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极》 第1章 引子:为筹医药费邱父赴黄泉 九月的重庆,气温相较于最热的七八月毫不逊色,虽然已经过了下午六点,水泥地面上仍升腾起股股热浪,从医院大门对面小超市买了一些饼干、面包和矿泉水,邱志杰拎着塑料袋缓步走进重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住院部大楼。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进去,按下十六楼。 电梯里空调开得很足,他汗湿的背部传来阵阵清凉。两个带着口罩的女护士用异样的眼光瞥了他一眼,不难想象,没有背心的阻隔,他白色的短袖衬衣一定难看地贴紧在身上,近乎透明般显露出他黝黑的肌肤。 “他本来打算结婚了带我回一趟雅安,现在好了,他被单位派去青海援助震区,老家就去不了了,我也懒得去见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一个护士压低声音说。她指的应该是上半年发生的青海玉树地震,各省市都在震区有援助项目。 “总得回老家见见男方亲戚嘛,我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烦是烦点儿,不过这也算是老公正式向长辈宣布你们小家的成立,这也算婚后的传统礼仪,而且还有红包拿,何乐而不为呢?”另一个护士说。可能是出于习惯,她将双手插进了白大褂的口袋。 总算到了十六层,邱志杰低着头看地,避免与护士有眼神接触。他尽量快速的溜出电梯,走入空旷的楼道,这下终于可以放慢脚步,而后他一屁股瘫坐在三号病房外的长椅上,得片刻休息。 住院部十六楼全是icu病房。他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五天五夜,女儿清风到现在仍旧没有清醒过来。 邱志杰从塑料袋中掏出面包和水,大口啃掉红豆沙面包的一角,用力咀嚼着,然而口齿间并没有尝出任何味道。随后,他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水,冰冻过的水顺着喉咙流入胃里,刺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这几天虽然什么也吃不下,但他也没有感觉到特别饥饿。 此时他心烦意乱,胡乱啃了几口面包,又将食物和水一股脑塞进袋子里。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能明显感觉到嘴角和下巴冒出的硬硬胡渣,不难想象,他那张本就疲惫的脸一定因此更显沧桑。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他的双眼干得发疼,虽然极度困乏,但他仍尽力睁圆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仿佛一闭眼,一切美好就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一样。 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一双擦得铮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眼前,邱志杰才费力地抬起头来。一名戴大黑框眼镜的白大褂正一脸严肃地俯视着他,身后跟着护士站的护士和几名实习生模样的年轻医生。 “邱先生,邱清风很难抢救过来了,我个人建议放弃。”说话的时候,白大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从事危重病人急救十余年,想必他早已见惯了死亡。 “王医生,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我女儿啊。”邱志杰听到医生的话,倏地站了起来,激动地用颤抖地双手抓住王医生的左臂,“她还不满十八岁呀……前天,刘主任、何医生和您会诊,不是说还有醒过来的希望吗?!” “专家会诊的结论是说存在理论上的可能。邱清风失血过多,内脏器官因缺氧大都功能衰竭。老实说,现在的情况,变成植物人都算很好了。”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啊。她才刚上高二,成绩也很好,一直都很懂事……人也长得漂亮,你看……”邱志杰感觉舌头打结,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便伸手从长裤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把透明夹子里他和一双儿女的合影向王医生展示。 这已经不是医生第一次让他放弃治疗了,但他怎能放弃? “你的心情我理解,”王医生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你女儿的情况一直在恶化,而且考虑到你家的经济状况,我只是负责任地提建议。” 邱志杰明白医生的意思。他一个出租车司机,也没有多少积蓄,icu病房每天都要花费将近两万块,这么下去迟早会把他拖垮。 “无论如何,请王医生多费心,务必想想办法救救她。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付足医药费的,绝不会欠医院的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医生脸一红,“既然你坚持,那么签个字。”他从身后实习医生手中接过病危通知书,交给邱志杰。 邱志杰一边签字一边说“谢谢”。这已经是他签的第六份病危通知书了。 王医生接过签好字的病危通知书,又用手轻轻拍了拍邱志杰的肩膀,转身向办公室走去。他身后的实习医生将一沓纸塞进邱志杰手里后,快步跟上王医生。 邱志杰看着远去的白色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失神地站立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催款单叠好放进口袋,向楼层的公共卫生间走去。他需要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低头捧起自来水浇在脸上,双手上下搓洗,眼睛刚刚闭上,邱志杰仿佛就看见妻子李双梅责备的眼神。妻子去世才刚过半年,但肺癌折磨了她好几年。先是做了肺叶部分切除,癌细胞扩散恶化以后又是放疗,最终还是无法根治,家中却因此债台高筑。后来,光头的李双梅不顾邱志杰的劝阻,执意要出院,说是受够了化疗的痛苦和医院那种让人绝望的气味,死也要死在家里。她还不知道为了给她治病,他已经卖掉了当初按揭的两居室,还向朋友借了十几万的外债。回到租住的房子,李双梅没说什么,只是望着邱志杰掉眼泪,仿佛在说“是我连累了你”。随后直到去世,妻子几乎每天都要拉着他的手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反复交代,“志杰啊,一定要照顾好风清和月明啊”。 望着镜中憔悴的脸,抹去额头残留的水珠,他重重的拍打了几下脸颊,然后强打起精神回到坚守的长椅,将身体斜靠在硬邦邦的靠背上,试图放松自己紧绷的肌肉。前天的事情又一次放电影般地在他脑海中出现。 自己怎么就动手打了女儿一耳光呢?邱志杰一声叹息,就算是女儿偷拿了超市的东西,也犯不着动手啊,道个歉付钱就行了嘛…… 钱,对,还得筹钱!他伸手从衬衣口袋里拿出医院的催款单,看着上面的数字,长吸一口气,遂又掏出手机皱着眉头拨出号码。听筒里的嘟嘟声每响一次都加剧着他的心跳。 “喂,志杰。”表姐的声音听着好像还是很亲切。 “表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咽下口水,“我现在在医院……” “是清风住院费的事,你还差多少?”表姐快人快语。上周五,她到医院来探望过一次,邱志杰那时向她提到过经济上的困难,她也主动说会帮忙。 “五万。”他用手抓扯头发。 “哦。我现在在火车站,马上就出发了,要不等我下了火车再转给你?” “哦,好。那我先找别人想想办法……”催款单上写着缴款截止日期是明天下午六点,表姐跑的路线要三天两夜。 “要得这么急?算了,我把银行卡放在进站口一个同事那里,你自己过来取。同事的手机号码和银行卡密码我等会儿发给你。” “麻烦你了,那我现在就过去拿。”邱志杰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按前几天的情形,儿子这时应该快到医院了。正这样想着,就听到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儿子邱月明身着雨衣出了电梯。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邱志杰将塑料袋往儿子手里一塞,大步向电梯走去。 “下雨了,爸,要不你拿上我的雨衣。”儿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事,我车就停在楼下。”邱志杰头也没回,手指反复快速地按电梯下行键,“你坐椅子上看看书啊。” 出了住院大楼,邱志杰才发现暴雨倾盆,天空黑压压的,狂风将院子里的树吹弯了腰。他用手掩住额头,防止雨水飞溅入眼睛,提腿向大门跑去。 为了省下停车费,他将车停在隔街的一条小巷里。坐上驾驶座时,衣服几近湿透。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拿起车门储物柜里的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 去火车站的道路他以前每天都要跑好几次,路况再熟悉不过。为了防止堵车,他决定走行车较少的支路。雨水用力拍打车窗,雨刮器调到最大档仍刷不走前挡风玻璃上的汩汩水流和雾气,他打开雾灯,强打起精神,时不时轻踩油门,使汽车在道路限速的极值上飞驰。 相较于主干道,支路红绿灯较多,好些路口他都不时停下来等红灯。可能是暴雨的缘故,这时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在经过一个过街路口时,他看到绿灯还有三秒通行时间,便加速向对面驶去。在即将到达斑马线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车前,他下意识地急踩刹车,同时向左猛打方向盘,但还是与黑影撞个正着,车子也失控翻滚着掉下了街边的坎沟。 邱志杰清醒地感觉到胸前的安全带随着身体的翻滚而勒紧放松,倏地脑袋撞上了一个东西,自己能听到“硿”的撞击声,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疼痛感,反而是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额头上有液体流下的感觉,似乎比之前淋的雨水粘稠。 车子总算在震动中停下,他想扯开安全带下车去看看被他撞上的那个人的情况,这才发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嗓子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堵死,全然无法发出声音,刚才自己沉重的喘息声也不再传入耳朵。数十年身体中沉积的疲惫仿佛此刻全部涌现了出来。他极力地睁大眼睛,眼前却暗不见物,即将到来的夜晚似乎伸长了胳膊,将他拖拽进了暗不见底的深潭。黑暗越来越浓,他的意识也随之而去。 第2章 子廉公寓现命案 沿着渝奥大道,在第三个路口转入鸿恩路,直行四百余米,周舟将车靠边停下。雨势已经减弱到不必使用雨具的程度,但打开车门仍能感受到一阵凉意。马路对面是儿童公园,看到路上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的学生,他才想起被本地人称“高考工厂”的长缨中学就在附近。 再沿西南方向迤逦延伸的小巷步行五分钟,目的地子廉公寓就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栋六层楼的无电梯公寓。经秋雨侵蚀,暮色中的公寓更显陈旧,墙体细密的裂纹如蜘蛛网般散布在早已泛黄的墙面上。 “要死也不知道挑个好天气。”同行的老倪将手中快燃尽的香烟猛吸一口后扔在地上踩灭,用手提起风衣领子,带头走进了公寓大楼。 三〇六号房门口已经被好几个人围着,不时有人踮脚向门里张望。堵在门口维持秩序的是一名穿蓝色上衣、牛仔裤的中年妇女,右臂上的被看标说明她是社区工作人员。 周舟上前出示证件,社区工作人员急忙站到一旁,让他们进了门。“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我在第一时间赶到,也不敢进门,只能堵住门,保护现场了。” 周舟点头道谢,并在门口拉上了警戒线。 “大家都散了,不要妨碍警察办案。”社区工作人员向围观的人大喊。 死者为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尸体就在客厅靠房门一侧,呈侧卧状,双手紧掩着腹部,双腿弯曲,面色苍白,嘴角有些许白色泡沫渗出,疑似中毒身亡。死者身上斜挎着一个蓝黑相间的运动挎包,可能临死时准备出门或刚从外面回来,周舟心想。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屋内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家电。客厅茶几上摆放着大量外卖食品包装盒和桶装方便面,餐盒里有许多烟蒂。屋里电视柜、衣柜门都被拉开,杂物散落一地,卧室床铺、被褥也被翻得七零八落。反身回来,周舟才注意到死者挎包的拉锁也是拉开的状态。 “东西都被翻遍了,应该不是小偷入室,可能是收债的。”老倪拿出手机对现场进行拍照。 周舟蹲下仔细观察死者的神态。“死者表情痛苦,口有白沫,身上没明显外伤,估计死于中毒。” “不要乱动,等大部队到了再说。你小子运气不赖,头一回出警就赶上命案。”老倪调侃道。 “死者是业主,还是租住在这里?”周舟转身问网格员。 “是租客,已经联系过业主了,正在赶过来。” “麻烦让业主将他的租房资料一并带来。”周舟想以此确认死者身份。 “啊,好。”网格员急忙掏出手机。 说话间,副所长王伍豪便带人到了。老倪将情况简单报告后,一行人立马进行拍照和取证工作。法医姓古,他用戴着一次性医用手套的手掰开死者的嘴巴,用压舌板伸入死者口腔搅了一圈后取出,放在戴口罩的鼻子下闻了闻。“死者可能是摄入过量毒品,导致的呼吸衰竭,休克死亡。从身体的僵硬程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小时。具体死因得看尸体解剖、化验结果。” 死者身份证在随身携带的包中找到,身份信息显示其姓名为黄海波,本地人。 “有情况。”一名年轻警员说道,他通过移动警务平台查询到,死者有扒窃、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等多项违法犯罪记录,最近的一次是前年,即二〇一四年因盗窃罪被判拘役三个月。 “有没有吸毒记录,是否为登记的吸毒人员?”王伍豪问。 “没有。”年轻警员将手中设备的显示页面转向王伍豪。 “老倪,你带小周去找报案人做个笔录……”王伍豪开始安排工作,警员们依令而行,有的人开始移动尸体,有的采集桌上食物残渣样品,有的在房门把手和抽屉上收集指纹…… 报案的是隔壁独居的老人。老人称,今天下午六时许,他吃完晚餐后将屋内的垃圾打包准备下楼倒掉,出门时见三个年轻男子在用力拍打三〇六的房门,他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而是像往常一样下楼倒掉垃圾后到儿童公园遛弯,下暴雨后他就在公园门口和朋友下棋,直至七点一刻雨势减弱才回家。到家开门时,注意到三〇六房门半开着,他当时觉得奇怪,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了尸体,旋即报警。 “因为平时他的房门总是关着,即使是开门取外卖,也是立马就把门关上。”似乎是为了解释因何觉得奇怪,老人特别强调,“他基本上不出门也不和别人打交道,只是偶尔会看到穿黄色衣服的外卖送餐员上门,而且他也是最近这个星期才搬过来。” “拍门的那三个男人你能描述一下他们的相貌特征吗?比如是否戴眼镜、头发颜色、有无胡须之类的。”周舟一边问,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 “没有什么特别印象,但是三人都没带眼镜,也没染发。”老人露出回忆的神情,“噢,领头的那个个子不高,留着毛寸头,看起来很结实。” “如果有他们的照片你能辨认吗?”老倪问道。周舟想起公寓楼入口处的监控。 “应该没问题。” “您方才说,他是最近才搬来的?”周舟想,新搬来的租客为何会被人找上门。 “是的,这里好多房子都租给了到那所中学来陪读的学生家长了。我之前也纳闷,照理说不愁出租的房子,为何会空那么长时间。” “而且他也不怎么出门?”周舟回想起刚才茶几上成堆的外卖餐盒。 “应该说,我就没见他出过门,也不见他与邻里说过话,就有时候能看见他开门领取送上门的外卖。”老人说得很笃定。 关注邻居的动静,估计也是独居老人打发时间的一件趣事。听着老人的回答,周舟心想。 周舟和老倪再三向老人确认他出门、回家及发现死者的时间,确认和接警时间相符。“以后可能还会麻烦您。”让老人留下电话号码后,两人起身告辞。 “他是被杀的吗?”老人一脸好奇。 “可能是意外。”周舟不想透露太多。 “哦。”老人的眼神有些失望,“如有需要,我肯定全力配合。” 回到三〇六号房,尸体已被搬走,原来陈尸的位置用白色记号笔画出尸体的轮廓。王伍豪正在向一个中年男子问话,见他俩后说,“死者是以真实身份登记租房的。这是业主刘老板,他住在渝北,小周等会儿送刘老板回家,你也直接下班休息,等明天尸检结果出来了再说,准备收队。” 周舟向老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相关情况由他向领导报告,并小声提醒老倪记得调周边监控。 “刘老板,这边请。”周舟向房门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出门,周舟看见楼梯转角走上一个背着蓝色书包的白衣少年,少年抬眼的瞬间与周舟四目相对,他面无表情,眼神略显空洞沉郁。少年似乎并没有因为楼道里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而感到吃惊,也没有像其他过路人一样好奇地向这边张望,而是毫不迟疑地走向与三〇六隔走廊相对的三〇一,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虽然礼节性的推辞,刘老板最终仍是坐上了速腾的副驾驶,周舟问过具体地址后,发动了汽车。 “唉,好好的房子居然成了凶宅,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脸无奈的刘老板感慨。 “这种事难免时有发生,你也不要过分在意,这房子不愁租。”周舟出言宽慰。 “本来是很好租的,但现在可不好说。可以抽烟吗?”经过同意后,他点燃了一支龙凤呈祥,接着说:“这套房子从今年暑假到现在一直不顺,等你们完事儿后,我得找个风水先生给好好收拾收拾。” “怎么个不顺法?” “我在这栋公寓有四套房,主要是租给郊区州县到这里上高中的学生。这套房上个租户就是高考后退的租,整个暑假空了两个月,到八月中旬租给了一个高中生,签的合同是一年。结果后头他又说没来上这所中学要退租,我当然不愿意了,那个时候都开学了上哪找人租去。因为收了三个月租金,你知道的,都是押一付三嘛,我也没太在意。到国庆之后又租出去了,结果还遇上这么个死人。”说完,刘老板将烟叼在嘴里,用右手猛搓左手无名指上的大金戒子。 “你也不亏嘛,毕竟押金不用退,算下来你还多赚了。”周舟微微转动方向盘。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生意人在乎的就是个顺。顺顺利利的最重要,多赚少赚倒是其次,细水长流才能长长久久嘛。”刘老板像是征求同意似的,侧过脸朝周舟嘿嘿地笑。 “那个黄海波是十月份租的房子?”周舟想起报案人说的最近才搬过来的话。 “是啊,合同我都带来了。”刘老板从黑色手提皮包中抽出两张纸,“因为只租三个月,租金我还每月多定了两百呢。” “租金高这么多他也租?” “我就看准了他当时急切地想要租。再说,我一般都是整年出租的。”后视镜中映出刘老板狡黠的笑容,周舟注意到他又在用手搓戒子。 行驶至狮子坪站附近,刘老板叫停了车。“把我放这里就行。真是麻烦你了,其实我坐轻轨也很方便。” “哪里,应该感谢你的配合才是。等公寓那边完事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唉,但愿这事不会影响我今晚的手气。”刘老板轻叹一口气,做出一个搓麻将的动作。 回到家已过了十点,父亲周尚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儿子回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吃茶几上削好的苹果。周舟拿起一块,对父亲说了句“我去洗个澡”,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花洒喷出的无数小水柱温柔地拍打在身上,温热的水流迅速包裹全身,疲惫感逐渐消失。他一边打沐浴液,一边在心里回想今天的案子。 送完刘老板后,他打电话给老倪,问是否有必要回所里,得知他们刚开完案情研判会。“那小子在贩毒。”老倪肯定地说,“他身上的有两部手机,挎包里还有一瓶泻药,估计是用身体藏毒,结果毒品外泄。” “从他身上的挎包来看,他应该是正准备出门。” “应该是的,已经在查他的铁路、民航和酒店等方面的预定记录了。而且他手机通讯录、微信、qq好友中的吸毒人员也会着手排除。” “那三个来找他的男子身份查实了吗?” “相关监控视频已经交给同事了,明天应该有结果,尸检报告明天也会出来。” “黄海波在房里待了一个星期没出门,又刚好有人找他,可能是在躲人,”周舟想到那间被人翻找得乱七八糟的公寓,“会不会是他摸了别人的东西躲起来了。” “有这种可能,真要是那样,就可以把案子交给缉毒的了。”老倪一直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并没有承办案子的热情。 “还有一点,黄海波在十月就租了这套房,为何最近才入住。”周舟指出这个疑点。 “这些情况明天上班再说,老哥我也该回家了。”老倪显然想早点结束通话,“你也赶紧回家休息,接下来够我们忙的了。今天本来答应早点下班带孩子去看电影的,小祖宗又该不高兴了。”老倪有个12岁的儿子。 穿上睡衣,将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筐,他知道母亲明天会为他清洗干净后挂进他的衣柜。再度回到客厅,父亲已经关上电视准备回房休息了。 “人民警察真是辛苦啊。”周尚文揶揄道。父亲一直对他当年报考公安大学心存不满,按父亲的想法,周舟应该学经济学、上商学院,最后再在他安排下进某个银行做个中层。 周舟没有答父亲的话,自顾自地回了房间,无力地倒在床上。自回家以来,父子俩就相互看不顺眼,要不是母亲极力反对,自己早就搬出去住了。 第3章 谭大伟得知黄海波死讯 将车在车位上停好,习惯性地伸手到上衣口袋里掏烟,却发现空烟盒早已被自己丢在了驾驶舱仪表盘上,他将烟盒捏瘪,狠狠地扔出车窗。最近,他抽了太多的烟。离座瞬间,谭大伟瞥见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为晚上11时03分。 “伟哥,出了点问题,黄海波狗日的死球了。”小秤砣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酒店忙前忙后张罗。今天三爷为司先生设宴。 “怎么回事,你们咋下手这么重。” “我们根本就没动他,进门他就已经躺地下了……” “那就等我回来再说。”他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到了九楼,出电梯右转就能看见“助君盛小额贷款公司”的招牌,这是他上班的地方。办公室共有四间,最大的两间被办公桌椅隔成若干个工位,往里则是经理办公室和会议室,与写字楼里普通小公司无异。当然,公司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幌子。 谭大伟步入室内,三人正坐在椅子上打手机游戏。见他进门,立马起身。 “到底怎么回事?”谭大伟招呼他们一同进了经理办公室。 “伟哥,我们按你的吩咐到子廉公寓去找他……”小秤砣殷勤地为谭大伟点了一支烟。 下午,小秤砣带人赶到子廉公寓三〇六室,按计划好的用手掩住猫眼,敲门声称是楼下漏水,需要开门检查一下厕所防水有无问题,但并无人应门。最后他们果然在门口铺的小地毯下面找到了备用钥匙,房门打开后,三个人一拥而入。客厅里黄海波脸色如猪肝一般紫青,还用双手捂着腹部,好像肚子疼的样子,随即倒地抽搐。小秤砣以为黄海波是装病,还在他的胸口踩了一脚,但他仍在地上打滚,口吐白沫。小秤砣觉得他可能是犯了癫痫,便让另外两人在房间里找东西,自己站在门口盯着黄海波,防止他趁人不备逃走。结果他们将公寓里的东西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黄海波挣扎不久就没了动静。小秤砣再去查看,他已经没了呼吸。他们随即离开,并给谭大伟打了电话。 “小秤砣,你踢了他一脚?”小秤砣个头虽不高却很强壮,谭大伟心里犯嘀咕,“下手重不重?” “我没觉得重,至少还不至于踢死人。” “进门之前都带手套了?” “这你放心,我们翻东西也没摘手套。” “有人看到你们了吗?”如果是犯病死了,警察应该不会找上门,谭大伟心想。 “就敲门时撞到隔壁一老头。” “万一要是警察问起来,你们就这么说……”谭大伟呼出一口烟气,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 从观音桥到较场口,谭大伟走的是渝澳大桥,夜已经深了,路上没有往常的拥堵,只花了十多分钟,他就将车驶入了日月光广场停车场。他家就在这里。顺着转盘往上开,他在五楼找到了空车位。 这里一至七楼为商场,八楼以上才是住宅,车位一直很紧张。当时买房的时候谭大伟就指出这个问题,但妻子却很坚持。 “反正要租房做生意,何必多付一套房的租金。”她这样说道。重庆在网上走红之后很多外地人过来旅游打卡,妻子便在朋友的建议下在这里租了几套房做民宿。从此,家里到处都堆放着布草、棉被、一次性牙具等酒店用品,妻子虽然经常深夜起床为客人办理入住,但她乐此不疲。 进家门之前,独自坐在车上抽支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车载广播正在播放邓紫棋的《泡沫》,她自前年参加湖南电视台的《我是歌手》节目后[a1] ,她似乎火遍了大江南北。 整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可疑。黄海波应该还有同伙,而且整件事显然经过精心计划。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三爷的钱也敢动,他在心里暗暗感叹。 经一个信得过的兄弟介绍,九个月前黄海波过来帮忙。那个兄弟和黄海波在看守所同一个号子里蹲过,说他现在无事可做,请虎哥给安排一个工作。黄海波入职之后工作勤勤恳恳,待人真诚,而且又有案底在身,经过半年的观察,虎哥才安排他跟着一起看场子、收钱。 钟金虎一直负责社团的赌场业务。所谓赌场,就是遍布整个城区的几十家茶楼、麻将馆和宾馆,他们每晚会安排专人去发放定制的代金筹码,筹码可随时兑换成现金。这些场所,一般人来了就只提供普通服务,真正下场赌博的客人必须是经过认证的熟客,玩得大的还会安排到事先确定的某家星级酒店或是江上的某个邮轮。同时,经营的小额贷款公司还会向赌客提供利率令人咂舌的借款。当然,赌客的大部分资金最后都会流入赌场的腰包。 那天也跟往常一样,小秤砣带着黄海波和另外两个弟兄去发筹码,收的钱仍是用黑色大布袋装好带回登记入库。可是,第二天却发现收回来的钱中有五十万的假钞,那是五个十万一捆的现金,只有表面的几张百元纸钞是真的,其余全是印有“道具”的假钞。与此同时,黄海波也跟着消失了。钟金虎自然怀疑是黄海波所为,他一定是注意到入库时,成捆的现金未经仔细清点这个漏洞,事先准备了假钞在装车时趁其他人不备掉了包。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谭大伟都在四处寻找黄海波,还派了兄弟去他住处蹲守,可他却人间蒸发不见踪影。直到今天下午,突然有个自称黄海波朋友的人打电话到公司前台,说自己受托告诉公司,黄海波辞职不干了,还让前台将其在公司的物品打包送到那个公寓,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地毯下。谭大伟闻讯后,立刻让小秤砣带人前去围堵。回拨那个电话号码却无人接听,几次拨打后,才被一个路人告知那是公用电话。 显然是有人故意要让我们找到黄海波,可是为何这么凑巧,刚好撞上他病发身亡,谭大伟在心底暗想,可能真是个意外,但钱去了哪里?他灭了烟,掏出门禁卡,向电梯走去。 第4章 周舟初步调查黄海波死因 开完案情分析会,已过了九点半,周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从最下一层抽屉里拿出饼干就着白开水吃下。早上起床太晚,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餐。 尸检结果已经出了,黄海波死于海洛因过量摄入引起的呼吸衰竭。致死原因正是他胃里装毒品的橡胶袋破裂,海洛因通过胃肠道被人体迅速吸收而引起急性中毒。死者胸口有淤青,但不能确认是否就是胸部遭受的剧烈冲击使得橡胶袋破裂导致毒品外泄。会上用幻灯片播放了从他体内取出的橡胶袋的图片,橡胶袋装上白色粉末像是脆皮肠一样。每个袋中装有海洛因十克左右,共发现二十个袋子,黄海波体内藏毒大约两百余克。另外,在黄海波胃液中还检测出大量钙元素,不知他因何会吞食大量钙片——他随身携带的黑色挎包中发现了半瓶中老年高钙片。 此外还查明,黄海波订了当天晚上七点零五分由重庆去成都的高铁,以及第三天从成都飞昆明的机票。他随身有两部手机,其中一部为诺基亚,那是一款耐用的非智能手机,机内电话卡并未登记在他本人名下,而是用河南开封一名女子的身份信息注册的,可以认定是盗用他人信息开通的。这部手机极有可能是他用来联系卖家买主的,但上面没有任何通信记录,手机通讯录也未存入任何一个电话号码。专案组判断,黄海波应该是去成都、昆明销货进货。 上门找他的三名男子身份也被查实为江北助君盛小额贷款公司员工,街上治安监控拍下他们下出租车进入子廉公寓的画面,出租车司机清楚地记得他们上车的地点。王伍豪决定亲自传讯他们,可能是认为黄海波偷了他们的货,而他们才是出货更多的毒枭。 “怎么样,吃饱喝足了,我们出发。”周舟刚把水杯放下,老倪就过来了。他俩被安排去询问一个与黄海波有资金往来的吸毒人员。 “王伍豪也真是的,这个案子明显就是毒品案,完全可以交给分局缉毒支队办嘛,现在基层派出所本来就警力紧张,非得留在所里自己查,还成立了专案组。他自己想上位,也不用拉着兄弟们一起受累。”刚上车,老倪就开始抱怨。他的意思周舟明白,王伍豪已经在副所长位置上干了五年,再不往上提一提仕途就一片渺茫了。 “所长也同意的。”周舟轻踩油门,“而且就发生在我们辖区,由我们先期调查也是符合程序的嘛。” “哎呦,你小子怕是很兴奋。毕竟是公安大学刑事侦查学院的高材生,这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啊。” “哎,你说黄海波自己有房子住,还去另租一套,真是偷了别人的货躲起来了?” “八成是。王伍豪不是也觉得被他偷的那个才是大鱼,所以今天亲自抓鱼去了嘛。” “而且租的房子空了一个多月才躲进去,看来是早有预谋。” “是挺聪明的,可能是最近才找到机会下手。”老倪双手抱胸,“行了,你好好开车,我先眯一会儿。” 在快递站点往电动三轮上装包裹的快递小哥就是他们今天要询问的对象——朱云迪。正是他与黄海波微信上有小额资金往来,而且又是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专案组怀疑他向黄海波购买毒品。 周舟上前表明身份:“找个地方聊聊。” 朱云迪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老倪让他自己找个借口请假。 他们就近找了个路边不起眼的咖啡馆,现在早上刚上班不久,大厅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上了饮品后,周舟开门见山:“你认识黄海波?” “嗯,认识。”朱云迪慢吞吞地回答,似乎在思考警察找上自己的原因。 “他在卖毒品,是不是通过你散货?”周舟直击要害。 “没有,没有,我已经戒毒了。”朱云迪在胸前快速地摆动双手。 “那你为什么转钱给他?”周舟将黄海波微信转账流水截图出示给他。 “那是我之前向他借了一万块,后面陆续还给他的,你看每次转款都是五百。” “撒谎对你可没半点好处,你知道,等会儿我们是要带你去做毒检的。” “我真戒毒了,你看这是我前几天做的检验报告。我之前一直在做社区戒毒,不信你们也可以问我的责任警官。”朱云迪把手机显示屏朝向他们。 “那你说说你和黄海波是怎么认识的,他又为何借钱给你。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混混,他哪来的闲钱借给你。”周舟要让对方觉得想摆脱嫌疑可不那么容易。 “我们是前年在一个酒经人介绍认识的,那个偶然撞见的朋友听说我们两人都在江北看守所蹲过,就拉我们一起喝了个酒,当时也就加了个微信,但之后并没有任何交集。直到今年八月他突然联系说要请我吃饭,有些事要我帮忙。 “在饭桌上他问我现在还吸不吸粉,我当然说不碰了,然后他又向我打听原来圈子里的朋友,拐弯抹角地希望我能介绍一些嗑药的人给他。可能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他还拿出来一些白粉给我看,说他现在手头货优价廉,让我跟他一起发财。像是为了展示实力似的,他还装模作样地在我面前拿出一大摞现金。说实话,因为手头紧我当时也动了一下歪心思,就说我回头问问。那时我女朋友不小心怀孕了嘛,我又不想要小孩,准备打掉又没有钱,见他这么富有,就向他开口借钱咯。“ “哪知道回家后,我女朋友死活不同意,还说就算一个人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养大。我混了大半辈子,其实也想安定下来啦,就用借的钱买了个戒指向她求婚喽。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婚照。”朱云迪打开钱夹亮出里面的照片。画面里的男子身穿白色衬衣对着镜头幸福地微笑,女子亲昵地将头微微偏向男子。男子正是朱云迪,只是眼前的他略显沧桑和疲惫。 “因为知道干那种事很容易复吸,而且还犯法,后来我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朱云迪继续说,“现在我打两份工,白天送快递,晚上就在餐厅洗盘子,因为都是临时工,收入也不高。送快递每月发的工资交给老婆养家付房租了,洗盘子的钱是日结,我就攒下了还欠黄海波的债。”可能是故作轻松,朱云迪向他们露出僵硬的笑容。 “你们后来就没再见过面?” “没有见面,就打过几通电话。因为我没跟他干,他让我赶快还钱,我就微信转钱给他慢慢还。” “你们聊天的时候,他没说他在跟谁干活?”周舟希望朱云迪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吃饭的时候,我也问了他现在在哪发财,他提到了一个叫么哥的人,说最近跟他混,还问我以前听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我当时就觉得他找上我一方面是想通过我兜售白粉,另一方面也是打听这个叫么哥的人。” “你认识么哥吗?关于这个人黄海波还说了些什么。” “我之前就没听说过这个人。”朱云迪继续说,“黄海波说么哥为人阔绰,对他也很照顾,而且他身上的钱都是么哥给的。我估摸着他那时身上光现金就有两三万。哦,对了,黄海波还感慨么哥有智慧,说马上就会跟着他发大财。我就问他们要干什么大事,但黄海波不肯说。” “那你后面为什么没报警,关于黄海波携毒、贩毒。” “我自己不碰药,也不想招惹那些人,我现在只想做个普通人。” “你说的我们都会核实,今天就先到这儿,如果你想到其他的什么随时跟我们联络。”周舟留下号码后起身,倏忽想到朱云迪妻子怀孕的事。“恭喜你快当爸爸了。” “她后来流产了,我老婆也吸过毒。”朱云迪面无表情,低头啜饮手中的咖啡。 周舟一愣,咽回想要安慰的话语,只是用手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肩头。 “对了,”朱云迪坐着转身叫住周舟,“黄海波吃饭期间离席接了个电话,用的是一个老式的诺基亚直板手机。希望这个对你们有帮助。” “谢谢。”周舟快步追上走向门口的老倪。 “看来那个么哥是关键。”周舟坐进驾驶座对老倪说。他们计划去朱云迪打工的餐馆了解情况,不能排除付钱给朱云迪的人不是向他买货的瘾君子。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老倪扣上安全带,“老婆怀孕了就想做好人,打什么悲情牌。” “我们就是要去核实嘛。至少他没复吸、刚结婚是真的。”他们刚跟朱云迪所在社区民警通过电话。 “快走,待会儿我还有事。”老倪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 从餐馆出来,老倪说他要去见见儿子的老师,早就约好今天和老婆一起请他吃饭,让周舟自己先回所里。 回到华新街派出所,正值午休时间。值班民警告诉周舟,王伍豪还在提审小额贷款公司的那三个职员。他往椅子上一靠,打开手机查看今天nba的赛况,库里全场三分线外17投13中,命中13个三分,打破nba单场三分球12个的命中记录,凭借着库里逆天的发挥,勇士战胜鹈鹕拿下胜利。已经[a1] 好久没时间看直播了,今晚一定要回去看看这场比赛的录播。 “小周回来啦。”王伍豪拿着茶杯,似乎是出来接水时看到了他。“你那边什么情况?” “看来这个么哥可能是个供货的,他应该会跟黄海波有直接接触。”听完周舟的汇报,王伍豪若有所思,“我会让视频组注意黄海波两个住处的往来人员,希望能查出么哥的真实身份。” “黄海波用过那部诺基亚手机,应该能从通信记录中查出联系人。” “已经反复查了,手机、手机卡都没有任何记录,均是新启用的。” “朱云迪看见他接电话了。” “可能他之后又重新换了一部,这么谨慎,这个么哥不简单啊。”王伍豪喝了一口水,“黄海波也是那个小额贷款公司的职员,他们说是黄海波去收账,结果卷了三万块跑路。这年头谁会为了三万跑路,明显有问题。我准备以过失致死的由头把他们先拘起来。这样,你再辛苦一下,现在就过去找他们公司经理核实,借款总得有个合同、借据什么的。” 第5章 周舟为查案拜访谭大伟 在楼下乡村基吃完午饭,谭大伟回到九楼的办公室,其他职员仍然像平时一样在玩手机,整个房间显得比以往冷清。这两天无关的社团兄弟都没让过来,今天到公司上班的都是登记在册的员工。 这是钟金虎的意思,出了这样的问题可能会被警察盯上,有不在员工名册上的无关人员在公司闲谈必然会被怀疑。可是现在又不能停止赌场的业务,因为崔三爷正准备将其脱手正式交给钟金虎接盘。 “可不能让三爷觉着我们应付不过来。只要由我接手,咱哥俩也算是财源广进了。你看看蛇仔,如今基本上算是和三爷平起平坐了,他也就比我早跟三爷混了一两年。现在同辈兄弟可都盼着像蛇仔一样单飞呢。”钟金虎一早就这样向他交待。蛇仔指的是顾小龙,前几年崔三爷把毒品业务全推给了他。目前,他已经成了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谭大伟知道这几年崔三爷在司先生的建议下,正在对社团非法的生意进行剥离,合盛社团也改叫合盛集团了,老爷子想要漂白上岸。同时,社团里的后进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借机上位,而钟金虎自然就盯上了本就由他负责的赌场和高利贷业务。 把烟蒂丢进桌上的玻璃烟灰缸,谭大伟向椅背上一靠,望着墙上的挂钟。小秤砣他们早上被警方传唤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黄海波又不是被他们弄死的。正这样想着,前台小姐就敲门进来说有人找,前台奇怪地眨眼,不发声做着口型说是警察。 谭大伟让前台请人进来,并安排泡茶。来人看起来相当年轻,但给人一种沉着精干的感觉。 “敝姓周,新华街派出所的。”年轻警察亮出警察证,谭大伟注意到姓名栏填写着周舟。“有些事要向谭经理讨教,耽误您宝贵时间。” “哪里哪里,请坐。但愿能帮上忙。”他也客气地与警察握手。 “想必您也知道,贵公司员工黄海波意外离世,而且当时你们还有几个职员在场,所以今天也请他们协助调查了。据他们讲,黄海波是被公司委派去收回贷款,却一去不返,是。” “是的,那是上月底,准确的说是十月二十七日,有个客户说要现金还款,我就让他去收钱,结果之后他就失去了联系。” “现金还款?为什么不转账呢?” “那天客户打电话说要还款的时候银行都下班了,而且这笔款子已经逾期了,我们也想早点收回。现在啊,欠钱的都是大爷,一些客户为了拖延还款时间,真是对我们百般刁难。”谭大伟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应对。 “应该有当时办理贷款的手续。”年轻警察问道。 “有借款合同和银行的转账凭证。”他叫人取来相关文件。“不瞒你说,我们也一直在找黄海波,客户那边说还钱了,可又不见收据。黄海波人又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客户没还钱还是他拿钱跑了。因为这个一直没搞不清楚,加之数额又不大,所以之前也没报警。”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说来也奇怪,昨天快下班时,有个自称是黄海波朋友的人用公用电话打到公司,说是黄海波要辞职,还让前台帮忙把他留在办公室的物品收拾一下送到某处的公寓,还告诉我们公寓钥匙就放在门口地毯下。我就让人去他提供的那个地址看看。”对于这个让自己疑惑的问题,他并不打算隐瞒。其实黄海波在办公室基本没什么个人物品,而且他和前台小姐也并没有熟络到会帮他收拾个人物品的程度。 “公用电话打过来的?”这一点似乎引起了警察的兴趣,这个名叫周舟的年轻警察两眼放光。“对方号码还在。” “对方打的是公司前台电话,我想通话记录上应该能查到。” “你让人到那个公寓翻箱倒柜,就为了找三万块钱?” “我只是让人去问问情况,毕竟之前联系黄海波,他都拒接电话嘛。” “我们赶到时,看到黄海波住的房子被人翻得七零八落的,不是你们干的?”年轻警察满脸不信。 “没有,我们要债都没这么干过。”在这点上他准备装傻到底,“会不会是阿猫阿狗溜进去找吃的?” “你们的人看见同事有生命危险也不搭把手帮一下。”警察说的应该是黄海波犯病的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们只是跟我说去了没多久黄海波就犯了癫痫说不了话,然后就各自先回家了。其实啊,我们这些放债的,最胆小、最怕麻烦了,生怕被扣上暴力催收的帽子,说到底我们也就是个打工的嘛。要是我自己遇见这种事,只怕也会避之不及。” “不介意我将这些资料拍个照。” “啊,请。” 之后,他又带着年轻警察去前台抄录了那个电话号码。 “我们那三个职员对黄海波的死应该没什么责任?”在送警察出门时,他开口问道。 “据我所知,死者胸口有被人击打的痕迹,不知道这是不是贵公司员工所为,如果是的话,可能比较麻烦。”年轻警察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祝谭经理生意兴隆。” 望着年轻警察走向电梯的背影,他想起小秤砣说过踢了黄海波一脚的话,不禁皱紧眉头。 第6章 专案组展开外围调查 “集合一下。” 王伍豪召集专案组开会时,周舟注意到这会儿已临近下班时间。下午,他确认了手机拍照的借款合同的真实性,对方是一家熟食店老板,声称确如谭大伟所说,自己当时忙着应付到店的客人忘记了向收款的黄海波索要收据,但确实还了钱。合同上显示的到期还款日为十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说还款时已逾期了一个星期。 会议室的白板上画着以黄海波为中心的人物关系图。 众人落座后,王伍豪说:“由于不能确认黄海波的死跟他胸口的淤青有直接关系,小额贷款公司的人又矢口否认与他有肢体接触和非法搜查他人住所的行为,所以暂时不能拘留他们。而且经过检测,黄海波体内发现的那二十个橡胶袋中只有三个里面装的是海洛因,其余的全部是小苏打。” “什么?”周舟大吃一惊,“莫不是他本人被自己的上线欺骗啦?” “可能性很大。我私下向缉毒支队的同志打听,他们表示从未听说过这个叫么哥的人。这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第一次参与运毒贩毒,加之黄海波本人不吸食毒品,因此被人骗钱也不是不可能。你们各组有什么情况?” “目前,死者生前入住的子廉公寓楼前的监控未发现可疑情况。死者自十月二十七日晚上十一时三十五分入住以来到十一月七日身亡均未离开公寓楼,这期间进出大楼的业主和租客、外卖送餐员、快递小哥等等所有人我们都会登记造册,再一一排查;死者在五里店的住所周边的监控我们也会这样开展调查,但重点仍放在子廉公寓方面。”视频分析组的一个警员说。 “嗯,进出公寓的闲杂人员要重点排查。”王伍豪似乎认定关联人会在子廉公寓与死者接触,“黄海波在这期间换过一个手机,加上那么多的货,应该是有人在他出发前交给他的。” “朱云迪和谭大伟的证词基本上都得到了印证。目前,就有一点可疑……”周舟说出有人用公用电话向谭大伟透露行踪的事,“对方不仅清楚死者的行踪,而且还知道谭大伟他们在找他。我认为对方不像自己声称的那样是死者的朋友,至于其与死者的关系,以及为何要向谭大伟通风报信,还要依赖进一步的调查。” “的确可疑,你抽时间去那个公用电话亭看看。”王伍豪同意地点点头,“另外,死者体内破裂的那个橡胶袋也有问题,袋子内壁有条细小的划痕,可能是生产时的瑕疵。而正是那道划痕处极薄的橡胶产生了破裂,破裂的原因是袋子受到挤压。鉴定专家认为,即便如此,这种橡胶袋发生破裂的可能性仍然很低,那种橡胶虽然延展性有限,但强度较高,抗腐蚀能力强,一般像快速奔跑中与人相撞这样比较剧烈的振动都很难使其破裂。黄海波运气确实很差,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他身上,同时也暴露了自己运毒的事实。” “他吃那么多钙片干什么呢?”周舟记得尸检报告里提到了黄海波体内查出大量钙元素的事情。 “可能是认为吃些钙片能中和胃酸,以此来防止胃酸侵蚀装毒的外包装。这种情况在以前一些体内藏毒案件中时有出现。”一个警员解释道。 “而且,破解黄海波的智能手机发现,他去成都的高铁票和飞昆明的机票全是案发当天下午4点27分至43分之间下的订单,说明他去这两个地方是在此之前不久才确定下来。但查询他的所有通信记录包括通话记录、微信、qq、微博甚至是短视频等各类社交软件均未发现有可疑人与他联系的线索。” 经过讨论,专案组认为黄海波在伙同他人贩卖毒品无疑,黄海波负责运毒,到成都是去散货,去昆明则可能为进货;同伙极可能就是被称作么哥的人,么哥负责联系卖家买主,这也符合毒品交易中单线联系的模式。两人的联系方式则为面谈或是通过未实名认证的手机联络,这点从黄海波身上搜出的诺基亚手机和朱云迪的证言可以证明。黄海波在事先租入的公寓中潜伏一个星期,应该是在此期间么哥没有和买主卖家就交易细节达成一致。也有人认为,黄海波本就计划前往成都,刚好遇上收账的好机会,于是便顺手牵羊。而另租的那间公寓则可能是事先就准备用来应对突发状况,或是与同伙接触的。 “基于这样的推理,黄海波在事发当天应与其同伙,即安排他去成都、昆明的人有联系。”王伍豪总结说,“联系的方式可能是打电话,也可能是面对面。因此,我们现在重点在这两个方面下功夫,一是分析排查进出公寓的可疑人员,二是去那间公寓搜查一下他之前用过的那部诺基亚手机。当然,他正常使用的那部苹果智能手机里任何可能与外联系的通信记录都得再仔细查一遍。” 然而随着调查的展开,案情又回到了原点。 专案组排查了当天出入子廉公寓的所有人,包括住户、快递员、送餐员、串门的亲戚、贴小广告的路人等各色人员,都没有任何可疑。那间公寓被掘地三尺也没找出其他通讯设备,甚至窗外的草地、楼道内清理的垃圾等任何可能将那部手机丢弃的地方都没放过,却仍一无所获。即使扩大了搜索范围,将时间轴的拉回到黄海波入住的那天,仍旧未获得有用的线索。 “既然黄海波入住公寓后没有人与之联络,那么可能在之前那些毒品就交到他手上了。”王伍豪推断,“到成都、昆明也是早就定好的,只是出发时间未确定而已。但一个时间信息极有可能通过暗语的方式传递,比如给某个共同关注的明星微博动态发个评论、点个赞之类的。要破解这种暗语很难,但我们可以抓住货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交到他手里的这个关键。” 随即专案组对黄海波入住子廉公寓前的行动轨迹进行了追踪,并很快发现了问题。写字楼前的治安监控显示,黄海波十月二十七日下午五时五十三分走出了助君盛小额贷款公司所在大厦,从时间上推断应该是下班回家,但他并未像已经查明的那样出现在他本应去收账的那家熟食店。调查人员反复确认,调取了对着这家店的所有监控摄像头,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反而是查到当晚七点零三分他回了趟位于五里店的家,并在七点四十七分再度出门,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面包车在城区穿梭,于多个茶楼、酒店、麻将馆短暂停留后于夜里十时三十六分进了一栋大厦的地下车库。车库的摄像头清楚地拍下了四名提着黑色布袋的男人的脸,其中就有黄海波,而走在最前面嘴里叼着烟头四下张望的人,正是那名绰号小秤砣的男子。 谭大伟在说谎。 第7章 得知黄海波死因谭大伟受命调查报信人 年初长沙举行的one冠军赛真是太精彩了,虽然当时看了直播,谭大伟仍不时的翻出录播视频,看着手机屏幕里格斗选手精彩的打斗,谭大伟仍兴奋不已。虽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踏上格斗场,但谭大伟知道自己依然对此无比热爱。昨天他正在健身房里练拳击,钟金虎约他一起吃宵夜。 “我们被警察盯上了。”菜品上齐后,钟金虎开口说。 “哪个环节出纰漏了,兄弟们一直都很小心呐。”谭大伟给钟金虎的杯中倒满啤酒。 “还不是因为黄海波。”钟金虎抓起酒杯拿到嘴边,但并没有喝下。“他在帮人运毒,结果体内装货的袋子破裂,一命呜呼了。” “我还一直以为他是死于癫痫发作呢。”谭大伟知道许多毒贩都以身体藏毒。“警察该不会怀疑这跟我们有关。” “当然了,小秤砣他们不是正好赶到嘛。警察自然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啊,说到这点…”谭大伟说出关于那通可疑电话的事。 “看来有人在搞我们啊。”钟金虎摇晃着手中喝空的酒杯,“先是设计偷我的钱,再弄死黄海波之后让我的人赶到,把我们推到前面,自己却置身事外。” “小秤砣说他们赶到时黄海波还没死呢。” “是没死,但却有毒发的症状。说不定啊,他是被做掉的。” “该不会是同门兄弟谁看虎哥眼红,想拉咱们下水自己上位?” “有可能。”钟金虎猛地将一杯啤酒吞下肚,“狗日的干豇豆下手挺狠啊。” 谭大伟懂得他的意思。在社团里跟钟金虎平辈的就只有三人,外号蛇仔的顾小龙,早已接手了毒品业务,自然看不上赌场;水哥江海涛一直跟在三爷身边,三爷之前就明确表示过不会将他外放;只有绰号干豇豆的燕青山才能跟钟金虎竞争,而且他也不止一次公开抱怨说现在浴室、按摩房不好做了。 “黄海波的货是从龙哥那里来的吗?” “已经向蛇仔打听过了,他拍胸脯打包票说绝没给黄海波供货,估计是其他门路。”钟金虎继续说,“最近风声紧,我们要特别小心。茶楼、麻将馆正常营业只收茶水钱,各个小场子就不要搞了,大场子就找别的酒店或是安排上船。现在出去收钱也别用公司的人和车了,我另外找一些生面孔,收的钱直接打包放到备用仓库。” “好的虎哥。你在三爷那边也得小心,别让人在老爷子面前揭你的短。” “就是三爷提醒的我,他在里面有内线。”钟金虎的意思应该是警察那边有人通风报信,谭大伟知道他们每年没少花钱上下打点。“三爷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背后捅刀子。你回去后也查一查那个打电话的人。” 听到敲门声,谭大伟回过神来。“进来。” “伟哥,哥儿几个现在每天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实在是待不住啊,要不你给安排点活呗。”小秤砣进门就往沙发一靠。 “你们几个都给我安分点,该上班上班,下班就回家,把嘴巴管严实。在办公室实在没事就打扫卫生,或是给其他同事端茶倒水,别想着东跑西窜,要是坏了虎哥的事,以后就别想混了。”被警察盯上的事一早就告诉他们了,现在公司只经营正常业务,是业务员的兄弟就待在办公室,是司机的就接送人上下班,是保安的就在前台看大门。 “我们老实着呢,最近都没敢多喝。”小秤砣悻悻地说。 “对了,你帮我查找一下这个号码在什么位置。”谭大伟突然想到小秤砣有个亲戚在电信公司上班。 他从手机中找出那个公用电话号码。 看着手机地图中分享的位置信息,谭大伟找到了这个位于红旗河沟的公用电话亭,它挨着一个花坛,旁边也没有公交车站,看起来略显突兀。在这个人人都有手机的年代,除了别有用心,谁还会使用公用电话,谭大伟心想。他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一个书报亭。 守摊的是个六十多岁的秃头大叔。看到小货柜上摆放着各种香烟,谭大伟开口问:“软天子多少钱?”听完大叔报价后,他掏出手机扫码付费买了一包。 “哎呀我说,现在还真有人买报纸吗?”谭大伟打开新买的烟盒,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盯着货摊上的报纸,若无其事地说。 “有是有,不过确实买的人不多了。” “我还以为报纸都过气了呢,就像对面的公用电话一样。”谭大伟用夹烟的手指指向马路对面,将话题引向他感兴趣的地方,“毕竟现在手机多方便。” “据我观察,每天到那里打电话的也就两三个人。不过,估计都不会是干什么好事儿。”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趣,秃头大叔咧开嘴笑了。“前几天,还有警察来向我打听,问我有没有注意到某天有人进去打电话呢。” “这种事您能记得?”想必就是那天来找自己的年轻警察,谭大伟记得他好像姓周。 “一般情况我是不会太在意,不过警察要打听的那个时间我却刚好有印象。因为那天突然下雨,又是下班时间,很多没带雨伞的上班族到我这儿来买伞,那时我伞卖完了,估摸着也没顾客再上门就准备收摊,结果那个人就来了。” “您是说警察要打听的那个人那天刚好到你这儿来买雨伞。”谭大伟这才看到冰柜旁放着一只红色的水桶,桶里装着很多不同颜色的雨伞。 “不是买伞,他打着伞来的,而且我伞也卖完了。他是来买饮料,付了十元钱,然后要我找零给他硬币。随后我就见他进了对面的电话亭。估计呀,他是因为身上没有硬币才会上我这儿买东西。” “警察找他,那就说明他是某个案子的嫌疑人咯。”谭大伟表现得像个爱八卦的普通人,“警察没说他犯啥事?” “虽然我也这么问了,但那个警察没说。不过,主要是问那个人的长相。” “这您总记不清楚了?”这正是谭大伟此行的目的。 “那人穿黑风衣,打了把半透明的白雨伞,还戴着墨镜,双手戴着白色的线手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大概是现在没生意上门,秃头大叔也乐于有人跟自己聊天。“虽然不是很清楚他的相貌,但他的络腮胡和大金牙却让人印象深刻。” “听您这么描述还真像是个坏人呢。” “说不定是个采花大盗。”秃头大叔哈哈大笑。 第8章 专案组调查中发现神秘人 顺着王伍豪的推定,专案组开始调查黄海波十月二十七日乘坐那辆面包车所停靠的各个场所,却发现这些地方与毒品交易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以查酒驾和安全检查的名义,拦停了经常进出客人的车,临时闯入某个茶楼,都没有发现任何跟毒品有关的线索。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收获,在监视这些地方的过程中,他们认定一些场所应该在进行赌博活动。但是这个发现与调查目标南辕北辙,甚至可以说茶楼、麻将馆内有赌博行为是公开的秘密,而小额贷款公司在这些地方放水也不足为奇,谭大伟他们也有可能只是过来收债的。有的人认为,谭大伟他们找消失的黄海波,则是因为黄海波盗取了他们放高利贷的钱,正是由于这些钱也是非法所得,谭大伟才不得已向警方撒了谎。 “我们来这里也是白忙活,如此海底捞针能有什么收获。估计呀,这个案子会就这样不了了之。”老倪在副驾驶上用手机看起了电视剧。 周舟知道这部电视剧正在热播,每天更新两集,他自己也在等它完结。一口气看完才是他的风格。 行驶在路上不经意间看见挡风玻璃上有条类似鸟粪的白色污迹,周舟操纵雨刷器才发现玻璃水已经用尽。这时,手机导航提示在前方路口右转,目的地就在那里。 由于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专案组决定开展广泛的走访调查。他们此行就是到黄海波的户籍所在地向他的邻居打听情况,看能否查出他最近和谁关系紧密,有无可疑人员与他来往。 周舟在路口右转,在狭窄的道路上寻找合适泊车的地方。 道路两旁都是破败的民居,临街的铺面大部分都是小面馆、修脚按摩之类的小店。正值上班时间,街上也并没有多少行人。 周舟和老倪走进一家挂着“罗森”牌子的便利店。他买了两瓶防冻玻璃水,付钱的时候,他从手机中调出黄海波的照片拿给年轻的女店员,问她是否认识。 “哦,我在这上班时间不长,你问问老板。”女店员举手指向一个正在整理货架的中年妇女。 “哦哟,你是他什么人?”看过照片后,女老板警惕地看着他,周舟掏出证件打消了她的疑虑。 “黄海波啊,以前在我这上过一段时间班。哎哟,坏得很呀。他偷偷往女学生包里放商品,然后还污蔑别人偷东西要搜身,你知道的,其实就是想占女生便宜。有一次一个女生气得跟他打了起来,最后警察过来调查才发现坏人是他。我还因此在店里多装了几个摄像头。”女老板露出厌恶至极的夸张表情,“最后我当然是把他开除了,结果一盘点,我货还少了不少。唉,真是的!他又犯什么事儿了?” “我们正在调查。”周舟避开她好奇的目光。女老板的话让周舟联想到黄海波扒窃的犯罪记录,想必在专心挑选商品的女中学生的口袋或背包里塞个东西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他是什么时候在你这上班的?” “一〇年六月,记得那时好多人都到彩票店里看世界杯买彩票,我重点照顾彩票店的生意,就多雇一个人临时看便利店了,结果就爆出了这种事。他也就干了两三个月。”女老板说她在这条小巷子里还有一个体育彩票店。 “那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他跟什么人混在一起,他就住这。” “这我可不清楚,对不三不四的人我都避而远之。当时招他也是看他就住附近,可以上晚班,结果却惹祸上身。哎呀,他那种人死了才好。”女老板话说的很刻薄。 你还真说对了,周舟心想。 “这小子真是个坏事做尽的小混混,怪不得老天都不饶他。你说那种厂子里一天不知道要生产多少橡胶袋,可偏偏就他吞的那个有瑕疵,那么难破的橡胶袋偏偏就在他肚子里破裂了,真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啊。”刚出门老倪就这样感慨。 “据黄海波的父母所说,他们八年前就搬了新房,因为烦父母的管教,黄海波就独自一人住在这所老房子。而且他每次到父母那儿去都是哭穷要钱,老两口已经不怎么和他往来了。”周舟将玻璃水注入车内。 “真是不肖子孙。孩子的教育要从小抓啊,不然最后想管都管不了。” 他们又走访了几家邻居但并未获得有价值信息,就在准备收工下班时,有人主动向他们提供了一个情况。 “不知道这对你们有没有帮助,我是觉得这也算是你们所谓的可疑情况。”一个西装革履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说,“那是九月的一天,我在熙宴陪老板请客户吃饭,去买单的时候正好看见黄海波在结账,他买单还是用的大量现金。当时我就觉得纳闷,这个成天瞎混的浑小子在哪里发了财。出于好奇,我问负责他就餐那个包厢的服务员里面有些什么人,却被告知只有两个人,而且说他们在谈重要事情,特别交待不要进去打扰。你问具体是哪一天?那是九月二十五日绝对没错。那天我们刚签下了一个大合同, 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而且第二天武汉网球公开赛,“双帅”相遇,我喜欢的张帅险胜彭帅,我心想真是双喜临门。” 熙宴是一个经营高档川菜的酒楼,在重庆一共有三家店,据说所有店面物业均是自持。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观音桥店。 走过旋转门,身着黄底红花旗袍的迎宾小姐立马迎上前来,“欢迎光临。” “我们是警察,有事找一下你们经理。” 一听这话,迎宾小姐脸上热情的笑容僵住了,但仍伸手引路,“这边请。” 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婀娜身影,老倪向周舟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似乎在说“身材真带劲”。 经理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蔡姓男子,听明来意,他立马说:“我们这往来客人挺多的,要是能说出具体在哪一个包厢,我就能找到提供服务的服务员,她们应该有印象。” “你们这里的监控视频保存多长时间?”周舟指着大堂一侧墙上的摄像头问。 “好像是保存三个月,我带你们去看看。” 很快就找到了想要查看的内容。视频记录显示,那天晚上黄海波进出于云阳厅,在黄海波走后,一个带着蓝色鸭舌帽穿褐色风衣的男子快步出了包厢,由于在大厅里他双手插兜低头看路,刻意回避摄像头的视角,并没有拍到他的正脸肖像。 包厢服务员说,她印象中那人络腮胡子,蓄着长及耳根的头发,因为和他没有面对面的交流,所以说不准他的年龄。“那段时间,他们俩好像每隔两三周都会到这里吃饭,而且每次都订云阳厅。因为对那个神秘客人感到很奇怪,所以有印象,记得应该没错。”女服务员笃定地说。 “你一直负责服务那个包厢吗,或者说他们每次来都是你接待?” “没有特殊情况,我们每个包厢都是专人负责的。”蔡经理在一旁插话。 “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在一起说了些什么?” “每次都是由黄先生来订的包厢,下单点菜、买单付款也都是他,而且每次那位客人都是后到后走,我一直纳闷为何请客的人不送客人先走呢。”女服务员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却没有什么头绪。因为黄先生都会让我不要打扰他们,说是他们有重要生意要谈,甚至上菜都会让我备齐了一起放在门口,敲门他自己推进去。倒是有一次黄先生开门出来买单时对那位客人说了句‘每次都要先从你这拿钱真是不好意思’,我在门口听那位客人回了一句‘只要能把事情办成这都是小意思’,我当时还想他俩说话还真有意思。” 女服务员对神秘客人的描述,让周舟想起了那次去公用电话亭调查时,书报亭老板对那个告密者相貌的说法,这可能是同一个人。在回所的路上周舟向老倪提出这一点。 “有可能,但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么哥。” “神秘客人不是说让黄海波办一件事吗,听起来好像会从中赚不少钱。”周舟联想到谭大伟说的黄海波卷款潜逃的事,“会不会是让他偷小额贷款公司的钱,而且是从赌博场所收的黑钱。” “并且用偷的钱来买毒品的。黄海波去云南说不定是去取货。”老倪接着周舟的话说,他也这么想。 “好了,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听完他们的汇报,王伍豪看着从熙宴带回的视频录像说,“把这个人那天的行踪摸清楚,包括他去公共电话亭那天的活动轨迹。只要他在监控探头下露脸,或是用手机、银行卡消费,只要能查出他的住所,我们就抓住他了。” 第9章 谭大伟其人 “儿子睡啦?”谭大伟靠在床头,问蹑手蹑脚走进房门的妻子。 “读了三个睡前故事才把他哄睡着。”妻子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来,“小家伙今天见了外婆兴奋得很。” “毕竟是外婆带大的嘛。”谭大伟搂住妻子的腰身,“客人全部都入住了。” “嗯。”妻子依偎在他怀里,“今天在饭桌上你也听到了,家俊说他计划报考清华大学呢,想想都让人高兴。” 谷家俊是他小舅子。今天下午,岳父岳母一家人过来吃饭,妻子在饭桌上问起了弟弟的学习情况。谭大伟知道小舅子学习成绩优异,上高中不但学费全免,每个月还有生活补贴,听说考上名校后还有奖金,简直就是在挣钱。 “爸现在年纪大了,你还是劝劝他过来帮你算了,这样也能有个照应。”谭大伟说的是在朝天门服装批发市场当棒棒揽活儿的岳父。 “我之前都说过无数次了,爸妈都不同意。我估计妈是怕打扰我们的生活。再说爸爸之前在农村力气活干惯了,让他来整理房间反而让他不舒服。爸妈都想多攒点钱,等将来家俊大学毕业了为他买房子呢。” “我是怕俩老人太辛苦。” “他们都是闲不下来的人。尤其是妈,到城里来了之后就不想回村里了,肯定赶着让爸多挣钱。”妻子说起来自己都笑了。 “其实完全不必这么辛苦,家俊以后肯定也不会要老人的钱。” “家俊一直都很傲气,我给他零花钱都不要。而且听妈的意思,他们现在到我们这边来的次数少了,也是因为家俊叫爸妈别过多打扰我们的生活。” “怎么都是一家人嘛。” “我觉得家俊说得也对,他未来肯定比我们好,我们也该过自己的生活。”妻子翻过身抬头看向他,“老公,其实我现在感觉特别幸福,你有稳定的工作,我呢也有收入,房子也买了,小宝也很健康。我们一没文化,二没背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都感觉自己很优秀,哈哈。” “你是相当优秀。”他低头亲吻妻子额头。 “你刚出来那会儿,我真没想到会有今天。那时就担心你会重操旧业,整天担惊受怕的。”妻子微笑着紧握住他的手。 “嗯,会越来越好的。睡。”他伸手扭动床头灯开关。 黑暗中谭大伟仍双眼圆睁,妻子的话让他想起了昨天司先生的提议。 昨天下午,崔三爷召集司先生、钟金虎等社团骨干聚餐,司先生刚从美国探亲回来便直接从机场赶来,他在宴席上喝了酒,钟金虎便提议让谭大伟开车送他回家。 “听说你是打拳的?”坐在右后座上的司先生突然问道。 “以前打过一段时间。”谭大伟双手抓住方向盘稍稍拉起身体挪动了一下屁股。 “还打死了人,够猛的呀。” “那是一次意外。”从后视镜中能看见司先生泛红的脸。 “有时我也看拳击,常听到击倒、ko什么的,倒是没听说有谁把谁打死了的。” “我参加的是综合格斗,有诸如锁喉之类的危险动作。”其实是地下黑拳。那次双方实力相当,相持不下,打得很是胶着,笼外的观众热情高涨,全场欢呼声此起彼伏。在第五回合,他跌倒在地,对手扑压在他身上,他只能像仰面朝天的乌龟一样蜷缩着四肢,护住要害,任凭对手挥拳。终于他好不容易紧紧地抱住了对手,对手在挣脱的过程中出现破绽,被他从身后锁住。他当时背部紧贴地面,对手仰面躺倒在他身上,他用大臂弯紧紧扣住对手的脖子,双腿死命的夹住对方腰腹。对手全力挣扎却无法摆脱,可能是意识清醒的时候只想着挣脱,错过了拍地认输的时机,而裁判不知为何也未能及时叫停比赛,最终致使对手窒息休克,抢救无效身亡。 “你是在哪个监狱服的刑?” “凤城监狱。”想必司先生知道自己因过失致人死亡被判了三年的事。 “哦,在长寿啊。” “是啊,就是在那里认识的虎哥。他对我很照顾,出来就跟他混了。”在监狱时,他和钟金虎很说得来,加之钟金虎为人仗义,又欣赏他的拳脚,在一起服刑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成了肝胆相照的兄弟。钟金虎早他一年出狱,出来之后,主动联系并帮忙照顾他的家人,那段时间老父病危住院也是钟金虎跑前跑后张罗。 “什么时候出来的?” “一一年,有五年多了。” “哦。”司先生闭上眼睛,像是沉思了一会儿,又开口说,“现在还跟小虎收高利贷、看场子?就没想换个正经工作。”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说不想找个好营生那是假话。“大伟啊,要管住自己的拳头啊。”妻子不止一次对自己这样说。自己坐牢三年,她等了三年,出狱后两人结婚至今。再干那些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事,确实不是他的本意。 “我们现在对社团进行改造,其实对兄弟们来说也是个机会。”司先生没等他回答继续说,“要不你过来跟我算了,三爷已经决定把赌场甩给小虎,你就不要再掺和那些事了。要是小虎那边你不好开口,我去打个招呼。” “谢谢司先生的好意,虎哥一向待我不错,要是我不跟过去怕是兄弟们会说我不厚道。” “你还是讲义气。”司先生说,“你这几年一直在负责观音桥那家小额贷款公司,不久集团会将几家这样的公司整合注资组建新的财务公司,我建议你还是留在新公司里。搞黄赌毒已经过时了,还留在这些老行当里讨生活,早晚再把自己送进去。” 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要是妻子知道自己现在真正的工作会怎么想?想着这些问题,谭大伟毫无睡意。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他翻身轻轻抱住熟睡的妻子。 第10章 周舟被母亲安排相亲 进了门,耳朵对安静的环境一时还无法适应。一扇玻璃就能将所有的喧嚣拒之门外,但自己却不能在这里得到真正的宁静,望着外面熙熙攘攘脚步匆匆的人群,他这样想。 这个餐厅能在寸土寸金的观音桥步行街租下如此宽阔的面积经营,消费水平想必一定不低,不过今晚也不用自己买单。 可能是最近几天对着电脑屏幕太久,眼睛比较疲劳,在大厅环顾了一周,周舟仍未找到等他的人。 “这里。”母亲向他招手,“快过来。” “你看你,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再来。”落座后母亲韩露便从卡其色的lv包里拿出湿巾帮他擦脸。周舟知道自己的头发一定也很油。 “妈,我真的很忙,等下我还得回所里。”要不是母亲下了最后通牒,他是不会不顾工作过来的。 “知道,知道。我不是说工作不重要,你这几天熬夜加班我也没说什么。但人总归要吃饭的嘛,吃个饭不耽误工作。你赵姨不是有个侄女在人社局上班嘛,我和你赵姨都觉着你俩挺合适的,就安排大家一起吃个饭,见见面,聊一聊,交个朋友也好啊。”母亲自顾自地笑了。 “安排相亲,至少也得等我忙完这阵儿了再说。” “工作忙得完吗。这个案子完了还有下个案子,没有案子还得巡街,工作就是没完没了。听你爸说,你还想让刘局把你调去分局刑警支队?我先表个态啊,我—不—同—意!”母亲嗔怒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八字还没一撇呢。”周舟知道母亲虽然对自己当警察颇有微词,但仍然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许多公安系统的领导,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帮上自己。母亲对他工作如此正面的干涉还是第一次。 “我就不晓得做警察有什么好。刚开始当交巡警,我心疼你风吹日晒的辛苦,就找人给你调岗。但你要是去做刑警,枪林弹雨的,想着我就害怕……你看你爸,当xx商业银行党委书记,不一样为人民服务吗。” “哎呀妈,不说这个了。你看你,一皱眉鱼尾纹都出来了,多影响你在我心中温柔美丽的形象。”为了止住这个话题,周舟连忙打起哈哈。 韩露白了他一眼,“那你就把今天这个妹子拿下,让老娘高兴高兴。” “赵婷。”韩露起身向刚进门的两位女子招呼。周舟看见赵婷阿姨携一名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子向自己走来。 “赵阿姨好,您真是越活越年轻。”周舟起身相迎。 “周舟好久不见啊,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甜。”赵婷在桌子对面坐下,“这是夏雨蒙,我侄女。” 叫夏雨蒙的女生向韩露点头,“阿姨好。” “快请坐。”从母亲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对眼前的女生很满意,至少是对其容貌很满意。 周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称得上是美女。黄色的上衣衬托出她皮肤的白皙,黑色紧身皮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双腿,恰到好处的淡妆让五官显得轮廓分明。 “赵婷,我刚在北城天街看到一个包不错,要不你再陪我去看看。” “好啊,我正想让你帮我挑一条披肩呢,你的品位一直不错。”坐下不久两位长辈就一唱一和地准备撤退,看来她们早就计划好,要让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 “那你们点东西吃啊,不用管我们。我和你赵阿姨一起吃过了下午茶,一点都不饿。”韩露拉起赵婷的手。 “是啊,周舟把妹妹照顾好哈。我们老太婆就不打扰你们了。”两个老朋友相视而笑。 母亲和朋友离开后,周舟看向对面的女生,女生也对他作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那我们吃东西。”周舟向服务员要了菜单。 “做警察相当辛苦。”可能是注意到他面容尴尬,服务员走后,她主动开口。 “也还好,应该说我乐在其中。”他喝了一口苏打水,“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警察。你呢,听赵阿姨说你是一名公务员。” “嗯,不过我的工作无聊得很,每天都是简单的重复。” “所有工作都这样。” “你的工作就很有趣呀,细致入微地观察发现疑点,抽丝剥茧地分析查找线索,最后经过不懈努力揭露真相,抓住凶手,惩治犯罪……想着都令人兴奋呢。”女生像小孩子唱歌般左右摇晃着脑袋,她大概是侦探电影看多了。 “哪有,其实我们的很多工作都不一定有成效,有时甚至花了大力气最后却发现都是无用功……”他看着女生漂亮的脸蛋喃喃地说。 比如现在的这个案子,他心想。 相关调查都没有结果,那个神秘人具有丰富的反侦查经验,所有的监控画面内他都无一例外地用帽子或者眼镜挡住了脸,而且均是步行,走路时像是怕凉一样低头缩脖双手插兜听着耳机,最后他都会在一些监控死角的老旧楼房之间消失无踪。此外,他没有任何非现金的消费记录,专案组认为他应该在容貌上进行了掩饰,甚至络腮胡、长发、金牙等这些明显的特征都是他刻意的伪装,他一定是在没有监控的地方换了装,然后混入过往人群,躲过追踪。他走路的样子也是刻意为之,以此来隐藏平时步行的体态姿势。基于这样的猜想,专案组在公共电话亭这条线索上,还盯上了他打着的那把白色雨伞。在一栋矮小的建筑间消失一段时间后,那把雨伞再度出现,并最终进入了一所小学。调查人员立即前往,却被告知雨伞是在路边草丛中捡拾到的。对方为该校英文老师,而且他的身高体型确实与监控里拍下的神秘人不符。 显然耗费了大量警力物力之后,这个调查结果无法向领导交代,专案组内部也开始弥漫起消极情绪,大家普遍都觉得要是再没有一些关键证据的出现,尤其是如果不能确认么哥的身份,这个案子就该以意外身亡结案了,而涉及的毒品交易线索则会被移交给缉毒支队,那也意味着相关调查的终止。调查人员都知道现在就等着宣布专案组解散了,因此对这个案子的热情明显降低,转而将工作重点放在其他事务上面。 上菜之后,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只是闷头吃饭。他内心是真不愿意参加类似这样的相亲,倒不是因为他流连所谓的单身贵族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甚至渴望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彼此欣赏、相互需要的理想爱人,但“好的爱情应该是遇上的”一直是自己关于感情的座右铭。周舟在心头盘算,如何找个合适的话题来打破眼前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就在这时,对面的女生率先开口了。 “听说你有一个谈了很久的前女友。”她夹了一块清炒笋尖放到碗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啊,嗯。”他有点措手不及,看来对方对他已有所了解,而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是我高中同学。” “之后就没再恋爱?”她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声问。 “没有。” “我谈了两段恋爱,最近一次是去年分手的。他全家移民英国,而我又不愿意离开父母那么远。”她似乎认为既然是相亲那就把感情底细说清楚比较好。“你们谈了那么久后分手,会不会对你再次恋爱有影响。” 听到这个问题,他定定地看着对方。他没有仔细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却自知没有把握说完全没有影响。虽然没有刻意去回忆,但见到熟悉的场景,遇到共同的朋友同学,或是在一些特别的日子,甚至有时看见并肩而行的情侣,他仍然会想起和前女友在一起的某个点滴片段。毕竟在一起五年时光啊,他在心里感叹。 “我的意思是,”可能是看到他的迟疑,她补充道,“你有没有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决定如实回答,“我当然也想再恋爱,但也不能绝对地说过去的感情经历对以后没有半点影响。我和前女友高三时就在一起了,大学四年即使异地,但在我看来自己也是投入了全部的情感,虽然最终没能修成正果,可这毕竟也是我的一段人生旅程啊。” “那你还会像那样投入吗?” “应该会……”如果遇到对的人,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是吗?”女生放下筷子,“我觉得我就不会了。因此,初恋才显得尤其特别。”她像是同意自己的话似的轻轻点头。 看着对方坦然认真的模样,周舟裂开嘴笑了。“其实啊,我觉得相亲挺……怎么说呢,总之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那是因为你能到各种场合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喝了一口水,“像我呀,每天就只能见到那几张老面孔,所以并不反感这样的相亲,权当多认识几个朋友了。” “听口气,你经常相亲咯。” “你是我这样见的第十三个男生。”她眯起眼睛微笑。 “亲相得怎么样?”一见面,老倪就笑得很贼。 “估计人家没看上我。”周舟想起刚才女生的开诚布公。 老倪来电话的时候,他们刚吃完餐后甜点,周舟正在考虑是送她回家,还是陪她在附近逛逛。听到通话内容,她很懂事地说,“你先去忙,我自己回家,阿姨那边我会解释。”周舟急忙连声道歉称下次再单独请她吃饭,女生却呵呵地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太多感觉。” 回想起女生的话,周舟不禁摇头苦笑。不过她说得很对,对这个称得上漂亮的女生,他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你这么高大帅气的富家少爷别人会看不上你?怕是你嫌弃人家。不过没关系,我们公安系统每年都会组织联谊会,到时你可别挑花了眼。” “什么情况,又有新发现?”周舟问道。得知他就在观音桥,老倪在电话里约他在大融城门口汇合。 “哪来的什么新发现,所长让我们到天鹅湖社区去看看,有人报警称遭受了电信诈骗。” 第1章 李苗苗偶遇小明 出了轻轨闸机,见自动扶梯上人太多,李苗苗便将拉杆箱提在手上,快步走下楼梯。今天回家时间较早,还可以为家人做一顿晚餐。她计划先去一趟附近的农贸市场。 刚出站点,她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丈夫推着婴儿车正向自己微笑。 “宝贝,你来接妈妈回家呀。”她小跑到婴儿车前,亲了孩子一口,把手中的箱子递给丈夫,自己接过婴儿车扶手。 “妈妈,骑马马。”孩子用小手指着丈夫。她知道儿子每天都会缠着丈夫到小区门口的超市坐摇摇车。 “今天已经坐过了,我们刚买完菜。”丈夫举了举左手提着的布袋子,“说在附近转转呢,没想到正好接上你。” “那我们一起回家。”她推起婴儿车迈开步子。 “苗苗,我今天还给你买了礼物哦。”丈夫露出谄媚的笑容。 “什么礼物?”她在记忆中搜索今天是否为某个纪念日,但毫无头绪。 “到家你就知道了。” 一进家门,丈夫放下手中的袋子,就从鞋柜上拿出两个盒子,“当当当当,你看。” 李苗苗看到包装盒上印着模特展示的图案,应该是服装。 “快,换上看看。”丈夫拿给她一个盒子,急切地推着她进卧室。 她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条黑色的裤子,乍穿上感觉有些紧,但估计有种瘦腿的视觉效果。 “怎么样,喜欢吗?”一出卧室门,丈夫就兴奋地问。 “喜欢,谢谢亲爱的。” “这是韩国弹力裤,现在网上蛮流行的。”丈夫说得兴高采烈,“你现在穿的这条是冬季款,还有春秋破洞款。我一个朋友能从韩国拿到货,成本都是69元,零售的话,冬季款可以卖128,春秋款卖98。你说我要不要拿一些在朋友圈卖?” 看着丈夫期待的眼神,她一时无法拒绝。一年多来,丈夫都在家照顾孩子,洗衣做饭,当全职奶爸,但她心里十分清楚,他一直都在找机会证明自己。虽然她无数次向他表明,自己不需要他挣多少钱,由她赚钱养家一家人同样可以和睦幸福,但这样的话语看来始终无法安抚他躁动的心。 “好啊,但一次不要拿货太多哦。”她这样回答。“我先去做饭,你给儿子冲点奶粉。” “还是我来做饭,”丈夫用明快的声调说,“你多陪陪儿子。”显然能得到她的同意让他喜出望外。 在奶瓶中加入奶粉,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开水,凉了一会儿,温度合适后倒入奶瓶冲散。看着儿子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奶嘴,她才想起这个奶瓶也是丈夫以前做微商未售出的商品,像这样的奶瓶家中橱柜里还有十好几个。结婚以来,丈夫前后通过朋友圈卖过母婴用品、健身器材、保健品……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家里也因此留下了一大堆闲置的货品。想到这里李苗苗不禁摇头苦笑。 “你也不能让爸爸安分了,”她用手捏了捏儿子红彤彤的脸蛋。 丈夫最近一次做微商卖的是化妆品,可能是在朋友的大力鼓吹下头脑发热,在没有同她商量的情况下,丈夫一次性拿了五万多元的货,毫无意外,最后当然滞销,自知无法继续隐瞒,丈夫才向她说明实情。那时她刚出月子不久,和朋友合营的美容院又有一个合伙人退股,李苗苗忙得焦头烂额,得知丈夫透支信用卡做化妆品代理后火冒三丈,和他大吵一架。即使如此她还是和丈夫一起想办法,硬着头皮向亲朋好友推销,但仍然无法改变丈夫投资失败的命运。 那段时间,她既要还房子月供,还要想办法回笼资金还丈夫透支的信用卡。可能是压力太大,休息不好加之饮食不规律,一次她在电梯中突然晕倒。一个同乘的高中学生将她扶起送至医院。 躺在病床上,看着手背上的针管,想着不争气的丈夫和家中嗷嗷待哺的儿子,以及最近自己的辛劳,她不禁悲从中来,拿起白色条纹的被子掩面抽泣。 哭得正伤心,从挂帘里探出一个男生的脑袋,男生和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但他马上转动眼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对她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说完便缩回了头,消失在帘幕之后。 李苗苗正哭笑不得,男生又探出头来说:“哦,忘了告诉你,医生诊断为急性胃炎,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她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医院的缴费单,想到又要花钱,而且还是因为这种小病,她愈加伤心,嚎啕大哭。 哭声让男生紧皱眉头,“要不我先出去,你还是像刚才那样哭一会儿。” “回来。”她叫住男生,摊开手掌,“拿来。” 男生扬了扬手中的单子,见她点头后,递给了她。 “真没什么大毛病,死不了。打完这个吊瓶,医生再过来观察观察,应该就可以出院了。”男生在她病床边上的凳子上坐下,脱下背包扔在一旁空着的病床上。 李苗苗见单子上写着已缴费,也明白自己刚才很失态,红着脸说:“是你送我来的医院,谢谢啊。” “噢,举手之劳。不过现在看病还真是麻烦,还需要办卡。”他从口袋里拿出就诊卡和身份证。像是故意要读给她听一样,他将身份证拿到自己脸前,“李苗苗,一九八八年出生。你比我整整大了十岁哎。”说罢又将两张卡片放到她手中。 “你帮我预存了多少钱,我转给你。”李苗苗拿出手机。 “等医生检查确认没事了再说。” 听他这样说,李苗苗猜想这个男生可能只是个中学生还没手机,他看起来可不像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样子。但是,她自己钱包中也没什么现金。 “不用通知家人吗?”男生又说。 “等医生检查了再看。”急性胃炎应该不用住院,她想。 “姐姐,你是化妆师啊。”男生用明亮的眼睛盯着她。 “是啊。”可能是在包里找身份证的时候看到了名片,可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带名片了。 “要不我来跟你学化妆,可以吗?”男生说。 她看着男生认真的模样:“你才多大,不好好上学,学这个干什么?” “多学一门手艺也不错,技多不压身嘛。我也不影响你工作,就在你身边打打下手,你随便教教就行。” “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你叫我小明就好。”看来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她将他的请求当作小孩子的一时兴起,加之对方刚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便答应下来。也许,跟着玩两天他就会没了兴致。 那天医生来检查之后,开了点药就让李苗苗出院。自称小明的男生又殷勤地为她办理出院手续,并送她回到工作的美容院。 到了美容院,看见招牌,小明问道:“干嘛叫妙颜屋?” “用我和合伙人名字里的谐音,取的这么个名字。而且美容院嘛,也有绝妙容颜,妙不可言的味道。”李苗苗一直对这个自己花了心思的店名颇为自得。 “哦,好像有点意思。”进到店里,小明便甚有兴致地东瞧瞧西看看,直到他听见李苗苗向合伙人吐槽自己老公屯了大量化妆品而滞销的鲁莽和无知。 “那些化妆品你用过吗?质量怎么样?”他突然这样问道。 “用过,虽然都是国外不知名的厂商生产的,但是质量确实还蛮不错。” “要不我帮你卖。”小明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 “你能卖多少?” “全部。”小明用肯定的语气说,“而且还能带动美容院的生意。” “小孩子,别吹牛。”合伙人很不屑。 “要是我能卖出去,你们就让我过来学习帮忙怎么样?” “你要是能全卖出去,老娘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合伙人用武侠小说里绝世高手的口吻说。 “好,一言为定。不过,”小明竖起右手食指,“你们得按我的销售方案来办。” 从他口中听到“销售方案”这样的词汇让李苗苗颇觉吃惊,同时心里也升起一线希望。“你准备怎么办。” 后来一段时间,李苗苗和合伙人开始向新老客户推荐妙颜屋美容院全新推出的会员卡预存现金送现金并附赠等值化妆品的业务。主力产品便是由顾客花八百元现金,得一千元会员充值卡和价值一千元的化妆品套装。会员卡中的金额可随时到店消费,而且化妆品套装也在美容院前台的货柜上展示销售,出售价格也用标签贴在包装盒上,顾客还可试用。相关业务一经推出,便广受顾客欢迎,销售火爆。不到三个月,李苗苗手中积压的化妆品全部售罄,她不得不要求丈夫再次进货。 小明将化妆品价格定为原来零售价的二至三倍,与美容美发业务捆绑起来向顾客推销。“通过会员卡预存现金不仅可以快速回笼资金,还能增加用户黏性。”小明这样向她们解释,“下一步还可以开展一些附加服务,让客人到店单次消费金额增多。因为之前已经付过钱了,而且还有赠送金额,一定会有不少客人会选择一些以前不舍得花钱享受的高价服务。因为,感觉上现在不用再掏真金白银了嘛。” 那段时间,小明几乎每天下午四点都会到妙颜屋帮忙,看到自己的计划行之有效,他也十分兴奋。月底盘点,美容院营业额、利润双双创下新高。李苗苗当然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当场表示要给小明发工资奖金,但小明坚持不要,说还是按之前定下的,让他到店学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似乎真的这样认为。李苗苗还是给他封了个红包,并答应教授他化妆的技巧。 这件事令丈夫无地自容,羞愧万分的丈夫也意识到自己不是干微商的料,便主动提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李苗苗因此可以放开手脚,全身心投入工作。 一年多过去了,丈夫再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李苗苗自然不好拒绝。她知道丈夫一年来承担了太多本应由她承担的责任,尤其是对儿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对自己的全力支持。现在儿子渐渐长大,丈夫想建立自己的事业也无可厚非。 “开饭咯。”系着围裙的丈夫双手捧着餐盘走出厨房。 第2章 马千里和小明首次合作 虽然不是特别故意,但眼光还是禁不住往对面瞄。现在还处于上班时间,车厢里并没有往常的拥挤,大家都能在横椅上坐下。马千里偷偷用手隔着裤子将勃起的阴茎扯拨到内裤一侧,避免裆部撑起的帐篷引起别人的注意,并翘起二郎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可能是因为那次同桌给他看了日本成人影片的缘故,马千里身体的某个开关遂被打开,从此他便对自己部分身体失去了控制。尤其是夏天身着超短裙的女同学外露的大腿,街上不相识的女人不经意间露出的乳沟……总是能引起他的无限遐想。即使已是深秋的现在,坐在对面的女生还穿着算不上轻薄的针织衫,但她那鼓囊囊的胸脯仍能让他瞬间勃起。 为了将芜杂的思绪驱赶出脑海,他打开手机搜索引擎开始查找那个明星的相关信息。“原来他是在2003年愚人节跳楼自杀的啊。”他在心里暗想,去世这么多年了还有粉丝在喜欢,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搞不清楚人家是出于什么心理,但他却还得感谢这些头脑发热的追星族。因为正是这些追星族为他提供了为数可观的零花钱。 “听说你能搞到好多明星的签名。”今天在学校餐厅吃午餐时,一个坐在旁边饭桌的男生问他。 “当红的艺人我都有办法。我认识很多明星后援会、粉丝群的关键人物,他们甚至可以直接联系某些艺人的经纪人。”马千里放下筷子,这才注意到隔着过道对自己说话的是同级不同班的一个男生。 “他可不是当红的流量明星。张国荣,知道吗?” “哟,真爱粉啊。爱莫能助,你得去天堂找他帮你签名咯。”记得在一档专门介绍港台流行音乐的综艺节目中听说过张国荣自杀身亡的讯息,他自知无法满足眼前的客户,便操起筷子再次往嘴里扒饭。 “是我妈妈,她是哥哥的铁粉。我家有好多他的写真、海报之类的,他的每张专辑妈妈几乎都有收藏,唯独缺了九九年发行的《陪你倒数》 。”男生解释说。 “我准备在妈妈四十岁生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可能是看到马千里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他强调说,“要是你能搞到他签名的《陪你倒数》,我愿意出大价钱。” “你预算多少钱?”马千里注意到男生穿着限量发行的勒布朗?詹姆斯七代篮球鞋。 “八千,”男生说,“价格还可以再谈。” “说实话,一般这种活儿我都不接,但你一片孝心真的让我很感动。”马千里再次看向男生,“这样,我让圈内朋友帮你打听打听,要是有哪位藏家愿意出让,我再和你商量价格。”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耳机里传来的歌声让马千里觉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音乐也别有一番风味。应该没问题,要伪造一张已过世歌星的签名专辑。他在心里盘算。 马千里开始售卖伪造的明星艺人签名物品,还是从一次吹牛开始的。初二即将结束的那个夏天,他们几个小伙伴一起躲进学校厕所吞云吐雾瞎侃闲聊,不知道怎么地就谈到了关于未来的话题。 “真想赶快中考,然后去学汽修之类的,我实在受不了数理化了。”一个同伴说。 “你未来就计划做个修车师傅咯?” “我打算以后自己开一家修车行,我喜欢机械这些嘛,而且听我叔叔说修车也挺挣钱的。你们呢,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过,家里肯定要让我上高中考大学,但我知道自己也考不上一个像样的大学。”另一人说道。 他们都觉得学习太辛苦,而且认为就算大学毕业也不见得能找个好工作。 “要是我能被星探发现,走上演艺明星的道路就好了。”外表帅气俊朗的王思恒感叹道。 “从长相上来说,你确实与掏粪的那三个男孩比起来毫不逊色。但问题是,他们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有同伴出言讽刺,开起老掉牙的玩笑。 “你们不知道,唱歌跳舞这些都可以培训学习,只要有经纪公司愿意包装,能力一般的艺人也能出头。而且现在的技术这么高明,好多明星都不是真唱,只是在舞台上装装样子罢了。” “tfboys可不是装样子哦,我听说王俊凯、王源他们以前还经常像街头艺人一样在万达广场上表演,为的就是训练自己的舞台表现力。” “总之我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王俊凯和王源都是重庆人吗?” “嗯,听说他们都是八中的学生。而且网上还说有人在南坪五小区见过王源呢。” “是。咦,”有同伴惊呼,“千里马,你不就住在那个小区吗。这么说,你和当红小生还算邻居喽。”同伴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是啊,我小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老鹰抓小鸡呢。” “这么说你和他很熟咯。” “也不是很熟,只是认识而已啦。”马千里将抽完的烟蒂扔进便池。 其实他根本就没见过王源,但他们是邻居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过了没几天,一个同班级的女生走过来向他打听核实这个消息,那是个长相甜美平日里绝不会主动与他说话的女生。为了表现自己,马千里抓住机会大吹特吹,说自己家和王源家早就认识,即使现在他大红大紫,两家人仍有往来。于是女生开口请他帮忙要王源的签名照,他当然一口答应下来,打包票说没问题。结果到家却犯了难,抓耳挠腮地想尽各种办法,最后只好自掏腰包从网上买了一张送给那个女生。 没想到,这一下子将他和王源关系亲密的传闻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甚至有传言说他是王源的表弟,上门找他索要签名的同学更多了,他只好硬着头皮一一拒绝。倒贴钱的蠢事干一次就够了。直到有一次,一个女生表示愿意出钱来买他手中的签名照,他这才打起了伪造的主意。经过自己不懈努力,他将王源的艺术签名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先从网上下载王源或组合的写真照片拿到照相馆打印,然后由自己将模仿的签名写上去。 就在开始售卖王源签名照的第三个月,他遇上了自己的合作伙伴——小明。小明是对方告诉自己的名字,马千里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应该是个化名,但这并没有给他们合伙的生意带来任何不利影响。 那天他到某个中学门口向过往的学生兜售自己仿制的王源签名照,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皮肤白皙的高个子男学生找上他说是有事商量,邀请他一起喝杯奶茶。 “你做这门生意能挣多少钱?”在台领完各自点的奶茶,刚在窗前的小桌边坐下,对方就抛出这个问题。 “关你什么事。”马千里说话很冲,同时心里也在嘀咕是不是被对方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激动。”对方用吸管搅动着大杯的珍珠奶茶,“我只是想和你合作,大家一起赚点零花钱。” “不必了,我和王源虽然很熟,但现在人家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我能拿到的签名照也很有限,所以我不需要下级代理。谢谢你的奶茶。”马千里拿起一次性塑料杯准备离开。 “哎,我说,”对方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手中的吸管,“我有办法搞到王俊凯、易阳千禧、anrbaby、黄晓明等等所有当红明星的签名,有没有兴趣。” “你怎么做的到?”之前已经有不少同学问他要买其他明星的签名照了。 “当然是和你一样咯。”对方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画圈,意思不言自明。不等马千里回答,他又接着说:“我来负责制造生产,你负责联系买家销售,赚的钱五五分账,怎么样?” “你怎么保证质量。”马千里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个不用你操心,过两天还是在这里见面,让你先验验货。”对方上扬右边嘴角,露出一个不可言喻的冷笑。 到了约定的日子,对方果然带来了十多个当时红得发紫的艺人签名照,还用智能手机让马千里看从网上搜索出的样品,果真一模一样,而且放在自己面前的照片上的签名确实是明星签名时习惯用的大号签字笔写上去的。 “你怎么做到的。”看着龙飞凤舞的笔迹,马千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要模仿这么多人的签名是相当困难的。 “以后你会知道的。怎么样,要不要合伙干?”对方似乎对马千里吃惊的表情很满意,白净的脸上再次露出冷笑。 “可以呀。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缺钱嘛。”马千里一开始就注意到他用的是最新上市的iphone6。 “谁会嫌钱多,而且我赚钱有很多用处。”估计是担心自己会提分成比例的问题,对方刻意这样强调,“我们合作绝对比你自己单干要赚的多得多。” “好,预祝我们合作愉快。”马千里学着电视剧中谈成合作的生意人的样子伸出了右手,“我是马千里,朋友们都叫我千里马。” 对方略微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来。就是那时,他报上了小明这个名字。 到达临江门站的时候,才四点过三分。马千里匆匆揣起手机,快步走出轻轨。站点离目的地还有六分钟左右的路程,他计划去王府井。 周五下午一起翘课溜出去玩,是他和同伴开启周末的固定模式。今天,同伴邀请他一起去玩ps足球,但他另有打算。新上映的《血战钢锯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 第3章 李苗苗和孙晓妍眼中不同的小明 将眼影、假睫毛、粉饼等收好放入化妆包,再将其他一些用过的小工具分类放进拉杆箱,又收拾完手提包,李苗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离开正赶上下班晚高峰,她还没拿定主意是不是要先回一趟妙颜屋。现在那边应该很忙,为了周末的约会,很多女生都会选择今天下班后到美容院打理头发或是做个美白护理,确保自己能以最靓丽的妆容迎接周末的约会。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过去帮忙,但身体实在是太疲惫。剧组里另一个化妆师临时有事,今天为所有演员上妆的就只有她一人。 她这次参与的是一部反映反腐倡廉的低成本网剧。近年来,随着一些省部级高官的相继落马,民众对中央打虎拍蝇强力反腐拍手叫好,最近好像比较流行此类题材的电视剧。她自己很少在网上追剧,近期看过的相关电影就是古天乐主演的《反贪风暴》,印象中好像已经推出第二部了,据说还会拍第三部,看来此类作品确实相当卖座。不知道自己参与的这部电视剧能否在网上热播,要是能一炮而红,说不定还能带火自己的美容院。她一直在心里这样暗暗期待。 委身坐回椅子,看着映在化妆镜里年轻女人的脸,李苗苗感到相当满意。虽然已经二十八岁,还生过小孩,但自己的脸蛋仍然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稍加装扮,应该还可以归为青春美少女一类,当初选择学美容化妆果然一点没错。这样想着,她顿觉精神一振,身上的疲惫感也不如先前强烈了。她决定给合伙人打个电话。 “喂,今天店里客人多吗?” “现在店里坐着的有三个,另外还有五个预约。”电话里传来剪刀开合的咔嚓声。她能想象合伙人带着蓝牙耳机接电话,手中运剪如飞的样子。 “噢,那我马上赶过来。我这边刚完事儿。”她开始在脑中规划回妙颜屋的路线。 将手机放回包里,李苗苗起身拉起箱子向门口走去,刚好碰上同剧组的一个中年男子开门进来。 “准备回家啦,今天还真是辛苦。”中年男子开口打招呼。她认得中年男子是在剧组负责道具工作的,好像是姓贾,但她没花心思记住这个自认为于己毫不相干的人的名字。 “嗯,您也辛苦。”她开口应承道。 “这个戏马上就杀青了,你还跟其他剧组吗?”他似乎要为她介绍新的活计。 “暂时没有那样的计划,我也有自己的美容工作室需要打理。”她听说过不少剧组里的老人以介绍工作的名义钓妹子,便从一开始就表明态度。 “这么年轻就自己开美容工作室啦,你一定做得相当优秀。”不等她回答,他又继续说,“以前经常和你一起过来玩儿的那个小明最近怎么没见人影?” “可能是最近学业比较忙。” “他果然还是个学生,不过人蛮机灵的。”他拉过来一张折叠椅放在屁股下,“要是你再见到他,麻烦帮我问问,上次他整理仓库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一箱子道具钞票。” 你怎么不自己打电话问他,她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下,之前一段时间他们两人明明整天都泡在一起嘛。但她没有继续与他再聊下去的闲情,“好的。”为了表示自己赶时间,她故意抬臂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谢谢。”他识趣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在出门的瞬间又从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大事,真要是丢了也无所谓。” 不出自己所料,轻轨拥挤不堪,不光横椅上坐满了人,连吊着的扶手都没一个闲着。李苗苗只能在车厢门口抓着立柱,勉强应付着列车的颠簸起伏。 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她回想起道具师的话。他的意思好像在怀疑小明拿了那些道具钞票,可他一个高中生要那些道具干嘛,可能是觉得好玩。 小明,真名叫赵乾明。这是合伙人孙晓妍发现的。另外一个合伙人退伙之后,美容院就由她和孙晓妍共同经营,孙晓妍负责美发,李苗苗则负责化妆美容等事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合伙人好像对这个没事喜欢到美容院帮忙的高中生没有多少好感。于是便利用一次小明为客人涂染发剂的时机,翻开了他放在一边的书包。赵乾明这个名字就写在一本高二物理教材的书口上。 “应该是不想好好上学,翘课出来玩的,可能是对化妆美发比较感兴趣。”听完孙晓妍的话,李苗苗这样认为。 “可是,他是个男孩子哎。” “没准儿是看上你了。”李苗苗对未婚的合伙人开玩笑,“虽然嫩了点,但还是蛮好看蛮英俊的,你这头老牛可以考虑考虑。” “如果是看上你,我可能还会相信,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我都当妈妈了。” “说不定他就是没断奶呢。”说完孙晓妍一脸坏笑地用手来抓她的胸。李苗苗的宝贝儿子当时还在哺乳期。 到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半,店里还有两个顾客坐在等候区,张晓妍和另外一名理发师正在各自为镜子前坐着的顾客打理头发。李苗苗环视店内仍没有看到小明的影子。张晓妍向她嘟嘟嘴,示意她先招呼坐在左侧的红衣女子。 “您好,我是美妆师李苗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她走到客人面前,微微点头。 “哦,我想文眉。”红衣女子放下手机,抬头看她。 “好的,您可以从这上面选一种喜欢的样式。”她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宣传册,翻开向客人展示。 第4章 马千里目睹小明做“化学实验” 进家门之前,马千里将手机揣进上衣的内口袋,他不想让父亲知道他有手机的事情,避免再一次被父亲数落。 打开家门,父亲和继母正在将饭菜端上餐桌,妹妹也已经坐在自己的婴儿饭桌上用小勺舀着碗里的食物。 “快来吃饭!”父亲的嗓门很大。 马千里进厨房洗完手回到饭桌刚坐下,就听到父亲的咆哮:“你书包呢?周末你都不带书本回家,怎么复习呀?离中考不远了,你应该多花时间在学习上,争取考一个好的高中,将来比你老子更有出息!” 马千里夹起一筷子青椒肉丝放入口中边咀嚼边支支吾吾地说:“老师们早就说了我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一直觉得他们的判断完全正确,只有你老觉得会有奇迹发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将来能做个工人就挺好。”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是还想再复读一个初三呐!”父亲气得太阳穴直跳。 “无所谓呀!你愿意送我去,那我就再坚持一年咯。反正还没满十八岁,我也找不到工作。” “你怎么这么不求上进啊,看看隔壁……”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马千里急忙打断父亲,“国家都只规定了九年义务教育,今年复读我也算是超额尽了自己的义务。”他故意快速扒饭,用筷子将手中的碗敲得叮当作响。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父亲怒不可遏。 “不满意呀。那不好意思,概不退换。不过呀,你可以让她再给你生个好儿子。”他侧过脸看向继母,“如果她能生儿子的话。”说这样的话,虽然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有些过意不去,但看到父亲和继母此刻脸上的表情,他心里一阵暗爽。 “信不信我抽你……”父亲抬起右手。 “哎呀,好啦好啦。”继母装腔作势地拉住父亲的手,“你声音小点,别吓着孩子。” 她口中的孩子怕是只有妹妹。马千里放下碗筷起身离座:“您二老慢用,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子用餐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马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联系小明。因为他之前交待过这段时间要准备学校的化学竞赛会特别忙,抽不出时间来干其他事情,还说等化学竞赛的事情告一段落就会主动联系自己。但一个多月过去了小明也没联系自己,自己倒是打了几次小明的电话,都提示无人接听。 马千里想起了上次去小明租住的公寓时,看到桌上摆放的各种玻璃器皿。他应该学习很好,既然能升学读高中,而且高一就能参加这样的竞赛。马千里如此想。 那是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放学前马千里将最近下单需要制作签名的照片、写真集、演唱会宣传海报等分门别类整理好,就到他和小明的工厂加工制作。 所谓工厂,其实就是小明的住所。从他们合作伊始,小明就在外租了一套房,并购置了二手的电脑、彩色图纸打印机等各类设备。马千里见了这个阵仗,感叹道:“这简直就是一家加工厂!”从此之后,他们便称之为工厂。而小明伪造签名的办法,就是用修图软件从网上下载的图片中将某个明星的签名抠出、淡化后,再以适当的大小放到新的图片中,打印之后用大号签字笔描上。这种方法,只需要稍加练习,掌握好下笔轻重突出抑扬顿挫的笔锋就可以了。迄今为止,他们卖出的东西从未被买家发现过是伪造的。小明如今的居所子廉公寓,与他就读的长缨中学咫尺之遥,是今年暑假他升了高中后特意租的。 那天到了子廉公寓三〇一后,马千里看见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小明正在将一些白色粉末装入一个蓝色的小气球。马千里好奇的问他在干嘛,小明回答说是在做化学实验。 马千里当时不以为意地说,“那就由我来制作咯。”他已经学会了简单的修图技能,一般简单的工作都是由他完成。做完自己的工作后,他开始等着小明来完成他分工负责的那部分。对于以前没制作过的签名,马千里始终没办法完美地抠图,这一部分一直都由小明负责。 马千里见小明认真的模样不忍打扰,便点了一支烟坐在电脑旁观看他的化学实验。只见小明将打结封好袋口的小球放入一个玻璃容器中,再往里注入经过测温的无色液体,小球受热后慢慢膨胀变大。桌上还有计时的秒表,放置不明无色液体的容器中还有一个测温仪,白色测温仪上显示的温度稳定在36摄氏度上下。随着小明反复调整白色粉末的配比,小球每次都会比上一次变得更大些,最后所有的小球都鼓得很大。 “看来还是气压不够啊。”小明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马千里吐出一口烟气。 “我说气压不够。”小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哦,你是想让里面的化学物质反应产生的气体来撑破这个小球?” “对呀,里面有碳酸氢钙和酸盐晶体,但产生的二氧化碳不足以撑破气球。” “要不加点泡腾片。” “什么?” “我说啊,你再加点泡腾片。酸碱反应不是会产生水嘛,而泡腾片遇水不就能产生大量气体吗?”马千里想起令人头疼的各种化学反应方程式,但他记得化学老师讲过酸碱反应产生水的事。 “泡腾片啊。”小明若有所思。 “就是各个药房都有卖的那种维c泡腾片之类的。” “哦,再加东西的话就会超量了,看来得进一步做提纯处理。” “实在不行,你就用刀片将气球划一个小口子让它变薄啊。”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小明回过头来对着马千里微笑,“用物理方法解决化学问题,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人才。” “怎么样,和我这种天才合作,包你发财呀。”马千里将烟摁灭,“快来干正事,钱我都收了,周一交货呢。” 马千里躺在床上,慢慢把思绪拉回到现在,他想起答应别人的张国荣签名专辑马上就到交货时间,便在网上搜索了张国荣的专辑售价,反复比较后,决定向一家二手唱片店下单。对方保证这张专辑就是当年上市时购入的,绝对的老古董。他认定只要将包装纸盒拆开,用打印机打上签名水印,应该可以按之前的流程制作出来。 下单之后,他再次拨打小明的电话。 第5章 马千里在“工厂”无意听到小明谈“大生意” 去工厂的路上,马千里接到外婆打来的电话,问他今天什么时候过去。每个周末他都会抽时间去陪陪独居的外婆。 “这会儿有点事,等忙完了我再给您打电话。”他计划先将工作完成再过去。 “哦,是这样。我今早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机摔在了地上,可能是出了点问题,通话键按着很费力,你给我打电话我不一定能接上。这次给你打过来我就捣鼓了好一阵儿呢。” “那我完事儿了直接过去好了。需要带什么东西吗?”他想着是不是该为外婆换个手机,在自己的印象中,外婆现在使用的那部老人机已经相当陈旧了。 “哦,不用。我就和你说一声,怕你打电话接不通着急。过一会儿我就拿出去修一修。” “要不我给你换部新手机。”实在无法想象那种手机现在还会有店家愿意修理,应该要更换的零部件都停产了。 “哪用浪费那些钱呐。再说,现在那些智能手机我又不会用。”妈妈去世之后,外婆一直很节俭,“好啦,不和你说了,我挂了啊。” 这次赚了钱一定要给外婆换部新手机,他暗下决心。老人手机应该不贵,他在手机上搜索相关产品报价。咦,原来这个也算是老人机啊,那可以先从小明那里拿一部给外婆临时用着呀。 有一次,两人正在工厂制作产品时,小明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跑到厕所去接电话,从厕所出来,他将接听的手机放进了桌子的抽屉里面。马千里注意到小明的苹果手机就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台上,那应该是他的备用手机。一次不经意间,马千里打开那个抽屉,看到了好几部手机。都是那种很耐用但已经过气了的诺基亚、爱立信的直板手机。 到了子廉公寓,马千里敲开了三〇一房门。虽然已经十点多了,但房子因为窗帘全放下来的缘故显得很是昏暗。小明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马千里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部纯黑色的尼康单反相机,两人座的沙发上还有新拆封的包装盒,长筒的外接镜头,数据线、内存卡等大小零部件也一应俱全。他抓起茶几上的相机拿在手中摆弄,“可以呀,小明同学,最近发啦。” 可能是怕他将相机镜头弄花,小明一把将相机夺了过来,“这是化学竞赛的奖励。” “你参加的什么化学竞赛,奖金这么高。你们学校还真是出手阔绰呀。” “官方哪能有这么大的手笔,是我获奖后让家里给我买的相机和笔记本。” “原来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爸妈真开明。我爸连手机都不让我用,说是怕影响学习。说起来,我这学习还用影响吗?”马千里将屁股深陷在沙发里,“哎,我给你出的主意有用吗,你用没用泡腾片?” “说实话没用,不过你的点子确实给我们组带来了新的启发。”他说的点子应该是指用刀片将气球划一道口子使其变薄的建议。 “这么说,军功章上也有我的一半咯。”马千里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奸诈,“你得分点钱给我呀。” “花的都是我自己家里的钱,学校只给了一张奖状。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整张都送给你。”话虽然说得很调皮,但小明的眼里并没有笑意。认识两年多来,他的脸上除了冷笑之外,马千里很少看到真正的笑容。 “至少也得请我吃个饭。”见对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他又说,“算啦,还是干活。今天其他杂活你都不用管,但是有一个专业活计必须由你亲自操刀。”他说起同学要买张国荣签名专辑的事。 “不行。”听完他的话,小明沉思片刻,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专辑我都从网上买好啦,包装、磁带这些都是十年以上的旧货,我们只要调整打印机,将签名水印印上去就ok啦。”马千里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想看,人都死十几年了,还这么喜欢那肯定是铁粉啦,想必对方家中也有他的签名之类的。要是露馅那就麻烦了。” “以前我们都是这么操作的呀,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我们这样也就骗骗小孩子的零花钱。以前我们做的都是所谓的流量明星,产品也只卖给学生,这种明星说不定明天就过气,学生也可能过两天就不喜欢他了,又转身追其他明星,他们买签名照搞不好只是在朋友圈发个照显摆显摆就丢在一边,所以就没人关注我们伪造的事。但是如果我们做这种小众的就不一样了,对一个人喜欢了几十年,肯定对他十分了解,说不定对方还会问,这是他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签的呢。” “八千块呀。”马千里不甘心就这样让钱从自己指缝中溜走,“少说一人赚三千。” “正因为这么高的价钱才要格外小心,出了岔子就构成诈骗,要坐牢的。” “以前一单虽然钱少,但总体我们早就赚了不止这个数了,所以我觉得没什么两样。”马千里仍然坚持 “这个真的没办法。”小明向卧室走去。 “你是不缺钱,你还有其他生意。老子却全押宝在这上面了。”马千里有些急了。 “你什么意思?”小明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我都听到了。”马千里舔了舔嘴唇,“有次你去厕所打电话,我忙完去一边抽烟,无意间听到的。” “你听到什么?” “我听到你让别人装货,还说昆明那边你已经付款了。”其实他是故意跟到厕所门口偷听的。 自从发现小明的备用手机后,马千里就会特别注意他用备用电话的情况。那是他们上次见面,他断断续续听到小明对对方说:“嗯……你放心,货我会尽快送到你手里……你在出发前半小时装车……昆明那边我联系的都是精品,你拉回来我们简单加工就稳赚三倍……钱我已经付出去啦……”当时马千里就觉得小明不够意思,有这么赚钱的机会也不带上他。但考虑到自己从伪造明星签名这件事上也没少赚,便不动声色至今。 “你少胡说。”小明仍然面无表情。 “你有赚大钱的机会不与我分享,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不让我赚钱。你要不干,我就自己干,出了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 “随便你。”小明说完,消失在卧室里。 虽然很吃力,但马千里仍学着之前看小明抠图的样子在电脑上慢慢操作,弄了好几遍,效果自己都不甚满意。他甚至还在网上观看了此类软件的教学视频。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叫道:“起开,你真不是干这个的料。”一定是自己太投入,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明已站到身后。“先说好,这一次算你单干的,出了问题也与我无关。” “这才是好搭档嘛。”马千里赶忙让出椅子。 看着小明熟练地操作着电脑,马千里想他为何会改变主意,刚才自己提到他从事其他生意的事,明明让他非常生气,他到底在干什么事能赚三倍的利润?他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问清楚,但估计小明也不会说。 “不过啊,”小明一边点击鼠标,一边说,“我建议你只收客户五千块,而且告诉他,商品是由一个已经去世的藏家家人出售的。这样出了问题,也可以合理解释,不至于引火烧身,至少不会让客户报警。” “这倒是一套不错的说辞。”马千里点头赞同。大概是想到了这点,小明才决定出手相助的。但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小明却想到出了问题会招致警方的调查,自己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至于你口中的其他生意,那只是我和别人从云南倒腾了一批水果而已。”小明主动开口解释,“因为那段时间广西发洪水,火龙果减产,我们才想到从越南进货,经云南运回罢了。” 马千里明白小明在撒谎,但也不好揭穿。“以后要是还有这种赚钱的好事,记得带上我。” “好的,有合适的我一定找你。” 马千里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两点。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看见了贴在墙上的招租广告。原来那套房子到现在还没租出去啊,那就意味着空了将近三个月,他在心里盘算。 “我有个初中同学和我一样计划上长缨中学,他也想在外租房,我就向他推荐了我入住的子廉公寓。但是他暑假都在城口老家,等他过来的时候说不定这套房子都已经租出去了,所以便委托我帮他先租下来。你知道的快开学了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很紧俏嘛。可是我身份证还没办下来,可不可以由你出面找房东签一下租约。”八月的一天,小明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好啊,没问题。”马千里当时就答应了,心想要签合同不是应该由父母这样的成年人来办更好吗。 “租金一千五,押一付三就六千。”小明将现金递给他,并给了他一串手机号码。 但签约和验房小明都声称家里有事没有露面。到现在马千里想到房东签合同那会儿时不时地用力搓手上的金戒子就觉得好笑,他猜想房东一定是个赌场老手,这是他开牌时的习惯性动作。 可是,开学三个星期之后,小明又打来电话让他联系房东要退房,说是那个同学最终没有过来报名注册,而是决定在老家的学校就读。马千里立刻致电房东,房东相当生气,“现在开学了,我还怎么出租。要毁约我可一分钱都不会退。” 马千里将这个情况告诉小明,小明却不以为意,好像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样,“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我们的钱。” 这都不用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吗,当时马千里心想。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给房东发了个退租短信。 看来这栋公寓的房子过了开学季确实不好出租啊。这样想着,他已经走上了干道。看到有空着的出租车,他立马招手。今天开了个大单,自己也可以不用去挤公交车了。 第6章 方力勤造访妙颜屋 下午没客人的时候,员工们坐在里间的椅子上打游戏、休息,李苗苗和张晓妍如往常一样坐在外间顾客等候区的小桌旁闲聊。 “书包仔最近很少来了啊。”张晓妍把玩着手中印着钢铁侠图案的保温水杯。 书包仔指的是小明。以对方身上最鲜明的特点代指别人,同在技校上学时李苗苗就知道张晓妍有这个习惯,至今未变。譬如店里唯一的男性职员,因为锃亮的头发全部向后梳,她就管他叫大背头。 “以前至少每周都会来两三次,现在差不多两三周才来一次了。他还跟你去剧组吗?”张晓妍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继续说道。 “去的也少了。估计是学业太重了,毕竟今年也是高三学生了。” “不知道他学习怎么样,但像他这样没事总翘课往外跑的学生,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挺聪明的,就算成绩不好,将来做点生意也会很不错的。”李苗苗想到了他对美容院经营的诸多建议。 “嗯。”张晓妍点点头。“像他这样的高中生确实少见。也可能正是因为学业上不太如意,才会想到学点其他东西。话说回来,他学化妆倒也是有模有样,你教会他不少东西。” “凡是他感兴趣的或是问到我的,我都在慢慢教他一起做呀。”李苗苗说,“不过前段时间,他好像对影视剧方面的化妆技巧更有兴趣,在剧组问了我好多贴胡须、戴人皮假发之类的问题。” “可能是觉得新奇嘛,小孩子第一次接触的东西都会有极高的兴趣。不过,你带他去剧组玩儿,那边不会有意见吗?不担心人多了泄露剧情什么的。” “那倒没有,他自称是我的助理。剧组方面因为不用多掏钱就多一个人干活,正求之不得呢。你知道这种小制作的网剧,都愿意尽快拍完节省成本嘛。”事实上,这部戏前前后后断断续续也就拍了不到四个月。 “你呀,是不是也想拉一个的劳力,才愿意带他去帮忙的哦。”张晓妍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哪有?我可不是那种压榨童工的资本家。”李苗苗稍稍挪动身子,“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我还以为是你这个长舌妇告诉他我在剧组工作的呢。” “我从来就没有说起过呀。” “那就奇怪了。他那天说是假期太无聊,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到我工作的剧组玩。我还以为是你告诉他的呢。”那天立秋,妙颜屋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七夕节感恩特惠活动预热,小明到美容院帮忙到打烊,其他人都离开之后,他俩一起检查水电是否全部关闭时,他提出了这个请求。 “那可能是他们三个谁说的。”妙颜屋一共五人,除了她们两个合伙老板之外,另雇有三名全职员工。 “或许是。”但印象里小明和他们三人很少有工作之外的其他交流,在美容院他基本上都跟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在剧组担任化妆师的,李苗苗对此感到一丝疑惑。 看着张晓妍在小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李苗苗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展四肢,就在抬头瞬间,一个四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走进店门。 “欢迎光临。”她立马起身招呼上门的客人。 “方眼镜,你怎么过来了。”身后传来合伙人的声音。 “怎么,不欢迎吗?”男子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亲切的笑容。“我就不能来理个发。” “欢迎,欢迎,快请坐。”李苗苗注意到他头上留着板寸,都能看见白色的头皮。“朋友啊?”她转身问合伙人。 “嗯,路边认识的。”张晓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虽然觉得对方岁数相较于张晓妍偏大太多,但通过他俩看彼此的神情可知关系显然不一般。“哦。”李苗苗故意拖着意味深长的声调,“还不介绍一下。” “我叫方力勤,是晓妍的朋友。”中年男子主动开口。 “只是普通朋友哦。”张晓妍不等李苗苗说话,便补充道。但画蛇添足的说法让男子和李苗苗都笑了。 “我刚在旁边办完事,想着你们美容院就在附近,便过来看看。” “哦,请随便参观。”李苗苗说话很客气。他显然是张晓妍的约会对象,只是不知道他们到了什么程度。 “参观?需要向导吗?”张晓妍没好气地说,“既然你是来理发的,那就由我来给你刮个光头。” “还是算了。”方力勤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平头。“你们有没有时间,我请大家喝咖啡。” “谢谢,我就不去了。晓妍你去,我留下来看店。”李苗苗可不想去当电灯泡,况且暂时应该也没什么客人。 “那就下次再请你了。”方力勤也不坚持,他看向张晓妍:“走。” 张晓妍对他扮了个鬼脸又对李苗苗说:“那就辛苦你咯。” 两人刚走出玻璃门,张晓妍娇怒的声音隐约传来,“不是让你过了六点再到楼下接我的嘛,怎么跑到店里来了?” 看来是方力勤迫不及待地想见情人了。 三个职员正在聊天,大背头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逗得两个女生捧腹大笑,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李苗苗走到收银台前查询本年度收支情况,快年底了,得根据各个职员的业绩为他们准备年终红包。今年收入应该不错,她想,是不是和合伙人商量一下,今年安排职员们到高级会所放松一下。 可能只是把美容院年底聚餐当成例行公事,以前在聚餐时大家伙儿好像都没有太多的热情。 第7章 马千里看望外婆 在水果摊买了六个苹果,马千里提着袋子拾阶而上。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外婆就从电梯公寓搬到了这个城中村的小平房,据说这个四十多平的小房子还是外公生前所在单位分配的。上了初中,马千里就开始盼着拆迁,倒不是指望拆迁能补多少钱,他只是心痛外婆住在这样的老社区出门爬坡上坎的辛苦。 从他记事以来,外婆就一直拄着手杖,依稀记得妈妈说过,外婆的右腿犯有严重的风湿,他也能明显看到,外婆的右腿比左腿瘦一圈,大概是长时间使不上劲,肌肉退化萎缩的结果。 远远的,他看见外婆坐在门口的木质椅子上,一个身穿红马甲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正在为她理发。 “王姨,辛苦您呀。”马千里知道她是社区志愿者。像外婆这样独居的孤寡老人会有好心人上门提供志愿服务,王姨就是专门负责外婆的社区义工,会时不时地上门为外婆剪发、测血压亦或只是陪着聊聊天…… “千里来了,”王姨抬头看他,“今天过来陪外婆过平安夜呀,真是个孝顺孩子。” 外婆也对他点头微笑。 “我给您削个苹果。”马千里赶紧进屋。 “不用不用,马上就完事儿了,你来给外婆洗头,我还赶着去下家呢。”王姨将工具收进身旁的手提箱。 外婆也开口说:“你要赶时间就带几个苹果走,怎么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就是,今晚平安夜,送苹果就是送平安。”马千里也出言相劝。 “好,那我也祝你们平平安安。”王姨坚持只要一个苹果,拿起箱子对坐着的外婆挥手,“那我下次再来。” “每次都麻烦你,谢谢哈。”外婆也起身挥手。 “到浴室洗头,外婆。” “先进屋,我自己来就行。” 马千里用电吹风为外婆把头发吹干,“王姨还是每周六来一次?” “是呀,真是个好闺女,心善呐。”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志愿者的哦?” “听她说,有三年了。来照顾我就两年多了。” “现在这个只认钱的社会,还是有好人哈。” “像她这样的好人真是不多见。”外婆称赞地点头,但随即陷入沉默,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马千里说:“千里呀,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可不能跟坏人不学好啊。” “您说话怎么跟我爸一样,我确实不是念书的料,今年读完,我就准备出去打工。”马千里以为外婆又要唠叨他的学习。 “要工作,你还是太小了,怎么也应该念个高中,至少再上几年技校。”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大人都一个口气。”说起学业就让他头疼,他可不想为此与外婆闹不愉快。“我给您削个苹果。” “你自己先吃,我去准备晚饭。”外婆拿起手杖,倏忽手机铃声响起,马千里记得这正是自己上次为外婆设置的铃声。他为外婆买了新手机,并根据她的喜好,设置了《千年等一回》为来电铃声。外婆唯一喜欢的电视剧便是赵雅芝主演的《新白娘子传奇》。 “喂,千里呀,在我这呐……哦,不用……好”外婆将手机递向马千里,“你爸。” 看着眼前的手机,马千里有些迟疑,他实在是不想与父亲交流,但看着外婆慈祥的眼神,他接了过来。 “千里,你去看外婆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呢。”父亲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爷爷奶奶过来了,你妈做了好一桌子菜呢。 你玩一会儿了赶紧回家。” “我今天不回去了,晚上就住外婆这里。” “爷爷奶奶来了,我们一家人吃个饭就不行吗?”父亲的语气明显有些生气和不耐烦,“你妈弄了好多好吃的。” “我特别强调啊,那个女人不是我妈。”感觉还是不够解气,他又加了一句,“你那儿也不是我家。” “你……”不等父亲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千里,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外婆急得说话都走了调。 “我又没说错。”马千里气馁地往椅背上一靠,“当年他跟我妈离婚,我是判给我妈的。要不是妈出车祸,我才不会去依靠他。” “你还小,很多事你都不明白。”外婆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时我就明白,我只是暂时寄住在他那儿。” “这些事你不能怨你爸呀。” “不怨他我怨谁?我跟妈妈前脚刚搬出去,他后脚就再婚了。肯定是他先在外面有了这个女人,才会和妈妈离婚。要是他们不离婚,说不定我妈就不会死。”他知道母亲就是在新家附近出的车祸。 “真是作孽呀。”外婆用手杖重重地击打地面。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一起做饭。”他伸手扶住外婆。 “千里呀,你现在还小,好多大人的事你不懂,以后你会明白的。”外婆欲言又止,“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百善孝为先,你别再这样和他犟了。” “知道了,外婆,您就别操心这些事了。今晚平安夜,就不要再讲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对了,给您买的这个手机用起来怎么样?这可是我利用休息时间打零工挣来的……”他再次向外婆演示这款手机的各种功能。 第8章 妙颜屋平安夜聚餐 由于所在商场每晚九点半关门,妙颜屋通常营业至九点。 “总算可以收工啦,今天真是辛苦。”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几个人开始打扫卫生,李苗苗对大家说:“今天收拾完大家一起去天籁之音喝酒!” 在平安夜聚餐是妙颜屋成立三年来的惯例。因为从事服务行业,在别人放假休息的时候正是开工收钱的绝佳时机,所以无法像其他公司一样将年会安排在元旦或者春节。所以妙颜屋就利用圣诞节给职员们发红包,在平安夜组织聚餐,也算是集体团建了。 “好呀,吃火锅烧烤之类的太没意思了。”美容院唯一的一个男职员“大背头”说。他和张晓妍一样是一名理发师。 “你是喜欢去夜店打望。”一个女职员调侃道。 “喝喝酒,聊聊天,才是我们年轻人应有的样子。你说是?”大背头转身问正在清理理发推子的小明。 “也是哦,”小明头也不抬,“跟着震天动地的节奏,可能聊天更有感觉。” “哈哈,正是因为噪音大,才要咬耳朵说话嘛,这样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就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大背头将剪刀放入皮革包里,“这也为以后深入交流打下基础嘛。” “你别教坏小孩子。” “小孩子?他个头都比我高了。估计在学校祸害的女生得有一打了。是,小子?” 小明只是咧嘴露出礼节性的假笑,并不回应,仿佛大背头开在他身上的玩笑话与自己无关。 “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张晓妍扯下身上的围裙。 天籁之音是一家大型连锁夜总会,在观音桥的分店共有四层,底楼的夜店设有酒迪厅,其他楼层均为ktv。 进了夜店大门,振聋发聩的音乐便带快了人的心跳,身体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舞动。李苗苗提前预定了靠近舞台的卡座,一行六人正好围坐在小圆桌上。 可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的缘故,小明以新奇的眼光四下张望。 “小子,你不热吗?”大背头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小明这才从高脚凳上站起,脱下身上的外套,和其他人一样放在卡座的皮沙发上。 “能喝酒吗,你到底满没满十八岁?”李苗苗记得他说过比自己小十岁的话。 “姐姐是要查我的身份证吗?”他做出要掏口袋的动作,见李苗苗皱眉之后又说:“我先喝点啤酒开开胃。” “你挺能喝啊?”张晓妍扭头看着小明。 “怎么也能喝过你。”小明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口气不小啊。”张晓妍开口说:“姐姐们出来逛夜店的时候,只怕你还穿开裆裤呢。” “那你可要悠着点,别等会儿醉了要让穿开裆裤的小孩送你回家。” “那就走着瞧,在酒桌上老娘还怕你。” “都别喝多啊,以放松为主,明天下午还上班呢。”李苗苗连忙劝和。她向身边的服务生说:“先来两打纯生,一瓶威士忌,上一个冰桶……”又点了若干小吃。 酒上来之后,李苗苗拿起酒杯:“来,预祝大家圣诞快乐。干一个。”众人喝光了手中的酒。张晓妍也提议为来年的工作加油而干杯,大家你来我往相互敬酒。 一起喝了一会儿,大背头拿起一个手抓瓶说了句“我先去跳会儿舞”,便走向了舞池。张晓妍也拉着另外两个女职员跟了过去。 “明年该高考了,学习怎么样。”李苗苗招呼小明坐到自己身边。 “考个大学应该没问题,只是没想好学什么专业。”小明用左手拿着酒杯,右手食指沿着杯口画圈。 “专业真的很重要。虽然没上过大学,但我很庆幸学到了自己想学的技术,并因此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李苗苗将后背紧靠沙发,“那你有想好去哪个城市上学了吗?他们都说上大学最好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 “我要留在重庆,”小明拿回送到嘴边的酒杯,连连摇头,“这里有我未竟的事业。” “未竟的事业?” “我也是有自己目标的人,当然也会为之而奋斗。”小明的眼神很坚定,但他的脸不知为何变得阴郁起来。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成功。”李苗苗拿起酒杯和他碰杯,“加油。fightg!” 耳边又传来动感的节奏,全场气氛再次热烈。她起身,向他伸手:“怎么样,要不要姐姐带你去跳支舞。” “你先去,我来尝尝这个。”小明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威士忌。 跳了两曲舞,李苗苗准备回卡座喝杯水。在走向卡座的时候她注意到小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某个方向看。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不远处的卡座上围坐着两男两女。男人都穿着精致的西服套装,女子一个扎着马尾,一个蓄着大波浪,大波浪化着烟熏妆。四人两两成对,举止较一般情侣更为亲昵,男人年龄都明显大出女人不少。李苗苗估计她们是这里的陪酒小姐。 不知道小明在看谁,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她这样想着。张晓妍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用手搭上她的肩膀:“口渴死了。走,回去再喝一杯。”她们相互搀扶着回到卡座,小明立马收回自己的目光。伸手拿水杯的时候,李苗苗注意到桌上威士忌瓶中的水平线并未下降。 “喂,书包仔,我们再喝一个。”张晓妍抓起一个啤酒瓶递给小明。 小明接过瓶子也没说话,就对嘴猛喝了一口。喝酒的时候还用眼睛余光瞟向那四男四女的方向。 张晓妍喝得太急,呛得直咳嗽,李苗苗赶忙为她拍背。“这个不算啊,”张晓妍连连摆手,“我是跳舞太累,岔了气儿。” 小明也不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默默独自喝酒。 “哎,我先去趟厕所。”张晓妍又起身离开。 李苗苗见小明没有想和自己聊天的意思,便跟着音乐鼓点的节奏摇头晃脑,还从桌上拿了些零食来吃。就在音乐再次变得动感起来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小明一直在看的是谁了。那四人离座走向舞池,小明的目光便随着马尾女的脚步而移动。 “小子,看啥呢?”大背头重新坐回高脚凳,他一定也注意到小明在忘我地看着那边。“哦,发现了喜欢的妹子。要不要哥哥给你叫两个。”大背头不怀好意地往四处推销酒品的女侍者扬了扬下巴。 “我在观察这个社会呢。”小明淡淡地说。 “不用观察了,我手把手教你。”大背头在桌上摆开两个平底玻璃杯,往里各加两个冰块后注入威士忌,他拿起两个杯子碰了一下,随即递了一杯给小明。“先来喝杯成年人的酒。” 小明喝了一口,烈酒呛得他张开嘴,吐出舌头大口呼气。 小明的表情让大背头笑得前俯后仰。