慢流动着,一重一重,范围无边,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汇聚后全部消失在圆心处,又发散出另一种颜色更深,流动轨迹更明显的灵气。 他蹙眉,蹲下拨开脚下覆盖得厚厚的花瓣,到底后映入眼帘的不是土地,而是一根直插进去,表面泛黄的尖牙,看形状应是某种野兽的。 花千骨和落十一都惊了。 “师父,这是某种邪物吗?”不然怎么会专门插在这底下,除非有人故意的。将一颗野兽的尖牙插在地里的目的是什么?一颗破旧的牙齿又怎么能单独主动吸纳天地灵气?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甚至诡异。 落十一突然想起早年看过的一本书,里面记载有一种十分阴毒的咒术,其中最关键的媒介也是最厉害的一种媒介就是死物的牙齿,牙齿越尖利越旧,所属旧主越强,诅咒之力便越强,而一旦牙齿恢复成完全洁白无损的样子便会自动化为灰烬,届时被诅咒的人和物便也完了。 这颗牙齿若真是诅咒所用的咒器,那关联的对象是谁?是谁暗中布置的这一切?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子画用仙力将深入地下的牙齿牵引出来,眸色沉沉。 重逢以来,花千骨已许久没看过他这样的神情了,此刻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打从看到这颗牙齿开始,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颗牙齿的,又或者说认识这颗牙齿曾经的主人,她甚至从上面感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呼唤,那是一种很悲伤和愤怒的情绪。 可这不应该。 她并没有与动物通灵的能力,前世能借妖神之力统领万兽,今生却是不用想的。 白子画打量着手里的牙齿,不知在想什么,身旁两人也不敢打扰。 半晌,落十一终于还是将那个咒术的事说了出来,无人发觉花千骨袖子里的手颤了一下。 第133章 般若琅玡咒 长留大殿上,三尊齐聚,摩严的脸色尤其难看。 “巫蛊咒术害人不浅,五百多年了,想不到竟有人敢将黑手伸到长留来!若不查出布咒之人施以严惩,难消我心头之怒!” “十一,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哪看见的那本涉及咒术的书?” 自从许多年前咒术之乱后,相关书籍皆已被各门各派下令销毁封禁,能突然出现那种书,阴咒之事怕是早有苗头,最怕是有人故意让十一看到,毕竟他声名在外,是三尊亲传弟子之一,身份特殊。 其他人都看过来,落十一不敢隐瞒,当下回:“是三百多年前与一作恶山精交手过程中所获,弟子害怕为人所学祸害世人,故早已毁掉了。” “毁掉了便有点难办了,不然还能根据书上气息和内容上下游地查一下。”笙萧默叹。 白子画未语,半晌,对落十一招手,“你且过来。” 摩严疑惑,“子画?” “二师兄,你有办法?”三百多年前看过的书,还早被销毁,二师兄是有什么好主意? 落十一也不明白尊上要做什么,他乖乖来到殿中站定,随即被银光包裹飘起,眉心一痛就晕了过去。 白子画站在高台边缘,右手抬起,指尖银光纵横,强大的仙力气息瞬间荡至殿内各角。 银光越来越刺眼,除花千骨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呼吸沉重,宛如泰山压顶般直不起腰来,还是放出护体结界后才稍有缓解。 笙萧默忽然激动道:“是归元两极术!二师兄突破了十重天!” 古籍记载,归元两极术是修为达十重天仙人才能施展的最强复原性法术,施法者不仅能在不损伤魂体的情况下探知他人全部记忆,还可复原记忆中的任何一物一景,甚至能复刻活物! 摩严也一阵狂喜。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好啊,子画修为突破了十重天,师父在天有灵,他总算能和他交代了! 且十重天修为的子画放眼六界是真真正正的遍无敌手,这对他长留而言何尝不是天大的幸运! 师父所说果然不错,子画在,长留乃至仙界百年无虞。 花千骨早就知道师父突破十重天的事,摸了摸鼻子,她想起他们第一次神交后的那个早上。 一切普普通通,师父闭了个关,出来后就不一样了。 “小骨,谢谢你。” 他当时如此对她说,谁也没想到一直以来阻碍他修为上行的根本原因竟是心境。 顺应本心,自然水到渠成,也可能是夙愿得偿,爱有所得的推动。 总之自那之后,清傲孤冷的长留上仙就多了项欺负小徒弟的爱好,常逗得她脸红心跳才收手。 银光散去,落十一落回地面后总算恢复意识,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便见尊上修长五指拨动,掌心仙力缓缓凝结成一本书的形状,待落下,赫然是落十一早年见过的那本。 摩严和笙萧默不约而同起身过去,只见封面上写着:扶灵咒。 摩严一脸不屑,“这分明是迷惑外人的名字,阴蛊毒术又岂能扶灵!” 笙萧默也点头,“确实,咒术虽在某些时候能起到好作用,但毕竟限制很多,这就好比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拿去剁骨,非但助不到力反而叫用刀的人心生不适不喜,不会有人真那么做的。” “二师兄你且打开看看里面都记了什么。” “嗯。” 随着第一页的翻动,呈现出的内容是很正常的草药知识,往后翻甚至还有栩栩如生的配图,而从中间部分开始就有异了。 一行接一行复杂诡异的文字形若干枯的黑色海草紧紧抓附在书页上,手一摸还有凸起,越往后看记载越密越乱,仅最后两页的咒术是用寻常文字写的,笔迹也跟前面有出入。 逐字看过去,白子画的眉头缓缓皱起。 “《般若琅玡咒》……‘般若’二字应是佛家才用,怎会出现于一本咒术书上?” “有没有可能,写书的人故意用此二字混淆看书者的视线,从而引我们关注佛家,他自己则另有谋划。” 摩严眸色沉沉,“不排除这个可能,十一所说咒术应该就是这个般若琅玡咒了,里面只写了咒术而未提破解之法,想是那人故意的,就是不知他目的为何。” 这时,白子画忽然感到那颗牙齿在发烫,取出一看竟在寸寸化为灰烬! “不好!咒术完成了!” 落十一喃喃着,不可置信,“不可能啊,刚发现的时候那牙还发旧泛黄,这才一个时辰不到,怎会提前这么多?!” 白子画是反应最快的。 “是距离拉近加速诅咒生效了,被诅咒之人就在我们当中。”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脏一滞,摩严与笙萧默贵为一派之尊,不可能自己被诅咒了还毫无察觉,而白子画不死不伤是天下共知的事,更不会有人白费力气害他。放眼望去,殿内就只剩落十一和坐在靠殿门位置的花千骨。 手腕一紧,下一秒已落入白衣仙人怀里,白子画将仙力滚滚输入小骨体内,紧蹙的剑眉宣示着他的紧张与不安。 时间流逝,落十一未曾出现不适与异常,白子画亦没在小骨身上发现不对之处。 师兄弟三人心内沉重。 花千骨安慰白子画:“师父,小骨一点事都没有,别担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倒霉蛋,也不确定诅咒发作是否有延时,可师父在这儿她便觉得安心。 笙萧默嘴角一抹趣味的笑,走过去拍拍白子画的肩:“人在你怀里呢,伤不了。” 自家二师兄惯会云淡风轻,也只有涉及千骨的事能让他露出这样紧张担忧的情绪了,没看大师兄头都转过去了吗,大庭广众之下,二师兄也真是敢抱。 真—— 干得漂亮。 似乎意识到这里是大殿,花千骨羞赧地挣开白子画握她的手,却又被抓住,“此处无外人,莫怕。” 温柔的轻哄声传来,摩严的脸又黑一个度。 哒哒哒—— 殿门忽被从外推开,舞青萝喘着粗气跑进来,进门就喊:“师父,大事不好了!” 笙萧默扶额,“又出什么事了?” 两个猴精儿徒弟隔三差五给他制造麻烦,他一开始还会紧张下,忧心是否真出了大事,后面再听他们喊大事不好,直接麻木。 但这次却是真的大事。 “有人在咱们销魂殿放了尸块,是人的!” “喔,放就放呗。” …… “!你说什么?有人放了什么?!”声音陡然高尖。 “尸块!就死人肉!” 她和火夕练了一早上剑,回去打开水壶还没喝,结果差点被吓死。 她以后绝计要对红泥茶壶有阴影了。 说话的同时,舞青萝手一挥,地上顿时出现大大小小十几个物件,每一样看着都精巧实用,可每一个都装着血淋淋的尸块。 花千骨看了一眼,脸色一白。 尸块她见得太多了,前世和爹爹住在村子外面,每次喊张大夫看病都得经过一座小石拱桥,而河下就有好多好多缠她的冤魂鬼怪,要么脑袋断掉要么没有手脚,形容可怖,天一黑就会拦路拉她去死,她怕鬼的毛病就是那么落下的。 白子画心疼地抱住她,捂住她的眼睛后将全部物件打开了。 血淋淋一片,容器里有人的四肢、头发、骨头、碎肉、脏器、指甲,甚至残缺的五官。 浓郁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里,舞青萝胃里一阵翻涌,赶紧捏着鼻子退去落十一那边。 其中一个肉块引起了白子画的注意。 那是一张被割下来的嘴,上下唇肉因为血液流失已经有些干瘪了,在下唇的靠中间位置有一颗不太起眼的黑色小痣。 他记得桃林里拜见他的三男两女中就有一人唇上有痣。 眼眸深了深,他做法在空中化出五人的大概面貌,吩咐落十一:“查一下这五人的身份。” “是。” 没用多久,五人的身份皆被找了出来,白子画细细浏览名册上的信息,终于找到了关键处。 “死的人是青城派掌门独子——胥颜。” 摩严的脸色一下沉下来。 “青城派向来与我长留交好,胥颜更是刚入门十年不到,如今却惨死在了长留……” 这让他如何与胥重交代?一个不好甚至会导致两派的关系恶化乃至对立。显然,凶手也知道这点,故而才选了胥颜残忍杀害。 这堆碎尸一旦送到胥重面前,他们长留需要面临的不光是一个交代,还将引起其他各派的质疑与不满,事情闹大了将很难收场。 这幕后之人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笙萧默是全场最生气的一个,他好好的销魂殿被放了这样一堆东西污染了,那人还能如无无人之地地潜进他的住所,还专选的细致物件装尸块,这是在打他堂堂儒尊的脸! 挑衅至极!放肆至极! 舞青萝察觉师父面色阴沉,知道他是真怒了。 师父向来懒懒散散,给人洒脱温和的感觉,但作为徒弟她却明白一切不过表象,当师父真怒极的时候,是一点不输世尊的。 长留儒尊,从不是虚设。 白子画看一眼师弟,道:“从尸体上的气息来看,凶手非仙界中人,却也不是魔界,你若要查清真相,我帮你。” 身为师兄,不能放着师弟有难不管,此前师弟也确实帮了他许多,这次换他搭把手。 摩严难得安慰人:“我与子画一起。此事出在我长留,那人既敢这样挑衅,说明自身是有一定实力的,放你一个人我与子画都不放心。师兄弟间不说客气话,你暂且冷静下来,待查明后想怎么处置皆随你。” 笙萧默虽怒极,理智却还是在的,点头。 “先别将此事告知胥掌门,不然客院那些老家伙又得闹腾了。”那帮人住在长留,吃他长留的,却背地里蛇鼠一窝,吃相相当恶心。当初就说别收进来,大不了换个地儿安置他们,大师兄却非顾着面子应承了,这下反叫他烦闷。 摩严知道师弟不喜那帮仙门中人的虚假嘴脸,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点头答应下来便没再说话了。 磅一声,殿门又被人撞开,这次来的是幽若。 只见她扫视一圈后直奔花千骨,一个熊抱热情满满。 “师父!?原来你真的在这啊,呜呜呜,让徒儿好一番找!” 白子画这次没拦她,花千骨咳嗽两声将人扒拉下来,叹道:“幽若,你又变重了。” 再来一次,她就真得被她撞地上去了。 幽若不好意思地咳了声,白子画问她:“这么急,找你师父做什么?” “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重点。” “是!就是我和糖宝新得了一样好东西,觉得很适合师父,就想喊师父过去看看。” 笙萧默挑眉,“好东西?” 这丫头口中的好东西可是有很多层意思的,别惊喜没给到,反把千骨吓出个好歹,那二师兄就得揍人了。 花千骨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啊?吃的?” 幽若摇头,“不不不!是玉一样的东西,入手特别细腻,师父你肯定会喜欢的!”她看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不过做徒弟的当然得先孝敬师父啊,这不?马不停蹄赶来了。 白子画直接让她拿出来。 幽若还真带了一点在身上,她让花千骨伸出手,然后从墟鼎里取出一个黑松木的小方盒子,笑嘻嘻道:“师父,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花千骨依言照做了,身旁,白子画也盯着,防止突生变故吓到小骨,毕竟咒术对象还未确定,尚不能放松警惕。 啪嗒一声,锁扣解开,映入眼底的是一颗大拇指大小的鸽血红宝石,圆形,纯正耀眼的红中漂浮着金丝一样的细线,触手冰凉细腻,表面极光滑,红如血,赤如金,璀璨夺目。 白子画不动声色探了下,确定没有古怪才放下心。 幽若看花千骨的表情就知道师父肯定是喜欢了,忙高兴地将得到珠子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停下后还不忘跟花千骨邀功。 “嘿嘿,徒儿什么都想着师父,师父是不是该夸夸我?” 说着小心翼翼瞟一眼白子画,那模样像在说:师祖你看,我哄师父开心了,您老人家是不是该表示表示,适当减一下对徒孙我的惩罚呢? 白子画低头看小骨,她正举着其中一颗宝石在眼前细细地看,亮光闪闪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喜爱,看她开心,他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变好。 “做得不错。”这是白子画第一次夸幽若,后者一听,当即放心了。 果然啊,还是她聪明,哄好了师父不就等同哄好师祖吗?那减罚之事不还轻轻松松? 啊,她真是太睿智了,喔吼吼吼吼! 好东西看一下就好了,总不能一直拿在手里,花千骨将盒子递给白子画,刚转身欲同幽若讲什么,眼前忽然一黑向后倒去。 “小骨!” 惊呼一声,白子画将人接住,火速回了绝情殿。 雷雨阵阵,天阴沉得快要塌下来,不久前的明媚日光仿佛只是人们的一场梦。 卧室里,白子画已经在床旁守了花千骨三天三夜,她仿佛睡着了,宁静、美丽、安然,对心爱之人的呼唤全无响应。 “二师兄,你去休息,我来守着。”笙萧默轻声劝着,看白子画憔悴的样子心有不忍。 他的二师兄断情绝欲,一朝动情却动得惊天动地,谁又预料得到他的一生竟会困于一个叫花千骨的小小女子之手呢? 一路走来,诸多不易,他不相信,连生死都未能阻断的缘分会败给区区咒术。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睫毛微动,白子画道:“你回去。” “师兄……” “回去。” 拗不过,笙萧默叹口气,走了。 拉她的手在脸颊摩挲,眼神是自己都不知道的空洞。 “小骨,你怎么还在睡啊,师父想你了,想同你说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师父很没用,又犯错了。” “院里的桃花开得很好,我摘了好多,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做桃花羹,味道一定很好。” “那只白虎关了两天,果然瘦了,师弟说把它送给你,以后你想摸就摸,师父再不拦了。你喝酒我也不拦了,这样你总会开心?” “要记得,不要睡太久,开心了就理一理师父……” —— 屋外疾风骤雨,幽若嘴唇紧咬,低下头满是悔意。 是她的错,她不该自作主张把那个血石送给师父的,若早知宝石与空气相遇会形成咒术,而第一个触摸咒器的人一旦将咒器二次转赠就会连累被赠者被诅咒侵蚀,她就是自己收着也绝不会害师父遇险。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将来历不明的东西带回来!为什么自以为是送给师父!为什么总这么无知莽撞! 幽若,你真是蠢透了! 豆大的雨珠拍打着草叶,脆弱的叶片被震得一晃一晃的,桃花瓣随着地上雨水形成的水流蜿蜒漂走,堆积在低矮处。 一夜风雨。 雪白长靴走过泥泞地面,白子画顿了下,弯腰捡起一片被泥水染脏的桃花瓣。 长阶下已没了悔过的女孩,徒留膝盖印下的两个浅浅小坑,里面又浮着一片花瓣。 伸手捡起,离去。 昏黄的夕阳伴着晚霞燃在天的那边,地面映着斑驳树影,屋内的光线不算太好。 第十日,未醒—— 白衣仙人执笔写下这五字,侧头看去,屏风后的人儿呼吸清浅,动也未动。 分明已没有了心,为何还是这么痛呢? 手臂的疼痛越来越强,终于握不住笔栽坐在圈椅里,半晌,白子画握着桌角艰难起身,直到熟悉的异香飘入鼻端,伤疤的痛才渐渐减缓。 这十日里他翻遍古籍,关于咒术的记载却寥寥无几,小骨就像在睡一场不知何时会醒的觉,酣睡之余连他这个师父也顾不上了。 用力埋进她颈窝,肌肤是温热的,少女的幽幽体香在此刻似一把钩子勾动他内心最隐秘的一角。 “小骨,你不是答应师父要永远陪我吗?食言,是要受惩罚的……” 像过去她咬他那样,牙齿刺破皮肤,轻易尝到了她血的味道。 合着吞咽的动作,他抱她抱得那样紧,仿佛想将她随着血融入他的身体,眼前起先是猩红色,逐渐逐渐的变淡了,粉粉的到处飘洒,是绝情殿的满殿桃花,是那年她亲手为他埋的桃花酿。 液体往下流入枕中,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是那样紧,修长却不瘦削的指节分明在颤抖。 小骨,你是不要师父了吗…… 可师父已不能没有你…… 师父错了…… 醒来,算师父求你…… 快醒醒…… 醒醒…… 不知过去了多久,轻叩门扉的声音传来,是摩严。 “子画,你在里面吗?我有些事要与你说。”他顿了下,补充:“是关于花千骨和咒术的。” 没等太久,门打开,光线昏暗,但依稀能看出白子画背对他站在桌前。 见他没出来的意思,摩严心内低叹一声,就站在门口道: “我去了一趟大罗天,那里的佛子并不知晓般若琅玡咒,但却告诉我,此咒有佛法的痕迹,却非正统佛法,咒语也并不完整,故而效力强弱很大可能会受中咒者意识和求生欲望的影响。 换句话说,花千骨不一定有生命危险。 而要想破解,需先找到咒器源头,若咒器与器源皆已毁,需以施咒者的第三根肋骨和中间部分的脊骨合磨为粉,以通身血液兑融,在活着时让其喝下便可将诅咒原路转回,过后拔掉施咒者最长最尖的一颗牙齿并销毁,中咒者便会在三日之内恢复无虞。” 他说这一切不为别的,只是作为师兄,不想看子画再这么痛苦下去。 花千骨他还是看不惯,但子画已非她不可,只盼时间过去,慢慢接受,除此外也没有别的路可选。已经错了一个竹染,如今,就当为过去所做一切赎罪。 话已至此,他又站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昏暗处,白子画缓缓抬指擦掉了唇角的血液,漆黑眼底诡若深渊。 第134章 独步海上,绝境蛮荒 一场血灵之祸累及六界,尤其仙界死伤惨重,人间妖魔作乱,鬼怪大行其道,苍生苦不堪言。 贪婪殿上,笙萧默来给摩严送药。 “二师兄应该出发了。” 摩严脱衣服的手顿了下,道:“应该。” 话已说,再想阻止倒显得荒谬。 昔年花千骨破出蛮荒,三千仙魔追随,独蛮荒妖兽未出。 五百多年弹指而过,蛮荒仍旧是一片死地,进来的人用不了术法,有进无出。 白子画的到来如一颗石子猛然激起千层浪。 到的那日天近傍晚,东边大海惊涛不止,巨浪扑天,海与天的交界处宛若被人生生撕开一条口子越裂越大,待天光洒落,海水云雾蒸腾,紫金烁烁。 沙滩上人满为患,冥梵仙与他的四个部下眉头紧皱,心想这次又是谁来了,上一个如此轰动的还是那凡人阁主东方彧卿。 海天之际,无边的星海与暮色交融。 银光流泻,裂缝渐收,那人就这样飘忽而降,踏浪而来,带着星星点点的仙光,震滞众人。 霎时间,天地寂寥。 几许月色,宛如天际撒下的银沙,银白的月光在海面上摇曳生姿,仿佛铺就一阵阵波光粼粼的流纹,星辰的倒影在这流纹之上跳跃,构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银色海图。 “那是……白子画……”冥梵仙喃喃自语,呆若木鸡。 由远及近,白衣仙人轻盈地踏于波浪之上,步步生莲,整个人宛若被银光渲染,变得更加飘渺而不可捉摸。每一次足尖触碰水面,都有涟漪荡漾,仿佛在空中行走,银月为他铺路,海浪为他拍掌。 一袭白衣,如流云飘渺,皎洁如玉,宁静如水,眉宇间透着不羁的风华,双眼空无一物又似承载万千。长发如同夜幕中的银河,随风飘扬,每一丝发丝都似乎蕴含着深邃的道则,宛如神秘的符文,将他与海风、海浪融为一体,进而散发着一股几乎能凝固时间的神秘力量。 海风习习,拂动着如雪的白衣,让衣袂如同云朵般随风飘舞。他踏浪而来,每一步都稳如磐石,仿若海浪不过是他的卑微臣民,顺从地臣服于脚下。 那飘渺的风度,那份从容的优雅,如同一道光射穿了世界尘嚣之上,每一步都显得从容不迫,掌握天地间的大势。 在场的每一位蛮荒仙魔,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多年以后,白子画那在海风中漫步而来的身影依旧在众仙魔心中荡漾。那是力量与主宰的象征,是传说中最耀眼的一页。 行到跟前,冥梵仙与他的四部将最先回神。 “想不到,有朝一日长留上仙也会来蛮荒这种地方。” 他的话含着不加掩饰的讽刺,到底在场众人都曾在这位上仙手中栽过跟头,缓过了最初的震惊,此时盯着他的眼神都凶恶中带着忌惮。 长留上仙来蛮荒,是为什么? 他们可不至于傻到认为对方也是被流放的。 白子画深邃犀利的双眼淡扫而去,所有人瞬间后退一步。 那是源于骨子里的恐惧。 能被流放到蛮荒的仙魔身上无一不背着罪孽,此时又对上这个以无心无情出名的正道魁首,焉能不惧? 什么都没说,他脚下左拐,径自离去了。 四部将之一盯着那渐远的白影,低声问:“主上,可要派人跟着?” 白子画降临蛮荒可不是小事,他们担心他此行不善。 冥梵仙其实也心有疑虑,但白子画可不是普通仙魔,法力不在,本领尚存,轻易招惹非明智之举。何况,他手中分明握着横霜剑,横霜饮血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不要轻举妄动,他初来蛮荒,纵是上仙之身也定然法力全无,有的是人想寻他麻烦,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水深水浅,一试便知。” “主上说的有道理,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腐木鬼那边可有异动?” 另一个部下闻言回道:“暂无,不过探子来报,腐木鬼计划到中部森林中捕捉一种变异魔蛛,此蜘蛛吐出的丝韧性极强,且硬化后锋利程度堪比刀剑,属下怀疑他打算豢养后用作武器。我们是否要做些准备?” 蛮荒本就资源短缺,寻常刀剑在对敌过程中毫无优势亮点,若真让腐木鬼得了那种蜘蛛制出武器,往后交起手来吃亏的必是他这一方。以前他不理杂事也就罢了,如今焉能让那个势利小人压他一头? 眯了眯眼,冥梵仙当即下令:“无论用什么办法,阻止他们事成。” “是!” 蛮荒地域宽广,气候恶劣,想要生存下去极难,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尤其血腥残忍。白子画一路走来见到许多半截入土的骸骨残肢,也早发现有人跟踪他,不过无心理会。 睚眦兽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从傍晚行到深夜,又从深夜行到黎明,他终于在哼唧兽的带领下来到了当年小骨发现睚眦兽的地方,是一处极高的断崖。 “哼唧——” 变小的哼唧兽一夜都缩在他袖子里,却在他靠近断崖某处时突然叫出声,然后跳下地变成了身形庞大的妖兽。 看着它在悬崖边缘焦急地跺来跺去,白子画猜测:“它还在这里?” 他只在哼唧兽的记忆里见过小骨在蛮荒又残又哑的模样,关于睚眦兽却是了解不多。 按照常理,一个实力强大的妖兽不可能几百年都盘踞在同一个地方,特别是当年的小骨已经一统蛮荒,蛮荒妖兽必定也都认她为主了。它们不能同主人一道离开,但势力重新洗牌的背景下必定会重择地盘,以更好地在蛮荒生存下去。 想了想,白子画将横霜剑背于身后,沿着悬崖下方峭壁凸出的位置运起轻功下去,哼唧兽紧随其后。 暗处几人等了一会儿无人上来,立即掉头离去。 悬崖高逾百丈,与地面近乎垂直,绝壁断垣,从下往上望去宛若一个上小下大的巨型口袋,目力之内只能看到半扭半直的一线天。 白子画年少登临上仙,这么多年鲜少单纯运用武功与身体力量爬上爬下了,历经一个多时辰才下到悬崖的一半,此时竟有些累。 哼唧兽依照它妖兽的本来面貌将自己缩小成猫儿大小,满身白红相间的长毛,大大尾巴,一跃一跃的灵巧又快速。 抬头望向刚下到上一级石块的白子画,它低低叫了一声,纵身继续往下跳。 下落过程中,白子画意外发现集中在峭壁的中间靠右部分,每隔半人左右的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极深的刻刀印,像是谁曾经用很大的力气将匕首一类的工具重重插进峭壁里,痕迹直上直下,明显是在借力往上攀爬。插口密密麻麻,循着一定规律布满了沿途峭壁,可想而知攀爬的过程有多艰辛漫长与不易。 睚眦兽为上古排行第三的大妖兽,寻常仙妖魔不可能也没有胆子随意靠近它住的地方,而如此陡峭纵深的悬崖单凭一把短刀又要费尽多大的气力才能成功爬上去? 手指颤抖地抚摸那深入峭壁表面却快被风蚀殆尽的刀痕插口,是谁留下的答案呼之欲出。 小骨当年,到底在蛮荒遭了多少罪…… 又是谁,狠心将她扔下这百丈悬崖…… 怒火与心疼愧疚一齐涌来,白子画再一次痛恨当年的自己,但凡他不那么狠心自负,能设身处地为当时的她考虑一点,小骨何至于遭这么多罪。 蛮荒之内危险重重,当时的她仙身被废,浑身经脉尽断,又痛又瞎又哑,还被大师兄和霓漫天联手泼了绝情池水以至容貌尽毁,若非妖神之力保她不死和有哼唧兽守护,再相见他是否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指节捏得泛白,终究忍了下去,纵身往下。 一路沿着刀痕跳跃,一人一兽终于到达崖底。 睚眦兽作为蛮荒霸主之一,体型比哼唧兽还要大上不少,因此不可能藏在什么狭小的石洞缝隙里,而浑身金黄的皮毛在一地深褐色的岩石中也很好区分。白子画有意制造动静引它现身,见噪音吸引无果,他略加思索便拔出横霜剑在掌心用力一划,血液瞬间滴落,以妖兽的超强嗅觉,只要它在这悬崖下就一定会闻到。 且,他体内负有小骨的神之血,于世间一切灵物皆是不可抵挡的珍馐至味。睚眦兽不可能不来。 鲜红的血一滴滴滚落,距离最近的哼唧兽闻在鼻里,浑身血液沸腾不止,焦躁地摆头甩尾在峡谷里横冲直撞,挠壁碎石,大肆破坏发泄,试图以这种方式压制翻腾不息的欲望。 “咚”的一声惊天大响,大地仿佛都震动了。 白子画回身一看,哼唧兽四肢朝下趴在地上歪吐着舌头呼呼喘气,头上好大一个包。竟是暴躁难忍之下一头撞上了谷壁。 “……” 无言片刻,他转身刚要继续走,那面被撞的谷壁竟然渐渐崩开了裂缝,两个呼吸不到便彻底塌了,露出了里面漆黑一片的洞。 眼看主人进去了,哼唧兽赶忙忍着头晕摇摇晃晃爬起,跟着进入。 山洞里面空气潮湿,伴着一股腐烂难言的味道,哼唧兽在此刻一反常态显得有些兴奋,白子画猜它感觉到了睚眦兽的方位,于是快步跟上。 举着夜明珠走了不知多久,前方视野突然开阔起来,白色的微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大,直到眼前出现一面长满深绿苔藓,被白色水帘垂泄而下挡得密密实实的墙。 白子画观察一会儿,横霜剑破开水帘往后探去,果不其然另有乾坤。 假若他猜得不错,后面就是睚眦兽的藏身之地了。只是,那么大的上古妖兽怎么又怎会藏在这样一个被水帘遮挡的山洞里?且成年睚眦兽综合实力强于哼唧兽,按理说哼唧兽不可能如此兴奋又毫无畏惧地随他来到这里才是…… 罢了,睚眦兽本就濒临灭绝,六界难寻,今日若不冒险一探究竟,再想找到便是天方夜谭。多耽误一刻小骨便危险一刻,他必须抓住机会,尽快决断。 压下心头疑虑,他退后几步脚下发力,一跃跳入水帘之中。 哼唧兽先跳进来,白子画抹了把脸上的水找它不见,只好先举着夜明珠往里走。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奔跑跳跃的声音,白子画握紧手中的剑凝目看去,一个不知是何动物的黑色物体正快速往他这里跑来,哼唧兽甩着尾巴在后面逗猫一样地追,明显玩得不亦乐乎。 那黑色小兽乍一看到白子画,吓得连忙刹住脚,可背后就是亮着阴森白牙,血盆大口的哼唧兽,它焦急地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最终炸起满身的毛,龇牙咧嘴以悍然赴死的姿态加速冲向白子画,意图拖个垫背的。 殊不知,它的体型还没一只成年的猫大。白子画只看准时机抬手一抓,瞬间扼住它命运的后脖颈。 “嗷!嗷嗷——” 四目相对,狼狈得堪比一团煤球的小兽张嘴便想咬死这个冒犯它的四脚兽,在空中划水一样疯狂蹬腿蹬脚了上百下后,终于察觉情势不对,敌强我弱。然后在白子画冰冷骇人的目光中哀哀叫唤一声,弓起背两脚抱头蜷成一团。 哼唧兽与睚眦兽这两只上古妖兽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奈何平日里睚眦兽仗着更大的体型和更强的实力总压它们族群一头,如今却被他逮到一只落难的睚眦兽幼崽,当时就乐了。 自己逗玩了那么久,再一看那脏兮兮的小家伙被主人拎猴一样拎在手里,可怜兮兮的样子笑得它满地打滚,满山洞都是压不住的得意哼唧声。 “聒噪。”白子画侧目看来,哼唧兽一下哑了。 忍着丢掉它的冲动,白子画把手上的黑煤球放在水帘下面来回冲洗,半刻钟后总算露出了睚眦兽标准的金色长毛和两根尚在发育的长角。 难怪哼唧兽这么无所顾忌,藏在这儿的原是一只威胁不大的幼兽。 在白子画打量它的时候,宛若落汤鸡的小小幼兽好像知道眼前的四脚兽不会吃它,于是大着胆子透过爪子缝隙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却 “咕叽——” 一坨稀糊糊的臭臭拉到了白子画雪白的靴面上,瞬间变成了闪闪发亮的黄金。 空气静止。 “嗷——!” 一声惨叫,金黄小兽瞬间头朝下深陷进墙里,爪子一抽一抽的,眼冒金星。 哼唧兽捂着眼睛:太残暴了。 第135章 过去的师父 土木流最大的一座房内。 “你说什么?!白子画当真去了断崖下面!” 腐木鬼一把揪着手下的衣领将人提起,满目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白子画到那下面想做什么? 难道…… 将人扔开,他唰一下起身,扯了架子上的披风便走,嘴角狰狞。 “走!小的们,随我一道去迎迎上仙!” * 断崖之下,白子画正在观察小兽的牙齿,半晌,失望地将它丢开。 不是这只。 哼唧兽似乎感觉到他的失落,犹豫了下,叼起一颗烤好的土豆放到他脚边。 白子画摇头,“你吃。” 起身走到山洞外,断崖上方竟起了灰白色的雾,浓郁的,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寸寸下沉。 清晨的峡谷本该是雾散的时候,怎会往下面来,且这雾的颜色…… 不对。 快步入洞中,他一把抓起正在美滋滋啃烤土豆的睚眦兽幼崽,喊上哼唧。 “情况有异,先进洞。” 最里面那个山洞有水帘遮挡,即使那诡异的雾飘进来也进不到最里面去,他现在没有法力,一切必须谨慎为上。 一人两兽立即转移,约半个时辰后,灰白色大雾果然弥漫进了山洞内部,隔着水帘,白子画清楚看到那雾中间聚集着数不尽的灰白色甲虫,若他们再晚一步,也许就变成一具白骨了。 蛮荒这地方果然凶险,竟存在这么多食人血肉的啮骨虫,而蛮荒之外早已灭绝。他与哼唧兽下崖这么久而未遇见任何活物,必与这啮骨虫脱不了干系,难怪睚眦兽幼崽要住在最里面这处。 看来,上午是没法出去了,他也不知这群啮骨虫几时才会散开,为今之计唯有等。待危险退去,他需尽快回到崖上,重新到其他地方寻找缺了一颗前獠牙的睚眦兽。 低头注视正躲在角落认真啃土豆的金黄小兽,他面色冷沉。 但愿这不是蛮荒内的最后一只。 正午刚过,入定中的白子画忽然被哼唧兽的咆哮声吵醒,洞外影影绰绰,黑气裹身的死魂从前排到后一眼望不到尽头,足不沾地地飘着,着魔一样游荡在水帘外。 被驱逐到蛮荒的死魂都是在六界怎么也杀不死的,最大的特点就是——食人。 许是出生就缺乏母亲保护引导,在跟哼唧兽你来我往较量了几个时辰后,小睚眦兽行为上竟有了哼唧兽的影子,哼唧兽站在洞口呲牙低吼,它也颠儿颠儿地跑去助威。但毕竟太小,发出的吼声威猛不到,卖萌有之,听得哼唧兽嫌弃地一脚给它踹开。 咕噜噜滚到白子画腿边,他挡都没挡,任凭小兽滚了一身的草木灰。 “嗷~~”委屈地叫上两声,小睚眦兽自觉帮不上忙,走到角落趴成一团。 白子画倒明白它的行为。 环境影响一个人的成长,小睚眦兽没有父母亲,与同是妖兽的哼唧兽待久了,便会不由自主受它的行为影响。加之,孩童都有模仿心理,周围人做什么他们便会模仿什么,久而久之便会与大人一样。 同样的道理在相似的条件下,放在妖兽身上同样适用。 起先不打算将这头小睚眦兽带出去,但假若它能接受调教引导,倒也不是不可。同族之间互有感应,如此还方便他寻找它的同类。有人敢抢,杀了便是。 盯着小睚眦兽看了会儿,他走过去在它面前蹲下,以剑划开指尖,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小睚眦兽戒备了会儿,最终没忍住神血的诱惑,走过去低头舔舐。 伤口转瞬愈合,白子画对着巴巴看他的小兽道:“往后你便跟着我。” 说完拂袖起身,小睚眦兽立马小跑跟在他腿边,那开心劲是恨不能时时黏着。 来到洞口,白子画阻止了哼唧兽满是警戒的低吼,“我们出去。” 神器在他身上,哪怕没有法力无法从墟鼎中取出来,上面的气息也不是死魂承受得住的,出去不会有事。 一人二兽在万千死魂饥渴贪婪的目光中走出山洞,回到了最开始落下的地方,啮骨虫都已不见,白子画再仔细勘察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后当先往上跃。 横霜剑一插一拔,用的是与当初花千骨一样的方法,只不过他是拿剑当跳板。 小睚眦兽没有攀爬峭壁的经验,起先想往白子画身上爬,被他一把扔到哼唧兽嘴里,叼着上去。 爬到山崖的三分之二处,上方隐有人声传来。 “过去这么久了,白子画应该死了,就算不死起码也已重伤。” “咱们引了那么多啮骨虫下去,他又没有法力,怎么对付数以千万的啮骨虫?依我看,现在最差也是血肉模糊了。” “说得对,啮骨虫刀砍不死,水淹不死,火烧不死,可是连上古神族都耗费了十几年才杀灭殆尽的魔虫,纵他白子画再大的能耐,还能如有外挂逃脱不成?何况,底下还有那东西。” “哈哈哈,我真是等不及看正道第一人死在蛮荒的场面了,让他自负狂傲,到头来不还是落入我们的陷阱?活该!” “摩严若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师弟死得这般惨,怕得当场气吐血。” 另一人恨恨道:“吐血算什么?当年断臂挖眼之仇,我至今不敢忘,他们长留山的人,都该死!” “杀了白子画,足够我炫耀十辈子了哈哈哈哈!” 几个腐木鬼手下的得力干将还聚在火堆前幻想未来,断崖边缘已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子画手腕用力,朝断崖上凌空一跃,落地无声。 横霜出鞘,血光一线,四个人头咕溜溜滚落,脸上还保持着大笑的表情,却已尸首分离,躯干围坐在火堆前,手中端着刚煮好的肉汤。 数秒后,赤红的血终于自断颈处井喷而出,霎时染了一地。 “你、你没死!” 剩余两个手下骇得跌坐在地,大惊失色。一人方伸手指向白子画,脖颈随即断掉,双眼大睁倒地。 剑尖顶上眉心,声若寒冰:“说出你的主人,留你全尸。” 那手下抖如筛糠,光对上白子画那双冰寒锋锐的眼睛就骇得不行了,哪里又架得住这般审问,极度恐惧之下,结结巴巴吐出“腐木鬼”三字。 腐木鬼…… 好大的胆。 手腕转动,一剑封喉。 转身看向隐约躁动的二兽,他道:“吃了。”然后走去一旁。 蛮荒危机重重,他又孤身一人,做事最好不要留下痕迹,斩草除根是,毁尸灭迹,亦是。 二兽享受完一顿美味大餐,跟着白子画继续往北方走。 他们现在在靠南方的位置,白子画打算去中部的雾泽密林,也就是迷雾森林看看,然后转回东边找冥梵仙问些事情。 冥梵仙在蛮荒的时间很长,肯定了解这块贫瘠大地的势力分布和各类妖兽盘踞的地方,能得到现成的信息他又何必一个个去亲自搜罗和验证。同为上仙且有一定了解,总好过逼问那些狡猾多端的妖魔。最最关键的是,小骨等不起。 一天一夜的赶路,最终在第二日晚间到达了雾泽密林外围。期间,白子画抓了一个想暗害他的魅魔并逼问出一些关于这片原始密林的信息,过后找了块空地歇下。 火堆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时间来到了子夜。 本体模样的哼唧兽肚皮朝上睡得呼噜震天,脑袋上趴着同样睡没睡相的小睚眦,火堆对面,白子画闭眸盘膝而坐,横放腿上的横霜剑冷芒闪闪。 须臾,树林起了大雾,一双玉白玲珑的脚踩在一地枯叶上缓缓朝这儿过来,连指甲盖都粉嫩得惹人怜爱。 女孩蹲下,纤细手指调皮地在白子画脸上戳呀戳,见他睁眼看来,她笑。 “师父平日那般讲究,现在怎么坐在这一地脏兮兮的落叶上?瞧你的头发,都拖到地上了,裹了这么多叶渣子。” 责怪地说着,她抓起弄脏的头发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吹捡干净,然后拨到仙人身前,这样就不会再脏了。 白子画沉默着看她动作,深邃的眼中倒映着女孩在火光下愈发浓烈妩媚的一张脸,手缓缓抬起。 “嗤~师父你想摸就摸嘛,犹犹豫豫的,小骨又不会拒绝。” 她扑进他怀里,没穿鞋袜的两只小脚搭在他膝上一晃一晃的,一手勾着脖颈一手把玩仙人衣襟前用作装饰的金帽白流苏穗子,红唇嘟嘟,小脸不满: “师父,你太坏了,来这儿居然不带上小骨。我今天要是不找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个人来一个人回了?到时全当没发生过,害小骨一人独守空房,哼!坏得很!” “你想怎么办?”白子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喑哑,有种天然的宠溺味。 被他哄着,女孩终于转回头,狡黠一笑,逼近。 “我嘛……我当然是,要师父亲亲咯~” 垂眸一刹,她的红唇已然靠近他的,却突然身体一颤。 视线下移,一只漂亮得过分的大手扼着她脖子,五指寸寸收紧。 “谁给你胆子,假扮她的……” 伴着这凉薄话音,白子画“咔”一声拧断了怀中人脖子。雾散,美丽鲜活的女孩霎时变成一株折断的褐红幽昙花掉落在地。 起身,抬脚。 寸寸碾烂。 火光跳跃,映照出白子画半面森冷,暗部吞噬另外半边,诡谲的光与影在其脸上交织,一双瞳孔黑得人心颤。 小骨便是小骨,世无其二,伪她皮囊者 死。 * 天地一片雪白,寒风裹着雪花狂舞飘曳,枝头上凝结的冰虚虚吊着,也不坠落也不融化。 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下个雪洞掉落后又会将她带到哪里去。 心里方想,脚下瞬间一空,失重感达到了前所未到的强烈。 仿佛身处混沌又好像置身在海水里,被淹没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海天整个的翻了一个个,再从水中冒出时从头到脚湿透,狼狈得爬起四望,竟是在一汪巨大的清池中。 “场下何人?竟敢在清灵池中嬉戏,放肆!” 熟悉的惊天怒吼声吓得她浑身一颤,竟又往后栽倒进水中,努力聚焦视线看去,天上竟呈环形排坐着数以千计的仙人,而最高处那抹白…… “师父……”她颤声,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惊喜刚起,突然又顿住。 不,不对。 不是师父……师父不会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她…… 他眉心的印记呢,还有她亲手编织的同心结,他平日都不离身地带着的…… 这里分明是长留,可景象为何与记忆中有偏差? 那个坐在师父右手边的白发老者,难道…… 心里惊涛骇浪,台上的老者也在注视着她,须臾,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叫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晰,和缓如潺潺溪流,满场回音。 “摩严,退下。” 此时的摩严脸上还未有疤,与其他两师弟坐在一处自有一种严酷的俊逸。 “师父,她” “此女没有威胁,救上来。” 衍道缓声说着,似乎看了二徒弟一眼。 摩严领命,传音给落十一,台下立即有女弟子入池中将虚弱不堪的花千骨裹了衣服带出来。 天上仙人接头议论纷纷,都疑惑仙剑大会进行过半,长留用作试炼入口可进不可出的清灵池中为何会爬出一个娇弱不堪的女子,且如此浓烈痴媚的一张脸和举世难寻的勾人身段,只怕是妖魔界趁机混入意图勾引暗害哪位仙人的奸细。又闻衍道尊者亲自开口道她并无威胁,这才疑虑减轻,皆用打量的目光俯视着台下小脸发白若风中飞絮的虚弱女子。 不怪花千骨如此虚弱,她已在多个极端环境中连撑不知多久,长时间的惊吓跋涉和缺水缺食,以及通身大大小小的伤得不到缓解治疗,就是仙身也遭不住,更遑论她自重生后就体弱,若非前段时间白子画又趁她睡着渡她百年仙力,她还不会如此快修成仙身。 眼下这情况,明显她又来到哪个特定场景中了,不但有师父师伯师叔,还有她素未谋面的师祖。 独自站在广场中央的她心里纷纷繁繁,虽有无措却无怯场,做过妖神又随师父见过许多大场面,如今这点阵仗还应付得住。 最上方的衍道突然又开口,淡然若水的眼中隐藏着他人窥不见的温和。 “姑娘来自哪里?叫何名字?” 花千骨一惊,下意识去看高台侧边的白子画,发现他也正瞧着她,全然陌生的眼眸中冰冷一片,也在同他人一起审视她。 心里顿觉苦涩,却清楚地知道没有办法。 师祖还在,此时的师父还不是掌门,更不可能认识她,自己在白白期望什么呢? 微一行礼道:“我名花千骨,是一个居无定所的小仙。” 说自己居无定所仿佛是藏着那么几分小心思,希望这名看上去仙风道骨,待人亲和的白发师祖能动动金口留下她,如此无人会说什么,她也好有个地方停留休息,关键师父在这儿,她又怎么舍得走? 仿佛知道她心思,衍道捋了捋下巴上的雪白长须,开口惊人。 “我长留正在进行仙剑盛会,有道是来者皆是客,姑娘既受了伤,便留下来暂作休息,伤好后随时可走,姑娘可愿意?” 哪里不愿意,她惊喜都来不及呢! “小骨愿意,多谢仙尊。” 这些日最开心的就是现在了,师父认不认识她不要紧,只要能留下来,天长地久还愁见不到师父吗?尤其现在的师父不是掌门,修炼够了空的时间便很多,她怎么也能钻上空子的。 女孩低头,嘴角那道克制的上扬弧度却轻易被紧盯她的白子画抓取,剑眉稍蹙。 绝情殿。 “师父,你为何留下那女子?她身份不明,还不足以断定好坏。” 新任魔君上位,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将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留在长留,万一她别有居心岂不让妖魔钻了空子?他是怎么也放不下心。 笙萧默咂一口白子画亲手泡的红茶,摇摇头随口接:“师父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大师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我观你近期整日紧张以待,眼下乌青明显,早该休息了。” 摩严一瞪,“喝你的茶,别插嘴!” 却没想到,白子画也开口了。 “那女子身上的气息很纯净,确是实打实的仙,并非妖魔假扮。” 若非这个,他当时也会阻止师父。 “就算不是妖魔,但她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出现,更未言明原因,心思何样谁又知道?即便没有坏心也不能大意。” 笙萧默眨巴下狐狸眼,“那依大师兄的意思,怎么做才是好办法?” “当然是” 正要说“关起来”,发觉师父师弟都在看他,顿时哑口,心里恼三师弟惯喜欢给他下套,回头非得收拾一顿,涨涨作为大师兄的威严才好。 衍道对自己这个脾气火爆又严苛循规的大弟子没什么想劝的,劝也改不了。阖眸盘坐下来,莫测道: “花千骨与我长留有缘,客自远方来,你们平日无事多与之接触一二,走时莫给人遗憾。” “子画留下,你们退下。” 摩严一愣,“师父?” 什么叫“客自远方来”还要他们多招待?师父此话怎仿佛话里有话呢?是他一人没听懂还是? 笙萧默明白师父定是要单独交代二师兄些什么了,他们再待着只有碍事的份,于是赶紧拉着摩严往外去。 “大师兄你就别问了,师父和二师兄还有话要说呢,咱麻利快走!” “笙萧默!我可是……” 声音渐渐远去,白子画盘腿坐在衍道身前的蒲团上,心中也疑惑师父要与他说什么。 莫非是关于那女子…… “子画,你如今修为到哪一步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白子画微垂首,答:“快八重天了。” “嗯,在为师意料之中。” 这样的天赋放眼六界都没有前例,衍道还记得刚带子画回长留时他不过一个懵懂幼童,大大的眼睛盯着他喊出那声师父,从此便再没让他失望过。三个徒弟中,子画是最聪慧,最让他放心,同时也最淡漠无私的一个,这样的性情适合做掌门,却也不完全完美。 想起昨日女子,他温和双眸突然凝着白子画,说了句在他看来毫无由头又万分迷惑的话。 “道法无边,无情只是其一,为师望你记住。” “师父可是想指示我什么?” 衍道摇头,“这话只能你自己悟。” 命运早已给远方的人事预留轨迹,他只望自己最骄傲的弟子未来能好些,莫失莫错,莫留遗憾。 白子画还想再问,衍道手指一动,眼前场景突然变幻,睁眼已在长留大殿前。 无奈,只能揣着疑惑离去。 花千骨打坐调息一夜,情况稍好,此刻正坐在主岛边沿仰望头上的三圣殿,叹一口气再叹一口气。 在长留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怪扰她,可见不到师父的日子又好难捱啊,也不知道现在的师父住在哪儿,绝情殿上又有师祖。 “唉。”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她眼睛一亮刷的转身,费了好大劲才抑制住扑进那人怀里的冲动。 矜持地行了礼喊了声上仙,她隔着百米距离明眸善睐问: “我初来长留不甚熟悉,上仙可能为我引路去一趟膳房?我……伤口还隐隐作痛,打坐之余着实难受,故想吃些药膳好得快些。” 一蹙眉,我见犹怜的脆弱气质更甚,白子画看着看着,冰封的心竟奇怪地升起一丝怜惜,自己却未察。 又忆起师父交代他的话,颔首,“随我来。” 嘿嘿,师父果然吃软不吃硬,有没有记忆都一样。 花千骨心中得意,迈着小碎步快步跟上。 白子画的到来惊呆了全膳堂的人,又见他身旁跟着那位江山失色的花仙子,两人一白一粉,男的高大俊美,女的玲珑姝色,宛若一对璧人。一时猜测不断。 引她到膳堂门口他便走了,却在转身时闻见一股飘渺莫测的暗香,摸了下心口位置,回首看去,女孩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后,仿佛一瞬的擦肩而过是一场错觉。 为何,他的心跳得如此快…… 第136章 亡灵赞歌,地狱盛宴 长留山上浮岛众多,白子画三人的住处便在其上。 这日,衍道不知出于何心理约见了花千骨,彼时她正在膳房帮忙,携着一身油烟味过去时颇为不好意思。 “让仙尊笑话了,我近日无事,便在膳房寻了份活干。” 要说花千骨的厨艺,那真是去哪儿带到哪儿,凡吃过她菜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也因此膳房管事大手一挥便将制菜研菜的权放给了她,恰好合她意。 衍道摇摇头,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和蔼一片。 “做饭是生活的一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全在其中,姑娘善厨且懂,乃有福之人。” “不知仙尊约我是想?” “本也无事,俯瞰千山时想起你还未走,便来看看。伤势可好多了?” 原来是为了她的伤,不会想赶她快些走…… 惴惴道:“好多了,长留灵气充足,水土养人,在此处比我过往待的任何地方都要好。” “那便好。”点了头,衍道又问:“你可与我座下三个弟子打过交道了?” “尚未,目前仅与白上仙说过话。” “子画是个性子冷的,最不喜与人勾缠,与我这个师父也话少。” “还好,他外冷内热,只是不善表达罢了,其实很细腻。” 说完发现衍道在看她,眼中似有笑意,慌忙解释:“其实我也了解不多,仙尊听听便好。” 师祖这眼神怎么好像很欣慰的样子,可她与他才认识不久,今天是第二次说话,没道理对她一个小辈如此亲切。还有,她方才说师父不善表达的话时是不是主观意味太浓太熟稔了?该不会做出不该有的表情了…… 但师父就是很温柔很细腻啊,但凡关于她的事他总是事无巨细,小到她每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想吃什么菜,渴了饿了累了无聊了等种种情况他都会提前想到,然后给她最舒适最开心的安排。有时候她看着师父为她忙碌的样子,真觉得他和她的爹爹很像,但这话是万不能说的。 容易出事。 低着头,花千骨万分后悔与师祖此轮的攀扯,一不小心就谈到师父身上去了,露馅了可如何是好…… 衍道笑了声,心里算是明白了,抬手递出一枚墨色玉珏。 “许久未食五谷,此时倒有些想念,能否烦请姑娘为我和三个徒弟做一道菜,身上无钱,此玉珏便送与你了。” 花千骨吓得后退一大步,连连摆手,“不不不!仙尊客气了,您留我在派中养伤,小骨已是感激不尽。做饭可以,报酬实在不必!”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师祖,哪有徒孙给师祖做饭还收钱的道理? 衍道却很是坚持。 “这玉珏不是什么稀罕物,在我这儿久未得合适的主人,姑娘接了它,我才好吃你的饭。” 言罢,又递了递,“拿着。” “这……好,仙尊想吃什么?小骨别的不会,做饭还是很有信心的!您只管点,我保证让您满意!” 谈到做饭,她眼中闪闪发光,活力得不像大人倒如同十几岁的孩子,衍道点头道了声好,让花千骨随便做一个她觉得最好吃的便好。 一阵忙碌,花千骨看着师祖飞上绝情殿,心也好似飞了上去。 这时候的师父会喜欢桃花羹吗,吃了会想什么,会不会记起他们的一丝半点…… 三个徒弟还当师父唤他们一齐前来是有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只是吃饭。 放了碗,笙萧默意犹未尽,“师父,这粥是谁做的?味道甚好,能再多点就好了。”他许久没吃过饭菜,竟不知如今山上厨子的手艺这么好了。嗯,改日得去尝尝。 摩严也觉得不错,但他没三师弟重口腹之欲,一碗见底便擦了嘴净口,并无点评之意。 三人中唯白子画碗中剩了大半,也不继续吃,低头看粥不知在想什么。 “子画。” 如梦初醒,白子画抬头,“师父。”抓着碗沿的手指隐隐泛白。 “不喜欢这粥?” “不是,此粥味道很好,只是弟子吃着莫名有几分心悸,却寻不到缘由。” 脑中依稀闪过模糊的碎片,却怎么也没初时看得清晰,一碗粥怎会牵动记忆?若白衣人是他,那画面中亲手喂他的紫衣女子又是谁?他为何那样亲密地抱她…… 微蹙的眉头没有遮掩地展示在现场三人面前,摩严与笙萧默均担心他身体出了问题作势便要看看,衍道却摇了摇头。 “可能这便是命。” 话音才落,屋外忽传来三声沉闷的钟响,是外敌来犯的信号。 摩严刷的起身,“不好,定是那新上任的魔君带人来犯了!” 笙萧默一改慵懒模样,“大师兄,我随你一起。” 衍道也做出了安排。 “你们三个都去。” “是!” 人走尽,衍道望着远方风暴渐起的天空轻声一叹:“还是来了,早点归去,也好。” 前广场上一片剑拔弩张之势,新任魔君杀阡陌一身紫衣漫不经心侧卧在华丽銮驾中,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各路妖魔,而反观长留,仅仅只有六千不到的弟子,排除初入门的那些凡人,剩下能与妖魔战斗的便只剩七成。白子画、摩严和笙萧默领先站在阵前,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摩严低声问白子画:“子画,你可有把握打败那魔君?” “未与他交过手,尚不确定。” 这个新任魔君几乎算是横空出世,白子画如今修为是三人中最高的,亦是除师尊衍道之外整个长留最强之人,他光远远看着便觉这个魔君极不简单,且魔界排辈讲究的是实打实的厮杀,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称王。 这时,只见那美得雌雄莫辨的魔君轻抬手,一个随意不过的“杀”字之后,战斗正式拉响。 刀光剑影,呼声震天,血肉横飞,整个前广场陡然成了人间炼狱。 花千骨匆匆赶到时,白子画与杀阡陌正在高空中厮杀得激烈,天空一半银白一半血红,风烟大作,日隐星沉,宛若世界毁灭前的最后一轮残阳。仔细一看,杀阡陌的功力非但没有损耗,反而随着场下魔兵的厮杀愈来愈强,妖魔兵每多杀一人,他的力量便增一分,与之相反的是周身挂彩隐有落败之势的白子画。 这杀阡陌分明在修炼一种吸取他人生气强大己身的魔功,再打下去,他的战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稍一思索,他掉头往下,几乎劈裂苍穹的一剑落下,场下魔兵半数湮灭。 他要断了杀阡陌的力量供给,如此才有打败对方的可能。 眼看二人再次战在一处,花千骨急得不行,却被人群挡住怎么也靠近不了,只得将一腔愤懑发泄在围杀她的妖魔身上。 落十一顶着胸腹部的剧痛一跃来到她背后,斩杀了一个想偷袭花千骨的骷髅兵。 “姑娘,你没事,可有受伤?” 花千骨摇头,转身一看他满身是血,吓得赶紧掏出凝血丹。 “我没事,十一师兄你快把这个吃下去,不然时间久了撑不住的!” 落十一接过玉瓶,一怔,“你叫我……十一师兄?” 这是为何? 花千骨没工夫与他解释,只催促他赶紧把药吃下,振臂一挥,掌下惊现三重环环相扣的圆形法阵,随着她一握一拔,一柄流转着五色光芒,剑身薄如蝉翼的清透灵剑被缓缓抽出,正是断念。 “十一师兄,退后!” 在落十一震惊的目光中,花千骨凌空而起,断念在指尖旋转两周后被急速抛出,霎时化作流光溢彩的千万把怒刺向妖魔,砰的一声炸起,所过之处妖兵灰飞烟灭,魔兵魂飞魄散,断念剑光芒耀天,哀嚎声此起彼伏。以他们为中心,周围二十米被清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两方人马都惊呆了,白子画挡住杀阡陌的致命一击后转头死死盯着在数千妖魔中奋力拼杀,招式不断的花千骨,脑海模糊画面中的那名女子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白子画,你放开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以为你是谁?还当自己是我师父吗?前尘旧事已了,你没有权利再管我,我诚实与否也不需要你来评断!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真的很招人厌! ——白子画,我缺的是一颗心吗?还是图你的一条命?我告诉你,你这样作贱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尊、尊上,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哇!大狐狸! ——我……喜欢师父,很喜欢。 ——当年,瑶池上那一剑,你是故意的吗?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我早就没有师父了……他只想我死,他不要我了,我还哪来的师父啊!! …… 一帧帧仿佛昨日重现,让白子画的思维霎时断了,一声小骨就那么呢喃而出。 此时的杀阡陌还不认识花千骨,心里疑惑长留何时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弟子的同时亦觉得碍事至极,特别是她那张脸,怎么能有人比他貌美呢? 不、允、许。 冷笑一声五指张开,一丝暗红的魔气瞬间悄无声息潜进正在与一巨型魔将对垒的摩严体内,眼前霎时一片血红。 转身看到花千骨,他疯了一样暴喝一声攻去,“妖孽!拿命来!” 手中招式竟是他最厉害最残忍的那招——浮沉断。 落十一声嘶力竭喊着师父不要,却被摩严一招打飞,倒在地上霎时晕了过去。 笙萧默惊愣在原地,然后就看到一道雪白残影从眼前一掠而过,快得根本来不及阻止。 陡然大惊,“二师兄!” 轰—— 一阵地动山摇,两股力量对撞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将整个广场的白玉砖片片掀起粉碎,离战场最近的宫殿楼宇刹那间一排排倒塌陷落,化作漫天烟尘,血的味道混着呛鼻的灰尘让人止不住咳嗽,凡场上之人无论仙妖魔都被震得倒飞出去,修为低的直接灰飞烟灭,高一点的也受了极重的内外伤。 烟尘散去,疯魔了的摩严一身是血倒在长留殿前的千级台阶上生死不知,吓得笙萧默一时不知救谁。 飘扬的白色衣角染了血在脸上轻轻拂过,花千骨鸦羽一样的长睫颤抖着,张嘴却仿佛失了语言的本能。 时间仿佛静止了。 “师父……” 拿剑的手无力垂下,他连转身都是摇晃的,却努力微笑不吓到她。 一腿忍痛缓缓屈下,紧接着是另一条,直到将唯一的她小心拥入怀中,哪怕经脉尽断,血流不止也不放开。 “小骨别怕,师父在。” 玉碎一样的声音,明明痛得颤抖却依稀温柔,完整肌肤下寸寸断裂的指节在她背心一下下轻拍着,好让他的女孩安心一些,再安心一些。 “师父,我……你……不,不……”她轻声哭泣,抬起却无处安放的手粘稠湿润,全是他的血,浑身颤抖着,害怕得甚至不敢动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东方是这样,师父也这样…… 他们怎么,这么傻…… 不值得,真的…… 不值得。 削薄惨白的唇轻轻吻在她眉上、眼上、睫毛上,是珍视的、颤抖的,连苦涩的泪珠也小心吮去。 “别哭……小骨,别哭。” 她一哭,他的心就好像碎了。 但又很高兴,终于有一次真正护住了她。总算……不比杀阡陌差,不比东方彧卿差,他们能做的,他也做到了。 用尽全力将小小的她抱住,他垂首,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吻上那张低低哭喊,来回呢喃着师父二字的小嘴,万千不舍万种眷恋万般疼惜皆化为那句流泻在齿缝中的——快些回来,师父等你。 一语落,他的身体仿佛失去立柱支撑的浩渺琼宇骤然倒塌,再不舍,双眸还是缓缓合上。向来高傲的头无力垂在女孩颈间,血染红了衣领和发丝。 刺目的红。 腰间大手猝然坠落,顿时,所有的害怕、颤抖、恐惧、悲怒、隐忍在此刻一齐达到巅峰,兜兜转转汇聚成绝望的河流将人吞没。 用力抱住他,花千骨已顾不上一切是真是假了,似迷路的孩子瘫坐在那,坐在一地鲜血中嘶声哭喊着一声声再无回应的师父,任凭泪水侵袭双眼,悲痛蔓延心头。 她的紫纱裙浸在一整片烈色中,随着血液下沉,下沉。 白子画,你怎么敢,怎么敢! 你敢走是,好,你走。走一步、三步、五步,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谁也找不见,我也找不见。融了化了撒成灰了,你也休想再折磨我。 你走了,我偷得浮生,无人束缚,我要吃下所有能找到的梦死丹与忘忧酒,永远沉睡下去,直到岁月都枯朽成灰。 那之前你需看着,看着我如何颠了这长留,覆了这苍穹碧海! 巨大紫光发出,漫天乌云如狂潮一般汹涌而来,却又在即将覆盖住最顶端之时,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就像是众神在窃窃私语,对凡间的这场闹剧进行着无情的嘲笑。仿佛是上苍持有的一双无形巨手,将这罪恶的幕布狠狠撕开。 第一声闪电划破长空,震裂了空间,也震碎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惊雷,它犹如末日的号角,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脑海之中。巨大的雷声仿佛盖过了一切,为这悲伤的戏剧画下了一个震撼的惊叹号。 雷电降下,在花千骨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焦痕,模糊之间,她似乎看见白子画雪白襟摆如流水般飘动,以及他那早已隐藏了无数年的淡淡忧伤。 相识、相知、相爱,直至今日的诀别,过去的每一幕都那么清晰。 “白子画,起先是你不让我走,而今却敢先我违约,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她低语,大大的眸子凝望远方,空洞一片,嘴角倏忽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既然一切已无法挽回,那你就在我的记忆之中,永远沉睡。我要叫这些妖魔,与你同葬!叫这无情的天,肮脏的地,与我同祭!!” 狂风暴雨中,花千骨仰天放肆地狂笑着,笑声携着疯狂和绝望在天地间如魔音回荡。一念间,重瞳如血,浩渺紫气裹着冰封千里的寒激荡而出,如利刃般向四周狂暴扩散。 血肉开成花,白骨根根立,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骸扭曲着站起,有人的,妖的,魔的,围绕着最中间的女孩昂首引颈发出战栗恐怖的嘶吼呻吟,仿若一场盛大的朝拜。 杀意弥漫在整个场景中。风雨凑成一片,随着花千骨的呼啸而变得更加狂暴。 尖叫声在风中回荡,共同庆贺这首此起彼伏的亡灵赞歌。 鬼魅在低语,这,是地狱群魔的盛宴。 第137章 幽若上九重天 绝情殿上一片静谧,笙箫默正在给花千骨做每日的例行检查,幽若没有腰牌,只得隔着殿外结界巴巴看着,待笙箫默一出来立马凑上前询问。 “师叔祖,怎么样?我师父状况还稳定吗?” 笙箫默耸耸肩,摇头,“老样子,不好不坏。” 千骨所受的这个般若琅玡咒很奇怪,既没有立即夺取被诅咒者的生机,也无法用仙力看出侵蚀具体到了哪一步。他也不是第一次接触被咒术诅咒的人了,却从未遇到如千骨这种情况,目前还需多观察。 行出几步忽然一顿,转头喊:“干什么呢?走了。” 二师兄每日只开放结界半个时辰供他照料千骨,他已经应这丫头所求偷偷带她上来了,莫非还想异想天开变成苍蝇飞进去不成? 也真不怕回头被她师祖秋后算账。 却不想幽若突然对着他跪了下去,笙箫默赶紧跳到一边,“哎你这是干什么?!可别求我啊,求我我也打不开这门!”说完竟是不等她开口,直接遁了。 “师叔祖!” 幽若连喊几声都没把人喊回来,气得跺脚,“跑什么跑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哼,尊上不让我插手师父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话落眼珠微微一转,召出灵犀剑径直往九重天飞去。 