“欢迎来到成人世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当晚小明没再喝酒,也很少和他们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第1章 吴霞毕业回渝进入教委工作 世界在眼前模糊变小,每当黑暗即将填满整个视野的时候,她都极力睁大眼睛,可睡意依然在不知不觉中侵入大脑绑架自己的意志。如此循环反复,以至于她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屏幕中半秃顶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眼睛略向下看,口中滔滔不绝,多半是在看着讲义照本宣科。吴霞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其他人大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也有几个人和她一样全神戒备地抗御着瞌睡虫的入侵,唯有坐在前排的领导时不时拿笔在本子上勾画几下。这让她想起早上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对着刚从炉灶上拿下的高压锅,打开气嘴等着喝汤的情景,气不放完气嘴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大家也都任由它泄气而无动于衷。 今天是全年教育活动集中授课的第三天,宣讲团成员差不多已经全上场了。她打开笔记本,想找出活动安排计划表,却不见影踪,应该是早上匆匆忙忙地赶往会场而遗落在了办公桌上。眄视手腕上的表,时针指向十点,距一贯的下课时间还有半个钟头。 实在是没有听课的兴致,她往前翻看桌上的活页本,本子上是她平时看书摘抄的锦句美文。借此来打发时间是她学习、开会时一贯的做法。无意间,她看到纸张上写着的内容“不要打扰三种人:没有梦想的人,借口太多的人,没有主见的人。” 细想起来,自己好像集这三种秉性于一身,怪不得上大学时男友管她叫随便同学,她自己对任何事物都没有特别执着的追求。就连恋爱也是看到身旁的人都出双入对了,才觉得自己也应该找个男友,而当初选择他只是因为他恰巧在追求自己,如果非得深究原因,那就是他比另一个追求者让她感觉更顺眼一些。当然,她在那段感情里自然没有投入全部热忱。 毕业时,按男友的建议,她会和他一起去深圳,她也顺利通过校招到一家中学实习。但报到之后却左右等不来他,在自己三番五次的追问下,他才承认自己留在了武汉,家里安排他进了一家事业单位。 “那我也回武汉,反正在哪里教书都一样。”她第一反应就是回去找他。 “不用了,我们分手。”他在电话那边说,“我可承受不起你这样的付出,因为我真的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其实你没那么爱我,对?你对任何事都无所谓,你永远都是百分之五十,就像一壶烧得半开的温水,既不能泡茶冲咖啡,又不能用来浇灌花草。我从来就没有在你身上感受到爱的炽热。” 她想开口解释,却又一时语塞。原来自己在爱情中没有全身心投入,他是知道的。但被人说成是只能被倒掉的废水,自己是不是应该发怒回怼几句以示抗议,她正在大脑里组织回击的语言,电话那边又说:“所以我们还是分手。我是真的爱过你,所以也真心地祝福你。”旋即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她有些无所适从。自己又回到了单身状态,而且还是被分手的,可是她完全没有别人所说的失恋时那种心如绞痛的感觉。要说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是假话,她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就像小时候自己失手摔碎了心爱的陶瓷娃娃,因为知道是自己打烂的,所以小小的她当时并没有哭闹,只是叹了口气,独自拿起扫帚收拾干净。 于是她又独自上路。在母亲问起他的时候,她只是平淡地告知了分手的事实。母亲倒是很心疼,以为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让她回到家来,并四下张罗为她找工作。最终在当领导的舅舅的帮助下考入了教委,当了一名四平八稳的公务员。 这下,她连所谓的“当个好老师”的理想也没坚守住。而她的这个理想,也不过是在和学生时代的好友聊起这个话题时临时想到的,因为她不想让那个自己很在意的朋友看出自己是个没有目标的空壳人。想当老师也只是她随口说的,可能是因为当时她们都穿着校服的缘故,她就这样说了,就像口渴时随手从冰箱里抓起的一罐饮料一样。 但是,对于想做老师的想法她却坚持了许久,以至于高考她填报了师范大学,上学期间也考取了教师从业资格证书,但是最终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成为一名教师。要是知道我实际上是这样的人,她应该会鄙视我,她想到了中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那个花一样漂亮耀眼的女生。 总算挨到下课,她随着其他人一道走出会议室,到手机柜前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锁,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吴霞。”杜彦文神秘兮兮地走到跟前低声对她说,“市教委准备从各单位抽调人员组成工作组到一些学校检查教学情况,你去不去?” “什么时候?”她从格子柜里拿出手机。虽然工作才几个月,但她已经习惯机关这种正式通知尚未发布小道消息满天飞的状况。 “估计明天就要让相关人员报到啦,主任可能会在下午宣布。”杜彦文跟着她的步子走下楼梯,同时左顾右盼,仿佛确认无人能听到似的,将头偏向她,“马上就周末了,其他人肯定都不愿去。” “为什么?” “那还用说,市教委的工作组可能会被安排去区县啊。都周末了,谁愿意去?” “哦。” “你去吗?” “听安排,我一个新来的,还能轮到我挑三拣四?”她白了他一眼。 “那倒是。本来打算周末约你一起去南山看樱花呢。”他已经约了她好几回了,“要是你没被点将,就陪我去,那边有一家泉水鸡做得特别好。” “嗯,到时候再说。”到了她办公室所在楼层,见他仍跟在身后,“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没了,那你确定了告诉我。”他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手势。 “好。”去下面区县转转也不错,她暗下决心准备主动请缨。 第二天上午,吴霞按时到市教委机关报到。出发前会在这里利用半天时间组织工作人员学习文件,传达各级领导要求。 在签到处,她看到杜彦文也站在那里。 “你也去呀?”她略感吃惊,“不是说就我和张姐嘛。” “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既然你要去,我就只好来充当护花使者咯。”昨夜他在微信上问过她是否参加。 “你是顶替张姐吗?” “她本来就不想去,周末要陪孩子去少年宫。所以我和主任一说,就得到了批准。” “哦。”她将文件袋抱在胸前,“我们也不一定会被安排在同一组呀。” “我都运作好了。而且呀,”他向她抛了个媚眼,“我们这组还不用去郊县,要检查的学校都在主城区。” “是吗?” “你看看袋子里的组织工作文件就知道啦。” 她急忙打开手中的文件袋,果不其然,她和他被分在同一组。 “怎么样,这个周末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去南山,你平时回家也方便。”他脸上露出自鸣得意的神情。 你干嘛替我做决定,自己本来打算去周边逛逛的,她内心有些许不高兴。可当她看到检查对象中有江北实验中学的时候,她压制了上升的怒气。 那是她高中时期的母校,自己在那儿度过了三年的青葱岁月。高考之后她一直没再去看看。 “这次检查的重点是在职老师课后开展有偿补习的情况,”杜彦文见她不言语,主动说起工作,“听说是有的老师上课不讲关键内容,反而让学生课后到自己兼职的培训机构补习,以此来赚取高额报酬。有家长向教委领导递了举报信,因此才临时安排了这次检查。” 见她仍不说话,他又说道:“现在居然有这种无良教师,我们必须把这样的害群之马清除出教师队伍,可不能让恶毒的园丁毒害我们祖国的花朵、祖国的未来啊。” “我还见过比这更加恶毒的呢。”看着他义正言辞的神气,她喃喃自语。 “什么?” “没什么,我们进去。”她抬脚走进会议大楼 第2章 吴霞工作中偶遇邱月明 检查了几个学校之后,吴霞便觉得工作变得枯燥无聊起来。工作组进驻之后,便会公告检查内容和举报电话,找一些师生座谈,再随机抽取几个班级开展问卷调查,工作如上了流水线一样按部就班。一行六人也都没了刚开始的积极性,在通勤车上除了几句客套话,连闲聊的兴致都没有了。只有杜彦文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整天围在她身边转。 “今天要去的长缨中学虽然是一所民办学校,但听说升学率高得出奇,在各区县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一三八中和巴蜀中学哦。”杜彦文又凑到吴霞身边担任义务解说员,“而且,学生入学的时候会根据中考和学校组织的招生考试成绩与学校签约,成绩优异的不仅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成绩差的学费就贵得令人咂舌了。普通高中一般都会设一个录取线,但这所中学没有,只要你送来它都接收,只是会根据考试成绩收取相应的费用。如果学生没有达到签约时合同中确认的预定目标,费用还会在高考后返还。据说目前为止还没哪位家长要求退钱呢,顶多是让孩子就地复读,原因当然是学生成绩提升明显啦。而且学校一般预定目标基本上都是高考本科线,你说牛不牛?” “嗯,是挺厉害的。”其实关于长缨中学的传言她早有耳闻。 “活脱脱的高考工厂啊,真是抓住了家长望子成龙的心理大发横财。” “但是也确实让很多学生成绩提升明显呀。”吴霞偏头看向窗外,“而且家庭困难的优等生也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暂时不用操心学杂费的问题。”中学时代的好友就是因为要赚取学费才会选择利用暑假到餐厅打工。 “说的一点没错。”听到他们的对话,坐在前排的雷副主任回过头来插话,“想要提高成绩的富家子弟可以多花钱来接受优质教育,而这部分钱又用来补贴经济困难的优等生,实际上他们就相当于相互帮助各取所需了。”他在某个县教委担任副主任,是这个工作组的带队领导。 “实际上是让大家都多了一种选择,他们的未来也多了一点可能性。”吴霞补充道。 “但是用钱真的能换来素质的提高吗,填鸭式的教育也不一定让学生感到满意。”杜彦文似乎对这种办学理念不太认可。 “事实证明花钱确实能提高成绩,好多成绩普通的学子因此而进入了心仪的大学。”雷副主任眼含微笑。“今天大家就去多和学生、老师谈谈,看看他们自己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说话间,车子进入了校园。 组织问卷调查的间隙,杜彦文说要上个厕所,多半是躲到厕所去抽烟。吴霞走出教室,站在逼仄的过道上眺望整个校园。可能是要节约成本的原因,学校占地面积不大,三栋教学办公楼之间只建了两个标准篮球场,足球场兼作操场横亘在楼房的一侧,图书馆、体育馆和礼堂设置在一栋设计怪异的建筑物内,整个学校的外围是一条塑胶跑道,围墙大部分都是用钢柱、铁丝网建成。她能想象成群结队的学生沿着跑道跑操的情景。民办学校在景观设置等环境美化工程上还是不能和公立学校媲美,就校园环境的美观程度而言,长缨中学算是在这几天检查的学校中垫底的。 “霞姐。”顺着这个声音,吴霞回头看见一个穿蓝色上衣的高个子男生正看着她微笑,但她一时认不出他是谁,脑海中没有眼前这张脸对应的名字。他穿的也不是长缨中学统一的校服。 “看到一楼电子屏上的公告,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男生微笑着继续说,“真是好久不见。”作为工作组两名联系人之一,公告栏上有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对不起,我……” 男生可能是看出她的满脸疑惑,不等她说完就解释道:“我是邱月明啊,邱风清的弟弟。” “呀……”她吃惊地用手掩住嘴巴,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的小不点儿现在都比自己高出了一头。“月明,你在这上学吗?” “是呀,高一(3)班。” “你怎么样?一切都好吗?我们有五六年没见了,都这么高了。”她急切地发问。 “我总是要长大呀。”邱月明笑着说,“你还真当上了老师呢。” “哪有,我只是在教委上班的公务员。”她不禁莞尔。 “对了,霞姐。那年你们学校论坛里那段关于我姐的视频你看过,知道是谁放上去的吗?”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情变得严肃冷漠起来。 “看是看过,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最开始上传的。” “一点头绪也没有吗?”他紧盯着她的眼睛。 “我们几个好朋友当时也在私下讨论,但都毫无头绪。可能是哪个好事之徒刚好撞上那一幕,拍下视频传到了网上。” “那段视频是用苹果3gs手机拍摄的,当时你们同学中有谁用这个型号的手机呢?” “啊,我没有印象。”她尽力回忆,但毫无头绪。那时苹果手机对中学生来讲还算是奢侈品,好友中孟梦一直是忠实的果粉,但她用的也是更为便宜实用的诺基亚手机。她还想继续问一些那件事之后的情况,但这时上课铃声响起,杜彦文也向这边走来。 “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她急忙打开手中的文件袋,准备拿纸笔。 “是公示的那个电话吗?”他准确地报出她的号码。 “对,请务必与我联系。”她想起了信的事。 “嗯,见到你真好,让我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往事。”说完邱月明转身小跑着下了楼梯。 “今天遇到认识的人了,是你的亲戚吗?”回程路上,杜彦文依旧死皮白赖地坐在吴霞旁边。 “哦,是我中学同学的弟弟。”她没有看他,而是盯着窗外。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呀?” “女同学。”她白了他一眼,“应该说是我中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 “那你直接说闺蜜不就行了,也不怕我多想。”他的自作多情让她很无语。 “要不这样,周末把她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我做东,怎么样?既然是你的好朋友,我也该认识认识。”他俨然以男友的身份自居了。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她有些不耐烦,更没有心思向他解释好友已经去世的事实。 邱风清是割腕自杀的,导火索便是高中校园论坛上广为流传的那段视频。这可能也是邱月明今天问起这件事的原因。 第3章 吴霞回忆和邱风清相识过程 吴霞和邱风清从从初一便同班。开学伊始,邱风清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她长得真的很漂亮,而且学习成绩优异。课间她总是在自己的小课桌上安静地看书学习,与同学打交道也都面带微笑,相较于同龄孩子身上的天真活泼,她显得温婉而稳重。因为成绩优异又刻苦好学,她被委任为班级的学习委员。 回想起邱风清赢得自己好感的原因,吴霞认为不仅仅是因为她漂亮的脸蛋,更主要的是她待人处事的那份成熟的气质深深的吸引着自己。要是我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这种想法在吴霞幼小的心灵萌发。令人惊喜的是,开学后的第三个月,她发现邱风清一家搬入了自己所在的那栋公寓大楼,虽然不在同一单元,但毕竟给自己接近她创造了条件。 可是,想象中自己与她在上学放学路上偶遇后同行的情景并没有发生,邱风清似乎总是比自己早一步到学校,晚一步回家。即使自己早起赶上比平时早几班的公交车到学校,她也已经坐在课桌上认真晨读了。一天放学时,吴霞厚着脸皮向她发出一同回家的邀请,邱风清却微笑着说要帮老师做事请她先走。帮老师做事云云应该是她的借口,她估计是不想和自己交朋友,这样的想法当时让吴霞很是气馁。 直到有一天,起得格外早的吴霞发现了其中的秘密。那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特感觉,以至于没吃早餐,她就拎着书包赶上了公交车。当车停靠在大庆村站的时候,她看见背着书包在人群中穿梭的邱风清正闷头赶路,手上还拿着半个馒头不时塞进嘴里,丝毫没有要上公交车的意思。吴霞迅速从靠窗的座位跑到车的另一侧,顿时她就明白了她早出晚归的原因。原来每天她都是步行上学。虽然住处到学校之间只有三站路,但行程也超过三公里,估计她家经济上不宽裕。 从那天起,吴霞放学后也刻意步行回家,她远远地跟在邱风清的后面,特别留意不被她发现。这样的第五天,在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邱风清消失在人群中。吴霞急忙穿过马路跟上去却仍不见她的身影,就在自己四下张望之际,对方叫住了自己。邱风清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定定的看着吴霞的眼睛。她应该是躲在了路口广告牌的后面。 “邱风清,你也走路回家啊。”吴霞避开对方的眼睛,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烫。 “嗯,我们一起走。”邱风清大方地说,“你怎么也走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坐公交。” “哦,我公交卡丢了。”她跟上邱风清。 “是吗?”邱风清停下脚步看向她的胸前,露出热烈的笑容。 原来她的脖子上正挂着公交卡,谎言被当面揭穿让她能感觉脸更烫了。 “其实我是为了多运动。”她慌忙解释,“医生让我多运动。” 对于她这个解释邱风清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主动转移话题聊起了学校里的事。 快到家的时候,吴霞主动说:“上周妈妈带我去医院体检,医生说我体内分泌的生长激素不够,让我多运动,不然长不高,妈妈还特意为我报了周末的羽毛球培训班。我想既然要多运动,不如就走路上学喽。邱风清,要不,明天上学请你与我结伴而行好吗?想起来,大清早的,我一个人心里还有一丝害怕呢。” 邱风清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她,并没有回话。不等邱风清开口,她又继续说:“那我们明天七点在这里不见不散。”说完她就自顾自地笑着跑开了。 第二天,她让母亲准备了手撕面包和保温水壶。见到如约而至的邱风清,她开心地说:“为了感谢你陪我锻炼,我请你吃面包。” “不用,我有吃的。”邱风清笑着摇头,从书包里拿出馒头。 “那你也得替我吃一点,你说谁能吃得了这么大号的面包。我爸妈还非得让我吃完再走,还有一碗燕麦粥,我的妈呀,他们怕是想把我养成猪。”她故意皱眉,并掰开一半面包递给邱风清。 邱风清微笑着接过,用手扯下一小块 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轻轻闭上眼睛咽下后露出满足的表情。“很好吃呢,我们出发。”她的脸上再次挂上迷人的微笑。 从那之后,她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甚至在学校去厕所都是手挽着手。 寒假前的一天,她们一起到学校拿了成绩单,在回家的路上邱风清突然对她说:“吴霞,其实你不用再陪我步行上学的。我走路是为了要节省钱来给妈妈看病,你完全不用这么辛苦。” 看着好友的脸,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久,你所谓的加强锻炼之类的都是假话。”邱风清继续说。 “刚开始我这样的确是为了和你交朋友,不过现在我觉得步行上学也很不错。妈妈都说我这学期变了好多了,最近连感冒都少了。” “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委屈自己。” “我们是好朋友,我当然会顾及你的感受啦,但是我也没觉得委屈了自己。我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 “是吗?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邱风清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她挽起好友的手继续向前走。 “其实,我有时在你们面前有些自卑。”邱风清说话的声音很小。 “你这么优秀还自卑什么?”很难想象像白天鹅一样的好友会在人前感到自卑。 “因为我家真的很穷。”邱风清向她敞开心扉,“我妈妈生病花了好多钱,爸爸把房子都卖了,还欠了不少债,而且又要供我和弟弟上学。有时看着爸爸起早贪黑的奔波,我真想早点长大来帮他。” 原来是卧病在床的母亲,辛劳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造就了她的那份成熟,果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想说一些话来安慰好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吴霞,你知道吗,在学校我最怕听见同学说丢了什么东西,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我担心别人会怀疑是我偷的。要是有人盯着我看,我就会紧张得直冒汗。”邱风清脸上泛起苦笑,“就是因为穷,我才会这样想。” “你不要多想,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成绩这么优秀,将来一定能考个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她知道自己的言辞一定很苍白。 可能是关于未来的话题让她又充满了信心和勇气,邱风清的脸色变得不再凝重:“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的理想是当个记者,可以到处走走看看,采访各种有趣的人,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我再也不要被束缚在一个无趣又让人绝望的地方了。” 像是要挣脱某种羁绊一样,邱风清张开双臂仰望蓝天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倏忽又想起了什么,她将手中的成绩单卷成一个筒,“我是来自央视的记者,请问这位同学,你的理想是什么?或者说你将来打算从事什么工作?” 对于这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吴霞一时语塞,但看着好友认真扮演的样子,她也一本正经地说:“我将来要做一名教师,为祖国培养许许多多的各类人才。” “好,让我们一起加油。”她们手挽手地咯咯大笑。 “我从小学五年级起就开始写日记,为的就是提高自己的文字表达能力,我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邱风清笃定地说。 原来她这么早之前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理想,并一直为之努力呀,吴霞不禁自惭形秽。“我也要努力学习,争取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 “加油,我们一定能成功。”邱风清将头依偎过来。 “下车啦,大家回去稍事休息,下午两点我们准时出发。”雷副主任爽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日记,对,邱月明一定是看了邱风清的日记才知道视频一事的,吴霞突然想到邱风清写日记的习惯。那么他一定了解姐姐自杀的原因,那是一段怎样的心路历程呢。 下次一定要和月明好好聊聊,吴霞暗忖道。 第4章 吴霞回想第一次去邱风清家的情形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杜彦文极力邀请吴霞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但她以有要紧事要处理拒绝了邀请,她急需回家确认一件事。 进了家门,母亲正在做饭,父亲一如往常坐在沙发上看书。她冲进书房,从书架上将自己以前的学习辅导用书全部取下,逐一翻看,但并未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遂又来到自己的房间,将中学时代所有的物件都清点一遍,仍没有收获。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搜寻未果,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往日,因为那个东西应该有了新的主人。 “找什么东西呢?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母亲进屋叫她吃饭。 “妈,你们搬家的时候把我高中时用的那些辅导书放哪了?”在她上大二时,一家人搬入了现在的新居。 “哎呀,是不是当废纸卖掉了。怎么啦?”母亲满脸担心地望着她。 “我在一本书里夹了一封信,记得好像就放在一本数学辅导书里面。” “信?看过的,丢掉了也没关系的?” “没看呢,不是写给我的信。”看到母亲一脸的自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算了,吃饭。” 父亲已经在餐桌上自斟自饮了。自从她升入大学,父亲好像就过上了堪比退休般逍遥自在的日子。用父亲自己的话说,女儿上了重点大学,房子车子也没贷款,正是趁着身子骨硬朗好好享受生活的时候。 “爸爸,我们五里店那套老房子是卖了吗?”她刚坐下就问道。 “怎么,现在就惦记上我的财产了?”父亲放下手中的小酒杯,“租出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拆迁呢。” “我想找时间过去看看。” “怎么突然想起了那套房子,那儿连电梯都没有。”父亲不解地看着她。 “今天我遇到邱风清的弟弟了,你们还记得,那时候经常到家里来看书的那个小男孩。” “是吗?他现在怎么样?”母亲盛了半碗米饭放在她面前,“那么小就成了孤儿,也真是可怜。” “现在都这么高了。”她举起手放在头顶上方比划,“在长缨中学上高一。” “邱月明,他是叫这个名字。”父亲露出回忆的神情,“那孩子聪明得很,看了我不少书呢。想必成绩很好,怪不得会上长缨中学,应该能拿不少奖学金。” “嗯。”她咽下一口米饭,“我要找的信是一个同学托我交给邱风清的,我想现在给他是不是比较好。” “哦,那我们抽空好好找找,但是都五六年了,而且你之前也没跟我们说过,怕是不一定能找到。”母亲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没跟他说过这封信的事。” “就是不能确定能找着,我才没跟他提这一茬。” “哦,那就好。你找时间带他到家里来吃饭,也不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过的。” “嗯,好。”她点头回应道。 吴霞第一次见到邱月明,正是初一的那个寒假。她应邀到邱风清家一起玩,见到了她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坐在小木凳上看书的弟弟。小孩见了生人还害羞地躲进母亲怀里,母亲热情地招呼她坐,还让邱风清倒茶。 狭窄的房子里布置简陋,连洗衣机、空调这些在吴霞眼里必备的家电都付诸阙如,但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想必每天都是好友打扫。她指出这一点,邱风清回答说:“妈妈从小就教我做家事,现在爸爸每天都很忙,我当然要把家务做好咯。” “咦,你还养花呢。”她指着阳台上一个灰褐色的小花盆,里面有像韭菜一样的绿色植物。 “那是水仙花,等春天开花了才漂亮呢。”邱风清拉着她走到花盆前低声告诉她,“我最喜欢水仙花了,因为小时候有人说我长得像朵水仙花一样。” 看着好友白皙脸上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晶莹闪烁的大眼睛,她霎时明白了笑靥如花的含义。 “这是我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噢。” “嗯。” 邱风清又带她来到自己的房间,向她展示自己的读书笔记和各种手工。邱月明就在门口晃来晃去,想过来跟着一起玩,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吴霞见状就主动招呼他过来,问他几岁啦上几年级,诸如此类的问题。 “我和弟弟都是九月之后生的,所以通常都比同班级的同学大一些。像你是上半年出生的就好多了。” “好什么呀?都一样。” “可以早一点毕业工作呀。”邱风清的意思是想早些挣钱补贴家里。 这时,邱月明插话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工作一定要等到毕业之后,边学习边挣钱不是一样吗?”小孩认真的模样惹得她忍俊不禁。 “你个小鬼头,”邱风清没好气地说,“你以为在学校骗小朋友的零花钱和学习用具就是赚钱啦。”原来邱月明在学校和同学搞填字游戏、下棋、玩魔方等各种比赛赢各自的零花钱,他当然是始作俑者。 “他上学没几天就被请了家长。”邱风清继续说,“聪明劲儿尽用来干这些不着调的事儿了。” “可我又没耽误学习呀,每次考试我都是第一名。”邱月明不服气地说。 “这么厉害呀。”吴霞附和道。 “那当然,而且高我两个年级的题我都会做。” “行了行了,别自吹自擂啦。你先去妈妈那里,姐姐们要说点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邱风清赶紧支开弟弟。 “那边有座天主教堂,你知道吗?”邱风清指着窗外问她。 “不知道,你们家是天主教徒吗?”她并未看到好友家有信奉基督耶稣的迹象。 “不是,但以前礼拜天弟弟经常缠着让我带着他过去玩。因为教士会向小孩子发糖果,我也喜欢听一些耶稣和撒旦的传说故事。” “现在还去吗?” “我现在几乎不去了,弟弟应该还经常去。”邱风清独自笑笑,又拉着她来到小桌前,给她看自己编织的红色毛线手套。 “你手真巧。”她由衷地赞叹。 那天,邱风清告诉吴霞,她父母原来也是某国营汽车制造厂的职工,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迫辞职。后来母亲患上肺癌,一家人便一直在家和医院奔走,父亲现在是出租车司机,起早贪黑地拉客挣钱。邱风清正是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才从小负担起了做家务的重担,从十岁起她就开始为家人洗衣做饭。虽然过着数米而炊、精打细算的节俭日子,但一家人相亲相爱,这是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原来好友过得如此艰难,这样的生活是作为独生女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她无法想象的。 正是从那之后,她和邱风清成为了真正的闺中密友,她们时常相互串门,彼此分享秘密。即便自己每个寒暑假都会去江津老家陪爷爷奶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邱风清述说各自假期的见闻,两个女孩甚至还会脱光衣服查看彼此身体的变化。 初二升初三的暑假,从老家回来之后来到邱风清家,见面的那一刻,她愣住了,邱风清不仅个子比自己高了许多,更明显的变化还在于她的体态,胸部已经高高隆起傲然挺立。如果说之前她只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现在俨然一朵娇艳欲滴热情绽放的水仙花了。吴霞当即表示抗议,邱风清还安慰她说,她的年龄比吴霞大好几个月,接下来就该轮到她生长发育了。那天她摸着邱风清的胸部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长这么大。邱风清却说长大了也不好,吴霞当时还不理解。 开学报名的当天,吴霞就明白了邱风清说那话的意思。邱风清的变化显然也引起了男生们的注意,不管她们走到哪里,他们总是投来令人厌恶的目光,就像家里馋嘴的白猫窥视着玻璃缸里的观赏鱼一样。 紧接着递给邱风清的情书便愈发多了起来,有的是直接塞进她的课桌,有的是通过朋友转交给她。但无一例外,邱风清都会和她一起看过封面之后直接撕碎丢入回家路上的某个垃圾桶。 “不看吗?”吴霞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 “看了不回信也不好,回了信对方肯定会受到鼓舞变本加厉地纠缠。”邱风清说得云淡风轻。“而且,我对这些男生一个也没有兴趣。” “但也有可能不只是示爱呀,难道不会有其他事情要告诉你吗?” “要是真的有事,他们会当面告诉我。” “也是噢。”男生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邱风清接触的机会。好友将这些事情看得极为透彻。 可是这封信不一样,这是一封邱风清必然会看的信,甚至可能是会使她欢欣雀跃的一封信,吴霞看着漆黑的窗外这样想,要不明天让父亲再去旧房子找找。 第5章 回母校吴霞忆起和邱风清共同的高中生活 “要回母校检查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刚在车上坐定,杜彦文就对着吴霞傻笑。 “我既不富,又不贵,说什么衣锦还乡。”她避开他的眼光,低头整理自己的文件袋。 “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代表上级机关去检查指导工作,他们岂敢怠慢。” “官僚主义,得亏你现在只是个普通办事员,要是当了领导不知道有多大的官威。”她讥讽道。 “小吴,你是江北实验毕业的呀?”听到他们的对话,同行的一名男子问道。 “是呀,高中在那儿上的。” “毕业之后回去看过?” “没有呢,因为上大学在外地,而好多同学聚会都是在本地上学的同学利用学期中间的节假日组织的,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其实大一大二的寒假,高中班上都有在春节前组织同学会,但她均未参加。因为,确实没有那种特别想见的朋友。 “没记错的话,你是华中师范大学毕业的哈?” “嗯,去年刚毕业。” “那就有四五年没有回母校了,今天就利用这个机会逛逛校园,见见以前的老师嘛。是?主任。”他征求带队领导的同意。 “是啊,小吴,你可以看看母校的变化。工作就辛苦小杜他们几个。”雷副主任也点头同意。 “不辛苦,不辛苦。”杜彦文笑嘻嘻地插话。 “和当时的老师还有联系。”雷副主任又问。 “联系不多。”她低声回答。 “那刚好去看看当年的老师,师生之情可是很重要的人间真情呀。”当过老师、校长的副主任想必桃李满天下。 “不会影响工作吗?”她略有担心。 “没事。”主任笑着点头。 可能是看出她的犹疑,坐在身旁的杜彦文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她,指了指手机。 打开微信,见他发过来的信息。“主任让你不参与今天的工作,一方面是关心你,让你看看母校,拜访恩师;另一方面,可能也是避嫌,怕你在工作中偏袒母校。” 真是令人头疼的机关作风。但她依然露出微笑:“谢谢主任,那就辛苦大家了。” 到了学校,吴霞婉拒了一位教务处老师的陪同,独自一人信步校园。高中真是一段奇妙的青春记忆,因为已经成熟,脑子仿佛记住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又因为不够成熟,当年的一些人和事又显得朦胧迷离。 因为正在上课的原因,此时的校园显得格外安静。路边的梧桐树正吐出翠绿的嫩芽,百草权舆,小鸟鸣唱,一派春意盎然充满希望的样子。从校门通往一号教学楼通道的宣传栏上,张贴着学校师生在各类竞赛、比赛中取得的奖项、荣誉,高考后还会在这里张贴本校考入知名大学的学生名单,学校一些重要的工作、事项也会在此公示。当年,刚入学的她和邱风清就是在这些公告栏中查看分班情况的。 知道和好姐妹双双考入江北实验中学高中部之后,她就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两人能够分在同一个班级。当看到公示信息之后,两人都激动不已。 “看来老天都要让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吴霞高兴得大喊大叫,搂着邱风清又叫又跳,忽觉踩到了个什么东西。 “对不起,同学。没崴到脚?” 她回头看见一个抱着篮球的高个子男生正对着自己微笑,看到他红色球鞋上的脚印,她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同学,真对不起。没踩疼你?”邱风清急忙替她道歉。 “没事,我打球经常被踩。”男生拧动手中的篮球让其在自己的双掌间打转,“反倒是踩我的人容易扭伤脚踝。” “我没事,我没事。”她急忙摆手,又意识到是自己的不对,“你真的没关系吗,真是不好意思哦。”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男生,可能是因为常年运动的原因,男生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麦色,身体瘦长但看起来并不单薄,是一个很好看的男生。 “你们分在这个班?”男生将球夹在腰间,抬起左手指向面前的公示栏。 “嗯。”她们同时点头。 “那我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男生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叫郭启宏。” 她们刚报上各自的姓名,就听到有人在一边喊:“走啦,郭启宏,打球啊。” “那一会儿班上见。”他轻轻挥手,快步跟上伙伴。 那年夏天闯入她们生活的不只是郭启宏,还有孟梦。他俩都是实验中学教师的孩子,据说从小学就同班,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开学不久,四个人不知怎么地就变得亲密起来,如果非得找个理由,那应该是郭启宏和邱风清相互吸引,而她和孟梦就如同另外两个人的影子一样,自然也跟了过去。她们三个女生会在篮球场边为郭启宏加油呐喊,郭启宏也会不时为她们买甜点、饮品,在诸如圣诞、元旦、儿童节之类的节日还会为她们准备一些小礼物。 虽然不知道其他人内心是怎么想的,但吴霞其实对这种亲密关系不甚满意,尤其是对孟梦和邱风清走得亲近感到气愤,觉得邱风清好像被别人从自己身边抢走了一样。原来只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现在邱风清还要拉着孟梦一同分享,这让吴霞觉得她们之间不再有以前那种不分彼此的亲密感觉了。但邱风清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她和孟梦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和她有这么久的感情积淀而有所不同,这令当时的她苦恼不已。对郭启宏,她倒觉得没什么,可能是因为自己早就知道邱风清有一天会恋爱结婚,而那个人如果是郭启宏应该更好,他帅气体贴,而且又是自己的朋友。 那年冬天,邱风清的母亲去世。葬礼之后,周末邱风清带着弟弟到她家来玩,小男孩一如往常,到她家之后就自顾自地从书架上拿书来看。她带着邱风清到自己的房间一起做作业。 她好几次想张口对好友母亲的离世表示同情和遗憾,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诸如“请节哀”之类的词汇好像都太过生硬。 邱风清可能注意到这一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嘴怎么这么笨,刚开口,她就暗骂自己。 意识到她要表达的意思,邱风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妈妈去世对我们一家人来说也算一种解脱。”好友眼中泛泪,“这样活着妈妈也很痛苦,像她那样坚强的人,有时也会忍不住叫出声来,甚至她自己也希望早点死。可是她舍不得爸爸,爸爸从小就是孤儿,妈妈说怕以后没人疼他爱他了。他们很相爱的,你知道吗。” 听到这样的话,吴霞都忍不住掉眼泪。 “妈妈走了,爸爸虽然很伤心,但也松了一口气。爸爸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但人拗不过天,妈妈也不会怨我们,只是很遗憾没让妈妈看到我出嫁,月明上大学。”邱风清泪流满面,抹掉眼泪继续说,“我想妈妈也希望我们轻松上路,所以我也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想这样才能告慰妈妈的在天之灵。” “加油,你一定能行。”她轻轻握住邱风清的手。看到好友这般坚强,她佩服不已。 沉默半晌,邱风清突然问起了高一结束时文理分科的问题。“对了,你准备念文科还是理科?” “啊,我还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也许该问问父母的意见,“你呢?” “我计划去读文科,一来是将来做记者需要较好的文学功底,二来高中的理科课程也实在是让我头疼。”她们都感觉现在的数学、物理功课令人有些力不从心。 “嗯,说得是呢。要不我们一起去文科班。” “好呀,要是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安心很多。”邱风清露出会心的微笑。 好友的话让她很高兴,但愿孟梦不会跟过来。 “但不知道能不能还分在一个班。”邱风清又说,“一般都会有四个文科班。” “那也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概率呀,你想入学这么多班我们都能分到一起,我们之间一定是有特殊的缘分。”虽然心里也不确定,但她以这样的想法安慰。 确如邱风清所说,母亲的离世让她松了一口气。吴霞能看出邱风清身上的变化,在家的时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愁容满面,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而且不再有那种强装客气的微笑。新学期,她变得更加大方自信,对班级组织的各类活动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特别是在青年节文艺汇演上,邱风清拉着吴霞、孟梦和班上另一位女生登台表演劲歌热舞《nobody》 ,毫无疑问,成功的表演让她瞬间成为全校红人,几乎所有男生都为之倾倒。吴霞把邱风清的变化理解为压抑许久的释放,热情开放的鲜花自然会引起众人的瞩目。 郭启宏对邱风清的感情也变得愈发热烈,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但从各个方面都能看出他对她的情有独钟。如看她时含情脉脉的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精心准备的隐喻爱慕的小礼物等等。 放暑假那天,吴霞和邱风清刚走出校门,郭启宏就追了上来。“听说你一直都在写日记,送你一个日记本。”他递给邱风清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谢谢。”邱风清当即打开包装。那是一个印有邱风清漫画形象的粉红底色的本子。 “虽然图案是请朋友设计,但印上去的版本绝对是本人一笔一划画出来的。为此,我还练习了很久。”像是要证明自己说法似的,他从运动挎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翻开里面果然有许多邱风清不同姿态的肖像素描。 “这个我也要。”邱风清笑着向他摊开手心。 “暂时还不能给你。”郭启宏将本子重新放入包中,“要是你日记写得让我满意我再给你。这可不仅仅是礼物,而且还是给你布置的暑假作业,开学我可是要检查你功课的。” 话虽然说得很放肆,但这俨然就是赤裸裸的告白。邱风清脸红得要命。郭启宏像是达成目的般露出胜利的笑容,说声“拜拜”又跑进了校门。 回家的路上,邱风清一直将那个日记本抱在胸前。“你觉得郭启宏怎么样?” “很好啊,人体贴善良,球也打得好,听说他爸还是个不小的官儿,家庭条件也不错。”吴霞没有多想,将道听途说的事坦言相告。 “你不会喜欢他?”邱风清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我?怎么会!”好友的话让她有些慌乱,“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不是刚还给你布置作业吗?”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他向我表白。”邱风清再度迈开轻快的脚步。 “这么说,你也喜欢他。” “当然,要是他一直不开口,我都计划高考之后倒追他了。” “这么喜欢呀。”她为好友的大胆感到吃惊。 “是啊。所以如果你也喜欢他,我可不会让着你,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会让着你,就他不行。” “我真没喜欢他。”她说,“不过,你真的准备把写的日记给他看吗?” “这个不好说。”邱风清低头看了看手中捧着的日记本。“但我会用它来记录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所思所想,也许有些东西我会想要与他分享,也许有些东西不适合叫他知道,但我会如实记录,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某天会不会让他看。” 对这种开放的心态,吴霞点头表示同意。 邱风清突然在一个店的玻璃窗前顿足,一定是贴在上面的招工启事引起了她的注意。可能要去打暑假工的心思,就是那一刻在她心底萌发。 “要是你遇到钟爱的人一定要紧紧抓牢,即使倒追也无妨。”好友挽起她的胳膊,“幸福一定要自己把握。妈妈跟我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打算。” 计划高考后向心上人表露情意的打算。怪不得邱风清如此专情大胆,原来是受到母亲的教育影响。吴霞搜索枯肠,印象中自己的父母从来就没有对自己开展爱的教育,可能是认为女儿尚且年幼,他们甚至极力回避诸如恋爱、性等话题。对于好友的建议,她重重地点头:“嗯,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我也会像你一样全力以赴。” 可是时至今日,自己仍未遇到那个人,那个让自己愿意为之付出全部身心和热情的人。尤为可笑的是,自己现在似乎成了一个更为佛系无趣的人,没有特别钟爱的事物,没有为之不懈努力的目标,更没有令自己奋不顾身的爱情。细细想来,就是让自己说出现在最想吃的食物,她都无法立即给出答案。 想到这点,她不禁摇头苦笑。 第6章 吴霞在母校篮球场遇到高中任教老师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学生们如出栏的羊群蜂拥至校园的各个角落。 脚步像是不听使唤似的,不自觉间她也跟随几个学生的脚步来到了篮球场。虽然并排着有五块球场,但吸引自己的只有这块场地,当年和邱风清等一众女生为郭启宏呐喊助威的地方。场上的六个男生正在进行三对三球赛,每个男生都卯足了劲儿,恣意挥洒自己的青春活力,不时有人高高跃起上篮,不时又有人以灵活轻盈的脚步游走到三分线附近跳投。每个进球都能引起围观人群的高声喝彩。 吴霞这才注意到还是这块球场观众最多。只有球技高超的人才能涉足这块球场,看来这个传统至今未变。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她回头看见自己文科班教授英语的郝老师正向自己招手,“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再三确认才敢叫你。” “郝老师,您好。”她礼貌地打招呼。 “咱们有好些年没有见面了。印象中你一次同学会也没参加。”郝老师手里抱着几个文件夹,估计刚教完课。 “是啊,我在外地上学,寒暑假回家时间也比较短。”她搪塞道。 “其实有时间回来看看也好,毕竟这里有属于自己的青春记忆。在教委工作顺利吗?”郝老师说,“我看到来学校检查的人员名单上有你。” “还行,机关工作嘛,四平八稳,按部就班。”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老师们还好吗?” “都是老样子。送走一茬茬学生,感受着时光的流逝,有时看着学生们备战高考,我就有那种当年激情飞扬的芳华岁月再现的即视感,可是自己分明却在老去。”可能是女人怕老的缘故,老师发出这样的感慨,“每次看到自己带过的毕业生,我都不由得有这种想法。好啦,你逛,再联系。”郝老师微笑着转身准备离开。 “郝老师,您知道李欣怡老师的近况吗?”她想打听郭启宏的消息,郝老师和他母亲同属英语教学组。 “李老师呀,她一二年去了英国,据说已经在那边定居。”老师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你之前和郭启宏同班过,应该知道他去英国上学的消息,就在你转到我们班上来的那个学期。李老师后来就是过去陪儿子读书的。” “定居了?那他们不会回来了哦。” “肯定不会回来啦。你不知道那件事吗?”郝老师小心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那时郭启宏爸爸被抓,人们都在传他早就把贪污的赃款转移到了国外,事发前才赶紧把儿子送出去。可能是为了打消这样的流言,李老师离婚之后等到调查结束,郭局长判完刑才出的国。” “原来他父母离婚啦。”她不禁惊叹。父亲被捕,父母离异,自己又在陌生的异国他乡,想必他也备受煎熬。 “那可不,郭局长在外面有女人。”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多嘴,郝老师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说这些了,你看老师都成长舌妇啦。” “没有,高一时我和郭启宏也算是要好的朋友,想不到他经历了这么多。”她又问道,“我高一班主任方老师呢,还在学校吗?” “他呀,”郝老师露出鄙薄的神情,“他哪儿还有脸留在学校,那件事你也知道?” 她迎着老师询问的眼神点点头。 “那时你也念高三哈。”老师继续说,“因为那件事没有真凭实据,但毕竟在学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所以领导就将他调离教学岗位,安排到后勤上去了。结果他因祸得福,听说做教材生意还发了不小的财,后来就辞职专心经营自己的买卖。倒是顾老师还在学校教书。”顾老师指的是方老师的妻子,她们夫妻二人当年同在江北实验中学任教。 说话间,老师看了看手机,似乎还有事。 “哦,我也是没事儿瞎打听。打搅郝老师了。”她识趣地结束话题。 “哪里,不打紧,那再见哈。我还得去备课,现在对课题讲义、课件这些学校都盯得紧。”老师皱眉说。 “您先忙。”她低头施礼。 原来他那时正筹划着逃亡啊,怪不得那般忧心忡忡、局蹐不安。只是不知道他会给邱风清写些什么,是诀别赠言,还是为爱坚守的铮铮誓言?她霎时间对此好奇万分。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一看来电,她急忙接通:“喂,科长。” “小吴啊,你现在忙吗?不打扰?” “您有什么事儿吗?”不会叫我周末加班,她在心里嘀咕。 “哦,没什么事儿。”科长说,“前两天,我们科小何不是回男方老家举办婚礼嘛,她说计划回来请我们一起吃个饭。你也知道,现在既不能大操大办,又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份子钱,所以我们科几个人商量大家凑点钱给新人买一套厨具,既不贵,又实用,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噢,很好啊,科长您想得周到。”她说,“那我把钱转给您?” “你直接转给老刘,由他去买。周五晚上他们安排在熙宴吃饭,本单位就只请了我们科的人。” “好,我一定准时到场。”她记得何姐给她发过微信。 “那你自己和老刘联系,先这样。” “嗯。”听到对方挂断电话,她将手机重新放入衣兜。 第7章 熙宴就餐吴霞想起邱风清 虽然已经说好不再另送礼品礼金,但吴霞还是在商场挑选了一把木梳用彩纸包好,准备私下送给新娘。自己工作以来,受何姐照顾颇多,作为科室仅有的两名女同志,她遇到各种问题,自然会向何姐求教,每次对方都会耐心细致地为她答疑解惑。 据说,男方是新娘中学时代就交往的男友,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一家互联网企业工作,作为初创员工之一,他分得了不少原始股,后来总公司上市,他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在不收取份子钱的情况下,还能安排在熙宴这样的地方设宴,可见其家境之殷实。 到了餐厅门口,一对新人早已在大厅一侧迎接客人。见她进门,新娘立即上前招呼,“小吴,你来啦。” “何姐,恭喜呀,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点小意思。”她从包里拿出礼物盒子。 “谢谢。”何姐微笑着接过来,“我们单位的人安排在万州厅。其实今天主要是请他们公司的人,现在我们这些公家人办个喜事都是畏首畏尾的,哪像企业那么随意。你先过去坐啊,一会儿我们来敬酒。”何姐示意一旁的服务员为她带路。 “你先忙。”她跟随服务员走进内堂。 “您先请坐,有任何需要请再叫我。”女服务员为她倒了一杯茶后退出了包厢。 看来这里的服务员一直都是这种装扮,看着走向门口的身影,她想,不过旗袍还是要像邱风清那样的人间尤物穿起来才最好看。 “我计划利用暑假去打工。”高一暑假的第二天,邱风清这样告诉她。 “打工呀,很好啊。你准备做什么工作?” “我上午到观音桥逛的时候,看到一家餐厅在招服务员,就过去问了一下,虽然临时工工资要低很多,但算下来,整个暑假也能挣三千多呢。” “哦,服务员的话,就是端端盘子,帮客人点点菜咯,应该不会很累。” “还要刷盘子呢。” “不会耽误学习吗?” “我想不至于,上午十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午餐过后就没什么事了,可以写作业复习。” “你爸没意见吗?” “我想应该没有问题。高考前就这个假期长一点,我想利用这段时间挣点钱,自己交学费或是买一部手机。” “嗯,买手机倒是不错,我们联络也方便很多。”上了高中,她便拥有了自己的手机,可是邱风清这样的家境,可想而知,她很难开口让父亲为自己购买手机。 “你也支持我这样做咯。” “当然,要不是我暑假要回老家陪爷爷奶奶,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就当是积累工作经验,或是体验生活也好。” 那年夏天,由于爷爷生病到主城的医院住院治疗,她便早早地从老家回来。回来之后,在去医院的间隙,她特意跑到邱风清打工的熙宴酒楼去探望,好友一身精致的旗袍和干练的高跟鞋的装扮,不禁让吴霞看得发呆。精心剪裁的旗袍将她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锋芒毕露,微微盘起的秀发让她的面部轮廓更显完美,水汪汪的大眼睛,玉瓷般的肌肤,无不让她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即使与一众当红女明星站在一起,她也必然会惹人注目。她是十足的美人,好一朵热情绽放的水仙花。 邱风清将她带到大厅的一角,吴霞急切的问道:“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啊,不是很累,还有的空调,同事们也比较照顾我,就是有些客人瞧人的眼神讨厌。”邱风清笑嘻嘻地说。 “没人欺负你。”她当然明白好友的意思。 “没有,客人总体还是不错的,有时听他们讲话还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呢。我想啊,高考后,甚至上大学都要坚持打工,勤工俭学。这样既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又能增加工作经历。”朋友笑得很开心,仿佛美好的生活正在自己眼前铺开。 要是她当时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又或者是当初她向自己说起打工的念头时,自己能阻止她的想法,她如今将会拥有怎样的幸福。捧着温热的茶杯,吴霞唏嘘感慨。 “小何是万州人,把我们安排在这个包厢,就是将我们当成娘家人咯。”科长爽朗的笑声先人而至。 抬头见科室的人都从门口走了进来,吴霞急忙起身。 “小何嫁了个好人家呀,听说男方身价上千万呢。”一个同事说道。 “是啊,嫁人就像投资股市,蓝筹股成本高,长得还慢。她呀,算是捡着了潜力股,自然收益丰厚咯。”另一个同事说,“小吴,你找男朋友,可得向你何姐学习,千万别碰垃圾股。” 同事们好像都具备随时将话题转移到她婚恋问题上来的本领,仿佛科室里有一个未出嫁的单身姑娘是他们的奇耻大辱一样。对此,她早已看开。“还得仰仗大家为我介绍潜力股呀。”她不以为意地随声附和,“要不待会儿,我问问何家姐夫,他们公司还有没有未婚的老总。” “话说回来,现在互联网公司有这么挣钱吗?听说摩拜单车这样的公司创始人一转手就拿走十几亿的现金,简直就是天上下钱雨呀。” 大家开始热烈地议论最近互联网科技企业从投资市场大肆圈钱的热潮。 第8章 吴霞找到郭启宏给邱风清的信并追求那段时光 收到父亲发来的微信时,吴霞正在手机上浏览往返西双版纳的机票价格情况。她计划利用即将到来的清明假期出游,重庆直飞的航线用时较短,正好使用三天的假期,但临近假期陡然跳高的票价,又使她有些摇摆不定。 父亲发来的是一张图片,点开对话框,文字信息映入眼帘。“你要找的是这封信吗?”照片中只有一张白色的信封,上面书写着“致清风”,正是郭启宏托自己转交给邱风清的信。细问起来,才知道父母先前在新房旧宅反复找寻无果,本已打算放弃之际,今天父亲偶然翻看收藏的一本历史小说,才发现信夹在其中,遂向自己确认。清新娟秀的字迹正是出自郭启宏之手,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她不禁又想起那时的种种。 新学期,她和邱风清一如往常携手走入校园。邱风清这两天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虽然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同寻常,但她以为好友只是经期的心情烦闷。到了学校,她分配至新的文科班,而邱风清却没有像之前说好的转科。 “咦,你怎么还留在原来那个班?”记得当时,她俩一同交的转学科申请。 “是啊,表我都交了啊。难道学校没有同意?”邱风清也一脸迷惑,“等下我去问问方老师。” 找到班主任的时候,他正忙着为其他同学办理入学登记,便对他们说等他忙完了再来查查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见他们就等在旁边,老师又向邱风清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在我这完成注册,然后先回去,没必要在这干等。等我这儿忙完,我为你协调转班的事。” “那能不能请您帮忙让她转到我所在的十一班?”吴霞觉得这个方法相当不错,她当时急着去医院探望爷爷。 邱风清略有犹豫,但还是按班主任的建议办理了登记。之后,吴霞在好友的陪同下,到新的班级报到。在此期间,她们没有见到郭启宏和孟梦,吴霞给郭启宏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同时令人不解的是,校园里好些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远远地看她们,吴霞能感觉到别人在她们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当她们走近时,议论的人群又随即散开。 临近中午,仍没有为邱风清办理转班的消息,她们便又找到原来的班主任方老师。“这个事情还在办,我跟教务处的老师联系不上,可能开学这两天他们都很忙。”方老师这样回答。随即,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邱风清,有个事我要和你单独聊聊。” 吴霞虽然表示要等她,但邱风清却说:“你先回去,你不是还要去医院看爷爷嘛。” “好,那我晚上再来找你。” “嗯。”邱风清随即跟着班主任走进办公楼。 吴霞是在出校门时,遇见郭启宏的。他从黑色帕萨特的后窗探出头来叫住了正闷头赶路的她,“吴霞,邱风清呢?” “郭启宏,你干吗呢?我们刚刚还到处找你,打你电话也不接。” “我有点事。”他从车里下来,显得很烦躁,“邱风清呢?” “哦,她被方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不能再等了,快赶不上飞机啦。”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飞机?你要去哪呀?”虽然对开学时他要乘坐飞机感到奇怪,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 “去趟北京。”郭启宏焦躁地向校门内张望。 “快,走啦。”车内的声音很急迫,“信你可以让这位同学转交嘛,或者从那边寄过来也行啊。”吴霞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是白色的信封。 “你有写信给邱风清?要是你确实很急的话,我可以转交。”她主动提议。 郭启宏用力捏了捏信封,又在手心上拍打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将信递给她,“请一定亲手交给邱风清。”他的话说得很凝重。 “嗯。”感受到他的严肃,她也认真对待,“你放心。” “上车,走啦。”车里的人再次催促。 “拜拜。”郭启宏摇摇头,打开车门。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帕萨特绝尘而去。 因为爷爷病情恶化,吴霞一家那天晚上十点多才离开医院,所以她决定第二天早上在上学的路上再将信交给邱风清。可是第二天,她却收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那天一早,她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等邱风清一起上学,可时间到了七点半仍不见她的影子,于是便上楼来到她家门口,任凭她怎么按门铃、拍打铁门始终得不到回应,无奈只好独自上路。 来到学校,也不见邱风清的影踪。课间,她来到原来班级打听时,也不得音信。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句话引起了她的警觉,说话的人虽然特意压低声音,但内容却很刺耳。 “估计她是没脸再来学校了。”那是一个女生的声音,随即周围的人也发出阵阵嘻嘻哈哈的低笑。 “你说什么?”她回身走到那个女生跟前。 “没什么。”惹人讨厌的笑意还没完全从她脸上散去。 “我都听见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憋着一股没来由的劲儿。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她的声音近乎咆哮。 “你自己看。”女生把手机拿到她面前,“都在学校论坛里传疯了,就你不知道。” 她生气地接过手机,那是一段三分多钟的视频,画面里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正扯着邱风清的头发厮打在一起,口中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看见了,邱风清勾引有钱的老板,被人堵在了大街上。”可能是看出她的吃惊,女生的口吻十分得意。 “不会的,她绝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替好友辩解。 “那还有假,视频里的女生绝对是她没错。”女生神气地说。 “听说她家很穷,想傍大款也很正常呀。”旁边的几个女生也开始起哄。 “就是,而且我听男生说呀,一般人给她写情书她都不带理的,只有家境好的男生的信,她才会接呢。” “你们别胡说,我最了解她,她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要不是有视频为证,我们哪知道还有这回事儿。” “你们都是嫉妒她!”她大声呵斥,但内心也开始动摇。她见过太多次好友缺钱时的窘迫。 回到教室,她坐立难安,浑浑噩噩等到放学,吴霞第一时间冲到邱风清家门口。苦等之下,终于见到好友的父亲,才知道邱风清昨天夜里割腕的消息。她随即跟到医院,透过icu病房门上的小窗,看见浑身插满管子的好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坚强勇敢的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举刀割破自己的皮肤?每每想到此处,她都不忍落泪。 刚过下班时间,她就接到父亲的电话。“下班了?” “嗯。”她平复黯然神伤的心情。 “哦,是这样。我和你妈商量,明天不是周五嘛,你能不能叫邱月明到家里来把信取走,顺便一起吃个饭。以前那孩子不是经常来看我的书吗,我们也想看看他现在咋样。” “好。”她记得自己留有长缨中学管教务工作的一个老师的微信,可以请他帮忙联系。 “你确认是高一(3)班吗?班里没有名叫邱月明的学生。”老师的回复让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他所在的班级。 “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查一查整个学生名册。” “所有名单都查了,确实没有这个名字。会不会是记错了某个字?”老师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应该是在电脑上确认过。 “你们学校外人进得去吗?我是说非本校的学生有没有到学校来玩的?”她想起那天邱月明没有穿校服。 “我们学校是半封闭式管理,一般要求学生出入校门都要打卡,寄宿生只能节假日才能出校。虽然要求很严,但也有学生带别的学校的同学进出校门的情况发生。” “哦,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再向别的学校打听打听。给您添麻烦啦。”她有些纳闷。 会不会是那孩子早已沦落社会,过上了打工养活自己的日子,仔细算来,他也将近十七岁了。 那自己应该怎么处理那封信,可以拆开看吗?还是等找到邱月明了再说?她一时游移不定。 第1章 酒吧女赵小妹日常 连着手机的蓝牙音箱正播放着班得瑞演奏的《初雪》,刚把曲奇饼干摆上小桌,电烧水壶就发出吱吱的提示音,她又从小柜子里找出茶包放到橙色的中号马克杯里,拎起水壶往杯中注入三分之二的开水。一切准备就绪,她从床上拿起玩偶大白抱在胸前,盘腿坐上放在大飘窗上的垫子。 虽然下午五点已经在健身房吃过低脂餐,但回来之后赵小妹仍然喜欢习惯性地吃一点饼干,喝一杯降火养胃茶。倒不是因为饿,而是她喜欢这种放松心情、惬意生活的状态。放慢节奏,不用说话,听着轻音乐,隔着窗户看楼下奔波的人们,尽力守护内心片刻的宁静,仿佛自己真的与世隔绝。 楼下就是临江门公交车站,从一号桥到魁星楼不仅是超过四十五度的陡坡,还是一条近乎半圆的大弯道,车站就在坡的中段。在狭窄陡峭的道路上行驶本就不易,更别说在半坡上停车靠站,每次听到司机启动时公交车发出费力的声响,赵小妹都不由得为后面的车捏把汗。 到车站等车的上班族越来越多,像外出觅食而归的蚂蚁聚成一个小黑团,应该是下班时间到啦。通常她现在应该出发了,但今天她想再等等。过了清明,天黑得明显比以前晚,客人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来,所以她可以在自己喜欢的角落里多待一会儿。 天色渐暗,她收起杯碟,将手机、化妆品放入包中。脱去睡衣换上露肩晚礼服后,在门后的落地镜中查看自己的妆容,头发好像扎得稍高了些,她又扯下皮筋重新调整。高高束起的马尾最能衬出自己的青春靓丽。在镜子面前开合了几次嘴巴,她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面部肌肉完全放松之后,她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小梅你最棒。”每次傍晚出门之前,她都这样为自己加油鼓劲。 在确认屋内所有电器都关闭之后,她套上风衣带上木门,走出这间只有十四平米的出租屋。 过了魁星楼,横穿临江门地下通道,沿着解放碑步行街向较场口方向的马路步行四五分钟,就到了得意世界,赵小妹的工作地点就在这栋楼上。她在这里做陪酒小姐,艺名唤作小梅。 在兼作化妆间的员工休息室,只有零星几个女生在镜前补妆,估计现在大多数人也像她一样,因为天黑得较晚而姗姗来迟。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她便没有与人打招呼,径直坐到自己惯用的化妆镜前慢条斯理地上妆,其他几个女生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这里几乎每天都会有新面孔,当然也会有老人退出。据她所知,大部分到此上班的女生都只把陪酒当做是临时工作,或是兼职,只要有更好的选择,或是找到了不错的男人就会果断辞职,奔向全新的生活。 她当然也有这种打算,但因为自己只有初中文化,而且除去干了不到五个月的捏脚,称得上是工作经验的就只有在苏州一家工厂里的制衣台上坐得头昏脑涨、腿脚发麻的四年,哪里找得到什么好工作。至于遇上好男人那就更难了,做了这项工作,男人的花花肠子她门儿清,大部分与她亲近的男人不过是一时兴起,想与她一度春宵罢了。唯一在健身房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男子,在得知她没上过大学之后也不再联系。现在对找到好男人这种事她已不再抱有幻想。于是,她便听从别人的建议,一门心思干好现在的工作,多攒些钱将来自己做点小生意。 化完妆,还没有客人上门,她计划到楼下的酒试着先向客人推销几瓶洋酒。在走过男侍者休息室的时候,她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多半又是谁又在讲下流的笑话。正要快步离开,有人叫住了她。 “哎,小梅,有事向你请教。”一个叫林木的果盘师傅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听说你经常跟着辰姐,想必和她很熟。” “啊,还好。怎么了?”她注意到其他人都满脸坏笑望着自己。 “有件事要请你确认,他们还为此下了不小的赌注。”林木向她展示放在钢质冰桶里花花绿绿的钞票,“辰姐不是有个乳房上没有乳头嘛,他们有的说是以前她陪酒的时候被客人咬掉的,有的认为是她男人知道她干陪酒小姐之后一怒之下给她割掉的。当然我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但是还是要请你来揭晓答案。” 其他人都强忍着笑,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无聊。”她以嗔怒的眼神回瞪他们。一干人像是同时被打开开关一样哄堂大笑。“你们不如打赌看谁命长,这样说不定能在等待答案的同时多活两年。”她向笑得前俯后仰的人群大声吼道。这时她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安静地坐在房间的一角,在昏暗的灯光下旁若无人地看书。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极为孤僻内向的人,每次打照面,他不是送酒进包房,就是独自一人在不起眼的角落看书,很少见他和别人闲谈交流。 “我们也是好心提醒你小心醉酒的客人,要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关键部位,不光是你未来的老公会埋怨你,说不定你儿子以后也没吃的。”林木以手护胸,一本正经的表情再次引发铺天盖地的笑声。 “还是管好你自己,用刀的时候小心别把自己切掉。”她转身离开。再和他们纠缠下去,怕是没完没了。 “小梅。”和自己关系较好的小雅迎面走来,“你过来看看这个。” 她又被小雅拉回化妆间。小雅打开咖啡色的包,拿出一条银色手链,“怎么样,漂亮。” “挺漂亮的,什么时候买的呀?”那是一条黑天鹅的手链。 “今天上午逛街的时候,昨天那位客人送的。”小雅俏皮地嘟嘟嘴,“我本来还想哄着他去逛lv、香奈儿专卖店呢。” “你也太狠了。”她这才想起,昨晚小雅跟客人出台的事。 “谁让他叫我留下来陪着吃午餐呢,我当然要对应的提要求喽。不过呀,所谓的陪吃午餐也不过就是在酒店西餐厅坐他对面吃了一块牛排,我还以为又要被拉着去挡酒呢。”小雅将手链戴在左手腕上,反复端详。 “客人这么浪漫呀。” “那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跟他走,我挑男人的眼光没得说。”小雅和她一样,遇到自己中意的客人,不会拒绝出台。当然价格也很关键。 “哎,你知道酒保里那个喜欢看书的男的吗?”她突然想起那个不合群的男侍者。 “你说的是小明。他呀,估计是某个医学院的大学生,我记得他看的都是医学类的书。”看来他同样引起了小雅的注意。 “大学生还来这种地方打工呀?” “这有什么稀奇,那个薇薇安、温蒂不都是大学生吗?”小雅一连说出几个陪酒小姐的名字。 “他又不是陪酒的。” “哎呀,现在大学毕业生都不好找工作,更别说在读的了。小明怪努力的,可能是家里确实困难。”小雅见怪不怪地说。 “哦,他看起来不怎么合群哦。” “应该是觉得那帮人太low,而且自己又只是临时在这干两天,所以不屑于和他们打交道。”小雅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小梅,来试试这管口红,这也是昨天那位先生送的。迪奥的这个色号很特别。” 就在她扭开口红的当口,妈妈桑走进房间,拍手让大家看过来。“姑娘们,都快收拾利索,客人们已经上门啦。”她们立即起身,露出职业的微笑。 要是现在被点,说不定今晚还能再陪一波客人。 第2章 保姆魏春燕日常 从滚筒洗衣机中取出洗净的床单,她放下自己房间阳台上的升降晾衣架。床单被罩每个星期洗一次,但因为除了保姆房还有三个卧室,加之每天必洗的衣物,所以几乎每天魏春燕的阳台上总是彩旗飘飘。 晾好衣物,用围裙擦干双手,她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玄关的酒柜。一天中,她最享受的时光就是此刻,独自一人打扫房间照顾花草,仿佛自己就是这套三百多平米豪宅的女主人一样。 她到这家做佣已经两年多,令同事们惊叹不已,雇主虽与家政公司签订长约,但之前从未有过同事在此干满六个月。原因当然是女雇主太过苛刻,对保姆的工作吹毛求疵,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嫌保姆做的饭菜不可口,就是说她们打扫卫生时开着电视听音乐,所以之前的保姆要么无法忍受雇主的挑剔主动辞职,要么就被雇主投诉要求换人。 她来之后,也常被女雇主指摘,可能是因为自己一贯的好脾气,加之能及时改正雇主口中所谓的缺点,竟然从未被投诉。在她看来这里的工作比起之前雇主家的情况要轻松许多,因为她实在是受够了带孩子,那种为了照顾孩子而学着嗲声嗲气的说话方式简直令人忍无可忍。可是,她现在的工作也正是缘于自己从乡下到城里来为女儿照顾外孙,被住同一小区的家政公司负责人发现她做事有耐性,手脚麻利而且做得一手好菜,便在外孙上学之后介绍她入了职,一干至今。 擦拭主卧梳妆台时,她发现原来放木质相框的地方被一个像平板电脑的电子产品占据,画面里仍旧是雇主林氏夫妇的照片,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换一张,想必又是林太太购买的新玩意儿。经过简单的思索,她就回想起原来的照片,那是女雇主的一张半身照。照片中的女人以手托腮,像个中学生一样半趴在桌上对着镜头微笑。在魏春燕看来,整个画面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颗挂在右耳耳垂上的大钻石,据说是女雇主花了大价钱从迪拜买回来的。那次外出旅行回来女雇主在电话中对朋友炫耀:“这款耳坠在迪拜只要三万美金,比国内便宜两三万块钱呢。”当时女雇主还说了耳坠的牌子,但她没能记住,只是在一旁感慨女雇主真舍得为自己花钱。另外,女雇主颇为自得的还有自己的发型,据说是请了日本的设计师专门为其量身打造。虽然对时尚不甚了解,但魏春燕也觉得这个乍一看被剪得杂乱无章的头发很称林太太的脸型五官。 林太太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因为从不染指家务,两手不沾阳春水,加之每天都会上美容院,起居作息规律,保养得当,仍然拥有少女的容颜。她本人似乎也对此引以为傲,时常向要好的朋友传授保养青春之道。林太太肤白貌美,而且衣着有品味,形象气质好,在外面时常成为众人的焦点,最近好几次魏春燕陪同外出都看到有街拍的摄影师将镜头对准步态优雅的女雇主。 打开折叠案板,正准备熨烫衣服,她就听到玄关传来开门声。 “魏妈。”女雇主踢掉脚上高跟鞋,发出咚咚声响。 “林太太。”她从饮水机中接了杯开水冲好对方惯喝的普洱茶,“今天回来这么早,是不是下午有客人来。” “没有。”林太太将手中卡其色的香奈儿包递给她,“就回来一趟,待会儿就出去。” 她将包挂在玄关的挂钩上,又问:“是要取什么东西吗?” “不是。你过来一下。”林太太往客厅沙发上一靠,“今天的菜买了吗?” “已经买过了,我都是一早去市场,早上的菜才新鲜嘛。” “是这样啊,魏妈。这两天我的朋友告诉我,现在好多菜市场的不良商贩在菜里掺假,什么注水肉啊、喂避孕药的甲鱼呀之类的东西泛滥,所以我觉得以后买菜还是去大超市比较放心。” “哦,可是那些地方的菜要贵得多,而且绝对赶不上农贸市场的新鲜。”她连忙解释。 “钱不钱的倒在其次,主要是保证健康。”林太太举手示意她别再多说,“刚回来的时候我去附近的家福超市逛了逛,那里的水果蔬菜也很新鲜嘛,而且种类齐全,明码标价,所以我就在那办了张会员卡。” 她注意到林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放下茶杯瞥了她一眼。 “卡就在我包里。哎,我包呢?”林太太左右看看,又猛然想起之前给了她,“你去把包拿给我一下。” 从她手里接过包,林太太在包里找出一张白色的卡片:“喏,就这张卡。今后你买菜就直接刷卡,然后将小票留好,要真出什么质量问题,我也好找商家理论。” “哦,好的。”她接过卡片,看到上面印有卡号和的字样,“卡上有多少钱,要没钱了咋办?” “这张卡上有五千,快没钱了你就告诉我,我直接用手机充值。”林太太又啜饮了一口茶,“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你去衣帽间把我那个橘黄色的小包拿过来。” 她将包递给在玄关换鞋的女雇主:“下午还是六点半准时开饭?” “嗯,要是有变化我再通知你。”林太太将手机放入包中再次出门。 魏春燕继续熨烫淡黄色的风衣,这件香奈儿的衣服林太太今年春天经常在天气微凉的时候穿着出门。她一边移动熨斗一边琢磨女雇主刚才的话,不禁暗叫不好,不会是被发现自己在买菜报账上做手脚了?不过以林太太一点就着的性格,要是真的抓住把柄,必然会大发雷霆,今天既然没有发作,应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她肯定已经有所怀疑。看来从今天起,去超市买菜得专捡贵的买,让雇主看看超市的价格要比农贸市场高得多,她在心里打定主意。 之前,她通过让菜贩在收据上多填金额,每个月能有七八百的额外收入。 做完家务,将做晚餐的东西备好,魏春燕带上遮阳伞出门,将近中午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辣,但她打算在雇主归家之前去办卡的家福超市看看,一来熟悉一下路况,二来也看看常见的那些蔬菜水果的价格。 出了小区大门,左转步行四五分钟就是刘家码头,这一带餐饮业发达,沿着嘉陵江江畔各种饭店酒楼鳞次栉比。家福超市位于邻近小区底层,就路程而言,与去农贸市场相差无几。 超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不仅有日用品、果蔬还有服装、体育用品,她重点关注了一下果蔬肉蛋价格,虽然大部分货品单价较以前自己虚报的价格稍低,但好在都有高价的同类商品。她暗自庆幸自己之前做得不是太离谱。 乘坐手扶电梯出了超市,在往回走的路上,魏春燕看到有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她也凑上去看热闹。原来是有好心的阿婆向一个流浪汉施舍零钱。虽然现在天气炎热难耐,流浪汉却依旧穿着长衣长裤。 “他是个傻子,您给他钱也没用。”一个路人说道,“真有好心帮他,不如给他买点吃的。” “是呀,他在这一带流浪好长时间了,经常到垃圾桶里翻吃的,也真可怜。” 魏春燕也在小区门口见过这个流浪汉几次,他蓬头垢面,黑不溜秋的脏衣服上沾着的食物残渣都已经结壳,浑身还散发出令人掩鼻的酸臭味。“那就给你点吃的。”阿婆将拿在手上的钱放回钱包,又从拖着的移动菜篮里找出两块面包递给流浪汉。 流浪汉接过面包对远远看着自己的人群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这时,魏春燕听到按下快门的咔嚓声,回头看到一个穿白色防晒衣的少年正端着黑色的长筒相机对着这边。因为相机完全挡住了少年的脸,她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可能是觉得阿婆帮助流浪汉的这一幕很有爱,摄影师才会按下快门将这一刻定格,魏春燕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江对面就是着名景区洪崖洞,加之横架在江上高颜值的千厮门大桥,附近经常有背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出没,有的摄影师为了能占据一个拍到绝佳镜头的好位置,甚至不惜顶着烈日在冒着热气的桥墩下面苦等好几个小时。 第3章 哪里还有家这种东西? 挽着客人的手,陪同一道走到收银台。买单的另有其人,在包房她就已经知道,现在搂着自己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属于今晚受招待的一方。 “要不要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买单的男子向其他人征求意见。 “不用啦,太晚了。”回答的人舌头已经不大灵光。 “那我安排人送大家回去。” “不要麻烦啦,王总,今天你够破费的啦,我们自己回去就ok啦。”说话的好像是个广东人。 “是呀,王总,你就不要管啦。说不定我们自己还有其他安排呢。”说话的男子用力搂了搂身旁女伴的腰肢。 “那好,招呼不周,请各位见谅。”王总露出会心的笑容,“走。” 她又挽起客人的手陪着走过大厅,送客人上电梯下楼是店里的规矩。微醺的客人借着醉态缓步走在最后,见四下无人再次低声提出这样的要求,“小梅,要不你陪我去酒店。” “我不出台的。”她微笑着对客人说。要是你再年轻帅气一些,我或许会考虑,她看着客人稀疏的头发想。 “价格好商量,这里一般都是三千,我给你四千。”客人憋红了脸,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是真挺喜欢你的。” “不是钱的问题。”见他还有话说,她搬出拒绝客人的一贯说辞。“说这种话虽然不是很合适,但请大哥想想在家的大嫂和孩子。大哥在外赚钱养家很辛苦,出来喝酒唱歌放松一下家人一定能够理解,但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一家人的幸福吗,要是做出出格的事情,不就违背这个初衷了嘛。” 挺着将军肚的客人愣怔地看着她。 “要是大哥真的喜欢我,下次再来,小梅再陪大哥多喝几杯酒,多唱几首歌。”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热情。 进了电梯,客人看着她轻轻地点头,或许刚才的说法让他以为她确是生活陷入困顿的良家女子。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她和其他女子一起低头施礼,齐声说道。 回到大厅,赵小妹看到小明独自一人呆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奇怪的是,他没像平时那样利用没事的时候看书,而是满面通红地皱着眉头让身子深陷在沙发里。 来到化妆间,有人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多半是已经和刚才的客人勾兑好要出台。已经过了十点半,她想兴许还能再陪一波客人便坐下来补妆,再次出来走台的时候,赵小妹没有再见到小明,也许是又为哪个包间送酒去了。到了十一点一刻,还是没有客人点她,赵小妹便穿上外衣,换上运动鞋准备回家。 走出房门,她再次撞见小明,只见他步履趔趄地走入楼梯口,也许是要吐却来不及跑到厕所。她不以为意走向电梯,好不容易等到电梯,却因客满无法进入。现在正是结束夜生活回家的时间。于是她又折回来准备走楼梯下楼。推开标有紧急出口的自动闭合门,一个穿侍者衬衣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阶梯上,头斜靠着扶手。她轻手轻脚地从他身旁走过,小心不发出声音打扰对方。在转角处,她用眼角的余晖打量男子的脸,是小明,他似乎不胜酒力,正微皱眉头独自酣睡。 “台阶上凉,小心别感冒。”她好心提醒。 “没事,我有垫子。”他从屁股下面抽出一本十六开大小的书本。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要休息,还是进屋比较好。” “嗯,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他没精打采地抓住扶手艰难站起,“我还以为喝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是送酒的时候被客人拉着喝了一杯,这种事她见得多了。“喝的什么酒哦?” “人头马,就这么一点。”他用手指比出半个平底玻璃杯的高度,“因为从来没有喝过,我就没有拒绝经理的要求陪着客人喝了一点,没想到这么难受。”他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嗯,从学校赶过来没顾上。” “怪不得,空腹喝烈酒胃当然吃不消。给,吃点饼干。”她包里常备有养胃饼干和醒酒药。见他有些迟疑,她又说:“养胃的。” 他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吃下。 “怎么样?” “虽然没什么明显效果,但味道不错。”他向她举了举吃了半口的饼干:“谢谢你。” “要是还是不舒服,最好还是请假回家。如果肚子再受凉,说不定会得胃炎。”她知道店里要求酒保工作到关门。 “哪里还有家这种东西。”他神情落寞,声音低不可闻。随即又垂下视线看向她。“谢谢你的饼干。梅姐,是?” “嗯。”看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工作到这么晚,不影响学习吗?” “所以才要自己看书。”他又举起拿在手里的书本。 “哦,看你平时挺刻苦的,干嘛要这么辛苦。”她看见书面上印着《系统解剖学》。 听到这个问题,他定定地看着她,片刻,才开口说:“生活里哪有‘容易’二字。不和你瞎扯了,你快回家,我也该进去打扫卫生了。”旋即转身推开自动闭合门。 虽然很想再和他聊聊,问问他在哪上学之类的情况,但估计他也不会透露太多。毕竟在这里打工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光彩的事。 走在回家的路上,赵小妹仍无法忘记小明离开时那寂寥的身影。她自知当然不会和他发生什么罗曼蒂克的故事,但心里总是对他有点担心和关注,特别是他那句没有家的感慨像是用刀刻在她心上一样挥之不去。因为她自己也没有家。只身来此闯荡了两年,她仍旧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朋友,没有爱,甚至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都虚无缥缈。 因为自己前面已经有了三个姐姐,赵小妹的出生不仅没有为家人带来欢乐,反而成为原就穷困潦倒的父母的负担,要不是外公苦苦哀求,说不定她早就被父母扔进马桶淹死了之。当然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家人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关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给她取。可能是想让她成为家里最后一个女孩,就一直管她叫小妹,以致于上户口时就有了“赵小妹”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字的原因,母亲第二年真的生下弟弟。有了弟弟,她就更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了。 因为上学晚,赵小妹上初三时已经十八岁。身份证办好之后,还未参加毕业会考她就从学校偷跑出来,溜到城口县城,用洗了一个月盘子的钱买了张去苏州的车票,成了一名整天坐在缝纫机前忙碌的制衣厂厂妹。 工作的第四年,她认识了在同一工厂上班的一名保安。鉴于身边全是和自己一样的女生,能搬出集体宿舍和他同居一度让她有些自鸣得意,即使房租水电全由她承担,每天上工十二个小时,还要为他洗衣做饭,她也无怨无悔。因为和他在一起能感受到家的温暖,感受到被爱的幸福。 可是,一切美好的幻想在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破灭。在听到她已经怀孕两个月的时候,他的局促不安引起了她的怀疑,她不可名状的第六感敏锐地意识到,那不是男人即将成为爸爸时的不知所措,而是像她小时候偷吃东西被发现时的忐忑。于是她留了个心眼儿,通过偷看他的手机,向他同乡打听,这才知道原来他在贵州乡下还有妻儿,而且自己也不是和他姘居的唯一女人。 她当然和他大闹一场,歇斯底里地将从小学会的脏话向他倾泻而出,将出租屋内亲手布置的温馨装饰扯得稀碎。在她打算把他所有东西扔出窗外的时候,他啪地给了她一记耳光,“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不过是看你长得不错才选择和你住在一起罢了。” 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她灰溜溜地搬走。又不想再和他打照面,于是她辞掉工作,从苏州回到重庆。刚打胎那段时间,她身体羸弱,完全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缝纫机前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好不容易找到个捏脚的工作还经常被不良的顾客占便宜。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答应做制衣厂经理的情妇算了,一年轻轻松松就能拿数目可观的生活费。这样的想法刚在心里萌发,她就遇上了辛美辰。 那天,她独自坐在一间空包房的沙发上发呆,想到自己的境遇不禁长吁短叹。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一个女人手指间夹着细烟,站在门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没什么。”女人衣着不俗,应该是出来抽烟的客人。 “工作不顺心?”女人轻吐烟气的优雅吸引了她的目光。 “没有,就是老有客人手脚不干净。”她低头扯着衣角说。 女人露出理解同情的微笑,然后又以挑选商品的眼神在她全身上下打量。 “既然都是被占便宜,何不让男人为此而付钱。”女人用手指弹掉燃烧过的烟灰,从钱夹子里掏出一张名片,“不如过来我这上班。你喝酒怎么样?” 名片上印着“天籁之音ktv解放碑店店长 辛美辰”。 可能是看到她脸上的不解,这个叫辛美辰的女人又说:“就和客人喝喝酒,唱唱歌,聊聊天,每次能挣五六百。当然,肯定也会有动手动脚的客人,但除非你愿意,否则绝对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 “唱歌我是不错啦,但喝酒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她看着名片,说出自己的顾虑。 “要不来试试,说不定你能行呢。”女人扔掉抽了一半的香烟,潇洒地斜向上吐出一口烟气,“明天晚上七点,到得意世界来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第二天,赵小妹如约到指定地点。刚一见面,辛美辰首先就对她的名字、穿着打扮表示不满,“要不就叫小梅。”并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衣服让她穿上。那是一套紫色的低胸长裙,她穿在身上会不自觉地用手提胸口,因为老是觉得衣服在往下掉,胸脯变得像两只蠢蠢欲动伺机露出头来窥探外面世界的兔子。 辛美辰拿着烟赞许地点头:“确实有几分姿色,就是皮肤有点黑。”又把她拉到穿衣镜前,从身后轻轻搂着她的腰,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门外面就是丛林世界,我们既不要做温顺的羔羊,也不是做毒蜘蛛的料,你只要做一朵路边迷人的野花,争取多沾些阳光雨露,这样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成长为参天大树。要记住,这是一份工作,我们工作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所以千万不要为了钱而放弃生活,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但还是重重地点头。 “小梅你最棒。”辛美辰微笑着对她做出加油的手势后,叫来一个妈妈桑带她第一次走台。 一段时间干下来,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确实是干这一行的料。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爱唱山歌的缘故,她歌喉高亢嘹亮,在学会了不少男女对唱情歌之后,深得客人喜欢。而且她的酒量出人意料的好,加之容貌清秀,虽然和客人聊天还欠缺经验,但她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的本事发挥了作用,她总能第一时间了解客人的需要,在客人开口之前将水果、香烟、纸巾送到对方手上,而且也清楚什么时候该闭嘴。因此,她赢得了不少回头客,几乎每晚都不落空,每个月招揽三四个客人订包房的任务也能轻松完成。有时甚至还会被带到天籁之音观音桥、南坪的分店撑场。 辛美辰对她也比较满意,经常会带着她出席一些宴请活动,还让她陪着逛街,送她一些衣服、饰品之类的小礼物。去健身房也是辛美辰出的主意,“不想着提高自己,你就会一直陷在泥潭里。要成长啊,小梅。”她如是对她说。但赵小妹始终明白,她们之间是雇佣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师徒关系,但绝对不是朋友关系,她随时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出卖自己,对自己的包装不过是为了卖个更高的价钱罢了。 你始终都是一个人,她不时这样告诫自己。 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这原是一套三居室的套房,被房东用砖头格成五个小房间分别出租,她租住的房间在右手最里边,所以还得再开一道门,才算是到了家。 打开屋顶灯,衣柜的黑影映在泛黄的墙上,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拥挤。“哪里还有家这种东西。”她将身体重重地抛在小床上。 第4章 魏春燕遇物管上门检查烟雾报警器 将垃圾袋扔进楼梯间的大垃圾桶,魏春燕转身准备回房时看见一个扛着人字梯的物业人员正从楼梯下往上走,可能是梯子不轻,他低着头缓慢地迈着步子。或许是上楼维修什么东西的,但为什么不乘坐货梯呢?她不以为意,开门进屋。 正当她把切块的藕放入汤锅时,门铃响起,通过猫眼,她看见门外站着刚才遇到的那个物管,他戴着很厚的防尘口罩,头上还顶着蓝色的一次性头套,显然是准备施工。 “你好,我是物业的,今天专门上门来检修各业主家的烟雾报警器。”打开门,物管这样说。听声音,他应该相当年轻。 “哦,请进。”她将门开大。 “谢谢。”物管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布制鞋套套在鞋上,小心翼翼地搬梯子进门。 “每家每户都看吗?”她关上门问道。 “对,最近消防上有要求,必须挨家挨户检查,确保没有安全隐患。”物管将梯子在客厅支起,打开电路开关盒拉下客厅的电闸,又从斜挎在腰上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把起子。 “需要我帮忙吗?”她准备扶住梯子。 “不用,这个梯子稳得很,您在一旁看着就行。”物管师傅快速爬上梯子,动作娴熟地拧开烟雾报警器的外壳,“这种报警器每年都必须检查一遍,因为传感器会由于灰尘或电线短路的原因而失灵。” 物管师傅边操作边解释,但她听不懂从他口中蹦出的这些专业词汇。不过,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上门来检查这种烟雾报警器。这时,厨房的汤锅发出水沸腾的声音,她急忙赶过去打开盖子,加入少量冷水,再用抹布擦去溢出到煤气灶上的水沫子。等她再次回到客厅时,物管师傅正在用起子在烟雾报警器中拧紧螺丝,似乎已经完成了工作。果然,他随后便将外壳重新装上,下了梯子。 “没有问题,但平时一定要注意用火安全,特别是厨房炉灶没有关之前,最好不要离开。”物管提醒道。他应该是注意到她刚才回了趟厨房。 “谢谢。” “不用谢,有任何需要就拨打物业电话,我们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物管师傅收起人字梯,示意她帮忙开门。 林先生一如往常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新闻。可能是做生意的原因,他几乎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收看财经频道的《第1时间》,而魏春燕之前的雇主也会每天在同一时段看新闻频道的《朝闻天下》。每当这个时候,魏春燕都不由思考,为什么有钱人都这么喜欢收看新闻,似乎那些在她看来与己无关的新闻中蕴藏着无数的财富密码。因此,在服侍雇主吃早餐的时候,她也竖起耳朵,认真听播放的新闻资讯,但除了了解一些国际国内大事、天气预报外,她别无收获。 林太太回来之后,魏春燕将早餐端上餐桌,打开餐厅的电视,招呼雇主上桌吃饭。林太太每天早上都会到楼下健身房的恒温泳池游一千五百米作为晨练。女雇主进门之后开饭,是这个家里的规矩。 林先生对刚走出卧室的林太太说:“秀恩,我弟弟半年后回国。我刚才看到他给我发的e-ail,说是十一月份要从纽约到上海去考察一个项目,我想让他从浙江把爸妈都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那敢情好。”林太太不以为意地敷衍道。 “他出国留学又在美国定居,我们兄弟几年才见一次面,这次回来一定要陪他多喝两杯。上次他还在电话里让我把那两瓶五十年的茅台给他留着呢。” “怪不得你一直不舍得喝那两瓶酒,还像神仙一样供在酒柜上,原来是等着招待弟弟,对自己家人就是不一样。”林太太白了丈夫一眼,“之前,我爸妈过来也没见你开一瓶。” “哎,话不能这样说。爸茅台还喝得少吗?我弟在美国哪能喝上这个酒。再说我为爸专门准备了一瓶路易十三,等端午节他老人家过来的时候,我给他老人家孝敬上。”林先生露出谄媚的笑容,“对了,你能不能跟爸说说,让他帮忙联系一下住建委的领导一起吃个饭,我想……” “打住啊,你生意上的事我可不管。”林太太打断丈夫的话,“你要找爸帮忙直接跟他说去,何必过一趟我的手。再说爸也快退居二线了,面子也得省着点用。” “那是那是。”林先生连连点头,“那我们这周去长寿的时候,我当面和他老人家说。” 林氏夫妇没有其他什么重要事情时,每周六都会去长寿看望岳父母,林太太的父亲在当地任职。 “哦,对了。”林先生说,“晚上我就不回来吃饭啦,我呀和合伙的几家公司一起聚个餐,敲定一下合资的细节。 “还是那句话,商务宴请我虽然不参加,但也不反对你参加。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不要在外面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二是多赚钱。”林太太言简意赅。 由于自己不能生育,林太太似乎对丈夫看得挺紧,魏春燕好几次都看见她偷偷翻开丈夫的手机。听说林先生几年前有次和其他女人鬼混被林太太抓了个现行。 “好,要是我回来晚了就睡客房,免得打扰到你。”林先生自嘲地笑了笑。每次在外喝酒回家,他都独自睡在客房,一来林太太受不了他一身酒气,二来睡下的林太太最讨厌被人吵醒。据说是为了美容,林太太每天九点半必然会按时上床。 这时,一条新闻引起了魏春燕的注意。女播音员播报道:“近日,北京警方破获一起敲诈勒索案件,嫌疑人通过网络购买针孔摄像头,安装在酒店偷拍大量私密视频和照片之后,向偷拍对象勒索钱财,公安机关接警后,经过侦查将嫌疑人一举抓获,而嫌疑人正是该酒店的工作人员——来看报道。” 这条新闻播报完后,男主播又说道:“由于这些用于偷拍的设备隐蔽性强不易被人发现,所以又被称作隐性摄像头。那我们该如何来辨别、发现这些隐藏着的镜头呢?这里教给各位一个方法。为了能在黑暗的环境下拍下清晰的画面,这些摄像头大多采用红外成像,所以只要我们关闭灯源,拉起窗帘再打开手机的照相机,对着插座、烟雾报警器、镜子的卡钉等容易被犯罪分子利用的地方观察,只要安装了摄像头,我们的手机画面中就会出现一个小红点。以后我们在外需要住酒店时,一定要多一个心眼,确保自己的隐私不被坏人利用。但同时,我们也要呼吁公安机关加大对此类犯罪的打击力度,切实增强人民群众的安全感……” 听着新闻,魏春燕联想到昨天物管师傅上门检修烟雾报警器的事,会不会家里也被安装了针孔探头,但烟雾报警器的位置在厨房至餐厅的过道上,应该也拍不到什么隐私视频。 好不容易等到林氏夫妇出门,她也学着新闻中教授的方法,打开手机相机对着烟雾报警器,但并没有看到令人担心的红点,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世上哪来那么多坏人。 第5章 赵小妹和小明逐渐熟络起来 自那次对话之后,赵小妹会偷偷留意小明的一举一动,他仍旧像平时一样以冷漠的神情为各个包间送酒水、小吃,没事的时候就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书。即便是和她打照面他也与以前一样,无视她的存在般地与她擦肩而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赵小妹起初有些愤怒,好歹自己对他表示过关心,虽然大家不是很熟,但起码见面应该打个招呼。细想之后她明白了过来,他的冷漠是在保护自己,所有穷人的高傲其实都是内心脆弱的表现,因为怕还不起别人的善意,所有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想,她便在相遇时主动对他微笑,开始时他还会腼腆地闪躲,但慢慢地他也会时不时对她还以生涩的笑容。 五一放假的第二天,小明好几次跑到赵小妹跟前徘徊,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主动问道:“小明,有什么事吗?” 小明左右看看,确认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后,低声说:“真是难以启齿,但有个事想请梅姐帮忙。” “不会是又来打听那些无聊的事情?”她想起上次林木的事。 “不是,不是。”他像拨浪鼓一样摇头,“是想找你借点钱。”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多少?” “两千。”他说是上个月工资没有按时发,但房东已经催促他好几次了。“工资一发,我就马上还你。”他说得很急切,可能是认为她有些犹豫。 “那我微信转给你。”对他,她本就有种没来由的关心。 “我给你打个借条。”他从身上拿出纸笔,似乎认定她会同意,早有准备。 “不用,你工资发下来之后转给我就是。”她赶忙制止。 “谢谢梅姐。”他在手机上确认收款。 星期三,小明就将借的钱转给了她,按他的说法,今天早上工资才到手。 当天晚上,小明又跑到化妆间,把她叫到一旁,“梅姐,谢谢你,你真善良。” “没事,举手之劳。” “我找了好几个人,就你愿意帮忙。” “谁还没个为难的时候。”像你这样不与人交往,谁愿意借钱给你,她心想。 “今天刚好去教堂,就为你求了这个。”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十字架项链。 “你还信教啊?”她惊奇地把项链拿在手里把玩。 “没有,就小时候常去那里领的糖果,所以现在没事的时候也会去转转。” “谢谢啊。”她欢喜地戴在脖子上,“好看吗?” “好看。不过这估计是你接受的最便宜的礼物了。”他又用手挠挠头,这似乎是他感到不好意思时的习惯动作。 “哪有。”她用手轻轻握住项链,“总之,我很喜欢,我也会好好珍惜。” “那我先去忙啦。”他微笑着点点头。 他微笑的样子很好看。 这时,她突然惊觉,他的皮肤太白了,比一般女生的皮肤都白皙。回想从他手中接过项链时的情景,他的手指修长,没有任何干过重活儿留下的痕迹,那绝不是劳苦人家孩子的手,她对此再清楚不过。也许小明是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她微微摇头,是不是最近看了太多青春偶像剧才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送走客人,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半,回到化妆镜前。刚落座,小雅就小跑着过来,“小梅,小梅,快帮我拿一张面膜。”一边说一边用手像扇扇子一样向脸上扇风。 “怎么啦?”她急忙打开小雅放在柜子里的包。 “哎呀,一个客人吃完泡椒凤爪没洗手就捏了我的脸,现在火辣辣的疼。”小雅抱怨道。她脸上妆都花了,大概刚在卫生间用水扑腾了一番。 “没见着面膜呀。”在小雅包里没找着,她自己也没带面膜的习惯。 “完啦,完啦,下午出门忘了带。”小雅带着哭腔,“我感觉脸上像火烧一样,你帮我看看肿了没。” “没事,我们去找林木要一些黄瓜片敷一下也一样。”她建议道。 “哦,也对啊。”小雅急忙向门口跑去。 “慢点,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后厨,林木正忙着切果盘。 “林木,你这儿有黄瓜吗?”小雅大声问道。 “黄瓜?”林木露出邪恶的坏笑,“黄瓜能干的事,我都能干。有什么需要,找我就ok啦。” “找你个大头鬼,”小雅恶狠狠地说,“老娘要把它切片儿,你有没有兴趣?” “到底干嘛?” “小雅脸上不小心沾了辣椒,想用黄瓜片敷一下。”赵小妹解释道。 “哦。”林木放下手中的刀,弯腰从料理台的柜子里拿出一根黄瓜递给小雅,“来,送你一个男朋友。” “你就不能帮忙切一下。”小雅没好气地说。 “不好意思,没空。”林木举刀切开一个西瓜。“又有两个包房要果盘,爷忙着呢。刀在那儿,你们自便。”他向左扬了扬头,又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我来。”赵小妹取下一把水果刀,将黄瓜放在案板上麻利地切成薄片。 “可以呀。”看着她娴熟的刀法,小雅感慨道,“看不出来,你练过呀。” “那是当然,要是有人不老实,我也把他片儿了。”她对着正在向这边偷看的林木说。 “真是厉害,不仅薄,而且全都一样薄。”小雅拿起黄瓜片贴在脸上,长舒一口气,“舒服。” “哎,林木。”赵小妹转过身对着他,“听说你们上个月工资推迟发啦?” “没有啊。”林木用牙签将切好的水果放在篮子里造型,“怎么啦?”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没弄错,有人说发迟了呢。” “怎么会?”林木一脸疑惑,“我们这儿连临时工这些都是三十号统一发的工资啊,收款短信我都看过的呀。” “咦?” “走啦。”小雅又抓起一把黄瓜片放在手里,“回去坐着慢慢敷。” “怎么问他那个问题?”出了门,小雅问她。 “哦,有人因为工资推迟发向我借钱…… “谁呀?我跟你讲,你可千万别同意啊。”不等她说完,小雅就急着阻止,“他们这些男的,肯定是骗你的,多半是刚发的工资打牌输光了,又跑到我们面前花言巧语地装可怜……哎,你不会已经借出去了。”小雅突然停下脚步,拉着赵小妹的手,面对面地站在过道上。 “借了啊。”小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她觉得特别有趣。 “哎呀,哎呀。”小雅啧啧地摇头,“你肯定被骗了,这钱打水漂喽。” “人家已经还了呀。”她的话让小雅扼腕叹息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第6章 魏春燕收到“物业”送来的2000元礼品卡 将购物袋放下,她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又伸手从购物袋里拿出超市小票放入玄关鞋柜最上层的抽屉。抽屉中已经有一叠家福超市的购物小票了,现在每天还会增加一张。林太太从没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查看过哪怕一次,但魏春燕依旧将她经手的票据收好备查。她可不想在这方面惹是非,即使最近两个月她相较以前少了一些收入。 今天在超市买菜的时候,她特意逛了体育用品专卖区。儿子家俊现在即将升入高三,他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而且是一位运动健将,尤其擅长足球,是他们学校足球队的主力队员。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儿子在绿茵场上飞驰,但儿子每次讲到自己参加学校组织的球赛时,那两眼放光的神情使他对足球的热爱昭然若揭。 前天,儿子参加完一场球赛,没来得及洗澡就到女儿家慧家里参加定期的家庭聚会。见儿子提着一袋子穿过的衣服,她当然要来清洗,当她看到儿子的球鞋时,不禁心疼不已。即使还没到千疮百孔的地步,但也已经开裂相当严重了。儿子自尊心强,在学校又出类拔萃,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他肯定不会穿这样的鞋子出现在同学面前。那时,她就暗下决心,要为儿子买一双新球鞋。可是,今天看到货架上光鲜亮丽的各色球鞋的价格时,她又变得犹豫起来,一双鞋要五六百实在太贵。她最终决定等等看是否有打折促销活动,超市每周三都会有指定商品的降价促销,反正她每天都要来买菜,只要留意一定能遇上球鞋打折的时候。 她将购物袋里的各种东西分类放入冰箱和橱柜,突然想起早上还没为主阳台上的盆植浇水,便向阳台走去。正在向洒壶中灌水时,家里的门禁呼叫器响起,她从可视屏幕中看见一个穿消毒防护服的人:“喂,请问你找谁?” “是3601房业主吗?我是物业中心的小吕。是这样,为庆祝即将到来的端午节,我们物业中心组织全体业主开展了一次摇号抽奖活动,结果你们幸运地中了三等奖。”物管略带兴奋地说。 “哦,是有什么奖品需要去领吗?”她想,何必通过门禁来通知,直接打电话不是更好吗?物业上应该有业主的联系方式啊。 “确实有奖品,不过刚好我要为各楼层消毒,所以我来确认一下您这儿是否有人在家。既然在家,我就直接送上来好了。”原来如此,物管的话打消了她的疑虑。 “啊,好。那我在家等你。”她通过门禁系统打开大门。这样更好,每次去物业中心领取活动赠品都累得她够呛。赠品大多时候是米面油,又大又重。 大约五分钟之后,门铃响起,想必就是刚才那个物管,她急忙开门。一股84消毒液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不好意思。”身穿一次性防护服的物管急忙道歉,“端午临近,虫蚁增多,所以我们会安排不定期消杀。” “没关系,你们辛苦。”她放下握着门把手的手,“三等奖是什么奖品。” “哦,是家福超市的购物卡。”物管放下手中的喷壶,从腰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向她展示,“价值两千元的购物卡,可在家福超市购买任何商品。” “哦,那刚好,我每天都是去那买菜。”她伸手接过来。物管手上还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防护得相当严实。 “您是家里的阿姨?”物管可能注意到她身上的围裙。 “是啊。” “怪不得,我们和业主联系对方很少接听电话,而且这次活动他们本人也没参加,但是他们运气实在不错,居然中奖。”他之前说过是摇号抽奖活动,想必是出了对应代表房号的数字。 “林先生和太太都很忙。”她这样解释。印象中林氏夫妇二人从未参加过小区组织的任何活动。 “那是,住得起这种房子的人都不会在乎这一点赠品。”物管说,“其实业主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中奖了,因为我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均无人接听。” 他的话似乎在暗示她可以将这张购物卡据为己有,她想,他是不是也在旁敲侧击地想为自己捞点好处。对于是否该对他有所表示,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但物管随后的话让她下定了决心。 “既然已经由您领取,我就不用再短信通知业主了。”物管说,“麻烦请您出示门禁卡。” “咦,门禁卡?”她不知道物管意欲何为。 “噢,打一下业主的门禁卡,就相当于签收了。”物管从腰包里取出一个t字形的仪器。 “哦,现在不用签字啦?”记得以前去物业中心领取赠品都会在本子或是单子上签字。 “现在用这套系统,公司能够随时掌握情况。”物管头也不抬地在仪器上按了几下。 她取下钥匙串递给他,纽扣型的门禁卡和房门钥匙串在一起。 “哎,这里信号不太好啊。”物管将门禁卡贴在仪器的显示屏上,像是寻找信号似的举起仪器来回转动,“嗯,这下好了。”他稍向左转身,侧对着她,手中的仪器被半开的门挡住了视线,“可以了。”他将钥匙串还给她。 “其他没什么事了?” “没事了,购物卡请收好。我先告辞。”物管微微挥手。 “好,请慢走。”她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使用这张购物卡了。 端午节放假的第一天,小区各处就张贴了烘托节日氛围的宣传画,广场上还摆放了一个大型的龙舟模型,一大群小孩在家人的陪同下坐上去拍照留念。物业中心按往年惯例,在各家门把手上挂上两袋装满艾草的香囊,并在各栋楼大厅醒目处张贴预存物业管理费送礼品的广告。 因为林太太要在家设宴招待从长寿过来的父母,魏春燕一大早就去超市采买,根本没时间关注物业中心组织的各种活动。晚饭结束,将切好的果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回到厨房清洗碗筷,她才暂时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独自待一会儿了,她将洗净的盘子放进消毒柜。 “魏妈,”林太太走进厨房,“明天一早你就去超市买点新鲜的胡萝卜、西芹和山药,用榨汁机做成蔬菜汁,早餐的时候和牛奶、豆浆一起上。” “是每人一份吗?” “一大杯就行,就我爸喝。一定要把榨汁机清洗干净后在做这份蔬菜汁哈,我爸血糖高。” “好的,太太。”她点了点头。 “哦,对了。”已经走出厨房的林太太又折回来,“我在物业中心预存了一年的物业费,好像要送一份瓷器,你抽时间去领一下。” “那我收拾完厨房就下去。” 物业中心设在位于小区中央位置的五号楼底层。魏春燕到时前面还有两人在排队,由于是节假日而且又是下班时间的原因,此时物业中心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职员在柜台值班。 不一会儿,前面的人办理完业务离开,她取出门禁卡拿在手里:“你好我是7栋3601号房,我们老板说她预存了物业费,让我来领取赠品。 “请稍等。”男职员敲击键盘,应该是在电脑上查询,从他眼镜里可以看到电脑白色的显示页面。随即,就听见吱吱啦啦打印机出纸的声音。“麻烦在这里签字。”男职员将一张纸放在她面前的柜台上,又起身从里屋拎出一个精美的藏青色纸袋。 “咦,不是刷卡吗?”看着眼前的纸张,她有些疑惑。 “在这里签字就可以。”男职员可能是认为她没听清楚,又用手指敲了敲纸张上的签名栏。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吗?我是说每次领取赠品、收取快递之类的都是这样签字吗?”她取下柜台上准备好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啊。”男职员收起纸张,将袋子递给她,“没有领取人的签字,我们可不好向领导交代礼品的去向。” 男职员的话让她更加困惑,她倏忽想起那天上门的物管自称小吕:“请问,你们这有姓吕的工作人员吗?” “您说的是吕靖。”男职员指着身后的考勤栏说。 所有职员的大头照都张贴在上面,标示着吕靖名字的照片上是一个蓄着寸头的小眼睛男子。但当时那个物管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她脑海中根本就没有关于他相貌的任何记忆。 “您找他有什么事吗?”可能是见她半天不说话,男职员说,“需要我帮您联系他吗?”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对了,前几天你们是不是组织了一个端午节摇号抽奖活动?” “没有啊,我们从未组织过这类活动。”男职员用不明就里的眼神看着她。 “哦,可能是我搞混了。”她提起袋子离开。从玻璃门上可以看见男职员站在原地一脸疑惑地抓抓头。 走在回去的路上,魏春燕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个物管明明把购物卡送给她了,但为何物业中心不知道此事。要是那个物管不是所谓的吕靖,他又是谁,他做这件事又有何目的?据那个物管上门已经过去五天了,也没有任何坏事发生啊,而且那个物管说起话来让她觉得也很亲切,感觉不像是坏人。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向雇主提起了。 昨天,她在家福超市用那张购物卡为儿子购买了一千四百多元的体育用品,并通过快递寄送至儿子所在的学校。 第7章 赵小妹在小明的建议下逐步改变形象 将银质十字架项链从首饰盒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戴上,自认为穿上了与之最搭的衣服,但始终对穿衣镜中的自己不甚满意,她又把穿在身上的橘红色连衣裙和高跟凉鞋脱下。 又不是去约会,没必要穿得花枝招展的,赵小妹对镜子中的自己说。今天她不是像平常一样去健身房,而是拉着小明陪她逛街。 “梅姐,你妆花了。”周三[a1] 晚上在ktv走廊上相遇时,小明指着她的脸说道。 “啊,是吗。”她立即冲入化妆间查看。果然,自己的眼影已经向四周扩散,她连忙拿出卸妆棉准备擦掉后重新上妆。 “要不我帮你。”从镜子里可以看见小明抱胸依靠在门口。可能是见没有其他人,他也跟着进了化妆间。 “你还会化妆呀?” “我在美容店打工时,学习过化妆。” “是吗?为客人化过妆没有哦?”估计他也就干干打扫卫生之类的活计。 “当然化过,还有不少回头客呢。” “那你干嘛又跑到这里来打工。” “因为时间冲突呀。” “噢,那就是寒暑假工喽。”现在可能是因为白天要上课,所以只能找晚上的工作。 “总之我技术可以啦,保证比你好。”他走了过来,“也许你可以尝试换一种风格。” “好。”反正时间还早,估计客人一时半会还来不了。 “请闭眼。”他从她手中夺过卸妆棉。 可能过了十几分钟,“好啦。” 她睁开眼睛,镜中的女子确实让她眼前一亮。小明对粉层和阴影搭配把握得很好,经他之手,她的眼眶变得深邃,眼角变长,这样眼睛显得大而明亮,鼻子也挺拔灵巧,面部红润度适中,五官轮廓鲜明。 “哇,还真是不一样。”她不禁感叹,“有这手艺,你简直可以去做化妆师啦。” “哪有那么容易,”他放下手中的工具,“不过女生确实应该学学化妆,至少是要学会为自己打扮。” “嗯。”她深以为然,“我在网上看那些高手,简直就跟电视剧中的易容术一样。虽然我也按那些所谓的教程学过,但始终达不到理想的效果。” “网上通过镜头展现的妆容和日常妆还不一样,因为展示的角度不同。化妆虽有一些共性技巧,但还是应该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具体而定。”他对此说得头头是道,但也让她颇感头疼。 “要不,你为我设计一个最适合我的妆容,然后,慢慢教会我。”她提出这样的建议。 “大姐,化妆要根据季节衣着、发型,甚至是出席场合,这些因素的不同而调整,确定的。” “那太复杂了,我又不是明星之类的大人物。难道就没有一款百搭的妆容吗?就像百搭高跟鞋一样,能够应付大多数情况。” “也不是没有,只要将模特的风格定下来,然后衣服、妆容按这个风格来确定就可以。” “那你就为我确定适合我的风格呀。” “嗯。”他抱胸托腮,露出发挥想象力的神情。“要不周五下午我陪你去剪个发,再买几套衣服试试看。” “还要剪发呀?”自她十二岁开始就一直蓄着马尾,而且她也自认为这样更能凸显自己引以为傲的瓜子脸。 “就你这中学生的发型,”他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坦白讲,我一直觉得你这样的打扮就像是从家里偷跑出来逛夜店的高中生。” “不会,有那么糟糕吗?”她暗自吃惊,原来自己之前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确实有那么糟糕。不过,”他低下头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已经比这里绝大多数女生漂亮了。” “那就周五,你陪我去理发店。我倒要看看,你设计的风格与现在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在小明的建议下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许真能化茧成蝶,她在心里暗自期待。看看手机,已经到了出发的时间,她拎起白色的皮包,拉开房门。 一下出租车,赵小妹就接到了小明催促她的电话,走向约定的美发沙龙,他已经等候在店门口,远远地向她招手。 进入店内,她被引导着坐上半身镜前的座椅。“师傅,请为这位美女剪这种发型。”小明打开手机,和理发师讨论各种细节,不时还用手在她头上比划。 “没问题。”留着长发小络腮胡的理发师似乎完全理解小明的想法,听着讲解不时赞许地点头。 “那我们开始,美女。”理发师梳齐赵小妹的头发,用捏着兰花指的手轻轻扶着她的两腮使其面部完全正对着镜面,“你小男朋友对美有很深刻的认识,他设计的这种发型肯定适合你。” 她想开口解释,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只好咧开嘴悻悻地笑。 听着耳畔剪刀剪断头发的沙沙声,看着镜中女人的发型不断变化,她惊叹于理发师的高超技艺。齐眉的刘海,整个头发被剪得富有层次,右边耳朵俏皮地露出发间,后面的头发又留得较长,散落在肩部。 “师傅,让我来洗头吹干。”小明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请。”理发师收起剪刀。 她跟着小明进入洗发间,平躺在皮革制的椅子上,任由他用温热的水冲洗自己的头发,感受着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揉搓她的头皮。 “好啦,梅姐你自己擦干,我先去找个好用的吹风机。”他用毛巾拭去她眼眶上的水珠,又拿干毛巾包住她的湿发。 走出洗头房,小明已经一手拿着电吹风,一手拿着尖头梳子等在一面梳妆镜前。坐下后,她才看到面前的柜子上放着各种化妆品盒子和工具。小明手脚麻利地为她吹干头发,又用发胶为头发塑型。 “现在,要为你上妆咯。”小明拿起柜面上的粉饼。 片刻之后,镜子里面的脸与之前判若两人,虽然仍能找到赵小妹的影子,但的确有一种麻雀变凤凰的即视感。彩妆的运用让她显得活力四射,可是又不再是以前那种未经世事的青涩,而是犹如开得正艳的鲜花,向外散发出迷人的芬芳。 原来自己也可以像这样,成熟中带着活泼。她对镜中的自己反复投以欣赏的目光。 “哦,对了。”小明打开一个粉红色的盒子,“还有两件饰品。不过,不是真的蓝宝石和两克拉的钻石哈,都是玻璃制品。”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天蓝色的发夹和一个钻石耳坠,“钻石”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小明将耳坠放在她的右耳耳垂上:“还得打个耳洞,你从来没戴过耳环吗?” “也有陪姐妹去打过耳洞,但我怕疼。”她也觉得这个耳坠有画龙点睛之妙,“没想到戴耳环这么好看,那今天就一道把耳洞打了。她们说用激光穿孔特别快,还无痛。” “嗯,那待会儿买衣服的时候顺便买个耳钉。”小明收起东西示意她起身出发。 出乎赵小妹意料的是,小明没有带她去价格昂贵出售各种名牌的精品店,而是来到了朝天门服装批发市场。“现在流行无logo的服饰。”小明这样解释,“各种名牌店发布新品之后,小作坊能在几天之内就推出类似的款式,而且还没有俗气惹眼的logo,真可谓是物美价廉。” 小明似乎对这里十分了解,带着她在擦肩接踵的市场里穿梭,直奔分布在不同楼层的几家门店。 也许他在这里打过工,她想。 整个下午,在小明指定的几家店里,赵小妹一口气买下十几套衣服,有显得知性干练的职业套装,有休闲宽松的居家服,有略带性感的裙子,不一而足。 在购买耳钉时,赵小妹说:“不如我们去奢侈品店看看,买个耳钉也花不了多少钱。”她想去解放碑附近,逛完街请小明吃饭以示感谢。她购买的所有东西,都在小明手里提着。 他们来到位于步行街左侧的蒂凡尼专卖店,身穿套裙的店员机械地为他们介绍各个款式的耳钉和耳环,可能是看到手里大包小包的批发市场的服装,认定他们只是来随便看看并无购买意愿的客人。 哇,原来小明仿制的那款钻石耳坠价值二十三万多元,真是匪夷所思。她反复端详玻璃柜中的展品,也没觉得和小明送给她的有什么不同,不由感慨,现在高仿做得太逼真了。 最后,她好像挑花了眼,不知道该买哪一款。向小明咨询时,他说:“那不如去其他店里看看,那边香奈儿好像有打折促销。” “好呀,反正也没什么事。”虽然平时不怎么买东西,但她跟所有女生一样热衷于逛街。 香奈儿的店员热情地接待他们,在了解顾客的需求后,年轻的女店员带他们来到货品展示柜。 “要我说,你耳钉可以买一个样式普通价格适中的款式。”可能是看出他们经济上不宽裕,女店员说,“我建议将更多的预算安排在耳坠或耳环上。毕竟,以后出席重要场合很少戴耳钉。” 在听到只买耳钉的回答后,女店员明白了她既想买奢侈品又不愿意花太多钱的想法。“我向您推荐这一款。”女店员从展品柜里拿出一个耳钉放在黑色托盘上,“样式简约,但足够经典。只要一千二一对。” 那是一只顶端做成镂空心形的耳钉。 她用眼神征求小明的意见,他也认同地点头。“好,就这一对。” “那我为您包起来。”女店员并没有急着带他们去收银台,而是又向她推荐,“我们店现在春秋款的服装都在打折,要不请移步那边看看。” 得到同意后,女店员引导他们来到女装区。 “咦,这件大衣多少钱?”小明从货架上取下一件淡黄色的风衣。 “原价九千八百元,现在促销价只要七千三,这个价格平时绝对拿不上。”女店员说,“要不请这位女士试试?” “哇,好漂亮。先生,你真有眼光。”看到赵小妹穿在身上,年轻的女店员轻轻拍手称赞。她明亮的眸子所放出的光彩似乎预示着这不是为了售出商品而说的奉承话。 “怎么样?”虽然自己也十分喜欢,但赵小妹还是征询小明的意见。 “确实好看。”小明摸着下巴,“但就是有点贵。” “嗯,就当是给自己辛苦工作的奖励。”赵小妹对着镜子笑着说,“美女,麻烦帮我包起来。” “啊,好。”女店员喜出望外。 第8章 魏春燕晚上听到不明动静并发现有物品丢失 “开饭咯。”魏春燕将鱼香肉丝端出厨房,对坐在沙发上闲聊的儿子和女婿说,“去叫下你爸,一准儿又在楼下看别人下棋。” “我去。”儿子谷家俊站起身来。 “大伟,你把那瓶五粮液拿出来陪爸喝两杯。”女儿谷家慧扯下围裙,对女婿谭大伟说。 “好,我也跟爸沾沾光。”女婿走向玄关处的酒柜。 “哎呀,别让你爸喝酒,喝了酒晚上那呼噜声打得跟驴叫似的。”她向女儿抱怨。 “妈,今儿高兴就让爸喝点儿。大不了让他一个人回家睡觉就是。”女儿笑着答道。 “就你喜欢惯着你爸。” “要不然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丈夫笑着走进屋来。 “家俊呢?他怎么没跟着回来,不是让他去叫你的吗?”她在丈夫身后没见着儿子的身影。 “没见着他呀。我看人杀了两局,估摸着快开饭了就自个儿回来啦。” “妈,你也真是,直接给爸打电话不就行了。还让家俊跑一趟。现在好了,要找的人找到了,找人的人还得再叫人去找。”女儿边抱怨边拿出手机给弟弟发微信语音。 “哎呀,你把我都绕晕了。”她一屁股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都上桌把,坐着等。来,小宝,到外婆这儿来。”他让外孙坐在自己身边。 “我回来啦。”谷家俊也进门上桌。 “家俊,暑假有什么打算?要没事的话就到我这儿来,我把客卧收拾出来你住。”谷家慧问快放暑假的家俊。 “姐,暑假要补习,我还是住学校,马上就高三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儿子谷家俊一直不大愿意依靠姐姐。用他自己的话说,姐姐现在有自己的家庭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可以近亲往来,但不能过分涉足,要相互留足空间。儿子向来都是向她灌输这样的思想。 “是呀,家俊说他不仅要准备高考,还要准备什么自考。”她也在旁说道。 “自考?” “就是各个大学组织的自主招生考试。”谷家俊解释道,“要是能通过这个考试,高考就会轻松许多。” “哦,那你准备考哪些学校?”谭大伟也插嘴道。 “首选还是清华嘛,但去了北京,我想也可以参加一下北大和北理工的考试,如果时间安排来得及的话。” “我们家俊肯定没问题。”女儿家慧一直对弟弟引以为豪。她夹起一尾蒸虾放在家俊碗里,“来吃个大虾补补脑。我们家小宝也吃个大虾,现在就要好好学习,将来像舅舅一样上名牌大学。”谷家慧也给儿子碗里夹了一块。 “好的。”小宝懵懂地点头,小脸上的认真模样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魏春燕也跟着笑出声来。这才是她理解的天伦之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亲手做的可口饭菜,闲聊些家长里短。 吃得正在兴头上,谷家慧接到房客的电话。自从女儿开始经营民宿,每次在一起吃饭都会接到客人的来电,她已习以为常。 “哦,房卡丢了啊。没关系,我再制一张,等下给你们送过去。”女儿在电话中说。 随即谷家慧离座到客厅的电脑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仪器插在电脑主机上。正是那个仪器引起了魏春燕的好奇,它与那天上门送购物卡物管所使用的仪器除了颜色不同外,几乎一模一样。 “家慧,干吗呢?”在好奇心驱使下,她也走到电脑前。 “我给客人制一张卡。妈,你先吃饭嘛。”谷家慧将一张白色的卡片贴在仪器上,就像那天那个自称小吕的物管打卡时一样。 “什么是制卡?” “就相当于复制一张原有的房卡。”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向老太婆解释,女儿头也不抬地说。 “这个可以复制所有卡吗?”她问。 “就一般的门禁卡、酒店房卡,只要是内置ic卡的都可以。” “需要信号吗?” “不需要信号。”女儿意识到了她的求知欲,便进一步说,“您看,这上面有‘读取’‘复制’两个按钮,只要将原来的卡放在上面,按下‘读取’,机器就将卡上的信息识别记录下来,然后将这张空白卡放上去,按下‘复制’,机器就把刚才记录的信息写入这张新卡,这样新卡就和原来的卡一样啦。就像我们老家那种配钥匙的机器一样。” “配钥匙啊。”她想起那天她将门禁卡和钥匙一块给了物管的事。 “妈,我先给客人送房卡去,您快去吃饭。”女儿已经完成了工作,将新制的卡贴上标签放入口袋。 从女儿家出来,已经九点一刻,儿子坐轻轨回学校,相比于逼仄的出租屋,他似乎更乐于待在学校宿舍。 “老板他们今天不在家,要不我也去住一下江边大豪宅。”丈夫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已经知道林氏夫妇几乎每个周六都会去长寿看望父母的规律。在确保不会被发现的前提下,魏春燕偶尔也会带丈夫到雇主家里过夜。 “去了别毛手毛脚的,要是不小心打烂什么物件,我可赔不起。” “这还用你说。”丈夫打了个哈欠,“我们打车过去。” “两步路就到公交车站,打什么车?家俊还有一年就上大学啦,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可别指望大学也能像现在一样,因为儿子成绩好就。”丈夫一贯不想长远,只盯着眼前的生活。 “知道啦,听你的。”丈夫一边迈步走向公交车站,一边用手不耐烦地在耳边挥了挥,像是要赶走盘旋在头上的苍蝇。 一进门,丈夫就跟前几次一样,背着手在入户花园、客厅、厨房乱转,用贪婪又羡慕的眼光四处打量。 “还是有钱人好啊,他这一柜子酒就顶我们好多年的收入喽。”丈夫最后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谁的钱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只要我们家俊大学毕业,我们也能过上好日子。”她将泡好的茶放在丈夫面前。 “只怕我们辛苦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家哦。哎,你不是说那个女人她爸是个大官吗?想来他们这么有钱,老丈人肯定对女婿帮忙不少。”丈夫端起茶杯,可能是因为太烫,吹了几口气后又放下,“不然谁能忍受这只下不了蛋的鸡。”丈夫的意思是指雇主至今还没小孩的事。 “行了,别乱说,小心烂舌根子。”她赶紧制止满嘴跑火车的丈夫。但丈夫所说也不是毫无道理,林先生处处谦让一身小姐脾气的林太太,八成是碍于身为高官的岳父。最近,林先生经常在电话中谈及的房地产项目,就是源于其岳父的帮助协调。 “哎,你说从这里能看到家慧他们家不?”丈夫又来到客厅阳台,指着江对面说。 “那哪能看到啊,都被高楼挡住了。” “那是海航保利,那是环球金融中心,那是纽约大厦……”丈夫颇有兴致地指出他所认识的地标建筑,“你还别说,重庆的夜景还真好看,怪不得家慧说江景房卖得最好。” “是呀,你看那边洪崖洞多漂亮。”她也看向对岸,吊脚楼在灯光的映衬下金碧辉煌,又与江水中的倒影相映生辉。 “还是有钱人好啊。”丈夫轻拍栏杆,再次感叹。 不出意外,喝了几杯酒的丈夫上床不久便鼾声如雷,吵得魏春燕久久不能入睡。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他跟过来,她没好气地想。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之际仿佛听到有人拧动门把手的声音,倏地惊醒,不会是雇主回来了。 耳边丈夫的呼噜声不知何时也小了下来,她用手肘捅了捅熟睡的丈夫,“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丈夫睡意朦胧地小声回答。 “我好像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她的话,丈夫也屏住呼吸,她竖起耳朵凝神聚气地听了一会儿。 “没什么声音啊,要是老板回来的话,动静肯定不小。”丈夫转身背对着她准备再次睡去。 “你出去看看。”她打开床头灯,掀开丈夫身上的被子。 虽然十分不乐意,但丈夫依然光着背下了床走出房门。 “什么都没有,你别疑神疑鬼的。”丈夫再度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裹住身体。见她坐了起来,又问,“你干吗呀?” “我去上个厕所。” 从厕所出来,她仍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走到玄关,将大门的反锁闩上。 第二天一早醒来,回想起昨晚的动静,她仍心有余悸。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门口,看到反锁仍旧是闩上的,魏春燕才放下心来。说不定那时自己在是梦境中听到的响动,她苦笑着摇头。 吃完早餐,送丈夫出门,魏春燕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而是开始打扫房间。她要消除掉所有可能暴露丈夫来过的痕迹。 将客厅卧室收拾完毕,本不用再去清理女主人的衣帽间,但考虑到丈夫昨晚出来查看动静,保不准他会去到那里将东西弄乱,她又拿起抹布擦拭桌柜。 打开左侧衣柜最下层时,她发现了异常。那是上个月林太太从香港买回来的一堆盒子,据说全是香奈儿夏裙、丝巾,由她放进了大衣柜的这个格子里,因为刚够把所有盒子放进去,所以她印象比较深刻,每次打扫她都会格外留意,但林太太买回来之后就再没动过,这些盒子一直都是她刚摆好的状态,将整个格子撑得满满当当的。但今天她用抹布擦拭柜子边沿时,最上面的盒子被她不小心推到了格子的内侧,应该是有人拿走了里面的一个盒子。 不知道林太太什么时候取走了一盒,但她为何不拿最外面的那盒呢?就算是从中挑了一盒,林太太也绝对不会专门将盒子摆放成这个样子呀。自己上次打扫房间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个情况,会不会是林太太送给了端午上门做客的母亲,记得老太太走的时候大包小包地带走了好多东西。虽然百思不得其解,魏春燕还是将刚碰到的盒子沿着柜子边沿摆放好,就像最开始时一样。 第9章 赵小妹经小明形象改造后大受欢迎 咦。”辛美辰一脸吃惊地看着赵小妹,“变化挺大呀。” “辰姐,人家也要学着打扮呀。”赵小妹已经习惯别人对自己变化的惊奇。 “哇,会化妆就是不一样。” “原来你真是一只潜伏着的白天鹅……” 诸如此类的话,她已经从同行口中听过无数次。 “嗯,少了之前的风尘气。现在有点端庄雅致的味道,客人很喜欢?”辛美辰从包里掏出香烟。 “还好啦。”她不好意思地回答。事实上的确如此,证明就是,和姐妹们一起走台时,她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被点。 “待会儿还是老样子,吃饭的时候陪客人多喝几杯,一定要让客人尽兴。要是客人有那个意思,你就陪着回去。”辛美辰懒散地吐出烟气,特别强调道,“今晚的客人特别重要。” “嗯。”她缓缓点头。像这样的饭局,辛美辰隔一段时间就会安排她参加一次,大多数情况都是公关官员、老板。如果陪客人过夜,她会得到额外的两千元奖金。 一辆黑色奔驰驶入院子,在小径一头停下,一个身穿藏青色立领衬衣的男子走下车来。辛美辰扔掉刚点燃的香烟,迎上前去,“司先生,这个地方怎么样?独门独院的私房菜,绝对私密,而且菜品可口。” “环境确实不错,也亏你找得到。”中年男子挽着辛美辰的手走过来。 “这是小梅,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辛美辰又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合盛集团的司先生。” “司先生好。”她低头施礼。 “你好。”司先生眯着眼睛点点头。见他腋下夹着一个橡木小匣子,赵小妹主动接过来捧在手里。 “司先生,今天请谁呀?就叫了我们两个人。”辛美辰引导着走进小径尽头的庭院。 “哦,我的一个老同学。”司先生左右观看小院里的假山和流水,“现在是xx商业银行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咦,集团要融资吗?” “没有,就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约着聚一下。”司先生轻描淡写地说。 