南天门内,哗啦啦跪了一排天兵。 “我问你,我太姥爷现在何处?”问话的人正是幽若,手里还揪着天兵头子的衣领子。 她的太姥爷自然就是玉帝,可一众小小天兵怎会知道那等大人物的行踪?当下欲哭无泪。 “不是卑职不说,实在是不知道啊!”早知今儿这位姑奶奶会回来,他就该一早找个倒霉鬼换班的。 幽若发出威胁的轻嗯,正要再逼问时一道浑厚男音突然闯了进来,竟是一年也不见得上天宫一次的轩武圣帝。 “若儿,一段时间不管教,你又在欺负人了。”这彪悍的做派哪里像个天族公主。 幽若吐吐舌头,怕爹爹说她,一跃跳到玉帝边上抱着胳膊撒娇:“太姥爷,若儿好久没回来,可想死您了,您有没有想若儿啊~” “想想想!每天都想!”玉帝哈哈大笑,问她:“你啊~就知道跟我亲,说,这次回来又是想要什么了?” 他这个玄孙女自打拜入长留那是几十年都懒得回来一次,一则无人管她能可劲儿地玩,二则嫌天上无聊冷冷清清,几百年里每次回来要么拿吃的要么拿玩的,让她多陪他这个老头子十天半月都不乐意,就这调皮劲儿也就她娘来了能管住。 唉,真不知道往后哪个男子能受得住这鬼丫头。 人多眼杂,幽若将两人拉远点才道:“嘿嘿,其实这次若儿不是来要东西的,只想管太姥爷借点人,要求不多,能治病就好,最好懂一点巫咒之术。” 轩武圣帝瞬间皱眉,“巫咒之术?那种邪术不是早就被禁了吗,有人中招了?” “还有,你人在长留为何不找长留儒尊治?他的医术可是四海共知的。” 笙萧默出自大家,修为方面也许及不上两个师兄出彩,但医术极好,他本打算过段时间带阿宛去寻他一趟治几个老毛病,顺道看看女儿,想不到这丫头倒自个儿回来了。 玉帝一瞧幽若低着头欲言又止的表情,还以为她出事了,当下紧张得不行。 “若儿,你别吓太姥爷啊,到底谁被诅咒了?莫不是你?!” 幽若立马否认,“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师父!” 幽若的师父,那不就是…… 轩武圣帝和玉帝对视一眼,立马挥手布了层结界,这才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家闺女。 “到底怎么回事?为父前段时间才听人说长留上仙携着他复活的爱徒回长留了,这才过去多久,花千骨怎就被诅咒了?” 他还一直疑惑白子画到底怎么将人复活的,且以他的能力,今时今日不可能再有人能算计到那前妖神才对,莫不是长留内部出了叛徒?那若儿继续待在那儿岂不危险…… 幽若不知他的想法,只自顾解释: “本来一切没问题的,但、但因为我一时大意,导致师父被一种古怪的诅咒缠上了,师祖如今已经出发去寻解药,儒尊也早已看过师父的情况,却无能为力,若儿这才不得不跑来天上求太姥爷帮忙。太姥爷,您帮帮忙,实在没人了给若儿一些仙丹妙药也行,只要对诅咒有效的都可以!” “这……”玉帝手背后,一脸为难,“不是太姥爷不想帮,只是连长留儒尊都没办法的病,天宫怕是更无人可助。” “太上老君呢?他不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灵药吗?总有一种能用?” “老君前些日与我请假,下界采药去了,仙府锁着呢。” 幽若立马看向轩武圣帝,“爹爹……” 他摆手,“为父不善药理。” 眼见都帮不上忙,幽若这下真没辙了,想来想去只能寄希望于太上老君的那些药上。 “太姥爷,若儿想去老君府拿药!” “我说了,锁着呢。” “打开就行了啊。”一道门而已,拆了就是!她生平又不是没干过。如今师父性命垂危,也懒得管那些破规矩了。 轩武圣帝脸一黑,斥道:“胡言乱语!你堂堂天界公主,岂能乱拆仙家府门!传出去我和你阿娘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丫头,原以为跟着长留上仙能学着点人家的沉稳规矩,没成想几百年过去老性子还是不改,这又不是自己家里能随她霍霍,真不知道随了谁。 幽若嘴巴一撅,“随爹爹骂,反正老君府我去定了,你们不给我人我就自己去拆,总之必须拿到药。” “你!” 玉帝一看这父女俩又要掐起来,头疼地扶额,“行了行了!多大点事,若儿取些药而已,他太上老君这月的丹药还没送上来,就当本君提前命人取了!” 一招手,“来人!传本君令,随若水公主下至老君府取灵药,一切听命行事,不容忤逆!” “是!” 幽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耶!谢谢太姥爷!太姥爷最好了!若儿年底一定回来陪您和太姥姥祈岁!”然后领着众天兵一溜烟跑了。 轩武圣帝气得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您就惯着她,这丫头迟早得翻天!” 玉帝害了一声,“女孩子嘛,自然是要宠着的,再大的篓子有我这个太姥爷顶着。再说若儿也不小了,等往后嫁了人去了夫家就没这般自由了,不妨在能力范围之内再给她几年快乐。” 闻言,轩武圣帝叹口气,再不说话。 第138章 仙女姐姐你好厉害! 风风火火赶回长留已是傍晚时分,幽若径直飞去销魂殿。 刚进门就喊:“师叔祖,我带着灵丹妙药回来了!你快来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却不想摩严此时也在殿内,师兄弟对视一眼,同时出去。 “你从哪儿弄的药?”问话的人是摩严。 幽若吓得险些一跟头,“见、见过师伯祖。” 笙箫默笑一声,伸手。 “拿出来。一下午都没见你,是不是上九重天了?” 呃,她还没说呢就被猜到了。。。 打开墟鼎叮铃哐啷一顿倒,灵药之多把摩严和笙箫默都吓到了,幽若却还在说: “我认识的药不多,就全带回来了,师叔祖您选选,但凡师父能用上的都拿去,不够我再回九重天拿!” “够了够了,你这约莫有个上千瓶,看成色倒是不错。都从哪儿得的?玉帝那儿?” “没,在太上老君家拿的。” 其实……也算抢,但身为玉帝的太姥爷都大手一挥帮忙了,倒也不怕事后那抠门老头寻过来。真来了也有师叔祖和师伯祖顶着,谅太上老君也不敢放肆。 摩严关心起一个问题,“你把花千骨中咒的事都与他们说了?”这个“他们”比如玉帝,比如九重天的其他人。 幽若点头,知道长留向来是不喜与九重天有太多瓜葛的。长留虽然只是一个门派,但综合实力一点不比天族差,甚至太姥爷一直有意请三尊供职天庭却屡遭拒绝,后来出了尊上和师父的那档事才不得不消停点。 虽然她是天族公主,但讲真,天宫确实没长留好,规矩太多,人心太深,各仙家懒散没实力不说还专爱勾心斗角,一点神仙的样都没有。她表示:鄙视。 这时,笙箫默打开了一个青玉瓶,颇为惊讶。 “乾坤一气丹?这可是个好东西,太上老君竟舍得给你?” 此药确实能给千骨试试,幽若这趟去的倒还值。 正打开下一个药瓶,就听幽若耸耸肩说: “那个抠门老君当然不会给,这都是我从他府里直接拿的,太姥爷还给我派了帮手,不然那么大一座府邸搜起来也是颇为费劲。” 天庭每年分给老君府数不尽的好药材,她这次干脆好人做到底全给他搬空了,左右都是帮闲人,需要灵丹妙药的时候再炼就是,哪有救她师父重要。 她这话一出,摩严和笙箫默顿时明白面前人干了什么了,可怜太上老君一把年纪竟还被玉帝和他玄孙女联合偷了家。 不过幽若也是真实诚,既然如此,他们就不客气了。 将全部的药收起来,笙箫默夸赞地拍拍幽若的头,笑容格外灿烂。 “好女孩,干得漂亮。” 既是那糟老头的药,进了他的手可就别想要回去了,正好都给千骨用上,余下的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哈哈哈。 然,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轩武圣帝隔日就带着两个黑衣青年降临长留,在横扫一片血灵后两脚将人踹给了幽若。 面对黑衣卫,幽若傻眼了,“爹爹,你这是做什么?” “让他们保护你的安全。” “……”她人在长留,还需要另外找人护?开什么玩笑! 要将人还回去,轩武圣帝却摆摆手一下消失了,留下幽若和两个青年大眼瞪小眼。 笙箫默早听闻轩武圣帝是个爱护女儿的,却没想到爱护成这样。方才与他和大师兄的简短交流中不乏质疑长留有内部矛盾不安全的意思,此行分明是想将幽若直接带走,却临时改了主意只留下府上侍卫。 “幽若大小姐,收着,您要在长留出了事可没人担待得起。” 挑眉说完,笙箫默摇着头走了。 摩严问了两个侍卫的名字和修为,过后也回贪婪殿处理事务了。 幽若小脸一皱,嘟起嘴巴恶狠狠道:“你们两个没事也给我去找事做,不准一直跟着本小姐!” 清蒙和长酉却为难得紧,对视一眼迅速跟上。 幽若转身就是一脚。 “烦不烦啊,不是说了滚吗?!” 真让这两人寸步不离跟着,她在长留的一举一动就全被爹爹知道了,与监视何异?关键这是长留不是轩武圣帝府,爹爹这么做让师叔祖师伯祖如何舒心? 长此以往,她都要没脸待下去了。 清蒙是二人中年长的那个,闻言当下跪下,“小姐恕罪,我等只是听命行事,君上命令不敢不从。” “那我还是大小姐呢!爹爹的命令是命令,本小姐的就不是了?” “小姐说笑了,除不让跟着之外,您的所有命令都是铁令。” “呵,说得挺满,本小姐还不懂你们?” 狠狠一甩袖,大步离去。 清蒙、长酉知道大小姐这是妥协了,忙起身跟上。 正午时分,笙箫默又去了一次绝情殿,诊治结果与之前并无差别,但细心如他,走时惊讶地发现紫砂茶壶放置的位置似有改变。 昨日来时分明在桌面靠右,这会儿怎移到中间了? 盯着茶壶,他目光深了深,转身又返回床边给花千骨诊了会儿脉,确定她不可能醒过来。 既然不是千骨,那是谁悄悄进了屋子? 绝情殿的结界是二师兄设的,卧室结界甚至比外面的还要强三倍不止,如果有人硬闯,应该会被重伤甚至死掉才是…… 眉头越蹙越紧,半晌,关了门快步离去。 * 夜凉如水,绝情殿里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口哨声,似远似近,轻不可闻。 卧室的门缓缓打开,一双雪白赤足迈了出来,走过曲曲折折的廊道,最终来到宫殿深处。 烛火通明,巨大的上古神兽雕塑巍峨屹立,从它口中吐出的红色圣水源源不断流向外界,汇聚成三生池水的一部分。 眼看纤纤素手就要探入水中,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仙力猛的打过来,将花千骨生生推离了数米远,后背在惯性作用下砰的撞到墙上,人接着滑倒在地。 暗处的笙箫默脑门一汗,寻思着自己也没用多大力啊,怎能将千骨弄摔了?希望没撞伤,不然跟二师兄不好交代。 小心翼翼过去蹲下,烛火下女孩的面容被发丝遮挡,他喊了两声没反应,赶忙伸手要将她扶起来。 他就说好好的绝情殿怎会有外人闯入,原来是千骨自己爬起来动的。方才也太惊险了,但凡晚一步让她真摸了那绝情池水,待二师兄回来自己就该死在横霜剑下了。 才叹一口气,伸出的手忽然被人紧紧握住,随即一股远超他想象的力量陡然传至四肢百骸,花千骨不过反手一掌,他立马往后倒飞,扑通一声狠狠砸进圣水潭里。 巨大的冲击力砸得他一阵晕眩。 “噗咳咳咳——” 好不容易爬出来,房间里已没了花千骨的影子。 “遭了!” 匆匆返回卧室,也没人,甚至整个宫殿都没有她的气息。 笙箫默突然想到腰牌,伸手一摸,心头瞬间一寒。 夜里,贪婪殿的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落十一睁着惺忪睡眼一打开,竟是浑身湿透的儒尊。 “小师叔?你怎么” “你师父呢?快把他叫出来,出大事了!” 一听出了大事,落十一立马精神了,马不停蹄喊了摩严过来。 “大师兄,大事不好了,千骨拿了二师兄给我的腰牌,冲出结界跑了!” 摩严惊得声音都高了一个调,“怎么回事?花千骨不是昏迷着吗,什么叫拿了腰牌跑了?!” 现下子画不在,三师弟实力也不弱,竟未能看住一个中咒不醒的人! “我白日给千骨看病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有人活动的痕迹,就悄悄潜伏在绝情殿暗处想看看到底是谁,结果竟是千骨自己推开门出来,甚至想碰殿后面的绝情圣水,我一时不察就被她偷袭了。” “那你身上这?” 笙箫默一摆手,神情懊恼,“别提了,我原以为千骨在梦游,结果反被扔进圣水潭里。幸亏我不曾动情,不然此时此刻早已没命回来。” 二师兄那般修为高深的人都被区区几滴绝情池水折磨得不成人样,换成他动了情再被整个丢进池子里,绝对骨头渣子都不剩。这也给他敲了个警钟,日后无事还是莫要靠近三生池水的好,哪怕他不惧不怕,但那池水到底是个危险东西,远离才是最好。 摩严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 “依你看来,花千骨离开了绝情殿,会去哪儿?” 出了这样的事,他此时倒格外庆幸子画不在,不然又是一场天翻地覆。花千骨人虽醒来但修为不高,长留外面又到处都是血灵,她应该不至于傻到去送命。如今夜色已深,护山结界又只进不许出,她跑不了太远。 笙箫默和他想法一样,弄干自己后答道:“才事发不久,人很大可能还在长留山上。” “嗯,不如用棱虚镜找找。”就不信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人间蒸发了,只要还在长留,就断没有找不到的情况。 然而,真实情况出乎二人意料。 启动一次、启动两次、启动三次……连续试了十几次仍不出画面后,笙箫默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 摩严一脸沉色,久久不发一语。 全程当透明人的落十一斟酌着用词说:“师父,师叔,不如让糖宝试试。” 糖宝是千骨的精血化成,与千骨血脉相连,互有感应,或许她知道千骨在哪儿也说不定。 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摩严和笙箫默只得同意。 落十一立马回去将呼呼大睡的糖宝带过来。 “宝宝,醒醒,有事要你帮忙。” 糖宝正在做一个很香很香的美梦,被打扰了很是不爽,“落十一你干什么啊!害我都没吃到骨头妈妈做的大排骨!” 呜……馋死她了。 笙箫默笑了一声,提溜起气鼓鼓的小青虫放到手心,“排骨日后再吃,当下你先帮我们找到千骨再说。” “啊?儒尊你什么意思啊?骨头娘亲不是在绝情殿吗?” 难道尊上舍不得与娘亲分离,半路返回来将人一起带走了?可骨头还中咒昏睡着呢,尊上不至于。 “就是表面意思。千骨今夜突然醒来并跑出绝情殿不知所踪,我们用法宝寻不到人,现在就指望你能感应到她了。” 闻言,糖宝啊了一声,一蹦半米高,“骨头居然不见了?!!” 她的天哪,这可怎么办?骨头诅咒未解,恐随时有性命之忧,如今还脱出儒尊的监管直接跑了! 这都什么事! 不行不行,她不能慌。“我试试,但骨头这一世毕竟不是神之身了,我和她的关联比以前削弱不少,不一定能成功。” 笙箫默点头,“无事,你尽力便可,实在不行我想法子把二师兄弄回来。” 二师兄走前专门留了一个卷轴,说非到紧急时刻不能打开,如今千骨消失不见,已然能用上了。 殿内绿光亮起,糖宝闭着眼,双手抱肩蜷成一团,浑身被一团幽幽绿光包裹着越飘越高。渐渐的,她周围出现了数不尽的深绿色蚕丝,那些蚕丝像活的一样往大殿各个方向伸展开来,仿佛在几人头顶织就一张巨大的网。 时间流逝,空中的小青虫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往下掉,落十一呼吸一停,身体快于大脑地往前一扑,总算稳稳接住。 糖宝在他掌心疲惫地睁开眼,头顶的触角歪了歪指向殿门。 “骨头在、在南边。”说完便体力不支晕了。 “糖宝!” 笙箫默安慰落十一:“莫怕,她只是力量消耗太大睡过去了,醒了就没事了。” 落十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既然已经知道了大概方位,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去找人了。落十一是摩严的大弟子,长留现今的情况还不能离人,思来想去,笙箫默派了清流的徒弟百色和舞青萝一道去前广场一带找人。 两个时辰后,天都要亮了,遍寻不得的二人只好空手而归。 笙箫默头疼得叹了声:“得,这下麻烦了,千骨绝对已经出了长留山。”不然这么久过去不可能找不到。 摩严干脆下令,把书香阁长老裴洪明的徒弟瑛湘,以及封魔阁长老厌怀的大弟子井然都派了出去,加上百色和火夕,四人结伴出发,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将花千骨寻回。至于糖宝,则留下来远程指导四人方向。 * 离长留仙山最近的陆地上有一个人口上千的小型城镇,每逢长留的招生季都会涌入大量报名考核的外乡人,也因此城里的客栈、商铺和饭馆尤其多,也算比较繁荣。 可一切都在十几年前改变了。 往日热热闹闹的街道一片萧瑟,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幽幽飘落,两侧商户大门紧闭,时不时能看到严重毁坏的建筑和端着破碗四处捡食的乞儿。 初初迈入城中,花千骨眨了眨眼,右手在肚子上揉了揉。 饿。 全凭本能在街上走着,突然一阵香味飘入鼻端,她顿时嘴角一勾,笑弯了眼。 “吃的。” 离花千骨近千米的某条街道上,浑身是血的爷孙俩正在拼命逃亡,身后的房檐屋脊上十几只完全兽化的血灵张着血盆大口狂追不舍,恐怖的嘶吼声吓得暗处的人们双手抱头颤抖不止,不停祈祷怪物不要发现他们。 然而,区区凡人怎么可能跑得过血灵?生死一瞬间,天上遮挡月亮的乌云忽然散尽,冰冷月光倾洒下来,照出了屋脊上漫步而来的一道影子。 一刹那,底下的十几只血灵仿佛被定了身,再无动作。 爷爷怔住了,沉默间听到怀里的孙子呆呆说道:“爷爷,仙女姐姐来救我们了……” “嗯……是仙女,月亮下来的仙女……” 花千骨一身白衣光脚走在冰冷的屋脊上,长长秀发随风而舞,身后一轮巨大的月盘照出她纤细婀娜的身姿,衣着单薄,仿佛随时会乘风飞去。 选了个最好捕猎的角度,她右臂抬起,五指张开,一片片流光碎影的紫色花瓣瞬间向着血灵们围拢而去,几息后待花瓣散去,血灵们仿若人间蒸发,一只不剩。 揉了揉小肚子,花千骨皱眉。 不够,饿。 视线落到刚刚爬起的爷孙俩身上,眼睛微亮。 飞身而下,男孩立马挣开爷爷的手跑过来,仰头不可思议地看她,“仙女姐姐,你好厉害,好漂亮啊。”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长得这么漂亮的人。 花千骨微微笑着,手抬起放到男孩的头上,一股看不见的暗色力量瞬间被她吸收,紧接着过来的白发老头只当她在安慰孩子,紧张地擦擦手,随后拉着孙儿扑通一声跪下,磕了头,涕泪交加道: “多谢仙子救了我们,老朽和孙儿感激不尽。” 若非眼前的姑娘相助,再差一点他们就要被怪物吃了啊!真是苍天保佑! 花千骨却歪了歪头,突然伸手在老头的胸口按了按,嘴里低低道:“吃的。” 什么? 爷孙俩对视一眼,孙子首先反应过来,兴奋道:“爷爷,仙女姐姐饿了,要吃你的饼子!” “啊?”竟是这样吗? 老头犹豫着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打开递给花千骨,“仙子,给、给您。” 内心还在忐忑,这样厉害的仙子真的会吃他这个老头子做的粗粮饼子吗?感觉好不真实。 却在下一秒看到花千骨拿起饼子碎掉的一块,停顿都没有便放进了嘴里,一块吃完又拿起了第二块,直到将一整块碎饼子全部吃完,又意犹未尽地抖了抖方布巾,确定一点都没了才递还给呆若木鸡的老头。 转身,花千骨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小男孩赶紧拽着爷爷跟上,“仙女姐姐,等等我们!” 几个时辰后,侵蚀大地的黑暗终于褪去,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子里,男孩两手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仰头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老树瞧。 换了一身衣裳的老头轻手轻脚走过来,问他:“还没醒呢?” 男孩摇头,用着气音回:“睡得可香了。” 这时,头顶忽然落下几片枯叶子,爷孙俩愣愣抬头,正对上花千骨投来的视线。 男孩惊喜起身,“仙女姐姐你醒了!饿不饿?爷爷做了白薯饭,我去给你拿!”说完哒哒跑进屋。 出来时花千骨已经站在了屋门口,接过男孩递来的饭,她低头闻了闻,随即背靠老树开吃。 老头盯着花千骨嘴巴微张,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家竟然来了个女神仙,神仙还这么爱吃他做的饭。 这时孙子突然扯了扯他,仰头问:“爷爷,仙女姐姐是不是好久没吃饭了啊?她好像总是很饿。” 昨晚他和爷爷把仙女姐姐领回家后,仙女姐姐又出去了趟,回来时手上就多了好几盒点心,他和爷爷吃了一点,剩下的仙女姐姐全吃光光了。 他以为神仙是不用吃饭的呢。 老头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然后微微弯下腰来,在孙子耳边悄声说:“你待会儿去你王爷爷那儿赊半只鸡,说隔两天我拿药材给他还。” “好的爷爷。” 突然。 “一只。” 花千骨突然开口,吓得爷孙俩一激灵,老头甚至都没回神,手里便多了满满一钱袋的碎银,沉甸甸的重量他这辈子都没感受过。 惶恐道:“仙子,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花千骨看过来,秀眉微蹙。 爷孙俩立时大气不敢喘。 “珰”的一声,一个钱袋子从天而降落进孙子怀里,甚至比老头的更大更满。 爷孙俩:“……” 仙子(仙女姐姐)好有钱。 就这样在爷孙俩家里住了几日,到了第五天中午,破旧不堪的院子门忽然被人砰砰一顿砸,老头开了门,几十个粗布麻衣、手持棍棒的男男女女随即推开他一窝蜂闯入,领头的举着菜刀高喊: “张老头,有人举报说你们家收留了个妖怪!识相的赶紧交出来!” “就是!看在邻里多年的份上我们只抓妖怪不抓你和你孙子,麻利点!” “交出妖怪不杀!” “交出妖怪!交出妖怪!” …… 哪见过这种阵仗,张老头抱着被吓哭的孙子赶紧退到屋门口,努力解释: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爷孙俩本就命苦,哪来的胆子藏妖怪啊!” “你说没有就没有?真不怕就让我们搜!” “对!把他们的屋子全部搜查一遍,绝对不能让妖怪跑了!” “这院子里啥都没有,我猜妖怪肯定被他们藏到屋子里了,到底有没有一搜便知!” “就是,搜!” “不!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张老头用尽全力去拦,却到底年事已高,被人一推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爷爷!” 孙子呜呜哭着,突然扑上去狠狠一口咬在推他爷爷那人的胳膊上,那人瞬间惨叫出声,一脚踹飞他。 “你个狼崽子,滚!” 老头眼看孙子被打,悲声喊道:“孙儿!我的孙儿啊!” 里里外外一顿搜,一群人却除了两袋碎银外什么都没找到,领头的拿过钱袋掂了掂,随手揣进兜里。 “今天没找到妖怪,暂且放过你们,等后日我再来若还是一无所获,你和你孙子就等着被关进大牢!” 恶狠狠说完,一行人拿上工具便要像来时一样离去,却突然发现院子门打不开了。 “怎么回事?怎么拉不动?” 一个壮男人袖子一撸上前,“你让开,我来试试。” 数秒后。 “诶?还真打不开!” “行不行啊?不行了让李屠夫来,他力气大!” 被点名的李屠夫当即推开人,“都让开!老子来试试!” 手才搭上去,一股大力忽然从外横冲而来,嘭的一声巨响,门后的人全部惨叫一声被脱落的门砸飞出去,瞬间重伤不起。 领头男人站得远没被波及,等回过神立即恼羞成怒,大吼:“我他娘的!哪个龟孙子在放阴招?滚出来!” 话音才落,眼前瞬间闪过一道残影,剧痛感传来的一刹那,他人已被重重打飞出去,背靠老树,脚下悬空。 一只雪白精致的脚狠狠碾在他脸上,骨头仿佛都要碎掉。 “我。” 第139章 大水祸人间 冷风吹过,刮起一地枯叶飞飞扬扬。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花千骨那双紫色眼睛,指着她,嘴上颤巍巍吐着妖怪两个字。 老头和孙子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忍疼劝道:“仙子,放了他,莫要因我们沾了人命。” 他和孙子就两个苦命人,实在不值得仙子这么做啊。 众人一听老头的话,懵了,随即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地讨饶。 “对不起仙子,是我们错了!您不是妖怪,是神仙!” “是我等凡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仙子放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来了,保证再也不找他们麻烦了!” “求仙子饶命!” “仙子放过我们!求求了!” 连续不断的磕头声传入耳中,花千骨狠盯着领头男人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下,手一挥,院子大门瞬间嵌了回去,众人忙夺路而逃。 院中安静下来,只余领头男人痛苦嘶哑的求饶声,老头拿不准花千骨的想法,一时不敢再劝。 过了几秒,花千骨突然收脚,男人随即滑落在地,浑身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鼠妖。” 低低的声音,陈述的语气,让男人瞬间瞳孔一缩。 她竟,看出来了…… 转身想逃,身前人却猛地抬脚一踩,后背瞬间响起咔的一声,痛得他浑身颤抖,衣摆下立时钻出一条深灰色的老鼠尾巴。 年幼的孙子见此画面,尖叫一声躲进爷爷怀里,吓得不轻。 没费多少口舌,花千骨径直取了那蛮横鼠妖的命,然后拿回钱袋,擦了擦递给老头。 “接着。” 她不容置疑的语气让老头不敢违逆,想着院子里有具尸体,还是妖怪的,也不敢回屋。 花千骨似乎看出他的顾虑,手一挥,地上的死尸瞬间不见。 孙子从爷爷怀里悄悄抬头,就发现仙女姐姐竟然也在看他,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一点也不害怕。 伸手出去,“仙女姐姐。”那摸样竟是讨抱的意思。 花千骨眉头微皱,后退一步,随即转身往外走。 “仙女姐姐你要去哪儿?” 顿住,她回头再看一眼爷孙俩,旋即消失了。 孙儿慌张地追出门,然后又跑回来仰头问爷爷:“爷爷,仙女姐姐呢?” 爷爷只是叹了声,摸着他的头轻轻说道:“她怕连累我们,已经走了。” “可我舍不得仙女姐姐。”孙儿一脸失落。 “傻孩子。这世上有聚有散,没有人会一直在的,能遇到就是缘分了……” 天暗了,不知谁叹了一声,随后木头做的院门缓缓合上。 头顶的月光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最后消失在月亮也照不到的地方。 花千骨独自一人一路往西,再次看到活人已经是十天后,彼时当地正在发大水,满地水洼,杂草腐烂了也没人管,人的尸体泡在水中变成了鼓鼓囊囊的样子,恶臭味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也不知走了多久,干涸的道路两边终于出现官府设立的救助棚,衣着单薄、赤脚散发的花千骨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见她白裙子上沾着泥水,脸色也惨白一片,估摸一个人流浪了许久。 现场唯一一个大夫走了过来。 “你是新来的难民?” 花千骨看着他,没说话。 大夫又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心里琢磨应该不是聋子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摇摇头,他取出身上唯一一块干净手帕搭在花千骨手腕上,“你跟我来。”随后拉着她其中一个救助棚,转身要来一碗粥和一根材质粗糙的薄毯子。 “姑娘先将就喝一下,毯子盖上,能保暖。”说完跟外面喊他的人答应一声,快步走了。 棚子里约莫二十来人,形容邋遢但并无伤亡,想来洪水来临前都早早逃出来了。 花千骨抱着碗环顾一圈,发现都在看她,有的三两成群议论得正起劲。 “这姑娘长得也太标志了,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子哩!” “你说她一个人走到这儿来,衣服还不整齐,会不会……”眼中神色懂的都懂。 “不会,就是没穿鞋袜而已,身上裙子又没破没烂,没准是夜里发的大水,跑太急了。” “我也说,你看她细皮嫩肉的,白得发光,裙子又好又讲究,明显是哪个大户人家来的,跟咱们可不一样。” 有人瘪了瘪嘴,“兴许,但一场大水能留下什么?人啊要想活命,不动不干是不行的,再娇贵也就那样了。” “唉,可惜了这张脸,没人护着迟早得成麻烦。” …… 字字句句传入耳中,花千骨微微拧了眉,放下碗起身往外走。 但没走多远就被两个守棚官兵拦住了。 他们勉强收起眼中的惊艳,作揖礼貌道:“姑娘留步。这个方向再往前一公里就是我等划出来的瘟疫区,寻常人是不能过去的,还请姑娘返回救助棚待着。” 瘟疫…… 花千骨眼睛动了动,脚步一动还要往前。 两个官兵对视一眼,立马拿剑横挡在身前,大声道:“请姑娘回去!” 这个女子是傻了吗?他们都说了前面有瘟疫不能过去,她竟然还要继续!莫非耳朵出了问题听不见别人说话? 不等疑惑解开,眼前忽然亮光一闪,脑子登时空了。 无知觉地往两边一退,路障随即飘起又落下,花千骨一下消失。 瘟疫区里没几个走动的人,所有将死未死的难民都被随意扔置在路边和破旧民房里呻吟悲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花千骨走了一路,被所有人盯了一路,却没有一人起身靠近她,甚至当她推开一扇破旧的门看到里面横七竖八的死尸时,也没人发出一个音节或者做出除绝望以外的表情。 第140章 大水祸人间(二) 花千骨走了一路,被所有人盯了一路,却没有一人起身靠近她,甚至当她推开一扇破旧的门看到里面横七竖八,身上长着脓疮的死尸时,也没人发出一个音节或者做出除绝望以外的表情。 许久,一个背靠土墙,瘦骨嶙峋的老者嘶哑着发音:“你、你是……大夫吗?” 一下子,原本麻木的大家都看了过来,眼中隐隐闪动着什么。 花千骨被他们看着,缓缓蹲下,雪白的手在泥泞一片的土地上轻轻放下、贴合,然后发生了令所有人震惊至极的一幕。 被大水冲得什么都不剩的光秃秃地面肉眼可见地冒出一个接一个嫩绿小芽,腐烂的尸体被从地下生长出的彩色花藤圈圈缠裹,然后,花藤变粗变长了,尸体,消失了。 地面开始拱起,以她为中心,一根根细细的白色长须在地下飞速发散,再于房前屋后破土而出,眨眼便长成高高的大树,嫩绿的叶子被风一吹哗哗作响,呼吸间隐约有花香飘过。 身上不疼了,恐怖的脓疮水泡消失了,人们抚摸着自己完好的肌肤,一瞬间泪如泉涌。 仿佛看不到周围人的表情,花千骨等了一会儿,收手、起身,然后踩着满地绿草继续往前走,最后停在一间没人住的破房子前。 一路跟来的村民们站在破院门口好奇又紧张地瞅,一时捏不准女神仙要干什么。 突然,女神仙抬手了。 砰—— 圆圆的大木板从天而降,砸起一地灰尘,像是什么东西的盖子。 众人张着嘴,呆住,然后就见女神仙跳下去了。 哒哒哒哒哒—— 所有人一窝蜂冲到地窖口,探头往下,浓浓的味道扑鼻而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看不见的地窖深处,花千骨如愿找到一堆保存完好的红薯,以及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泡菜缸子。 回到地窖口一抬头,几十双眼睛纷纷对着她。 村民们唰的退后一步,咽一口口水,“神、神仙。” 天,那会儿怎么没发现女神仙的眼睛……竟然是紫色的,这乍一瞧,也太…… 花千骨抱着几根红薯皱眉和他们对视,半晌,取出一根个大饱满的,小心擦了擦,举高。 “吃?” 村民们先愣住,然后眼睛睁大,你看我我看你反复确认半天才明白:女神仙竟在找吃的。 又或者,给他们找吃的。 立马,“吃!”异口同声。 神仙给的红薯必须吃!这可是心意!更不用说他们生病至今滴水未沾,又被官府抛弃,肚子早就空成一张瘪下去的鼓了。 找来一架勉强能用的梯子,几十个人下去后各自拿了红薯,掰断后围着花千骨咔咔啃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她有些出神。 飞出地窖,她在原地望了会儿天,正要转身之际突然看到云层之间飞过什么。 那是…… 顺着那物前进方向一看,她眨了眨眼,嘴里低低说出一个“人”字,而后身影一下消失。 遥远西边最大的一座城池里正在举办一场由城主带头的祭天大典,祈愿洪水退去,苍生得救。朦胧细雨中,数百个身穿黑白衣服的百姓双手合十,围着圆形高台一圈接一圈地闭眸而跪,城中道路覆盖着一层不深不浅的黄色泥浆,将他们垂在地上的衣摆也染成黄色,现场说不出的肃穆。 “上、祭——” 柴火燃烧得剧烈,高台最中间的油锅滚滚冒泡,在巫师们带着颤音的高喝声中,百姓们依次上台,将怀中的黑色容器高高抛入火堆中。 唢呐声响,二十八个浑身洗净的童男童女被绑在长棍上扛上高台,迎接他们的将是中间那口不断翻滚的巨大油锅。 悲戚的哭声低低响起,台下已经有父母抱在一团哭成了泪人,可大水当前,谁又能对上天的选择说不? 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 雨势渐大,孩子们挣扎恐惧的哭声连成一片。第一个男孩被投下去后,锅中响起“嗞”的一声,热油溅起数米高,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台上的巫师们俯趴叩地跪成一圈,听着肉被炸熟的嗞嗞冒焦声,面具下的脸狰狞地笑着 突然,惊雷乍起,仿佛天空之怒,裂开千万道银蛇,将苍穹映照得忽明忽暗。 祭天大典上,钟声骤停,鼓声遽消,人们的身影仿佛在天威之下显得格外渺小。巫师们被这惊变一环吓得翻滚出去,回神后立马手指苍穹,口中咒语急速翻涌,试图稳住这突然变动的天象。 骤雨不请自来,如天河决堤,无情的倾盆大雨瞬间便浇透了观礼的百姓。 众人无不狼狈,衣袍贴身,发髻尽乱,个个躲避不及,面色骤变,无助地望着这突来的天威。 以为大水又要来了,他们惊慌四散,呼喊声、尖叫声、甚至是仪杖落地的哐啷声,混杂在雨声中,谱成一篇扰攘非凡的交响。 油锅被掀翻,风雨之中一个人缓缓落在高台上,雨珠从她的额头一路滚到下颚,潮湿睫毛下的双眼微光闪烁,一抬手,柴火堆下被烧得黝黑的小小铜像瞬间被摄过去。 竟是一个站姿诡异,裸着身子的半人半兽的怪物。 十几个巫师隔着朦胧雨幕对视一眼,忽然扔了面具脱了法衣,抽出腰间武器齐齐攻过去。 上一个村子里,火夕四人刚刚赶来。 四人脚踩光剑从天而降,将刚爬出地窖的一众村民吓得腿一软又跪下去,激动念叨:“神、神仙啊,又是神仙!” 瑛湘看他们浑身脏兮兮的样子,精神却很好,而且“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尊上夫人来过这儿? 当下拉起一个老者,急问:“这儿是不是来过一个女神仙?长得很漂亮,一个人。” “是、是见过,她人”环顾一圈却找不着,老者懵了,“诶?那会儿还在的,神仙呢?” 火夕放出神识将村子里外都找了遍,却一无所获,脸色有些复杂。 千骨是发现他们追来了所以提前走了吗?可师父说她身上的诅咒还未解,身体又虚弱,怎么会一路清醒到这儿?为何又不愿见他们? 环顾一圈,他这才注意到这个村子不是一般的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跟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到的人间现状简直大相径庭。若没有法力加持,他是万万不信的。可这么大面积的令植被再生,甚至长出违背季节规律的花草,想也需要大量灵力,以千骨目前的身体状况,没道理做得到啊…… 莫非,她身体恢复了?但怎么可能呢…… 转身命道:“你们跟这些村民详细问一下尊上夫人何时来过,都做了什么,我去那边召唤师父问些事情。” “是,师兄。” 在空中结印做法,水镜里很快浮现出笙萧默和摩严的脸,火夕将现场情况讲了下,最后道: “师父,千骨好像在有意避开我们,有些地方我觉得很奇怪。”而后将视角一转,村子的模样瞬间映入二人眼中。 “这是……”摩严看着看着眉头一锁,凑近一看惊讶出声:“繁春化浊术!” 笙萧默若有所思,“不错,就是长留的高阶净化术——十相繁春化浊。可千骨诅咒未解,按理不可能有余力施展这种费神费力的大法术,除非她身体还是全盛状态。” “不可能。子画说过,这一世的花千骨天生体弱,一整套繁春化浊术施展下来,除非灵力充足又兼具施法技巧,否则以她身中诅咒的现状断不可能成事。”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摩严疑惑,“什么?” “千骨自己的修为不够,但若借用其他力量呢?只要提供给她的灵力够强够多,那么来自诅咒的侵蚀没准会被压制住甚至延缓发作,从而让她保持足够时间的清醒。而她刻意躲着火夕的行为恰恰就说明,她现在是有意识的,那行为上或多或少会有指向性。 我们不妨大胆一点,推测一下千骨下一个会去的地方是哪里,也许就能遇上了。 再者,大师兄你说过般若琅玡咒并不完整,中咒者求生意念越强,活下来的几率也许就越高,千骨念着二师兄,必然是舍不得死的。如今又费如此大功夫在凡间施展繁春化浊术,还躲着来找她的人,为的是什么? 我觉得,只要我们搞清楚千骨去凡间的目的,一切行为就都有了解释。至于她之前为何突然醒来,这个就得当面问了。” 摩严点头。确实,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们若想早点将人寻回便不能用寻常法子,唯有先冷静下来,分析出花千骨去凡间的动向规律,才好进一步推导出她这些行为背后的目的,再反向找出她种种异常行为的成因…… 他问落十一:“那条灵虫感应出花千骨现在的位置了吗?” “还没,糖宝自打上次灵力损耗过大昏过去后,到现在还没醒呢。” 笙萧默叹了口气,“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千骨已在凡间待了十余天,若再这样下去,待二师兄回来看不到人,可怎么办?” 被揍一顿还好,就怕二师兄把长留给掀了,那真的是没人拉得住。 “师弟,子画给你那个卷轴呢,用上了吗?” “没呢,我觉得,还能再拖延拖延。” “拖延什么?” 白子画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几人瞬间僵住。 第141章 “坏人”师父 笙箫默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了。 夭寿了…… 二师兄怎么会在这个档口回来…… 大步走出殿门将人迎上,白子画才由万缕银光化出身形,身后哼唧兽的肚子下瑟瑟蜷着一只比它小得多的金黄小兽。 笙萧默才要多看几眼,面前人开口第一句却让他心底一凉,心道完了。 “我出去的日子里,小骨情况如何?” 他落地就没感觉到小骨的气息,但绝情殿上有他亲自设的结界,还让师弟每日上去看护,该是没问题的。此番蛮荒之行不能说收获满满,却也非一无所获,至少他找到了被拔牙那只成年睚眦兽的幼崽,从它记忆里窥见了幕后黑手的一些信息。剩下的就是为小骨破除诅咒了。 笙萧默久久沉默,白子画瞬间察觉不对,转眸去看摩严,他沉吟片刻,侧身手背后不耐道:“花千骨不在长留。她昨夜醒后攻击师弟取了腰牌,现下已跑去凡间以南了,我和师弟连夜派人去找但尚未找到。” 一语出,本就庄严的大殿陷入死一样的寂静,笙萧默突然被揪住衣领,白子画森寒入骨的一双眼中盛着滔天的怒火。 “为什么不用卷轴!?” 走之前就说过小骨一旦有任何状况务必及时通知他,卷轴在他手上,事发当时为什么不用!一夜过去,小骨本就诅咒在身状况不定,万一出了意外…… 越想越怒,白子画下颚绷紧,半晌一把甩开他。 “待我回来再与你算账!” 音落人已御风而去,眨眼消失在天际。 摩严看着被甩到殿门上,低头眸含歉疚之色的笙萧默,捏紧拳头沉沉呼出一口气。 亲眼看子画因为一个花千骨对同门千年的三师弟这样,他心里怎一个不顺能形容? 想帮师弟说话又担心真惹得子画盛怒之下对师弟出手,可到底他们才是一个师父门下的亲师兄弟不是吗?千年同修同扶的情谊竟比不上一个后来的女子,这还是他认识的子画吗…… 这,何其可笑。 他承认,这一刻对花千骨又是恨极的。 笙萧默走前看一眼站在门内脸色阴沉发狠的他,提醒道:“是我自己答应的二师兄照看好千骨,却没按约定护好,又没在事发当时按照二师兄的叮嘱通知他及时回来,归根究底是我的不是,此错不在二师兄,更不在千骨,大师兄你切莫太计较。” 大师兄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可恰是如此他才要提醒,否则依照大师兄的极端性子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将二师兄推得离他们越来越远,彼时才是真正让师父失望。 与摩严擦肩而过走出几步远,后方传来声音:“不是我想计较,但我们才是同门师兄弟,子画如此对你,我看不下去。” 子画性子虽淡,但对他这个师兄和三师弟向来亲厚得宜,花千骨出现之前他就是他记忆中勤恳修炼,公正大义的掌门师弟,别说动手,就是连顶嘴争吵都没有过。可自打花千骨那个女人入了他的心,不止与他这个大师兄淡了远了,连师父走前的嘱托也似乎忘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笙萧默叹一口气,“大师兄,二师兄是我的师兄你的师弟没错,但他更是他自己,在心有所爱的前提下,我们都没有权利要求他将同门情谊放在爱人家人之前,假若那样,二师兄便也不是二师兄了。” 二师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又独独将千骨放在所有之前,这来自于他的性格,认准了便不会放弃。这样的人绝情起来无人比得上,痴情起来同样无人比得上。 两百多年了,在二师兄与千骨的事上他不明白大师兄究竟是真看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懂。 他作为师弟,是很欢喜现在的二师兄的,也真诚祝福。从前的他,太苦,太孤独了。 摩严蹙眉,还想说什么,笙萧默已飞远了。 白子画踩着横霜剑几乎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傍晚时分火夕等人还坐在随便找的一个空地上啃馒头,忽见万千银光飒飒掠过头顶高空,恍如霓虹夜星般耀眼。 嘴里嚼的馒头一下停了,火夕刷的起身,喊上众人即刻御剑跟上。 他没看错,那绝对是尊上! 尊上既然往那边去,说明千骨也绝对在那个方向,现在不追晚了就追不上了。 几人拼了老命地撵,但到底和白子画不是一个级别的,一个时辰不到便悲催追丢了。 井然三人满头大汗看着火夕,火夕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腰大喘气,摆手作罢。“算了,追不上了,咱还是老老实实赶路。”指望让尊上当指路牌,他是怎么敢想的?唉。 远出近千里,重重叠叠的白云深处,白子画收了光剑改为御风,方向一转直飞向下。 心脏传来的感应告诉他,小骨就在下面。 大雨滂沱,地上全是发大水留下的黄泥混着沙石铺了没到鞋帮的一层,入眼所及尸体横陈,高台上锅炉掀翻,流了满地的熟油中躺着好几具面目全非的孩童尸体,整个混乱场地的上空盈着一股极熟悉的仙力气息。 “小骨……” 白子画睫毛颤动,嘴中不安地喃喃着,忽然抬眸锁定了一个方向,瞬移而去。 这厢,花千骨正步步逼近最后一个巫师,对方一身的血,恐惧异常,“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普通人不可能有这么大力量,难道是修炼有成的妖吗?主人已经那么强,可他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一道风刃割破了他的颈动脉,指缝中汩汩冒出的血眨眼就被大雨冲刷成鲜红的一大片,他的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了。 吸收完魂魄上的阴气,花千骨眨眨眼把睫毛上的雨珠抖掉,然后低头看自己全是血的指甲和手指,有些出神。 坏人都死了,可她好像还没饱…… 赤脚在满地雨水血水中寻找许久,她终于看到一个主人逃走的茶点铺,柴火未熄,埋在灰里的东西热热的刚好可以吃。 用细棍刨出拿在手里,是一个大大的土豆,过烫的温度让她只能左右手来回换着拿。 一声激动非常的“小骨”突的从背后传来,她一转身就被快步奔来的白衣仙人紧紧抱了满怀,低低颤抖的嗓音中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 “小骨……”终于,找到了。 曾经她走的时候他没能追上,如今终于及时了一次,也万幸,小骨愿意等他一次…… 许久。 “松、松开,疼……”力道太大,花千骨眉头紧皱,难受地推他,再加上这个姿势让她只有微微踮脚才能刚好让他抱住,因此很不舒服,浑身上下骨头都箍得疼。 白子画被女孩低低难受的轻吟唤回神思,怕她太疼忙松开些力道,却发现面前的她狼狈得哪里像他走时的样子?头发丝到脚掌到处滴着水,睡裙沾了污渍,裙摆好几处地方滑丝,细细的手腕瘦了一圈,苍白得几乎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小脸白得吓人,往日润如樱花的唇瓣此时也干得起了皮,毫无血色。 一处处让白子画心疼得无以复加,视线下移,才发现她不仅没穿鞋袜,原本白皙精致的小脚还沾满了雨水血水和黏糊的柴灰。 花千骨犹在关注好不容易得来的吃的。从他怀里挣出,小跑几步把刚刚被冲击带的滚到桌角的烤土豆小心翼翼捡起来,拍了拍灰就要剥皮开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解抬头,蹙眉抗拒的同时低低嘤咛:“饿……吃……” 白子画剑眉皱得更紧,忽然用力将她整个揽入怀中,抬着下巴轻声问:“小骨,我是谁?” 往日每每对视总能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一个清晰的自己,可现在却尽是陌生,加上小骨此刻的状态,白子画有些怀疑是不是诅咒让她记忆缺失了,亦或者智力退化。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希望的。 花千骨一直咬着唇瓣推他,样子快要哭出来。 “坏、坏人。” 不让她吃东西,坏人! 白子画深吸一口气,默默接受了小徒弟此刻神智不太清明的事实。 “叫我师父。”他轻柔的话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双眼紧紧对着她的。 小骨眼睛也变了,他果然该将火夕他们甩开,否则很多方面不好解释。 挣扎间,男人猛一用力将她整个抱起,随后在花千骨持续的挣扎踢打中找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客栈待下来,又在小徒弟又打又捶又咬的激烈抗拒下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 做完这些,白子画全身已经湿透。被花小骨用水泼的。 始作俑者穿着漂亮的小裙裙满地乱跑,脚丫仍旧光着,白子画抹一把脸,看着狼藉一片的地面和一脸戒备的她沉沉叹口气。 “小骨,过来。” 花千骨浑身汗毛一竖,左看右看拿了近前的一杆衣架气势汹汹挡在胸前。 白子画笑了,一下瞬移过来将人锁住,然后脚离地抱到床上要给她穿鞋袜。 花千骨自是不肯,嘴里喃喃着坏人坏人,却又憋屈地打不过他。不止打不过,白子画还惩罚一样压她在床上狠狠咬了一口,在白白小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牙印,看她低呜一声眼圈红红快要哭了,又心疼地垂首在唇上啄了啄。 “不穿会着凉,听话。” 最终,鞋袜穿戴整齐,花千骨两手圈着膝盖可怜兮兮蹲在床最里面的角角,眼神怨念。 某个“坏男人”坐在床边给自己也换了身衣服,回首去看,小姑娘的表情仿佛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摇头,“还生气呢?你看我浑身的水,可都是你弄的。”若非浴桶坚固,房间都要被她淹了。 姑娘瞪他,还是那句话:“坏人!” 抢她吃的,坏人! 脱她衣服,坏人! 乱啃她,坏人! 这一次再听她骂他坏人白子画已经无感了,蒸干头发上到床上,在小丫头的拳打脚踢中给她检查了内息和身体,除了手脚冰凉点其他并无问题。 那小骨如今不认识他又是为何? 思忖间脖子一痛,白子画瞬间眼神一暗,轻而易举压她在身下,无奈中带着咬牙切齿:“再闹为师就不客气了。” 男人的喉结是能随便咬的吗?这丫头怕是上次之后没长记性。 花小骨撩而不自知,看他吓她又鼓着脸蛋拿脑门狠狠撞了他一下,虽然最后疼的是她自己,可反抗不能断,一边重复着坏人坏人一边用脚踢他。 殊不知一切都是在点火。 唇忽然被噙住,白子画原本怕压到她一直隔着一点距离,此刻却不容抗拒地将她双手用力握住按过头顶,长腿一跨,半压的身体瞬间将身下娇小的她彻底覆盖住。 低头在她颈上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他压制着迷蒙难耐的她,声声小骨,爱如潮水起止不息。 一夜缠绵。 也不知是不是床间的白子画太凶吓到了花千骨,打第二天醒来开始她就没一开始抗拒他了,他给她穿衣服乖乖的,凝视她的小脸同她索吻乖乖的,抱她在怀喂她喝粥也乖乖的。 白子画喂完她才吃自己那份,正纳罕小骨怎么突然不抗拒了,就瞧见她双手搭在下巴下呆呆看着他吃饭。 想了想还是问:“怎么了?” 莫非小骨还没吃饱? 此前没发现,那会儿粥端来后就发现沉闷不语的她倏然眼睛一亮,吃饭时的专心愉悦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虽不知小骨为何有着仙身仍会这么饿,但她此世的情况本就特殊,时而有点不同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总之他会一直在。 花千骨没有答话,剔透瑰丽的紫色眼睛就那么专注地看着他,眼底清晰倒映出他略有担忧的神情。 白子画舀一勺粥送到她嘴畔,她无所动,只是盯着他看。 一顿饭毕,客栈里还是空无一人,白子画来时就发现了城中道路上积淀的泥沙,加之近段时间凡间在发大水,百姓都跑了也说得过去。 目光落在桌边捧着水喝的小骨身上,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被清理干净的指甲已经看不到血渍了。 广场上死的那些巫师打扮的人…… 他有心带小骨回去让精通医术的师弟看看,可花千骨在这方面却格外固执,不由分说非要继续往南。 拗不过她,师徒二人顺南出了城,花千骨突然拿出一个小小的铜雕塑来看,白子画一看上面半裸又狰狞奇异的半人兽造型立时皱眉。 第142章 性情大变的妖神骨 此物…… “这哪来的?” 他拿过来,目光有些阴沉。 花千骨“嗯?”一声,想拿回来,白子画摇头躲开了。 “这东西邪性得很,你拿着为师不放心。” 小丫头嘟嘴,“我的。” “乖,我给你拿着。” “不要。” “真不要?” “不。” 下一秒男人手里的雕塑凭空消失,小徒弟啊了一声慌里慌张在他身上一顿搜,连衣服袖子都拉起来探看了,雕塑却无影无踪。 撅嘴伸手,“我的。” 抢她东西,坏人! 白子画摇头,“这个你不能带着。” “为、什么?” “对你身体不好。” 花千骨才不信,“假!小人,我的!” 白子画叹气,要怎么才能跟她说这个雕像里藏着很多恶鬼呢? 没办法, 他摆出师父架子,“为师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伸手凝了法力,花千骨表情一怔,终于想不起铜雕像的事了。 四下望遍,周围全是了无人迹的荒田,天空开始变暗,俨然又要下雨了。 牵着乖下来的小姑娘,白子画很快找了处废弃路亭,倾盆大雨随即哗哗而下,雨水包裹着亭角仿佛一幕汹涌的水帘。 片刻不到,又几个背剑拿刀的年轻男女狼狈地跑进来,臭着脸大骂鬼天气害他们任务都做不了等等的话。 花千骨缩进白子画怀里挡风。 几人拧完一身的水才发现亭子一角还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长相普通,就是那男的,气质有种说不出的冷。 氛围尴尬,其中一个胖子主动起话道:“你们也是躲雨的啊?也往周县去吗?我们都赶两天路了。” 白子画没什么表情。 额…… 更尴尬了。 摸摸后脑勺,胖子看眼边上扎着无敌可爱双马尾的的小师妹,示意——你上。 圆圆小脸的莫小欢于是笑嘻嘻上前。 “大哥哥,你和姐姐是夫妻吗?感觉你们好般配啊!” 师父说行走江湖,伸手不打笑脸人,逢人夸一夸,总是没错的呗。 白子画依旧无言,花千骨听着这声音软萌萌的,好奇探头看了她几眼,完了又埋头进白子画胸膛。 他也十分配合地揽住她腰,一副看不见听不见的淡然样子。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向来是淡薄的。 几人这下明白师徒二人是都不打算搭理他们了,耸耸肩转身各回各座,看着哗啦啦的雨幕,再不多言。 让人意外的是,这雨一下便没完没了,半个时辰过去了非但不停,反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一觉睡醒的花千骨拧眉在白子画怀里扭两下,揽着他脖子嘟囔: “饿~” 猫儿似娇娇软软的一声,在寂静的亭子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侧目。 莫小欢微张嘴,不敢相信自诩为门派第一甜妹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可爱嗓音上被人比下去。 她一个女孩子都觉得好听得紧,那师兄他们…… 白子画揉揉她头,变出一盒点心给小骨,低头与她小声耳语的样子完美将“无视”二字诠释了个彻底。 本来还寒风凄凉的大雨天,几人嘴角一抽,顿感空气太热了。 只是出来做个任务捉个妖而已,还偏碰到小夫妻抱在一团你侬我侬……当他们不存在的这位哥们真的礼貌吗? 到底还有他们在,作为小队领队的韩岩站起来背转过身,轻咳两声好提醒那二人收敛点,但白子画是何人? 论冷场能力,无人及得上寡言少语的长留尊上。 眼看二人毫不受影响,韩岩皱眉,走过去先施了礼,随后直言道: “这位兄台,你与你夫人恩爱本是人之常情,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搂抱亲密是否欠妥?” 白子画眼神冷下来,“你们这么盯着就很妥当?” 小骨嫌冷才缩进他怀里,一未亲二未闹,这些人自来了就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瞧,真以为他不看就不知道吗? 花千骨眨眨眼睛,忽然兴奋地手指过去。 “小人!” 白子画和韩岩同时看过去,莫小欢懵逼地看看他又看看他,一手默默挡住腰间的黄铜吊坠,心虚地笑。 “大师兄,这是上次任务完成后雇主送我的……”可不是她买的,可别又怪她乱花钱哈。 胖子点头出来作证,“没错!上次我跟小师妹一起做的任务,就魏家屯那一票,干完后雇主说送这个给我们保平安增个福气。我看挺像神佛的,就收了,大师兄你千万别怪小师妹!” “对对对!感觉真的很有用呢,我跟五师兄和大师兄你们会合前就一直没遇到过发大水,明明路过的城镇基本都被淹过的!就我俩顺了一路!” 本来她还觉得没啥用,经过这一趟就专门编了个穗子挂在腰上了。 胖子在怀里掏啊掏,把自己那个拿给韩岩看,果不其然一模一样。 所以,这位声音听着很年轻的夫人究竟为何反应这么大?莫非看上小五小六的坠子了? 白子画按住要起身的花千骨,目光扫过坠子,淡声道:“那东西害命,早些弃了。” 胖子和莫小欢一听,不依了。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自己戴着都没事,亲身验证能保平安,到你嘴里就成了不祥了,真不怕得罪人是不是!” 韩岩伸手拦住欲上前理论的二人,同样正色答:“我的五师弟和小师妹自己喜欢,就不劳烦兄台鉴看了,雨已停,我们就此别过。” 抱拳,几人拉拉拽拽出了亭子。 花千骨一能动就急急拽起白子画要追他们,被男人用力拉住。 “陌路人而已,我们莫多管。”说完就拉着她往反方向走。 花千骨大喊着不要不要,走出一段路忽然趁他不备使劲甩开他的手,一溜烟跑了。 ……就知道会这样。 花千骨颠儿颠儿地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飞起来了,等她一身青衣从天上飘飘落下时,韩岩八人直接傻眼了。 这……竟是真仙人! 一阵风忽的从身旁刮过,白子画拉住想走近讨要吊坠的小骨,看也没看几人。 “喜欢坠子回头我给你买,我们得回去了。” 这话只是蒙混几人的罢了,陪小骨南行了这么久,拖得越久她的诅咒便越让他不安,只有早些回长留解了诅咒才是第一要务。 花千骨挣扎着要他放开,拉拉扯扯间原先的八人竟然偷偷摸摸溜了,待花千骨转头发现,顿时蹲在原地气哭了。 白子画哪想到会这样,当下手忙脚乱,眼看小骨的眼泪越擦越多,每一滴落在地上都仿佛烫在他的心上。 无奈,他捧着她的脸柔声答应:“师父去给你找吊坠,不哭了好不好?” 花千骨泪眼朦胧,说话还有气音:“真的?” 点头,“嗯,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小骨。” 她于是推他,“快。” 不然她继续哭给他看! 二人一阵风般追上来,八人吓得脚一刹,韩岩紧蹙眉,持剑挡在一众师弟师妹前。 “仙者这是何意?莫非真要抢我师弟师妹的坠子?” 若此坠真如小五小六说的一样厉害,那便不是凡物,即便对方是身怀法力的仙,他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东西被夺! 有什么危险都冲他来好了! 白子画拍拍花千骨让她站着别动,与韩岩淡声道:“我不要你们的坠子,只需说出从何处何人那里得来的就是了。” 韩岩一脸戒备,“我们干赏金的素有行业守则,保护雇主隐私为基本中的基本,仙者都是真仙了,就当明白其中利害,还请莫为难于我等。” 白子画脸色不变,“你不直接说,我自有千百种办法知晓,不妨考虑清楚再答。” 众人瞬间脸色一变。 这是在威胁。 早承诺过小骨想要的他都会为她拿到,这会儿也并非杀人放火类的恶事,白子画做起来自是眼都不眨,他也确实有其他法子得到那吊坠的信息。又或者直接拿过来,也是轻轻松松。 花千骨这时软软出声,“我有好吃的。” 几人愣住,眼看她徒手变出一个大盒子,打开后给他们展示,竟都装的成色极好的桃子,数量不少。 这个时节确实有桃子了,只是……这位夫人要拿桃子跟小五小六换吊坠? 几人对视一眼,心想做交易也不能这么亏。 花千骨原先不知道墟鼎,看白子画当面使了几次并成功从里面掏出东西后,她便也照葫芦画瓢了,但没成想想要点心却掏出了桃子。 白子画一眼看出这是长留山上结的桃。 兴许是那早小骨采桃胶的时候摘的,桃子蕴有灵气,给这几个凡人算他们赚了大便宜。 但八人却只觉得那是普通的桃。 “我师弟师妹不喜吃桃,夫人所求怒我们难以从命。”韩岩正色说着,空气随即凛冽不少,白子画语气发冷。 “若我说那是邪物,你们也坚持要吗?” 小骨诅咒未解,他本不想插手这些凡人的事。然,好心提点了对方却仍是不听,小骨又想要坠子,便当帮他们一次。 韩岩还在坚持,“我师弟师妹的东西,自是要的。” 他说完这个,八人瞬间齐齐拿出武器严阵以待,誓死不从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此时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天上未散完的阴云以极快的速度聚拢成团,黑压压一片罩在大地上方,压抑极了。 花千骨吓得浑身一抖,白子画极快揽她入怀,抬头看云层深处分明有一个阴影在飞速窜动游移,搅动风云变幻,大雨倾盆而至。 他们不得不赶紧返回原先的亭子。 白子画抱着小骨坐在此前的位置上一语不发,神识出体飞上云间,小费一番力气便将那故意搅弄风云的妖怪打下来了。 花千骨看着突然递到她面前的黑色小蛇,眨眨眼瞅向白子画。 他道:“不是无聊吗?拿他逗着玩。” 这黑蛇妖渡化蛟雷劫失败了便在天上一通捣乱,既有如此精力胡乱挥霍,他便取了他的内丹让他再无威胁,既除一害又省得小骨无事可做总惦记雕像和吊坠的事。 花千骨果不其然注意力都被小黑蛇吸引过去了,低头仔细瞅,发现它的脑袋上居然还有两个不甚突出的角,整条蛇盘成一坨,张着嘴巴嘶嘶嘶恐吓她。 手指一捏,黑蛇的嘴瞬间被捏闭上,花千骨笑得开心。 黑蛇妖:“……” 他不要面子的吗…… 要不是这个白衣男人突然闯上来对着他一顿打,他现在应该掉回窝里深眠去了,这长相漂亮的女人分明跟他蛇鼠一窝! 啊……不对,他自己就是蛇,这么说等于把自己骂了…… 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气得尾巴高高翘起打在花千骨手指上,下一秒他就被倒吊了。 花千骨戳一下,再戳一下,再戳…… 掰开蛇嘴巴一看,连尖牙都没有。 好可怜的蛇蛇喔。 读懂她眼里的同情,黑蛇妖气得更想发癫了。 没有他的瞎搅和,雨势小了不少,这一次花千骨没再缠着白子画要吊坠,倒是韩岩走前顿了下,走过来伸手递出了坠子。 白子画看他,微蹙眉。 韩岩此前还当他们只是普通人,可自打发现对方是修仙之人后,终于多多少少猜到面前这两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也是假的了,无他,男人不怒自威的气场与这样一张脸实在不相配。 这位夫人手里突然多出一条蛇,他可不会傻傻认为是这位仙者随手在地上抓的。再加上雨势陡小,反而处处显得不平常。 “这吊坠还是送与仙者,我等就此告辞。”话落与其他几人齐齐一拜,大步走了。 花千骨看一眼吊坠,最终还是选择和手里张牙舞爪的小黑蛇玩。 白子画目光在两个坠子上凝视片刻,手一握化成糜粉。 两道只有他和黑蛇妖看得见的黑气升起来,在空中旋转两圈后飘散在风里。 傍晚时分,白子画跟着花千骨进了一家人满为患的客栈。 为什么是跟呢? 因为…… “掌柜的,我的房间呢?” 客栈柜台前,花千骨脸色不善地盯着额头冒汗的掌柜问,事情起因是她来时要了两间房,结果要洗漱了才发现白子画居然也在房间里,还一本正经说什么他们两个人本就只开了一间房,他自然是与她住在一起的话。 花千骨赶他不走,于是下楼降灾给一脸好欺负的掌柜的。 掌柜的心想你们俩夫妻闹别扭别搁这儿犟啊,他就一小本生意,地儿也不大,打手也不多,哪儿够小年轻你来我往使唤完又鼻子不是眼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打情骂俏都有新花样了,明明夫君长得也不差,还不让进屋睡不准跟着,小娘子太彪悍了呀…… 呵呵笑着,他抱着宝贝算盘道:“姑娘啊,你与你夫君来的时候我可是说明白了的,今儿店里人多,就剩三楼有间双人房了,你当时还点头来着,怎的现在来怪我?实在不行你问问你夫君,他肯定记得。” 呵,他何止记得,他是巴不得! 