进了房间,辛美辰主动介绍:“按您的要求,专门准备了吸烟室。小梅,把匣子放这里。” “嗯。”司先生赞许地拍拍辛美辰的手,“你办事我放心。” “酒,我准备了茅台和苏格兰威士忌,另外还有红酒,您看喝哪种?” “等客人来了再说。你俩注意呀,既要让客人尽兴,但绝对不要喝多。”司先生正说着,电话就响了。“喂,周总到啦,我出来接您。”挂完电话,他示意辛美辰一起出去迎接。 在他们出门的当口,赵小妹按辛美辰之前的交待,让服务员上凉菜。菜刚上齐,他们就进了屋,周总年龄与司先生相当,后移的发际线让他的额头显得格外宽大,赵小妹紧挨着他坐下。 “老同学呀,难得请你吃顿饭,要不我们喝点威士忌?”司先生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三度。 “随意,阿忠。我还说请你到我家吃顿便饭呢,哪知道你搞这么隆重。”周总看看左右列坐的两名美女,笑呵呵地说。 “想那会儿在伦敦上学的时候,我们喝不起这酒,但也咕噜噜喝了不少黑啤。”司先生亲自为周总斟了半杯威士忌,“那时多年轻啊,感觉自己能把大西洋都喝干。” “你呀,那会儿酒量就好。”周总接过杯子,笑着向赵小妹和辛美辰说,“我们几个留学生每次在酒被英国佬欺负,都让他去帮我们报仇。你们知道吗,后来学校附近那几家酒再也没人敢跟我们中国留学生喝酒啦。” “真是太厉害啦。”辛美辰像小学生一样夸张地拍手,赵小妹也学着她的样子鼓掌。 “现在不行啦。老了,不中用啦。”司先生端起酒和周总碰杯。她们也依次和男人们干杯。 酒过三巡,周总突然按着杯子说:“阿忠啊,你请我喝酒我当然高兴。但你要有事找我帮忙,可得现在就说清楚,别等会儿我喝得找不到北,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那可不算数。” “你要真找不到北,就让小梅送你回家。我们老同学见面,只叙旧,还能有什么事。” “可不敢让美女送我回家,老婆孩子都在家呢。”周总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赵小妹,“阿忠,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把事情先说清楚嘛,你不开口,我这酒也喝得不安心呀。” “先喝酒,等会儿我们一起抽烟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嘛。”司先生再次为周总倒酒。 “哎呀,我们老同学这情谊,你还跟我客气。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一定尽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藏着掖着就显得不够意思啦。我先自罚一杯。”司先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继续说,“确实有个小事需要你打个招呼。东华鞋业不是在你银行有一笔三亿八千万的贷款吗,我想让你到期办理续贷的时候压一压。” “你和那个老板有过节?” “没有什么私人恩怨,都是生意上的事。我们集团不是有财务公司嘛,我也要开拓一下业务嘛。”司先生笑着说,“我在游说他们搞房地产开发,当然我们也会注资入股。要是你能帮忙压一下贷款,这样我在谈股权占比时也就更有话语权一些。”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断贷期间我会安排提供过桥款,既不会对你们银行造成任何损失,也不会影响他们公司的正常经营。” “那到时候我安排风控部门开展一次贷款合规检查,给你拖上一会儿?” “那就太感谢老同学啦。来,我敬你一杯。”司先生再度举杯。 酒足饭饱,司先生又请周总移步吸烟室,他打开橡木匣子对周总说:“哎,现在这个形势搞得我们同学间的礼尚往来都不好进行了。知道这东西送你,你也不会收,不如今天我们一起抽两支。这是上等的哈瓦那雪茄,朋友前段时间出去带回来的,来尝尝。”他从木匣中拿出一支,剪去头后用真空打火机点燃。 赵小妹把提前醒好的“玫瑰庄园”倒入高脚杯,送给相谈甚欢的两位男士。 把打好的鸡蛋放入平底锅时,辛美辰才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间。“冰箱里有牛奶,你用微波炉热热。”辛美辰拉开真丝睡衣的带子,“我先冲个澡。”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送醉的不省人事的辛美辰回家了,每次她都会留下来照顾宿醉的辛美辰。 她刚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辛美辰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房间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昨天怎么回来的我都不知道,现在喝酒真是大不如前。”辛美辰拿起一片吐司说,“看来我确实不适合干这一行咯,昨天他们说了些什么?” “司先生让周总帮他压一压哪个公司的贷款来着,其他的都是些忆当年的话题。” “哦。”辛美辰点点头,啜饮杯中的牛奶。 “他们什么意思啊?”她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估计呀,又是盯上了哪家公司。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巧取豪夺。” “司先生要买下那家公司吗?” “我也搞不太懂,但是据说他们挣了很多钱,那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有时候啊,我们想着法子去找一棵大树,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呀,可是又将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女人真可怜。”辛美辰发出这样的感慨后站起来走到窗前,茫然地看着窗外。半响又回过头来对赵小妹说:“小梅,只有多挣钱才可靠,只能靠自己,其他的谁都靠不住,不要流连眼前的繁华,那些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有把钱抓在手里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提醒一下你,别迷失自我。要多想想将来,千万别像我一样过一辈子这种日子。” “那你为什么不改变?” “我当然想改变,不过我在等一个契机。”辛美辰再次凝视窗外。 一个契机,赵小妹认为辛美辰是在等一个赚一大笔钱的机会。 手机提示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呀,今天星期五[a1] 啊,我得去看老郭。”辛美辰一拍额头。 每周五,辛美辰都会去监狱探视她口中的老郭,跟她时间不长,赵小妹就知道了这个规律。至于他俩是什么关系,她却不得而知。据她所知,辛美辰从未结过婚。 “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简单梳妆打扮之后,辛美辰拎起包匆匆出门。 “梅姐,有在重庆购房安家的计划吗?”小明大口喝下罐装可乐,将鱼块放入面前沸腾的锅里,像是无意中提出这个问题。 “当然在攒钱,不过现在房价太高了。”赵小妹端起杯子小口喝下,她要了一杯鲜橙多。 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各地房价像是脱缰野马一样飞涨,就连一直号称房地产业界良心的重庆也不甘落后。小明提出这样的问题,让她颇感意外,因为他们一直都对彼此的过去和将来讳莫如深。 从辛美辰家里出来,赵小妹给小明发微信,约他下午在一家火锅鱼吃饭。小明教会她化妆的技巧之后不久便辞职,他说是临近期末,各科考试陆续展开,必须抓紧时间啃书本,像之前那样熬夜打工肯定不行。但他们仍旧不时联系,每周约着见面吃饭,和他相处让赵小妹感觉很愉快,既没有陪客人的阿谀奉承,又没有同行之间的尔虞我诈。她也想过要打听一下他的真实姓名,家里有什么人,为什么打工之类的情况,但想到自己也不愿过多地透露真实信息,而且大家萍水相逢,有缘分共同走过一段人生旅程已然很好,既没想过将来,又何必在乎过往。可能是拥有同样的默契,小明之前也从未问过她这些问题。 “嗯,现在房价涨得厉害,所以好多企业又打起了房地产的主意,大家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可能是在各处打工的缘故,小明见多识广。 “你呢?大学毕业了要从事房地产吗?”她若无其事地问。 “没有,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暂时不会考虑工作的事。” “你肯定不用愁啦,我看你干什么都得心应手,将来必然有一番作为。”这的确是她真实想法。 “哪有那么容易,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他大摇其头,“要达到目标太难啦,我必须小心翼翼,任何一步踏空就会让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哪有那么夸张?”她哧哧笑道。 “我是在永夜里走一条没有尽头的钢索啊。”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什么意思?”她对他的说法感到惊奇。 “呀,鱼好了……”他将火调小,拿起漏勺从锅中捞起一块鱼头放在她碗里,“这家店的鱼冻就着特制的香辣酱口感很好,真是别具风味。” 第1章 马千里帮小明到酒店安装摄像头 “你好,我要一间钟点房。”马千里将身份证放在大理石质的柜台上,收回手扶了扶脸上的太阳镜。 “好的,四楼的可以吗?”酒店前台小姐看了他一眼,拿了身份证放在电脑前办理登记。 “可以。”他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 “房费三小时八十,先收您一百,多的作押金。”前台小姐接过他递过来的现金,微笑着对他说,“四〇六房间,这是收据和房卡。” “谢谢。”他赶紧抓起房卡和证件走向电梯。没被发现使用假身份证登记让他松了一口气,这张身份证是他花了三百块从网上购买的,证件上的大头照与他有几分相似。 这是九街附近的一家情趣酒店,前台小姐似乎把他当作周末[a1] 一般来此幽会的年轻人,所以对他的紧张焦虑熟视无睹。 进了房间,他立即反锁房门。不出意外,门口的地板上散落着几张招嫖卡片,他弯腰拾起放入短裤口袋。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间的中央摆放着红色的大圆床,厕所用透明玻璃隔开,墙上都是平面镜,站在任何一角,都能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只需一眼,他就发现了最佳位置,圆床的正上方就是烟雾报警器,将针孔摄像头装在那里绝对能将床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立马行动,打开黑色背包,拿出工具和设备,用事先准备好的白色床单铺在床上,再将房间里的椅子放上去,加上自己的身高就能够得着了。 十分钟之后,他就通过手机调试好了设备。现在,他已经足够熟练,连一向动手能力超强的小明都对他赞不绝口。 将工具收好,抹平褶皱的白色床单,他拿起房间电话接通前台,“喂,你好。这里是四〇六房间,这个房间临街,我觉得太吵,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换一个靠里面的房间?”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放下电话,打开房门等着服务员上门。 不一会儿,一个男服务生敲门问道:“先生,是您需要换房间吗?” “是的。这个房间太吵,都能听到街上汽车的鸣笛声,能不能换一个安静点的房间。”他解释道。 “好的,请跟我来。”服务生确认房间没被弄乱弄脏后,将他带到同楼层最里面的房间,“这个房间和您之前的那间房型一样,而且窗外就是居民楼,绝对安静。你看可以吗?” “哦,好。”他走进房间。 服务生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着他说:“请您确认,要是还不满意,我现在就替您换。” “这房间不错,就这间了。谢谢。”他接过房卡,脱下背包扔在床上。 “那您休息,有需要打电话。”服务生退出房间,拉上房门。 既然服务生说了那样的话,要是再换房间的话,必然会受到怀疑,他可不想因此招致不必要的麻烦。看来,今天在这家酒店只能装两个房间了,那就不用着急,慢工出细活。打开空调,等冷气布满整个房间之后,他才拉开背包的拉链取出工具,依法炮制。 马千里是在清明节之后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的。当时他接到小明的电话,问他对一项新工作有没有兴趣。在那之前他们一直合伙出售伪造的明星签名纪念品。 那天到了工厂,小明关上门坐回电脑前,马千里看了一眼显示屏,对小明说:“咦,想不到你这么正经的人也看小电影啊。” 显示屏中播放着少儿不宜的影片。 “在酒店偷拍的,新的工作就是这个。”小明按下暂停,对他说,有人出钱让他们到酒店安装摄像头。 “什么,去偷拍开房的男女?”马千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嗯,我们只负责偷偷把隐形摄像头装在酒店就ok啦,剩下的都不用管。” “设备呢?我是说这些摄像头。” “当然是由他们提供啦。”小明说,“每装一个房间就赚三十元。” “那很好啊。”虽然有一丝担心,但马千里内心更多的是兴奋。“干吗把视频关了,让我也看看嘛。”他点开播放窗口,“怎么没有声音啊?” “因为偷拍只用了摄像头啊,又没有装麦克风。” “你现在拿上设备了吗?我们要不要先来练习一下。” “你过来看……”小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褐色的塑料袋子,里面是好多像黑色电线的电子产品,他还向马千里演示如何利用这些设备进行偷拍。 “这是什么?”马千里指着一个和其他设备不一样的像纽扣一样的东西问。 “拾音器,这个就相当于刚才说的麦克风啊。” “装上这个就能听到声音?” “嗯。但是我们只要拍到画面就行了,没谁在乎声音。而且要是都装这个的话,成本就太高了。” “那他们还给你这个。”马千里感到有些奇怪。同时,他也在心里琢磨,要是只装这个不装摄像头是不是就可以窃听房间里面的谈话。 “可能是一起拿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小明不以为意地说,“来,我来教你怎么安装。” 从那之后,马千里便像今天一样到各个酒店开钟点房,再找各种理由退换房间,平均下来每开一次房他都能在三到四个房间装上设备。 当然,迄今为止最好赚的一单还是小明四月份的时候介绍他到较场口附近的一家酒店打工,他利用工作之便在酒店的所有房间都安装了偷拍设备。那家酒店紧邻得意世界,想必拍到了不少到那开房约会的香艳画面。 完成设备安装调试,离退房时间还早。马千里躺在床上,从裤兜里掏出进门时捡到的招嫖卡片,看着卡片上印着姿态撩人的应招女郎照片,身体里青春的冲动变得不可抑制。他把裤头脱到膝盖以下,一手握住勃起的阳具,一手打开手机播放起自己精挑细选的偷拍视频。 想象着自己就是画面中的男主角,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我一直想不通这种事是怎么赚钱的。”端午节假期,他到小明的出租屋取摄像头时,向小明提出自己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 “你管那么多干吗,有钱拿不就行了。”小明正专心致志地用锉子打磨一把钥匙。 “我就是在想,我们拿的钱是不是太少了。要是能知道他们的赚钱模式,我们才能合理定价不是?毕竟,我们也承受了很大的风险。” “据我所知,他们有两种方式牟利,一是将拍到的男欢女爱情节剪辑整理后卖给成人网站;二是将这些摄像头的账号密码租给有偷窥癖的人,按天计费。”小明将钥匙放在桌上,马千里注意到那应该是一把防盗门的钥匙。 “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干?!” “我当然也想过,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通过他们比较好。这样要是出了问题我们也不会首当其冲地被警察盯上。再说,我们也没有直接出售的渠道啊。”小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里面是棕色的橡皮泥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印迹清晰的钥匙印。小明把打磨好的钥匙放入印中,反复观察。想来他是通过这个复制了一把钥匙。 “你这是干吗?”马千里指着小明手上的钥匙问。 “哦,我妈钥匙丢了,让她去配一把她又疑神疑鬼地怕被人偷偷多做一把。我只好自己动手喽。”小明合上盖子,“对了,要不这样,你来帮我剪辑整理这些视频。我最近太忙,就便宜你了,每个月两千块。” 马千里当然同意,多赚钱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可以看看的小黄片。小明似乎看清了他的心思,对他说:“先说好啊,这些东西你自己看可以,但千万别向其他人说起,更别卖给其他人。万一被抓,真是要坐牢的。” “哎,你放心。合作这么长时间了,我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他当即拍胸脯保证。 于是,只要有空余时间,马千里就会到工厂,用两台电脑同时以十六倍速播放八段视频,如果有理想的画面出现,他就剪下存入指定的硬盘。他也会挑选一些自己喜欢的桥段存入手机,以便私下欣赏。自那以后,他不知道对着手机中的偷拍视频自慰过多少次。 发泄之后,一切变得索然无味。马千里溜进厕所,打开淋浴喷头。也不是没有想过拨打招嫖卡片上的电话,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第一次还是应该和正经的女朋友一起探索,而且在图书馆看到的预防性病宣传册上的种种令人触目惊心的图片也让他有所忌惮。 不管是去工作还是上职校,下一步的目标是先找个女朋友,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沐浴露涂满全身。 第2章 谭大伟跟着司先生接待林成峰 在地下车库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立柱与墙的夹角找到一个空车位。熄火后,他从左手车门的储物柜里拿出漱口水,含了一口在嘴里反复漱口,下车时吐在了车旁的立柱上。为了确保口中没有异味,他又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口气清新剂喷在嘴里。 从电梯里出来,谭大伟睨视酒楼大厅墙上的钟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他压制住想抽烟的冲动,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但烟瘾却愈发让人难以忍受。 越压制着不抽烟,心头就越痒痒,这是近期他最直接的感受。 来到新公司,因为经常要与有头有脸的各种老板、经理人打交道,司先生要他在与客户见面前尽量不要抽烟,至少不要给对方留下街头小混混的印象,于是他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就要特别注意保持自己的良好形象。 虽然名为分管安防和后勤的副总,但谭大伟心里明白,自己仍旧不过是一名马仔打手,这一点从工资待遇上就可见一斑。他的年薪甚至不及公开招聘的部门经理的一半。 发作的烟瘾正使他焦躁不安之际,司先生和其他几名衣着讲究的男子走进大厅,他急忙迎上去,“司先生。” “谭总。”司先生也客气地打招呼,“这位是东华鞋业的董事长林成峰先生,这位是我们集团财务公司的副总谭大伟先生。” 经司先生介绍,他连忙与林成峰握手,正要从左胸口袋里掏名片,又听到司先生说,“走,进去聊。” “请。”林成峰领头在前面带路,“这家酒楼是我2015年装的,也是熙宴第三家分店,这里一共三十六个包厢,分别用三十六种花卉命名。今天在‘金银花’厅请大家,就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大家财源广进。” “林总,都是大手笔呀,熙宴每家店都有三十几个包厢。”司先生奉承道。 “是呀,第一家店在观音桥,包厢是以重庆各个区县命名的;第二家店在大坪,包厢是以三十六星宿命名的;这第三家店就是三峡广场这家啦。据说现在好多人婚丧嫁娶都以到熙宴摆宴席为荣呢。”一个平头男子应和道。 “说来惭愧,”林成峰轻轻摆手,“现在高端餐饮不好做,可以说是大不如前。实不相瞒,要不是守着内心的情怀,我早就将这几家店卖出去喽。” 林成峰指的是现在公款吃喝基本销声匿迹的事,谭大伟想,在二〇一五年还花重金投入这种脱离人间烟火的大酒楼,林成峰必然会承受很大的经营压力。 “哪里的话,这点投资对林总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司先生说。 “司先生,您太抬举我啦。”到了包厢门口,林成峰作出请的手势,将司先生迎入厅内。 众人落座,司先生又对林成峰说:“林总,你做生意的眼光不得不让人佩服,一一年的时候那做高端餐饮可是风头正盛,听说那时你那两个店就是为你提供大量现金的大奶牛,可你却又重磅加仓制造业,筹办了现在的东华鞋业,真是具有未卜先知的远见卓识呀。” “说来也许你们不信,办鞋厂不过是无心插柳之举,开酒楼才是我真正用心的地方,真是印证那句古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说罢,林成峰招呼站在一旁的酒楼经理上菜。 谭大伟也奉承道:“这个呀,就叫商业嗅觉。这么看来,大家跟林总合作,一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不过据他所知,当年林成峰是因为身为副区长的岳父的帮衬,低价拿地又在政府资金的扶持之下才将鞋厂发展壮大起来的。 “是呀,这次项目审批也是林总劳苦功高。”另一男子说到,“我提议,大家一起敬林总一杯。” “这个项目也是为了配合政府的整体规划一体建设,鞋厂有一部分土地早年就完成了用途变更。”林成峰放下酒杯,“现在不过是让我把厂子迁走,将好的地段让出来罢了。最赚钱的还是政府,是你们占股四成的城投集团。”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赚的钱那是国家的,林总和司先生赚的钱才是个人的嘛。”来自城投的项目经理说道。 “我们都是为别人打工,林总的钱才是属于他本人。”司先生说。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项目审批下得这么快也确实出人预料。”林成峰示意服务员斟酒,“司先生,您之前可保证过要为我们公司提供资金支持的呀。” “那是当然,这不把谭总给您请过来了嘛。” “司先生虽名为我们集团的顾问,但我们崔董事长对他可是言听计从。他专门交待,让我们以最优惠的利率为贵公司提供贷款。”谭大伟搬出事先拟好的说辞。 “怎么说都是大家一起赚钱嘛。”司先生再度举杯。 走出酒楼,谭大伟被叫着上了司先生的车。 “这几天你安排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到林成峰的鞋厂、酒楼等所有他的产业去上班,一定要找出他们违反生产法规、质量安全管理中不达标的种种问题。”司先生说。 “好的,明面上要不要找人去闹?”谭大伟问道。他现在对此已经轻车熟路。 “我们不要公开出面,找那些原来就跟他们有矛盾的人零星去相关部门反映问题,要让他们小麻烦不断但又感觉不会出大问题。” “那贷款的事……” “我会让林成峰用鞋厂的股份作抵押,而且尽量让他多贷款,等到九月他那笔银行贷款到期时,我们再让他用手里的剩余的股份抵押为他提供短期的过桥资金。那时再让他所有企业的问题集中爆发出来,银行为了确保风险可控,肯定不会为他续贷,那他的资金链必然断裂,这样我们集团就拥有了这个项目60的股权,这块地就算是我们的啦。” 谭大伟默默点头,集团已经这样巧取豪夺了好几块用于商业、住宅房产开发的土地,加之通过公开拍卖竞得的地块,目前集团的土地储备已相当可观。 “怎么?有罪恶感?”见他不说话,司先生又拿他开涮,“我们的手段合法呀,甚至可以说合理合法。你以为他林成峰是什么好东西?他一二年的时候就在岳父的帮助下完成了厂房三十亩地的用途变更,那时相当于白送的土地,现在一亩一千多万啊。而且像他这种没有经营能力的人迟早还是要丢掉公司控制权的,咱们也是顺势而为。” “没有,我只是感到有些惊讶。怪不得兄弟们都叫您‘金手指’,在司先生您这儿,赚钱实在是太容易啦。”谭大伟说。对于司先生每次得手之后这样慷慨激昂的说辞,他已经习以为常。他将之理解为,这是司先生为冲淡罪恶感而为自己开脱的说法。 “大伟啊,当初我让你来新公司没错。现在再也不是打打杀杀混江湖的年代啦。”司先生语重心长地说。 “感谢司先生提携,我确实获益良多。”钟金虎听说司先生让谭大伟去财务公司时立即同意,“你去那边也能帮我打探消息。”钟金虎这样对他说。于是他就到新公司做了所谓的副总。 “好好干,下一步集团会上市的。”司先生侧过脸,看向车窗外,漆黑的车窗上隐现出他空洞的眼神。 第3章 小明找到比安装摄像头更好的办法 昨夜的暴雨把地面冲刷的一尘不染,潮湿的空气吸入鼻腔使人有种久违的清新感,但这一切都会在太阳出来之后不久化作乌有。今天,预报的最高气温高达37c,重庆可怖的夏天已然来临,那种令人厌烦的湿热会和汗流浃背的感觉一起伴随人们度过至少四个月。空调真是世界上最棒的发明,每一次走出房间马千里都会有这样的感慨,要是夏天没有空调,地球的转动似乎也就失去了意义。 今天一早,王思恒飞往广州,说是家里安排他进了一所那边的艺术高中,要提前过去参加培训加练补差。几个好朋友约好一同到机场送别,他们照例说了些“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别言辞。 从出发大厅出来,一行人遇上警察盘查身份证。马千里故意拖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确认自己交上的是他本人的身份证。 一身制服的警察例行公事地将他们递过来的身份证放在手中的仪器上,面无表情地看看他们的脸,估计是在查看户籍登记系统中的照片与本人的相貌是否一致。确认无误后,旋即将身份证还给了他们。没有查看他们随身的行李让马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背包里还有十来个针孔摄像头。 “对不起,你们先回。我要去看看外婆。”他在鸳鸯站与同伴告别,下了列车并未出站,而是乘坐下一班列车到华新街。 下了轻轨,马千里快步走到子廉公寓。进入三〇一房间,满屋的冷气令他精神一震。 小明正在将数码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笔记本电脑。最近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在跟踪一个有钱的少妇,马千里看到那个身着香奈尔套裙的女人经常出现在小明的电子相册里,也许小明是在开展外遇调查,他总是有各种赚钱的门路。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马千里注意到相片中那个女人头发的变化,由长马尾变成现在这种层次分明而又略显复杂的发型好像用了两个月,看来小明对她的跟踪调查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小明购买数码相机、长焦镜头的目的似乎也是为了便于远距离跟踪监视。 “这个星期,我又装了二十六个房间。”马千里将背包放在茶几上,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 “战果不错。” “哎,我说。”马千里咕噜咕噜喝下两口可乐,“我们要一直这么装下去吗?不会要把所有的宾馆酒店装完。”今天遇见警察盘查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我这段时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样一直偷鸡摸狗干下去早晚要出事。”小明放下鼠标,双手抱头靠在椅背上,“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马千里将可乐放在茶几上,跌坐在沙发里。冰镇可乐进入胃部,凉爽从里而外的刺激让他打了个寒颤。 “仔细想想,我们也不一定非得自己上门去安装摄像头不可。”小明将双脚搭在电脑桌上,“我们可以偷别人已有的监控摄像头。” “什么意思?你是说像黑客那样黑进别人的监控系统?”小明的话让他想到了好莱坞电影《速度与激情7》中主人公利用天眼寻找仇敌的桥段。 “也算不上是黑客。其实想通了也特别简单,只要找准了门路就不愁没有钥匙。”小明故弄玄虚地说。 “到底具体怎么操作?” “昨天,我在同一个淘宝卖家闲聊时,偶然得知,其实现在这些网上销售的摄像头密码设置都很简单,因为好多顾客贪求便宜又图省事,销量好的摄像头大多安全性能不高,一些买家甚至安装好之后都没有更改密码,而且密码设置为、六个0或是六个8等等这种简单常见的大有人在。所以只要我们找到这些摄像头的账号,然后解锁密码便能在主人不知不觉中远程访问。”小明站起身来,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啤酒。 夏天,小明似乎特别爱喝啤酒,冰箱里随时都备有不少罐装啤酒。马千里看到电脑前的垃圾桶中还有几个捏瘪了的空罐子,想来他酒量不小。 “那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些摄像头的账号密码?”马千里又拿起可乐。 “账号可以用信号扫描仪搜索。”小明打开啤酒罐的卡环,“至于密码,就要用到解码器了。只要将那些可能用到的常见密码在解码器中设置好,目标设备这么多,我想总能成功不少。” “这么简单?”马千里感到不可思议。 “嗯哼。”小明咽下口中的啤酒。 “那我们快买来设备开干呀。”马千里跃跃欲试。 “我这两天就去一趟赛博。”小明走到被帘幕整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前,背对着马千里仰头喝着啤酒。 从认识那天起,印象中小明的出租屋就一直紧闭窗户拉起窗帘,即使是白天,房间也一直开着灯。他可能是讨厌阳光,或许这也是他皮肤白皙的原因所在。 “赛博?我一直以为你这些东西都是从网上买的呢?”马千里把喝完的可乐罐子当作烟灰缸,掏出香烟点着。 “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会在网上下单,万一出了问题,警察会顺藤摸瓜找到买家,那就麻烦啦。” 小明指的是现在的网络实名制。去年十一月人大通过了《网络安全法》,现在已经开始正式实施。要求网上交易平台、通讯账号等必须实名登记。但目前赛博电子城却仍可以买到未经实名登记的手机卡,各种水货电子设备也一应俱全。 “嗯,确实不能招惹警察。”马千里想到今天在机场被警察核查身份证的事。 不知道小明有没有被警察盘问的经历,对警察这般小心提防,想来他的好多赚钱门路也和偷拍、造假一样,都属于违法行为。不知道他干的最严重的一件事是什么,马千里看着小明的后脑勺想。 两天之后,小明果然给了马千里一部砖头大小的仪器,将天线打开就能搜到附近摄像头的信号。于是马千里便将设备放在背包里,走街串巷。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破解的摄像头大多都装在小区公共场所、幼儿园教室、私宅客厅,并没有多少是他们期待的卧室。 花了这么多精力却毫无收获让马千里十分灰心。“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潜入酒店偷偷安装,那样起码有的放矢,每天都有进账。这样大海捞针,哪能找到目标嘛。”他这样向小明抱怨。 “风险和收益成正比。既然我们要注重安全,那肯定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啦。”小明不以为意地说,“而且这样也省下了不少开房的钱嘛。” “话是这样说,但我们可就没了收入。”马千里现在比较关心钱。他打算不再上学,在找到正式工作之前以此为生。因为与自己同年龄段的学生即将步入高中,他们追星愈发理智,而年龄较小的学弟学妹似乎更偏爱动漫人物,所以现在售卖明星签名物品的生意门可罗雀。 “慢慢来,挣钱哪那么容易。”小明继续埋头操控电脑。 “咦,你这是干吗?”马千里看到小明正在变换显示屏上的视角,画面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区地下车库。 “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远程控制破解的摄像头。” “只要能破解当然就有跟管理者一样的权限,肯定没问题啦。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又没谁会在公共场所瞎搞。” “试一试才能确定嘛,实践出真知。”小明头也不抬地继续操作。他在两台电脑上播放同一场所的两个监控画面,反复变换视角,似乎在找这个地方的监控盲区。 百无聊赖,马千里便半躺在沙发上用手机打游戏。玩了三局,都被敌方狂虐。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使脖子有些发酸,他翻身侧卧,大腿却被裤兜里的钥匙挌得生疼。掏取钥匙之际,他突然惊觉,小明前段时间制作了一把防盗门钥匙,他会不会打算用来潜入私宅盗取财物?现在调整摄像头的角度就是为了让自己避开监控视线不被发现? 想到这里,马千里立即翻身站起。看向小明,他仍在电脑前忙碌,但显示屏中的画面已变成简洁的黑底白字。小明利落地敲击键盘,屏幕上相应地出现英文字母,马千里完全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电脑桌上放着一本《visual basic 程序设计与实务》,小明应该是在学习电脑编程。 虽然很想开口问问清楚,但马千里又担心小明向自己发出一起干的邀请,因为他自知没有干那种事的勇气。和偷拍、售假不同,像盗窃这种会直接招致被害人警觉的事,他从未想过要参与其中。 第4章 小明送给赵小妹一条香奈儿半裙,并留纸条告别 “我给你们说哦,”茉莉将手机放在化妆台上,“挑客人呀,一定要多方观察。有的男人在人前装得人模狗样的,其实暗地里抠门得很,喝酒的时候为了哄你跟他出去,说是要给你买这买那,还承诺会继续来照顾你的生意,但第二天连出台费都舍不得掏。这类客人基本上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穿得西装革履周武郑王的,但从佩戴的手表、饰品等小细节看不出身家富裕。反倒是一些穿着随性,谈吐不凡,见识广阔的高涵养客人出手更大方。” “是呀,这样的客人从父辈开始就家境优渥,家教好又有素质。只是到了这种场合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才临时起意要约妹子出去,但事后又有些自责,所以不会对我们过于纠缠。”另一个女生点头称是,附和道:“毕竟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嘛。” 几个陪酒小姐正聚在一起闲聊,话题当然离不开客人,茉莉作为这里的老人,经常向新入行的年轻女孩介绍经验。每当这种时候,赵小妹就面带微笑默默地做个听众,她不发表意见,只用心的听着,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他人经验。她们的说法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具体还应视情而定,毕竟每个人的喜好标准不同,所以对这些事的理解也各有差异。 “还有种客人也不错。”茉莉继续说道,“那就是所谓的风月场上的老手。这种人简单直接,虽然有时和他们谈价钱让人很讨厌,但是他们只是把这种事当作交易,直截了当,不会扭扭捏捏。” “咦,我就比较讨厌这种人,毕竟我们主要还是陪酒嘛,又不是那种女人。”小雅插嘴说道:“我还是觉得遇到喜欢的人才顺道赚个外快最好。” “切,这一行也是口青春饭,趁着年轻多挣钱才是王道。”茉莉不以为然地摇头,点上一支香烟。 “咦,你这条裙子不错。”小雅坐到赵小妹身边,对她说,“什么时候买的?” “哦,是朋友送的。” “这好像是香奈儿今年出的新款夏裙哦,国内上市时间还不到两个月呢。” “是吗?可能是朋友买的仿制品。” “哪有,这绝对是正品。”小雅颇有兴致地拉起裙摆,又看了看背后的拉链,重重地点头:“绝对是正品没错,做工的细节上都没有瑕疵。” “是,我对这些一直不太懂。”正品的香奈儿新款夏裙应该不便宜,不知道他哪来的闲钱买来送给我,赵小妹心想。 “哎,你最近是不是恋爱啦?”小雅脸上现出别具意味的笑容,“很久没有出台了?” “我最近想放慢一下节奏,再说也没有遇到合适的客人。”赵小妹笑得很勉强。 “前段时间见你和小明走得很近,我还以为你们……” “没有的事。”赵小妹急忙解释,“我只是把他当弟弟。” “没有最好。”小雅抓起她的手,“我见过不少这儿的男女搞在一起的,但结果都不好。所谓欢场无真爱,到最后受伤的都是我们女生。” “我知道。”她轻轻拍小雅的手,她也知道有陪酒的姐妹用自己辛苦赔笑的钱养着游手好闲的男人,到最后反被抛弃的事。“我才不会干那种傻事。” “嗯。说起来,最近有个把月没见小明啦,他辞职啦?” “可能到哪儿去打暑假工了,他本来就是到这当临时工的。”她怏怏地说。 事实上,自从上次一起吃火锅鱼之后,赵小妹便和小明没了联系。 那天吃完饭,离别之际,小明叫住了他。 “梅姐,送你一份礼物。”他递过来一个用彩色塑料纸包好的扁平盒子。 “哇,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她兴奋地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当是这段时间你请吃饭的回礼。”小明制止了欲拆开包装的她,“回去再看,就一条裙子。” “那谢谢啦,我以后再请你吃饭。”她愉快地向小明挥手。 那段时间,他们偶尔的聚餐都是由她买单。虽然大多是街边大排档,但回重庆以来,他是第一位和他吃饭不用掏钱的男生。 回到临江门的出租屋,赵小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香奈尔的紫色夏裙。即使认为裙子是像之前小明送给自己的耳坠和发夹一样是a货,她还是换上拍下自拍发给小明,“好看吗?” 但小明一直没有回复。 她又从盒子里找到一张像贺卡一样对折起来的纸片,上面用公正的字迹写着如下内容:可可?香奈尔说过,优雅不是奢侈的加法美学,而是以拒绝和节制为基础的减法美学。愿你余生美丽而优雅,平凡而幸福。 看到纸条的刹那间,她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小明可能永远地从她生命中消失了。 果不其然,任凭她打电话,发信息、微信,都无法与他取得联系,他的朋友圈也停止了更新。小明的突然消失就像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样。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赵小妹决定不再强求。他应该拥有自己的未来,而她也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拒绝与节制——每当想放纵自己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小明的告诫,这也是她最近拒绝出台的原因。 现在她每天只陪一场酒。从上周开始,每周二、周五下午她都在预科学校上课,学工商管理。即便很吃力但她决定尽最大努力做好优雅的加减法。虽然时常会不自觉地想起小明,但她也只是默默地为他祝福,就如同他留下的纸条一样。 因为没有他的照片,小明的容貌已在她心中淡化,可是他为她带来的改变却仍在影响着她。现在赵小妹仍旧照着小明为她设计的妆容打扮自己,出门上班前会习惯性地戴上冒牌钻石耳坠,今天刚好穿的也是他最后送的夏裙。 努力变得更好,适时改变自己,成为赵小妹现在做好陪酒工作的目标。她已经在做重新开始的打算了。 “姑娘们,别玩手机啦,有客人上门。”妈妈桑出现在门口。 进入包房,七个客人中四个已经有人作陪,看来已经有其他妈妈桑带人走过台了。在中间居首坐着的男子应该是今晚的主角,地中海的发型让他看起来略显油腻,见到女孩们进来,男子放开搂着姑娘的手,色眯眯地向这边看来。 陪他的女生是薇薇安,算是这家店的台柱子。赵小妹记得先前她已经被其他包房的客人点了台,现在居然又被安排到这里,看来今天的客人非比寻常。 “哇,这批姑娘不错。老郑,你先来。”坐在主角左侧的眼镜男对留着寸头身材结实的男子说。 “看来看去都挑花了眼。”被称作老郑的男子伸了个懒腰,“就穿紫色裙子那个。” 赵小妹赶忙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叫小梅,请多关照。” 剩下的两名男子也找到了各自心仪的伴侣。 “哦,小梅,你喝酒怎么样?”老郑侧过身来把手放在她大腿上,“我今天喝了不少,待会儿你可得替我挡一阵子。” “大哥你就放心,小梅一定尽力。请先用热毛巾擦把脸。”赵小妹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毛巾,撕开包装。 “哎哟,你看我手都哆嗦了。要不你帮我。”老郑哈出一口酒气,看来是在晚餐时已经喝了不少白酒。 “那么,请闭眼。”赵小妹拿起毛巾轻轻为客人擦拭额头和脸颊,任由他不安分的手在自己腰肢和臀部游走。 “哎,我说,大家都不要和姑娘说悄悄话了。”眼镜男举起酒杯,“我们先共同喝三杯,然后再玩一玩游戏怎么样?” “酒已经喝了不少啦,也应该让我们和姑娘熟悉熟悉嘛。”老郑征求意见似的看向主角,“毕老板,你说是?” “老郑你不要急嘛,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让你们深入交流。”眼镜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先尽兄弟情谊,再叙露水姻缘。你说怎么样,毕老板?”他将酒杯端到主角面前。 “今天何总做东,就听何总安排。”主角脸上始终挂着浅笑。赵小妹猜想他应该是政府官员。 “那就一起举杯,敬毕老板。祝你身体健康,步步高升。”得到主角首肯,眼镜男声音高了三度。 相互敬酒之后,照例拿来色盅,玩起了吹牛游戏。 毕老板不参与游戏,只是不时和眼镜男闲聊两句,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和薇薇安依偎在一起,暧昧地谈笑。 赵小妹陪的老郑是此间高手,应该是经常参与这种应酬场合,游戏几乎没怎么输过,不时还讲个半荤半素的玩笑话逗得大家合不拢嘴。当然,他的手也没半刻闲着,始终在赵小妹身上摸索。 对此,赵小妹早已习以为常。客人花钱来寻开心,当然不能指望他们安分守己地和你相对而饮。况且,仔细看来,老郑人长得不赖,虽然个子不高,但衬衣下的身体没有半点脂肪的迹象,臂弯处隆起的肱二头肌表明他长期坚持运动。更吸引人的还是他的谈吐,幽默而有内涵,不用引经据典却能对各种话题娓娓道来,说得头头是道,想必定是博闻强识。虽然说过让她帮忙挡酒,但实际上他替输了游戏的赵小妹喝了七八杯。遇到这样的客人,赵小妹就会放松自己,权当客人是临时的恋人,适当的撒娇卖乖,佯装吃醋生气会使客人更高兴是她的经验。 兴致正酣,毕老板突然起身:“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先走。何总把兄弟们照顾好啊,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那我送送您。”眼镜男跟着站起,“你们先喝着。小刘,注意不要冷场哈,我马上回来。” 毕老板挽着薇薇安的手走出包厢。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眼镜男回到包房,进门就高声宣布:“好了,现在老板走了,我们可以放开玩耍了。老郑你可要带好头,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哦不,应该说必醉不归。”他从腋下夹着的包里拿出几张白色的卡片,“我在四季酒店为各位开好了房,酒喝好了就过去休息。” “何总想得真周到,知道我们不胜酒力。连后事都为我们安排好啦。”一个男子打着酒嗝说。 “哪里的话,说什么后事,那是赏心乐事。哈哈……” “我们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男子口齿不清地回应道。 这时,妈妈桑推开门探头进来向赵小妹她们招手。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她向客人低头致歉。其他几个女孩也相继离席。 “是这样,何总刚刚找了老板。”妈妈桑把手机通话记录给她们看,“店长让我们尽量满足何总的要求,他是我们在观音桥的常客,而且又跟老板关系匪浅,所以我也没办法。” 妈妈桑的意思不言自明,她希望女生们跟客人去酒店。 “小费、出台费一分不少,而且你们这个月的销售任务也算完成。”妈妈桑继续说,“实话告诉你们,今天的客人好几个都是有权有势的领导,要是被他们看上,你们以后也不用这么辛苦地维护客户啦,他们介绍来的生意绝对够你们吃的。”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其他几个女孩相继如是表态。 “你没问题,小梅?”妈妈桑看向她。 “呃……我也没问题。”虽然很想开口拒绝,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吃这碗饭就要咽下这份身不由己的辛酸。况且,今天自己的客人也不讨厌,她这样安慰自己。 “那快进去。”妈妈桑转身离开。 第5章 马千里得知母亲的死另有隐情 “马千里,你到底怎么回事?”挂上电话,父亲就开始对他咆哮,“知道你成绩不好,但你起码也要进考场,哪怕在试卷上随便做个选择题也好过当逃兵啊。” 中考过了个把月,在多次向他询问考试成绩未果后,父亲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想必刚才已经得知自己压根儿就没进入考场的事。 “那样和弃考有什么区别,反正也考不上什么像样的高中。我去考场还会牵扯监考老师的精力。”马千里决定不再藏着掖着了。 “好,今天我也不跟你吵,咱们就心平气和地谈谈。”父亲极力平复自己的怒气,“你给我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工作。” “打工啊?你才不到十七岁,哪家公司会要你?你又有什么技能?”父亲用手按着额头,紧紧皱眉。 “现在有那种半工半读的职业。” “你打算去当学徒?就你这学习态度哪家店会收你?哪个师傅愿带你?嗯?”父亲气不打一处来。 “走一步看一步啊,车到山前必有路。”马千里低声回答。这几天,他和朋友到过好些家房屋中介、影楼、甜品店咨询,店家不是嫌他们年龄小,就是想招收女生,估计是认为女生更能招揽客人。 “要我说,你还是去上个技校,至少有一技傍身,将来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父亲轻轻闭上眼睛,难得以较为平静的语气与他说话。 “哎呀,现在好多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毕业生不一样找不到工作。与其浪费那些时间和精力,不如早点接触社会适应社会。”这是和朋友之前商量的说法,但找工作受挫之后,其他几个人已经开始认真考虑上技校的事情了。 “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你碰得头破血流再想回来念书就晚啦。”父亲再次暴跳如雷,恢复了一贯的大嗓门。 “好啦好啦,孩子现在大啦,有自己的想法就让他自己去闯。”继母走出房间来劝说父亲。 “我的事不要你管。”他对继母有天然的敌视,尤其厌恶她以母亲的口吻对他评头论足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父亲对他怒目而视。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马千里抓起黑色背包准备出门。 “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父亲鼻子都气歪了。 “不回就不回,谁稀罕。”他摔门而去。 马千里到商场供顾客休息的横椅上打游戏直至手机关机。可能是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手机的低电量提醒,充电器还在床头的插座上,现在回家可不是好主意。无事可做让他愈加烦闷,先把百元钞票换成零钱,他这样想着走进一家奶茶店。 受小明的影响,马千里身上随时都备有现金,因为小明付给他的所有报酬都是现金。用小明的话说,现金最安全,就算两人谁出了问题,另外一人也可以对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装聋作哑矢口否认。 想到小明,马千里就有些气馁,他现在好像对他们共同的生意不太在意,伪造明星签名物品因为没有顾客已经基本歇业,开展不久的偷拍业务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顺风顺水。他们搜索到不少私人监控摄像头的信号,但破解之后发现大部分都是业主布控在客厅或玄关处防范溜门撬锁的小偷的,小明旋即对此失去了兴趣。马千里虽然提出还是像一开始那样潜入酒店擅自安装,但小明却说他的上线现在已经暂停了相关业务,原因可能是源于最近全国性的清网行动。马千里近期从网上看到不少相关涉黄网站、直播平台被勒令关停、整改的资讯。其实,他之前有在找到正式工作之前先以此为生的想法,但小明的态度让他打消了这种念头。 难道就只有读技校这一条路了吗?马千里决定去外婆家听听她老人家的意见,但多半她也会站在父亲这边。 从平房里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马千里猜想可能是上门帮忙的志愿者,但今天不是周六啊。走近大门的瞬间,屋内谈话中提到的一个人名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决定暂不进门,背靠在墙壁竖起耳朵偷听。 “你回去,把东西也带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以前的事。”外婆在对来人下逐客令。 “阿姨,小玲都去世这么久了,那些事情你也该放下啦……” “小玲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外婆打断了女人的话,“他们那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小玲死都不会瞑目。”外婆的声音因愤怒和悲伤而颤动。小玲正是马千里母亲的名字。 “是,他们确实做得过分。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始终要向前看。”女人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现在不想招惹他们,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瓜葛。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东西,你的钱还是从他们那来的。”外婆痛心疾首地说,“你口口声声说是小玲最好的朋友,那你怎么能还跟他们搅在一起,你难道也想像小玲一样,被他们敲骨吸髓吗?” “我……”女人一时语塞。 “你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但这么多年啦,你也该醒醒啦。当年我就跟小玲说世上没有的午餐,也请你好自为之。”外婆似乎走动了几步,手杖敲击地面发出咚咚声。“慢走不送。” “阿姨,你保重身体,我下次再来看你。”女人低声说。 “不要再来啦。” “我以前答应过小玲要尽力照顾你,如今这样小玲泉下有知……” “我这个老婆子不需要你照顾,你还是走,以后也不要再来。”外婆是声音有些激动。 “那我先走了,您不要激动,多保重身体。”女人叹了一口气。 “外婆。”马千里推门而入,“我妈不是因车祸去世的吗?”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母亲的死另有原因,他打算拦下准备离开的女人,一问究竟。 “啊,千里。”外婆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妈的死……”马千里看向陌生的女人。她大概三十多岁,容貌姣好,身材匀称,穿着精致的套裙。既然声称是母亲的朋友,想必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的大一些。 “你是马千里?都这么大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女人也回看他,露出亲切的笑容。 “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吗?”他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我和你母亲以前是同事,也是好姐妹。” “好啦,你还是先回去。”外婆催促女人离开,“我和千里还有话说。” “可是外婆,她不是知道关于我妈的一些事吗?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马千里急切地问。 “小玲是出了车祸,连同疲劳驾驶的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外婆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指的是谁?他们对我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一股脑把所有疑问抛出,“那个肇事司机是他们的人吗?我妈是被人害死的,对不对?” “千里呀,你不要想那么多。事情没那么复杂。”女人脸上堆出僵硬的笑容,“那就是车祸,是一次意外。” “不要再说啦,你还是请回。”外婆背过身去,将手杖敲得叮当作响。 “阿姨,那我就先告辞。”女人转向马千里,“千里,你如果有任何困难一定要找我,不要跟阿姨客气。” 马千里正要接过女人手中的名片就被外婆呵止:“千里,不要和她有往来!”外婆又对女人说,“我们家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瓜葛,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阿姨,您这是何必……”女人脸上的表情凝重而又无奈。 “就让我们平静地生活。”外婆带着一丝哀求的口吻说。 “那我走了,请多保重。”女人说,“东西我就留下了,请您不要推辞,就算是看在我和小玲朋友一场的份上也好。” “好,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外婆对女人点点头。 女人欲言又止地看了马千里一眼,旋即走出大门。 “可是,外婆……”马千里仍想问清缘由,但脑子里有些混乱,只听见女人高跟鞋噔噔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想追过去向女人问个明白,但外婆已拄着手杖走至门口,关上房门。 “外婆,如果我妈的死另有隐情,你应该通通告诉我。”马千里咽下口水,润润发干的喉咙。 “小玲确实是死于意外车祸,但我对他们仍有怨恨。”外婆回到桌边坐下,将手杖靠墙而放,“可能说起来太牵强,但是如果不是被他们公司逼得太紧,累得精神恍惚,小玲怎么可能看不清红绿灯。” “他们是怎么逼妈的?”马千里问道。 “你妈那时干销售,虽然收入高,但工作压力很大,要是完成不了业绩指标不仅拿不到奖金,而且可能被辞退。你也知道,当时你妈独自买了房,所以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最后操劳过度,才在下班途中出了车祸。” “那这也……”马千里觉得外婆仍有隐瞒,她说的理由太过牵强附会。 “要是你妈能老实本分安于平凡的生活,也许就不会这么离开我们。”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外婆又急忙说,“我说的是她急于买房的事。” “好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啦。”外婆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两杯水,“怎么突然跑过来?” “哦,我手机没电了,刚好在附近就想拿过来充电。”他不想提及与父亲争吵的事。 “你在附近干吗?”外婆漫不经心地递过来一杯水。 “找工作。我想直接工作了。”马千里把在来的路上买的充电器连上手机插在插座上。 “工作?你好歹还是去上个高中之后再考虑工作的事。”外婆说,“不是十八岁之后才能正式工作吗?那个《劳动法》是这样规定的。” “满十六周岁就能签订劳动合同。外婆,家里还有吃的吗?”他岔开话题,“我早上出门还没吃早餐呢。” “那我给你下碗面。”外婆拿起手杖走向厨房。 第6章 马千里回忆母亲去世始末,更觉另有蹊跷 母亲去世的时候,马千里刚上小学三年级。那是新学年的第一个周一,他像往常一样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先到学校附近的公园玩耍,但后来突降的暴雨迫使他们赶快回家。那时乌云密布天空昏暗,倾盆而下的暴雨冲出了许多绿化带、花坛里的泥土,人行辅道变得像河边的浅滩一样泥泞,大水冲刷着路面,落叶被狂风刮得到处都是。 从上学期开始,他便拒绝了家人的接送独自上学,细心的妈妈会在多雨季节往他书包里放置印着小黄鸭的儿童雨衣,所以他没有像另外几个同学一样变成落汤鸡,只是在奔跑中,脚上的运动鞋被雨水浸透。 回到家,屋里空无一人,既不见本应在准备晚餐的外婆,也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他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想着大人们可能临时有事外出,便自己吃了一点面包后打开电视看动画片。 天黑之后,他从晚归的外婆那里得知母亲去世的噩耗。说是因工作而疲惫不堪的母亲,下班途中没有看到变换的红绿灯,被疾驰而至的出租车撞上,出租车司机因过于疲劳,而且当时似乎也急着赶路,在十字路口并未减速,最终车毁人亡,双双罹难。 但现在回想起来,母亲那段时间并没有像外婆说的那般忙碌,虽偶有外出,但整个暑假她几乎都在新房子里陪伴年幼的自己,完全没有为了偿还数额不低的购房贷款而辛劳工作的样子。还有一件事马千里记忆犹新,那就是开学前不久,母亲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她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对一贯疼爱的儿子发脾气,年幼的马千里那段时间还能经常听见母亲躲在房间与电话那头的人大吵大闹。自从与父亲分居之后,母亲从未与父亲通过电话。 即使是销售业绩压力大,也应该好好上班,而不是在家生闷气,马千里认为外婆的说辞难以令人信服。 看来母亲的死确有蹊跷。也许,应该找上午到外婆家拜访的那个女人问问清楚。但马千里并没有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只是从她手中的名片上看到“天籁之音”几个字样。 可是从手机上查询到天籁之音在重庆有好几家店,而且他既不知道她的名字,又不清楚她具体在那里从事什么工作,就算挨家店去问,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打听到她的联络方式。或许,可以回家找一找母亲的遗物,如果确如那个女人所说,她和母亲情同姐妹,那么母亲的相册中可能会有和她的合影,只要拿到她的照片,向天籁之音的工作人员打听就会方便得多。 这些问题今天反复在他脑海里萦绕。 “想什么呢?”小明将空啤酒罐放在马千里右手下方,接住掉下来的烟灰。 “啊,不好意思。”马千里连忙将烟摁熄在茶几上的可乐罐中。在外婆那吃过午饭,他来到了小明的出租屋。小明似乎整个假期都住在这里,印象中他很少回家,而据小明本人之前所说,他家就在主城区。 “初中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小明又打开一罐啤酒。 “老实说,我正在为此而苦恼。我想去工作,但家里计划让我上技校。”马千里怏怏地说,“我不想再上学了,我对学习没有半点兴趣,可是现在又没有合适的工作。” “那就老老实实地去上学。” “可是我根本没有想好要学什么。专业呀、学科之类的我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嗯,现在的人都这样。”小明半举着啤酒,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慢慢喝下一口后,他又说:“要不你去学学工业制造方面的专业,像是自动化、机械模型设计之类的,应该在以后很好就业,而且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帮我的忙。” “你也上高二啦,那大学你准备学什么专业?”马千里反问小明。 “我的话,也许会学计算机。”小明说。 “计算机?”怪不得之前在自学编程,看来是早就着手准备,马千里想。 “嗯,毕竟现在还是信息时代。”小明再次坐回到电脑前。 “咦?查到实质内容啦?”马千里看到小明面前的显示屏中,那个之前被小明跟踪调查的少妇赤裸着身体和一个肌肉发达的男子抱在一起在床上缠绵。 “什么意思?”小明回身看向他。 “你不是在开展外遇调查吗?我看你之前用数码相机拍了不少这个女人的照片。”马千里指着视频中的女人说。 “哦,也算不上是什么外遇调查。”小明露出一贯的冷笑。“不过也差不多,这个女人是一位有钱老板包养的小蜜。老板一直怀疑她背着自己在外面瞎搞,所以才让人找我暗地里调查。据说那个老板本来就对这个女人失去了兴趣,但是找到了这样的证据却可以替他省下一笔数目不小的分手费。而且,更可笑的是,那个女人偷情的对象正是老板的司机。” “哇,好像电视剧里的桥段。贵圈真乱。” “还是你装在酒店的摄像头拍下了她和这个司机偷情的镜头。你说巧不巧?”小明冷哼地笑了一声,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喔,还有这种事。是哪家酒店?”他们之前安装在酒店房间里的隐性摄像头仍在运转。 “四季酒店。” 正是四月份马千里打工的那家酒店。 “哎,以后有这种好工作能不能叫上我?”马千里觉得这种像私家侦探的工作应该也很有趣。 “我也是偶然得到这份工作的。”小明放下啤酒,“我不是买了那套数码相机嘛,有一天在外面瞎拍照,就有人找了上来,让我跟踪拍摄这个女人,估计是觉得我是个学生,不容易引起跟踪对象的注意。” “哦,原来是这样。”话虽然这么说,但马千里觉得小明没有说出实情,他肯定是直接受雇干这件事的。而且,之前他们干偷拍的工作,也是小明自己在搞,所谓还有上线云云,一定是他的托词。不知道他从哪些渠道得来的这么多见不得光的工作,他又从这些业务上赚了多少钱?他看着小明想。 小明将正在播放的视频窗口关闭,打开视频剪辑软件,像之前他们处理偷拍的各种香艳画面一样,编辑后存入硬盘。 靠在沙发上打了一段时间的游戏,马千里感到身体有些僵硬,便起身拿起客厅一角放置的棒球棍,在窗前的塑料假人身上一顿乱打。这个假人是小明一个月前从网上淘来的二手货,看起来像是拳击馆常用的那种半身人体模型,假人后脑勺的位置画了一个红色的x号,大概是为了提醒这个部位不能击打。按小明自己的说法,买这个的目的主要是用来发泄情绪,因此马千里没事的时候也会放开架势来活动一下筋骨,一阵乱棍之后,确实能有一种压力释放的感觉。但马千里从来就没有见过小明挥棒砸过假人,真的很难想象他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会有负面情绪需要发泄。 待到下午五点,马千里准备回家。从沙发上起来,他将茶几上的啤酒罐和其他垃圾装入垃圾袋。每次从小明的出租屋离开的时候,他都会帮着把垃圾袋带出去扔进马路边的垃圾箱。在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看见门后面躺着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顺手一把操起,对坐在电脑旁的小明说:“这个垃圾袋我也一道带下去扔了啊。” “啊,不用。”小明回过头看了一眼,倏地站了起来,“那是我用来装不再穿的旧衣服的,卧室里还有不少呢,等我收拾完了我自己去扔就好。” “哦,你有那么多旧衣服吗?”马千里提在手里果然感觉袋子大部分空空如也,只有底部装了点比较轻的东西,他放在地上,又拉开袋口看了一眼,隐隐闻到一股令人掩鼻的酸臭味,袋中的衣服破旧不堪,还是秋冬季节穿的衣服,里面还有一团黑乎乎油亮油亮的什么东西。 “反正不要的东西都往里面装嘛。”小明走了过来。 “好,那我走了。”马千里打开门走了出去。下楼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抱着一只黑色的长毛小狗缓步走上楼梯。哦,那应该是动物的皮毛,或是未清洗的假发?他想起刚才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第7章 谭大伟和岳父母一家周末团聚 谭大伟进门的时候,一家人正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暑假以来,岳父母一家照例每个周六下午到家中聚餐。 “大伟回来啦,快来吃饭。”岳母魏春燕率先打招呼。 “爸,妈。”他将车钥匙放入鞋柜上的抽屉,一一问候岳父母一家,又对妻子说:“不是让你们不用等我吗?” 周六通常不用上班,但今天因为司先生要出国一趟,他到公司去接受指令。不用说,必然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脏活儿。 “我们又不着急,再说本来就是一家人利用休息时间聚一聚嘛。”岳母满脸堆笑。岳母接人待物想得周到,难怪能在大户人家做保姆。 “爸妈,家俊,你们先上桌,我把热菜端上来。”妻子谷家慧走进厨房。 “我也来帮忙。”妻弟谷家俊也跟着起身。 “你们先坐,我洗一下手。”招呼完岳父母,谭大伟向主卧走去,他要换套宽松的t恤。可能是最近健身房去得少了,他感觉自己有些变胖。 “爸,晚上喝两杯。”推开门的瞬间,妻子的声音传入耳朵。 “算了,别让他喝了,明天一早我还要让他帮我搬一堆东西呢。太太买了一些新家具,旧的让拆下来放到老板的酒楼。”岳母说。 “明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再说熙宴的员工不来帮忙吗?” “只叫了一个货车司机。”岳母颇有不满。 熙宴?难道岳母的东家正是林成峰,这个世界还真是小。他边整理短袖衫的衣领边想。 “哎,家俊暑假的课补完了?”刚落座,妻子就问弟弟。 “嗯,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高考冲刺了,说实话我都有点迫不及待啦。”谷家俊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向碗里盛汤。 “成绩好就是不一样,我当年想起高考就害怕。”谷家慧皱起鼻翼。妻子当年上的是老家的一个普通高中,高考失败后到重庆打工,正是同在一家公司工作,谭大伟才有幸与她结识。 “啊,说起来,刚好有事要跟你们商量。”谷家俊喝了一口玉米排骨汤后把碗放下,“新学期开学,学校会为高三学生举办成人礼,到时会邀请家人参加。爸妈,你们去不去?” “成人礼?”岳父小口喝着酒,眯起眼睛问,“什么玩意儿?” “算是专门为成年的孩子举行的一个仪式,既是对大家的祝福,也是一种让少年承担起责任的警醒。但从往年的情形来看,更像是为高考进入倒计时而搞的誓师大会。” “哦,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岳母开口问道。 “不用特别准备。如果非得说要准备的话,那就是请在当天穿得稍微正式得体一些。”谷家俊瞥了父亲一眼,旋即垂下眼线,“其实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岳父从事街头体力劳动,对自身穿着一直不甚讲究。 “去,去!干吗不去!”妻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口中的饭菜,便支支吾吾地说,“到时候如果我抽得出来时间,我也去。你放心,我保证把爸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要多长时间?”岳母又问,估计是怕时间太长影响工作。在谭大伟的记忆中,从未听说过岳母有请假的时候。 “一般来说,就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左右。” “那我们肯定去,我也想去你学校好好看看。”岳母笑得很开心,“等你上了大学,要再去你学校就更难了。” “大学开学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送家俊去学校啊。”谷家慧接过话头,“正好乘机在名牌大学里好好转转。”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嘛。”谷家俊说,“那姐你抽时间陪爸妈去买套新衣服。” “还抽什么时间,吃完饭就去逛街呗,反正商场关门时间还早。哎,你们成人礼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啊?”妻子兴高采烈地问弟弟。 “都没所谓。” “妈,你现在的东家叫林成峰。”谭大伟为岳父斟完酒,漫不经心地问,“他是不是东华鞋业的老板?” “是叫林成峰没错。他也经营了一家皮鞋厂,在西部科学城,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家公司。”岳母放下筷子。 “他就是熙宴的老板,应该没错。” “怎么?你们认识?”岳母说。 “倒不是认识,我们公司和他最近有合作。” “哎,听说老板那几家酒楼一年就给他挣不少钱呢。”岳父插嘴说道。 “酒楼能挣几个钱,现在最赚钱的还是房地产。他们现在就是准备拿工厂的地来搞房地产开发。”谭大伟再次往岳父和自己的杯中倒酒。 “嗯,这段时间是经常听到老板在电话里说起关于房地产开发融资贷款的事情。”岳母说,“说起房子,去年下半年到现在都翻番啦。这房价,得亏你们买得早。” 他们开始热议最近买房的亲戚朋友,感慨于哪家下手早赚了钱,哪家又在高位接了盘。 第1章 陈羽灵暗恋秦明月 投影仪上显示着徐志摩的诗,皮肤黝黑的语文老师正绘声绘色讲着课文,他没有按课本编排的顺序授课,而是在开学的第一天讲起了诗歌,可能是想以此来启发新学期同学们学习语文的兴趣。受母亲的影响,她从小就喜爱诗歌,对这些名篇早已耳熟能详,并有较为深刻的理解。 陈羽灵自认为没有认真听课的必要,便从书袋里拿出小面镜,查看自己鼻梁上的青春痘。前天在家起床后懒得洗脸,结果鼻子上生了个粉刺,之后就变成凸起的小红点。早知道这样,真不该图省事,看来面子上的事情一点都马虎不得。她用指尖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懊恼地想。 要是在一年以前,她不会对此这般在意,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从高一伊始她便开始注意自己仪容穿着,甚至对自己脸上的婴儿肥、发育缓慢的胸部感到垂头丧气。原因当然是害怕他不喜欢。“我愿意像一座宝塔,在夜里悄悄建成”,怀着这样的憧憬,她对自己的妆扮一直狠下功夫,希望以此来吸引他的目光。可是,即使自认为已经非常用心地打扮自己了,可她还是能从与其他女生的比较中发现自己身上的不足,像是头发看起来太幼稚,睫毛没有上扬的恰到好处,某时某刻的举止太过轻佻……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同她私底下说过一句话。所有的接触,不过是那种见面客套的招呼,或是参加班级活动时同学之间必须的交流。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他也没有对其他同学,尤其是女同学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他对整个班级的同学全都一视同仁——一概敬而远之。他没有要好的朋友,也不和同学过多交往,可能天才都这样,绝世而独立。 陈羽灵把小镜子拿到桌面上,小心地用课本挡住不被老师发现,再慢慢地调整镜面角度,将坐在教室左后侧的秦明月的脸映入镜中。 不出意外,他正微垂着脑袋闭目养神。每天上午的前两节课,他都会睡觉。而其他时候,他不是戴着耳机独自看书就是以手托腮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虽然上课从不听讲,而且经常迟到早退,但是每次学校组织的测试,他都名列前茅。入校时就拿全额奖学金,还会代表学校参加重庆市乃至全国的各类竞赛。陈羽灵记得高一开学不到三个月,秦明月就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组队,参加全国化学竞赛并获得了一等奖。可能是因为成绩突出,老师们对秦明月上课开小差、旷课、迟到早退这些问题听之任之,概不追究。 “听说他有病。”一个和秦明月初中便同班的男同学这样说,“是睡眠障碍,而且很严重。从初二开始他就经常在课堂上睡觉,下午有时不等放学就自己回家。老师刚开始还发过火,但他拿来病历后就再也不管了,况且,人家成绩一直很好,家长也从未对此说三道四。说起来,他家长好像根本就不操心他的学习,甚至连家长会都从来没有参加过。” “但是我感觉他很健康啊,完全看不出来有病的样子。”当时一同闲聊的女同学宋逸佳说,“我还见他在某个剧组打过工,就高一开学不久。那天我跟着妈妈一起去找她的一个朋友,无意中看见秦明月正在搬运道具,那个阿姨就在那个剧组担任制片主任。听她说,秦明月会时不时地过来打工帮忙。因为顾及他的感受,我就没去打招呼,毕竟那时大家还不熟。当然我们现在也不熟哈。不过幸亏当时没去打招呼,他这么孤傲的人,要是被同班同学知道自己打工的事,估计会无地自容。” “他为什么打工啊?” “可能是因为家庭的缘故。他是单亲家庭,而且他随母姓。”知情的男同学一脸以传播小道消息为乐的表情,“应该是家境不富裕,才去打工的。” “但是从穿的用的这些方面完全看不出他缺钱的样子。而且他成绩那么好,还有奖学金拿。”有人感到不可思议。 “呃……有些人正是怕别人看不起,才要用最新款的手机这些来掩饰自己的落魄。”男同学不以为然地说,“不过谁知道呢?我虽然和他同班几年了,但我们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 “他就没有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真是个阴森孤僻的家伙。”男同学隔着课桌间的走廊看了正对着窗户沉思的秦明月一眼,旋即走开。 回想着男同学的话,陈羽灵扁了扁嘴。秦明月经常逃课大家有目共睹,为了方便随时离开学校,他的书包里总是备有便服。关于秦明月随母姓一事,她也刚拿到实锤的证据。前天,也就是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让身为班级生活委员的她帮忙登记班里同学家长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等信息,秦明月的家长信息一栏只填有母亲秦敏芳的名字。但要说他缺钱,陈羽灵还是不敢苟同。理由就是过去的暑假、寒假,她都有看到秦明月拿着专业级的数码相机和价值不菲的外接镜头在大街上转悠。如果仅仅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穷困,完全用不着拿价格昂贵的摄影器材来充门面。 因为酷爱摄影,父亲几乎随身携带相机。家中也订阅了诸如《摄影天地》《摄影与摄像》之类的杂志。每次在外游玩,父亲都会带上自己心爱的相机为她们母女拍照留念。 上次放寒假,一次在家浏览父亲拍的照片时,一张对着红绿灯路口的照片引起了陈羽灵的兴趣。画面中,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黑色羽绒服的男生正背对着镜头走过路口。虽然男生在照片中只有一个侧脸,但她百分百确认他就是秦明月,那个自高一入学以来就备受自己关注的男生。 “爸爸,这是在哪里拍的呀?”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缘分,喜欢的男同学居然出现在父亲的镜头中。她压制着内心的激动,特别留意不让父亲听出隐藏在声音中的兴奋和紧张。 “观音桥啊,你看这是茂业大厦。”父亲指着电脑显示屏说。画面中还能隐约看到“天籁之音”的招牌和在霓虹灯下相互搀扶着趔趄而行的几个微醺男子。 “为什么会拍这样的照片?”父亲有时会拍下一些奇怪的相片。 “哦,那天晚上送客户回酒店,回来的路上等红绿灯时无意中拍的。”可能是看到她眼中的疑惑并未消散,父亲又说:“这个人身上背着的相机引起了我的兴趣,所以我就用手机拍了下来。” “相机?”她这才注意到男生挎背在肩上的数码相机,“他这个相机怎么样?” “相机是尼康,这个镜头也不错,尼康的‘大牛炮’,不过听朋友说它焦外虚化效果不佳,而且也十分笨重。”父亲是佳能的忠实拥趸,对尼康有些本能的排斥。“我还是更喜欢佳能的‘爱死小白二代’[a3] 。” 父亲说的是家中几年前购入的变焦镜头,当时刚上市,父亲即托朋友从香港购入。 “但是这个看起来也不错啊,真够长的啊,拍远景比你那个好。”她笑着说。 “花将近两万块买这么个不怎么实用的长焦镜头,一点都不划算。还是我那个性价比高。” “这么贵呀?” “是呀。不过年轻人喜欢用它从远处偷拍美女啊之类的,不容易被人发现嘛。”父亲说,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自那之后,每次在外遇见拿相机的男生,她都会不自觉地多看几眼,憧憬着能和他不期而遇。果不其然,她好几次在刘家码头碰到秦明月,每次他都带着相机对街上不起眼的景物按动快门。虽然很想过去打个招呼,但她始终没有鼓起这样的勇气,因为每次和他说话,或是眼神交流,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面颊发烫。她可不想让同行的父母发现自己红着脸和男同学见面搭话。 铃声响起,正在讲徐志摩、陆小曼、林徽因罗曼史的老师意犹未尽地宣布下课,高二(3)班旋即变得喧闹起来。陈羽灵将课本收入桌兜,她故意半转过身子,面朝教室的左后方,佯装听后排女生交谈,实则关注着坐在最后排靠窗的男生。铃声似乎也打断了秦明月的沉思,他伸了个懒腰,抬头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陈羽灵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女生们交谈,心中却在对秦明月喊道“看过来,看过来”,不经意间,四目相对,秦明月远远地不含任何情感地凝视了她一秒钟,随即两边嘴角同时上扬,对她露出含蓄的微笑。陈羽灵感觉心中一阵小鹿乱撞,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躲过对方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脸上肯定布满羞赧。等她再次看过去的时候,秦明月已经面向窗户戴上了耳机。啊,真没用,连对他还报一个笑容的勇气都没有,她又懊恼不已。 按陈羽灵的计划,高中阶段是要勤奋学习,争取考取理想大学的,这也是当初选择进入长缨中学的原因。而进了大学校门,她就可以放肆地看小说、刷剧、玩耍,当然,最重要的是逮住一个男孩,大张旗鼓地恋爱。 但当她到高中班级报到的第一天,一切的计划就被彻底打乱——一个男生意外地闯入了她的心扉。他的名字显然来自唐诗名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看到秦明月的第一眼,她即被他忧郁的眼神吸引,他的特立独行在她看来也是一种酷酷的反派特性。每当他一脸郁悒地看着窗外,她仿佛看见他浑身有一层薄薄的冰霜,光彩夺目却略带寒意。要是用我的柔情将其包裹,不知道能否让他冰消雪融,她不止一次这样想。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主动和他接触,更别说表露心意了。 “明天高三搞成人礼哦,我们大概又会被安排上自习。”坐在她旁边的宁雯雯说。 “嗯,去年就是,因为好多老师都要去礼堂那边帮忙。”后排的女生搭话道,“我们这种升学高中就爱搞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完全没有参与感。在这方面,还是那些公立高中好,他们每年都会组织一些青年节、元旦节文艺汇演之类的活动,也让大家都参与一下、放松一下嘛。” “肯定是老师怕因此而耽误文化学习嘛。”宁雯雯说,“但男生们还是可以自己组织一些体育比赛,我们女生就没办法开展任何活动。” “我们可以去观赛呀。说起来,侯天荫不是正在组织班里的男生参加足球比赛嘛。”知道宁雯雯对侯天荫有意思,陈羽灵故意对她这样说。 “是啊,不然高中生活好无聊。”宁雯雯扮出花痴状,“明天,我们也可以去看看高三的学长啊,他们大概都会穿正装,说不定会发现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帅哥。” “嗯,说实在的,看男生整天穿着呆板的校服,我都对他们无感了,估计他们对我们也是这种看法。”一个女生说,“明天男生肯定会跑到礼堂那边去打望。” 上课铃声打断了她们的交谈,围在一起的人群四散而去,陈羽灵也面向讲台坐好。转身的瞬间,看见秦明月正戴着无线耳机一脸漠然地望着窗外。 不知道他听的是什么样的音乐。对他已经格外留心一年多了,可终究还是对他一无所知。她有些无耐的嘟嘟嘴,从课桌里拿出化学课本在桌面上摊开。 第2章 秦明月开始对足球感兴趣 做了五组负重深蹲之后,体育老师宣布今天的训练至此结束,体育生们涌出体育馆。他将换下的跑鞋装进运动背包,心里想着这个月应该精打细算地省下生活费来买双新鞋了——下午在进行冲刺练习时,左脚鞋上的鞋钉又掉了一颗,这已经比较明显的影响训练成绩了。 父母当然不会吝啬到舍不得为身为体育生的儿子买训练器材,但开学时找家里要来的此项经费已被侯天荫挪作他用。他现在身上穿的巴塞罗那10号训练衫以及宿舍柜子里的球鞋、足球都是这几天新买的。 侯天荫是高二(3)班唯一的体育生,主攻一百米、两百米跑。身为国家二级运动员,他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充满信心。但文化成绩则相对欠缺,要想顺利进入心仪的四川体育学院,他必须在高考中取得较高的分数才行。这也是为什么他从老家跑到主城来上这所升学高中的原因。 “雨停了,要不要叫上他们踢会儿?”刚出体育馆,同年级的石磊就叫住了侯天荫,“晚餐晚点吃也没关系。” “好啊。”侯天荫求之不得,“你叫你们班的人。” 他也拿出手机给经常一起踢球的同学打电话。 “还是老规矩,五对五。那一会儿操场见。” 侯天荫跑着回宿舍换足球鞋,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还是用我那个新球。” 来到足球场,两队人员到齐开战。侯天荫速度快、盘带稳,习惯从右路突破发动进攻,所以一般都充当右前锋。足球能带给他比短跑更大的满足感,可能这就是兴趣爱好与本职工作的区别所在。 比赛进行了半个小时,由于人造草皮仍有水迹,双方球员都没有盲目进攻,而是注重控球防守,侯天荫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场附近游走潜伏,伺机而动。终于,边后卫趁防守球员不备,大脚从己方后场长传至中场,中锋头球摆渡,足球落在了侯天荫的右前方两米处,他抓住中场防守球员还没到位的空当,奋力奔跑,一路带球突破了两名防守球员,对方后防线急遽收缩,两名防守球员左右包抄,关门防守,由于突破速度太快,己方队友还没有及时跟进,传球已无可能。情急之下,他只能自己带球向右边线寻求机会,但防守球员对他穷追不舍,很快就将他逼至底角,无奈之下,侯天荫只得挑起足球使其碰到防守球员的身体后,折射出界。这样,既不失去球权,又为己方队友前压赢得时间。 准备发角球的时候,侯天荫看到塑胶跑道上站着一个穿白衬衣的男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比赛。虽然操场周边聚集着不少观赛的同学,但这个没穿校服的男生却格外吸引他的注意。这已经是他连续四天来到球场观看足球比赛了。印象中,这个男生以前从未表现出对足球或是其他体育活动有过什么热情,上届学校组织的夏季运动会,他甚至都没像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到场边加油。而且通常下午这个时间,他早就翘课回家了,但这几天却一反常态,场场不落地成了热心观众。 同伴的呼喊让他回过神来,侯天荫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足球踢向球门前面。但愿大个子中锋能头球破门,打破这场比赛的沉闷。 比赛到饭点时,双方战成一比一平。虽然没有赢得比赛,但好在自己收获了进球,侯天荫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心满意足地和同伴去食堂就餐。 点了个番茄炒蛋盖饭,他和朋友坐在角落的四人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今天我请你喝饮料,雪碧,可以吗?”同班的俞川难得这么慷慨。 “好啊!” 同伴起身离座,向食堂一侧的小超市走去。侯天荫顺着同伴的脚步移动视线,又看到那个男生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餐桌上,用筷子挑起面条送入口中。 虽然同班一年多了,但侯天荫还是第一次看见秦明月在学校食堂吃晚餐。他不是寄宿生,每天下午都会回家,晚自习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你也注意到了。”俞川放下塑料袋,将袋中的雪碧取出递给他,“那家伙最近一直在看我们踢球。” “嗯,”他放下筷子,扯开罐子上的拉扣,“好像有三四天啦。” “就是,连续四天了。从星期一开始,那天学校组织高三搞成人礼,下午我们和高三学长一起踢了场友谊赛,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家伙那天全程观看了我们的比赛,比赛结束之后还拉着一个旁边的同学闲聊了几句。”俞川用筷子将盘子里的鱼香茄子扒开,混着米饭大口吃下。 “你说他是不是突然迷上了足球?” “可能是,但也没见过他搞什么运动呀。我倒是知道他喜欢上课睡觉。”俞川笑嘻嘻地说。 “秦明月确实是朵奇葩,没见过他怎么学习,成绩还那么好。”不同于班上其他成绩优异的同学,侯天荫从未见过秦明月用功读书的情景。 “天才嘛,看他那呆呆的眼神就知道。”俞川揶揄道,“不如你去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踢球。” 俞川的意思显然是想让秦明月加入班上自己组建的足球队。由于人手不足,上个学年的两次比赛,他们虽和同年级的另一个班组成联队参赛,但每次都是别的班唱主角。进入高二,一些同伴声称为了抓紧时间学习,已经不再踢球,这样球队的人手就愈发捉襟见肘了。 “为什么你不去问?”侯天荫说,“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啊,和他不熟。” “你说班上谁跟他熟?”俞川反问道,喝了一口饮料又说,“谁叫你是体育委员,号召同学参加体育锻炼也是你的本职工作。” 侯天荫拿着饮料罐,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他举目向秦明月望去,眼神正好和他撞个正着。秦明月定定地和他对视了一两秒,旋即微笑着向他挥手打招呼。 对方友善的举动让他下定决心,侯天荫放下手中的罐子,起身向秦明月走去。 第3章 秦明月加入班级足球队 “嘿,传过来!”侯天荫对正在球场中央练习颠球的秦明月大声喊道。他刚参加完体育生的集体训练。 听到他的叫喊声,秦明月将球踩住停好,后退半步大脚开出,足球精准向他飞来。侯天荫用胸停球,轻轻颠了几次之后,又将球传了回去,并小跑着加入同伴。 他们这样一起练习踢球已经两个星期了。那天,当他向秦明月发出加入足球队的邀请时,秦明月满口答应,但同时也表示他从未踢过足球,怕自己能力不足,拖球队后腿。侯天荫当即表示可以带他一起练习,让他尽管放心。“这又不是像你之前参加的物理化学竞赛,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玩耍,比赛倒是其次,大家交交朋友也好。”他如是说。 可能是他的这些话打消了秦明月的顾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向他道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自那以后,只要天气允许,他们都会在下午课程结束后一起到操场练习,秦明月几乎天天都将足球带在身上,甚至是上午课间操期间他也会找个阴凉处练习带球和传射。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秦明月运动能力出众,即使脚下技术略显生疏,他也能在对抗中通过积极的跑位、拼抢,为队友创造机会。侯天荫计划将他打造成一个攻防兼备的前腰前锋,秦明月比赛专注度高、防守积极,只要他能在中场附近抢断后,第一时间将球传到自己脚下,侯天荫有信心通过自己的全力冲刺撕开校内任何球员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创造破门机会。 因为今天到球场来踢球的人不多,他们没有机会整队比赛,就分成两人一组,练习了一会儿点球和任意球。侯天荫指导秦明月如何在快速盘带时调整呼吸,把握触球力度和方向,以及怎样在奔跑中准确传球。 “在防守球员没有到位的情况下,尽量直塞,这样用时短、速度快;要是传球线路上有对方球员,则要根据己方球员的进击路线,采取吊传的方式,使球越过对方球员,传到队友脚下……”每次像这样向他传授技战术,秦明月都会赞同似的点头,然后再实操给侯天荫看,并通过练习发现问题。秦明月理解能力强,练习起来有板有眼,对新知识接受很快,并能正确地在比赛中运用。 练习了四十多分钟后,他们一起坐在操场边上的台阶上休息,秦明月从运动挎包里拿出罐装可乐给侯天荫和俞川。几乎每次训练,秦明月都会为他和俞川准备饮料,可能是他不太习惯接受帮助,对别人的好意都会投桃报李。 “兴趣真是最好的老师,你现在球技完全够上场比赛啦。”俞川啜饮着可乐对秦明月说,“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个人才,才练习半个月已经到这个程度,真是不简单。”说完他又寻求认同似的看了看侯天荫。 “嗯,确实是。”侯天荫点头附和,“我确实没想到你学得这么快。” “你们之前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一个只会考试的读书虫?”秦明月视线在他俩身上交替,挑动眉头,说。 “哪有,我们认为你是一位不用学习也能拿满分的天才少年。”俞川说得自己都笑了,“我想你可能也不屑于和我们这种凡人交朋友。” “我的确不太善于和人打交道,从小到大就没有几个朋友。”秦明月的眼神显得有些落寞。 “所以才要多参加集体活动呀,和大家多打交道、多交流。”侯天荫说,“你看,现在你和我们一起踢球,不就交了一大堆朋友嘛。” 秦明月没有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咦,那是谁呀?”沉默了一会儿,秦明月突然指着足球场边踢球的的那位同学说。 “高三(7)班的谷家俊。”俞川答道,“和你一样,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可能是看到秦明月困惑的眼神,俞川解释道:“总之都是学霸,他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而且足球也踢得特别好。最近大概是忙着学习,才没怎么过来踢球了。” “哦,怪不得穿着校服都要来秀一下脚法。”秦明月不以为然地说。 “要是他参加今年我们组织的球赛的话,那就是我们强有力的竞争者。上学期,就是他们班拿了冠军。”侯天荫说,“但最近他们都很少练球,上次一起踢球还是在他们搞成人礼的那天下午,可能是趁机稍事放松。” “直接问问不就好了。”俞川将可能放在台阶上,向那边招手,“谷家俊……学长,这边。” 谷家俊听到呼喊,转身看了看他们,微笑着走了过来。“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退场啦?” “没人踢球啊学长,你们也不怎么来了。”俞川站起来答道,侯天荫和秦明月也跟着起立。 “高三啦,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应该多待在教室里看看书嘛。”谷家俊笑得阳光灿烂。 “学长你真是谦虚,你的实力大家可是有目共睹。”俞川也跟着笑。 “越是到最后越不能掉以轻心。” “学长,要是这学期我们再组织一次足球赛,你们还参加吗?”侯天荫决定直接发问,毕竟以前多次一起踢球,他知道谷家俊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 “嗯,按理说我们应该会参加。”谷家俊用手摸了摸下巴,“不光是我,估计他们也一样,看你们搞得风风火火的,肯定心里痒痒。” “这么说,你们会参加咯。” “那当然。不过,肯定不会像上学期那样拿出大把时间来训练磨合。毕竟我们首要任务是准备高考。” “那希望我们能在球场碰面哦。”侯天荫微笑着对谷家俊说,“到时候,还请学长多多指教。” “但愿你们能踢进决赛。”谷家俊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时我再看看你们有没有长进。” “学长就是霸气。我们会努力,不让你失望。”俞川笑嘻嘻地和谷家俊碰拳。 “看到了,高手就是这样。”侯天荫拿起可乐,猛灌一口,“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他真的很强。” “比你如何?”秦明月冷冷地问。 “半斤八两,当然我是半斤。他脚下技术细腻,我则以速度见长。最主要的,他们球队都听他的,战术能打出来,这就是所谓的领导力。” “只要我们加强训练,也不是没有机会。”俞川在一旁打气。 “比赛会是在什么时候?” “还得和其他年级的同学商量,毕竟是我们自发组织的。但从往年来看,估计就十一月份。” “那还有时间,我们一起加油。”秦明月举起手中的可乐罐子。 “加油!”侯天荫和俞川也举罐碰杯。 喝下可乐的瞬间,侯天荫耳畔传来俞川爽朗的笑声,他用眼睛的余光瞥向秦明月,只见他一脸漠然地望着球场。 第4章 秦明月约陈羽灵放风筝 虽然手里捧着书,但她的注意力却始终盯着门口。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留下来上晚自习。刚才在操场上,秦明月仍旧在和侯天荫他们一起踢球,说不定他今天也会像昨天一样吃过晚饭后到教室来看看书。 最近,秦明月迷上了足球,几乎每天课余时间都和侯天荫、俞川黏在一起练球。于是,陈羽灵也和宁雯雯一起,经常坐在操场边上的阴凉处,作一名观赛的小迷妹。 还有十分钟打铃,俞川和侯天荫勾肩搭背地进了教室,可是,他们身后并没有出现她内心期盼的那个身影。看来他今天还是回家去了,陈羽灵有些失望地往桌上一趴,将心思放在了手中的小说上。 看了一个段落,在调整身体姿势的时候,夹在书中的书签倏然掉落,书签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飘落到地上。她赶忙侧过身子,低头捡拾。 弯腰的瞬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她一步将书签拾起。顺着手臂收回的方向看去,她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秦明月将书签拿在手里,并没有急着还她,而是像看不清上面的内容一般,将书签半举到自己面前。“原来你看的是《追风筝的人》啊?” “嗯。”陈羽灵的第一反应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她收回身子,正襟危坐,啊,心跳得好快。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仍努力面带微笑地盯着他。 可能是看完了书签上的内容,秦明月将书签轻放在桌面上。 “谢谢。”陈羽灵用手捻起书签,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 “哎,你会放风筝吗?”已经迈步准备离开的秦明月突然转身朝向她。 “什么?”他的问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说,你有没有放过风筝。”秦明月一脸认真地望着她,“我还从没有放过风筝呢。” “当然,以前我经常跟爸妈去河边放风筝呀。”其实,小时候父亲是带着她到家附近的儿童公园放过风筝,但都是父亲在操作,她只是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奔跑。那时,她更喜欢去开碰碰车。 “你能不能教教我。” “好啊。”几乎是本能的回答。 “那,这个周六你有时间吗?放风筝一般都去什么地方呀?”不等她回答,他拿出手机,应该是在搜索相关信息,“啊,中央公园[a1] 。”说完,他垂下眼线,用明媚的眼神盯着她。 可以呀,我周六晚点回家就是。”她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来,轻声回答。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他咧开嘴,面带笑容地说:“那就这么说定啦,等会儿下课我加你微信哈。”像是提醒她记住这个约定似的,他用左手手指轻轻地在她课桌上敲了两下,随即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哎,秦明月约你耶。”宁雯雯拉了拉他校服的衣角,让她回过神来。 “他让我周六教他放风筝。”她故作轻松,若无其事地说。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他那种人也会约女生一起玩。看来运动确实能让人变得活泼起来哈。”宁雯雯挑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蛮帅的。” 她无声地笑笑,脑子里却在回想父亲放风筝的情形。后天就是周六,应该找不到机会独自去练习了,为什么不跟他约星期天呢,就说周五下午必须回家啦,她有些懊恼地想。 或是其他的什么公园?? 第5章 秦明月陈羽灵第一次约会 接到秦明月微信消息的时候,陈羽灵已经在寝室的书桌旁坐了快半个钟头了,她对着梳妆镜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自己的头发,虽然很想好好妆扮一下,但她平时没有化妆的习惯,再说今天放风筝应该要奔跑,也不适合穿衣带飘飘的裙子,只好拿出适合运动的网球服,把头发扎成马尾。不过衣服的束身效果很好,显得既时尚运动又端庄得体,应该在秦明月的镜头中不至于不合格,她这样想着下了楼。 令她意外的是,秦明月并没有携带数码相机,只是背着他惯用的黑色运动挎包。一定是数码相机太沉啦,今天肯定会有很多运动的,怎么可能扛那么笨重的东西,她如是安慰自己。 “嗯,你今天穿得真漂亮。”秦明月挠了挠头。可能是不太习惯讨好女生,他说这样的话有些生硬。 “还好啦。”她走上前去和他并肩而行。 “风筝就是之前微信发给你看的那只燕子。”秦明月拍拍挎包,“另外,我还准备了防晒霜和湿巾这些东西。” “你想得真周到。”秦明月的拘谨让她放下心来,看来他也是第一次和异性单独出去。既然大家都是第一次,那就请多多指教咯,她欢快地想。 “我还在网上查了中央公园放风筝的攻略,网友们说周末人比较多,尤其是小孩子……”估计是怕尴尬,秦明月嘴里话不停歇,“哦,对了,你吃过早餐没有,这么早出门,怕是没有休息好?” 陈羽灵当即表示自己一贯早起,秦明月却说,他习惯节假日睡懒觉。得知她没有吃早餐,他们一起走进学校门口的一家沁园面包店,选过面包后,秦明月又贴心地为她买了红枣酸奶。虽然陈羽灵提议乘坐轻轨过去,但秦明月坚持打车。 到了公园,空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放风筝了,果不其然,大多是父母带着孩子来游玩的。他们找到一块休息草坪,放好东西,随即拉开架势。 陈羽灵让秦明月拉线,自己站在高处:“你听我口令先跑,然后,等风筝飞起来了再慢慢放线。”她记得父亲当时就是这样和母亲配合着让风筝升上天空的。 “嗯,好。”秦明月拿着线轴跃跃欲试,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彩。 “准备,”她将风筝高高举起,线绷得笔直,“跑!” 秦明月奋力向前跑,风筝顺势飞向天空。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对她咯咯地笑。 一举成功让她喜出望外,陈羽灵跳跑着跟了上去,“我来了,等等我呀……” 风筝在空中稳定了下来,陈羽灵从秦明月手中接过线轴,根据风向适时调整风筝飞行的角度。她一会儿看看风筝,一会儿看看身旁的秦明月。风筝虽然飞得很高很远,但手中的线却将他拉得很亲很近。她体会到了那种如沐春风的喜悦。 放了一个多小时风筝,他们在草坪上席地而坐,秦明月又从挎包里拿出矿泉水和各种小吃。她拿着矿泉水和他一边看着放风筝的人们,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秦明月不善交谈,更多的时候会一脸平静的看着她。陈羽灵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在拿起一块蜂蜜小蛋糕的时候和他四目相对。秦明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对她说:“天好蓝。” “嗯。”她微笑着点头。 “蜜好甜。”他又笑着说。 “嗯。”她依旧微笑着点头。 “你好美。”大概是因为紧张,他脸上有些泛白。她仿佛听到了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愣了半秒,她感觉面部发烫,羞羞地垂下头来。可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秦明月没再说话。 赶快对我表白,她在心里对他呐喊,快表白,快表白。这时,出乎意料的话语传入她的耳朵。 “你会不会接吻?” “啊?”她呆呆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话,而是用下巴示意她向左边看。那边草地上,一对年轻的夫妇不顾年幼的孩子让他们帮忙打开饮料瓶盖的请求,正在旁若无人地尽情拥吻。孩子找了左边的父亲又蹑手蹑脚地跑过去找右边的母亲,但都未得到回应,无可奈何地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吃零食。孩子无奈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回看秦明月,他正面带笑意地盯着她,“你会不会接吻?”他又问道。 “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她脸涨得通红,为了掩饰尴尬,她抓起矿泉水往嘴里灌。 “我有准备,我有准备。”秦明月收起笑容,急切地说。同时,从挎包里拿出一盒口香糖,“蜜桃味的,可以吗?”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陈羽灵差点被水呛到,想不到不苟言笑的秦明月也会说出三流言情小说里的台词。 他拨出一片,拿到她面前。 “嗯。”她接过来放进嘴里,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容。 像是得到许可般,秦明月将手中的口香糖剥开塞进嘴里,边咀嚼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陈羽灵心中乐开了花,但仍耐着性子东瞧瞧西瞅瞅,公园的景色似乎变得更加旖旎绚烂,微风吹拂在脸上也显得格外清凉,周围的人们面带善意彼此交谈,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嗯,帮我扯张纸巾。”她对他说。 “好。”他好像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漫不经心地抽出一张递给她。 她低头将口中的口香糖吐在纸上,包好,又递还给他。他顿时明白过来,也依样而为。见他完成了这些动作,她面向他微微上扬起脑袋,轻轻地闭上眼睛。 等待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而期待的亲密更让她有些失望。他只是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嘴唇之上,甚至都没有做停留,蜻蜓点水一般。她想象中的拥抱和舌头缠绕都没有发生。 什么嘛,我的初吻就是这样,她在心里抱怨。但她不可能把这种想法告诉他,只是故作娇羞地侧过身来,伸手去拿一旁的薯片。 “下午我们一起去游乐场,我想让你陪我吃过晚餐后再送你回家,可以吗?”他又提出这样的要求。 到璧山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半,陈羽灵打开大门,父母正在看热播的相亲节目。见她回来,母亲立即起身,关心地问:“吃过晚饭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晚。” “吃过了,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今天和同学一起去公园玩嘛。”她紧挨着父亲坐下。 “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呀?”父亲笑嘻嘻地问。 “男女同学都有。”她决定撒个小谎,“今天一个同学生日,他们晚上还要去唱k呢,我却早早地回家了。怎么样,您女儿乖。” “乖。我们家羽灵最乖啦。”父亲和蔼地摸摸她的头。 “老陈,你看这个男嘉宾不错。”母亲又把话题扯到电视节目上。 “我得去洗个澡,身上都味儿了。爸,妈,我先回屋啦。”她现在想独处,因为今天有太多记忆需要整理。 出了公园,他们简单吃过午饭后就到商场的游乐园玩了一下午。看过电影之后已经将近六点,秦明月带她走进一家街边的中餐厅。 秦明月对着菜单点了几个小炒又要了两瓶啤酒。正在她吃惊于他会喝酒时,他问道:“你喝点什么?这里有奶茶和现榨果汁。” “我要杯橙汁。”她对一旁的服务员点点头。 酒水饮料刚上,秦明月就为自己斟满一杯,半举着杯子说:“我一般不喝酒,只有在特别高兴或是特别不高兴的时候才喝一点。” “那你今天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她也举杯问道。 “当然是高兴啦。”他笑着说,“今天真是要感谢你陪我。”说完,大口喝下啤酒。 他们一起讨论了刚才电影的内容,不觉间饭菜已吃下大半,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注意控制饭量。 “吃好了吗?”他放下碗筷,“要不要再点一些?” “够了,已经很饱了。”她微微摇头。 他微笑着点头,将瓶里剩余的酒倒入杯中。席间他又要了两瓶啤酒。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他双手捧着酒杯,右手食指沿着杯口画圆,说话时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手上的杯子。 “啊?”她放下杯子,心头有些慌乱,“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有为你准备礼物。” “不是每个人的生日都有礼物的。”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郁,但随即又浮出笑容,“再说我今天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什么礼物呀?”兴许家人之前已经为他准备了他想要的礼物了,她想,那我待会儿也要为他挑选一个特别的礼物,记得商场游戏厅旁边就有一家礼品店。 “还有比自己喜欢女孩的吻更好的礼物吗?”他抬眼,一脸欢喜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拿起杯子啜饮,心中却按捺不住一阵狂喜。略微平息自己疯狂的心跳之后,她说:“口香糖,还有吗?” “嗯。”他笑着点头,从包里拿出一片。 “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礼物。”她将口香糖送入口中,嚼了几下,随即坐到他的身边,示意他闭眼之后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 这次,她主动探出了舌头。唇齿间传来蜜桃的香甜,又隐约夹杂着啤酒的酸涩。对,这才是爱情的味道。 从浴室出来,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秦明月的微信已到了好几条。 “……到家了吗?” 她愉快的回复道:“到了,刚洗完澡。” “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嗯。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也忘了跟你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女朋友了,以后在学校吃饭你要坐我身边,有不会的题必须首先问我,我踢球的时候你都要在场边为我加油,有任何不开心必须第一个让我知道……” 虽然有些霸道,但他发过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她欢欣雀跃。“要求还真多,我尽量啦。” “那,晚安。” 陈羽灵放下手机,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粉色小闹钟抱在怀里,顺势倒在床上,喜不自胜地低吟道:“时间啊,你这个窃贼,专爱收集那些甜美的事物,将这也写进去!你可以说我疲惫,你可以说我伤悲,就算你说我失去了健康,错过了财富,说我日益衰老,可你还得加上——明月吻了我。” 第6章 秦明月表现出与谷家俊所在球队比赛的强烈兴趣 收起足球,侯天荫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操场。 全校足球比赛下周一开赛。连日来,他们都在利用课余时间训练,尤其是与4班组成联队后,为了增强队友之间配合默契,最近两个星期他们都在进行整队合练。 秦明月进步十分明显。按他自己的话说,足球也是能够计算的,只要你能在比赛中比别人高明一点,比如是把握好己方队员的体能分配,掌握对手的跑位习惯、传球线路等等,你就能大概率的赢得比赛,这也专业球队研究球员和对手的原因。不同于普通人初学足球热衷于练习盘带、过人,秦明月更加专注于射门、传接球和无球跑动。“在我们这种连业余球队都算不上的比赛中,打传控80会丢球,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训练控球上,不如让全队球员提高把握机会的能力。”按照他的建议,侯天荫在整队训练中,让大家加强了传接球和防守训练,果然见效显着。 “现在阵容齐整,大家配合得又很好,这次机会难得,我们一定能有所突破。”和俞川、秦明月一起去饭堂的路上,侯天荫充满期待地说。 “就是,上学期我们止步半决赛,就是因为人手不足,现在有秦明月,再加上四班新来的那两个,应该可以和学校里任何球队抗衡了。”俞川也点头称是,“但是,谷家俊他们队的实力仍是不容小觑。我想他们肯定小组第一晋级决赛圈,我们也得争取小组第一,这样和他们相遇就会是在最终的决赛了。” 按照惯例,高一、高二年级各有三个名额晋级决赛圈,高三只有两个名额。为了减少比赛场次,在各年级的小组赛中其实也是采取残酷的淘汰赛制,即八支球队抽签决定对手,前三名进入学校范围的决赛圈。因为学校只有一块标准足球场,球赛一旦开打,几乎天天有比赛,而且越到后来强度越大,所以要尽量争取年级第一,这样才能大概率在前两轮中避开强队,晋级最终决赛。 “嗯,所以我们每一场比赛都得认真对待。”侯天荫深以为然。 “谷家俊他们真的那么强吗?最近也没见他们怎么训练。”秦明月说话的腔调表明,他没有足够正视对手。 “那还用说,他们一直都是王者。”俞川说,“好像只有一次冠军不是他们,听说就他们高一上学期那次比赛得了季军。” “这样啊,我还真想和他们好好较量一下。”秦明月冷冷地说。 “所以我们要尽力争取进决赛。不然连和他们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我们在比赛中没和他们相遇,我们可以约他们再另打一场,像是友谊赛之类的。听你们把他们描述得那么强,我真的想和他们踢一场。”秦明月转向俞川,“你和他关系不错,应该可以和他约一场嘛。” 俞川挠挠头:“可以是可以,但这样是不是有不服输的意思哦。” “就是不服输啊。”秦明月说,“看赛程,决赛那天刚好是周四,我们可以安排在周五放假前和他们再踢一场。” “要真是这样,我试着和他说说,我也挺想再和他们踢场球的。”俞川拍拍秦明月的背,“我想他们既然决定参加比赛,也不会介意多踢一场。” “不好意思啦,你们先去吃饭,我得去冲个凉。”快到食堂的时候,秦明月和他们分开走。从国庆假期之后,他几乎每次踢完球都会先去男生宿舍简单清洗,为此,他还特意向侯天荫要了他宿舍的钥匙。原因当然是他不想让同桌吃饭的女友闻到自己一身臭汗。秦明月和陈羽灵不知怎地突然就在一起了,至于是什么契机使他们开始交往,他对此三缄其口。 “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样哈,”俞川酸溜溜地说。“每次去饭堂都有现成的饭菜,还有美女作陪。” “羡慕,你也去追一个女生好了。不过不能保证,人家能对你这么好。” “嗯,看陈羽灵确实对他不错,不过就各方面条件来讲,她完全跟秦明月不登对呀。我一直以为以他的条件要找女朋友的话,起码也是班花、校花这种级别的。”打了饭,俞川压低声音说。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再说陈羽灵长得也称得上漂亮。而且呀,”侯天荫找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坐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早就中意他了,据宁雯雯说,她上课时经常花痴似的看他呢。” “说到宁雯雯,明眼人也看得出她喜欢你呢。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将她纳入后宫。”俞川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 “我也想啊。”侯天荫也顺势开起了玩笑,“可是实力不允许呀。谈恋爱不得花钱啊,家里给的生活费有限呐。” “说不定,人家不但不花你的,反而愿意为你花钱呢。” “切,我可不想当小白脸。”侯天荫翻了个白眼。 “哎,”俞川用眼神提醒他注意那边,原来是陈羽灵用托盘端着两份饭菜向这边走来。“你还别说,她真有点贤妻良母的味道。” “小声点。”侯天荫连忙装着样子吃饭。 “有什么关系。”俞川顽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又转过头对在一旁坐下的陈羽灵说:“哎,我说亲爱的陈羽灵同学,马上就要正式比赛了,你可得让我们秦明月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呀。” 陈羽灵听了之后,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满面羞赧地点点头。 “最重要的是,晚上要让他好好休息。”俞川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每天请你喝饮料还堵不上你的嘴。”秦明月不知何时走到了桌前,将两听可乐放在他们面前。 “我也是关心你的身体呀。”俞川缩了缩脖子,伸手拉开拉环,“而且你的表现也直接影响球队的成绩。” “玩笑归玩笑,”侯天荫也嬉皮笑脸地对陈羽灵说,“但是他现在确实是球队主力,你把他照顾好也算是在为球队、为班级做贡献。” “啊,说得我压力好大。”陈羽灵羞羞地吐了吐舌头。 “别理他们。”秦明月在陈羽灵对面坐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酸奶放在她面前,“吃饭。” 第7章 秦明月约陈羽灵周末泡温泉 偷瞄了一眼手机,还有三分钟晚自习就将结束。下课后,她会去到操场。每天这个时候,和男朋友沿着跑道漫步半个小时已成为陈羽灵的习惯。 回想起自己恋情的开始,她至今仍感觉十分梦幻,心仪的男生恰巧也喜欢自己,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而当这种幸运发生时,自己又怎能不欢欣雀跃。一切是这般美好,这般自然。 现在秦明月几乎每天都在学校待到晚自习结束,也不像以前那么特立独行了,虽然仍不太习惯和其他人过多接触,但最起码也有几个经常一起玩的朋友。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在这段感情中十分投入。陈羽灵原以为像他这样比较孤僻的人,会在两人相处中有些不懂得如何经营感情,可是秦明月从一开始就火力全开,好像经过精心筹划一般,不但每天都会为她带爱心早餐,隔三岔五地准备小惊喜,送出诸如亲手制作刻有双方姓名的牵手泥人之类的小礼物,而且对她的关心更是无微不至。他会根据天气预报及时提醒她什么时候该添减衣物,每周末她回家时,他都会陪同一起乘坐公车到她家门口的车站。“你的大事小情都关乎我的幸福”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似乎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毫不避讳甚至有些炫耀似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示对她的爱。即使同学没有明说,但陈羽灵几乎可以肯定全班都已经知晓他们谈恋爱的事了。可是,直至今日,老师也没有找她谈话,也没有风言风语传入家长耳中。估计老师和同学们都对秦明月的这种变化喜闻乐见。 老师宣布下课的当口,秦明月就走到她课桌边上。“有什么课本需要带回宿舍的,我给你拿。” “嗯。”她将物理习题册放入书袋交给他。 下了楼来到操场,他们一如往常并肩而行,沿着塑胶跑道散步。 “今天的课程都会了吗?也没见你问我什么问题。”他一向都会关心她的学习。按他自己的话说,身为学霸,如果女友成绩太差会让他没面子。其实她明白,他是在得知她的高考目标是首都医科大学之后,督促她加倍努力。因为他也会报考北京的高校,当然希望他们能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啊,还好啦。有不懂的我会向你请教。”可能是被特别宠爱的缘故,现在她已经没有了恋情刚开始时的拘谨。她蹦蹦跳跳地走到前面,然后回过头说:“对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上课的时候听音乐。今天,我又听到同学议论,说你太那个了。” “谁又在背后乱嚼舌根。”他似乎有些生气,“但是那些课程我已经全会了啊。上课认真听讲完全是浪费时间嘛。” “呃……可是经常让同学在背后议论总归不大好。” “你就想那是他们在嫉妒你男朋友。这也说明你男朋友很优秀呀。”路边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俏皮。 “哦。”她减缓脚步,让他走到自己身边,“高中的课程你是都会了吗?” 她知道,高一的时候,他的书包里就有高三的教材。 “那当然。要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都要申请提前参加高考了。” “什么原因呀?”她有些好奇。不,是相当好奇。 “因为某人不如我这般聪明呀。我只好待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成长喽。”他粲然一笑,爱意满满地看着她。 “是吗?我怎么听着你是在骂我傻呢。”话是这么说,但她却笑得很开心。要是他真的希望早点上大学,是完全有实力参加高考的。这么说,他也是早就注意到我了,她不禁有些得意。 “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她问。 “嗯,就在你喜欢我的时候。” “什么嘛,我是问具体什么时间。比如说哪一天啊,又或是因为某一件事让你注意到我。”她一脸认真地说。 可能是看出她的一本正经,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嗯,具体什么时候我还真答不上来。好像是一次送水师傅来班里换桶装水,你在付水票的时候又递了张纸巾让他擦脸上的汗水。从那之后,我慢慢发现你是一个有爱心、负责任的女生。当然你有时也犯傻,可是又傻得可爱。每次换水之后你都会擦拭饮水机,也有听他们说你每天晚上关教室门之前都要抠门地关掉班级里所有电器的电源。” “我是生活委员,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情嘛。” “总之,我就是从这些小事上慢慢喜欢上你的。” “我还以为你首先是被我的美貌所吸引呢。”她半开玩笑地说,“不过,还真得感谢班里的饮水机咯,要不然你还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呢。” “感情就是这样,没头没脑地就开始咯。”他轻轻牵起她的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也有这种感觉。不经意间抬头,月亮正从云层里露出头来,虽然因为路灯或是四周高层建筑照明设备的影响,她看不见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但是她仍能感觉到月光撒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好喜欢这样的夜晚,能看见天上的月亮,还能有你陪在我身边。”她挽起他的臂膀,“你喜欢吗?” 听了这个问题,他脚步慢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对夜晚,我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应该说是我习惯了夜晚。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睁着眼睛,慢慢地我发现,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其实夜晚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暗。这样,我便可以趁着黑夜做好多事。” “你睡眠不好吗?”她想到同学间关于他有睡眠障碍的话题。 “有点。”他无力地笑笑,“我更喜欢在夜晚思考,而不是睡觉。” “听起来好寂寞哦。”女生宿舍不远了,她怕别人看见自己和男生亲密的样子,便放下了挽着的手。“对了,下周你们就开始踢比赛了,这么高强度的比赛很容易受伤?” “没关系,反正每场就九十分钟,我们最近也是这么训练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小心一点。”她不无担心。 “好啦,没事的。”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比赛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玩。刚好是周末,你晚一天回家可以吗?” “可以啊。”自那次放风筝之后,他很少在节假日约她,“去哪里呀?” “我预定了融侨那边的温泉酒店。我们一起泡泡温泉,晚上再一起看欧冠比赛,放松一下。”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认定她不会拒绝。 我们要住在一起吗?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他说:“周末你回家记得带上泳装,还是说后天放学以后我陪你去买?” “我家有。”话刚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让他陪着逛逛街应该也不错。 他点点头,和她并肩向女生宿舍走去。 第8章 球队决赛谷家俊受伤 下午最后一堂课,侯天荫已经完全没有兴致听讲,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比赛准备上。四个星期以来,他带领球队过关斩将最终杀入决赛,更为难得的是,每场比赛他都有进球入账。每每想到自己在球场上的强势表现,他都感到难以置信。 训练不训练,用不用心训练,就是不一样。他将自己状态的提升归功于近期的刻苦训练。秦明月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接触足球不到两个月,但现在他在场上的跑位、分享球、卡位顶防等等技战术已经运用自如。他想,要不是秦明月拉着自己天天练球,球队也不会取得今天的战绩。俞川也认为秦明月进步飞速,不仅只因为他的运动神经好,更有赖于他对目标的不懈追求。这可能也是他成绩优异的原因所在,他身上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 决赛对手正是实力强劲的高三年级7、8班联队,他们主力球员搭档时间长,配合默契,其中以谷家俊为代表的前场攻击火力十足。他们同样以全胜战绩强力挺进决赛,场均净胜对手将近两个球足以说明他们超强的攻击力。面对这样的对手,只有全力做好防守,再通过反击寻找机会是全队的共识。因此,球队计划摆出五四一阵型,进球重任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样的安排,让侯天荫压力不小。不过,他内心却十分享受这种千斤重担一肩挑的感觉,倒不是为自己在球队有举足轻重的关键作用而感到自豪,而是他乐于享受顶住压力赢得比赛的快感。 可能是因为球队进入决赛的原因,今天班级的同学几乎悉数到场边加油鼓劲,就连那几位平日里只知道啃书本的读书虫也出现在观众席上。当然,对手的拉拉队也不少,大概高三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也想利用这种机会宣泄放松一下。侯天荫甚至在观赛人群中看见有人抱着红色的大鼓。果然有决赛的氛围。 比赛开始前,作为场上队长的侯天荫走到球场中央,通过猜硬币的方式决定谁先开球。这场比赛,为了应对卫冕冠军,他们必须每球必争,不放弃任何一次机会。 比赛中,两队球员的求胜欲望都很强,尤其是秦明月,今天卯足了劲,在比赛中每有机会都会与对方球员进行强烈的身体对抗。可能之前听到过太多谷家俊的传说,他全场重点关注着谷家俊,每当他带球突破中场,秦明月就紧追不舍,有时甚至会迎面相对,通过凶狠的铲球进行阻击。 在秦明月的带动下,全队同仇敌忾志气高昂,居然在比赛开始不到二十分钟的一次防守反击中获得机会。后场抢断后,快速传导至中场,中场球员并不粘球,而是迅速传出,几次捣脚后,足球交到侯天荫脚下,侯天荫带球突破,遇到包夹后回传到快速前插的队友,队友吸引防守后又传给卡位成功的侯天荫,侯天荫过掉回防的一个对方球员,冷静挑射得手。 进球后,侯天荫似乎看到了获胜的希望。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全队还沉浸在率先得分的喜悦中时,高三球队迅速发球,在中场前传控球不到一分钟就突施冷箭,用一记超长吊射扳平了比分。随后,两队都不敢大意,均加强了防守,比赛也进入了相持阶段。 比赛进行到七十余分钟时,发生了意外。当时,双方仍旧一比一战平,由高三队发起进攻,他们球员在后场断球后,一个长传将球渡至中场,中锋带球快下,迅速传摆到沿着左路飞奔而下的谷家俊。后场球员快速回撤,包夹防守,但谷家俊在飞奔中倏地将球一点,转身摆脱,从中路向禁区杀去。说时迟那时快,秦明月一路退防,在禁区前沿从右侧一个横铲,大力将球踢出左边线。同时,谷家俊也被铲倒,为了化解力道,他顺势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停下来之后,他蜷缩着腰身,右手握住左脚踝,左手不停地拍地。 主裁判鸣哨叫停比赛,侯天荫也立即随双方球员一道上前查看。虽然谷家俊没有喊叫,但他狰狞的面孔表明自己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裁判员蹲下身来,一边用手轻触他受伤的脚,一边问“怎么样”。谷家俊没有回答,只是痛苦的摇头,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裁判让场边的记分员通知学校医务室,并向蹲坐在一旁瞠目结舌的秦明月出示了红牌,并做出点球判罚。侯天荫很想上前找裁判理论,但看到谷家俊伤势如此严重,也不好再说什么。 医生和场边的同学推来担架的时候,秦明月仿佛才反应过来,他面色苍白地帮着将谷家俊抬上救护车,同时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在推着担架走出球场的刹那间,秦明月满脸的沮丧,看向侯天荫的阴郁眼神似乎也在对他说抱歉。 经过双方球员的协商,比赛仍然继续。侯天荫告诫自己必须更加专注于比赛,己方少一人作战,同时还要面对对方的点球。这种局面,不用说,大家都明白有多困难。 第9章 谷家俊受伤住院,秦明月和陈羽灵仍如约温泉约会 进入病房,班上几个踢球的男生正围坐在病床前。他们好像已经从昨天比赛的失利和意外中走了出来,正和半躺在病床上的谷家俊有说有笑。 昨天足球比赛中,秦明月不小心踢到了谷家俊的脚脖子被红牌罚下,严重受伤的谷家俊当即被送往医院,秦明月也跟着一道前往。这样的事故让陈羽灵也没了继续观赛的心情,最后忧心忡忡地回了教室。球队一比二输掉比赛,以及谷家俊脚趾骨断裂的消息,她都是通过班级微信群获知的。 “怎么样?”陈羽灵找不到空当放下手中的水果篮子,费力地提着问坐在最边上的秦明月。 “医生说不是特别严重,但骨头受伤肯定很麻烦。”秦明月低声回答。 “哟,陈羽灵同学来啦,你是代表班级来慰问伤员,还是代表明月来赔不是的呀?”俞川接过果篮,笑嘻嘻地说。 “谷家俊学长,好一些了吗?”陈羽灵没有理会俞川,而是转头直接问病人。 “没多大事,就等着做手术了。”谷家俊露齿而笑。 “啊,还需要做手术啊?”她略感吃惊,侧过头看了一眼秦明月,又对谷家俊说,“真是对不起。一定很疼?” “打了麻药。不过医生都说得亏没造成跟腱损伤。骨折嘛,打上钢针,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刚好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复习。”可能是为了消减男生们的负罪感,谷家俊故意说得很轻松。 “学长真是体贴,我就当是你原谅我们秦明月同学了。”陈羽灵讨巧地说。 “你们也别往心里去,足球本来就是对抗性很强的运动。再说,秦明月他也不是故意的。”说话间,谷家俊笑着看了一眼秦明月。 “话是这么说,但给学长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话未说完,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秦明月看了一眼屏幕,“我母亲到了。不好意思,我去接一下。”说完起身走出病房。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随秦明月一同进入病房。 “真是对不起,我刚下火车,来迟了。”中年妇女将手中提着的袋子放在病床的空当处,对谷家俊说:“同学,伤得不轻。真是抱歉,让你受罪啦。” “阿姨,没关系,他也不是故意的。”谷家俊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听医生说是骨折,所以买了一些钙片啊、维生素d 啊、蛋白粉之类的营养品。”她拍了拍床上的袋子,“我说啊,伤筋动骨那可了不得,一定要调养好。尤其是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骨骼发育的时候,一点儿可马虎不得。这些东西要多吃些才好。我们之前已经预约了骨科主任,我刚刚过去跟他问了一下,医生说手术难度不大。你千万不要过分担心,一定可以恢复如初的。” 她在俞川让出来的凳子上坐下,环顾四周,“对了,你父母呢?我还没向他们道歉呢。” 谷家俊说:“我爸和姐姐刚走,妈妈等一下过来。” “哦。”她点点头,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一副很在乎时间的样子。又侧过身子对其他人说:“你们都是明月的同学,真是难得你们陪着他一起来。” “阿姨,我们都是同班同学,又是一起踢球的好朋友。只有这位是高三的学长。”俞川抢先搭话。 “呃……”她轻轻地点头,同时又以困惑的眼神看了陈羽灵一眼。似乎在说,踢球的还有女生? “阿姨你好,我是班上的生活委员,班主任老师让我来看看受伤的同学。”陈羽灵赶紧解释。她不确定秦明月是否将他们的恋爱关系告诉了家人,但自认为暂时还是不要表明身份为妙。 “谢谢你们,真是给你们添麻烦。” “应该的,反正又是周末,来看看我们也放心。”侯天荫说。 这时,一个五十岁上下干瘦的妇女进了房间。“家俊,今天感觉怎么样?”妇人身着一件红色毛衣,这样反倒让她皮肤显得更加黝黑。 “妈,好多了,等下就做手术了。”谷家俊对来人说,“这都是学校的同学。” “哦,你们好。”来人径直走到床头,低声说:“把你弄伤的人呢?” “妈,都给你说过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谷家俊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听得出来很不耐烦。 “大姐,真是抱歉,是我们家孩子不小心把人踢伤了。请你放心,一切医疗费用都由我们承担。”秦明月母亲一脸歉意地对她说,“就是怕耽误孩子学习。” “唉,我们都是作母亲的,你看孩子多遭罪……” “妈!”谷家俊打断母亲的话,满脸幽怨,估计是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好啦,好啦。什么时候手术?” “计划是六点半。” “虽然不是什么大手术,我们还是特意找了骨科主任,即使耽误了一天,但是专家的号毕竟更让人放心嘛。”秦明月母亲说。她的话打消了陈羽灵的疑惑,估计是怕对方留下什么后遗症,秦母才找放心的医生上台。她之前一直在疑惑为何不早些动手术。 “今晚我就留下来照顾你。吃过晚饭了吗?”谷母说话的时候又用饱含深意地眼神瞥秦明月的母亲。 “吃过了,同学们都带了好多吃的过来。”谷家俊指着床头柜上一大堆慰问品说,“你也不用陪我了,就一个小手术,又不是不能动。” “做过手术以后肯定有一些不适应,我还是留下来,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 “大姐,手术住院费我都交过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还要上夜班,得先回去了。”秦明月的母亲再次低头致歉。 “啊,不等手术做完啊?”可能是注意到谷家俊脸上的不高兴,她不胜其烦地挥挥手,“好好,你先回去忙,有什么问题我们再电话沟通。” “好的,真是抱歉。那我就先告辞了。”记过对方的电话号码之后,秦母讪讪地说。 “我送送您。”秦明月也跟着起身。 秦明月和母亲出门之后,陈羽灵旋即跟到走廊。秦明月将母亲送往电梯口,她走到电梯旁的转角处等候,想私下问问今天晚上的温泉酒店还去不去,却无意间听到秦明月和母亲的对话。 “明月,这事真的不用告诉你妈妈吗?这么大的事……” 原来,来人不是秦明月的母亲啊,那她会是谁?陈羽灵竖起耳朵往下听。 “冉阿姨,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母亲。一来我怕她担心,二来要是她以后不让我踢球怎么办?” “可是花这么多钱她早晚会知道的。再说踢足球很好啊,我们家乾明就很喜欢足球,你踢球之后人也变得开朗多了,她再怎么不开明也不会阻止你踢球嘛。” “冉阿姨,总之先不要告诉她了。这种事我自己处理就好。”秦明月以恳求的口吻说。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什么事都靠自己,真是不能简单地说你独立,简直是比大人还要强。好,那我就先替你保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也问过医生了,就一小手术,养养就好了。” “谢谢冉阿姨。您慢走啊。” 随即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伴随着人群的嘈杂,淹没了女人的话。 “阿姨走了啊?”陈羽灵对走过来的秦明月说。 “嗯。”似乎对她突然出现在这里略感惊讶,秦明月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惊愕,他稍稍侧首,低声对她说:“其实那不是我母亲。我母亲现在还在列车上,她是长途火车的列车长。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又不好不让家长到场。” “呃,那刚才那位阿姨……” “她是我母亲的同事,也是我们的邻居。”他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对了,晚上去泡温泉没问题?还是说你想回家。” “我没问题。倒是你,现在还有那份心情吗?” “现在出去玩,其实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可是,酒店又不能退。再说,我们都在这里傻等也无济于事。”他的口气有一丝无奈,“你泳装带了吗?” “在学校宿舍。”她之前一直以为今天肯定去不成。 “那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取。对了,我准备了两套巴塞罗那的球衣,到时拿给你一起穿上哈,既作情侣装又充当球迷服。”他像是确认了这件事似的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再度走进病房。 第10章 陈羽灵和秦明月酒店看球蹊跷醉倒 “你先去冲个澡,我点了外卖,就在房间里吃夜宵,可以吗?”秦明月放下手机,对裹着浴衣的陈羽灵说。因为要泡温泉,他们晚餐就吃了一点简餐。 “啊,好。”陈羽灵微笑着,偏偏头,“吃什么呀?” “烧烤。” 现在时间将近九点半,他们刚从浴场回到酒店。说是酒店,其实是一套两居室的电梯公寓,现在好像很流行这种所谓的度假公寓,经营者从房主那里租来后布置一新,再以日租房的形式为顾客提供酒店服务。他们的房间就在一楼,隔着窗户能看见小区中庭的园林景致。按秦明月的说法,因为是网上出售的折扣酒店,当然不能指望商家会安排楼层好的房间。办理入住时,陈羽灵注意到前台服务生是一个戴金属框眼镜的年轻男子。当时他大概正在打游戏,给他们办理手续有些漫不经心。服务生的身后像其他商务酒店一样设有货柜,上面摆放着各种小吃饮料和琳琅满目的本地特产,可能是为了方便向外地游客展示销售。 刚才,他们一起泡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温泉,从秦明月的举止言谈来看,他游玩的兴致颇高,显然没有受到意外伤人事件的影响。他们甚至还去做了四十分钟的足底按摩。 外卖送来的时候,球赛还没有开始。秦明月便从网上找了部电影,是古天乐、高圆圆和吴彦祖主演的《单身男女》。 打开外卖袋子,里面有六七个餐盒,还有半打啤酒。秦明月将餐盒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铺开。菜品十分丰富,不仅有几种烧烤,还有诸如花生米、兰花豆之类的下酒小菜,大概是为了方便看足球时小酌。 “今晚,你要不也喝点。”秦明月打开一听罐装啤酒对陈羽灵说。这时她才发现买来的东西中没有其他饮品。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啤酒没关系,你随意喝点就行,就当是陪我。” 她略有迟疑,但还是拿起一次性纸杯接住:“我平时没怎么喝过。” “其实,他们说看足球赛还是去主题酒有意思,但我就想和你单独在一起。”他拿着啤酒罐,大口喝下。又用筷子将一串烤豆干放在她面前的一次性餐碟里,“酒意思一下就行,你多吃点菜。” “嗯。”她抿着嘴笑,露出害羞的表情。吃过一块豆干之后,她愉快地向他举杯,“来碰个杯。” “好,”他立即放下手里的鸡爪,支支吾吾地问,“为了什么?” “为了现在美丽的心情。”未经思索,她脱口而出。 “好,为了美丽的心情。”他将手中的罐子和她的纸杯轻轻一碰。 喝了一口,他又问:“你今天玩得高兴吗?” “高兴啊。感觉最近身上积累的疲惫全都一扫而光。” “可能是温泉能解乏。” “你呢?这段时间踢球应该很累。现在有没有放松的感觉。” “还好啦。”他将身子往她身边挪了挪,“其实和你在一起我就感觉很轻松,尤其是听你说话好像有除乏解困的特别功效。” “是吗?”明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她仍然很开心:“可是我嘴很笨啊,我妈都说我很闷的。” “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嘛。”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叠在了她垂放在沙发上的左手上。他的亲昵举动让她延伸出无限遐想,但他并没有进一步行动,而是接着说:“而且要是大家都觉得你的谈吐有意思,你就不再特别了。” “你是说,其实我根本就很无趣吗?” “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只有我看出了你的独一无二。” “那我就当是你偏爱我咯。”她小口喝着啤酒,用拿酒杯的手指向电视,笑着问:“你会选择爱你的,还是选择你爱的呀?” “我当然会选择我爱的啦。可是我很幸运啊,我爱的恰好也爱我。”他放下啤酒,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是说假如,也不一定是说我们。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你,而爱你的那个人你却不爱,你会怎么选?”她不依不饶,“就像这部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 “那我会努力让我爱的人爱上我……” 他们一边讨论电影,一边喝着啤酒。异样发生在第四杯啤酒喝了将近一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眼皮很沉,他的话语和气息逐渐离自己远去。虽然极力睁开眼睛,但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拽入沉睡。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柔和的阳光已透过窗帘洒满整个房间。睁眼都感觉很吃力,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慢慢起身,隐约能听到自己的耳鸣声。 在床边坐了将近一分钟,陈羽灵才感觉自己有了几分清醒。明明自己只喝了三杯啤酒,怎么会醉得如此厉害?今年春节家里聚餐时,她甚至还和两位表姐一起喝下六瓶山城,之后还能兴高采烈地和家人一起守岁。 她轻揉眼眶,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后,她急忙查看自己的衣着,身上仍穿着黄色的球衣,牛仔裤大概是因为昨晚和衣而卧增添了几道褶皱。 出房间来到客厅,秦明月正躺在沙发上酣睡,茶几和地板上堆积着数量可观的空啤酒罐,一看便知他昨天喝了不少,最后醉倒在沙发上。 看见自己的手机仍放在茶几上,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看一眼时间,结果却还是将他吵醒。 “呃……你醒啦。”他猛地坐起,用近乎嘟嚷的声音打招呼,一边用手揉眼。 “嗯,我昨晚好像喝多了。”她解锁手机,时间已近十点。“没出什么洋相?” “你昨天没喝几杯就吵着要睡觉。”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递给她,“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呃,还好。就是有那么一点头晕。”她这时才发觉口渴,接过瓶子大口喝下。放下瓶子,她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因为家里没人抽烟,她一直以来都对烟味儿特别敏感。“你抽烟了吗?” “没有啊。”秦明月歪着头想了想,“或许是那个服务生。” “哦。”看来他昨晚叫服务生来过。 “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应付一下早餐。”他在全身上下摸索一番,最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好啊。”他的提议正合她意,“正好可以再在房间里休息一下。你看你,昨天看球看得很晚,脸上都出油了。”她抽出湿巾,伸手过去准备为他擦脸。 他下意识地闪躲,看到她责怪的眼神后又笑着闭眼让她擦拭。“是吗,球赛一点多才结束。” 吃过送来的餐点,又回到房间里小憩,直到服务生十一点钟打来电话询问是否续住,他们才收拾东西出了公寓。 前台服务生仍是昨天那个男生,只是现在看起来似乎精神多了,看到他们走过去,远远地冲他们微笑。 “抱歉,我们是不是退房晚了?”秦明月将房门钥匙递给服务生,“值了一天夜班,现在还工作,真是辛苦。” “哪里,打周末工嘛,明天下午才回学校。”服务生用手机请负责卫生的人员查看房间,又对秦明月说:“昨天后来看球,电视网络没再出问题?” “没有,昨天那么晚了还来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秦明月用手摸了摸鼻翼。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服务生昨天夜里到过房间,大概是在她宿醉之后,但是服务生身上根本就没有烟味儿,他应该不抽烟的。正这样想着她又听见服务生说,“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嘛,再说你还给了小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确认房间没有损坏和其他消费之后,服务生说:“押金会通过网站原路返还。需要发票吗?” “不用,谢谢。” “那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楼栋,陈羽灵忍不住问:“你还向服务生付过小费呀?” “是啊,昨天电视转播信号出了问题,请他过来帮忙解决。之后又让他送过一次啤酒,深更半夜地麻烦人家两次,总得有所表示。” “噢。”但她心中依然有些不解,从未发现他有向服务生付小费的习惯,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身边有人付小费。 “他是工商大学的学生,周末来打临时工的。”应该是看出她的困惑,他说,“我之前也打过工,知道勤工俭学的不容易。” 可是,我们也还是学生呀。她将快要爬出喉咙的话语咽了回去。 这时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向他们驶来,秦明月招手拦停。 “去上海城,那边有家日式料理,可口又实惠,我带你去尝尝。” 第1章 林成峰夫妇惨遭凶杀,周舟随同事出现场 来不及洗个澡,周舟迅速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关上房门的瞬间,母亲的声音便从厨房传来,“午饭马上就好。” “妈,单位有急事,我得赶紧过去。”他来到玄关,一边换鞋,一边对厨房的方向说道。 “什么事不能吃了饭再去。”母亲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手中还拿着锅铲,“周末轮休也不让人安生,死人啦!” 望着母亲嗔怒的脸,周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母亲大人一语中的。“北滨路那边发生了凶杀案,局里安排我也过去看看。” 可能是凶杀案让母亲有些震惊,她迟疑了片刻,说了句“等一下”,又钻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保鲜餐盒,“可乐鸡翅,你拿着在路上吃。”不等他回答,便硬塞在他手里。 开车哪能吃东西,他想。但知道拒绝只会浪费更多时间,便不再推辞。“那我走啦。” “父子俩都不在家吃饭,早知道这样,我也去游山玩水好啦……”走出大门的时候,母亲的抱怨从身后传来。 到达案发现场时已过了正午。凶案发生在靠近嘉陵江的锦江花苑,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房价令人咂舌,房主非富即贵。小区房子虽然都已全部售出,但实际入住的人家并不多,加之临江大平层每楼一户的原因,发生凶案的房间门口没有像其他凶案现场那样围着好事的群众,只有穿制服的警察和小区物业、保安人员。 几个生面孔应该是附近五里店派出所的民警。周舟向门口的警察亮了下证件,低头猫腰穿过警戒线进入室内。 这是一套宽敞明亮的临江豪宅,客厅陈设、装修无不显露出主人家的富贵。只是现在客厅的家具东倒西歪,电视倒伏在地面,旋转书架斜靠在沙发上,不多的几本杂志散落在地,地面上还有砸碎的绿植花盆,以及摔碎的酒瓶和缺口的平底玻璃杯…… 再往里走应该是卧室,尸体就在过道里。死者双目圆睁,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尸体旁还有大片血迹,血迹分布不均匀,有被擦拭的痕迹,带血脚印自尸体两旁向客厅和卧室延伸。另外,在墙根处还有一条被鲜血染红的白色毛巾。 法医正在向众人说明情况:“是一击毙命,绝对不会错。伤口在脖子上,正中颈动脉,死亡原因正是失血过多。创口深而窄,不是被砍伤的,凶器应该是锐器,像是锋利的匕首、剪刀之类的,伤口处喉管也被切了一个口子,这导致部分血液经由呼吸道进入肺部,以至于死者都无法发出声音。此外,身上再无其他伤口,凶手干净利落。” “刺中了颈动脉,那死者的血会溅到凶手身上吗?”问话的是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雷振。局里的人私下都叫他雷震子。周舟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两名分局来的刑警,年长的是二大队队长刘福超,另一个是去年刚从警校毕业的后进陈国栋。 “可能性很大。” “死亡时间呢?” “从死者角膜的模糊程度和肌肉的松弛度来看,死亡时间超过了十个小时。具体还得看解剖情况。我想,大致应该距现在十二到十五个小时之间。” 听到法医这么说,周舟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那即是昨晚十点到今晨一点之间,他想。 “快过来看!”一个穿制服的警员跑了过来,“客厅观景阳台盆栽的树上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匕首。” 雷振率先走上前去,拿起一次性塑胶手套戴上,用手指小心地拈起木质刀把,拔出插在滴水观音树干里的匕首。那是一把不锈钢制的刀具,像是厨房中常见水果刀。一旁的警员拿着数码相机不停地拍照,银白色的刀身可能是没入树干的缘故并没有多少明显血迹,反倒是木质刀柄上沾有不少血污。阳台上的两把藤椅中有一把被拿到靠近栏杆的位置,藤椅和栏杆上各有一个模糊的带血脚印。 “啊,那是厨房里的刀。”一个穿大红毛衣的瘦小妇女惊得掩住了嘴巴。 “确定吗?”雷振看向她。 “是的,没错。”瘦小的妇人笃定地点头,“那是一整套刀具,一共六把,是林太太从德国带回来的。这一把是最小的,我一般只用它来切水果。” “那麻烦你带这位同事过去看看。另外,烦请查看一下家中有没有财物失窃。”雷振指示两个穿制服的警员去厨房和各处看看。将刀放入证物袋后,他转过身对法医说:“从创口看,能确定这就是凶器?” “这应该就是凶器。”法医十分确定地说:“而且是迎面一击,受害人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刺的。” “那就说明,被害人极有可能是被熟人所害。”雷振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凶手为男主人的可能性就更大啦。” “你意思是林成峰杀妻之后再跳楼自杀?”刘福超说,“那动机是什么呢?” “这只是一种推测,具体情况肯定得靠调查啦。”雷振将手中装刀的证物袋交给刘福超,“带回去提取上面的指纹,再把血迹化验一下,看是否属于被害人。” “咦,阳台上的灯也开着呀。”周舟从墙壁上的开关处,透过玻璃门往阳台上看,正好看见那棵硕大无朋的滴水观音。现在天气渐冷,难道还有人大晚上的来观景阳台的藤椅上坐坐吗?正这样想着,雷振又招呼他过去。 雷振在客厅看了看地上摔碎的酒杯,对周舟和陈国栋说:“你们两个和派出所的同志一起再到各个房间查看一下,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另外问问保姆,夫妻二人关系如何,最近有没有感情紧张的情况。我下去看看。”说罢,便和刘福超走出门去。 “准是夫妻感情不和,发生了争吵,你看家里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了。”领导刚走,陈国栋便向周舟讲起了自己的观点,“丈夫一气之下,拿刀刺了妻子一下,结果导致妻子毙命。看到自己杀了人,无奈之下跳楼自杀。” “你认为是激情犯罪?”周舟打量死者。死者为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少妇,身材修长匀称,虽满身血迹,但却仍不失秀丽,想必略加打扮,一定是一位美女。 “雷队他们也这样认为。你看那条毛巾,”陈国栋指向走廊一角被鲜血染红的毛巾说,“毛巾应该是用来按压伤口止血的。即丈夫失手刺伤妻子后,第一反应是止血包扎。这说明他没有预谋,可能原本就想拿刀吓唬一下妻子,却不想要了她的芊芊性命。” “如果是激情犯罪,凶手一般都会顺手抄起身旁的东西施暴啊,不至于跑到厨房去拿刀。”周舟一边说出自己的疑惑,一边环顾四周。凶器即那把水果刀是放在厨房的,而客厅至厨房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要是夫妻二人在客厅吵红了眼,凶手不至于专门跑到厨房拿刀,而是会用身边的东西,比如正在喝酒的会用手中的酒杯和酒瓶,茶几上的茶壶、沙发旁高凳上的绿植,或者是电视柜旁的花瓶。 “咦,奇怪,电视柜上的花瓶怎么没有被打烂?”他低声嘀咕。细看那只青花瓷花瓶,里面插着好几种花,一束鲜红的水仙花簇拥着几只乳白色的百合,外围是翠绿的不知名的小花。那是真花无疑,不用看,花瓶里肯定还有半瓶水。 “可能是气坏了,想拿刀吓唬吓唬她。气急败坏大致上就这样,谁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陈国栋不以为然地说。 “丈夫跳楼啦?”周舟想起了栏杆上的带血脚印。 “嗯,从观景阳台跳下去的。掉到下面河边低层建筑物的楼顶。那家伙,摔得稀碎。”陈国栋下意识地摇头。 从三十几楼摔在水泥地板上,那惨状可想而知。 “周警官,我是派出所的丁宁超,所长让我留在这里配合你们取证。”穿制服拿相机的警员走到他们身边。 “辛苦你,丁警官。”因为不熟悉,周舟客气地称呼他。 “这位是死者家里的保姆,做了两年多啦。”丁宁超指着红衣妇人介绍道,“她可以带我们查看现场所有地方。” “阿姨贵姓?”周舟转向保姆。 “免贵,姓魏。”保姆似乎还没有从失去雇主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说话细如蚊声。 “那就麻烦魏阿姨带我们挨个房间看看,如果有什么东西遗失,或是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周舟注意到保姆脸上的疑惑,解释说:“所谓不合常理,就是诸如东西摆放不如平常啊,某个地方多出或是少了一些东西之类的。” “好的。”保姆口头答应,但仍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那我们就从客厅开始。” “嗯。”保姆走到茶几和电视柜之间,“昨天我走之前,这些东西都摆放得好好的。我每天下午都会将房间打扫收拾一遍,像这盆兰花,每隔一天我都会浇水。”说着,她就要伸手扶起倒在沙发边上的红木高凳。 “请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要破坏现场。”周舟连忙制止,“所有柜子、书架这些都由我们来打开,您只需要确认有没有东西遗失或异常就行了。另外,在房间里走动时,也要注意避开我们同事标识的地方。” 周舟指的是房间里的脚印,那些带血迹的脚印已经被派出所的警员用白色记号笔标记出来。 说话间,陈国栋已将茶几的抽屉拉开,并用眼神询问保姆。她没有说话,只是摇头。之后,对电视柜、立柜、旋转书架和餐厅酒柜等地方,她均表示没有不同寻常之处。 随后,他们走进客厅旁的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十五平米左右的卧室,房间有三道门,一个连着客厅,一个通向厨房,另外那扇门外是晾晒衣物的生活阳台,应该是保姆房,周舟想。于是便问:“魏阿姨,你是住家还是每天上班?” “住家。我通常只有周六下午回一次家,其余时间都住在这里。”可能是看到警察略带疑问的表情,她又说:“昨天下午,我到医院陪护,晚上就住在了医院。” 整晚都住在医院,那便有了不在场证明,周舟想。“家里哪位身体欠安?” “我儿子,在学校踢球脚受伤,做了个手术。” “哦。您这房间没什么不一样?”周舟看房间收拾得很整洁。 “没什么问题,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主要是一些换洗衣裳。” “那我们去厨房看看。”周舟带头走进厨房。 厨房也很宽敞,流理台擦得一尘不染,厨具也宛如新置,令人不禁怀疑这里是否开火做饭。 “就是这套刀具吗?”周舟指着流理台靠近水池的一个橡木盒子问道。盒子里插着五把木柄刀具,另留有一个细窄的插孔,应该是那把水果刀的位置。 “是的,平时我做饭都是我在使用。” “平日里主人会到厨房来吗,比如帮忙或是亲自下厨什么的?” “林太太偶尔会到厨房来跟我说一些事情,但从没下过厨。林先生就更不用说了,一次都没进过厨房。” “男主人一次都没进过厨房?” “反正我是没见过他进过厨房。”保姆说,“他们基本都不会做家务。” 没进过厨房,怎能第一时间找到水果刀?但周舟旋即用“厨房里有刀,找刀就到厨房”的想法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厨房里除了这把刀被动过,其他还有什么可疑吗?” “其他都正常,没有什么东西被动过了。”保姆的声音透露着犹疑,“林先生平日喝酒用的酒杯就放在酒柜里,他喝酒都会直接在上面取。” 保姆所指应该是玄关进入餐厅处那个放满各种酒水的酒柜。“林成峰回家有喝酒的习惯?” “嗯,一般晚上回来都会喝一点,大部分是威士忌,有时也会和林太太一起喝红酒。” “会喝白酒吗?”客厅里摔碎的是白色的茅台酒瓶。 “偶尔也会喝一点白酒。林先生酒量很好,”保姆略作思索后说,“他在外应酬,通常就喝白酒。” “哦,烦请带我们去其他几个房间看看。”从保姆房出来到餐厅,周舟指着过道那边说。 “那边是三个卧室,最里面的是主卧,两边对门的是客卧,余下一个书房和一个厕所。”保姆说着将他们引导过去,“先生和太太住主卧,客卧一般无人居住,但还是照常布置,因为偶尔也有留宿的客人。先看哪间?” “就从这边依次看过去。”周舟拉开走廊的第一间房门,“哦,这是书房?林先生打高尔夫和棒球?”他看见书房的书柜旁放着一个高尔夫球袋,陈列架上还横置着一根棒球棍。要是想吓唬一下妻子,林成峰为什么不拿这根棒球棍? “林先生打高尔夫,但不打棒球。”保姆也注意到了那个棒球棍,“棒球棍是林先生在美国的弟弟寄给他的,哦,还有那顶有明星签名的棒球帽。”她指着陈列架上的一顶红色帽子解释道:“林先生的弟弟好像是那支球队的铁杆球迷。” 虽然保姆说这些东西一直都这么摆放着,但周舟还是对丁宁超说:“我们把高尔夫球杆和棒球棍也带回去看看,确认一下是否有击打过人的痕迹。” 几间次卧保姆都确认没有异样,最后他们来到主卧。 主卧大概九十多平米,进门处有木质的衣帽间,衣帽间旁的合金玻璃门后应该是厕所。大床上的被子一角被卷起,大概昨晚有人在上面安眠,床尾换鞋长凳上还放着女主人换下的衣服。 “那是林太太的手机吗?”周舟指着左边床头柜上的一部手机问。那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是当红的玫瑰金色。 “是的。”保姆像是确认自己的话似的点头。“林太太有早睡的习惯,每晚都会在九点半上床睡觉。” 看来,昨晚女主人也是如常睡觉,只是后来被人叫起,便穿着睡衣出了门。 “林先生有时应酬喝了酒就会到次卧睡觉,因为林太太不喜欢被吵醒。”保姆接着说。 “那昨天晚上林先生有应酬吗?” “据我所知没有。”保姆眨了眨眼睛,“应该说我不知道,因为昨天下午四点多,我收拾完卫生就去了医院。” “当时房主人在家吗?” “都不在,我是早上就跟林太太告了假,下午走之前又给她打了电话。” “他们最近有没有因为什么事发生过争执?或者说他们平时感情如何?” “没什么不愉快的事。”保姆流露出深思的表情,“他们感情没什么问题,虽然还没到相敬如宾的程度,但总体算是和睦。我真的很难想象是林先生杀了太太,平时他都是非常谦让太太的。” “手机我们可能会用到,国栋装袋。”要是真的存在感情纠葛,那么通信工具上应该有蛛丝马迹。 “周警官,厕所还没有看。”陈国栋一边合上证物袋的密封口,一边向厕所方向撅嘴。丁宁超在衣帽间向保姆确认有无财物遗失。 “去看看。”周舟带头向厕所走去。 一进厕所大门,白色浴缸里鲜红的血水格外刺眼,水里依稀可见白色的浴巾,浴缸靠墙的空隙处散落着一件西服上衣。地上散落的肥皂也被染成了红色。 “你看,”陈国栋捡起地上的西服,展示上面的点状血迹,“凶手身上还是溅到了鲜血,所以把外套脱了下来。他之后用浴巾擦了地上的鲜血,然后再到浴室里清洗。人在犯错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弥补,于是他就用毛巾按压被害人的伤口进行挽救,但却无济于事。那么犯错之后的第二反应就是逃避推脱责任,所以他就想清洗掉血迹,甚至毁尸灭迹,逃之夭夭。可是最后思来想去,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无奈之下只好一死了之。” “这就是走廊里血迹被擦拭的解释吗?但从痕迹上看,只是简单擦了几下而已。” “因为被害人血流不止,凶手擦拭之后发现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清除干净。可能是凶手首先想的是清除痕迹,可后来发现要逃避是根本不可能的,或许就是在浴缸里清洗浴巾和溅有血迹的衣服时冷静了下来,便放弃了。”陈国栋把双手盘在胸前,说话的口气很确定。“周警官,你也知道,在女性被害者的案件中,八成以上的施暴者都是熟人,丈夫杀妻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是谁报的案呢?” “哦,首先是楼下一居家主妇在阳台上偶然发现了摔在屋顶的男人,报的警,在确认死者身份后,找到保姆打开房门才发现被杀的女人。” “据法医说,这个林太太死亡都超了十个小时了,林成峰是什么时候跳的楼?”周舟从阳台往下看,低矮的楼房上有七八个人正在忙碌,不时三三两两地围聚在一起,犹如奔波的蚂蚁。 “应该是昨天深夜,报警的主妇说一早就看到了屋顶的什么东西,但当时没有在意,直到九点多确认是尸体之后才拨打的110。” “确认死者身份花了这么长时间?” “因为死者面目全非,身上也没有任何身份证件,而且第一时间是当成自杀事件处理,只是在通知家属的环节才发现了居所中的凶杀案。” “可以肯定是自杀吗?” “初步是这样判定的。男性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来自第三方的伤痕,衣服和没被摔烂的身体上也没有与人打斗的痕迹。” “丁警官,麻烦你和所里的同事分别采取一下房子各处的血迹送检。”周舟对手拿相机的警员说,他想确认所有血迹是否均来自于女性被害人。 “雷队已经交代过了,所有家具家电上的指纹也都会着手采集。”丁宁超应承道。“各个地方都查看过了,没有什么财物丢失,珠宝首饰、名表字画都没有任何异样。” 看来可以确认不是入室盗窃之类的案件,但是感情一向和睦的夫妻为何会反目成仇?望着一片狼藉中兀自开放的花朵,周舟暗自思忖。 “我们也下去,向雷队报告一下这里的情况。”陈国栋从周舟身边走过,像是要赶走什么气味一样在鼻子前一个劲儿地扇手,“满屋鲜血让人瘆的慌。” 走过玄关处,周舟看到鞋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真皮手提包,是国外一个知名的奢侈品牌。可能是注意到他的眼光,保姆说“这是林先生的手提包,平时出门一般都会随身携带”。周舟提了提戴着的手套,顺手拎起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土黄色的档案袋,手提包里钥匙串、钱包、名片盒等常用物品一应俱全。 周舟注意到档案袋封口用的细线不知什么原因从中间断开。瞥见陈国栋询问的目光,他将档案袋递给他,自己打开钱包,正看到钱包里夫妻恩爱的合影,陈国栋略带欣喜的腔调就传入耳朵。 “我想,这就是杀人动机……” 第2章 周舟和同事会见事发地照片中的第三人但并无突破 “雷队也是,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里一趟,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嘛。”刚下车,陈国栋就开始抱怨。 “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现阶段肯定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些关键证据链上啊,比如被害人准确的死亡时间和凶器上的指纹之类的。”看到身旁没有其他人,陈国栋毫不避讳地说。 “这些事情其他同事在做,而且确认犯罪动机也很重要,同步进行两边都不耽误。” “女的出轨不是明摆着吗。出轨对象是一名公务员,还是副处级领导,他也不一定会承认。再说,这跟凶杀案没有太多的关系,第一嫌疑人是林成峰。”陈国栋对没有能参与正在进行的案情分析会颇有微词。 “看看再说,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周舟安抚道。 中午他们在林成峰手提包的档案袋里发现了一沓黑白照片,七张照片均用a4复印纸打印。主要反映的是一对男女私下幽会的情景。他们各自进出一家酒店,尔后又有赤身裸体相拥而卧的私密床照。床照应该是通过特殊设备偷拍的,不过画质比较清晰,完全能够确认图片中两人的相貌。女子正是被害人胡秀恩,男子则是市农委农机处副处长郑长志。 进入约定的咖啡馆,大厅里只有三张桌子有人,其中两桌坐着男女几人,不用说,背对着台坐在角落独自望着玻璃窗户发呆的男子应该就是郑长志。可能接到警察要来询问的电话他也一头雾水。 周舟径直走到他身边,“郑副处长,是?” “啊,我是。”男子回过神来,但并未起身,“周警官?” “不好意思,大周末的打搅您。”周舟在他正对面站定,“这是我同事,陈国栋。” “请坐。喝点东西?”郑长志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想来他到这里的时间也不长。 “不了,我们就向您简单地了解一些情况。”周舟和陈国栋拉开椅子坐下。细看郑长志,给人一种儒雅安静的感觉,虽然身着休闲西服,但仍能看出肩膀浑圆宽厚,和照片中肌肉发达的特征相符。 “不赶时间。”郑长志的神态、声音都显得相当淡定,不等他们回答,便回头朝台方向说道,“服务员,两杯摩卡。”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又对周舟说:“这里的咖啡品质不错,老板专门到意大利做了五年学徒,是正宗的意式浓缩。”说完,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悠闲地啜饮。镇定的神情让周舟想起了网上的段子,现在的官员不怕地痞流氓,不怕警察查房,就怕纪委仔细打量。 服务员端上咖啡之后,周舟主动表明来意。“是这样,您认识胡秀恩吗?” “不认识。”像是未经思索,郑长志脱口而出。 他的矢口否认让周舟有点猝不及防,侧头看向同伴,陈国栋的眼睛露出不出意料的神情,仿佛在说,怎么样?我就说。 “您确定?”周舟定定地看着郑长志。 “我真不认识。”郑长志的眼神没有闪躲,回答的口吻声调也没有起伏,完全没有说谎的样子。 “那您见过这个女人吗?”周舟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相册。那是他从李成峰家里的相框中翻拍的一张胡秀恩的半身照。 郑长志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又凑身向前,凝视了照片两三秒,然后笃定地摇头。“没有特别的印象。她就是你刚才说的胡秀恩?” “郑处长,你能肯定和这个女人没见过面?”周舟将手机放在桌上,“我们掌握的情况可表明你和她关系不一般呐。” 听到这样的话,郑长志明显一愣,“周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 “郑处长,这是你,没错?”周舟划拉手机显示屏,调出翻拍的郑长志进入酒店的照片。 郑长志低头看了手机一眼,脸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是我,没错。” “有人拍到你们前后脚进入这家酒店。”周舟又将胡秀恩在酒店大厅的照片向他展示。 “我到过这家酒店,这位女士显然也进出过这家酒店,但这能说明什么问题?”郑长志的口气有些气愤。 “那接下来的照片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周舟快速地滑动屏幕,几张郑长志和胡秀恩在酒店里亲热的照片相继显示。 郑长志的脸也渐渐涨得通红,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他伸手抓起手机,反复浏览这些照片。“这些东西你们哪里来的?” “郑处长,请您先回答我的问题。”周舟对郑长志地慌乱很满意,于是略微提高声音,“你认识照片中的女人吗?”不等他回答,又追问道:“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郑长志没有抬头,仍紧盯着手机屏幕,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周舟决定循序渐进,首先不让他面对那些尖锐的问题。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郑长志放下手机,将身子向后紧贴着椅子靠背。 “郑处长,你否认也没用,这些不是明摆着的嘛。”周舟将桌上的手机移到自己面前,“而且,我们也不打算将这些情况通报到贵单位,你就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实事求是地说出实情就好。” 郑长志取下眼镜放在桌上,轻捏了两下鼻梁。“我是真不认识这个女人。我甚至都怀疑,这些照片是不是合成的。” “这些照片绝对没有问题,不然我们也不会来找你。再说,要是有人想对你不利,也不会将这些照片交给我们。”周舟的意思很明显,要是有人想害他,现在找他谈话的人应该是纪委。 “不是我不配合,而是我根本就对她没有任何印象。”郑长志用左手轻抚额头,“警察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一般的不当关系也用不着你们来调查。” “这个女人被杀啦。”周舟向前伸直身子,凝视着郑长志的眼睛,以冷峻的声音说,“这个和你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昨天在家中被杀啦。” 郑长志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愕的表情,有一些不知所措,但完全没有亲近的人突遭不测的痛苦、惋惜。“可是,我确实不认识她啊,更别说和她存在不正当关系。” “那请你告诉我们,昨天晚七点至凌晨三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由于准确的死亡时间还没给出,周舟适当地拉长了时间跨度。 “我昨天五点半之后就回了家和老婆女儿在一起。吃过饭之后,我们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东西,那时大概是八点左右,回家应该是九点多,之后就一直在家。我妻子可以作证。” “晚上是和夫人一起就寝的吗?” “当然。”周舟的话让他有一些不快。“对了,十一点多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是一个朋友打来托我给他老家几辆联合收割机办理保险优惠的。”说完,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是十一点四十三分。你知道,我们能为大型农机办理保险补助。” 这样便可通过传递手机信号的基站确认位置,来证明他的不在场证据,周舟心想。 “这样,我把胡秀恩的照片发一张给您,请好好回忆一下,要是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们。今天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周舟决定以退为进,给他一些时间。 听到周舟这么说,郑长志露出苦笑,“我是真没什么印象,不过你还是发过来。”接到信息后,他又说:“周警官,这件事还没弄清楚之前,请你们不要通知我单位,以免对我造成不良影响。” “当然。我们只是想查清事实,也不希望对你的工作、生活带来麻烦。” “那就再联系,有什么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说不定以后还要叨扰。”周舟起身离座,“谢谢郑处长的咖啡。” “我就说,他不会承认的。”一出咖啡厅大门,陈国栋就低声说,“不过,他还装得挺像,要不是有相片为证,我都会相信他真不认识胡秀恩。” “我倒是觉得他不像是装的,他的神态表情都很自然。” “官员的心理素质都好得很,说不定他是学表演的呢。”陈国栋揶揄道。 “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是一夜情,所以郑长志的印象不深。”周舟说出自己的想法。 “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夜情刚好就被拍到,而且还将照片寄给了女方的丈夫。”陈国栋放慢脚步,“难道是林成峰早就怀疑胡秀恩在外面有人,然后让人私下调查她的行踪,拍下了这些照片。” “如果是这样,调查的私家侦探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将拍到的证据交给雇主才对呀。可是,你看照片里的人的穿着,完全是夏装。” “的确如此。”陈国栋点头称是,“说不定是侦探拿到实锤证据之后坐地起价,毕竟这种事情在我国是非法的……” 两人正说着,周舟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用车钥匙解锁。 “你们在哪儿呢?”电话里雷振的声音很大,“我们这边有新的发现。” 第3章 周舟和同事根据所掌握的情况详细分析案情 可能是初步判定本起案件案情不复杂,加之嫌疑人已经自杀身亡,根本没有向检察机关移交的可能,所以案件就直接在辖区派出所办理。 派出所紧挨着佳音医院,道路两边停满了各种车辆,周舟以极慢的速度小心行驶,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位泊车。 之前见过面的丁姓警员在派出所门口迎上他们,并引导步入会议室。除了分局刑警队的,围着会议桌的还有五名不熟悉的生面孔。看到他们进来,雷振示意他们找空位坐下,并向身边的所长说道:“那我们开始。” 所长点头示意一名警员介绍案情进展。头发稀疏的警员立即起立,打开投影仪播放幻灯片。“经查,女性被害人胡秀恩死于失血过多,致命伤也是全身唯一的伤口为颈部右侧两厘米的创口,凶器已在案发现场找到,为家中的水果刀。创口较深,已刺破了其颈动脉。经物证科的同志鉴定,凶器上的血迹确属死者胡秀恩,刀柄上也提取到了其丈夫林成峰的指纹,主卧浴缸里的血衣确为林成峰当天所穿的西服外套,上面飞溅的血滴也属于死者。客厅倒伏的家具家电上只提取到死者胡秀恩的指纹,酒具上也只有林成峰的指纹,客厅中和观景藤椅上采集到的带血脚印属于林成峰所穿的棉拖鞋。另据家中长期雇佣的保姆魏春燕证实,林成峰平时并没有下厨做饭的习惯,也没见他在家中使用过任何刀具。此外,在林成峰手提包里发现了这些照片……” 投影仪上显示出周舟和陈国栋从档案袋里搜出的照片。 “由此可以推定,胡秀恩有外遇,而林成峰不知从何处了解了这一情况,回家之后叫醒了已睡觉的胡秀恩,与之对质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双方情绪激动,胡秀恩还掀翻打烂了不少客厅里的家具家电,这一点也和家中保姆关于胡秀恩生气喜欢砸东西的证词相印证。可能是胡秀恩在争吵中言语刺激了林成峰,他一气之下从厨房拿出了水果刀,本想吓唬甚至是伤害胡秀恩,却失手将其杀死。刺中胡秀恩之后,他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比如用毛巾按压伤口止血,甚至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但因创口直达动脉,被害人失血迅速,很快就休克、死亡。林成峰见无力挽救,便想清理现场,但最终打消念头,以跳楼自尽的方式来逃避制裁。这一推定基于现场勘查发现的证据,现场没有发现第三人活动的痕迹。这是一起典型的因情变引发的杀人事件。” “嗯。”雷振认同似的点头,又对周舟说:“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也向大家介绍一下。” 周舟刚准备起立,就被所长挥手制止:“后面的,都坐着说。” “我们找到了照片中的男人,即与胡秀恩有不当关系的男子郑长志,他是市农委的一名副处长。”周舟略作停顿,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同事,“可是,很令人意外,郑长志矢口否认他与胡秀恩有染,甚至表示根本就不认识她。” “可以理解,他作为公务人员,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 “在询问他时,我是先问的他是否认识胡秀恩,并向他出示了照片。”周舟舔了舔嘴唇,“但是他一开始就否认,并表示对她毫无印象。通常来说,当事人会否认他们存在不正当关系,而不会直接说认都不认识。我想调查胡秀恩的手机通信记录,如果他们确有不正当关系,必然会有通信联络。” “嗯,”雷振又点点头,“这不是重点,以后再说。” “我们也怀疑,他们有可能只是发生了一夜情,所以郑长志对她印象不深。”陈国栋插话说道。 “也不是不可能。”一旁有警员点头称是。 “林成峰的指甲缝里提取到死者胡秀恩的血迹了没有?他刺伤胡秀恩之后就拿毛巾捂住了伤口,那条毛巾已近湿透,他指甲缝中应该还有残留的血迹。”周舟问道。 “林成峰的指甲缝中虽然没有查到胡秀恩的血液残留,但法医认为这可能是因为事后他仔细清洗了双手,主卧厕所里的肥皂大概就是洗手用的。” “刚才,这位同志说,林成峰还拨打过120?”周舟看了一眼刚做报告的警员,“是什么时候打的?” “拨打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二十二分,通话时长为三秒。”头发稀疏的警员查看了一下记事本,“这个时间与法医推定的被害人死亡时间相符。” “林成峰回家的时间是几点?”周舟追问道。 “这个还没调查。” “我申请调取死者楼里电梯的监控录像。”周舟说,“另外,我想,我们也应该重点调查一下,这些反应胡秀恩出轨的照片是什么时候由谁交给林成峰的。” “的确,这些是我们下一步的调查重点。”所长发言道,“你们也再找一找林成峰失踪的那只鞋,我们争取把所有环节都做好,确保证据链完整。” “林成峰跳楼的时候,脚上穿着的鞋不见了一只。”坐在后面的丁宁超擎着身子凑到周舟耳边低声说道,“不过找到的那只,能和房间里面的脚印对应上。” “雷队,我们先这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所长征得雷振的同意后,宣布散会,“同志们再辛苦一下,按分组开展工作。” “所长,让周舟和陈国栋两个年轻人留下了跟着学习一下,有什么情况我也好及时向分局领导报告。”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雷振对所长说,“你就当是自己的兵用。” “那就请上级机关的同志加强指导。”所长也不推辞,拿起茶杯起身,“大家通力合作,争取早点结案。” “你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其他可能?”众人出了会议室,雷振把周舟拉到一边。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郑长志说话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他,感觉不像是在说谎。”周舟对雷振从不避讳,到刑警队这大半年,他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雷队长就像自己的师傅一样,“那些照片都是黑白的,要是真的聘用了私家侦探,那至少也应该提供正经的彩色照片,而且,照片中的穿着明显是夏天,爆料人为何会等到现在才交给林成峰?” “或许是林成峰早就掌握了这些照片,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总还是感觉怪怪的。” “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是很危险的,我们注重的是证据。”雷振用手摩挲着下巴,可能是急着出门,没来得及剃胡须,能从他嘴唇四周看到黑色的胡渣子。“反正,你就留下来查查看。把自己想象成凶手,思考出各种可能性,排除其中的不可能之后,余下的就是真相。” 因为即将到下午六点,加之是周末,而且看起来案件也不复杂,所以大家普遍侦查热情不高。领导就让大家吃过晚餐之后再分头行动。这次,周舟与陈国栋分开,与丁宁超分在一组,他主动要求再次回到案发现场,调取监控了解情况。 “小丁,死者家属联系过了吗”刚上车,周舟就问丁宁超。 “都联系了。男方父母从江苏正在往这边赶。女方父母就在长寿,已经过来认过尸了。老两口对女儿女婿发生这种事都表示不理解,反复说他们之间夫妻感情一向很好,没有任何情变的迹象,更不可能拔刀相向。可能是一时半会还难以接受,老太太一直泪流不止。”丁宁超将大檐帽摘下放在后座,“另外,胡秀恩的父亲是一名厅级干部。” “林成峰的手机……”不等周舟说完,丁宁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手机是在江边滩上发现的。因为在他尸体周边没有找到,拨打了他的号码也是关机,所以我们进行了定位查询,应该是在他跳楼之前丢弃的。手机上也发现了死者胡秀恩的血迹,解锁之后,通信记录显示最后拨打的号码是120,再往前是和他公司下属的通话,已经安排人去了解情况了。” 这个下属可能是给他提供照片的人吗,周舟心想,但是这种家丑要是在单位传开,将会很影响老板的形象,一般人应该会极力避免。“和120指挥中心联系过吗?能否找他们要当时的通话录音。” “嗯,我记下,回头去办。”丁宁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记事本,拿笔快速画了几笔。 “对了,找到的那只鞋是穿在林成峰脚上的吗?” “不是,是在尸体所在的楼顶发现的,离尸体不远,应该是身体下坠的时候,从脚上脱落的。那是一只没后跟的棉拖鞋。” “另外一只没找到?” “嗯,估计是掉到马路上,被环卫工人清走了。” 十分钟左右,车子便进入林家所在小区的地下车库,丁宁超用手机联系了物业工作人员。物业中心设在五栋,周舟找到这个区域的停车位泊车。 “尸体已经移走,但现场仍维持原状,待会儿我们还去看看吗?” “还是先看监控,确认两位死者回家的时间。”周舟打开车门。 电梯上到一楼,物业的一名工作人员已在电梯口等候。“警察同志,视频监控已经准备好,请跟我来。” 物业中心和住房完全分开,出了一楼大厅右转便是一个四十来平米的房间,白色大理石制的柜台前放置了三把高脚凳,靠墙位置是两套双人座的长椅,另一侧的空旷处放置了一些大件包裹,可能这里也兼做快递的代收服务。柜台后面有两扇门,物业人员打开柜台的隔板,引导他们进了左侧的门,里面是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办公室。周舟推断,另一扇门后面应该是值班员工休息室。 “这边请。”他们被带到最里面靠墙跟的一台电脑旁。能听到白色木板后电脑排气扇运转的声响,估计里面就是机房。“这是昨天的监控录像,按你们的要求,下午六点至凌晨三点这个时段七栋电梯里的录像都给你们调出来了。”物业人员一边说一边招呼同事为警察拿来两杯热水。 “谢谢。”周舟抽出椅子坐下,并以高倍速播放录像,在一些认为有用的时间点上,他都在记事本上做了记录。 胡秀恩是晚上八点三十五分在三十六楼下的电梯,而林成峰则是十点四十七分走出电梯,这个时间可以确认他们进入家门的时间。林成峰拨打120的时间为十一点二十二分,中间间隔半个小时,时间上完全说得过去,即他们发生了将近半个钟头的争吵。所有证据都指向林成峰。 “麻烦你把这个时间段的视频监控录像拷贝一份给我。”周舟对物业人员说,“能进入这栋楼的只有一楼大门吗?地下停车场也有出入口,那里有没有监控?”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又说:“另外,把两个地下车库的出入口监控录像也拷上。” 这时,丁宁超走了过来。“我刚跟120指挥中心联系过了,他们说根据登记的备案记录,完全没有查看录音的必要。因为那个来电接通后,报警人根本就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对方沉重的喘息声,并很快就被挂断。而且,回拨过去也没人接听。” “咦……”那便不能确定就是林成峰拨打的啦,周舟心里一振。 随后,他们又决定走访邻居,三十五楼被空置,三十七楼的住户表示昨晚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当时我买这个房子也是图个清静。”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这样答道。 最后,他们再次进入三十六楼的房间,仔细查看现场。“会没事在家喝白酒吗?”周舟望着地板上摔碎的茅台酒瓶问丁宁超,“而且是在得知妻子出轨情况下。要是正常人的思维,肯定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怒气冲冲地去质问妻子。” “我肯定不会喝酒,况且还是五十年的茅台。”丁宁超扁了扁嘴,“不过,要是为了壮胆就另说了。我想,林成峰喝酒是为了壮胆。据他家保姆说,林成峰在胡秀恩面前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毕竟,他岳父是一个大领导嘛。” “喝五十年的茅台壮胆啊。”周舟双手叉腰,再次紧盯着电视柜上的那只青花瓷花瓶。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第4章 警察多方调查,最终认定林成峰是杀妻后自杀 随着调查的深入,林成峰就是凶手的结论被普遍接受。到其公司走访调查的警员了解到,由于投资房地产项目,林成峰将鞋厂绝大部分现金抽离,加之为了偿还一笔近四亿元的到期贷款,他利用股权质押向财务公司借下高息的过桥款,而原来为其办理长期贷款的银行又未及时提供续贷。现在,林成峰公司和个人都出现了资金周转极度困难的状况。 “这段时间我们老板真是倒霉透顶。鞋厂一连出现好几批货质量抽检问题,被买方退货;餐饮公司也被一些人轮番向卫生部门反映食品健康、饮食安全的问题。可能是银行了解到这些情况,才没有给我们办理贷款续贷。林总这段时间压力很大,约了好几次银行的领导都没有成功。”林成峰的秘书如是说。 另有几名职员也表示,这几天都被林成峰无端训斥过,几乎所有证言都显示,林成峰现阶段压力巨大,情绪起伏不定。 案发当天,林成峰的行程也被调查清楚。那天下午,林成峰和几个朋友一起吃过饭后回到鞋厂办公室,工作到晚上九点离开。离开时秘书为他收拾的手提包,但秘书矢口否认见过那只档案袋。出了办公室林成峰又让司机将其送至九街一间名为“彼得亚特”的酒,直至将近十点半离开,之后他打车回家。调查人员在林成峰办公桌的台历上发现十一月十七日的页码上标注有“22点”的字样,由此推断他应该是与人相约在酒见面,那个装相片的档案袋应该就是在酒里交到他手上的。但由于他在酒里就坐的位置刚好被立柱挡住监控视线,并不能确认有什么人在此期间与他有过接触。询问那天当值的酒保,酒保看过林成峰的照片后表示有印象,说他独自在台旁喝了几杯酒。 “他的西装很精致,一看就是量身定制的,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年轻的男酒保说得很确定,“至于他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我倒是没注意,因为周五晚上到店喝酒的客人很多。不过,他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使是没有表演的时候,也一直盯着舞台那边,不像其他单个客人那样会时不时地玩手机。” 鉴于这些情况,调查人员一致认为,正是因为林成峰最近工作压力大,得知妻子出轨后,情绪失控,失手杀死妻子。 周舟也抓紧时间,对出入林成峰家单元楼的监控进行了认真分析排查,但是并没有什么具体收获。 唯一存疑之处在于胡秀恩出轨一事。郑长志从始至终都对认识她并与之有染矢口否认,而且在胡秀恩的手机上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之间有过联系,甚至可以说他们二人完全没有交集。走访胡秀恩的闺蜜朋友,他们虽然对她出轨并不十分意外,但也都表示不确切地知道她另有爱人的情况。如若说身为公职人员的郑长志处处小心,极力避免他们的不当关系浮出水面,那不可否认他们做得毫无痕迹。 为了查出是谁向林成峰提供了那些照片,他们请物证科的同事帮忙提取照片上的指纹,却等来“打印的照片上除了林成峰外,并没有提取到其他人的任何指纹”的回复。看来那个私家侦探十分小心,拿取照片的时候都戴着手套。 胡秀恩的父母也对自己的女儿出轨感到难以置信。“以我女儿的条件,一般的男子她是看不上的。”在他们下榻的酒店向其说明相关情况的时候,老妇人对周舟说,“当时与林成峰结婚,她都感觉是屈尊下嫁,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的意思很明显,胡秀恩就算要出轨,也会是选择条件更好的,而不是像郑长志这种无钱无势又非才貌双全的中层干部。 “那请你们再好好看看照片,这是胡秀恩?”周舟将翻拍的相片交给他们。 头发花白的父亲看过照片之后轻轻点头:“衣着打扮看起来是她没错。可是这种黑白照片有没有伪造的可能?听说现在电脑处理的图片都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老两口对女儿与他人有不当关系一事始终难以接受。 “我们经过鉴定,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照片是真实拍摄的,电脑合成的可能性极低。” “还有,林成峰一直都是一个理性克制的人,他绝不会一时冲动杀人。”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还算镇定。不像老妇人那样情绪激动,“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干的,之后再伪造成家庭纠纷。” “这我们也考虑过,可是房间里并没有第三人活动的痕迹,所有证据都表明是林成峰所为。”周舟看着老人阴郁的眼睛说,“近段时间他有没有向二老说过,公司现在资金周转十分困难,他心理压力很大之类的话?” “嗯,我知道他公司出了点问题,他还让我帮他联系银行的朋友,解决一些贷款的事情。”老人略作回想,“成峰还向我说过,现在有人在打他公司的主意,好像涉及到股权争端,他说他不小心遭了别人的道儿。” “那他有没有说过是什么人?” “具体没有细说,但他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对方得逞。” “银行贷款的事情,您帮他解决了吗?”周舟问道。 “我正在帮忙联系呢。你知道,现在办理贷款必须要有相应的资产抵押。” 如果岳父正在帮忙解决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贷款问题,即使现在女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身为老道商人的林成峰按说也应该先忍气吞声,待解决公司的困难之后再向妻子发难,怎么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她摊牌呀。周舟暗忖,这样来看杀人动机是不是有瑕疵?而且细细想来,有人杀了他们再伪装成家庭纠纷中丈夫失手杀妻后自杀,虽然难度极高,但绝非毫无可能。 “你们警方确认林成峰是自杀而非他杀吗?”老人的声音低沉却很有力,像是黑夜中闷雷之后耀眼的闪电。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死于他杀。”周舟如实相告。但内心一个声音也在问自己,难道他不可能是被人活生生扔下楼的吗。 吃过巧克力蛋糕,端起面前的咖啡啜饮,他用舌头小心地舔掉粘在嘴唇上的奶泡。 站在犯罪者的立场,把自己想象成凶手,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便是真相。雷振的话再次在耳畔响起。 “如果林成峰也是他杀,你认为凶手能做到吗?”周舟放下杯子,对桌子对面的陈国栋说。他们从酒店出来之后,到这间茶餐厅,以点心权充午餐。 “可能性极小。胡秀恩虽然比林成峰早几个小时到家,但解剖的尸检报告显示他们死亡时间相差无几,凶手要同时面对两人,先杀其中一人的话,必然引起另一人的注意,至少有报警的时间。要是凶手不只一人的话,要做到不留一点痕迹几乎不可能。”陈国栋嘴里塞满了糕点,说起话来鼻音很重,“几个陌生人一起进入小区,不被监控拍到也不容易,而且,那天当值的保安、物管都说没有看到生人。再说,出入小区、乘坐电梯都要使用门禁卡。” “房间里并没有留下第三人的痕迹,说明凶手十分小心。他肯定不会在监控里留下自己的影像,那他就会从楼梯上去,楼梯间是没有摄像头的……” “不太可能。”不等周舟说完,陈国栋就连连摆手,“那可是在三十六楼,上楼了哪还有力气面对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 “要是凶手是在林成峰回家之前,前期潜入房间,以逸待劳突然袭击呢?而且那么大的房子藏一个人不难?据保姆说,胡秀恩每天都是九点半准时上床睡觉。” “即便是这样,也有些牵强。第一,凶手要足够了解他们生活习惯、房屋布局等情况;第二,凶手相当强壮,能在制服林成峰之后,杀死胡秀恩,并制造成林成峰失手杀掉胡秀恩的假象,可是林成峰的尸体上并没有被捆绑和与人打斗的痕迹;第三,凶手刚好掌握了胡秀恩出轨的证据。这三个条件同时满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要是林成峰一开始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呢?”周舟又喝了口咖啡。 “你是说他被人下了药?”陈国栋摸了摸鼻翼,“那他喝的酒会留下证据。但据保姆说,林成峰平时回家都是喝威士忌和红酒啊。” “保姆的话可信吗?你刚才说凶手必须足够了解林家的情况,况且为什么那天她刚好不在家,而是去了医院。”周舟以手指轻敲桌面。 “你怀疑那个保姆,魏春燕?可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家中的财物并没有失窃啊,女方父母也确认过这点。” “或许她只是一个共犯,被人买通或是无意间泄露了一些信息。” “那你认为谁是凶手?” “谁在他们的死中收益最大,谁就可疑。”周舟收起手来,抱在胸前,“我准备向雷队和局里报告,调查一下林成峰公司的经营情况,并将凶案发生前后所有出入那栋大楼的人员进行重点排查。” 第5章 周舟仍怀疑林成峰系他杀,并进一步展开调查 警方以周舟的推理撒下调查之网,果然有所收获。随着对林成峰名下企业的股权分配、投资及负债情况进行调查,并通过对公司骨干的走访,名为谭大伟的可疑人员进入专案组的视线。 谭大伟是为林成峰的东华鞋业提供过桥资金的财务公司的副总,而这家公司与同东华鞋业共同出资开发鞋厂闲置土地房地产项目的合盛集团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合盛集团从合作的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代表东华鞋业参与房地产项目的负责人说,“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想要这个项目的控制权,后来利用拉来的过桥款来了个釜底抽薪。我都怀疑,我们公司到期贷款的续贷迟迟批不下来,以及公司近期频频暴露的各种问题都是他们在背后捣鬼。” 而最令调查人员生疑的是,谭大伟正是林家保姆魏春燕的女婿,要是有魏春燕做内应,谭大伟可以轻而易举私下潜入林宅。而且,谭大伟作为格斗爱好者,他想制服林成峰并不难。 对于谭大伟,周舟并不陌生。一年前,他参与调查的一起体内藏毒致死案就和他打过交道。对于这名刑满释放人员,周舟并没什么好印象,甚至一度认为他就是运毒贩毒集团中的骨干分子。加之,这次出现这样的巧合,其更是成为他心中首当其冲的嫌疑人。 周舟再次来到锦江花苑,提取了林家酒柜所有开封过的酒的样品,甚至地上摔碎的酒杯也被他带回送检,所有可能被投毒下药的东西都没放过。他将自己关于林成峰可能中毒的想法告诉了法医,委托他仔细查看起是否存在有中毒的迹象。 抓住凶手必须进入并离开案发现场这一关键,周舟重点对锦江花苑被害人死亡当天至次日警察进入案发现场之间这个时间段小区监控视频进行分析,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员在那一时段进入林宅所在的楼栋、楼层。然而,所有进出电梯、一楼大厅的人员均被证实确为小区业主,连串门的人员都没有。 凶手完全可能通过地下车库进入大楼,并走没有监控的楼梯上至三十六楼。带着这样的疑问,周舟又对地下车库对准七栋的监控进行了查看,结果那些通过地下车库进入大楼的人无一例外均进入了电梯——没有人选择了走楼梯。 就在他要放弃时,周舟偶然发现地下车库负一层对着七栋出入口的监控视角有些不一样。地下车库一共四层,所有监控探头一律都是正对着出入口,其他三层的监控画面包含了整个门框,甚至可以看到出入口墙壁上小孩留下的幼稚的涂鸦,然而负一楼相较于其他三层的视角却拉得更近,虽然看的更加清晰,但是相应的却存在一定程度的视角盲区。要是凶手熟知这一点,小心避开监控探头,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 随后,周舟又调取了地下车库的所有监控录像,果然看到一个可疑人物。那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可以看见他是九点四十七分进入监控视野,一直低着头缓慢行走,在地上、垃圾桶等一切可以找到东西的地方翻找,像是在寻找食物的样子。尤其令人费解的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没有出现在监控画面里,似乎找了一个地方躲藏了起来。周舟立即将视频截图发送给小区物业管理人员,却得到“他就是附近的流浪汉,会时不时地溜进地下车库找吃的、睡觉”这样的答复。 “他往来的频率呢?”周舟在微信上问道。 “也不规律,有时一周来两三次,有时一连两周都不出现。反正最近这三四个月都有这种情况,我们赶都赶不走。他总能趁着保安不注意溜进来,我们也很头疼。”物管回复道。 这样的答复,并不能打消周舟的怀疑,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继续调查的兴趣。看来,可能有人乔装成流浪汉进入了小区。 围绕着谭大伟,调查之网慢慢收拢。首先,警方了解掌握了魏春燕之子谷家俊住院手术的情况。谷家俊在学校参加足球比赛被人踢断了脚趾骨,进行了正骨缝合手术。受伤时间为案发前一天,即上周四下午。据骨科的护士说,本来这种小手术当天就可以安排,但伤者家属执意要主任亲自手术,说是专家的号才安心。 儿子受伤,作母亲的没有立即前往医院照顾本就令人生疑,加之谭大伟在那个时段没有令人信服的不在场证明,警方对他的印象就更趋近灰暗地带了。 周二一早,周舟和陈国栋前往谭大伟位于嘉州的办公室。 “请问你认识林成峰?”等衣着干练的女职员端上茶水离开之后,周舟问道。 “哦,算是认识。他是我们公司的客户。”谭大伟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包天子,伸手示意两位客人是否要抽,得到否定答复后,自顾自地点燃。 “他和妻子上周五晚在家中被杀,你知道?” “真是不幸,”谭大伟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雾,“听说是他杀了夫人之后跳楼自杀。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他在贵公司借了不少钱?” “一共一亿五千万现金。说好的就用两三个星期,结果这都过了快两个月了,也没还上。” “你们就不怕他还不上?”周舟紧盯着谭大伟的眼睛。 “哦,借款的时候,有人担保。我想不至于这也出问题。” “担保方是?” “合盛集团,” “有人说合盛集团和贵公司属于关联方,他们为什么要替林成峰担保?”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谭大伟靠上椅背,“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朋友介绍朋友,朋友帮助朋友。” “我们了解到林成峰的鞋厂最近小麻烦不断,所以银行才没有为他办理续贷。不知道这些找麻烦的人是不是和贵公司或是合盛集团有关。”周舟不紧不慢地说,并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吹开表面的细小泡沫。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赚点利息罢了,当然也希望客户生意顺利,这样借出去的资金才安全。”谭大伟说话的语速稍有加快,“合盛集团的情况我也不了解,你们要是有疑问,最好直接找他们。” “嗯,我们会的。”周舟放下茶杯,“对了,上周五,也就是十一月十七日晚上十点至十二点,这段时间谭总在干嘛?”胡秀恩尸检情况显示,她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十一点二十分至十一点半,但在确定不在场证明的时候,警方通常会适当拉长时间线。 “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杀了林成峰?”谭大伟声音瞬间变大,“我只是和他做做生意而已。” “没有,没有。”周舟伸出手掌示意对方不要激动,“我们只是确认一些事情而已,这只是例行的调查询问,没有什么指向性。” “周警官,您分明就是怀疑我嘛。”可能是注意到刚才的失态,谭大伟露出尴尬的笑容,“不过,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天下午我陪客人喝酒到晚上八点半回的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门,直到第二天天亮之后下楼买早点。” “一直和家人在一起?” “对,老婆孩子都可以作证。”谭大伟将烟蒂狠狠地摁进透明的玻璃烟灰缸里。 “有其他什么人可以证明吗?” “家人不能证明啊?你们可以去调小区的监控嘛。” “这种事情最好由其他毫不相关的人证明。”周舟眨了眨眼皮。 “深更半夜的,哪来的无关紧要的人。”谭大伟嘟嚷着。 “谭总也不必太在意,我只是顺口问问。你也知道,我们警察就是这样,遇到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总爱刨根问底。”周舟站起身来,拍拍有些褶皱的衣服,“那先这样,要是谭总再想到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 谭大伟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起身送客:“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盯上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帮不上什么忙。” 走出电梯,进入大厦大厅,周舟以眼神询问陈国栋感觉怎么样。 “的确可疑。”陈国栋会心地笑笑,“东华鞋业那边说找麻烦的那帮人就是他们找的,目的是想夺取地产项目的控股权。而财务公司这些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光彩的背景,毕竟要债有时也要靠一些非常规手段。看来谭大伟嫌疑不小。” “这个谭大伟,以前就是搞小额贷款的。”周舟说,“一年前,我和他打过交道,当时怀疑他和毒品交易有关,结果涉毒的线索断了,反倒是查出他们公司跟好些涉赌场所关系密切,说不定他们即开赌档又放高利贷。” “那多半涉黑涉恶了。”走到停车处,陈国栋的电话响起。 “没有在林成峰的尸体上检出中毒的征兆。”刚在车上坐定,陈国栋就对周舟说,“法医那边很确定。虽然林成峰从三十六楼坠下,尸体摔得面目全非,但从其血液中未查出任何致人昏迷的药物成分。” “会不会是一种不常见的药物?”周舟将车钥匙插入钥匙孔,打火。这么说,已经很牵强了。 “也不是不可能,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样一来,调查工作量就大了。”陈国栋声音低沉,明显也认为这种可能性极低。 “会不会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晕了呢?”周舟想起林成峰的死状,他的脑袋就像一个被摔得稀巴烂的西瓜,要是他被人击打了头部,应该会因此被掩饰住。 “我之前就此也问过法医,他说林成峰被击晕的可能性也比较小,因为要是凶手先打晕他,再杀害胡秀恩布置现场之后将他扔下楼,他身上肯定会因此而留有被击打的瘀伤。法医说,能导致昏迷的击打必然力度不小,这样的重击三分钟之后就会形成瘀伤,但经过他们细致检查,林成峰身上的损伤没有先后之分,均来自坠楼的冲击。”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被击晕之后直接扔下的楼呢?被打翻的家具上可只有胡秀恩的指纹啊。” “那凶器和酒具上的指纹呢,还有那件西服上的血迹,以及室内的脚印……” “你看,那套房子那么大,主卧的床离客厅的直线距离超过了三十米,客厅里的动静主卧熟睡的胡秀恩根本就无法听到。假设凶手进入房间之后,就穿着林成峰的拖鞋,而林成峰回家之后脱掉了外套,凶手先击晕了林成峰,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上印下他的指纹之后,将昏迷的林成峰扔下楼,然后穿上他的外套,敲门叫醒了胡秀恩,等胡秀恩出了房门,迎面刺死了她,之后再打翻家具,并在上面留下胡秀恩的指纹……” “你是说其实先死的是林成峰,然后才是胡秀恩。” “对,有这种可能。因为法医确定的死亡时间他俩非常接近,但并不能完全确定胡秀恩就死在林成峰之前。只要计划周密,完成那些事情只需要两三分钟,而这之后布置现场就有了充分的时间。” “但室内并未找到用于击打林成峰的凶器,要在不知不觉中靠近林成峰应该不易,凶手肯定会用较长的棍棒,但那个伪装的流浪汉也没有带有相应武器的迹象啊。” “说不定凶手也是用了林宅里的工具,就像那把水果刀一样。你还记得客卧里的那根棒球棍吗?” “可是棒球棍和那些高尔夫球杆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啊,林成峰的血迹、皮肤组织甚至连头皮屑都没有。” “或许,凶手行凶前用塑料袋子之类的东西套在了棍子上,毕竟带走一个胶袋比整根棒球棍要轻松得多。” “这种解释也不是不可能。”陈国栋靠紧椅背,“那还是重点查一查谭大伟,现在就他嫌疑最大。” “现在唯一解释不清的就是那些照片?林成峰那天下班回家时,是秘书为他收拾的手提包,秘书矢口否认在包里见过那个档案袋。”周舟喝光杯里的咖啡,说出心中的困惑。 “谁知道呢,先查查看。” 第6章 周舟到熙宴调查林成峰过往 调查仍围绕着谭大伟展开。多名调查人员发现不少到林成峰名下企业找麻烦的人都与谭大伟有关。几位近半年新入职东华鞋业的职员,因为在生产中以次充好被开除,而他们都不同程度地与谭大伟之前供职的小额贷款公司有交集,不是之前曾在该公司短暂任职就是欠了他们数额不小的借款。 近段时间到熙宴餐厅闹事的人,也被证实为没有固定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说不定他们也跟谭大伟他们有关。带着这样的疑问,周舟来到熙宴观音桥店调查。 在调取相关了监控录像记录准备离开的时候,几位服务员的谈笑声传入周舟的耳朵。 “真是想不到,林太太把林先生看得那么紧,自己却出轨了。真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想必老板家里的变故早已在员工中间传开。隔着走廊转角,三名身着旗袍的服务员正在玩手机闲聊。 “哎呀,林先生还真是算老实的老板。有几个有钱人像他那样夹着尾巴做人的。听说他就是靠着老丈人发家的,所以才一直当耙耳朵。”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外面瞎搞,说不定自己也放开了,自己也找几个年轻漂亮的相好,这样也不亏啊。”直发的女子,甩开披肩长发,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庞。 “咦,是不是想让他来找你呀?”另一个个子稍矮的女子说道。 “要是他找我,我估计就从了他了。毕竟他不仅有钱,而且长得也很不赖啊,哈哈哈……”长发女子发出叮呤的笑声。 “不过话说回来,林先生就是因为跟我们的一个服务员在包间里瞎搞被林太太抓了个现行,之后才被严防死守的。”头发高高盘起的女子边看手机边说。 “是。倒是听说林太太一直怀不上孩子,所以才害怕林先生在外另外搭窝。” “还有这种事情啊。那我真应该早点向林先生抛出橄榄枝,要是我怀了老板的孩子,说不定就鸠占鹊巢了。”长发女再次语出惊人。 “哇,你好坏哟。不过,现在也来不及啦。”另外两个人低声哧哧的笑。 “开玩笑的啦。阿弥陀佛,老板听到了可别见怪啊。”可能是意识到不应该调侃逝者,长发女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走啦,出来这么久,主管该有意见了……” 听了服务员的八卦,周舟决定找餐厅经理了解一下这些谣言。 “是的,没错。”身材颀长的经理听后微微点头,“林太太一直怀不上孩子,老板其实很想要小孩,因此林太太确实把老板看得很紧,听说动不动都会视频查岗。至于他和那个女服务员之间的事情,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那时还不在这里工作,也是听之前的员工说起的。那是一个到这里打暑假工的女学生,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林先生喝多了酒,和那个服务员在一个包厢里抱在一起,正好被那天带朋友过来吃饭的林太太撞见,之后双方还在酒楼后面那个巷子里大打出手,搞得很难堪。” “之后就再没林先生的其他花边新闻了?” “没有没有。”经理松了松领带,“坦白说,林先生算是一个讲究人,不像一般的那种有钱的老板,喜欢招惹年轻姑娘。加上林太太看得紧,我想,他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哦。最近你们这家餐厅还闹出过什么客人吃出苍蝇之类的卫生安全事件吗?” “林先生出事之前是出过好些起这种客人无理取闹的事情,不过最近好很多了。” 和经理告别之后,周舟坐上速腾。刚行驶上主干道,连着手机的车载电话铃声响起,他连忙按键接听。 “喂,周警官,我是谭大伟。我刚想起,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有位客人到我家来办理入住,刚好我起床到客厅饮水机接水,不知道那位客人有没有看到我。我妻子一直经营民宿嘛……” 第7章 林成峰夫妇案仍以林成峰激情杀人后自杀结案 得到谭大伟信息都第一时间,周舟便从谭大伟老婆处要来了那个客人都联系方式,根据酒店的上传系统,确认当天入住的那个异地客人,为了确保是同一客人,周舟和同事们还调取了楼道的监控,确认客人都真实性。打通客人电话并说明缘由后,客人描述了当晚在谭大伟家客厅的男子大概的体貌特征,从客人描述中判断应该就是谭大伟无疑。首次入住他家的异地客不大可能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向警察撒谎,加之其登记入住的时间为十一点十六分,与胡秀恩的死亡时间相差无几,据此可以明确判断谭大伟没有作案时间。 锦江花苑小区的各个出入口的监控摄像头也未拍到其他可疑的人员,唯一令人怀疑的流浪汉也被找到。流浪汉是一个智力低下的成年男子,面对警察的询问只会“咿咿呀呀”的胡乱比划,让调查人员完全不能接收到任何有用的讯息。而他的体态身形与此前一直受到怀疑的并和谭大伟关系密切的几名下属相比起来又有明显区别,从视频画面中就可以确认流浪汉和其它可疑人员相比要显得更高一些。 这样一圈下来,调查工作又回到原点。根据现有调查结果,林成峰在需要女方父亲帮忙联系贷款等相关事宜的情况下,怎么会下手杀死妻子?杀人动机明显存疑,但又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林成峰夫妇是他杀,于是大部分调查人员仍倾向于相信凶手就是林成峰,认为林成峰在得知妻子出轨后激情杀人,后因害怕或者后悔,不能面对杀死妻子的事实而选择自杀。 “虽然有求于岳父,但在得知妻子出轨之时,仍是愤恨难平,尤其是在了解到妻子处处提防他沾花惹草,自己却水性杨花的事实之后,更是暴怒不止。所以在争吵中一气之下失手杀人。这样解释完全没有问题,根据奥卡姆剃刀原理,最简单的推论才最接近真相本身。”一位调查人员如此说道。 又这样毫无进展地过了两天,由于没有新的指向他人的证据,派出所也不能将警力全部用于继续调查此事,所以所领导决定暂时以林成峰激情杀人,而后自杀结案。周舟等几个警察虽然提出不同意见,但所长说如有新的证据证明系他杀,再启动调查也是可以的。周四上午,周舟和丁宁超一起前往锦江花苑,向死者家属返还带回来调查的手机、照片等证物。 林家的警戒线已经被拆除,家中的血迹、物品碎片也被清理干净。他们到死者家中时,男女双方父母正在房间闲聊。看样子,双方老人都接受了现实,暂时心平气和,气氛并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 “亲家公,你对这边的情况比较熟悉,成峰名下的财产就请你代为处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说。看起来,她应该是林成峰的母亲。“只可惜,成峰他们没有留下个一儿半女,这份家业也没人可以托付了。” “亲家母,如果你们信得过,这事交给我办没有问题,到时肯定把属于你们的那份一分不少的给你们。”答话都老人面容憔悴,但精气神还在,这应该是女方的父亲,只是和第一次见他时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你们再看看有什么物件想带走,就当留个念想。小魏,你带着他们到各个房间看看,再帮忙收拾一下。” 周舟这才看到原来保姆魏春燕也在忙前忙后的张罗,可能是在打包自己的东西,准备搬走。他将手机等物品交给之前在酒店说过话的老妇人:“准备结案了,这是之前带回去调查的一些证物,现在归还给你们,人死不能复生,请你们节哀。” “辛苦你们了,警察同志。”老妇人红着眼睛接过,并小心地一一查看,当看到装着照片的档案袋的时候,她稍稍闭目了一两秒钟。“这个就不要了,请你们帮忙销毁就好。” “啊,好。”周舟点头接过档案袋,“请您放心,我们调查时用的备份,除了必要的存档,其他的都会一律销毁,绝无外泄的可能。” 老妇人默默地点头。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望着周舟。“请问,能把照片中那个男人的联系电话给我们一下吗?” “阿姨,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泄露他人隐私。”周舟避开对方满怀期待的眼神,起身告辞,“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不打扰了。请您节哀顺变!” 老妇人又闭上眼睛点点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像是怕被别人看见一般,她急忙侧过身子,低头抬手擦拭。 从林家出来,丁宁超提议一起吃个便饭,于是他俩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川菜馆。 “这个案子也算了了。”丁宁超喝着苦荞茶,“最后还是和当初的判断一样。” “我老是觉得这个案子太简单了,感觉好像总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具体我又说不上来。”周舟苦笑着摇头,“可能是我太多疑了,但感觉就像是有人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一样。” “可能因为你是刑警。我倒是觉得这种事情很常见,你不知道我们派出所民警整天要处理多少家庭纠纷,其中也有不少还真演变成了刑事案件。”丁宁超边说边把西芹条塞进嘴里,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他的意思周舟再明白不过,刑警都想侦办一些重大刑事案件扬名立万。不可否认,他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内心其实更加关注于揭开事情的真相。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在简单的表象下一定隐藏着另一个真相,周舟如是想着,如果有可能他会一直留意这个案子。 “不过,这个林成峰还真是想不开,当时要是自首,也不至于性命不保。连个孩子也没有留下,就这样在人世间白白走了一遭,挣那么多钱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听他家人说他还有个留洋的弟弟,这样想他们林家也不至于断后,林家父母老来还有个依靠,女方父母更惨呀!老来失独,还是被自己女婿杀死的,想想都替两个老人难过呢!”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也有这种想法。” “哎呀,最近老是被爸妈催婚,他们就想早点抱孙子,所以给我灌输了不少封建思想的糟粕。”丁宁超露出无奈的笑容,接着话锋一转:“哦,对了,周警官,你有没有对象?” “怎么,你也要给我介绍对象。”周舟听了他的话一愣。 “没有,我自己都还没着落呢。”丁宁超粲然一笑,“我是想问,下个月不是有政府机关组织的集体相亲会嘛,你去不去?” “我是一直很反感相亲的,为此一直躲避母亲大人安排的各种见面。” “要不我们一起去,我家里催得很凶,我就想去看看也无妨。我们所里有个师兄,去年去相的亲,今年五月份就结婚了。听说还是有不少靠谱的,毕竟参加的人多嘛。”丁宁超好像兴致很高。 “我再看。”周舟决定先搪塞过去。虽然没有做孤家寡人的打算,但因为对相亲的反感,他一向对此类活动敬而远之。 “名字虽叫集体相亲,但这跟传统的一对一相亲不一样。”丁宁超极力推荐,“就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起做做游戏、聊聊天,更像是公司的团建,或是大学里的联谊。去玩一玩嘛,就当工作时间正大光明溜出去散心,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活动一般都安排在周五,一来让参加的人员和组织方可以利用工作时间准备,二来也方便相亲成功的男女周末继续约会。 “要是那天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看看。”周舟还是为自己留了余地。 “据说,参加的女生花名册会在下周出炉,到时一起讨论讨论。”丁宁超扬起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1章 孟梦 看完案件卷宗,她习惯性地伸手抓起桌案上的茶杯。虽然天气早已转凉,但杯中仍泡着适宜夏天饮用的花茶。那是刚回重庆时,母亲见她受不了重庆湿热的气候,脸上不时冒出几个痘痘,专门买来为她清热解毒的饮品。可是她放到办公桌的抽屉中后,却总是忘记冲泡。今天,因为要长时间的伏案阅读才想起泡了一杯来喝。 一百多页的案卷一口气看完,眼睛不免有些酸涩,孟梦端起茶杯悠然地靠上椅背,一边用左手挤按鼻根放松眼睛,一边将杯口送到嘴边。轻啜一口才发现茶水早已凉透。于是她起身走向茶水间准备换一杯温水。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律所却仍旧一派繁忙。几个工位里的同事不是用呆滞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屏幕,就是在键盘上运指如飞,噼里啪啦地敲打辩护词。几个小会议室里也不时有声音传出来,估计是有同事正在和委托人商讨案情。 孟梦倒掉半杯凉水,重新从饮水机里接入开水,刚喝下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轻唤她的名字。出了茶水间,才发现过道上站着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李贺。见她现身,李贺不耐烦地冲她招手,“你过来一下!”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孟梦急忙灌了两口茶,又退回去把杯子放在茶水间的小桌上,慌忙地跑了过去。举手叩门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上厕所。 “手上的案子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见她进门,李贺示意她坐下,并开口问道。 “刚做完案情分析,将一些辩点标注了下来,正在准备整理辩词,整理好后,明天计划和当事人讲一讲辩护策略。”孟梦心中略有些不安,以为老板对她工作进度不满意,“我认为……” “这样啊,”李贺伸手打断她的话,“你手头的案子先放一放,后面让王焕跟进。” “可是这个案子我早就接手了,当事人也一直是跟我联系。”好不容易得来独立办案机会,她当然不甘心拱手让人。 “别可是了,有个更好的机会。”李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理,“给我打下手,我们准备成立一个专门小组负责合盛的case。” “哇,合盛的case拿下啦!”她不敢相信地掩住了嘴巴。合盛是本地一家颇具实力的集团公司,旗下地产、商贸和运输业务都占据了不小的市场份额,集团目前正在寻求机会上市,运作其上市的证券公司建议在本地找一家律所负责法务。得知这个消息,本地几家知名律所如同嗅到血腥味儿的鲨鱼,都倾巢而出。没想到自己的东家会有这本事,拿下这样的大单。 “不要高兴得太早。”李贺一脸严肃,“我们是和一家上海的律所合作。而且合盛现在也没有十拿九稳的上市计划,只是做一些前期准备。” “哦。”运作公司上市少则半年,有的甚至几年、十几年都没能成功,对此她有心理准备。 “你是华东政法大学毕业的,对上海那边比较了解。到时做好和合作律所的沟通协调工作。” “好。”怪不得这种好机会能砸到自己头上,原来是让我做联络员,孟梦暗忖道。不过她也明白,这当然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如果顺利的话,最近一个月就会相当忙,你没什么问题?”李贺直直地盯着她。 “没问题,没问题。”她连连摆手。这时,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我没结婚,没恋爱,连准对象都没有,一年半载内肯定不会结婚生小孩。” 可能是她一脸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生性严肃的李贺突然就被她逗笑了。“去接电话。明天,我们一起去趟合盛。初步了解一些情况,也好安排我们的前期工作。”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孟梦不禁感慨,要说商业气息,上海确实要比重庆浓郁得多。去年的这个时候,上海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打上了感恩节促销广告,仿佛是在提醒身处他乡的人,自己是有多孤单似的。若不是母亲打电话叫她一起吃饭,她甚至都不会察觉到今天就是感恩节。 进入街边的西餐厅,找到母亲提前订好的包间,她拢了拢额前散落的几丝头发,推门而入。包间灯光昏暗,餐桌上还夸张地摆放着明晃晃地烛台。 “哎哟,挺有情调的嘛。”她将包放在椅子上,大方落座。 “这不你妈妈赶时髦,我们也过个洋节嘛。”父亲露出开心的笑容。 父亲话音刚落,母亲就一脸不快地抱怨:“主要是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你这人是回来了,可是既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工作又忙,还要去做什么志愿者,见你一面都难。节日只是个借口,我们想见见我们的宝贝女人,都不成吗?” “妈,我这不也是想趁年轻好好打拼一下嘛。”她挽起母亲的手,“而且您一直教育我,女孩子不能靠男人,要自食其力,独当一面的呀!现在倒好,又说起我的不是来了”,孟梦顺势在母亲面前撒起娇来。 “哼,我还教育你要学会感恩呢。”母亲故作生气地别过头去,“你有那份闲心去关爱那些独居老人,也不多来关心关心自己的爸妈,我们都成空巢老人了。” “谁说您是老人了?我亲爱的妈妈还是少女呢。爸,你说是?” “那当然,少君永远十八岁。”父亲露齿而笑。 “行啦,行啦,你俩别一唱一和地忽悠我。”母亲白了父亲一眼,又对孟梦说:“为什么拉你一起过感恩节,就是要提醒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拉扯大,以后要经常回来看看我们,想吃什么好吃的了,给妈妈说一声,随时回来妈妈做给你吃,你看你现在的这样跟你在外地有什么分别。” “知道啦。感恩感恩。”孟梦撒娇地甩动母亲的手臂,“以后所有的节日我都陪二位一起过,可以不啦。” “哎,情人节你就别来打扰我们了,你还是找别人过。”父亲笑着摆手。 “爸,你又在挑剔我没对象了。”她佯装生气地看了父亲一眼。 “没有,我是说让你别来打扰我和你妈妈呢。都饿了,我让服务员上菜啦。” 服务员走后,母亲又对她说,“不是催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也不是要让你早点嫁人,但谈谈恋爱总是可以的嘛。你能找到一个靠谱的对象,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 “妈……” “你不爱听,我也要说。论条件,咱们姑娘要学历有学历,要才情有才情,脸蛋身段更没的说。上高中那会儿就有不少人追求你,我想上大学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就没有一个入你眼的呢?”母亲轻拍她的手,“你值得一个优秀的青年来爱。” “我也不是抗拒谈恋爱,只是还没有遇到让我倾心的人罢了。” “你呀,就是太挑剔。再说,处对象就是双方磨合的过程嘛,哪儿那么多合适的呀,重要的是你要迈出那一步。像启宏那样的男孩子固然好,但总归还有其他人适合你的呀。” “哎呀,老太婆,你说的太多了,别瞎操心啦。”父亲放下手中的刀叉,为母亲的杯中注入红酒,“中学的时候要防着她早恋,怕耽误学习;大学呢,又怕她处世未深被不怀好意的人欺骗;现在倒好,还担心她找不到对象,你不累吗?”父亲知道孟梦不想提起郭启宏,故意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能不操心吗?孩子从小到大你管过吗?”母亲将怒火转向父亲,“小时候吃喝拉撒睡,上学后作业辅导大小家长会,哪样你操过心?!现在嘛!你不操心,我操心你还怪我多管闲事。” “是是是,兰老师劳苦功高,为我们孟梦同学的健康成长,为我们家庭的和谐幸福作出了卓越贡献。我提议大家一起举杯,对兰老师的辛勤付出表示感谢。有你母亲的无私付出,才有我们这个幸福的小家庭!”父亲拿起酒杯,示意孟梦一起向母亲敬酒。 “少给我打官腔。”话虽这么说,母亲还是抿着嘴露出笑容,并接过酒杯。 “说到启宏,”父亲放下酒杯,“郭局也快出来了,不知道他出狱的时候,启宏会不会回国来看他。” “不知道,我想孩子也要顾及他妈妈的感受。毕竟,当年李老师受到了那么大的伤害,她又是个死要面子大人。”说话间,父母的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孟梦。 “我也不知道。”她微微垂下眼睑,“郭启宏出国之后,我们也没怎么联系过。”虽然有彼此的社交账号,但他们也仅限于逢年过节互致礼节性的问候。不知是不是因为父母无意间提起了那个名字,她感到这顿饭顿时变得索然无味,只是机械地挥动刀叉把盘子里的牛排肢解开来塞进嘴里。走的时候才从父亲嘴里得知自己居然喝了半瓶红酒。 恍恍惚惚回到位于七星岗的公寓时,已经过了九点半,父母虽然一再提议她就近回家过夜,她却借口为了方便第二天工作,坚持要找代驾回到离公司更近的单身公寓。 打开房门,疲倦之感从脚跟蔓延至全身,使她觉得自己都没有足够的力气走进卧室,便度着沉重的步子倒卧在沙发上。郭启宏,这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裹挟着记忆的洪流冲破了自己勉强筑起的护栏,直抵心扉。 多少年了?她在心里盘算,从高二到现在,已然过了七年有余。从曾经无话不谈的两小无猜,到现在相隔万里的只言片语,只是因为当时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亲手在彼此之间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和郭启宏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两人母亲都是江北实验中学同批入职的教师,父亲又都是政府部门的公务员,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在孟梦还很小的时候,偶然一次从郭启宏母亲身上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她从未在自己母亲身上感受到的特别好闻的味道。从此她就不自觉地拿自己的母亲与郭母比较。在小小的她看来,郭启宏的母亲更愿意花时间打扮自己,经常会有好看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所以她总是比同龄的母亲显得更为年轻时尚。虽然有时也能从母亲嘴里听到挖苦自己好姐妹虚荣的话,但想成长为像她那样富有魅力的女人,一度在孟梦幼小的心里生了根。因此,那时她总是喜欢到郭启宏家去玩,两个小孩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亲密的玩伴。双方父母似乎也赞成两个孩子走得近些,因为他俩同岁,上学时也利用关系安排他们在同一个班级,甚至开玩笑说两家要定下娃娃亲。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郭启宏的呢?孟梦自己也说不清楚。应该说是一种习惯,和他在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旅行……以致于她习惯了身边有他,那时候偶尔在教室里看不见他,她就会有些莫名的烦躁,会不自觉地想知道他在干嘛,见他和别的女生相谈甚欢,她更是会心生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现在想来,那就是醋意,浓浓的醋意。可郭启宏好像对她并没有那种感觉,他更多的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爱护她,信赖她。那时候孟梦对这些也并不没有太在意,“他终将属于我,因为他一直爱着我,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并在这种希冀中陪着他长大。直至升入高中,邱风清走进他们的生活。 要是他回来,我有那份坦然面对他吗?孟梦自知直到现在,她心中仍然还对他念念不忘,虽然没有下定决心等到他,但每每遇到追求自己的男生,她还是会拿他们和郭启宏做比较,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她仍旧如此,以至于没有找到一个比郭启宏好的,所以她才单身至今。 第2章 周舟和孟梦相亲会上相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孟梦忙得昏天暗地,隔三差五都要和李贺到合盛集团对接业务,收集整理相关资料,时不时地还得往证监局、投资银行跑,晚上睡觉的时间一般都过了凌晨一点。 周三晚饭的时候,她接到了市妇联周慧芸的电话。“小孟,江湖救急呀!我们有个相亲活动,人手紧缺,本周五下午你能不能到乐享酒店来帮个忙?就算充数也行!” “不好,我不喜欢相亲,而且我最近真的很忙。”孟梦直接回绝。周慧芸一个月前就鼓动她参加这次市妇联组织的集体相亲,但她一想到这种一群人挤在一起相亲的情景,脑海里就会出现某次在公园里看到的大爷大妈拉着各自的小猫小狗相互找配种对象的画面,虽然宠物们比的是血统、纯种度这些东西,人们比的是相貌、财富之类的,但本质一样,都是在找门当户对、互有价值的目标。她不喜欢这种找对象的方式,因为她确信这种相亲爱的占比很少,都是在匹配家世,学历,个人收入等物质条件。 “哎呀,我知道你不愿来相亲。”周慧芸在电话那头说:“我也不是拉你来找对象,是想让你来当服务员的。原本有几个小学老师之前说好的来做志愿者的,但她们今天下班坐班车回家的时候出了点小车祸,三个人都受了点伤,不是行动不便就是形象受损。你也知道,我们搞这种活动预算有限,之前就没有用酒店的服务员,我只好从你们这些志愿者中拉人头了。帮帮忙啦,就是布置一下场地,摆放摆放东西之类的小事,权当利用工作时间放松。” “这样啊,”孟梦一时有些犹豫,之前李贺已经通知她周五晚上要和上海的同仁一起吃饭,因为反感这种工作聚餐时的行酒作风,她正想找个借口推脱。律所对她从事妇联的法律援助和做志愿服务一直大力支持,毕竟这对提高律所的知名度有一定的正向作用。不知道参加这种活动老板会不会放人?“但是这段时间我确实是忙,上周刚跟了个大项目。这样,我先向领导说一下,看能不能行。” “好,那你试着请假啊,定下来了要及时告诉我啊。哎哟,头都大了。” 跟李贺说起时,想不到他相当支持。“妇联组织的集体相亲?那感情好,现在找个对象还真不容易。你去了,自己也要好好挑挑,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年轻的男生肯定都可着劲儿往身上贴,但一定要找个家庭和睦、家教好的,这样在一起才没那么多糟心事……”接着,还像个老父亲一样教授了她一些相亲的注意事项。 老板错以为她也是要去找对象的,孟梦对此也懒得解释。她想,如果说明自己只是去跑腿打杂,反而会被要求出席老板认为更为重要的工作聚餐。 李贺最后说:“行,你放心去。我到时就说让你去收集整理资料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你相亲去了,而你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多少有点尴尬。” 老板真是体贴,孟梦心中暗喜。“李主任,你怎么懂这么多?” “相亲?”李贺拿起茶杯,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我女儿不也单身吗,他妈天天忙着给她找相亲对象,整天在我面前叨叨,这不,我也成这方面的专家了。行了,行了,你快走,我需要给客户打个电话。” 周五下午,孟梦早早地到了酒店。周慧芸见她就说:“哎,你也稍微打扮一下好。一身素装不施粉黛的,这好歹也是个相亲会呀。” “不是说来当服务员吗?干点体力活不需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孟梦白了她一眼。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今天来的男生可真不错,”周慧芸打开包,拿出一个绿色的小册子,“你看,有军装、警服,还有好些个商业精英、青年才俊。你一个单身姑娘,来都来啦,为什么不试试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周姐,打住啊。”孟梦拒绝了递过来的小册子,插科打诨地说:“我的心上人是个盖世英雄,他一定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彩祥云来娶我的……咱们还是快干活。” “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周慧芸不太情愿地把册子放进包里,跟着又拿出两张复印纸,“也没什么具体的活儿,就是等下活动开始,我们跟着主持人的节奏,引导他们到指定区域参加相应的活动和游戏就可以了。这是相亲会的活动流程,你先看看。还有就是要暖场,不要让大家无所事事地尬聊,把气氛搞活跃一些。” “氛围组啊,这可不是我的强项。再说不是有主持人吗?”孟梦看了一下流程,无非是一些五分钟快速配对、男女两人组队参加一些小竞赛的之类的活动。“我就当个引导员,再干点端茶倒水的小活就好了。” “这不人手有限吗,这次来相亲的有将近两百人,你们就多辛苦一下啦。”周慧芸说完又拉着她和另外两名志愿者一起交代起工作。 孟梦发现其实她们志愿者几乎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加上请有庆典公司,活动区域划分、场地布置之类的事项都已经准备妥当。而且其他几个志愿者都是年过四旬的已婚妇女,就她一个年轻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所谓过来帮忙就是诓骗她来参加相亲的借口,只是不知道那个向男生介绍情况的小册子上有没有自己的信息。 “周姐,你把那个册子给我看一下。” “好啊好啊。”周慧芸满口答应,打开绿色的小册子,“我早就替你物色了一遍,这个叫王德美的小伙子不错,年轻有为的科创人才,二十九岁就已经是千万身家,还有一个叫侯……” “我先看看。”孟梦一把把册子夺了过来,快速翻看,发觉里面全是男生。“参加相亲的女生信息没在这上面吗?” “女生都编在这个册子上面。”周慧芸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册子。 “我都看一下,把名儿认个大概,这样在做引导工作的时候也好招呼人。”孟梦粗略浏览了一遍,还好里面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睛瞥见了一个记忆中的熟面孔,定睛仔细一瞧,是她没错,名字也对的上。彼此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她心想,这次是不是也避开她为好。 活动三点半正式开始。三点钟左右,参加集体相亲的人员陆续到来。因为大多都是机关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所以每拨人都按单位、部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孟梦和其他几个志愿者一起向抵达的人们分发宣传册,简单介绍活动内容和流程,特别留意市教委的人员是否现身,并在脑子里盘算找个什么理由偷偷躲到幕后而又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即将三点半时,周慧芸又跑过来找她,“小孟,快到这边来帮忙。” 原来是准备开展“你比我猜”游戏的一个房间里事先贴在墙上的彩色气球散落在地,一个身着警服的高个子男生正不知所措地站在一堆气球中间。见她俩进来,一脸尴尬地指着墙壁说:“ 我刚就这么轻轻一拉……”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们没有绑结实。”周慧芸笑意盈盈,“周警官可别担心啊,我们一起把它粘上就好。”说罢,拉着孟梦走到警察身边捡起一串气球,从一旁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卷透明胶带,指导另外二人一起搭凳子往墙上贴。 因为警察个子高,他便自告奋勇地爬上高处负责贴胶带,孟梦就把地上的气球往他手上递。 “哦,我还得去那边看看,不知道人都到齐了没有。”周慧芸佯装着急地看手机上的时间,“那这边就辛苦你们了。刚好也趁这个机会相互认识一下嘛。”说完,俏皮地向孟梦眨了眨眼睛,又向站在凳子上的警察挥手告别,走出房门时,还特意把房门带上。 警察耸了耸肩,向孟梦露出略显尴尬的笑容。孟梦注意到他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想不到他还有些害羞。她这会儿正想着如何躲开老同学,便乐得自在地在这里慢慢忙活。她一会儿走到远处,看看墙壁上气球、彩带的装饰效果,一会儿指辉警察把气球的高低位置作出调整。甚至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把一些颜色相近的气球、花束调了次序、位置。折腾一通之后,活动早就已经开始,透过房门都能听到领导致辞时高亢的声音。 孟梦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矿泉水,递给警察。“要不,你现在赶紧过去。” “算了,”警察拧开瓶盖递还给她,“现在过去,不就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孟梦点头称是,二人靠墙席地而坐。 警察又自己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在那个红色的小册子上好像没有看到你呀?” “那是你没仔细看。” “我大致浏览了一遍,要是有你的照片我应该会有印象的。” “可能是照片修得过了头,与真人都不像了。”孟梦对这个有些害羞的警察印象不错,和他开起了玩笑。 “不会呀,我们做警察的对人脸都特别敏感。我确定册子上没你。”像是确认自己说法似的,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我不是你的嫌疑人。”可能是她说得有些诙谐,警察“噗嗤”地笑出声来,脸又涨得通红。 “我不是来相亲的,只是过来帮帮忙。”孟梦粲然一笑,“我是一名志愿者。” “志愿者?”警察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你们志愿者平时都做些什么?我觉得做志愿者很好,很伟大,但是我以前都是从电视和书本上知道过志愿者,所以对志愿者只有一个宽泛的认知,没有具体的了解。” “那这回你就算是见到真人版的志愿者了。”孟梦把手里的水瓶放在地上,倚靠着墙根放松地蜷曲双腿,“志愿者就是参加各种志愿活动,献爱心嘛。就我而言,最开始是通过妇联向需要的女性提供法律援助,现在也在做服务残疾老人和关爱养老院的工作。” “法律援助?这么说你是一名律师了。算起来,这也算是我们的一个共同点,都是做法律工作的。”警察说话的时候摸了摸胸前的警徽,又问:“你提供什么法律援助?” “我主要是关注学校或是企业里面针对年轻女生性骚扰的问题。”见警察没有吱声,她又说:“但其实案子不多,因为好多人都选择了忍气吞声,这种事最难的就是让受害者开口发声。” “嗯,”警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受理的强奸案,好多都是因为受害者的一再忍让,导致了暴徒的得寸进尺。” “是啊,所以我们有时也会开设一些讲座,甚至打广告来鼓励女生抵制、预防身边的性骚扰。但说实话,效果并不好。” 警察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圆脸警察探进一个头来。“周哥,活动开始啦,你怎么躲在这里……”应该是看见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圆脸警察瞬间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帅哥靓女,你们继续。”缩回脑袋关门时,还嘀咕了一句“原来这里还有小灶”。 “你快去。”孟梦站起身来,“我也该去干活了。” 警察起身抹平制服上的褶皱,微笑着向她伸出右手,“我叫周舟,江北分局刑警支队的。” “哦,我是孟梦。”她莞尔一笑,轻轻和他握了下手。 “孟梦,周舟……这又算是我们的一个共同点了。”他抿着嘴笑。 “那我先走了。”她指了指房门,转身离去。 “加个微信,说不定以后会找你帮忙。”他从身后叫住了她。 第3章 孟梦吴霞毕业后首次相遇 找好吃饭的地方,她将位置信息发给了对方,顺带问了一句,“我先点了个中份儿的干锅虾,加了半份儿鸡翅,你看要不要加点红烧肉。”这些都是她们以前一起吃饭时爱点的菜。 “我都行,只要有虾就好。”孟梦很快就回复了她的信息,“我马上就到。”并附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那菜就先这样。”吴霞将菜单交还给站在一旁的侍者。她依旧点了红烧肉。 “现在就上吗,还是等您朋友来?”侍者合上菜单问道。 “现在就做,她一会儿就到。” “酒水饮品还需要吗?我们有特色果子酒,很适合女生。”侍者殷勤地推荐。 “等下再看,先帮我倒两杯热水。” “好。请稍等。”侍者有礼貌地点头离开。 吴霞将手机放在餐桌上,微微侧过身子面向餐厅门口,等着老同学现身。 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孟梦,她不禁摇头感慨。今天,她和单位几个单身的同事一起来参加集体相亲会,结果遇到了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据孟梦说,她本人不是来找对象的,只是来做会务保障的志愿者,可活动期间仍有不少男生围着她转,尤其是那个个子高高的警察,虽不像其他人一样使劲往她身边贴,但总在不远处以脉脉含情的眼神关注着她。 既然和许久不见的同学打了照面,吴霞就想着约她一起吃个饭,反正活动后的聚餐必然没有多大的意思。而且,她有些事想和她谈谈。 侍者刚把做好的干锅端上来,孟梦便出现在门口。吴霞起身招手,她嫣然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 “没有,我也是陪单位的姐妹来凑个热闹。”吴霞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饮料你喝点什么?还有你看还要不要加点菜。” “白开水就好。”孟梦解开风衣扣子,看着桌上的干锅说,“有我爱吃的虾,你爱吃的鸡翅,还有……够了,够了。” 吴霞见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知道她没有说出锅里的红烧肉,那是邱风清的最爱。 “真是没想到,今天这么相遇了。高中毕业你去了上海,我去了武汉,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吴霞说,“你也如愿做了律师,看样子做得还不错嘛。” “哪里,刚毕业就是个打杂的。”孟梦端起杯子小口喝水,“还是你好,虽然没当老师,但也算是做教育工作,挺好。” “对了,刚没好意思问你,”吴霞夹起一块鸡翅放在碟子里,“你现在结婚了还是?” “没有,没有。”孟梦连连摆手,抿嘴而笑:“我还没对象。” “哦,那你干嘛自己不参加刚才的相亲呢?” “我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种找恋爱对象的方式。”孟梦停顿了一下,又一脸落寞地说:“其实,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是吗,你这么好的条件,不应该呀。” “可能是我还不知道怎么去爱。”孟梦无奈地笑笑,“你来相亲,想必感情生活也不顺。” “嗯,我你还不知道?我一直不善于和异性交往嘛。大学时谈了一个,但毕业就分手了,现在好像都不会谈恋爱了。其实,我现在也觉得一个人过挺好。” “家里不催吗?” “当然催啦。我都打算到三十的时候随便从身边拉一个男人结婚来堵他们的嘴了。”吴霞戏谑地说。 “唉,女人真难。”孟梦叹息着附和。 “对了,郭启宏这些年有没有回来过?”吴霞把话题往她感兴趣的方向引。 “没有,具体我也不知道。”孟梦低头吃东西,躲过了她投过去的目光。 “我寻思他要回来你肯定知道呢。毕竟你们两家渊源深嘛。” “郭叔叔出事之后,李阿姨也去了国外,两家人基本上算是断了联系。” “哦,”吴霞点点头,“唉,有时候真怀念我们刚上高中时的那段时光,几个好朋友都在身边,生活好像永远无忧无虑,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现在日子真是越过越苟且。” “这就是成长。”孟梦看着面前的食物,淡淡地说:“人总得学会忍受孤独,朋友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唉,是啊。还好我们现在又相遇了,希望以后你能多来排解我的孤独。”吴霞向孟梦举杯。 “只要你有需要,我随叫随到。”孟梦露出热情的微笑。 “哦,对了。”吴霞放下杯子,“我去年还遇见了邱风清的弟弟。” “是吗?他现在怎么样?” “他在长缨中学读书,现在应该念高二。” “那个小不点都这么大啦。” “可不是嘛,比我都高出一个头了。”吴霞放下举起来比划的手,“而且,他还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关于邱风清的那段视频是谁传到我们学校论坛上的。可能他也觉得邱风清的死跟这个有莫大的关系。” “啊。”孟梦脸色一变,“当时那段视频在学校论坛上挂了很短的时间就被删除了,大家都不知道是谁最开始传的呀。” “在论坛上挂的时间虽短,可是被有的同学下载之后,又在各班的qq群里乱传,这反而是最伤人的。” “风清也是,这种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呀,大不了不去理会就是,干嘛走极端。” “风清最怕的就是那种流言蜚语,因为她家条件不好,所以她一直在钱的事情上有些自卑,说她傍大款当小三,那不等于要她的命。” “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孟梦轻叹一声,“当时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不然,我们几个好朋友肯定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安慰她了,也不至于让她……”孟梦扁了扁嘴,没有再往下说。 “哎,你记得那时我们班有谁用的苹果手机吗?” “啊?” “苹果手机,邱月明说那段视频是用苹果3gs手机拍摄的。你那时不是铁杆果粉吗?我们身边有谁用苹果手机你应该有印象。” “这么长时间了,我哪还记得起。”孟梦微微皱眉,“再说,就算有同学用苹果手机,也不见得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反正邱月明当时问到了这个问题,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有印象,下次再见面也好告诉他。” “你们还经常联系?” “也算不得是有联系。说起来也奇怪,我后面问他所在班级的老师,居然被告知学校没有这号人。本来还想着把信交给他呢。” “信……什么信?” “那年郭启宏走之前托我转交给邱风清的信啊。当时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啊。”孟梦惊愕地看着她,“还有这回事?” “嗯。高二开学报到那天,郭启宏好像赶着去机场,走之前给我的,本来他想直接交给风清,但那时她刚好被班主任叫走,所以才托我转交。可是后来风清又入院去世,一直没有交给她” “这么多年了,信还在呀,信上说什么?” “我哪里知道,我也没拆开来看。风清住院那几天我就想着等她醒过来给她嘛,哪知道她家又发生那样的事。” “信你就一直保存着?” “嗯,本来打算找机会退给郭启宏,可是他也一去不返。所以那次见了邱月明,我就想着把信交给他嘛。” “邱风清出事了之后你怎么没交给她家里人呢?现在交给她弟弟也不一定合适?” “那时没有机会呀。” “你就没想过自己打开看看?”孟梦露出怀疑的神色。 “想是想过,但总觉得这样不好。再说,信上无非是郭启宏向风清表白之类的东西。”吴霞故意说得很确信。 “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来看比邱月明更合适。因为我们对他俩的事都比较了解嘛。” “我想,还是交还给郭启宏最合适。要不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把信寄给他。” “不要,”孟梦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他当时写信给邱风清肯定是希望向她吐露心思,要是知道她至死都没有看到信肯定不好受。不如就当风清当年已经看过信了,对郭启宏少年时的心情也算是一个交代。” “联系方式我可以给你,至于究竟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可能是看到她没有给出反应,孟梦又这样说道。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吴霞放下筷子,“那封信是不是由我来看,还是说以后交给邱月明,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等以后想好了再说。” “嗯,我始终觉得给她弟弟看,不如我们先看。”孟梦笃定地说:“虽然从物权的继承上讲,信现在属于她的家人,但考虑到其中的情感因素,我认为我们先看看反而更合适。” 吴霞听后轻轻地点头。孟梦似乎很想知道信的内容,但她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而且她对孟梦一直口中所讲的“我们”有些反感。要论感情,自己和邱风清的感情必然比她深厚得多,不然郭启宏为什么把信交给她。要看也是要由我一个人来看呀,她这样想着便对孟梦说了句“总之,我会好好考虑”。 之后,两人又回忆了一些高中时期的事情,但谈到这些必定绕不开邱风清。孟梦好像不太乐意谈论过去的事。期间吴霞也向她问起一些过去的老师、同学,令人意外的是,孟梦跟她一样,没有加入高中班级的微信群里,所以对高中同学的现状不甚了解,毕业后班级组织的好几次聚会,她都没有参加。 第4章 孟梦追忆和郭启宏分别的情景 回到住处,已经过了九点。孟梦打开电脑,查看工作邮件,大部分都是合盛集团的法律文件。律所正在为他们做合规性审查,并就一些不利于上市的条款提出修改建议。她首先打开合盛的《公司章程》,里面有李贺做的修订批注,但看了两三页,她就没有了看下去的精力,因为脑子里不自主地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打开手机微信,上面有两条未读信息,均是今天新认识的高个子警察发来的。“到家了吗?要是周末有时间,我想是不是可以一起吃个饭?”男生们搭讪邀约真是毫无新意,孟梦不禁摇头叹息。 其实她对这个警察的印象不算差,平心而论单就长相而言,她甚至觉得他算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开始一段恋情的准备,所以她决定不予理会。再下一条信息,就是新通过的好友提示了。 在市妇联组织的集体相亲会上,她遇见了高中时期的同学,虽然只同班了一年,但那时她们一度走得很近,甚至还一起在学校的青年晚会上登台热舞。在外人眼中,她们肯定是形影不离的闺中密友。但其实不然,吴霞似乎一直眼红她跟邱风清关系亲密,生怕自己初中时就在一起的玩伴被抢走一般处处提防。而孟梦加入他们那个小团体的唯一原因,当然是因为郭启宏。 高一伊始,郭启宏便和邱风清相互吸引,经常主动贴上去找她说话,和她一起讨论学习中的问题,请她吃一些时令的小零食。孟梦当然一眼就能看出郭启宏喜欢她了,虽然心里对此不是滋味,但为了方便掌握郭启宏和邱风清两人的感情热度,她只好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基于这个原因,她们三个女生才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铁杆团体。但高二之后,吴霞转到文科班,她们便没有了过多交集,关系也逐渐降温。在校园不时相遇,虽会礼貌地彼此打招呼,但也仅限于此。高中毕业之后,她们更是毫无联系,孟梦今天才和她互加微信。 许久不见,吴霞从外表上看与高中时代并无差别,还是一副中学女生的模样,可能是她没有什么杂念,目光中还是会流露出天真的神情。在她看来,吴霞一贯天真,高一时她仿佛就是邱风清的跟屁虫,没什么主见,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邱风清,而且自己还以此为乐。出乎意料的是她现在还是这般天真。 她居然没有拆阅那封信! 郭启宏给邱风清的信,孟梦又想起了吴霞的话,那无疑是郭启宏向邱风清的表白信。正如高二开学前一天,最后一次见面时,郭启宏告诉她的那样。 那个暑假,他们没有像以前假期那样一起上补习班,一起出去游玩,说得更准确一点是郭启宏一家人都显得有些奇怪。两家人一直关系很好,经常都会相互串门,但那段时间她去郭家好几次,都是大门紧闭。隔着窗户,有几次还听到郭叔叔和李阿姨在房子里大声争吵的声音。那时她还不知道她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打电话叫郭启宏出来一起玩,他都无精打采地婉言拒绝。直到临近开学,她才从父母口中得知李阿姨有要带郭启宏去英国留学的打算。得知这个消息的次日一早,她找了个理由溜出家门想找郭启宏问个明白,终于在校园里那片水杉林的休闲长椅上找到了他。 “听说,阿姨要带你去英国?”她急切地问,沉重的呼吸让她的声音有些打颤。 “他们有这样的计划。”他向她露出微笑。但她从笑容里看到的只有凄然。 “那,你会去吗?”她走到和他只有半米的位置,俯视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还没最后决定。”他侧过身子,拍拍长椅示意她坐下。“我也正想找你。” “哦,有什么事?”她坐在他身边,凝视他的眼睛。 “我俩从小到大都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有时我觉得你像个姐姐,因为你一直都稳重懂事,不像我那样莽撞;有时又觉得你像个妹妹,因为你娇小可爱又总是跟在我后面。”他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格外温暖柔和,他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我需要听听你的建议,你作为我姐妹的建议。” “到底什么事?”天气酷热,他的手心却很凉。他的亲密举动让她的身体几近颤抖,她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气若幽兰地说:“如果是留学的事,我当然不希望你走。” “你也知道,我喜欢邱风清。”他放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从我第一眼见到她,我便被她深深吸引。你可以说我的心被是她的外貌所打动,但经过这一年来的相处,我认识到她是一个富于感性为人和善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应该对我也不排斥,我慢慢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转为深深的爱恋。你作为我们共同的朋友,你觉得她也喜欢我吗?” 他向她投来急切的探寻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的话让她有些生气,她避开他投来的目光大声说。 可能是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愣怔了一会儿。“我觉得即使她对我的感情没有我这么强烈,至少也还是喜欢我的。”说后半句的时候,他的语调明显低了下去。想不到他那么阳光自信的人,也会这般乞怜着别人的爱。 “喜欢或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她狠狠地盯着他,心里倏地生出一股劲儿,她希望他离开,离开所有人。“你要走了,不是吗?你自己决定不了能不能留下来。说到底我们都还是孩子,我们没有决定的权利。” “不,我有!”郭启宏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大声说道:“你们都说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我有,至少我要去争取。”他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沉默片刻之后,他又低头看向她,语气笃定地说:“我想要去向邱风清表白,如果她接受我,我就留下来。” “随便你!”她也站起来,努力克制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向家的方向跑去。 第5章 孟梦志愿者服务中遇马千里婆孙两 集体相亲结束后的第二天,孟梦照例去红旗河沟附近的一家养老院做义工。每个周六,只要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她都会参加区妇联组织的志愿者服务活动,一般是去孤寡老人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和老人聊聊天。 这项工作开始于读大二的时候,当时学生会研究生部的一个学姐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志愿服务。那次是上海一个妇女组织的干事找到学姐,让其为一名受上司性侵的女职员做心理疏导和法律咨询,学姐问她愿不愿意来帮忙。“这样既能帮助别人,也能通过一些实际案例丰富自己的法律知识,提升法律实务能力。”学姐当时是这样说。至那时,她开始了自己的志愿者生涯,志愿者活动非常丰富,帮助孤寡老人,为孤儿院的孩子义务上课,为一些需要法律援助的贫困劳动者等,都在志愿者服务的范畴之内。为了更好的做好志愿者,她甚至专门参加了护理、美发、心理咨询等技能培训。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她感到自己以前内心不时出现烦躁不安的情绪得以平复,也收获到了久违的宁静和快乐,当然也丰富了社会阅历和提高了专业素养。 刚到养老院,正在院子里准备为老人编排舞蹈的周淑芸连忙折起手中的长摆稠扇迎了上来。“小孟,那个叫周舟的警察,相亲会之后有主动联系你吗?” “并没有。”孟梦见她一脸八卦的样子没好气地回答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今天就来了四个人,另外两个在厨房和老太太们一起做蛋糕呢。”周淑芸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又凑上前来说:“不对呀,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呀,后面怎么就没有动静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有意思,他不过是比较绅士罢了。”孟梦放下手中的工具箱,拿出推子、剃刀等理发工具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我先去开水房打点热水过来备着。” “不着急,大爷们都还在棋牌室呢。”周淑芸压低声音说:“我可替你打听过了,那个周舟啊,家庭条件特别好。父亲是国资银行的领导,母亲也是个公务员,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而且呀,听说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而且身体也都还硬朗。” “爷爷奶奶他们身体好?”孟梦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解地看着周淑芸。 “老一辈儿身体好,说明啥?说明他们家庭一贯和睦啊,又有长寿基因。要是家里时常吵架争执,老人动不动怄气,那能身体好吗?”周淑芸一脸认真地解释,“找这种人准没错。” “人家这么好的条件能看上我?” “你条件也好啊,人美心善,聪明可爱的。哪个男人爱上你都有可能嘛。” “算了,我可不敢奢望嫁入豪门。”孟梦穿上围裙,“我要开始忙了。” 这时已经有几个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房门往这边理发摊而来,周淑芸不便再多说什么,也准备开始工作。转身之际她又说:“哦,对了。南岸那边有三个独居的老妇人,以前都是王姐负责的,她前几天不是心脏病复发住院了嘛,如果时间允许,这两周你先过去帮帮忙,看望一下这几个老人?” “好啊。”孟梦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 “那一会儿我就把每一家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发给你。” “好的。”孟梦拿了把椅子放在身前,对围过来的老人唤道:“需要理发和刮脸的,请在这边排队,一个一个来哈!” 为老人理发的间隙,孟梦坐在院里一处阳光棚下休息。打开微信,昨天那个叫周舟的高个子警察发来的信息再次映入眼帘。当下无事,她决定礼貌性地回复一下。“昨天忙到很晚才回家,所以也没留意到你的信息。这段时间公司业务实在繁忙,可能抽不出时间来,实在不好意思。” 回完信息后,她又忙于为老人们服务。虽然自诩对对方的盛情不以为意,但她仍旧不时地拿起手机,希望能看到对方的回复消息。可是直到临近中午,孟梦离开养老院都没得到回复。 看来,他也只是礼节性地邀请一下,没有得到积极回应,便去寻觅下一个目标了。孟梦不禁摇头苦笑。 驾车离开之前,周淑芸再三叮嘱她别忘了之前答应的去南岸三个老妇人家中拜访服务的事情,并将一套血压仪、听诊器和一些药品放进了她车子的后备箱。 眼前的道路骤然变窄,孟梦小心翼翼地操纵方向盘在逼仄的小巷中缓慢行驶,到了指定的地点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停车。她不得不再度往里走,绕到一个有停车场的居民楼下泊好车。因为自己的驾驶技术欠佳,加之重庆车多路窄,买车的时候她挑中了这辆车型较小的白色高尔夫,却不曾想就这样也要为经常找不到停车位发愁。 下了车,根据手机上的导航按图索骥,孟梦提着装满工具的手提箱,来到了一个不算陡的台阶前。按地图上的提示,上了石梯,就到了目的地。 下午,她已经走访了两户独居老人,这里是行程表上的最后一家了。据了解,这是一位丧女的孤寡老妇,不算高龄但右腿患有严重的风湿,行动不便。孟梦深知,做这类人的志愿服务工作,送医送药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去和她们聊聊天,表示关心,为她们排解无人倾诉的寂寞。 上了台阶是一排低矮的民居,房子都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建筑,颇显破败。看屋檐下天蓝色的门牌便知往前走第四户就是她要找的那户人家了。孟梦上前轻叩房门:“请问孙婆婆在家吗?” 屋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房门随之打开。“小孟?” “是的,我们刚才通过电话。”孟梦向门脸里陌生的老妇人露出笑容,“最近怎么样?各方面都还好吗?” “都挺好都挺好,快请进。”老妇人将门打开,侧身将孟梦让进房间,“请坐,我提前准备了红茶。” 孟梦看到桌上的瓷杯正冒着热气,想来是婆婆在接到自己电话之后特意准备的。她坐下轻抿一口,一股暖意传至胃部。“谢谢婆婆,这茶味道很好呢。” “你喜欢就好。”老妇人眯着眼睛笑。孟梦这才仔细看清她的脸,那是一张历经岁月磨砺而布满皱纹的脸,脸上流露着饱尝风霜而又无可奈何的痕迹。 老妇人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之前来的是小王,听你说她生病了,没什么大碍?” “王姨她心脏一直不太好,有时会去做做检查,我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菩萨保佑。”老妇人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动作。 “我先帮您量一量血压。”孟梦打开放在桌上的手提箱,取出血压计。 “哦,好的。”老妇人将外套脱下,挽起袖子。孟梦将血压计戴在她右臂上开始测量。 “各方面都挺正常的,婆婆。”摘下听诊器的瞬间,孟梦听见里屋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家里有客人?” “是我外孙,睡午觉睡到了现在。”老妇人指了指卧室,“现在的孩子,学习真是辛苦。” 这时,一个穿蓝色夹克的圆脸男孩趿拉着一双休闲鞋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男孩个子不高,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估计还是个高中生。 “千里,这是妇联派过来帮忙的姐姐。”老妇人向男孩介绍说。 男孩显然没有料到房子里还有外人,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木然地看了一眼孟梦,随即露出腼腆的笑容,“您好,有什么需要我搭把手的吗?” “没有,没有。”孟梦看着男孩摆了摆手。 男孩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身回了卧室。 各项检查完成之后,孟梦开始收拾东西。 “小孟,你还是大学生?” “婆婆,我已经毕业两年了。” “哦,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呢。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老妇人和她拉起了家常。 “我是一名律师。” “律师?那工作应该很忙?” “挺忙的,因为参加工作的时间不长,有许多杂务都是我们这些新人来做。” “现在年轻人都很辛苦的。”老妇人点头称是,“你这么忙,还来做志愿者帮助别人,真是不容易。以前过来帮忙的大多都是家庭主妇或是刚退休又闲不下来的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 “其实现在好多青年人都在做志愿服务,帮助他人的同时自己也收获快乐嘛。”听她这么说,老妇人笑着点头。 “婆婆,家里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孟梦问。 “没有了,你们每周能过来看看我就很好了。现在外孙有时也过来,买米卖油这些他都能帮着干了。” “这是王姨给您买的风湿止痛膏。”孟梦从箱子里拿出周淑芸交给她的膏药,“贴之前要用热毛巾先敷一下膝盖,您别忘了。” “谢谢。”老妇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腿脚不便也不能去医院看她,麻烦你帮我带个好。” “我一定带到。”孟梦合上手提箱,“那请婆婆保重身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我送送你。”老妇人伸手去拿拐杖。 孟梦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卧室里传来一个的声音。“我来送这位姐姐。”男孩跑着出来,主动提起了手提箱。 下了台阶,男孩放慢了脚步。“姐姐,您是一名律师?” “嗯,是呀。”孟梦答道。刚才男孩一定躲在卧室里竖着耳朵偷听她和婆婆的对话。 “您又是志愿者,我想您应该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男孩望着孟梦,神色略显拘谨,“所以我想冒昧请您帮个忙。” 孟梦用眼神示意男孩继续说下去。 “我在电视上看到律师可以开展独立的调查,就是取证。”男孩的表情很严肃。 “你想查什么事?”孟梦有些吃惊,不知道这个男孩是不是在搞什么恶作剧。 “是关于我母亲的死。”男孩低下头,把空着的那只手插进衣兜,“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在一场意外中去世的,但有一天我无意中从外婆口中得知她的死另有隐情。她说我妈妈是被人害死的。可是在我向外婆追问事情原委的时候,她却一直三缄其口。” “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找警察帮忙。” “我找过警察了,但他们只是查了一下当时的案件记录,说就是一场普通的车祸。”男孩郁郁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想外婆是不会说出那种话的。” “那你该和外婆好好谈谈,只要你们能够提供新的关键性证据,警方是可以重新启动调查的。” “问题就在这里,外婆她好像不愿再提起当年的事,所以我才想请您帮忙。外婆一直都很受志愿者的照顾,对你们相当信任。您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和她聊一聊这个话题,在闲聊时偶然提起就好。”男孩以恳请的口吻慢慢说道。 “可是……”孟梦有些犹豫。 “就当我委托您帮忙调查,可以吗?我可以付钱。”男孩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孟梦望着男孩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律师确实可以进行调查取证,但是如果确如男孩所言,他母亲是被害的,这种刑事案件的调查必然困难重重,说不定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状况。但看到孙婆婆拮据的生活,她又很想帮助这一家人,如果能够证实案件当中还有其他责任人,应该可以争取一笔数目可观的民事赔偿金。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手机发出嗡嗡的提示音,孟梦看了一眼收到的微信,决定先答应下来。 “这样,你把具体情况给我说一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她打开手机记事本,“你母亲的姓名、身份信息还有车祸的具体时间这些所有你知道的事。” 第6章 孟梦请周舟帮忙查看艾小玲卷宗 出了电梯,就看见身穿棕色呢子大衣的高个子男子向她招手,孟梦快步向他走去。“在里面等就好,何必出来。” “里面人多,怕你不好找。”周舟露出亲切的笑容。没穿制服的他看起来要比先前年轻一些。 果不其然,餐厅里几乎所有的餐桌都座无虚席。周舟走在前面引路,“没订到靠窗的位置,但角落里很安静,适合聊天。” “周四都这么多人啊。”孟梦不禁感慨。像这样高消费的意大利餐厅,一般人是不会经常光顾的。 “工作日年轻人也要约会呀。”周舟脱掉大衣放在椅背上,又移步到餐桌对面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谢谢。”孟梦把包放在身后。这才注意到,周围坐着的都是身穿定制西服的男子和举止优雅的女士,想必都是在这附近工作的金融精英。 上周六下午,孟梦正在和那个叫马千里的男孩说话时,收到周舟发来的微信,“我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接下来又要出差三天,想不到我们都这么忙。但我妈说再忙也要吃饭,而且吃饭又不耽误工作,所以下周三我回来之后,看你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时间你定。”孟梦想着马千里母亲的案件可以请这个刑警帮忙了解一下情况,便在回家之后向他说了个大概,于是他们约定今天见面。为了方便孟梦,周舟特意安排在离她住处不远的环球金融中心这家餐厅。 “请女士先点。”周舟接过侍者手上的菜单交给孟梦。 “我要个海鲜意面就好。”孟梦没看菜单,对侍者点头一笑。 “那我要份澳洲牛排,六分熟。再来两份蔬菜肉汤。”周舟翻看了一下菜单,问她要不要喝一杯,见孟梦摇头,他又点了两份甜点。 “你晚上还要工作吗?”周舟喝了一口水,问。 “回家了还得看好多资料,你知道律师的工作就是这样,很累。”孟梦耸了耸肩。 “优秀的律师才累,你这么忙说明你很优秀。” “应该说是我跟了一众优秀的人。”孟梦将身子靠向桌子低声说:“那天拜托你帮我打听的那个事怎么样?” “菜都没上就问这个,让我严重怀疑你是因为这事儿才和我见面吃饭呢。”周舟微微皱眉。 “你自己说的,吃饭不影响工作嘛。” “好。”周舟谨慎地环顾四周,“我查看了当年的资料,案件的结论很简单,就是那个艾小玲在雨天横穿马路,结果被直行的出租车撞上,是一桩普通的交通事故。司机有疲劳驾驶和超速的嫌疑,但事故的主要原因还是她自己闯人行道的红灯。而且,司机和她均当场死亡,所以就直接以此结案了,双方家属都没有被判赔偿责任。”周舟将手机放在桌上示意孟梦自己看。 “据说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艾小玲为什么会跑着横穿马路呢。”孟梦拿起手机,那是一张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的照片。 “调查报告说,当时她是奔跑着想要快速穿过马路,但那辆出租车也正要趁绿灯变红之前驶离路口,结果……”周舟突然停下说了一半的话,孟梦看见侍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等菜都上齐之后,周舟又说:“肇事车辆应该有个加速过程,你知道几乎所有交通事故都是因为双方的预判失误。司机显然没想到会突然窜出来一个行人,所有就撞上了。不幸的是,因为急打方向盘,车掉下了路旁的沟坎,路面下还有三层楼高,司机掉下去的过程中折断了自己的脖子。” “有当时的监控视频吗?” “都过去七年多了,现在肯定是看不了了。不过案卷中有路口的监控截图。”周舟打开餐巾在胸前铺好,“我们还是先吃饭。” “嗯。”孟梦拿起叉子卷起盘中的意面送进口中,“案卷你都看过了?” 周舟点点头,手中的刀叉并没有停下。“孟律师,能不能先吃饭,至少等吃甜点的时候再聊你的这起人命官司。” “那我们吃饭的时候聊些什么?”孟梦低头喃喃地说。 “聊一聊我们自己啊,也让彼此更多的了解一下。”周舟一脸顽皮地看着她,“我请你吃饭的目的是想和你交朋友啊。” “关于交朋友,我的一个人生哲学就是:如果你想和一个人交朋友,那么就请他帮一个忙。” “那感情好,”周舟含笑地看着她,“你能找我帮忙,至少说明你还是想和我交朋友的嘛。” “前提是你真的帮了我的忙。”孟梦避开他的目光,拿起水杯啜饮一口。 “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上忙哦。”周舟凑身上前,又把手机放在她面前,“你向下翻翻。” 孟梦依言而为,看到一张雨中奔跑的女人的照片。她左侧有汽车灯打在她的身上,镜头的远处能隐约看到一个黄色的车头,雨下得很大,虽然她侧过来的脸正对着镜头,但完全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是那辆汽车对面路口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其中明显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是这个女人没有打雨伞。另外,”周舟嘴里嚼着牛肉,口齿却很清晰,“如果一辆汽车突然向你驶来,你会有什么反应?” “我肯定会躲啊。” “要是躲不过呢?” “那我会下意思地护住要害,就像这样。”孟梦举起双手,手心向外挡住双眼,手肘护住头部。 “嗯,人的第一反应应该就是这样。”周舟点着头放下刀叉,将手机横放在他们之间,指着屏幕说:“画面中已经出现了车头的影子,这时车子已经离她很近了,就算司机没有鸣笛,她也不可能听不到动静。可是她却没有向车辆的方向——即她的左边看,反而是向右扭头。