咬牙看眼整栋楼四层的架构,确实,没多的房间了。 闷闷回屋,一进门就看到白衣仙人坐在桌边捧着书喝着茶,闲适自在的模样看着都让人烦。 花千骨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一把扫落盘在床头上的小黑蛇。 “再敢待在这儿,我扒了你的皮!”恨恨的语气也不知究竟在对谁说。 黑蛇妖无语几秒,麻溜滚了。 这女人,还有外面那男人,他都惹不起。也是自己看走眼了,一开始居然觉得这女子天真可爱,回过头一看,分明脾气暴如虎啊。 那男人他真是佩服。 白子画听到里面的动静,无声叹了口气。 一切都要从踏进周县开始说起。 他将坠子销毁后本打算同小骨立刻赶回长留,谁曾想才走出亭子小骨就变了,不仅用很冰冷的眼神看他,对他的称呼更是连名带姓。 一瞬间的感觉,他立即明白 ——这是妖神时的小骨。 但又不完全是。因为她还有这一世的记忆。 然后,麻烦就来了。小骨想继续去南边,他想往东回长留,温声不行,命令不行,商量更不行。 最后的结果就演变成了小骨去哪他去哪儿。 然后就来了这间客栈。 也是幸运,当凡间大部分地区都遭受大水侵袭民不聊生时,这个周县凭借着较高的地势和完善的排水工程和设施硬是在最开始几场大水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随后便再没发过大水。 故而,所有天南地北想继续好好生活的人都一路跋涉投奔到了这儿,导致城中唯二两家大客栈都被挤爆了,他们待的这家更是连一半厨房和杂物间都租了出去。 起身,白子画越过屏风往里走,快到床前时帘子里猛飞出一个硬枕头,被他在距离鼻子不到半指的距离截下了。 嗓音有些涩,“小骨,我” 她打断了他的话。 “出去睡,听明白了吗?”同在一个屋檐也就罢了,还想同床? 可笑。 白子画剑眉蹙起,“屋里只有一张床。” 言下之意,他总不能睡地板。 床内一声轻笑,帘子拉开,花千骨衣着清凉向他走来。外裙已经褪下,她下身穿着米白色丝质长裤,裤型宽大得宜,修长优美的腿型在迈步中愈发勾人。上身着衣襟散开的长款同色睡衣,傲人山峰包裹在紧贴的白色抹胸下,呼之欲出,曲线媚人。 青丝披散,她脸上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手柔柔拂上白子画的侧颊,从轮廓分明的下巴曲线到流畅优美的下颌,再一路往上直至抚摸到浓黑微蹙的剑眉上。 面前人身子僵硬,她故意往前凑近,在彼此呼吸可闻的距离中盯着他深沉如渊的墨眸,说: “这张床我要了,尊上若要睡,便去梁上……”极致柔媚婉转的语气,却说着无情讥讽的话。 脸上的热度渐渐远去,直到帘子再度合上,白子画还站在原地,蹙着眉情绪复杂。 夜色来临,白子画坐在桌边凝着屏风后黑漆漆的一片,想了许久还是起身。 才拉开帘子,一只白如玉的小脚瞬间抵上他胸膛,主人半睡醒的惺忪声音里有一股不自知的媚。 “梁未上而先做梁上君子,你,何时这般不讲究了?” 白子画垂首盯着面前的脚,忽然握住用力一拉一压,帘子荡开,他转瞬覆到措手不及的她身上,一手还握着那只小脚。 纱帘垂下,边缘处他的白发黑发与她铺泄了满床的青丝相绞缠,纠缠不分,仿佛他与她不可分割的永生永世。 压迫力换成白子画来给,他逼视着近在咫尺的狐形美眸,声线浅淡,又带着一股隐秘的躁动。 “讲不讲究都早已做过了,今夜这床,我睡定了。” 花千骨毫不畏惧地勾起一侧唇角,轻笑,“我若非不让呢?”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她的挑衅他感受得分明。 道:“为师说了要睡便要睡,你拦不住我。” 说完缓缓松开对她右脚的禁锢,一臂往后舒展似的一挥,身上瞬间套上了纯白睡衣,就着当前姿势一翻身躺了下去。 花千骨一手支头侧躺在床里侧,在空中舒展了下被长久握住的腿,随后缓缓回收、屈膝,舌尖顶着腮帮子,久久盯着男人阖眸的脸。 夜半,砰一声重物落地声打碎了一屋寂静。 白子画一手搭在床沿自己爬起来,脸色阴沉得要命。 她居然…… 花千骨将被子都拉到自己身上,懒懒打哈欠,仿佛刚刚伸腿踹人的人不是她。 “睡觉还动手动脚的,尊上不会不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大半夜的想勒死她啊? 以为上了床就没事了? 她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 她唇角讥讽的笑深深刺痛了白子画的眼睛,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冷静,然后转身大踏步来到桌边,一杯接着一杯,茶壶的凉水很快被他饮完了,心里的躁火却怎么也灭不了。 从未有一次,小骨这么抗拒他的亲近,他也知道定是自己太用力抱疼她了,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只会伴境变化愈演愈烈,每每这时他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 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 来到窗口吹着夜风努力让自己清醒,可风越是凉,他心底的火便被吹得愈燃愈大,愈爆愈烈…… 花千骨迷糊中都快彻底沉睡了,忽然帘子被用力拉开发出哗的一声响,惊醒了她。 屋中未掌灯。 “白子画,你” 他突然覆下,她未尽的话语旋即消失在紧紧相贴的唇齿中。 白子画满身的不容抗拒,手在身下女体上抚摸而过,突然用力扒下了她肩头的衣服,吻急切地落了上去,星星点点,密密麻麻,连颈侧也不放过。 花千骨用尽全身力气不停挣扎,却换来越来越大的禁锢,突然有一刻她眼睛睁大,整个人再无法控制地破碎出音,鬓边是他火热流连的薄唇,肌肤上滴滴滚烫,是他的汗水。 他还在收紧圈在她腰间的手,着魔一样,“小骨,小骨……” 急切的字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渴望与爱恋,在寂静夜中混着破碎吟声响到天明。 第142章 性情大变的妖神骨 此物…… “这哪来的?” 他拿过来,目光有些阴沉。 花千骨“嗯?”一声,想拿回来,白子画摇头躲开了。 “这东西邪性得很,你拿着为师不放心。” 小丫头嘟嘴,“我的。” “乖,我给你拿着。” “不要。” “真不要?” “不。” 下一秒男人手里的雕塑凭空消失,小徒弟啊了一声慌里慌张在他身上一顿搜,连衣服袖子都拉起来探看了,雕塑却无影无踪。 撅嘴伸手,“我的。” 抢她东西,坏人! 白子画摇头,“这个你不能带着。” “为、什么?” “对你身体不好。” 花千骨才不信,“假!小人,我的!” 白子画叹气,要怎么才能跟她说这个雕像里藏着很多恶鬼呢? 没办法, 他摆出师父架子,“为师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伸手凝了法力,花千骨表情一怔,终于想不起铜雕像的事了。 四下望遍,周围全是了无人迹的荒田,天空开始变暗,俨然又要下雨了。 牵着乖下来的小姑娘,白子画很快找了处废弃路亭,倾盆大雨随即哗哗而下,雨水包裹着亭角仿佛一幕汹涌的水帘。 片刻不到,又几个背剑拿刀的年轻男女狼狈地跑进来,臭着脸大骂鬼天气害他们任务都做不了等等的话。 花千骨缩进白子画怀里挡风。 几人拧完一身的水才发现亭子一角还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长相普通,就是那男的,气质有种说不出的冷。 氛围尴尬,其中一个胖子主动起话道:“你们也是躲雨的啊?也往周县去吗?我们都赶两天路了。” 白子画没什么表情。 额…… 更尴尬了。 摸摸后脑勺,胖子看眼边上扎着无敌可爱双马尾的的小师妹,示意——你上。 圆圆小脸的莫小欢于是笑嘻嘻上前。 “大哥哥,你和姐姐是夫妻吗?感觉你们好般配啊!” 师父说行走江湖,伸手不打笑脸人,逢人夸一夸,总是没错的呗。 白子画依旧无言,花千骨听着这声音软萌萌的,好奇探头看了她几眼,完了又埋头进白子画胸膛。 他也十分配合地揽住她腰,一副看不见听不见的淡然样子。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向来是淡薄的。 几人这下明白师徒二人是都不打算搭理他们了,耸耸肩转身各回各座,看着哗啦啦的雨幕,再不多言。 让人意外的是,这雨一下便没完没了,半个时辰过去了非但不停,反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一觉睡醒的花千骨拧眉在白子画怀里扭两下,揽着他脖子嘟囔: “饿~” 猫儿似娇娇软软的一声,在寂静的亭子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侧目。 莫小欢微张嘴,不敢相信自诩为门派第一甜妹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可爱嗓音上被人比下去。 她一个女孩子都觉得好听得紧,那师兄他们…… 白子画揉揉她头,变出一盒点心给小骨,低头与她小声耳语的样子完美将“无视”二字诠释了个彻底。 本来还寒风凄凉的大雨天,几人嘴角一抽,顿感空气太热了。 只是出来做个任务捉个妖而已,还偏碰到小夫妻抱在一团你侬我侬……当他们不存在的这位哥们真的礼貌吗? 到底还有他们在,作为小队领队的韩岩站起来背转过身,轻咳两声好提醒那二人收敛点,但白子画是何人? 论冷场能力,无人及得上寡言少语的长留尊上。 眼看二人毫不受影响,韩岩皱眉,走过去先施了礼,随后直言道: “这位兄台,你与你夫人恩爱本是人之常情,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搂抱亲密是否欠妥?” 白子画眼神冷下来,“你们这么盯着就很妥当?” 小骨嫌冷才缩进他怀里,一未亲二未闹,这些人自来了就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瞧,真以为他不看就不知道吗? 花千骨眨眨眼睛,忽然兴奋地手指过去。 “小人!” 白子画和韩岩同时看过去,莫小欢懵逼地看看他又看看他,一手默默挡住腰间的黄铜吊坠,心虚地笑。 “大师兄,这是上次任务完成后雇主送我的……”可不是她买的,可别又怪她乱花钱哈。 胖子点头出来作证,“没错!上次我跟小师妹一起做的任务,就魏家屯那一票,干完后雇主说送这个给我们保平安增个福气。我看挺像神佛的,就收了,大师兄你千万别怪小师妹!” “对对对!感觉真的很有用呢,我跟五师兄和大师兄你们会合前就一直没遇到过发大水,明明路过的城镇基本都被淹过的!就我俩顺了一路!” 本来她还觉得没啥用,经过这一趟就专门编了个穗子挂在腰上了。 胖子在怀里掏啊掏,把自己那个拿给韩岩看,果不其然一模一样。 所以,这位声音听着很年轻的夫人究竟为何反应这么大?莫非看上小五小六的坠子了? 白子画按住要起身的花千骨,目光扫过坠子,淡声道:“那东西害命,早些弃了。” 胖子和莫小欢一听,不依了。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自己戴着都没事,亲身验证能保平安,到你嘴里就成了不祥了,真不怕得罪人是不是!” 韩岩伸手拦住欲上前理论的二人,同样正色答:“我的五师弟和小师妹自己喜欢,就不劳烦兄台鉴看了,雨已停,我们就此别过。” 抱拳,几人拉拉拽拽出了亭子。 花千骨一能动就急急拽起白子画要追他们,被男人用力拉住。 “陌路人而已,我们莫多管。”说完就拉着她往反方向走。 花千骨大喊着不要不要,走出一段路忽然趁他不备使劲甩开他的手,一溜烟跑了。 ……就知道会这样。 花千骨颠儿颠儿地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飞起来了,等她一身青衣从天上飘飘落下时,韩岩八人直接傻眼了。 这……竟是真仙人! 一阵风忽的从身旁刮过,白子画拉住想走近讨要吊坠的小骨,看也没看几人。 “喜欢坠子回头我给你买,我们得回去了。” 这话只是蒙混几人的罢了,陪小骨南行了这么久,拖得越久她的诅咒便越让他不安,只有早些回长留解了诅咒才是第一要务。 花千骨挣扎着要他放开,拉拉扯扯间原先的八人竟然偷偷摸摸溜了,待花千骨转头发现,顿时蹲在原地气哭了。 白子画哪想到会这样,当下手忙脚乱,眼看小骨的眼泪越擦越多,每一滴落在地上都仿佛烫在他的心上。 无奈,他捧着她的脸柔声答应:“师父去给你找吊坠,不哭了好不好?” 花千骨泪眼朦胧,说话还有气音:“真的?” 点头,“嗯,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小骨。” 她于是推他,“快。” 不然她继续哭给他看! 二人一阵风般追上来,八人吓得脚一刹,韩岩紧蹙眉,持剑挡在一众师弟师妹前。 “仙者这是何意?莫非真要抢我师弟师妹的坠子?” 若此坠真如小五小六说的一样厉害,那便不是凡物,即便对方是身怀法力的仙,他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东西被夺! 有什么危险都冲他来好了! 白子画拍拍花千骨让她站着别动,与韩岩淡声道:“我不要你们的坠子,只需说出从何处何人那里得来的就是了。” 韩岩一脸戒备,“我们干赏金的素有行业守则,保护雇主隐私为基本中的基本,仙者都是真仙了,就当明白其中利害,还请莫为难于我等。” 白子画脸色不变,“你不直接说,我自有千百种办法知晓,不妨考虑清楚再答。” 众人瞬间脸色一变。 这是在威胁。 早承诺过小骨想要的他都会为她拿到,这会儿也并非杀人放火类的恶事,白子画做起来自是眼都不眨,他也确实有其他法子得到那吊坠的信息。又或者直接拿过来,也是轻轻松松。 花千骨这时软软出声,“我有好吃的。” 几人愣住,眼看她徒手变出一个大盒子,打开后给他们展示,竟都装的成色极好的桃子,数量不少。 这个时节确实有桃子了,只是……这位夫人要拿桃子跟小五小六换吊坠? 几人对视一眼,心想做交易也不能这么亏。 花千骨原先不知道墟鼎,看白子画当面使了几次并成功从里面掏出东西后,她便也照葫芦画瓢了,但没成想想要点心却掏出了桃子。 白子画一眼看出这是长留山上结的桃。 兴许是那早小骨采桃胶的时候摘的,桃子蕴有灵气,给这几个凡人算他们赚了大便宜。 但八人却只觉得那是普通的桃。 “我师弟师妹不喜吃桃,夫人所求怒我们难以从命。”韩岩正色说着,空气随即凛冽不少,白子画语气发冷。 “若我说那是邪物,你们也坚持要吗?” 小骨诅咒未解,他本不想插手这些凡人的事。然,好心提点了对方却仍是不听,小骨又想要坠子,便当帮他们一次。 韩岩还在坚持,“我师弟师妹的东西,自是要的。” 他说完这个,八人瞬间齐齐拿出武器严阵以待,誓死不从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此时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天上未散完的阴云以极快的速度聚拢成团,黑压压一片罩在大地上方,压抑极了。 花千骨吓得浑身一抖,白子画极快揽她入怀,抬头看云层深处分明有一个阴影在飞速窜动游移,搅动风云变幻,大雨倾盆而至。 他们不得不赶紧返回原先的亭子。 白子画抱着小骨坐在此前的位置上一语不发,神识出体飞上云间,小费一番力气便将那故意搅弄风云的妖怪打下来了。 花千骨看着突然递到她面前的黑色小蛇,眨眨眼瞅向白子画。 他道:“不是无聊吗?拿他逗着玩。” 这黑蛇妖渡化蛟雷劫失败了便在天上一通捣乱,既有如此精力胡乱挥霍,他便取了他的内丹让他再无威胁,既除一害又省得小骨无事可做总惦记雕像和吊坠的事。 花千骨果不其然注意力都被小黑蛇吸引过去了,低头仔细瞅,发现它的脑袋上居然还有两个不甚突出的角,整条蛇盘成一坨,张着嘴巴嘶嘶嘶恐吓她。 手指一捏,黑蛇的嘴瞬间被捏闭上,花千骨笑得开心。 黑蛇妖:“……” 他不要面子的吗…… 要不是这个白衣男人突然闯上来对着他一顿打,他现在应该掉回窝里深眠去了,这长相漂亮的女人分明跟他蛇鼠一窝! 啊……不对,他自己就是蛇,这么说等于把自己骂了…… 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气得尾巴高高翘起打在花千骨手指上,下一秒他就被倒吊了。 花千骨戳一下,再戳一下,再戳…… 掰开蛇嘴巴一看,连尖牙都没有。 好可怜的蛇蛇喔。 读懂她眼里的同情,黑蛇妖气得更想发癫了。 没有他的瞎搅和,雨势小了不少,这一次花千骨没再缠着白子画要吊坠,倒是韩岩走前顿了下,走过来伸手递出了坠子。 白子画看他,微蹙眉。 韩岩此前还当他们只是普通人,可自打发现对方是修仙之人后,终于多多少少猜到面前这两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也是假的了,无他,男人不怒自威的气场与这样一张脸实在不相配。 这位夫人手里突然多出一条蛇,他可不会傻傻认为是这位仙者随手在地上抓的。再加上雨势陡小,反而处处显得不平常。 “这吊坠还是送与仙者,我等就此告辞。”话落与其他几人齐齐一拜,大步走了。 花千骨看一眼吊坠,最终还是选择和手里张牙舞爪的小黑蛇玩。 白子画目光在两个坠子上凝视片刻,手一握化成糜粉。 两道只有他和黑蛇妖看得见的黑气升起来,在空中旋转两圈后飘散在风里。 傍晚时分,白子画跟着花千骨进了一家人满为患的客栈。 为什么是跟呢? 因为…… “掌柜的,我的房间呢?” 客栈柜台前,花千骨脸色不善地盯着额头冒汗的掌柜问,事情起因是她来时要了两间房,结果要洗漱了才发现白子画居然也在房间里,还一本正经说什么他们两个人本就只开了一间房,他自然是与她住在一起的话。 花千骨赶他不走,于是下楼降灾给一脸好欺负的掌柜的。 掌柜的心想你们俩夫妻闹别扭别搁这儿犟啊,他就一小本生意,地儿也不大,打手也不多,哪儿够小年轻你来我往使唤完又鼻子不是眼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打情骂俏都有新花样了,明明夫君长得也不差,还不让进屋睡不准跟着,小娘子太彪悍了呀…… 呵呵笑着,他抱着宝贝算盘道:“姑娘啊,你与你夫君来的时候我可是说明白了的,今儿店里人多,就剩三楼有间双人房了,你当时还点头来着,怎的现在来怪我?实在不行你问问你夫君,他肯定记得。” 呵,他何止记得,他是巴不得! 咬牙看眼整栋楼四层的架构,确实,没多的房间了。 闷闷回屋,一进门就看到白衣仙人坐在桌边捧着书喝着茶,闲适自在的模样看着都让人烦。 花千骨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一把扫落盘在床头上的小黑蛇。 “再敢待在这儿,我扒了你的皮!”恨恨的语气也不知究竟在对谁说。 黑蛇妖无语几秒,麻溜滚了。 这女人,还有外面那男人,他都惹不起。也是自己看走眼了,一开始居然觉得这女子天真可爱,回过头一看,分明脾气暴如虎啊。 那男人他真是佩服。 白子画听到里面的动静,无声叹了口气。 一切都要从踏进周县开始说起。 他将坠子销毁后本打算同小骨立刻赶回长留,谁曾想才走出亭子小骨就变了,不仅用很冰冷的眼神看他,对他的称呼更是连名带姓。 一瞬间的感觉,他立即明白 ——这是妖神时的小骨。 但又不完全是。因为她还有这一世的记忆。 然后,麻烦就来了。小骨想继续去南边,他想往东回长留,温声不行,命令不行,商量更不行。 最后的结果就演变成了小骨去哪他去哪儿。 然后就来了这间客栈。 也是幸运,当凡间大部分地区都遭受大水侵袭民不聊生时,这个周县凭借着较高的地势和完善的排水工程和设施硬是在最开始几场大水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随后便再没发过大水。 故而,所有天南地北想继续好好生活的人都一路跋涉投奔到了这儿,导致城中唯二两家大客栈都被挤爆了,他们待的这家更是连一半厨房和杂物间都租了出去。 起身,白子画越过屏风往里走,快到床前时帘子里猛飞出一个硬枕头,被他在距离鼻子不到半指的距离截下了。 嗓音有些涩,“小骨,我” 她打断了他的话。 “出去睡,听明白了吗?”同在一个屋檐也就罢了,还想同床? 可笑。 白子画剑眉蹙起,“屋里只有一张床。” 言下之意,他总不能睡地板。 床内一声轻笑,帘子拉开,花千骨衣着清凉向他走来。外裙已经褪下,她下身穿着米白色丝质长裤,裤型宽大得宜,修长优美的腿型在迈步中愈发勾人。上身着衣襟散开的长款同色睡衣,傲人山峰包裹在紧贴的白色抹胸下,呼之欲出,曲线媚人。 青丝披散,她脸上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手柔柔拂上白子画的侧颊,从轮廓分明的下巴曲线到流畅优美的下颌,再一路往上直至抚摸到浓黑微蹙的剑眉上。 面前人身子僵硬,她故意往前凑近,在彼此呼吸可闻的距离中盯着他深沉如渊的墨眸,说: “这张床我要了,尊上若要睡,便去梁上……”极致柔媚婉转的语气,却说着无情讥讽的话。 脸上的热度渐渐远去,直到帘子再度合上,白子画还站在原地,蹙着眉情绪复杂。 夜色来临,白子画坐在桌边凝着屏风后黑漆漆的一片,想了许久还是起身。 才拉开帘子,一只白如玉的小脚瞬间抵上他胸膛,主人半睡醒的惺忪声音里有一股不自知的媚。 “梁未上而先做梁上君子,你,何时这般不讲究了?” 白子画垂首盯着面前的脚,忽然握住用力一拉一压,帘子荡开,他转瞬覆到措手不及的她身上,一手还握着那只小脚。 纱帘垂下,边缘处他的白发黑发与她铺泄了满床的青丝相绞缠,纠缠不分,仿佛他与她不可分割的永生永世。 压迫力换成白子画来给,他逼视着近在咫尺的狐形美眸,声线浅淡,又带着一股隐秘的躁动。 “讲不讲究都早已做过了,今夜这床,我睡定了。” 花千骨毫不畏惧地勾起一侧唇角,轻笑,“我若非不让呢?”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她的挑衅他感受得分明。 道:“为师说了要睡便要睡,你拦不住我。” 说完缓缓松开对她右脚的禁锢,一臂往后舒展似的一挥,身上瞬间套上了纯白睡衣,就着当前姿势一翻身躺了下去。 花千骨一手支头侧躺在床里侧,在空中舒展了下被长久握住的腿,随后缓缓回收、屈膝,舌尖顶着腮帮子,久久盯着男人阖眸的脸。 夜半,砰一声重物落地声打碎了一屋寂静。 白子画一手搭在床沿自己爬起来,脸色阴沉得要命。 她居然…… 花千骨将被子都拉到自己身上,懒懒打哈欠,仿佛刚刚伸腿踹人的人不是她。 “睡觉还动手动脚的,尊上不会不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大半夜的想勒死她啊? 以为上了床就没事了? 她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 她唇角讥讽的笑深深刺痛了白子画的眼睛,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冷静,然后转身大踏步来到桌边,一杯接着一杯,茶壶的凉水很快被他饮完了,心里的躁火却怎么也灭不了。 从未有一次,小骨这么抗拒他的亲近,他也知道定是自己太用力抱疼她了,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只会伴境变化愈演愈烈,每每这时他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 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 来到窗口吹着夜风努力让自己清醒,可风越是凉,他心底的火便被吹得愈燃愈大,愈爆愈烈…… 花千骨迷糊中都快彻底沉睡了,忽然帘子被用力拉开发出哗的一声响,惊醒了她。 屋中未掌灯。 “白子画,你” 他突然覆下,她未尽的话语旋即消失在紧紧相贴的唇齿中。 白子画满身的不容抗拒,手在身下女体上抚摸而过,突然用力扒下了她肩头的衣服,吻急切地落了上去,星星点点,密密麻麻,连颈侧也不放过。 花千骨用尽全身力气不停挣扎,却换来越来越大的禁锢,突然有一刻她眼睛睁大,整个人再无法控制地破碎出音,鬓边是他火热流连的薄唇,肌肤上滴滴滚烫,是他的汗水。 他还在收紧圈在她腰间的手,着魔一样,“小骨,小骨……” 急切的字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渴望与爱恋,在寂静夜中混着破碎吟声响到天明。 第143章 我看到你就烦 第二日照常是大雨天。 客栈里人满为患,走廊随便拐个角都可能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上,太拥挤的时候往往是推一把能过就完事了。 花千骨醒得早,此刻正抱着茶杯坐在桌边上,目光阴恻恻看着房间另一头拿着本书沉默不语的男人。 白子画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小骨,一则她保持了当初妖神时的冷漠性格,他是说什么什么错,做什么都惹她不开心。二则,昨夜……有些过,小骨一早就想打他来着…… 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小二都上楼在挨个挨户吆喝吃饭了,二人中才有一个有了动作。 花千骨“叩”一声重重放下茶杯,,显然还在气头上。 白子画暗叹一口气,跟着下了楼。 近期住客实在太多,掌柜的考虑挨个送饭到客房人手不够,所以打几天前就通知住客们到了点自己下楼吃饭了,厨子会提前一天列出菜单,当天再把饭菜提前做好放在一个定点的位置,想吃什么就打什么,吃完再从大堂左边旋梯上楼,结一个上一个,倒也井然有序。 白子画素有洁癖,这样和一群凡人吃大锅饭的经历是从未有的,可看花千骨面不改色地排队、打饭、打菜,他未多想就跟上了。 想坐在她旁边,花千骨忽然抬头瞪来,眼神明晃晃写着:一边去。 他顿了下,放碗落座的动作行云流水,在她恶狠狠的咬牙声中径直拿起筷子吃自己的。 若非场合不许,花千骨真想摔碗。 这一世的白子画真是颠覆了她的认知,何时开始,这个孤傲冷漠的仙尊也像个狗皮膏药了? 今早醒得早,她就该先插他一剑才是。 闷闷吐出两口浊气,她拿起筷尾在桌上整理筷子似的一跺,力度不小。 知道她在发气,白子画头未抬,捏着筷子吃饭的动作优雅得紧,连坐姿都是板正的。 吃了才一会儿,忽然来了一男一女想和他们同桌,花千骨皱眉看了一圈,见确实没有空座位了便点头准他们坐下。 那女的却道:“姐姐,我想和哥哥对面坐,能麻烦你换个位置吗?”她指了指自己哥哥的右手边。 若换了位置,花千骨左手边就是女子的哥哥,右手边是这个一身嫩绿长裙,长相清纯无辜的女子,而正对面就是白子画。 白子画剑眉蹙起,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花千骨却未注意他眼中的不悦,嗯了声直接跟女人换了座。 这下白子画就被兄妹俩一左一右围住了。 嘴里的食物忽然味同嚼蜡,偏偏花千骨低头吃得认真,对他的注视仿若无感。 女子吃了两口菜,与哥哥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又问到白子画身上,笑容温暖,一点娇羞做作的样子都看不出。 “公子,你是一个人来这儿的吗?我和哥哥住在三楼靠西边,你们呢?” 白子画两手搁在膝盖上,静静注视对面的花千骨,面无表情。 女子不觉尴尬,夹一筷子米饭塞在嘴里,囫囵笑说:“我和哥哥跟小二打听好了,今天下午的菜还有明天的菜都很不错呢,特别是明天早上的早膳,说要做,唔……好像是粥,诶?是南瓜粥……叫、叫什么来着……”她疑惑地咬着筷子,蹙着小眉头有些可爱。 哥哥笑了下,适时补充:“不是南瓜粥,是银耳莲子粥和小磨绿豆汤。” 女子忙点头,“啊对!就是这两个,小二说一碗不够还可以再续的,可比自己在外面买着吃划算多了,我琢磨明早喝一碗打一碗绿豆汤回房,中午热了渴了最解暑了!你说是不是哥哥?” “嗯,不过按你的记性,下楼时可千万别忘了带瓷盅和食盒,不然没得装。” “哎呀,就碗和食盒而已嘛,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女子不满地嘟嘴。 “谁让你整天活蹦乱跳,忘这忘那的。” “那也不一样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可懂事得多~” “呵~赶紧吃饭,小心菜凉了。” “嗯。”女子低头才吃几口,身旁的花千骨则吃完起身,径直走了,白子画随之离桌。 女子眼眸微动,转头问他:“哥哥,他们不像夫妻诶。” 哪有夫妻一前一后离场的,吃饭也没交流,要不然就吵架了。 哥哥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小二说他们是夫妻那应该不会错,总归是别人的事罢了。” “嗯,哥哥哥说得对,我还是专心吃我的饭哈哈哈~” “你啊,还想吃什么不?哥哥去打。” “好啊,我还想要点炒鸡蛋~” “好,等着。” 他端着空碟走开,未注意到妹妹嘴角上扬,眼角余光分明瞥着楼上。 屋内,花千骨与白子画分占两头,他在床沿打坐,她趴在窗边嗑瓜子,静听雨珠落下的声音。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快两个时辰,久到花千骨嘴巴渴了连喝了三壶茶水,白子画才终于收势睁眼。 想过去她那儿,一个瓜子壳却咻一下射到脚前一点点的位置,尖端插进了地板。 抬头,花千骨正阴恻恻盯他。 昨夜的事她还未与他算账呢,这人再胆敢靠近一点,她绝对提剑伺候。 白子画默了几秒,开口:“要我做什么,你才能消气?” 这口吻多少有点率先让步,伏低做小的既视感。 他从未怀疑过小骨的狠心程度,世人都道他无心无情,可在这段关系里,真正放不下的人早已不是小骨了。 他还是受不了她的漠视。 花千骨一挑眉,像听到什么惊讶和有趣的话,但并没第一时间开口。 手里的瓜子空了,她从墟鼎里重新拿出一袋,转身又侧倚在床边看外面的风雨。 对眼前的白子画她讲不清是个什么心情,但不耐确实有,至于原因有些说不上来。好像从意识回笼那刻起,记忆就被前世种种占完了。明明知道这一世他已同她和解,他们亲密如夫妻,可就是做不到和颜悦色。 现在,她只要一看到白子画那张脸,第一时间想起的就都是往昔痛苦的一幕一幕。它们让她鼓不起勇气和没有心力对他温柔。 身后,白子画脚步近了几步,可就在快靠近她身边时,拟态的轩辕剑突然从发间飞出,瞬间变大变长,寒芒熠熠的剑尖直指他的脸。 花千骨头也没回,“我说了,不准靠近我。” 轻轻一声,是瓜子壳落地的脆响,她一派闲适,云淡风轻。 白子画脸色有些白,须臾,脚下继续往前迈,任凭剑尖插入肉里。 “起码,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这么对他,明明她是有这一世的记忆的不是吗? 还是说他哪里还做得不够好。 花千骨捏起一颗瓜子放在门牙中间,上下牙微微用力,壳一下开了。 她低头将瓜子仁剥出来。 “你杀过我,算不算?”完全淡然的语气,一下就让白子画继续向前的力量没了,袖中的手都在抖。 ——你杀过我,算不算。 杀过我…… 你杀过我,算不算…… 算,哪里不算呢。 他是杀过她啊,就用的这双手,用的眼前这把剑,狠狠刺入她的身体……他甚至还记得那天将人浇得湿透的大雨,东海上咆哮怒号,翻涌不停的波涛,衣服都红了,就像曾经无数次做的浸在她鲜血里的,那个梦。 手握成拳越捏越紧,他话音越发温柔了,目光胶着着她的背影,深处似在颤抖。 花千骨却看不见。 “那次……是我错了,可以改……”极轻的尾音,藏着无人能懂的讨好。 花千骨终于微微侧头,“错?天下无人觉得你错。” 他们只会欢呼妖神死了,她甚至能想象得到他们抱成一团兴奋雀跃,喜极而泣的模样,那是恨不得她再也不出现。 至于白子画,替天行道、诛杀妖神,纵使因爱疯癫过,可哪处不是六界的大功臣呢? 被最爱的人杀死,究竟是解脱还是惩罚,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白子画何时这样卑微过,可此刻他只想抓住能抓住的,只要小骨能消气,低低头又能怎样?说到底,是他错得太多…… 世上的事没有预判一说,错过的东西别人是无法替自己拿回的,而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比如无垢云牙。 小骨说得不错,天下人都觉得他对了,因为他亲手杀了妖神, 可究竟错没错,自己才清楚。 天下人失去的是妖神,他失去的,却是至爱。 他抿唇哑声:“他们的看法……并不重要。” 她讥笑,“那你内心的对错呢?值不值得与应不应该。” “不要告诉我你当初信奉的是值不值得。”从刺出那一剑开始,答案他已经给她了。。 是,他曾将苍生天下看得太重。杀小骨,然后与她同去是他那时唯一的办法。 他想过,生不能相守,死亦相随,殉情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为自己赎清罪孽的方式,也是他作为一个普通男子唯一能为小骨做的。 没有哪个男人,会亲手杀自己最爱的女人。 可他都做了。 做师父,他问心无愧,可感情上只能千万倍嘲笑那样无能的自己。 小骨是他得意的弟子。他看着她长大,和她朝夕相处,曾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可后来才知道,天真纯善如小骨,也会恨一个人,也会有无力到放弃包括自己生命在内的一切的一天。 花千骨看着他沉默,站起身冷冷从身旁经过。 “说真的,我看到你就烦。” 一句话,让白子画心凉了半截,定在原地,再无多的话。 傍晚的菜品果不其然极好,换了另一桌,花千骨一个人静静吃着,下楼时白子画还坐在窗边,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没他跟着,花千骨乐得清净。 又是那对兄妹,这次妹妹依旧自来熟地跟哥哥聊天,他们好像觉得花千骨很好接触,看一圈见有座位就又坐过来了。 花千骨没抬头,直到妹妹喊了她一声。 “姐姐,我没说错,今天下午的饭菜是不是很好?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酒酿丸子了!” 她自顾自说着,嘴里嚼着爆汁美味的丸子,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 哥哥觉得眼前的姑娘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欲望,刚想提醒妹妹专心吃饭,就看到一双筷子夹着一颗冒热气的酒酿丸子直直放进了花千骨碗里。 她终于抬头看兄妹二人。 妹妹笑嘻嘻的,“姐姐你快尝尝这个丸子,可好吃了!” 哥哥咳了声,“你吃自己的就好,干什么还管人家姑娘?专心吃饭,少说话!”他很少这么严肃地教训妹妹。 女孩瘪了瘪嘴,终于不再叽叽喳喳了。 一顿饭吃完,花千骨照旧什么对面都没说就离桌了,空碗里放着原封未动的丸子。 “你看,你喜欢的人家不一定喜欢,下次别再随便给人夹菜了,这样不礼貌。”哥哥严正地教育她。 妹妹敷衍地点头,转身走远,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啧,不吃就不吃,真吃了我还嫌浪费呢。” 白子画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坐在窗边,听到开门声他侧头看来,花千骨瞟一眼就自顾自进里屋了。 一觉睡到天黑。 身上多出来的被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盖的,下床一看,桌上用红泥小炉热着一盅滚滚冒泡的姜糖水,煮的人却不在。 算算日子,她那个就这两天了。 难怪她起来的时候隐约觉得小腹那里坠痛坠痛的。 用手揉着,她没喝姜糖水,然,出去后小桌上居然又放着一碗煮好的红枣枸杞汤。 他这是预判了她的预判吗?就非得喝一个? 对比,花千骨一笑而过,还是一个都没碰。 晚些白子画回来的时候看到原封未动的两盅水,沉默了。 端着碗来到床边,他声线温柔。 “与我置气可以,但不能损了身子,起来喝些。” 小骨这一世天赋极高,却注定体弱,平日里他注意得仔细,又未准她碰生冷东西,再加上定期疏通经脉,仙力护身,这才看着比较健康,但每到经期还是会和普通女子一样小腹发寒发冷。现在又不能如从前那般抱着她给她揉肚子,这暖身的汤便不能少。 被子将花千骨从头裹到脚,只剩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露在被子口一点点,全程一动不动,也不知听没听见白子画说话。 他想了又想,还是隔着被子,弯腰伸手拍了拍,“小骨?” 莫非睡着了? 微微倾身往里面看,同时将被子拉低一点,果然瞧见她侧颜安静,闭着双眸脸蛋红红的,睡得很沉。 白子画就这样看了她很久,最后将汤放到一边,自己出去了。 弦月高悬,随便走在外面一处就能看到那些东西。 第143章 我看到你就烦 第二日照常是大雨天。 客栈里人满为患,走廊随便拐个角都可能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上,太拥挤的时候往往是推一把能过就完事了。 花千骨醒得早,此刻正抱着茶杯坐在桌边上,目光阴恻恻看着房间另一头拿着本书沉默不语的男人。 白子画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小骨,一则她保持了当初妖神时的冷漠性格,他是说什么什么错,做什么都惹她不开心。二则,昨夜……有些过,小骨一早就想打他来着…… 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小二都上楼在挨个挨户吆喝吃饭了,二人中才有一个有了动作。 花千骨“叩”一声重重放下茶杯,,显然还在气头上。 白子画暗叹一口气,跟着下了楼。 近期住客实在太多,掌柜的考虑挨个送饭到客房人手不够,所以打几天前就通知住客们到了点自己下楼吃饭了,厨子会提前一天列出菜单,当天再把饭菜提前做好放在一个定点的位置,想吃什么就打什么,吃完再从大堂左边旋梯上楼,结一个上一个,倒也井然有序。 白子画素有洁癖,这样和一群凡人吃大锅饭的经历是从未有的,可看花千骨面不改色地排队、打饭、打菜,他未多想就跟上了。 想坐在她旁边,花千骨忽然抬头瞪来,眼神明晃晃写着:一边去。 他顿了下,放碗落座的动作行云流水,在她恶狠狠的咬牙声中径直拿起筷子吃自己的。 若非场合不许,花千骨真想摔碗。 这一世的白子画真是颠覆了她的认知,何时开始,这个孤傲冷漠的仙尊也像个狗皮膏药了? 今早醒得早,她就该先插他一剑才是。 闷闷吐出两口浊气,她拿起筷尾在桌上整理筷子似的一跺,力度不小。 知道她在发气,白子画头未抬,捏着筷子吃饭的动作优雅得紧,连坐姿都是板正的。 吃了才一会儿,忽然来了一男一女想和他们同桌,花千骨皱眉看了一圈,见确实没有空座位了便点头准他们坐下。 那女的却道:“姐姐,我想和哥哥对面坐,能麻烦你换个位置吗?”她指了指自己哥哥的右手边。 若换了位置,花千骨左手边就是女子的哥哥,右手边是这个一身嫩绿长裙,长相清纯无辜的女子,而正对面就是白子画。 白子画剑眉蹙起,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花千骨却未注意他眼中的不悦,嗯了声直接跟女人换了座。 这下白子画就被兄妹俩一左一右围住了。 嘴里的食物忽然味同嚼蜡,偏偏花千骨低头吃得认真,对他的注视仿若无感。 女子吃了两口菜,与哥哥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又问到白子画身上,笑容温暖,一点娇羞做作的样子都看不出。 “公子,你是一个人来这儿的吗?我和哥哥住在三楼靠西边,你们呢?” 白子画两手搁在膝盖上,静静注视对面的花千骨,面无表情。 女子不觉尴尬,夹一筷子米饭塞在嘴里,囫囵笑说:“我和哥哥跟小二打听好了,今天下午的菜还有明天的菜都很不错呢,特别是明天早上的早膳,说要做,唔……好像是粥,诶?是南瓜粥……叫、叫什么来着……”她疑惑地咬着筷子,蹙着小眉头有些可爱。 哥哥笑了下,适时补充:“不是南瓜粥,是银耳莲子粥和小磨绿豆汤。” 女子忙点头,“啊对!就是这两个,小二说一碗不够还可以再续的,可比自己在外面买着吃划算多了,我琢磨明早喝一碗打一碗绿豆汤回房,中午热了渴了最解暑了!你说是不是哥哥?” “嗯,不过按你的记性,下楼时可千万别忘了带瓷盅和食盒,不然没得装。” “哎呀,就碗和食盒而已嘛,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女子不满地嘟嘴。 “谁让你整天活蹦乱跳,忘这忘那的。” “那也不一样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可懂事得多~” “呵~赶紧吃饭,小心菜凉了。” “嗯。”女子低头才吃几口,身旁的花千骨则吃完起身,径直走了,白子画随之离桌。 女子眼眸微动,转头问他:“哥哥,他们不像夫妻诶。” 哪有夫妻一前一后离场的,吃饭也没交流,要不然就吵架了。 哥哥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小二说他们是夫妻那应该不会错,总归是别人的事罢了。” “嗯,哥哥哥说得对,我还是专心吃我的饭哈哈哈~” “你啊,还想吃什么不?哥哥去打。” “好啊,我还想要点炒鸡蛋~” “好,等着。” 他端着空碟走开,未注意到妹妹嘴角上扬,眼角余光分明瞥着楼上。 屋内,花千骨与白子画分占两头,他在床沿打坐,她趴在窗边嗑瓜子,静听雨珠落下的声音。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快两个时辰,久到花千骨嘴巴渴了连喝了三壶茶水,白子画才终于收势睁眼。 想过去她那儿,一个瓜子壳却咻一下射到脚前一点点的位置,尖端插进了地板。 抬头,花千骨正阴恻恻盯他。 昨夜的事她还未与他算账呢,这人再胆敢靠近一点,她绝对提剑伺候。 白子画默了几秒,开口:“要我做什么,你才能消气?” 这口吻多少有点率先让步,伏低做小的既视感。 他从未怀疑过小骨的狠心程度,世人都道他无心无情,可在这段关系里,真正放不下的人早已不是小骨了。 他还是受不了她的漠视。 花千骨一挑眉,像听到什么惊讶和有趣的话,但并没第一时间开口。 手里的瓜子空了,她从墟鼎里重新拿出一袋,转身又侧倚在床边看外面的风雨。 对眼前的白子画她讲不清是个什么心情,但不耐确实有,至于原因有些说不上来。好像从意识回笼那刻起,记忆就被前世种种占完了。明明知道这一世他已同她和解,他们亲密如夫妻,可就是做不到和颜悦色。 现在,她只要一看到白子画那张脸,第一时间想起的就都是往昔痛苦的一幕一幕。它们让她鼓不起勇气和没有心力对他温柔。 身后,白子画脚步近了几步,可就在快靠近她身边时,拟态的轩辕剑突然从发间飞出,瞬间变大变长,寒芒熠熠的剑尖直指他的脸。 花千骨头也没回,“我说了,不准靠近我。” 轻轻一声,是瓜子壳落地的脆响,她一派闲适,云淡风轻。 白子画脸色有些白,须臾,脚下继续往前迈,任凭剑尖插入肉里。 “起码,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这么对他,明明她是有这一世的记忆的不是吗? 还是说他哪里还做得不够好。 花千骨捏起一颗瓜子放在门牙中间,上下牙微微用力,壳一下开了。 她低头将瓜子仁剥出来。 “你杀过我,算不算?”完全淡然的语气,一下就让白子画继续向前的力量没了,袖中的手都在抖。 ——你杀过我,算不算。 杀过我…… 你杀过我,算不算…… 算,哪里不算呢。 他是杀过她啊,就用的这双手,用的眼前这把剑,狠狠刺入她的身体……他甚至还记得那天将人浇得湿透的大雨,东海上咆哮怒号,翻涌不停的波涛,衣服都红了,就像曾经无数次做的浸在她鲜血里的,那个梦。 手握成拳越捏越紧,他话音越发温柔了,目光胶着着她的背影,深处似在颤抖。 花千骨却看不见。 “那次……是我错了,可以改……”极轻的尾音,藏着无人能懂的讨好。 花千骨终于微微侧头,“错?天下无人觉得你错。” 他们只会欢呼妖神死了,她甚至能想象得到他们抱成一团兴奋雀跃,喜极而泣的模样,那是恨不得她再也不出现。 至于白子画,替天行道、诛杀妖神,纵使因爱疯癫过,可哪处不是六界的大功臣呢? 被最爱的人杀死,究竟是解脱还是惩罚,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白子画何时这样卑微过,可此刻他只想抓住能抓住的,只要小骨能消气,低低头又能怎样?说到底,是他错得太多…… 世上的事没有预判一说,错过的东西别人是无法替自己拿回的,而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比如无垢云牙。 小骨说得不错,天下人都觉得他对了,因为他亲手杀了妖神, 可究竟错没错,自己才清楚。 天下人失去的是妖神,他失去的,却是至爱。 他抿唇哑声:“他们的看法……并不重要。” 她讥笑,“那你内心的对错呢?值不值得与应不应该。” “不要告诉我你当初信奉的是值不值得。”从刺出那一剑开始,答案他已经给她了。。 是,他曾将苍生天下看得太重。杀小骨,然后与她同去是他那时唯一的办法。 他想过,生不能相守,死亦相随,殉情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为自己赎清罪孽的方式,也是他作为一个普通男子唯一能为小骨做的。 没有哪个男人,会亲手杀自己最爱的女人。 可他都做了。 做师父,他问心无愧,可感情上只能千万倍嘲笑那样无能的自己。 小骨是他得意的弟子。他看着她长大,和她朝夕相处,曾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可后来才知道,天真纯善如小骨,也会恨一个人,也会有无力到放弃包括自己生命在内的一切的一天。 花千骨看着他沉默,站起身冷冷从身旁经过。 “说真的,我看到你就烦。” 一句话,让白子画心凉了半截,定在原地,再无多的话。 傍晚的菜品果不其然极好,换了另一桌,花千骨一个人静静吃着,下楼时白子画还坐在窗边,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没他跟着,花千骨乐得清净。 又是那对兄妹,这次妹妹依旧自来熟地跟哥哥聊天,他们好像觉得花千骨很好接触,看一圈见有座位就又坐过来了。 花千骨没抬头,直到妹妹喊了她一声。 “姐姐,我没说错,今天下午的饭菜是不是很好?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酒酿丸子了!” 她自顾自说着,嘴里嚼着爆汁美味的丸子,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 哥哥觉得眼前的姑娘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欲望,刚想提醒妹妹专心吃饭,就看到一双筷子夹着一颗冒热气的酒酿丸子直直放进了花千骨碗里。 她终于抬头看兄妹二人。 妹妹笑嘻嘻的,“姐姐你快尝尝这个丸子,可好吃了!” 哥哥咳了声,“你吃自己的就好,干什么还管人家姑娘?专心吃饭,少说话!”他很少这么严肃地教训妹妹。 女孩瘪了瘪嘴,终于不再叽叽喳喳了。 一顿饭吃完,花千骨照旧什么对面都没说就离桌了,空碗里放着原封未动的丸子。 “你看,你喜欢的人家不一定喜欢,下次别再随便给人夹菜了,这样不礼貌。”哥哥严正地教育她。 妹妹敷衍地点头,转身走远,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啧,不吃就不吃,真吃了我还嫌浪费呢。” 白子画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坐在窗边,听到开门声他侧头看来,花千骨瞟一眼就自顾自进里屋了。 一觉睡到天黑。 身上多出来的被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盖的,下床一看,桌上用红泥小炉热着一盅滚滚冒泡的姜糖水,煮的人却不在。 算算日子,她那个就这两天了。 难怪她起来的时候隐约觉得小腹那里坠痛坠痛的。 用手揉着,她没喝姜糖水,然,出去后小桌上居然又放着一碗煮好的红枣枸杞汤。 他这是预判了她的预判吗?就非得喝一个? 对比,花千骨一笑而过,还是一个都没碰。 晚些白子画回来的时候看到原封未动的两盅水,沉默了。 端着碗来到床边,他声线温柔。 “与我置气可以,但不能损了身子,起来喝些。” 小骨这一世天赋极高,却注定体弱,平日里他注意得仔细,又未准她碰生冷东西,再加上定期疏通经脉,仙力护身,这才看着比较健康,但每到经期还是会和普通女子一样小腹发寒发冷。现在又不能如从前那般抱着她给她揉肚子,这暖身的汤便不能少。 被子将花千骨从头裹到脚,只剩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露在被子口一点点,全程一动不动,也不知听没听见白子画说话。 他想了又想,还是隔着被子,弯腰伸手拍了拍,“小骨?” 莫非睡着了? 微微倾身往里面看,同时将被子拉低一点,果然瞧见她侧颜安静,闭着双眸脸蛋红红的,睡得很沉。 白子画就这样看了她很久,最后将汤放到一边,自己出去了。 弦月高悬,随便走在外面一处就能看到那些东西。 第144章 他的小骨不是小骨 白子画回来时已经接近天亮了,花千骨不知做了什么梦,睡着睡着竟然翻个身一下抱住了他抚摸她脸庞的胳膊,蹭的同时嘴里嘟囔着“枕头枕头”一类的字眼。 白子画另一只手怜爱地捋起她散落在眼睛上的头发,最后还是没忍住垂首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手指在空中轻划几下,几团灰黑色的雾出现在床头,白子画凝视了会儿,点头由着它们融进了女孩的身体。 这是他新收集来的死气,凡间大水肆虐,亡魂众多,这趟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 他其实也在思考到底该不该继续给小骨用死气,起初是为了保存她的遗体才不得不用,可如今小骨复活也有段时间了,除了身体虚弱外倒无大的问题,因此他中途一直没再给她用这种阴邪之物。 可现如今,小骨诅咒未解,诅咒又本就是害人的邪法,在一切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之前,同样阴气重的死气也许能起到正面效果也说不定。 当然,他并不担心死气会对小骨产生不好的影响,小骨复生于秘法,这种死气养身的方式只会起到保障她生命的作用。而长久以来他唯一担心的,是小骨会对死气产生依赖…… 死气和阴气同属一种,活人通身阳气,身死之人才会喜欢阴湿,阴阳本就代表截然不同的两方。 他又想起小骨曾经提起的血乌鸦,还有她对血灵异于常人的感知和控制,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翌日,太阳高照屁股的时候花千骨终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醒了,刚苏醒的她走路迷糊着,差点一脑壳撞到屏风上。 关键之时,一只手掌及时挡在了她额头前面,软软的触感,她放下揉眼睛的手抬头一看,歪了歪头。 “嗯?” 对于她这声含着浓浓懒音的“嗯”白子画不是很理解,转身指向桌子。 “我给你带了早膳回来,吃点。”说完就要走开,却腰身一紧被人抱住了。 瞬间僵住。 花千骨又打了个哈欠,小脸在面前人的宽厚背脊上蹭了几下,“师父你陪我吃嘛~” 以前他都是陪她一起吃饭的,她一个人吃着好不习惯。 白子画隔了几秒才转过身来,低沉的声音有种花千骨听不懂的怀疑。 “再说一遍,让我干什么?” 花千骨只好重复:“吃饭啊,难道师父你已经吃过了吗?可我不想一个人诶……” 一个人好没意思,她还是喜欢赖在师父怀里抱抱亲亲~~ 听到这话,又看了女孩甜甜的笑颜许久,白子画终于牵着她手来到桌边坐下。 如他猜想的那样,这一次小骨竟真的没甩开他…… 花千骨靠在他身上捏勺喝着浓香的豆浆,偶尔再拿起筷子喂给他几口爽口的小菜,自己一个人也说得起劲,白子画在她的字句中终于心情复杂地分析出一件事。 ——这个小骨好像并非小骨。 花千骨见他皱眉盯着她愣神,眨了眨眼。 “师父?”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她终于担忧地起身,“师父,你在想什么?” 她跟他说话他居然一语不发还一动不动的,好反常。 白子画半晌摇头,说了句没什么,随后收拾了碗筷哄着她又睡了。 此刻,屋外的天空阴沉一片,白子画关好门窗,站在床前脸色莫名。 花千骨醒来时毫不意外地又处在了长留,她愣住,坐起身用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恰好白鹤归哒哒哒跑进来喊她去吃饭。 花千骨若无其事地揉揉他的小脑袋,问:“你爹爹呢?” 白鹤归张口就答:“娘亲你昨天说想吃糖醋排骨,爹爹正在厨房呢,他让我来喊你起床。” 说完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起娘亲太好命了,随时都能光明正大地赖床,哪像他,稍微一偷懒就会被爹爹揪住罚加课业。 花千骨点头表示明白了,到了地方果不其然看见白子画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看样子是在做最后一道汤。 他感觉到她的气息探头出来,温声道:“饿了先吃点茶点,在凉亭桌子上。” 温柔的目光让花千骨有片刻愣神,直到他做完一切坐到她身边时都是恍惚的。 白鹤归撒娇耍赖非要坐到两人中间来,花千骨没多想就让开了。 白子画看了她一眼。 一顿饭吃得很平静,除了桌上那些原本花千骨十分喜欢的菜她都没怎么动。 饭后回到寝殿,白子画跟着走了进来,花千骨正要借修炼的理由避开他,男人忽然担忧地拉住她的手。 “小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自然摇头,“没有。” “你方才都没吃几口。”菜都是小骨喜欢的,一般除了身体不舒服,他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原因不好好吃饭,就连鹤儿都比她吃得多。 事实上他疑惑的点并不单单在小骨不好好吃饭这上面。 今日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是她,又仿佛不是她。 白子画暗中审视着面前人微笑摇头的表情,眼眸深处逐渐冷凝。 半晌他松开她,反手拿出一根精美的羽毛形钗子。 “前些日下凡的时候看你很喜欢,就买下了,我帮你戴上,正好和你这身绿裙子很配。” 花千骨没说话,片刻点了点头,“嗯。” 白子画抬手,却在插入发钗的瞬间反手打晕了她,目光一片森冷。 再醒来的时候四肢已被仙力禁锢住缚在墙上,花千骨忍着满室寒冰等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看到了漫步而来的男人。 比起两天前的温柔似水,走到她面前站定的他简直就是一把杀气凛然的剑,却碍于某种原因只是锁着她而未动手。 花千骨几乎要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渐渐有些恍惚。 这样冰冷漠然的白子画,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也可能,是这一世她太习惯他的温柔了…… 白子画忽然捏住她下颚,声音冷得像淬了寒冰:“她呢?” 花千骨一下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在问她去了哪儿,确切一点说,是这个梦里的花千骨去了哪儿。 她只是随着他的力道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白子画眉间一片冷意,突然,他捏紧她下颚的手沿着脖颈一路下滑,一把拉开了她的腰带。 雪白的肌肤骤然暴露在寒气深重的冰室中,花千骨被冻得颤了一下,就见男人一件件剥落她的衣服,直到仅剩兜衣。 手在她心口位置按下,白光绽出,花千骨渐渐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钢针一起扎着,短短几秒就疼得她额头冒汗。 白子画面无表情,控制着仙力在她心口割出一条极细极细的口子,随后牵引出半颗血淋淋的心。 花千骨低头就看到这一幕,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的她眼瞳震动,想起白子画曾经说过的:他挖心给了她。 他现在,是想把心要回去吗? 心脏上满是熟悉的气息,可又只有他的气息,白子画脸色发沉,半晌撤去仙力,心脏瞬间又回到花千骨的胸腔里。 突然的融合疼得她浑身又是一颤,咬牙,冷汗顺着鬓角滚落下来。 白子画沉思着,抬起她因为剧痛低下的头审视许久,终于放开了对她手脚的束缚。 没了禁锢,花千骨一下无力地栽在他怀里,下意识伸出去要推开他的手却让男人眼神一变,一下子握住她手腕逼她抬头。 他目光冰冷:“怎么?面对我就这么不耐烦吗?” 起初他怀疑小骨被人调包了,想先将人控制住再询问却被一些突发事件绊住了近两日,好不容易弄完就马不停蹄来了这儿。 如他所想,这个小骨可以算是小骨,但一些地方又和他的小骨不一样,比如她的一整颗心都和他当初刨的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后来长出的那一半。 就这一点,足够他狠下心了。 这张熟悉虚弱的脸让白子画内心复杂,想说对不起,想抱她在怀安抚,可她与记忆里妻子的不同又让他保持理智警醒。 最终,几近虚脱的花千骨被他带了回去软禁在了寝殿里。 白子画以花千骨不小心生病了的理由告诉白鹤归她需要静养,小家伙接下来一段时间果然懂事的没再过来打搅。 期间花千骨心口的伤被白子画十足耐心地又养好了,时间每日过去,白子画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事,对这个小骨的态度明显转好不少。 他还是试图和她说话,花千骨每次都是沉默,冷漠的态度让白子画次次受挫,次次皱眉,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骨并不是性子冷淡,而只是对他冷漠而已。 可为什么呢? 问了花千骨,她一反常态地扭头看了他一会儿,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鹤归渐渐发现自家爹爹很不对劲,不是人不对劲,是心情不对劲。 近两个月的时间,绝情殿完全是低气压的,白鹤归每次除了汇报课业情况和修炼进度外根本不敢和白子画多待。 花千骨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每天她固定做的一件事就是推开窗口,隔着无形的结界看院子里白鹤归努力练剑的小模样,看着看着时常出神。 白子画偶然一次回来瞧见这一幕,以为她终于心情变好了,于是下意识想靠近拥抱她,却被花千骨一下子躲开。 “我不是她,少碰我。” 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开口了,说的话却让白子画原本温柔的双眼一下冷凝,心头无名火起。 他突然闪身抱住她,“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我的小骨,有些事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 花千骨听到他这话瞬间有股不祥的预感,不待挣扎,身子瞬间被男人瞬移压到床上,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说是很不想回忆了。 第二天白子画难得心情转晴,大殿上笙萧默转了转眼睛,趁着摩严和其他长老说门派杂事的空档,凑过来低声打趣: “二师兄,你今儿这心情看着不错啊,怎么,千骨终于不虐待你了?” 他以为二师兄这大冰雕至少还得外放冷气一个月呢,眼下来看显然是化冻了,普天之下有这本事的除了千骨不做他想啊。 白子画低垂的眸一下抬起,转眸,表情让笙萧默心有些抖。 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别否认啊,这些月你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整个长留有目共睹的,作为你最亲近的师弟,我责无旁贷要关心一下你和嫂子的感情状况不是?” 他肩膀撞了下他,“快说,是不是千骨肯理你了?话说……二师兄你是怎么把人惹了的啊?” 千骨和二师兄的感情可以说是山海不移了,感情那叫一个好啊,六界没人不羡慕。而当二师兄身在长留还心情不爽,那么情况只有两种。 一是:徒弟娘子不理他了。 二是:他惹小娇妻不高兴想不到法子哄了。 以他此前的观察,这一次绝对属于第一种。 白子画根本没回答笙萧默的问话,起身直接当着摩严和众长老的面化作万千银光消失了。 笙萧默啧啧两声,暗叹二师兄无趣。 回到绝情殿的白子画在快到寝殿时突然脚步一转,将还窝在被窝里的儿子拎出来,一板一眼教起了他新剑法。 白鹤归抱着剑生无可恋地跟着做,真的很想说自己承受不起如此沉重的父爱。 花千骨醒来时天近傍晚,屋里光线偏暗,两层床帘将床内的情景挡得严严实实,只有角落亮着一颗罩着粉色轻纱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映得暧昧。 她勉强撑着酸痛的腰坐起,低骂了一声混蛋。 这时,有声音插进来,“我听到了。” 她一下僵住,下一秒帘子被拉开,白子画拂袖坐下,看了她一会儿才缓声道:“事实上,你也是喜欢的不是吗?” 花千骨看出他心情比往日转好,又想到他这话指的什么,咬咬牙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是想不到,白子画这种男人也会说这种直白得害臊的话。 白子画一派坦然自若,顺着他游移的目光看下去,花千骨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光着的,忙拉过被子挡住胸口,低骂:“你还要不要脸!” 白子画凑近她面前轻笑:“我们是夫妻,我看你有何不可?” 更亲密的也做过了,他还能对着自己的妻子无动于衷不成?那可真是高估他。 花千骨想到自己这已经是第三次被迫同他做档子亲密事了,不算第一次入梦时的情景,一次是现实里的他,一次是梦里的他,可总让她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她和白子画彼此相爱,起初做这种事也是自愿的,所以她不会蠢到在事后寻死觅活什么的,一次都能接受,没道理多的接受不了。可有些事情就是不一样。 在床上的他霸道至极,花千骨知道自己打不过也挣不开,索性转过身去默默拿起角落的衣服挨个穿起。 白子画突然从后抱住她。 “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第一次,他的语气这么轻这么低沉,轻到只有他们彼此听得见。 花千骨掰开他箍在腰间的手,冷着脸继续穿衣服。 白子画由着她穿好,在她下床时又将人拦住,莫名其妙来了句: “你那夜的想法,我同意了。” 这下花千骨终于露出疑惑的神情,白子画轻声附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她瞳孔一缩,猛地推搡他。 