这说明什么?” “她在看右边的什么东西。那是在她看来更为危险的东西。” “bgo!”周舟眼中放出精光,“但这时是行车道的绿灯,而右边是车道直行的方向,就算有车也都已经驶过了斑马线,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威胁。我倒是认为,她是在向后面看,说得更具体一点,她应该是在看完身后的情况之后正回过头来的时候被撞上的。” “你是说有人在追她。”孟梦瞪大了眼睛,“大部分人在奔跑时向后张望,的确是习惯向右扭头。” “如果确如她家人所言她是被人害死的,这个推论就可能会成立。”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之前经过路上的监控应该有拍到是什么人在追她啊。” 听了孟梦的话,周舟无奈的撇了一下嘴角,“就像我之前说的,时间过去太久,那些监控录像已不复存在了。现在就看能不能从她家人那里得出什么其他线索来收集一些新的证据。” “嗯,但愿孙婆婆能够站出来说出实情。如果他们自己都不愿面对,我们也真帮不上什么忙。” “我劝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艾小玲的直接死因是车祸。就算是查出来她当时的确是在被人追逐,追她的那个人也完全可以推说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追她。你是学法律的,应该知道,对方是很容易推脱责任的。” “所以搞清楚那个人为什么追赶她很重要。”孟梦低声说。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想要通过法律途径制裁那个追赶者确实很难。这么急着逃离必然是受到了人身安全的威胁,而孙婆婆说艾小玲是被人害死的,她应该知道个中原委。“只要能够证明艾小玲确实受到了来自追赶者的死亡威胁,他就必须对她的死负责。” “你知道这是相当难的。”周舟摊手耸肩,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还真是热心肠,这些事你也管。” “那个男孩找上我了嘛,他失去母亲的时候才十来岁,而且到现在还不知道母亲真实的死因,想起来怪可怜的。” “那我还得感谢那个男孩,不然我还得不到这个和你共进晚餐的机会呢。”周舟说完看了一眼孟梦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够了吗,要不要再点一些东西?” “不用了,不用了。”孟梦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吃得够多的了。” “那我让上甜点。”周舟站起来招呼侍者。 “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就看了几张照片就能得出这种推理。” “你别看我年轻,办案经验虽说不是特别丰富,但我好歹也是公安大学刑事侦查专业的研究生,专业能力还是可以的。” “嗯,”孟梦微笑着点,“我真觉得你们刑警还是很牛的,你们查案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吗?” “我导师经常说‘如果把刑警比作猎狗,那么好奇心就是我们的鼻子’。只要你有足够的好奇心,你就能离真相足够近。” “你们警察是要查清事实真相,而我们律师的工作也是让法律真相尽可能多的符合事实真相。”孟梦对年轻的刑警说。 他们又谈起了各自大学时代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了八点,孟梦起身告辞。“今天的东西很可口,你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你要真想谢我,就回请我吃一顿。”周舟站起来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或者一起喝杯咖啡,像刚才那样好好聊聊就行。” “好的,等我忙完这一阵,一定请你吃大餐。”孟梦拿起包,向门口望去,“那我们走。” 第7章 孟梦随上司一起到合盛了解情况 “总算搞清楚了,他们的真实意图是要借壳。”一进会议室,李贺扫视了一眼在座人员,说:“我说合盛的步调怎么总是慢半拍呢,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排队ipo。” 周五一上班,李贺便召集小组成员开会。 “借壳?”孟梦听后略微吃惊,“目标公司是哪家?” “这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弄明白的事,目前只知道八成是本地企业。”李贺走到会议桌旁,并没有坐下,而是将双手撑在椅背上。“朱芮、王珂,你俩关注一下重庆几家上市公司近期股票交易情况,我想他们虽不会触及举牌线,但一定会在公开市场上大肆购入目标公司的股票,找证券公司的人了解一下。其他人想想办法,找各种门路打听打听。孟梦,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合盛,我们直接问问情况。”交待完工作,李贺拍拍手,“各位动作都要快,把各项工作都做在前面,这样我们才能把这块肥肉吃到嘴里。” 出了会议室,孟梦赶紧收拾好东西跑到老板办公室前等着。不一会儿,李贺就提着黑皮公文包走了出来。“我记得你一直开车上下班,今天你开我车。” “李主任,我技术不太好。”孟梦知道李贺开的是一辆银色的路虎。 “那就慢点开。”李贺径直走向电梯,“为了套出这点消息,我昨晚陪他们折腾到两点多,现在眼皮直打架。你慢慢开,我也可以在车上眯一会儿。” 开车上路,孟梦全神贯注,生怕驾驭不了这种体型庞大的汽车。“他们要收购,肯定不会向体量大的公司下手。”李贺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孟梦从后视镜中看见他眯着眼双手抱胸。 她小心地操纵方向盘:“本地上市公司就那么几家,市值不超过百亿的就更少了,等会儿我提醒一下朱芮他们。” “嗯,要他们不要声张,对所里其他组的人也要暂时保密。” 到了合盛集团,他们被引导进了一间接待室,秘书小姐倒好茶之后,对李贺说:“李主任请稍候,司先生那边会议结束,我会马上为您安排。” “劳你费心。”李贺向秘书小姐点点头。 接待室里还有三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估计也是来接洽业务的人。李贺分别向他们三人点点头,孟梦也露出友善的微笑。 “李主任,您也来见司先生?”三人中,年龄较大的褐色西装男主动过来打招呼。 “是啊,您是……”李贺欠了欠身。 “周宁,会计师事务所的。”褐色西装男说,“之前在合盛的酒会上见过您一面。” “哦,唐主任没来?”李贺露出顿时回忆起来的表情。 “唐主任去香港出差了。” “是,我还想去拜访拜访他呢。”李贺大笑着和周宁握手,两人又交换了名片。 “李主任,司先生有请。”秘书小姐推开门,“周总,司先生请您先到财务总监那里坐坐。” “好的,谢谢。”李贺微笑着向三位男士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你们忙。”他走到门口又用眼神示意孟梦留下来。他的意思是想让孟梦向会计师事务所的人打听打听情况,孟梦对此再明白不过。 孟梦坐着喝了几口茶,然后来到财务总监办公室隔壁的办公室门前,听到里面有人声。她推开房门:“不好意思,请问,卫生间怎么走?” 里面正在翻看凭证和文件的三个人都抬头看着她,其中两人正是刚才在接待室见过的那两个会计师。孟梦朝他们俩尴尬地笑笑。 “小姐,出门左手一直直走,你就能看到了。”那个陌生的男子对她说。他大概是合盛集团的财会人员。 “好的,谢谢。打扰了。”孟梦轻轻地掩上门。 出了厕所,她又在走廊里闲逛,就在她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去接触会计师事务所的那几个人的时候,那个戴黑框眼镜的会计师向吸烟室走来。 “有烟吗?”孟梦跟了进去。 “软天子,可以吗?”黑框眼镜男递了一支给她,并为她点火。 “谢谢。”她轻吸一口,口感很冲,她强忍着咳嗽。 “抽不太习惯。”黑框眼镜男将烟揣进西服内口袋,并拿出一张名片,“我叫卢公义。” “哦,我是孟梦。”孟梦赶紧递上名片,“你们也是来忙他们上市的事儿?” “对,大活儿。”卢公义笑着弹了弹烟灰,“刚做完他们公司三年的审计,今天来交报告的。” “没什么问题?”孟梦一直把烟拿在手里。 “这三年来没什么太大的瑕疵。你们那边呢?” “也还好。” 卢公义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气。“你知道合盛这几年最赚钱的是什么吗?” “他们主营业务不是房地产开发和工程建设吗,应该就这些。”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卢公义挑动眉毛,“可是,细细看了他们的账目才发现居然是几笔股权投资。” “哦,是吗?投资对象是什么呢?”孟梦的确很好奇。 “是早几年前的投资了,你绝对想不到。”卢公义眼神颇为得意,“我也是找借口查阅了他们往年的账目才发现的。居然是连锁的快餐店、干洗店、洗车行,而这些行当收入大多来自不记名的会员卡、充值卡。” “还有这回事啊。”卢公义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常见的洗钱方式。 “你们律所可得帮他们规避风险啊。”卢公义将烟蒂摁灭,丢进烟灰缸,“孟律师,你不抽烟?” “呃……”孟梦手上的香烟已近燃尽,烟灰在烟屁股上摇摇欲坠。 “你有什么就直接问,关于合盛我对你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毕竟在这件事上我们得通力合作嘛。”卢公义扶了扶耳朵上的眼镜架。 “你们知道合盛准备收购哪家公司吗?” “不瞒你说,我们也在查这件事。我刚才还想向你打听打听呢。”卢公义耸了耸肩,无奈地摊了摊手。 第8章 周舟向孟梦表白 修长的手指拈着银匙轻轻地搅动着瓷杯中的咖啡,乳白色的泡沫随着银匙的转动形成一个漩涡。他的手让孟梦想起了郭启宏。虽然自认为对那个儿时玩伴的爱已经慢慢消散,但对方显然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比如她对手好看的男生有一种自然而然地好感。 “上班很累,”周舟放下手中的银匙,优雅地端起杯子,“你的眼睛有些呆板,是不是看了一整天的电脑?” “是啊,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卷宗总是没完没了。”孟梦伸了个懒腰。 “嗯,怪我考虑不周。你今天加班,还让你陪我一起看电影。”周舟露出心疼的神情看向她。 “啊,没事啦,本来就计划一起看的嘛。要怪也是怪我临时加班,说好的一起去园博园也没能成行。”孟梦不好意思地避开周舟的视线向舞台那边看去,钢琴和小提琴正合奏着《小夜曲》。 今天是元旦节,他们本来约好一起去骑行逛园博园,吃过晚饭后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可是,孟梦昨天接到领导的电话,让她今天到律所一趟,结果忙完手头的工作天已擦黑。她在办公室给周舟打电话让他自己先回家,但他坚持要和她见面。所幸,她下班的时候赶上了电影。看完电影,他们来到这家咖啡馆休息闲聊。 一个月以来,周舟每天都会联系她,嘘寒问暖的,休息日还会约她出来一起运动、游玩。平安夜也是和他一起过的,他带她去了市里的一所天主教堂观看圣诞祈福。对于他的心思,她当然明白不过,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开始这段感情,但又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殷勤。“我可以接受他的好意吗?”她不时这样问自己。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又不自觉地喜欢和他分享彼此的快乐,亦或向他吐露自己的烦恼。 在他身边她总有一种心安的感觉,那是她从未体会到的一种被抚慰被安顿的舒适感。 “咦,你脸上怎么挂彩啦?”她抬头一瞬间看到周舟的眉骨上有一道不起眼的抓痕。 “哦,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他用手指抚摸了一下眉毛。 “我看倒像是女人抓的。”孟梦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好,”周舟抬起双手作出投降状,笑着说:“的确是女人抓的。前天执行抓捕任务,被一个吸毒女抓伤的。” “你们刑警的工作还挺危险的。”她脑海中出现警匪片中激战的画面,“抓嫌疑人的时候拒捕的情况多吗?” “相对而言,其实大部分犯罪嫌疑人在面对抓捕时都会束手就擒,因为我们事先都会进行周密的部署,只有一些亡命之徒才会负隅顽抗,但那种情况是极少的。” “总之,你自己小心一点。”她端起杯子低声说。杯中的康宝蓝散发出奶油的醇香。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保住小命,毕竟我们才刚刚开始嘛。”他的两边嘴角上扬,露出坏笑。 “少贫嘴。”她瞋了他一眼,想不到他这么油嘴滑舌。她不禁想起和他初识时的情景,因为不小心碰坏了东西而面红耳赤的他居然会在第一次私下吃饭的时候直说想和她交朋友。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他微笑着看着她。 袒露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因为喜欢你嘛,”他收起了笑容,“我觉得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应该勇敢一点。”这算是他最直白的告白了。 她以前也经历过好多男生的表白,那些情景都会让她因为尴尬而心生烦躁。可是,今天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既没有被人喜欢的沾沾自喜,也没有那种不自然的厌烦。现在他毫无疑问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了一个相对重要的位置,她认为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爱恋。 “其实今天约你出来不只是想请你和我一起过元旦节这么简单。”他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企图吗?”他不会是要在这里向我表白,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心里顿时一阵小鹿乱撞。 “嗯哼。”他倏地站起来,用手扶着喉结清了清嗓子,“其实我是想让你欣赏欣赏我的歌喉。我以前没告诉过你我大学的时候获得过校园歌手大赛的银奖吗?” “是吗?你完全没有透露过。”孟梦佯装着吃惊地掩住了嘴巴,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让她忍俊不禁。 他离座昂首挺胸地走上舞台,从一位男歌手的手中接过一把吉他,对着话筒又清了一下嗓子。“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接下来由我为大家献上一首歌。这首歌主要是献给这位美丽的女士。”这时一束灯光突然打在孟梦身上,不用想大家的目光肯定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孟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的,没错,就是她。”周舟的语调有种恶作剧的高亢,她能想象他脸上兴奋的表情。接着,他拨动琴弦,轻声唱起《为何偏偏喜欢你》。 孟梦羞得不敢抬头看他,只好闷头小口小口地喝咖啡,心中升起一阵悸动,是得意吗?还是为此有些受宠若惊,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不去多想了,先听听歌,她这样想。于是她微闭双眼,感受着消逸的琴声和清婉的歌声萦绕着自己。 音乐结束得比预想的要早,她略怀不安地向舞台望去,周舟正一脸得意地向台下鼓掌的观众挥手致意。“谢谢大家,祝大家新年快乐!” 观众掌声热烈,甚至有人吹口哨、大声喝彩,他们一定认为他是准备求婚呢。好在聚光灯在他开始唱歌的时候又重新照在了舞台上。 周舟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她身边。“怎么样?喜欢吗?” “唱得真不赖,想不到你还有这手。”她快乐的笑着说。想到刚才打在自己身上的那束光,他应该早就来咖啡馆做了准备,但是唱歌之后并没有表白,周围也没有看到他的朋友们,她不禁有一丝失望。 他走到桌子对面坐下,“新年快乐。新年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希望自己工作顺利呗,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助更多人。”她将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做了个深呼吸。“你呢?” “新的一年当然希望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他眉目含情地看着她。 “我想请你正式和我交往,在新年开启的第一天,让我们共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说完,他把右手放在桌面,手心向上,用满怀期待的眼神凝视着她。 虽然心里已经有过一些准备,但面对他的表白,她仍有些吃惊。她略有迟疑地望着他,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他一定是那个对的人。 第9章 孟梦试图向孙婆婆了解艾小玲死因 第一次和周舟共进晚餐那天,孟梦回家后就联系了那个叫马千里的男孩,让他事先在孙婆婆家客厅显眼的位置摆上一张艾小玲的照片,最好是和其他家庭成员的合影。这样,她就可以装作无意间看到,向孙婆婆问起关于艾小玲意外去世的事情。为了防止马千里在她身上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孟梦没有向他提起周舟关于案件的推论。 周六下午,她一进孙婆婆家门,就看到了电视柜上摆放着的全家福。马千里估计是担心外婆当着他的面有些事情不便说,在孟梦来之后不久就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孟梦不动声色,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工作。在帮着清理杂物时,她若无其事地来到电视机前。 “咦,这个是婆婆的全家福。”她装作无意间看到照片的样子,“这个小男孩是千里哈,小时候这么胖呢。抱着他的是他母亲吗?长得真漂亮。” “嗯,那就是我女儿。”孙婆婆走过来拿起相框,抚摸着抱着小男孩的年轻女人的脸,脸色变得有些阴郁。“我女儿确实长得漂亮,那时候街坊邻居没有不说她漂亮的。可是,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她最后也是因为漂亮才招来祸事。” “我听马千里说,他妈妈是因为车祸去世的,您怎么说……” “啊,是的。”孙婆婆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脸上一愣。“那是一个暴雨天,那个肇事司机超速。” 马千里曾说过他父母离婚的事,漂亮惹的祸或许是指艾小玲之后的感情,孟梦暗忖道。 “那您女儿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她决定不直接问起。 “她呀,做过化妆品销售,后面又做什么公司的业务代表,我也搞不大清楚。”孙婆婆放下相框,在茶几前的小沙发上坐下,“小玲啊,上学时不太用功,不像你上过大学,没有太稳定的工作。” “她生千里的时候多大啊?不是我恭维,照片上她看起来真年轻。”孟梦拿着抹布擦拭电视机。 “二十一岁,她结婚早。” “那千里的爸爸是她的同事吗?” “不是,是初中同学,一个技术工人,挺踏实本分的一个人。” “我听千里说,他父母离婚主要还是因为他爸爸,他为此一直和父亲关系紧张呢。”孟梦继续拉家常。 “也不能怪他,感情的事怎能分得清谁对谁错,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我也跟小玲说过,要安心过日子,但人嘛,总是想着自己得不到的。” “那他们离婚之后,她就没有再找一个。” “她说想趁年轻多挣一些钱,而且她还带着千里和我。”孙婆婆说话的时候眼神黯淡,始终不愿主动提起关于艾小玲的事。 “小玲车祸那天下那么大的雨,她为什么出门呢?而且还没打伞。”孟梦直接问起事发时的情景。 “可能是急着出门,那天是突降暴雨……”孙婆婆言辞闪烁,倏忽又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孟梦:“你怎么知道她那天没有打伞?” “哦,我也是无意中听到马千里说起过。”孟梦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他好像对他母亲的逝世有些疑惑。” “那就是一场车祸,我们谁都不想这样,但它就是发生了。”孙婆婆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 “外婆,不是这样的。”马千里推开房门走到孙婆婆身边,“那天那个姓辛的阿姨过来看您的时候,您说我妈是被她们害死的。” 男孩应该一直都守在房门前,偷听着房间里的对话。 “我是为了让那个女人不要再来纠缠我们才这样说的。”孙婆婆别过脸不看自己的外孙,“目的就是打发她走。” “外婆,您就实话告诉我们。”马千里说,“难道你就甘心让自己的女儿、我的妈妈死得不明不白?” “千里,不要再说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孙婆婆眼睛通红,强忍着眼泪。 “外婆,这位姐姐是律师,她愿意帮我们,只要我们能提供关于我们妈是被人害死的证据,她就能让警察重新调查,一定能将害我妈的人绳之以法,还我妈一个公道。” “不是那么回事,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孙婆婆拄着拐杖起身走到窗前,“千里你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我对那个姓辛的女人说那样的话,完全是因为我不想再见到她。” “可是,那个辛阿姨说她是我妈妈的好朋友,而且以前好像也经常来看您。” “没那回事。”孙婆婆回过头来看着孟梦说:“小孟啊,千里还小,有时候给你说的话你别太当回事。今天让你见笑了,我想还是请你先回去。” “哦,好的,婆婆。”看到孙婆婆态度坚决,情绪激动,孟梦认为还是另找机会为好,于是对马千里说:“千里,看来是你多虑了。” “可是……”马千里用不甘的眼神看着她。 “我收拾一下东西,然后麻烦你帮我把箱子拿到车上去一下。”孟梦打断他的话,又对孙婆婆说:“婆婆您不要激动,不然血压又要升高了。我先走了,您保重身体。” “让你操心了。千里,你送一下姐姐。”孙婆婆平复了情绪,轻声地向孟梦道别。 出门不久,马千里像是确认有没有人偷听他的话似的四处张望,“你看,我外婆的表现是不是不正常。绝对有问题。” “嗯,”孟梦认同地点头,“她似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愿再提这件事。” “可是总不能让坏人一直逍遥法外。” “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还得从长计议,你回去之后暂时也不要再提了。婆婆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不要让她情绪有大的波动。我们再另想想别的办法。” 孟梦一再这样向马千里叮嘱。 第10章 孙婆婆向孟梦说出艾小玲出事前后真相 五公斤的大米装进塑料袋的手感比预想中沉得多,孟梦不得不边走边左右换手提着,每次交换之后,她都能感觉到袋子在手指上留下的勒痕。 这周六例行到孙婆婆家帮忙时,孙婆婆告诉她,家里的米快吃完了,请她帮忙到农贸市场上买米。“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这段时间千里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技能大赛集训,有一段日子没有过来了,只好麻烦你。就在坎下那家米行,你告诉他说记账就行。这样,月底他来结账的时候还能顺便再给我送一袋过来。”出门时,孙婆婆这样告诉她,自己乐呵呵地打开了电视机。 “孙婆婆,这些米应该够您吃两个礼拜了。”孟梦推开房门,将袋子放在茶几上,“米是要放在橱柜里吗?” 坐着看电视的老妇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专心地盯着电视。孟梦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电视画面中穿深褐色西装的主播正在播报新闻:“自一月二十三日中央部署为期三年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以来,我市各级公安机关迅速行动,雷霆出击,聚焦重点地区、重点行业、重点领域,对群众反映最强烈、最深恶痛绝的各类涉黑涉恶人员、组织进行了立案侦查。目前,市、区(县)各级均已成立‘扫黑除恶办公室’,专门负责各类涉黑涉恶案件。广大市民如有相关线索,可以拨打屏幕上对应地区的举报电话……”电视画面上,出现一些地名和号码。 “只不过是一阵风罢了,吹得散空中的浮尘,却搬不走挡道的石头哦。”可能是注意到孟梦也在看这条新闻,孙婆婆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婆婆,这次可不是刮一阵风。”孟梦在沙发上挨着孙婆婆坐下,“我男朋友就是一名警察,他上周就被抽调到了扫黑除恶办公室。听他说,这次国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一定会除恶务尽……”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孙婆婆像是要赶走什么似的举起右手在耳旁挥了挥,“之前我们不是也搞过什么‘唱红打黑’吗?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有人横行霸道,逍遥法外?” “婆婆,这次专项斗争要搞三年呢。而且是从中央到地方,全公安系统都在抓的中心工作。我听说,下一步一些地方的公安局局长都要安排到其他地方去负责这项工作,既要扫黑,也注重打击后面的保护伞。目的就是要建设一个海晏河清、朗朗乾坤的法治社会。” “口号都会叫得很响亮,但结果都一样,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我一把年纪见得多咯。”孙婆婆这样说,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真要有什么海晏河清朗朗乾坤,我女儿也不会枉死。” “说到这里,”孟梦轻轻抓住孙婆婆的手,“关于艾小玲的死,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现在千里也不在,要不你给我讲讲,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为。” “啊,没什么。”孙婆婆眼神闪躲,“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可说的,那就是一场车祸。” “但那天有人在后面追她,她在逃跑。是不是有什么人想抓住她?” 听了这话,孙婆婆一愣,木然地看着孟梦。 “我男友看了当年的案卷。艾小玲是在惊恐中被车撞上的,如果没有人在后面追她,那起车祸是根本就不会发生的。” “唉。”孙婆婆一声叹息,转过身子抹了把眼泪。 “婆婆您就说说,是不是有黑恶势力向您施压?您也不要害怕,这次扫黑除恶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有人能对你打击报复。” “我一个就要入土的老太婆怕什么打击报复。”孙婆婆拄起拐杖,面色怆然地走到放全家福的电视柜旁边,嗫嚅着说:“只是我那可怜的女儿,她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低头沉默了片刻,孙婆婆拿起照片对孟梦说:“小玲从小就爱打扮,人也长得标致。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跟小孟你比起来,身材相貌那也是毫不逊色。本来那时她找上千里的爸爸挺好的,一个技术工人,又老实本分,小家庭不很富裕,倒也算是幸福。可是……” 艾小玲不是那种甘于平淡生活的人,尤其是换了生前最后那份工作之后,看到身边的人都过得比自己好,又认识了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和那些人比起来,她就更加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如意,经常抱怨马千里的父亲不求上进,两人因此闹得不可开交,最终离婚。那两年艾小玲也确实挣了些钱,独自贷款买了房子。孙婆婆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艾小玲到底从事什么工作,问起来她也说得很含糊,只知道她经常出差,但人确实看起来越来越精神,可能是挣了钱更愿意花时间精力打扮自己的原因。艾小玲出事之前那段时间,孙婆婆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那一段时间没有去上班,还时常忧心忡忡地在家里来回踱步。那天下午她外出回到家没多久,就有她公司的人找上门来,来人声称艾小玲盗取了公司的财物,逼要未果之后,他们强行带走了她。之后就得到艾小玲车祸身亡的消息。 “二〇一〇年九月六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暴雨。”孙婆婆言语落寞地说,“我正在准备晚饭,他们就突然闯进家来。” “您是说,那天强行带走艾小玲的人就是她公司里的人?”孟梦颇为震惊。 “是啊,我是从他们对话中知道的。”孙婆婆肯定地点头,“他们让小玲把东西交出来,威胁说不然就把家里砸个稀巴烂。” 如果真是艾小玲盗窃了公司财物,一般来说公司会报警走法律程序。如此看来,艾小玲拿走的东西大概本身就是非法的东西,可能是公司非法收益、利益输送或是偷税漏税的证据。孟梦问道:“那您还记得艾小玲上班的那家公司的名称吗?还有,他们最终找到那些东西了吗?” “没有,他们在家里翻箱倒柜都没找到,所以才把小玲劫走了啊。公司名称我也记不住,但我想应该能从小玲留下的资料中找到,我估计可能有雇用合同之类的东西。”孙婆婆露出思索的眼神,“不过,小玲确实拿了些东西回来。那是小玲出事前几天交给我的,那段时间她自己感觉可能会遭遇麻烦,所以事先给了两个u盘。” “您就没有拿这些材料去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 “我在小玲出事之后当然按她之前交待的将一个u盘交给了纪委。但并没有什么用,他们让我回家等,可是等来的却还是她公司的那帮人……”孙婆婆言语激动,泪眼婆娑,“他们拿了一堆小玲和不同男人上床的照片,威胁我要是还敢乱告状就把那些照片发给亲戚朋友,让小玲死了都不安宁。还说他们也可以让千里也发生这样的意外。”孙婆婆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我是死不足惜,可是小玲的名声……还有,万一千里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就是让千里知道了他妈妈这些事,我也怕他接受不了啊!这也是我一直不愿重提这件事的原因。” “婆婆,我知道您的顾虑和担心。”孟梦抓住孙婆婆的手,说:“您要是信得过我,能不能把那些材料给我一份,我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保护好艾小玲的隐私,又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对相关事情进行调查。” “我当然信得过你,”孙婆婆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可是我担心你会因此而惹上麻烦,那帮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会直接参与这件事,我想把这些材料交给我男朋友看看,他是一名刑警,又刚好在扫黑除恶办公室工作,我想他会有处理这类案件的经验。” 听了她的话,孙婆婆犹豫了片刻,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紧紧抓住孟梦的手。“那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把那个u盘交给你。我把它放在别的地方,去拿得花点时间。” “嗯,那下个星期,我和我男友一起来。您还可以把艾小玲出事的具体情况向他说说,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我会让他扮作志愿者跟我一起过来帮忙,这样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听罢,孙婆婆重重地点头。 第1章 方力勤为了和孙晓妍在一起准备离婚 用指纹打开门锁进入房内,孙晓妍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锁门闩。她家安装的是密码锁,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反锁房门,这是她最近一年来才形成的习惯。这当然是受他的影响,他对电子锁、电子手刹之类的东西有种近似执念的不信任,他更相信机械,买车还专门挑老款带机械手刹的车。他常对她说这些关乎生命安全的东西可不敢马虎,须得时时做好防范。和他交往几年来,她慢慢也养成了这种注重安全的好习惯,比如手提包里常备防狼喷雾,独自一人赶路时尽量选择行人多的主干道,在家做饭的时候即使抽油烟机正常工作也要将厨房的窗户开一条缝…… 孙晓妍将包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换了鞋,快步走进卧室。今天立春,春寒正是料峭,她打开电暖气,关闭窗户。天已然黑尽,透过窗户能看见路上的街灯,她随手拉上窗帘。看了一眼时间,来不及洗头了,她脱掉外套进入浴室。打开浴霸,温热的灯光打在脸上,不一会儿就驱赶尽了身上的寒意,用手试了试花洒水流的温度,确认水温适宜之后,才快速地脱去身上的衣物。 洗完澡,发现自己没有拿浴衣,她裹着浴巾光着脚丫进了卧室,室内温度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刚从热水中出来的她并未感到寒冷。她站在电暖器旁,用浴巾拭干身上的水珠,拉开衣柜门拿出昨天收到的新内衣。那是一套黑色蕾丝镂空的连体情趣内衣,没有那种夸张的暴露,但却能引人无限遐想,让她心动的是网店模特穿上之后那种“欲语还低面,含羞半敛眉”的感觉。昨天收到包裹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试穿过了,但现在她穿上之后还是在试衣镜前反复确认自己的上身效果。他应该会喜欢。直到手臂上冷起了鸡皮疙瘩,她才倒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发凉的身体。 他们约在七点半见面。手机上,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先回家等你”。 等到将近八点半,孙晓妍才听到房门的响动,那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早知道他来这么晚,我就该好好洗个澡了。正这样想着,方力勤推开了卧室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要反锁门嘛。电子密码锁不可靠啊。” 孙晓妍现在可不想听他唠叨。她没有回话,只是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侧身曲起左腿,用右手擎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方力勤明显被她挑逗起了性趣,用右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轻咬了一下嘴唇,挑动眉毛说:“小浪货,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云雨后,方力勤慢悠悠地点着香烟,“今天我和她说了离婚的事,计划过完年就搬出来住。” 他是有妇之夫。 “哦。”她用棉被裹住身体,“那她怎么说?”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不要影响到孩子。”方力勤在烟灰缸里倒了点茶水,抖落烟灰。 “那边的房子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她知道他还有一套老旧的公寓。 “好啊,到时候你也搬过去,那里离你店里也近。”他将她搂在怀里,“等孩子开学之后,我们再找个机会登记结婚。” “等先把你那套房子收拾好再说。”她依偎着他。 其实,说自己现在不想跟他结婚是假话。可是孙晓妍认为结婚不过是一纸凭证,她并不在乎那种形式。虽然她现在还是会偶尔说起当初他俩“只做爱,不动情”的约定,但那只是不想给他过多压力。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恋人。她心里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孙晓妍与方力勤结识于四年前。彼时,她正因与第五任男友的分手而黯然神伤,经历了五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内心充满了对爱情的失望。既然爱一个人如此辛苦,分手又是如此伤心,那为何不去繁就简,与有眼缘的男人直奔爱情中最快乐的部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开始了长达半年混乱的私生活。 那天晚上,她照常来到位于观音桥名为“异乡客”的酒,在酒保的推荐下点了一杯“雾里看花”,烈酒加冰配上可食用的鲜花、水果,口感极佳。舞台上的歌手正拨动着吉他浅唱低吟,歌曲并不是她喜爱的风格。端着酒杯,她悠哉悠哉地来到角落里的卡座,将包里的香烟盒拿出来倒立着放在桌上。 她并不吸烟,但这是圈子里的暗语。表示她今晚是独身一人,只要得到允许,男人便可以坐下来和她深入交流。如果两人对彼此都满意,便会以出去抽烟的名义,到酒店共度良宵。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拿着一瓶啤酒走到她跟前,“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翘起二郎腿,抬头看了他一眼,男子三十来岁,圆脸上有几个痘印,身穿花格子衬衣,最主要的是她不喜欢他手腕上那块浮夸的金色手表。“不好意,我在等人。”她微笑着拒绝。 “不好意思,打搅了。”男子也微笑着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听了两首歌之后,他来到了桌边:“请问这里有人吗?”他好像是急着赶来,额头上渗出了细汗。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炯炯有神,鼻子富有立体感,嘴巴四周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沧桑而又狂野。她望着他耸了耸肩,便低头用吸管搅动杯底的冰块。他就这样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好像有急事,坐下来之后并没有和她搭话,而是拿着手机咔哒咔哒地打字,可能是急着回复工作邮件。 她佯装着看舞台上的表演,用眼睛的余晖细细打量桌子对面的男子。他微皱着眉头,镜片上倒映着白色的手机屏幕,酒里刻意昏暗的灯光让他半边脸隐在阴影中,这样他五官的轮廓看起来更加鲜明。他微皱眉头的样子很吸引人,乍看之下,他还颇有些像钢铁侠的扮演者小罗伯特?唐尼。他安静地坐着,时不时地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之后又捧着手机用双手拇指打字,全然不顾周遭的嘈杂。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孙晓妍故意使劲儿用吸管吸起杯中最上面的酒水,发出“吱吱”的声响,男子也在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抬眼对她做出嘴角上扬的微笑,但这种客套的微笑在他脸上转瞬即逝,便又低头忙着处理手头事务。 孙晓妍见他忙于工作,想起身离开但又心有不甘,便无聊地用吸管搅得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一会又用手握着酒杯在桌面上来回拖动,但每次都只能引得他短暂的抬头。在她杯中酒水见底时,他似乎搞定了棘手的工作,眉宇舒展地对她笑了笑。“美女,能请你喝一杯吗?” 见他总算开口搭讪,她不置可否地扁了扁嘴。 “麻烦这边,两杯马提尼。”他招呼酒保,又问她道:“你刚才喝的那杯鸡尾酒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雾里看花’,酒新推出的鸡尾酒。”她把空杯推到他面前,让他看。杯底还有未完全融化的冰块、雕花的草莓和一支不知名的红色小花。 “名字起得蛮贴切。”他点点头,“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水果和花香让酒喝起来比较爽口。”她不善于描述食物饮品的口感味道,“不如,你自己点一杯尝尝。” “好啊。”他咧开嘴笑了,眼角现出道道浅浅的皱纹,他应该过了三十五岁,说不定比看起来年龄更大。 这时侍者用托盘端着酒过来。“麻烦为我再调一杯‘雾里看花’。”他对侍者说,“再为这位美女准备一杯‘芝华士’,谢谢。”侍者说声“请稍等”,便转身离去。 “让你再陪我喝一杯,不介意?”他向她举起酒杯。 “只要你点的酒合我胃口。”她微笑着和他干杯。 他们边喝边聊,他似乎对她最近在学的插花很感兴趣,问到了诸如一周课程安排几次、上课时用的花束是否可以带回家之类的问题。他很有聊天技巧,不是通过问答的方式来引导话题,而是在谈到一些事物时,先讲自己的看法和认识,甚至故意说出一些低级有趣的错误观点来让她纠正,以此来把握聊天的方向和节奏。和他聊天让孙晓妍第一次认为自己也很健谈,酒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空空如也。 “你也抽烟?”他总算引入正题。 “嗯,不过我身上没火。”她低声回答。可是,他没有说出对应的暗语。 “我身上有。”他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又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贴在墙上的禁烟标识,“这里不让抽烟。”就在她怀疑他是否属于这个圈子时,他又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建议:“要不,我们出去抽一支。” 出了酒,他便为她点燃了香烟。她轻吸一口,吐出烟气:“你房间开在哪里?” 听了这话,他正在掏烟的手停了下来,愣怔了一秒钟,但很快又将香烟点着。“就楼上这家商务酒店,可以吗?” “嗯。”她将只吸了一口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熄,跟着他上了楼。 他是临时开的房。一进房间,他便一把将她抱起扔在床上,自己也急不可耐地脱去衣服。那次他表现的有些粗鲁和急躁,给了她别样的感受。完事之后,她从卫生间淋浴出来,准备穿衣离开。 “能不能留下来过夜,我不是只开了钟点房。”他光着身子在床上抽烟。 “我得回去,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她低腰反手拉背后裙子的拉链。 “那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他坐了起来。 “大哥,你第一次出来玩?”她这时才确认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我不吃回头草的。” “说实话,我以前没这样过。”他吸了一口烟,将还剩半截的烟摁进烟灰缸,“也听说过你们这个圈子,但这是第一次。” “没事,多出来玩几次就好了。”她提上高跟凉鞋,准备出门。 “哎,”他再次叫住她,“如果你不赶时间,坐下来聊一聊也无妨?” “有什么好聊的。”她白了他一眼。根据以往的经验,男人不是想打听她的工作、住址之类的隐私,就是和她扯一些自己的性经历。她可不想让没相干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信息,也不愿和他谈自己的性感受。 “那我送你下楼。”他快速穿上衣服。 她不置可否地打开房门。到了街上,他伸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令人吃惊的是,他拿起手机拍下了出租车的号牌。出租车停稳之后,他拉开车门对她说,“那,晚安。” 这是第一次激情之后有人如此体贴地送她上车回家。但她转念又想起他拍照车牌号的事,该不会是要向司机打听自己的下车地址?这样想着,她决定到前面的轻轨站下车,那里既远离住处和上班的店,又可以直接搭乘轻轨回家。 第二天到店里的时候,合伙人一见面就问道:“咦,你没戴昨天那条项链啊?我还想着再仔细瞧瞧呢。” “项链?”她用手摸摸光滑的颈脖,暗叫不好。昨晚离开酒店的时候,她将项链落在了卫生间的洗脸台上。这不是她第一次落下首饰之类的东西在酒店了,之前的这种情况她都会直接不予理会。虽然偶尔会为遗失价值不菲的饰品感到惋惜,但她可不想为此与那些男人扯上不清不楚的联系。 可是这次为什么偏偏是那条项链!那是她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也是父亲在世时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她不常戴项链,只是因为昨天穿了那件低领的连衣裙,为了不让脖子处显得空荡,才从首饰盒里找出了它。首饰盒中明明有五六条项链啊,怎么偏偏就选中了它。昨天上班的时候,两位合伙人都对她那条金镶玉设计的项链赞不绝口,试戴之后吵嚷着要给自己买一款类似的。 “哦,我忘在家里了。”她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但我也不确定,印象中昨天回家之后也没有取下来啊,可能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反正上午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合伙人提议道。 “啊,好,那店里就先辛苦你咯。”她决定去昨天那家酒店找找,记得那个人说过他开了一整天的房。现在才刚过十点,但愿他还没有退房。 到了酒店,直奔记忆中那间房,但任凭她如何敲门都无人回应。看来他早已离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走到酒店前台。 “您说的是那位戴眼镜的先生吗?”在了解事情原委之后,年轻的前台小姐说:“他今天一早就退房离开了。走的时候的确在我们这里留下了一条黄金项链,告诉我说,如果有位女士过来询问就交给她。请问是这条项链吗?”前台小姐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了她的项链。 “是的是的,谢谢。”看到失而复得的项链,她喜出望外。 “请稍等。”前台小姐并没有直接交给她,而是将项链放在柜台上,翻开登记簿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喂,方先生吗?您留下的那条项链有位女士现在过来取了,请您确认一下。”说罢将听筒递给了她。 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他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来。“昨天你走的时候落在了卫生间,我后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的。” “嗯,是我太不小心了。”她低声回答。 “因为想到你不愿跟我联络,就放在了前台,可是没想到他们会让你和我通话,估计酒店也是怕承担责任。” “那请你跟前台讲一下。”得到应允之后,她将听筒还给了前台小姐。前台小姐连说两声“好的”,之后又将听筒递给了她。 “喂?”她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我们是不是有一种特别的缘分,不然也不会让你刚好就把东西落在了房间。我本来也没想着再和你联系,可是酒店又鬼使神差地让你我通了电话。这充分说明我们之间还有未解之缘嘛。要是你也有这种感觉,今晚八点半我们就再去昨天那家酒喝一杯怎么样?” “八点半我还没下班。”快爬出喉咙的话被她咽了回去。这样回答,他一定会另约时间。 “我不一定会去。”她只好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我会在那里等你。”说罢那边挂断了电话。前台小姐让她在失物招领登记簿上签字之后将项链还给了她。 那天工作时,她一直在考虑他的提议。坦白讲,他的长相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她对他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也感到好奇,比如说他为何会对出租车号牌拍照,为何不在酒店前台留下电话号码让她主动联系找他要回项链等等。之前那些男人从未让她有过这种想法。但如果赴约的话,必然会和他发展一段关系,这也是她在这种游戏中极力避免的。最后,她决定让命运来决定,今天她不会主动提议关店打烊,如果合伙人要求关门的时间在八点半之前,她就过去;如果那时还有顾客上门,那便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特别缘分。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便不再胡思乱想,一心投入到工作上,娴熟地挥舞着剪刀为顾客修出心仪的发型。说来也奇怪,那天原本看似源源不断的客人在下午六点左右便消失无踪,直到七点半连一个上门洗头的顾客都没有,往常下班之后的高峰期今天也是门可罗雀。八点时,合伙人无奈地向她望望,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因为自己有那种打算,她只好视而不见地看向别处,店里打工的几个人也都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玩手机。八点半的时候,一个合伙人宣布下班,叮嘱值班的员工打扫卫生关好店门。 看来,老天确实要将他们拉到一起。她出了店门,便向“异乡客”走去。直到现在她都特别感激那次老天的特殊安排。 那晚,他们当然又一次上楼开了房。“只做爱,不动情”便是那天他俩在床上做的约定。 第2章 方力勤老婆顾雅莉 清晨的乡村,经过细雨的洗刷显得分外清新。地面上还有些泥泞,从山脚下的公路沿着乡间小径向山坡上走对她来讲不十分容易,但看着前面抬着重物的八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而行,她只好咬着牙跟在后面。 送葬队伍在锣鼓的喧嚣中停在了半山腰。一阵冷风吹来,让她三天来没有安眠的神经一紧,之前那种恍惚感一扫而光。外婆的葬礼上,她没有落泪,倒不是她不为外婆的离世伤心,而是因为那件事让她一直和外婆之间有一种不可言明的耿介。 眼前的人们从长凳上将棺材抬起,慢慢放入事先挖好的垒着红砖的坟坑。母亲哭得眼睛都浮肿了,她伸手扶住母亲,隔着厚厚的棉衣都能将母亲的肩膀一把抱住,这些年来母亲愈发瘦弱了。外婆的葬礼持续了三天,母亲和舅舅轮流跪在灵前焚香烧纸,每有外婆娘家的亲戚过来,还得带着锣鼓队到屋前路口迎接,二人早就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现在,看着棺材入土,坟堆慢慢垒起,顾雅莉也替母亲松了一口气。 花圈在坟的四周里里外外放了五层,送葬的亲友烧香祭拜之后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母亲和舅舅两家人了。“回。”舅舅招呼所有人往回走。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孝布,头发很油。 到了舅舅的两层小楼,母亲提议大家休息一下再回县城,表哥表嫂却不愿再待下去,嚷着现在就要驾车回去,还上楼叫醒了他们的女儿。可能是上楼时脚步声太大,吵醒了睡在隔间的儿子方顾斌,他也跟着下了楼。昨天深夜,舅舅原本安排两个小孩睡在一起,但她坚决不同意。表侄女虽然只有六岁,但儿子今年十岁了,得让他有男女观念。 表哥抱着女儿对她说:“雅莉,要不你和小斌坐我的车跟着一道先下去?” “不了,等下我还得开舅舅的车。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总不能让他开车。” “那我们两口子先回家收拾一下。姑,你们到了也好休息。”表哥对母亲说,“雅莉这些年回老家也没说到我家里来坐坐。” 听着表哥向母亲抱怨,她思忖该找个什么理由推脱。小时候被表哥猥亵的事情历历在目,可能表哥认为她小不再记得,可她怎能忘记。 表哥一家走后,母亲和舅舅开始在各个房间收拾,将一些东西打包放入柜子,用麻袋将旧衣物、被褥装好挂上房梁。她拉着儿子到厨房打了一盆热水让他洗漱,之后儿子就拿着她的手机坐在堂屋的沙发上打游戏去了,她便独自一人到院子里转悠。舅舅的楼房建在外公外婆生前住的老屋旁边,外公去世之后,外婆便搬进了舅舅的新房,老屋并没有拆掉,只是因无人居住而显得分外凋敝。 儿时,每逢寒暑假,父母便把她放在外婆家玩上个把月,比他大三岁的表哥是她儿时的玩伴,有一次大人不在,九岁的她被表哥拉到卧室说是要做一个有意思的游戏,便先脱光了她的衣服,然后自己再依样画葫芦。看到表哥光溜溜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吓得大声哭喊。哭喊声惊动了在屋外干农活的外婆,她拿着摘菜的篮子进了屋。现在想来,外婆应该是第一时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只是训斥了一声“天气热,也不能光屁股啊”,便走上前来为她穿上衣服。 那时,小小年纪的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因为疼痛而有一种被人欺负的感觉,因此也没向父母提起过这件事。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懂得了男女之事,心头对此的屈辱感和负罪感越来越强。之后她便不愿再去外婆家,尤其不愿见到表哥。越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对她影响有多坏。 虽然同常人一样恋爱结婚,但她内心却对与异性的亲密接触感到反感。每次与丈夫上床,她都身体紧绷、牙齿打颤,内心充满了恐惧和耻辱,她从未体会到所谓的床笫之欢。丈夫刚开始还以为新娘头一回都这样,可是渐渐地发现了她的不正常。她也有想过向丈夫吐露一切,或是找心理医生寻求帮助,但那如此不堪回首的一幕,叫她如何启齿?在徘徊彷徨中,她怀孕了,这让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有理由拒绝丈夫的求欢了。儿子的出生,让她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男欢女爱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既然生了儿子,做爱又有什么意义。怀着这样的想法,她便千方百计地找各种理由搪塞丈夫,为此丈夫也专门和她聊起过这个问题。 “和你办事好像我在犯罪一样,难道你就那么讨厌这事儿?”那天丈夫趴在她身上突然没了兴致。 “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宝宝。”她睁开紧闭的双眼,第一反应是怕惊醒了在一旁酣睡的儿子。 “你是对我这样,还是压根儿就没有一点快感?”丈夫倒睡在她身边。 “就那么回事嘛,你快点。”她尽力将双腿分开,催促道。 “算了,睡觉。”丈夫的阳具依然勃起,像是对她发脾气一样,故意侧过身背对着她。 自那之后,丈夫便很少向她求爱。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她知道丈夫应该是在通过其他方式寻求性快感。 丈夫和她同在江北实验中学任教,她教化学,丈夫教数学并一直担任班主任。那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高三时有一名女生上课时突然晕厥,由他独自背着到学校医务室就诊。本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那个女生清醒之后却向校方投诉在此期间遭受到老师的骚扰。 “方老师以为我还在昏迷,在陪着我输液时,抚摸了我的胸部和大腿……因为那时我还十分虚弱,浑身无力又不能开口说话,所以没能及时阻止和呼救。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那个女生如是说。 丈夫当然矢口否认,学校也很严肃地进行了调查。但因为当时他们坐在医务室监控录像的死角,双方又各执一词,校方很难办。值得玩味的是,女生晕倒时,班里有几名同学本想陪着一起去医务室,却被丈夫以“高三学生要抓紧时间学习”为由拒绝,而医务室的值班医生也称,女生打吊瓶时,丈夫一直陪坐在女生旁边。 学校领导也有向她征求意见。 “我相信我丈夫的为人,”她当时这样说:“他不会对自己的学生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他绝对是出于对孩子的关爱才会一直陪在身边,甚至有扶住她避免其倒下的举动。所谓的骚扰可能是那个女生臆测出来的,毕竟她当时神志不清。” 因为没有丈夫违规违纪的直接证据,校方又顶着学生家长那边的巨大压力,只好以丈夫没有合理避嫌的名义对他进行了行政处分,并调离了教学一线。虽然她在校方调查时作出了对丈夫有利的证言,但顾雅莉心里十分肯定丈夫做出了那种有伤风化的行为。因为一年前她就无意中听到了丈夫骚扰他班上女生的话。 小斌快满两岁的时候,他们任教的高中正在组织新学年入学登记。那天中午,大部分老师都已经下班离开,她在办公室完成开学第一周教案修订之后,准备回家,却发现包里的钥匙不知所踪,于是便决定到丈夫办公室找他拿。丈夫一直在办公桌里放有备用钥匙。 到了丈夫所在的数学教学组办公室门口,她听见了丈夫和一个女生的对话,可能是感到丈夫的声音与平时听起来不同,或是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异常氛围,她没有推门进去。 “像你这么优秀的学生,我是很舍不得放你走的。话说回来,其实你也没必要非得转到文科班去,你数学不行我可以为你专门补课嘛。”身为班主任的丈夫似乎正在挽留那位准备转班的学生。 “可是……”女生显得有些犹豫。 “况且到了文科班,你一样得学数学,高考必考科目嘛。你坐过来……”丈夫的声音变低,她听不清后面的话语。 不一会儿,就听到那个女生高声说:“老师,你不要这样。” “这有什么嘛,你留下来我保证让你考入一所名牌大学。” “我绝不会干那种事,也请老师自重。”女生的声音变得有些愤怒。听到这里,她大概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只要你愿意,后面我会想办法保送你上大学,这样你高中后期的学习也会轻松很多。”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女生的声音格外激动。 “你别装啦,网上不都在传吗,你跟谁不是一样,我还能帮你上个好大学……”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现在只想请你帮我转一下班级。” “我实话告诉你,其实你的转科申请当时是被我一不小心忘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现在你又已经在我这儿完成了入学登记,要转班恐怕不好办。”丈夫说话的语调很无赖,她突然对他感到一阵厌恶,但直接冲进办公室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她退回到楼梯转角处拨通方立勤的手机。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女生掩面冲下了楼梯。 “这些东西不行就烧了,没什么用还占地方。”母亲和舅舅正在商量处理外婆的遗物。 “先这样放着,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再到妈的坟前烧掉。” “嗯,也好。这两天忙得够呛。”母亲说完,又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雅莉,来帮忙把这个箱子搬上车。让小斌别看手机了,上车走啦。唉,女婿这几天又忙得脱不开身,家里少了一个劳力干这些事就是不顺手。” 母亲还在抱怨丈夫没来参加外婆葬礼的事。要是让母亲知道我们打算离婚不知道她会怎么想,顾雅莉心里暗忖道,估计母亲又会以孩子还小啦,离婚之后你也不好再找对象啦之类的理由来劝阻。 这次回老家之前,丈夫旁敲侧击地向她表达了离婚的意愿。 第3章 顾雅莉造访妙颜屋 周五下午是妙颜屋生意较为忙碌的时候,上午大家都在为此准备。工作暂告一段落,离午餐还有一段时间,暂时又没有顾客上门,这种时候,孙晓妍和合伙人李苗苗通常喜欢坐在店里喝茶闲聊。今天,李苗苗冲煮了一壶红茶,小明也参与其中。 小明算是李苗苗的徒弟,孙晓妍一度对他没有多少好感。两年前还是高中生的他便缠着李苗苗学习美容化妆,他动手能力极强,三两个月下来便学得有板有眼,自觉学成之后,小明就不再每天到店里帮忙,最近这一年来的次数就更少了,只是偶尔过来练练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既怕生疏了手艺,也过来看看老朋友”。李苗苗似乎因为小明曾帮她在店的经营上出过不少好点子的原因,一直把他当作自己人,店里的团建、聚餐她都会邀请小明,但是小明参加的次数不多。估计是上了大学的他,更热衷于和年轻人在一起玩。 因为临近年关,大家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新年的准备,小明如往常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是惬意地啜饮品茶,若有所思地在一旁当个倾听者。 “今年春节我是不打算回老家了,也懒得准备年货。我和老公商量,计划带孩子去泰国玩一个星期。”李苗苗面色红润,这两年美容院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加之两位合伙人也没有进一步开拓的野心,她身上的压力很小,人也变得丰满富态起来。 “泰国?”(李苗苗)端着茶杯,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出国太麻烦了,又要办护照,又是等签证的。” “护照我老公之前早就办好了,签证让旅行社代办就可以。”李苗苗的丈夫一直在家带孩子,估计办这些杂事有的是时间。 “你们跟团去吗?” “嗯。”李苗苗像是取暖一样双手捧起茶杯,“我老公在网上订的,算下来比去三亚还便宜些。你们知道,三亚过年的时候那叫一个人多,还不如去一些东南亚国家。” “就是,网上说那儿冬天就叫东北省三亚市了,大家候鸟似的一窝蜂全过去了。要出去玩,我是不会选择这种节假日的,那些景点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看着我都头大。”孙晓妍皱着眉头说。 “说起来,你们春节怎么安排?”李苗苗放下茶杯,眼神在她和小明身上交替。 “我,就这样过呗。”小明说得不明所以。 “我想趁年前把他那边的房子收拾一下,过年的时候还是会多陪陪老妈。”孙晓妍想起方力勤说过要搬出来住的事,她想帮着简单地布置一下他在中医院附近的那套小房子。 “你要搬过去和他一起住吗?”李苗苗见过方力勤,也私下和她聊起过他年龄偏大,提醒她别一不小心当了小三儿。只是合伙人并不知道她确确实实地在做小三儿。 “我暂时还没想好呢。”她伸展四肢掩饰自己的尴尬。 “妍姐,你刚说要布置房子,是要装修吗?”小明颇有兴趣地看向她。 “也不算是装修,那是套老破小,我就打算把里面那些旧的家具啊之类的换掉,再贴上新的墙纸就差不多了。” “哦,我还以为你要装修,准备给你推荐一下我打工的那家室内设计公司呢。”小明舔了舔嘴唇说。 “你打多少份工啊?”李苗苗问他。 “我好多工作、行业都想试试嘛。不然哪知道以后自己适合干嘛。”小明皱着鼻翼挠了挠头。 “其他大学生都挖空心思地找女生谈恋爱,你却一门心思地打工,你还真是朵奇葩。”孙晓妍开玩笑说。 “你这样帅气深沉的男孩子,应该有女生倒追你。”李苗苗偏着头看小明。 “可能是学了化妆,现在看到女生都会想象他们素颜的样子。坦白讲,大部分女生都让人失望。”小明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低头浅笑。 “咦,学校里总有天生丽质的女生嘛。你老实说,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你长得帅又会美妆应该很好追女生呀。”李苗苗摆出一张八卦脸。 “好看又有趣的女生哪里轮得上我,而且我在学校还挺忙的。”小明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门口的语音播报器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有客人上门。 孙晓妍抬头向门口望去。啊,是她。虽然只是在手机上见过照片,但孙晓妍可以肯定来人正是顾雅莉。就在她惊诧的刹那间,顾雅莉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您好。”李苗苗连忙起身招呼客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哦,我在外面看到招牌就想进来看看。”顾雅莉没有看孙晓妍,而是笑容可掬地和李苗苗说话,“门外的广告牌上有几种套餐,能不能麻烦你向我仔细介绍一下。” “啊,好。请您移步这边……”李苗苗把她引导到里面,向她推介相关美容套餐中的护肤品、会使用的仪器及功效等等情况。 据说顾雅莉住在新牌坊,任教的学校虽然距此不远,但现在正值寒假,她应该不会一个人到这里来逛街呀,该不会是知道了我和方力勤的事,特意来找我茬儿的?孙晓妍跟她们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心里直犯嘀咕。她招呼店里的小妹为客人倒水,留心观察顾雅莉的举动。 “我们店里套餐产品就是这样,我推荐您选择高性价比的3999套餐,冬季深补水自然滋养,美白靓肤的效果很好,而且还送三个月美发养护。”李苗苗向她介绍了店里的各项服务后,力推当下的主打产品。 “啊,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顾雅莉温柔地笑着,目光来回在墙上的几幅宣传画间交替,似乎在心里盘算比较。她脸上画着淡妆,鼻子嘴巴都显得小巧,眉眼细长,五官单看并不出众,但都以合理的比例分布在白皙的脸上,笑起来两只眼睛合成弯弯的月牙形状,不失可爱。孙晓妍站在不远处偷偷地细细打量这个女人,她整体给人一种柔和细腻、恬静淡雅的感觉。 “没有关系,店里目前正在搞体验活动,原来单价488元的补水滋养项目,现在体验价只需199元。”李苗苗见机推荐。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加上面部按摩单次是九十分钟。” 顾雅莉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那我今天先体验一下。” “好的,请脱下外套。这边请。”李苗苗挽起袖子将客人向美容椅边引,招呼员工准备工作,“小丽,把仪器打开。” 顾雅莉脱下蓝白格子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黄色的紧身针织衫,她骨架窄,身材纤瘦,但胸部高高凸起,显得高挑婀娜。 孙晓妍不得不承认,单就身材长相而言,可能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对方要远比自己更有吸引力。可是,你的丈夫却准备离开你选择和我在一起。孙晓妍凝视躺在美容椅上闭着眼睛的女人的脸,不禁想象到房事时她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 “虽然我已经结婚生子,但我不得不说你才算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方力勤半靠在床头,吐出一口烟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孙晓妍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关键部位,望着他问道。那时他们维持性伴侣关系已满半年。云雨之后光着身子在床上聊天已成为习惯,似乎赤膊相见之后,双方说话也更加坦诚。 “我是在感叹,和你上床才叫做爱啊。”方力勤摁灭香烟,一把将她搂过来。 “你老婆不行啊?” “她呀,性冷淡。”方力勤皱着眉头说,“每次和她上床,她都紧张得发抖,弄得我好像是在伤害她似的。” “你也没问问她什么原因。” “问过了,可她就说觉得难受,甚至聊起这个话题,她都表现得特别反感。我让她去看心理医生,也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但都没发现什么问题。后来我就觉得她可能是神经系统不正常,就是感受不到快感。”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正常的?没结婚之前就没注意这个问题?你们恋爱也谈了那么几年啊。”他之前已经说过他的家庭情况。 “我们恋爱的时候没上过床,那时我也算是纯情的青葱少年嘛。”他无力的笑笑,“刚结婚那会儿呢,只是觉得难为情,毕竟大家都没经验。我确切感觉到异常是在小孩出生后不久,她始终对性事感到抗拒,我才正视这个问题。” “那你们还做爱吗?” “现在基本都是分床睡了。” “我问的是你发现她性冷淡之后。” “刚开始会,但说实话双方都别扭,慢慢的就没了兴趣。” “那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解决?”她问的是他的生理需求,记得他说过他孩子〇八年出生的,从那时到现在有五六年的时间。 “我肯定很憋屈啊,尤其是刚开始那段时间,看到异性都能引起我的无限遐想。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解决渠道——付钱找女人上床。” “哦。”孙晓妍很理解地点点头,“那怎么能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呢?这么些年你也算是阅人无数了。” “唉,说了你可能不信。花钱办这事儿只能算是发泄。这种事,没干之前你会想得浑身发痒,完事之后又觉得索然无味,有些后悔,甚至会为干这种事而鄙视自己。而那些女人好像也了解男人的心思,所以办事儿的时候就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你快点结束战斗。” 听他这么说,孙晓妍忍不住笑出声来:“谁都想挣快钱嘛。” “不过上天也算可怜我,让我遇上了你。”方力勤手上发力揉捏她的肩膀。“和你在一起才叫做爱呢。从你身上才觉得不只是我一个人在这方面获得了快乐,和你在一起我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被需要。所以我才说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嘛。”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从你身上获得了快乐的呢?”她俏皮的问。 “因为你叫得够浪啊。”方力勤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想到这里,她仿佛都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轻轻吹出的热气,不觉脸上浮出了笑意。从镜子中看到自己面上泛起的红晕,她不禁羞得低头以手掩面。 顾雅莉还平躺在美容椅上,双手优雅地在自己小腹上并拢放好。黑色补水面膜盖在她的脸上,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第4章 顾雅莉回想发现方力勤出轨始末 顾雅莉回到家时,儿子cky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动画片。“妈妈,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儿子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到了电视上。 “cky,吃过中午饭了吗,外婆呢?”顾雅莉换了鞋,坐到了儿子身旁。 “我们已经吃过了,外婆带着叮铛下楼散步去了。”叮铛是儿子七岁时养的一只泰迪,但这孩子没有长性,刚养几个就对狗狗失去了兴趣,顾雅莉只得将狗狗托付给母亲照顾。 “你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没有?”她一直很重视儿子的学习。儿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眼睛始终不离开电视。 她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又将他搂入怀中,但儿子有些抗拒地扭动着身子挣脱了她的搂抱。儿子今年十岁了,已经有了些两性认知,上厕所知道关门,洗澡早已不再要她或是外婆帮忙。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顾雅莉不禁感慨,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么一小团肉,现在都长到有她肩膀高了。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儿子一直都好学懂事,从小就知道母亲抚养他的不容易,很会体贴人,还会主动帮着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学习上更是不让她操心,从幼儿园到现在,每次家长会老师都会当众夸他成绩优异、乐于助人。 只是现阶段的儿子似乎更愿意跟父亲待在一起。最近两年来,随着儿子体格的发育,丈夫有空都会带着他参加各种体育运动,甚至有时周末两人还会一起熬夜看足球,这种时候她总是会抱怨和不理解。“孩子平时学习紧张,周末偶尔放松一下有什么关系。”丈夫每次都会这样反驳她。每当这个时候儿子总是带着渴求的眼神望着她,“可以吗,妈妈?”她总不能当着儿子的面驳斥丈夫,也不想让儿子带着失望的情绪入睡,只好默默同意。 现在想来,这可能都是丈夫方力勤的诡计。他想以此来拉拢儿子,离婚的时候好让儿子选择跟他。不行!绝对不行!如果真要离婚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儿子离开我!她看着儿子白嫩的小脸蛋暗下决心。 儿子方顾斌出生的二〇〇八年,大江南北都在为举办奥运会兴奋不已,他的到来,为一家人带来了更多更大的快乐。丈夫提议给儿子起小名“奥运”,她觉得俗气又难听,便学着身边其他新手母亲一样为儿子起了个英文名——cky,幸运比奥运不知道好哪儿去了。而且cky叫起来既顺口又好听,还洋气。那时他们夫妻恩爱,一家人都因为孩子的出生沉浸在幸福之中,那时方力勤事事都顺着她。后来夫妻间因不和谐渐生嫌隙后,她便将更多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到孩子身上。对儿子,她并不是一味娇惯溺爱,而是注重对儿子全面的培养教育,从儿时牙牙学语到今年奥数得奖,从深夜拖着疲乏的身体喂奶到现在各科作业的辅导,她在孩子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呀。要是让儿子知道我们要离婚,他不知道会选择和谁在一起?顾雅丽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儿子会选择跟她,因为孩子都是贪玩的,自己一贯严厉,而方力勤已经不知不觉在儿子心中树立的慈父的形象。想到这些,顾雅莉的心里就打鼓。 “cky,如果啊,妈妈是说如果,”她决定小心翼翼地征求一下儿子的意见,“爸爸妈妈必须要分开,你是愿意跟着妈妈,还是愿意跟着爸爸呢?” “你们为什么要分开?是要离婚吗?”刚好动画片结束,儿子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可能是从电视节目中学到的,儿子对离婚这样的词汇尽脱口而出。 “爸爸因为工作的原因可能会搬出去住。”她不知道如何向儿子解释这个问题,索性先说得模棱两可一些。 “那他还会再搬回来吗?” “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住,但他有时间就会来看你。”她希望引导儿子明白,这里才是家,和她住在一起才是正常的状态。 “那我当然希望和妈妈还有外婆住在一起。”儿子略作思索,一本正经地说。儿子的回答让她心里一阵激动,总算没有白疼你。 “to父母离婚了,他就选择跟着妈妈。他说,爸爸根本就不会做饭,更别说照顾小孩子了。”儿子补充道,“我爸那样儿,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只要能经常抽时间带着我出去玩就行了。” 儿子的话让她有些哭笑不得,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熟,这么势利,这让她心中五味杂陈。但无论如何,儿子的选择符合她的希望,可是她心里也说不上有多高兴,只能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时的她突然感到一阵疲倦袭来。“妈妈先进屋换套衣服,你再看一会儿记得休息啊。” “我看完这集就去睡午觉,妈,你别忘了批改我今天的作业哦。”儿子一贯自律,每天看电视玩平板电脑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嗯,好。”她亲吻儿子的额头,起身走进卧室。 她从衣柜里取出居家服,却并没有换上,而是坐在床前的换鞋凳上发呆。 上午,她去见了那个女人。 对于方力勤在外面有女人这件事,她其实并不意外,甚至说是对此感到庆幸。方力勤在那方面有着极大的胃口,她本人既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满足他,如果有人能替她做好这些工作,何乐而不为呢。从她内心真实想法来讲,方力勤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积极向上,善于钻营,而且也算顾家。因此自己从未想过要和他离婚。 在学校出了那件丑事之后,方力勤便被调到后勤岗位,他利用这样的机会做起了教学辅导资料的生意,结果干得风生水起,挣下不少钱。可能是因为生意的缘故,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忙于联系客户、出版社,还有大量应酬,回到家也只是睡觉。夫妻之间的交流很少。但他总体称得上顾家,挣下的钱又买了现在一家人居住的四居室,还为她购置了一台进口汽车。对儿子就更不用说了,吃的穿的用的都尽力为他置办最好的,他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伴孩子。这些年来,他们家里的生活质量和大多数他们的同事比起来要优渥得多。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在房事上要求她了。在亲戚朋友面前,他们还是恩爱和睦的幸福夫妻。她之前也觉得他确实是爱她、爱儿子、爱这个家的,将爱与性完美分开,这是多好的事啊。 可是前天,也就是她从老家办完外婆葬礼回到重庆那天晚上,方力勤在上床前很正式地和她提出了离婚的事。“雅莉我们现在这种状态是极不正常的,这样的婚姻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所以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你放心在财产分割上,我会尽量给你补偿,孩子是抚养费用也会给足,离婚不会降低你们娘俩的生活质量。” 其实顾雅莉不想离婚,倒不是因为对丈夫有多迷恋,而是觉得离婚太麻烦,不划算。自己都快四十了,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年龄,离了婚要不要再找一个也是个问题。再说,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总归是件不太光彩的事。所以那时她含糊其辞地说:“等孩子开学之后再慢慢商量,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在家里讨论这个事情。” 方力勤却说得很决绝。“反正过完年我就搬出去。你自己也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条件给我提就是,能满足的我尽力满足。”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个婚他离定了。她因此不得不认真对待离婚这件事。至于今天为什么要去见那个女人,她自己也说不出是基于什么样的心理和原因,可能是出于好奇,她想亲眼看看那个方力勤想与之生活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所以上午鬼使神差的就去了那个女人工作的美容院。 她佯装成一个逛街时偶然发现这家美容院的顾客,进去之后小心地表露出自然的样子。那个女人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既没有对她的到来感到不知所措,也没有过分热情。负责接待她的是另一个长得更为漂亮的女人。 顾雅莉在店里了解相关产品时,通过无处不在的镜子,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了那个女人,发现对方实在是称不上漂亮。 唉,方力勤找的那个女人也太次了,她在心里暗想,那个女人太普通了,掩没在人群中完全不显眼,可能是她比自己更加年轻有活力,但从她的面容肤色来看,估计也三十岁左右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造访显得太唐突,顾雅莉还在那家美容院做了个面部美容护理。最后到前台买单的时候,一个瘦高个儿男生引起了她的注意。咦,原来他也是这个店里的工作人员啊。 那个男生,顾雅莉只见过一面,印象却相当深刻,但对方显然不知道她,因为那个时候她是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仔细想来,她能知道丈夫情人的工作地点,也是缘于那次跟踪。 那还是cky刚上小学的时候。那天上午她没有课,送儿子上学之后,想着到学校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决定到距学校不远的观音桥步行街去逛逛街,为儿子买一些新衣服。那段时间她特别热衷于为儿子购置一些新潮的服饰。下了公交车,往步行街走的时候,无意中回头发现方力勤正挽着一个女人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迅速躲到一个卖场的广告牌后面,随即又自嘲道,我紧张个什么劲儿啊,搞得好像是我在外面偷人似的。方力勤和那个女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二人不时相视而笑,他们完全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这让顾雅莉有些怒火中烧。等二人走过之后,她决定尾随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她从包里拿出太阳镜戴上,悄悄地跟在后面。为了不让自己被发现,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顾雅莉是在方力勤他们进入一家早餐店的时候注意到那个男生的,男生在他们买早点时跟在人群中排队,方力勤二人提着早点出门之后不久那个男生也跟了出来,但两手空空,显然没有买东西,而且他的眼神中栖息着一种警惕审慎的光。那是和她一样害怕被人注意的神态。顾雅莉这才明白,他和自己一样也在偷偷地跟着别人。而随着她继续跟下去,她发现那个男生跟着的人正是丈夫方力勤和那个女人。 最后,方力勤和那个女人进入了商场,乘扶梯上了四楼,来到了一家名为“妙颜屋”的美容院门前。方力勤没有进去,而是将早点交到那个女人手中之后离开。确定丈夫走远之后,她装着闲逛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那家店门前。那个男生正若有所思地向店里张望,他关注的应该是那个女人。 走到跟前,细看之下,她才发现那个男生面相相当年轻,可能是初中的高年级学生或是刚升学的高中生。他白皙的脸色略显阴郁,有着和年龄不想匹配的沉稳。顾雅莉一声不响地从男生身旁走过,他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门口传来敲门声。“妈妈,我睡午觉咯,你别忘了给我批阅作业呀。”儿子在门口说,“作业完成情况要拍照发班级微信群里面。”这是儿子奥数补习班的规定。 “好,知道啦。你睡,下午四点之前传上去都行呀。”她脱下外衣,将居家服套在身上。 不知道那个男生为什么当时不进店里,他也是那家店的员工呀,还是说他也喜欢那个女人,为了接近她后来才到那家店里打工的?那个相貌普通的女人身上有这么大的魔力吗,顾雅莉心里惊叹不已。 第5章 小明和孙晓妍一起帮方力勤翻新旧房 腊月二十五,方力勤携妻带子回永川老家过年去了。他走之前,孙晓妍要来了他在中医院旁边那套小公寓的门钥匙。 方力勤已经和他妻子谈好,年后就独自从家里搬出来。为了让他离家之后有个休憩之所,孙晓妍想趁年前这几天先替他把那套公寓收拾好。 她也有想过让方力勤搬过来和自己先住一段时间,但担心让母亲看到自己和一个年纪相差过大的男人同居问东问西,加之方力勤也不愿意现在就面对她母亲,思来想去,两人商量决定过完年一起搬进那套老旧公寓。 那间两居室的公寓离她工作的美容院颇近,以前方力勤有时会带她过去留宿。公寓楼位置虽然不在主干道旁,但最近的公交车站步行只需五六分钟。整栋楼一共六层,分为三个单元,一楼两户,没装电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流行的单位安居工程房。据方力勤所说,他是在工作三年之后分期买下这套公寓的,现在住在里面的人要么是城市新居民,要么就是退休职工,想必这些老房子户主要么自住,要么租给附近工作,尚未在城市站稳脚跟的年轻人。 公寓物业不是很好,随处可见胡乱丢弃的垃圾,楼梯间的墙壁上也贴满了各色小广告。方力勤的房子位于四楼,上了楼梯,就看见对开的两扇铁门,另一扇门外面经常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估计邻居习惯将家里的垃圾袋装满之后放在门外,然后出门的时候拿下楼扔进底楼的垃圾箱中。虽然往年只是偶尔见过几面,但孙晓妍对隔壁邻居印象深刻。独居的他身材颀长,满脸痤疮,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常年穿着廉价的西服,天气寒冷时一定会穿配套的长款西装大衣,带着呢帽。看到他,孙晓妍总会想到中学时一篇语文课文——《装在套子里的人》,于是私底下就偷偷地叫他“套中君”。 公寓里家具一应俱全,却陈旧不堪,客厅电视柜、茶几、餐桌比例明显与房子面积不协调,让原本逼仄的房子过道更加狭窄,沙发靠背上也有几处破洞。客卧里还放着一张木质的高低床,想来是方力勤儿子刚出生时,为方便顾雅莉母亲过来带孩子购置的。 这些孙晓妍都不喜欢,打算全部换掉。第一次布置两人同居的小窝,她要尽可能的制造出一种家的温馨和爱的浪漫。她决定亲自去挑选这些家具,网上的东西可不能保证现实效果,而且送过来安装也很麻烦。 “我先出去一下,这几天我上午可能都要晚到一点。”这天上班,孙晓妍在手机上搜索了最近的家居市场,原来五里店就有一家。 “干嘛去呀?”李苗苗也放下手机。 “去选一选家具,上午也没什么客人,少我一个人不打紧。”孙晓妍对李苗苗说,她拿起包准备出门。 “没事。你房子尺寸那些都量好了吗?”李苗苗提醒道,“别到时候买的家具放不下哦。” “图纸上就有尺寸啊。”方力勤之前把产权证上的图纸发给了她。 “一看你就没装修过房子,图纸上的尺寸装修过后都不知道差了多远了。像门框这些都包边了,电线插口这些也都制约着家具的尺寸。”李苗苗白了她一眼。 “啊,这我确实没考虑到。”她目瞪口呆。 “这样,我让小明过来帮你。上次他不是说他在室内设计公司打工吗,他应该知道这些道道。装修这块儿水深得很。” “书包仔?”她有些犹豫,“可是我只是买家具,贴贴墙纸啊。再说他打工,这么麻烦他不好?” “先问问嘛。”李苗苗拿起手机拨打号码。 小明到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他手上拿着一个方形的仪器。“测距仪,现在设计师已经不用卷尺了。”他拿着仪器的手晃了晃,解释说。 了解孙晓妍的需求后,他在房子的各个房间转了转,很快就将各处的长宽高数据记在了手机记事本上,然后发给了她。“怎么没看见热水器啊?”他从厨房里出来时问。 “厨房面积太小,热水器壁挂炉安在卫生间呢。”她指了指厨房过道那头的卫生间,“其实卫生间也不大。” “哦,”小明拉开卫生间推拉门看了看,回过身来对她说:“这套房子小归小,但位置很好,离店里近,以后你上班也方便。” “我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搬过来呢。” “那你怎么搞得这么急?” “我男朋友,他准备过完年来住。”小明还没有见过方力勤。 “这房子,你们是准备长住,还是就先凑合一段时间?我记得妍姐你说过现在住的是一套三居室的大房子啊。” “长住短住,这有什么关系?”她不解地问。 “买家具差距就大了啊。要是自己打算长住就买一些质量好的,要是只住一段时间就打算租出去,就随便买一些算了。我听说啊,就算是质量好的家具在使用寿命上也和那些所谓的便宜货差不太多。” “我们还是先去家居市场看看再说。”她决定带他一起去,这样也能听听他的建议。 来到位于五里店的家居城,孙晓妍东瞧瞧西逛逛,对好多家具都很是喜欢,这还是她第一次要布置一个家,心里有种莫名的新奇感。现在她自住的那套三居室还是父亲在世时装修的。 “咦,空气净化器。”她在一家店铺前停下来,“贴墙纸啊,新家具啊这些应该会产生不少甲醛之类的有害物质,要不要买个空气净化器?” “其实没多大用,甲醛会随时间自然消逝的,只要适当保持房间通风就好。” “你看,这个能去除房间内百分之九十的有害物质。”她指着广告牌对小明说。 “你养盆绿萝也能达到这个效果。”小明对广告嗤之以鼻,揶揄道。 “进去看看,反正来都来了。”她走进店铺。 看起来很精神的店员对进门的顾客十分殷勤。对她说出“装修房子肯定会用到各种胶水、漆料,那些新家具家电也会散发出各种有毒有害气体,这时,家里就得备一台空气净化器了”之类的话。店员得知她未婚之后,又说:“尤其是像您这种年轻的女生,下一步就得面临结婚生小孩这些事,能让小孩子置身于那样有毒有害的环境中吗?您买一台,肯定能用得着。” 店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决定买一台店里最新型号的空气净化器。只是那台兼具加湿功能的机器的体积不小,但她想到以后也可以拿回自己那套大房子里用,便下了单。 “你准备把它放哪里?”小明在一旁问道。 “放主卧啊。” “拜托,主卧只有十六平米不到哎……”小明似乎不便在店员面前说劝她放弃的话。 “白天把房门打开,也能把客厅的空气也净化一下嘛。”她兴致不减。 小明建议她大件家具不要急着下单,再去其他家居城看看。她就又买了一些装饰用的小物件,装了几个袋子提着回到公寓。 “好臭。”进门的时候小明看了看对面“套中君”家门口的垃圾袋,对她说。垃圾袋倒在地上,流出一些黑水,估计是烟灰和茶水混在一起形成的。小明手中抱着那台空气净化器,却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掩住口鼻。 “‘套中君’今天还没出门啊,这么晚了也不把垃圾收拾掉,真缺德。”她拿出钥匙边开门边说。 “这个‘套中君’是干嘛的?”进门之后,小明将东西放在茶几边上。 “鬼知道。不过,他天天穿西装打领带,扮得像个英国人,有时见面还会向你脱帽致敬呢。但他却没什么公德心,垃圾每天都放门口。”孙晓妍将手里的袋子和钥匙串放在茶几上,“你先坐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空气净化器要不要帮你搬进卧室?”小明对从厕所出来的孙晓妍说。 “好啊,我看怎么放合适。”她率先推门进去,“嗯,就先放靠窗那个床头柜上。” “我就说这个个头太大了。”小明将空气净化器放下,但床头柜的面积太小,机器的底盘有一部分超出了柜面的边沿,刚好卡在床和墙壁的中间。 “刚刚好嘛,反正插口就在那个位置。”孙晓妍走过去,接上电源,“走,我们就到楼下吃点东西。”他们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算了,不吃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小明又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明天我再陪你去其他几个地方的逛逛,买家具也一样要货比三家。” “那就麻烦你咯,完事儿了请你吃大餐。”孙晓妍急着回店里,也就不强留。她跟着来到客厅,伸手从茶几上拿起钥匙的时候,她注意到钥匙的位置与她放置时有所不同,估计是小明拆开空气净化器包装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过。 “走。”小明捡起地上的纸箱,推开房门。 接着三天,小明带着孙晓妍在各处家居市场逛。她似乎挑花了眼,对几种配套的家具和墙纸颜色左右为难。小明似乎对她纠结的态度感到格外理解,建议她先将房子里的旧家具全部处理掉,然后先贴墙纸,这样整个房子的风格就基本确定,然后买家具就顺手得多。最终,她确定了地中海基调的淡蓝色墙纸,家具却只下单了茶几和沙发。其他的东西后面再慢慢挑,反正也不是很急,她想。 初六,方力勤从家里搬了出来,孙晓妍却没能如约搬进她亲手布置的房子。过完年,住在巴南的母亲非得嚷着要过来陪她几天。说是年前这段时间打麻将打得腿发麻,在家里待着,那几个老姐妹肯定会一直缠着她凑桌子,只好跑到她这里来住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孙晓妍估计老妈是手气不顺,才到她这里来避避风头的。 好在方力勤得知之后,表示他这段时间也忙着要拜访客户,联系业务,应酬一场接一场,就算住在一起也没多少时间陪伴彼此。她也乐得好好陪陪年迈的母亲,况且母亲来了还能给她洗衣做饭。 母亲来了在房子里四处转悠,大概是没有发现男人的痕迹,便小心翼翼地向她提起了她的婚恋问题,无非是年龄不小了,该找一个人结婚之类的老话。她也半开玩笑地问母亲,要是自己找了一个老男人怎么办。母亲却回答得很直接:“找上了就赶紧结婚,你也是个老女人了。” 初八,妙颜屋美容院如期开门营业。当晚关店之后,李苗苗拉着全店员工一起吃烧烤,算是庆祝新年开业。小明也来参加,平时话不多的他,问起了孙晓妍房子的情况。 “家具已经买齐,弄得差不多了。”孙晓妍说。 “那你什么时候搬进去?”李苗苗问。 “我妈不是过来了吗,得把她老人家陪好了再说。” “那你精心布置的爱巢只能闲置咯。” “他搬进去了嘛。”孙晓妍低声说。 “你妈还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啊。”李苗苗喝着烧酒,“咦,那你们暂时还不能双宿双飞咯。” “我现在也无所谓,”孙晓妍说:“反正他这段时间也忙得很,经常都要喝酒应酬。”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呀?”刚提出问题,李苗苗就回想起来似的眨眨眼,“哦,教辅资料……快开学了,现在这些生意正是忙的时候。” “听他说是竞争非常激烈。毕竟门槛低,拼的都是人脉。” “嗯,好多生意都这样嘛。”李苗苗点点头。 喝了两杯酒,孙晓妍得知方力勤已经到家,便跑去和他幽会。在向他提起母亲的话时,方力勤用力抱紧了她。“等我办完离婚,我们就安排见家长。” 说不出是幸福还是激动,泪水突然盈满眼眶。她自以为能在这场游戏中进退自如,却不想自己早已身陷其中。 第6章 顾雅莉放弃救助煤气中毒的方力勤 早上八点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户口本和疫苗登记证不见了。顾雅莉要带儿子去医院,他们预约了今天打流感疫苗。顾雅莉习惯性地想给方力勤打电话,家里的证件、贵重物品等小东西一贯都是他收拾的,掏出手机的刹那,才想起丈夫已经搬走。从永川回家以来,她天天找理由搪塞母亲方力勤搬出去住的原因,搞得自己昏头转向,连接种疫苗都是儿子提醒之下才想起的。 儿子开学之后,她和方力勤就要办理离婚。她本想一直拖下去,但方力勤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这个打算。“最好是协议离婚,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不然找律师去法院,那闹得多不好看。”搬出去的时候,他撂下了这句话。 “妈妈,走啊。”儿子已经在玄关处换好了鞋。 “等一下,我找不到户口本了。” “你问问爸爸,过年回来他不是说给我买了份保险吗?”儿子提醒道。 她只好拨通丈夫的电话,长时间的响铃,最后却听到“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语音提示。几次拨打都是这样。现在临近开学,方力勤为了多拿下一些学校的订单,会请相关学校负责人、老师吃饭,昨晚肯定又喝多了,顾雅莉没好气的想。 “怎么样?爸爸没接电话?”儿子的声音有些急促。 “爸爸可能正在忙。cky,要不让外婆先给你做早饭,下午我们再去医院好吗?”顾雅莉在玄关柜子里找到那套老房子的钥匙,“妈妈现在过去找爸爸取户口本。” “好。今天必须要打上疫苗哦,不然又要重新排队等了。”儿子悻悻地换回拖鞋,走进客厅。 “知道了,你放心。”她提着包出门。 在去的路上,她仍旧给方力勤打了几通电话,可是他既没接听也没回电。到了公寓门口,想着别撞见方力勤和那个女人睡在一起的情景,便咬牙狠狠地拍打紧闭的铁门,但依旧无人回应。无奈之下,她拿出钥匙插进门锁。 步入客厅,仍不见方力勤的影子。卫生间传来淋浴喷洒的水声,原来他正在洗澡。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准备敲门,一股危险的气味扑面而来。是天然气泄漏。身为化学老师,她马上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推开卫生间合金门的同时打开排气扇,卫生间水雾弥漫,排气扇发出“呼呼”转动的声响。她关掉淋浴喷头,等水蒸气散开,才看见方力勤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他几无呼吸,脸色苍白,煤气中毒症状严重。她立马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看着仰面朝天的男人那张熟悉的脸,她动作迟疑了。要是自己做了寡妇,难道不比离婚更好吗? 她立即重新打开喷头,关掉排气扇,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门。关上公寓防盗门的瞬间,心脏犹如在被锤子重重敲打,她掩着胸口,闭目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第7章 方力勤去世,孙晓妍生疑 赶到医院,独自站在病房门前,看着里面围得黑压压的陌生人,孙晓妍第一次觉得自己于方力勤而言完全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们没有共同的朋友,他的家人甚至都不知晓她的存在。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或是以什么名义、什么身份进去慰问,只好默默地倚靠在门框上,茫然地听着病房里传出哽咽的哭泣声。 今天上班之前,她和往常一样给方力勤发微信,想确认一下今天是否有时间见见面,连着发了好几条信息,都不曾得到回应。于是在工作的间隙,她打过去了好几通电话和视频通话申请,但却始终无人接听。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她并没有往坏的方面想,他应该是在谈很重要的业务,电话静音了,或者不方便接打电话,忙完他应该就会回过来的。但直到午饭时间,她仍旧没有收到方力勤的任何消息,于是有些生气地连续拨打电话,才终于接通。“方力勤昨天晚上煤气中毒了,现在正在医院。”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哭腔。她听得有些恍惚,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顾雅莉。急忙问她在哪家医院,那边匆匆忙忙地说出地址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在病房外站了不多时,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了病房。“家属们,请节哀。现在请大家先出去等候,我们要处理遗体。” 围在一团的人们开始慢慢散开,相互说着安慰的话。孙晓妍下意识的往外面再退了退,她看着几个人簇拥着顾雅莉走了出来。顾雅莉显得十分伤心,眼睛红肿,嗫嚅道:“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早一点过去就好了。”搀扶着她的几个人照例说着些“人死不能复生,请不要过度自责”之类的话来安慰她。 顾雅莉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那个眼神让她不寒而栗。那绝不是悲痛的眼神,她的目光里面包含的不只是怨恨,还有更为危险阴暗的东西。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这时她确定顾雅莉一定早就知道她和方力勤的事,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一个女医生追了出来,“不好意思,请问哪位是死者的妻子?”得到答复之后,女医生对顾雅莉说:“我知道现在提这个非常不合时宜,但还是想冒昧地打扰您一下。请跟我到办公室。” 孙晓妍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后,内心说不出是悲伤还是不甘,更多的是深深的难以置信。她没有流泪,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心里空荡荡的,内心还升腾起阵阵的悲凉,她搞不清楚这份悲凉是对自己还是对方力勤。她木讷的站在那里,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们推着病床出来了,白色的床单盖住了床上的人的脸。她急忙赶上去:“对不起,我能看一眼吗?”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现场的医生。 一个年轻的医生征求意见似的,仰头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医生,年老的白大褂点了点头,年轻医生拉开了盖在方力勤身上的白床单。方力勤一直戴在鼻梁上的眼镜不见了,他的眼睛看起来稍微有些向里凹陷,虽然面无血色,可是他神色安静,嘴角甚至像是挂着微笑般的扬起。他走的时候应该没有感觉到痛苦。这一点让她有些欣慰,但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这个她觉得与自己最亲近的男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远离了她的世界。她俯身伸手轻触他的脸,前天还让她浑身滚烫的唇,现在已是一片冰凉。眼泪不自觉地滴落在手背上,这时的她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痛。 “请节哀。”年轻医生例行公事似的扶起她,再次盖上白色床单。她完全看不清戴着口罩的医生的表情,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表情。 “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十二点二十三分走的,其实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要是早送来个把小时也许还有机会,但是……。”也许是看她表情木然,年轻的医生不再多言,向她轻轻摇了摇头,推着病床离开了。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她随手关门后瘫倒在沙发上。之前从未感觉到方力勤对自己这么重要,就算是打算和他同居结婚,她也觉得是两个人在性爱上合拍,而她又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自己才做的这个决定。直到他真的离开,她才发觉自己是如此深切地爱着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像电影回放一样在她脑海里闪现,她毫不费力地想出了他爱吃的菜,经常抽的烟的牌子,还有习惯性地伸手推眼镜的动作,她甚至憧憬起两人结婚之以后一起生活的光景……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从沙发上起身打开房门。 “好端端的,干嘛反锁门啊?不想让老妈进门你就直说嘛。”母亲有些不高兴。或许是看她脸色茫然,母亲又转怒为笑,“家里不会藏了男人?” “我反锁门了吗?” “对呀,我刚输密码根本就打不开嘛。”母亲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你没事儿?看着怎么魂不守舍的。” “哦,没什么。”母亲的话提醒了她,方力勤那么注重安全防范的一个人,怎么会煤气中毒呢?他就算是开着油烟机做饭都会打开窗户,就算是安排出租车送人都会拍下车牌号,就算是洗澡都会保证浴室通风……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自己家里煤气中毒呢?! 孙晓妍是在方力勤的葬礼上,找到他父亲的。她在他的灵前放了一支白玫瑰,淹没在一簇簇白色的菊花之中,虽不显眼,对她来说却别具意义,包含了她的爱和不舍。 “叔叔,这是方力勤出事那间公寓的钥匙。我是方力勤特别要好的朋友。”她将钥匙交到老人手里,说话的时候,她没有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对于他的离世,我心痛万分。同时也有一些疑惑,不知道叔叔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老人接过钥匙拿在手里看了看,没有说什么。历经世事的他显然明白了她和方力勤的关系。方父把她带到灵堂旁边的一间休息室。 “叔叔,您应该知道方力勤是十分谨慎小心点一个人,很难想象安全意识那么强的他会出现这种意外。” “我也意想不到。他高中和大学时代最好的两个朋友都死于意外,因此他安全意识特别强。每次跟我们打电话都会提醒,冬天家里开暖气要注意防火,用煤气也要保持通风……没想到他自己最终还是在这方面出了问题。他在洗澡的时候没有开卫生间里的排气扇,结果刚好遇上煤气泄漏。”说到这里,方父情绪有些不平静。 方力勤之前也向孙晓妍说过,他尤其注重安全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好朋友的意外亡故。他高中时期要好的朋友在水库游完泳,上堤后单脚站立穿裤子时滑入水中,被穿了一半的裤子缚住腿脚,溺水而亡;大学时的好兄弟一个人在宿舍里吃火锅,却导致失火。“我的意思是,方力勤应该是很注意室内通风的,他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我觉得他不至于大意到使用天然气的时候既忘了开排气扇,又刚好将门窗关死!” “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方父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她。 “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的出事非意外,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两个凑巧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她又想起了在医院里顾雅莉的那个可怕的眼神,如果以此为怀疑的理由,方父是不会相信的,而且很有可能会吓到对方。 “医生们确认他是死于煤气中毒。雅莉说,她去的时候,房间里煤气味很大,她看到力勤倒在卫生间,第一时间便拨打了120。” “当时去那间公寓的只有她一个人吗?” “是的。她是去找力勤拿小斌的户口本。”方父的回答更加加深了她的怀疑。 “叔叔,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只是想知道力勤究竟是怎么死的。”孙晓妍说,“方力勤正在和顾雅莉办离婚,您知道吗?他是和顾雅莉分居才搬到那套老房子里住的。” “这我从来没听说啊,而且过年的时候她们不都是好好的嘛。”方父变得有些警惕,“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顾雅莉是不是在这里面搞了什么鬼!”她变得有些焦躁。 “不能啊。她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方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那您想想,力勤会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吗?他是断然不会在使用燃气的时候,关严门窗的!我绝不相信他会在洗澡的时候关闭排气扇。”孙晓妍言辞有些激动,“那房子我现在进去不合适,我就想请叔叔你帮忙看看究竟怎么就天然气泄漏了!我不想让力勤走得不明不白。”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第8章 方父询问儿子死因,顾雅莉巧妙回避怀疑 葬礼结束之后,顾雅莉将方力勤的骨灰盒暂存于殡仪馆。他之前已经和医院签署了器官捐赠协议,把他所有能用的器官全部无偿捐献给了医院。火化的不过是一具毫无用处的躯壳。不过还得给他买一处墓地,夫妻之间这点情分总得尽到。 顾雅莉拿着医院的死亡证明到派出所注销了方力勤的户口。关于方力勤名下财产的分割问题,她想找个时间和公公婆婆商量一下,由于方力勤之前并没有立下遗嘱,按理说还得分一部分给他们二老,她并不奢求过多。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方力勤的意外离世,给儿子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小家伙这两天沉默寡言,有时会独自捧着小脸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这几天忙着安排葬礼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儿子好好沟通。 回到家,一家人都围坐在客厅。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儿子身边,问公婆道:“爸妈,方力勤的墓地是就在重庆找,还是定在永川?我想还是征求一下您二老的意见。” “你觉得呢?”方父问。 “我个人肯定觉得放在重庆好,以后我和小斌也好去祭拜。但是您要是想让他回永川,我也尊重您的意见。只是我们不能经常去看他了。”顾雅莉把儿子的手握在手里,儿子的手有些湿热。 “我觉着还是在永川找个地方,这样你们扫墓的时候也能顺道让小斌来看看我们。”方母说得很诚恳,“而且永川那边墓地也要便宜一些,你们孤儿寡母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 “妈,瞧您这话说的,就算是力勤不在了,我和小斌肯定也会经常去看你们的。是,小斌,你还是会到爷爷奶奶家过年,是不是?”儿子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好好,你们有孝心。”方母微笑着点点头,眼泪却流了出来。 “妈,您不要再哭了嘛,看着你掉眼泪,我也要哭了。”顾雅莉拿衣袖擦拭自己的眼眶。儿子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方父站起来伸手示意大家稳定一下情绪,“人死不能复生,重要的是想想以后怎么办。雅莉,现在力勤不在了,你一个人带孩子能不能行,需不需要我们来搭把手?” “这边有我妈帮忙呢,不用麻烦爸妈。小斌一直也是跟着外婆的,他也习惯。”顾雅莉看着公公,“你们就在老家安心养老,有空随时都可以过来看小斌。爸,等力勤入土之后,我再把他的财产这些清点一下,这些年他做生意我也没怎么参与,所以他有些什么钱我也不太清楚,到时候我再把该分给您二老的钱给你们。” “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本来就一个儿子,就算该分给我们的财产,以后还不是都留给孙子啊。你不要想太多,好好把小斌照顾好。” “是啊,现在不说这些。”母亲也对方父说,“亲家,小斌这边你不用担心,雅莉上班,不是还有我嘛。我和雅莉一定会尽力把他照顾好。既然要把力勤安葬在永川,还得麻烦你们回去寻一处好地方,那边你们也熟悉。” “爸,这事儿还得劳您操心。钱我来出,我想把那套老房子卖掉,这样也不会周转不开。”顾雅莉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想处理掉那套房子,可能是想到方力勤出事的那套房子布置得比较温馨,一看就是那个女人花的心思。 “用不着卖房子嘛,钱不够,我们出一点就行了。”方父不同意。 “力勤在那儿出的事,我见了那房子也不是滋味,索性卖了好。”方父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表示后天一早就回老家,她这边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向他开口。之后便打发方母去收拾东西。母亲拉着儿子也跟着起身,帮婆婆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开了,方父说:“雅莉,之前忙着这些事还没有仔细问你力勤怎么出的事,他一直在事故防范上小心翼翼的,怎么就发生了煤气中毒呢?” “爸,我中午到的时候力勤就倒在了卫生间,里面的淋浴也一直开着,应该是卫生间里热水器发生了天然气泄露。您知道,那套房子很小,热水器壁挂炉没装在厨房,而是装在了卫生间。力勤前一晚肯定是喝多了酒,才没注意到这些问题。” “他洗澡的时候没有开卫生间的排风扇?”方父露出怀疑的眼神。 “嗯,我进去的时候卫生间全是水汽。浴霸也没开,是不是洗澡的时候水太热,他把浴霸和排气扇一起关掉了,浴霸和排气扇的开关都在一块儿。那天他肯定喝多了,所以没有注意到这点。”顾雅莉记得她最后一次去的时候,看见方力勤脱在了卧室里的衣服,他应该是先打开了淋浴,等水温热起来了才扒光衣服进的卫生间。方力勤有睡觉的时候卧室窗户留一条缝的习惯,但是不知为何那天卧室的窗户却半开着,房间里很凉。 “哦,他喝酒了啊。”方父慢慢地点头,但神色还是有些疑虑,“那你检查了吗?确认泄漏天然气的是热水器?” “肯定是热水器嘛,那个时候用天然气的只有热水器。”顾雅莉说,“我进屋开窗之后就关上了天然气的总阀门。当时过来的警察也认为是热水器造成的天然气泄露” “哦,那你还是把那个热水器换掉。” “嗯。我们搬过来之后,那套房子一直没人住,估计好多电器都老化了。”顾雅莉想,方力勤他们换了那么多家具,却偏偏没有换热水器,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 “那力勤怎么想着那天去住那套老房子呢?” “他有时在外面应酬喝了酒,会就近去那边住一晚。”顾雅莉不想对公公说出实情。 “我怎么听说,他是搬出去住了?你们……”方父踌躇着没再往下说。 “爸!”顾雅莉决定先发制人:“我本来不想说这些,既然您问起了,我就实话告诉你。方力勤在外面养了个女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为此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力勤就搬到那里住了。爸,您说,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力勤不搬出去哪儿能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没有同居?”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是同居也就好了,有个人在身边他也不至于……”顾雅莉抽泣着用手掩住了嘴巴。 第9章 孙晓妍和方父报警,但因逻辑不通不了了之 方力勤的父亲在电话里最后说的话让孙晓妍目瞪口呆。他先向她说明了方力勤的死因,以及顾雅莉去的时候如何采取抢救措施。挂断电话前,他说:“你不该破坏别人的家庭嘛。再说你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就应该去和他住一块儿嘛,你要是也搬进了那间公寓,力勤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啊……” 承受着丧子之痛的老人说出这样的话,孙晓妍也只能忍着心里的悲凉表示理解。同时她也更加觉得自己对方力勤的死负有间接责任。她不知道顾雅莉是怎么说服方父的,但这个看似羸弱的女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想到在医院走廊里,顾雅莉看自己那个阴暗晦涩的眼神,她愈发怀疑方力勤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方父说泄露天然气的是卫生间里的热水器,印象中那个热水器上确实有些斑驳的锈迹,但她从未发现那个热水器泄露啊,她也在那洗过很多次澡,可是从来没有闻到任何天然气的味道。会不会是顾雅莉在那个上面做了手脚,但现在她该找谁去查明真相呢?直接报警说出自己的怀疑,警方会受理吗,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或是自己该以什么名义报警。 几经波折,孙晓妍找到了那套公寓底楼的监控录像。她跟居委会管理监控的大爷说,因为吵架赌气,她把男朋友送给自己的一个玩偶抱枕扔在了楼下,后来再去找却不知所踪。由于东西不太值钱派出所不予理会,只好通过监控录像来找找了。那个玩偶抱枕是她和男友第一次出去旅行带回来的,对她有特殊意义,请大爷务必帮忙。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大爷最终将那两天的监控录像拷贝给了她。 方力勤那天晚上是十点零三分回的家,他走进监控画面的时候还在看手机,俨然没有醉酒的样子。如果要在热水器上动手脚必然会在他之前先行潜入房间,她想在这之前看看能不能从监控画面中找到顾雅莉的身影。孙晓妍几乎是一帧一帧地看着监控画面,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环节,可是却并没有收获,那天在方力勤出门之后,进入公寓的女人中并没有顾雅莉。或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再三确认监控录像,推翻了自己的推理之后,孙晓妍不禁有些灰心丧气。但还是决定把监控录像看完,或许能从顾雅莉第二天来时的状态发现点什么。 录像中那晚进出公寓大楼的人一如往常,有相互搀扶的老人,举止亲昵的青年情侣,有加班至深夜疲惫而归的上班族……套中君那天估计也在加班为第二天的出差做准备,十一点三十七分才拖着一个硕大的旅行箱回来,第二天一早又急急忙忙地出门,他依旧穿着这个冬天常穿的那件西服大衣,头戴呢帽,可能是工作忙的原因,两次出现在监控画面中,他都步履匆匆。 咦,顾雅莉早上九点十八分就到了公寓,孙晓妍记得方父说她发现方力勤的时候是临近中午,那她那么早到那里是来干什么呢?孙晓妍精神突然一振,瞪大了眼睛往下看。顾雅莉又在九点二十七分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寓,这么短的时间她干嘛了?她将自己的疑惑记在笔记本上。直到十一点四十分,顾雅莉才再次进入公寓,要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弄坏热水器让天然气泄漏,那么中间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应该够让方力勤中毒身亡的了!她赶忙给方父打电话。 “顾雅莉第一次去的时候没带钥匙,敲门也没人应,再回家拿钥匙才耽误了时间。”方父在电话那头说。 “回家拿钥匙也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啊。”她当即反驳。 “她开始以为力勤不在,又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所以才没再急着赶过去。”看来顾雅莉之前已经就此向方父做过说明。但是如果这些都是她事先想好的托词呢。 “要是她之前本来就带着钥匙过去的呢?”孙晓妍说:“她完全有时间在热水器上动手脚,然后故意推延着到中午再过去……” “雅莉没那么狠心。再怎么她也不至于对力勤做出这种事啊。”方父的语气明显没之前那么肯定了。 “力勤要离婚,她说不定早就对此心生怨恨。过年回来,力勤就搬进了那间公寓,她之前也在那里住过几年对那套房子特别熟悉,如果她有预谋肯定能做得到。” “那现在怎么办?!”或许是一直对儿子的死也多有疑虑,方父显然被孙晓妍说动了。 “叔叔,我建议报警。你带着我直接去派出所,我们让警察去那套房子看看。” 她向警方自称是方力勤的表妹。观音桥街道派出所的警察听了他们的话之后,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们,但还是将孙晓妍觉得可疑的地方记了下来,也观看了她提供的监控录像,还打电话到方力勤最后就诊的医院了解相关情况。 “我不得不佩服你们的想象力。”头戴大檐帽的中年警察对她说,“先不说我们当时就已经出警调查了,出警记录显示,因为天然气泄漏,而死者身处一个密闭的环境,所以导致重度中毒,报警人就是死者妻子顾雅莉,她以为丈夫已经死亡,但随后发现还有心跳才紧急送医。再说监控中的方力勤,他哪里像喝醉了酒会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就算你说顾雅莉第一次去的时候拧开了热水器天然气的阀门造成泄露,但是她开门、关窗、拧阀门……这些动作不可能不吵醒方力勤嘛!” “可是……”孙晓妍也觉得警察说得有道理,从监控中看方力勤应该没有喝得很醉,但清醒的方力勤更应该会注意到用气安全啊。而且,当时出勤的警察是不是也忙着救人,而不是重点调查屋里的情况,因而没有发现热水器被人动了手脚。“要是方力勤原本是睡在卧室,顾雅莉是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把卫生间的热水器搞坏了呢?熟睡的他可能听不见这些动静嘛,然后刚睡醒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去洗澡……”她知道这样说起来比较牵强,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照说这也不是绝无可能,但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顾雅莉第一次去的时候都九点多了,方力勤有睡懒觉的习惯吗?”中年警察一边在电脑上查询,一边问方父。 “力勤确实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也许那天刚好就睡了个懒觉呢,毕竟头天晚上喝了点酒嘛……”方父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好,就算是凑巧,顾雅莉刚好遇见方力勤在睡懒觉,要拧开安装好的热水器也得用扳手之类的,顾雅莉会随时带个扳手在身上吗,还是说那房子里刚好就有一个准备好的扳手?顾雅莉从上楼到出楼只花了九分钟。”中年警察有些不耐烦,“再说顾雅莉她怎么知道方力勤不会打开排气扇?你们自己都说他很注重安全的嘛。” “她可能之前把排气扇也弄坏了呢,第二次去的时候又再把它修好。”说出这样的话,孙晓妍自己都感到吃惊。 “出警记录显示,排气扇能正常工作,只是没有打开而已!热水器也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再说她第二次上楼到报警就隔了三分钟,也就刚够爬上楼梯的时间。当然,也不排除她在等我们警察过去的时候做你怀疑的那些事,但是这种做法明显不合常理嘛。”警察用拿笔的手抓了抓鼻翼,又问方父:“还有,你儿子媳妇关系很差吗,你觉得她有什么动机杀他呢?” “他们关系一直不错,过年的时候还带孩子一起回老家陪我们小住了几天。但是,他们最近在闹离婚,力勤也是因为这个才搬进出事的那套房子的。” “过年到现在才几天?就算有矛盾也是突发的,离婚也不至于要杀人啊。”警察好像始终对顾雅莉不存怀疑,相信她没有犯罪动机。 可能是看到孙晓妍脸上的不甘,中年警察又说:“我们确实觉得是你们多疑了。如果你们还有疑问,我们也可以再次去现场勘查,但这就需要立案,按程序最后肯定是要对顾雅莉开展询问的。只是这样,顾雅莉必然会对二位感到不满,影响家庭和谐嘛。” 见警察说得如此确定,方父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也是有这样的猜测,但又不方便向顾雅莉说起,才来咨询你们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嗯,你们刚失去亲人,心情也可以理解,但不要胡思乱想,尤其是这样怀疑家人,让对方知道了多伤心。”中年警察拿出接警记录让方父签字,“当然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化解矛盾,促进和谐嘛……” 第10章 “套中君”健身房奇遇 将近下午五点的时候,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幸亏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查了一下天气预报,带了雨伞,不然下班之后还得花钱打车,他望着细雨打在窗户上形成的一道道粗细不一的水流想。 离开下班还有二十分钟时间,他便开始着手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本来今天就没什么具体事情可做,只是闲得无聊才会翻阅整理三月份的货物报关文件。现在航运比不上前些年了,公司的工作重心也转向了对外贸易,但经营上依然举步维艰,营业额和利润双双逐年下滑。身为航运部门经理的他,收入理所当然的大幅缩水,他不得不在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精打细算,最为直观的表现便是不能再为自己添置心爱的西服了。现在经常穿的西装都还是好几年前置办的,虽不至于破烂,但袖口等部位都磨损得发白了,但他还是会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他就是这样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他早年毕业于上海海事学院,在当海员的五年间,跑的是上海往返伦敦的航线,每次都会在伦敦逗留半个月左右。期间,他被英国男人内敛克制的性格感染,尤其迷上了他们身穿定制西装举止优雅得体的绅士风度。为了模仿所谓的英伦风度,他也试着穿西服打领带,没想到身材瘦高的他穿起西装来相当得体,同事们都称赞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从此,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西装,家里购置了好些正装、休闲西服、西服大衣、呢帽。后来他回到重庆工作,并且结婚生子,三年前因夫妻性格不合离婚后,他搬离了原来的结婚时住的商品房,由于分得到钱不多,才勉强能按揭买下了现在住的这套老旧公寓。公寓虽然老旧些,但是一个人住倒也合适,公寓位置不错,出入交通也很方便。 背着沉重的购房贷款,每月还得给孩子付一笔数目不菲的抚养费,收入却又逐年下降,独居的他生活捉襟见肘,自然没有闲钱用来为自己置办行头。不过他仍对西装情有独钟,身上的西服虽然陈旧,但总被他捯饬得一丝不苟,他自认为一直保持着绅士风度,出入公寓遇见邻居总会脱帽打招呼,街坊邻居大多因为他的友善而同样对他心存好感,每次见面都会报以微笑。可是,也有个别对他出言讽刺的人,比如住他对门那户不常住的中年情侣。之前好几次打照面他都一样礼貌的和他们打招呼,但每次关门的瞬间他都听见那个女人对他的低声嘲讽,她私下叫他“套中君”,他知道那是揶揄他穿着打扮古板。但他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哪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呢?以后见面尽量不理睬就行,但也许是出于习惯,再见面他仍旧会礼貌的打招呼。 下班之后,在观音桥上三号线至牛家沱换乘二号线,车厢里一下子挤进了好多穿校服的中学生,他们嘻嘻哈哈地高声交谈。今天星期五,学生们将迎来本学期开学以来的第一个周末,怪不得这么亢奋。他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那天好像就是新学期快开学的时候,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就在前一天去医院接种了流感疫苗。回想起那天的经历他到现在都不禁啧啧称奇。 为了保持良好的体形,每周三、周六下午六点,他都会去住所附近的一家健身房锻炼,那天他如往常一样跑完步之后又做了大量力量训练。因为运动完出了大量汗水,他基本上都在健身房洗完澡才会回家,那天他洗了澡换好衣服,由于身体还是很热,他没有穿外套,而是将西服大衣拿在手里,当他关好柜门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瞬间和一个年轻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中的咖啡不偏不倚地倒在了他的西服大衣上。对方似乎是刚进来,还没来得及换运动装。 “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男子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纸杯,一脸惊恐,并连连道歉。“没烫着您,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太不小心了!”说着还从上衣外口袋里掏出了白色手绢,擦拭他拿在手上的大衣。男子身着一套阿玛尼西服套装,一看就价格不菲,衣服剪裁得体,穿在他身上十分合宜。 “没关系,没关系。”他抖落衣服上的水珠,“也怪我自己不小心。” “请把大衣交给我,让我送去干洗。”年轻男子一脸歉意。 “不用了,这衣服我也穿了几天了,我自己洗就行,你不用太过自责。”他发现男子相当年轻,头发梳得油亮,年纪轻轻就能穿这么高档的西服,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真是年轻有为啊!他在内心对他表示羡慕。 “我们公司有定点的干洗店,反正洗正装也不花自己的钱。”年轻男子一再坚持。听他这么说,他只好同意,并把手上的西服交给了他。年轻男子拿手机记下了他的住址,同时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洗好之后,我会让干洗店快递给您。” 名片上印着“宏达基金高级客户经理助理 赵乾明”。原来是搞金融投资的,怪不得年纪轻轻就举止得体,高贵而优雅。他突然想起同事之间偶尔聊到证券基金公司从业者待遇时脸上羡慕的表情。自己当时也对他相当羡慕,他当即从西服内口袋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赵姓男子。 “那就麻烦你了。”他点头致意之后准备离开。 “请稍等,”年轻男子叫住了他,“我好几次在这都看见您穿着西服套装,而且您身材保持很好,穿着西服套装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看起来就像英伦绅士一般,您是对西装情有独钟吗?” “啊,是吗?还好!个人穿衣习惯而已。”他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个年轻男子,但他的确是常穿西装来这里,多半是这样的穿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哦,是这样……”年轻男子说,他们公司春节时为客户定制了一批回拜礼物,其中大部分就是时装店里的代金券,他们每个员工也都有一份,因为自己忙于事物没时间去消费,放着也是浪费,询问他要不要拿去用。 “我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上海出差所以没来得及去使用。”年轻男子从上衣内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这种礼物主要是针对我们公司在区县的大客户的,还附赠有洲际酒店的套房服务。不过,酒店也就截止到今天了。” “哦,感谢你的好意,我最近没有做衣服的计划。”他以为年轻男子要转售给他。 “哦,如果没有那就算了。我本想赠送给您呢,是我太冒昧了!”年轻男子耸了耸肩说道。 “你确定是要送给我吗?”他有些难以置信。 “反正我也没用,我过两天就要去纽约出趟长差,并且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去做这些。”男子摊摊手,作势将信封递给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欣喜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当地一家知名定制时装店的五千元代金券和一张洲际酒店预约入住卡。卡片上用签字笔潦草地写着“截止至2018年2月28日”,当天即为最后的预约日期。 在临江门下了轻轨,他撑着伞步行至纽约纽约大厦,定制时装店位于该大厦的16楼。这是他近期第三次来这里了。遇到赵姓男子的那天晚上他就迫不及待的拿着代金券到这间店里来进行了量体,并下单制作了一套西服,周二他又来试穿过一次,衣袖和背部还有些大,需要再微调一下。今天,他是来取制作好的西服的。 由于之前有电话预约,店里一直为他服务的女职员早已在电梯口等候。“您好,欢迎您的再次光临。”女职员低头行礼之后,接过他手中的雨伞,把他迎入店内,“衣服我们已经为您提前准备好,请跟我来。” 他穿上棕色的西服套装,在镜子前反复左右侧身观看上身效果。果然,定制的西装就是不一样,穿在身上气质就像提升了几分似的,他挺直背部,在镜子中欣赏着自己。头发有些花白的服装设计师示意他伸直双手,看看袖口的长短是否合适。 “嗯,非常好,很合身。”时装设计师满意的点头,“先生,不知道您穿上还有没有觉得不合适的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很好,我很满意,感谢你们。”他向时装设计师点头致谢。 女职员将西装打包装好,“先生,我们这里还有一些配套的丝巾和袖扣,您要不要顺便再看一看?” “不用了,谢谢。”他婉言拒绝。之前,周二试衣的时候他在女职员的劝说之下已经加做了一件夹克,除去那五千元的代金券又让他多花了将近一千元。这时,他看见另有一个位职员已经换好了便装,像是要下班的样子。“你们这里一般几点下班啊?”他随口问道。 “如果没有特殊预约,我们正常下班时间是六点。”女职员微笑着回答。 “咦,我第一次来的那天好像都快九点半了?” “哦,是的。”女职员按下电梯下行键,然后做出回忆的样子,“那天下午本来有位客人预约,说因为六点前没有时间,需要在晚上十点左右过来,所以我们才会一直等。不过最终那位客人并没有来,晚上只有先生您上门。” “哦,像这种飞单的情况多吗?” “不常见,但偶尔会发生。如果有客人预约,我们就得以客人定的时间为准,但是客人们有时也会因为工作或者遇到其它更重要的事情而爽约。”女职员称,店里的客户都是高净值的精英人士,工作忙是普遍现象。 女职员的话让他想起那天那个年轻男子,对方确实是一副精英派头,想必是留洋名校的高材生,刚毕业就能从事这种高薪体面的工作。同时,女职员提起的那个飞单又让他想起了入住洲际酒店的情景。那天他在这家店量完各类尺寸之后,当然就近到旁边的洲际酒店过夜,总不能白白浪费掉那张预约入住卡。办理入住之后,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服务生敲门送来了一杯热牛奶。 “咦,我没有点牛奶啊。”他穿着酒店的浴衣开门,那时他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了。 “是有人打电话订的,”服务生拿着托盘,“留的就是您的名字,前台就让我送了过来。” 可能是西服定制店送的,他这样想着,便把牛奶接了进来。在服务生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问,“你们酒店的预约入住卡有时间限制吗?” “一般是没有的,但是都要提前预约。只要确保有房就能入住。”服务生当时说得不是很确定,他也没再往下问。 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电梯来得特别慢,几乎每层都会停留。女职员提着袋子站在他身后,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你们店跟洲际酒店还有合作吗?”他问。 “洲际酒店?没有啊,我们跟酒店没什么合作。”女职员说得很肯定,“我们团体客户大多都是周边的高科技公司和金融投资企业。” “哦。”他轻轻点头,原来这种回拜礼物是他们公司自己拼凑的,看来那天打电话送来牛奶的就是那个年轻男子。只是他为什么要专门在那个时候为我送一杯热牛奶呢?还有,他之前答应好的将洗干净的大衣快递过来,为何迟迟未到?可能他忙得忘了这一茬事儿了,那就得等他从纽约回来再说咯。之前,他本想打电话对年轻男子表示感谢,但两次拨打名片上的号码均是空号。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 “您慢走。”女职员将手提袋交到他手里,再次低头施礼,“如果有任何需要,请务必再次光临。” 第1章 周舟和孟梦合住 周舟总算松了一口气。费尽口舌之后,母亲终于同意他搬出去住。在给她看了自己和孟梦的亲密合影之后,母亲总算是相信他确实有了女朋友。对于她提议的带女朋友过来让她看看,周舟以孟梦工作忙,而且女孩子家刚恋爱还不好意思为由搪塞过去。 