怒斥:“我不同意!” 那根本都不是她说的! 第144章 他的小骨不是小骨 白子画回来时已经接近天亮了,花千骨不知做了什么梦,睡着睡着竟然翻个身一下抱住了他抚摸她脸庞的胳膊,蹭的同时嘴里嘟囔着“枕头枕头”一类的字眼。 白子画另一只手怜爱地捋起她散落在眼睛上的头发,最后还是没忍住垂首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手指在空中轻划几下,几团灰黑色的雾出现在床头,白子画凝视了会儿,点头由着它们融进了女孩的身体。 这是他新收集来的死气,凡间大水肆虐,亡魂众多,这趟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 他其实也在思考到底该不该继续给小骨用死气,起初是为了保存她的遗体才不得不用,可如今小骨复活也有段时间了,除了身体虚弱外倒无大的问题,因此他中途一直没再给她用这种阴邪之物。 可现如今,小骨诅咒未解,诅咒又本就是害人的邪法,在一切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之前,同样阴气重的死气也许能起到正面效果也说不定。 当然,他并不担心死气会对小骨产生不好的影响,小骨复生于秘法,这种死气养身的方式只会起到保障她生命的作用。而长久以来他唯一担心的,是小骨会对死气产生依赖…… 死气和阴气同属一种,活人通身阳气,身死之人才会喜欢阴湿,阴阳本就代表截然不同的两方。 他又想起小骨曾经提起的血乌鸦,还有她对血灵异于常人的感知和控制,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翌日,太阳高照屁股的时候花千骨终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醒了,刚苏醒的她走路迷糊着,差点一脑壳撞到屏风上。 关键之时,一只手掌及时挡在了她额头前面,软软的触感,她放下揉眼睛的手抬头一看,歪了歪头。 “嗯?” 对于她这声含着浓浓懒音的“嗯”白子画不是很理解,转身指向桌子。 “我给你带了早膳回来,吃点。”说完就要走开,却腰身一紧被人抱住了。 瞬间僵住。 花千骨又打了个哈欠,小脸在面前人的宽厚背脊上蹭了几下,“师父你陪我吃嘛~” 以前他都是陪她一起吃饭的,她一个人吃着好不习惯。 白子画隔了几秒才转过身来,低沉的声音有种花千骨听不懂的怀疑。 “再说一遍,让我干什么?” 花千骨只好重复:“吃饭啊,难道师父你已经吃过了吗?可我不想一个人诶……” 一个人好没意思,她还是喜欢赖在师父怀里抱抱亲亲~~ 听到这话,又看了女孩甜甜的笑颜许久,白子画终于牵着她手来到桌边坐下。 如他猜想的那样,这一次小骨竟真的没甩开他…… 花千骨靠在他身上捏勺喝着浓香的豆浆,偶尔再拿起筷子喂给他几口爽口的小菜,自己一个人也说得起劲,白子画在她的字句中终于心情复杂地分析出一件事。 ——这个小骨好像并非小骨。 花千骨见他皱眉盯着她愣神,眨了眨眼。 “师父?”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她终于担忧地起身,“师父,你在想什么?” 她跟他说话他居然一语不发还一动不动的,好反常。 白子画半晌摇头,说了句没什么,随后收拾了碗筷哄着她又睡了。 此刻,屋外的天空阴沉一片,白子画关好门窗,站在床前脸色莫名。 花千骨醒来时毫不意外地又处在了长留,她愣住,坐起身用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恰好白鹤归哒哒哒跑进来喊她去吃饭。 花千骨若无其事地揉揉他的小脑袋,问:“你爹爹呢?” 白鹤归张口就答:“娘亲你昨天说想吃糖醋排骨,爹爹正在厨房呢,他让我来喊你起床。” 说完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起娘亲太好命了,随时都能光明正大地赖床,哪像他,稍微一偷懒就会被爹爹揪住罚加课业。 花千骨点头表示明白了,到了地方果不其然看见白子画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看样子是在做最后一道汤。 他感觉到她的气息探头出来,温声道:“饿了先吃点茶点,在凉亭桌子上。” 温柔的目光让花千骨有片刻愣神,直到他做完一切坐到她身边时都是恍惚的。 白鹤归撒娇耍赖非要坐到两人中间来,花千骨没多想就让开了。 白子画看了她一眼。 一顿饭吃得很平静,除了桌上那些原本花千骨十分喜欢的菜她都没怎么动。 饭后回到寝殿,白子画跟着走了进来,花千骨正要借修炼的理由避开他,男人忽然担忧地拉住她的手。 “小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自然摇头,“没有。” “你方才都没吃几口。”菜都是小骨喜欢的,一般除了身体不舒服,他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原因不好好吃饭,就连鹤儿都比她吃得多。 事实上他疑惑的点并不单单在小骨不好好吃饭这上面。 今日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是她,又仿佛不是她。 白子画暗中审视着面前人微笑摇头的表情,眼眸深处逐渐冷凝。 半晌他松开她,反手拿出一根精美的羽毛形钗子。 “前些日下凡的时候看你很喜欢,就买下了,我帮你戴上,正好和你这身绿裙子很配。” 花千骨没说话,片刻点了点头,“嗯。” 白子画抬手,却在插入发钗的瞬间反手打晕了她,目光一片森冷。 再醒来的时候四肢已被仙力禁锢住缚在墙上,花千骨忍着满室寒冰等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看到了漫步而来的男人。 比起两天前的温柔似水,走到她面前站定的他简直就是一把杀气凛然的剑,却碍于某种原因只是锁着她而未动手。 花千骨几乎要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渐渐有些恍惚。 这样冰冷漠然的白子画,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也可能,是这一世她太习惯他的温柔了…… 白子画忽然捏住她下颚,声音冷得像淬了寒冰:“她呢?” 花千骨一下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在问她去了哪儿,确切一点说,是这个梦里的花千骨去了哪儿。 她只是随着他的力道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白子画眉间一片冷意,突然,他捏紧她下颚的手沿着脖颈一路下滑,一把拉开了她的腰带。 雪白的肌肤骤然暴露在寒气深重的冰室中,花千骨被冻得颤了一下,就见男人一件件剥落她的衣服,直到仅剩兜衣。 手在她心口位置按下,白光绽出,花千骨渐渐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钢针一起扎着,短短几秒就疼得她额头冒汗。 白子画面无表情,控制着仙力在她心口割出一条极细极细的口子,随后牵引出半颗血淋淋的心。 花千骨低头就看到这一幕,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的她眼瞳震动,想起白子画曾经说过的:他挖心给了她。 他现在,是想把心要回去吗? 心脏上满是熟悉的气息,可又只有他的气息,白子画脸色发沉,半晌撤去仙力,心脏瞬间又回到花千骨的胸腔里。 突然的融合疼得她浑身又是一颤,咬牙,冷汗顺着鬓角滚落下来。 白子画沉思着,抬起她因为剧痛低下的头审视许久,终于放开了对她手脚的束缚。 没了禁锢,花千骨一下无力地栽在他怀里,下意识伸出去要推开他的手却让男人眼神一变,一下子握住她手腕逼她抬头。 他目光冰冷:“怎么?面对我就这么不耐烦吗?” 起初他怀疑小骨被人调包了,想先将人控制住再询问却被一些突发事件绊住了近两日,好不容易弄完就马不停蹄来了这儿。 如他所想,这个小骨可以算是小骨,但一些地方又和他的小骨不一样,比如她的一整颗心都和他当初刨的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后来长出的那一半。 就这一点,足够他狠下心了。 这张熟悉虚弱的脸让白子画内心复杂,想说对不起,想抱她在怀安抚,可她与记忆里妻子的不同又让他保持理智警醒。 最终,几近虚脱的花千骨被他带了回去软禁在了寝殿里。 白子画以花千骨不小心生病了的理由告诉白鹤归她需要静养,小家伙接下来一段时间果然懂事的没再过来打搅。 期间花千骨心口的伤被白子画十足耐心地又养好了,时间每日过去,白子画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事,对这个小骨的态度明显转好不少。 他还是试图和她说话,花千骨每次都是沉默,冷漠的态度让白子画次次受挫,次次皱眉,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骨并不是性子冷淡,而只是对他冷漠而已。 可为什么呢? 问了花千骨,她一反常态地扭头看了他一会儿,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鹤归渐渐发现自家爹爹很不对劲,不是人不对劲,是心情不对劲。 近两个月的时间,绝情殿完全是低气压的,白鹤归每次除了汇报课业情况和修炼进度外根本不敢和白子画多待。 花千骨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每天她固定做的一件事就是推开窗口,隔着无形的结界看院子里白鹤归努力练剑的小模样,看着看着时常出神。 白子画偶然一次回来瞧见这一幕,以为她终于心情变好了,于是下意识想靠近拥抱她,却被花千骨一下子躲开。 “我不是她,少碰我。” 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开口了,说的话却让白子画原本温柔的双眼一下冷凝,心头无名火起。 他突然闪身抱住她,“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我的小骨,有些事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 花千骨听到他这话瞬间有股不祥的预感,不待挣扎,身子瞬间被男人瞬移压到床上,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说是很不想回忆了。 第二天白子画难得心情转晴,大殿上笙萧默转了转眼睛,趁着摩严和其他长老说门派杂事的空档,凑过来低声打趣: “二师兄,你今儿这心情看着不错啊,怎么,千骨终于不虐待你了?” 他以为二师兄这大冰雕至少还得外放冷气一个月呢,眼下来看显然是化冻了,普天之下有这本事的除了千骨不做他想啊。 白子画低垂的眸一下抬起,转眸,表情让笙萧默心有些抖。 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别否认啊,这些月你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整个长留有目共睹的,作为你最亲近的师弟,我责无旁贷要关心一下你和嫂子的感情状况不是?” 他肩膀撞了下他,“快说,是不是千骨肯理你了?话说……二师兄你是怎么把人惹了的啊?” 千骨和二师兄的感情可以说是山海不移了,感情那叫一个好啊,六界没人不羡慕。而当二师兄身在长留还心情不爽,那么情况只有两种。 一是:徒弟娘子不理他了。 二是:他惹小娇妻不高兴想不到法子哄了。 以他此前的观察,这一次绝对属于第一种。 白子画根本没回答笙萧默的问话,起身直接当着摩严和众长老的面化作万千银光消失了。 笙萧默啧啧两声,暗叹二师兄无趣。 回到绝情殿的白子画在快到寝殿时突然脚步一转,将还窝在被窝里的儿子拎出来,一板一眼教起了他新剑法。 白鹤归抱着剑生无可恋地跟着做,真的很想说自己承受不起如此沉重的父爱。 花千骨醒来时天近傍晚,屋里光线偏暗,两层床帘将床内的情景挡得严严实实,只有角落亮着一颗罩着粉色轻纱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映得暧昧。 她勉强撑着酸痛的腰坐起,低骂了一声混蛋。 这时,有声音插进来,“我听到了。” 她一下僵住,下一秒帘子被拉开,白子画拂袖坐下,看了她一会儿才缓声道:“事实上,你也是喜欢的不是吗?” 花千骨看出他心情比往日转好,又想到他这话指的什么,咬咬牙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是想不到,白子画这种男人也会说这种直白得害臊的话。 白子画一派坦然自若,顺着他游移的目光看下去,花千骨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光着的,忙拉过被子挡住胸口,低骂:“你还要不要脸!” 白子画凑近她面前轻笑:“我们是夫妻,我看你有何不可?” 更亲密的也做过了,他还能对着自己的妻子无动于衷不成?那可真是高估他。 花千骨想到自己这已经是第三次被迫同他做档子亲密事了,不算第一次入梦时的情景,一次是现实里的他,一次是梦里的他,可总让她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她和白子画彼此相爱,起初做这种事也是自愿的,所以她不会蠢到在事后寻死觅活什么的,一次都能接受,没道理多的接受不了。可有些事情就是不一样。 在床上的他霸道至极,花千骨知道自己打不过也挣不开,索性转过身去默默拿起角落的衣服挨个穿起。 白子画突然从后抱住她。 “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第一次,他的语气这么轻这么低沉,轻到只有他们彼此听得见。 花千骨掰开他箍在腰间的手,冷着脸继续穿衣服。 白子画由着她穿好,在她下床时又将人拦住,莫名其妙来了句: “你那夜的想法,我同意了。” 这下花千骨终于露出疑惑的神情,白子画轻声附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她瞳孔一缩,猛地推搡他。 怒斥:“我不同意!” 那根本都不是她说的! 第145章 影子 白子画却不理会一样点头,只是拉着她的手温声说: “想来平时我太忙了,多个孩子在身边,你一个人在家里也不会太无聊。” 前阵子小骨同他说想再要个孩子,他当时说再想想,但看着小骨如今对他这么抗拒,突然又很想有个孩子。 一个他和小骨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他都很喜欢。 花千骨一下甩开他的手,是真的怒了。 “我说了那话不是我说的,生不生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现实里和白子画那么多次亲密触碰,没有哪一次是做过措施的,一是想他修为太高他们不容有孩子,二是他自己不想 也许她自己潜意识里很清楚,他其实很想有一个她给他的孩子,一个最爱的人为他孕育的后代。 不过,修仙之人寿数绵长,他又是跳出六道轮回的存在,有没有孩子,什么时候有孩子其实都不着急。 只要她不愿意,他不会逼她。 而这个梦里的白子画,简直强势霸道得让人牙痒痒。 “我知道,但鹤儿也想要个弟弟妹妹,就算为了他,你也不愿意吗?”白子画轻声说着,这一次格外耐心。 花千骨想也没想就道:“不愿!” 她的孩子应该是在被期待和被爱中降生的,在她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他白子画再怎么期待,再怎么渴望,她也不会随意下决定。 况且,这只是个梦,现实才是她真正该回去的地方。 白子画垂眸不语,突然起身出去了,花千骨在床边坐了会儿,目光转到梳妆台上。 坐下来细细扫过精致应有尽有的妆台,她缓缓拿起一根朴素大气的银花簪。 糖宝得了白子画的传唤,中午兴致勃勃来找骨头娘亲玩,谁曾想才进门手里的盒子哐当掉到地上,她尖叫出声。 这一晚的绝情殿气氛压抑,天空黑得没有一颗星子。 现实中花千骨刚在白子画的有意为之下喝醉了,可没等他施展法术,虚虚躺在床畔的丫头一个翻身栽下床来。 白子画吓得瞬移过来。 突然,她睁开眼,他伸出的手瞬间僵住。 花千骨摸着脑袋感觉昏昏沉沉的,坐起来就闻见身上浓浓的酒味。 他身上同样有忘忧酒的味道。 她沾酒就醉,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白子画一看她凉薄的目光就知道原先的小骨回来了,心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收回手坐回去说:“你和梦里的她互换了。” 肯定的语气。 机智如他,梦里的白子画都能察觉出她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怀中之人的异常。 虽然都是小骨,可哪怕承受冷眼,他还是宁愿面对这个小骨。 他眼里的担忧花千骨看得分明,想起自己是怎么脱出梦境的,她垂下眸说:“只是很短的时间而已。” 梦里过去了几个月,现实定是很短。 白子画点点头,起身弄来一碗醒酒汤给她,花千骨接过来喝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握住她手腕。 “你脖子怎么了?”他声音在颤抖。 花千骨滞了下,摸上自己的脖子,触感竟湿湿黏黏的。 异香越来越浓,白子画一下将她拉进怀里,在墟鼎里翻出一堆特制的瓶瓶罐罐,慌着手给她涂在脖子上。 每一下都很轻很轻,生怕她疼。 很奇怪,明明她脖子上没有伤口,就就是在流血。 花千骨心里懊恼,然后听到面前人用满是疼惜又咬牙切齿的声音盯着她说:“我说过要你好好爱惜自己,你又忘了吗?!” 话说到后面,几乎是吼了。 白子画是什么人?哪怕看不见伤口,他也已经前后串联猜到她做了什么了。 她怎么敢?怎么能用自杀的方式出梦?! 他费了那么大力才抢回的她这条命,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怎么可以说自杀就自杀! 知不知道,他也会痛的啊…… 花千骨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怒吼,却难得没第一时间翻脸。 他的眼睛气出了斑斓的血丝,因为愤怒,因为后怕,因为恐惧。因为悲伤。 他是用生命守护她啊……如果连她自己都不将这条命当回事的话,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说他无所不能,可谁又知道,他怕失去她。怕一个转身小骨不见了,怕一觉醒来发现她的复生她的原谅都是梦…… 无法形容此刻身体有多痛,他忽然收回手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去。 “白子画!”花千骨突然喊住他。 男人不想理她的,可身体诚实地停住了,却不愿回过身来。 “我还不想回仙界,你得了空自己走。” 他一下脸阴沉,“什么叫我自己走?” 重新视线相对,她说:“字面上的意思。” 乖巧的小骨是一定愿意和他回长留的,但不巧,她的乖不足性格一半。 比起听话,她更喜欢自己做自己的。 白子画拳头捏得发白。果然,她总是有本事让他平静稳定的情绪一下溃败,无可救药又甘之如饴…… 二人对视着,谁也不让,最后白子画什么都没说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花千骨摸着敷了一层药又缠了一圈纱布的脖子,若有所思。 大水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每天都有人涌入城中,有钱有家当的住客栈下饭馆,没钱的则悲哀地端着破碗沿街乞讨,饥寒交迫。 特殊时期,守城官兵也有要求,只放能自主活动且没得病的进来。 中午正是客栈里一天最忙的时段之一,放眼望去都是下楼吃饭的,桌子被坐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人自己带了家伙什跟人拼桌坐,饭菜香味飘满整个大堂。 走路声、说话声、锅碗碰撞声……嘈杂得甚至听不清大家都说了什么。 花千骨坐在一个还算宽敞的角落里,偶然抬头就看到正在楼上栏杆边立着的男人。 白子画移开目光,进屋了。 花千骨低头继续吃自己的。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大肚便便的妇人就被个家丁和丫鬟簇拥了进来,她应该怀胎七八月了,肚子很大,年轻的脸上冷汗一滴滴往下流,旁边丫鬟手被抓痛了也不敢出声。 花千骨隐约听到他们说少夫人快生了之类的词。 显然又是一批逃难来的,不巧的是产妇日夜颠簸,此时就要临盆了。 掌柜的哪见过这般阵仗,才摆手拒绝面前就落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荷包,透过系带口隐约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妇人被安排到了掌柜妻子的房间,小二马不停蹄去张罗接生婆。 吃饭的众人神色各异,花千骨从有些男的嫌弃的表情就看出他们嘴里骂的是什么了,毕竟女人生孩子男人向来是避开的。 吃饭完她没上楼而去了街上,墟鼎里银钱充足,她从街这头走到那头,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时穿的是一身利落简洁的男装。 白子画看着她拿出东西一阵捣鼓,很快那张脸就变了样子。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傍晚。 她仿佛看不到他难看的脸色,拿着才买的怪奇杂书津津有味地看了几个时辰,到点了就捏着扇子往外走。 一直跟到她到的地方,白子画彻底脸黑成炭。 “跟我回去!” 这种地方,她一个女孩子竟好意思来?到底怎么想的。 花千骨用扇子打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人家敞开门做生意,我为什么不能进?男人的温柔乡就不能女人参观吗?”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女的。” 花千骨轻笑,“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早说了别跟着我。”她说完转身,在一堆莺莺燕燕的招揽中大步豪迈地进了那纸醉金迷的阁楼。 姑娘们早注意到气质不凡的白子画,口口声声唤着公子,娇笑着要揽他的手。 “滚开!” 白子画怒吼出声,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不轻。 活了这么久从没气成这样过,小骨竟还敢当他的面走进去,是笃定他心高气傲不会跟进去吗? 好个花千骨! 他教的好徒弟啊! 阁楼内,老鸨带着花千骨左走右走,停在最高层的一个包间前。 花千骨塞给她银子,打发人下去了。 屋里暗香浮动,却不是青楼惯有的甜腻香味,一应摆设均雅致得当,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在烟花之地里。 一道温润带笑的声音响起。 “你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早。” 花千骨循着声音走进去,接过茶杯在对面位置坐下,无奈中带着一丢丢嫌弃。 “唔……我其实还闲了一下午,要不是他看着,我情愿白天来。你怎么想到在这种地方见面的?” 这种烟花之地不算正经……还花里胡哨的,她一路上来差点被乱七八糟的脂粉味熏吐了,还有某些隔着门板也挡不住的靡靡之音…… “东方,你不会……学坏了?”毕竟他也是男的,是男的应该就喜欢这种燕肥环瘦应有尽有的地方…… 咳咳—— 东方彧卿险些被嘴里的茶呛到,语气幽怨:“骨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珠玉在前,我怎么可能看上这些。真学坏了你不理我了可会亏大发。” 他洁癖虽没白子画严重,却也是挑剔的,就算骨头选择的不是他,也绝不至于随便找女人凑合。千年万年地做这异朽阁主,女人的需求还真没有过。 花千骨是开玩笑的,看他这样忙顺毛道:“好了好了,打趣的啦~” “我猜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选在这儿。”东方彧卿耐心地品茗着杯中茶,眼眸弯弯。 “因为他不会进来。” “不错,其他地方白子画来去自如,更不会有顾忌,但这种地方我谅他不会进!”” 有时候太高傲了也不是件好事,比如现在,他就光明正大约了骨头见面。而白子画只能咬牙切齿守在下面。 想想他就通身舒畅呢~ 花千骨被他这幅志得意满的表情逗笑了,笑够了又想起来这儿的目的,忙问:“东方,你说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啊?” 他突然出现在她梦结束的时候,还约她来这儿,总不能只是为了闲聊天。 东方彧卿拿出一个浑然一体的方木盒子,在她捣鼓着怎么打开的时候神秘兮兮道:“这东西能解你身上诅咒,但得在白子画杀了人之后再用。” “杀人?” “对,异朽阁想知道的没有得不到的,摩严去大罗天打听了怎么解咒,回来又告诉了白子画,不然你以为他在你昏迷期间去了哪儿?按他们的法子,白子画会将布咒之人揪出来再让他解咒,结果无外乎一个死。” 今时今日的骨头是白子画的逆鳞,动者即死,要不是还有事情没办完,他其实很乐意添一把火让那人死得更惨些。 他并不说具体怎么杀人,花千骨只以为简单将人杀了就完事,也就没多问,当下指着怎么也打不开的盒子面露难色。 “这个根本打不开,给了我也没法用啊……”东方也是的,给的东西稀奇古怪又难解,莫非是他故意想用这个考她的机关术? 啊……她可不是他,也不是擅长此道的旷野天,感觉好头大啊。 东方彧卿敲了敲她趴在桌上郁闷的小脑壳,笑意盈满眼底。 “这东西可不是给你开的。” 骨头的修为还不够打开这东西。 花千骨更不解了,“那给谁用?” “白子画。” 她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啊?!” 给师父?那他不就知道她跟东方见面的事了?那…… 花千骨咽了咽口水,一骨碌把东西扔回他怀里。 “要给你自己给,我不干。” 开玩笑,虽然她跟师父敞开说了可以在他面前偶尔提起东方,但那可是师父啊,千年老陈醋!明明见面就恨不得打起来,要是再知道她跟东方单独待一起这么久,那她不得一天下不了床?不,不对,是三天!三天往上! 她起身就要跑路,门却打不开,东方彧卿在她身后捂着肚子笑得不行,隔了好久终于在她愤愤瞪来的眼神中停下了。 “咳——其实你就算给了白子画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能知道的他自然也有办法获知,现在我们待在这儿,你信不信他早就知道约你的人是我?” 花千骨蹙着眉头,似信非信。 东方彧卿只好将人带到窗边,将窗口的帘子稍稍拉开一点,指着下面,“喏,你自己看。” 小步小步挪过去,花千骨和东方彧卿一起从帘缝里偷瞄底下,一楼门口的对面店铺下果然站着一个白衣人。 他人被柱子挡了大半,但熟悉的一眼就看出是谁。 花千骨刚心虚瞎了下眼,白子画忽然从柱子后走出来,要不是反应快放下帘子,花千骨绝对要跟他来个死亡对视。 呼——吓死她了,师父看着就好生气啊…… 花千骨低头咬着唇瓣,默默思考要是结束后她在楼里把自己灌醉再出去,师父会否放过她的可能性。 虽然……极有可能秋后算账。 东方彧卿的目光在她偶然露出的一截脖颈上停留几秒,若无其事地回去座位倒了杯茶。 “怎样?我没骗你。白子画不是个好忽悠的人,你突然进这种地方他生气归生气,脑子却还是在的,而在凡间能秘密约你出来的人除了我也没谁了。” 白子画将骨头保护得很好,但只要他想,有的是法子跟她联系,而面对性子冷漠的骨头,他是毫无优势更不敢乱来。 东方彧卿忽然很满意自己悄悄做的小手段,瞧骨头现在的样子,出了门就不是白子画掌控得了得了,也让他多尝尝骨头以前受的罪。 花千骨哀叹一声认命下来,待东方彧卿走之后她又待了许久,做足准备才慢腾腾下楼。 她一直在出神,没注意到走廊拐角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跌跌撞撞走过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醉汉忽然一边身体倒在了她身上,一股子难闻的汗味酒味熏得人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张老爷!张老爷你等等奴家啊~~~” 几个边跑边穿衣服的姑娘摇曳生姿地追过来,瞪了花千骨几眼后想将张老爷拉过去,却不防男人抱着花千骨的胳膊死活不松手,被酒气熏得浑浊的眼睛望着眼前这张俊俏白皙的脸蛋呵呵直笑。 “美人~美人哪里来?陪我喝几杯酒啊~” 他贱兮兮地伸出手想摸摸那脸蛋滑不滑,花千骨忽然浑身气势一变,一脚就给他踹翻了。 沿着弯曲的楼梯,张老爷惨叫着咕噜噜滚下去,姑娘们提着裙摆在后面惊慌失措地追。 现场一下就乱了。 耳力非凡的白子画听见阁楼内又惊又叫的混乱声,开始只是皱了皱眉,可当听到花千骨的声音也响起时,他脸色一下变了。 阁楼内,男装打扮的花千骨刷刷刷将张老爷带来的几个打手揍了个哀嚎遍地,人仰马翻,正要出大门时老鸨堵在了前面。 “公子,我们可是敞亮的做生意,您却将我们的贵客打了,这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 她意有所指的话音让周遭所有流连女色的男人纷纷看过来,目光里尽是不怀好意。 他们这城不大,本身是不让开花楼的,但狡猾的老鸨硬是凭着手段和各方打点将这地儿给建起来了,本地人都知道,她这花楼一到夜里出现在此的男人可不光是客人。 将她最大的客人得罪了还想全身而退,天下可没这道理。 张老爷这会儿正靠在姑娘怀里浑身作痛,听了这话也勉强睁眼看过来,恨恨道:“这小子长得皮白肉嫩的,要我看,扣下来当大茶壶正好!” 老鸨一听这话连连应是,兰花指捏着帕子一挥,五大三粗的手下瞬间朝着花千骨围过去。 花千骨脸色沉下来,正当一只咸猪手快触到她时,白子画突然来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打手们面露惊疑,几乎都没看到他怎么进来的,心里瞬间提防起来。 白子画环顾一圈,冷漠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耳畔,竟让他们有种不寒而栗的后怕。 “你们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打手各自拿着的武器上,目光森寒,高大的身躯将花千骨完完全全挡住,没人不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张老爷暗中将白子画打量一遍,看他白衣朴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明显是个穷书生一类的,就气势骇人点,其他不也就那样? 撑着姑娘的肩膀站起,他狞笑一声,不屑,“怎么?想在本老爷眼皮底下抢人啊?这小白脸可是本老爷指定要的。你要敢放肆,就给我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老鸨也在笑,周围人皆用一种可笑的眼神看着师徒二人。 白子画看着一脸嚣张的张老爷,目光寸寸变冷。 花千骨后退两步,看那张老爷像看个死人。 当着白子画的面说她是他指定要的,他怎么敢的? 情势一触即发,老鸨忽然指着花千骨手上的镯子大喊:“都看啊!这人伤人不说竟还是个小偷,偷我楼里姑娘家的首饰!” 她说的正是白子画之前送给花千骨的冰晶花藤手链,在有意掩饰下就跟一个十分精美的镯子没两样。 花千骨此时是男子打扮,手上出现女子饰物怎么也是不该的。 周围议论纷纷,花千骨理理袖子从白子画身后出来,冷笑。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肖想。” 话中的危险老鸨浑然不觉,还在自以为是地叫嚷着博取周围人的支持,他们骂得越凶她得到那镯子的可能性就越大。 没人舍得那光看上去就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没人看清花千骨行的是什么样的步法,只知道一阵风吹过,她人已经到了老鸨面前,单手掐着脖子将人举了起来。 “想要我的东西,我准了吗?” 她森森目光看得老鸨瞳孔颤动,渐渐的心生一股惧怕,直到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惹错人了。 “不……我、我错了,放过、放过我,求你……” 她抓着脖子上的手艰难发音,花千骨等了两秒,竟真的松开了。 “滚,有多远跑多远。” 老鸨此刻只想保命,一边不断应是一边往阁楼外头也不回地逃。 花千骨在她身后绽出一个微笑。 白子画三两下就解决了打手们,一转头却发现小骨不见了。 想到什么,他迅速离开了花楼。 大街的某个阴暗角落,花千骨取下男子发冠,一头丝绸质地的长发瞬间倾泻下来,诡魅如妖。 在墙面与长街交叉的分寸之地,月光照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白子画赶来时,老鸨的魂魄已经被捆缚住压在地上,花千骨静静站在高墙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白子画立在原地,几番思索,终于带着某种期盼喊了一声:“小骨……” 随着这声落,他身旁的地上缓缓现出一道影子。 太熟悉的身形让他瞳孔都放大几分。 花千骨迈了出来,手背后,绝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温温柔柔的笑意,“你好聪明喔~” 什……么? 高大的影子在她身后成型,没有具体样貌,白子画却死死盯着,只觉手脚都冷了。 怎么会…… 花千骨欣赏着他的表情,捂嘴娇笑。 “师父这是什么表情呢?很惊讶吗?其实小骨也很惊讶呢。”她眨眨眼睛调皮地笑。 白子画愣在原地,直到小骨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看看他,像不像你。”才有了反应。 回过神的他一把抓住小骨的双肩,表情有些疯狂。 “快把他收回去!” 这个东西……它不该存在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花千骨却无可奈何地摇头,幽幽答:“我收不了……他,不是你的吗?” 他,不是你的吗…… 他不是你的吗…… 他不是你的吗……你的吗…… 这句话在白子画脑海中反复回响,他踉跄后退,不住摇头。 可究竟是不是,花千骨早就知道了。 抓住他冰凉的手,她笑意温柔,看着白子画的目光柔得像盛了一湖春水,波光荡漾,动人至极。 “其实……小骨很喜欢的,他帮了我好多,也很贴心很听话……” 从来到凡间的那些大法术都是他帮她做的呢,他将她保护得真的很好,一点都不亚于他。 白子画却突然挣开来,用力将花千骨拉到身后,举剑冷厉地指着那黑影。 “回去!” 影子晃了一下,随即消失。 寂静蔓延,花千骨被白子画匆匆带回客栈,一整夜站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只盯着她看。 太阳升起的时候花千骨是在桌边醒来的,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睁着迷糊的眼抬头看,她差点被白子画近在咫尺的眼睛吓得从凳子上滚下去。 火从心来,“你干什么?” 这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他却没头没尾来了句:“做梦了吗?” 花千骨翻了个白眼,起身去洗漱了。 白子画追上来,还是问:“昨夜有没有做梦?” “没有没有没有,满意了?”乱七八糟的都在说什么啊!她简直搞不懂这人又想干什么。 得到否定答案,他点点头走开了。 花千骨看着他背影,满心的莫名其妙。 早上客栈里传着一件事,盛花楼那个狡猾阴损的老鸨今早被人发现死在城郊狗窝里,死相狰狞,据传还大睁着眼,一副被吸成干尸的样子。 吃着嘴里的鸡蛋羹,花千骨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对面的白子画。 难道……会是他? 他突然抬眸,与她探究的视线相对,里面的深沉让花千骨有些拿不定。 不会……是自己…… 指使他干的? 可为什么毫无印象? 快速吃完,趁着沐浴的功夫她悄悄神识离体,潜进了放老鸨尸体的官府后院,一眼就明白了。 走到阴影下伸出手,很快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 旁人看不见,花千骨指向老鸨尸体,询问:“你做的?” 影子看过去,点头。 “为什么我没印象?” 以往她多多少少会有点记忆,可昨夜从离开盛花楼后发生的一切她根本看不清,就像蒙了一层雾迷迷糊糊的。 影子抱住她,没说话,但花千骨懂了他的意思。 ——她该死。 白子画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花千骨后知后觉转过头,就这么对视着。 影子藏在黑暗里抱着怀中人,白子画能感觉到他冰凉的目光。 两人一影子,气氛静谧得可怕。 “放开她。” 第145章 影子 白子画却不理会一样点头,只是拉着她的手温声说: “想来平时我太忙了,多个孩子在身边,你一个人在家里也不会太无聊。” 前阵子小骨同他说想再要个孩子,他当时说再想想,但看着小骨如今对他这么抗拒,突然又很想有个孩子。 一个他和小骨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他都很喜欢。 花千骨一下甩开他的手,是真的怒了。 “我说了那话不是我说的,生不生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现实里和白子画那么多次亲密触碰,没有哪一次是做过措施的,一是想他修为太高他们不容有孩子,二是他自己不想 也许她自己潜意识里很清楚,他其实很想有一个她给他的孩子,一个最爱的人为他孕育的后代。 不过,修仙之人寿数绵长,他又是跳出六道轮回的存在,有没有孩子,什么时候有孩子其实都不着急。 只要她不愿意,他不会逼她。 而这个梦里的白子画,简直强势霸道得让人牙痒痒。 “我知道,但鹤儿也想要个弟弟妹妹,就算为了他,你也不愿意吗?”白子画轻声说着,这一次格外耐心。 花千骨想也没想就道:“不愿!” 她的孩子应该是在被期待和被爱中降生的,在她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他白子画再怎么期待,再怎么渴望,她也不会随意下决定。 况且,这只是个梦,现实才是她真正该回去的地方。 白子画垂眸不语,突然起身出去了,花千骨在床边坐了会儿,目光转到梳妆台上。 坐下来细细扫过精致应有尽有的妆台,她缓缓拿起一根朴素大气的银花簪。 糖宝得了白子画的传唤,中午兴致勃勃来找骨头娘亲玩,谁曾想才进门手里的盒子哐当掉到地上,她尖叫出声。 这一晚的绝情殿气氛压抑,天空黑得没有一颗星子。 现实中花千骨刚在白子画的有意为之下喝醉了,可没等他施展法术,虚虚躺在床畔的丫头一个翻身栽下床来。 白子画吓得瞬移过来。 突然,她睁开眼,他伸出的手瞬间僵住。 花千骨摸着脑袋感觉昏昏沉沉的,坐起来就闻见身上浓浓的酒味。 他身上同样有忘忧酒的味道。 她沾酒就醉,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白子画一看她凉薄的目光就知道原先的小骨回来了,心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收回手坐回去说:“你和梦里的她互换了。” 肯定的语气。 机智如他,梦里的白子画都能察觉出她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怀中之人的异常。 虽然都是小骨,可哪怕承受冷眼,他还是宁愿面对这个小骨。 他眼里的担忧花千骨看得分明,想起自己是怎么脱出梦境的,她垂下眸说:“只是很短的时间而已。” 梦里过去了几个月,现实定是很短。 白子画点点头,起身弄来一碗醒酒汤给她,花千骨接过来喝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握住她手腕。 “你脖子怎么了?”他声音在颤抖。 花千骨滞了下,摸上自己的脖子,触感竟湿湿黏黏的。 异香越来越浓,白子画一下将她拉进怀里,在墟鼎里翻出一堆特制的瓶瓶罐罐,慌着手给她涂在脖子上。 每一下都很轻很轻,生怕她疼。 很奇怪,明明她脖子上没有伤口,就就是在流血。 花千骨心里懊恼,然后听到面前人用满是疼惜又咬牙切齿的声音盯着她说:“我说过要你好好爱惜自己,你又忘了吗?!” 话说到后面,几乎是吼了。 白子画是什么人?哪怕看不见伤口,他也已经前后串联猜到她做了什么了。 她怎么敢?怎么能用自杀的方式出梦?! 他费了那么大力才抢回的她这条命,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怎么可以说自杀就自杀! 知不知道,他也会痛的啊…… 花千骨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怒吼,却难得没第一时间翻脸。 他的眼睛气出了斑斓的血丝,因为愤怒,因为后怕,因为恐惧。因为悲伤。 他是用生命守护她啊……如果连她自己都不将这条命当回事的话,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说他无所不能,可谁又知道,他怕失去她。怕一个转身小骨不见了,怕一觉醒来发现她的复生她的原谅都是梦…… 无法形容此刻身体有多痛,他忽然收回手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去。 “白子画!”花千骨突然喊住他。 男人不想理她的,可身体诚实地停住了,却不愿回过身来。 “我还不想回仙界,你得了空自己走。” 他一下脸阴沉,“什么叫我自己走?” 重新视线相对,她说:“字面上的意思。” 乖巧的小骨是一定愿意和他回长留的,但不巧,她的乖不足性格一半。 比起听话,她更喜欢自己做自己的。 白子画拳头捏得发白。果然,她总是有本事让他平静稳定的情绪一下溃败,无可救药又甘之如饴…… 二人对视着,谁也不让,最后白子画什么都没说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花千骨摸着敷了一层药又缠了一圈纱布的脖子,若有所思。 大水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每天都有人涌入城中,有钱有家当的住客栈下饭馆,没钱的则悲哀地端着破碗沿街乞讨,饥寒交迫。 特殊时期,守城官兵也有要求,只放能自主活动且没得病的进来。 中午正是客栈里一天最忙的时段之一,放眼望去都是下楼吃饭的,桌子被坐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人自己带了家伙什跟人拼桌坐,饭菜香味飘满整个大堂。 走路声、说话声、锅碗碰撞声……嘈杂得甚至听不清大家都说了什么。 花千骨坐在一个还算宽敞的角落里,偶然抬头就看到正在楼上栏杆边立着的男人。 白子画移开目光,进屋了。 花千骨低头继续吃自己的。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大肚便便的妇人就被个家丁和丫鬟簇拥了进来,她应该怀胎七八月了,肚子很大,年轻的脸上冷汗一滴滴往下流,旁边丫鬟手被抓痛了也不敢出声。 花千骨隐约听到他们说少夫人快生了之类的词。 显然又是一批逃难来的,不巧的是产妇日夜颠簸,此时就要临盆了。 掌柜的哪见过这般阵仗,才摆手拒绝面前就落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荷包,透过系带口隐约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妇人被安排到了掌柜妻子的房间,小二马不停蹄去张罗接生婆。 吃饭的众人神色各异,花千骨从有些男的嫌弃的表情就看出他们嘴里骂的是什么了,毕竟女人生孩子男人向来是避开的。 吃饭完她没上楼而去了街上,墟鼎里银钱充足,她从街这头走到那头,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时穿的是一身利落简洁的男装。 白子画看着她拿出东西一阵捣鼓,很快那张脸就变了样子。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傍晚。 她仿佛看不到他难看的脸色,拿着才买的怪奇杂书津津有味地看了几个时辰,到点了就捏着扇子往外走。 一直跟到她到的地方,白子画彻底脸黑成炭。 “跟我回去!” 这种地方,她一个女孩子竟好意思来?到底怎么想的。 花千骨用扇子打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人家敞开门做生意,我为什么不能进?男人的温柔乡就不能女人参观吗?”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女的。” 花千骨轻笑,“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早说了别跟着我。”她说完转身,在一堆莺莺燕燕的招揽中大步豪迈地进了那纸醉金迷的阁楼。 姑娘们早注意到气质不凡的白子画,口口声声唤着公子,娇笑着要揽他的手。 “滚开!” 白子画怒吼出声,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不轻。 活了这么久从没气成这样过,小骨竟还敢当他的面走进去,是笃定他心高气傲不会跟进去吗? 好个花千骨! 他教的好徒弟啊! 阁楼内,老鸨带着花千骨左走右走,停在最高层的一个包间前。 花千骨塞给她银子,打发人下去了。 屋里暗香浮动,却不是青楼惯有的甜腻香味,一应摆设均雅致得当,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在烟花之地里。 一道温润带笑的声音响起。 “你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早。” 花千骨循着声音走进去,接过茶杯在对面位置坐下,无奈中带着一丢丢嫌弃。 “唔……我其实还闲了一下午,要不是他看着,我情愿白天来。你怎么想到在这种地方见面的?” 这种烟花之地不算正经……还花里胡哨的,她一路上来差点被乱七八糟的脂粉味熏吐了,还有某些隔着门板也挡不住的靡靡之音…… “东方,你不会……学坏了?”毕竟他也是男的,是男的应该就喜欢这种燕肥环瘦应有尽有的地方…… 咳咳—— 东方彧卿险些被嘴里的茶呛到,语气幽怨:“骨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珠玉在前,我怎么可能看上这些。真学坏了你不理我了可会亏大发。” 他洁癖虽没白子画严重,却也是挑剔的,就算骨头选择的不是他,也绝不至于随便找女人凑合。千年万年地做这异朽阁主,女人的需求还真没有过。 花千骨是开玩笑的,看他这样忙顺毛道:“好了好了,打趣的啦~” “我猜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选在这儿。”东方彧卿耐心地品茗着杯中茶,眼眸弯弯。 “因为他不会进来。” “不错,其他地方白子画来去自如,更不会有顾忌,但这种地方我谅他不会进!”” 有时候太高傲了也不是件好事,比如现在,他就光明正大约了骨头见面。而白子画只能咬牙切齿守在下面。 想想他就通身舒畅呢~ 花千骨被他这幅志得意满的表情逗笑了,笑够了又想起来这儿的目的,忙问:“东方,你说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啊?” 他突然出现在她梦结束的时候,还约她来这儿,总不能只是为了闲聊天。 东方彧卿拿出一个浑然一体的方木盒子,在她捣鼓着怎么打开的时候神秘兮兮道:“这东西能解你身上诅咒,但得在白子画杀了人之后再用。” “杀人?” “对,异朽阁想知道的没有得不到的,摩严去大罗天打听了怎么解咒,回来又告诉了白子画,不然你以为他在你昏迷期间去了哪儿?按他们的法子,白子画会将布咒之人揪出来再让他解咒,结果无外乎一个死。” 今时今日的骨头是白子画的逆鳞,动者即死,要不是还有事情没办完,他其实很乐意添一把火让那人死得更惨些。 他并不说具体怎么杀人,花千骨只以为简单将人杀了就完事,也就没多问,当下指着怎么也打不开的盒子面露难色。 “这个根本打不开,给了我也没法用啊……”东方也是的,给的东西稀奇古怪又难解,莫非是他故意想用这个考她的机关术? 啊……她可不是他,也不是擅长此道的旷野天,感觉好头大啊。 东方彧卿敲了敲她趴在桌上郁闷的小脑壳,笑意盈满眼底。 “这东西可不是给你开的。” 骨头的修为还不够打开这东西。 花千骨更不解了,“那给谁用?” “白子画。” 她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啊?!” 给师父?那他不就知道她跟东方见面的事了?那…… 花千骨咽了咽口水,一骨碌把东西扔回他怀里。 “要给你自己给,我不干。” 开玩笑,虽然她跟师父敞开说了可以在他面前偶尔提起东方,但那可是师父啊,千年老陈醋!明明见面就恨不得打起来,要是再知道她跟东方单独待一起这么久,那她不得一天下不了床?不,不对,是三天!三天往上! 她起身就要跑路,门却打不开,东方彧卿在她身后捂着肚子笑得不行,隔了好久终于在她愤愤瞪来的眼神中停下了。 “咳——其实你就算给了白子画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能知道的他自然也有办法获知,现在我们待在这儿,你信不信他早就知道约你的人是我?” 花千骨蹙着眉头,似信非信。 东方彧卿只好将人带到窗边,将窗口的帘子稍稍拉开一点,指着下面,“喏,你自己看。” 小步小步挪过去,花千骨和东方彧卿一起从帘缝里偷瞄底下,一楼门口的对面店铺下果然站着一个白衣人。 他人被柱子挡了大半,但熟悉的一眼就看出是谁。 花千骨刚心虚瞎了下眼,白子画忽然从柱子后走出来,要不是反应快放下帘子,花千骨绝对要跟他来个死亡对视。 呼——吓死她了,师父看着就好生气啊…… 花千骨低头咬着唇瓣,默默思考要是结束后她在楼里把自己灌醉再出去,师父会否放过她的可能性。 虽然……极有可能秋后算账。 东方彧卿的目光在她偶然露出的一截脖颈上停留几秒,若无其事地回去座位倒了杯茶。 “怎样?我没骗你。白子画不是个好忽悠的人,你突然进这种地方他生气归生气,脑子却还是在的,而在凡间能秘密约你出来的人除了我也没谁了。” 白子画将骨头保护得很好,但只要他想,有的是法子跟她联系,而面对性子冷漠的骨头,他是毫无优势更不敢乱来。 东方彧卿忽然很满意自己悄悄做的小手段,瞧骨头现在的样子,出了门就不是白子画掌控得了得了,也让他多尝尝骨头以前受的罪。 花千骨哀叹一声认命下来,待东方彧卿走之后她又待了许久,做足准备才慢腾腾下楼。 她一直在出神,没注意到走廊拐角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跌跌撞撞走过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醉汉忽然一边身体倒在了她身上,一股子难闻的汗味酒味熏得人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张老爷!张老爷你等等奴家啊~~~” 几个边跑边穿衣服的姑娘摇曳生姿地追过来,瞪了花千骨几眼后想将张老爷拉过去,却不防男人抱着花千骨的胳膊死活不松手,被酒气熏得浑浊的眼睛望着眼前这张俊俏白皙的脸蛋呵呵直笑。 “美人~美人哪里来?陪我喝几杯酒啊~” 他贱兮兮地伸出手想摸摸那脸蛋滑不滑,花千骨忽然浑身气势一变,一脚就给他踹翻了。 沿着弯曲的楼梯,张老爷惨叫着咕噜噜滚下去,姑娘们提着裙摆在后面惊慌失措地追。 现场一下就乱了。 耳力非凡的白子画听见阁楼内又惊又叫的混乱声,开始只是皱了皱眉,可当听到花千骨的声音也响起时,他脸色一下变了。 阁楼内,男装打扮的花千骨刷刷刷将张老爷带来的几个打手揍了个哀嚎遍地,人仰马翻,正要出大门时老鸨堵在了前面。 “公子,我们可是敞亮的做生意,您却将我们的贵客打了,这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 她意有所指的话音让周遭所有流连女色的男人纷纷看过来,目光里尽是不怀好意。 他们这城不大,本身是不让开花楼的,但狡猾的老鸨硬是凭着手段和各方打点将这地儿给建起来了,本地人都知道,她这花楼一到夜里出现在此的男人可不光是客人。 将她最大的客人得罪了还想全身而退,天下可没这道理。 张老爷这会儿正靠在姑娘怀里浑身作痛,听了这话也勉强睁眼看过来,恨恨道:“这小子长得皮白肉嫩的,要我看,扣下来当大茶壶正好!” 老鸨一听这话连连应是,兰花指捏着帕子一挥,五大三粗的手下瞬间朝着花千骨围过去。 花千骨脸色沉下来,正当一只咸猪手快触到她时,白子画突然来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打手们面露惊疑,几乎都没看到他怎么进来的,心里瞬间提防起来。 白子画环顾一圈,冷漠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耳畔,竟让他们有种不寒而栗的后怕。 “你们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打手各自拿着的武器上,目光森寒,高大的身躯将花千骨完完全全挡住,没人不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张老爷暗中将白子画打量一遍,看他白衣朴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明显是个穷书生一类的,就气势骇人点,其他不也就那样? 撑着姑娘的肩膀站起,他狞笑一声,不屑,“怎么?想在本老爷眼皮底下抢人啊?这小白脸可是本老爷指定要的。你要敢放肆,就给我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老鸨也在笑,周围人皆用一种可笑的眼神看着师徒二人。 白子画看着一脸嚣张的张老爷,目光寸寸变冷。 花千骨后退两步,看那张老爷像看个死人。 当着白子画的面说她是他指定要的,他怎么敢的? 情势一触即发,老鸨忽然指着花千骨手上的镯子大喊:“都看啊!这人伤人不说竟还是个小偷,偷我楼里姑娘家的首饰!” 她说的正是白子画之前送给花千骨的冰晶花藤手链,在有意掩饰下就跟一个十分精美的镯子没两样。 花千骨此时是男子打扮,手上出现女子饰物怎么也是不该的。 周围议论纷纷,花千骨理理袖子从白子画身后出来,冷笑。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肖想。” 话中的危险老鸨浑然不觉,还在自以为是地叫嚷着博取周围人的支持,他们骂得越凶她得到那镯子的可能性就越大。 没人舍得那光看上去就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没人看清花千骨行的是什么样的步法,只知道一阵风吹过,她人已经到了老鸨面前,单手掐着脖子将人举了起来。 “想要我的东西,我准了吗?” 她森森目光看得老鸨瞳孔颤动,渐渐的心生一股惧怕,直到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惹错人了。 “不……我、我错了,放过、放过我,求你……” 她抓着脖子上的手艰难发音,花千骨等了两秒,竟真的松开了。 “滚,有多远跑多远。” 老鸨此刻只想保命,一边不断应是一边往阁楼外头也不回地逃。 花千骨在她身后绽出一个微笑。 白子画三两下就解决了打手们,一转头却发现小骨不见了。 想到什么,他迅速离开了花楼。 大街的某个阴暗角落,花千骨取下男子发冠,一头丝绸质地的长发瞬间倾泻下来,诡魅如妖。 在墙面与长街交叉的分寸之地,月光照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白子画赶来时,老鸨的魂魄已经被捆缚住压在地上,花千骨静静站在高墙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白子画立在原地,几番思索,终于带着某种期盼喊了一声:“小骨……” 随着这声落,他身旁的地上缓缓现出一道影子。 太熟悉的身形让他瞳孔都放大几分。 花千骨迈了出来,手背后,绝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温温柔柔的笑意,“你好聪明喔~” 什……么? 高大的影子在她身后成型,没有具体样貌,白子画却死死盯着,只觉手脚都冷了。 怎么会…… 花千骨欣赏着他的表情,捂嘴娇笑。 “师父这是什么表情呢?很惊讶吗?其实小骨也很惊讶呢。”她眨眨眼睛调皮地笑。 白子画愣在原地,直到小骨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看看他,像不像你。”才有了反应。 回过神的他一把抓住小骨的双肩,表情有些疯狂。 “快把他收回去!” 这个东西……它不该存在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花千骨却无可奈何地摇头,幽幽答:“我收不了……他,不是你的吗?” 他,不是你的吗…… 他不是你的吗…… 他不是你的吗……你的吗…… 这句话在白子画脑海中反复回响,他踉跄后退,不住摇头。 可究竟是不是,花千骨早就知道了。 抓住他冰凉的手,她笑意温柔,看着白子画的目光柔得像盛了一湖春水,波光荡漾,动人至极。 “其实……小骨很喜欢的,他帮了我好多,也很贴心很听话……” 从来到凡间的那些大法术都是他帮她做的呢,他将她保护得真的很好,一点都不亚于他。 白子画却突然挣开来,用力将花千骨拉到身后,举剑冷厉地指着那黑影。 “回去!” 影子晃了一下,随即消失。 寂静蔓延,花千骨被白子画匆匆带回客栈,一整夜站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只盯着她看。 太阳升起的时候花千骨是在桌边醒来的,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睁着迷糊的眼抬头看,她差点被白子画近在咫尺的眼睛吓得从凳子上滚下去。 火从心来,“你干什么?” 这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他却没头没尾来了句:“做梦了吗?” 花千骨翻了个白眼,起身去洗漱了。 白子画追上来,还是问:“昨夜有没有做梦?” “没有没有没有,满意了?”乱七八糟的都在说什么啊!她简直搞不懂这人又想干什么。 得到否定答案,他点点头走开了。 花千骨看着他背影,满心的莫名其妙。 早上客栈里传着一件事,盛花楼那个狡猾阴损的老鸨今早被人发现死在城郊狗窝里,死相狰狞,据传还大睁着眼,一副被吸成干尸的样子。 吃着嘴里的鸡蛋羹,花千骨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对面的白子画。 难道……会是他? 他突然抬眸,与她探究的视线相对,里面的深沉让花千骨有些拿不定。 不会……是自己…… 指使他干的? 可为什么毫无印象? 快速吃完,趁着沐浴的功夫她悄悄神识离体,潜进了放老鸨尸体的官府后院,一眼就明白了。 走到阴影下伸出手,很快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 旁人看不见,花千骨指向老鸨尸体,询问:“你做的?” 影子看过去,点头。 “为什么我没印象?” 以往她多多少少会有点记忆,可昨夜从离开盛花楼后发生的一切她根本看不清,就像蒙了一层雾迷迷糊糊的。 影子抱住她,没说话,但花千骨懂了他的意思。 ——她该死。 白子画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花千骨后知后觉转过头,就这么对视着。 影子藏在黑暗里抱着怀中人,白子画能感觉到他冰凉的目光。 两人一影子,气氛静谧得可怕。 “放开她。” 第146章 黑子画 本以为它当年消失了,没想到竟然一直藏在小骨身上,小骨会当它是个人,可他最清楚它的身份。 影子就是影子,其他什么也代表不了。 花千骨挪了脚步让影子站到她身后,护短道:“他是我的朋友,和他接触是我的自由,白子画,你不觉得自己干涉太多了吗?” 影子很好,她很喜欢他,白子画没主动和她说不代表她傻。 不管影子是好是坏是不是人,他不接受是他的事,她愿意让他靠近则是自己的事。 诚然,白子画对她不差,甚至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作为爱人她不该任由另一个男人对她举止亲密。 可影子究竟是谁,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她不想和白子画多说,但身后的影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有人的形体,有人的思想,他只是想陪在她身边而已,何错之有? 影子对他而言也许不好,可既然知道他的存在了,就休想她放任不管! 白子画皱了眉,几分无奈几分不认同,还有几分忌惮是针对默默无言的影子的。 他不希望小骨远离自己,更不希望这个影子发展到彻底具象化的那天,一旦他强大起来,难以保证会不会想取他代之…… 那,是绝不允许的。 无声的紧张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花千骨刚转过身想让影子离开,白子画突发攻势,一下就将花千骨弄晕了。 将人轻放到结界里,他语带歉意:“师父知道你想保护朋友,但此影至邪至暗,为师不可能放任他接近你。” 为了小骨也为了他们的未来,今日他必须将这个影子封杀。 寒冰蔓延,狂风刮起树叶恍如万千厉鬼在呼啸,刚刚还放晴的天空一下就暗了,肃杀声起。 “你是自绝,还是我送你走?”白子画脸上千里冰封,盯着黑暗处的双眼墨色翻涌,身后的发丝被带动飞起,一身杀气。 影子没有实体,也没有具体的相貌,似乎感觉不到危险似的静静立在檐下阴影里,过了许久目光才终于从花千骨身上移到白子画脸上,凶戾满溢。 哗—— 与白子画气息相同的另一股力量霸道地操控了所有东西浮起进攻,白子画一挥手,巨大结界瞬间罩住一方天地,也阻隔了里面的仙力涌动,刀光剑影。 战斗的最后,影子到底有些不敌,就在白子画用崆峒印将其封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院子门忽然被撞开了,醉醺醺的几个衙役才怔住就感觉面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也就是白子画分神的这一瞬,影子突然力量增强挣脱了束缚,连同崆峒印和花千骨一起带走了。 白子画低咒一声,飞身直追。 瓢泼大雨下了三天三夜,阴郁的天空下是被接二连三的洪水冲击得无家可归的百姓们艰难流浪的身影。 白子画日夜不息追到一处半垮的山腰上时就失去了对小骨的感应,顺着唯一的山路往下,竟惊讶地遇到了一个故人。 “子画……”女子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和几分颤抖,下意识抬脚想要走近,却又想到什么,克制地在几步之外定住了。 白子画打量着恢复如初的她,心情复杂地点了下头。 经年不见,看来紫薰已经脱离堕仙身份重回正道了,如此也好,他能少些歉疚,毕竟她当初是因为他才堕仙成魔,这份情他注定回应不了,却也不想看紫薰荒废修行,终日消沉堕落。 不欲多说,他转身就要继续探寻影子和小骨的踪迹,紫熏浅夏喊住了他。 “子画!” 他转头看来,紫薰浅夏犹豫了下道:“你在找人吗?檀凡也在凡间,他观微术天下第一,让他帮你。” 白子画面露惊讶,“檀凡?”他竟然也在这儿吗? 再去看对面的人,发现紫薰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一身打扮少了往日的华丽庄重,整个人从外形到气质都展现出沉淀后的朴实无华,而她方才提到自己和檀凡时说的是“我们”而非“他”…… 莫非…… “我说怎么远看着就很眼熟,想不到竟然是你。” 檀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子画转身看去,他正背着一个塞满器具的大药箱,比起记忆里的不修边幅与随性,此时的衣着打扮端正多了,眉目间也没有了昔日的失意。 “你和紫薰……” 檀凡点头,大方地和紫熏浅夏站到一处。 “紫薰说她想放下了,我自然是陪着,这近一百年的时间停停走走,看遍山水,过得也算自在逍遥。” 心底些许欣慰,白子画真诚道:“你们早该这样了,恭喜。” 檀凡的话很不客气。 “你是该恭喜我,没有你碍事,这些年紫薰心情轻松许多,总算愿意活成自己。” 五上仙中,檀凡喜欢紫薰浅夏,紫熏浅夏又独独钟情于冷心冷情的白子画,因为这个,白子画与檀凡关系僵硬早已是仙界心照不宣的秘密。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紫薰终于愿意放下这个无心之人了,他那时高兴得甚至大醉了一场。 白子画没什么表情“我在找人,紫薰说你可以帮我。” “什么人?” “小骨。” 此话一出,檀凡和紫薰浅夏不约而同愣住,随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竟真的复活了你那个徒儿?” 这话是檀凡问的,他人已经站在了白子画面前,打量着他,同时也看出了些别的,不禁摇头。 “我以为你是最守规矩的,想不到洒脱起来竟什么也不顾了,摩严那么老古板的一个人,你是想将他气死。” 男欢女爱,情到深处自然水到渠成,可这种事发生在子画身上,就很让人惊叹了。 若摩严知道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师弟已失却千年真身,不知会在贪婪殿咆哮成何样。 他这话说得隐秘,紫熏浅夏并不曾听见,走过来见白子画偏头看着一旁眸光低垂,温声道: “与你认识这么久,知道你做事从不半途而废,小骨能回来你定然也付出不少,只是你们发生了什么,她一个人来凡间了吗?” 不怪他们消息慢。这些年檀凡专心与她在一处,各个方面照顾她理解她,还帮她开解心情,百般努力才消去了堕仙印记。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打听过仙界和六界的事,也没人会专门跑来告诉他们子画恢复和花千骨复生的事。 今日遇上,实在是意外之喜。 白子画省去影子的事,只道小骨中了诅咒,意识不清才跑来了凡间,他随后追来的这儿。 不是不信任檀凡和紫薰,只是影子的存在非同小可,也只有小骨能看到它,和它交流。再加上,影子与他拥有相同的气息和能力,檀凡修为不及他,在影子的有意掩藏下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自然也只能观微到小骨。 只要能找到小骨,足够了。 檀凡答应下来,找了块无人的空地施展法术,睁开眼后深深看了眼白子画。 “你那徒儿现在冥界。” 白子画谢了一声,御剑走了。 紫熏浅夏疑惑地问:“檀凡,你何故做出这种表情?” 子画和花千骨相爱至深,今时今日她已认清现实,慢慢学着放下,不会再像往日那样偏执了。相比于伤心,她此刻更欣慰终于有人能解了子画的永世孤独,免他余生孤苦。 花千骨是个幸运的女孩子,也只有她才能给子画最想要的…… 檀凡摇摇头没多说,牵着她的手往下一个地方去了。 白子画的事由他自己解决,说了也帮不上忙,何必给紫薰徒增烦恼。 冥界的天空常年呈现血红色,浓稠得像一幅晕染开的红色水墨图,大风一吹还会慢慢荡开。生活在里面的子民因为照射不到阳光皮肤大多白皙,最常见的就是面粉一样的惨白色,常有新来的鬼因此闹出笑话,吓得啊啊大叫而忘记自己也是鬼。 绵延了一整条街的大红灯笼挂在漆黑的房檐下随着夜风前后左右地乱荡着,街道上一道娇小身影浑身裹着黑纱紧张地边走边回头看,只希望快点找到住的地方。 突然,一张眼珠外凸,脸皮腐烂还没有躯干的鬼脸凑过来使劲嗅她,花千骨瞪大眼睛心都停了,用力捂住嘴巴才没尖叫出声。 男鬼耸了耸只有骨头没有皮肉的鼻子,好像闻到了一丝活人的味道,于是又靠近一步。 就在花千骨憋得小脸通红快窒息时,面前的鬼忽然惨叫一声消散了,背后随即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 “说了找不到,你就是不听。” 看似责怪却很温柔的话在耳边响起,花千骨嘴角一抽,泄气了。 男人偏头看她,笑得很温柔,“其实你也跑出了这么远,挺优秀的。” 是吗?她是不是还要多谢他故意放水让她傻傻自得了这么久?哼,这种安慰的话还不如不说。 花千骨摊手,真的很无奈。 “不是……你、你就一定要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吗?” “冥界很大啊,看风景也好闲逛也好,能不能仁慈一点别总把我看着……” 明明她都这么小心了,居然还能被他发现……好,也许是她哪个地方没处理好露了馅,可那三大瓶烈酒总是实实在在的? 她都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地将人灌醉了,甚至牺牲了美色,确定撂倒了他才蹑手蹑脚跑路的啊,结果……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这人就醒了…… 太失败了……她甚至想不出话形容此刻复杂如麻线团的心情。 “不能。” 身后的男子说着轻轻将她面朝面拨拉过来,和她如出一辙的黑衣,斗篷下穿着大袖对襟,黑缎腰带,高大健硕的身形将才到他脖子高的她挡了个十成十,月光照不到,更遑论不识趣的冷风了。 心满意足地环着她往回走了几步,他突然看着她说: “我酒量其实很好,下次用个聪明点的招数。” 用酒灌醉他然后跑路,这丫头怎么想的? “你!”花千骨整个囧住,小脸红红地瞪他一会儿,跺脚跑了。 什么叫聪明点的招数?她可是连色相都牺牲了好不好! 也怪她看走眼了,竟然没发现他也会一本正经地演戏,最可恨的是便宜占到了还厚脸皮地毁约,明明说好她亲他两下他就乖乖睡觉的。 失策了,简直失策啊啊啊啊啊! 闷头跑的她一头撞进男人怀里,他打横一抱,两人就回到了一开始的洞府。 冥界也有鬼开的客栈,但花千骨嫌里面鬼太多太吓人,就退而求其次租了别人家里空着的洞府住,虽然没客栈宽敞明亮,但好处是清静人少,根本不用担心同一张床睡过多少鬼的问题。 而且,她租的是一个小鬼差的房子,对方天天抱着铁链木板满冥界抓鬼,哪有工夫回家啊,她乐得无拘无束,嘻嘻~ 要说唯一的意外……额,可能就是这个师父了。 她被轻轻放到床边上,随后旁边陷下一角,递来一个水杯。 喝了一半多,她总算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额,那个……有脸的啊?” 怎么感觉自己问得怪怪的?或者……她应该说他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长出眼睛鼻子嘴的,明明晕之前影子还只是影子。 影子真的帮了她好多好多,特别是刚中诅咒那会儿,要不是影子冒出来帮她,她根本没办法凭自己对抗诅咒侵蚀。 后来她醒后神识虚弱,影子就指引她来了凡间,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信任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只有轮廓没有脸没有身体的怪影子不会骗她伤害她。 至于真正确定他和白子画的关系,是在他第一次出声喊她小骨的时候,当时真的惊呆了,还以为是白子画又做了什么逗她玩。 影子,不对,她应该喊他师父?又或者和对待白子画一样直呼其名? 摇摇头感觉也不对。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看这个影子分明比白子画爱恨分明得多,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还会偷偷干坏事让那些欺负她的人倒大霉~ 这么直接的维护跟杀姐姐好像啊……但该说不说,她还挺喜欢的~叫句师父也不错。 男人给她添了茶,脱掉外面的斗篷,转身看来那刻花千骨又愣神了许久。 记忆中白子画一年四季总是一身白,她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他穿别的颜色的衣裳。 难怪啊,有些人呢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穿啥像啥……比如白子画。明明黑色衣服会把人衬得老气横秋,就像摩严又凶又无趣,可披在他身上…… 她痴痴的眼神取悦了面前的人,低头蛊惑道:“光看有什么意思,为师允许你……更放肆一些。” 独属于他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幽幽说着这种让人犯规的话,花千骨险些就上当了,回过神后一下缩起手跳开,脸蛋因为懊恼自己的花痴羞得通红。 “你、你你你,你不准再勾引我!”指着他,花千骨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 啊啊啊啊啊! 谁能告诉她这个黑衣师父为什么总喜欢逗她勾引她啊,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所以得了空就引诱她干坏事吗? 怎么没人告诉她白子画还有这种人格! 忍住忍住,她一定要忍住。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什么男色,不存在的! 她调整好状态扭身就走,不出意外,门又被某人施法锁了,郁闷地转身,黑子画正双臂环胸笑看她。 “外面又冷又到处是鬼,待在屋里不好吗?” 花千骨捂着耳朵只当没听见。 “我跟你说,今晚我们一个睡床上,一个打地铺,你夜里不准偷偷摸过来。” 本来屋子里有两张床的,还有一个分隔空间的大挡板,可这个人非说碍事给拆了,还偷偷藏了她用来趴着睡觉的桌子椅子,要不是这样,她哪用得着挖空脑袋找别的住处。 这下好了,不见了白子画,却给自己引来一个更古怪更难缠的黑子画,花千骨现在只要一看到他就头疼。 让她惊讶的是,黑子画居然一下就答应了,还主动抱起一床被子铺到地上,把柔软舒服的床让给了她。 花千骨半信半疑地吹熄蜡烛,为了保险起见又在床前设了一层结界才安心入睡。 她的小小结界当然拦不住人,可只要结界被破她就会立刻醒来,防护作用还是有的。 然而事实证明,花千骨还是天真了。 当她一大清早睁开眼在男人怀中醒来时,黑子画已醒了多时,她懵懵地眨眼睛,被男人低头亲了好一会儿才神魂归位。 “你你你!”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指轻轻包在手心里,“是你自己跑来找我的,不关我事。” 他们现在确确实实睡在地上,所以,是花千骨半夜钻进了他的被窝,他没拒绝而已。 “……” 花千骨简直要败给他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分明是这人做了什么才导致她现在出现在他怀里,偏这罪魁祸首竟还一脸坦然地指着床前完好无损的结界,一正本经跟她说是她自己夜里嫌冷下了床来找他一起睡,跟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她信了他的鬼。 嚯地坐起身,她走出两步突然转身。 “现在是白天,你不想被晒伤就乖乖去睡觉!” 白子画分出的这道影子也不知道继承了他哪方面的性格,没有实体的时候就缠她,现在有脸了简直变得一点不像这张脸的主人。 如果说白子画本人喜欢每天和她在一起,那这个影子根本就是无时无刻不黏人,省去平时的吃饭睡觉不谈,他甚至连她去洗澡都得守在门口才放心。 白子画爱她却也理智,护短是真的,但不会随便动手,影子就不同了,只要是让她不开心不满意的人和事都不会放过。有时候她看着他打架杀人的狠劲,真的一度怀疑白子画是不是人格分裂过,不然怎么冒出这样一个黑衣版本的他的? 这一世的白子画身上阴气重,糖宝也说当年他差点就堕仙了,有没有可能……其实白子画真的堕仙过,但没人真的看见,他自己又掩藏得好,所以如今在人前的还是那个正正经经的上仙白子画。 可堕仙就是堕仙,还能分出一个原版,一个魔化的自己吗? 怎么做到的? 她心事重重往外走,一路摸到冥王府的时候府门还没开,府上下人睡得正香,正是翻墙做坏事的好时机啊。 冥界的居民九成以上都是鬼,既然是鬼就跟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按照凡间的白天黑夜来算,他们不睡到午时是不会醒的,活人晚上睡觉,鬼大晚上遛街。 正正好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翻过围墙成功落到草地上,花千骨拍拍裙子站起,还来不及庆幸自己赶上好时机,转身就差点一鼻子碰黑子画胸口上。 “不是,你干啥啊!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大白天的,就算他不是真的鬼,也得有影子的自觉,这样瞎溜达真不怕太阳晒化了啊。 黑子画心情很好地指了指天,“又没太阳,你就这么担心我?” 嘎—— 是喔,冥界的天黑得跟随时要下大暴雨一样,光线暗正好是他的优势。 唉,她多半是最近被他缠糊涂了。 掩饰性咳两声,花千骨举着小手指严正警告他:“你要做什么就快去做,别阻拦我找生死簿知道吗?!要是不让我做,今晚、今晚你就睡门口!” 毕竟不是白子画本人,又发现他无论什么都格外听她话,花小骨不知不觉就支棱起来了。 哼,反正他什么都听她的,狐假虎威命令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男人皱了下眉,“生死簿?” 冥界冥王专管记载世人生死轮回的生死簿,小骨要那个干什么? 花千骨大方承认:“冥界来也来了,我要找一下琉夏如今投胎在哪儿,还有朔风。” 姐姐一直因为琉夏的死心存愧疚,朔风更是牺牲自己成全了她,如今有机会能帮杀姐姐了却遗憾,她怎么着也得放手试一试啊。 “你就不怕被冥王发现吗?” “他这个点还在被窝里呢,怎么可能发现……” 话说得顺溜,但花千骨其实还是有点没底的。 她没见过这位管地下世界的神仙,可据传冥王他老人家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还有个喜欢吃掉手下不听话小鬼的怪癖好! 她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直接被杀了,然后变成冤死鬼啊…… 十八层地狱……刀劈、火烤、下油锅…… 鬼也脱层皮。 有些害怕啊。 但,都已经到这步了,总不能打退堂鼓让他看扁…… 纠结的当头,黑子画突然道:“你等我一会儿,哪都别去。” 花千骨一阵疑惑。干嘛让她哪都别去?她都说了要偷看冥王的生死簿啊。 他的结界把她圈着,她只好乖乖在原地等了近一盏茶功夫,待男人回来,递给她一本封面乌漆麻黑又特别厚的大册子时,她直接呆了,看着册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不会……是生死簿?! 他居然帮她偷了冥王的生死簿! 不是,师父这么正直的人干起坏事来也坦坦荡荡的吗? 这一刻,小徒弟对眼前这个黑衣老师父又刷新认知了。 他还真是,格外的,有求必应。 见她傻愣住没有反应,黑子画翻开册子,特别贴心地找到琉夏那页指给她。至于朔风,本就是神器炎水玉的碎片化成人形,生死簿上不可能有他的记载。 看完该看的,他合上册子,手指一点,生死簿瞬间回到呼呼大睡的冥王怀里。 “琉夏这一世在邻国吴江当公主,父母齐全,有四个哥哥照顾宠爱,你可以放心了。” “就真的没有办法找到朔风吗?” 她上一世想尽办法,终于在临死前帮朔风争取到了再世为人的机会,但时间仓促,最后也没去看他最终会投胎在哪里。 黑子画剑眉微皱,心想小骨就这么关心朔风? 没记错的话,那人当初还在长留的时候就明里暗里帮了小骨许多次,尤其是那年沐剑节,小骨捉滚滚鱼时因为平日给他放血太多气血亏空,昏迷后是朔风抱她上的绝情殿……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他语气微冷。 “朔风是神器碎片的化身,要推算他就不能拿常人那一套,使命完成了自会有去处,你与其操心他不如多关心下自己。” 花千骨手指着自己,无辜。 “我?我有什么问题?你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啊。”好像……闻着有股子熟悉的酸味…… 他却不愿多说,“没有。要做的做完了,我们走。” 他拉着小骨就要离开冥王府,她却不肯动,反手抓住他微暖的大手握得紧紧的,睁大眼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黑师父啊,你……居然……也喜欢吃醋吗……” 一道已经独立出自我意识的影子居然能将主体的性格承袭这么多吗……她真是…… 救命,好想笑怎么回事? 黑子画听完这话尴尬得身体后仰,一看他抿着薄唇垂眸不语的样子,花千骨立马懂了。 她撒开他,转过身捂嘴偷笑。 好嘛~黑师父果然也是皮薄馅大的,酸起来酸死人,害羞时嘛……跟某人简直一个样子。 没笑多久,黑子画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抬高她的小下巴幽幽盯着那双眼睛,花千骨渐渐的就气势不足了。 “那个……我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情,所以才笑的,你要不要也听听?”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鼻尖都快怼上她的。 距离越来越近,花千骨抻着脖子,努力后仰再后仰,笑得那叫一个勉强啊。 他想干什么?亲她吗……还是要跟白子画一样,一言不合拿自己当骨头啃…… 然而,黑子画只是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就撤开了。 花千骨听见他说:“为师心眼小,最不喜欢从你嘴里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为了他们能平安活着,小骨你最好少说或者别说。” 狠话放完,他一捞女孩的纤腰,原地消失。 冥王这个可怜鬼,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宝贝生死簿已经偷偷被人看完了。 第146章 黑子画 本以为它当年消失了,没想到竟然一直藏在小骨身上,小骨会当它是个人,可他最清楚它的身份。 影子就是影子,其他什么也代表不了。 花千骨挪了脚步让影子站到她身后,护短道:“他是我的朋友,和他接触是我的自由,白子画,你不觉得自己干涉太多了吗?” 影子很好,她很喜欢他,白子画没主动和她说不代表她傻。 不管影子是好是坏是不是人,他不接受是他的事,她愿意让他靠近则是自己的事。 诚然,白子画对她不差,甚至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作为爱人她不该任由另一个男人对她举止亲密。 可影子究竟是谁,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她不想和白子画多说,但身后的影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有人的形体,有人的思想,他只是想陪在她身边而已,何错之有? 影子对他而言也许不好,可既然知道他的存在了,就休想她放任不管! 白子画皱了眉,几分无奈几分不认同,还有几分忌惮是针对默默无言的影子的。 他不希望小骨远离自己,更不希望这个影子发展到彻底具象化的那天,一旦他强大起来,难以保证会不会想取他代之…… 那,是绝不允许的。 无声的紧张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花千骨刚转过身想让影子离开,白子画突发攻势,一下就将花千骨弄晕了。 将人轻放到结界里,他语带歉意:“师父知道你想保护朋友,但此影至邪至暗,为师不可能放任他接近你。” 为了小骨也为了他们的未来,今日他必须将这个影子封杀。 寒冰蔓延,狂风刮起树叶恍如万千厉鬼在呼啸,刚刚还放晴的天空一下就暗了,肃杀声起。 “你是自绝,还是我送你走?”白子画脸上千里冰封,盯着黑暗处的双眼墨色翻涌,身后的发丝被带动飞起,一身杀气。 影子没有实体,也没有具体的相貌,似乎感觉不到危险似的静静立在檐下阴影里,过了许久目光才终于从花千骨身上移到白子画脸上,凶戾满溢。 哗—— 与白子画气息相同的另一股力量霸道地操控了所有东西浮起进攻,白子画一挥手,巨大结界瞬间罩住一方天地,也阻隔了里面的仙力涌动,刀光剑影。 战斗的最后,影子到底有些不敌,就在白子画用崆峒印将其封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院子门忽然被撞开了,醉醺醺的几个衙役才怔住就感觉面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也就是白子画分神的这一瞬,影子突然力量增强挣脱了束缚,连同崆峒印和花千骨一起带走了。 白子画低咒一声,飞身直追。 瓢泼大雨下了三天三夜,阴郁的天空下是被接二连三的洪水冲击得无家可归的百姓们艰难流浪的身影。 白子画日夜不息追到一处半垮的山腰上时就失去了对小骨的感应,顺着唯一的山路往下,竟惊讶地遇到了一个故人。 “子画……”女子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和几分颤抖,下意识抬脚想要走近,却又想到什么,克制地在几步之外定住了。 白子画打量着恢复如初的她,心情复杂地点了下头。 经年不见,看来紫薰已经脱离堕仙身份重回正道了,如此也好,他能少些歉疚,毕竟她当初是因为他才堕仙成魔,这份情他注定回应不了,却也不想看紫薰荒废修行,终日消沉堕落。 不欲多说,他转身就要继续探寻影子和小骨的踪迹,紫熏浅夏喊住了他。 “子画!” 他转头看来,紫薰浅夏犹豫了下道:“你在找人吗?檀凡也在凡间,他观微术天下第一,让他帮你。” 白子画面露惊讶,“檀凡?”他竟然也在这儿吗? 再去看对面的人,发现紫薰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一身打扮少了往日的华丽庄重,整个人从外形到气质都展现出沉淀后的朴实无华,而她方才提到自己和檀凡时说的是“我们”而非“他”…… 莫非…… “我说怎么远看着就很眼熟,想不到竟然是你。” 檀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子画转身看去,他正背着一个塞满器具的大药箱,比起记忆里的不修边幅与随性,此时的衣着打扮端正多了,眉目间也没有了昔日的失意。 “你和紫薰……” 檀凡点头,大方地和紫熏浅夏站到一处。 “紫薰说她想放下了,我自然是陪着,这近一百年的时间停停走走,看遍山水,过得也算自在逍遥。” 心底些许欣慰,白子画真诚道:“你们早该这样了,恭喜。” 檀凡的话很不客气。 “你是该恭喜我,没有你碍事,这些年紫薰心情轻松许多,总算愿意活成自己。” 五上仙中,檀凡喜欢紫薰浅夏,紫熏浅夏又独独钟情于冷心冷情的白子画,因为这个,白子画与檀凡关系僵硬早已是仙界心照不宣的秘密。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紫薰终于愿意放下这个无心之人了,他那时高兴得甚至大醉了一场。 白子画没什么表情“我在找人,紫薰说你可以帮我。” “什么人?” “小骨。” 此话一出,檀凡和紫薰浅夏不约而同愣住,随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竟真的复活了你那个徒儿?” 这话是檀凡问的,他人已经站在了白子画面前,打量着他,同时也看出了些别的,不禁摇头。 “我以为你是最守规矩的,想不到洒脱起来竟什么也不顾了,摩严那么老古板的一个人,你是想将他气死。” 男欢女爱,情到深处自然水到渠成,可这种事发生在子画身上,就很让人惊叹了。 若摩严知道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师弟已失却千年真身,不知会在贪婪殿咆哮成何样。 他这话说得隐秘,紫熏浅夏并不曾听见,走过来见白子画偏头看着一旁眸光低垂,温声道: “与你认识这么久,知道你做事从不半途而废,小骨能回来你定然也付出不少,只是你们发生了什么,她一个人来凡间了吗?” 不怪他们消息慢。这些年檀凡专心与她在一处,各个方面照顾她理解她,还帮她开解心情,百般努力才消去了堕仙印记。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打听过仙界和六界的事,也没人会专门跑来告诉他们子画恢复和花千骨复生的事。 今日遇上,实在是意外之喜。 白子画省去影子的事,只道小骨中了诅咒,意识不清才跑来了凡间,他随后追来的这儿。 不是不信任檀凡和紫薰,只是影子的存在非同小可,也只有小骨能看到它,和它交流。再加上,影子与他拥有相同的气息和能力,檀凡修为不及他,在影子的有意掩藏下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自然也只能观微到小骨。 只要能找到小骨,足够了。 檀凡答应下来,找了块无人的空地施展法术,睁开眼后深深看了眼白子画。 “你那徒儿现在冥界。” 白子画谢了一声,御剑走了。 紫熏浅夏疑惑地问:“檀凡,你何故做出这种表情?” 子画和花千骨相爱至深,今时今日她已认清现实,慢慢学着放下,不会再像往日那样偏执了。相比于伤心,她此刻更欣慰终于有人能解了子画的永世孤独,免他余生孤苦。 花千骨是个幸运的女孩子,也只有她才能给子画最想要的…… 檀凡摇摇头没多说,牵着她的手往下一个地方去了。 白子画的事由他自己解决,说了也帮不上忙,何必给紫薰徒增烦恼。 冥界的天空常年呈现血红色,浓稠得像一幅晕染开的红色水墨图,大风一吹还会慢慢荡开。生活在里面的子民因为照射不到阳光皮肤大多白皙,最常见的就是面粉一样的惨白色,常有新来的鬼因此闹出笑话,吓得啊啊大叫而忘记自己也是鬼。 绵延了一整条街的大红灯笼挂在漆黑的房檐下随着夜风前后左右地乱荡着,街道上一道娇小身影浑身裹着黑纱紧张地边走边回头看,只希望快点找到住的地方。 突然,一张眼珠外凸,脸皮腐烂还没有躯干的鬼脸凑过来使劲嗅她,花千骨瞪大眼睛心都停了,用力捂住嘴巴才没尖叫出声。 男鬼耸了耸只有骨头没有皮肉的鼻子,好像闻到了一丝活人的味道,于是又靠近一步。 就在花千骨憋得小脸通红快窒息时,面前的鬼忽然惨叫一声消散了,背后随即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 “说了找不到,你就是不听。” 看似责怪却很温柔的话在耳边响起,花千骨嘴角一抽,泄气了。 男人偏头看她,笑得很温柔,“其实你也跑出了这么远,挺优秀的。” 是吗?她是不是还要多谢他故意放水让她傻傻自得了这么久?哼,这种安慰的话还不如不说。 花千骨摊手,真的很无奈。 “不是……你、你就一定要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吗?” “冥界很大啊,看风景也好闲逛也好,能不能仁慈一点别总把我看着……” 明明她都这么小心了,居然还能被他发现……好,也许是她哪个地方没处理好露了馅,可那三大瓶烈酒总是实实在在的? 她都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地将人灌醉了,甚至牺牲了美色,确定撂倒了他才蹑手蹑脚跑路的啊,结果……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这人就醒了…… 太失败了……她甚至想不出话形容此刻复杂如麻线团的心情。 “不能。” 身后的男子说着轻轻将她面朝面拨拉过来,和她如出一辙的黑衣,斗篷下穿着大袖对襟,黑缎腰带,高大健硕的身形将才到他脖子高的她挡了个十成十,月光照不到,更遑论不识趣的冷风了。 心满意足地环着她往回走了几步,他突然看着她说: “我酒量其实很好,下次用个聪明点的招数。” 用酒灌醉他然后跑路,这丫头怎么想的? “你!”花千骨整个囧住,小脸红红地瞪他一会儿,跺脚跑了。 什么叫聪明点的招数?她可是连色相都牺牲了好不好! 也怪她看走眼了,竟然没发现他也会一本正经地演戏,最可恨的是便宜占到了还厚脸皮地毁约,明明说好她亲他两下他就乖乖睡觉的。 失策了,简直失策啊啊啊啊啊! 闷头跑的她一头撞进男人怀里,他打横一抱,两人就回到了一开始的洞府。 冥界也有鬼开的客栈,但花千骨嫌里面鬼太多太吓人,就退而求其次租了别人家里空着的洞府住,虽然没客栈宽敞明亮,但好处是清静人少,根本不用担心同一张床睡过多少鬼的问题。 而且,她租的是一个小鬼差的房子,对方天天抱着铁链木板满冥界抓鬼,哪有工夫回家啊,她乐得无拘无束,嘻嘻~ 要说唯一的意外……额,可能就是这个师父了。 她被轻轻放到床边上,随后旁边陷下一角,递来一个水杯。 喝了一半多,她总算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额,那个……有脸的啊?” 怎么感觉自己问得怪怪的?或者……她应该说他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长出眼睛鼻子嘴的,明明晕之前影子还只是影子。 影子真的帮了她好多好多,特别是刚中诅咒那会儿,要不是影子冒出来帮她,她根本没办法凭自己对抗诅咒侵蚀。 后来她醒后神识虚弱,影子就指引她来了凡间,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信任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只有轮廓没有脸没有身体的怪影子不会骗她伤害她。 至于真正确定他和白子画的关系,是在他第一次出声喊她小骨的时候,当时真的惊呆了,还以为是白子画又做了什么逗她玩。 影子,不对,她应该喊他师父?又或者和对待白子画一样直呼其名? 摇摇头感觉也不对。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看这个影子分明比白子画爱恨分明得多,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还会偷偷干坏事让那些欺负她的人倒大霉~ 这么直接的维护跟杀姐姐好像啊……但该说不说,她还挺喜欢的~叫句师父也不错。 男人给她添了茶,脱掉外面的斗篷,转身看来那刻花千骨又愣神了许久。 记忆中白子画一年四季总是一身白,她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他穿别的颜色的衣裳。 难怪啊,有些人呢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穿啥像啥……比如白子画。明明黑色衣服会把人衬得老气横秋,就像摩严又凶又无趣,可披在他身上…… 她痴痴的眼神取悦了面前的人,低头蛊惑道:“光看有什么意思,为师允许你……更放肆一些。” 独属于他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幽幽说着这种让人犯规的话,花千骨险些就上当了,回过神后一下缩起手跳开,脸蛋因为懊恼自己的花痴羞得通红。 “你、你你你,你不准再勾引我!”指着他,花千骨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 啊啊啊啊啊! 谁能告诉她这个黑衣师父为什么总喜欢逗她勾引她啊,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所以得了空就引诱她干坏事吗? 怎么没人告诉她白子画还有这种人格! 忍住忍住,她一定要忍住。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什么男色,不存在的! 她调整好状态扭身就走,不出意外,门又被某人施法锁了,郁闷地转身,黑子画正双臂环胸笑看她。 “外面又冷又到处是鬼,待在屋里不好吗?” 花千骨捂着耳朵只当没听见。 “我跟你说,今晚我们一个睡床上,一个打地铺,你夜里不准偷偷摸过来。” 本来屋子里有两张床的,还有一个分隔空间的大挡板,可这个人非说碍事给拆了,还偷偷藏了她用来趴着睡觉的桌子椅子,要不是这样,她哪用得着挖空脑袋找别的住处。 这下好了,不见了白子画,却给自己引来一个更古怪更难缠的黑子画,花千骨现在只要一看到他就头疼。 让她惊讶的是,黑子画居然一下就答应了,还主动抱起一床被子铺到地上,把柔软舒服的床让给了她。 花千骨半信半疑地吹熄蜡烛,为了保险起见又在床前设了一层结界才安心入睡。 她的小小结界当然拦不住人,可只要结界被破她就会立刻醒来,防护作用还是有的。 然而事实证明,花千骨还是天真了。 当她一大清早睁开眼在男人怀中醒来时,黑子画已醒了多时,她懵懵地眨眼睛,被男人低头亲了好一会儿才神魂归位。 “你你你!” 他握住她伸出的手指轻轻包在手心里,“是你自己跑来找我的,不关我事。” 他们现在确确实实睡在地上,所以,是花千骨半夜钻进了他的被窝,他没拒绝而已。 “……” 花千骨简直要败给他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分明是这人做了什么才导致她现在出现在他怀里,偏这罪魁祸首竟还一脸坦然地指着床前完好无损的结界,一正本经跟她说是她自己夜里嫌冷下了床来找他一起睡,跟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她信了他的鬼。 嚯地坐起身,她走出两步突然转身。 “现在是白天,你不想被晒伤就乖乖去睡觉!” 白子画分出的这道影子也不知道继承了他哪方面的性格,没有实体的时候就缠她,现在有脸了简直变得一点不像这张脸的主人。 如果说白子画本人喜欢每天和她在一起,那这个影子根本就是无时无刻不黏人,省去平时的吃饭睡觉不谈,他甚至连她去洗澡都得守在门口才放心。 白子画爱她却也理智,护短是真的,但不会随便动手,影子就不同了,只要是让她不开心不满意的人和事都不会放过。有时候她看着他打架杀人的狠劲,真的一度怀疑白子画是不是人格分裂过,不然怎么冒出这样一个黑衣版本的他的? 这一世的白子画身上阴气重,糖宝也说当年他差点就堕仙了,有没有可能……其实白子画真的堕仙过,但没人真的看见,他自己又掩藏得好,所以如今在人前的还是那个正正经经的上仙白子画。 可堕仙就是堕仙,还能分出一个原版,一个魔化的自己吗? 怎么做到的? 她心事重重往外走,一路摸到冥王府的时候府门还没开,府上下人睡得正香,正是翻墙做坏事的好时机啊。 冥界的居民九成以上都是鬼,既然是鬼就跟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按照凡间的白天黑夜来算,他们不睡到午时是不会醒的,活人晚上睡觉,鬼大晚上遛街。 正正好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翻过围墙成功落到草地上,花千骨拍拍裙子站起,还来不及庆幸自己赶上好时机,转身就差点一鼻子碰黑子画胸口上。 “不是,你干啥啊!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大白天的,就算他不是真的鬼,也得有影子的自觉,这样瞎溜达真不怕太阳晒化了啊。 黑子画心情很好地指了指天,“又没太阳,你就这么担心我?” 嘎—— 是喔,冥界的天黑得跟随时要下大暴雨一样,光线暗正好是他的优势。 唉,她多半是最近被他缠糊涂了。 掩饰性咳两声,花千骨举着小手指严正警告他:“你要做什么就快去做,别阻拦我找生死簿知道吗?!要是不让我做,今晚、今晚你就睡门口!” 毕竟不是白子画本人,又发现他无论什么都格外听她话,花小骨不知不觉就支棱起来了。 哼,反正他什么都听她的,狐假虎威命令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男人皱了下眉,“生死簿?” 冥界冥王专管记载世人生死轮回的生死簿,小骨要那个干什么? 花千骨大方承认:“冥界来也来了,我要找一下琉夏如今投胎在哪儿,还有朔风。” 姐姐一直因为琉夏的死心存愧疚,朔风更是牺牲自己成全了她,如今有机会能帮杀姐姐了却遗憾,她怎么着也得放手试一试啊。 “你就不怕被冥王发现吗?” “他这个点还在被窝里呢,怎么可能发现……” 话说得顺溜,但花千骨其实还是有点没底的。 她没见过这位管地下世界的神仙,可据传冥王他老人家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还有个喜欢吃掉手下不听话小鬼的怪癖好! 她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直接被杀了,然后变成冤死鬼啊…… 十八层地狱……刀劈、火烤、下油锅…… 鬼也脱层皮。 有些害怕啊。 但,都已经到这步了,总不能打退堂鼓让他看扁…… 纠结的当头,黑子画突然道:“你等我一会儿,哪都别去。” 花千骨一阵疑惑。干嘛让她哪都别去?她都说了要偷看冥王的生死簿啊。 他的结界把她圈着,她只好乖乖在原地等了近一盏茶功夫,待男人回来,递给她一本封面乌漆麻黑又特别厚的大册子时,她直接呆了,看着册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不会……是生死簿?! 他居然帮她偷了冥王的生死簿! 不是,师父这么正直的人干起坏事来也坦坦荡荡的吗? 这一刻,小徒弟对眼前这个黑衣老师父又刷新认知了。 他还真是,格外的,有求必应。 见她傻愣住没有反应,黑子画翻开册子,特别贴心地找到琉夏那页指给她。至于朔风,本就是神器炎水玉的碎片化成人形,生死簿上不可能有他的记载。 看完该看的,他合上册子,手指一点,生死簿瞬间回到呼呼大睡的冥王怀里。 “琉夏这一世在邻国吴江当公主,父母齐全,有四个哥哥照顾宠爱,你可以放心了。” “就真的没有办法找到朔风吗?” 她上一世想尽办法,终于在临死前帮朔风争取到了再世为人的机会,但时间仓促,最后也没去看他最终会投胎在哪里。 黑子画剑眉微皱,心想小骨就这么关心朔风? 没记错的话,那人当初还在长留的时候就明里暗里帮了小骨许多次,尤其是那年沐剑节,小骨捉滚滚鱼时因为平日给他放血太多气血亏空,昏迷后是朔风抱她上的绝情殿……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他语气微冷。 “朔风是神器碎片的化身,要推算他就不能拿常人那一套,使命完成了自会有去处,你与其操心他不如多关心下自己。” 花千骨手指着自己,无辜。 “我?我有什么问题?你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啊。”好像……闻着有股子熟悉的酸味…… 他却不愿多说,“没有。要做的做完了,我们走。” 他拉着小骨就要离开冥王府,她却不肯动,反手抓住他微暖的大手握得紧紧的,睁大眼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黑师父啊,你……居然……也喜欢吃醋吗……” 一道已经独立出自我意识的影子居然能将主体的性格承袭这么多吗……她真是…… 救命,好想笑怎么回事? 黑子画听完这话尴尬得身体后仰,一看他抿着薄唇垂眸不语的样子,花千骨立马懂了。 她撒开他,转过身捂嘴偷笑。 好嘛~黑师父果然也是皮薄馅大的,酸起来酸死人,害羞时嘛……跟某人简直一个样子。 没笑多久,黑子画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抬高她的小下巴幽幽盯着那双眼睛,花千骨渐渐的就气势不足了。 “那个……我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情,所以才笑的,你要不要也听听?”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鼻尖都快怼上她的。 距离越来越近,花千骨抻着脖子,努力后仰再后仰,笑得那叫一个勉强啊。 他想干什么?亲她吗……还是要跟白子画一样,一言不合拿自己当骨头啃…… 然而,黑子画只是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就撤开了。 花千骨听见他说:“为师心眼小,最不喜欢从你嘴里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为了他们能平安活着,小骨你最好少说或者别说。” 狠话放完,他一捞女孩的纤腰,原地消失。 冥王这个可怜鬼,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宝贝生死簿已经偷偷被人看完了。 第147章 夜色贪欢锁娇宠 黑子画这几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当白子画找上门的时候,花千骨正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建筑一片黑的冥界大街上。 听见有人喊小骨,她还以为是黑师父回来了,结果一转身直接傻掉。 白、白子画?! 揉揉眼睛再看,来人还真穿了一身白衣服! 这些天她为了让自己和周围人一样更像个鬼,一直穿的黑色衣裳,头纱和斗篷也是全黑的,甚至抹了很白的脂粉,妆容也画得很妖艳很成熟,就是黑师父一开始都愣了几秒。 就这,白子画都能认出她?!! 不多想,花小骨转身就遁。 不能让白子画碰到黑师父,这两个人绝对会打起来的! 她捏着头纱将下半张脸遮住,在人群里快步地穿梭来穿梭去,以为终于把人甩掉的时候,白子画却凭空出现在正前方。 他的目光落在她层层叠叠又修身大胆的黑裙上,皱了皱眉。 这穿的什么。 他一步步走来,花千骨心中哀叹。 得,这下是走不掉了。 走到她面前,白子画伸手将又长又大的头纱往下拉了拉,刚好遮住锁骨到乳沟中间的那部分。 又打量一遍,他松开的眉再次皱紧。接着不假思索地蹲下,用法力把裙子小腿那儿的开叉合上了。 花千骨低头看他捏着裙摆认真摆弄检查的样子,觉得老天就是来玩她的。 黑师父喜欢直接、热烈、奔放的她,而白子画是巴不得她少露一点多穿一点…… 明明从一个人身体里出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以后真夹在他们中间,她要咋活? 确定不会走光后,白子画终于站起来问她:“为什么跑?” 他确信她第一眼就认出他了,自己的法术只会让周围人看不到他而已。 花千骨低着头不回答,他便伸手将她下巴抬起,又问一遍:“是影子带你来冥界的?他呢?” 影子带走了崆峒印,他得尽快拿回来。 半晌,花千骨冷冷吭声: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也别指望我喊他出来。” 这人对影子的敌意她看在眼里,傻了才会帮他羊入狼窝。 白子画看她这样,只好解释:“他拿走了崆峒印。” 崆峒印的力量是镇压和封印,他担心影子会为了一己私心,利用神器作恶。毕竟它本就代表他人格里暴躁与残忍的一面。 自己的力量有多强他最清楚,真要疯起来,普天之下无人制得住。 这,恰是最可怕的地方。 “什么?!” 一听影子手里拿着神器崆峒印,花千骨哗一下抬头,眼睛都睁大了。 “神器不是一直由你保管吗,怎么会到黑师父手里?” 她一直疑惑为什么自打她在冥界醒来后影子就有了完整的人形,甚至还和白子画一样的修为深不可测。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影子掌控了崆峒印的力量,那么依据神器的霸道与强悍,他一下子从虚无的影变成完整的人就根本不成问题! 再变态一点,如今的黑师父根本就是白子画的黑化加强版啊! 这还得了!!! 白子画抓住了她话里的“黑师父”三字,心里隐感不妙。 随花千骨回了他们暂住的洞府,期间她也把影子变成另一个他的事说了,自那刻起白子画的脸色就没晴朗过。 夜幕降临,一道银光飞进了洞府里,黑子画刚走进来一步,身形微顿。 “小骨?” 他试探性喊了一声,烛火亮起,白袍如雪的仙尊就坐在床沿沉沉打量他,身后是睡着多时的花千骨。 黑子画换了个手拎点心,走进来,泰然自若。 “她睡了多久?” 白子画默了一会儿,答:“半个时辰。” 小骨性子犟,非得和他一起等影子回来,他用了昏睡诀她才肯乖乖休息。 想起白天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全是鬼的街上走,这个影子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 黑子画看见他眼底冷光,负手冷笑一声。 “别随便用你那套定义我与小骨的相处方式,其实你也不过那样而已。” 他可不像他,就是天下人都死绝了,小骨在他身边也会是完完整整的。 白子画语气肯定:“你抽取了崆峒印的力量。” 这么短的时间,只有神器才能助他脱胎换骨,化影为人。 他也确实聪明,知道既是影子也是崆峒印的他才能让他想下手而不得。 杀了他,崆峒印会消失;封印他,崆峒印也会随之被封,取用不得。 这道邪影藏在小骨意识最深处那么久,却偏偏最近才苏醒,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到它好杀它,从而制造一个最正当最无懈可击的理由博取小骨的信任,从而理所当然留在她身边。 关键,他已经化成人了,顶着他的脸,小骨更不可能放任他出事。 不愧是他的影子,当真下的一手好棋。 黑子画但笑不语。 小骨复生也有他的功劳,而他没那么伟大,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被别的男人拥在怀里坐享其成,所以只能委屈到现在才出来。而这人也不负他的期望让他顺利化人了,冥冥中上天都在帮他。 悠然踱步到白子画面前,他抛下一个问题: “你说小骨醒来以后,是会让你走,还是让我走?” 他浅浅笑着,毫无畏惧地迎上面前人寒光熠熠的眼。 这么明显的激将,白子画怎么可能听不出,但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是逐渐握紧成拳。 换做出事以前的小骨,这个问题于他,绝不可能存在第二种答案,但现在的小骨却是真真实实厌烦他的。 问题到底出在哪个地方,可能只有解了诅咒才知道。 至于当前,他确实不能拿这个影子如何,否则哪怕成功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事已至此,且走一步看一步,邪影的底线和他一样都是小骨,既然目前治不了他,就当多一个人来保护小骨。 左右都是自己的化身,除了碍眼一点疯了一点,其他……勉强还能接受。 想到什么,他起身问他:“人呢?” “什么人?”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少装傻。” “你倒是消息快。” 不爽地蹙眉,黑子画弯腰就要把小骨抱起,白子画拦住他,随后变出一个没有五官的女纸人,交代她背小骨出去。 斜睨一眼脸色不善的黑子画,他冷笑。 他抱不了,这家伙也休想。 来到一处偏僻的废院落,黑子画挥手放出一个被缚仙索捆住的瘦高男人,对方被打得骨骼错位,浑身是血到不成人形,俨然活不过一天了。 这就是黑子画此行来冥界的目的——鬼哭魔三更嚎。 一直以来暗中操纵般若琅琊咒的人就是他,如果没有影子这档子事,白子画早就来冥界抓他了。对方自以为夺了他人躯体更名改姓,改变气息逃来冥界后就能让白子画查无可查,追无可追,但他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异朽阁。 东方彧卿见完花千骨,没两天又给往冥界赶的白子画透了口风,等他找上门的时候三更嚎已经不见了,再结合影子的事,白子画料想对方已先一步落在了影子手里,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黑子画对除小骨以外的人没什么耐心,扬手丢给白子画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瓶子,他冷然负手立在一旁。 “时辰正好,开始。” 白子画看出瓶子里装的都是骨粉。 大师兄说过,解除般若琅琊咒需要找到咒器和器源,如果这两样都不在了则需拿施咒者的肋骨与脊骨磨粉后兑以血液让其喝下,最后再拔掉最锋利的一颗牙齿进行销毁,小骨方能得救。 剑光几闪,本就奄奄一息的三更嚎抽搐几下,大股大股的血顺着颈上血洞汩汩流到中空的嫩竹棍里,再从竹棍那头滴进装骨粉的琉璃瓶子,很快茶褐色的瓶身就变成了深红色。 这种折磨人的方式自然是黑子画想的,他要这些不长眼的人后悔来到世上。更要让某些腌臜货明白,动不该动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白子画皱眉看着,没说什么。 一切结束已经是子夜,牙齿是白子画拔的,尸体是黑子画毁的。 对这种自找死的人,他们无所谓手软,一切只为解咒。 接下来三天花千骨一直在沉睡,若不是呼吸尚在,凭她越来越白的脸色和死人一样的体温,白子画当真要坐不住。 黑子画也担心小骨,烦躁至极的时候他会动辄消失数个时辰,然后再一身血气地回来。 白子画提醒他:“在他人地盘上你最好收敛点。” 顶着他的脸干那些事,就算他不怕麻烦,也会牵连小骨。他答应过她要控制自己的,这个家伙却恼人地总做相悖的事,简直混账! 闻言,黑子画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教我做事?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我帮你迈出那步圆的愿,你自己犹豫不决,就别怪他人太狠。” 要不是他,小骨可能时至今日还了无生机地躺在那万年冰涧之下,无人记得,魂无归处。 世人无心,只庆妖神殁天下平,可谁又懂她的冤她的恨!? 这个人创造了他,却意图利用完后又毁灭他,他不服,更不答应。 他拿什么立场斥责他残杀? 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屋里的摆件震动不止,宣示着一方的愤怒。 “师父……” 花千骨迷糊不清的嘤咛声突然响起,一人一影忙上前去。 白子画轻轻握住她的手,“小骨?” 是了,今天正是第三天,还好小骨没事。 花千骨听到了他的声音,想睁眼却没力气。 细细的手指很用力很用力地握住他的。 黑子画适时灌输仙力给她,又过了一会儿,女孩总算清醒过来。 本就虚弱,又一眼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她的脑子一下卡了。 “师、师父……” 怎么……有两个师父? 难道她还在生病吗? 白子画看出她的疑惑,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黑子画对小骨笑了下,手伸出,手心里赫然躺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 花千骨认出那是她编的。 再去看黑子画的脸,她终于想起是谁了。 “……是你,黑师父……”眼睛发亮,嘴角一抹开心的笑。 黑子画点头,“嗯,能记起来就说明诅咒当真解了。” 白子画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但此刻的心情确确实实是不爽的。 “你不是烦得很?” 黑子画皱眉,“你碍眼得很。” 二人对视,暗流涌动,火花四溅。 花千骨无奈摸着额头。 “师父,我想坐起来……” 黑白子画同时伸手。 “我扶你。” “我扶你。” 额…… 她还是……自己来。 看她想硬起来,白子画不由分说环住她后脖颈使力,另一手捏着她柔软的手掌。 “逞强什么?身体才刚好,别犟。” 两杯水下肚,花千骨的声音也恢复了些,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脑中灵光一闪。 “要不然……” 黑(白)子画看过来,听着她说。 被如此温柔专注的眼睛盯着,花千骨不好意思地低头咳了下。 右手握住白子画的左手大拇指,她抿了下嘴唇,忐忑地喊:“白、白白……” 师父应该……大概,不会垮脸………… 白子画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小骨要叫他白白。 他脸色怪异。 这…… 黑子画噗嗤笑出声,然下一秒,花千骨也喊了他。 “黑……黑、黑” 没等她讲完,他一甩袖,脸色直接黑了。 “你敢叫一声黑黑,为师就不客气!” 什么白白黑黑的,白子画的白白尚且还能听,小骨竟想敷衍地拿“黑黑”称呼他! 这还不如黑师父! 他站起来,故作严肃,“小骨,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该怎么称呼我。” 花千骨无措地眨巴眨巴眼,求助地看向白子画。 师父,祸是你惹的,黑师父是你招的,你可得负责到底啊! 白子画却玩味地一挑眉。 “别怕他,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花千骨:……原来师父也会看热闹不嫌事大。。。 黑子画咬牙切齿,随后听到小骨弱弱的一声: “子、子画……” 唰——! 黑子画白子画同时转头,前者愉悦地勾唇,还享受般重重嗯了声以示答应,后者则眼睛微眯,嗖嗖的凉风吹得花小骨心脏砰砰颤。 ……不、不是……别怪她啊,师父的称呼就那几个…… 白子画气息迫人。 “小骨,你的夫君是谁?” “啊?夫、夫君……?不就是师父你吗……” 花千骨被这一问直接炸得脑袋懵住。 师父心性淡泊,她也只求和他在一起而已,除了昭告天下举办仪式,夫妻关系早就是他们彼此默认的了。 尤其……师父喜欢在那个的时候……让、让她喊他的名字,唤他夫君…… 想到床笫之间种种,她小脸禁不住染上几分霞色。 这时,白子画突然起身。 “你叫什么都行。我去熬一副汤药。” 他大步离去,花千骨呆呆坐在床上,有些无措。 师父这是生气了吗?因为她喊了黑师父叫子画。 白子画…… 子画…… 简单的两个字,光呢喃在齿间就很亲密了。 黑子画心情好的不是一点点,看她这样,坐过来说: “别理那个破脾气的。饿了没,为师给你买了爱吃的点心。” 他抬手摄来桌上的油纸包,打开后竟是在人间才买得到的脆莲糕,并且只有这个时季才会卖。 金灿灿几块,香味四溢。 拈起一块喂到她嘴边,黑子画温声说:“本来前几天买了一份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放太久了,我就又跑了一趟,这样你醒来就能吃到了。” 花千骨痴痴看他,有些感动黑师父为她做到这样。 师父也很贴心,但很少把心意吐露得这么明白。 “子……黑师父,我叫你师父好不好?” 子画这个称呼感觉还是有些羞…… 黑子画挑眉嗯了声,尾音微扬。 “小骨,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脸上藏不住事。” “嗯……我、我” 她脸蛋已经逐渐变得红扑扑了,白嫩得紧,黑子画抬手捏了捏。 “不用解释,你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称呼只不过是一种身份罢了,你叫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花千骨呼吸微紧,“那你那会儿……” 黑子画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我那是气白子画的。” 谁让他一见面就对他打打杀杀。 呵,他不爽了他就美妙了。 灵动的表情,随性的姿态,组合在一起竟让这张从来只露出稳重神态的脸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恣意。 那是一种花千骨形容不出的感觉,心跳得很快,眼睛里仿佛只剩他了,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黑子画微微一歪脑袋,薄唇炽热地印上她的,辗转反复,情动不已。 小小的洞府被无边温情包围,糕点不知何时从秀气指尖脱落。 唇角碎屑被柔软的舌轻轻卷走,往常不怎么喜欢的甜味,此刻只叫他心像裹了蜜糖一样。 她美好得令人心悸。 远在凡间的白子画突然抚上自己的嘴唇,浓密睫毛遮挡了眼底墨色。 “公子,这牛奶方糖你还要吗?” 伙计给他打包东西,心想这人怎么了,居然杵在那一动不动。 放下手,“要。” 在两个师父的共同监督和悉心照顾下,花千骨很快就恢复到了中咒前的状态。 裹着低调的黑头纱一路走出冥界主城,白子画与黑子画同时现出身来。 花千骨料想到他们要说什么,忙拿出轩辕剑。 “我好很多了,自己御剑也可以的。” 要是以前她肯定和师父同御横霜,但现在多出了个黑师父,她去了一边另一边就会不满,哄又不好哄~ 两个师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那你慢点,累了就和我们说。” “嗯~” 慢悠悠飞了一天一夜,师徒三人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长留。 黑子画这次不用花千骨撒娇带哄就自己隐身不见了,一直到进了大殿见到摩严和笙箫默,他都没出声过。 见白子画被摩严叫过去说什么,花千骨趁机喊了两声师父。 手背传来温热的轻贴感,黑子画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我在你身后。” 挤兑白子画是真,但长留不比其他地方,熟人多,人多眼杂,为了不给小骨带来麻烦,他可以委屈自己暂时当个透明人。 花千骨安心下来,用指甲轻轻刮了刮他的手心,像调皮的羽毛掠过心上。 白子画往这边看了一眼,转头又加入讨论。 白子画离开这段时间长留没出什么大事,摩严一看他议完事就要往花千骨跟前凑,想都没想就要他留下来帮点忙。 白子画本想拒绝,哪成想摩严居然一反常态地打起了感情牌,想了想大师兄确实是因为帮他和小骨才受的伤,只好答应下来。 笙箫默想溜,被摩严冷哼一声,扯着衣领子揪走了。 花千骨只好独自御剑回到绝情殿。 连续御剑了一天一夜,她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好累好困,黑子画等她沐浴完睡着了,便隐去身形不知去了哪儿。 白子画忙完回来已是傍晚,花千骨睡梦中感到熟悉的气息靠近,下意识翻个身抱住了他的手,“师父~” “睡。” 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他小心抽出手,拿上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回来的时候,花千骨刚迷迷糊糊睡醒,他一躺下她就贴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地问他: “师父,什么时候了?” 白子画看一眼窗外天色,答:“酉时末了。” “还这么早啊……” 打了两个哈欠,花千骨睁开眼,躺在他臂弯里笑得痴痴的。 “师父,你好好看啊。” 明明在一起了这么久,她看师父的脸却总看不腻,难道是太久没在一起太想他了? 嗯……几天也很久。 白子画低头看来,笑了一声。 “你都能将《七绝谱》倒背如流了,怎的夸起人来词汇如此匮乏?” 除了好看就是好好看,小骨在某些时候总让他觉得憨憨的,总不能知识进脑后都被她当成水泼出去了。 花千骨捂着小嘴偷笑,大眼睛骨碌碌转,“有吗?” “嗯,经常。” 从前觉得皮相再好也只是红颜枯骨,转眼即逝的东西,小骨却很喜欢。 然后不知何时起,他的想法变了。 无论什么,被爱的人所喜欢,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花千骨埋在他怀里咯咯咯地笑。 被师父这么一说,她平时说话好像真挺“朴实无华”的。 可师父就是很好看啊! 她觉得,“好看”两个字已完全足够把她对师父美色的垂涎形容出来了。 笑够了,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清了清嗓子酝酿好词语,在白子画哭笑不得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开夸: “我最最亲爱的师父大人, 你:仪表堂堂,凤表龙姿!神采英拔,一表人材!风度翩翩,气字轩昂!才貌双全,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淑人君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才貌双绝,惊才风逸……” 一口气说了几十个成语,花千骨眨眨眼,表情仿佛在说: 这下该满意了,快夸我快夸我~ 白子画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还有吗?” 花千骨惊讶,“师父你还想听啊?” 不是…… 师父这个时候不应该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吗?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白子画把胳膊抽出来,侧过身和她面对面。 “继续夸。” 自己本不屑别人的谄媚,但从小骨嘴里说出来的,不一样。 花千骨于是绞尽脑汁又想了想,脱口道: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后面的念不出来了,因为…… 师父的眼神太灼人。 四目相对,气氛隐隐变得躁动。 实在受不住,花千骨慌乱地垂下眼,白子画却不打算放过,“怎么不念了?” 花千骨胡诌:“我……我不会了……” 头顶一时没了声音。 怎么办……她好像好心办坏事了,师父会不会以为她在故意勾引他啊…… 啊这,她真是脑抽了才会玩心大起地这么逗师父。 若是她此时抬眸,一定会发现男人的眼神很深很深,里面翻滚着如稠墨色,像饿了许久的狼盯着猎物,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凶光。 花千骨心一跳一跳的,喊了两声黑师父没人答应,就想拉过被子装傻睡觉。 “还早。”白子画阻止了她,声音发哑。 原本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将整段腰肢都圈紧了。 在捕猎者和猎物的游戏里,这是一种完全桎梏的姿态,代表着猎物的逃无可逃。 花千骨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到了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那就是真的蠢。 不安地抓住他胸前衣裳,“师父……” 【以下省略3000+字】 花千骨被快感折磨得眼眶通红。 “呜……别” “别停下对?好。”白子画眼眸深了一瞬,笑着,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这一夜,花千骨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欲仙欲死,对比起来,师父以前实在太温柔了。 更让她觉得羞耻的是,师父居然凑在她耳边亲口说很喜欢主动时的她,让她以后都那样。 花千骨摇着脑袋打死不答应,白子画就耐着性子磨她,一边用力一边问她那些颜色本子都看了多少,究竟有多少少儿不宜的描写。 小徒弟第二天连床都没下来。 当然,她更想不到的是,白子画之所以问她话本子的事,不是为了事后没收,而是琢磨着以后和她一起看。 勤勉的老师父的最大优点,就是爱学习。不知道还好,但既然小徒儿已经让他体会到其中的别样乐趣,那不钻研一番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花千骨平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高风亮节的师父拖着一起坐在书桌前,而桌面上摆的不是什么高深的心法秘笈、武功孤本,而是她自作孽藏起来的厚厚几沓话本子。 白子画不知用什么法子找到的,拖着红成大虾米的她白衣飘飘进到书房,然后煮上一壶茶,一本正经地翻看起来。 花千骨窜逃到最后已经不知第几次被抓回来,白子画索性抱她在腿上箍在怀里。 他一页一页地浏览,看到描写极细致的地方还会微蹙眉头做出深思的模样,然后同她讲解、总结、甚至……举一反三。 花千骨悲哀地扭头捂脸,根本没眼看。 她也不听他都说了什么,总之人在怀中,魂已飞出八百里之外。 主打一个:清静无为。 第147章 夜色贪欢锁娇宠 黑子画这几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当白子画找上门的时候,花千骨正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建筑一片黑的冥界大街上。 听见有人喊小骨,她还以为是黑师父回来了,结果一转身直接傻掉。 白、白子画?! 揉揉眼睛再看,来人还真穿了一身白衣服! 这些天她为了让自己和周围人一样更像个鬼,一直穿的黑色衣裳,头纱和斗篷也是全黑的,甚至抹了很白的脂粉,妆容也画得很妖艳很成熟,就是黑师父一开始都愣了几秒。 就这,白子画都能认出她?!! 不多想,花小骨转身就遁。 不能让白子画碰到黑师父,这两个人绝对会打起来的! 她捏着头纱将下半张脸遮住,在人群里快步地穿梭来穿梭去,以为终于把人甩掉的时候,白子画却凭空出现在正前方。 他的目光落在她层层叠叠又修身大胆的黑裙上,皱了皱眉。 这穿的什么。 他一步步走来,花千骨心中哀叹。 得,这下是走不掉了。 走到她面前,白子画伸手将又长又大的头纱往下拉了拉,刚好遮住锁骨到乳沟中间的那部分。 又打量一遍,他松开的眉再次皱紧。接着不假思索地蹲下,用法力把裙子小腿那儿的开叉合上了。 花千骨低头看他捏着裙摆认真摆弄检查的样子,觉得老天就是来玩她的。 黑师父喜欢直接、热烈、奔放的她,而白子画是巴不得她少露一点多穿一点…… 明明从一个人身体里出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以后真夹在他们中间,她要咋活? 确定不会走光后,白子画终于站起来问她:“为什么跑?” 他确信她第一眼就认出他了,自己的法术只会让周围人看不到他而已。 花千骨低着头不回答,他便伸手将她下巴抬起,又问一遍:“是影子带你来冥界的?他呢?” 影子带走了崆峒印,他得尽快拿回来。 半晌,花千骨冷冷吭声: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也别指望我喊他出来。” 这人对影子的敌意她看在眼里,傻了才会帮他羊入狼窝。 白子画看她这样,只好解释:“他拿走了崆峒印。” 崆峒印的力量是镇压和封印,他担心影子会为了一己私心,利用神器作恶。毕竟它本就代表他人格里暴躁与残忍的一面。 自己的力量有多强他最清楚,真要疯起来,普天之下无人制得住。 这,恰是最可怕的地方。 “什么?!” 一听影子手里拿着神器崆峒印,花千骨哗一下抬头,眼睛都睁大了。 “神器不是一直由你保管吗,怎么会到黑师父手里?” 她一直疑惑为什么自打她在冥界醒来后影子就有了完整的人形,甚至还和白子画一样的修为深不可测。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影子掌控了崆峒印的力量,那么依据神器的霸道与强悍,他一下子从虚无的影变成完整的人就根本不成问题! 再变态一点,如今的黑师父根本就是白子画的黑化加强版啊! 这还得了!!! 白子画抓住了她话里的“黑师父”三字,心里隐感不妙。 随花千骨回了他们暂住的洞府,期间她也把影子变成另一个他的事说了,自那刻起白子画的脸色就没晴朗过。 夜幕降临,一道银光飞进了洞府里,黑子画刚走进来一步,身形微顿。 “小骨?” 他试探性喊了一声,烛火亮起,白袍如雪的仙尊就坐在床沿沉沉打量他,身后是睡着多时的花千骨。 黑子画换了个手拎点心,走进来,泰然自若。 “她睡了多久?” 白子画默了一会儿,答:“半个时辰。” 小骨性子犟,非得和他一起等影子回来,他用了昏睡诀她才肯乖乖休息。 想起白天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全是鬼的街上走,这个影子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 黑子画看见他眼底冷光,负手冷笑一声。 “别随便用你那套定义我与小骨的相处方式,其实你也不过那样而已。” 他可不像他,就是天下人都死绝了,小骨在他身边也会是完完整整的。 白子画语气肯定:“你抽取了崆峒印的力量。” 这么短的时间,只有神器才能助他脱胎换骨,化影为人。 他也确实聪明,知道既是影子也是崆峒印的他才能让他想下手而不得。 杀了他,崆峒印会消失;封印他,崆峒印也会随之被封,取用不得。 这道邪影藏在小骨意识最深处那么久,却偏偏最近才苏醒,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到它好杀它,从而制造一个最正当最无懈可击的理由博取小骨的信任,从而理所当然留在她身边。 关键,他已经化成人了,顶着他的脸,小骨更不可能放任他出事。 不愧是他的影子,当真下的一手好棋。 黑子画但笑不语。 小骨复生也有他的功劳,而他没那么伟大,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被别的男人拥在怀里坐享其成,所以只能委屈到现在才出来。而这人也不负他的期望让他顺利化人了,冥冥中上天都在帮他。 悠然踱步到白子画面前,他抛下一个问题: “你说小骨醒来以后,是会让你走,还是让我走?” 他浅浅笑着,毫无畏惧地迎上面前人寒光熠熠的眼。 这么明显的激将,白子画怎么可能听不出,但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是逐渐握紧成拳。 换做出事以前的小骨,这个问题于他,绝不可能存在第二种答案,但现在的小骨却是真真实实厌烦他的。 问题到底出在哪个地方,可能只有解了诅咒才知道。 至于当前,他确实不能拿这个影子如何,否则哪怕成功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事已至此,且走一步看一步,邪影的底线和他一样都是小骨,既然目前治不了他,就当多一个人来保护小骨。 左右都是自己的化身,除了碍眼一点疯了一点,其他……勉强还能接受。 想到什么,他起身问他:“人呢?” “什么人?”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少装傻。” “你倒是消息快。” 不爽地蹙眉,黑子画弯腰就要把小骨抱起,白子画拦住他,随后变出一个没有五官的女纸人,交代她背小骨出去。 斜睨一眼脸色不善的黑子画,他冷笑。 他抱不了,这家伙也休想。 来到一处偏僻的废院落,黑子画挥手放出一个被缚仙索捆住的瘦高男人,对方被打得骨骼错位,浑身是血到不成人形,俨然活不过一天了。 这就是黑子画此行来冥界的目的——鬼哭魔三更嚎。 一直以来暗中操纵般若琅琊咒的人就是他,如果没有影子这档子事,白子画早就来冥界抓他了。对方自以为夺了他人躯体更名改姓,改变气息逃来冥界后就能让白子画查无可查,追无可追,但他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异朽阁。 东方彧卿见完花千骨,没两天又给往冥界赶的白子画透了口风,等他找上门的时候三更嚎已经不见了,再结合影子的事,白子画料想对方已先一步落在了影子手里,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黑子画对除小骨以外的人没什么耐心,扬手丢给白子画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瓶子,他冷然负手立在一旁。 “时辰正好,开始。” 白子画看出瓶子里装的都是骨粉。 大师兄说过,解除般若琅琊咒需要找到咒器和器源,如果这两样都不在了则需拿施咒者的肋骨与脊骨磨粉后兑以血液让其喝下,最后再拔掉最锋利的一颗牙齿进行销毁,小骨方能得救。 剑光几闪,本就奄奄一息的三更嚎抽搐几下,大股大股的血顺着颈上血洞汩汩流到中空的嫩竹棍里,再从竹棍那头滴进装骨粉的琉璃瓶子,很快茶褐色的瓶身就变成了深红色。 这种折磨人的方式自然是黑子画想的,他要这些不长眼的人后悔来到世上。更要让某些腌臜货明白,动不该动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白子画皱眉看着,没说什么。 一切结束已经是子夜,牙齿是白子画拔的,尸体是黑子画毁的。 对这种自找死的人,他们无所谓手软,一切只为解咒。 接下来三天花千骨一直在沉睡,若不是呼吸尚在,凭她越来越白的脸色和死人一样的体温,白子画当真要坐不住。 黑子画也担心小骨,烦躁至极的时候他会动辄消失数个时辰,然后再一身血气地回来。 白子画提醒他:“在他人地盘上你最好收敛点。” 顶着他的脸干那些事,就算他不怕麻烦,也会牵连小骨。他答应过她要控制自己的,这个家伙却恼人地总做相悖的事,简直混账! 闻言,黑子画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教我做事?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我帮你迈出那步圆的愿,你自己犹豫不决,就别怪他人太狠。” 要不是他,小骨可能时至今日还了无生机地躺在那万年冰涧之下,无人记得,魂无归处。 世人无心,只庆妖神殁天下平,可谁又懂她的冤她的恨!? 这个人创造了他,却意图利用完后又毁灭他,他不服,更不答应。 他拿什么立场斥责他残杀? 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屋里的摆件震动不止,宣示着一方的愤怒。 “师父……” 花千骨迷糊不清的嘤咛声突然响起,一人一影忙上前去。 白子画轻轻握住她的手,“小骨?” 是了,今天正是第三天,还好小骨没事。 花千骨听到了他的声音,想睁眼却没力气。 细细的手指很用力很用力地握住他的。 黑子画适时灌输仙力给她,又过了一会儿,女孩总算清醒过来。 本就虚弱,又一眼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她的脑子一下卡了。 “师、师父……” 怎么……有两个师父? 难道她还在生病吗? 白子画看出她的疑惑,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黑子画对小骨笑了下,手伸出,手心里赫然躺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 花千骨认出那是她编的。 再去看黑子画的脸,她终于想起是谁了。 “……是你,黑师父……”眼睛发亮,嘴角一抹开心的笑。 黑子画点头,“嗯,能记起来就说明诅咒当真解了。” 白子画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但此刻的心情确确实实是不爽的。 “你不是烦得很?” 黑子画皱眉,“你碍眼得很。” 二人对视,暗流涌动,火花四溅。 花千骨无奈摸着额头。 “师父,我想坐起来……” 黑白子画同时伸手。 “我扶你。” “我扶你。” 额…… 她还是……自己来。 看她想硬起来,白子画不由分说环住她后脖颈使力,另一手捏着她柔软的手掌。 “逞强什么?身体才刚好,别犟。” 两杯水下肚,花千骨的声音也恢复了些,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脑中灵光一闪。 “要不然……” 黑(白)子画看过来,听着她说。 被如此温柔专注的眼睛盯着,花千骨不好意思地低头咳了下。 右手握住白子画的左手大拇指,她抿了下嘴唇,忐忑地喊:“白、白白……” 师父应该……大概,不会垮脸………… 白子画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小骨要叫他白白。 他脸色怪异。 这…… 黑子画噗嗤笑出声,然下一秒,花千骨也喊了他。 “黑……黑、黑” 没等她讲完,他一甩袖,脸色直接黑了。 “你敢叫一声黑黑,为师就不客气!” 什么白白黑黑的,白子画的白白尚且还能听,小骨竟想敷衍地拿“黑黑”称呼他! 这还不如黑师父! 他站起来,故作严肃,“小骨,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该怎么称呼我。” 花千骨无措地眨巴眨巴眼,求助地看向白子画。 师父,祸是你惹的,黑师父是你招的,你可得负责到底啊! 白子画却玩味地一挑眉。 “别怕他,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花千骨:……原来师父也会看热闹不嫌事大。。。 黑子画咬牙切齿,随后听到小骨弱弱的一声: “子、子画……” 唰——! 黑子画白子画同时转头,前者愉悦地勾唇,还享受般重重嗯了声以示答应,后者则眼睛微眯,嗖嗖的凉风吹得花小骨心脏砰砰颤。 ……不、不是……别怪她啊,师父的称呼就那几个…… 白子画气息迫人。 “小骨,你的夫君是谁?” “啊?夫、夫君……?不就是师父你吗……” 花千骨被这一问直接炸得脑袋懵住。 师父心性淡泊,她也只求和他在一起而已,除了昭告天下举办仪式,夫妻关系早就是他们彼此默认的了。 尤其……师父喜欢在那个的时候……让、让她喊他的名字,唤他夫君…… 想到床笫之间种种,她小脸禁不住染上几分霞色。 这时,白子画突然起身。 “你叫什么都行。我去熬一副汤药。” 他大步离去,花千骨呆呆坐在床上,有些无措。 师父这是生气了吗?因为她喊了黑师父叫子画。 白子画…… 子画…… 简单的两个字,光呢喃在齿间就很亲密了。 黑子画心情好的不是一点点,看她这样,坐过来说: “别理那个破脾气的。饿了没,为师给你买了爱吃的点心。” 他抬手摄来桌上的油纸包,打开后竟是在人间才买得到的脆莲糕,并且只有这个时季才会卖。 金灿灿几块,香味四溢。 拈起一块喂到她嘴边,黑子画温声说:“本来前几天买了一份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放太久了,我就又跑了一趟,这样你醒来就能吃到了。” 花千骨痴痴看他,有些感动黑师父为她做到这样。 师父也很贴心,但很少把心意吐露得这么明白。 “子……黑师父,我叫你师父好不好?” 子画这个称呼感觉还是有些羞…… 黑子画挑眉嗯了声,尾音微扬。 “小骨,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脸上藏不住事。” “嗯……我、我” 她脸蛋已经逐渐变得红扑扑了,白嫩得紧,黑子画抬手捏了捏。 “不用解释,你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称呼只不过是一种身份罢了,你叫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花千骨呼吸微紧,“那你那会儿……” 黑子画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我那是气白子画的。” 谁让他一见面就对他打打杀杀。 呵,他不爽了他就美妙了。 灵动的表情,随性的姿态,组合在一起竟让这张从来只露出稳重神态的脸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恣意。 那是一种花千骨形容不出的感觉,心跳得很快,眼睛里仿佛只剩他了,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黑子画微微一歪脑袋,薄唇炽热地印上她的,辗转反复,情动不已。 小小的洞府被无边温情包围,糕点不知何时从秀气指尖脱落。 唇角碎屑被柔软的舌轻轻卷走,往常不怎么喜欢的甜味,此刻只叫他心像裹了蜜糖一样。 她美好得令人心悸。 远在凡间的白子画突然抚上自己的嘴唇,浓密睫毛遮挡了眼底墨色。 “公子,这牛奶方糖你还要吗?” 伙计给他打包东西,心想这人怎么了,居然杵在那一动不动。 放下手,“要。” 在两个师父的共同监督和悉心照顾下,花千骨很快就恢复到了中咒前的状态。 裹着低调的黑头纱一路走出冥界主城,白子画与黑子画同时现出身来。 花千骨料想到他们要说什么,忙拿出轩辕剑。 “我好很多了,自己御剑也可以的。” 要是以前她肯定和师父同御横霜,但现在多出了个黑师父,她去了一边另一边就会不满,哄又不好哄~ 两个师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那你慢点,累了就和我们说。” “嗯~” 慢悠悠飞了一天一夜,师徒三人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长留。 黑子画这次不用花千骨撒娇带哄就自己隐身不见了,一直到进了大殿见到摩严和笙箫默,他都没出声过。 见白子画被摩严叫过去说什么,花千骨趁机喊了两声师父。 手背传来温热的轻贴感,黑子画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我在你身后。” 挤兑白子画是真,但长留不比其他地方,熟人多,人多眼杂,为了不给小骨带来麻烦,他可以委屈自己暂时当个透明人。 花千骨安心下来,用指甲轻轻刮了刮他的手心,像调皮的羽毛掠过心上。 白子画往这边看了一眼,转头又加入讨论。 白子画离开这段时间长留没出什么大事,摩严一看他议完事就要往花千骨跟前凑,想都没想就要他留下来帮点忙。 白子画本想拒绝,哪成想摩严居然一反常态地打起了感情牌,想了想大师兄确实是因为帮他和小骨才受的伤,只好答应下来。 笙箫默想溜,被摩严冷哼一声,扯着衣领子揪走了。 花千骨只好独自御剑回到绝情殿。 连续御剑了一天一夜,她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好累好困,黑子画等她沐浴完睡着了,便隐去身形不知去了哪儿。 白子画忙完回来已是傍晚,花千骨睡梦中感到熟悉的气息靠近,下意识翻个身抱住了他的手,“师父~” “睡。” 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他小心抽出手,拿上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回来的时候,花千骨刚迷迷糊糊睡醒,他一躺下她就贴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地问他: “师父,什么时候了?” 白子画看一眼窗外天色,答:“酉时末了。” “还这么早啊……” 打了两个哈欠,花千骨睁开眼,躺在他臂弯里笑得痴痴的。 “师父,你好好看啊。” 明明在一起了这么久,她看师父的脸却总看不腻,难道是太久没在一起太想他了? 嗯……几天也很久。 白子画低头看来,笑了一声。 “你都能将《七绝谱》倒背如流了,怎的夸起人来词汇如此匮乏?” 除了好看就是好好看,小骨在某些时候总让他觉得憨憨的,总不能知识进脑后都被她当成水泼出去了。 花千骨捂着小嘴偷笑,大眼睛骨碌碌转,“有吗?” “嗯,经常。” 从前觉得皮相再好也只是红颜枯骨,转眼即逝的东西,小骨却很喜欢。 然后不知何时起,他的想法变了。 无论什么,被爱的人所喜欢,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花千骨埋在他怀里咯咯咯地笑。 被师父这么一说,她平时说话好像真挺“朴实无华”的。 可师父就是很好看啊! 她觉得,“好看”两个字已完全足够把她对师父美色的垂涎形容出来了。 笑够了,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清了清嗓子酝酿好词语,在白子画哭笑不得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开夸: “我最最亲爱的师父大人, 你:仪表堂堂,凤表龙姿!神采英拔,一表人材!风度翩翩,气字轩昂!才貌双全,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淑人君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才貌双绝,惊才风逸……” 一口气说了几十个成语,花千骨眨眨眼,表情仿佛在说: 这下该满意了,快夸我快夸我~ 白子画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还有吗?” 花千骨惊讶,“师父你还想听啊?” 不是…… 师父这个时候不应该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吗?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白子画把胳膊抽出来,侧过身和她面对面。 “继续夸。” 自己本不屑别人的谄媚,但从小骨嘴里说出来的,不一样。 花千骨于是绞尽脑汁又想了想,脱口道: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后面的念不出来了,因为…… 师父的眼神太灼人。 四目相对,气氛隐隐变得躁动。 实在受不住,花千骨慌乱地垂下眼,白子画却不打算放过,“怎么不念了?” 花千骨胡诌:“我……我不会了……” 头顶一时没了声音。 怎么办……她好像好心办坏事了,师父会不会以为她在故意勾引他啊…… 啊这,她真是脑抽了才会玩心大起地这么逗师父。 若是她此时抬眸,一定会发现男人的眼神很深很深,里面翻滚着如稠墨色,像饿了许久的狼盯着猎物,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凶光。 花千骨心一跳一跳的,喊了两声黑师父没人答应,就想拉过被子装傻睡觉。 “还早。”白子画阻止了她,声音发哑。 原本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将整段腰肢都圈紧了。 在捕猎者和猎物的游戏里,这是一种完全桎梏的姿态,代表着猎物的逃无可逃。 花千骨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到了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那就是真的蠢。 不安地抓住他胸前衣裳,“师父……” 【以下省略3000+字】 花千骨被快感折磨得眼眶通红。 “呜……别” “别停下对?好。”白子画眼眸深了一瞬,笑着,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这一夜,花千骨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欲仙欲死,对比起来,师父以前实在太温柔了。 更让她觉得羞耻的是,师父居然凑在她耳边亲口说很喜欢主动时的她,让她以后都那样。 花千骨摇着脑袋打死不答应,白子画就耐着性子磨她,一边用力一边问她那些颜色本子都看了多少,究竟有多少少儿不宜的描写。 小徒弟第二天连床都没下来。 当然,她更想不到的是,白子画之所以问她话本子的事,不是为了事后没收,而是琢磨着以后和她一起看。 勤勉的老师父的最大优点,就是爱学习。不知道还好,但既然小徒儿已经让他体会到其中的别样乐趣,那不钻研一番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花千骨平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高风亮节的师父拖着一起坐在书桌前,而桌面上摆的不是什么高深的心法秘笈、武功孤本,而是她自作孽藏起来的厚厚几沓话本子。 白子画不知用什么法子找到的,拖着红成大虾米的她白衣飘飘进到书房,然后煮上一壶茶,一本正经地翻看起来。 花千骨窜逃到最后已经不知第几次被抓回来,白子画索性抱她在腿上箍在怀里。 他一页一页地浏览,看到描写极细致的地方还会微蹙眉头做出深思的模样,然后同她讲解、总结、甚至……举一反三。 花千骨悲哀地扭头捂脸,根本没眼看。 她也不听他都说了什么,总之人在怀中,魂已飞出八百里之外。 主打一个:清静无为。 第148章 消失的掌门 血灵的事有了点进展,一大早摩严就派落十一把白子画叫了下去,午饭的点都没回来。 花千骨坐在秋千上荡啊荡,黑子画飘然上殿,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方盒子。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花千骨瞥一眼他,接过打开,愣住。 “口水鸡?” 咽了咽口水,她忙问黑子画:“师父,你从哪儿弄的啊?” 现在整个六界都被血灵祸害得差不多了,派内物资有限,她连在绝情殿做饭都得亲自下去跟厨房的师傅撒娇利诱讨食材,一只肉香四溢的口水鸡确实很吸引人。 把盒子盖上颠颠抱进屋里,她要等白白回来一起吃~ 黑子画拂袖坐在白子画的椅子上,一手撑头。 “自然是下凡买的。怎么?你还要给他留?” 那人又饿不死。 花千骨笑嘻嘻拉着他袖子晃啊晃,“常言道,有好东西要学会分享。白白每天那么累,我当然得多关心他啊~” “他还早着呢,你饿了自己先吃。” “你见过白白了?” “嗯,他忙着跟那帮掌门一起画符念咒,不到天黑回不来的。” 花千骨好失望,“啊……这么久……” “乖,先吃,别饿着肚子。”黑子画微微一笑,打开食盒坐到她身边。 作为经常吃素的肉食爱好者,花千骨不负期望地把半只鸡吃完了,黑子画给她擦了嘴,主动收拾碗筷。 花千骨受宠若惊,一把拦住,“师父,我来。” 虽然这个师父也是师父,但到底不是和她一起在凡间生活过的白白师父啊,怎么能让他收拾? 黑子画毫不费力地将她按回去,“这点事为师还做得了,听话。” 刚歇下来,一只活灵活现的纸鹤扑棱扑棱飞上绝情殿,花千骨惊喜地跑过去接住,纸鹤的嘴巴张张合合,白子画一贯清冷的声线放得温柔: “事情尚未处理完,中午不必等我,稍后会有厨房的弟子送饭上来,记得吃。” 纸鹤才走,一个头戴白帽,腰系布巾的弟子一手提一个食盒踩着剑稳稳飞来,憨态可掬地隔着结界行礼。 “弟子奉尊上之命前来送饭,劳烦夫人接一下。” “在的。” 花千骨笑盈盈迈步出来,一身粉白洒金流仙裙勾勒出曼妙婀娜的身姿,眉眼浓丽,清丽绝伦,一步一行幽香馥郁。 小弟子嘴微张,没出息地看傻了眼。 外界都传尊上夫人容颜盛极有冠绝六界之势,此一见,果真妙人一个…… 笑了一声接过食盒,花千骨好心提醒他:“饭我拿到了,你走。” 要是让黑师父瞧见,这小弟子命不久矣。 “啊?哦!弟子这就走,这就走!” 结界恢复,黑子画负手站在殿前台阶上,徐徐道了句: “多待在家里是有道理的,长得太美,野蜂浪蝶就会多。” 总有一些歪瓜裂枣打他家小骨的主意,他,甚是烦闷。 花千骨被逗笑了,“噗嗤”一声,走过来围着他有模有样地扇扇鼻子。 “啊~好酸啊,谁家的醋瓶打翻了? 师父你闻见没,小骨感觉隔着长留海都能闻到呢。” “……” 不知说什么,黑子画优雅抬手,捏住她挺翘的小鼻头扯啊扯。 “胆大了,连为师也敢打趣。” 花千骨嘟着嘴笑得得意又欠扁,“谁让小骨太好看呢,师父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哼哼~她可是有很多人追的,师父大人得有危机感才对得起她的情有独钟啊~ 黑子画听罢,不可思议地托着她脸,哑然失笑。 “谁教的你这么厚脸皮?” “我是徒弟你是师父,当然是您啦~” 黑子画无语,“胡扯。” 花千骨捂着脸嘻嘻的笑。 黑子画指着食盒,问她:“那会儿光吃肉了,饱了没?没饱的话可以再吃点。” “不要,我吃了半只鸡呢,早就饱了。” “那这饭……” 花千骨打开盖子,一个食盒装的米饭和两碟素菜,一个则装的蔬菜汤跟一盘金黄酥脆的小酥肉。 这菜色一看就是白白师父选的。 “师父,要不你把这些吃了?浪费多不好啊。” 正逢多事之秋,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才是。 想到这饭菜是白子画选的,黑子画语带不屑。 “不吃。” “唔,那好。” 想了想,花千骨提起食盒去找三小只。 三小只是陵夷白虎、哼唧兽,还有睚眦兽的总称,前两个玩得挺好,可怜睚眦兽太小总被欺负。 “小夷陵、哼唧、灿灿!” 花千骨站在院中大喊几声,等了一会儿,三兽从不同角落钻出来。 小夷陵,也就是是陵夷白虎,一身白白软软的毛毛又长又密,花千骨抱起在腿边打转的它猛吸了好几口。 “哼唧——!” 哼唧兽爪子刨地叫出声,不满美人主母只摸虎子不摸它。 睚眦兽也来凑热闹。 “嗷~”它也要香香的抱抱~ 撸够了,花千骨把小夷陵放下来,扭头打开食盒将菜挨个端出来。 “有菜菜和肉肉喔,吃吗?” 揉揉小肚子,她看着色相十足的饭菜叹了口气。 要不是已经饱了,她是绝舍不得把师父选给自己的饭菜给三小只吃的,这三只敢不吃她就撸给它们看! 转来转去地选,哼唧兽和小睚眦最后同时对香喷喷的小酥肉发起攻势,小夷陵则趴下来享受起两盘素菜。 花千骨嘴角勾起,看它们吃得香,心情也跟着不错。 黑子画远远看着,等午后天色明亮了些,便领着小骨在木廊下打坐修炼。 血灵围困长留至今,岛上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偶尔雨停了也会一直打闷雷,岛上的人都好长时间没见过太阳了。 白子画和摩严、笙箫默一合计,打算制作一种特殊镇邪符来对付初级态的血灵,其他掌门自然是乐得加入,如此不仅能跟着白子画学个一招两式,还可以趁机观察他修为到了哪一层。 商讨好具体步骤,以白子画为首,十几人在大殿中央围坐成一圈,正中间放着一架悬浮的四方鼎,鼎旁边放着制符所需的各种材料。 “十一,什么时辰了?” 落十一看一眼沙漏,恭敬答:“回师父,马上申时。” “嗯,可以开始了。” 白子画点头,两手在胸前交叉,以仙力画出一道银光熠熠的圆形法阵落到地上,摩严随即站上阵眼,使用秘法催动四方鼎旋转。 笙箫默手里的药剂已经调配完毕,他向众掌门示意:“诸位道友,开始。” 于是,众掌门稍作运气,随即同时摆出同一个施法手势,五颜六色的庞大真气汇成一股源源不断地往四方鼎送去。 笙箫默走到正中央向鼎中滴入被血灵腐蚀之人的骨头所研成的灰,再按照常规的制符步骤陆续加入其他材料,光炼符这一步就耗时两个半。 天色渐暗,落十一轻手轻脚点亮殿角的夜明珠,再坐回摩严身后为其护法。 空气静默,在场的除了白子画,其余人全部打坐闭眼进入了忘我的修炼状态。 不同的是,他们是反向输出真气和法力。 大殿外或站或坐聚着乌泱泱一堆人,全是其他掌门的徒弟,有的甚至眯眼打起了瞌睡。 花千骨躲在广场的石柱后偷偷瞧那边,黑子画一身黑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师父,你说白白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啊?” 这都晚上了,也没见殿里出来半个人,难不成白师父今晚得通宵? 没有师父当枕头,她睡觉会不安宁的…… “你这么想见他,喊出来便是。” “可他还没忙完……” 黑子画语气淡淡的:“难道你认为他会把事务看得比你重?” “这个嘛……也不是。” 师父待她如何她最有发言权了,现在的他比前世闲暇不少,得了空就陪她,已经很少像今天这样很久见不到一面了。 叹口气,花千骨打算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黑子画忽然冷冷瞥了眼空气。泠泠光点汇聚,化成一个人的样子。 看清来人,花千骨惊喜出声:“白白!” 这个称呼…… 看一眼旁边冷然而立的影子,白子画勉强应声,手指拈起夹在花千骨发丝里的一瓣灼灼桃花。 花千骨解释说:“师父下午带我去后山桃林摘桃子了,回头酿桃子酒。” “你不是沾酒就醉?” “可你已经答应不管我喝酒了啊~” 不知道白白师父什么时候会反悔,趁着机会她得尽快为自己谋福利才是!能喝一杯是一杯。 听她这话,白子画目露疑惑,“为师何时说过?” 小骨酒量奇差,只他在的时候倒没什么,就怕人前她喝大了胡语乱来,不让喝酒也是为了她好。 花千骨看他真的想不起来,气得捶了他一下,“白白师父你居然敢忘了!” 是不是连说的那些情话也忘了?可她一直记着呢。 小徒弟鼓着腮帮子满眼怨念,白子画仔细回忆了会儿,眼神微动。 “你昏迷的时候能听见外界声音?” 他唯一承诺过小骨不再拦她喝酒就是在她中咒昏迷的那段时日,除了这个,他当时…… 似乎还说了许多情话…… 花千骨扬眉嗯了声,白子画表情微窘。 竟然都被小骨听到了…… “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白白师父你可不能耍赖啊!”花千骨不依地瘪嘴,挂件一样抱住他胳膊往后半蹲。 黑子画插进来一嘴:“小骨只是在绝情殿喝酒,你若不答应,我便领着她去别处。” 白子画瞬间冷脸,“你敢!” 他眸子微眯,“我为何不敢,你有顾忌,我可没有。” 本身他来长留就是因为小骨想来这儿,也是因为小骨依赖白子画更多,所以他才踏踏实实守着她,没寻他麻烦,也未争所谓的主位。 小骨想要的他会为她拿来,不喜欢的他会除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若白子画做不到,便由他来。 整个长留乃至六界,值得他敛尽锋芒的唯小骨一人罢了。 眼看情况不对,花千骨忙站中间打圆场: “谁也别说了!酒我要喝,而且就在绝情殿喝,白白师父和师父你们到时都要在。” 一起喝总不会再有谁有意见了,喝醉了也有两个师父陪她,能出什么意外? 白子画只能同意,才握住小骨的手,她推了推他: “好了~人我见到了,话也说了,白白师父你快些回去。小骨先回绝情殿,有什么话忙完回来再说~” 她不是前世那个任性胡来的小弟子了,师父出来见她她很高兴,但正事也不能忽略。余生那么长,她不缺这点和师父相处的时间。 难得她这么懂事,白子画清浅地笑,“好,但你要是等不住了就先睡。” 他可以熬夜,小骨却绝不能。 花千骨嗯嗯应是,手却舍不得松开,黑子画见状直接上前把他俩的手掰开。 “又不是见最后一面,随我回去。” 这时,长留殿忽然一阵骚动,只见等候在外的一众掌门弟子逃也似的散开,嘴里慌里慌张高喊着逃命的话。 情势不对,师徒三人赶紧进殿,却见整个大殿空荡荡的,除了正中央静静悬浮的四方鼎,所有别派掌门都不见了,现场找不到一点异样的痕迹。 白子画找遍长留殿的前前后后,仍不见摩严和笙箫默的身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花千骨没打扰他思考,耸耸鼻子去嗅四方鼎的味道,判断是在制符。 看来,师父他们忙了一天为的就是这个。 转身歉意地看着白子画,她攥紧袖口的白色花边,暗暗自责。 如果她不跑过来,师父就不会离开大殿,师叔师伯还有各派掌门可能就不会消失…… 但又一想,两个师父都在附近的情况下,这些掌门还能人间蒸发,且是同一时间一起消失,说明根本不是意外。 那之前师父一直在长留殿里,一点问题都没有,要么对方一直在暗处潜伏着等待时机,要么是趁师父不在大着胆子放手一干。 师叔师伯修为都不弱,其他掌门修为比一般人强,却不及二尊。能将他们一起掳走,对方一定是比师叔师伯更强的存在,却一定弱于师父,要不然就不是悄悄下手而是大张旗鼓了。 师父贵为长留上仙,地位尊崇,又做过掌门,明里暗里的敌人一抓一大把,只要利益不同有过冲突的都可能是。 长留现今的地位很微妙,也从不主动惹事,谈不上多大威胁。 如果只是想对某些人下手,那何必一次带走所有掌门呢? 综上,在这件事上对方明显是冲着人来的,而非门派。 如今所有人都不见了,目击证人可能只有那些别派掌门的徒弟,他们刚刚又那样,说明那会儿一定发生了什么。 快速分析完前后关系,花千骨对白子画说: “师父,我们把那些掌门的弟子叫过来,他们中应该有人能提供点线索。” 白子画也是这么想的,“我这就让人去找他们。” 长留山外到处都是血灵,那些弟子一定还在山上。 这时,黑子画走了过来。 “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变过来就是。” “啊?” 花千骨起先没懂他的意思,下一秒就见他默念了个她没听过的咒语,下一秒咚咚咚的落地声接连响起,那些跑掉的弟子都回来了。 他们尚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却见到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银纹广袖白衣,容貌俊美,身量挺拔,一半墨发丝绸般披泻在背后,目凉如水。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尊上,其余人反应过来,咚咚咚跪倒一片。 白子画直接问:“你们一直守在长留殿外,可知方才殿内发生了什么?” 弟子们面面相对,半晌,有人紧张道: “回尊上,那会儿我们当中有人困了,就想靠着殿门休息片刻,谁曾想刚一靠近殿门就自己打开来,随后一大群长着人脸的红蜘蛛爬了出来,个个都有拳头大小,我们被吓到才跑开的。” 他现在还记得那人脸蜘蛛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花千骨不知为何想起了第一次在茅山见过的血乌鸦。 又问了些情况,白子画挥挥手让他们下去,随后皱眉不语。 黑子画现身,说到:“我们当时都在,都没看到什么人脸蜘蛛,那些弟子看到的可能是被人刻意制造的幻像。” 真有什么古怪,他和白子画不可能发现不了,谅那些人也没胆子说谎。 既然问题不在他们这儿,那假的就只有那些弟子和他们看到的听到的。 花千骨沉默着没说什么,又过了会儿,白子画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先回去。” 晚上,花千骨趴在他怀里乖乖的没闹腾,白子画望着床顶,手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后背。 花千骨知道,他在想那些掌门消失的事。 良久,“小骨。” 花千骨嗯了声,抬头看他。 白子画过了会儿说:“明天我们去一趟南海。” “师父?” 花千骨微怔,旋即想到什么,手一下子握紧。 白子画还在说:“就我们两个去,让影子留下来驻守长留。” 影子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外人是看不出问题的。有他在,长留无忧,他和小骨也能没有后顾无忧地去做想做的事。 花千骨唇瓣微抿,敛眸隐去眼底的情绪,轻轻抱住他。 “好。” 第148章 消失的掌门 血灵的事有了点进展,一大早摩严就派落十一把白子画叫了下去,午饭的点都没回来。 花千骨坐在秋千上荡啊荡,黑子画飘然上殿,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方盒子。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花千骨瞥一眼他,接过打开,愣住。 “口水鸡?” 咽了咽口水,她忙问黑子画:“师父,你从哪儿弄的啊?” 现在整个六界都被血灵祸害得差不多了,派内物资有限,她连在绝情殿做饭都得亲自下去跟厨房的师傅撒娇利诱讨食材,一只肉香四溢的口水鸡确实很吸引人。 把盒子盖上颠颠抱进屋里,她要等白白回来一起吃~ 黑子画拂袖坐在白子画的椅子上,一手撑头。 “自然是下凡买的。怎么?你还要给他留?” 那人又饿不死。 花千骨笑嘻嘻拉着他袖子晃啊晃,“常言道,有好东西要学会分享。白白每天那么累,我当然得多关心他啊~” “他还早着呢,你饿了自己先吃。” “你见过白白了?” “嗯,他忙着跟那帮掌门一起画符念咒,不到天黑回不来的。” 花千骨好失望,“啊……这么久……” “乖,先吃,别饿着肚子。”黑子画微微一笑,打开食盒坐到她身边。 作为经常吃素的肉食爱好者,花千骨不负期望地把半只鸡吃完了,黑子画给她擦了嘴,主动收拾碗筷。 花千骨受宠若惊,一把拦住,“师父,我来。” 虽然这个师父也是师父,但到底不是和她一起在凡间生活过的白白师父啊,怎么能让他收拾? 黑子画毫不费力地将她按回去,“这点事为师还做得了,听话。” 刚歇下来,一只活灵活现的纸鹤扑棱扑棱飞上绝情殿,花千骨惊喜地跑过去接住,纸鹤的嘴巴张张合合,白子画一贯清冷的声线放得温柔: “事情尚未处理完,中午不必等我,稍后会有厨房的弟子送饭上来,记得吃。” 纸鹤才走,一个头戴白帽,腰系布巾的弟子一手提一个食盒踩着剑稳稳飞来,憨态可掬地隔着结界行礼。 “弟子奉尊上之命前来送饭,劳烦夫人接一下。” “在的。” 花千骨笑盈盈迈步出来,一身粉白洒金流仙裙勾勒出曼妙婀娜的身姿,眉眼浓丽,清丽绝伦,一步一行幽香馥郁。 小弟子嘴微张,没出息地看傻了眼。 外界都传尊上夫人容颜盛极有冠绝六界之势,此一见,果真妙人一个…… 笑了一声接过食盒,花千骨好心提醒他:“饭我拿到了,你走。” 要是让黑师父瞧见,这小弟子命不久矣。 “啊?哦!弟子这就走,这就走!” 结界恢复,黑子画负手站在殿前台阶上,徐徐道了句: “多待在家里是有道理的,长得太美,野蜂浪蝶就会多。” 总有一些歪瓜裂枣打他家小骨的主意,他,甚是烦闷。 花千骨被逗笑了,“噗嗤”一声,走过来围着他有模有样地扇扇鼻子。 “啊~好酸啊,谁家的醋瓶打翻了? 师父你闻见没,小骨感觉隔着长留海都能闻到呢。” “……” 不知说什么,黑子画优雅抬手,捏住她挺翘的小鼻头扯啊扯。 “胆大了,连为师也敢打趣。” 花千骨嘟着嘴笑得得意又欠扁,“谁让小骨太好看呢,师父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哼哼~她可是有很多人追的,师父大人得有危机感才对得起她的情有独钟啊~ 黑子画听罢,不可思议地托着她脸,哑然失笑。 “谁教的你这么厚脸皮?” “我是徒弟你是师父,当然是您啦~” 黑子画无语,“胡扯。” 花千骨捂着脸嘻嘻的笑。 黑子画指着食盒,问她:“那会儿光吃肉了,饱了没?没饱的话可以再吃点。” “不要,我吃了半只鸡呢,早就饱了。” “那这饭……” 花千骨打开盖子,一个食盒装的米饭和两碟素菜,一个则装的蔬菜汤跟一盘金黄酥脆的小酥肉。 这菜色一看就是白白师父选的。 “师父,要不你把这些吃了?浪费多不好啊。” 正逢多事之秋,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才是。 想到这饭菜是白子画选的,黑子画语带不屑。 “不吃。” “唔,那好。” 想了想,花千骨提起食盒去找三小只。 三小只是陵夷白虎、哼唧兽,还有睚眦兽的总称,前两个玩得挺好,可怜睚眦兽太小总被欺负。 “小夷陵、哼唧、灿灿!” 花千骨站在院中大喊几声,等了一会儿,三兽从不同角落钻出来。 小夷陵,也就是是陵夷白虎,一身白白软软的毛毛又长又密,花千骨抱起在腿边打转的它猛吸了好几口。 “哼唧——!” 哼唧兽爪子刨地叫出声,不满美人主母只摸虎子不摸它。 睚眦兽也来凑热闹。 “嗷~”它也要香香的抱抱~ 撸够了,花千骨把小夷陵放下来,扭头打开食盒将菜挨个端出来。 “有菜菜和肉肉喔,吃吗?” 揉揉小肚子,她看着色相十足的饭菜叹了口气。 要不是已经饱了,她是绝舍不得把师父选给自己的饭菜给三小只吃的,这三只敢不吃她就撸给它们看! 转来转去地选,哼唧兽和小睚眦最后同时对香喷喷的小酥肉发起攻势,小夷陵则趴下来享受起两盘素菜。 花千骨嘴角勾起,看它们吃得香,心情也跟着不错。 黑子画远远看着,等午后天色明亮了些,便领着小骨在木廊下打坐修炼。 血灵围困长留至今,岛上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偶尔雨停了也会一直打闷雷,岛上的人都好长时间没见过太阳了。 白子画和摩严、笙箫默一合计,打算制作一种特殊镇邪符来对付初级态的血灵,其他掌门自然是乐得加入,如此不仅能跟着白子画学个一招两式,还可以趁机观察他修为到了哪一层。 商讨好具体步骤,以白子画为首,十几人在大殿中央围坐成一圈,正中间放着一架悬浮的四方鼎,鼎旁边放着制符所需的各种材料。 “十一,什么时辰了?” 落十一看一眼沙漏,恭敬答:“回师父,马上申时。” “嗯,可以开始了。” 白子画点头,两手在胸前交叉,以仙力画出一道银光熠熠的圆形法阵落到地上,摩严随即站上阵眼,使用秘法催动四方鼎旋转。 笙箫默手里的药剂已经调配完毕,他向众掌门示意:“诸位道友,开始。” 于是,众掌门稍作运气,随即同时摆出同一个施法手势,五颜六色的庞大真气汇成一股源源不断地往四方鼎送去。 笙箫默走到正中央向鼎中滴入被血灵腐蚀之人的骨头所研成的灰,再按照常规的制符步骤陆续加入其他材料,光炼符这一步就耗时两个半。 天色渐暗,落十一轻手轻脚点亮殿角的夜明珠,再坐回摩严身后为其护法。 空气静默,在场的除了白子画,其余人全部打坐闭眼进入了忘我的修炼状态。 不同的是,他们是反向输出真气和法力。 大殿外或站或坐聚着乌泱泱一堆人,全是其他掌门的徒弟,有的甚至眯眼打起了瞌睡。 花千骨躲在广场的石柱后偷偷瞧那边,黑子画一身黑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师父,你说白白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啊?” 这都晚上了,也没见殿里出来半个人,难不成白师父今晚得通宵? 没有师父当枕头,她睡觉会不安宁的…… “你这么想见他,喊出来便是。” “可他还没忙完……” 黑子画语气淡淡的:“难道你认为他会把事务看得比你重?” “这个嘛……也不是。” 师父待她如何她最有发言权了,现在的他比前世闲暇不少,得了空就陪她,已经很少像今天这样很久见不到一面了。 叹口气,花千骨打算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黑子画忽然冷冷瞥了眼空气。泠泠光点汇聚,化成一个人的样子。 看清来人,花千骨惊喜出声:“白白!” 这个称呼…… 看一眼旁边冷然而立的影子,白子画勉强应声,手指拈起夹在花千骨发丝里的一瓣灼灼桃花。 花千骨解释说:“师父下午带我去后山桃林摘桃子了,回头酿桃子酒。” “你不是沾酒就醉?” “可你已经答应不管我喝酒了啊~” 不知道白白师父什么时候会反悔,趁着机会她得尽快为自己谋福利才是!能喝一杯是一杯。 听她这话,白子画目露疑惑,“为师何时说过?” 小骨酒量奇差,只他在的时候倒没什么,就怕人前她喝大了胡语乱来,不让喝酒也是为了她好。 花千骨看他真的想不起来,气得捶了他一下,“白白师父你居然敢忘了!” 是不是连说的那些情话也忘了?可她一直记着呢。 小徒弟鼓着腮帮子满眼怨念,白子画仔细回忆了会儿,眼神微动。 “你昏迷的时候能听见外界声音?” 他唯一承诺过小骨不再拦她喝酒就是在她中咒昏迷的那段时日,除了这个,他当时…… 似乎还说了许多情话…… 花千骨扬眉嗯了声,白子画表情微窘。 竟然都被小骨听到了…… “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白白师父你可不能耍赖啊!”花千骨不依地瘪嘴,挂件一样抱住他胳膊往后半蹲。 黑子画插进来一嘴:“小骨只是在绝情殿喝酒,你若不答应,我便领着她去别处。” 白子画瞬间冷脸,“你敢!” 他眸子微眯,“我为何不敢,你有顾忌,我可没有。” 本身他来长留就是因为小骨想来这儿,也是因为小骨依赖白子画更多,所以他才踏踏实实守着她,没寻他麻烦,也未争所谓的主位。 小骨想要的他会为她拿来,不喜欢的他会除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若白子画做不到,便由他来。 整个长留乃至六界,值得他敛尽锋芒的唯小骨一人罢了。 眼看情况不对,花千骨忙站中间打圆场: “谁也别说了!酒我要喝,而且就在绝情殿喝,白白师父和师父你们到时都要在。” 一起喝总不会再有谁有意见了,喝醉了也有两个师父陪她,能出什么意外? 白子画只能同意,才握住小骨的手,她推了推他: “好了~人我见到了,话也说了,白白师父你快些回去。小骨先回绝情殿,有什么话忙完回来再说~” 她不是前世那个任性胡来的小弟子了,师父出来见她她很高兴,但正事也不能忽略。余生那么长,她不缺这点和师父相处的时间。 难得她这么懂事,白子画清浅地笑,“好,但你要是等不住了就先睡。” 他可以熬夜,小骨却绝不能。 花千骨嗯嗯应是,手却舍不得松开,黑子画见状直接上前把他俩的手掰开。 “又不是见最后一面,随我回去。” 这时,长留殿忽然一阵骚动,只见等候在外的一众掌门弟子逃也似的散开,嘴里慌里慌张高喊着逃命的话。 情势不对,师徒三人赶紧进殿,却见整个大殿空荡荡的,除了正中央静静悬浮的四方鼎,所有别派掌门都不见了,现场找不到一点异样的痕迹。 白子画找遍长留殿的前前后后,仍不见摩严和笙箫默的身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花千骨没打扰他思考,耸耸鼻子去嗅四方鼎的味道,判断是在制符。 看来,师父他们忙了一天为的就是这个。 转身歉意地看着白子画,她攥紧袖口的白色花边,暗暗自责。 如果她不跑过来,师父就不会离开大殿,师叔师伯还有各派掌门可能就不会消失…… 但又一想,两个师父都在附近的情况下,这些掌门还能人间蒸发,且是同一时间一起消失,说明根本不是意外。 那之前师父一直在长留殿里,一点问题都没有,要么对方一直在暗处潜伏着等待时机,要么是趁师父不在大着胆子放手一干。 师叔师伯修为都不弱,其他掌门修为比一般人强,却不及二尊。能将他们一起掳走,对方一定是比师叔师伯更强的存在,却一定弱于师父,要不然就不是悄悄下手而是大张旗鼓了。 师父贵为长留上仙,地位尊崇,又做过掌门,明里暗里的敌人一抓一大把,只要利益不同有过冲突的都可能是。 长留现今的地位很微妙,也从不主动惹事,谈不上多大威胁。 如果只是想对某些人下手,那何必一次带走所有掌门呢? 综上,在这件事上对方明显是冲着人来的,而非门派。 如今所有人都不见了,目击证人可能只有那些别派掌门的徒弟,他们刚刚又那样,说明那会儿一定发生了什么。 快速分析完前后关系,花千骨对白子画说: “师父,我们把那些掌门的弟子叫过来,他们中应该有人能提供点线索。” 白子画也是这么想的,“我这就让人去找他们。” 长留山外到处都是血灵,那些弟子一定还在山上。 这时,黑子画走了过来。 “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变过来就是。” “啊?” 花千骨起先没懂他的意思,下一秒就见他默念了个她没听过的咒语,下一秒咚咚咚的落地声接连响起,那些跑掉的弟子都回来了。 他们尚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却见到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银纹广袖白衣,容貌俊美,身量挺拔,一半墨发丝绸般披泻在背后,目凉如水。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尊上,其余人反应过来,咚咚咚跪倒一片。 白子画直接问:“你们一直守在长留殿外,可知方才殿内发生了什么?” 弟子们面面相对,半晌,有人紧张道: “回尊上,那会儿我们当中有人困了,就想靠着殿门休息片刻,谁曾想刚一靠近殿门就自己打开来,随后一大群长着人脸的红蜘蛛爬了出来,个个都有拳头大小,我们被吓到才跑开的。” 他现在还记得那人脸蜘蛛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花千骨不知为何想起了第一次在茅山见过的血乌鸦。 又问了些情况,白子画挥挥手让他们下去,随后皱眉不语。 黑子画现身,说到:“我们当时都在,都没看到什么人脸蜘蛛,那些弟子看到的可能是被人刻意制造的幻像。” 真有什么古怪,他和白子画不可能发现不了,谅那些人也没胆子说谎。 既然问题不在他们这儿,那假的就只有那些弟子和他们看到的听到的。 花千骨沉默着没说什么,又过了会儿,白子画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先回去。” 晚上,花千骨趴在他怀里乖乖的没闹腾,白子画望着床顶,手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后背。 花千骨知道,他在想那些掌门消失的事。 良久,“小骨。” 花千骨嗯了声,抬头看他。 白子画过了会儿说:“明天我们去一趟南海。” “师父?” 花千骨微怔,旋即想到什么,手一下子握紧。 白子画还在说:“就我们两个去,让影子留下来驻守长留。” 影子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外人是看不出问题的。有他在,长留无忧,他和小骨也能没有后顾无忧地去做想做的事。 花千骨唇瓣微抿,敛眸隐去眼底的情绪,轻轻抱住他。 “好。” 第149章 蓝雨澜风 海天连成一线,微咸的海风带着湿润的潮意扑面而来,站在礁石上远望海下,只见波涛起伏,大浪滚滚,深蓝色海水越往下越看不真切,深得似没有尽头。 师徒二人一个时辰前到的这儿,白子画从墟鼎里拿出避水珠让小骨服下,随后抱着她一跃而下。 汹涌的海潮吞没了他们,入水的一瞬间花千骨下意识紧紧闭上眼,待耳边传来白子画带笑的轻唤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海下世界七彩斑斓,游鱼、海虾、贝类、海蛇、海狮、蝠鲼、鲸鱼……种类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大群大群的发光小鱼自由自在穿梭着,由一点聚成千万点,熠熠荧光点亮了海下的漆黑,伴着其他发光植物交相辉映,星星点点,幽光烁烁,微凉的水波静静流淌绕过周身。抬头就能看到天空环抱下东一点西一点跳动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微弱天光穿透水层照射下来,等不及地与微暗中一粒粒漂浮的轻尘相拥。 它们是自由的,在柔柔水波的轻摇慢晃中徐徐上升、缓慢下沉,又或定在一处悄声旋转、动情乐舞,伴随时光静转奔赴生命中的每一场轮回。 一切都是那么神秘、瑰丽,幻梦一般的唯美。 花千骨被震撼到,接着想起上一次他们从东皇钟里出来的时候也用了避水珠。 和白子画手拉手畅游在温暖的海水中,她一张口竟吐出一个透明泡泡。 用手指小心翼翼一戳,“砰”的一小声,泡泡破了。 白子画被她惊奇的小表情逗到,传音说:“真实的南海与那片粉砂海有所不同,避水珠可以让我们如在陆地上一样正常呼吸,但一说话就会吐泡泡。” 还能这样? 花千骨听罢赶紧捂住嘴,一路上不敢再开口,生怕再和鱼一样呆呆地吐几个泡泡。 梦幻瑰丽的海景在身旁极速掠过,白子画没说他们究竟要去哪儿,但花千骨早有猜测。 黑师父说那些弟子看到的可能是幻境,师父不可能没想到,他现在就是带她来找精通幻术与摄魂术的蓝雨澜风了。 前世,蓝雨澜风偷偷抓走中毒昏迷的师父,设计她解开神器封印放出妖神,可以说她和师父后来的悲剧除了命运弄人外,也有她不小的功劳。 总结出来就是:这条美人鱼并非善类。 半个时辰后水压骤增,师徒二人随机变成两条巴掌大的小鱼继续下潜,最后停在了一个建在海下极深处的漆黑洞穴前。 白子画像在等什么,花千骨看看不足一人肩宽的洞穴,再看看洞穴周围拥挤得甚至找不出一条小道的庞大礁石群,心想这么狭窄隐蔽的地方也只有变成鱼才能进来了。 “咕咕咕——” 洞穴里突然冒出一堆泡泡,不多时,一只浑身披着墨蓝色甲壳,脚上带白刺的小小螃蟹从洞口横了出来,它竖起两只细细长长的眼睛打量会儿师徒二人,然后挥了挥两只肥肥胖胖的大钳子。 花千骨一脸迷惑,却又感觉这螃蟹很灵性。 “师父,它要做什么啊?” 难不成要他们把手伸过去给它夹两下? 那还是算了。 白子画道:“它在要吃的。” 说完就蹲下去递给了螃蟹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鱼子,蓝螃蟹美美地吃完了。 一直到变成两只一样外形的螃蟹跟着蓝螃蟹往洞里走,花千骨都没从被一只螃蟹讨吃的的事中回过神。 好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柔柔白光冲散了深海的黑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花千骨环顾一圈,懵懵地眨眼睛。 “咦?我怎么好像变高了,师父呢?” 再看一圈,她放声大喊:“师父!白白!” 脚下忽然抖了抖,白子画温润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我在你下面。” 啊……嘞? 她半信半疑地低头,入目是两只蓝中带白的大钳子,然后对上一双细细长长的螃蟹眼。 男人的声音几分无奈:“回神了?” 花千骨就这么愣住,后知后觉去看自己的手,竟然也是两只大钳子! 见他们停下,前面的蓝螃蟹转身催促:“嘎哈呢?撒楞的!” 花千骨于是被“动”了起来,后知后觉如今的处境。 突然,白子画脑壳被敲了下。 “师父。” 他脚步不停,嗯了声问她干什么。 花千骨没回答,举着钳子又考(kao,三声)了他一下。 “……” 他的脑袋这么好敲? 连续被考了好几下,老师父也是没脾气了,腿上发力,驮着小徒弟横行海底,健步如飞。 花千骨稳稳站在他背上耀武扬威。 走过一片沙地,再穿过一片海草地,蓝螃蟹原地转个圈,终于功成身退。 前方是一个纵向裂开,黑漆漆不知有多深的海底断崖,花千骨抻头瞄一眼,问白子画: “师父,我们要变回去吗?” 螃蟹壳这么脆,摔下去会砸成七八上十瓣?人的身体有手有脚,还好着陆些。 白子画抖了抖她,“嗯,下来。” 花千骨于是蹬了蹬最长的那条螃蟹腿,感觉触不到地啊。 白子画将八条腿往腹下一蜷,高度立马降低不少。 蹑手蹑脚爬下来,花千骨才变成人就被白子画拉过去咬了一口,力道不大,但微疼。 “师父!”她揉着被咬的脸蛋疑惑又嗔怪地瞪他。 白子画可没忘刚才的事,“谁让你敲那么欢的。” 他的脑袋上千年里都没今天被考的次数多,这丫头还敲上瘾了,不小惩大诫一番他师威何存。 一提这个花千骨就低着头故作羞涩地搓手手,实则嘴角压抑得厉害。 “我那不是觉得有趣嘛~~师父你也没阻止啊。” 想象一下站在师·螃蟹大人背上横行霸道的画面,多威风啊~ 他又把她驮得稳稳的,不趁机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上苍安排? 毕竟,师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变成可可爱爱的螃蟹让她霍霍的~ 看她古灵精怪的表情,白子画哪还不懂她在想什么,扶着额头一时不知说什么。 是他不想阻止吗……他 才想一句又不想了。 小骨力道轻,考着他也没觉得疼…… 宠徒无度的老师父带着娇娇徒儿视察两圈,选了个最佳跳崖点飘然下跃。 百载光阴弹指而过,再见到化出双腿作妇人装扮的蓝雨澜风时,花千骨心情有些复杂。 斗阑干净完手亲自做了一桌吃的,坐下来斟好酒,再见到他们也是高兴。 “丫头,来尝尝这个,澜儿昨日刚捕的海蛎子和花蛤,味极好。” “多谢前辈。”花千骨笑着递盘接过,尝了下,眼睛亮了。 “好好吃啊,肉鲜味美,口感嫩滑,花蛤也清洁得很干净。” 长留海下也有海鲜,但她整天跟师父待在绝情殿上不是五谷就是面食,海鲜其实吃得很少。 转头夹给白子画两块,他尝罢也点点头,“是还行。” “我的手艺,自然不差。” 斗阑干举杯与他碰了下,语带调侃:“丫头,平日你师父做饭还是你做饭?” 他是个眼尖的,这二人从出现起就手拉着手,白子画坐下后还给她整理裙摆,这要不是在一起了恐怕没人信。 花千骨低头咬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师父和我都不怎么忙,都是谁愿意谁做的……”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一起做。 斗阑干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转而笑看白子画: “来都来了,你也没再做掌门,不若在此多住段时日,也让我和澜儿尝尝你这上仙的手艺。” 他是没想过白子画也会洗手作羹汤,但丫头手艺好,他整日耳濡目染想必也不差。 如今白子画已尝过他做的,没道理自己不尝回去。 白子画放下酒杯,微微挑眉,“我与小骨有事在身,今日来此是找你夫人的,你若非要尝我的手艺辨个高下,改日再约也不迟。” 