一月底,他就被抽调到新组建的扫黑除恶办公室工作,本来就忙于应付千头万绪的工作,母亲又天天在他耳边唠叨,叫他不用太拼要注意安全,每次见面父亲也少不了对他冷嘲热讽。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与孟梦商量,从家里搬出来。虽然他刚和孟梦确立关系不久,但不可否认,孟梦是个理想爱人,不仅对他工作大力支持,还会对他在感情中的付出及时回应,三个月来两人感情急速升温。 两人的相识相恋,还是源于孟梦找周舟帮忙调查一起疑似涉黑案件。孟梦做志愿服务时认识的孙婆婆,怀疑她女儿艾小玲死于黑恶势力的迫害,周舟受托查阅当年的案卷发现艾小玲意外车祸时确有一些蹊跷。他后来和孟梦一起去找孙婆婆拿回了一些资料,但那些东西只够举证某些官员贪腐,而且按程序移交给纪检机关以后,也得到相关人员已被处理的答复。由于没有直接物证能证明艾小玲的死是因为受到迫害,那个案件也无法继续。 周舟本打算挨着孟梦另租一套房子,没想到她却主动提议让他搬入她的单身公寓。哇,想着与爱人双宿双栖的同居生活就要这样开始了,他欣喜若狂。趁着工作间隙,回家简单收拾了个人物品,打包装上爱车,吹着口哨就向爱的港湾出发了。 驶入小区停车场,他远远地看见孟梦等在楼栋门口。 “东西不多,还劳你大驾。”他泊好车,打开后备箱。 “我怕你找不到位置。”孟梦走了过来。 “你帮我拉这个行李箱就行。”他将黑色拉杆箱递给他,自己抱起纸箱子。里面主要是一些换洗衣服和打游戏的电脑。 “走,在四十一楼。”孟梦刷了门禁卡,在前面引路。 “会不会太快了?”出了电梯,他不怀好意地对她笑。 “什么太快了?” “同居啊。我们才恋爱四个来月,就同居。”他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贼。 孟梦没有搭话,只是从衣兜里拿出钥匙。 “你放心啊,住在一起,我的行为肯定是发乎情止乎礼,绝对不会胡来……” 孟梦打开房门,将他的行李箱往客厅一放,指着一扇门说,“你住那间小房子。你说说,你想怎么胡来啊?” 说好的单身公寓,居然是两室一厅。周舟抱着纸箱进入房间一看,原来观景阳台装上了两面大大的玻璃窗户,组成了一个房间。估计是开发商为了增加吸引力才故意送出了这么大的阳台。 “你这属于违建啊。”周舟放下纸箱,皱着眉头对孟梦说。 “什么违建,大家都是这么装的。”孟梦打开床边的衣柜门,又指着墙上的隐形柜子说,“不常用的东西放这里。衣柜就这么大,你凑合着用。另外,房租我就不收你的了,水电气费你包了,客厅卫生你负责,这样,不算我占你便宜?” “谢谢老板。”周舟夸张地鞠躬。“你之前也不在电话里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这儿就一张床呢。” “想什么呢?赶快收拾。”孟梦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衣物往外拿,不一会儿堆满了小床。 “你这床也就一米二,”周舟拿衣架把衣服在衣柜里挂好,用下巴指了指墙角的小书桌说:“让我这堂堂七尺男儿住这样的儿童房,是不是有点欠考虑啊?” “有人好心收留你,你应该感恩戴德嘛,还在这里挑肥拣瘦的,合适吗?”孟梦把他的洗漱用品拿出来,放进卫生间。 周舟本来带过来的东西就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利索了。 “这个就放我房间的大衣柜。”孟梦拉起了拉杆箱。 “那我去参观参观你的闺房哈。”周舟死皮赖脸地跟在后面。 “随便看,说不定以后你还得收拾卫生呢。不想白住,就勤快一点哦。” 孟梦的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装修属于现代简约风格,以白色为主,辅以原木色的家具和淡雅的装饰。一体衣柜和书桌连在一起紧挨着床,书桌上设有书架,架子上摆放着相框、手办和大量的法律书籍。桌上放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只有一些粉色的小摆件突显出主人的少女心。 “布置得很不错嘛。”周舟倚靠在衣柜上,拿起架子上的一本相册漫不经心地翻看。 “工作忙,好久都没好好擦拭了。你来了,希望可以让那个扫地机器人休息休息。”孟梦坐在床上微笑着说。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周舟能感觉到,她还是很高兴他搬过来的。 “咦,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热情奔放的时候。”一张照片引起了周舟的注意,他拿着相册坐到孟梦身边。照片中,靓丽的演出服犹如仙女身上生就的鳞片一样让四个女生闪闪发光,她们画着浓妆,搂在一起对着镜头张嘴大笑。白色紧身裙让四个女生的身体曲线毕露,不可否认四个女生都很漂亮,但和孟梦并肩居中而立的那个女生却强烈地勾住了周舟的视线——她的美令人屏息。 “高一青年节的时候,学校组织的文艺汇演。”孟梦扫了照片一眼,“《nobody》知道?就那个韩国女团。”说着还拍拍手之后举起双手食指指向周舟。 怪不得那套演出服似曾相识。那是风靡一时的劲歌热舞,流行的时候正是孟梦刚上高中那两年。“这么说,这几个女生都是你高中同学咯,你们高中漂亮女生真多。” “嗯,可不是嘛。”孟梦翘起二郎腿,“哦,其中一个你还见过。”她指着照片中紧挨大美女站在最右边的那个女生说,“吴霞,就在我们认识那天,集体活动结束的时候你过来打招呼,那时我就和她在一起,有印象吗?” “完全没有印象。”他真的想不起来。 “你不是说警察都对人脸很敏感吗?” “估计那时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他再次看向照片中的女生,记忆开始复苏,“是不是后来你俩一块儿去吃饭那个?”他记得当时他向孟梦提出共进晚餐的邀请,她以另外有约婉拒。 “对呀,想起来了?不错嘛。” “我是根据你说的话推理出来的。”他实话实说,眼光仍然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漂亮的女生:“这个大美女是谁呀?” “邱风清。”孟梦收起眼光看向别处,“她在高二刚开学的时候就割腕自杀了。” “真是不幸。”他发自内心的感慨,可能是感觉到涉及到这个叫邱风清的女孩话题太过沉重,他打消了问她自杀原因的念头,又问到了照片中另一个女生,四个女生他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这个女生呢,叫什么名字?” “她叫穆兰,高三的时候去了澳洲。”孟梦明显兴致已经没刚才那么高了。 “哇,你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周舟合上相册,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ipod说。那是一个纯红色ipod,与他常见的纯白色的不同。 “这是零六年发行的防艾特别款,是中考之后郭启宏送给我的。”孟梦声音很低。对于她和郭启宏的故事,孟梦在他们恋情刚开始的时候就对他做了说明,对于她这个儿时玩伴、情窦初开时的影子爱人,周舟很识趣地再未提及,想不到今天却无意中说起。无奈他只好再度转移话题。 “走,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去吃个饭,喝一杯,就当是祝我乔迁新居哈。”他拉起孟梦的手,向门口走去。 “对了,钥匙门禁忘了给你。”孟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钥匙串,看来她早就准备好了。“欢迎入住。”她将钥匙串交到他手里的时候,脸上强挤出笑容。 “谢谢。”他拥抱了她。同时,也感到自己无意中破坏了她精心准备的仪式感。 第2章 秦明月和陈羽灵讨论“剧本” 下了公交车,就看见秦明月双手插兜低头坐在车站长椅上。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全然不顾四周的嘈杂,也没有像其他等候的人一样向下车的人群张望,只是漠然地盯着自己的鞋子,一只脚有节奏地踏着地面。 “想什么呢?”陈羽灵走上前去,一拍他的肩膀。 他没有受到惊吓,只是茫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旋即绽出笑容,“哦,没想什么啦。” “那你在那儿发什么呆?” “有吗?”他将她的书包接过来拿在手里。 “我还以为你又在帮你朋友想剧本呢?”陈羽灵挽起他的手,“说起来,你朋友那个剧本创作搞得怎么样了?” “呃……”秦明月用手抓了抓脸颊,“还行,他过完年就完成了剧本。” “那他那段是怎么处理的?”陈羽灵对此一直有些好奇,“就是凶手怎么不声不响地进入被害人的房间?” “哦,据说他是这么编的。被害人卧室里有一台空气净化器,凶手趁被害人外出的时候,将其掉包。掉包的那台机器是经过特殊设计的,里面有机关可以远程控制,只要打开开关就可以慢慢释放里面预先注入的液化天然气。” “哦,这个办法不错。”陈羽灵点点头,“那电影开拍了吗,什么时候能上映?” “剧本是完成了,但原来说好的投资方资金却没有到位,电影估计是拍不成了。” “哦,我还一直在期待那部电影呢,怎么说里面也有我的付出。” “你那算什么付出啊,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而已。” “你朋友不是说我那个建议很好嘛,他剧本也是这样写的呀。”陈羽灵说得很高兴,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瞧把你嘚瑟的,要是电影上映了你不得跳上天去。”秦明月两步跟了上来,拉住她,“这边,我们先去吃饭。动物园的门票我已经团购好了。” 开学两个星期了,这是他们新学期第一次周末约会,为此陈羽灵特意在周日一早出门。他们约着一起到解放碑附近的一家室内小动物园逛逛。网上说,动物园里可以投食羊驼和鸟群,陈羽灵便缠着秦明月带她去看看。 秦明月寒假好像忙着打工,并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对于打工的内容他似乎不愿透露。过去的假期他们只见了一面。就是在那次见面吃饭的时候,秦明月提起了他朋友写剧本的事。 情人节那天,在陈羽灵的再三催促下,秦明月总算答应出来见面。当时他们在一家中餐厅吃饭。秦明月和她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突然望着桌上的干锅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陈羽灵对他的心不在焉有些生气,“干嘛一直盯着干锅看?” “哦,没什么。”秦明月指着干锅炉子里那个银色的液化气罐子说,“我记得以前好像都是用的固体酒精啊。”他说的是那种红色的圆饼型固体酒精,一些店里用它来做小火锅或干锅的燃料。 “因店而异,现在估计还是有些店用那种燃料。只是这种液化气罐可以重复利用,估计成本更低。”陈羽灵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注意到了这个。 “其实这个很好哈,还可以回收。”秦明月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小型液化气罐说,“我有个编剧朋友,最近在剧本中还用到了这个。他在剧中安排了一场谋杀,凶手就是用这种液化气罐连着一个面罩,然后捂住被害人的口鼻,让他煤气中毒而亡。他又想把谋杀制造成意外,但这种方法会在被害人面部留下面罩的印迹……” “印迹倒是其次,这种杀人方法更可能会让被害人死于窒息,而不是煤气中毒。”陈羽灵想象那种情景,“而且,被害人必定会极力反抗,凶手必须比被害人力量大许多才行。” “嗯,”秦明月露出思索的表情点点头,“那可以安排被害人醉酒嘛,醉得不省人事他就没反抗能力了。” “既然是醉得不省人事,那还不如把他睡觉的那个房间密闭起来,然后打开这种液化气罐,让他真正地死于煤气中毒。”陈羽灵说,“这样,他身上一点印迹也不会留下来,死因也完全就是煤气中毒。” “咦,你这个办法不错。”秦明月用拿筷子的手挠了一下额头,“要是这样,其实根本不用被害人醉得不省人事。只要趁他熟睡的时候潜入房间,打开这个设备就行。可以把一罐液化天然气放入一个行李箱里,然后趁着被害人熟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进他的房间,打开液化气,让天然气弥漫整个房间,他就自然中毒而亡了。” “问题是,要怎么伪造成他是死于意外?”陈羽灵一下子也来了兴趣。 秦明月放下筷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假如被害人家里的热水器壁挂炉安装在卫生间,凶手只要扒光已经中毒身亡的被害人的衣服把他丢在卫生间,然后关闭门窗,打开淋浴喷头就好。”他的话让陈羽灵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有人洗澡时赤身裸体死在卫生间的报道。 “但是在卫生间洗澡时,一般人就会开着排气扇啊?” “那就想办法先弄坏卫生间里的排气扇……”秦明月露出深思的表情,倏地又用手指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哦,不对。应该尽可能少动房间里的东西,这样才不会留有痕迹。” “可是,那样会让人觉得奇怪。” “被害人忘记打开排气扇了嘛,也有可能是他在洗澡过程中因为太热而关闭了浴霸和排气扇……小概率事件确实发生,这样才叫意外嘛。” “那,卫生间的热水器总应该被破坏,比如说将天然气进口螺丝拧松之类的。不然,哪里来的天然气泄漏?” “那倒也不用,反正那个热水器壁挂炉已经相当陈旧了。”他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样,或许是剧本本来就可以任意编写。“而且发生这种意外大多数原因,就是因为在密闭的环境里天然气未充分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这样的有毒气体导致的中毒。难点是,凶手怎么不声不响地潜入房间,在不惊动被害人的前提下打开液化天然气罐子的阀门……” “凶手最好是在凌晨三点左右潜入房间,因为那个时候人睡得最沉,不容易被吵醒。”陈羽灵建议道。 “这样也不保险,万一凶手刚好那时就醒着呢?” “这有什么关系……”陈羽灵刚想说“反正剧本也不用那么严谨”,秦明月就打断了她的话。 “哎呀,让那个编剧自己想办法,估计得设计一个机关。”秦明月拿筷子夹起一块花菜,“咱们快吃饭。” “这么说,你在剧组打工是真的了?”陈羽灵问。 “咦?” “高一刚开学不久,宋逸佳说,有一次看见你在某个剧组打工。”她提到班上的女同学。 “哦,”他放下杯子,“之前有个剧组道具组缺人,我就去帮了几天忙。正是在那个剧组我认识了这个编剧,我也是没事儿搞着好玩儿。” “希望你那个编剧朋友能写一部好剧本,到时上映了我们一起去捧场。”陈羽灵由衷地祝福道。 “哪儿那么容易。我听他说,他一共写了十几个剧本了,但目前还没有一部被采用。为了养家糊口,他只好给有活儿的编剧当助手……” 想必那位编剧这次又是以失败告终。现在写作者太多,想要出头并不容易。陈羽灵拉着秦明月的手,说:“那个编剧年龄多大?真想和他见见。”秦明月一直以来都没有让她认识他的朋友,甚至连一个儿时伙伴都没向她提起过,所以她对他口中的这个朋友很好奇。 “说是朋友,其实也就是认识而已。”秦明月说得云淡风轻,“我也是偶尔和他聊聊天,不是特别熟。” “哦。”她正打算问那个编辑的性别,秦明月突然停下来脚步。 “中午要不吃披萨自助餐?”他望着楼上一家店的招牌问。 “我都可以呀。”陈羽灵说,“我也好久没有吃披萨了。” “那你得敞开肚皮吃哦,不然可保不了本儿。”秦明月笑着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第3章 孟梦和吴霞聚餐谈及高中轶事 刚进门,就听到一片喝彩,原来是川剧演员正在大厅里表演变脸,坐在餐桌边上鼓掌叫好的人群估计都是来渝旅行的外地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重庆旅游市场红火起来,本地一些当红的火锅店也开始表演川剧、言子儿等极具地方特色的文艺节目,以此招揽客人。 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再涉足这种网红餐厅了。不太喜欢热闹的他,不禁对周遭的喧嚣微微皱眉。扫视一周,并没有发现等他的人。孟梦说今天和老同学聚餐,让他也来参加。 “这边,这边。”远远地看见孟梦站起身来向他招手,原来大厅的红漆隔断后面还摆有餐桌。 走到圆形餐桌旁才发现就座的三人脸上还洋溢着未完全消散的笑意,而且那两张陌生的面孔都用略带新奇的眼神看着他。他用眼神询问孟梦,孟梦却浅笑不答。 “我们刚才说到你们两个的名字真有意思,念快一些,就成了‘朝朝暮暮’,从名字上看就是天生一对儿。”挨着孟梦坐着的女生春风满面地说:“你俩一定会朝朝暮暮,长长久久。”女生是孟梦的高中同学,记得名字叫吴霞。 “是吗,那就借你吉言了。”周舟听了也觉得挺有趣,他在孟梦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向另外两人点点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我们也刚到。”挨着吴霞的男子说,“要不我俩喝点啤酒,女生喝维e。”他说的是本地一种豆奶饮品。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段时间不让饮酒。”周舟再次道歉,“我喝白开水就好。” “哦,有纪律,我懂的。”男生指了指周舟,又收回手轻拍自己的胸膛,“我是杜彦文,在区教委工作。” “周舟,区公安局的。”周舟和杜彦文握手。 “吴霞,”孟梦介绍说,“这就是我男朋友周舟,集体相亲那次认识的,你见过,记得吗?” “哦,有印象有印象,那时候穿的是警服。”吴霞微笑着点头,“那次相亲会上,我早就注意到他在偷偷关注你。想不到你这个去帮忙的志愿者找到了对象,我们这种正儿八经去相亲的却毫无收获。” “哎,话不能这么说。”杜彦文往吴霞的杯子里倒饮料,“你去相亲也有收获啊,至少明白了‘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的道理,这不让你在身边找到我了吗。”他们应该也是情侣。 “就你嘴巴能吹。”吴霞嘟着嘴怒视了他一眼,又对周舟和孟梦说,“我和孟梦那天一起吃过饭之后一直没再见面,就约着今天一起聚聚,她说回重庆之后还没吃过火锅,我们就定在了这里,没想到这么多人。” “挺好,人多说明味道好。”孟梦对好友露出亲切的笑容,周舟知道,其实她很久不吃辣了。 他们边吃边聊,话题当然少不了关于上学时期的事情,两位男士插不上话,只好甘做倾听者和服务员,一边听两位女生交谈,一边往锅里加菜。从谈话中,周舟得知,她们二人其实只同班了一年,吴霞在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去了文科班。 “哎,过完年没多久我就听说方老师去世了。”吴霞好像也不太能吃辣,不时喝水。“你听说了吗?” “哦,听我妈说起过。”孟梦的母亲也是她高中学校的老师,“好像是煤气中毒。” “我是听穆兰说的,她好像有高中同学群。”吴霞露出苦笑,“想不到她身在国外,消息比我还灵通。” “估计她会对此拍手称快。”孟梦埋头吃菜。周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那倒不至于,”吴霞用纸巾擦去嘴角的红油,“她也说了‘愿亡者安息’之类的话。” “那件事你知道?”孟梦问吴霞。 “你说高三时的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但我相信穆兰,她一个女生是不会为了冤枉老师而撒那种谎言的。” “什么事啊?”坐在边上的杜彦文沉不住气,插嘴问道。 “高三的时候,穆兰贫血在教室晕倒,方老师送她去医务室的时候占她便宜。”吴霞从清汤锅里捞出生菜叶子放在碟里,“但方老师死不承认,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哇,还有这种事?学校就没有调查吗?” “当然调查了,但没有第三人能证明他俩谁说的是真话,学校也不好办,方老师可能也是算准没有证据才干出那种事的。”吴霞又转过来问孟梦,“你觉得确有其事吗?” “我们班上的女生当时也讨论过,穆兰应该没有说谎。而且呀,好几个女生都说方老师有时私下会有意无意地触碰他们的身体。”孟梦说得很含蓄,“谁能想到护羊犬其实是大灰狼呢。” “这种人你们居然还叫他老师,真是枉为人师。”杜彦文露出鄙夷的神情。 “这件事之后学校就把他调离了教学岗位,但是因为当时闹得很凶,穆兰也去了澳洲上国际学校。”孟梦对吴霞说,“她家条件很好,据说现在已经在那边成家了?” “嗯,找了个法国帅哥,大学期间就生了个混血儿。”吴霞笑着回答。 “你们班那些女生就没有出来说句话?”周舟想到孟梦做志愿者的事情,不知道她刚开始做关于性骚扰的志愿服务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没有,那时都在准备高考,大家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孟梦说,“估计也有看到方老师已经调离的原因。” “对了,我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周警官?”吴霞突然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我想请你帮查一个人的信息。” 周舟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是邱月明,”吴霞又对孟梦说,“邱风清的弟弟,他后来成了孤儿,不知道是被送往了孤儿院还是被人收养?那时他不是经常到我家来玩嘛,我爸妈也都想知道他现在的境况。” “成了孤儿?”孟梦似乎颇感吃惊。 “嗯,邱风清还在住院的时候她父亲也车祸身亡了。我没告诉过你们吗?”吴霞偏偏头。 “啊,完全没有听说过。” 邱风清,就是那个照片中的美女。但私自查别人的信息是违法的,周舟想到前些天收到的通报,一个警员私下查询别人的开房记录被严肃处理的事。 “只要有他的联络方式就好,要是让你为难就算了。”吴霞补充说。 周舟看了一眼孟梦,孟梦不置可否。 “那你把那个人的名字写给我,我试着查一下户籍系统。要是被收养,可能会变更名字,如果曾用名没有登记,就可能无法找到。”周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好的,谢谢。想想那孩子怪可怜的。”吴霞说,“信息我发孟梦微信上了,要是你查到了也通过孟梦转发给我。” 时间将近九点的时候聚餐散场,杜彦文早早地去买了单。 来到门外,孟梦问吴霞:“你怎么回去,现在还和父母住一起吗?” “过完年我就一个人搬到了原来那套老房子,离这里不远,我打车回去就好。” “那,再联系。拜拜。”两位好友挥手告别。 “信息收到了。”周舟看了看手机微信,对坐上副驾驶的孟梦说。周舟微信上收到的应该是孟梦转发的吴霞的信息,是一个人名、出生年月以及住址。 “要是可以,就帮她查一下,她很在乎邱风清的。” “嗯,她们关系特别好?”周舟发动汽车。 “初一就同班,而且又住在同一条街,她们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姐妹。”孟梦偏着脑袋,大概是在想该用什么措辞,“吴霞似乎一直把邱风清当作偶像,估计是从她身上看到了更好的自己。” “是吗?听起来挺有意思。说起来,你那时没被你们那个什么方老师占便宜?”周舟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一句玩笑,“你做关于性骚扰的志愿服务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系。” “他倒是没有骚扰过我,可能也是顾及到我家庭的因素。不过,我最开始做志愿者也不能说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似乎有些累了,孟梦紧靠着座椅靠背闭上眼睛。周舟也不再多问,不知道那个叫邱风清的大美女有没有受到方老师的骚扰,她长那么漂亮,估计不会不受到他的特殊关照。周舟这样想着,轻轻踩下油门,加速并入直行车道。 第4章 秦明月陈羽灵偶遇吴霞 周五最后一堂课后,陈羽灵回到宿舍,将冬装收拾好装入行李箱。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街上甚至有爱美的女生穿起了裙子,她也觉得可以从家里拿来夏装了。在阳台上收衣服的时候,她看到秦明月正坐在楼下的花坛上,听着音乐表情木然地看着远方。 他最近好像爱听gay的歌,那是一位将重庆方言融入说唱艺术的歌手。这一点还是让他分享手机歌单才知道的。他从未像其他情侣那样和她同时用一副耳机听歌,即使两人在公交轻轨上无话可说陷入沉默,他也没有做出类似这般亲昵的举动。 最近,周末放假,秦明月也没再送她回家,准确的说是没送到家。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陈羽灵自己也说不上来,最开始他都会陪她一起坐公交转轻轨送她到家楼下,然后是陪她到轻轨站,最后演变到现在只是将她送上公交车。但他在学校还是会和她一起吃饭,一起泡图书馆,每晚半个小时的散步虽然话不如以前多但也一次没有落下……她总不能在送她回家这件小事上表示抗议,即使心里有些不爽,她也以自己太过敏感来安抚情绪。 “噢,你好慢。”秦明月起身接过陈羽灵的行李箱,“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让你久等了。”她身上还背着书包。 “没关系,我看好多同学都大包小包地往家里带东西。”秦明月用手提了提箱子,“嘿,这么沉,亏你拎得动。” 走到学校门口,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周末几乎所有寄宿同学都会回家。陈羽灵趁机挽起秦明月的手,跟着人群慢慢挪动,好不容易出了校门。正准备向公交车站迈步的时候—— “秦明月……”门口有个女生叫住了他们。女生看起来很年轻,但从穿着打扮可以看出她不是一名学生,她的高跟鞋跟很高。 “原来你现在叫秦明月了,怪不得之前在班级里找不到你的名字。”女生笑容可掬。听起来,秦明月还不是他最开始的名字,陈羽灵充满了好奇。 “霞姐……”惊诧的表情在秦明月脸上一闪而过,随即绽出略显腼腆的笑容,“你怎么过来了?” “之前让你给我打电话,你也没打,我有事找你。怎么样,有时间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叫霞姐的女生,看着陈羽灵和秦明月挽在一起的手,脸上有些疑虑,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邀请陈羽灵。 “姐姐你好,我是秦明月的女朋友陈羽灵。”陈羽灵主动亮明身份,她认为这是一个了解他的绝佳机会,当然会主动贴上去。“那边有家奶茶店,要不去那里?我们也不赶时间,是,明月?”她拉着秦明月的手撒娇似的晃动。 秦明月的眼神明显不愿意,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拖着箱子跟上两个女生的脚步。 “哇,你都谈恋爱啦。”霞姐笑得很是灿烂。 “姐姐,我们恋爱不影响学习。明月成绩一直特别优异,我的成绩还跟着他提高了呢。” “这我知道,他从小就是天才。哦,我叫吴霞,是他以前的邻居,他小时候经常到我家玩儿。” “他从来不跟我说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重要的不是现在和将来吗?”秦明月似乎不愿让吴霞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打断了她们的交谈,“霞姐,到底什么事?我这儿还赶着送羽灵回家呢,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也让我们年轻人好好约个会啊。” “哦,还嫌我打扰你们花前月下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有的是时间。”陈羽灵夸张地摇头。 “你刚不是还嚷着要早点回家吗?”秦明月脸上现出少有的焦躁,编出这样的理由。 “好,那我说正事。我这儿有一封给你姐姐的信,现在转交给你。”吴霞从包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白色信封,上面写着“致风清”的字样,看起来信封有些年月了。“其他也没什么事儿,我爸妈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他们也好久没见你了。” “哦。”秦明月接过信封,脸色再次变得严肃阴郁。 “还有,你上次问的那个事。我问了好些当时的同学,他们都说我们班上那时没有人用苹果手机,所以……”估计是感受到秦明月不愿在陈羽灵面前谈论这些,吴霞没再往下说。 “麻烦你了。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存一下我的号码。”秦明月掏出手机,不一会就听到吴霞手机的来电铃声。“等我有时间了一定去拜访叔叔阿姨。”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来,让我给你们拍张照片,我拿回去给我爸妈看看。”吴霞掏出手机,向前迈出几步,拿摄像头对准了他们。 陈羽灵还来不及思考要不要说明,他们恋爱的事还没有告诉家长,便听到吴霞喊了声“茄子”,她闻言依偎在秦明月身边,比出了剪刀手。 吴霞以长辈般怜爱的眼神看了看秦明月,“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幸福,我由衷感到高兴。”又对陈羽灵说:“妹妹,他从小就沉默寡言,有些孤僻,你要多多体谅他哦。” “嗯。”陈羽灵很想问她要电话号码,但终究没开口。 吴霞对秦明月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又伸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拜拜。” “那个姐姐看起来人好好哦。”目送吴霞搭车离开,她对秦明月说。 “嗯,她一直都这样,我以前经常去他家看书,她家就跟一个图书室一样,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书。”他们走到公交站前等车。 “你还有个姐姐?是表姐吗?”她这才想起,自恋爱以来,他从未向她提起过家人,唯一见过一次的“母亲”,还是他找邻居阿姨假扮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周天要不要早点出门,我们一起在大学城玩一玩,再去西永那边采摘草莓怎么样?” “哦,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异样的氛围,陈羽灵识趣地不再多问,她撒娇地说:“今天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东西多,你帮我拿一下。” “那当然,我会送你到楼下。要是你愿意,我还可以扛着行李去你家。”他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那还是算了。”她吐了吐舌头,“我爸妈可能一时还接受不了。” “车来了。”秦明月拉起行李箱,挽起她的手向靠站的公交车走去。 第5章 吴霞向周舟透露邱清风死因 春夏交季,天气说变就变。进银行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取完资料出来却下起了小雨。周舟以身体护住手中的档案袋,拔腿向停车处跑去。上车将档案袋往副驾驶座上一扔,刚发动引擎,大雨倾盆而降。正赶上下班高峰,路上车辆颇为拥挤,四下都是面对暴雨手足无措的上班族,周舟缓慢地跟着车流挪动。刚上了干道,就看到了前方路口那个穿橘红色风衣的女生。 吴霞似乎也在为突降的大雨发愁,她独自一人站在路口的广告牌下,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襟,但任凭她如何招手,也没有一辆出租车停下。周舟略作思索,还是驾车靠了过去,摇下右侧车窗,“嘿,上车。” 可能是没想到会是他,吴霞稍有迟疑,左右看了看,估计确认没有打上车的可能,才拉开车门。“周警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到附近银行调个资料。”周舟伸手把档案袋丢到后座,“这天气,跟小孩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又大雨倾盆。” “可不是嘛,出门没有预料到有雨,就没带雨伞。”吴霞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麻烦你把我送到附近的轻轨站或是公交站就好。” “你住哪儿?要不我直接送你回家,免得你再淋雨。”周舟稍稍扭头,“车门柜里有纸巾,你自己拿一下。” “谢谢。你警察都挺忙的,就不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也不在乎这一会儿,要是孟梦知道我对你见死不救,肯定也会怪我的。” 可能知道再推辞下去会没完没了了,吴霞说出了住址。“对了,上次你帮我寻人的事情,我还没感谢你呢。” “举手之劳。怎么样,你见到那个小孩儿了吗?” “上周五去学校见了一面。原来他确实就在那所学校上学,只是因为被人领养,所以改了个名字。怪不得上次问他们老师没问到。他呀,现在可不再是一个小孩,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男子汉了,而且还谈了女朋友。”吴霞笑得很开心,拿出手机,“喏,你看,就是这个男生。”那是一张一男一女的合影,两人都是高中生模样。一瞥之下,男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哦,现在高中生谈恋爱的很多啊,不像我们那时候那么晚熟。”其实周舟初恋也是在高中,但是这个事情他认为对孟梦的朋友还是不提为妙。 “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嘛,其实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也有好几对儿,听说有的已经结婚了呢。”吴霞不时为周舟指路。 “是吗?完全没听孟梦提起过。” “要是邱风清没死,说不定现在也已经和郭启宏结婚了。”吴霞提起了高中时代几个好友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邱风清为什么会自杀啊?我听孟梦说起过她好像是割腕。” “唉,当时学校里在传她跟暑假打工店里的老板有染,其实那些都是子虚乌有。我和她初中时候就认识了,我知道她的品性,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这种流言蜚语偏偏对她打击太大了,她一时想不开……”吴霞说着语调低了下去。 “哦,那真是不幸。” “我们都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拍下那段视频,而且还传到了学校论坛上。对了,邱月明好像也在找那个始作俑者,我们第一次在他学校遇见的时候,他就问了我这个问题。”邱月明正是邱风清的弟弟,现在他已经改名为秦明月,但是吴霞还是习惯于叫他儿时的名字。 “这么多年了,他还在纠结这个?” “是啊,毕竟这件事导致了他整个家庭的悲剧。”吴霞轻轻地叹了口气。 周舟默默地点头,将注意力转移到驾驶上。 “前方路口右转就到了。”吴霞指了指路牌。 “嗯,这个地方我以前还来过好多次。”拐进小巷子,周舟才发现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咦?来查案子吗?” “有个毒贩就住在这里。”为了不至于给她带来不安,他又说,“不过,那个毒贩已经去世了。”周舟指着路边那个便利店说,“他曾经还在这里上过一段时间班,老板还说他经常往女生包里放东西。” “哦……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大叔。”吴霞掩住了嘴巴,“高一暑假,一次我到这里来买文具,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我手提袋里放了一包卫生护垫。” “还有这种事,那他确实是个十足的混蛋了。”周舟想起女老板对他嗤之以鼻的表情。 “后来我都不敢再来这里买东西了。”吴霞露出回忆的神情,“但好像高二开学没多久他就没在这里上班了。” “是老板把他开了,这种事干多了肯定会露出马脚。” “就在这里,请你把我放这里就好。”吴霞指着一栋陈旧公寓的某个单元门洞说,“我就住在三楼。” 周舟闻言缓缓停车,“那就送你到这儿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吴霞摘下安全带,“改天我再约你和孟梦吃饭。” 目送吴霞消失在公寓门庭里,周舟再次发动汽车向单位驶去。今天还要很多工作要做,估计光是核对那家企业账户流水就得加班到深夜。 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案件归类于疑案,周舟察觉到身边有人。 “怎么还不睡?”孟梦趿拉着拖鞋,揉着眼睛走出卧室。 “哦,过两天市局督导组要到分局来检查工作,支队长让我要把近几年的积案悬案整理一下。”其实督导组检查的工作重点是扫黑除恶情况,但分局也会按惯例向上级机关报告还未办结的积案。 “那你早点休息。”孟梦进了卫生间。周舟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他继续在笔记本电脑上整理资料。 “你今天送吴霞回家了?”孟梦出了卫生间坐到他的身边,“她现在还住在五里店?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她和邱风清都住那里。” “嗯,我把她送到了楼下。”他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将遇雨送吴霞回家的事电话告诉了孟梦。“那是条老街,上次吃饭的时候,她不是说那是她家的老房子吗。” “哦,她今天给我发了信息,再三感谢乐于助人的周舟同志。” “为人民服务嘛。”周舟挺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你赶快去睡觉。” 孟梦没有答话,而是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电脑屏幕。半晌之后,说:“咦,这是不是熙宴的老板娘?” “你认识?”他正在整理关于林宅杀妻案的材料。 “邱风清那年暑假就是在那家餐厅打工。”孟梦说,“学校流传的那段视频中就是这个女人和她扭打在一起。” “谁?你是说胡秀恩和邱风清?”周舟一时有些疑惑,“那是什么视频呀?” “就是当时在学校传得很凶的一段视频。视频里,就是这个女人说邱风清勾引她老公。” “胡秀恩的老公?就是林成峰咯。”周舟想起去年那次去熙宴听到的女服务员之间的谈话,她们说,有一次醉酒之后的林成峰和一个打暑假工的女学生在包厢里搞在一起,正是因为发生了这种事,胡秀恩才对林成峰严加防范。想不到,那个女学生居然是孟梦的同班同学。 周舟又在电脑中调出林成峰的照片,“这个男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孟梦看着照片摇摇头。 “去年,就在我们认识前不久,林成峰在家里杀死了胡秀恩,之后跳楼自杀。诱因就是胡秀恩有外遇。” “不会,还有这种事。”孟梦难以置信地偏偏脑袋,“难道这就是报应。” “什么报应?”周舟侧身看了看孟梦。 “其实大家都不大相信邱风清会勾引别人,我们甚至觉得视频里那个女人是在故意刁难她。可是,当时那个视频还是在同学们之间广为流传,可能一部分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唯恐天下不乱,在那里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的大部分都是女生。” “你怎么知道?” “因为妒忌嘛,邱风清那么漂亮,又很受欢迎,估计对她羡慕嫉妒恨的不在少数。”周舟回想起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向胡秀恩的朋友打听是否了解她有外遇的情况时,女人们相较于她的死,好像更关心她外遇的情况,甚至还有不少冷嘲热讽的人。 “可能是。”孟梦垂下眼睛,“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这个案子以林成峰杀妻后自杀结案,但是还是有一些疑点,比如证实胡秀恩出轨的照片的来源,拍照时间明显是夏天,但案发时是十一月;还有就是林成峰正在为企业资金的问题有求于胡秀恩的父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杀妻。另外,案发当天家里的保姆却恰好请假,家中刚好就只有他们二人……”其实周舟刚才在浏览案卷时,心里倏忽又形成另一种推测——那些照片很有可能是凶手拍下的。凶手提前约林成峰在酒见面,见面的理由估计就是帮忙解决其公司资金困难,因此他绝不可能拒绝。但凶手并未如约前往酒,而是避开小区监控潜入了林宅。当时胡秀恩已经入睡,保姆也不在家,所以凶手在客厅里的动静无人知晓。凶手将行凶用的匕首插入树干,然后把档案袋封口的细线挂在匕首上,林成峰回家之后见到客厅阳台大门敞开,灯也亮着,走过去准备关门熄灯,于是就看见了挂在滴水观音树干上的档案袋。他上前拔下匕首,用力取下匕首的时候,不小心割断了档案袋封口的细线,林成峰打开档案袋查看了里面的照片。这样一来,他便在凶器和纸张上留下了指纹。就在林成峰正在用心查看这些照片时,躲在暗处的凶手趁其不备,冲上前用套了塑料袋的长棍猛击他的头部,致其晕厥,并立即把他扔下楼…… “胡秀恩出轨的照片?”孟梦一脸吃惊。 “有人拍下了胡秀恩和别的男人在酒店缠绵的照片交给了林成峰。”周舟调出那些照片给孟梦看。 “会不会是林成峰请人跟踪的她,也许他早就在怀疑妻子了。” “当时专案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推测的,但是,那些照片上却只有林成峰的指纹,因此无法查明照片的来源。而且,照片都是用普通复印纸打印出来的黑白照。” “这一点的确可疑,有嫌疑对象?” “之前摸到了一个,那人的岳母正是林家的保姆,而且他所在的公司当时正在和林成峰合作搞房地产开发,据林成峰公司职员说,那家公司在暗算林成峰,想独吞房地产项目。但是那个嫌疑人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调查最后也无疾而终。” “哦。” “对了,那个嫌疑人工作的公司归属于合盛集团。合盛集团也进入了这次扫黑除恶的视线,他们之前干了不少欺行霸市的勾当,而且集团老总崔勇以前没少搞黄赌毒。” “合盛啊……”孟梦喃喃地说,“他们正在筹划上市啊。” “估计是想洗白。”周舟柔声对孟梦说,“睡觉,别越聊越兴奋,你就更睡不着了。”他抽身起来合上电脑,“我也去洗洗睡了。” “嗯,好。”孟梦起身向卧室走去,又回头对他说了声“晚安”。 周舟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客厅茶几上收拾电脑。这时,孟梦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周舟,要不今晚你过来陪陪我。我有点害怕……” 可能是刚才谈起的凶杀案让她心绪不宁,孟梦的神色显得有些不安。对于她这样的请求,周舟当然求之不得。“不要怕,今晚我给你站岗,保证让牛鬼蛇神不敢靠近。” “只怕我这是引狼入室哦。”孟梦好歹露出了笑脸,“把你的被子抱过来。” 第6章 为进一步了解情况,周舟拜访秦明月班主任 第二天,周舟打车去单位。昨晚他没有睡好,虽然感觉自己特别清醒,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仍旧没有开车。 在他的百般耍赖和死缠烂打之下,终于如愿和孟梦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云雨过后,孟梦躺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并默默流泪。他没有想到大学毕业几年的孟梦还是第一次和男人有肌肤之亲,这让他既意外,又欣喜,并默默下定决心好好珍惜这段可贵的感情。 由于昨晚的事情,周舟开始考虑要不要安排孟梦见父母,或者要求孟梦带他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他相信自己的父母一定会喜欢孟梦的,同时也有信心让未来的岳父母满意。但是如果走出了这一步,双方父母必然会催着让他们结婚,尤其是他的母亲,她甚至老早之前就已经在他耳边念叨着想抱孙子孙女了。但他自己现在完全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倒不是没有考虑过和孟梦的将来,只是他觉得自己目前还没有做好为人夫为人父的准备,孟梦也应该是不着急结婚的。他们彼此都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并不想因为结婚生子而耽误事业的发展。 为了赶走烦杂的思绪,他索性打开笔记本电脑,再次进行昨天未完成的工作。不知道是出租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还是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他完全不能集中精力,于是随便浏览起案卷来。 当看到林家保姆魏春燕关于她儿子受伤的说明时,一个人名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学校组织的足球比赛中,踢伤魏春燕儿子谷家俊的居然是秦明月。秦明月——邱风清的弟弟,而邱风清正是因为胡秀恩污蔑她与林成峰有染而愤恨自杀。这些人和事怎么这么巧合地撞到了一起?一种诡异的推理在他心头蔓延,好像加上这么一个人,很多事情就可以连贯,并得到合理的解释。但他随即用“他还是个孩子,不可能有能力干这种事”来打消自己的怀疑。 “他呀,现在完全就是一个男子汉了,而且还谈了女朋友。”他又忽而想起吴霞说的这句话。昨天孟梦也和他说到了“报应”这样的词汇,如果秦明月也认为他家的不幸正是因为那段视频——污蔑邱风清清白的视频,并且他也在找那个上传视频的始作俑者。并不是不可能!他精神为之一振,内心顿时异常兴奋,于是立马拨通孟梦的电话。“喂,你能把吴霞的电话号码发给我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找她。” 在学校保安的指引下,周舟进了教学楼,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这所学校不大,据保安在路上说,学校只设有高中部,每个年级十六个教学班,教师的办公室就分散在教学楼的各个楼层里,这样安排大概是为了方便老师随时和学生进行沟通。 “就到这里,我自己进去就行。谢谢你啊。”周舟打发了一脸好奇的保安。 “高二年级的老师都在这里办公,那你自己进去问问就行。”保安这样说着,不太情愿地向楼梯走去,还不时的回头张望,一副想打听八卦的样子。 周舟从吴霞那里得知秦明月在这所学校上学,问了具体班级,他还要来了那张秦明月和女友的合影。 周舟进入办公室,偌大的房间被办公桌椅格成若干个工位,完全没有其他学校工作人员办公室的样子,倒像是写字楼里的公司。“麻烦问一下,哪位是高二(3)班的班主任?” 好几个在工位上埋首工作的人闻言抬起头来向这边张望,但无人回应。就在他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有什么事吗?”男子因发际线后移而显得宽大的额头油得发亮。 “您就是高二(3)班的班主任老师吗?”周舟向男子走过去。 “嗯,我是。”男子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想他是否为某位学生的家长。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周舟尽量不声张地亮出证件。 可能是看到警察证有些吃惊,男子眉宇间现出深深的一道沟。“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需要向您请教,我们出去说。”周舟向门口走去,又回过头来看男子是否跟来。男子紧皱眉头,一脸不解地走了过来。 “是这样,我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秦明月的情况。他是你们班的学生?”他们来到楼下操场的一角,因为正值上课时间,操场上空空如也,几乎没有人。 “是的,他不会惹什么事了?”问完这句话,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现出深深的“川”字来。 “没有没有。”周舟连连摆手,“是这样,我是受托来了解一下受领养的孩子学习生活的情况。”他说出早就编好的理由。 “这样呀!”老师顿时舒展眉头,“我并不知道他是被领养的,只晓得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您想具体了解一些什么情况呢?” “就你觉得他学习怎么样,跟其他同学相处如何之类的,只要能反映他的身心健康的一些事情,如果方便都可以和我聊一下……” “嗯,怎么说呢……”老师用手指挠了挠发亮的脑门,“秦明月成绩一直特别好,他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平时看着不怎么用功但总能取得好成绩,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名。他每学期都能拿到我们学校的全额奖学金。但是,刚到学校的时候他人特别孤僻,上课经常睡觉,总是迟到早退,旷课也是家常便饭……” “他经常迟到早退?经常旷课?旷课频率大概是怎么样的,方便告知吗?”老师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就是高一的时候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提前回家,大概四点左右,他就会离开教室,上学也不准时,而且上午总爱睡觉。有时干脆一整天都不来学校。”像是要解释秦明月有这种表现的原因,老师接着说,“他有睡眠障碍,也给我和年级主任看过他的病历,所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好在他学习一直没有落下,我们也就没有特别严格的要求他。” “您说他高一这样,那他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迟到早退倒是少了很多,但还是会上课打瞌睡开小差。”老师摸了摸嘴唇,“也许是受到了运动的良性影响。他从上学期开始就跟着同学们一起踢足球,现在人变得开朗了许多,和班里的同学的交流也多了。” “咦,你是说他高二才开始踢球?他高一没踢过球吗?” “嗯,我高一从没见过他参加班级的任何体育活动,运动会都没参加过。但是升入高二了他好像突然迷上了足球,大概还谈起了恋爱。”可能是对他的变化感到高兴,老师微笑着补充说。 “我听说,他去年参加一场球赛踢伤了一位同学。”秦明月高二开学是在去年九月,林成峰和胡秀恩死于十一月,不怎么运动的学生为何会突然迷上足球? “是啊。那是学生们自己组织的球赛,伤人之后,也是双方家长协商解决的。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俞川他们。哦,就是跟秦明月一起踢球的几个男孩,他们也称得上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你觉得他现在算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吗?就是整体评价。”为了不引起老师的怀疑,周舟打算以此结束他们的对话。 “我觉得他应该算是。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是他聪明好学,而且爱动脑筋,从参加足球比赛和学科类竞赛的情况来看,他也能够和其他人团结协作。总体来说,我还是觉得他未来可期,前途无量。”不明就里的老师一本正经地说。他的话让周舟想起了上学时,期末评测里老师对学生的评语。 “好的,谢谢您。为了不至于对孩子造成困扰,我们的谈话请不要向其他人透露,尤其是不要让秦明月本人知道。”周舟合上笔记本。 “你们警察还管这些事儿啊?我一直以为这都归民政管呢。”可能是觉得谈话已经结束,又不涉及任何敏感的问题,老师完全放松下来,说出了心头的疑惑。 “公安管得比较宽嘛,现在我们正在摸排一些被领养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以便将来尽可能地为这类孩子找到更合适的领养家庭。”周舟又说:“麻烦您,帮我叫一下那个叫俞川的同学好吗?我就在这里等他下课,不要耽误孩子学习。” “哦,好的。你们民警真是辛苦。要不您先去办公室坐坐?” “不了,马上就要下课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周舟抬眼看了看空旷的天空,云层很厚,似乎又要下雨了。 走出长缨中学的校门,果然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滴在街道上留下点点印记。周舟在公交车站台下避雨,同时翻看记事本上的记录。 那个叫俞川的同学说到了一点让他印象很深。他说,秦明月正是在这届高三学长举行成人礼之后才爱上踢足球的。不过他也补充道,秦明月应该是资深足球迷,只是之前很少跟他们交流,理由就是秦明月对好多欧洲球队的历史诸如历次欧冠成绩、联赛夺冠次数、各时期当家球星等等情况如数家珍。但这些信息都可以通过后面的恶补来掌握,倒是高三成人礼的事更加深了周舟的怀疑。据称,高三成人礼时家长一般都会参加,而受伤的谷家俊正是这届高三的学生。一同参加比赛的一名高三学生说,那次比赛谷家俊是被秦明月恶意犯规,他也因此吃了红牌。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名高三学生却委婉地表达了秦明月有故意犯规的嫌疑。当被问到谷家俊是否经常踢球时,两位同学均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俞川甚至说:“谷家俊学长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他品学兼优而且足球踢得特好,或许正是这个原因,秦明月对他有很强的竞争意识,所以才会在比赛中特别照顾他。”他以此为秦明月误伤谷家俊做辩解。 谷家俊这段时间正在北京参加几所着名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没办法向他求证,但周舟询问了他的同学,得知谷家俊的母亲——魏春燕果然参加了那次成人礼。周舟确信,正是在那次学校组织的成人礼上秦明月偶然遇见了魏春燕。至于秦明月为何认识魏春燕,周舟猜测,秦明月可能是在跟踪监视林成峰和胡秀恩的时候,知晓了魏春燕在林家做保姆。这也是秦明月经常旷课、迟到早退的原因。正是缘于在成人礼上的偶遇,秦明月才注意到了谷家俊,发现他喜欢踢球,便接近班上的足球爱好者,并故意在比赛中踢伤谷家俊,以此使魏春燕离开林宅到医院照顾儿子。 突如其来的小雨也打断了人们散步的悠闲,儿童公园一下子涌出不少步履匆匆的老人,其中几人过了斑马线向学校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子廉公寓就在那条小巷子里,周舟想起两年前自己经常去那里调查黄海波贩毒案的情景,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在下雨,不过那时天气正是阴冷,而现在细雨却送来了一阵清凉。他再次查看手机中吴霞发来的照片,凝视身穿白色衬衣的高个子男生白皙的脸,他的脸色略显凝重,与身边笑颜如花的女生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段记忆在周舟脑中复苏,哦,怪不得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第一次到子廉公寓的时候,周舟就遇见了秦明月,他那时对忙碌的警察视而不见,不动声色地走进了自己租住的那间公寓。 那个孩子原来租住在子廉公寓。如果在长缨中学上学,想来住在那里确实方便,同时租房住在外面,也可以方便他私自跑出去调查林氏夫妇的行踪,周舟想。 第7章 周舟拜访秦明月养母秦敏芳 不知道先前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秦敏芳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窗外好像下起了暴雨,不时有雷声传来,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还不到八点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她慵懒地穿衣起床。凌晨四点才回家,她本打算上午好好地补个觉,却不曾想这一觉也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估计是年龄大了的原因,最近她的睡眠愈来愈差,明明很想睡觉,眼睛也乏得睁不开,可脑子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根本无法静下来。有时在火车上甚至一两天都睡不着。 上完厕所,秦敏芳简单洗漱之后来到餐厅,冰箱上有儿子留给自己的字条。“母亲,我今早送赵乾明去机场,之后会去打工的店里。冰箱里有给你留的早餐,记得加热。”看着贴纸上的笑脸,她却很难想象儿子微笑时的样子。儿子一贯体贴,但并不十分与她亲近。直到现在,他也一直叫她“母亲”,庄重、正式,却又生硬、拒人千里。 赵乾明比儿子高两届,是秦敏芳同在铁路局上班的同事的儿子,两个小孩关系不错。其实在这个铁路家属院里,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不少,但儿子秦明月好像就跟赵乾明玩得到一起,可能是两个孩子都爱看书学习的缘故。有时她能看到俩孩子在一起讨论学习问题,每学期结束之后,儿子都会将赵乾明用过的课本拿过来,方便自己提前学习高年级课程。劳动节期间,在上海上大学的赵乾明回了家一趟,秦明月必然会去向他讨教一下上大学的心得。 从冰箱里拿出覆了一层保鲜膜的盘子,她又拿出一盒牛奶。盘子里有煎蛋、培根和寿司只需要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就可以制作一个三明治。端着早餐盘子,秦敏芳看到儿子的房间房门开着,便走了进去。他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窗台上还放着一盆水仙花,叶子翠绿,显然是刚喷水擦过,绿叶簇拥着几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和一支开得正艳的水仙,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灰褐色的花盆与上面的生机极不相称,要是换成一只洁白的陶瓷盆那就好看多了,她不止一次这么想,但儿子秦明月却不愿意。所以这个花盆还是他刚搬过来时的模样,只是栽在其中的水仙,经历了八个春秋的成长愈发生机盎然。 儿子并不是她亲生的,是她一个远房表妹的儿子。对于这个收养的儿子,秦敏芳说不上喜欢,她也想给他母亲般的关爱,和他组成一个其乐融融、相互温暖的温馨小家,可是看到他就会令她想起自己打掉的那个孩子。 秦敏芳二十岁的时候进入成都铁路局,在乘务段工作,工作三年之后认识了工务段的古绍军。他为人诚恳工作勤奋,虽说不上长得多俊朗,但他对秦敏芳特别的好,再也没一个人像他一样细腻贴心。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是工友们的撮合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但自从他们恋爱之后,她自然而然地享受着他的关心爱护。爱情在细雨无声的滋养下野蛮生长,以致于到现在她有时都会想,要是他当初没有对她这般好,哪怕只要能想到他一丝一毫的不好来,她后来是不是就能在他离开之后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一直被回忆中虚幻的爱包裹着,孤独地枯萎衰老。 古绍军出事的那天也像现在一样下着暴雨。他们结婚那年雨水特别多,工务段的工友就得经常出去抢修被大水冲垮的路基,保障铁路的正常运行。那天他也像平常一样穿着雨衣出门,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在家听着雨声等他回来,却不想等来的是他被大水冲下悬崖的消息。尸体是过了三天才找到的,看到那具因为雨水的浸泡而肿胀得没有人形的躯体,她怎么能相信那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呢?随后,秦敏芳就好像是被人在身后推着一样,恍恍惚惚地完成了丈夫的葬礼。再后来,她父母、身边的朋友都力劝她打掉腹中的胎儿,那段时间耳边充斥着诸如“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多可怜”,“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如就不要生下来”,“你还这么年轻一个人带着个孩子生活多不容易”之类的话语。她那时也没了主意,最后还是在母亲的陪同下到医院做了引产。据说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浑浑噩噩的,工作中老是走神,不知不觉中就自顾自地发起呆来。生活中遇到一点小挫折或是不顺心的事,她都会想到丈夫在的时候他是如何为自己遮风挡雨、排忧解难的。她也曾试着和其他男人约过几次会,但相较于丈夫来说,那些男人总入不了她的眼。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丈夫早就用点滴的爱将她的心填满,以致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她听友人说过,失恋的痛苦撕心裂肺,可心碎了总有愈合的一天,但是心被爱填满了,却再也无法接纳新的爱情。接受了这一点之后,她就总是想着要是当初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也许在孩子身上能看到古绍军的影子,或许也会因为有了孩子而将死去的丈夫淡忘。她也由此有些埋怨父母,其实她也知道打掉孩子责任在自己,可她总得要找个人来埋怨才行啊,不然这份沉重她如何承担得起。 大概是怕她触景伤情,九七年重庆直辖的时候,父亲找朋友帮忙将她从达州调到了重庆,并嘱咐在重庆的表妹李双梅多陪着她。可能是面对陌生环境的紧张让她把精力更多的投入到工作当中,她那段时间的心情确实不像以前那样沉闷了。表妹也经常邀请她到她家做客,看着表妹一家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的样子,她也受到感染,对生活也逐渐有了新的期待。她就这样在重庆安顿了下来。 大概是喜欢表妹家女儿邱风清的缘故,她一直和表妹一家走得很近,每逢休息的时候都爱上门蹭饭。小姑娘长得十分惹人喜爱,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镶嵌在粉嫩的小脸上,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娇艳的水仙,她便随口将这点告诉了小女孩。没想到小姑娘还真的让妈妈买来了一盆水仙花在家里养着。后来,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生下二胎,表妹夫妻双双失去工作,原来是厂里司机的表妹夫邱志杰自谋出路,开起了出租车。邱风清善良懂事,小小年纪就帮着母亲料理家务,照顾弟弟邱月明,学习也没因此落下。经济上虽然捉襟见肘,但表妹一家人却生活得和谐美满。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几年表妹李双梅查出癌症,本就拮据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那时,秦敏芳甚至动过收养表妹女儿的念头,一来可以让自己喜欢的这个小女孩过来当个伴儿,二来也可以减轻表妹一家的负担。可是看着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相互依靠彼此温暖的温馨画面,她实在是开不了口。可能是知道秦敏芳有这个想法,表妹去世的之前,也曾私下向她说过代为照顾女儿的话。但当她向妹夫和邱风清说起时,已经上高中的邱风清坚决不同意,她也只好作罢。 祸不单行,上天似乎就爱作弄人。眼见着表妹夫一家人生活逐渐好起来的时候,邱风清突然在一天夜里割腕自杀。住院抢救期间秦敏芳还专程去探望过一次。据邱志杰说,那天中午他准备回家拿茶水,刚好看见邱风清从楼下网出来进了超市,就在他疑惑女儿为何会进网的时候,听见超市收银员指责说她偷了一盒避孕套放在包里,他一气之下扇了她一耳光。小姑娘可能因为羞怒,一时想不开才走了极端。 那天她正准备登车出发,就接到了邱志杰打来借钱的电话,因为借的金额较大,她便将银行卡交给火车站的一个同事,没想到邱志杰在来火车站的路上却车祸身亡。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儿子邱月明。警察在邱志杰手机上看到最后一个通话的人是她,便跟她取得了联系,她连夜在半路下车赶了回来。到现在她都记得第二天一早在医院昏暗的楼道里看见邱月明时他那落寞晦暗的眼神。小男孩应该是在医院病房外的走廊苦等了一夜,得来的却是父亲和姐姐双双去世的消息。 后来,她办理了收养邱月明的手续,把他接回了现在这个家。小孩从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带来的东西只有那盆水仙花和一些学习用品。初来时,小孩似乎还在痛失亲人的惊愕中,好几天既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墙壁发呆。直到她带着孩子去派出所上户口准备登记名字的时候,他才开口说,就改名叫秦明月。于是原本叫邱月明的男孩就这样成了她的儿子秦明月。 应该说秦明月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他学习优异,自理能力强,生活学习上都不让她操心。她呢,工作本来就经常不落家,也乐得不必花更多的精力照顾孩子。他也理解她工作的忙碌,学校里组织的家长会这些也都很少让她参加。当然孩子也有给她惹上麻烦的时候,比如刚上初中时,老师就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怎么这段时间儿子老是请假,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他模仿她的签名向老师写请假条,经常下午都不到校。秦明月对此的解释是,老师教的那些内容他都会了,与其在教室里浪费时间,不如自己到图书馆去看看其他内容。鉴于每次儿子都会交上优异的考试成绩,老师也没对此说些什么,她便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后来,儿子以方便学习为由在外租房,秦敏芳也没有过多干涉。或许秦明月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待的时间比在家里待的时间要更长。但每次她休息时遇上节假日,儿子都会抽时间在家陪陪她。 秦敏芳明白,他们家这种母慈子孝仅仅停留在表面上。她对秦明月的不喜欢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但她相信他也不是不知道。而在她看来,儿子对她的尊重关爱,也仅仅是由于感激之情。 从小,秦明月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深沉。他沉默寡言,不善交流,更多的是喜欢看书思考,更让人担心的是,他眼神中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灰暗。秦敏芳到现在都还记得,刚把孩子带回家的第二天夜里,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半夜爬起来想去看看他。打开灯,却发现小男孩两眼无神地呆坐在床上。她吓了一跳,叫他睡下之后慌忙地退出房间,那时是凌晨两点多。秦敏芳觉得,秦明月似乎一直都没有从她将他领走的那个夜晚里走出来。 暴雨之后又骄阳似火,买完菜出了商场不久便一身臭汗。为了减少在外逗留的时间,她快步向铁路职工家属院走去,期间还特意挑有荫蔽的屋檐下落脚,但热潮并未有些许消减。 离家属院还有五六百米的一个凉亭处,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秦敏芳同志……”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白色polo衫高个子年轻男子向她走来。凉亭里还有之前出门时打过招呼的同事,她一脸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您好,我是公安局的,有一些事情要向您了解一下。”年轻男子不等她回答便说,“那边有个咖啡厅要不我们去哪里?” “请问是什么事?”她一头雾水,不知道警察的用意,但她自认为从未与任何案件有瓜葛。 “是这样,我想了解一下您儿子秦明月的情况,只是想知道一下他被您收养以来的一些事情,没什么别的意思。” 警察的话更让她不安,秦明月不会闯什么大祸了?! “那我们过去坐坐,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警察面色祥和,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严肃,不过不知道他这般模样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估计是感觉到她的不安,警察又解释道:“哦,秦明月没有惹什么事。我是分管户籍的民警,最近在走访一些被收养孩子的家庭。” “哦,”她恍然大悟,“那直接去我家。秦明月不在家,那孩子假期都在打工。”她可不想顶着烈日再走好长一段路。 “好的,那叨扰了。”警察在后面跟上她的步伐。 “警察同志,您请随便坐。”进了屋,秦敏芳打开客厅空调,招呼年轻警察在沙发上坐下。她将购物袋放进厨房,又准备了一杯乌龙茶放在警察面前的茶几上,“天气真热,请喝杯凉茶。” “谢谢,不用这么客气。”年轻警察微微起身,“秦老师,您叫我小周就行。” “周警官,您想了解关于秦明月的什么事?”她在一侧的沙发凳上坐下。 “我们就随便聊聊天,主要是关于秦明月的学习生活的话题,像是兴趣爱好、特长、交友等等能反映他成长情况的都行。”周姓警察语调轻松地说。他似乎想了解被收养孩子的身心健康状况。 “哦。”秦敏芳微微点头,“明月这孩子自立能力强,很小的时候就很懂事,基本上不需要我操心他的生活和学习,他成绩一直特别优异。稍等,我去拿他从小获得的奖状。”她从自己卧室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奖状、证书向年轻警察展示,“您看,他从小到大几乎参加过的竞赛都有获奖,‘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优秀团员’也没少拿。但是孩子很倔,这些奖状也不让我在家里贴,我只好自己收着。” “哇,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年轻警察由衷地感慨,“他除了学习成绩好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特长?” “明月这孩子比较沉默寡言,不太擅长交朋友,要说有什么特长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她这时才发现对儿子缺乏足够了解,思考着该如何遣词造句,“哦,应该说他兴趣十分广泛,他喜欢看书,各种书,像是奥数、物理、化学还有很多小说。” “兴趣爱好呢?” “他从小好像就对电脑手机这些电子产品很感兴趣,也有说过上大学要主修计算机。” “运动方面呢?有没有喜欢的什么运动,像是足球、篮球之类的?” “这个倒是没有见到过。”印象中从未见过儿子对这些运动感兴趣。 “他不踢足球?” “好像没见过他踢球。”她思考着警察问这个的目的,“不过,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是不是会踢足球,我就不知道了,他很少跟我说学校里的事。” “他在家不看足球比赛吗?您知不知道他最喜欢的球星是谁?” “这我还真不知道。”她无奈地摇头,警察好像很肯定秦明月喜爱足球,不知道他从何得知。“倒是没见他看过什么足球比赛。不过,那孩子在家的时候也喜欢窝在房间里,不知道他会不会用手机看球。您知道,我是火车乘务员,经常在外面跑,所以很早之前就给他买了手机。” “哦。”警察脸色凝重地点头,“您还记得那件事吗?就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秦明月在学校参加足球比赛的时候踢伤了一名同学。” “啊,有这回事。”她猛然记起同事冉静告诉她的那件事,不知道警察登门的真实用意是否在此。“对,那次是听说他在学校里踢伤了人,我想起了。” “您当时去处理了?” “没有,那次是我同事替我出面的。”她决定还是实言相告,“那时我还在火车上。” “哦,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男孩子参加运动很好啊。还有什么你觉得是秦明月身上具有的独特气质?” “气质啊?他应该说很坚强自立,秦明月上初中不久就开始利用休息时间打工。可能是因为他原生家庭的缘故,他好像特别想早点挣钱。”秦敏芳觉得这一点可以告诉警察,“但是具体从事什么工作,我也不得而知,问起时,他就说是干些杂活。” “是吗?您也觉得这样很好?”警察似乎怀疑她对孩子不够关爱。 “我之前也叫他不要干那些,为此还增加了给他的零花钱,但那孩子很坚持,而且我见他成绩没受到影响,便也没再管了。他自己还说,这样可以增加一些社会阅历,对以后工作也会有帮助。” “嗯,现在中学生打工的也很常见。”警察仿佛认可了这种说法,点头称是。“您能说说那孩子身上的缺点吗?只要说出您感觉他还需要改进的地方就行。” “缺点啊……就像刚才说过的,秦明月从小就有点孤僻,没什么朋友。”秦敏芳舔了舔嘴唇,她想到了秦明月处理踢球伤人的事:“我不知道这算是优点还是缺点。那孩子似乎从小到大都不愿给我添麻烦,能自己应付的事从来不让我知道,有时我们大人觉得非常重要的事,他都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自行处理了。还有,他太能藏事儿了,好像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有时都感觉自己无法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能现在大多数父母对孩子都有这种不理解。”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沟。”警察调整了一下坐姿,“对了,您能讲一讲,当时您是什么机缘巧合收养的那个孩子吗?” “那孩子算是我外甥,他生母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我收养他的时候明月还在上小学三年级。那两年,他家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我表妹在〇九年底癌症不治,一〇年九月明月姐姐又割腕自杀,之后没几天他父亲也因为车祸去世,可怜的明月就成了孤儿。我又刚好没有孩子,便收养了他。” “那真是不幸。那您知道邱风清自杀的原因吗?”警察问道。邱风清正是秦明月的姐姐,想必警察之前已经做过关于他原生家庭的情况调查。 “据她爸爸邱志杰说,好像是风清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偷拿了一盒避孕套,在和收银员争执的时候被邱志杰看到,他爸爸一气之下,打了她一耳光,女孩儿脸上挂不住当晚就寻了短见。”邱志杰那时对秦敏芳说,想到孩子这么早就谈了恋爱,还到了使用避孕套的地步,而且还干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他当时怒不可遏,没有控制住自己,才对孩子动了粗。 “偷拿避孕套?是在哪家超市?”年轻的警察如嗅到猎物的猎狗一般,凝视着她。 “具体情况我不太记得了,好像说就在她家附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那年九月份开学那天,邱风清高二上学的第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她出事之后我还去医院看过,那孩子是送医不治离世的。” “哦。”年轻警察露出沉思的表情,随即站起身来,“可不可以参观一下秦明月的房间?” “我想应该可以。”她打开儿子的房门,“这套房子就我们母子住,他住在这个小房间里。” “收拾得很利索。”警察在小房间里四处看看,看到窗台上的水仙花后,说:“咦,男孩子还养花?” “这是他姐姐生前养的,那孩子搬过来的时候除了学习用品,就只带了这盆花。” “他和姐姐一定感情很好。”警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觉得秦明月能遇到像您这么慈爱开明的家长很幸运,也相信他会在您的关爱下忘却以前的不幸。”警察似乎完成了这次家访的任务,转身回到客厅。 “哪里,其实我总是觉得对他关心不够。”这并不是一句客套话,应该说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年轻警察起身告辞,离开之前特意交代,不要让秦明月知道他来做过这类家访。秦敏芳深以为然。送警察出门,她寻思,警察这次上门家访会不会是因为有被收养的小孩遭到虐待。 第8章 为求证心中所想,周舟再次约吴霞了解当年情况 还未到午餐时间,这间街边的川菜馆并无几个客人。他下单之后,独自坐在靠里的位置上,空调吹来的凉风,让他的汗毛根根竖起,身上的燥热一扫而光。他喜欢这种略带冰凉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神经更加敏锐。 昨天下午,看到秦明月房间窗台上那盆水仙花的时候,他倏地想到林宅那只花瓶——在一片狼藉中兀立在电视柜上的青花瓷花瓶,其中就插有水仙花。 从秦敏芳的话中,他得知了邱风清的死似乎也跟两年前在贩毒案中意外身亡的黄海波有关——如果没有推测错的话,构陷邱风清偷窃避孕套的超市收银员正是黄海波。那时,一种可怕的推理在他脑海里沉浮。要是么哥就是秦明月的话,关于那起贩毒案就有了诸多合理的解释。 秦明月在子廉公寓租住的房间就在黄海波毒发身亡的那间公寓对门,隔着走廊,他能从门上的猫眼观察屋外的一切。而且进出公寓大楼都不会引起怀疑,因为他本就是那栋公寓的住户。当时进行可疑人员排除的时候也正是因为他是租住在这里的高中学生才没有把他列入黑名单。谁都不会料到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中学生会跟贩毒案扯上关系。报案的老人说,偶尔会看见有外卖送餐员上门,要是秦明月装作是外卖员,那么他可以毫不费力地骗过没事留意外面动静的独居老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通知谭大伟他们上门找黄海波的麻烦,周舟一时还不得而知,要是他只是想借谭大伟的手收拾黄海波一顿,他不至于动这么大的干戈,花这么大的精力隐藏身份,逃避追查。他的目的难道是一开始就想置黄海波于死地?但是他如何能够准确地判断出黄海波体内藏的毒品会泄露……正在脑海里梳理这些疑问,要等的人出现在门口。 “天气真热。”吴霞刚落座,就用手在颈脖处扇风,“怎么样?等了一会儿了。” “没有,我也正好趁机休息一下。”周舟把菜单递给她,“我简单点了几个菜,你看需不需要再加一些。” “不用了,这么热的天也没什么食欲。” “饮料呢?”周舟招呼服务生上菜。 “喝这个就行。”吴霞拿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注入苦荞茶,“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还真有一点事要麻烦你。”他刚在电话中称,自己在教委附近执勤,顺道请吴霞出来吃个便饭。“我们边吃边聊。” “嗯,孟梦现在怎么样?”吴霞端着杯子小口啜饮。 “还是那样,忙着工作,忙着做公益。”周舟苦笑着摇头,“我这段时间也忙得双脚不离地,现在晚上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我们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因为不是她在加班就是我在加班。” “你们真不容易。”吴霞抿着嘴笑,“孟梦上学的时候就比较要强,想不到工作也这么拼。” “谁说不是呢。她的收入还是我的好几倍,我呀,只好在家当牛做马给她使唤。”周舟开起了玩笑。这时,服务生端来餐盘和碗筷。小店人不多,加之点的都是家常菜,所以上菜很快。 “你也很辛苦,这么热还在外面执勤。”吴霞说,“扫黑除恶以来怕是更辛苦了。” “全国警察都一样,还是你们这种公务员好。” “我们的工作没有乐趣,但是也没什么过于操心的事。”吴霞偏偏头,“你该不会是找我帮你联系哪个学校?” “我没有亲戚需要上学。”周舟摇摇头,估计找教委工作人员帮忙的大多数人都是想让小孩上哪所好学校。“其实是想找你打听一下当年邱风清去世的情况。” “邱风清?”听到这个名字,吴霞明显一愣,“她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她没什么问题。”周舟摆摆手,拿出手机调出黄海波的照片,“你认识这个人吗?” “好像有印象,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吴霞接过手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他是不是那个往你包里塞卫生护垫的超市收银员?” “啊,对对对。”吴霞重重点头,“就是他。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不过,他那时蓄着稍长一点的头发。” “邱风清割腕那天,去过那家超市……” “是从学校回来之后,是不是?”不等周舟说完,吴霞就接过话头:“她那天跟我说过,要去买卫生巾,她那两天来事儿了。” “具体情况我无从得知,但是那次她在超市里买东西的时候,也被怀疑偷拿了一盒避孕套。”周舟说话的时候紧盯着吴霞。 “一定是那个大叔偷偷放进她书包或是口袋里的,对不对?”吴霞停下来筷子,回视周舟。她的眼神略带吃惊,但从未有半分怀疑的成分。 “我相信她应该是跟你一样,被黄海波诬陷了。” “那个人简直是坏透了,他好像以这种恶作剧为乐,真是个变态。”吴霞疾首蹙额。 “这可不是简单的恶作剧,据说黄海波是以此来搜查女生的身体,目的是占便宜。”周舟说:“先从你包里发现了未付钱的商品,然后合理怀疑你身上还有其他夹带……” “我那次是因为旁边还有其他人,所以只是付钱了事,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多坏心思。那么,邱风清肯定也被他占了便宜。”吴霞眼中透出无比厌恶的神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舟用筷子夹菜,“我本来想着你和她形影不离,能从你这里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呢。” “那天邱风清被留下了,我又急着赶回去。”吴霞解释道,又歪着头,问:“咦,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是从秦明月的养母那里得知的。她说,邱风清的父亲刚好撞见她和黄海波对质的一幕,一气之下打了她一巴掌,邱风清因此很委屈才想不开。” “叔叔一定是气昏了头,他们家条件不好,所以对偷盗行为特别敏感。”吴霞仿佛是解释给自己听,“不过,我一直以为邱风清自杀是因为网上传的那段视频呢,想不到还有这个因素。” “我也是昨天刚听说。你之后没有跟邱风清的父亲说到过那个视频的事吗?”周舟问。 “没有,那几天叔叔在医院忙前忙后的,我去医院看望邱风清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忙着联系医生缴费之类的,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那段时间,我爷爷也在另一家医院住院,所以我……”说到这里,吴霞似乎有些自责,“后来,叔叔也出了意外,他们一家就悄无声息地搬走了,连邱月明借看我爸爸的书,都是以放在我家门口的这种方式归还的。” “所以你才不知道秦明月是被谁收养的?” “嗯,我家那时也忙着照顾生病的爷爷,等爷爷出院,他家早就人去楼空。就连叔叔出意外,都是我去医院看邱风清的时候听医生护士说的,那时邱风清也已经去世,她住的那间病房也被腾空……”说到最后,吴霞声音有些哽咽。 “对了,你刚才说,那天邱风清被留了下来?”周舟急忙转移话题。要是被人看到自己对面的女生哭泣,指不定别人怎么想呢。 “嗯,她被方老师留了下来,说是讨论她转班的事。”吴霞伤感的情绪总算没有进一步被推高,“说来也奇怪,那次我们本来说好一起转文科班的,而且也一道提交了申请,但是开学报名的时候,邱风清却被留在了原来的班级。” “还有这种事?”周舟知道那时高一结束,学生们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或专长进行文理分科,他当年念的就是理科,但有很多理科学习吃力的同学会选择文科,而选文科的又以女生为多。 “是啊,这种事应该很少发生才对,但是偏偏就被邱风清撞上了。报名那天,我们追着方老师问原因,最后他也答应帮忙联系转班的事,但是却拖到很久,直到他忙完自己班上学生的报名登记,才让邱风清跟着他去办公室……” “让邱风清跟着去他办公室,她独自去的吗?” “嗯,那时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老师们也下班了。你知道嘛,开学第一天一般都没有课。” “那个方老师,就是孟梦高中的班主任?被传猥亵你们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周舟一时想不起那个女生的名字,“就移民澳洲那个女生,你们一起跳舞那个……” “穆兰。”吴霞说:“对,就是那个方老师,叫方力勤。” “他也意外去世了?” “嗯,听说是煤气中毒。” 周舟脑海中刮起了一阵风暴。被好色的班主任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的漂亮女生会不会也被占了便宜?而这会不会是导致那个叫邱风清的女生自杀的又一个因素?最重要的是,这几个可能的诱因中的关键人物全部死于非命!如果仅仅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那对于一个刑警来说,未免太过不负责任了。 第9章 周舟首次接触秦明月 手中拿着章鱼小丸子,不时用嘴衔着秦明月递过来的奶茶吸管喝上一口,在觉得可以得手的娃娃机前顿足,让秦明月听从她的指挥操作操纵杆,失败了也能责怪他“笨死了”,陈羽灵有种被当做小孩子一样呵护的感觉。 他们在观音桥茂业百货大厦的一家游乐场玩耍,在玩过一会儿赛车游戏之后,他们计划利用剩下的游戏币抓几个漂亮的玩偶。这段时间以来,秦明月把他们约会的时间调整为周日,理由是经过短暂的分离能让彼此更有新鲜感。陈羽灵自己觉得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让他陪在身边就好。 最后,大概实在是受够了她的瞎指挥,秦明月挣脱她的手,独自抓了两个毛绒玩具。“好啦,我们出去。”秦明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你要蜘蛛侠还是要艾莎公主?”走出游乐场的时候,秦明月问。 “我当然要艾莎公主了,但是蜘蛛侠我也很喜欢哎。”陈羽灵再次耍起了无赖。 “那两个都给你好了。”秦明月将小小的艾莎公主玩偶挂在她包的拉链上,“蜘蛛侠你拿回去挂床头,这样说不定还会吸引来一大堆蜘蛛。” “那些蜘蛛肯定也会听我这个蜘蛛侠的指挥。”陈羽灵把没吃完的章鱼小丸子塞给秦明月,自己拿起了那个体型稍大的蜘蛛侠玩偶。 “这边。”秦明月把喝完的奶茶纸杯扔进垃圾桶,拉起陈羽灵的手,往商场的一个出口走去。刚走出商场—— “你好,你就是秦明月?”一个蓄着碎发的高个子男生叫住了他们,“敝姓周,昨天和你通过电话的。” “您挺准时。”秦明月似乎和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可以看看您的证件吗?” 就在陈羽灵在想是什么证件的时候,碎发男子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本子,照片中的男子穿着警服——是警察。她吃惊得瞪大眼睛。警察为什么会找秦明月?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年轻的警察说。 “您这不是正式传讯,我想让她听听也无所谓。”秦明月看了一眼陈羽灵,“我不想让我女朋友担心。”他脸上完全没有被警察找上门的惊愕,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如常,估计是警察之前在电话中说过找他的原因。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还是秦明月第一次在成年人面前主动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而且对方还是警察。“可以吗?警察哥哥。”她本想叫他警察叔叔,但这样的称谓显然与这个年轻帅气的警察不相称。 年轻的警察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对秦明月说:“你要是愿意,当然可以。” “那边有家茶室,看起来人不多,要不去那里。”秦明月指着马路对面的一栋建筑说。陈羽灵看到那边底层是一家银行,二楼有茶馆的招牌。 茶馆里的人果然不多,只有两个男子在收银台和伙计闲聊。他们在靠里的窗前坐下,警察哥哥很贴心地为她点了一杯奇异果汁,自己和秦明月却要了一壶碧螺春。 “您在电话里说到了谷家俊受伤的事,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脚伤复发,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秦明月对警察说,“结果,他说完全没那回事,恢复得很好。”警察哥哥似乎想了解谷家俊学长受伤的事。 “对,我这次见面主要就是要问问当时的具体情况。”警察哥哥拿着茶杯,但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你们那场比赛是原先就计划好的,还是恰巧碰上的?” “要说是计划好的也行,当然碰巧遇到也说得过去。那虽是我们学生自己组织的足球比赛,但是学校全部班级几乎悉数参加,那场比赛就是最后的决赛。赛程是计划好的,但是两支球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在决赛中相遇的。”秦明月慢条斯理地说。 “哦,我听说你刚开始踢球时间不长,居然能踢进校园比赛的决赛,真是不简单。”警察哥哥的话听起来可不像是恭维。 “我们队其他球员实力不俗,但比赛嘛,也有很大的偶然性,能进决赛也算是侥幸。” 警察哥哥闻言点点头。“你是在比赛的什么时候踢伤谷家俊的?” “那是比赛的最后阶段,因为双方打平,任何一方率先进球就很可能赢得比赛,所以在那时双方均加强了防守。谷家俊进攻能力强,我又负责盯防他,在他快速推进的时候,我一时心急就……”秦明月耸耸肩,没再说下去。 “你高二以前没有踢过球?怎么会突然想到踢球呢?”警察哥哥到底想问什么?陈羽灵完全不明就里。 “嗯。但是我从小就喜欢足球,喜欢看球赛。要说为什么会踢球,我想可能是想吸引女生的注意。”秦明月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向陈羽灵,“那时我有了喜欢的女生。” 警察哥哥也看向陈羽灵,感觉到他那想一探究竟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视,她不由地低下了头,啜饮果汁。 “这么说,你如愿以偿了。”警察哥哥又笑着问陈羽灵,“同学,你是在那之后和他在一起的?” 陈羽灵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谷家俊受伤之后住了几天院,那段时间你都在医院?” “我还是在正常上课,只是会利用课余时间过去看望。” “他做手术那天晚上呢?你没去医院陪护?”警察哥哥似乎想知道秦明月没有在医院照顾谷家俊的原因。 “那天是谷家俊学长的母亲留在医院照顾他,谷家俊学长好像不太愿意我们一帮人都留在医院。”秦明月说,同时征求同意似的看着陈羽灵。 她赶紧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应该说,学长是不太愿意让我们和他妈妈在一起聊天。”陈羽灵想起了当时谷家俊母亲的样子,这样补充道。 “那,那天晚上你在干吗?”问这句话的时候,警察哥哥眼神中透露出不同刚才闲聊般的认真。虽然他极力装作是不经意问起,但陈羽灵还是能感觉到这才是他想了解的重点。 “那天晚上……”秦明月两片眉毛向中聚起,露出深思的表情,不知道是他想不起来那晚的事了,还是在猜测警察的用意。 “那天晚上我们去泡了温泉,不是吗?”陈羽灵抢先说话。 “对,我和她去南岸那家温泉度假区泡温泉,当晚就住在那边的酒店。”秦明月轻轻点头,又拿出手机查看网上的订房记录,“虽然发生了那种事,但是酒店是提前订好的,又不能退。”秦明月解释说。 “哦,你们当晚一直在这家酒店?”警察哥哥拿出记事本,抄下了那家店名。看来这确实是他关注的重点。 “嗯,直到第二天十一点左右才退房离开。”陈羽灵点头说。 “这期间你们一直在一起?”警察哥哥这次问的是陈羽灵。 “对,”刚说出口,她又摇头,“我们没有睡在一起,那是两室一厅的酒店公寓,我看了一会儿电影就先去睡了。秦明月在客厅看足球赛,很晚才睡觉。” “嗯,那天看球到很晚,我就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我记得,那晚电视转播信号还出了问题,我就让前台服务生来调试了一次。”秦明月说完,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后来,警察哥哥又东拉西扯地聊起了他俩的学习情况,问到了一些诸如谈恋爱影不影响学习,恋爱关系有没有告诉家里人之类的问题。陈羽灵对这个年轻的警察印象不错,尤其是听说警察哥哥也是在高中时就谈了恋爱之后,一下子感觉跟这个陌生人亲近了许多。秦明月在五点一刻左右提醒陈羽灵该回学校了,警察哥哥才识趣地买单离开。 “那个警察哥哥为什么会找你问那些事?我感觉他好像是很在意谷家俊学长手术那天晚上的情况。”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陈羽灵问秦明月。 “谁知道呢。”秦明月似乎有些疲惫,闭目靠在座椅上。他的话如语音播报器发出一般,没有任何感情。 第10章 周舟到秦明月入住的酒店了解情况 周舟驾车至锦江花苑。他再次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去当时的凶案现场勘查,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他打开手机导航软件,在目的地一栏输入秦明月那晚入住酒店的地址,再次启动汽车。他想测算出酒店至案发地的距离,以及大概驾车用时。 怀疑秦明月与黄海波、林成峰胡秀恩夫妇以及方力勤的死有关之后,周舟再次走访调查了这三起案件的情况。向调查方力勤意外身亡派出所问询时,当时出警的警员明确表示,他们多方勘查了事发时房间里的情况,没有第三人做手脚的痕迹,而且方力勤是在送医之后去世的,意外事故是唯一的解释。鉴于方力勤死亡的房子早已出售,新房主又将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现场根本没有留存下来任何有价值的证据,周舟便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林成峰胡秀恩夫妇遇害上面。相较于另外两名受害人因为没有直接的人为攻击痕迹而被认定为死于意外,林宅凶杀案,受害人有具体的遇害时间,而且秦明月与之有千丝万缕的间接关联,是很好的调查切入点。 前两天,周舟利用休息时间找了几个秦明月初中的同班同学,几位同学一致表示,从未发现秦明月喜爱足球。班上几个铁杆球迷经常会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讨论,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取得大赛胜利而欢呼,这种讨论秦明月一次也没参与。同时,一位女同学说,秦明月从初二开始就经常早退、旷课。但她觉得秦明月应该是对课上的学习内容不感兴趣,因为他早就完全掌握了那些知识,旷课的原因估计是自己去图书馆自学。她好几次都在学校附近的图书馆遇见了他。 为解开心中的疑团,周舟决定直接找秦明月谈谈,同时也想看看这个小孩子会给他什么样的直观感觉。而刚才与秦明月的谈话更加加深了他的怀疑。 秦明月之前并没有踢球的习惯,为何会在遇见谷家俊的母亲之后踢球,虽然他解释说想以此吸引女生的注意,而且在此之后与陈羽灵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并不能排除这些均是他事先设计好的。他们恋爱时间不长,加之发生了那种意外,居然还会有兴致拉着女生去酒店泡温泉、看球赛?他极有可能是想以此获得不在场证明。据陈羽灵说,她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睡觉去了,睡醒之后才发现秦明月睡在客厅,这并不能证明他当晚一直和她在一起,秦明月完全可以趁着陈羽灵熟睡之际,溜出去犯案。而且,面对警察的询问秦明月居然会拉着别人在旁边,这也不合常理,一般人肯定会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之后再告诉别人,即使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是如此。他应该是想借陈羽灵的口说出有利于他自己的话,陈羽灵的表现估计正符合他的预期。 导航显示,两地距离五十五点四公里,周舟一路上都以道路限速的极值行驶,实际用时四十六分钟,除去拥挤耽误的时间,他以正负百分之二十的误差测算,应该以三十二至四十八分钟计算时间为宜。 周舟在预定网站上拨打酒店前台电话,在服务生的电话指引下,他来到一个居民小区,酒店就在一栋居民楼里,前台设在七层的一个民居。此时,当值的服务生正在整理前台后面的货柜,货柜实际上是开拉门,周舟估计里面多半设有床铺以便服务生休息。因为,整个房间没有其他人,大概是老板为了节省成本,一个时间只安排一个服务生值班。 “欢迎光临。”感觉到有人进门,服务生回身招呼。服务生是一个戴金属框眼镜的男生,看起来像是兼职的大学生,他脸上有好几个痘痘,八成是长期熬夜造成的。 “你好,我想打听一个事儿。”周舟亮出证件。 “哦,您好。”不出意外,男生露出不悦的表情,皱着眉头说:“请问是什么事?” “我想查一查你们酒店去年十一月十七日的入住记录。” 男生说句“请稍等”,便坐在电脑前敲了几下键盘。“那天酒店客满,您想具体查哪位客人?” “有一名叫秦明月的客人入住吗?他当时住的是哪间房?” “有,他住的是一〇七号房,就在一楼。”男生起身的时候推了推眼镜,“一同登记入住的还有一个叫陈羽灵的女生。” “他们是提前预定的?” “对,下单时间是十一月四号,也就是差不多入住前两周的时间。” “请问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我只是周末的时候过来兼职。”男生说,“就周五下午六点到周天下午八点。” “那天也是你在值班?”周舟记得谷家俊手术那天是一个周五。 “对。我在这里兼职已经两年多了,除了寒暑假,每周末都会过来工作。” “那你对那位客人有印象吗?”周舟向他出示手机中的照片,“就是这个叫秦明月的男生。” “哦,是那两位客人。”男生一见照片就眼睛发亮,“对,我有印象。他们那天都穿着巴塞罗那的球衣。” “他们是球迷?” “对,那个男生那天很晚了还在看球赛,中间还让我过去帮忙调试了电视信号,后来又叫我送了啤酒过去。”服务生说得很笃定。 “你还记得两次你过去的具体时间吗?” “那我可记不住了。”服务生露出为难的神情,“不过,这都可以查出来,客人两次都是拨打的前台电话,你只要查一下电话的通话记录就可以。” “哦,好的。”周舟正准备问他电话号码,服务生又说,“不过,我想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他在自己手机上划拉,“后一次我送酒过去的时候,那个男生通过微信付的款。” “喏,付款时间是零点四十八分。”服务生将手机中的收款纪录给周舟看,那是100元的微信收款凭证。 “我记得那时球赛进行到了下半场的尾声,而我第一次去调试电视信号的时候,球赛才刚开始一刻钟。这样算下来……应该是在十一点十五分左右。”服务生抿着嘴左右晃晃头,似乎是对自己能准确地算出时间来很满意。 “你两次都见到他们了吗?”周舟有些气馁,胡秀恩的死亡时间大致就在十一点二十分至三十分,这样算来,秦明月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嗯,那个女生就在入住和退房的时候见过,夜里我去的时候房间里只有男生,大概那时女生已经睡觉了,我记得我两次去的时候,有个房间门都是关着的。” “你能确定吗?”陈羽灵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女生不具备徒步爬上三十六楼再把一个八十五公斤左右的男人扔下楼的能力。 “应该没问题,因为那个男生给了我70块钱的小费,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他只要了五罐啤酒,却付了100元,说是很不好意思两次麻烦我。”服务生又补充道:“您最好跟通话记录比对一下,我想应该出入不大。” “打扰你了。”周舟抄录下了前台号码。将记事本装入长裤口袋的时候,他觉得已无再去查证的必要,他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憨厚的服务生的话。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 这时,手机微信收到孟梦发过来的信息,问他是否回家吃晚饭,对于男朋友周末都不能陪在身边,她已经颇有微词了。 第1章 外婆患癌父亲借钱给马千里 “嗯,恢复得非常好,现在基本上没有问题了。”满头白发的医生精神矍铄,看过片子之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谢谢医生,我们还需要做其他检查吗?”马千里闻言十分高兴。 “不用了,这是最后一次复查。”医生面无表情,完全没有完成一项重要工作之后的兴奋,“不过,还是要多加注意,每年要定期体检。因为癌细胞很容易复发,尤其是针对七十岁以上的老人。” “这样啊……”马千里微微皱眉。 “我只是提醒你们注意,也不要过于担心,容易复发也是相较而言的,复发率绝对值还是很低的。” 这算哪门子安慰的话,虽这样想,马千里还是对医生千恩万谢。外婆也向医生低头致意。扶起外婆走出诊室,护士小姐马上叫了下一个病人的号。 “走,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出了电梯,马千里对外婆说。今天一早他们就来医院复查,等到抽血化验,外婆才吃下半片面包。 “我不饿,也不想在外面吃东西。”外婆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摇摇头,比划着说。外婆去年年底喉咙里长了颗恶性肿瘤,连医生都说幸亏发现及时,没有继续恶化。不过手术中,外婆的大半声带被切除。现在,外婆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奇怪声音。好在马千里近年来有很长时间陪外婆,从她口中的只言片语以及她手势比划中,他能理解外婆想表达的意思。这一点连接诊的专家都感到不可思议。 “那我先送您回家。” “今天不用上班吗?”外婆知道他在服装批发市场和几个人一起合伙经营着一家小店铺。 “没事儿,上午本来也没什么生意。”这也是事实,市场九点开门,商家做好各项准备,十一点左右才会有零零星星的顾客上门。 外婆神色凝重地摇头:“那怎么行,既然是工作,怎么能三心二意。你还是去店里,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外婆有些任性地甩开马千里扶住她的手,独自向医院大门方向走去。 “那我把您送上出租车。”马千里无奈地苦笑,跟了上去。“对了,晚上我去那边,您一个人没问题。”那边,指的是父亲家。他现在每周都会在父亲家住上两晚,陪父亲吃顿饭,再带着小妹妹去附近的公园或是游乐场玩一玩。妹妹对哥哥回家很是期待,因为马千里每次都会很贴心的为她带上一份小礼物。 听他这么说,外婆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着点头,让他不要担心。外婆由衷地希望他能和父亲搞好关系。马千里不知道这是外婆的一贯想法,还是因为那次住院手术父亲垫付了医药费,外婆以此来还他的人情。 马千里和父亲的关系,在外婆生病住院期间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更重要的是,他又开始从内心尊重起父亲来了。他自己对此也感到高兴,甚至是大松了一口气,毕竟每个孩子都渴望仰望高大的父亲。 去年放寒假前,外婆被确诊为恶性肿瘤需要住院手术时,马千里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医保能解决大部分治疗费,但需要自己承担的部分仍然不是一个小数目,外婆和他那时都无力拿出那笔钱来。父亲对前岳母的关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外婆生病的消息,专程到医院探望。从病房出来,他问马千里:“住院费怎么办?” “我正在想办法。”马千里那时正在为此发愁,但还是憋着劲儿不愿向父亲低头。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父亲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但被他执拗地躲开。“这样,钱我先付了。不过,这些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要还给我。” 父亲的话让他颇感意外。他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之道,只好低头看着地面。 “千里啊,按我们农村老家的算法,翻过了年,你就十八了,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之前你一直想早点工作,早日离家独立,那么,现在你也该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了。你是外婆在世上的唯一亲人,她年纪大了,生病就该你照顾,以后养老送终也都是你的事。所以,我们应该像个男人一样考虑问题,而不是一味地生闷气。”父亲的大嗓门一如既往,但听起来却不像以前那般刺耳。马千里想回应父亲的话,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定定地看着父亲。 “好啦,就按我说的办,我们去交费。”父亲不等他回答,便迈开步子。他踌躇着跟了上去。 在缴费处,父亲交了钱,但把缴费单给了马千里,又从钱包里拿出五千块:“后续还需要的话,你再找我。” 马千里接过钱,又看了一眼缴费单上的金额。“需要我打借条吗?” “那倒不必,只要你心里知道自己欠着债就好。”父亲收起钱包,“从今天起,你可以去工作,我不再干涉,但请你尽快把钱还我。”父亲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医院。 后来,马千里才慢慢明白父亲让他还钱不过是希望让他懂得责任。他背上的债务就是他的责任。 第2章 马千里和单娟娟的服装批发店 今天下午以来,进店的客人不多。吃过午餐到现在,印象中只接待了五个顾客,而且还都是进来瞎溜达的散客。比如现在正在店里转悠的这位客人,单娟娟过去招呼,她也表示不需要介绍。单娟娟说声“请随便看,有需要再叫我”,便又回到收银台旁边玩手机。不出所料,女性客人在店里逛了两三圈,没有找到合意的衣服,信步出门。 马千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又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电脑上。他和单娟娟一起在这个服装批发市场租了一个小店面,出售各种女装。马千里负责网上销售、进货、发物流等体力活、杂活,单娟娟则经管实体店的生意。对这种单人独件的生意,他们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和这里的所有商户一样,他们最在乎的是那种身上带着大到夸张的编织袋的批发商。每当有这样的客人上门,单娟娟的脸上必定会堆出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殷勤地跑前跑后为之服务。 正这样想着,一个身材浑圆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推着手推车的黝黑男子,男子可能是在批发市场门口叫的棒棒。果不其然,单娟娟脸上立马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起身迎接这条大鱼。马千里看着单娟娟面部表情的急遽变化,低头用电脑屏幕挡着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才憋住没笑出声来。 “欢迎光临婵娟女装,我们店里有今年流行的各种女装样式,请随便参观,随意挑选。”单娟娟的声音热情洋溢。 “我想看看你们的连衣裙,最好是那种带纺纱蕾丝花边的。”来人抬眼在店里左瞧右看。 “大姐,我们这里有无袖和短袖的两个款式。您稍等,我拿给你看。”单娟娟快步走到店铺的另一侧,从货架上取下两条挂着展示的连衣裙。一条递给顾客,一条贴在自己身上展示效果:“无袖的更能凸显女生迷人的锁骨,短袖更显端庄和安静,两个款式上身效果都很好。不知道大姐你主要面向哪些顾客群体?” “我在县里的步行街和高中门口都有店面。”中年妇女看了看单娟娟,又像是感受布料质感似的伸手在裙摆上摩挲。 “高中生更青睐短袖款,成熟的女士有不少喜欢无袖的,我们这两款都卖得不错。我建议您两个款式都拿上一些。”单娟娟不遗余力地向客人推介。 “价钱怎么算?”中年妇女好像对款式还算满意。 “大姐,你拿多少?” “各三十条。” “这款裙子的零售价是168,您拿六十条的话,算您80块好了。” “60,你现在就可以给我开单子。” “大姐,您拿七十条,我给你算70,这绝对是最低价了。”单娟娟脸上写满了真诚。其实马千里知道,60块钱她也会卖。 “这样,60块,我拿八十条。你没话说了。”中年妇女也是砍价好手。 “看大姐您也是个爽快人,就当交个朋友,我不赚钱给你了。”单娟娟说,“您是现在拿货,还是快递给你?” “我开车来的,现款现货。要四十五条短袖,三十五条无袖。”中年妇女招呼手推车男子进来。 “千里,来帮我搬一下东西。”马千里和单娟娟一起打开收银台后面的木门,进入仓库。 “八十条,60块,今天也算是开张了。”单娟娟一边在一堆箱子里找对应的货码,一边问马千里,“你那边怎么样?” “问的人不少,但下单的没几个。对那些有特别兴趣的,我都留了电话。” “哦,这里。你拿个空箱子来。”单娟娟蹲在地上开始整理货品。 马千里将装好的箱子搬出来交给中年妇女验货。单娟娟在收银台开好单子,连同名片一起交给客人,“大姐,您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和我联系。” “好的。”中年妇女支付货款后,让男子将箱子装上手推车。 “咦……”正准备离开的客人突然在一个塑料模特前驻足观看。“这件衬衣,扣子不是圆形的白珍珠吗?” “哦,我们不是那家牌子。”单娟娟立马上前介绍,“您看,袖口的纹路也不一样。但是做工和面料都是一样的,缝纫的针脚都一模一样。”那家牌子,指的是意大利的一个知名女装品牌。事实上,这件女士衬衣正是该品牌正在热销款式的仿制品。 “能把不一样的地方都改过来吗?”中年妇女压低了声音。 “当然可以,但是那样就完全是抄袭了。”单娟娟很谨慎。 “你要是有一模一样的款式,我就拿十件。”中年妇女笑了起来,眼角细纹难看地皱在一起。 “是这样,我们可不想担那种风险。不过,我可以卖一些半成品给你,你只要简单地加工一下就可以了。”单娟娟回头看了马千里一眼,“而且,贴牌的材料,我也可以把货源介绍给你。那个厂子本来就在做他们的代工,保证分毫不差,和正品一模一样。” “这样太麻烦了……”中年妇女有些犹豫。 “家里有台缝纫机就好,当然,我们也可以介绍手艺特好的裁缝给你。” “你们还有其他的款式吗,我是说像这样当红的牌子货。”中年妇女睁大眼睛在店里环视。 “当然还有很多,具体你可以在网上和我们联系。” “就这个微信吗?”中年妇女拿起手中的名片。 “对,你可以看看,然后来电咨询。” “好,我回去跟当家的商量商量。”中年妇女拿手机扫了名片上的二维码,“先加个微信哈。”说罢,转身出门。 “请慢走,恭候您再次光临。”单娟娟将顾客送至门口。 又接待了一个采购量不大的批发商,就到了饭点。马千里到批发市场外买回两份盒饭,他特意给单娟娟买了份水果什锦布丁。 “今天你还回学校吗?”单娟娟先打开了布丁的杯盖,拿一次性勺子挖出一颗草莓含在嘴里。 “不回了,等关门了,我送你回家。”单娟娟租住在离批发市场不远的旧居民楼里。 “你有多久没回学校了,可不要翘课太多,拿不上毕业证哦。”单娟娟提醒道。她虽只比马千里大半岁,却是高他两级的学姐。单娟娟今年六月已经拿到他们学校服装设计专业的毕业证书。他们在马千里入学时认识,圆脸的单娟娟笑起来两个酒窝十分吸引人。因为同为学校招聘的校工,两人经常在一些学校组织的活动中协同工作。 “马上期末考了,在哪都是复习。再说技校的毕业证有什么用?”马千里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半杯保温瓶里的热水。 “那倒也是。”单娟娟笑着点点头,“我们这种脑子不开窍的差生也拿不上什么有用的证书咯。估计小明以后随便拿出一个证书来,都会亮瞎我们的氪金狗眼。” “不知道那家伙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的脑子是单核的,那家伙多半是八核的。”马千里拿升级换代的电脑处理器来自嘲他们的愚笨。 “话说回来,这样做生意也真是窝囊,明明很有钱景,却就是赚不到。”单娟娟将吃了一半的布丁放在一边,端起盒饭。她说的是出售仿制品牌女装的事。 “可是,小明特意交代要这样办啊。风险最小嘛。” “话是这样说,但吃过大鱼大肉之后,小鱼小虾也不解馋了啊。”单娟娟将凳子拉到马千里身边,“老实说,你有没有想过撇开小明,单干?” “你是说和你一起干,就像刚开始那样?”单娟娟的意思,马千里再明白不过。 去年寒假,还有几天就过春节的时候,小明联系上他,让他帮忙找几个遥感控制器,说是需要制作一个远程控制的压缩气体遥控式喷气嘴。马千里在学校主要学习自动化,因为参加工业设计技能大赛的缘故,老师的一个实验室随时向他开放,他便从实验室中偷拿出两个。在将遥感器交给小明时,他们约在单娟娟打工的服装店前见面。小明敏锐的察觉到他对单娟娟的好感,半开玩笑地鼓舞他去追求。 “她一直想开一家自己的店。”马千里看着玻璃橱窗里的倩影说道。 “是吗?要不,我们一起开一家服装店?”小明当即提议,“你不是也想挣点钱吗?你帮我了个忙,我也帮你开个店算了。不过,我们要先做网店。”那时马千里正在为身上的欠款而四处打工。 原来,小明之前在朝天门服装批发市场打工的时候就有仿制品牌服饰的想法。他拉着马千里和单娟娟合计了一番,最后选择了一个比较大众的女装品牌。有赖于单娟娟的专业知识和小明的精明,他们三个月就获利十多万元。就在他们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小明却叫停了这门生意,转而开始了现在的经营模式。至于小明用遥感器制作的那个所谓的遥控式喷气嘴,马千里至今不知道是何用途。 “嗯,那样不是很好赚吗?”单娟娟凑到他跟前,说话时嘴里喷出的热气撩得他面红耳赤。 “这样不太好。再怎么说,也是在小明的帮助下,我们才盘下了这个店。”马千里躲过单娟娟投来的目光,低头吃饭。 “我也是说说而已,真要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我还真没那个胆量。”单娟娟将盒饭放在收银台的桌面上,拿起纸杯喝水。 “就是,小明说那种事干一次就好,千万不要再次冒险。” “嗯,真要是被抓了,可是要坐牢的。况且,我们现在也不再是不名一文的技校学生了,至少我们拥有了这个店,不是吗?”像是被自己的话感染了一样,单娟娟又愉快地拿起筷子。 马千里喜欢听单娟娟说这些关于“我们”的话,仿佛他们一起拥有某种未来一样。他正在追求她,虽然没有明确表达心意,但她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 “你说,小明之前说的,关于他上大学之后就不再在店里占股份的话可信吗?”单娟娟吃了两口饭,又问。 “应该可信,反正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没骗过我。”开店的时候,小明出钱出力,但只让登记了马千里和单娟娟的名字,他当时表示,网店和门店的利润三人均分,等到他高中毕业之后就不再参与分红,店也就全部交给他们二人。 “可是,他上大学之后正是用钱的时候啊。”单娟娟一直对此表示怀疑。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据我所知,他不缺钱,他从初中开始就搞了不少没名堂的事。” “你不是也掺和了一些事吗?”单娟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们一起干了些什么,你还没跟我好好讲一下呢。” “就那件事啊,我们初中的时候伪造明星签名,来骗同学的零花钱。”马千里回忆起那段往事仍然觉得很有意思,将他们当时所采用的方法一五一十地向单娟娟作了说明。 “亏你们想得出来,没有小朋友找你们算账吗?”单娟娟听完会心的笑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发现,那些购买的同学多半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估计向朋友炫耀几次之后就把那些东西扔在一旁落灰了。” “你们还干了些什么?”单娟娟眼睛里露出好奇的光彩。 “没有啦,再就是和你一起卖女装了。”马千里决定对他们偷拍的事情按下不表,他不想被她看不起。 “话说回来,小明还真是聪明,想必他真的搞了不少钱。”单娟娟家里不宽裕,她有时比较在意钱。 “他呀,以后肯定不得了。”马千里也有同感,“但在开店这个事情上面,他对我们还算不错。上一次赚的钱不是也投到这个店里了吗。” “虽然是他出的点子,但出力的却是我们俩啊。”单娟娟一直觉得自己也功不可没,“正品的解剖分析,板式的设计都是我在做,跑工厂这些也是你做的,说起来小明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创意是人家的嘛,而且客户最开始也是他在联系张罗。”其实启动资金也是小明拿出来的。 “也是,要不是他的帮忙,我还在别的服装店里打工呢。”单娟娟耸耸肩。 “你现在的经验也是从打工那里学来的呀。再说,我们迟早还是要转到现在这种正当生意上来,做那种投机取巧的事总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这个,小明才会把店的经营交给你嘛。” “嗯。但是小明也说,现在这种经营方式风险可控啊,我们还是先这样干下去嘛,我还指着靠这个给自己攒了首付呢。”单娟娟一直在存钱,想在这个城市买房扎根。沉吟了片刻,她又说,“这样应该不会出问题?”她似乎还是有一丝心虚。 “应该还好,小明说只要我们死不承认在造假售假就好,贴牌这些事也是那些人自己干的,我们只是卖了一些无牌的服饰半成品给他们而已。”马千里想起小明关于组装枪支的比喻,当时他这样说“我们只是卖了些破铜烂铁,人家将它们组装成有杀伤力的枪支,你不能说我们在售卖军火”。 “万一要是被发现了,顶多算我们违规,罚一些钱。”马千里这句话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壮胆。 “我可不想被罚款。”单娟娟嘟起小嘴的样子很可爱。 “所以我们要千万小心,不要被人抓住把柄。”马千里将单娟娟没吃完的盒饭收拾好,准备拿出去扔掉。 “要不今天我们关门算了,估计晚上也不会有批发的人来了。”单娟娟站起来舒展四肢,“我们一起去夜市逛吃逛吃?” “好啊。那你去扔垃圾,我来收店。”他将袋子交给她,自己将门口摆放展示的衣服、半身模特收进店里,准备落下卷帘门。 “把我的布丁带上啊。”单娟娟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他。马千里关掉店里的各种电器,拿起收银台上的塑料杯子,跟了出去。 第3章 小明通风报信让马千里服装店躲过工商局的突击检查 小明打来电话的时候,马千里正在睡梦中。昨天晚上,他打手游到很晚。响铃了好几声,他才迷迷糊糊地爬下床,从书桌上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为凌晨4点33分。 电话接通,小明近乎责骂的声音就传入耳朵。“干嘛这么久才接电话。” 你干嘛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他想这样反驳,但不等他开口,小明的话就让他顿时清醒。“工商局要对批发市场进行突击检查,你现在快去店里。” “啊!好。”他猛咽口水,“要通知单娟娟吗?” “当然啦,你俩先把那些东西收拾好打包,我去找辆车。”不等他回话,小明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马千里连忙穿上短裤,抓起短袖衬衣就往外跑。时间比较早,父亲还没起床,这也省得他来解释这么早外出的原因。出了电梯,他接通了单娟娟的电话,一边向她说明,一边在小区门口拦车。坐上出租车,他才发觉自己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来到批发市场,他绕了半天才找到开着门的出入口。市场大门要早上九点才正式打开,想必单娟娟让值班的保安打开了离他们店面最近的出入口。果然,店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单娟娟应该在仓库里面,他低头猫腰钻进开了一半的卷帘门,直接进入里间。 “喂,我把货挑出来了,你抓紧往袋子里装。”单娟娟看了他一眼,便又埋首在一堆衣物里翻找。马千里打开一个大号编织袋,把塑料袋封好的衣服往里面塞。 “你放好一点,这样可以多装些,以后也好在摆货上架。”估计是胡揉乱塞的声音让单娟娟发现了他的忙乱,她蹙眉说道。 “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按她的要求把服装分类在袋里放好。打包了两个大号编织袋,小明火急火燎地进来了。“让单娟娟来整理,我俩先把这些抬上车。”他招呼马千里,两人合力将编织袋抬起。 出了市场大门,马千里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尾箱开着的五菱宏光。将货物扔进车里的时候,马千里才发现那是一辆拆除了乘客座椅的车。令人奇怪的是,驾驶室里并没有看到司机。马千里想问小明,他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这辆改装货车,但碍于小明的气势他知道现在还是不开口为妙。 大概忙碌了半个钟头,他们总算把冒牌女装全部挑选出来装进了车里。 “司机呢?”马千里掏出香烟,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 “哪来的司机,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小明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你俩把店里收拾一下,然后回去休息。让单娟娟九点之后正常开门营业。” 想不到他还会驾驶汽车,马千里正在心里盘算小明的年龄,五菱宏光便喷出一团尾气开走了。 再度回到店里,单娟娟正在整理仓库里随意摆放的纸箱和服装,他赶紧上前帮忙。收拾好库房,两人又将店里挂着展示的衣服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才关门离开。 “保安大哥,谢谢你啊,麻烦你帮忙锁一下大门,我们弄完了。”单娟娟敲开保安室房门,对值班的保安说。 “先不锁了,刚又进去一家,跟你一样,也是来调货的。”保安双手抱胸,倚靠在椅背上。 “那我们就先走了。给你添麻烦了。”单娟娟笑容可掬地向保安再三致谢。马千里本想给保安递烟,但看到他色眯眯的眼睛在单娟娟身上乱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吃个饭?还是说你要回去补个觉?”出了市场,马千里问单娟娟。时间刚过六点。 “哪里睡得着。但现在离开门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她似乎已是拿不定主意。 “要不先吃点东西,再回去休息一下,总不能在这里干等。” “我楼下有家馄饨,不如我们打包到我那里去吃。” “好啊。”马千里求之不得,“我也懒得再回去了。” 单娟娟租住的房子没有电梯,是一套老旧的一室一厅套房,房龄大概比他俩年龄加在一起还大,屋里墙壁上留有斑驳的污渍,也有小孩子拿水彩笔留下的涂鸦。他们坐在茶几上吃早餐,单娟娟拿电烧水壶给马千里倒了一杯水,马千里喝了一大口,水是常温的,大概是昨天晚上烧开后剩下的。 “小明怎么知道今天会有突击检查?”单娟娟用一次性勺子舀起打包回来的馄饨,问。 “应该是从哪里得到消息了,他好像有这方面的门道。”马千里说得很含糊。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真像你说的那样,还是个高中生?” “是啊,他租的房子就在长缨中学边上,下学期应该就念高三了。”马千里知道的就这么多。 “他怎么混得这么明白?高中生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单娟娟感叹道。 “他呀,年龄应该和我们差不多。这些大概都是他在各处打工积攒下来的人脉,他从初中开始就四处打工,各行各业都有所了解。”馄饨很烫,马千里试了好几次都不能一口吞下,只好再次喝水。 “真是难以想象。”单娟娟左右晃动脑袋。她圆圆的脸蛋有些绯红,低眉吃东西的时候睫毛显得特别长。 “哎,你知道他的真名吗?”单娟娟又抬头看着他,这不知是她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不知道,他喜欢这样保持一定的神秘感。”马千里轻轻摇头,“说实话,一直以来我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合伙人,但事实上,他才是各种事业的老板,我更像是一个打工仔。” “他不会是个通缉犯……” “应该不能,好些次我都看到他背着书包进出长缨中学啊。” “那他干嘛不用真名?” “谁知道呢?”马千里摊摊手,“可能是觉得做这种不光彩的事用化名比较好。再说,我也觉得无所谓,只要能分到钱不就ok了吗。” “说得也是。”单娟娟眉开眼笑,“不过想着他是一个通缉犯还挺有意思的。” “单娟娟,你不会喜欢坏人?”马千里坐直了身体。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偶尔干一下坏事很爽。”她脸上浮现出顽皮的笑容,“千里马,你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 “也是啦,不过还是小心别被发现为好。”他拿起勺子,快速吃下几只馄饨,饥肠辘辘的感觉逐渐消失。 这已经不是马千里第一次和小明处理这种干坏事差一点就被发现的危机了。上一次是还是去年深秋,那段时间他住在外婆家。那个周五晚上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他被小明打电话叫到紧挨着温泉度假村的一个居民小区。那是一个离外婆家步行可达的开放小区,小明在小区的一个出入口接上了他,带着他在小区里绕了好一段路之后,他们来到一栋楼下,从底层一扇敞开的窗户,爬入了一户两居室的公寓。 “干嘛不走门?”他当时这样抱怨。 “大楼大厅有监控,被拍到不就全完啦。”小明这样对他说。他们来到客厅,茶几上还有啤酒和一些吃食。“之前你在那家酒店偷装的摄像头被发现了。”小明冷冷地对他说。 “啊?哪家酒店?”他一时有点蒙,本想问“怎么办”,却问起了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他在好多家酒店都干过这事。 “就你打工那家。”那便是在得意世界旁边的那家四季酒店。 “我现在必须赶过去处理,你得在这里帮忙照看一下我女朋友。”小明说,这里是一家酒店公寓,今天他和女朋友二人一起来这里泡温泉度假,却不想得到消息,有警察会对那家酒店进行检查,好像是有客人发现被偷拍报的警。 “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那些摄像头具体安装的位置。” “位置我从后台很快就能找到。”小明的话有些不耐烦,“你得留在这里帮我取得不在场证明。” “啊,那要怎么做?”小明把气氛搞得十分紧张,马千里心里有些发毛。 “简单来说,就是由你来假扮我……”小明从沙发上拿起一件球衣,又从包里拿出一条巴萨的球迷头巾,让马千里穿戴好,交待他怎么办之后,背起背包再度从那扇窗户翻了出去。 小明走了之后,马千里坐立难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万一这件事被警察发现了怎么办?父亲肯定会大发雷霆。他喝了两罐茶几上的啤酒,又抽了两支烟,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决定按小明的指示来办,希望可以侥幸过关。 夜里十一点二十一分时,小明打来电话,马千里按约定没有接听。他按照小明之前的交待,将闭路电视的机顶盒内置卡拔下,这样电视便没了信号,屏幕上的足球比赛戛然而止,显示为网络电视的主界面。然后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让服务生来帮忙调试一下电视信号。不一会儿,门铃响起,马千里倚靠在门框旁,侧身让戴金属框眼镜的服务生进门,他特意不与服务生有眼神交流,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手机游戏上面。 “我过来看看,您刚才打电话说电视没了信号。”服务生径直走向客厅电视,开始操作。大概他也想迅速解决客人的问题之后回去休息。 “嗯……”马千里还保持着开门时的状态,双手捧着手机。尽量不要和服务生有过多交谈,这是小明再三强调的注意事项。 “我上个厕所……辛苦你啊。”他决定躲进卫生间,他实在是怕服务生会好奇地看过来。 片刻之后,服务生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先生,电视信号好了。” “哦,谢谢啊。”马千里故意清了清嗓子,低声回应。 “那我先走了,有需要请再联系前台。”他没有回应,而是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希望服务生能听到王者荣耀游戏中的打斗声。不一会儿,他就听到服务生离开的脚步声,房门也被扣上。 马千里等服务生出了房间之后,才从卫生间出来,他确认自己没有和服务生打照面。“你身上的巴塞罗那球衣会给他留下印象,其他的东西没有人会在意。”小明之前这样对他解释。马千里相信事实也确实如此。电视里正在继续直播欧洲冠军联赛,不过马千里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他百无聊赖地找到一个电影频道打发时间。他想去看看房间里小明的女朋友长什么样,但又怕惊醒了她造成误会。 从茶几上的手机外壳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女生的手机,他拿起手机,试图打开看看,但却不知道密码打不开手机。屏保是小明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应该就是小明的女朋友。女生很漂亮,眼睛大大的,脸上有点婴儿肥。照片中的女孩正一脸爱意地看着小明。 快到零点半的时候,小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马千里一定是在专注地看电影,所以没有听到他翻窗户的声音。“怎么样?” “还好处理得及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小明的神情十分疲惫,他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捏着小腿肌肉。他身上有股烧焦的味道。 “你把那些设备都烧掉了?”马千里问。 小明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他之前应该没有注意到这点。“很明显吗?我是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烧的。” “接下来,怎么办?” “哦,没你事了,你回去休息。” “刚才服务生过来时,我都按你说的办了。你确认没有关系吗?”因为担心小明的责怪,他没有勇气说出自己自作主张躲进厕所的事。 “等下就知道了。”小明似乎没有往下说的打算,但马千里用眼神希望他解释。 “等会儿,我再叫他送几罐啤酒上来,和他闲聊两句,这样他要是发现了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应该会有所表示。”小明脱下外套,用力抖动了几下,“然后只要他没有发现我们的诡计,我再给他一点小费,对他两次过来帮忙表示感谢,这样也加深一下他的印象。” “哦,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马千里不得不佩服小明的精明,他打算向服务生复述一遍找他帮忙调电视的情景,让服务生觉得之前就是小明叫他过来的,而付小费肯定能让服务生印象深刻,毕竟在这种地方,应该没有几个客人会向服务生付小费。 “你回去,还是走来时的路啊。”小明下了逐客令。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插入他女朋友睡觉的那个房间门锁里。 原来他把门锁起来了啊,看来还是对我不放心嘛。马千里想。“那我走咯,有什么情况再联络。”他脱下身上的球衣递给小明。 “你放沙发上,我先冲个澡,去去味儿。”小明回来之后一直将背包拎在手里,像是怕被人夺走一般。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马千里心中对此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但至今没有东窗事发。现在回想起来,那件事有必要那样费尽心思地设计不在场证明吗?难道不是应该以抓紧时间拆除那些摄像头为第一要务吗?或许小明是担心醉酒的女朋友,但他把房门锁起来又是什么意思,真是令人费解。 第4章 工商局突击检查服装批发城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马千里和单娟娟像平常一样准时到达服装批发市场。进入市场的时候,他们果然看见不少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工商管理局工作人员在四处走动。马千里在他们所在楼层转了一圈发现,市场的每一个出入口都有工商局的工作人员和警察把守,估计是怕有人把不合格的货物转移出去。当他们走过市场大门的时候,他和单娟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清楚他们能侥幸脱险,全靠了小明的提前安排。 马千里和单娟娟镇定地走到自家店门口,从容的打开大门,准备照常营业。不出意料,开门不到十分钟,就有三个工商局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马千里连忙起身招呼:“您好,你们辛苦!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吩咐。” “我们是市工商局的,现在对你们店里的货品质量以及经营管理情况进行一下例行检查。”肥胖的中年男子公事公办地说。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大概这样的天气对他这种体型的人来说,快步走是一件相当折磨人的事。“请问你是店主本人吗?” “哦,我是,我是。”单娟娟赶忙迎了上来,“请问领导,你们要检查哪些内容,这我们也没做任何准备,还希望详细告知。” “这样,你们也不需要准备什么,我们也是例行日常的检查,你们先带我们看看你们的仓库,把进货单和出库单也准备一下,我们查完仓库再来看。”中年男子挥手示意身后的两名工作人员走向收银台。这里的店面布局大都一样,仓库都设在收银台后面,想必他们对此一清二楚,所以径直走向收银台后面的仓库。 “我带你们进去。”单娟娟很有眼力见儿的主动打开收银台后仓库的木门,“千里,你给领导们倒杯茶去,顺便把我们的进货单和出库单准备好。” “不用麻烦了,我们检查完马上就走,还有很多家等着检查呢,工作量大,不便久留。”中年男子也来到收银台,“那就麻烦你把单据拿出来看看?”,中年男子对马千里说。 “好的好的领导,都在这儿呢,都在这儿呢!”马千里熟练的拉开抽屉里拿出进货单、出库单递给他,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信手慢慢翻看。从他的神情可以明显看出他们这次检查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机械性的一页一页翻看着,并没有在其中任何一页上面停留很长时间。 “税控盘上的数据和这些都能对得上?”中年男子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都能对上的领导。我们每天下班前都要核对好,我们这是小本生意,绝对合法经营,领导放心。”马千里小心地赔着笑脸。 “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嘛!”中年男子随意翻看了一气之后又和他拉起了家常,“我看你俩都挺年轻的,看起来像还没有毕业的高中生,这么年轻就出来做生意,挺能干的呀!” “我们都中专毕业了。在我们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在这里租下了这个档口。主要是现在不好找工作,所以我们早早的就打定主意自主创业,也为社会减少失业率嘛不是,不给社会和家里增加负担。”马千里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以看出来还是有一定的商业头脑的,办事灵活,脑瓜子转得快。 “年轻人,就应该有你们这种闯劲嘛,看来你们收入还不错,比上班要强很多嘛。”中年男子露出赞许的笑容看着马千里。 “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就是服装批发利润薄,除去进货成本和房租水电物管费,我们还没有请多的人,就我们两个轮流上班,人工成本都省了,到手的也没几个钱,勉强糊口。”马千里打起了哈哈。 “慢慢来嘛,像你们这种十几岁刚刚毕业的小年轻,起步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脚踏实地好好干,慢慢积累经验,今后再争取做大做强。”中年男子翘起二郎腿,用长辈训导后生的语调说,“切记不要偷奸耍滑,好高骛远,不要想那些歪路子赚快钱,想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终究是走不长远的。” “那是那是。我们一定遵纪守法,脚踏实地,毕竟全部身家都投这上面了,可不敢铤而走险。”当听到他说出“吃成个大胖子”这句话时,马千里瞟了他一眼,强忍着没有笑声来。 “仓库这边检查完了,没有问题。”进仓库检查的两人走了出来。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祝美女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中年男子起身,拉了拉身上略显狭窄的制服,他腋下渗出的汗水已经让那一片浅蓝色加深了许多。 “请三位领导慢走,欢迎再来检查指导。”单娟娟低头向他们致意。 “里面的货物没有搞乱?”三个人刚出门,马千里问便抬头问单娟娟。 “还好,他们还算文明,打开的箱子看过之后都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位。”单娟娟将散落在额前的几丝头发拢到耳后,“今天上午估计没什么生意了,看样子,他们会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检查。” “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关门呀,坐着照常营业等等看呗。”马千里拉过一个凳子让她坐下,“要不我去买杯冷饮?” “给我带个烧仙草”单娟娟在凳子上坐定,打开手机开始追剧。 “好的。”马千里走出店门,先到市场外的吸烟区抽了一支香烟。 买完冷饮回来的时候,马千里看到几个穿浅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不远处的店铺给一个黑色的编织袋贴封条,那个店铺门口还放着好几大包查封的包裹。他只瞅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走回自己店铺。 此时单娟娟正在和隔壁店的女老板闲聊。“今天怎么会有这样的检查?以前都是在营业的时候悄悄过来抽查一下的啊。”女老板抱怨道:“这样把几个进出口全都堵住,哪还有什么客人上门。” “应该很快就检查完了。”单娟娟问:“你那儿他们没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我又没什么问题。”女老板摊了摊手。 “那边好像有几家店查出问题来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查抄出来好大几包东西,还贴了封条。”马千里将自己回来路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她们。 “是吗?估计是假冒伪劣商品。”女老板好奇地向那边张望。 “别管别人的闲事,我们进去。”单娟娟拉着马千里进到店里。坐在收银台前悠闲地吃着烧仙草。 “不知道小明今天还来不来?”马千里也在扶手椅子上坐了下来。 “估计不会来了哟,他那么谨慎,不可能再来露面。”单娟娟说得十分肯定。马千里本想提议,等这边工商局的检查组收队之后,打电话让小明把货拉回来,听单娟娟这样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明在临近中午时再度现身,他换了一身运动装,修长的身体看起来很轻盈,但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严肃冷峻。 “小明同学,我还以为你携款潜逃了呢。”马千里本想这样调侃,但看他的神情知道现在不是和他开玩笑的时候,只好说了声“没想到你会来”。 “没出什么问题?”单娟娟给小明倒了一杯水,拉出一个塑料凳子让他坐下。 “没有,东西我放车上,停在别处。”小明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 “哦,那就好。”马千里长出一口气,“今天真是危险,幸好你提前得到消息。” 单娟娟也在一旁点头:“市场里有商家被没收了货品,估计罚款也少不了。” “迎龙那边也查出了大案,几个批发商的店铺被查封,警察还当场逮了人。”小明说着,又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查得这么严啊。”单娟娟的声音有些颤抖,估计是听到警察抓人有点被吓到。 “以后只能越来越严。现在加大了对盗版、抄袭这些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这段时间好像连网上那种恶搞的鬼畜视频都被下架了不少。”小明说的是网上流行的一种短视频,上传者通过多次重复播放、再次配音等手法,剪辑加工一些知名影视作品片段来达到令人爆笑的效果。此前对这种行为是否侵犯着作权颇有争议,但文艺界一直在加以抵制。 “但我们这种做法还是相对安全的,相当于把风险分散了。”马千里说。 “不能期望一直走运。”小明略作停顿,又说:“我今天过来就是和你们商量,我决定退出这种冒险的游戏。”说是商量,但他的口气分明就是在宣布他的决定。 “那现在那批货怎么办?总不能白白销毁。”单娟娟问道。 “是这样,我个人退出,那些东西等安全了我会拉回来,你们自行决定怎么处理,是扔掉也好,偷偷卖掉也罢,我都没有意见,悉听尊便。” 小明说得好像完全不关他的事一样,这让马千里心里有些不舒服。“那我们现在可没有钱把你的股权折现。” “我不要啦。”小明用手指摸了摸鼻尖,“包括我最开始的投入也送给你们,作为你们继续经营下去的本钱。”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马千里觉得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小明最开始可是投入了将近三万元,作为购买样品生产进货的启动资金。 “我和你合作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小明仿佛早就下了决心,“而且这家店本来就是你俩在经营,工商税务也登记在你们名下。那部分钱就当作一直以来你帮我的补偿。” “说得好像你要完全消失了一样。” 马千里看了看单娟娟,她也不明所以地回视了他一眼。 “哎,我说……”小明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脸上交替,“我建议你们就好好把这家店正儿八经地经营下去,应该也会不少赚,至少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这个市场里有不少就是这样的夫妻店。” “我和他又不是夫妻。”听小明这么说,单娟娟有些害羞。 “你们真的很般配。人们不是常说,婚姻就像是两个人合伙做生意吗,既要同甘共苦相互体谅,又要合理分配利益相互谦让,从你们合作的这段时间看来,你们完全合拍。”小明对单娟娟说,“相信我,千里马一定会是一个好男人。千里共婵娟,多么美好的祝福啊。那些钱也当作是我提前给你们结婚的贺礼。” “这话说得没毛病。”马千里对小明的解释很受用,“那我们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不过想到我们就要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也真是有点让人感慨。” “为什么突然想到不干了?”单娟娟问。 “因为我好像有些害怕了。”小明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再说,我马上就十八岁了,要是被抓可不能求得被轻罚。” “那什么时候我们一块儿吃个散伙饭,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至少也让我们在宴席上散伙。”单娟娟提议道,她的眼神透露着真诚。 “不用那么麻烦……”小明的话被马千里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你好,婵娟女装。”手机来电显示为陌生号码,他以为是来电咨询的潜在客户,却不曾想听到令人吃惊的内容,不,应该说是听到他一直以来希望得到的消息。 “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啦?”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单娟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担心。 “是警察……”他用力咽下唾沫。打来电话的正是之前曾到外婆家里帮忙的那位年轻警察,“他们让我现在到外婆那里去一趟。” “啊,那你赶快过去啊。”单娟娟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店里就辛苦你了。”马千里将手机放入口袋,跑出市场。 第5章 马千里母亲的死因有了眉目 沙发上坐着两名警察,他们正在翻看一本相册。其中年轻的警察马千里曾经见过两次,他和那位每周都会到家里来帮忙的漂亮志愿者姐姐一同来过。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今天他穿着警服,看起来要严肃老成一些。 “就这张,拿回去翻拍后放大,应该没有问题。”来回看过几张母亲的照片,低声商量几句之后,顶着平头的中年警察说道。看来他的职位稍高,也是最终拍板做决定的人。马千里对警衔一点概念都没有,只是从警匪片中知道了一些警监、警督、警司这样的词汇,但他不知道究竟哪种警衔对应的职务更高。 “婆婆,这张照片我们借用一下,可以吗?”年轻警察对外婆高声说道。估计他以为外婆生病之后,听力也有所下降。其实外婆的耳朵还是像以前一样敏锐,受影响的只有声带。 外婆听后,抿着嘴连连点头。 “是这样,”年轻警察对马千里说,“因为婆婆说话支支吾吾,她用手比划的意思我们也完全没办法理解,所以只好请你过来翻译一下。” “好的,没问题。”马千里拿来一个木制小凳坐在茶几边上。“您刚才在电话里说,是关于我母亲的事……” “对,关于你母亲的死,我们又得到一些新线索。”他看了中年警察一眼,又舔了舔嘴唇,“是一个当年参与那次事件的涉黑人员,当然他自称当时只是一个跑腿的小喽啰……” 警察说,在他们本轮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中,抓获了一个涉嫌非法开采、强制交易的嫌疑人,当得知自己即将面临严重刑罚的时候,他说出了自己以前参加的一项犯罪,希望能够戴罪立功,减轻处罚。而他所说的正是关于马千里母亲的事。据那名嫌疑人说,当年他只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小混混,跟着一个叫顾小龙的大哥。那次龙哥放出狠话,如果那个女人不把东西交出来,就要让她永远闭嘴。他们一行四人闯入了那个女人的家,并将她抓住逼问,但那个女人死不开口,还大声咒骂,于是他们便将她抓上车,准备带回去再慢慢想办法让她就范。他和另外一人将那个女子押在中间,三人坐在后座上。路上,龙哥想吸烟,刚好四人身上都没烟了,于是他们就在一个烟酒专卖店前停车,他冒雨下车买烟,就在他付钱的时候,听到车里有人大声呼喊。原来是那个女子趁其他人不备,打开车门逃跑了。其他三人立即下车追赶,那个女子慌不择路,在雨中一路狂奔,跑出三个路口之后,被一辆直行的出租车撞上。他在远处看到雨水冲洗着被鲜血染红的路面,女人在不住的抽搐,看起来撞得相当严重。因为出了车祸,警察会马上过来处理,他们只好立即离开。第二天,他从龙哥那里得知了那名女子的死讯。不过,龙哥认为她死得正好,省下他们不少麻烦事。 听完警察的话,马千里愤恨不已,想不到母亲是这样死的。“那,那个叫顾小龙的人,你们抓住了吗?” “现在我们正在收集证据。事实上,这也是我们这次登门拜访的原因。”中年警察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他问外婆:“据说,他们带走艾小玲的时候您也在场,所以想请你确认一下,是不是这几个人?”年轻警察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向外婆展示。马千里也把注意力转向那里。照片全是大头照,除了一个理着近乎光头穿着看守所的蓝色马甲的男人看起来比较凶以外,另外三人都一本正经地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 外婆接过照片,拿在手里凝神观看。不久,她的手开始颤抖,重重地点头,老泪纵横地不停比划。估计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两位警察都向马千里投来探寻的目光。 “我外婆说,就是这几个人。她绝对不会记错,当时这个人还带着一副黑色的眼镜。”马千里根据外婆的手语,复述她想表达的意思。 “没错,他高度近视,只是证件照上没戴眼镜,他是那名司机。”年轻警察对中年警察说,“看来婆婆确实没有记错。” “当时,他们四人闯入您家的具体时间,您记得吗?” “二〇一〇年九月六日。”那正是母亲的忌日,外婆绝对不会忘记。“那天傍晚六点左右的时候开始下雨,他们是五点多闯进来的,下雨不久,他们就把小玲带走了。” “当时没有报警?”中年警察问。 “因为他们声称是我妈妈偷窃了公司的巨额财产,外婆当时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后来警察就来通知了我妈妈的死讯,警察的结论是她死于车祸。” “您还记得他们闯到家里来之后,从家里带走什么东西了吗?他们在屋里搜查了很久是?” 外婆听后露出搜索记忆的眼神,但之后还是缓缓摇头,比划起来。“他们当时让外婆和我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三个人在几个房间里到处乱翻,但外婆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拿走什么东西,他们还逼问我母亲把东西交出来。”马千里及时翻译出外婆的话。 “没有什么首饰之类的贵重物品失窃吗?” “当时完全没有在意,而且我妈妈的那些东西外婆并不是十分清楚。” “是这样,据那位提供线索的嫌疑人供述,这两个人当时顺手牵羊,拿走了不少值钱的首饰,您一点都没有发觉吗?” 外婆闻言还是默默地摇头。 “那就不好办了,因为我们现在掌握的只有证人证言,没有直接的物证,那些东西估计也早就被销赃了,所以这样很难结案。”中年警察虽是在跟年轻警察说话,但马千里觉得他更像是说给他们婆孙二人听的。“要是能找到那些贵首饰的购物小票、发票之类的东西就好办多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外婆神色再次变得激动起来,比划着表示,她把母亲的东西全都整理好了放在一起,里面可能有这些东西。外婆让马千里打开她卧室衣柜上面的隐藏式壁柜,拿下来两个布满灰尘的箱子。打开一看,果然有一些母亲当年使用过的手机、记事本、首饰盒子之类的东西。马千里完全不知道壁柜里放着母亲的这些东西,真不知道外婆是怎样把这么重的两只箱子放进去的。 年轻警察经过外婆的同意之后,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箱内的东西一一取出。他好像很有针对性,对大件的相框、书籍这些毫不在意,反而对一些小纸片、购物单据反复端详。但正如马千里所见,由于年代久远,所有购物小票上的字迹早已淡去,根本无法辨认。 不久,年轻警察将一个餐盒大小的木匣子拿在手里,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的彩色纸张,那是一只手表的说明书。母亲的那只手表,马千里还有印象,那是她去香港游玩的时候买回来的,那次母亲并没有带他去玩,回来的时候给他买了几件迪士尼的纪念品作为补偿。 “咦,这只表的保修卡还在。”年轻警察的语调有些兴奋。“婆婆,这个表盒我们需要带回去让疑犯指认。这些单据和记事本我们也需要进一步调查,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 外婆当然没有异议,她应该和马千里一样,只要能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在所不惜。 “现在我们会根据您的证言整理一份证词,请您确认,如果没有异议,会让你们二位在证词上签字。”中年警察例行公事地说。 “好的,没问题。”马千里点头说道。 年轻警察在电脑前敲击着,中年警察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你母亲的死,真是让人遗憾。”他像是安慰马千里似的说。 “能让他们负责吗?我是说,他们会被以谋杀罪起诉吗?”马千里问。 “这个还不好说。”中年警察摸了摸下巴,“但是过失性致人死亡肯定跑不了,而且只要能确认他们拿走了你家的财物,入室抢劫也可以定罪。这两项罪名加起来,怎么也得十年往上了。” “主犯都不会被判死刑吗?”马千里感到难以接受,在他的理解中,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 “这个真的很难,你们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中年警察言语中肯,“现在法院对死刑判罚非常慎重,尤其是对这种陈年旧案。不过,你们可以申请附带民事赔偿,我想法院一定会对此做出公正的裁决。” “人都死了,要钱有什么用!”马千里想这样大声吼出来,但自知完全没理由对警察发脾气,他们也是来帮忙的。他感到自己血气上涌,怒发冲冠大抵就是这样。 “主犯顾小龙还涉嫌组织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我们争取让他下半辈子都一直待在监狱。”年轻警察抬起头来说,但中年警察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这些事情我们还在调查,现在也在公开向社会征集线索,要是你们知悉这方面的任何线索,都欢迎你们向警方报告。”中年警察说道。年轻警察对中年警察耸耸肩,仿佛在说“也没关系”。 小型黑色喷墨打印机吱吱啦啦地吐出纸来。“请仔细看一遍,要是没有问题,就请二位签个字。”年轻警察将复印纸递了过来。 第6章 小明和马千里吃散伙饭 “环境还真是不错,想不到小明同学还是个文艺青年。”走进餐馆,单娟娟对马千里说。 “电话上说是在七号桌。”马千里对照立柱上的指引牌找位置。今天下午,他们早早地关了店门,来到这家音乐餐厅。上午一早,小明打电话约他们吃饭,本来打算等到晚上九点打烊之后一起吃个宵夜意思意思,但因为是吃散伙饭,单娟娟坚持要吃正餐。为了照顾他俩,小明特意选择了离服装批发市场不远的这家音乐餐厅。 单娟娟新奇地在餐厅里四处打量,她对餐厅一角舞台上抱着吉他弹唱的女歌手投去艳慕的目光,女歌手声音很有磁性,正在演唱的是经典民谣《董小姐》。 “哦,这边。”马千里拉着单娟娟的手向一张靠窗的餐桌走去。“咦,小明还没有到吗?”座位上并没有人,单娟娟问道。 “先坐下等等。”他放下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时他才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她全过程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也可能是她还沉醉在女歌手曼妙的歌声中没有注意到。 “你们到啦。”马千里正准备给他打电话,小明就出现在眼前,“我刚去了趟卫生间。” “我们也刚到。怎么样?现在点菜,还是先看看表演?” “菜我点了几样,你们看看合不合口味。”小明在他们对面坐下。 “都行,我俩主要喝酒。今天可要不醉不归啊。”马千里说。事实上,因为母亲的案子,他完全没有多少心情喝酒,权当买醉。 “喝冰啤酒,单娟娟你喝点什么饮料?” “我也陪你们喝两杯。”单娟娟笑着说道,可能是光线的原因,她脸上的两个酒窝显得十分妩媚。 小明招呼服务生上菜后,他们拿着啤酒干杯。 “今后有什么打算?”单娟娟问小明,喝了酒她脸上有些泛红。 “他还能有什么打算,准备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呗。”马千里揩了揩嘴,说。 “这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他具体的事情,比如学什么专业,上大学之后是自己创业还是找家好单位上班?” “这些我还没有好好想过呢。之前还有目标,但现在……”小明眨了眨眼睛,略作停顿,“老实说,我也有些迷惘。” “你完全没必要担心,将来你不是大公司的高管就是豪气冲天的土豪老板,你这脑子天生就是赚钱的料。”马千里想到他们一起挣钱的那些歪点子,“总之,有大好前程在等着你。不像我们,还得为了房子啊、车子啊、票子啊这些东西奔波劳累。” “其实,你们这样也很好啊,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有所爱也被人所爱,平凡而幸福。”小明的眼神中流露出不曾见过的温柔,“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羡慕我们这样的学渣?”马千里感到不可思议,“你是完全不明白我们平凡人的烦恼啊。”他寻求同意似的看了一眼单娟娟,“说我们在社会底层打滚儿也不为过,你却拥有登上精英阶层的电梯。” “那是你没有真正地接触过社会底层,所以才会这样说。”熊小明拿起杯子轻吹一口,“人要知足,你拥有的够多了。” “是吗?我怎么感觉自己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呢?” “那是你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小明别具深意地看了一眼挨着马千里的单娟娟,“说说你们,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像你之前说的,我们先好好地经营那个店铺,争取早日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但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小店抗风险能力很弱,一不小心就可能血本无归,所以我们必须加倍努力,完全不能掉以轻心。”单娟娟说话的时候和马千里相视而笑,他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嗯,你们一起加油。”小明拿起酒杯示意大家一起干杯。 “哦,对了,你外婆那边没什么事。那天你说警察打来电话。”小明吃了一口菜,问马千里。 “我外婆很好。其实是关于我们母亲的死。”马千里打了一个酒嗝,大概是有点醉了,他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述说。 “你母亲的死?”小明皱起了眉头,“她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马千里挥挥手,“咦,你怎么知道她出车祸的事?” “哦,你好像以前说过。”小明低头吃菜。但马千里印象中,他完全没有向小明说起过这件事,从小到大,他没有向任何同学、朋友说过他母亲去世的事情,他不想让他们因为他没有母亲而瞧不起他。 “那你母亲的死是怎么回事?”单娟娟也一脸好奇,“我还不知道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警察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在确认四周没人能听到他们交谈之后,马千里将情况小声地向他们做了简要说明。 “啊,还有这种事。”单娟娟听后花容失色,“那坏人都被抓住了吗?” “警察抓了几个人,但他们说没有办法让法院判他们死刑。”马千里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难道我妈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他们只需要坐几年牢就算了吗?”他发脾气地重重放下手中的啤酒杯,声音让不远处几个男子停止谈笑,侧目而望。 “你也不要太生气,公道自在人心,我想正义一定会得到伸张。”单娟娟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着他。 “还有这么回事啊。”小明的脸色苍白,用冷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事实确实如此。”小明的眼神让他有些发怵,“真是拿法律没办法。” “那你知道那帮家伙的来历吗?”小明让单娟娟为他们斟酒,“我想他们也是受人指使的,那些人可能只是负责跑腿的小喽啰,警察有没有提到幕后真凶?” “这我倒是没有细想。”小明的话让马千里想到了警察提到的关于有组织犯罪的事,“他们自称是我母亲单位的同事,但估计是黑社会,警察让外婆指认了几个人,但并没有透露他们是不是受人指使。” “他们后续还会向你们通报案情进展,你应该关注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小明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但他很快就掉转了话头,“算了,我们不要冷落了美女,在女生面前谈论这种刑事犯罪会让她不安的。”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是什么淑女,听到犯罪就会吓得晕倒。”话虽这样说,但确如小明所言,单娟娟神色有些忐忑。 “扯远了,我们本来是来吃散伙饭的,抱歉在你们面前谈这些令人扫兴的事。来,干杯,先不管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马千里举杯向二人致歉。 饭桌上他们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只是照例说些鼓励祝福的话,单娟娟说这让她想到了自己技校毕业时的聚餐,可能事实的确如此。小明刚才好像很想向他打听具体案情,但碍于单娟娟在旁不便直说。他今后肯定会联系我,马千里确实有这种感觉。 走出餐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小明坚持由他买单,单娟娟也没有过多推辞。送走小明之后,他和单娟娟缓步走在去她住处的路上。 “想不到你还经历过这种事,你一定很难过。”单娟娟走在他身旁,轻声说。 “说不难过是假话,但其实心里更多的是愤怒,因为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所以真正伤心的时间并不久,这种感觉很奇怪。”马千里无奈地说。 “我都能理解。”她停下脚步面向他,“我真的明白那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又无处诉说的感觉,我再明白不过了。”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他很高兴她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倒是小明,他应该是被情所困,而且是相当困扰。”单娟娟再度迈开脚步。 “那家伙会有这样的问题吗?”马千里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小明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有一个女朋友,但他们关系应该不错,两人去年就一起住过酒店。” “那就奇怪了,或许他又爱上了别人,而那个人又不爱他,他绝对深陷在这段感情里了。”单娟娟说得很笃定,女生可能在感情方面的观察力更加敏锐。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就是知道。”她有些得意地笑了,“小明说很羡慕我们,想像我们这样平凡幸福,这不就是因为他得不到这样简单的幸福吗?”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他在路灯前停下,她租住的公寓就在眼前。“那,再见。” “你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她神情有几分担忧。 “没事,明天见。”他希望她邀请他上去,但她并没有这样的举动。 “那你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她转身走进昏暗的公寓楼。 第7章 为进一步了解母亲遇害真相马千里约见辛美辰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上过厕所之后,马千里感到口干舌燥,坐上餐桌倒满一杯白开水,豪饮而下。放下水杯时,外婆单手端着一碗面条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赶紧上前接下。 “外婆早,您吃过了吗?” 外婆单手一挥,示意她已经吃过了早餐。手术之后,外婆自知说话难听,与人交流尽量不开口。马千里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已近十点。 出院以来,马千里也劝慰过她不要太过操劳,家务能让他代劳的就不要自己做,但外婆不听,还是像以前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他。马千里为此相当苦恼,甚至对外婆发过几次脾气,但老人家依然我行我素。他把这个情况告诉上门帮忙的志愿者梦姐,可是她的想法却跟他完全不同。 “你就由着她老人家。”那天在家里墙上安装辅助扶杆时,梦姐笑着说,“人老了之后很害怕成为家里的累赘,要是能为家人做一些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老人也会很开心。说到底,被人需要也是一种幸福啊。而且,让她做些力所能及的家事,也会让她脑筋开动起来,减缓衰老。” 自那之后,马千里便不再为此而过多纠结,外婆果然乐此不疲地像生病前一样操持家务。 吃面条时,马千里想起昨晚小明关于幕后真凶的话,便问外婆:“我妈当时在哪家公司上班?” 外婆大摇其头,表示不清楚,之后又边比划边说:“警察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他们还拿走了你妈留下的一些文件资料。” “哦,那他们应该知道。我觉得来我家的那四个人也是受人指使的,幕后的人说不定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 外婆点头同意,“具体情况还得等警察调查清楚之后才知晓。” “唔,对了。”马千里想到去年暑假被外婆从家里赶走的那个女人,“那次上家里来看您那个自称是我妈好朋友的女人是谁?她说也是我妈的同事,我想她应该清楚那时公司的一些情况。” 外婆的神色有些顾虑,似乎不愿提及那个女人。 “外婆,现在警察已经正式在调查那件事了,你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我们应该将这些有用的信息,尽量多地提供给警方,以便他们早日破案。” 外婆闻言一声叹息,从椅子上缓慢地起身,来到电视柜边上,拿出纸笔,在茶几上徐徐写下“辛美辰”这个名字。随后,她又告诉马千里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还算比较年轻,年轻人都会因为一念之差犯下错误,你母亲也不例外。可是,无论你母亲作出了什么样的错事,有一点你必须要记住,那就是她始终是你的母亲,她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把你的幸福考虑进去。所以,你要更多地理解她。” 马千里一时间还不太明白外婆说这些话的意思,她似乎在担心他会埋怨母亲年轻时犯下的错误,而那个错误,可能就是她盗窃了自己公司的财资。 “我明白,现在我只想知道她去世的真相。”他这样回答外婆,心里却在考虑是自己亲自去找这个叫辛美辰的女人,还是将这个信息告诉那个叫周舟的高个子警察。 时间已经渐渐洗去了马千里关于母亲的许多记忆,现在他脑海里只有零零星星有关母亲的画面,完全无法刻画出生动的形象来,甚至脑海中母亲的模样都是从旧照片上得来的。回忆有时也并不可靠。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去见一见这个叫辛美辰的女人,主要是想听听这个自称是母亲的朋友的人是如何看待母亲的。突然之间,他对母亲的一切都很感兴趣,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马千里最后决定让小明陪着他一起去找辛美辰。一来是考虑到那帮人是黑社会,而辛美辰跟他们多少有些渊源,搞不清楚她会不会有所隐瞒,小明为人精明,社会阅历也丰富得多,有他在身边会让人心安得多。二来,马千里也想弄明白为什么小明对他母亲的死比较感兴趣,前两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分明是想深入了解一些细节。 不出所料,小明愉快地答应帮忙,并根据马千里提供的“天籁之音、辛美辰”这点信息,很快就找到了辛美辰的联系方式。他陪着马千里约辛美辰在一家闹市区的咖啡馆见面。选择这家咖啡馆也是小明的主意,他觉得边喝咖啡边聊天会让人放松一些,热闹喧嚣的环境能减低她的防备心理,小明坐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你见到她之后千万不要直接问起你母亲的死,你就和她多聊一聊她们以前的工作,了解一下那家公司的情况。”小明提醒马千里千万要按之前讲好的策略去套辛美辰的话,之后点了一杯咖啡,坐到邻座,像其他顾客一样不动声色地玩手机。 不一会儿,辛美辰款款地走了进来,马千里起身招手:“阿姨,这里。” 辛美辰嫣然一笑,大方落座。“千里,你哪里找来的我的电话?记得上次,你外婆没让你接我的名片啊。” “我那次不是看到您名片上有‘天籁之音’几个字吗,前几天我无意间发现一个朋友在一家分店上班,通过他要到了你的号码。”马千里笑着说:“您看,喝点什么?” “我要一杯卡布奇诺。”辛美辰左右看了看,“这家店生意很好啊。” “大众消费的网红店,味道还不错。您稍等啊。”马千里跑去点餐台,为自己要了一杯冰拿铁。 “谢谢,还要你掏钱,真是不好意思啊。”辛美辰接过中杯的卡布奇诺,她笑得很妩媚。 “您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要不是您自己说是我妈妈的朋友,我都不好意思叫您阿姨。”马千里讨好地说。这不完全只是一句不着调的恭维话。 “哪里,你妈妈当年才漂亮呢。”辛美辰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你外婆现在身体还好?” “还行,去年做了个手术,不过没什么大碍。” “哦,那就好。真是难以置信,那时候你还那么小,现在都这么大了。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快十八岁了,上大学了?” “没有,我成绩不好,就上了一所技校。”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马千里喝了一口咖啡:“今天约您出来,主要是想跟您聊一聊我的妈妈,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现在好像对自己的母亲还一无所知呢。” “哦,你想了解些什么呢?” “什么都行,您就给我讲一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当年是怎么认识的呀,在一起都干些什么啊,什么都行。” “呃,这让我从何说起呢。”辛美辰微微皱眉,似乎在想马千里的真实目的。“我们是因为一起工作才认识的,那时候她比我先入行,算是我的前辈。我和你妈妈特别投缘,一见面就很聊得来,这在我们那堆女人中间不多见的。你知道啊,我们做销售的嘛,女性比较多。你妈妈对我很照顾,手把手地教我了很多东西,像是业务上的注意事项啊,怎么跟客户打交道啊之类的,我都是跟着她入门的。” “你们当时具体是做什么销售呢?” “销售的东西很杂,反正老板安排卖什么,我们就向客户推销什么。”辛美辰闪烁其词,低头用吸管搅动杯里的咖啡。 “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具体什么名字我还真没记住,都好些年前的事情了。”辛美辰抬头看着马千里,“不过那家公司算是现在合盛集团的前身。合盛集团你知道,很大的一家公司,现在都快上市了。” “哦,是吗?” “对呀,你妈妈要是还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拿上一点原始股呢,她是一名老员工嘛。” “合盛集团……”马千里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相关内容,“房地产开发公司啊?” “现在的主营业务算是房地产。” “您现在还在那家公司?” “也不算是,但我经营的这家ktv的大股东也还是那个老板。”辛美辰完全放松了下来,“年纪大了,我也不想再抛头露面地去跑业务了。” “哎,阿姨,那时候你和我妈的上司是谁啊?销售总监或是部门经理之类的?” “这个怎么说呢,”听到这个问题,辛美辰迟疑了一下,“我们那几个销售应该说是直接向大老板负责的。” “大老板?就是这个集团董事长——崔勇?”马千里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对。”辛美辰眨了眨眼皮,“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就了解一下我妈妈的工作。”马千里放下手机,拿起吸管大口喝下咖啡,“那后来他们说我妈妈偷了公司的钱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啊。”辛美辰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儿啊。” “顾小龙您认识吗?那天就是他带人来我家抓走了我妈妈,他们说我妈偷了公司的财物。”马千里定定地看着辛美辰,“您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没人跟我说过啊,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和你妈关系好,真有这事儿,他们肯定也会避开我的呀。”辛美辰变得有点急躁。 “那个顾小龙是你们公司的人吗?他是不是受崔勇的指派来找我妈麻烦的?” “千里,你听我说,那些人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们,你一个小孩子是惹不起的呀。”辛美辰收回放在桌上的双手,“你妈妈的死谁都没有料到,而且当时的情况我确实也不清楚。但是你千万听阿姨一句劝,不要去招惹三爷那帮人,他们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知道,我也没想拿他们怎么样,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干嘛要抓走我妈,要真是我妈偷了他们的钱,他们完全可以报警嘛。”马千里语气缓和地说,他担心辛美辰不愿再透露更多的信息。 “不是阿姨故意瞒你,我确实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辛美辰抬腕儿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儿,今天就先聊到这儿。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像是缺钱、找工作这些,都不要跟我客气。” “谢谢阿姨,今天耽误您时间了。” “没事儿,不用跟我客气。”辛美辰拿起桌上的手包,“你回去跟你外婆说一下,方便的话,我什么时候去看看她老人家。” “好的,您慢走啊。”马千里起身相送。 “三爷,应该就是崔勇。网上说他在家里排行老三,人们都叫他崔三爷,跟座山雕一个名儿。”小明露出轻蔑的冷笑。辛美辰走后,他坐了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幕后黑手是不是就是那个崔勇?” “有可能,刚说到崔勇和顾小龙的时候,那个女人马上就变得有些担心害怕,看来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善茬。”小明摸了摸下巴,“她对你妈妈当年的工作内容也是言辞闪烁,我估计他们当时八成是搞了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见不得光的生意?” “大概是一些官商勾结,行贿受贿之类的事情。” “那你觉得关于我妈偷拿他们公司财物的事儿是真是假?”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他们无中生有杜撰的,他们到你家翻箱倒柜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是他们行贿受贿的证据。” “有道理啊。”马千里深以为然,“哎,还没问你,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关心?” “我也是闲得无聊才帮你分析分析。再说,以前你帮了我不少,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欠人情。”小明拿出手机,“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瞎掺和,毕竟那些人真的不好惹。你看,网上对合盛的风评可不太好。” “真是黑社会啊。”关于合盛的一篇报道下,不少人在评论区大骂他们是黑社会,巧取豪夺。 “看来是。现在全国都在搞扫黑除恶,估计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小明喝了一口辛美辰剩下的咖啡,“就让警察去收拾他们。” “可是他们大概不会被判重刑,幕后真凶甚至都不会被查到。”马千里想起那个平头的中年警察的话。 “那也没办法。”小明无奈地扁了扁嘴,“我劝你不要冲动,不然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但是……”虽然心有不甘,但电影中黑社会争斗那种血雨腥风的场景还是让他心生恐惧。 “你就一颗平常心,过好自己的日子。这也算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小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江湖再见!” “喂,”马千里也起身,“我们算是朋友?” 小明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右手拇指挥了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马千里觉得这个伙伴会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就像他曾经的那些伙伴一样。 第1章 周舟在调查中发现艾小玲案肇事司机是秦明月父亲 “你小子别想抵赖,把你知道的都交待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先现在交待还可以争取个宽大处理!”雷振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周舟放在键盘上的双手都能感觉到桌面传来的震动。 隔了半晌,铁窗那边坐在审讯椅上穿蓝色马甲的男子才支支吾吾地低声回应了一句“能交待的我都交待清楚了,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你们说的情况,根本没那回事,而且这个线索还是我提供给你们的”。仿佛是知道自己的辩解很苍白,说完又无力地垂下脑袋。 “李俊生,你还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是不是,你以为你不交待就不能定你的罪了,是不是?”雷振用手指笃笃有声地敲着桌面,“入室抢劫,起刑就是十年,另外两个人已经承认你也参与其中,并且分钱给你了,这些事实是你想赖也赖不掉的。” “确实,我们也承认这个案件线索是你主动向警方报告的,但现在你要是不如实交代清楚你自己在这个案件中的问题,我们就是想帮你争取宽大处理都不行,现在你啥也不说,我们就是想给你算个自首,也没有证据支撑。”周舟也这样劝告李俊生,他在这次审讯中负责唱白脸,“你之前指认的那块手表,我们已经在王文松的前女友那里找到了,她也承认了手表的确是王文松送的。而且,你自己想,那时候你都知道了他们俩拿了那些财物,如果他们不分你一份儿,情理上也说不通啊,完全不符合逻辑嘛。” 李俊生面色有些狰狞,对他们怒目而视,似乎在无声地控诉他们早早设下圈套让他跳了进去。他现在肯定对自己之前向警方告密的事情后悔不已,本想着可以让自己少些罪责,现在看来倒把自己也套进去了。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有他们两个人的证词也一样可以定你的罪。你现在说还可以对你从轻处理,要是自己不开口,错过这个村就没再也没有这个店了。”雷振拿起水杯悠闲地喝水,做出一副审讯到此为止的样子。当然这都是演给李俊生看的。 “我们这次来,也是在给你机会,给你个给你申辩的机会。”周舟再次当起了和事佬,“你有自首情节,加上艾小玲的死跟你又没有直接关系,你反映的之前我们没掌握的情况,我们也在向上级申请,争取给你认定为立功……” 果然,在雷振和周舟渡配合下,李俊生的眼神开始变得犹疑,他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的死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我不想背人命,就找个借口去买烟去了,是他们三个人下车追的她。” “所以啊,我们也没把这个事算在你头上。但是入室抢劫的事,你拿了钱,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帮你,除非……”周舟和雷振对视了一眼,没再往下讲。 “除非什么?”李俊生急切的发问。鱼儿已经开始咬钩了。 “算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他这种人,完全没必要让我们在这儿浪费时间。”雷振显得还没有从之前的震怒中脱离出来。 “是这样,你涉嫌非法拘禁和入室抢劫,就是给你算自首和立功,加上之前的强迫交易、非法开采,怎么也得判你个十年八年的。看你到案之后还算是比较配合,我们其实也不想把你整得那么惨。所以,希望你能再向我们警方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只有重大立功才能让你早点出去。”周舟语重心长地说,“当然,你可以先和你的律师聊一聊,看看是不是我说的这个情况。但是,我还是要好心地提醒你一句,时间可不等人,你也知道,现在扫黑除恶如火如荼,我们也会去其他嫌疑人那里碰碰运气,要是被别人抢了先,那就是别人立功,你知情不报只会罪加一等。就看你要不要把握机会了?”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李俊生的防备心理还是很重。这也难怪,毕竟刚上了一次当。 “说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儿可帮不了你,”周舟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我们需要一些重大案件的线索,像是合盛的组织架构,他们骨干分子的犯罪情况等等。给你一点提示,你之前跟过的大哥——顾小龙,他贩毒的情况,资金往来渠道啊、毒品运输方式等等。” “我跟他那会儿,他还没接手这块儿呢。”李俊生嘀咕道。 “那就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说出来。” “我还是等见过我的律师之后再说。”李俊生犹豫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那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报告。”周舟决定不再施压,他有信心,李俊生早晚会忍不住开口。 “那小子外强中干,肯定快藏不住了。逼得太紧可能反而不敢说了。”出了审讯室,雷振点了一支烟,“就是不知道从他身上能倒出些什么东西来。” “那谁知道呢,他跟顾小龙时间不长,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有可能开口,要是深入参与了那些有关毒品的勾当,我怕打死他他也不会交代。” “嗯,我们也是希望以此为突破口,敲开合盛这座地下王宫。”雷振吐出一口烟气,“市局扫黑办收到很多关于合盛集团的举报,现在已经把它列为重点督办案件了,而且要求有什么线索都要汇总到市扫黑办,不让我们下面的人轻举妄动,就怕打草惊蛇。” “那……另外那三个人还抓不抓?” “肯定先不抓啊,先放养着,等料够了,再出锅。”雷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都黑尽了还他妈这么热,走。今天先这样,你直接回家休息。” “你怎么办?还是住办公室?”这段时间,他们加班加点办案,办公室打地铺、吃盒饭早已是家常便饭。周舟已经三天没有回去过夜了。 “我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在哪儿睡觉不一样。”雷振和老婆离了婚,独居在分局旁边的一套小公寓里,听他的口气今晚又会去办公室加班。 周舟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也还是去办公室,把明天要外调的事情再整理整理。” “你回去,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三天两头不着家,别弄丢了,好女孩可不好找。”雷振打开周舟的车门,“但你得先把我送回局里。” 回到位于七星岗的公寓,孟梦正在客厅做平板支持,紫红色的紧身衣已经汗透,汗水从下巴滴落在身下的瑜伽垫上。 “这么晚了还在运动。”周舟放下手提包。 “回来啦,”孟梦喘着粗气,“白天没时间嘛,只好利用现在活动一下咯。”她盘腿坐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汗。 “这么刻苦,怪不得身材保持得这么棒。”周舟走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要死啊,你先去洗澡,身上都味儿了。我还有最后一组。”说罢,她又再次躺下,做起了仰卧起坐。 “我等你一起,这样还能节省点水。”周舟坏坏地笑了,他倒了一杯水,“对了,艾小玲那个案子有转机了,我们基本上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他将李俊生举报的线索和他们核实的情况向孟梦做了简要说明。因为孟梦的律所与合盛集团有业务往来,他略去了关于合盛的部分。 “哦,还有这么巧的事。”听他说完,孟梦双手抱膝坐了起来,“那孙婆婆他们要是表示当时就知道财物被拿了,这样入室抢劫才十拿九稳,不然被告的律师很可能会做盗窃和非法搜查的辩护。”她在暗示周舟要这样做吗,周舟知道孟梦有时会耍这样的小心机。 “孙婆婆她们当时被限制人身自由,不知情也可以定罪。”周舟放下水杯。 “我是说法院有这种定轻罪的可能。”孟梦又做起了拉伸动作,“但是不管怎样,艾小玲的死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亲爱的,我想代理孙婆婆对他们提起诉讼,争取民事赔偿,你看行吗?” “好啊,我本来给你说这些,就是知道你一直在想办法为他们争取点补偿嘛。” “嗯。”孟梦站起来下腰,脸几乎贴着了小腿,“这样一来,那个所谓的肇事司机算起来也是受害人了,你们通知他家人了吗?我记得那个司机也是当场死亡。” “对,”周舟在餐桌边坐下,“还没来得及通知呢,这段时间大家都主要在忙涉黑的案子。” 其实,再度查阅那起车祸案卷的时候,周舟还发现了一个让他颇感意外的情况——那个出租司机居然是秦明月的父亲!但他暂时不打算将这个情况告诉孟梦,因为每次聊到邱风清,孟梦总会情绪低落,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他可不想影响女友的心情。 关于是否通知秦明月,周舟也没想好。想起这个原本叫邱月明的孩子,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发生在子廉公寓以及林宅的那两起案子。黄海波、胡秀恩两人不管是纯粹因为恶作剧的心理也好,还是出于维护家庭稳定的目的也罢,都对邱风清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周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推定,秦明月基于某种原因获知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自杀前的遭遇,将邱风清的死归咎于这两人身上,于是布下精密的算计,致他们于死地。一段时间以来,这样的推理在周舟心里如雨后林间的菌类一样滋生疯长,又迅速凋零。虽然他将主要精力投入到手头忙碌的扫黑除恶工作,闲暇时也会更多的陪着孟梦做一些公益活动。但有时,他还是会想起秦明月那张阴郁的脸,他有没有可能去做,怎么做到的?这些问题不时萦绕在他心间。 得知那个肇事司机是邱志杰的时候,周舟心里就想,要是让秦明月知道了邱志杰的死不是简单的车祸,而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将复仇的怒火烧向他们。周舟不知道,将这个车祸发生的真实原因告诉秦明月算不算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向毁灭的深渊,但是他内心确实也怀有某种程度的期待。他总觉得秦明月一定和黄海波、胡秀恩的死有关,一方面是因为林宅的那支插有水仙的花瓶和秦敏芳家那盆水仙花,让周舟觉得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联系;而“么哥”这个绰号,也可能是“明”的代称,在汉语拼音中,“明”字的首字母的读音正是“么”。另一方面,周舟在调查中又发现,那么多与案件有关的巧合如同一条条精心编织的蜘蛛网,而整张网的中心正是秦明月。可是,周舟苦于没有直接证据,要是向上司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定会被斥责为异想天开。在扫黑除恶形势任务如此严峻复杂的当口,局里也必然不会为了这种呓语般的胡乱推测而分散警力。所以,他想,要是将这只诱饵抛给秦明月,他会不会采取行动,而在他下一步的行动中,是否就有犯错的可能。 “想什么呢?”孟梦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拿起水杯喝水,她大概已经收操。 “哦,没什么。”周舟回过神来。 “走啊,洗澡去。发什么呆?”她拿起毛巾走向卫生间。 “来了。”周舟跟了上去。 “哦,还有一个事儿。”孟梦停下转身面向他,“吴霞八月底结婚,她想请我去做伴娘。” “好事啊,你同意了吗?” “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毕竟这好像也是对我的一种认同。” “搞不懂,为什么现在结婚的新人都喜欢找高中同学做伴郎伴娘。不过,我可要提醒你那天不要打扮的太漂亮哦。” “为什么?我可不会抢新娘的风头。” “不是。我是怕你被其他人看上,给我带回来一大堆情敌。”周舟打开卫生间的门,推着孟梦一起走了进去。 第2章 陈羽灵回忆和秦明月恋爱的点滴 迷糊中听到响动,陈羽灵睁开眼睛,看见表姐苏珊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几点啦?”天已大亮,但她还不想起床。 “马上八点了,”苏珊一边将衣服往包里塞,一边朝她做鬼脸:“不好意思吵醒你,要不你在睡会儿?” “你不是九点半的火车吗?干嘛起来这么早。”苏珊今天要和男友一起去成都玩。 “他叫我早点去,我们约着一起吃早点。” “在学校天天一起吃饭,还没吃腻啊。”聊了两句,睡意渐消,陈羽灵坐起来靠在床头。 “出去玩心情不一样嘛。”苏珊明媚地笑了,她头发刚洗过,还有一丝湿润的感觉,口红和眼影都已画好,应该是一早就起床洗澡化妆了。 苏珊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米色的百褶裙,对着镜子在身上比划,又问陈羽灵:“怎么样,穿这条裙子好看吗?” “好看,什么时候买的哦?”陈羽灵以前未曾见她穿过。 “在学校从网上淘的。”苏珊好像对裙子不太满意,又放进了衣柜。屋外传来拖鞋走动的声音。“大姐已经起床了,你要不要起来?” “那我也起床好了,不然早餐都没得吃。”陈羽灵伸了个懒腰,掀开身上的毛巾被。 她们在大表姐唐灿的新房子里已经住了快一个星期。唐灿是舅舅家的独女,去年从重医毕业后进了现在这家医院工作,舅舅便在医院不远的小区为她购买了这套两居室的公寓。陈羽灵和苏珊这个暑假经常到此落脚,一来是为了躲开家里大人的唠叨,二来也方便与各自的男友约会。苏珊虽是小姨所生,但却比陈羽灵大了两岁,从小两人就喜欢跟在唐灿的屁股后面,年龄较大的唐灿也对两个小妹妹很是照顾,不仅带着她们到处玩耍,寒暑假也会抽时间专门辅导他们的功课,三人情谊比亲姐妹还亲,几乎无话不谈。 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唐灿已经坐在餐桌上吃面条了,见桌上还有一碗,陈羽灵便自觉坐下操起了筷子。 “大姐,小妹,你们慢慢吃,我先走啦。”苏珊提着包走出卧室。 “防晒霜这些都带了?”唐灿侧过身子看向苏珊。 “带啦带啦,还有遮阳伞。”苏珊拍了拍旅行包,向玄关走去,准备换鞋出门。 “你等下。”唐灿叫住了她,自己起身进了主卧,再度出来时手上多了个蓝色的小纸盒。“把这个带上。” “咦,你怎么还有这种东西。你现在不是空窗期吗?”苏珊一脸坏笑地看着唐灿。陈羽灵这才看清楚苏珊手里拿着一盒安全套。 “上一任留下的。”唐灿又坐回餐桌前。 大姐和第三任男友也就交往了四个月呀,陈羽灵略感惊讶,扁了扁嘴。 “我就出去玩两天,哪用得了这么多。”话虽这样说,苏珊还是将整个盒子放进了包的外兜儿。 “女孩子在这方面一定不能马虎,男生总是粗心大意,你自己要注意一些。” “知道了。大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我妈了。”苏珊皱起鼻翼笑了,“回来给你们带麻辣兔头,拜拜。” “玩开心点。”陈羽灵向苏珊挥手。 “羽灵,你今天是在家学习还是出去玩?”唐灿拿筷子挑起面条,但并没有送进嘴里。 “天气这么热,我就在家看看。”秦明月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约她了。 “嗯。”唐灿点点头,“学习可得抓紧,你要上一所好的医学院,高考成绩必须漂亮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姐经常用这种长辈的口吻对她说话,告诫她要好好学习之类的。可能是参加工作以来,大姐对现在的生活有诸多不满,走出象牙塔的她想必没少碰壁。陈羽灵不时能从她口中听到对工作的抱怨。 “大姐……”陈羽灵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唐灿塞给苏珊的东西。 “怎么了?”唐灿抬眼看她。 “你和你那几任男友都用了那个东西吗?” “什么东西?”话刚出口,唐灿似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露出微笑,“嗨,你说安全套啊。嗯,第一任男朋友没有,后面两个就……”她笑着耸耸肩,意思不言自明。 “哦。”陈羽灵笑着点点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笑得很僵。 “我初恋和你一样,也是高中生嘛。”唐灿放下筷子,拿起水杯轻啜一口,眼睛平视前方,露出追忆往事的神情。“那时候年纪小,少不更事,但把这个看作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一直对他严防死守……” “这么说,他当时还是有这方面的要求咯?”大姐以前从未给她讲起过自己的初恋。陈羽灵也是见过唐灿的第二任男友之后,才得知大姐高中时代就有个初恋男友。 “那当然。”唐灿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男生十四岁之后,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性。” “哪有那么夸张……”印象中,秦明月从未对她有过过分的举动,即使是那次她醉的不省人事,他也没有趁机占便宜。 “真是这么回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食色,性也。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而且,两个人感情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了。”唐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那你的意思是,你和你的那位初恋男友还没有爱到那个程度咯?” “也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还是太傻……”唐灿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没有往下说。 “你还会想他们吗?你爱过的人,初恋和大学时代的男友。” “当然会回忆呀。不过,我会尽量想他们对我的好,不然我就真成了一个怨妇了。” 尽管不是很明白大姐的话,陈羽灵还是轻轻点头。她不太理解,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之后还会再爱上另一个人。对于人们口中常说的“不合适”她也不甚理解。她所理解的爱情就应该既像日出一样自然而然,又像地震一样令人猝不及防。覆水难收就是她的爱情,她自认为自己一定不会像现在爱秦明月一样再爱别人,哪怕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也是如此。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后悔。”唐灿将身体紧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依了他会怎样,也许我们现在都已经结婚了。我当时明明是很爱他的。”“他”指的应该是大姐的初恋男友。 “你的意思是你最爱的其实还是初恋?”陈羽灵问。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唐灿歪着头,像是在思考如何加以说明。“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和他的感情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状态,可能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得到升华。” “用那种方式来升华爱情吗?”陈羽灵咽下“上床”两个字,她感到自己脸颊微微发热。 “当爱情到了那个程度,就自然发生了。所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就是这样。”唐灿说得很自然,没有矫揉造作。“对了,你男朋友如果……” “他没有。”陈羽灵知道大姐想表达什么,不等她说完便抢先开口,“我们的爱,发乎情,止乎礼。” “是。”唐灿的表情明显对此深表怀疑,“我不是要你一味的拒绝,我只是提醒你要真正明白自己的感情。有些女生,自认为陷入了一段亲密关系便是爱情,稀里糊涂地献出了一切,等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对那个男生只是有一定好感罢了,完全没有达到爱情的高度。我希望你将来回忆起现在这段感情的时候会是甜蜜幸福的感觉,而不是充满遗憾和懊恼。初恋、初吻和初夜应该是美好的,不是吗?” “嗯。”她轻轻点头。大姐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触感让陈羽灵心里暖暖的。 “呀,我要去上班了。”唐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她将桌上的手机放进牛仔裤兜,“马上九点了。” “你快去,我来收拾。” “中午我还是在单位吃饭,你自己应付一下。”唐灿从玄关的挂钩上取下包,换鞋出门。 陈羽灵将桌上的碗筷放入厨房洗碗池。放水的间隙,她给秦明月发了条微信。“今天干嘛呢?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他应该又是在利用暑假打工,但她还是希望他忙完之后能约她出去,哪怕是一起吃个饭,在商场瞎逛逛也好。她只是单纯地想见到他,待在他身边。下个星期五就是七夕情人节,陈羽灵希望能跟秦明月一起去南山加勒比玩一天。 洗完碗,将三姐妹换下的衣物扔进洗衣机,陈羽灵又开始打扫房间卫生。最近,她好像喜欢上了做家事,经常在做家事的时候幻想,自己与他组成了家庭,他在房间里看书工作,她在一旁忙碌。我一定能够将他和家里照顾得很好,这样想着,她又自顾自地害羞起来。 做擦拭的时候,她小心地拿起卧室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球装饰品,这件东西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透明的玻璃球里面装有一只白色的线轴,纯木质底座上用艺术字刻着“2017年9月23日”,那是正是她和秦明月第一次约会的日子,线轴也是那天放风筝用的线轴。她还知道秦明月的卧室床头挂了一幅装饰画——那只燕子风筝被嵌入了画框。那是秦明月为纪念他们恋爱100天定制的礼物。当看到他从书包里拿出这份礼物时,陈羽灵高兴地忘乎所以,因为那次放风筝正是他们恋情的开始,这只风筝当然是他们爱情最好的见证。 “你是要线轴,还是要风筝呢?”秦明月当时这么问她。 “我当然要线轴啦。线在我手里,你这只风筝就只能听我指挥了。” “那你可要小心保管咯,玻璃制品,易碎的。”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时一位手捧玫瑰的女生从身旁走过,她问道:“为什么从来不送我鲜花呢?爱情应该伴有鲜花才对呢。” 秦明月听了这个问题,脸上一愣,指着那个女生的背影说:“她拿着那束花回去会怎么处置呢?是放在一旁还是打开包装然后插入花瓶?就算她放在花瓶里用心打理,那些花顶多也就能撑两个星期,到时候花瓣和绿叶都会凋零枯萎。鲜花在被人折断枝茎的时候就失去了生命,要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它们的不幸之上,那我们又怎能真正的幸福呢。” “可是恋爱中的人们都会送鲜花呀。”听他这么说,她感到有些惊讶。 “那是大家都还停留在一时的光鲜靓丽之下,没有想过更多更长久的事。我却不喜欢这种短暂的美丽,我喜欢那种永恒的东西。就像我送你这个摆件,因为它见证了我们的相知相爱,打上了我们爱的标签,就会融入我们的记忆成为永恒。” 他这样解释就动听多了。“你也希望我们的感情成为永恒吗?你觉得我们会一直相爱吗?” “当然。”他当即笃定的点头。 听他这么说,她更加喜爱这个礼物了。她小心地把玻璃球捧在手里,心里却倏忽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线轴和风筝分开会不会寓意不太好,它们要在一起才对啊。”看着他一脸的幸福,她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现在想来,自己的预感真是准确得令人沮丧。 看了会儿书,将衣服晾晒好,已经过了十点。秦明月还没有回复她的信息。最近这两个多月以来,他好像故意有些冷落她,信息回复得慢了,电话聊天也能感受到他的敷衍,约他出来见面,他也老是拿要打工来推脱,而至于他到底从事哪种工作,秦明月总是言辞闪烁。陈羽灵不愿意相信他是在用工作来当拒绝她的借口,现在她也没有去深究的勇气。她担心这样会将他们的感情推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细细想来,应该是在那位警察哥哥找他们问话之后不久,也就是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秦明月先是以要回家复习功课为由,取消了他们每晚漫步校园的必修课,后来又以各种借口推脱他们的节假日约会,什么马上升高三要抓紧学习啦,母亲身体欠安要在家照顾啦,亲戚突然来访要陪母亲接待啦……各种信口胡诌的谎话,他简直信手拈来。 刚开始的时候,陈羽灵当然不愿意,也对他耍性子闹脾气,每当这种时候他脸上总是现出痛苦的纠结,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用甜言蜜语来安抚她,甚至都没有拿出一个像样的解释,只是简单的沉默了事。陈羽灵急得直掉眼泪,秦明月脸上明明是心疼的表情,但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现,她下定决心不理他,可是,他好像也乐见她安静下来不再闹腾。在那一周时间的冷战中,他又回到了他们恋爱之前的状态,重新戴上了冰冷的面具。他想以此来疏远我,这是当时陈羽灵的真实感受。 后来,她无法抑制自己对他的强烈感情,主动找他和好。他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抱着他反复说“这样就好”。自那之后,陈羽灵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可能是她生性敏感,她觉得自己不太会处理这段感情的低谷,因此不时会没来由的情绪低落。在他对她爱搭不理的时候,她更多地是思索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自己也在这段感情里变得卑微起来。 “男生十四岁之后,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性。”大姐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回顾他们交往的点滴,即便是在热恋之初,秦明月也没有对她有过度亲密的举动。细想起来,他们接吻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两人在一起的亲昵好像更多的是并肩牵手、同桌就餐,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仅有几次拥抱和亲吻。独处,哦,他主动牵她手更多是在面对同学的时候,在校园里,像是在宣示主权一样。以前她会很不好意思的脸红,也会因为他的大胆而有些得意。但他们在陌生的环境里,像是在公园、电影院、游乐场时,他就会老实得多。 陈羽灵突然惊觉,他好像就是要让老师和同学知道他在恋爱,他就是恋爱给他们看的!这样的想法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爱我,只是把我当作他身边的一个装饰品?她不愿意这样想,便又回想起他对自己的好来,以此赶走那令人讨厌的心思。可是,越是回忆,她越是发现自己对他知之甚少,以前没有在意的一些小细节再次从她的记忆深处浮现。像是他身上总是带有大量现金,而他所有的消费皆是通过手机支付;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庭情况,还有相机,虽然陈羽灵再三暗示希望他能为自己拍照,但他从未提起过自己拥有专业数码相机的事;他总是在打工,打了很多种工,可是她并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他口中所谓的同事……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应该是他身上的那部手机了。秦明月身上有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虽然他总是很小心地隐瞒那一部不常用的手机,但陈羽灵却敏锐地发现了这一事实。她没有主动向他问起,但那部手机就像一根扎破气球的针,让她很是泄气。他是不是通过那部手机跟其他女生在联系?“我亲的是他的唇,还是别的女生留下的吻?”这样的想法让她十分痛苦。 他身上有太多她无法理解的地方,陈羽灵看着线轴,仿佛眼前弥漫起浓浓的迷雾,让她看不清记忆中秦明月的脸。难道我们的爱情终究是要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随风而逝吗?她无奈地叹息。 手机上,秦明月仍未回复任何讯息。 第3章 合盛集团内部大调整 集团董事会议上,行政总裁司寇忠向董事会汇报了集团公司上半年股权投资情况,并表明目前集团及关联企业已经和本地一家新材料公司达成收购协议,只要报经相关部门审批同意,即可实现借壳上市的目标。财务总监为各位董事送上了预估上市后集团公司股权分配及资产负债情况。谭大伟作为集团后勤保障部副经理列席了会议,其实他目前在集团里主要负责的还是自己熟悉的安保业务。 董事长崔勇示意公司法务发言。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向他点头致意后,拿出一份文件,起立说道:“鉴于集团公司当前发展需要,为进一步加强公司正规化建设,规避各项法律风险,董事长崔勇先生建议,如果发生一些超预期的原因,使其本人无法继续履行集团公司董事长职权时,由司寇忠先生即行担任集团公司董事长职务。现提请董事会审议。各位董事,要是没有异议,请在文件上签字。” 听到崔勇这个决定,会议室内众人议论纷纷。执行董事江海涛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三爷,您这不是自断臂膀吗?我反对,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各位稍安勿躁,”崔勇举双手示意大家不要激动:“我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考虑,现在公司正处在发展壮大的关键时期,我们内部必须保持一个长期稳定。我们做到现在这个规模不容易啊,但当年草创阶段,公司发展比较粗狂,难免有些违反规定的情况,如果真遇上什么问题,作为公司掌门人,我应该站出来承担责任。” 燕青山看了看钟金虎,钟金虎没有理会他,装作没看见低头翻阅桌上的文件。燕青山又看了一眼司寇忠,最后对崔勇说:“三爷,您是不是也得为我们这些弟兄想一想啊?我们这么多年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现在将集团交给司先生,让我们这些兄弟有些寒心啊。” “不交给司先生,交给你呀?你自己的事儿弄明白了吗?啊?”崔勇眯着小眼凝视着燕青山,不怒自威。“给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董事长,集团都成立这么些年了,还一身江湖气!”崔勇环视了一眼会议室在座的所有人,语重心长地说:“把集团公司的经营管理交给崔先生这样的专业人士,公司的发展才有保证,你们手上持有的股份也能保值增值,这是符合我们大家的利益的,也算是给大家留了一条后路。我主意已定,你们都签字。” 公司法务将文件传给各位董事,众人签字之后交给崔勇。崔勇满意地点点头,对司寇忠说:“先生,公司就算是托付给你了。当时请你的时候,你就表示要在五年内让公司完全合法化,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现在风云再起,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接招了。” “董事长,集团公司这方面您大可放心,自成立以来所有的大项业务都合法合规。”司寇忠面色红润,他大概对掌管公司胸有成竹:“各位董事,我相信公司上市之后未来几年发展一定越来越好,你们手中的股份必然会水涨船高。只是,我担心你们之前涉足的那些生意,在这场风暴中会伤及各位本身啊。” “这也是我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的原因,现在看来这次扫黑除恶不是一场小风波,而是真正的惊涛骇浪,看来不卷翻几首大船上面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崔勇双手抱胸,“所以大家回去之后,把自己的人、自己的生意从头到尾都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放心不托底的。现在大家不要只看重眼前那点小利,该放手的要放手,该负责的要让人顶上去,多设几道防火墙,总是没错的。” “董事长,我们现在都特别小心,按您的吩咐,我们就搞点茶水钱。暴露的场子,都让人扫了,应该没什么问题。”钟金虎拍着胸脯保证:“我这边的事儿,请董事长放心,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绝不给集团添乱。” “我这边也没问题。”燕青山说:“按摩房、大澡堂、ktv全素,连酒里卖彩糖都暂时请走了。”谭大伟知道,干豇豆这些话有水分,好些兄弟仍去他的场子里找小姐。 “这些都是小事儿,出了这些事儿天也塌不下来。”崔勇拍了拍桌子,“你们不要给我避重就轻啊,我说的你们都懂,不要沾惹那些要吃枪子儿的事儿。” 几位大哥闻言低下头不说话了。司寇忠看到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董事长,反正大家的业务早就跟集团做了剥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行,今天就到这儿。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及时沟通,我有什么消息,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崔勇拿起茶杯起身离座前,叫住了钟金虎:“阿虎,你跟我来一趟。” 下班之后,谭大伟跟钟金虎约在一间茶室。 “大伟,最近崔先生那边没说什么?”钟金虎落座后,环视了一眼包厢,抓起茶杯喝下一口。 “没有,还是老样子,现在都在忙收购上市的事。崔先生肯定公司不会出事,毕竟合盛集团的账目都是他带着人一手经办的,他打包票说经得起查。”谭大伟给钟金虎续上茶水,“三爷找你什么事儿?” “三爷担心一件陈年旧事,就是当年害我进去那件事又被警察翻出来了。” “你当年不是行贿进去的嘛?”谭大伟想起他和钟金虎在监狱里相识的情形。 “呵呵,”钟金虎冷哼一声,“我那时就是被推出来做了个替死鬼罢了。我还没给你细讲过那件事?” 谭大伟摇摇头。 “那几年,三爷为了做大生意,找了几个美女送给领导,其中一个女人很受某个大领导的喜欢,几乎天天陪着大领导,可是没想到那个女人心机太深,趁着和领导在一起的时候录下了大家一起谈生意的事情,想以此为要挟,让大领导娶她。三爷就让蛇仔去处理那个女人,蛇仔找人逼着那个女的在主干道上乱跑,并让事先安排好的车找机会撞死了她。可是,那个女人的母亲却还是将录音交给了纪委。还好那个女的找大领导摊牌之时,大领导先拖住了她,并及时和三爷又商量好了对策——找几个人出来顶罪。我和另外一个当官的运气不好,当时参与的那个项目正好是我俩在对接,所以只好把我们推出去了。好在算了我自首。” “还有这回事儿啊。”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三爷后来才让我和蛇仔出来独当一面。我们这种人,那个时候还真是以命相博啊。”钟金虎冷笑着说。 “这个案子这样也算是不了了之了啊,怎么现在又被翻出来了?” “蛇仔找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被警察抓了,把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倒了出来。”钟金虎说:“三爷今天刚得到的这个消息。” “那现在怎么办?不会牵连到你和三爷?” “跟我有多大关系?”钟金虎翘起二郎腿:“暂时也还不能伤到三爷。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劲,老头肯定第一个跑,他手上可不止这一条人命啊。” “三爷的消息很可靠,这些年不少事都是靠他及时得到消息才转危为安的呀。”谭大伟心里暗暗担心,他知道司先生好几次告诫崔勇说这次扫黑不同往日,切可不敢掉以轻心。 “应该没问题。三爷刚给我交了底,要是真查到他头上,他就暂时到新西兰避一避。” “那三爷让你怎么处理这件事?” “三爷找蛇仔谈了,本来是想劝他走,照说他钱也挣够了,而且现在形势如此严峻,他做的又是掉脑袋的生意,确实也该收手了,但他还是舍不得打下来的江山。”像是要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来一样,钟金虎用手拍打了几下脸颊,“现在想做掉他也难啊,蛇仔现在人手众多,再说现在风口浪尖的,不好动手啊。” “难道三爷的意思是……”谭大伟大骇,这些年打打闹闹的事儿干干可以,真要是去杀人害命他可没有这个胆子。 “没有,三爷哪能干这事儿,他现在是一心礼佛,菩萨心肠。”钟金虎轻蔑地笑笑,“他希望我再去找蛇仔谈一谈。但我估计蛇仔也不会听我的。” “崔先生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龙哥那边,现在他做大做强了,三爷也拿他没办法。虎哥,你没掺和龙哥那些事情?” “就算我想,他也不会让我沾手啊。再说,我有这些小赌场,也不至于和他抢地盘。” “那就好,毒品可是重罪。连司先生都说龙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三爷也在和他撇清关系。” “我什么时候约蛇仔见个面,探探他的口风。还打下来的江山,贪欲早晚害死他。”钟金虎不屑地摇摇头,“我准备让老婆孩子先去香港待一段时间,你要不也安排弟妹他们过去。” “我老婆还不知道这些事呢,要是让她不明就里的过去,怕是不好说。” “早作打算。不过你这两年都是跟着崔先生,一直也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就算出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崔先生也这么说。虎哥,你看你那边还有什么人需要集团安顿的吗?”几位大哥除顾小龙以外,都会把一些涉事较深的人安置在合盛集团的一些岗位上,或是让他们持有点小股份,以此强化他们的组织意识。这样,自己出了事,碍于利益也不会出卖大哥。 “没有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这几年看场子的人我都隔一段时间换一批,除了那几个铁杆兄弟,下面的人都只知道自己干的那点事。” “现在就担心节外生枝啊。” “应该没问题,这几年我们可是格外小心,要账时打伤人这种事都很少发生了。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谁还会在意呢。”钟金虎给谭大伟倒了一杯茶,“大伟啊,现在有点天下大乱的意思了,三爷要是真出了事儿,说不定还会是我们的机会。同时,那几位必然也会觉得是他们的机会,所以我们必须早作打算啊。崔先生那边有什么动静,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虎哥你放心……”谭大伟缓缓饮下茶水,心中却在想自己该何去何从。崔勇肯定是安排钟金虎去做掉顾小龙了,好在钟金虎暂时还没有拉他下水,只是再这样发展下去,他想在这潭浑水里独善其身怕是没有可能了。 第4章 赵小梅餐厅偶遇小明 从刚装修好的新居到上班的餐厅路程颇远,得坐轻轨再换乘两次公交车,不过她乐于在这个喧闹的城市中来回穿梭,因为现在她总算是在这里扎下了根。昨天,她拿到了新的户口簿,户主是她本人,家庭成员也只有她一个。最重要的是,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了过来,赵小妹真的变成了赵小梅。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大事,仿佛新生一般。为此,昨晚她特意独自开了一瓶红酒,庆祝自己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restaurant e餐厅位于北滨河路,比邻热闹的刘家码头,入夜之后,从店里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江对岸花灯璀璨的靓丽江景。这家新开的中档西餐厅颇受年轻人的喜爱,到店消费的大多都是到江边游玩的外地客、学生族或是在江北嘴金融城刚参加工作又没有多少闲钱的小白领。在预科班同学的介绍下,她从事西餐厅餐饮服务已经将近一年,年初这家姊妹店开业时总店指派她来这里做临时经理。为了显得干练利落,她再次蓄起了一度剪掉的马尾长发。 晚餐才是店里最忙的时候,每到下午六点大厅二十几张餐桌几乎座无虚席。今天是七夕节,又逢周五,晚餐预定早就在网上被一扫而空。为了使客人拥有良好的用餐体验,今天餐厅专门做了情人节的布置,装饰了大量的玫瑰和百合,大厅里弥漫着浪漫的气息。钢琴曲也都选择了爱情的主题。当然,店员还会向情侣顾客赠送玫瑰花。 中午前来就餐的人并不多,只有靠窗的几张桌子客满,其中还有一两张熟面孔——那是她做陪酒小姐时的老主顾。 她也曾想过和过去一刀两断,可是得知她到这里来工作之后,一些原来捧场的老主顾也陆续上门,说什么现在她独自出来打拼怎么也得帮上一把,他们甚至把一些工作聚餐也搬到了这里。这让她想到了之前一位姐妹说的中年男人的两大爱好——“拉良家妇下水,劝失足女从良”。不过赵小梅现在对此也变得坦然了,过去无法改变,那就把握好现在和将来。既然都是做生意,有固定客人她难道还要将他们拒之门外么,况且,他们也没有歧视她的意思,在向带来的其他人介绍时,也只是称她为以前光顾过的餐厅员工。 “哦,你真名就叫小梅呀?”问话的是自己经营软件开发公司的胡总,他以前没少找她陪酒。胡总看着她的胸牌,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今天餐厅刚把统一制作的胸牌发下来,客人显然注意到了这点。 “是啊,胡总您可逗,名字哪能随便变的呀。”她也看了看自己别在黑色套装上的胸牌。 “我一直以为你之前用的是艺名呢,没想到你这么实在。”胡总笑笑,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我哪来的艺名,我就是我啊。一个辛苦打拼的乡下女孩。”她也笑着说。 “你们也挺不容易。没想到你会留下来,大多数人转行都会选择去另外的城市发展。”她之前告诉过这些老主顾她上预科学校毕业之后到这里上班的事。 “我是打算就在这里落脚了,总得安定下来嘛。” “哎,不如你到我公司上班算了,做个文员朝九晚五的怎么也比这里好。”不止一个老主顾跟她说这种话,但她只是当作一句玩笑话。 “好啊,要是哪天我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胡总好了。”说罢,她听到门口传来服务生“欢迎光临”的声音,“胡总您先吃着,那边我去招呼一下。” 两个年轻男女相携进入餐厅,男生抬头的一瞬间,她惊讶得叫出声来:“小明!” 小明是她之前在ktv陪酒时的同事,他好像是医学院出来打零工的大学生,那段时间她和他关系很要好,两人经常在周末聚餐。在他的帮助下她学会了穿衣打扮,自己也因此变得靓丽大方起来,甚至她下定决心告别陪酒生涯也受到小明很大的影响。回想起来,她和小明熟络起来,还是缘于那次小明找她借钱,要是小明不主动找她帮忙,她或许只会把他当做一个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匆匆过客,更不会说在他的影响下改变自己在穿着打扮上的审美。 男生从她身边走过,并没有抬头看她,甚至都没对她的喊声做任何反应。他牵着身边女生的手,走到靠近大厅摆放钢琴区域的一个空位,举手招呼服务生。 “我去。”赵小梅抢在服务生的前面拿起菜单走到他们桌前,“您好,我是餐厅经理赵小梅,请问二位需要点什么?” 男生抬眼看着她粲然一笑,随后接过菜单对女生说了句“羽灵,你来点”。叫羽灵的女生拿起菜单仔细翻看,似乎有点犹豫。 男生确是小明无疑,但他应该是不打算和她相认。对此,赵小梅表示理解,他应该不想让女朋友知道自己在那种地方打工的经历。 “美女小妹妹,需要我推荐一下本店菜品吗?”可能是没怎么吃过西餐,女生一时拿不定主意。 “嗯,谢谢。”女生点点头,“最近你们店卖得最好的爆款是哪些?然后分量不用太大。” “本店的招牌菜是海胆意大利面和澳洲小牛排,红仁虾球也颇受顾客喜欢。”她介绍说,“然后您看看我们餐厅推出的俩人套餐,性价比也很高。” 女生闻言又看了看菜单,然后问道:“是这样,我这里有两张代金券,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女生从包里拿出两张一百元的代金券,那是开业促销时向进店的客人派送的。“每次消费只能使用一张代金券。”她说,“两位客人以前来店里用过餐吗?” “没有,我们是第一次来。”女生收起一张代金券放回包里,又对男生说:“明月,你来点,我也不知道要吃点什么,刚才已经吃过一些小吃了。” 原来他的名字叫明月,不知道姓什么。赵小梅转向男生,笑着对他点点头。 “那就吃这个套餐,有牛排和草虾,还有两杯红酒。”男生看着菜单说,“除去代金券,只需要再付236元就好。” “嗯,c套餐。这也是本店年轻人点得最多的,先生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她在手持机上下单。 “不用了,谢谢。”男生将菜单放下,再次对她点点头。 “请稍等。”她点头退到一边。 在向服务生交代的时候,赵小梅也特别留心他们那边的动静。虽然女生声音压得很低,但她还是隐约听到了她的话:“……认识的吗?我怎么感觉那个经理老是在看你。” “不认识?”男生悄声回应,“要不问问?”说着就朝这边唤道:“请问……” 她立即折返到他们桌前,“还有什么需要吗?”女生估计没想到男生会真的叫住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说喝不了酒,套餐里其中的一杯红酒能不能换成别的饮品?”男生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不怀好意地看了女生一眼,女生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她。 “帮你们换成橙汁,可以吗?” “啊,好。谢谢。”女生朝她连连点头。 “还有……”男生又叫住了她,“我女朋友漂不漂亮?” 赵小梅闻言一愣,随即掩嘴笑道:“非常漂亮,和先生您很般配。” “谢谢。”男生闻言对女生露出顽皮的笑容,女生脸上一片羞赧,再次低下头去。 沉默寡言的小明会变得如此风趣幽默富有情调吗?还是说她根本就认错了人?赵小梅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服务人员打扫完卫生,又在餐桌上摆好鲜花,为晚餐时段的客流高峰做好各项准备之后到里间吃员工餐。虽为西餐厅但员工餐却是中餐炒菜,都是些土豆丝、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等家常菜。就餐时,员工们喜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赵小梅也习惯利用这点时间和个别员工谈谈工作上的注意事项。但今天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交代,看见袁茵一个人坐在一旁靠边的小桌上吃饭,就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袁茵是开业时新招的员工,她并没有什么西餐厅的服务经验,只是在几年前在本地一家知名的中餐厅当过两年服务员,模样虽长得还算标致,但年过三十的她有些发福,现在负责清理餐桌打扫卫生。袁茵在面试的时候见到赵小梅表现得很亲热,十分热情地叫她林太太,那时她一度认为她是急于得到这份工作才表现出见到熟人的样子,并没有在意。可能是今天遇见那个不确定是不是小明的男子的原因,她也想问问袁茵之前为什么老是把她和别人弄混。 “赵经理,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吗?”袁茵略显不安地问。员工们都知道她有就餐时找人谈话的习惯。 “没有,就随便和你聊聊。”赵小梅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亲切,“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见了我总是叫林太太?” “嗯,”袁茵狠狠地点头,“你跟我原来工作的那家餐厅老板娘长得实在太像了,所以我才会喊错。” “有那么像吗?” “简直像是双胞胎。可惜我没有找到照片,不然可以让你自己看看。”袁茵一边将饭菜扒进嘴里一边说:“只是赵经理你蓄的是马尾长发,林太太是披肩短发。而且,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林太太的皮肤比经理的好,要白皙得多……” “我跟你一样是农村出来的嘛,皮肤确实比较黑。”赵小梅笑着说。 “但赵经理你比她年轻多了。”袁茵又补充道。 “林太太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将盘中的肥肉扒开,问。 “嗯,不怎么样。”袁茵扁了扁嘴,“有钱人嘛,都那副德行,不如赵经理这样亲切。” “你是说她比较刻薄……” “怎么说呢,”袁茵偏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就说我亲眼所见的一件事……” 那还是袁茵离开重庆回老家之前,那天晚上临近下班的时候,她闪进一间没有客人的包厢接电话。电话里说母亲病重需要她回家照顾,其实她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但远不至于需要人一直在身边照顾,家人是希望她能回老家结婚以此换取哥哥订婚的彩礼。但回家结婚就意味着她再也不能脱离家庭,生孩子带孩子将把她结结实实地捆在农村的土地上。那时,她的工作刚走上正轨,正想着凭自己的努力在城市里扎根,至少也要攒下一笔钱来,回家在县城里买套小房子。可是,父母在电话里苦苦相逼,甚至说出了断绝关系这样的狠话。她一时心乱如麻,挂断电话之后独自在黑暗中默默流泪。 这时,包厢门开了,走进了一个身穿旗袍的服务员,她不想被同事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便转身走进了包厢的厕所。从厕所门框里,她认出进门的服务员是临时到餐厅来打工长得特别水灵的那个学生妹,她这时才发觉自己是进了这个学生妹负责的“云阳厅”。学生妹进门之后并没发现袁茵躲在厕所,便自顾自地在偌大的餐桌上铺开书本开始写作业。可能是临近开学作业还没写完的原因,学生妹经常会在不忙的时候在包厢里读读写写。袁茵擦干眼泪平复心情,感觉别人不能从自己脸上看出异样之后,准备开门出去,这时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进包厢,顺手还关上了包厢的门。 应该是听到响动,学生妹起身叫了声“啊,林先生”,进门的正是餐厅老板林先生。林先生脸色微醺,估计是喝多了酒,他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学生妹的身边坐下,用通红的眼睛盯着学生妹看。 学生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低头看了一眼林先生,说:“我去给您倒杯水。”说完,转身准备去门口的案几倒水。 林先生却突然一把抓住学生妹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磕磕巴巴地说:“你……给我生个孩子。生个儿子我给你一百万……”说着不顾学生妹的反抗,将头埋进她的胸脯。 “不要这样,你喝多了。”学生妹反复挣扎,但她的气力不足以挣脱林先生箍住她身体的手。 “你这样打工能挣几个钱?不如给我生个孩子……”林先生上下其手,扯开了她胸前的两粒纽扣。袁茵惊得不敢出声,她记得同事们也有私下谈论林太太不能生孩子的事情,估计林先生也对此极为不满。 “林先生,你再这样我就喊了啊。”学生妹以手护胸,反复扭动挣扎着。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打开,林太太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给林先生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从学生妹身上拉开。学生妹获救似的,整理好衣服跑了出去。 等到人都出了包厢,袁茵才蹑手蹑脚地从厕所里走出来,好在没人发现她躲在这里。可是,等她下班走出餐厅后门时,却发现林太太把那个学生妹堵在那条巷子里。林太太扯着学生妹的头发,大声喊道:“你出来打工就好好干活,想傍大款不劳而获你也去找那些单身的嘛,干吗勾引别人家的老公……想当小三儿你也不该找到我的头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大家快来看啊,这个贱人勾引有妇之夫,你们可得小心她啊……”那个学生妹流着眼泪捂住了脸,她的肩膀随着抽泣不断上下起伏。随着林太太的吆喝,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袁茵悄悄地从一个岔道溜开。 “其实,林太太是知道那个学生妹没错的,”袁茵的语气很笃定,“但是她还是要在众人面前让她难堪。而且林先生也是个窝囊废,从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说点什么。” “你说的这些很像是有钱人家干的勾当。”赵小梅对那个学生妹充满同情,“倒霉的都是这些打工的弱势群体。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那之后不久我就回了老家,结婚生孩子照顾老人,在老家待了七八年,等母亲去世,儿子上了小学我才又回到重庆打工。”袁茵无力地笑了笑。 “那为什么不去之前打工的那家餐厅?” “刚回城的时候我也去过,但那里生意不好不再招人了。而且这么久我和原来的同事也都断了联系,只有自己重新找工作了。不过,幸好遇到像赵经理这么好的人。”袁茵恭维道。 “我也是出来打工的,大家都不容易。”赵小梅放下筷子,“天道酬勤,只要努力工作我想应该都会有所收获的。准备工作。” “啊,好。”袁茵起身收拾了她和赵小梅的餐盘,转身向厨房走去。 不知道那个学生妹后来怎么样了,怕是要受到好多人的非议。赵小梅看着袁茵的背影想。 第5章 谋杀顾小玲的另一个嫌犯王文松到案 “真是撞大运了。”雷振把周舟叫进办公室,他刚从市局开会回来。“顾小龙一个小弟被人收买,本想昨天晚饭时趁机杀了他,结果动手的时候被顾小龙发觉,那小子刀法太差,就捅穿了顾小龙的肚皮。不过好在那小子趁乱逃走,被追打的过程中无奈跑进了派出所。” “还有这种事,真有戏剧性。”周舟感到不可思议,“查出来是谁派他去刺杀顾小龙没?” “据他交代是钟金虎,但估计钟金虎不会承认。因为没办法掌握他花钱收买的证据。那个人收了二十万现金,但都用来偿还赌债了,因此没人会作证他拿了那些钱。” “那现在怎么办?”周舟知道没有市局的首肯,警方目前不会对顾小龙采取措施。 “现在就按一般的打架斗殴事件在办,但上面同意我们拘捕王文松,他入室抢劫证据链已经完备,先抓起来看能不能再掏出点东西来。”雷振从文件夹里拿出拘留证,“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带再上三个人,都配枪。” “没问题。”王文松虽然不属于顾小龙贩毒集团的骨干分子,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队长,市局那边又有什么新动作?” “他们基本摸清了合盛集团的人员组成、职责分工……”雷振递给周舟一份调查报告。 报告中说,合盛集团董事长崔勇,外号崔三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经常去香港捣腾买卖,在那期间接触了香港的帮派,回重庆之后就创建了合盛社团,开始的时候做一些货物运输、砂石开采生意,后来又搞起了房地产开发、工程建设。合盛的骨干分子主要有顾小龙(绰号蛇仔)、钟金虎(绰号大猫)、江海涛(绰号水哥)、燕青山(绰号干豇豆)等人。其中除顾小龙2012年接手社团毒品生意,逐步脱离合盛以外,其余三人仍属于合盛这个黑社会性质组织的骨干成员。他们以合盛集团为掩护,采取公司化的运营模式,长期从事开设赌场、组织卖淫、强迫交易、非法放贷、寻衅滋事、洗钱等违法犯罪活动,非法攫取巨额财富,严重破坏了本市经济、社会生活秩序,在群众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这个崔勇,表面上是一个企业家,还经常捐捐钱做做慈善,但其实是个狠角色,〇四年搞砂石开采的时候,就因为和别人抢夺地盘,带人把一个和他竞争的沙场砸了,那个沙场老板的腿被打断,同时还有两名工人失踪。那人一直就在四处告状,但就是告不倒他。”雷振将文件放进文件柜。“现在虽然掌握了他的一些犯罪证据,但上面的意思是,还再等等,估计是想弄出点大动静。” “这么说,他背后肯定还有靠山咯。”随着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开展,各地陆续查处了一些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的官员,有的保护伞甚至就是当地的公安局领导。 “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儿。”雷振看了一眼手表,“行,你准备行动。注意安全啊。” 周舟当天夜里就将王文松带了回来。入夜之后,王文松带着几个朋友在一家烧烤店吃宵夜,周舟让一名便衣警察佯装与他发生口角,两人相互推搡了几下,事先准备好的民警便以寻衅滋事的名义将他们带回了派出所,之后押回分局讯问室。 “你们有没有搞错,我就推了他两下,你们就把我关这么久,不是说就录个笔录就完了吗?”王文松一直骂骂咧咧的。 “你别怀着明白装糊涂,大费周章地把你带这来,是因为那点儿事吗?”周舟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杜娟认识?” “不认识。” “你不是和她处过对象吗?” “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我哪儿还记得啊。再说,她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这个手表见过,杜娟说是二〇一〇年九月你送她的。”周舟拿出证物袋,向他出示手表。“老实交代,这块表你哪儿来的?” “这表我没见过,我怎么知道它哪儿来的啊。说不定是她自己买的、偷的、捡的,都有可能嘛。”王文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不会好好说话是?别给脸不要脸啊。李俊生他们可是什么都交代了。”周舟放下证物袋,“你们几个二〇一〇年九月六日闯进艾小玲家里干了些什么?” “我不认识什么艾小玲。”王文松把脸转到一边,不看周舟。 “行,你嘴硬。那他们可都把事儿推你身上了啊。你这个入室抢劫、绑架、杀人,随便哪一个罪都有得你受的了。”周舟拿起水杯,作势要走。 “什么绑架杀人,什么入室抢劫,我可什么都没干啊!”王文松一听急了,“警察叔叔,我是冤枉的啊!那事儿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跟不跟你有关系,你说了不算,反正其他几个人都说是你干的,你说到时法官是相信你,还是相信他们那几个。而且,你抢的这块表又在这儿,杜娟可以作证。” “不是……”王文松咽了一口唾沫,“那个表是我拿的,但是绑架杀人跟我没关系……” “那你不也参与了嘛,怎么就跟你没关系呢?” “真和我没关系……”大概是有什么顾虑,王文松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有什么就说什么,那几个人今天也都被抓了,不要担心他们会打击报复。” “我那时也是跟着他们瞎混,那龙哥说只是去吓唬吓唬她,我也不知道他早就计划杀掉她呀。” “龙哥,是不是顾小龙?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是顾小龙。”王文松两只手紧紧抓住面前的小桌板,“那天顾小龙让我跟着去找一个女的,就是那个艾小玲,说是她拿了一些不该拿的东西,让我们在她家找一找什么录音笔之类的,但是没有找到,他又让我们把艾小玲带回去审审。后来半道上,他们又支开了那个新来的,还和司机一唱一和地吓唬艾小玲说回去就宰了她。那艾小玲一听,吓得不行,不知哪来的蛮力挣脱了我的手跑下了车。结果,那女的跑出去没多久就被车撞死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小龙早就安排了一辆车撞死她,但艾小玲还没跑到他事先设下埋伏的那个路口就被一辆出租车撞了。所以说这件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就是贪财偷拿了一块表。” “司机是谁?他们是怎么吓唬艾小玲的?”周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顾小龙已经涉嫌谋杀了。 “名字叫龚强,戴眼镜的。他们就说什么杀猪刀、绞肉机都准备好了,回去就杀人碎尸……反正就是吓唬她的话,目的肯定是让那女的自己逃跑,好让她被车撞死嘛,这样就好像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你当时负责在后座上看着艾小玲?你没抓紧她?还是说你是故意放她跑的?” “我当时也没注意,而且我确实以为龙哥他们只是吓唬吓唬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顾小龙原本就准备杀掉艾小玲的?” “就车祸的第二天,他在打一个电话时说的。而且,他还说那个女的必须死,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大概是觉得周舟相信了他的话,王文松稍微放松了下来,“警察同志,我那时候还小,也是一时财迷心窍……那块表也不值什么钱,盗窃顶多拘几天?” “想得还挺美,你还有别的事儿啊。你自己好好想想,顾小龙贩毒你知道多少?我告诉你啊,把你交给我们刑侦那是看你涉事不深,也算是给你机会,可不要让我们从别人嘴里知道你的那些事情啊。”周舟看了看身边做记录的年轻警察,“禁毒那边人都抓回来了,一共几个来着?” “我们分局抓了七个,市局那边好像更多。”年轻警察心领神会。 “警察同志,这我是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看看场子,有时候也跟着开开车,他们也不告诉我什么,所以都不关我的事。” “那你就说说开车的事,什么时候?从哪里到哪里?” “我记不得啊,次数挺多的。”王文松又低下头,像是突然想到似的,他又抬头看向周舟:“我要请律师,我要见律师……” “我告诉你,你的那些兄弟都自顾不暇,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积极配合,争取宽大处理。” “我得见了律师再说。”王文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行,你现在是被刑事拘留。”周舟收好记事本站起身来,对王文松说:“你也不想想,我们没点东西能办你们吗?” 出门之前,周舟眄视墙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显示时间已是午夜一时十三分。整个周末他都在加班。不过好在周五轮休时,他陪着孟梦去了趟万盛,两人在奥陶纪玩了一整天,晚餐孟梦特意下厨,以此来庆祝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七夕节。 第6章 谭大伟开始担任崔三爷保镖 周一上午一大早,崔勇再次召集钟金虎、燕青山等人到他位于照母山的别墅商量对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谭大伟也被崔勇叫了过来。就这么几天,形势斗转直下,甚至连平时最沉得住气的崔勇不时也表现得有些焦躁不安。 “三爷,现在蛇仔就是个过街老鼠,他应该翻不了什么大浪了。”燕青山抽着雪茄,不以为然地说。正是他向警方匿名举报了顾小龙藏毒的窝点。谭大伟前天才知道,崔勇一直在顾小龙身边安插有眼线。 “对,现在警察正在全城通缉他,基本上是露头就打,他那些马仔打手也都抓的抓,逃的逃……”钟金虎喝了一口加冰的威士忌,讨好的笑着对崔勇说:“而且警察要抓他的消息,还是三爷您通知他的,他应该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你还笑,要不是你做事不靠谱,哪来的这么多麻烦。你以为他真就那么相信我?要真信我,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崔勇闭目长吁一口气,“你们几个得赶在警察之前,先找到他。要是让警察先得手就麻烦了。” “三爷您放心,我已经给道上的兄弟都招呼了。谁要是打听出蛇仔的下落,就给五十万的奖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燕青山面色颇为得意,估计是看到钟金虎在崔勇面前吃了瘪,心里乐开了花。“只怕他跑到外地去躲起来了。” “那倒不至于,公安在高速、车站都设了卡,他人又刚受伤,应该不会跑远。”钟金虎神情尴尬,“我这边兄弟们全都放出去找去了。公安那边熟悉的人我也打了招呼,但他连手机都没带,暂时还没消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抓紧把这事处理好。”崔勇说,“你们自己也上点心,不要什么事都交给下面的人。不用说你们也知道,蛇仔这个炸弹要是炸开了花,对我们大家是个什么后果。” 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人都低头不说话,估计都在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 “大伟,你身手不错,这段时间你先过来跟我,暂时负责一下我的安全。”崔勇起身走到谭大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前也送你到安保公司系统培训过,你过来我也放心。你没问题?” “我没问题。”崔勇一直有一名贴身保镖,估计是担心顾小龙报复,才想着有备无患。虽然心里感到一丝困惑,但谭大伟仍旧表决心似的说:“董事长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行动,保证完成任务。” “那好,你自己挑两个信得过的兄弟,带公司一辆车过来,明天就开始到这边上班。今天去把工作交接交接,然后跟家里说明一下,你们几个这几天就住我这儿。” “好的,请董事长放心。” “行,今天就先这样。你们都回去,该干嘛干嘛。”众人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崔勇的低吼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挖地三尺也要抓紧把顾小龙给我找出来!” 谭大伟驱车来到公司,简单向安保队长交代了一些日常事务之后,来到行政总裁的办公室门口。 “大伟过来了,坐。有什么事吗?”司先生正在签文件,他看了谭大伟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文件上。 “司先生,给您报告一下。董事长让我这几天先暂时做一下他的个人保镖。”谭大伟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哦……”司先生放下手中的文件,以一种探寻的眼神看着他,“因为顾小龙?” “大抵上是这个原因。” “嗯,现在这事儿搞得很被动啊。”司先生撇了撇嘴,“董事长在这件事上还是太欠考虑了。行,你去。” “好的,司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毕竟这两年谭大伟一直跟着司先生,他心里竟希望司先生多跟他说点什么。 “我这边没事,你自己注意点安全。”司先生略作思索,对他说:“我之前跟你说过,现在公司已经走上了正道,而且还是快车道,只要这次大风大浪能扛过去,以后大家都是荣华富贵。但是,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容易出问题,真可谓危机并存。你再没掺和钟金虎那些生意?” “没有,我到财务公司之后就一直跟着您,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的。” “那就好,我知道你这个人讲义气,但是我们现在是做生意,做生意就得讲利益,义气这个东西不长久,但利益可是实打实的。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黄赌毒’这些下三滥的东西过时了,早该被淘汰了,这次全国上下扫黑除恶那就是来淘汰清洗这些过时东西的。顾小龙、钟金虎、燕青山甚至崔勇本人,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你没再搞那些事,就能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全仰仗司先生提携。” “你和我都是公司的人,没有什么大哥,所以也不属于什么黑社会,只要记住这一点,就扫不到咱们身上来。再说,不管怎么扫黑,生意总得做,公司不会倒,大家总归有饭吃。”司先生再次对他露出微笑,“你要记住,董事长无论如何办法都比你多,你这颗棋子就本本分分地当好自己的棋子。” 司先生似乎在暗示崔勇还留有后招,让他在扮演好角色的同时保护好自己。谭大伟会心一笑:“好的,司先生。” “去。”司先生挥挥手。 谭大伟躬身告辞,拉开房门前,他又回头问道:“司先生,您当初为何放弃华尔街的高职高薪,从美国回来帮董事长?” 听到这个问题,司先生咧开嘴笑了,“我是个生意人嘛。” 第7章 辛美辰对赵小梅谈过往 听到客厅里有异常响动,赵小梅突然惊醒。窗外透进暗淡的光线,天还没全亮,她摸索着找到手机,才不到五点半。客厅里又传来人趿拉着鞋走路的声音,应该是她醒了,赵小梅只好掀开被子爬起来。 推开房门,打开了客厅的灯。“怎么起来这么早?” “我怎么到了这里。”辛美辰看到她有些诧异,拉过身边的一张椅子坐下,“这是你住的地方?” “嗯。你昨天喝醉了给我打电话,我见离我住的地方比较近,就把你带了回来。”赵小梅倚靠在门上,看着她说。 “哦,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拨了你的电话。”辛美辰微微皱眉,又弯腰用手摩挲着脚脖子,“刚没找到灯开关,踢着脚了。” “没事儿。”可能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发热,辛美辰身上的衬衣扣子开了好几粒,她弯下腰的时候,左边半截乳房露了出来。她左乳上确实没有乳头,赵小梅想起了在天籁之音时,林木他们打赌那次说的话来。 “没事,不要紧。”抬头的时候应该是看到了她异样的眼光,辛美辰迅速整理好衣服。“什么时候搬来了这里?” “刚搬来不久,买的二手房,自己又简单装修了一下。” “哦,”辛美辰来了兴趣,起身四处看了看,“不错嘛,小梅。多大面积?” “不到六十平,紧凑的两居室。”她打开身后的门,让她往这边看,“这是主卧,你睡的那间是次卧。” “还有一个飘窗啊,”辛美辰毫不客气地进了主卧,一屁股坐在飘窗上的垫子上,“布置得蛮温馨的嘛。” “就是因为喜欢这个飘窗才买的这套房子。”赵小梅喜欢没事的时候坐在飘窗上,吃点小零食,喝着饮品往外看楼下忙碌的人们,那是她最惬意的时光。 “嗯,很好嘛,野草野花现在长成小树苗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辛美辰露出笑容,又拿起飘窗小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红酒品鉴入门》,你在学红酒?” “工作需要嘛,你知道我在西餐厅上班啊。”辛美辰有时也会带女性朋友到她工作的餐厅就餐。她从未带之前需要应酬的那些男人涉足过她的餐厅,这也是她一直跟她保持联系的原因之一。 辛美辰笑着点点头,百无聊赖地翻看杂志。“哦,我给你倒杯水,咖啡还是绿茶?”赵小梅问。 “来杯咖啡,谢谢。” 她去冰箱里拿出速溶咖啡,又在饮水机里接了开水冲泡好,端到卧室里。可能是之前衣服没有穿好,辛美辰再次解开衬衣,反手调整背后胸罩扣子。“要不解了,先穿我的睡衣,等会儿洗完澡再穿。”赵小梅在小茶几上放下咖啡,对辛美辰说。 “算了,我现在只穿衬衣就好。”辛美辰解下胸罩放在身后,伸手拿起杯子的把手,小口啜饮。赵小梅站在一旁,不自觉地偷瞄辛美辰的前胸。 “你也坐下。”辛美辰在垫子上盘起腿,拉着赵小梅的手让她坐在小茶几对面。“我自己剪掉的。” “啊,什么…”赵小梅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这个,”辛美辰指了指自己的左乳,看着她说,“是我自己拿剪刀剪掉的。”她之前应该注意到了赵小梅好奇的目光。 赵小梅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以抽烟吗?”辛美辰脸上露出了那种要讲故事的神情,见她点头之后,她又问:“我的包呢?” “在你睡的那间房,我去拿。”赵小梅快速的拿回了她的包。辛美辰从小坤包里掏出细长的雨花石,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 “我母亲是个裁缝,父母两人在老家镇上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服装店。女孩子嘛,都爱美,我母亲呢也愿意花心思做一些衣服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所以从小到大我身边总会跟着很多男生。”可能是想到小时候开心的事,辛美辰嘴角荡起了笑容,她把咖啡杯底座的小碟子充作烟灰缸,用粉亮色的指甲抖落烟灰,“后来,我父母生意做得不错,也变得越来越忙,就没什么时间精力管我了,我上学成绩也不行,十七岁就出来混。那个时候好多年轻人都这样,受《古惑仔》的影响嘛。 “跟大多数那个年龄的女孩一样,我天真烂漫而又爱慕虚荣,当然也很容易上当受骗。身边的男朋友换了好多个,我也没太把这个当回事,总觉得自己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早晚会遇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二十一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玩摇滚的,那时真的觉得自己是找到真爱了,甚至愿意为他去死,那时他在酒驻唱,我在那里当卖酒小妹,当然也陪酒。他吸毒,说是为了找创作灵感,我也跟着吸啊。但是没多久他就带着另外一个女人走了,就留下一个字条说走了,没说为什么,没说去哪里,更没说要回来。其实我知道他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当时也没想着能跟他结婚成家之类的,就想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傻。” “每个人都有傻的时候。”赵小梅想起自己在苏州的日子,淡淡地说。 “其实我也没怎么过多地纠结他的离开,应该说我很快就把他给忘了,可是毒瘾却忘不掉。”辛美辰又点了一支烟,“为了挣钱买毒,我就全职做了陪酒小姐,也跟着自己不讨厌的客人出台,钱挣得多了,毒瘾也越来越大。人呐,一旦失守了你刚开始觉得是底线的东西,后面你就会逐渐放弃更多的原则。再后来,我就彻底堕落了,只要是客人给钱,我就张开双腿,为了得到毒品什么都愿意做,但我除了做这个,我又能做什么呢。”说到这里,辛美辰无力地笑了笑。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那段时间清醒的时候我自己也很讨厌自己,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也想要下决心戒毒,可是毒瘾一犯又不管不顾,再次出卖自己。〇七年春节我回家过年,初四早上一早醒来,就听到屋外传来大声传唱的佛经——我奶奶信佛嘛,起床出去又看到她一个人跪坐在佛龛下,一脸虔诚地焚香诵经。听着经文,闻着香线的味道,我感到家里一切都圣洁无比,而我自己又是如此的肮脏,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狠劲儿,我咬牙赌咒,发誓一定不要再碰那个了。于是我拿起母亲裁衣服用的剪刀跑回屋里,剪下了自己的一个乳头。” “为什么……”赵小梅听得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客人都说喜欢我的胸。”像是看透了她的不解,辛美辰解释道。她露出自嘲的笑容,摁灭烟蒂,喝了一口杯里的咖啡,然后解开衬衣让两只乳房完全暴露在赵小梅眼前。那是一对完美对称的双乳,饱满挺立,比她穿衣服时引起的想象要丰满许多。只是左乳的乳头不知所踪,留下一个凹点。 “后来呢?你就不干这个了,做起了妈妈桑?”赵小梅避开了辛美辰投过来的眼光。 “哪那么简单。”辛美辰拢起衣服,“我从医院出来,回到重庆还是干着老本行。原因当然还是没戒掉毒呗。估计是看我长得还不错人又比较会来事儿,后来一个老板把我包了下来,包装打扮成他们公司的业务代表,用来公关一些政府官员、大公司老总……”辛美辰伸手撩拨了一下额前散落的几缕头发,问道:“赵红霞听说过?” “嗯,之前在网上看过。”赵小梅点点头。赵红霞在商人的诓骗下色诱多位高官,商人还偷偷拍下他们上床时的不雅视频来勒索涉事官员,以此在工程建设、土地出让方面获利。之后不雅视频被曝光到网上,几名厅官应声落马。那好像还是二〇一二年左右的事情。 “其实我们那时做的事情就和赵红霞一样,本质就是……叫什么……嗯,对,性贿赂。”辛美辰微皱眉头想了一会儿,蹦出来这个词汇。她又点燃一支香烟轻吸一口,“后来我才知道,老板原来也是道上混的,黄赌毒五毒俱全,钱挣得多了就想漂白上岸,做起了正经生意。我那时和另外一个姐妹关系很好,她也特别照顾我,教我在迎合那些人喜好的同时也要为以后做打算。我那时哪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能有钱买到货就好。可能是上天也已经把我玩弄够了,让我遇到了老郭。” “老郭?就是你经常去看的那个?”赵小梅想起了辛美辰每个月都要去监狱探视的那个男人。 “嗯,那时他还是一个颇有权势的官员。但他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我。”辛美辰眼神变得温柔,“老郭只是把这些东西当作工作应酬的一部分,他一心想着的是如何升迁。用他自己的话说,跟着其他人在一起干这些不过是为了混圈子,加上他有个爱慕虚荣挥霍无度的老婆,他也顺带捞点钱。可能是同情我,老郭安排人让我进了外地一家私人戒毒中心,也在那个圈子里声称我就是他的情人,这样老板当然不会让我再去陪其他人了,而且后面又让我在那家新开的夜店占了一点小股份。” “那老郭是怎么出的事?” “就那么回事,他们中有人被告发了,结果倒的就老郭一个,也可能是他被推出来做了挡箭牌。哦,告发的人就是我关系很好的那个姐妹,她那时已经怀了那个大领导的孩子,本想借机上位,却不曾想最后死于非命。” “啊!”赵小梅无法想象辛美辰她们当时身处怎样的黑暗。 “不过我还是觉得挺庆幸的,老郭出事之后,他老婆就和他离了婚,带着孩子去了国外,这样就把老郭留给了我。这些年来,老郭也慢慢接受了我,我现在这么辛苦也是为了挣点我俩的养老钱。”辛美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我说这些很无聊,不打扰你了,你今天也要上班的。” “没有,我听了辰姐的故事也很有感触。”窗外已经大亮,赵小梅说:“要不我做点早餐一起吃?” “不用了,我洗个澡就走。”辛美辰伸了个懒腰,拿起身后的胸罩,起身向客厅那头的卫生间走去。 阳光透过窗户把她慵懒的背影拉得老长,赵小梅抬眼看向窗外,今天应该有个很好的天气。 第8章 谭大伟注意到小吃店对面新开了个花摊 谭大伟到崔勇身边的第三天就发现了问题。崔勇的生活虽然说不上有多规律,但是他每天早上都喜欢去小区门口的一家小吃店吃豆花,这是他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这种几乎定时定点现身的特点对于安保对象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因为敌人极有可能利用这个机会突施冷手。 这天他们再次驱车去小吃店的时候,他在车上向崔勇提出了这个问题。 “董事长,您如果真想吃的话,我每天早上给您打包买回来就好。”他如是建议道,“或者让家里的阿姨学着做也行啊。” “那个味道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听了他的建议,崔勇笑着摇头,“而且打包回来吃也少了那个感觉,就这样每天过去尝尝才解馋啊。” “可是,您这样的习惯会让我们很难办,别人也知道您喜欢吃这家的豆花。”谭大伟觉得顾小龙必然也了解崔勇的这点爱好。 “嗯,跟着我时间长的都知道这一点。”崔勇点点头,“不用担心,有你和老杜在,我很放心的。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老杜正是崔勇常年带在身边的保镖兼司机。一直以来在谭大伟的印象中,除了一些比较私密的场所,老杜总是绷着个脸不声不吭地站在离崔勇两步远的地方。他体型与崔勇差不多,常年带着墨镜,据说崔勇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一直很优待他,所以危险之下,他都会舍命护崔勇周全。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小心为好,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谭大伟说出心中的顾虑,“我们得提防顾小龙派人过来……” “我现在倒是希望他的人过来找我,这样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出他来。”崔勇不以为然,“要是真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你可得逮着那个家伙。” “董事长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 “走,我们吃豆花去。”崔勇示意谭大伟打开车门。小吃店店面也就三十平米左右,操作间就在门口。老板是崔勇的旧识,见他上门热情地招呼:“崔董事长,您早。还是老样子?” “老宁,生意兴隆啊。”崔勇向老板拱拱手,“我还是坐靠墙的位置,今天帮我多放点芥末。这几天口里发苦,口味也变重了。”崔勇每天必点芥末豆花,谭大伟他们也跟着吃过一次,但大家都表示吃不惯那个味儿,所以现在他们一般都点小面等面食。 “好嘞,您稍候。”老板手上活儿不停,飞快地摆弄碗碟。 崔勇笑呵呵地走进店里,和老杜背靠墙坐了一张小木桌子。那个位置在墙的拐角,隔着三张桌子正对着店门,视野开阔,门口的动静能尽收眼底。从这点上看,崔勇还是挺谨慎的。 谭大伟他们几个每人要了一碗豌杂面,坐在崔勇邻桌。他一边吃面,一边小心观察四周的情况。小吃店就老板一家人打理,老宁负责厨房,她老婆则负责上菜收拾桌子,收银台负责点餐收钱的年轻女子不知道是他女儿还是儿媳妇。但之前听就餐的客人闲聊,他们一家人在这儿开小吃店已经五六年了,一直是这三个人在打理。 街道对面有不少推着小推车的小商小贩,照说这种地方是不允许摆摊儿的,但因为紧邻公交站,这些流动商贩卖的又都是一些豆浆油条、稀饭咸菜等方便带上车的餐食,不少上班族上公交之前买来应付早餐,所以这些商贩生意还算不错。正是因为有利可图,估计城管驱离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正对着老宁店面的是一个卖花的小摊儿,这三天每次来吃早点的时候,谭大伟都能看见那个戴编制草帽的白衣少年坐在折叠小凳上忙碌。少年戴着黑色口罩,大概是用来防止花粉进入口鼻,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仍可以看出他皮肤白皙,行为举止看起来也没有旁边的商贩老练,估计是利用暑假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这时他正不紧不慢地将一束束红色的鲜花用彩纸包好,插进一旁的小桶,谭大伟寻思,那应该是准备单支出售的玫瑰。上周刚过七夕节,想必玫瑰、百合这些能跟爱情能扯上关系的鲜花必定能火一阵。 可能是时间还早的缘故,花摊没有一个客人光顾,甚至是上前来询问的人都没有,白衣少年一边干活,一边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他不时向这边小吃店张望。可能他也像谭大伟一样,正在用心观察街对面的一举一动。 谭大伟吃好之后,走到操作台旁边和老宁闲聊。“街对面那些小摊儿生意也不错啊。” “我看还好,”老宁手法极为熟络,一边往碗里加料一边说,“他们也就做这么三个小时的生意,但赚得并不少,因为不用付房租嘛。” “那倒也是,现在房租不便宜啊。”谭大伟指着街对面说,“那些人一直都在那里卖吗?最近有没有新来的?” “哟,这还真不好说。”老宁抬眼往那边瞅了瞅,“有时候城管来没收了他们的小推车,后面有的人就不来了,但总有人补上来。” “流动性还很大。” “毕竟不符合规定嘛,有条件肯定不会干这种心里没底的活计。”老宁将对照点餐小票弄好的餐食放入托盘交给老伴儿。又往对面看了看,“那个卖花的以前倒是没见,好像就这半个把月才来的。我还觉着奇怪,照说上周五过乞巧节他生意应该很好,却没想到他那天没出摊儿。” “年轻人肯定自己也去陪爱人了嘛。”谭大伟再次看向那个花摊儿,白衣少年已经整理好了花束,正在用记号笔往白板上写什么,多半是在标价。 “都吃好了。”崔勇用纸巾揩了揩嘴,“走,去公司。” 谭大伟起身跟在崔勇的后面,另外两个兄弟跑在前头,到停车处为崔勇打开车门。谭大伟从另一侧上车,关闭车门的瞬间,他注意到守花摊的白衣少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又将手机放入裤兜。谭大伟推断他应该是在看时间。 第9章 卖花少年下毒被抓 周日一如往常,崔勇带着谭大伟一行人到老宁的小吃店吃豆花。停车的时候,谭大伟看到街对面那个卖花的少年,行色匆匆地走进小吃店。 “芥末豆花一份。”少年低声对收银台的女店员说。他点了崔勇每天必吃的芥末豆花。 谭大伟点好餐之后,到平时习惯坐的餐桌前等着。少年却拿着小票走到操作台,大概是急着取餐后去照顾自己的花摊儿。谭大伟往街对面看去,今天他的花摊儿上只摆放了少量鲜花,不知道是卖得差不多了还是今天本就进货少。 谭大伟看着老宁将几份面条放入沸水中煮着,又从蒸锅里舀出豆花放入两只碗里,加好芥末、豆瓣酱等佐料,然后招呼老伴儿来取餐。就在老宁扭头的时候,少年凑身上前端走了自己的那份豆花。 老板娘用托盘将芥末豆花、米糕端上,走向崔勇坐的那张靠墙的桌子。这时少年已经提着打包好的早餐走出店门。 那个少年取餐的时候用身体挡住了崔勇那碗豆花,这是两周以来唯一一次崔勇在外吃的东西送上来之前避开了谭大伟的视线。谭大伟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叫住了老板娘:“不好意思,这份早点我们要打包带走。麻烦再帮我们董事长准备一份。谢谢。” 老板娘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脸色还是有些不乐意,她疑惑地返回操作台,低声向老宁嘀咕着什么。 谭大伟到崔勇那里简单的说明了情况,然后让一个兄弟带着打包好的豆花到崔勇的私人医生那里化验,又让小秤砣将那辆别克商务车停到街道拐角的那棵榕树后面——那里没有监控。 安排妥当之后,谭大伟来到花摊儿前。“小兄弟,这花怎么卖?” “您要哪种?剪纸做的玫瑰、百合还是塑料的紫罗兰?”小推车上花卉并不多。 “都是假花?”谭大伟这才注意到花滩上摆放的花束并不是鲜花,而是用彩纸或塑料制成的,但确实栩栩如生。“这样,你这些花我都要了。但是你得帮我搬到车上去,怎么样?” “好的,一共六百二。”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整理。 “到车上我就给你。” “好。”少年将整理好的鲜花抱在手里,“您车在哪儿?” 谭大伟让他走在自己身边,指着街角处说,“我车停在那里,走。”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抬步向那边走去。“您买这么些花干什么?” “家里的花早该换了,太太都催促好几天了。我看你这假花很不错,所以拿回去装饰一下房子。”谭大伟将手搭在少年肩上,笑着说。 小秤砣早就等在车前,见他们过来,便拉开车门。谭大伟笑着对少年说:“小兄弟,我家里的鲜花还想请你打理一下。你放心,价钱一定不会亏待你。” “我不做鲜花的。再说,我摊儿还没收呢。”少年扭头想走。 “别担心,丢不了。要是真丢了,我翻倍赔你。”谭大伟在少年背后推了一把,“请。”小秤砣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抓着少年的手就往车上拉,等他们上了车,谭大伟拉上车门,拿黑布袋套了少年的头之后,钻进了驾驶室。 到了别墅,谭大伟将少年带进会客室,并支走了保姆。 “花还需要打理吗?”少年环视四周,他看起来还算镇定。 “稍安勿躁,得再等等。”谭大伟笑着说。他和小秤砣一左一右待在少年身边,防止他逃跑。 “可以坐?” “请。”谭大伟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这时,门庭处传来人声,谭大伟出来见崔勇他们进了大堂。崔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谭大伟对他摇摇头,表示还没出结果。崔勇便带着老杜上了楼。 一个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了。果然不出谭大伟所料,豆花里查验出氰化物,剂量足以致人死亡。他招呼两个兄弟将少年带到地下室。 “小兄弟,谁派你来的。”谭大伟对被按在木椅上的少年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并没有出现任何慌乱,而是淡淡地说,“我就是个卖花的。” “行啦,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说糊涂话了。”谭大伟说,“你潜伏这么久肯定是有预谋有计划的。” 小秤砣一把扯下少年的口罩。少年微微扬起头,他面色苍白,眼色冷峻,但看起来相当年轻,估计是顾小龙收买的小混混。 “我说,小兄弟,都是道上混的,你也知道,你干的那个事要是交给警察会是什么结果。”谭大伟接过小秤砣递过来的香烟,吸了一口,“识相的就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搞三爷的?” “我不认识什么三爷。”少年别过脸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秤砣一拳打在少年肚皮上。少年紧闭双眼,身子向后一倒,想用手捂住腹部,却被人拉住了双手。剧烈的疼痛导致少年脸部肌肉直抽抽,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有种啊。”谭大伟蹲下来盯视着少年,“看你挺年轻的,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今天的事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少年费力地撑起身子,但并没有说话。 “我劝你一句,出来混嘛无非是求财。你别为人蒙蔽,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谭大伟吐出一口烟,“是顾小龙让你干的,只要你说出顾小龙的下落,今天的事既往不咎。你还可以再拿上一笔钱,怎么不比跟着顾小龙当个小混混强。” “我不认识什么顾小龙。”少年还是不肯开口。 “伟哥,别跟他废话。不给他点颜色他不知道厉害,我打到他说为止。”小秤砣将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哥,你先出去抽根烟,我保证问出个结果来。” 谭大伟不置可否地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熄,然后离开了地下室。一刻钟之后,他再次进去。少年已经晕了过去,小秤砣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搜搜他身上,看看手机什么的能不能查出点东西。” 小秤砣在少年衣服裤兜里摸索,找出来一个诺基亚直板手机,他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妈的,要密码。” 谭大伟将手机拿过来看了看,那是很老式的手机,真难想象现在还有年轻人会用这种手机。“再好好找找。” 另外两个兄弟也上前帮忙,他们几乎将少年扒光。“他鞋里有东西!”一个兄弟从他运动鞋里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东西?”谭大伟定睛细看,“靠!窃听器。”他赶忙扔地上用皮鞋踩碎。“扒光他,然后把衣服鞋这些东西全拿出去烧掉。” 谭大伟急忙上楼,向崔勇报告。 “莫不是警察?”崔勇听了之后,摸着下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没听到风声说是要动我啊。” “确实不像是一般的小混混,拿钱办事儿的嘴哪有这么硬的。”谭大伟说:“但警察不会一来就就向您下毒啊,那个剂量是致命的。” “你先把他带到江边那套房子里去好好看着,我再打听打听。”崔勇在窗前站定,“他不知道这是哪儿?” “放心,董事长,来的时候套了头,应该不知道。”谭大伟说:“就怕那个窃听器有定位功能,而那边还有人盯着。” 听了他的话,崔勇长叹一口气。“把他下毒的证据留好,等他醒了再审审。下手不要太重,大不了就是个滥用私刑。” “明白,那我现在就把他带过去。”谭大伟下楼招呼小秤砣备车。 第9章 卖花少年下毒被抓 周日一如往常,崔勇带着谭大伟一行人到老宁的小吃店吃豆花。停车的时候,谭大伟看到街对面那个卖花的少年,行色匆匆地走进小吃店。 “芥末豆花一份。”少年低声对收银台的女店员说。他点了崔勇每天必吃的芥末豆花。 谭大伟点好餐之后,到平时习惯坐的餐桌前等着。少年却拿着小票走到操作台,大概是急着取餐后去照顾自己的花摊儿。谭大伟往街对面看去,今天他的花摊儿上只摆放了少量鲜花,不知道是卖得差不多了还是今天本就进货少。 谭大伟看着老宁将几份面条放入沸水中煮着,又从蒸锅里舀出豆花放入两只碗里,加好芥末、豆瓣酱等佐料,然后招呼老伴儿来取餐。就在老宁扭头的时候,少年凑身上前端走了自己的那份豆花。 老板娘用托盘将芥末豆花、米糕端上,走向崔勇坐的那张靠墙的桌子。这时少年已经提着打包好的早餐走出店门。 那个少年取餐的时候用身体挡住了崔勇那碗豆花,这是两周以来唯一一次崔勇在外吃的东西送上来之前避开了谭大伟的视线。谭大伟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叫住了老板娘:“不好意思,这份早点我们要打包带走。麻烦再帮我们董事长准备一份。谢谢。” 老板娘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脸色还是有些不乐意,她疑惑地返回操作台,低声向老宁嘀咕着什么。 谭大伟到崔勇那里简单的说明了情况,然后让一个兄弟带着打包好的豆花到崔勇的私人医生那里化验,又让小秤砣将那辆别克商务车停到街道拐角的那棵榕树后面——那里没有监控。 安排妥当之后,谭大伟来到花摊儿前。“小兄弟,这花怎么卖?” “您要哪种?剪纸做的玫瑰、百合还是塑料的紫罗兰?”小推车上花卉并不多。 “都是假花?”谭大伟这才注意到花滩上摆放的花束并不是鲜花,而是用彩纸或塑料制成的,但确实栩栩如生。“这样,你这些花我都要了。但是你得帮我搬到车上去,怎么样?” “好的,一共六百二。”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整理。 “到车上我就给你。” “好。”少年将整理好的鲜花抱在手里,“您车在哪儿?” 谭大伟让他走在自己身边,指着街角处说,“我车停在那里,走。”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抬步向那边走去。“您买这么些花干什么?” “家里的花早该换了,太太都催促好几天了。我看你这假花很不错,所以拿回去装饰一下房子。”谭大伟将手搭在少年肩上,笑着说。 小秤砣早就等在车前,见他们过来,便拉开车门。谭大伟笑着对少年说:“小兄弟,我家里的鲜花还想请你打理一下。你放心,价钱一定不会亏待你。” “我不做鲜花的。再说,我摊儿还没收呢。”少年扭头想走。 “别担心,丢不了。要是真丢了,我翻倍赔你。”