听见他提自己,一直静静吃菜的蓝雨澜风手顿了下,白子画目光深邃,她一时竟想闪躲。 “找澜儿?” 斗阑干是知道蓝雨澜风当年做的事的,后来也多亏丫头苦心安排,他和澜儿才能解除误会重归于好。 已经发生的事不能随着时间流逝就当不存在,伤害已经造成,终归是他与澜儿对他们不住。 叹一口气,他放下筷子一脸平静。 “有什么事就问,我与澜儿也没想过一直逃避下去。” 花千骨摆摆手,“前辈不要误会,我和师父来这儿不是为了追究当年之事的,是另有事想求证一下。” 斗阑干微讶,“别的事?” 他还以为这二人突然来此,是想问责澜儿当年对他们的敌对迫害,都做好白子画若动手他绝不反抗的准备了,没成想还有别的事? 花千骨点头,“对。” 转头扯扯白子画的袖子,“师父,你来说。” 这种涉及各派掌门的事还是由师父亲自问比较好,她心里仍介意蓝雨澜风当初的设计逼迫,不想说太多。 白子画也不绕弯子。 “你应该知道如今六界的形势,血灵肆虐,幕后之人却迟迟不现身。 昨日晚间我大师兄、三师弟以及各仙派掌门共计十八人在长留殿议事,却突然无故失踪。有目击者说当时看到了许多人面蜘蛛从里面跑出来,我事后查看却并无踪迹,因此我怀疑有人利用幻像混淆视听,趁乱掳走了人。” 说着他将视线落到了表情僵硬的蓝雨澜风身上,意思大家都懂。 蓝雨澜风对上三人的眼睛,无措地摇头,也慌了。 “不是我,我没去过长留。” 斗阑干目光很坚定,抓住蓝雨澜风放在桌下的手安慰地拍拍,否认道: “不可能!我与澜儿一路走来经历太多分离,这些年安心隐居在这海渊之下,早与外面的人断了联系,她绝不会是你说的凶手!” 白子画道:“我没说她是凶手。” 世上能人众多,幻像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能做,但能骗过他的眼睛还不留一点马脚的却是凤毛麟角。蓝雨澜风对幻术的精通是出了名的,本身修为也不低,即使昨夜下手之人不是她,这一身本事也让她难逃嫌疑。 斗阑干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更了解她的为人和近日行踪,自然不会怀疑。却也清楚白子画不是莽撞之人,他能找来便已说明一些问题。 看来,今日这饭是吃不完了。 “丫头。”他转眸喊花千骨,想知道她怎么想的。 他的印象里丫头是个明辨是非,敢爱敢恨的人,若要白子画改主意可能只有求助她了。 花千骨和他对视,想起蛮荒里相扶相伴的日子,是为苦中带乐,前辈又曾为保护她与师父大战一场,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想伤害前辈和他爱的人。 想了想说:“事发突然,我和师父也都只是猜测,但凡涉及的不是各派掌门,我们也不会跑来打扰你们的宁静生活。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什么可能都有,我和师父只想查明原委,找到众掌门和师叔师伯。” 一番话说得从容,斗阑干也懂了。 转头看着蓝雨澜风,斗阑干语气坦然: “澜儿,我们与他们一道出去,一可自证清白,二来也确实许久没看看外面了,就当放松筋骨,嗯?” 陷害澜儿的人若被他抓住,他一定要让对方悔不当初! 蓝雨澜风对花千骨一直是愧疚的,特别是她明明害了她,她却还帮助她跟阑干重逢破冰…… 很多年了,一直想和她说对不起,也一直想补偿花千骨,这次就当赎清自己的罪孽。 释然一笑,她点头,“好。” 花千骨与她猝不及防视线相对,彼此都微笑了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师徒二人住进了蓝雨澜风给他们安排的白色贝壳房里,一整个完整的贝壳大张开,中间铺着圆圆的软软的被子,空间又大又明亮。 花千骨好奇地东敲敲西摸摸,从贝壳上呼哧呼哧沿滑进贝壳里,开心地滚来滚去。 “师父,你说这个大贝壳是不是活的啊?我们就这样躺在里面岂不是被它吃了。” 天真的话,引来白子画侧目。 “你可以试试。” “啊?怎么试?”不会要她拿剑劈,劈坏了就不好看了。 白子画勾了勾手指,小徒儿凑过去,立马被按翻。 她不知道,她的衣服在刚刚滚的那几圈里已经凌乱了,躺着时领口松松的。从白子画的角落能一眼看到包裹在抹胸花边下的半数高峰,冰肌如雪,沟壑深深。 白子画不想委屈自己。 眼前一瞬黑暗,贝壳合上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花千骨感觉白子画就撑在她身体上方。 咽了咽口水,她有些怕,“师父,你、你做什么?” 不是说试试贝壳会不会吃了他们吗,怎么感觉自己要被吃了…… 白子画手指摩挲她娇艳的唇瓣,黑暗里也能清晰视物。 腰间有只大手在轻轻揉捏,花千骨身子都酥了,偏头躲过他的亲吻。 “师父……别这样……这、这是在别人家……” 不清楚贝壳房能不能隔音,又一想到不远处就是斗阑干和蓝雨澜风的房子,她空白的脑海不由自主跳出“偷情”两个字。 心慌,又有种形容不出的刺激。 白子画说了句别怕,手不动声色解开她的腰带,冰凉的身体轻轻覆上,滚烫的吻顺着锁骨蔓延,“他们听不到。” 花千骨还想挣扎,白子画不知摸了哪里,她一下软了,仰着头轻轻抽气。 “嗯~师父……” 绝对的亲密。 白子画头埋在她颈侧,呼吸渐重,“抱紧我。” 迷离中的花千骨只能照做。 一室春光静好,隔壁更是火热。 巨大的水床震荡不休,沉重的呼吸声凌乱交织着,空气都传递着滚烫。 几缕海藻般浓密的蓝绿色长发无助地掉下床沿,卷曲的发梢一下下打着颤。 “阑干……” 女声饱含浓浓的爱恋,雨打芭蕉一样的抖。 一只更粗长更大的手掌紧紧扣住小的那只,结实的背部有微微反光一晃而过。 他抱紧她,用尽全部的生命力。 “别怕,不会有事的…” 他相信她,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何况他一直在她身边。 蓝雨澜风舒展身体,闭上眼绵长地嗯了声。 彼此的唇相触,一场激烈追逐再次上演。 光线昏暗,海珍珠旖旎的蓝光洒到地上,一只巨大的鱼尾轻颤不停,鱼鳍绷得紧紧的。 狂躁的拍地声响了半夜。 第149章 蓝雨澜风 海天连成一线,微咸的海风带着湿润的潮意扑面而来,站在礁石上远望海下,只见波涛起伏,大浪滚滚,深蓝色海水越往下越看不真切,深得似没有尽头。 师徒二人一个时辰前到的这儿,白子画从墟鼎里拿出避水珠让小骨服下,随后抱着她一跃而下。 汹涌的海潮吞没了他们,入水的一瞬间花千骨下意识紧紧闭上眼,待耳边传来白子画带笑的轻唤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海下世界七彩斑斓,游鱼、海虾、贝类、海蛇、海狮、蝠鲼、鲸鱼……种类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大群大群的发光小鱼自由自在穿梭着,由一点聚成千万点,熠熠荧光点亮了海下的漆黑,伴着其他发光植物交相辉映,星星点点,幽光烁烁,微凉的水波静静流淌绕过周身。抬头就能看到天空环抱下东一点西一点跳动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微弱天光穿透水层照射下来,等不及地与微暗中一粒粒漂浮的轻尘相拥。 它们是自由的,在柔柔水波的轻摇慢晃中徐徐上升、缓慢下沉,又或定在一处悄声旋转、动情乐舞,伴随时光静转奔赴生命中的每一场轮回。 一切都是那么神秘、瑰丽,幻梦一般的唯美。 花千骨被震撼到,接着想起上一次他们从东皇钟里出来的时候也用了避水珠。 和白子画手拉手畅游在温暖的海水中,她一张口竟吐出一个透明泡泡。 用手指小心翼翼一戳,“砰”的一小声,泡泡破了。 白子画被她惊奇的小表情逗到,传音说:“真实的南海与那片粉砂海有所不同,避水珠可以让我们如在陆地上一样正常呼吸,但一说话就会吐泡泡。” 还能这样? 花千骨听罢赶紧捂住嘴,一路上不敢再开口,生怕再和鱼一样呆呆地吐几个泡泡。 梦幻瑰丽的海景在身旁极速掠过,白子画没说他们究竟要去哪儿,但花千骨早有猜测。 黑师父说那些弟子看到的可能是幻境,师父不可能没想到,他现在就是带她来找精通幻术与摄魂术的蓝雨澜风了。 前世,蓝雨澜风偷偷抓走中毒昏迷的师父,设计她解开神器封印放出妖神,可以说她和师父后来的悲剧除了命运弄人外,也有她不小的功劳。 总结出来就是:这条美人鱼并非善类。 半个时辰后水压骤增,师徒二人随机变成两条巴掌大的小鱼继续下潜,最后停在了一个建在海下极深处的漆黑洞穴前。 白子画像在等什么,花千骨看看不足一人肩宽的洞穴,再看看洞穴周围拥挤得甚至找不出一条小道的庞大礁石群,心想这么狭窄隐蔽的地方也只有变成鱼才能进来了。 “咕咕咕——” 洞穴里突然冒出一堆泡泡,不多时,一只浑身披着墨蓝色甲壳,脚上带白刺的小小螃蟹从洞口横了出来,它竖起两只细细长长的眼睛打量会儿师徒二人,然后挥了挥两只肥肥胖胖的大钳子。 花千骨一脸迷惑,却又感觉这螃蟹很灵性。 “师父,它要做什么啊?” 难不成要他们把手伸过去给它夹两下? 那还是算了。 白子画道:“它在要吃的。” 说完就蹲下去递给了螃蟹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鱼子,蓝螃蟹美美地吃完了。 一直到变成两只一样外形的螃蟹跟着蓝螃蟹往洞里走,花千骨都没从被一只螃蟹讨吃的的事中回过神。 好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柔柔白光冲散了深海的黑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花千骨环顾一圈,懵懵地眨眼睛。 “咦?我怎么好像变高了,师父呢?” 再看一圈,她放声大喊:“师父!白白!” 脚下忽然抖了抖,白子画温润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我在你下面。” 啊……嘞? 她半信半疑地低头,入目是两只蓝中带白的大钳子,然后对上一双细细长长的螃蟹眼。 男人的声音几分无奈:“回神了?” 花千骨就这么愣住,后知后觉去看自己的手,竟然也是两只大钳子! 见他们停下,前面的蓝螃蟹转身催促:“嘎哈呢?撒楞的!” 花千骨于是被“动”了起来,后知后觉如今的处境。 突然,白子画脑壳被敲了下。 “师父。” 他脚步不停,嗯了声问她干什么。 花千骨没回答,举着钳子又考(kao,三声)了他一下。 “……” 他的脑袋这么好敲? 连续被考了好几下,老师父也是没脾气了,腿上发力,驮着小徒弟横行海底,健步如飞。 花千骨稳稳站在他背上耀武扬威。 走过一片沙地,再穿过一片海草地,蓝螃蟹原地转个圈,终于功成身退。 前方是一个纵向裂开,黑漆漆不知有多深的海底断崖,花千骨抻头瞄一眼,问白子画: “师父,我们要变回去吗?” 螃蟹壳这么脆,摔下去会砸成七八上十瓣?人的身体有手有脚,还好着陆些。 白子画抖了抖她,“嗯,下来。” 花千骨于是蹬了蹬最长的那条螃蟹腿,感觉触不到地啊。 白子画将八条腿往腹下一蜷,高度立马降低不少。 蹑手蹑脚爬下来,花千骨才变成人就被白子画拉过去咬了一口,力道不大,但微疼。 “师父!”她揉着被咬的脸蛋疑惑又嗔怪地瞪他。 白子画可没忘刚才的事,“谁让你敲那么欢的。” 他的脑袋上千年里都没今天被考的次数多,这丫头还敲上瘾了,不小惩大诫一番他师威何存。 一提这个花千骨就低着头故作羞涩地搓手手,实则嘴角压抑得厉害。 “我那不是觉得有趣嘛~~师父你也没阻止啊。” 想象一下站在师·螃蟹大人背上横行霸道的画面,多威风啊~ 他又把她驮得稳稳的,不趁机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上苍安排? 毕竟,师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变成可可爱爱的螃蟹让她霍霍的~ 看她古灵精怪的表情,白子画哪还不懂她在想什么,扶着额头一时不知说什么。 是他不想阻止吗……他 才想一句又不想了。 小骨力道轻,考着他也没觉得疼…… 宠徒无度的老师父带着娇娇徒儿视察两圈,选了个最佳跳崖点飘然下跃。 百载光阴弹指而过,再见到化出双腿作妇人装扮的蓝雨澜风时,花千骨心情有些复杂。 斗阑干净完手亲自做了一桌吃的,坐下来斟好酒,再见到他们也是高兴。 “丫头,来尝尝这个,澜儿昨日刚捕的海蛎子和花蛤,味极好。” “多谢前辈。”花千骨笑着递盘接过,尝了下,眼睛亮了。 “好好吃啊,肉鲜味美,口感嫩滑,花蛤也清洁得很干净。” 长留海下也有海鲜,但她整天跟师父待在绝情殿上不是五谷就是面食,海鲜其实吃得很少。 转头夹给白子画两块,他尝罢也点点头,“是还行。” “我的手艺,自然不差。” 斗阑干举杯与他碰了下,语带调侃:“丫头,平日你师父做饭还是你做饭?” 他是个眼尖的,这二人从出现起就手拉着手,白子画坐下后还给她整理裙摆,这要不是在一起了恐怕没人信。 花千骨低头咬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师父和我都不怎么忙,都是谁愿意谁做的……”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一起做。 斗阑干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转而笑看白子画: “来都来了,你也没再做掌门,不若在此多住段时日,也让我和澜儿尝尝你这上仙的手艺。” 他是没想过白子画也会洗手作羹汤,但丫头手艺好,他整日耳濡目染想必也不差。 如今白子画已尝过他做的,没道理自己不尝回去。 白子画放下酒杯,微微挑眉,“我与小骨有事在身,今日来此是找你夫人的,你若非要尝我的手艺辨个高下,改日再约也不迟。” 听见他提自己,一直静静吃菜的蓝雨澜风手顿了下,白子画目光深邃,她一时竟想闪躲。 “找澜儿?” 斗阑干是知道蓝雨澜风当年做的事的,后来也多亏丫头苦心安排,他和澜儿才能解除误会重归于好。 已经发生的事不能随着时间流逝就当不存在,伤害已经造成,终归是他与澜儿对他们不住。 叹一口气,他放下筷子一脸平静。 “有什么事就问,我与澜儿也没想过一直逃避下去。” 花千骨摆摆手,“前辈不要误会,我和师父来这儿不是为了追究当年之事的,是另有事想求证一下。” 斗阑干微讶,“别的事?” 他还以为这二人突然来此,是想问责澜儿当年对他们的敌对迫害,都做好白子画若动手他绝不反抗的准备了,没成想还有别的事? 花千骨点头,“对。” 转头扯扯白子画的袖子,“师父,你来说。” 这种涉及各派掌门的事还是由师父亲自问比较好,她心里仍介意蓝雨澜风当初的设计逼迫,不想说太多。 白子画也不绕弯子。 “你应该知道如今六界的形势,血灵肆虐,幕后之人却迟迟不现身。 昨日晚间我大师兄、三师弟以及各仙派掌门共计十八人在长留殿议事,却突然无故失踪。有目击者说当时看到了许多人面蜘蛛从里面跑出来,我事后查看却并无踪迹,因此我怀疑有人利用幻像混淆视听,趁乱掳走了人。” 说着他将视线落到了表情僵硬的蓝雨澜风身上,意思大家都懂。 蓝雨澜风对上三人的眼睛,无措地摇头,也慌了。 “不是我,我没去过长留。” 斗阑干目光很坚定,抓住蓝雨澜风放在桌下的手安慰地拍拍,否认道: “不可能!我与澜儿一路走来经历太多分离,这些年安心隐居在这海渊之下,早与外面的人断了联系,她绝不会是你说的凶手!” 白子画道:“我没说她是凶手。” 世上能人众多,幻像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能做,但能骗过他的眼睛还不留一点马脚的却是凤毛麟角。蓝雨澜风对幻术的精通是出了名的,本身修为也不低,即使昨夜下手之人不是她,这一身本事也让她难逃嫌疑。 斗阑干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更了解她的为人和近日行踪,自然不会怀疑。却也清楚白子画不是莽撞之人,他能找来便已说明一些问题。 看来,今日这饭是吃不完了。 “丫头。”他转眸喊花千骨,想知道她怎么想的。 他的印象里丫头是个明辨是非,敢爱敢恨的人,若要白子画改主意可能只有求助她了。 花千骨和他对视,想起蛮荒里相扶相伴的日子,是为苦中带乐,前辈又曾为保护她与师父大战一场,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想伤害前辈和他爱的人。 想了想说:“事发突然,我和师父也都只是猜测,但凡涉及的不是各派掌门,我们也不会跑来打扰你们的宁静生活。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什么可能都有,我和师父只想查明原委,找到众掌门和师叔师伯。” 一番话说得从容,斗阑干也懂了。 转头看着蓝雨澜风,斗阑干语气坦然: “澜儿,我们与他们一道出去,一可自证清白,二来也确实许久没看看外面了,就当放松筋骨,嗯?” 陷害澜儿的人若被他抓住,他一定要让对方悔不当初! 蓝雨澜风对花千骨一直是愧疚的,特别是她明明害了她,她却还帮助她跟阑干重逢破冰…… 很多年了,一直想和她说对不起,也一直想补偿花千骨,这次就当赎清自己的罪孽。 释然一笑,她点头,“好。” 花千骨与她猝不及防视线相对,彼此都微笑了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师徒二人住进了蓝雨澜风给他们安排的白色贝壳房里,一整个完整的贝壳大张开,中间铺着圆圆的软软的被子,空间又大又明亮。 花千骨好奇地东敲敲西摸摸,从贝壳上呼哧呼哧沿滑进贝壳里,开心地滚来滚去。 “师父,你说这个大贝壳是不是活的啊?我们就这样躺在里面岂不是被它吃了。” 天真的话,引来白子画侧目。 “你可以试试。” “啊?怎么试?”不会要她拿剑劈,劈坏了就不好看了。 白子画勾了勾手指,小徒儿凑过去,立马被按翻。 她不知道,她的衣服在刚刚滚的那几圈里已经凌乱了,躺着时领口松松的。从白子画的角落能一眼看到包裹在抹胸花边下的半数高峰,冰肌如雪,沟壑深深。 白子画不想委屈自己。 眼前一瞬黑暗,贝壳合上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花千骨感觉白子画就撑在她身体上方。 咽了咽口水,她有些怕,“师父,你、你做什么?” 不是说试试贝壳会不会吃了他们吗,怎么感觉自己要被吃了…… 白子画手指摩挲她娇艳的唇瓣,黑暗里也能清晰视物。 腰间有只大手在轻轻揉捏,花千骨身子都酥了,偏头躲过他的亲吻。 “师父……别这样……这、这是在别人家……” 不清楚贝壳房能不能隔音,又一想到不远处就是斗阑干和蓝雨澜风的房子,她空白的脑海不由自主跳出“偷情”两个字。 心慌,又有种形容不出的刺激。 白子画说了句别怕,手不动声色解开她的腰带,冰凉的身体轻轻覆上,滚烫的吻顺着锁骨蔓延,“他们听不到。” 花千骨还想挣扎,白子画不知摸了哪里,她一下软了,仰着头轻轻抽气。 “嗯~师父……” 绝对的亲密。 白子画头埋在她颈侧,呼吸渐重,“抱紧我。” 迷离中的花千骨只能照做。 一室春光静好,隔壁更是火热。 巨大的水床震荡不休,沉重的呼吸声凌乱交织着,空气都传递着滚烫。 几缕海藻般浓密的蓝绿色长发无助地掉下床沿,卷曲的发梢一下下打着颤。 “阑干……” 女声饱含浓浓的爱恋,雨打芭蕉一样的抖。 一只更粗长更大的手掌紧紧扣住小的那只,结实的背部有微微反光一晃而过。 他抱紧她,用尽全部的生命力。 “别怕,不会有事的…” 他相信她,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何况他一直在她身边。 蓝雨澜风舒展身体,闭上眼绵长地嗯了声。 彼此的唇相触,一场激烈追逐再次上演。 光线昏暗,海珍珠旖旎的蓝光洒到地上,一只巨大的鱼尾轻颤不停,鱼鳍绷得紧紧的。 狂躁的拍地声响了半夜。 第150章 再提蓬莱 风儿悠悠,白子画载着花千骨,斗阑干载着蓝雨澜风,四人御剑返回长留。 花千骨蔫哒哒的,靠在白子画怀里呵欠不断。 昨夜师父闹她只一两次,按说花千骨受得住,可今早起来浑身都疲乏得紧。 白子画心疼她,将原定时间延长了半个时辰才走。 斗阑干是男人,自然看出些什么,倒是蓝雨澜风傻傻要给花千骨喂鱼露提神,以为她不习惯住贝壳房着凉了。 被夫君强拉回来,她瞪他一眼,“你干什么,没看千骨困得很吗?” 她自己做的鱼露不是什么宝贝,养气提神却是可以的,搞不懂这家伙又吃哪门子飞醋。 掐下他的腰,在他低头时横眉含蓄道:“昨夜满足了你,到了长留则要收敛点,知道吗?” 斗阑干宠溺应是,没告诉她真相。 说了,皮薄的澜儿得羞死。 花千骨见他们在后面打情骂俏,踮着脚尖藏在白子画肩后看得津津有味。 不然怎么说,人都爱八卦呢。 白子画低头看她圆圆的脑袋顶,手痒痒。 “你干嘛~~”花千骨目不转睛,用一只手打他,“别揉了,头发要乱了。” 她早上费了好些功夫才盘成的新发髻呢,才出发,可不能毁在师父手里。 白子画克制地碾了碾手指,将纤腰圈得更紧,低笑道: “你何时这么喜欢看别人的热闹了?” 前世的小骨像个嗡嗡嗡的小蜜蜂,没有什么时候是安静的,师弟偶然一次用怀疑的语气问他:究竟奔着什么心思收下这么一个动如脱兔,调皮捣蛋的徒弟。 记得他那时答: 想收便收了。 师弟怔住,眸中神色分明是无语。 他无趣,他知道。 小骨与他是完全的相反面,按说该合不来。 可还有一种说法是——动静结合,天然互补。 修行一路没有尽头,白子画觉得,有个人在耳边时不时叽叽喳喳也不错。 花千骨突然激动起来,晃着他袖子喊:“哎哎哎哎,亲上了要亲上了!” 俊男美女的组合对眼睛太友好了,她不介意他们再多亲会儿~ 突然屁股被打了下,她抬头,懵住。 白子画声线平静:“别在剑上蹦蹦跳跳。” 横霜大小有限,哪怕变长了也就容纳几人而已。底下就是万丈高空,小骨这样子蹦跳,哪怕不会摔他也担心。 好歹有人,花千骨懊恼地剜他,“师父,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低骂完,她扭身走到剑的前端,不想搭理打她屁屁的坏人。 白子画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骂的什么,低头,笑了。 他对小骨……嗯……是动手动脚得多,她这么骂也没错。 走过去哄人,花千骨却哼唧着不搭理,他往左,她脸就往右扭,双手环胸傲娇得像只炸毛的猫咪。 半日时间到了东海,再往前飞一段就进了长留地界。 空中的四人飞得正好,突然,海面起了大浪。 潮腥味迎面扑来,数不清的鱼虾蟹贝被卷起来像雨一样浇撒而下。 花千骨喊了一声小心,白子画反应快,护住她未被打湿分毫。 浪花落下,花千骨转头去看斗阑干他们,惊叫一声:“遭了!” 白子画蹙眉去看,果不见二人踪影,第一反应便抱紧了怀中人。 天气阴沉,海面平静,周遭诡异得连鲸叫声都没有。 花千骨也拿出了轩辕剑,紧张地环顾四周,突然看到海面下一晃而过一道巨大的黑影。 “在下面!” 白子画立马出手,浩荡的仙力炸起层层水花,海底的礁石都被击得粉碎,黑影却彻底消失了。 后背贴着白子画的胸膛,花千骨突然想起那晚在粉色海滩遇袭的事。 难道…… “师父,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你等我一小会儿,我一定回来!” 话说完她一跃而下,白子画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紫色衣角。 “小骨——!!” 巨大的恐慌让他不假思索地要跟上,却又因为她的交代生生忍住。 白子画捏紧拳头,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暗示自己。 小骨会没事的,自己要信她…… 海下被搅得一片浑浊漆黑,花千骨下潜了很久,终于看到昏迷在一大片灰色海草里的蓝雨澜风。 伸手拍了拍,见她没有苏醒的迹象,只好扛在肩上往上游。 周围的海草却突然将她脚缠住,短短一瞬便变长变大盖住头顶,形成一个海草构成的牢笼。 透过缝隙,花千骨远远看到几道黑影正向她们急速游来,当即闭上眼假装昏倒。 “她果然中招了。怎么办,带回去还是?” 同伴想了想,“白子画还在上面,为防误事,先将这鲛女带回去。” “你们两个,去把人架起来!” “是!” 靠近了,一个男的咽了咽口水。 “这白子画的女人长得就是够味啊,我看一眼就有些想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打量起花千骨。 种族的特性让他们一年四季都欲望旺盛,但因为太凶残,鲜少有女的经得起折腾。 凑近了,几人舔舔唇。 也不知被六界仙尊偏宠疼爱的女人是什么味道…… 就在手即将摸上花千骨的脸之际,中间的男人如梦初醒,挥手拦住他们。 “不行,白子画深不可测,他的女人不能碰!” 主人筹谋数百年才有今日的实施,他们必须按耐住,否则坏了事小命不保。 头儿发话,其他人只好不甘地退开了。 临走前,一人趁其余人不注意,偷偷拿走了花千骨腰间的香珠坠。 吃不了,他拿点东西安慰安慰总可以… 等在海上的白子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若非小骨的验生石显示正常,他早不管不顾冲下去。 哗啦一声,水面冒出花千骨湿漉漉的脑袋。 “师父!” 她小声喊,白子画立即拉她上去,一边蒸干她身上的水一边沉着脸斥责: “你吓到为师了知不知道?活了两世的人了,遇事怎么还是如此冲动!” 像往常,小骨其实会比今天莽撞得多。她此次能提前告诉他,已然进步不少。 可他看来,海下情况未知,小骨仍有些行事不计后果。 她若出事,让他如何自处。 知道他害怕,花千骨心虚地吐吐舌头,接着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和我预料的一样,这次抓走前辈和蓝雨澜风的和上次攻击我、糖宝还有幽若的是同一拨人,对方还把他们分开了。” “我下去只找到了蓝雨澜风,后来又来了一拨人,因为不知深浅我就没妄动,蓝雨澜风就被带走了。” 白子画听得皱眉,突然看向她腰间。 “你的坠子呢?” 小骨的东西他记得很清,那里早上明明有条玉白色的香珠坠,还是他给她买的。 说到这个,花千骨抱住了他胳膊,“你先保证,我说了你不会生气。” 白子画点头。 心里则想,先听她说完,生不生气另分情况。 花千骨于是把那些人想趁她昏迷占她便宜,然后顺走了坠子的事情说出来。 说完她就后悔了,“师父~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白子画没理,脸冷得似寒冬腊月。 小骨是他的妻子,如今却被公然抢走了东西,一想到对方可能拿香珠坠做的事,他就暴躁得想杀人。 气息太冷,花千骨这娇渐渐撒不下去了,但该说还得说。 “其实……事情也没那么遭。我猜到了下面有人,也知道带不回蓝雨澜风,所以将计就计假装昏迷,坠子也是我故意露出来的……” “行动前我都想好了退路,跑是能跑的。” 白子画瞟她一眼,眼神颇有“你还骄傲上了?”的意味。 花千骨晃着他,“哎呀~都说了故意的啦。靠着坠子,我们可以顺藤摸瓜跟过去,万一对方还有更大的阴谋,也好早发现早解决啊。” 白子画终于反手抱住她。 还行,小骨脑子比上一世灵光不少,起码知道用计了。 “走,就照你的计划。” 师徒二人化作流光钻进海里,沿着花千骨留在坠子上的气息一路跟踪那些人。 长留。 黑子画强迫自己换了身白如雪的衣服,人往尊位上一坐,底下瞬间噤声。 落十一不知道换人了,仍照原先的吩咐拿着名册恭敬递上。 “尊上,这是您要的出事当晚所有人的名单。” “嗯。” 黑子画翻阅着,良久,淡声问:“哪些是蓬莱岛的弟子?” 心咯噔一跳,台下几名男女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出列。 “我等见过尊上。” 黑子画审视良久,“听说你们都是这届蓬莱掌门的内门弟子。” “是,原本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师妹,但门派陷落时没能逃出来。” “怎么没听你们师父说起过?” 黑子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说着走下高台,定在几人面前不动不语。 按规定,所有投靠长留的别派掌门都需上报具体的弟子人数,介绍清楚主要徒众的情况,长留核查无误后才会收入。 几人的大师兄最是沉稳,此时面对不怒自威的白子画,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回尊上,当日血灵攻入,小师妹为救家师而死,师父为此一直悲伤自责,平日也不准我们提起小师妹。我想,他是面对不了自己,故而不曾告知贵派,绝非故意隐瞒。” 小师妹是他看着长大的,如果可以,他宁可时光倒流,自己代替小师妹冲上去。 可世上,从没有如果…… 几人面上的悲伤黯然不似作假,落十一眼眸微动,走过来道: “尊上,当初蓬莱岛确实全派陷落,是来长留的门派中人数最少的。” 他之所以帮着求情,是想起了上一世的徒弟霓漫天。 前世今生,他一直恨霓漫天杀了糖宝,可作为师父,他也有教导不力、纵容放任的罪过,若不然以霓漫天的家世本领,她本该有大好前程。 如今糖宝已经回到他身边,前尘散尽,他帮这些蓬莱弟子一次,也算是与自己的和解…… 落十一会站出来帮话,出乎所有人意料。 火夕与舞青萝是知道霓漫天活着时干的那些事的,他们不喜欢,尊上怕是更不喜欢…… 火夕当机立断上前。 “尊上,当初蓬莱岛陷落的时候您并不在长留,十一师兄是想讲些情况,绝无别的意思。” 他拼命递眼神给落十一,就差直接喊他走了。 真是的,十一师兄平日头脑灵光,圆滑世故,怎的今日傻到给蓬莱说情? 就算尊上正直开明,也不能这么拔老虎毛啊…… 说实话,落十一也心虚。 抬头对上白子画瞥来的晦暗莫测的目光,他禁不住心底微颤。 是了,上一世霓漫天父女与尊上千骨几多矛盾,霓漫天更是做了诸多错事,尊上即便不刁难蓬莱的人,对他们的印象也定是不好的。 更何况,千骨如今是尊上的爱侣,就凭霓漫天曾犯的那些罪孽,死十次百次都不为过…… 霓漫天真该庆幸她已经死了,若不然…… 白子画淡淡收回目光,这短暂的静默时间,已叫跪着的几个蓬莱弟子后背生凉。 作为掌门亲传弟子,他们不说了解,却绝对听说过上上任岛主和上任岛主与长留的恩怨纠葛。 当初若非迫不得已,师父也不想厚着脸皮投靠长留。 也不知这位传说中的长留上仙会不会借此报复他们…… 几人表面镇静实则心惊胆寒的模样落入黑子画眼底,他吐出一句:“起来。”随后变出一张画纸和墨笔递给几人中的大师兄。 对方接过,却到底摸不清白子画想的什么。 落十一得令搬来一张桌子放到中央。 黑子画指着长桌道: “坐下,将你小师妹的模样画出来。” 一语惊呆各方,就连九阁长老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不过也是,尊上心思缜密,谋略深远,本就叫人看不透猜不透…… 众目睽睽,秋寒再怎么疑惑,也只好坐下认真画起画来。 黑子画不曾移动位置,负手静静立在桌前观他作画,大殿里谁都不敢出声。 一炷香功夫,黑子画拿到了一张算不得惟妙惟肖但还能看的真人画像,第一眼他就眸光一深。 画上女孩面庞稚嫩,五官组合起来自有一种自信明媚的气质,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但黑子画知道,这张脸长大后有多么丑陋…… 画纸被黑子画反手收起,其他人均未窥见分毫,本以为他接下来还要问许多事,却不想开口便让众人退下。 蓬莱岛的几个弟子松一口气,匆匆忙忙走了。 落十一感觉今晚这场议事阵况很大,可尊上居然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叫他唤来全部的长老? 几个长老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尊上,您为何让那弟子画他小师妹的画像?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们几个老家伙还当今晚会发生何等阵容的大事呢,却没想从头到尾屁点用没发挥上,偏偏尊上又把他们留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着实懵了。 黑子画端坐在尊位上俯视他们,心里想怎么给这帮老家伙找点事做。 白子画带着小骨出去了,却招呼不打就将他留下来看家,这也就罢了,偏还要替他查办掌门消失一案。 此事没有明面上看着这么简单,他要查也能查,但要费些功夫,谁知他们何时回来? 又联想到九阁长老都是门派里的老人,地位在那,修为也有,平日事多事少都不及三尊累。既如此,给他们派点事务活动活动筋骨便很有必要了…… 黑子画想罢,淡声开口: “确是有发现,请各位留下来也正为此事。” 众长老一听,面色稳定下来。 早说嘛,他们还当怎么着了呢…… “既是关乎各派掌门与长留的,尊上但说无妨。” 他们一脸敢于负责,舍我其谁的样子,正合黑子画下怀。 “本尊需要你们帮忙查一下蓬莱前两任掌门如今转生在何处,身份是何,然后想办法带回来。” 众长老惊讶住,“蓬莱掌门?” “是。” 他表情平静,众长老想来想去想不通尊上为何让他们调查蓬莱的掌门,还是前两任。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蹙眉道: “若老夫没记错,蓬莱前任掌门是曾做过长留弟子的霓漫天,她的父亲是上上任掌门。” 众人跟着点头,看白子画的眼神透露出某种隐晦的探究与捉摸。 不怪他们多想,蓬莱的这前两任掌门本质上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霓漫天,与尊上都有结仇……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尊上又明确指定调查父女二人,总不能此二人转世后,暗中又偷偷搞起小动作了…… 可问题又来了。 地府的孟婆汤是可以洗去亡者生前记忆的,霓千丈与霓漫天如何能带着记忆投胎? 唯一的解释:父女二人转世投胎后觉醒了前世记忆。 但……有可能吗? 在没有外力帮助下,恢复记忆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更不用谈恢复一个人上辈子的记忆,那必须用法力才能办到。 短短时间,众长老心思转了一百零八个弯,黑子画始终表情淡淡。 又是一开头那个长老。 “尊上,可否告知我等为何调查霓千丈父女?” 凡事都有原因,尊上只告诉他们掌门消失一案有了发现,却未具体点明。如今又突然下达这种命令,他们很难不把二者关联起来。 落十一眼睛盯着黑子画,也想知道为什么。 黑子画早料到他们会问,“那几人已死的小师妹与上一世的霓漫天神似。” 画像上的是十几岁孩童,霓漫天是一个成人,模样可以不一样,但眼睛不会说谎。 听了他这话,长老们和落十一、舞青萝、火夕都愣了。 后知后觉的落十一第一个出声:“尊上是说,霓漫天这一世仍投胎到了蓬莱?” 其余人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模样。 常理来讲,一个人每一世投胎都会有不同的身份,有时甚至一世一个模样。就算霓漫天容貌没变,但两世都是蓬莱之人,这也太巧合了。 黑子画对落十一道:“本尊说的是神似,究竟是不是还需众长老调查清楚方可得知。” 众长老点头,“我等懂了,稍后便开始安排。” “嗯,此事事关掌门消失一案,幕后之人尚未现身,行事切记低调,对外务必保密。” 众人得令,“是!” 出了长留殿,黑子画径直走到安置蓬莱弟子的地方,隐在暗处倾听。 屋门紧闭,几个蓬莱掌门的徒弟围在一起一脸愁色。 “大师兄,你说尊上要小师妹的画像到底干什么啊?我有些不安。” “我也是,那会儿尊上拿到画像的时候我看他表情好像变了下,但也没敢多看。” “你们说,尊上会不会早就知道小师妹的事啊?那会儿故意那么问其实是想考验我们会不会说真话,如果大师兄随便搪塞的话,咱们几个估计走不出长留大殿……” 几人看向说话的人,秋寒问:“三师弟,你何出此言?” 蓬莱离长留极远,且出事那天事发突然,师父也不让过多提起,因此,知道小师妹那事的人应该不多,除非长留私底下调查了。 长留弟子也说了,那段时间尊上根本不在长留,他总不可能回来后又专门同人询问过小师妹的事。 可尊上是何人?没道理关注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消息。更遑论他彼时已有爱人。 秋寒觉得,后一种可能性不大。 三师弟苍术耸耸肩,“我也是猜测而已,你们都这么看我,我压力很大的。” “二师兄,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青衣男子想了想,说:“不知道。” “……” 不知道你还一副思考很久的样子。。。 秋寒头疼得揉了揉眉心,最后让几人散了。 几个师弟都是懒散不爱动脑的性子,留他们在这儿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他还不如自己想。 屋外开始下雨,秋寒走过去关了窗户,转身便被吓一跳。 “你是何人?” 他警惕地退后,长剑出鞘握在手里。 来人从头到脚裹在黑色斗篷里,声音非男非女,又有一种被浓烟熏过的嘶哑。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现在开始,我是你了。” 他狞笑声落,屋子瞬间扭曲起来,一切都开始急速倒置旋转,秋寒体内压力骤增,难受得骨头都要被挤爆。 良久,窗户再被推开来,秋寒坐在书桌前,手握一本书读得认真。 第150章 再提蓬莱 风儿悠悠,白子画载着花千骨,斗阑干载着蓝雨澜风,四人御剑返回长留。 花千骨蔫哒哒的,靠在白子画怀里呵欠不断。 昨夜师父闹她只一两次,按说花千骨受得住,可今早起来浑身都疲乏得紧。 白子画心疼她,将原定时间延长了半个时辰才走。 斗阑干是男人,自然看出些什么,倒是蓝雨澜风傻傻要给花千骨喂鱼露提神,以为她不习惯住贝壳房着凉了。 被夫君强拉回来,她瞪他一眼,“你干什么,没看千骨困得很吗?” 她自己做的鱼露不是什么宝贝,养气提神却是可以的,搞不懂这家伙又吃哪门子飞醋。 掐下他的腰,在他低头时横眉含蓄道:“昨夜满足了你,到了长留则要收敛点,知道吗?” 斗阑干宠溺应是,没告诉她真相。 说了,皮薄的澜儿得羞死。 花千骨见他们在后面打情骂俏,踮着脚尖藏在白子画肩后看得津津有味。 不然怎么说,人都爱八卦呢。 白子画低头看她圆圆的脑袋顶,手痒痒。 “你干嘛~~”花千骨目不转睛,用一只手打他,“别揉了,头发要乱了。” 她早上费了好些功夫才盘成的新发髻呢,才出发,可不能毁在师父手里。 白子画克制地碾了碾手指,将纤腰圈得更紧,低笑道: “你何时这么喜欢看别人的热闹了?” 前世的小骨像个嗡嗡嗡的小蜜蜂,没有什么时候是安静的,师弟偶然一次用怀疑的语气问他:究竟奔着什么心思收下这么一个动如脱兔,调皮捣蛋的徒弟。 记得他那时答: 想收便收了。 师弟怔住,眸中神色分明是无语。 他无趣,他知道。 小骨与他是完全的相反面,按说该合不来。 可还有一种说法是——动静结合,天然互补。 修行一路没有尽头,白子画觉得,有个人在耳边时不时叽叽喳喳也不错。 花千骨突然激动起来,晃着他袖子喊:“哎哎哎哎,亲上了要亲上了!” 俊男美女的组合对眼睛太友好了,她不介意他们再多亲会儿~ 突然屁股被打了下,她抬头,懵住。 白子画声线平静:“别在剑上蹦蹦跳跳。” 横霜大小有限,哪怕变长了也就容纳几人而已。底下就是万丈高空,小骨这样子蹦跳,哪怕不会摔他也担心。 好歹有人,花千骨懊恼地剜他,“师父,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低骂完,她扭身走到剑的前端,不想搭理打她屁屁的坏人。 白子画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骂的什么,低头,笑了。 他对小骨……嗯……是动手动脚得多,她这么骂也没错。 走过去哄人,花千骨却哼唧着不搭理,他往左,她脸就往右扭,双手环胸傲娇得像只炸毛的猫咪。 半日时间到了东海,再往前飞一段就进了长留地界。 空中的四人飞得正好,突然,海面起了大浪。 潮腥味迎面扑来,数不清的鱼虾蟹贝被卷起来像雨一样浇撒而下。 花千骨喊了一声小心,白子画反应快,护住她未被打湿分毫。 浪花落下,花千骨转头去看斗阑干他们,惊叫一声:“遭了!” 白子画蹙眉去看,果不见二人踪影,第一反应便抱紧了怀中人。 天气阴沉,海面平静,周遭诡异得连鲸叫声都没有。 花千骨也拿出了轩辕剑,紧张地环顾四周,突然看到海面下一晃而过一道巨大的黑影。 “在下面!” 白子画立马出手,浩荡的仙力炸起层层水花,海底的礁石都被击得粉碎,黑影却彻底消失了。 后背贴着白子画的胸膛,花千骨突然想起那晚在粉色海滩遇袭的事。 难道…… “师父,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你等我一小会儿,我一定回来!” 话说完她一跃而下,白子画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紫色衣角。 “小骨——!!” 巨大的恐慌让他不假思索地要跟上,却又因为她的交代生生忍住。 白子画捏紧拳头,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暗示自己。 小骨会没事的,自己要信她…… 海下被搅得一片浑浊漆黑,花千骨下潜了很久,终于看到昏迷在一大片灰色海草里的蓝雨澜风。 伸手拍了拍,见她没有苏醒的迹象,只好扛在肩上往上游。 周围的海草却突然将她脚缠住,短短一瞬便变长变大盖住头顶,形成一个海草构成的牢笼。 透过缝隙,花千骨远远看到几道黑影正向她们急速游来,当即闭上眼假装昏倒。 “她果然中招了。怎么办,带回去还是?” 同伴想了想,“白子画还在上面,为防误事,先将这鲛女带回去。” “你们两个,去把人架起来!” “是!” 靠近了,一个男的咽了咽口水。 “这白子画的女人长得就是够味啊,我看一眼就有些想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打量起花千骨。 种族的特性让他们一年四季都欲望旺盛,但因为太凶残,鲜少有女的经得起折腾。 凑近了,几人舔舔唇。 也不知被六界仙尊偏宠疼爱的女人是什么味道…… 就在手即将摸上花千骨的脸之际,中间的男人如梦初醒,挥手拦住他们。 “不行,白子画深不可测,他的女人不能碰!” 主人筹谋数百年才有今日的实施,他们必须按耐住,否则坏了事小命不保。 头儿发话,其他人只好不甘地退开了。 临走前,一人趁其余人不注意,偷偷拿走了花千骨腰间的香珠坠。 吃不了,他拿点东西安慰安慰总可以… 等在海上的白子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若非小骨的验生石显示正常,他早不管不顾冲下去。 哗啦一声,水面冒出花千骨湿漉漉的脑袋。 “师父!” 她小声喊,白子画立即拉她上去,一边蒸干她身上的水一边沉着脸斥责: “你吓到为师了知不知道?活了两世的人了,遇事怎么还是如此冲动!” 像往常,小骨其实会比今天莽撞得多。她此次能提前告诉他,已然进步不少。 可他看来,海下情况未知,小骨仍有些行事不计后果。 她若出事,让他如何自处。 知道他害怕,花千骨心虚地吐吐舌头,接着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和我预料的一样,这次抓走前辈和蓝雨澜风的和上次攻击我、糖宝还有幽若的是同一拨人,对方还把他们分开了。” “我下去只找到了蓝雨澜风,后来又来了一拨人,因为不知深浅我就没妄动,蓝雨澜风就被带走了。” 白子画听得皱眉,突然看向她腰间。 “你的坠子呢?” 小骨的东西他记得很清,那里早上明明有条玉白色的香珠坠,还是他给她买的。 说到这个,花千骨抱住了他胳膊,“你先保证,我说了你不会生气。” 白子画点头。 心里则想,先听她说完,生不生气另分情况。 花千骨于是把那些人想趁她昏迷占她便宜,然后顺走了坠子的事情说出来。 说完她就后悔了,“师父~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白子画没理,脸冷得似寒冬腊月。 小骨是他的妻子,如今却被公然抢走了东西,一想到对方可能拿香珠坠做的事,他就暴躁得想杀人。 气息太冷,花千骨这娇渐渐撒不下去了,但该说还得说。 “其实……事情也没那么遭。我猜到了下面有人,也知道带不回蓝雨澜风,所以将计就计假装昏迷,坠子也是我故意露出来的……” “行动前我都想好了退路,跑是能跑的。” 白子画瞟她一眼,眼神颇有“你还骄傲上了?”的意味。 花千骨晃着他,“哎呀~都说了故意的啦。靠着坠子,我们可以顺藤摸瓜跟过去,万一对方还有更大的阴谋,也好早发现早解决啊。” 白子画终于反手抱住她。 还行,小骨脑子比上一世灵光不少,起码知道用计了。 “走,就照你的计划。” 师徒二人化作流光钻进海里,沿着花千骨留在坠子上的气息一路跟踪那些人。 长留。 黑子画强迫自己换了身白如雪的衣服,人往尊位上一坐,底下瞬间噤声。 落十一不知道换人了,仍照原先的吩咐拿着名册恭敬递上。 “尊上,这是您要的出事当晚所有人的名单。” “嗯。” 黑子画翻阅着,良久,淡声问:“哪些是蓬莱岛的弟子?” 心咯噔一跳,台下几名男女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出列。 “我等见过尊上。” 黑子画审视良久,“听说你们都是这届蓬莱掌门的内门弟子。” “是,原本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师妹,但门派陷落时没能逃出来。” “怎么没听你们师父说起过?” 黑子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说着走下高台,定在几人面前不动不语。 按规定,所有投靠长留的别派掌门都需上报具体的弟子人数,介绍清楚主要徒众的情况,长留核查无误后才会收入。 几人的大师兄最是沉稳,此时面对不怒自威的白子画,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回尊上,当日血灵攻入,小师妹为救家师而死,师父为此一直悲伤自责,平日也不准我们提起小师妹。我想,他是面对不了自己,故而不曾告知贵派,绝非故意隐瞒。” 小师妹是他看着长大的,如果可以,他宁可时光倒流,自己代替小师妹冲上去。 可世上,从没有如果…… 几人面上的悲伤黯然不似作假,落十一眼眸微动,走过来道: “尊上,当初蓬莱岛确实全派陷落,是来长留的门派中人数最少的。” 他之所以帮着求情,是想起了上一世的徒弟霓漫天。 前世今生,他一直恨霓漫天杀了糖宝,可作为师父,他也有教导不力、纵容放任的罪过,若不然以霓漫天的家世本领,她本该有大好前程。 如今糖宝已经回到他身边,前尘散尽,他帮这些蓬莱弟子一次,也算是与自己的和解…… 落十一会站出来帮话,出乎所有人意料。 火夕与舞青萝是知道霓漫天活着时干的那些事的,他们不喜欢,尊上怕是更不喜欢…… 火夕当机立断上前。 “尊上,当初蓬莱岛陷落的时候您并不在长留,十一师兄是想讲些情况,绝无别的意思。” 他拼命递眼神给落十一,就差直接喊他走了。 真是的,十一师兄平日头脑灵光,圆滑世故,怎的今日傻到给蓬莱说情? 就算尊上正直开明,也不能这么拔老虎毛啊…… 说实话,落十一也心虚。 抬头对上白子画瞥来的晦暗莫测的目光,他禁不住心底微颤。 是了,上一世霓漫天父女与尊上千骨几多矛盾,霓漫天更是做了诸多错事,尊上即便不刁难蓬莱的人,对他们的印象也定是不好的。 更何况,千骨如今是尊上的爱侣,就凭霓漫天曾犯的那些罪孽,死十次百次都不为过…… 霓漫天真该庆幸她已经死了,若不然…… 白子画淡淡收回目光,这短暂的静默时间,已叫跪着的几个蓬莱弟子后背生凉。 作为掌门亲传弟子,他们不说了解,却绝对听说过上上任岛主和上任岛主与长留的恩怨纠葛。 当初若非迫不得已,师父也不想厚着脸皮投靠长留。 也不知这位传说中的长留上仙会不会借此报复他们…… 几人表面镇静实则心惊胆寒的模样落入黑子画眼底,他吐出一句:“起来。”随后变出一张画纸和墨笔递给几人中的大师兄。 对方接过,却到底摸不清白子画想的什么。 落十一得令搬来一张桌子放到中央。 黑子画指着长桌道: “坐下,将你小师妹的模样画出来。” 一语惊呆各方,就连九阁长老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不过也是,尊上心思缜密,谋略深远,本就叫人看不透猜不透…… 众目睽睽,秋寒再怎么疑惑,也只好坐下认真画起画来。 黑子画不曾移动位置,负手静静立在桌前观他作画,大殿里谁都不敢出声。 一炷香功夫,黑子画拿到了一张算不得惟妙惟肖但还能看的真人画像,第一眼他就眸光一深。 画上女孩面庞稚嫩,五官组合起来自有一种自信明媚的气质,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但黑子画知道,这张脸长大后有多么丑陋…… 画纸被黑子画反手收起,其他人均未窥见分毫,本以为他接下来还要问许多事,却不想开口便让众人退下。 蓬莱岛的几个弟子松一口气,匆匆忙忙走了。 落十一感觉今晚这场议事阵况很大,可尊上居然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叫他唤来全部的长老? 几个长老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尊上,您为何让那弟子画他小师妹的画像?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们几个老家伙还当今晚会发生何等阵容的大事呢,却没想从头到尾屁点用没发挥上,偏偏尊上又把他们留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着实懵了。 黑子画端坐在尊位上俯视他们,心里想怎么给这帮老家伙找点事做。 白子画带着小骨出去了,却招呼不打就将他留下来看家,这也就罢了,偏还要替他查办掌门消失一案。 此事没有明面上看着这么简单,他要查也能查,但要费些功夫,谁知他们何时回来? 又联想到九阁长老都是门派里的老人,地位在那,修为也有,平日事多事少都不及三尊累。既如此,给他们派点事务活动活动筋骨便很有必要了…… 黑子画想罢,淡声开口: “确是有发现,请各位留下来也正为此事。” 众长老一听,面色稳定下来。 早说嘛,他们还当怎么着了呢…… “既是关乎各派掌门与长留的,尊上但说无妨。” 他们一脸敢于负责,舍我其谁的样子,正合黑子画下怀。 “本尊需要你们帮忙查一下蓬莱前两任掌门如今转生在何处,身份是何,然后想办法带回来。” 众长老惊讶住,“蓬莱掌门?” “是。” 他表情平静,众长老想来想去想不通尊上为何让他们调查蓬莱的掌门,还是前两任。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蹙眉道: “若老夫没记错,蓬莱前任掌门是曾做过长留弟子的霓漫天,她的父亲是上上任掌门。” 众人跟着点头,看白子画的眼神透露出某种隐晦的探究与捉摸。 不怪他们多想,蓬莱的这前两任掌门本质上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霓漫天,与尊上都有结仇……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尊上又明确指定调查父女二人,总不能此二人转世后,暗中又偷偷搞起小动作了…… 可问题又来了。 地府的孟婆汤是可以洗去亡者生前记忆的,霓千丈与霓漫天如何能带着记忆投胎? 唯一的解释:父女二人转世投胎后觉醒了前世记忆。 但……有可能吗? 在没有外力帮助下,恢复记忆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更不用谈恢复一个人上辈子的记忆,那必须用法力才能办到。 短短时间,众长老心思转了一百零八个弯,黑子画始终表情淡淡。 又是一开头那个长老。 “尊上,可否告知我等为何调查霓千丈父女?” 凡事都有原因,尊上只告诉他们掌门消失一案有了发现,却未具体点明。如今又突然下达这种命令,他们很难不把二者关联起来。 落十一眼睛盯着黑子画,也想知道为什么。 黑子画早料到他们会问,“那几人已死的小师妹与上一世的霓漫天神似。” 画像上的是十几岁孩童,霓漫天是一个成人,模样可以不一样,但眼睛不会说谎。 听了他这话,长老们和落十一、舞青萝、火夕都愣了。 后知后觉的落十一第一个出声:“尊上是说,霓漫天这一世仍投胎到了蓬莱?” 其余人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模样。 常理来讲,一个人每一世投胎都会有不同的身份,有时甚至一世一个模样。就算霓漫天容貌没变,但两世都是蓬莱之人,这也太巧合了。 黑子画对落十一道:“本尊说的是神似,究竟是不是还需众长老调查清楚方可得知。” 众长老点头,“我等懂了,稍后便开始安排。” “嗯,此事事关掌门消失一案,幕后之人尚未现身,行事切记低调,对外务必保密。” 众人得令,“是!” 出了长留殿,黑子画径直走到安置蓬莱弟子的地方,隐在暗处倾听。 屋门紧闭,几个蓬莱掌门的徒弟围在一起一脸愁色。 “大师兄,你说尊上要小师妹的画像到底干什么啊?我有些不安。” “我也是,那会儿尊上拿到画像的时候我看他表情好像变了下,但也没敢多看。” “你们说,尊上会不会早就知道小师妹的事啊?那会儿故意那么问其实是想考验我们会不会说真话,如果大师兄随便搪塞的话,咱们几个估计走不出长留大殿……” 几人看向说话的人,秋寒问:“三师弟,你何出此言?” 蓬莱离长留极远,且出事那天事发突然,师父也不让过多提起,因此,知道小师妹那事的人应该不多,除非长留私底下调查了。 长留弟子也说了,那段时间尊上根本不在长留,他总不可能回来后又专门同人询问过小师妹的事。 可尊上是何人?没道理关注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消息。更遑论他彼时已有爱人。 秋寒觉得,后一种可能性不大。 三师弟苍术耸耸肩,“我也是猜测而已,你们都这么看我,我压力很大的。” “二师兄,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青衣男子想了想,说:“不知道。” “……” 不知道你还一副思考很久的样子。。。 秋寒头疼得揉了揉眉心,最后让几人散了。 几个师弟都是懒散不爱动脑的性子,留他们在这儿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他还不如自己想。 屋外开始下雨,秋寒走过去关了窗户,转身便被吓一跳。 “你是何人?” 他警惕地退后,长剑出鞘握在手里。 来人从头到脚裹在黑色斗篷里,声音非男非女,又有一种被浓烟熏过的嘶哑。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现在开始,我是你了。” 他狞笑声落,屋子瞬间扭曲起来,一切都开始急速倒置旋转,秋寒体内压力骤增,难受得骨头都要被挤爆。 良久,窗户再被推开来,秋寒坐在书桌前,手握一本书读得认真。 第151章 鲛人岛 转眼过了五天,众掌门消失一案仍未有一丝风声透出。 最先坐不住的是悬剑洞弟子,他们微一合计,喊来作为掌门徒弟的莫远峰和杨湫椛打头阵,一大早一齐跪在长留殿前,问就是求见尊上。 落十一和火夕挡在殿门前,委婉相劝: “各位忧心本派掌门的心我们可以理解,但长留殿不是寻常场所,你们想获知相关进展大可问我或其他长留弟子,如此跪着既是坏我长留规矩,也会影响派内秩序,还请各位多些体谅,到此为止。” 站在右边的火夕表情严肃端正,内心则在给落十一狂赞大拇指。 来长留这么多年,他老佩服的就是十一师兄这十足好的耐心了,要换成他处理这帮没大没小的人,一定觉得动拳头更实在。 眼下得亏世尊不在,不然就这群人的胆子,罚去戒律阁打三十板子都不为过。 长留殿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三尊和九阁长老议大事的地儿!能说逼宫逼宫吗!? 举目一望,就这密密麻麻的阵仗来了起码七八十人,他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信心笃定尊上会见他们。 莫远峰一身蓝色练功服利落飒爽,目光更是坚定。 “落师兄,我知道你是世尊门下的大徒弟,我师父消失时世尊儒尊也一并不见了,我相信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进而可以理解我们所有人的心情。我们只想知道如今事情进展得如何了,我师父是否有下落,从而安心、定心。” 他身后的悬剑洞弟子齐齐高呼:“烦请尊上告知进展!” 近百人的声音加起来声若洪钟,越来越多的长留弟子被吸引聚到广场上,落十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可以,他也想知道师父和小师叔如今怎样了,但那晚尊上下令必须保密。过后又陆续有长老上绝情殿,他们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又如何回答得了这群悬剑洞弟子…… 但不论如何,尊上做事自有安排,他做好自己该做的才是首要。 与火夕对视一眼,抬手落下一道无形结界在殿门上,以保证长留殿不被擅闯。 做完这些,两人又告诉众弟子一遍白子画事务繁忙,是不大可能出现的。奈何他们还是不听。 火夕叹了口气,“十一师兄,这些人不见棺材是不会掉泪的,我们走,等久了见不到人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又不是长留弟子,他才懒得费这么多心思。这莫远峰又固执得要死,要是他的师弟,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落十一摇了摇头。 如今长留收留了这些别派的弟子,相信不止悬剑洞,其他门派也有不满和疑惑,但只有悬剑洞胆子大站了出来。 他们是三尊直系弟子,代表的是长留,今日若敷衍了这批弟子,暗中观察的那些人就会更为不满,到时恐怕不止跑到长留殿前,还会冲动跑上绝情殿…… 耗时耗力不可怕,怕的是败坏门派名誉,师父回来若知道了,定会痛心疾首的……毕竟他重视长留堪比自己的性命…… 他传音给火夕道: “火夕,我们的师父都不见了,但他们不在还有我们,底下还有数千师弟师妹,守好了,他们回来才不会失望,才能给师弟师妹做表率。” 他相信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小师叔那么好,上天一定会保佑他,保佑长留…… 稍后,火夕又叫来了舞青萝和幽若,还有其他几个长老的徒弟,一齐站在长留殿外与悬剑洞门徒对峙,两方互不打扰,端看谁挺得更久。 这般大事自然是瞒不过黑子画的。 他知这些人的目的,也清楚莫远峰和杨湫椛的胆量来自哪里,如果好好说的话也许他还会理一理,奈何他们偏要威胁。 恰好,他这人,最不喜威胁。 九阁长老忙忙碌碌费时八天,总算找出了蓬莱上上任掌门霓千丈的转世之处和身份。 消息送到黑子画那儿,他露出果然的神情,接着发了一道灵讯。 东南方向出去万万余里,有一座孤立于汪洋大海上的不规则岛屿,整座小岛被茂密的植被覆盖,陆上面积不算小,却住着一群特殊的居民——鲛人。 花千骨和白子画来到这儿有近十天了,发现岛上各处都有鲛人栖息,穿着统一的鲛兵会每天不定点不定地巡逻,甚至入夜以后都有人随机查房,无论房里住的谁、在做什么。 整座小岛身份最高的人叫大祭司,是一条有着火红长发和鱼尾的女鲛人,外表年龄二十来岁,而据他人口中得来的消息判断,大祭司真实年龄为千余岁,是族长最年长也最美丽的鲛人。 蓝雨澜风被抓回来后扔进了丛林里,花千骨和白子画曾暗中寻找过,却除了满林子的树木花草外再看不到其他,整座林子生机盎然,却诡异得连只小动物都没有。 白子画告诉花千骨,林子深处被人下了特殊的禁制,却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且附着在上面的力量很强,若强破势必惊动其他人。 无法,二人只好转移目标到寻找斗阑干上。 这一找,还真被花千骨找出些名堂来。 夜深人静,一道人影灵活地避开巡逻鲛兵,鬼鬼祟祟跑回鲛人聚居地,刚进门,一道恐怖的剑光直劈面门。 花千骨吓得大喊:“是我啊师父!!” 白子画这才停手。 花千骨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撕掉人皮面具往床上一倒就不想动了。 “啊~忙上忙下一天,累死我了。” 白子画走过来给她按摩头部,淡声数落:“一开始就让你别去,现在知道苦了。” “不是啊~”花千骨雀跃地起身,神秘兮兮的,“师父你别急着生气,先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她在小布包里翻找几下,拿出一个芭蕉叶包着的小东西,看形状像一个盒子。 “师父你猜这是什么?” 白子画看了一眼,配合地问:“是什么?” “嘿嘿,我也不知道。” 她拿到手就往回跑,都没拆封,本来还指望师父能一眼看出来呢,但显然失望了。 不过没事,是骡子是马,拆开一看便知。 花千骨搓搓手,正要拆时白子画阻止了她:“你这东西从哪来的?” 花千骨坦然:“大祭司那儿啊。” 见白子画眉头皱起,她赶紧解释: “是这样。其实不是大祭司给我的,是我偷偷拿的,好在没被人发现。” 她太佩服自己的勇气了,跑去做祭司殿侍女的第一天就顺走了鲛人族首领的东西,但谁让他们要救人呢? 对于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花千骨一个都不想放过。 白子画面色更复杂了。 这座岛上的大祭司他只远远见过一面,当时就觉得不简单,后来树林里的禁制更验证了对方修为不低的猜测。 小骨将这东西带回来,万一被大祭司发现了,恐会暴露身份。 他想将东西还回去,花千骨阻止了。 “师父你别担心,不会被发现的。” “这么自信?” 花千骨点头,“就这么自信。” “原因呢?” 花千骨狡黠地眨眼:“因为我用的是别人的脸啊,要怀疑也只能怀疑到其他人头上。” “别人的脸?” “对,就是我提前相中的一些人,我找机会把人打晕了,然后顶替对方去的祭司殿。”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为了防止回头追查起来被暴露,我把那人的记忆也篡改了,她会记得自己去祭司殿当值的事,也会记得拿东西的事。” 她这一次可是把措施和补救办法都提前想好了,不怕中途出什么差错。 白子画听完看了她一会儿,“你随便选的人吗?” 来鲛人岛的这些时间里他看出并非所有鲛人都是恶的,小骨想救人他可以理解,但不希望小骨为了自己的目的滥害他人性命…… 花千骨正在拆手里的东西,闻言头也没抬道: “当然不,我选的都是一些品行有亏,残忍恶毒之人,让她们背锅抵命,我一点都不愧疚。” 她将横纵捆绑的绳子尽数拆完,却没立刻揭开外面裹着的芭蕉叶,而是抬头和白子画对视。 “师父你在想什么?” 她目光清澈中带着一种难言的深邃,似乎要将白子画看透。 白子画沉默几息,没说话。 花千骨轻笑一声,“其实哪怕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的什么。” 她低下头,把外面的芭蕉叶层层剥离,平静地喊他:“师父。” 白子画目光微动,嗯了一声。 花千骨道:“我知道你想我一直是小骨,就像上辈子陪你在绝情殿上上慈下孝一样,可人是会成长的。” 她渐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静静说: “我加起来活了两世,是个大人了,一些东西你不教我也会懂,会学,我保证不了我的认知不会变,也不可能……一直做个小孩子。” 第151章 鲛人岛 转眼过了五天,众掌门消失一案仍未有一丝风声透出。 最先坐不住的是悬剑洞弟子,他们微一合计,喊来作为掌门徒弟的莫远峰和杨湫椛打头阵,一大早一齐跪在长留殿前,问就是求见尊上。 落十一和火夕挡在殿门前,委婉相劝: “各位忧心本派掌门的心我们可以理解,但长留殿不是寻常场所,你们想获知相关进展大可问我或其他长留弟子,如此跪着既是坏我长留规矩,也会影响派内秩序,还请各位多些体谅,到此为止。” 站在右边的火夕表情严肃端正,内心则在给落十一狂赞大拇指。 来长留这么多年,他老佩服的就是十一师兄这十足好的耐心了,要换成他处理这帮没大没小的人,一定觉得动拳头更实在。 眼下得亏世尊不在,不然就这群人的胆子,罚去戒律阁打三十板子都不为过。 长留殿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三尊和九阁长老议大事的地儿!能说逼宫逼宫吗!? 举目一望,就这密密麻麻的阵仗来了起码七八十人,他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信心笃定尊上会见他们。 莫远峰一身蓝色练功服利落飒爽,目光更是坚定。 “落师兄,我知道你是世尊门下的大徒弟,我师父消失时世尊儒尊也一并不见了,我相信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进而可以理解我们所有人的心情。我们只想知道如今事情进展得如何了,我师父是否有下落,从而安心、定心。” 他身后的悬剑洞弟子齐齐高呼:“烦请尊上告知进展!” 近百人的声音加起来声若洪钟,越来越多的长留弟子被吸引聚到广场上,落十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可以,他也想知道师父和小师叔如今怎样了,但那晚尊上下令必须保密。过后又陆续有长老上绝情殿,他们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又如何回答得了这群悬剑洞弟子…… 但不论如何,尊上做事自有安排,他做好自己该做的才是首要。 与火夕对视一眼,抬手落下一道无形结界在殿门上,以保证长留殿不被擅闯。 做完这些,两人又告诉众弟子一遍白子画事务繁忙,是不大可能出现的。奈何他们还是不听。 火夕叹了口气,“十一师兄,这些人不见棺材是不会掉泪的,我们走,等久了见不到人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又不是长留弟子,他才懒得费这么多心思。这莫远峰又固执得要死,要是他的师弟,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落十一摇了摇头。 如今长留收留了这些别派的弟子,相信不止悬剑洞,其他门派也有不满和疑惑,但只有悬剑洞胆子大站了出来。 他们是三尊直系弟子,代表的是长留,今日若敷衍了这批弟子,暗中观察的那些人就会更为不满,到时恐怕不止跑到长留殿前,还会冲动跑上绝情殿…… 耗时耗力不可怕,怕的是败坏门派名誉,师父回来若知道了,定会痛心疾首的……毕竟他重视长留堪比自己的性命…… 他传音给火夕道: “火夕,我们的师父都不见了,但他们不在还有我们,底下还有数千师弟师妹,守好了,他们回来才不会失望,才能给师弟师妹做表率。” 他相信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小师叔那么好,上天一定会保佑他,保佑长留…… 稍后,火夕又叫来了舞青萝和幽若,还有其他几个长老的徒弟,一齐站在长留殿外与悬剑洞门徒对峙,两方互不打扰,端看谁挺得更久。 这般大事自然是瞒不过黑子画的。 他知这些人的目的,也清楚莫远峰和杨湫椛的胆量来自哪里,如果好好说的话也许他还会理一理,奈何他们偏要威胁。 恰好,他这人,最不喜威胁。 九阁长老忙忙碌碌费时八天,总算找出了蓬莱上上任掌门霓千丈的转世之处和身份。 消息送到黑子画那儿,他露出果然的神情,接着发了一道灵讯。 东南方向出去万万余里,有一座孤立于汪洋大海上的不规则岛屿,整座小岛被茂密的植被覆盖,陆上面积不算小,却住着一群特殊的居民——鲛人。 花千骨和白子画来到这儿有近十天了,发现岛上各处都有鲛人栖息,穿着统一的鲛兵会每天不定点不定地巡逻,甚至入夜以后都有人随机查房,无论房里住的谁、在做什么。 整座小岛身份最高的人叫大祭司,是一条有着火红长发和鱼尾的女鲛人,外表年龄二十来岁,而据他人口中得来的消息判断,大祭司真实年龄为千余岁,是族长最年长也最美丽的鲛人。 蓝雨澜风被抓回来后扔进了丛林里,花千骨和白子画曾暗中寻找过,却除了满林子的树木花草外再看不到其他,整座林子生机盎然,却诡异得连只小动物都没有。 白子画告诉花千骨,林子深处被人下了特殊的禁制,却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且附着在上面的力量很强,若强破势必惊动其他人。 无法,二人只好转移目标到寻找斗阑干上。 这一找,还真被花千骨找出些名堂来。 夜深人静,一道人影灵活地避开巡逻鲛兵,鬼鬼祟祟跑回鲛人聚居地,刚进门,一道恐怖的剑光直劈面门。 花千骨吓得大喊:“是我啊师父!!” 白子画这才停手。 花千骨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撕掉人皮面具往床上一倒就不想动了。 “啊~忙上忙下一天,累死我了。” 白子画走过来给她按摩头部,淡声数落:“一开始就让你别去,现在知道苦了。” “不是啊~”花千骨雀跃地起身,神秘兮兮的,“师父你别急着生气,先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她在小布包里翻找几下,拿出一个芭蕉叶包着的小东西,看形状像一个盒子。 “师父你猜这是什么?” 白子画看了一眼,配合地问:“是什么?” “嘿嘿,我也不知道。” 她拿到手就往回跑,都没拆封,本来还指望师父能一眼看出来呢,但显然失望了。 不过没事,是骡子是马,拆开一看便知。 花千骨搓搓手,正要拆时白子画阻止了她:“你这东西从哪来的?” 花千骨坦然:“大祭司那儿啊。” 见白子画眉头皱起,她赶紧解释: “是这样。其实不是大祭司给我的,是我偷偷拿的,好在没被人发现。” 她太佩服自己的勇气了,跑去做祭司殿侍女的第一天就顺走了鲛人族首领的东西,但谁让他们要救人呢? 对于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花千骨一个都不想放过。 白子画面色更复杂了。 这座岛上的大祭司他只远远见过一面,当时就觉得不简单,后来树林里的禁制更验证了对方修为不低的猜测。 小骨将这东西带回来,万一被大祭司发现了,恐会暴露身份。 他想将东西还回去,花千骨阻止了。 “师父你别担心,不会被发现的。” “这么自信?” 花千骨点头,“就这么自信。” “原因呢?” 花千骨狡黠地眨眼:“因为我用的是别人的脸啊,要怀疑也只能怀疑到其他人头上。” “别人的脸?” “对,就是我提前相中的一些人,我找机会把人打晕了,然后顶替对方去的祭司殿。”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为了防止回头追查起来被暴露,我把那人的记忆也篡改了,她会记得自己去祭司殿当值的事,也会记得拿东西的事。” 她这一次可是把措施和补救办法都提前想好了,不怕中途出什么差错。 白子画听完看了她一会儿,“你随便选的人吗?” 来鲛人岛的这些时间里他看出并非所有鲛人都是恶的,小骨想救人他可以理解,但不希望小骨为了自己的目的滥害他人性命…… 花千骨正在拆手里的东西,闻言头也没抬道: “当然不,我选的都是一些品行有亏,残忍恶毒之人,让她们背锅抵命,我一点都不愧疚。” 她将横纵捆绑的绳子尽数拆完,却没立刻揭开外面裹着的芭蕉叶,而是抬头和白子画对视。 “师父你在想什么?” 她目光清澈中带着一种难言的深邃,似乎要将白子画看透。 白子画沉默几息,没说话。 花千骨轻笑一声,“其实哪怕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的什么。” 她低下头,把外面的芭蕉叶层层剥离,平静地喊他:“师父。” 白子画目光微动,嗯了一声。 花千骨道:“我知道你想我一直是小骨,就像上辈子陪你在绝情殿上上慈下孝一样,可人是会成长的。” 她渐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静静说: “我加起来活了两世,是个大人了,一些东西你不教我也会懂,会学,我保证不了我的认知不会变,也不可能……一直做个小孩子。” 第152章 霓氏父女 白子画目光微动,嗯了一声。 花千骨道:“我知道你想我一直是小骨,就像上辈子陪你在绝情殿上上慈下孝一样,可人是会成长的。” 她渐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静静说: “我加起来活了两世,是个大人了,一些东西你不教我也会懂,会学,我保证不了我的认知不会变,也不可能……一直做个小孩子。” 她这话无疑是饱含深意的,白子画听懂了。 “我……” “你不用解释,我也没说怪你。” 师父是长留上仙,哪怕如今他不做长留掌门了,可仙的身份不会变,对生命的怜悯不会消失。 但她最初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师父啊。 她选该死之人利用,也是因为这点。 芭蕉叶彻底剥落,映入眼底的果真是个小方盒子。 花千骨有些疑惑。 “鲛人族的大祭司把这东西放在床头柜子里,怎么只用了普通木盒装着?” 重要的东西不该层层保护吗? 又观察一会儿,确实没什么机关,更没法术加持。 白子画接过,点头,“是普通木盒。” “那就没事了。” 正要打开却被他阻止,“我来,防止里面的东西有危险。” “喔好。” 轻轻一声响动,盒子整个开了,花千骨惊讶过后就是疑惑,白子画则认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龙鳞。” “什、什么?” 她没听错,龙、龙鳞?? 她这是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白子画打量着手里的灰蓝色鳞片,语气肯定。 “这片龙鳞双面光滑,表面有暗纹流动,气息悠远,应该来自一只成年苍龙。” 长留藏经阁里设有一个专门收录历史上着名神兽妖兽相关书籍的分区,里面就记载有苍龙。 “古籍记载,苍龙身形巨大,头上有角,背负羽翅是它与其他龙族最大的区别之一。” 龙族生性高傲,苍龙更是力量强大,嗜血好战的代表,就是不知,它们的鳞片怎么会握在一个鲛人手里。 花千骨闭上眼睛再睁开,总觉得眼前的龙鳞一闪一闪的。 “师父,你看到没?它好像在发光……” “嗯?”白子画不解看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花千骨急急指向龙鳞下面一点的位置,“就这里,一直在闪!” 她保证她没看错。 白子画看看龙鳞再看看她,眉头忽然皱紧了。 “小骨,你……” 花千骨不安,“怎、怎么?” 师父这个表情……好吓人。 白子画取出一面镜子给她,“你自己看。” 小骨这个状况,他有些后悔追来这儿了。 镜子里,花千骨一双漆黑深邃如黑夜繁星的眼睛渐渐变成了浅紫色,瞳孔也开始发生变化。 才想尖叫,白子画一把捂住她的嘴。 “鲛兵来了。” 两人前脚钻进被窝,后脚门就被敲响,一开门,一队侧脸长着鱼鳞,手拿三叉戟,身高体壮的鲛兵鱼贯而入。 检查几圈,鲛兵头子指向床的方向,“把帘子拉开。” “这……不太好……” 鲛兵冷笑,“别人都这样!” 花千骨只好磨磨蹭蹭拉开帘子,入眼是一具背对他们的曼妙女体,因为裹着被子只能看出模糊的身体轮廓,被子末端露出一小块蓝色鱼尾。 “没什么问题,去下一个!” 他们一走,花千骨立刻关紧房门,转身憋笑得脸都红了。 床上的“美女鲛”默默起身。 “别笑了。” 花千骨捂嘴点头,肩膀却抖个不停。 “师父,我觉得,你演得挺像。” 何止是像,简直把女人的精髓都握住了! 泼墨长发下的背影美得她都看直了眼。 白子画无言以对,手一挥变回原本模样。 “没有下次了。” 这是第一次,鲛兵查到了他们这儿,也就是躺下后犹豫的两三秒,小骨硬叫他躺着扮女的。 这种要求,也就她敢提。 花千骨接收到他凉飕飕的目光,跳过去抱住他胳膊晃啊晃: “谁让你怕他们占我便宜的~就只能师父你亲自牺牲了啊~” 也就是露露背影而已,还是师父用法术变的,不吃亏不吃亏~ 白子画给房间布了结界,按她坐在床沿上检查眼睛。 “你又变成重瞳了,我们要尽快回去。” 小骨这双眼睛在长留没事,但若在外面被人看见了,会很难解释。 他不希望有人骂小骨是妖,更不想她为此伤心难过。 “可前辈和蓝雨澜风还没救到……”花千骨把眼睛眨了眨,又转了转,感觉没什么不舒服的。 过去这么久,她早接受了自己的眼睛很奇怪的事实了,灰蓝色也好,魅紫色也罢,又或者重瞳,都是她的眼睛。 她的东西她自己喜欢就够了,别人要说她总不能把他们的嘴都揪下来。 她故意顶着这么一双眼睛很近很近地和白子画对视,他却没什么表情变化。 看他不为所动,花千骨跳起来,挂在他身上软语撒娇: “师父~白白~我们再等等,把人救了再走,好不好嘛……” “你的眼睛拖不起。” 白子画语气坚定,回想起小骨这一世最开始眼睛看不到时,是因为血灵。后来他从长留禁地带回来两颗珠子,那以后小骨的眼睛就彻底不稳定了,哪怕他用了封印也压不住。 小骨时不时变换的性格状态,也是那之后才有。 师父说物归原主,他现在却有些不敢想那背后的意思…… 花千骨接着又撒娇打诨了好一阵,几乎把所有会的攻势都给白子画用上了,可他就跟木头人一样坐着不动,她亲他他也不吭声。 极度无可奈何之下,小徒弟悍然撸起袖子,一个虎扑将老师父压倒在床。 双手撑在他脑袋两边,她语气恶狠狠的:“白子画,你到底答不答应!” 要是不答应,她今儿就……就、就、就勾引给他看!! 白子画微微挑起眉毛,眼神惊奇。 小骨居然…… 如此生猛。 花千骨被他看得害羞,咳了两声手摸到他腰上。 “你信不信我对你上下其手?” 占师父便宜她最在行了,就不信他忍得住。 白子画还是看着她,不为所动。 于是,那纤细小手“咔哒”解开了他的腰带…… 白子画表情依旧,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唇角抿得紧紧的。 终于,他忍无可忍抓住了小姑娘探入里衣里为非作歹的手,“小骨……” 花千骨低头啄了他两下,眉眼弯弯,“还继续吗?不答应我就不收手。” 师父修为比她高,神器也在他身上,真决定离开绝对会把她一道掳走的。只有让他当面答应留下来救人,她才能安心。 白子画没立即说话,良久—— “我可” 话未说完,一道金色灵讯闪现眼前,花千骨一眼看出是黑师父发的。 “不是长留出事了!”她急急从白子画身上下来,打开灵讯一看,愣住了。 白子画坐起来问:“写了什么?” 那个影子果然只信小骨,灵讯的具体内容他看不到,但不出问题该与长留有关。 花千骨转身看他,说:“黑师父让我们找一个人。” “谁?” “霓千丈。” 白子画一下蹙眉,“是我知道的那个霓千丈吗?” 小徒儿抿唇点头。 师父弄不懂,她更不懂。 好好的,黑师父为什么让他们找霓千丈?对方明明几百年前就死了,这会儿都不知道轮回几辈子了,就这么找不等于大海捞针吗。 “上面可有说人在何处?” 花千骨烦躁地抓头发,“没。” 真是的,怎么能让找人却不说在哪儿呢,她和师父这边的事都没弄完,又哪有余力找一个霓千丈? 黑师父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白子画理好衣服,走过来把她的手拉开。 “他应该是给了线索的。” 影子是他的分身,以他的习惯,给了讯息不可能不给线索。 花千骨于是又仔细检查一次,快放弃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现几个大字——海中岛。 花千骨把这几个字念出来,白子画瞬间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霓千丈离我们很近,我们脚下的岛就是一座海中岛。” “那岂不就……”花千骨眼睛微微睁大,话没说完。 白子画看着她点头,又拿出那片龙鳞。 花千骨凑过来看,突然惊讶地指着。 “师父,它好像变色了诶。” 原先是蓝绿色,现在居然亮起了银光,而且……有一点点灰。 白子画没看出来,他猜想还是小骨眼睛的原因。 “你还看到什么?” 这片龙鳞气息悠远,应该是上古时期的了,那时的龙族因为瀚海大战几乎整族灭绝,龙鳞因而成为如今修炼者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花千骨接过来,各个角度看得认真。 突然,龙鳞发出一阵白光,她整个人被光罩着,眼前刹那一黑。 第152章 霓氏父女 白子画目光微动,嗯了一声。 花千骨道:“我知道你想我一直是小骨,就像上辈子陪你在绝情殿上上慈下孝一样,可人是会成长的。” 她渐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静静说: “我加起来活了两世,是个大人了,一些东西你不教我也会懂,会学,我保证不了我的认知不会变,也不可能……一直做个小孩子。” 她这话无疑是饱含深意的,白子画听懂了。 “我……” “你不用解释,我也没说怪你。” 师父是长留上仙,哪怕如今他不做长留掌门了,可仙的身份不会变,对生命的怜悯不会消失。 但她最初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师父啊。 她选该死之人利用,也是因为这点。 芭蕉叶彻底剥落,映入眼底的果真是个小方盒子。 花千骨有些疑惑。 “鲛人族的大祭司把这东西放在床头柜子里,怎么只用了普通木盒装着?” 重要的东西不该层层保护吗? 又观察一会儿,确实没什么机关,更没法术加持。 白子画接过,点头,“是普通木盒。” “那就没事了。” 正要打开却被他阻止,“我来,防止里面的东西有危险。” “喔好。” 轻轻一声响动,盒子整个开了,花千骨惊讶过后就是疑惑,白子画则认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龙鳞。” “什、什么?” 她没听错,龙、龙鳞?? 她这是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白子画打量着手里的灰蓝色鳞片,语气肯定。 “这片龙鳞双面光滑,表面有暗纹流动,气息悠远,应该来自一只成年苍龙。” 长留藏经阁里设有一个专门收录历史上着名神兽妖兽相关书籍的分区,里面就记载有苍龙。 “古籍记载,苍龙身形巨大,头上有角,背负羽翅是它与其他龙族最大的区别之一。” 龙族生性高傲,苍龙更是力量强大,嗜血好战的代表,就是不知,它们的鳞片怎么会握在一个鲛人手里。 花千骨闭上眼睛再睁开,总觉得眼前的龙鳞一闪一闪的。 “师父,你看到没?它好像在发光……” “嗯?”白子画不解看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花千骨急急指向龙鳞下面一点的位置,“就这里,一直在闪!” 她保证她没看错。 白子画看看龙鳞再看看她,眉头忽然皱紧了。 “小骨,你……” 花千骨不安,“怎、怎么?” 师父这个表情……好吓人。 白子画取出一面镜子给她,“你自己看。” 小骨这个状况,他有些后悔追来这儿了。 镜子里,花千骨一双漆黑深邃如黑夜繁星的眼睛渐渐变成了浅紫色,瞳孔也开始发生变化。 才想尖叫,白子画一把捂住她的嘴。 “鲛兵来了。” 两人前脚钻进被窝,后脚门就被敲响,一开门,一队侧脸长着鱼鳞,手拿三叉戟,身高体壮的鲛兵鱼贯而入。 检查几圈,鲛兵头子指向床的方向,“把帘子拉开。” “这……不太好……” 鲛兵冷笑,“别人都这样!” 花千骨只好磨磨蹭蹭拉开帘子,入眼是一具背对他们的曼妙女体,因为裹着被子只能看出模糊的身体轮廓,被子末端露出一小块蓝色鱼尾。 “没什么问题,去下一个!” 他们一走,花千骨立刻关紧房门,转身憋笑得脸都红了。 床上的“美女鲛”默默起身。 “别笑了。” 花千骨捂嘴点头,肩膀却抖个不停。 “师父,我觉得,你演得挺像。” 何止是像,简直把女人的精髓都握住了! 泼墨长发下的背影美得她都看直了眼。 白子画无言以对,手一挥变回原本模样。 “没有下次了。” 这是第一次,鲛兵查到了他们这儿,也就是躺下后犹豫的两三秒,小骨硬叫他躺着扮女的。 这种要求,也就她敢提。 花千骨接收到他凉飕飕的目光,跳过去抱住他胳膊晃啊晃: “谁让你怕他们占我便宜的~就只能师父你亲自牺牲了啊~” 也就是露露背影而已,还是师父用法术变的,不吃亏不吃亏~ 白子画给房间布了结界,按她坐在床沿上检查眼睛。 “你又变成重瞳了,我们要尽快回去。” 小骨这双眼睛在长留没事,但若在外面被人看见了,会很难解释。 他不希望有人骂小骨是妖,更不想她为此伤心难过。 “可前辈和蓝雨澜风还没救到……”花千骨把眼睛眨了眨,又转了转,感觉没什么不舒服的。 过去这么久,她早接受了自己的眼睛很奇怪的事实了,灰蓝色也好,魅紫色也罢,又或者重瞳,都是她的眼睛。 她的东西她自己喜欢就够了,别人要说她总不能把他们的嘴都揪下来。 她故意顶着这么一双眼睛很近很近地和白子画对视,他却没什么表情变化。 看他不为所动,花千骨跳起来,挂在他身上软语撒娇: “师父~白白~我们再等等,把人救了再走,好不好嘛……” “你的眼睛拖不起。” 白子画语气坚定,回想起小骨这一世最开始眼睛看不到时,是因为血灵。后来他从长留禁地带回来两颗珠子,那以后小骨的眼睛就彻底不稳定了,哪怕他用了封印也压不住。 小骨时不时变换的性格状态,也是那之后才有。 师父说物归原主,他现在却有些不敢想那背后的意思…… 花千骨接着又撒娇打诨了好一阵,几乎把所有会的攻势都给白子画用上了,可他就跟木头人一样坐着不动,她亲他他也不吭声。 极度无可奈何之下,小徒弟悍然撸起袖子,一个虎扑将老师父压倒在床。 双手撑在他脑袋两边,她语气恶狠狠的:“白子画,你到底答不答应!” 要是不答应,她今儿就……就、就、就勾引给他看!! 白子画微微挑起眉毛,眼神惊奇。 小骨居然…… 如此生猛。 花千骨被他看得害羞,咳了两声手摸到他腰上。 “你信不信我对你上下其手?” 占师父便宜她最在行了,就不信他忍得住。 白子画还是看着她,不为所动。 于是,那纤细小手“咔哒”解开了他的腰带…… 白子画表情依旧,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唇角抿得紧紧的。 终于,他忍无可忍抓住了小姑娘探入里衣里为非作歹的手,“小骨……” 花千骨低头啄了他两下,眉眼弯弯,“还继续吗?不答应我就不收手。” 师父修为比她高,神器也在他身上,真决定离开绝对会把她一道掳走的。只有让他当面答应留下来救人,她才能安心。 白子画没立即说话,良久—— “我可” 话未说完,一道金色灵讯闪现眼前,花千骨一眼看出是黑师父发的。 “不是长留出事了!”她急急从白子画身上下来,打开灵讯一看,愣住了。 白子画坐起来问:“写了什么?” 那个影子果然只信小骨,灵讯的具体内容他看不到,但不出问题该与长留有关。 花千骨转身看他,说:“黑师父让我们找一个人。” “谁?” “霓千丈。” 白子画一下蹙眉,“是我知道的那个霓千丈吗?” 小徒儿抿唇点头。 师父弄不懂,她更不懂。 好好的,黑师父为什么让他们找霓千丈?对方明明几百年前就死了,这会儿都不知道轮回几辈子了,就这么找不等于大海捞针吗。 “上面可有说人在何处?” 花千骨烦躁地抓头发,“没。” 真是的,怎么能让找人却不说在哪儿呢,她和师父这边的事都没弄完,又哪有余力找一个霓千丈? 黑师父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白子画理好衣服,走过来把她的手拉开。 “他应该是给了线索的。” 影子是他的分身,以他的习惯,给了讯息不可能不给线索。 花千骨于是又仔细检查一次,快放弃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现几个大字——海中岛。 花千骨把这几个字念出来,白子画瞬间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霓千丈离我们很近,我们脚下的岛就是一座海中岛。” “那岂不就……”花千骨眼睛微微睁大,话没说完。 白子画看着她点头,又拿出那片龙鳞。 花千骨凑过来看,突然惊讶地指着。 “师父,它好像变色了诶。” 原先是蓝绿色,现在居然亮起了银光,而且……有一点点灰。 白子画没看出来,他猜想还是小骨眼睛的原因。 “你还看到什么?” 这片龙鳞气息悠远,应该是上古时期的了,那时的龙族因为瀚海大战几乎整族灭绝,龙鳞因而成为如今修炼者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花千骨接过来,各个角度看得认真。 突然,龙鳞发出一阵白光,她整个人被光罩着,眼前刹那一黑。 第153章 救出蓝雨澜风 就只是恍惚的短短几秒,白子画焦急的呼喊声仿佛从遥远天边传来,花千骨甩甩脑袋懵懵然看他,再看看还在发光的龙鳞,突然一把扔了出去。 白子画不解:“小骨?” 花千骨拉着他急退几步,仿佛龙鳞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这鳞片不正常,他会说话!”那道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的,是个男人! 白子画让她冷静下来,然后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千骨于是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在那短短数秒中身体骤然放空的诡异状态和脑海中突然响起的低沉声音的事说了出来,白子画沉眸未语。 良久,他做出判断:“这鳞片上应该还有龙魂残留。”不然解释不了小骨遇到的事。 他张手将龙鳞吸过来,花千骨一吓,“师父!” 白子画安抚她,而后静心凝神,仙力凝聚在龙鳞上,花千骨惊恐地看到鳞片的光芒更亮了。 白子画也没想到小骨随便拿回来的一个东西会如此复杂,到底是有残魂留存的龙鳞,直接毁掉是不妥当的,可一直留在这里难保不会被大祭司追查过来。 小骨想得简单,若没有龙魂的话,有人顶罪确实不大可能祸及他们,但大祭司绝非善类,能做到一族之首也断不可能被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去,更遑论所丢之物如此特殊。 想了想,白子画给龙鳞加了一层封印,能尽可能保证气息不被追踪到。 第二天大祭司物品遭窃的消息便传遍了族里,被花千骨顶替身份的那个鲛女首当其冲遭殃了,水牢里任凭她如何回忆也只能想起截止拿盒子那一刻的事。 因为交不出东西,她当日便被赐死。 改变外形混在人群中的花千骨看到一身煞气的鲛兵拖着一整副血淋淋连着鱼尾的人皮出来,残忍地用荆条捆缚,然后挂到了小岛边缘的一根柱子上,高举尖叉。 “这,就是不忠于大祭司的下场!” 过于血腥的画面让花千骨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 白子画抱住她,二人悄无声息退出观刑台回到住的地方。 一进屋花千骨就腿软地跌在地上,白子画用力抱紧她,“别怕,师父在这儿。” 那个鲛女的死算是小骨引起的,但从第一眼看到开始他就看出了对方满身业障,纵是没有小骨,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花千骨抓紧他胸前的衣服头埋在他胸口,许久,闷闷出声:“……我没想到他们会把她剥皮。” 利用那个鲛女是她一早计划好的,可痛快给予一死不好吗?他们却那样将人的皮活生生割下来,明明是同族…… 白子画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听在她耳中总有股莫名的安抚力,“每一种族类都有自己的规则,她这一死也算偿还了曾经杀弟食夫的罪,你若不插这一手,她最终的下场只会更惨。所以,不要自责,她遇到你被你选定本就是命定的一环,不是你也会是别人的。” 花千骨没说话,过了好久好久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师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白子画垂首看她,反手亮出龙鳞。 “他说了什么?” 如今知道了里面是龙魂,花千骨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目光凝在鳞片上,有些惊讶地轻声:“他说……鲛人本就暴虐,同族相残,让我莫去怜悯。” 这残存的龙魂竟有完整的意识,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吗…… 自己竟然被一条龙安慰了……花千骨凑近一点,越发好奇里面的龙长啥样。 白子画也没想到这鳞片里的龙魂是时刻清醒的,见到小骨举动,他手指一握将鳞片收起了。 “师父?”花千骨不解他怎么突然收了,她还没弄清楚里面的龙呢。关键这龙安慰了她,她还没道谢。 白子画拉起她,话音微凉:“想来是这鳞片生前的主人很是强大,才能死后将意识留存千万年之久,不过终究是一抹残魂,没什么特别的。等离开了这里,为师便将他超度。” 花千骨微微瞪大眼睛,“师父的意思是,这里面的龙魂还能转世再生?” “嗯。这道残魂很强,略加帮助应该就能从鳞片上分离出来送入轮回道了,我们既然遇到了,便当积个善缘。” 上古龙族是很强大的存在,虽说好战凶残,却也生来得天厚爱,不然不会举族制霸上古时代那么久。帮助一条龙也是帮助他们自己。 花千骨没他想得那么深远,听到龙魂还能转世而不会消亡,心下不由几分庆幸。 但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秀眉矛盾地拧起,“可……如今六界已经没有龙的存在了,我们送他转世,他要怎么出生呢?” 转世投胎都需要宿体,也就是一副新的身躯,这个龙魂是龙,出生时自然也只能生成一条龙,可关键就关键在现在已经没有龙了,他从哪去找能把他生成一条龙的母体啊? 花千骨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白子画剑眉微蹙,似也才想到这个问题。 又拿出龙鳞看了看,他最后道:“生成龙是不行了,到时看情况助他投胎成人。” 没有母龙更没有公龙,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他手里的龙鳞忽然滚烫起来,甫一被松开,花千骨就听到龙魂极怒的吼声,巨大威压震得她脑仁阵阵发疼。 “放肆!本君要做也是做龙,岂能苟且屈于凡人之体!!” 这声音只有花千骨听到了,她捂着脑袋难受地蹲下去,脸色发白。 白子画立刻将龙鳞收了,又输了好些仙力过去,花千骨才觉得翻涌不断的识海渐渐稳定下来,无力地被白子画抱起放到床上。 抚着她微凉的脸颊,白子画脸色有些阴沉,“这龙魂阴晴不定,现在看来不适合渡化。” 花千骨看出他的杀意,忙抓住他的手。 “不要!师父你帮帮他,上古的龙脾气大点,是……是正常的,我们遇到了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师父你不是说要积善缘吗?小骨还想做好事有好报呢!” 她拽着白子画的胳膊借力起身,熟练钻进他怀里,小手从他因沉怒蹙起的浓黑剑眉上划过,一下下温柔地抚平那些褶皱,软语撒娇。 “师父你别生气了,小骨没事的,就是被吵到了而已。师父~~” 白子画没好气地瞪她,拉下脸上的手用力握住,低头,额头抵住她的,“就那么想救他?” 花千骨娇俏地昂头用鼻尖蹭蹭他的,娇憨笑着,“嗯~” 师父这个样子就是答应了,她就知道,只要自己缠着他软软唤他,师父就总能心软满足她的要求~ 白子画看到那龙魂胡乱闹脾气引起小骨不适,心里不可谓不气,但偏偏这丫头总是懂得怎么跟他勾起他的心软。他千年清修,看透世事,自以为世上没什么能影响他的判断和决策的了,而今却心甘情愿,频频败在这个小丫头的攻势里…… 思及此,清高冷傲的长留上仙有些不忿。 “让为师妥协,要拿出诚意。” “啊?”花千骨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有些懵,诚意? 白子画紧锁她又透出幽幽紫色的眸子,声音低沉地重复:“你能给的,为师想要的。” 花千骨眨眨眼。她能给的,师父想要的? 想来想去,她突然想到自己不就是师父最想要的吗,顿时耳廓绯红。 羞涩地推着他的胸口往后仰,“你……师父……”不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可这是在鲛人族哎,斗阑干前辈和蓝雨澜风还没救到,师父应该没有兴致逗她…… 腰肢突然被用力一带,顿时胸口紧贴他的,白子画看着她下意识羞得不行又紧张地咬唇,眸中瞬间闪过异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低头。 “师父……”被推倒在身后的床上,花千骨羞涩难当。 白子画确实不可能在现在同她做那档子事,但这并不影响他亲近小骨,哪怕只是亲亲吻吻也好过刻意去压抑心底的欲望。曾经是不能,如今却再没什么顾忌了,遵从内心本能就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可怜了花千骨,被白子画压着上上下下地又亲又咬,衣裙扒得七零八落,心火刚被点起来,始作俑者就突然抽身,然后深吸口气,一本正经地要她念清心咒。 好不容易软着身子爬起,骨头里面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嗜咬,折磨得花千骨愈发媚眼如丝,浑身难受。 她气得牙痒痒,顾不得拉好衣服,怨念的眼神递过去,白子画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见他不敢看她,想必此刻也是难受到极点的,可既然不做到最后,干嘛要乱点火嘛…… 心中幽怨,花千骨在白子画身后喊他,感觉越来越难受了。 就这样冷静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以花千骨半天没搭理白子画结束,知道小姑娘这次真生气了,白子画乖乖没去扰她。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开始紧锣密鼓找起斗阑干和蓝雨澜风被关的地方来,白子画料想斗阑干该是被什么压制了行动与修为,否则以他天界战神的能力,断不可能被困如此之久。 对此花千骨表示认同,趁着白子画白天出门打探岛上地形与兵力分布的时候,她就伪装身份混在鲛人堆里,各种旁敲侧击打探消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天后花千骨当真在一个长久侍奉祭司殿的男鲛人口中得知了蓝雨澜风被关的地方,虽不具体但已有大致范围,再凭借白子画的头脑与谋略,二人轻而易举溜了进去。 蓝雨澜风被锁链吊起浸在一处阴暗的水牢中,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是受刑之后的斑驳血迹,花千骨喊了几声没反应,又发现铁链怎么也打不开,只好向白子画求助。 白子画化了个纸人守在门口,下水后就发现事情很棘手。 “这链子上有法术痕迹,不能用蛮力解。”他有横霜,小骨有轩辕,随便拿一把剑出来就能斩断这链子,但也会造成很大动静引来鲛兵。 花千骨眼看蓝雨澜风虚弱得气息都快没有了,也是心急,“那要怎么办?” 斗阑干前辈还不知生死,蓝雨澜风又是因为她和师父才答应去长留的,他们俩遭此劫难她本来就很愧疚了,要是真有一个人出了事,她和师父该怎么和另一个人交代? 相爱分离的滋味她最明白不过了,无论是前辈还是蓝雨澜风,她都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 白子画专心破解铁链上的法术,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点端倪。 外面传来咔哒一声,是牢房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花千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再转头看白子画仍没彻底解开铁链,咬咬牙破水而出。 白子画去拉她却晚了一步,“小骨!” 花千骨暗中施法隔绝了水下的动静,以一条美人鲛的形象巧笑嫣然来到两个鲛兵面前,努力为白子画争取时间。 两个年轻鲛兵是新换岗的,没见过水下的蓝雨澜风,第一眼立刻将花千骨当成了意欲出逃的犯人。 “大胆!你竟敢私自逃出来,回去!” 花千骨无视不断逼近的尖叉,脚步婀娜地一步一步靠近他们,她眸光潋滟笑得太过魅惑,以至于两个鲛兵看着看着竟失了魂。 花千骨伸出白如玉的胳膊趁机诱惑,声音空灵得像一把钩子,“来,过来~” 鲛兵丢下武器,表情痴痴地迈向她,未走到眼前便被两道破出水面的白光洞穿了脑袋。 花千骨惊喜转身,白子画让她将蓝雨澜风拉上去,自己则拖着一具鲛兵尸体返回水下,将其变成蓝雨澜风的模样重新绑到铁链上,另一人伪装成活着的样子继续守在水牢边。 要走的时候花千骨突然停住,“师父,我们看看他们的记忆,万一有前辈的消息呢?” 反正人都死了,就算把记忆看完也不会留下痕迹被人发现。 白子画惊讶地看她,毫不犹豫地照办了。 悄无声息离开牢房,按照此前的计划,蓝雨澜风被藏到了岛上一个无人踏足的水下岩洞里,花千骨用勾栏玉为她治疗了伤势,随后跟着白子画立刻动身解救斗阑干。 那两个鲛兵本事不大,但曾在祭司殿守过门,自己都不明白偶然隔着门帘听到的一些交谈声于师徒二人有多么重要,也多亏了小徒弟的提醒,为二人省下不少力气。 斗阑干不像蓝雨澜风受了刑,但大祭司为了控制他也下了不少心思,在此之前,白子画怎么也没想到大祭司会将人关在自己卧室床下的暗室里,每天隔着一张床一层地板与一个男人同处一室。 花千骨打晕一个侍女伪装成她的样子进到殿里查看,没想到的是往常这个时候早已出门的大祭司居然在床边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本封皮没字的书。 要溜已经来不及了,花千骨只好硬着头皮将果盘轻放到桌上,才转身就听到大祭司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花千骨低眉应是,迅速与其他几个侍女退到偏殿,暗处的白子画看见她趁人不注意打的手势,立即拧眉。 他没离大祭司太近,也没给花千骨传音,一是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察觉,二是这祭司殿有股莫名的力量在阻碍他使用法力,每次稍微有施法的念头就感觉体内真气阻塞,就算勉强施展出来也只有原本十分之一不到的威力。又发现小骨两次贴上人皮面具混入祭司殿都没被大祭司发现,想来她的法力应该也被遏制了,故而识不破不借助法力的伪装。 稍加思索,白子画想到了一个办法。 晚间,花千骨终于结束了在祭司殿一天的劳碌,洗完澡挂在白子画身上大吐苦水。 早知道会正面碰到大祭司被使唤一整天,她就扮个鲛兵进去了,大不了报告些没用的话然后被赶出来,想到这儿小徒弟一阵后悔,小嘴叭叭叭的就没停过。 白子画搓着她的湿发静静听她吐糟,末了拿出神农鼎沉默地看着。 “咦?”花千骨从他怀里翻个身,半支起上身,大眼满是不解,“师父你怎么把神器拿出来了?” 白子画好一会儿才回答:“为师打算用它造一个幻境困住大祭司,然后救斗阑干。” 这岛上鲛人太多不好行动,大祭司又不知深浅,救人又要在祭司殿进行,期间他还无法调用法力,这就让他们陷入了极大的被动。水牢的鲛兵两天一换岗,他们必须在这期间将斗阑干救出来,否则待他们发现蓝雨澜风不见了,必会全岛排查,加强戒备,到时再想找到机会就会难上许多。关键,那时候的大祭司已有了防备,难保他们不会在救到人之前被发现。 机会只一次,还有一天时间,人,必须救到。 这时白子画忽然看向她,黑眸幽幽。 花千骨被盯得发慌,“师父你这么看我干、干什么啊……” 怎么感觉这眼神不太善良呢…… 白子画递过来神农鼎,道:“你来造幻境。” “啊?不是,我、我怎么行啊……不行的不行的!”花千骨微愣过后立即摆手。 白子画微微挑眉观察着她的表情,心绪有些起伏。 上一世,小骨就是用神农鼎制造幻境骗的他…… 花千骨看他盯着神农鼎越来越阴沉的脸,后知后觉师父在想什么了,不由得悄悄挪开一点,心头心虚更甚。 手突然被人一抓,花千骨身子猛一哆嗦。 白子画手臂用力将人拉回来,抬起她下巴与他对视,突然发问:“你后悔过吗?” 花千骨不明白,啊了一声。 白子画没重复第二次,就这样沉沉看着她的眼睛。 空气一时静默,花千骨脑子飞速转动,有了个猜想,“师父,你……是在问我后悔造幻境吗……” 说出这句完整的话她用了很大的勇气,与师父相识多年,她最清楚他什么表情对应什么情绪了,此刻的师父分明生气得很。 他是在气她狠心,恼她的故意设计。 白子画没说话,捏着她下巴的手却越发紧了,紧到花千骨都觉得疼。 “师父……” 她才唤一声,唇就被一点不温柔地咬住攻占,白子画吻着她,带着恼恨与怒气。 毕竟是自己做过的事,花千骨不敢反抗,闭上眼默默忍受他的粗暴,一直到唇瓣被咬出血才没忍住轻嘶一声。 睁眼就对上白子画混着怒火与怜惜的眸子,他偏着头温柔地轻轻舔舐她的伤口,分明才做过,此刻却又后悔起自己情绪失控,对她的粗暴。 低眉屏息一动不动任他吻着,良久额头被轻轻抵住,白子画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呼吸不稳地恨言:“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对你怎样……” 明明生气极了她的无情她的残忍,可面对这样的小骨他确然没出息,怎么逼自己也做不出任何实质性惩罚。才只是咬破了她的唇他就已心疼至此,再多的狠话更是说不出了。 都说他是师父,小骨怕他听他的话,可在他看来这段感情从来都不是他能做主的。 他就像一只没有落点无处依靠的风筝,线的另一头在小骨手里,她抓紧了他就能安然无恙、无所顾忌地高飞,可若她的手松了,迎接他的下场就只有狠狠坠落,粉身碎骨…… 花千骨看到他嘴角自嘲的笑,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师父……”鼓足勇气抱紧他,她真的好想告诉师父她当时是被他气晕了才做出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可师父显然已将那些全听进耳中放进心里了,她说再多也只是徒劳。 又或者,师父也知道那些是她气极乱说的,可自古感情中最伤人的就是无心之语了,正因为在乎,所以不论对方说了什么,另一方总是不可控制地胡思乱想。好的话会开心,坏的话会伤心。哪怕理智催促自己停下,感情却只会越理越乱。 心疼得将人越紧再抱紧,花千骨最后把头埋进他肩窝里,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她明知师父是爱她的,却那么残忍地骗他杀她,最后还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那几百年时光,师父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不到他的表情又得不到回应,花千骨心里愈发慌了,却被抱得太紧根本转不过头,却突然脖颈传来一阵刺痛,是白子画在吸她的血。 是了,上次中咒昏迷,师父也咬过她……花千骨咬紧牙关,强忍着让人快要发疯的酥疼缓缓闭眼,顺从他的一切索求。 白子画喜欢极了和小骨血液相融的感觉,好像只有这样她才是属于他的,才能缓解自己痛得快要裂开的神经。 明明没有心了,可身体仍旧会痛,一想到她曾经的抛弃就更痛了,痛得他来不及犹豫就咬下去,然后近乎贪婪地将她的气息掠夺、占有。 感受着小骨的血一点点汇入自己体内,他发自心底的有种快慰。 第153章 救出蓝雨澜风 就只是恍惚的短短几秒,白子画焦急的呼喊声仿佛从遥远天边传来,花千骨甩甩脑袋懵懵然看他,再看看还在发光的龙鳞,突然一把扔了出去。 白子画不解:“小骨?” 花千骨拉着他急退几步,仿佛龙鳞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这鳞片不正常,他会说话!”那道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的,是个男人! 白子画让她冷静下来,然后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千骨于是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在那短短数秒中身体骤然放空的诡异状态和脑海中突然响起的低沉声音的事说了出来,白子画沉眸未语。 良久,他做出判断:“这鳞片上应该还有龙魂残留。”不然解释不了小骨遇到的事。 他张手将龙鳞吸过来,花千骨一吓,“师父!” 白子画安抚她,而后静心凝神,仙力凝聚在龙鳞上,花千骨惊恐地看到鳞片的光芒更亮了。 白子画也没想到小骨随便拿回来的一个东西会如此复杂,到底是有残魂留存的龙鳞,直接毁掉是不妥当的,可一直留在这里难保不会被大祭司追查过来。 小骨想得简单,若没有龙魂的话,有人顶罪确实不大可能祸及他们,但大祭司绝非善类,能做到一族之首也断不可能被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去,更遑论所丢之物如此特殊。 想了想,白子画给龙鳞加了一层封印,能尽可能保证气息不被追踪到。 第二天大祭司物品遭窃的消息便传遍了族里,被花千骨顶替身份的那个鲛女首当其冲遭殃了,水牢里任凭她如何回忆也只能想起截止拿盒子那一刻的事。 因为交不出东西,她当日便被赐死。 改变外形混在人群中的花千骨看到一身煞气的鲛兵拖着一整副血淋淋连着鱼尾的人皮出来,残忍地用荆条捆缚,然后挂到了小岛边缘的一根柱子上,高举尖叉。 “这,就是不忠于大祭司的下场!” 过于血腥的画面让花千骨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 白子画抱住她,二人悄无声息退出观刑台回到住的地方。 一进屋花千骨就腿软地跌在地上,白子画用力抱紧她,“别怕,师父在这儿。” 那个鲛女的死算是小骨引起的,但从第一眼看到开始他就看出了对方满身业障,纵是没有小骨,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花千骨抓紧他胸前的衣服头埋在他胸口,许久,闷闷出声:“……我没想到他们会把她剥皮。” 利用那个鲛女是她一早计划好的,可痛快给予一死不好吗?他们却那样将人的皮活生生割下来,明明是同族…… 白子画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听在她耳中总有股莫名的安抚力,“每一种族类都有自己的规则,她这一死也算偿还了曾经杀弟食夫的罪,你若不插这一手,她最终的下场只会更惨。所以,不要自责,她遇到你被你选定本就是命定的一环,不是你也会是别人的。” 花千骨没说话,过了好久好久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师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白子画垂首看她,反手亮出龙鳞。 “他说了什么?” 如今知道了里面是龙魂,花千骨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目光凝在鳞片上,有些惊讶地轻声:“他说……鲛人本就暴虐,同族相残,让我莫去怜悯。” 这残存的龙魂竟有完整的意识,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吗…… 自己竟然被一条龙安慰了……花千骨凑近一点,越发好奇里面的龙长啥样。 白子画也没想到这鳞片里的龙魂是时刻清醒的,见到小骨举动,他手指一握将鳞片收起了。 “师父?”花千骨不解他怎么突然收了,她还没弄清楚里面的龙呢。关键这龙安慰了她,她还没道谢。 白子画拉起她,话音微凉:“想来是这鳞片生前的主人很是强大,才能死后将意识留存千万年之久,不过终究是一抹残魂,没什么特别的。等离开了这里,为师便将他超度。” 花千骨微微瞪大眼睛,“师父的意思是,这里面的龙魂还能转世再生?” “嗯。这道残魂很强,略加帮助应该就能从鳞片上分离出来送入轮回道了,我们既然遇到了,便当积个善缘。” 上古龙族是很强大的存在,虽说好战凶残,却也生来得天厚爱,不然不会举族制霸上古时代那么久。帮助一条龙也是帮助他们自己。 花千骨没他想得那么深远,听到龙魂还能转世而不会消亡,心下不由几分庆幸。 但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秀眉矛盾地拧起,“可……如今六界已经没有龙的存在了,我们送他转世,他要怎么出生呢?” 转世投胎都需要宿体,也就是一副新的身躯,这个龙魂是龙,出生时自然也只能生成一条龙,可关键就关键在现在已经没有龙了,他从哪去找能把他生成一条龙的母体啊? 花千骨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白子画剑眉微蹙,似也才想到这个问题。 又拿出龙鳞看了看,他最后道:“生成龙是不行了,到时看情况助他投胎成人。” 没有母龙更没有公龙,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他手里的龙鳞忽然滚烫起来,甫一被松开,花千骨就听到龙魂极怒的吼声,巨大威压震得她脑仁阵阵发疼。 “放肆!本君要做也是做龙,岂能苟且屈于凡人之体!!” 这声音只有花千骨听到了,她捂着脑袋难受地蹲下去,脸色发白。 白子画立刻将龙鳞收了,又输了好些仙力过去,花千骨才觉得翻涌不断的识海渐渐稳定下来,无力地被白子画抱起放到床上。 抚着她微凉的脸颊,白子画脸色有些阴沉,“这龙魂阴晴不定,现在看来不适合渡化。” 花千骨看出他的杀意,忙抓住他的手。 “不要!师父你帮帮他,上古的龙脾气大点,是……是正常的,我们遇到了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师父你不是说要积善缘吗?小骨还想做好事有好报呢!” 她拽着白子画的胳膊借力起身,熟练钻进他怀里,小手从他因沉怒蹙起的浓黑剑眉上划过,一下下温柔地抚平那些褶皱,软语撒娇。 “师父你别生气了,小骨没事的,就是被吵到了而已。师父~~” 白子画没好气地瞪她,拉下脸上的手用力握住,低头,额头抵住她的,“就那么想救他?” 花千骨娇俏地昂头用鼻尖蹭蹭他的,娇憨笑着,“嗯~” 师父这个样子就是答应了,她就知道,只要自己缠着他软软唤他,师父就总能心软满足她的要求~ 白子画看到那龙魂胡乱闹脾气引起小骨不适,心里不可谓不气,但偏偏这丫头总是懂得怎么跟他勾起他的心软。他千年清修,看透世事,自以为世上没什么能影响他的判断和决策的了,而今却心甘情愿,频频败在这个小丫头的攻势里…… 思及此,清高冷傲的长留上仙有些不忿。 “让为师妥协,要拿出诚意。” “啊?”花千骨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有些懵,诚意? 白子画紧锁她又透出幽幽紫色的眸子,声音低沉地重复:“你能给的,为师想要的。” 花千骨眨眨眼。她能给的,师父想要的? 想来想去,她突然想到自己不就是师父最想要的吗,顿时耳廓绯红。 羞涩地推着他的胸口往后仰,“你……师父……”不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可这是在鲛人族哎,斗阑干前辈和蓝雨澜风还没救到,师父应该没有兴致逗她…… 腰肢突然被用力一带,顿时胸口紧贴他的,白子画看着她下意识羞得不行又紧张地咬唇,眸中瞬间闪过异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低头。 “师父……”被推倒在身后的床上,花千骨羞涩难当。 白子画确实不可能在现在同她做那档子事,但这并不影响他亲近小骨,哪怕只是亲亲吻吻也好过刻意去压抑心底的欲望。曾经是不能,如今却再没什么顾忌了,遵从内心本能就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可怜了花千骨,被白子画压着上上下下地又亲又咬,衣裙扒得七零八落,心火刚被点起来,始作俑者就突然抽身,然后深吸口气,一本正经地要她念清心咒。 好不容易软着身子爬起,骨头里面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嗜咬,折磨得花千骨愈发媚眼如丝,浑身难受。 她气得牙痒痒,顾不得拉好衣服,怨念的眼神递过去,白子画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见他不敢看她,想必此刻也是难受到极点的,可既然不做到最后,干嘛要乱点火嘛…… 心中幽怨,花千骨在白子画身后喊他,感觉越来越难受了。 就这样冷静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以花千骨半天没搭理白子画结束,知道小姑娘这次真生气了,白子画乖乖没去扰她。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开始紧锣密鼓找起斗阑干和蓝雨澜风被关的地方来,白子画料想斗阑干该是被什么压制了行动与修为,否则以他天界战神的能力,断不可能被困如此之久。 对此花千骨表示认同,趁着白子画白天出门打探岛上地形与兵力分布的时候,她就伪装身份混在鲛人堆里,各种旁敲侧击打探消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天后花千骨当真在一个长久侍奉祭司殿的男鲛人口中得知了蓝雨澜风被关的地方,虽不具体但已有大致范围,再凭借白子画的头脑与谋略,二人轻而易举溜了进去。 蓝雨澜风被锁链吊起浸在一处阴暗的水牢中,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是受刑之后的斑驳血迹,花千骨喊了几声没反应,又发现铁链怎么也打不开,只好向白子画求助。 白子画化了个纸人守在门口,下水后就发现事情很棘手。 “这链子上有法术痕迹,不能用蛮力解。”他有横霜,小骨有轩辕,随便拿一把剑出来就能斩断这链子,但也会造成很大动静引来鲛兵。 花千骨眼看蓝雨澜风虚弱得气息都快没有了,也是心急,“那要怎么办?” 斗阑干前辈还不知生死,蓝雨澜风又是因为她和师父才答应去长留的,他们俩遭此劫难她本来就很愧疚了,要是真有一个人出了事,她和师父该怎么和另一个人交代? 相爱分离的滋味她最明白不过了,无论是前辈还是蓝雨澜风,她都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 白子画专心破解铁链上的法术,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点端倪。 外面传来咔哒一声,是牢房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花千骨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再转头看白子画仍没彻底解开铁链,咬咬牙破水而出。 白子画去拉她却晚了一步,“小骨!” 花千骨暗中施法隔绝了水下的动静,以一条美人鲛的形象巧笑嫣然来到两个鲛兵面前,努力为白子画争取时间。 两个年轻鲛兵是新换岗的,没见过水下的蓝雨澜风,第一眼立刻将花千骨当成了意欲出逃的犯人。 “大胆!你竟敢私自逃出来,回去!” 花千骨无视不断逼近的尖叉,脚步婀娜地一步一步靠近他们,她眸光潋滟笑得太过魅惑,以至于两个鲛兵看着看着竟失了魂。 花千骨伸出白如玉的胳膊趁机诱惑,声音空灵得像一把钩子,“来,过来~” 鲛兵丢下武器,表情痴痴地迈向她,未走到眼前便被两道破出水面的白光洞穿了脑袋。 花千骨惊喜转身,白子画让她将蓝雨澜风拉上去,自己则拖着一具鲛兵尸体返回水下,将其变成蓝雨澜风的模样重新绑到铁链上,另一人伪装成活着的样子继续守在水牢边。 要走的时候花千骨突然停住,“师父,我们看看他们的记忆,万一有前辈的消息呢?” 反正人都死了,就算把记忆看完也不会留下痕迹被人发现。 白子画惊讶地看她,毫不犹豫地照办了。 悄无声息离开牢房,按照此前的计划,蓝雨澜风被藏到了岛上一个无人踏足的水下岩洞里,花千骨用勾栏玉为她治疗了伤势,随后跟着白子画立刻动身解救斗阑干。 那两个鲛兵本事不大,但曾在祭司殿守过门,自己都不明白偶然隔着门帘听到的一些交谈声于师徒二人有多么重要,也多亏了小徒弟的提醒,为二人省下不少力气。 斗阑干不像蓝雨澜风受了刑,但大祭司为了控制他也下了不少心思,在此之前,白子画怎么也没想到大祭司会将人关在自己卧室床下的暗室里,每天隔着一张床一层地板与一个男人同处一室。 花千骨打晕一个侍女伪装成她的样子进到殿里查看,没想到的是往常这个时候早已出门的大祭司居然在床边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本封皮没字的书。 要溜已经来不及了,花千骨只好硬着头皮将果盘轻放到桌上,才转身就听到大祭司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花千骨低眉应是,迅速与其他几个侍女退到偏殿,暗处的白子画看见她趁人不注意打的手势,立即拧眉。 他没离大祭司太近,也没给花千骨传音,一是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察觉,二是这祭司殿有股莫名的力量在阻碍他使用法力,每次稍微有施法的念头就感觉体内真气阻塞,就算勉强施展出来也只有原本十分之一不到的威力。又发现小骨两次贴上人皮面具混入祭司殿都没被大祭司发现,想来她的法力应该也被遏制了,故而识不破不借助法力的伪装。 稍加思索,白子画想到了一个办法。 晚间,花千骨终于结束了在祭司殿一天的劳碌,洗完澡挂在白子画身上大吐苦水。 早知道会正面碰到大祭司被使唤一整天,她就扮个鲛兵进去了,大不了报告些没用的话然后被赶出来,想到这儿小徒弟一阵后悔,小嘴叭叭叭的就没停过。 白子画搓着她的湿发静静听她吐糟,末了拿出神农鼎沉默地看着。 “咦?”花千骨从他怀里翻个身,半支起上身,大眼满是不解,“师父你怎么把神器拿出来了?” 白子画好一会儿才回答:“为师打算用它造一个幻境困住大祭司,然后救斗阑干。” 这岛上鲛人太多不好行动,大祭司又不知深浅,救人又要在祭司殿进行,期间他还无法调用法力,这就让他们陷入了极大的被动。水牢的鲛兵两天一换岗,他们必须在这期间将斗阑干救出来,否则待他们发现蓝雨澜风不见了,必会全岛排查,加强戒备,到时再想找到机会就会难上许多。关键,那时候的大祭司已有了防备,难保他们不会在救到人之前被发现。 机会只一次,还有一天时间,人,必须救到。 这时白子画忽然看向她,黑眸幽幽。 花千骨被盯得发慌,“师父你这么看我干、干什么啊……” 怎么感觉这眼神不太善良呢…… 白子画递过来神农鼎,道:“你来造幻境。” “啊?不是,我、我怎么行啊……不行的不行的!”花千骨微愣过后立即摆手。 白子画微微挑眉观察着她的表情,心绪有些起伏。 上一世,小骨就是用神农鼎制造幻境骗的他…… 花千骨看他盯着神农鼎越来越阴沉的脸,后知后觉师父在想什么了,不由得悄悄挪开一点,心头心虚更甚。 手突然被人一抓,花千骨身子猛一哆嗦。 白子画手臂用力将人拉回来,抬起她下巴与他对视,突然发问:“你后悔过吗?” 花千骨不明白,啊了一声。 白子画没重复第二次,就这样沉沉看着她的眼睛。 空气一时静默,花千骨脑子飞速转动,有了个猜想,“师父,你……是在问我后悔造幻境吗……” 说出这句完整的话她用了很大的勇气,与师父相识多年,她最清楚他什么表情对应什么情绪了,此刻的师父分明生气得很。 他是在气她狠心,恼她的故意设计。 白子画没说话,捏着她下巴的手却越发紧了,紧到花千骨都觉得疼。 “师父……” 她才唤一声,唇就被一点不温柔地咬住攻占,白子画吻着她,带着恼恨与怒气。 毕竟是自己做过的事,花千骨不敢反抗,闭上眼默默忍受他的粗暴,一直到唇瓣被咬出血才没忍住轻嘶一声。 睁眼就对上白子画混着怒火与怜惜的眸子,他偏着头温柔地轻轻舔舐她的伤口,分明才做过,此刻却又后悔起自己情绪失控,对她的粗暴。 低眉屏息一动不动任他吻着,良久额头被轻轻抵住,白子画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呼吸不稳地恨言:“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对你怎样……” 明明生气极了她的无情她的残忍,可面对这样的小骨他确然没出息,怎么逼自己也做不出任何实质性惩罚。才只是咬破了她的唇他就已心疼至此,再多的狠话更是说不出了。 都说他是师父,小骨怕他听他的话,可在他看来这段感情从来都不是他能做主的。 他就像一只没有落点无处依靠的风筝,线的另一头在小骨手里,她抓紧了他就能安然无恙、无所顾忌地高飞,可若她的手松了,迎接他的下场就只有狠狠坠落,粉身碎骨…… 花千骨看到他嘴角自嘲的笑,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师父……”鼓足勇气抱紧他,她真的好想告诉师父她当时是被他气晕了才做出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可师父显然已将那些全听进耳中放进心里了,她说再多也只是徒劳。 又或者,师父也知道那些是她气极乱说的,可自古感情中最伤人的就是无心之语了,正因为在乎,所以不论对方说了什么,另一方总是不可控制地胡思乱想。好的话会开心,坏的话会伤心。哪怕理智催促自己停下,感情却只会越理越乱。 心疼得将人越紧再抱紧,花千骨最后把头埋进他肩窝里,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她明知师父是爱她的,却那么残忍地骗他杀她,最后还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那几百年时光,师父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不到他的表情又得不到回应,花千骨心里愈发慌了,却被抱得太紧根本转不过头,却突然脖颈传来一阵刺痛,是白子画在吸她的血。 是了,上次中咒昏迷,师父也咬过她……花千骨咬紧牙关,强忍着让人快要发疯的酥疼缓缓闭眼,顺从他的一切索求。 白子画喜欢极了和小骨血液相融的感觉,好像只有这样她才是属于他的,才能缓解自己痛得快要裂开的神经。 明明没有心了,可身体仍旧会痛,一想到她曾经的抛弃就更痛了,痛得他来不及犹豫就咬下去,然后近乎贪婪地将她的气息掠夺、占有。 感受着小骨的血一点点汇入自己体内,他发自心底的有种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