谭大伟在少年背后推了一把,“请。”小秤砣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抓着少年的手就往车上拉,等他们上了车,谭大伟拉上车门,拿黑布袋套了少年的头之后,钻进了驾驶室。 到了别墅,谭大伟将少年带进会客室,并支走了保姆。 “花还需要打理吗?”少年环视四周,他看起来还算镇定。 “稍安勿躁,得再等等。”谭大伟笑着说。他和小秤砣一左一右待在少年身边,防止他逃跑。 “可以坐?” “请。”谭大伟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这时,门庭处传来人声,谭大伟出来见崔勇他们进了大堂。崔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谭大伟对他摇摇头,表示还没出结果。崔勇便带着老杜上了楼。 一个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了。果然不出谭大伟所料,豆花里查验出氰化物,剂量足以致人死亡。他招呼两个兄弟将少年带到地下室。 “小兄弟,谁派你来的。”谭大伟对被按在木椅上的少年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并没有出现任何慌乱,而是淡淡地说,“我就是个卖花的。” “行啦,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说糊涂话了。”谭大伟说,“你潜伏这么久肯定是有预谋有计划的。” 小秤砣一把扯下少年的口罩。少年微微扬起头,他面色苍白,眼色冷峻,但看起来相当年轻,估计是顾小龙收买的小混混。 “我说,小兄弟,都是道上混的,你也知道,你干的那个事要是交给警察会是什么结果。”谭大伟接过小秤砣递过来的香烟,吸了一口,“识相的就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搞三爷的?” “我不认识什么三爷。”少年别过脸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秤砣一拳打在少年肚皮上。少年紧闭双眼,身子向后一倒,想用手捂住腹部,却被人拉住了双手。剧烈的疼痛导致少年脸部肌肉直抽抽,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有种啊。”谭大伟蹲下来盯视着少年,“看你挺年轻的,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今天的事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少年费力地撑起身子,但并没有说话。 “我劝你一句,出来混嘛无非是求财。你别为人蒙蔽,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谭大伟吐出一口烟,“是顾小龙让你干的,只要你说出顾小龙的下落,今天的事既往不咎。你还可以再拿上一笔钱,怎么不比跟着顾小龙当个小混混强。” “我不认识什么顾小龙。”少年还是不肯开口。 “伟哥,别跟他废话。不给他点颜色他不知道厉害,我打到他说为止。”小秤砣将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哥,你先出去抽根烟,我保证问出个结果来。” 谭大伟不置可否地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熄,然后离开了地下室。一刻钟之后,他再次进去。少年已经晕了过去,小秤砣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搜搜他身上,看看手机什么的能不能查出点东西。” 小秤砣在少年衣服裤兜里摸索,找出来一个诺基亚直板手机,他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妈的,要密码。” 谭大伟将手机拿过来看了看,那是很老式的手机,真难想象现在还有年轻人会用这种手机。“再好好找找。” 另外两个兄弟也上前帮忙,他们几乎将少年扒光。“他鞋里有东西!”一个兄弟从他运动鞋里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东西?”谭大伟定睛细看,“靠!窃听器。”他赶忙扔地上用皮鞋踩碎。“扒光他,然后把衣服鞋这些东西全拿出去烧掉。” 谭大伟急忙上楼,向崔勇报告。 “莫不是警察?”崔勇听了之后,摸着下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没听到风声说是要动我啊。” “确实不像是一般的小混混,拿钱办事儿的嘴哪有这么硬的。”谭大伟说:“但警察不会一来就就向您下毒啊,那个剂量是致命的。” “你先把他带到江边那套房子里去好好看着,我再打听打听。”崔勇在窗前站定,“他不知道这是哪儿?” “放心,董事长,来的时候套了头,应该不知道。”谭大伟说:“就怕那个窃听器有定位功能,而那边还有人盯着。” 听了他的话,崔勇长叹一口气。“把他下毒的证据留好,等他醒了再审审。下手不要太重,大不了就是个滥用私刑。” “明白,那我现在就把他带过去。”谭大伟下楼招呼小秤砣备车。 第1章 秦明月失踪 秦明月的消失毫无先兆,让陈羽灵始料未及。她先是在新学期开学之前一个星期没有他的消息,发微信没有回音,打电话也被告知手机关机,她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才发现他是如此陌生,她从未去过他家里,也没有他母亲的联系方式,询问平时和他关系较为亲近的同学,也说不知道,除了他们共有的同学,她甚至不知道他还有其他的什么朋友。虽然心里焦急,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等着他主动来联系自己。 开学那天,秦明月依然没有出现。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班主任老师打听他的消息时,办理完同学们入学登记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老师叫住了她。“陈羽灵,你知道秦明月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啊,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陈羽灵感到很吃惊,“付老师,他没有来报名吗?” “没有,我刚给他母亲打电话,却被告知说是跟着我去欧洲游学去了。”付老师看起来有些担心,“可是整个暑假,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呀。” “他会不会是跟着某个培训机构去的哦?”印象中,秦明月从未向她提起过会要出国。 “不会,他妈妈说得很明确,秦明月声称就是由我本人带队出去的。”老师站起身来,“那小子肯定打着我的旗号溜出去玩儿了。” “那他妈妈怎么说?” “他家人也暂时联系不上他。”老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秦明月就没向你透露过他干嘛去了?” “没有,整个暑假我们也就见过两次面,他说是在打暑假工,比较忙。” “他整天都在干吗!”老师有些恼怒,“等着看看,要是他妈妈还找不到他,我看只有报警了。那小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呢,无缘无故地玩消失。” “付老师,他不会……”陈羽灵十分担忧,他家人都联系不上他,他会不会遭到什么不测。 “应该不至于。”老师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估计也就是偷跑到哪里去玩儿了。你先回去。”付老师抱起文件夹,走出教室。 开学第三天,她吃完午餐准备回宿舍午睡,两名警察叫住了她。毋庸说,他们肯定是来调查秦明月失踪一事的。那个蓄着一头碎发的高个子年轻警察,陈羽灵曾经见过,就是那次在茂业大厦门口找秦明月聊天的那个警察哥哥。 “同学,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我姓……” “警察哥哥,我认得您。”陈羽灵急切地想知道秦明月的消息,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找到秦明月了吗?” 警察哥哥似乎对她还记得自己感到很高兴,他亲切地对她笑了笑,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可以确定他没有出国,他给他母亲看过的那张机票是伪造的,我们查过他的出行记录,人肯定还在重庆。” “伪造机票?!”陈羽灵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他干嘛要大费周章地骗自己的母亲。同时,她又为自己对他的一切毫不知情感到一阵难过。她甚至想,哪怕秦明月用这个理由来骗一骗自己,她都会感觉好一些。 警察哥哥似乎对她的惊讶不感意外。他掏出黑皮记事本:“你最后一次见到秦明月是什么时候?” “就在七夕节那天,中午我们约在北滨路的一家餐厅吃饭。” “他最后跟你联络是什么时候?” “上上个星期六。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陈羽灵拿出手机确认。“而且,他上班的时候不让用手机,都是我发信息给他,他抽空才回复。” “聊天记录方便给我们看看吗?” 陈羽灵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递了过去。一直站在一旁的圆脸警察也凑过头来。警察哥哥把手机拿在手中划拉了几下屏幕,寻求同意似的对圆脸警察说了声“没啥有营养的”。 “那段时间你们间或有通电话,他没有向你提起过他的什么打算吗?” “没有,”陈羽灵偏着头想了想说:“他就说假期都在打工,但是至于他在哪里打工,干什么工作,有什么样的同事……这些我都不知道。” “这样啊。”这一切好像完全在警察哥哥的预料之中,“看来你确实对他一无所知啊。” 她急得快要掉下眼泪了。 “我想是秦明月先追求的你?但你是不是在这之前就喜欢上他了呢?”警察哥哥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有好感,但他那时基本上和班上的同学没什么来往,比较高冷。他是在高二开学之后才第一次约我出去,那次我们去中央公园放风筝,他说,他从未放过风筝……”想起恋情的开始,陈羽灵仍觉得十分甜蜜。 “高二?那就是在他踢足球前后了。”警察哥哥露出会心的微笑。“你们交往了快一年了。交往过程中,你有没有发现他不同寻常的地方?说一些你感到奇怪,或是你有些搞不清楚的事情就好。” “他有些孤僻,不想多说关于他自己的事……”关于秦明月她实在是有太多疑惑了,他整个人似乎都被一团迷雾包裹着,但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脑海里放电影般地闪过和他交往的点滴,倏地想起在那家西餐厅吃饭时的情景。“就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感觉那家餐厅的经理认识他。他们没有任何互相认识的表现,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哪家餐厅?” “啊,稍等……”陈羽灵打开书袋,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张代金券。 警察哥哥用手机给代金券正反两面都拍了照片。“还有其他什么别的吗?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他跟你说过的话,或是你无意间听到他在电话中说的只言片语,这些说不定都对我们找到他有帮助。” “他在电话中说到的话啊……对,他提到过一家女装店的名字,我想他可能是在一家服装店打工,但是我不敢肯定,而且店名我也没有听清楚。” “回去找人去附近的几家服装批发市场打听打听。”警察哥哥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一边小声向圆脸警察交待。 “还有,他身上总是有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他有专业级的数码相机,我们恋爱之前我明明就在街上无意间看到过他在拍照;我们也有同学见过他在某个剧组打工,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这些……那次有个被他称作霞姐的女生还说他有一个姐姐,我问过他家里人的一些情况,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涌出眼眶,“我……我以为我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我还是对他一无所知……” “小妹妹,不要难过,秦明月身上的谜团可不止这些,甚至连他的母亲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警察哥哥从裤兜里掏出一条纸巾递给她。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却抑制不住内心奔涌而出的悲哀,把脸深深滴埋在纸巾里。“他跟他母亲一个样姓秦,学校登记的家长信息也没有他父亲……” “对,那是他养母。他的确有过一个姐姐,但在八年前和他们的亲生父亲相继去世,那时他便成了一个孤儿。”警察哥哥缓缓地说,“他原名叫邱月明,这就是她姐姐的照片,她叫邱风清。” 警察哥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年轻女生的脸,虽然是从某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上翻拍而来,但还是能看出那个女生十分漂亮。“邱风清,邱月明……”她喃喃道,“原来不是王昌龄的《出塞》,而是李白的《长相思》啊。” 第1章 秦明月失踪 秦明月的消失毫无先兆,让陈羽灵始料未及。她先是在新学期开学之前一个星期没有他的消息,发微信没有回音,打电话也被告知手机关机,她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才发现他是如此陌生,她从未去过他家里,也没有他母亲的联系方式,询问平时和他关系较为亲近的同学,也说不知道,除了他们共有的同学,她甚至不知道他还有其他的什么朋友。虽然心里焦急,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等着他主动来联系自己。 开学那天,秦明月依然没有出现。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班主任老师打听他的消息时,办理完同学们入学登记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老师叫住了她。“陈羽灵,你知道秦明月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啊,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陈羽灵感到很吃惊,“付老师,他没有来报名吗?” “没有,我刚给他母亲打电话,却被告知说是跟着我去欧洲游学去了。”付老师看起来有些担心,“可是整个暑假,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呀。” “他会不会是跟着某个培训机构去的哦?”印象中,秦明月从未向她提起过会要出国。 “不会,他妈妈说得很明确,秦明月声称就是由我本人带队出去的。”老师站起身来,“那小子肯定打着我的旗号溜出去玩儿了。” “那他妈妈怎么说?” “他家人也暂时联系不上他。”老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秦明月就没向你透露过他干嘛去了?” “没有,整个暑假我们也就见过两次面,他说是在打暑假工,比较忙。” “他整天都在干吗!”老师有些恼怒,“等着看看,要是他妈妈还找不到他,我看只有报警了。那小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呢,无缘无故地玩消失。” “付老师,他不会……”陈羽灵十分担忧,他家人都联系不上他,他会不会遭到什么不测。 “应该不至于。”老师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估计也就是偷跑到哪里去玩儿了。你先回去。”付老师抱起文件夹,走出教室。 开学第三天,她吃完午餐准备回宿舍午睡,两名警察叫住了她。毋庸说,他们肯定是来调查秦明月失踪一事的。那个蓄着一头碎发的高个子年轻警察,陈羽灵曾经见过,就是那次在茂业大厦门口找秦明月聊天的那个警察哥哥。 “同学,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我姓……” “警察哥哥,我认得您。”陈羽灵急切地想知道秦明月的消息,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找到秦明月了吗?” 警察哥哥似乎对她还记得自己感到很高兴,他亲切地对她笑了笑,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可以确定他没有出国,他给他母亲看过的那张机票是伪造的,我们查过他的出行记录,人肯定还在重庆。” “伪造机票?!”陈羽灵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他干嘛要大费周章地骗自己的母亲。同时,她又为自己对他的一切毫不知情感到一阵难过。她甚至想,哪怕秦明月用这个理由来骗一骗自己,她都会感觉好一些。 警察哥哥似乎对她的惊讶不感意外。他掏出黑皮记事本:“你最后一次见到秦明月是什么时候?” “就在七夕节那天,中午我们约在北滨路的一家餐厅吃饭。” “他最后跟你联络是什么时候?” “上上个星期六。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陈羽灵拿出手机确认。“而且,他上班的时候不让用手机,都是我发信息给他,他抽空才回复。” “聊天记录方便给我们看看吗?” 陈羽灵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递了过去。一直站在一旁的圆脸警察也凑过头来。警察哥哥把手机拿在手中划拉了几下屏幕,寻求同意似的对圆脸警察说了声“没啥有营养的”。 “那段时间你们间或有通电话,他没有向你提起过他的什么打算吗?” “没有,”陈羽灵偏着头想了想说:“他就说假期都在打工,但是至于他在哪里打工,干什么工作,有什么样的同事……这些我都不知道。” “这样啊。”这一切好像完全在警察哥哥的预料之中,“看来你确实对他一无所知啊。” 她急得快要掉下眼泪了。 “我想是秦明月先追求的你?但你是不是在这之前就喜欢上他了呢?”警察哥哥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有好感,但他那时基本上和班上的同学没什么来往,比较高冷。他是在高二开学之后才第一次约我出去,那次我们去中央公园放风筝,他说,他从未放过风筝……”想起恋情的开始,陈羽灵仍觉得十分甜蜜。 “高二?那就是在他踢足球前后了。”警察哥哥露出会心的微笑。“你们交往了快一年了。交往过程中,你有没有发现他不同寻常的地方?说一些你感到奇怪,或是你有些搞不清楚的事情就好。” “他有些孤僻,不想多说关于他自己的事……”关于秦明月她实在是有太多疑惑了,他整个人似乎都被一团迷雾包裹着,但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脑海里放电影般地闪过和他交往的点滴,倏地想起在那家西餐厅吃饭时的情景。“就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感觉那家餐厅的经理认识他。他们没有任何互相认识的表现,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哪家餐厅?” “啊,稍等……”陈羽灵打开书袋,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张代金券。 警察哥哥用手机给代金券正反两面都拍了照片。“还有其他什么别的吗?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他跟你说过的话,或是你无意间听到他在电话中说的只言片语,这些说不定都对我们找到他有帮助。” “他在电话中说到的话啊……对,他提到过一家女装店的名字,我想他可能是在一家服装店打工,但是我不敢肯定,而且店名我也没有听清楚。” “回去找人去附近的几家服装批发市场打听打听。”警察哥哥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一边小声向圆脸警察交待。 “还有,他身上总是有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他有专业级的数码相机,我们恋爱之前我明明就在街上无意间看到过他在拍照;我们也有同学见过他在某个剧组打工,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这些……那次有个被他称作霞姐的女生还说他有一个姐姐,我问过他家里人的一些情况,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涌出眼眶,“我……我以为我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我还是对他一无所知……” “小妹妹,不要难过,秦明月身上的谜团可不止这些,甚至连他的母亲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警察哥哥从裤兜里掏出一条纸巾递给她。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却抑制不住内心奔涌而出的悲哀,把脸深深滴埋在纸巾里。“他跟他母亲一个样姓秦,学校登记的家长信息也没有他父亲……” “对,那是他养母。他的确有过一个姐姐,但在八年前和他们的亲生父亲相继去世,那时他便成了一个孤儿。”警察哥哥缓缓地说,“他原名叫邱月明,这就是她姐姐的照片,她叫邱风清。” 警察哥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年轻女生的脸,虽然是从某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上翻拍而来,但还是能看出那个女生十分漂亮。“邱风清,邱月明……”她喃喃道,“原来不是王昌龄的《出塞》,而是李白的《长相思》啊。” 第2章 随着周舟的深入调察真相逐渐浮现 周舟走进餐厅向服务员要了杯加冰的美式咖啡,得知餐厅经理正在后厨安排工作,他决定边喝咖啡边等。可能是最近太累,加之昨晚加班到很晚,他竟然靠在椅背上眯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舟突然睁开眼来,方桌对面坐着一个穿亮黑色衬衣的女生,她正低头看手机。见他醒来,女生停止了动作,露出微笑。“警察先生,刚听服务员说,您找我。” 周舟抬手揉了揉眼,面前女生的容貌变得清晰起来。“呀,你是……”话没说出口,脑袋里那股清醒的意识随即将自己的惊奇感驱散而去,但眼睛却无法从她脸上挪开。 “我是这家餐厅的经理,赵小梅。”女生笑着歪了歪头,束起来的长发如马尾一样在她脖子后面左右扫动。 “不好意思啊,刚睡着了。你等很久了?”周舟看到她胸前别着姓名牌,确如她所说,上面印着“餐厅经理 赵小梅”。 “没有,也就三四分钟。”赵小梅脸上始终挂着讨人喜欢的微笑,可能是职业使然。“您最近一定很辛苦。警察先生,请先喝点咖啡。” “谢谢。”周舟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放着先前点过的美式,他端起杯子小喝了一口。“赵经理,耽误你一点时间。这个人你认识吗?” 赵小梅收起笑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周舟手机屏幕看了几秒钟。“小明?我之前和他在一家ktv里做过短暂时期的同事。” “小明?知道全名吗?” “不知道,那时同事们好像都不知道。他好像是医学院的学生,只是晚上过来打零工,我们交往不多。”看来她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哪家ktv?” “天籁之音。”赵小梅微微皱眉,随即再次露出微笑,“他好像以前在美容院打过工,很擅长化妆打扮。之前,他还带着我去一家美发沙龙作过造型。” “是吗?”周舟推测赵小梅原来没打算说这些,估计是知道警察会去那家ktv打听之后,才决定如实相告的。“是不是剪成了齐肩短发?” “大概是那种,我也描述不上来。不过,我那段时间还觉得蛮好看的。”赵小梅脸上的两个酒窝慢慢消失,侧头看向窗外。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就是小明离职之后。” “没有了,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再说,我们那种工作经历也不值得到处宣扬,大家也没有认同事的习惯。” “嗯,再没有见过他?” “没有,但是前不久一天有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人来过餐厅消费。但我不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肯定就是和陈羽灵一起来的那次,但周舟觉得多问无益了,那个叫小明的男子肯定就是秦明月,而他在ktv工作时应该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身份信息。正这样想着,手机铃声大作,打来电话的是前往服装市场调查的陈国栋。 挂了电话,他扫码付费,准备离开。“赵经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和某人长得很像?” “是吗?倒是听人说起过。好像叫什么林太太,据说是个倨傲的富家太太。”赵小梅看着他露齿而笑。 “这就是林太太,本名叫胡秀恩。”周舟在手机上调出胡秀恩的照片,“她去年十一月十七日在家中惨遭杀害。” 赵小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过照片之后,脸色又变得铁青。 “打扰了。”周舟起身,向门口走去。 “警察先生……”在他就要出门之时,赵小梅追了过来,“小明没什么事儿?” “没有,他只是消失了,就像他之前消失过很多次一样。”周舟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赵小梅,再度迈开脚步。“只是这一次我必须把他找出来。” 婵娟女装位于服装批发市场的西北角,蓝底红字的招牌用的是市场统一制作的雕花仿古木板。店铺淹没在诸多服装店里,毫不显眼。 未进门,先期抵达的警员陈国栋就在店门口拦住了周舟。“是从别的店里打听来的这个消息,他们说见过像秦明月模样的男子出入过好多次这个婵娟女装。但那个女店长好像有所保留,说只知道叫小明,以前帮忙他们进过货,但不知道他的真名,还说好像是在长缨中学念高三。” 两人一同进入店铺,一个蓄着波波头的女生正不知所措地站在收银台前,她似乎对警察找上门来有些忐忑不安。“你好,你是店长。” “嗯,请问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年轻的女店长脸通红通红的,“小明的情况,我那个合伙人更清楚一些。” “合伙人?” “嗯,他们初中时代就认识了,但他好像也不知道小明的真名。我已经打电话让他从学校过来了。”女店长焦躁地看了看手机,大概是在心里抱怨那个迟迟未到的合伙人。 “不要着急,我们慢慢等。”周舟出言安抚她,“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单娟娟。”女店长拿出两把塑料凳子,“请稍微坐一下,我给你们倒杯水。” “好的,麻烦你。”周舟为了让她放松,便和她拉起了家常:“看你年龄也不大?这家店什么时候开的?” “我马上就十九岁了,店是去年底开业的。”单娟娟把两杯接了水的一次性纸杯递给他们。 “我就说嘛,一看你就知道是个学生。”周舟寻求同意似的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陈国栋。 “就是,太年轻了。我那个年纪才刚进警校呢。”陈国栋扫视了店里一圈。 “我们成绩不太好,上不了什么好大学。”单娟娟还是站在收银台前,“我也是今年刚拿到技校的毕业证,但我整个三年级都在实习,也是卖服装。” “你也坐下等。”周舟喝了一口水,招呼单娟娟在收银台坐下,“你那个合伙人是你的同学?” “嗯,他是小我两级的学弟。他到了……”单娟娟长舒了一口气。 周舟抬眼看向门口,一个穿短袖短裤的男生进入店里。“马千里?” 来人正是孙婆婆的外孙,周舟在孙婆婆家里见过他两三次,上次还找他录过笔录。 “周警官?你怎么找到了这里?”马千里似乎对见到周舟有些意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单娟娟。 “两位警察大哥是来打听小明的事儿的。”单娟娟站起身来,“他之前那个电话号码停机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他其他的联系方式。” “小明啊,我也就他那个电话号码啊。上次吃过散伙饭之后我俩见了一面,再就没联系了。”马千里挠了挠头,转向周舟:“周警官你没去他学校找他吗?” “他这学期就没上学,失踪已经将近十天了。”周舟起身将一次性纸杯放在收银台上,“你刚说什么散伙饭,你们一起干嘛了?” “哦,没有什么,就是他之前一直在帮忙打理这家店,然后那天突然说不想干了,所以我们三个人就一起吃了个饭。您也知道,他这学期就高三了嘛,说是学业很重,没时间打工了。”马千里说话的时候,不自然地扫了单娟娟几眼。 “对,对。他说要准备高考了。”单娟娟捣蒜似的点头,“他之前一直帮我们进货发物流。” 他们两人应该在极力的掩饰什么,但是手段很拙劣。“你和小明初中时就认识了?” “对,我们一起摆过地摊儿,买一些小孩子玩的小商品,赚零花钱。他聪明得很,都是他出主意,我跑腿。” “还干过什么?” “就那些事儿啊,我们都打假期工嘛,有时他也会介绍一些工作给我,对我还算照顾。” 马千里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大概在警察面前撒谎让他很没底气。周舟决定向他施加一些压力。他用力在收银台上拍了一巴掌:“马千里,你真以为你和他干的那些好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吗?啊?我们警察是看你还小,知道你是受了他的诓骗,希望你能主动配合,你不要让我们难做啊!” 果然,马千里和单娟娟都吓了一跳,两人都低头看地。愣怔了一会儿,马千里面色尴尬地看着周舟:“周警官,我们也没干啥啊……” “去年十一月十七日,你们在一起干什么?!”周舟突然想起孙婆婆的住所离那天秦明月入住的酒店很近,不知道他和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十一月十七日?我不知道啊,那段时间我都住在外婆家里啊……”马千里脸憋得通红。 “你最好不要再替那个什么小明隐瞒了,你说的话我们都会逐一核实。你想想,要是你外婆知道你撒这种谎,她该多伤心呐。” “我是真记不起来了,过去大半年了,我哪里还记得啊。”马千里被吓得都快哭了。 “警察大哥,小明到底犯什么事儿了啊?”单娟娟站到马千里身边,眼色畏畏缩缩地看了周舟,又看马千里。 “他干了什么倒是其次,主要问题是他失踪了,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周舟故意很大声地说。 “千里……”单娟娟拉了拉马千里的手。 “马千里,你还不知道那个小明到底是什么人。”周舟清了清嗓子,“他原名叫邱月明,他父亲邱志杰就是当年撞死你母亲的那个出租车司机!” “什么?!”马千里惊得叫出声来,跌坐在塑料凳上,两眼呆滞地看着周舟,“怪不得他知道我妈是车祸去世的,而且还对我妈的事情那么感兴趣。” “你好好想想,他和你还有什么联系方式,你们以前都在哪些地方见面?我担心他和你一样,把他父亲的死怪在抓你母亲的那些人身上而去找他们寻仇。那些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黑恶势力啊。我们争取早点找到他,不然我可真不敢保证他没有生命危险。” “寻仇?他应该不会那么冲动啊。”马千里不敢相信似的瞪着周舟。 “他确实不会冲动,但是他寻仇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我们怀疑,他为了寻仇,至少已经杀害了两人。” “啊!”单娟娟吓得花容失色,“千里,你知道什么赶快告诉警察大哥。” “这个人,她叫胡秀恩。”周舟向马千里出示手机中胡秀恩的照片。“小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啊,这不就是小明调查的那个女的吗?”马千里看过照片之后,笃定地说:“小明用相机拍了她很多照片,说是在调查她外遇的证据。” “这家酒店你去过?”周舟在旅行网站上调出邻近温泉度假村那家酒店公寓,“十一月十七日晚上你去过这家酒店的一套公寓没有?” 听了周舟的话,马千里无力地垂下脑袋。“那天晚上是小明叫我过去的……” “把你知道所有关于那个小明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就从你们认识那天开始。”周舟拿出录音笔和记事本,在收银台前坐下。 马千里咬了咬嘴唇,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看了一眼单娟娟,缓缓张口:“我们认识的时候,还是在……” 第2章 随着周舟的深入调察真相逐渐浮现 周舟走进餐厅向服务员要了杯加冰的美式咖啡,得知餐厅经理正在后厨安排工作,他决定边喝咖啡边等。可能是最近太累,加之昨晚加班到很晚,他竟然靠在椅背上眯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舟突然睁开眼来,方桌对面坐着一个穿亮黑色衬衣的女生,她正低头看手机。见他醒来,女生停止了动作,露出微笑。“警察先生,刚听服务员说,您找我。” 周舟抬手揉了揉眼,面前女生的容貌变得清晰起来。“呀,你是……”话没说出口,脑袋里那股清醒的意识随即将自己的惊奇感驱散而去,但眼睛却无法从她脸上挪开。 “我是这家餐厅的经理,赵小梅。”女生笑着歪了歪头,束起来的长发如马尾一样在她脖子后面左右扫动。 “不好意思啊,刚睡着了。你等很久了?”周舟看到她胸前别着姓名牌,确如她所说,上面印着“餐厅经理 赵小梅”。 “没有,也就三四分钟。”赵小梅脸上始终挂着讨人喜欢的微笑,可能是职业使然。“您最近一定很辛苦。警察先生,请先喝点咖啡。” “谢谢。”周舟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放着先前点过的美式,他端起杯子小喝了一口。“赵经理,耽误你一点时间。这个人你认识吗?” 赵小梅收起笑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周舟手机屏幕看了几秒钟。“小明?我之前和他在一家ktv里做过短暂时期的同事。” “小明?知道全名吗?” “不知道,那时同事们好像都不知道。他好像是医学院的学生,只是晚上过来打零工,我们交往不多。”看来她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哪家ktv?” “天籁之音。”赵小梅微微皱眉,随即再次露出微笑,“他好像以前在美容院打过工,很擅长化妆打扮。之前,他还带着我去一家美发沙龙作过造型。” “是吗?”周舟推测赵小梅原来没打算说这些,估计是知道警察会去那家ktv打听之后,才决定如实相告的。“是不是剪成了齐肩短发?” “大概是那种,我也描述不上来。不过,我那段时间还觉得蛮好看的。”赵小梅脸上的两个酒窝慢慢消失,侧头看向窗外。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就是小明离职之后。” “没有了,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再说,我们那种工作经历也不值得到处宣扬,大家也没有认同事的习惯。” “嗯,再没有见过他?” “没有,但是前不久一天有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人来过餐厅消费。但我不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肯定就是和陈羽灵一起来的那次,但周舟觉得多问无益了,那个叫小明的男子肯定就是秦明月,而他在ktv工作时应该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身份信息。正这样想着,手机铃声大作,打来电话的是前往服装市场调查的陈国栋。 挂了电话,他扫码付费,准备离开。“赵经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和某人长得很像?” “是吗?倒是听人说起过。好像叫什么林太太,据说是个倨傲的富家太太。”赵小梅看着他露齿而笑。 “这就是林太太,本名叫胡秀恩。”周舟在手机上调出胡秀恩的照片,“她去年十一月十七日在家中惨遭杀害。” 赵小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过照片之后,脸色又变得铁青。 “打扰了。”周舟起身,向门口走去。 “警察先生……”在他就要出门之时,赵小梅追了过来,“小明没什么事儿?” “没有,他只是消失了,就像他之前消失过很多次一样。”周舟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赵小梅,再度迈开脚步。“只是这一次我必须把他找出来。” 婵娟女装位于服装批发市场的西北角,蓝底红字的招牌用的是市场统一制作的雕花仿古木板。店铺淹没在诸多服装店里,毫不显眼。 未进门,先期抵达的警员陈国栋就在店门口拦住了周舟。“是从别的店里打听来的这个消息,他们说见过像秦明月模样的男子出入过好多次这个婵娟女装。但那个女店长好像有所保留,说只知道叫小明,以前帮忙他们进过货,但不知道他的真名,还说好像是在长缨中学念高三。” 两人一同进入店铺,一个蓄着波波头的女生正不知所措地站在收银台前,她似乎对警察找上门来有些忐忑不安。“你好,你是店长。” “嗯,请问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年轻的女店长脸通红通红的,“小明的情况,我那个合伙人更清楚一些。” “合伙人?” “嗯,他们初中时代就认识了,但他好像也不知道小明的真名。我已经打电话让他从学校过来了。”女店长焦躁地看了看手机,大概是在心里抱怨那个迟迟未到的合伙人。 “不要着急,我们慢慢等。”周舟出言安抚她,“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单娟娟。”女店长拿出两把塑料凳子,“请稍微坐一下,我给你们倒杯水。” “好的,麻烦你。”周舟为了让她放松,便和她拉起了家常:“看你年龄也不大?这家店什么时候开的?” “我马上就十九岁了,店是去年底开业的。”单娟娟把两杯接了水的一次性纸杯递给他们。 “我就说嘛,一看你就知道是个学生。”周舟寻求同意似的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陈国栋。 “就是,太年轻了。我那个年纪才刚进警校呢。”陈国栋扫视了店里一圈。 “我们成绩不太好,上不了什么好大学。”单娟娟还是站在收银台前,“我也是今年刚拿到技校的毕业证,但我整个三年级都在实习,也是卖服装。” “你也坐下等。”周舟喝了一口水,招呼单娟娟在收银台坐下,“你那个合伙人是你的同学?” “嗯,他是小我两级的学弟。他到了……”单娟娟长舒了一口气。 周舟抬眼看向门口,一个穿短袖短裤的男生进入店里。“马千里?” 来人正是孙婆婆的外孙,周舟在孙婆婆家里见过他两三次,上次还找他录过笔录。 “周警官?你怎么找到了这里?”马千里似乎对见到周舟有些意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单娟娟。 “两位警察大哥是来打听小明的事儿的。”单娟娟站起身来,“他之前那个电话号码停机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他其他的联系方式。” “小明啊,我也就他那个电话号码啊。上次吃过散伙饭之后我俩见了一面,再就没联系了。”马千里挠了挠头,转向周舟:“周警官你没去他学校找他吗?” “他这学期就没上学,失踪已经将近十天了。”周舟起身将一次性纸杯放在收银台上,“你刚说什么散伙饭,你们一起干嘛了?” “哦,没有什么,就是他之前一直在帮忙打理这家店,然后那天突然说不想干了,所以我们三个人就一起吃了个饭。您也知道,他这学期就高三了嘛,说是学业很重,没时间打工了。”马千里说话的时候,不自然地扫了单娟娟几眼。 “对,对。他说要准备高考了。”单娟娟捣蒜似的点头,“他之前一直帮我们进货发物流。” 他们两人应该在极力的掩饰什么,但是手段很拙劣。“你和小明初中时就认识了?” “对,我们一起摆过地摊儿,买一些小孩子玩的小商品,赚零花钱。他聪明得很,都是他出主意,我跑腿。” “还干过什么?” “就那些事儿啊,我们都打假期工嘛,有时他也会介绍一些工作给我,对我还算照顾。” 马千里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大概在警察面前撒谎让他很没底气。周舟决定向他施加一些压力。他用力在收银台上拍了一巴掌:“马千里,你真以为你和他干的那些好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吗?啊?我们警察是看你还小,知道你是受了他的诓骗,希望你能主动配合,你不要让我们难做啊!” 果然,马千里和单娟娟都吓了一跳,两人都低头看地。愣怔了一会儿,马千里面色尴尬地看着周舟:“周警官,我们也没干啥啊……” “去年十一月十七日,你们在一起干什么?!”周舟突然想起孙婆婆的住所离那天秦明月入住的酒店很近,不知道他和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十一月十七日?我不知道啊,那段时间我都住在外婆家里啊……”马千里脸憋得通红。 “你最好不要再替那个什么小明隐瞒了,你说的话我们都会逐一核实。你想想,要是你外婆知道你撒这种谎,她该多伤心呐。” “我是真记不起来了,过去大半年了,我哪里还记得啊。”马千里被吓得都快哭了。 “警察大哥,小明到底犯什么事儿了啊?”单娟娟站到马千里身边,眼色畏畏缩缩地看了周舟,又看马千里。 “他干了什么倒是其次,主要问题是他失踪了,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周舟故意很大声地说。 “千里……”单娟娟拉了拉马千里的手。 “马千里,你还不知道那个小明到底是什么人。”周舟清了清嗓子,“他原名叫邱月明,他父亲邱志杰就是当年撞死你母亲的那个出租车司机!” “什么?!”马千里惊得叫出声来,跌坐在塑料凳上,两眼呆滞地看着周舟,“怪不得他知道我妈是车祸去世的,而且还对我妈的事情那么感兴趣。” “你好好想想,他和你还有什么联系方式,你们以前都在哪些地方见面?我担心他和你一样,把他父亲的死怪在抓你母亲的那些人身上而去找他们寻仇。那些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黑恶势力啊。我们争取早点找到他,不然我可真不敢保证他没有生命危险。” “寻仇?他应该不会那么冲动啊。”马千里不敢相信似的瞪着周舟。 “他确实不会冲动,但是他寻仇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我们怀疑,他为了寻仇,至少已经杀害了两人。” “啊!”单娟娟吓得花容失色,“千里,你知道什么赶快告诉警察大哥。” “这个人,她叫胡秀恩。”周舟向马千里出示手机中胡秀恩的照片。“小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啊,这不就是小明调查的那个女的吗?”马千里看过照片之后,笃定地说:“小明用相机拍了她很多照片,说是在调查她外遇的证据。” “这家酒店你去过?”周舟在旅行网站上调出邻近温泉度假村那家酒店公寓,“十一月十七日晚上你去过这家酒店的一套公寓没有?” 听了周舟的话,马千里无力地垂下脑袋。“那天晚上是小明叫我过去的……” “把你知道所有关于那个小明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就从你们认识那天开始。”周舟拿出录音笔和记事本,在收银台前坐下。 马千里咬了咬嘴唇,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看了一眼单娟娟,缓缓张口:“我们认识的时候,还是在……” 第3章 随着调察深入周舟发现黄海波、林成峰夫妇的死都与小明有关 看到那个叫赵小梅的西餐厅经理,周舟瞬间就明白了,那些所谓证明胡秀恩出轨的照片肯定是秦明月拍摄的,照片中赤身裸体的女人应该是赵小梅!她和胡秀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当然,如果让两个人站在一起,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的不同,因为她们的肤色差异极大,胡秀恩皮肤白皙透亮,赵小梅的面容则显得暗黑许多。正是为了掩饰这一点,所以那些相片才是用普通打印机打印出的黑白照。周舟相信,那些照片中进出酒店的人应该是胡秀恩本人,而在房间床榻上与郑长志激情缠绵的则是赵小梅。赵小梅之前大概是ktv里的陪酒小姐,她们出台赚点外快不会是什么新鲜事。 赵小梅还说,秦明月之前带她去美发沙龙做过头发,甚至为她做过形象设计,那么他肯定是将赵小梅打扮成胡秀恩的样子了。这一点只要去天籁之音ktv拿出胡秀恩的照片让工作人员辨认,即可得到印证。秦明月的姐姐邱风清当年就是被胡秀恩指责勾引林成峰才羞恼愤恨而死,秦明月便利用跟她长相极似的陪酒小姐赵小梅来构陷她出轨,让警察在调查她遇害案件的过程中,把她不贞出轨的事情向她的亲戚朋友广而告之,以此来玷污抹黑她的名誉。只有这样,秦明月才算是真正地为他姐姐报了仇。 瓦解秦明月伪造的不在场证明,最好的解释就是那天晚上酒店公寓服务生看到的根本就不是秦明月本人,而是他找的替身。正是基于这样的推理,周舟在找到马千里的时候才会核实林成峰胡秀恩夫妇被害当天——既二〇一七年十一月十七日晚上,马千里在哪里,做什么。果不其然,马千里那天晚上确实被叫到了酒店房间,向服务生冒充秦明月。而马千里的解释居然是他和秦明月俩人在别的酒店房间安装了隐性摄像头,以此来拍摄不雅视频,而且安装的量还很大,那天秦明月得到消息有家酒店会被突击检查,他需要去拆卸那些隐性摄像头,于是便让马千里过去帮忙照看一下醉酒的女友,并以此取得了不在场证明。那么秦明月如此清楚林成峰和胡秀恩的行踪,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在林宅和林成峰的办公室安装了这些偷拍设备呢。 周舟把这些调查情况向刑侦支队做了汇报,领导也同意对林宅凶杀案再度展开调查。专案组申请到了对秦明月住所的搜查令。调查人员兵分两路,一组前往林宅和林成峰的办公室,重点收集那些地方接入的无线网络的陌生端口以及数据传输的接收终端信息;一组搜查秦明月租住的子廉公寓三〇一室。因为马千里以前在那里处理过那些偷拍的图片视频,周舟也带他过去帮忙指证。 他们在房东的帮助下打开了子廉公寓三〇一室的房门。 “咦,电脑不见了。”马千里指着空荡荡的客厅一角说,“以前这里放了一部台式电脑。” 房间的家具上落了不少灰尘,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客厅只简单的放置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柜,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物件,卧室里的床铺上倒是有被褥,但是都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房主表示,除了被褥,这些家具全是他自己置办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能说明秦明月行踪的证据。 “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去年秋天,那时房间里还有好多东西,像是这里的台式电脑、简易书桌、练拳击的假人……”马千里一边在房间里比划,一边说:“小明还有一部笔记本电脑和配有长距变焦镜头的数码相机,还有放啤酒饮料的小冰箱……但是这些全不见了。他是不是不住这里了?” “我们查询了他的租房信息,登记在他名下的就这套公寓。” “也许他还用其他方式租了房呢?他有很多方法,比如从网上买假身份证啊,或是找其他朋友帮忙租房子啊……他很聪明,狡兔三窟啊。”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在那些事情中只是一个受到蒙蔽的参与者,马千里也急于找到秦明月。 “这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样调查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周舟看向一同前来的陈国栋:“通过‘天网’系统在查他了?” “已经递交了申请,但还没有结果。” “小明会不会在这栋公寓还有一个住处呢?”马千里对周舟说,“我之前就帮他在这里另租了一套房子。” “你还帮他租过房子?”怪不得他这么清楚秦明月可能会用到的租房方式。 “对呀,就在这套房子的对面,三〇六号房。”马千里打开房门指向走廊对面。 “什么时候租的?” “前年八月份,那时小明刚上那所高中,说他有个同学也准备租住在这里,但怕来晚了租不上,就让我帮忙先……” 马千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舟的电话铃声打断,来电的是去林宅调查的警员。“喂,我们这边有发现。林成峰家里确实有一个接入路由器的陌生终端,活跃期是去年四月至十一月。你知道最后一次向外传递信号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十一月十七日晚上。”电话那边的警员说话很兴奋。 “是什么器材?摄像头?” “是一个拾音器,那小子用来窃听的。”那边已经认定秦明月就是凶手了。 “接收终端呢?” “接收终端有两个,ip地址我马上发给你。你那边可要找到硬件设备啊,应该是一部手机和一台电脑。”不等周舟回答,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这让我们怎么找?”陈国栋苦笑地看着他。估计刚才通话内容已经被同在房间里的两人听见了。 “电脑的ip地址改不了,估计就是这个房间,我们先把这里的地址抄下来。” “可能那个电脑和手机都已经被小明销毁了。”马千里凑过来说,“那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就说,那些摄像头被他烧掉了。他身上还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周舟定定地看着马千里,这个孩子应该说得没错,秦明月确实有大把的时间来善后,毕竟我们留给了他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凶手那么了解林成峰和胡秀恩夫妇的生活习惯和家庭情况,为什么我们第一时间就想不到他可能是通过监视窃听得来的这些讯息呢? “没关系,只要能确定他通过本地的ip地址访问过那边的网络,我们就算抓住他了。”周舟带着马千里出了房门,来到三〇六门口。“二〇一六年八月,你租过这套房子?” “不是我租,是我帮小明的高中同学租的。”马千里歪着头想了下,“估计是他自己干什么用的,但是一个月之后又让我退了租。” “九月又退了租?” “嗯,九月中旬他说他那个同学最后没来长缨中学念书,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当时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估计马千里现在也不知道他那个叫小明的伙伴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那这样就讲得通了……”怪不得那时候不愁租的房子空了一段时间,原来这一切都是秦明月事先设计好的,开学之后来陪读的家长早就已经租好了房,所以这套公寓才会有机会被黄海波租下来。周舟摸了摸下巴,眼前又出现了那幅么哥的画像。 据赵小梅所说,秦明月在美容院打过工,十分擅长化妆,只要拿到那些用于乔装打扮的道具,把自己装扮成么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周舟推测,在黄海波体内藏毒案中,那个么哥即是秦明月本人,他通过乔装打扮,凭空塑造了么哥这么一个人物形象。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让黄海波体内的藏毒胶袋破裂,致其中毒身亡的?或许,他的目的只是想使黄海波运毒贩毒的事被警方发现,让他锒铛入狱,以此来教训一下他?如果是这样,那应该让他运送的毒品越多越好啊,为何会有一多半胶袋里装的都是小苏打呢?难道是因为他资金有限,无法购买足够的毒品?这些问题只有找到秦明月之后,由他本人解答了。 有警员已经去调查核实秦明月在美容院打工的情况了,通过派出所的协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秦明月打工的那家美容院。但愿,能从这方面找到关于他行踪的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周舟最担心的还是秦明月的失踪跟合盛集团有关,因为马千里说他对艾小玲之死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他极有可能在私自调查八年前那次车祸的幕后元凶。鉴于马千里所述关于他与那个小明的交往始末,周舟相信,秦明月很早以前就知道马千里是艾小玲之子,或许是觉得当年因为邱志杰疲劳驾驶导致了那起车祸,所以对马千里怀有愧疚之情,因此才会在与他的交往中对其有金钱上的照顾。 “好了,地址已经登记过了。虽然他也可能会使用虚拟的ip地址,不过我相信技侦的同志能帮忙搞定。”陈国栋也走出三〇一号房。 “走,我们先回去。”周舟站在走廊上,看向长缨中学的方向,“现在必须尽快找到秦明月的藏身之处。” 第3章 随着调察深入周舟发现黄海波、林成峰夫妇的死都与小明有关 看到那个叫赵小梅的西餐厅经理,周舟瞬间就明白了,那些所谓证明胡秀恩出轨的照片肯定是秦明月拍摄的,照片中赤身裸体的女人应该是赵小梅!她和胡秀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当然,如果让两个人站在一起,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的不同,因为她们的肤色差异极大,胡秀恩皮肤白皙透亮,赵小梅的面容则显得暗黑许多。正是为了掩饰这一点,所以那些相片才是用普通打印机打印出的黑白照。周舟相信,那些照片中进出酒店的人应该是胡秀恩本人,而在房间床榻上与郑长志激情缠绵的则是赵小梅。赵小梅之前大概是ktv里的陪酒小姐,她们出台赚点外快不会是什么新鲜事。 赵小梅还说,秦明月之前带她去美发沙龙做过头发,甚至为她做过形象设计,那么他肯定是将赵小梅打扮成胡秀恩的样子了。这一点只要去天籁之音ktv拿出胡秀恩的照片让工作人员辨认,即可得到印证。秦明月的姐姐邱风清当年就是被胡秀恩指责勾引林成峰才羞恼愤恨而死,秦明月便利用跟她长相极似的陪酒小姐赵小梅来构陷她出轨,让警察在调查她遇害案件的过程中,把她不贞出轨的事情向她的亲戚朋友广而告之,以此来玷污抹黑她的名誉。只有这样,秦明月才算是真正地为他姐姐报了仇。 瓦解秦明月伪造的不在场证明,最好的解释就是那天晚上酒店公寓服务生看到的根本就不是秦明月本人,而是他找的替身。正是基于这样的推理,周舟在找到马千里的时候才会核实林成峰胡秀恩夫妇被害当天——既二〇一七年十一月十七日晚上,马千里在哪里,做什么。果不其然,马千里那天晚上确实被叫到了酒店房间,向服务生冒充秦明月。而马千里的解释居然是他和秦明月俩人在别的酒店房间安装了隐性摄像头,以此来拍摄不雅视频,而且安装的量还很大,那天秦明月得到消息有家酒店会被突击检查,他需要去拆卸那些隐性摄像头,于是便让马千里过去帮忙照看一下醉酒的女友,并以此取得了不在场证明。那么秦明月如此清楚林成峰和胡秀恩的行踪,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在林宅和林成峰的办公室安装了这些偷拍设备呢。 周舟把这些调查情况向刑侦支队做了汇报,领导也同意对林宅凶杀案再度展开调查。专案组申请到了对秦明月住所的搜查令。调查人员兵分两路,一组前往林宅和林成峰的办公室,重点收集那些地方接入的无线网络的陌生端口以及数据传输的接收终端信息;一组搜查秦明月租住的子廉公寓三〇一室。因为马千里以前在那里处理过那些偷拍的图片视频,周舟也带他过去帮忙指证。 他们在房东的帮助下打开了子廉公寓三〇一室的房门。 “咦,电脑不见了。”马千里指着空荡荡的客厅一角说,“以前这里放了一部台式电脑。” 房间的家具上落了不少灰尘,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客厅只简单的放置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柜,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物件,卧室里的床铺上倒是有被褥,但是都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房主表示,除了被褥,这些家具全是他自己置办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能说明秦明月行踪的证据。 “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去年秋天,那时房间里还有好多东西,像是这里的台式电脑、简易书桌、练拳击的假人……”马千里一边在房间里比划,一边说:“小明还有一部笔记本电脑和配有长距变焦镜头的数码相机,还有放啤酒饮料的小冰箱……但是这些全不见了。他是不是不住这里了?” “我们查询了他的租房信息,登记在他名下的就这套公寓。” “也许他还用其他方式租了房呢?他有很多方法,比如从网上买假身份证啊,或是找其他朋友帮忙租房子啊……他很聪明,狡兔三窟啊。”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在那些事情中只是一个受到蒙蔽的参与者,马千里也急于找到秦明月。 “这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样调查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周舟看向一同前来的陈国栋:“通过‘天网’系统在查他了?” “已经递交了申请,但还没有结果。” “小明会不会在这栋公寓还有一个住处呢?”马千里对周舟说,“我之前就帮他在这里另租了一套房子。” “你还帮他租过房子?”怪不得他这么清楚秦明月可能会用到的租房方式。 “对呀,就在这套房子的对面,三〇六号房。”马千里打开房门指向走廊对面。 “什么时候租的?” “前年八月份,那时小明刚上那所高中,说他有个同学也准备租住在这里,但怕来晚了租不上,就让我帮忙先……” 马千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舟的电话铃声打断,来电的是去林宅调查的警员。“喂,我们这边有发现。林成峰家里确实有一个接入路由器的陌生终端,活跃期是去年四月至十一月。你知道最后一次向外传递信号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十一月十七日晚上。”电话那边的警员说话很兴奋。 “是什么器材?摄像头?” “是一个拾音器,那小子用来窃听的。”那边已经认定秦明月就是凶手了。 “接收终端呢?” “接收终端有两个,ip地址我马上发给你。你那边可要找到硬件设备啊,应该是一部手机和一台电脑。”不等周舟回答,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这让我们怎么找?”陈国栋苦笑地看着他。估计刚才通话内容已经被同在房间里的两人听见了。 “电脑的ip地址改不了,估计就是这个房间,我们先把这里的地址抄下来。” “可能那个电脑和手机都已经被小明销毁了。”马千里凑过来说,“那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就说,那些摄像头被他烧掉了。他身上还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周舟定定地看着马千里,这个孩子应该说得没错,秦明月确实有大把的时间来善后,毕竟我们留给了他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凶手那么了解林成峰和胡秀恩夫妇的生活习惯和家庭情况,为什么我们第一时间就想不到他可能是通过监视窃听得来的这些讯息呢? “没关系,只要能确定他通过本地的ip地址访问过那边的网络,我们就算抓住他了。”周舟带着马千里出了房门,来到三〇六门口。“二〇一六年八月,你租过这套房子?” “不是我租,是我帮小明的高中同学租的。”马千里歪着头想了下,“估计是他自己干什么用的,但是一个月之后又让我退了租。” “九月又退了租?” “嗯,九月中旬他说他那个同学最后没来长缨中学念书,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当时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估计马千里现在也不知道他那个叫小明的伙伴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那这样就讲得通了……”怪不得那时候不愁租的房子空了一段时间,原来这一切都是秦明月事先设计好的,开学之后来陪读的家长早就已经租好了房,所以这套公寓才会有机会被黄海波租下来。周舟摸了摸下巴,眼前又出现了那幅么哥的画像。 据赵小梅所说,秦明月在美容院打过工,十分擅长化妆,只要拿到那些用于乔装打扮的道具,把自己装扮成么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周舟推测,在黄海波体内藏毒案中,那个么哥即是秦明月本人,他通过乔装打扮,凭空塑造了么哥这么一个人物形象。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让黄海波体内的藏毒胶袋破裂,致其中毒身亡的?或许,他的目的只是想使黄海波运毒贩毒的事被警方发现,让他锒铛入狱,以此来教训一下他?如果是这样,那应该让他运送的毒品越多越好啊,为何会有一多半胶袋里装的都是小苏打呢?难道是因为他资金有限,无法购买足够的毒品?这些问题只有找到秦明月之后,由他本人解答了。 有警员已经去调查核实秦明月在美容院打工的情况了,通过派出所的协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秦明月打工的那家美容院。但愿,能从这方面找到关于他行踪的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周舟最担心的还是秦明月的失踪跟合盛集团有关,因为马千里说他对艾小玲之死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他极有可能在私自调查八年前那次车祸的幕后元凶。鉴于马千里所述关于他与那个小明的交往始末,周舟相信,秦明月很早以前就知道马千里是艾小玲之子,或许是觉得当年因为邱志杰疲劳驾驶导致了那起车祸,所以对马千里怀有愧疚之情,因此才会在与他的交往中对其有金钱上的照顾。 “好了,地址已经登记过了。虽然他也可能会使用虚拟的ip地址,不过我相信技侦的同志能帮忙搞定。”陈国栋也走出三〇一号房。 “走,我们先回去。”周舟站在走廊上,看向长缨中学的方向,“现在必须尽快找到秦明月的藏身之处。” 第4章 顾小龙向公安机关提供合盛集团犯罪的新证据 周一例会结束之后,周舟敲开支队长雷振的办公室。“雷队,有新情况。”进门之后,周舟把举报信递给了雷振。 雷振快速浏览信的内容。“什么时候收到的?” “今天一上班,传达室的同志就送过来了。”周舟说:“收件人写的是我,于是我大概看了一下信件内容,觉得事关重大,就赶紧来向您报告了,看来我们上星期去顾小龙家做的工作已经初见成效。” “嗯,你们的家属工作干得不错。”看完信,雷振把信封递给周舟,“你把这个交给缉毒队的同志,让他们赶紧去寄信地址查一查,看能否查到顾小龙的具体藏匿地点,信件的具体内容我要立即向市局专案组报告。” “是,我马上去办”周舟立正敬礼。“报告支队长,我这里还有个事想请专案组帮忙。” “什么事?” “长缨中学那个叫秦明月的高三学生失踪案,我怀疑跟崔勇有关,想请市局专案组帮忙查一查。我们急需找到秦明月,他和之前的几个案子都有关联,我们必须亲自提审他。”于是周舟将艾小玲车祸肇事司机和秦明月的关系,以及相关几个案子的调查情况向雷振做了简单说明。 “那孩子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林宅凶杀案的嫌疑人?” “对,他已经失踪了整整十五天了。” “行!我会将这个事情向专案组一并报告。” 周舟收到的举报信正是顾小龙寄来的。他在信中向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合盛集团董事长崔勇杀人藏尸以及行贿的证据。崔勇早年在经营沙场时,为打击竞争对手,强占市场,二〇〇四年三月十三日在打砸合川一个采沙场的时候,指使手下打死了对方两名职工,并将尸体搬运至自己的沙场,掩埋在旱厕边上的一棵柳树下面。此外,崔勇这些年为了在房地产开发、土地出租出让、工程建设项目承揽中获取超额利润,长期向有关部门的一些领导行贿,这些具体事项都是由江海涛经办,他通过香港一家名为“紫金渝都”的商贸公司向相关官员的海外账户输送黑金。 顾小龙畏罪潜逃之后,公安机关加大了对他的侦查追捕力度。另一方面,合盛集团及一些与他贩毒交易密切的犯罪分子也不希望他落入公安机关手里,所以各方势力也在想方设法对他进行围追堵截。鉴于这种情况,分局专门派周舟到顾小龙家里做工作,对他家属晓以利害,宣传政策,劝其主动投案自首。在这样的严厉打击和情感攻势之下,顾小龙虽然对投案有所顾虑,但他毕竟有所行动。 周舟猜测,顾小龙应该是希望用这种方式借助警方的力量打击报复崔勇,如此,一来可以分散办案警察的注意力;二来也可以搞乱合盛集团,为他自己赢取一些生存空间。无论如何,这种结果是警方希望看到的,周舟甚至已经预料到了合盛犯罪集团最终土崩瓦解的场景。 第4章 顾小龙向公安机关提供合盛集团犯罪的新证据 周一例会结束之后,周舟敲开支队长雷振的办公室。“雷队,有新情况。”进门之后,周舟把举报信递给了雷振。 雷振快速浏览信的内容。“什么时候收到的?” “今天一上班,传达室的同志就送过来了。”周舟说:“收件人写的是我,于是我大概看了一下信件内容,觉得事关重大,就赶紧来向您报告了,看来我们上星期去顾小龙家做的工作已经初见成效。” “嗯,你们的家属工作干得不错。”看完信,雷振把信封递给周舟,“你把这个交给缉毒队的同志,让他们赶紧去寄信地址查一查,看能否查到顾小龙的具体藏匿地点,信件的具体内容我要立即向市局专案组报告。” “是,我马上去办”周舟立正敬礼。“报告支队长,我这里还有个事想请专案组帮忙。” “什么事?” “长缨中学那个叫秦明月的高三学生失踪案,我怀疑跟崔勇有关,想请市局专案组帮忙查一查。我们急需找到秦明月,他和之前的几个案子都有关联,我们必须亲自提审他。”于是周舟将艾小玲车祸肇事司机和秦明月的关系,以及相关几个案子的调查情况向雷振做了简单说明。 “那孩子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林宅凶杀案的嫌疑人?” “对,他已经失踪了整整十五天了。” “行!我会将这个事情向专案组一并报告。” 周舟收到的举报信正是顾小龙寄来的。他在信中向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合盛集团董事长崔勇杀人藏尸以及行贿的证据。崔勇早年在经营沙场时,为打击竞争对手,强占市场,二〇〇四年三月十三日在打砸合川一个采沙场的时候,指使手下打死了对方两名职工,并将尸体搬运至自己的沙场,掩埋在旱厕边上的一棵柳树下面。此外,崔勇这些年为了在房地产开发、土地出租出让、工程建设项目承揽中获取超额利润,长期向有关部门的一些领导行贿,这些具体事项都是由江海涛经办,他通过香港一家名为“紫金渝都”的商贸公司向相关官员的海外账户输送黑金。 顾小龙畏罪潜逃之后,公安机关加大了对他的侦查追捕力度。另一方面,合盛集团及一些与他贩毒交易密切的犯罪分子也不希望他落入公安机关手里,所以各方势力也在想方设法对他进行围追堵截。鉴于这种情况,分局专门派周舟到顾小龙家里做工作,对他家属晓以利害,宣传政策,劝其主动投案自首。在这样的严厉打击和情感攻势之下,顾小龙虽然对投案有所顾虑,但他毕竟有所行动。 周舟猜测,顾小龙应该是希望用这种方式借助警方的力量打击报复崔勇,如此,一来可以分散办案警察的注意力;二来也可以搞乱合盛集团,为他自己赢取一些生存空间。无论如何,这种结果是警方希望看到的,周舟甚至已经预料到了合盛犯罪集团最终土崩瓦解的场景。 第5章 崔勇在江边别墅引爆炸弹 江海涛一周前被警察带走了,至于他掌握多少崔勇的秘密,谭大伟不得而知,但这多少可以从崔勇对此的反应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几天,崔勇变得坐立难安。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他已经不能从原来关系密切的领导那里打听到什么具体消息了,更让崔勇难受的是,原来好些领导也开始明里暗里地跟他撇清关系,这本身就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相当程度了。 崔勇这两天虽然依旧去老宁的小吃店吃豆花,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来回的路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其他人闲聊。 回到家里,上楼独自待了两个小时之后,崔勇将老杜和谭大伟叫进了书房。 “刚得到确切消息,公安准备动我了。”崔勇从手机里取出一张手机卡掰断,“就这条消息,还是花大价钱从一个警察小喽喽那里买来的。”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书桌上。“他妈的!那些当官的都他妈该死!他们早就知道了消息,就是不告诉我。现在好了,大家一块儿玩儿完。” “老板,到了什么程度?”老杜还是一贯的冷静。谭大伟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任何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 “合川沙场的事儿被挖出来了。”崔勇跌坐在沙发上,举起右手以指为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香港的账也已被查,海涛在里面什么都撂了。” 谭大伟对崔勇说的话完全不明就里,但他估计崔勇已然无路可退。“董事长,能想办法走吗?” “暂时走不了,公安正在严密监视我,想出境比登天还难。”崔勇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多安排几辆车,然后让兄弟们来回多跑几趟,混淆视听,您再趁机出去,只要躲过警察的视线,您再藏起来,躲过一段时间之后再找机会离开重庆。” “罢了罢了,跑掉了,警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还不是全城搜捕。东躲西藏的,我这身体也受不了。”崔勇摆了摆手。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谭大伟不相信崔勇会选择自首,他这种人肯定不会愿意蹲大牢。 “那些领导还能指望吗?”老杜问道。 “香港的账户一暴露,他们怕是自身难保了。”崔勇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随后两眼无神地望向窗外。 愣怔了一会儿,崔勇看向老杜:“老杜,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老板,都备好了。”老杜定定地看着崔勇,“现在真到了那一步了吗?”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只能这样了。”崔勇倏地站起来,“横竖一死,生死的事还是由我自己来决定。老杜,你去收拾一下我的房间。” “好的,老板。”老杜向崔勇欠了欠身,退出了书房。 “董事长,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那天抓那个小子还关在江边那套房子里吗?”崔勇再度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还藏在那栋别墅里,需要我怎么做?”谭大伟担心崔勇会安排他把那个少年做掉。 “哦,没什么。”崔勇倚靠在椅背上,以手托腮,“知道这件事的一共几个人?” “就这些天跟我的那三个兄弟,都是信得过的人。” “这样,把他关在那里的事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万一以后被警察发现,你们也要说毫不知情,把所有事往我身上推。我不能让兄弟们替我挡事儿,你也知道绑架是重罪。” “董事长……”谭大伟不知道如何接话。 “大勇,”崔勇举手示意他不要多言:“最后就拜托你一件事。” “请董事长吩咐。”谭大伟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 “如果警察来抓我,你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让我到那套房子里去。” “那需要我现在就去那边安排吗?”谭大伟不明白崔勇为什么非得到那里去,印象中,那只是一套普通的联排别墅,装修也谈不上豪华,据说那是崔勇很早以前就购入的一套别墅。 “不用特别准备,我们现在就过去。”崔勇缓慢起身,万般不舍地环视了一眼书房,“多叫上些兄弟!” “好的,董事长,我现在就去备车。我会叫小秤砣把虎哥的一些兄弟带过来,我们在路上汇合。” 来到大厅,谭大伟召集小秤砣,按崔勇的要求向他们做了各项安排。约莫一刻钟之后,崔勇下了楼。 上车坐定,老杜从驾驶座递过来一个黑色箱子给后座的崔勇。看了箱子里的东西,谭大伟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是四个手雷和两个不知名的炸弹! 可能是他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太过明显,崔勇冷笑了一声说:“这是燃烧弹。要死我也会拉上几个垫背的!” “董事长……还……还不至于到这一步?”谭大伟猛咽口水,现在如果吵着要下车,怕是会被一块儿炸死。 “别担心,我是不会害自己兄弟的。”崔勇合上箱子,像是消除他疑虑似的,拍了拍谭大伟的肩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兄弟。我崔勇道上混这么多年,到今天这个地位,就因为一个‘义’字。那套房子里有我这些年所有收入分账的明细,兄弟们的名单,各人负责哪些地盘,都拿了多少钱……这些情况全在上面,我能让那些东西落入警察手里吗?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那是,那是……”谭大伟急忙点头,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我干的那些事我自己清楚,是死罪……”崔勇显得豪情万丈,“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一个人死了保全了兄弟们,那也算是重于泰山了!” “董事长真是义薄云天!”谭大伟竖起拇指,但心里却不太相信崔勇的话。这时,小秤砣带来的三辆车汇入了他们的车队,五辆车一起飞速向江边驶去。 就在他们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警笛。 “全速冲过去!”崔勇伸手拍了拍老杜的肩膀,谭大伟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倏地贴紧座椅。 “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崔勇拎起箱子对谭大伟说:“到了之后,尽量为我赢取点时间。”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谭大伟心里没底,面对警察,总不能组成人墙一直把他们硬挡在外面。 “你带兄弟们在门口堵着,然后向他们要搜查证啊,假装怀疑他们是假警察,要求看看证件什么的,只要拖延个五分钟左右就行。五分钟之后,他们要来送死,那就让他们来给我陪葬。” “我一定尽力。”五分钟不算长,谭大伟想,这点时间还是可以争取的,他只要带头起哄就行。 警笛长鸣,警察通过喊话器让他们靠边停车,但他们全然不予理会。一路狂飙至江边别墅,在门庭处停车。 崔勇和老杜率先冲进别墅,然后关上大门,谭大伟招呼小秤砣他们一共十二人守在门口。众人刚站定,四个便衣警察便从警车里下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亮出证件:“警察,都往旁边站!” 谭大伟带人围上前去:“请问,有什么事?” “都靠墙蹲下!”可能是看到这么多人过来,一个年轻警察有些心虚,“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这时,四周又有警笛声响起,看来警察的大部队到了。 “警察同志,我们都是良民啊。”谭大伟伸开双臂假装拦住往前挤的众人,“你们有什么事,我们一定配合。” “少废话,我们是来抓捕崔勇的!”两个年轻警察用力往前挤,但他们人寡势弱,并不能靠近大门。 “抓我们董事长,请问他犯了什么法?”谭大伟说,“你们有逮捕证吗?” “这是刑事拘留证。”一个中年警察拿出一张纸。 “我看看。”小秤砣一把抢夺过来,一边看一边向身边的一个兄弟指着纸上的内容说:“我看这个好像是伪造的公文,你看这个章子,就跟随便一个萝卜刻出来的一样。” “就是,我刚才就觉得他们的警察证也是假的,哪有拿出来晃一下就收起来的。”那个兄弟心领神会,大声喊道:“我看,你们就是假警察!” 这时,数辆警车呼啸而至,荷枪实弹的特警跳下警车。一个像是领导模样的白衬衣警察大声下达命令:“都铐起来!一组撞门,进去搜!” 警察们闻令而动,谭大伟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不再起哄,举起双手,随即被按倒在地。两名黑衣特警持破门锤砸开了别墅的大门,另有几名特警持枪冲了进去。 谭大伟被铐住了双手,一名警察将他押着向停在最边上的那辆考斯特走去。他看见其他兄弟也都被铐住带走。 上车刚坐定,刺耳的爆炸声从别墅里传来,二楼的一个房间窗户里窜出一个火球,巨大的冲击波似乎让警车都摇晃了一下。耳鸣渐渐平息之后,警车外面噪声四起,一片混乱。有的警察对着对讲机大声呼叫救护和消防支援,有的警察从地上爬起拎着车载灭火器冲向起火的别墅,有的警察搀扶着受伤的同伴缓慢地走下台阶…… 谭大伟透过车窗茫然地看着外面来回跑动的人影,宛如电影里的场景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都结束了,他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抹了把脸,脑子里一一闪过自己出狱以来参与的不法勾当,那些事情不知道警察掌握了多少,自己这次肯定要二进宫了,但愿时间不会太长。一切都到此为止,他内心突然有种释然。他想起了妻子那温暖可爱的脸庞。 第5章 崔勇在江边别墅引爆炸弹 江海涛一周前被警察带走了,至于他掌握多少崔勇的秘密,谭大伟不得而知,但这多少可以从崔勇对此的反应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几天,崔勇变得坐立难安。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他已经不能从原来关系密切的领导那里打听到什么具体消息了,更让崔勇难受的是,原来好些领导也开始明里暗里地跟他撇清关系,这本身就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相当程度了。 崔勇这两天虽然依旧去老宁的小吃店吃豆花,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来回的路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其他人闲聊。 回到家里,上楼独自待了两个小时之后,崔勇将老杜和谭大伟叫进了书房。 “刚得到确切消息,公安准备动我了。”崔勇从手机里取出一张手机卡掰断,“就这条消息,还是花大价钱从一个警察小喽喽那里买来的。”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书桌上。“他妈的!那些当官的都他妈该死!他们早就知道了消息,就是不告诉我。现在好了,大家一块儿玩儿完。” “老板,到了什么程度?”老杜还是一贯的冷静。谭大伟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任何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 “合川沙场的事儿被挖出来了。”崔勇跌坐在沙发上,举起右手以指为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香港的账也已被查,海涛在里面什么都撂了。” 谭大伟对崔勇说的话完全不明就里,但他估计崔勇已然无路可退。“董事长,能想办法走吗?” “暂时走不了,公安正在严密监视我,想出境比登天还难。”崔勇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多安排几辆车,然后让兄弟们来回多跑几趟,混淆视听,您再趁机出去,只要躲过警察的视线,您再藏起来,躲过一段时间之后再找机会离开重庆。” “罢了罢了,跑掉了,警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还不是全城搜捕。东躲西藏的,我这身体也受不了。”崔勇摆了摆手。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谭大伟不相信崔勇会选择自首,他这种人肯定不会愿意蹲大牢。 “那些领导还能指望吗?”老杜问道。 “香港的账户一暴露,他们怕是自身难保了。”崔勇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随后两眼无神地望向窗外。 愣怔了一会儿,崔勇看向老杜:“老杜,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老板,都备好了。”老杜定定地看着崔勇,“现在真到了那一步了吗?”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只能这样了。”崔勇倏地站起来,“横竖一死,生死的事还是由我自己来决定。老杜,你去收拾一下我的房间。” “好的,老板。”老杜向崔勇欠了欠身,退出了书房。 “董事长,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那天抓那个小子还关在江边那套房子里吗?”崔勇再度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还藏在那栋别墅里,需要我怎么做?”谭大伟担心崔勇会安排他把那个少年做掉。 “哦,没什么。”崔勇倚靠在椅背上,以手托腮,“知道这件事的一共几个人?” “就这些天跟我的那三个兄弟,都是信得过的人。” “这样,把他关在那里的事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万一以后被警察发现,你们也要说毫不知情,把所有事往我身上推。我不能让兄弟们替我挡事儿,你也知道绑架是重罪。” “董事长……”谭大伟不知道如何接话。 “大勇,”崔勇举手示意他不要多言:“最后就拜托你一件事。” “请董事长吩咐。”谭大伟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 “如果警察来抓我,你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让我到那套房子里去。” “那需要我现在就去那边安排吗?”谭大伟不明白崔勇为什么非得到那里去,印象中,那只是一套普通的联排别墅,装修也谈不上豪华,据说那是崔勇很早以前就购入的一套别墅。 “不用特别准备,我们现在就过去。”崔勇缓慢起身,万般不舍地环视了一眼书房,“多叫上些兄弟!” “好的,董事长,我现在就去备车。我会叫小秤砣把虎哥的一些兄弟带过来,我们在路上汇合。” 来到大厅,谭大伟召集小秤砣,按崔勇的要求向他们做了各项安排。约莫一刻钟之后,崔勇下了楼。 上车坐定,老杜从驾驶座递过来一个黑色箱子给后座的崔勇。看了箱子里的东西,谭大伟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是四个手雷和两个不知名的炸弹! 可能是他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太过明显,崔勇冷笑了一声说:“这是燃烧弹。要死我也会拉上几个垫背的!” “董事长……还……还不至于到这一步?”谭大伟猛咽口水,现在如果吵着要下车,怕是会被一块儿炸死。 “别担心,我是不会害自己兄弟的。”崔勇合上箱子,像是消除他疑虑似的,拍了拍谭大伟的肩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兄弟。我崔勇道上混这么多年,到今天这个地位,就因为一个‘义’字。那套房子里有我这些年所有收入分账的明细,兄弟们的名单,各人负责哪些地盘,都拿了多少钱……这些情况全在上面,我能让那些东西落入警察手里吗?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那是,那是……”谭大伟急忙点头,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我干的那些事我自己清楚,是死罪……”崔勇显得豪情万丈,“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一个人死了保全了兄弟们,那也算是重于泰山了!” “董事长真是义薄云天!”谭大伟竖起拇指,但心里却不太相信崔勇的话。这时,小秤砣带来的三辆车汇入了他们的车队,五辆车一起飞速向江边驶去。 就在他们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警笛。 “全速冲过去!”崔勇伸手拍了拍老杜的肩膀,谭大伟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倏地贴紧座椅。 “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崔勇拎起箱子对谭大伟说:“到了之后,尽量为我赢取点时间。”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谭大伟心里没底,面对警察,总不能组成人墙一直把他们硬挡在外面。 “你带兄弟们在门口堵着,然后向他们要搜查证啊,假装怀疑他们是假警察,要求看看证件什么的,只要拖延个五分钟左右就行。五分钟之后,他们要来送死,那就让他们来给我陪葬。” “我一定尽力。”五分钟不算长,谭大伟想,这点时间还是可以争取的,他只要带头起哄就行。 警笛长鸣,警察通过喊话器让他们靠边停车,但他们全然不予理会。一路狂飙至江边别墅,在门庭处停车。 崔勇和老杜率先冲进别墅,然后关上大门,谭大伟招呼小秤砣他们一共十二人守在门口。众人刚站定,四个便衣警察便从警车里下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亮出证件:“警察,都往旁边站!” 谭大伟带人围上前去:“请问,有什么事?” “都靠墙蹲下!”可能是看到这么多人过来,一个年轻警察有些心虚,“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这时,四周又有警笛声响起,看来警察的大部队到了。 “警察同志,我们都是良民啊。”谭大伟伸开双臂假装拦住往前挤的众人,“你们有什么事,我们一定配合。” “少废话,我们是来抓捕崔勇的!”两个年轻警察用力往前挤,但他们人寡势弱,并不能靠近大门。 “抓我们董事长,请问他犯了什么法?”谭大伟说,“你们有逮捕证吗?” “这是刑事拘留证。”一个中年警察拿出一张纸。 “我看看。”小秤砣一把抢夺过来,一边看一边向身边的一个兄弟指着纸上的内容说:“我看这个好像是伪造的公文,你看这个章子,就跟随便一个萝卜刻出来的一样。” “就是,我刚才就觉得他们的警察证也是假的,哪有拿出来晃一下就收起来的。”那个兄弟心领神会,大声喊道:“我看,你们就是假警察!” 这时,数辆警车呼啸而至,荷枪实弹的特警跳下警车。一个像是领导模样的白衬衣警察大声下达命令:“都铐起来!一组撞门,进去搜!” 警察们闻令而动,谭大伟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不再起哄,举起双手,随即被按倒在地。两名黑衣特警持破门锤砸开了别墅的大门,另有几名特警持枪冲了进去。 谭大伟被铐住了双手,一名警察将他押着向停在最边上的那辆考斯特走去。他看见其他兄弟也都被铐住带走。 上车刚坐定,刺耳的爆炸声从别墅里传来,二楼的一个房间窗户里窜出一个火球,巨大的冲击波似乎让警车都摇晃了一下。耳鸣渐渐平息之后,警车外面噪声四起,一片混乱。有的警察对着对讲机大声呼叫救护和消防支援,有的警察从地上爬起拎着车载灭火器冲向起火的别墅,有的警察搀扶着受伤的同伴缓慢地走下台阶…… 谭大伟透过车窗茫然地看着外面来回跑动的人影,宛如电影里的场景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都结束了,他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抹了把脸,脑子里一一闪过自己出狱以来参与的不法勾当,那些事情不知道警察掌握了多少,自己这次肯定要二进宫了,但愿时间不会太长。一切都到此为止,他内心突然有种释然。他想起了妻子那温暖可爱的脸庞。 第6章 秦明月在爆炸中受重伤 围捕崔勇的行动遭受到了惨重损失。可能是预估到自己所犯罪行的严重性,崔勇在面对警方抓捕时,引爆了随身携带的手雷和燃烧弹,加之现场还有不少汽油瓶,爆炸波及了整个江边别墅,三名特警当场牺牲,另有四名刑警重伤。由于没有料到崔勇会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对抓捕现场潜藏的危险估计不足,抓捕行动指挥员因此受到了行政严重警告处分。 周舟是在周三的警情通报上获知的这条消息。雷振从市局开会回来,周舟就在办公室门口堵住了他。“雷队,有那个秦明月的消息吗?” “没有。”雷振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拉开门进入办公室。 “崔勇当场死亡?” “对,死伤的人全部被烧得面目全非。”雷振拿起茶杯牛饮,“专案组还是通过从崔勇卧室里采集的毛发做比对,确认了他的尸体。” “那还有其他尸体吗?”既然还需要这种技术手段来确认身份,是否意味着现场还有不知名的死尸。 “确实还有一个人的身份没有确认。”雷振放下茶杯,“据抓获的那些人交代,跟着崔勇进入别墅的还有他的司机,但现场另发现的那个人,与他司机体貌特征不符。法医们认为那个被重度烧伤的人年龄不足二十岁。” “或许他就是秦明月。”周舟相信他之前的推理没有错。“您刚才说是重度烧伤?” “对,重度烧伤,但专案组的人认为他那个样子基本上没救了。”雷振又小啜一口茶,“我已经向专案组的领导报告了秦明月的情况,他们已经去采集秦明月的生物体征信息了,我想应该很快就能确认。” “哦。”周舟点点头,又想起了雷振刚才说的话。“那个司机最后找到了吗?” “没有,消失的无影无踪。” “确认崔勇的身份只通过了卧室的毛发?”周舟怀疑崔勇是否用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雷振抽身靠近办公桌,“专案组还找到了崔勇十年来的就诊记录,齿模、血液信息这些都能对上,这样才最终确认崔勇已经死亡。” 如此便肯定不存在什么问题了,这些信息是不能造假的。 “顾小龙仍然在逃,但市局缉毒总队已经决定亲自督办这个案件,所以暂时我们也没什么具体任务了。”雷振说:“马上中秋节了,你也乘机休息休息,陪陪父母家人啊。” 听雷振说话的口气,周舟便知道是母亲大人找领导诉苦了。“我没问题,就那个林宅凶杀案还有好多情况得找秦明月了解了解不是……” “不说还没确认那个伤者就是秦明月,就算他是秦明月你现在也询问不了,重伤,还在icu里抢救呢。你让我也消停一下。”雷振站起身来,“你就趁着假期,带着女朋友见见家人,也去对方父母那里拜访拜访。谈了这么久了,还不见家长,你耍流氓啊。” “我……” “出去。”雷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第6章 秦明月在爆炸中受重伤 围捕崔勇的行动遭受到了惨重损失。可能是预估到自己所犯罪行的严重性,崔勇在面对警方抓捕时,引爆了随身携带的手雷和燃烧弹,加之现场还有不少汽油瓶,爆炸波及了整个江边别墅,三名特警当场牺牲,另有四名刑警重伤。由于没有料到崔勇会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对抓捕现场潜藏的危险估计不足,抓捕行动指挥员因此受到了行政严重警告处分。 周舟是在周三的警情通报上获知的这条消息。雷振从市局开会回来,周舟就在办公室门口堵住了他。“雷队,有那个秦明月的消息吗?” “没有。”雷振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拉开门进入办公室。 “崔勇当场死亡?” “对,死伤的人全部被烧得面目全非。”雷振拿起茶杯牛饮,“专案组还是通过从崔勇卧室里采集的毛发做比对,确认了他的尸体。” “那还有其他尸体吗?”既然还需要这种技术手段来确认身份,是否意味着现场还有不知名的死尸。 “确实还有一个人的身份没有确认。”雷振放下茶杯,“据抓获的那些人交代,跟着崔勇进入别墅的还有他的司机,但现场另发现的那个人,与他司机体貌特征不符。法医们认为那个被重度烧伤的人年龄不足二十岁。” “或许他就是秦明月。”周舟相信他之前的推理没有错。“您刚才说是重度烧伤?” “对,重度烧伤,但专案组的人认为他那个样子基本上没救了。”雷振又小啜一口茶,“我已经向专案组的领导报告了秦明月的情况,他们已经去采集秦明月的生物体征信息了,我想应该很快就能确认。” “哦。”周舟点点头,又想起了雷振刚才说的话。“那个司机最后找到了吗?” “没有,消失的无影无踪。” “确认崔勇的身份只通过了卧室的毛发?”周舟怀疑崔勇是否用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雷振抽身靠近办公桌,“专案组还找到了崔勇十年来的就诊记录,齿模、血液信息这些都能对上,这样才最终确认崔勇已经死亡。” 如此便肯定不存在什么问题了,这些信息是不能造假的。 “顾小龙仍然在逃,但市局缉毒总队已经决定亲自督办这个案件,所以暂时我们也没什么具体任务了。”雷振说:“马上中秋节了,你也乘机休息休息,陪陪父母家人啊。” 听雷振说话的口气,周舟便知道是母亲大人找领导诉苦了。“我没问题,就那个林宅凶杀案还有好多情况得找秦明月了解了解不是……” “不说还没确认那个伤者就是秦明月,就算他是秦明月你现在也询问不了,重伤,还在icu里抢救呢。你让我也消停一下。”雷振站起身来,“你就趁着假期,带着女朋友见见家人,也去对方父母那里拜访拜访。谈了这么久了,还不见家长,你耍流氓啊。” “我……” “出去。”雷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第7章 得知真相吴霞和孟梦失控 一段时间的忙碌之后,周舟终于有时间停下来休息一下。孟梦得知后很高兴。恰逢中秋小长假,她决定约请吴霞夫妇到自己的家里聚餐。自从参加他们的婚礼之后,她俩一直没有再见面,她想问一问她结婚之后感觉怎么样。 当她向周舟如此提议的时候,周舟也愉快地表示赞同。 周五她俩特地一早下班。孟梦在楼下超市买了一些新鲜果蔬,又从网上订了几个硬菜。正当她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门铃响起,吴霞夫妇到了。 “请先随便坐,我这边很快就好。”她招呼二人进门,指了指厨房说。 “啊,我也来帮忙。”吴霞发放下包,也跟进了厨房,低声对她说,“让他们男生看看体育新闻,我们也好说说悄悄话。” “那好啊。”孟梦笑着点头,为吴霞套上一条围裙,“清蒸鲈鱼、白灼大虾我都准备好了,可乐鸡翅也在锅里,汤锅里面还炖着香菇鸡汤。” “这么丰盛啊,真是难为你有这么大的热情,我在家可不愿做饭。”吴霞洗了手,可能是一时找不到事情可做,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等下我来炒个蔬菜,我也没什么拿手的。” “我呀,也是在网上现学现卖。不如,你帮我做个果盘。” “好啊。”吴霞拿起水果刀在砧板上切开一个火龙果,用勺子掏出果肉放在盘里,又将苹果和橙子去皮去核,简单做了个水果拼盘,端去客厅。 再度进门的时候,客厅传来了手机铃声。孟梦用眼神询问,男生那边怎么样。 “他们都是篮球发烧友,正在聊勇士两连冠以及杜兰特下一步的去留问题呢,还喝上了啤酒。”吴霞笑着指了指门外,说。 “那就好,我还担心怠慢了你夫君呢。”孟梦问吴霞,“新婚怎么样?”他们刚从以色列度蜜月回来。 “嗯,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吴霞偏了偏头,“就感觉自己一下子多了一大堆亲戚。而且,管别人叫爸妈,好诡异啊。”她说的是公婆,吴霞笑着说现在每个周末都要到两边父母那里去请安。 “慢慢适应就好了。对了,你们有没有要孩子的计划?” “那倒没有,不过他那边已经在旁敲侧击地催了。但是我俩在这一点上倒是意见统一,毕竟我们自己都还没长大嘛。”从吴霞谈到的婚姻生活来看,她自己似乎还是比较满意。 忙活了半天,五菜一汤总算准备妥当。 “开饭咯。”她和吴霞将菜品端上餐桌,招呼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位男生上桌。 “这个清炒莴笋是我做的哈,颜色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还是可以的。”吴霞声音明快地介绍菜品,“就是怕拉低了整桌菜的平均水平。” “托你的福,我也能尝尝自己老婆的厨艺。”杜彦文向周舟揶揄道。 “女生喝什么?”周舟问孟梦。 “唔,我有一瓶香槟。”孟梦想起那次上海同事赠送的那瓶香槟王,从柜中拿了出来。 “还有这种好东西啊,我也尝一尝。”周舟去厨房拿出四只高脚杯。 “呃,我喝啤酒就好,混着喝我可招架不住。”杜彦文连连摆手。 “别管他,我们喝,他享不了这个福。”吴霞兴高采烈地对孟梦说。 “今天我先补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周舟为两位客人斟酒后,举杯向吴霞夫妇敬酒。 “嗯,谢谢。”吴霞满脸笑意,“你现在还那么忙吗?” “现阶段会稍微清闲一点,毕竟刚办完了好几件案子。” “说起来,你还得自罚一杯啊,我们结婚你都没来,好歹你也是伴娘的男朋友啊。”杜彦文喝下半杯啤酒,对周舟开玩笑地说。 “好好,我自罚一杯。”周舟也不推辞,“你们婚礼的时候我确实忙得走不开,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工作要紧嘛。再说你的工作又不像我们这样可以随时请假。”吴霞表示理解。 “哎哟,我现在特别羡慕你。”杜彦文又往周舟杯里倒酒,“只要一说到你的工作,其他什么事情都得让道,毕竟你是人民警察,干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大事儿。不像我,和老婆在一个单位,哪里敢在老婆大人的眼皮底下开小差。” “你想开什么小差啊?”吴霞作势要拧杜彦文耳朵。 “我的意思是和朋友私下约着看个球赛、喝个小酒啊什么的……哈哈哈,我还能开什么小差呢。”杜彦文赶紧和周舟碰杯喝酒,躲开吴霞的眼神。“哦,对了,我刚才听到你在电话里说到了一个嫌疑人……不是我故意听的啊。”杜彦文又喝了一小口酒,“那个名字我听着有些耳熟,是叫秦明月还是邱月明来着?” “邱月明?!邱风清的弟弟,他怎么样啦?”孟梦和吴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问。 “哦,他受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人事不省。”周舟抓了抓脸颊,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不太想聊起这个话题。 “他是什么案件的嫌疑人吗?”吴霞一脸担心。 “只是有嫌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周舟话说得很谨慎,但估计警方已经掌握了一些关键的证据。 “是不是交通肇事?你刚才说他也受伤了。”吴霞向周舟的方向凑近了身子。 “他不是在交通事故中受伤,而是被合盛的老板——崔勇自杀时的炸弹所伤。全身大面积烧伤,已经面目全非,我们还是通过技术手段才在伤员中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为什么会和合盛扯上关系?”孟梦感到不可思议。合盛集团涉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孟梦所在律所一直帮着他们集团在做重组上市,但因为几个高管涉及刑事案件,上市一事只好无限期推迟。 “说来话长,合盛跟邱志杰、艾小玲那起交通意外有直接关系,秦明月似乎觉得崔勇应该为他父亲的死负责,估计他找到机会混到了崔勇的身边准备下手,结果刚好赶上我们警方的抓捕,崔勇玉石俱焚,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炸弹……” “邱志杰和艾小玲……”孟梦掩住了嘴巴,“你是说,当年撞死艾小玲的邱风清的父亲?” “对,是这样的。” “准备下手?邱月明是想要杀死那个崔勇吗?”吴霞惊得双目圆睁,“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只是崔勇,秦明月还和其他几起谋杀案有关。”周舟用力咽下口水,“之前找你了解的那个超市职员黄海波,以及熙宴的老板林成峰、胡秀恩夫妇的死,他都有嫌疑。” “什么……”孟梦几乎尖叫起来,“胡秀恩不是被林成峰杀死的吗?”吴霞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一脸惊愕地看着周舟。 “秦明月似乎把他姐姐,也就是邱风清的死算在了他们三个人的头上了,因此设计杀害了他们。”周舟的表情有些木然,“他估计觉得他的整个家庭悲剧全都源自于此。” “你是说,邱月明认定风清是因为那段视频和被那个可恶的超市店员构陷而自杀的吗?”吴霞不知是想到了邱风清的死,还是因为邱月明面临如此严重的指控而伤心流泪,她用手掩住了嘴巴,“怪不得,你之前问起了那些事。” “这只是目前警方的推测,具体情况还得等秦明月醒来询问之后才能确定。” “那你们警方是如何将他和那些案件联系起来的呢?”孟梦问,“总不能只是觉得邱风清的死与那几个人有关,就怀疑邱月明?” “我们在林成峰的家里找出了秦明月之前安装窃听器的痕迹,而那个通过无线网向接收终端传送信息的设备最后一次运行的时间,正是林成峰和胡秀恩遇害的那个夜晚。”周舟微微皱着眉头说。可能是考虑到孟梦和吴霞与邱风清的关系,他完全没有那种破获重大案件的兴奋和得意。 “这样啊……”吴霞掩面而泣,杜彦文轻抚她的后背安慰。 “可是,邱月明怎么知道邱风清的死是因为他们呢?”孟梦有些不敢相信,“他那个时候还完全是个孩子啊,邱风清不可能告诉他这些事的。”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可能他是从他养母那里获知的。” “一定是日记,对不对?”吴霞嗫嚅道,“邱风清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个暑假郭启宏送给了她一个日记本……” “哦,还有这回事?”周舟警察的本能显现出来,“请问,是一个什么样的日记本?” “是一个a5大小的粉色日记本,”吴霞接过杜彦文递过去的纸巾轻拭眼泪,“封面上印着邱风清的卡通画。” “邱风清画的卡通画?具体画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是她画的,是郭启宏画的邱风清形象的卡通画。”吴霞解释道。 “哦。”周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应该在盘算着如何找出这个日记本了。 “邱月明现在在哪家医院?”吴霞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现阶段他正深度昏迷,在我们警方指定的医院接受治疗。”周舟面露难色。作为凶杀案的嫌疑人,邱月明必然会被警方严加看守。 “那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呢?我能见他一面吗?”吴霞不可能没有看见周舟写在脸上的为难,但她还是极力争取。 “这个……我会尽量向领导争取。” “那孩子太可怜啦。”吴霞再次哽咽着泪流不止。 经过这番令人心情沉重的对话,四人均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兴致。吴霞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一眼杜彦文,又对孟梦说:“对不起,我感觉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家……” 杜彦文扶她站了起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后面我再找机会回请你们。” “不好意思,本来今天挺高兴的聚餐被我破坏了。”周舟向吴霞道歉。 “哪里,我很高兴你能把这些事情如实相告。”吴霞尽力保持着礼貌,“请一定照顾好他……”她看周舟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替邱月明求情。 “一定。”周舟向她点点头,“我送你们下去。” 看着他们三人出门,孟梦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脑袋里也一阵阵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她不太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老天会开这样的玩笑吗?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在被人用力拉扯一样,疼得让她捂住了腹部,瘫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舟突然坐到了她的身边,他好像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孟梦完全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只是看见他嘴唇的上下开合。 “你没事?”周舟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哦,没事。”她慢慢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可惜了这么一大桌菜。”周舟拉过椅子紧挨着她,“我本来想等过段时间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没想到还真是破坏了这个美好的夜晚。”他苦笑着摇摇头。 “那件事确定了吗?”孟梦喃喃地问:“就是关于邱月明谋杀的事。” “……八九不离十。”他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你要不要再吃点菜,还是我们再喝一杯?”周舟问她。 “对不起,我喝不下了。”孟梦起身到沙发上坐下。 “你怎么啦?脸怎么变得这么苍白?”周舟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太吃惊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唉,我也感到难以置信。秦明月那么聪明的一个学生,竟然把才智用到了这些事情上面……”周舟再度坐到她身边,搂她入怀,“本来我今天还有一些计划的呢?”他欲言又止。 “什么计划?”孟梦感到有些无力。 “其实,我提前准备了这个。”周舟从棉质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红色的小盒子,“本来还想让你最好的朋友来见证这一重要时刻,但是只怕她没有了那份心情。”盒子里的东西不言自明,孟梦感到喉咙一紧。 周舟单膝跪地,仰望着她,动情地说:“我知道我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善良、聪慧、朴实和真诚,我确信你就是那个我渴望与之共度余生的人,和你在一起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幸福,那是我绝不会放弃的珍宝——任何人拿任何东西我都不会与之交换的珍宝。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公正的人,一个诚实的人,一个勇于克制自己欲望的人,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自私而狭隘的人,我希望用这么一个小环将我们串联在一起,牢牢地抓紧我内心的那份幸福。你愿意将那份幸运和幸福交给我吗?” 周舟打开盒子,钻石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绽放出炫目的光彩。孟梦回视周舟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充盈着真诚和渴望,他一定是精心准备了这个求婚仪式的,不然不会说出那么动听的话来。孟梦也相信,他的言语出自真心,她也从不曾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她是多么想要接受他的这份珍贵的礼物啊。和他相识相爱以来,她从他那里获得了多少宠爱、理解和支持,她和他在一起所感受到的幸福和平静一定不会比他自认为得到的更少。泪水静静地滑过脸颊,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盒子里的钻戒,指腹上传来钻石棱角的触感。 可能是她的迟疑让他觉得自己之前没有表达清楚,他抓住她的手:“孟梦,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触电似的抽回自己的手,掩面啜泣:“对不起……” 一定是自己的反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晌,他的声音才再度传入耳朵。“……怪我太心急,太仓促了。你一定会觉得……” 她闻言拼命摇头:“是我配不上你……” “不要这样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生。”他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摩挲着。 “不是,我是一个坏姑娘。”她觉得自己的肺在极速抽动,“那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些事都怪我,都是因为我的嫉妒……”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哇哇大哭起来。 “什么是因为你?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周舟紧紧地抱住她,抚摸她的头发。 “是我害死了邱风清,是我拍下的那段视频。”她泣不成声,“因为那个时候,我嫉妒她,嫉妒她长得漂亮,嫉妒郭启宏喜欢她……是我害死了她,害死了那些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怎么能承受这么强烈的重压,她感到四周空间在急剧收缩,把她紧紧地夹在中间,使她不能动弹,无法呼吸。 “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想。那一定是一个无心之失,你不用自责,这都不能怪你……”周舟在耳畔轻声安慰。 “我一直想赎罪,我一直在赎罪……”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面,可是这样再也无法让她内心平静下来,“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这叫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啊。” “你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这些都不能怪你。”周舟紧紧地抱着她。 孟梦泣不成声,她紧搂着周舟的双臂,要是他这双修长而有力的手能搬开压在她心上的这块巨石该有多好啊。可是,她怎么也无法重拾往常的宁静,她仿佛看到自己紧攥的爱情如同流沙一样从指缝中慢慢溜走。 周舟用力将她贴近自己的身体,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躯。“我不准你这样想……把那些事儿往你自己身上揽,都是毫无根据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好像一只垂死小动物最后的低吟。不知道是说出真相让她精疲力尽,还是她自己想要逃避这残酷的现实,孟梦在周舟怀里沉沉睡去。“就这样在他怀里,不要醒来才好。”合眼之际,她默默祈祷。 第7章 得知真相吴霞和孟梦失控 一段时间的忙碌之后,周舟终于有时间停下来休息一下。孟梦得知后很高兴。恰逢中秋小长假,她决定约请吴霞夫妇到自己的家里聚餐。自从参加他们的婚礼之后,她俩一直没有再见面,她想问一问她结婚之后感觉怎么样。 当她向周舟如此提议的时候,周舟也愉快地表示赞同。 周五她俩特地一早下班。孟梦在楼下超市买了一些新鲜果蔬,又从网上订了几个硬菜。正当她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门铃响起,吴霞夫妇到了。 “请先随便坐,我这边很快就好。”她招呼二人进门,指了指厨房说。 “啊,我也来帮忙。”吴霞发放下包,也跟进了厨房,低声对她说,“让他们男生看看体育新闻,我们也好说说悄悄话。” “那好啊。”孟梦笑着点头,为吴霞套上一条围裙,“清蒸鲈鱼、白灼大虾我都准备好了,可乐鸡翅也在锅里,汤锅里面还炖着香菇鸡汤。” “这么丰盛啊,真是难为你有这么大的热情,我在家可不愿做饭。”吴霞洗了手,可能是一时找不到事情可做,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等下我来炒个蔬菜,我也没什么拿手的。” “我呀,也是在网上现学现卖。不如,你帮我做个果盘。” “好啊。”吴霞拿起水果刀在砧板上切开一个火龙果,用勺子掏出果肉放在盘里,又将苹果和橙子去皮去核,简单做了个水果拼盘,端去客厅。 再度进门的时候,客厅传来了手机铃声。孟梦用眼神询问,男生那边怎么样。 “他们都是篮球发烧友,正在聊勇士两连冠以及杜兰特下一步的去留问题呢,还喝上了啤酒。”吴霞笑着指了指门外,说。 “那就好,我还担心怠慢了你夫君呢。”孟梦问吴霞,“新婚怎么样?”他们刚从以色列度蜜月回来。 “嗯,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吴霞偏了偏头,“就感觉自己一下子多了一大堆亲戚。而且,管别人叫爸妈,好诡异啊。”她说的是公婆,吴霞笑着说现在每个周末都要到两边父母那里去请安。 “慢慢适应就好了。对了,你们有没有要孩子的计划?” “那倒没有,不过他那边已经在旁敲侧击地催了。但是我俩在这一点上倒是意见统一,毕竟我们自己都还没长大嘛。”从吴霞谈到的婚姻生活来看,她自己似乎还是比较满意。 忙活了半天,五菜一汤总算准备妥当。 “开饭咯。”她和吴霞将菜品端上餐桌,招呼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位男生上桌。 “这个清炒莴笋是我做的哈,颜色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还是可以的。”吴霞声音明快地介绍菜品,“就是怕拉低了整桌菜的平均水平。” “托你的福,我也能尝尝自己老婆的厨艺。”杜彦文向周舟揶揄道。 “女生喝什么?”周舟问孟梦。 “唔,我有一瓶香槟。”孟梦想起那次上海同事赠送的那瓶香槟王,从柜中拿了出来。 “还有这种好东西啊,我也尝一尝。”周舟去厨房拿出四只高脚杯。 “呃,我喝啤酒就好,混着喝我可招架不住。”杜彦文连连摆手。 “别管他,我们喝,他享不了这个福。”吴霞兴高采烈地对孟梦说。 “今天我先补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周舟为两位客人斟酒后,举杯向吴霞夫妇敬酒。 “嗯,谢谢。”吴霞满脸笑意,“你现在还那么忙吗?” “现阶段会稍微清闲一点,毕竟刚办完了好几件案子。” “说起来,你还得自罚一杯啊,我们结婚你都没来,好歹你也是伴娘的男朋友啊。”杜彦文喝下半杯啤酒,对周舟开玩笑地说。 “好好,我自罚一杯。”周舟也不推辞,“你们婚礼的时候我确实忙得走不开,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工作要紧嘛。再说你的工作又不像我们这样可以随时请假。”吴霞表示理解。 “哎哟,我现在特别羡慕你。”杜彦文又往周舟杯里倒酒,“只要一说到你的工作,其他什么事情都得让道,毕竟你是人民警察,干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大事儿。不像我,和老婆在一个单位,哪里敢在老婆大人的眼皮底下开小差。” “你想开什么小差啊?”吴霞作势要拧杜彦文耳朵。 “我的意思是和朋友私下约着看个球赛、喝个小酒啊什么的……哈哈哈,我还能开什么小差呢。”杜彦文赶紧和周舟碰杯喝酒,躲开吴霞的眼神。“哦,对了,我刚才听到你在电话里说到了一个嫌疑人……不是我故意听的啊。”杜彦文又喝了一小口酒,“那个名字我听着有些耳熟,是叫秦明月还是邱月明来着?” “邱月明?!邱风清的弟弟,他怎么样啦?”孟梦和吴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问。 “哦,他受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人事不省。”周舟抓了抓脸颊,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不太想聊起这个话题。 “他是什么案件的嫌疑人吗?”吴霞一脸担心。 “只是有嫌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周舟话说得很谨慎,但估计警方已经掌握了一些关键的证据。 “是不是交通肇事?你刚才说他也受伤了。”吴霞向周舟的方向凑近了身子。 “他不是在交通事故中受伤,而是被合盛的老板——崔勇自杀时的炸弹所伤。全身大面积烧伤,已经面目全非,我们还是通过技术手段才在伤员中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为什么会和合盛扯上关系?”孟梦感到不可思议。合盛集团涉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孟梦所在律所一直帮着他们集团在做重组上市,但因为几个高管涉及刑事案件,上市一事只好无限期推迟。 “说来话长,合盛跟邱志杰、艾小玲那起交通意外有直接关系,秦明月似乎觉得崔勇应该为他父亲的死负责,估计他找到机会混到了崔勇的身边准备下手,结果刚好赶上我们警方的抓捕,崔勇玉石俱焚,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炸弹……” “邱志杰和艾小玲……”孟梦掩住了嘴巴,“你是说,当年撞死艾小玲的邱风清的父亲?” “对,是这样的。” “准备下手?邱月明是想要杀死那个崔勇吗?”吴霞惊得双目圆睁,“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只是崔勇,秦明月还和其他几起谋杀案有关。”周舟用力咽下口水,“之前找你了解的那个超市职员黄海波,以及熙宴的老板林成峰、胡秀恩夫妇的死,他都有嫌疑。” “什么……”孟梦几乎尖叫起来,“胡秀恩不是被林成峰杀死的吗?”吴霞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一脸惊愕地看着周舟。 “秦明月似乎把他姐姐,也就是邱风清的死算在了他们三个人的头上了,因此设计杀害了他们。”周舟的表情有些木然,“他估计觉得他的整个家庭悲剧全都源自于此。” “你是说,邱月明认定风清是因为那段视频和被那个可恶的超市店员构陷而自杀的吗?”吴霞不知是想到了邱风清的死,还是因为邱月明面临如此严重的指控而伤心流泪,她用手掩住了嘴巴,“怪不得,你之前问起了那些事。” “这只是目前警方的推测,具体情况还得等秦明月醒来询问之后才能确定。” “那你们警方是如何将他和那些案件联系起来的呢?”孟梦问,“总不能只是觉得邱风清的死与那几个人有关,就怀疑邱月明?” “我们在林成峰的家里找出了秦明月之前安装窃听器的痕迹,而那个通过无线网向接收终端传送信息的设备最后一次运行的时间,正是林成峰和胡秀恩遇害的那个夜晚。”周舟微微皱着眉头说。可能是考虑到孟梦和吴霞与邱风清的关系,他完全没有那种破获重大案件的兴奋和得意。 “这样啊……”吴霞掩面而泣,杜彦文轻抚她的后背安慰。 “可是,邱月明怎么知道邱风清的死是因为他们呢?”孟梦有些不敢相信,“他那个时候还完全是个孩子啊,邱风清不可能告诉他这些事的。”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可能他是从他养母那里获知的。” “一定是日记,对不对?”吴霞嗫嚅道,“邱风清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个暑假郭启宏送给了她一个日记本……” “哦,还有这回事?”周舟警察的本能显现出来,“请问,是一个什么样的日记本?” “是一个a5大小的粉色日记本,”吴霞接过杜彦文递过去的纸巾轻拭眼泪,“封面上印着邱风清的卡通画。” “邱风清画的卡通画?具体画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是她画的,是郭启宏画的邱风清形象的卡通画。”吴霞解释道。 “哦。”周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应该在盘算着如何找出这个日记本了。 “邱月明现在在哪家医院?”吴霞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现阶段他正深度昏迷,在我们警方指定的医院接受治疗。”周舟面露难色。作为凶杀案的嫌疑人,邱月明必然会被警方严加看守。 “那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呢?我能见他一面吗?”吴霞不可能没有看见周舟写在脸上的为难,但她还是极力争取。 “这个……我会尽量向领导争取。” “那孩子太可怜啦。”吴霞再次哽咽着泪流不止。 经过这番令人心情沉重的对话,四人均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兴致。吴霞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一眼杜彦文,又对孟梦说:“对不起,我感觉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家……” 杜彦文扶她站了起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后面我再找机会回请你们。” “不好意思,本来今天挺高兴的聚餐被我破坏了。”周舟向吴霞道歉。 “哪里,我很高兴你能把这些事情如实相告。”吴霞尽力保持着礼貌,“请一定照顾好他……”她看周舟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替邱月明求情。 “一定。”周舟向她点点头,“我送你们下去。” 看着他们三人出门,孟梦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脑袋里也一阵阵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她不太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老天会开这样的玩笑吗?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在被人用力拉扯一样,疼得让她捂住了腹部,瘫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舟突然坐到了她的身边,他好像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孟梦完全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只是看见他嘴唇的上下开合。 “你没事?”周舟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哦,没事。”她慢慢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可惜了这么一大桌菜。”周舟拉过椅子紧挨着她,“我本来想等过段时间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没想到还真是破坏了这个美好的夜晚。”他苦笑着摇摇头。 “那件事确定了吗?”孟梦喃喃地问:“就是关于邱月明谋杀的事。” “……八九不离十。”他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 “你要不要再吃点菜,还是我们再喝一杯?”周舟问她。 “对不起,我喝不下了。”孟梦起身到沙发上坐下。 “你怎么啦?脸怎么变得这么苍白?”周舟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太吃惊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唉,我也感到难以置信。秦明月那么聪明的一个学生,竟然把才智用到了这些事情上面……”周舟再度坐到她身边,搂她入怀,“本来我今天还有一些计划的呢?”他欲言又止。 “什么计划?”孟梦感到有些无力。 “其实,我提前准备了这个。”周舟从棉质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红色的小盒子,“本来还想让你最好的朋友来见证这一重要时刻,但是只怕她没有了那份心情。”盒子里的东西不言自明,孟梦感到喉咙一紧。 周舟单膝跪地,仰望着她,动情地说:“我知道我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善良、聪慧、朴实和真诚,我确信你就是那个我渴望与之共度余生的人,和你在一起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幸福,那是我绝不会放弃的珍宝——任何人拿任何东西我都不会与之交换的珍宝。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公正的人,一个诚实的人,一个勇于克制自己欲望的人,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自私而狭隘的人,我希望用这么一个小环将我们串联在一起,牢牢地抓紧我内心的那份幸福。你愿意将那份幸运和幸福交给我吗?” 周舟打开盒子,钻石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绽放出炫目的光彩。孟梦回视周舟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充盈着真诚和渴望,他一定是精心准备了这个求婚仪式的,不然不会说出那么动听的话来。孟梦也相信,他的言语出自真心,她也从不曾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她是多么想要接受他的这份珍贵的礼物啊。和他相识相爱以来,她从他那里获得了多少宠爱、理解和支持,她和他在一起所感受到的幸福和平静一定不会比他自认为得到的更少。泪水静静地滑过脸颊,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盒子里的钻戒,指腹上传来钻石棱角的触感。 可能是她的迟疑让他觉得自己之前没有表达清楚,他抓住她的手:“孟梦,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触电似的抽回自己的手,掩面啜泣:“对不起……” 一定是自己的反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晌,他的声音才再度传入耳朵。“……怪我太心急,太仓促了。你一定会觉得……” 她闻言拼命摇头:“是我配不上你……” “不要这样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生。”他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摩挲着。 “不是,我是一个坏姑娘。”她觉得自己的肺在极速抽动,“那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些事都怪我,都是因为我的嫉妒……”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哇哇大哭起来。 “什么是因为你?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周舟紧紧地抱住她,抚摸她的头发。 “是我害死了邱风清,是我拍下的那段视频。”她泣不成声,“因为那个时候,我嫉妒她,嫉妒她长得漂亮,嫉妒郭启宏喜欢她……是我害死了她,害死了那些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怎么能承受这么强烈的重压,她感到四周空间在急剧收缩,把她紧紧地夹在中间,使她不能动弹,无法呼吸。 “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想。那一定是一个无心之失,你不用自责,这都不能怪你……”周舟在耳畔轻声安慰。 “我一直想赎罪,我一直在赎罪……”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面,可是这样再也无法让她内心平静下来,“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这叫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啊。” “你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这些都不能怪你。”周舟紧紧地抱着她。 孟梦泣不成声,她紧搂着周舟的双臂,要是他这双修长而有力的手能搬开压在她心上的这块巨石该有多好啊。可是,她怎么也无法重拾往常的宁静,她仿佛看到自己紧攥的爱情如同流沙一样从指缝中慢慢溜走。 周舟用力将她贴近自己的身体,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躯。“我不准你这样想……把那些事儿往你自己身上揽,都是毫无根据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好像一只垂死小动物最后的低吟。不知道是说出真相让她精疲力尽,还是她自己想要逃避这残酷的现实,孟梦在周舟怀里沉沉睡去。“就这样在他怀里,不要醒来才好。”合眼之际,她默默祈祷。 第8章 吴霞看望重伤的邱月明 要是没有被提前告知,任谁都想不到这里居然是家医院。吴霞按周舟发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隐藏在闹市中的一座不高的建筑。进了大厅,陪着她一同前来的丈夫被值班民警拦下。 她独自乘电梯上了七楼。出了电梯,就看见周舟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眯眼休息。“他醒过来了吗?” “嗯,但现在还很虚荣虚弱。”周舟示意她跟上他,“你不要和他过多交谈,特别是不要让他情绪有过大的起伏波动。”他似乎怕她在邱月明面前提起往事,特意交待:“尽量多说一些鼓励的话。” “好。”吴霞注意到走廊里执勤的警察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都一脸戒备地向她行注目礼,几个病房门前还有穿黑色制服的特警,看来这里收治的都是要犯。 “他有没有说想跟我说点什么?”吴霞心里掠过一丝不安。据周舟在电话里讲,邱月明清醒之后,拒不回答侦讯刑警的任何问题,就在警方以为他被烧成哑巴之时,他主动开口表示要见她。 “那倒没有,我们也感到很奇怪,他甚至都没有要求见收养自己的母亲。”周舟在一扇木门前停下,“哦,秦明月双目完全失明,你注意一下这点。”周舟说完,点头示意站在门旁的特警打开房门。 狭小的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和一把黑色的折叠椅。床上躺着一个如木乃伊般被白色绷带团团包裹着的人。像是怕惊醒浅睡着的婴儿一样,吴霞踮起脚尖走到病床前。病人一只手上带着几只吊瓶,另一只手却被银色的手铐铐在病床的护栏上。 就算让他跑他也下不了床啊!她侧目看向门口的周舟,无声地抗议。但周舟只是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关门离去。 “月明,我是吴霞。”刚开口,眼泪就夺眶而出,她轻咬拳头,拼命压制内心涌起的无限悲怜,哽咽着说:“你好吗?” 床上的病人闻言轻轻缓缓地转过头来。她看不到他的脸,惨白色的绷带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 “听说你想见我,我也一直想见你……”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希望你能早些好起来,我爸妈他们也都很挂念你……”她想伸手触摸他的手,又怕自己的冒失举动会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霞姐……”氧气面罩下的病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好像做了错事……” “这些事你都先不要管,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早些好起来……” 病人轻轻挥动了几下右手:“我好不起来了……” “不会的,我刚问了他们,他们说会请最好的医生,你自己要有信心。”她只知道应该尽最大的努力鼓励他。 “其实这样也好,这也许就该是我的归宿。”病人轻咳了几声,“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我一定尽力而为。”她不知道他会托付给自己什么事。 “我有一封信要交给陈羽灵。” “是你的那个女朋友,对不对?”她想起那次在长缨中学门口见过的那个大眼睛女生,“有什么事等你康复了之后自己亲口告诉她,不是更好吗?还是说你想在爱情里面当个逃兵。你姐姐邱风清就不会这样,她会大胆地宣示自己的爱……”她想以此来激励他,却又想起邱风清割腕自杀来逃避世间纷扰的事,哑然闭口。 “不是,我想让她记住的是我美好的一面。我现在是一只坠入地狱的恶魔,我不想吓着她。”说出这么一长段句子,让他气喘吁吁。他指的是他现在被烧毁的面容,还是他做的那些事,或许两者都有。 “请告诉她,我已经死了,请务必这样说。”病人已经气若游丝。 “不……”吴霞再次掩面而泣。 “拜托了……”病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信在哪里?”她不忍看到他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病人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个健身房的储物柜。“密码是你手机后四位。那些东西都交给你了,你看了就会明白。” “好。”这一次,我一定把信送到,她下定决心。 “我好累,我想休息了。”病人侧过脸去。 “好,我会再来看你。”她从椅子上慢慢起身,向门口走去。 “霞姐,”病人又叫住了她,“要是郭启宏的信早点交给她就好了……” “嗯,是呢。”她呆在原地。默默地等了几分钟,直到确定病人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之后,才轻轻地推门离开。 “我陪你下去。”周舟似乎一直等在外面,吴霞不置可否地跟在他后面。进入了电梯,周舟又说:“等会儿还有一名同事会和我一起,跟着你去取东西。” “取什么东西?”她看向他。 “秦明月交给你的东西,信啊什么的。”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他挠了挠头发。 你偷听我们讲话?她闭眼咽下了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估计病房里本来就布满了监听设备。这应该是规定程序,她只好默默地点头。 “一旦确定那些东西与案件无关,我们会第一时间送还给你。”周舟进一步说明。 “好的。”她再次看向他,“他那封信,你们拆看之后能封好吗?我不想让他女朋友知道别人看过他的信。” “好的,我们一定会做得不留痕迹,你大可放心。”周舟笃定地点头。 收到警方退还的东西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周舟亲自送过来的。吴霞对照之前上交时他列的单子逐一查收,一项不落。储物柜里一共就三个信封,邱月明放这些东西的时候似乎早就知道警方会查验一般,信都未封口。 最大号的信封中放着给陈羽灵的信和一只折叠好的风筝;还有一个信封里装着一张交给邱月明养母秦敏芳的银行卡,据周舟讲,银行卡里只有二〇一六年十一月开户时存入的五十万元现金,此外没有任何交易记录,这可能是他一直以来打工的积蓄,信封上只写着“请母亲笑纳,密码是您生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说明。吴霞小心翼翼地将这两个信封用固体胶封好,明天是周六,她计划一早去向两位收信人送信。 最后那个泛黄的信封正是郭启宏托吴霞转交给邱风清的信,里面夹杂着一张邱风清日记的残页。仿佛是要告诉查看的人,日记本全被烧毁掉了一般,日记残页并非用剪刀裁下,而是用火将纸张四边烧得参差不齐,但残页上的内容却相对完整。吴霞相信,那一定是郭启宏送给邱风清那个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因为上面写着如下内容: ……都说我长得像水仙花一样漂亮。既然水仙花美丽、灿烂,为什么人人却只想要折断她,占有她,而不是呵护她、滋养她,让她绽放的更长久一些呢? 可是,你为什么也相信那些传言呢?你也会像那样想我吗?你难道不明白那都是恶意的中伤吗?还是说,我们的爱才刚刚萌芽,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脆弱,还抵挡不了任何风吹雨打?但你终究离我而去,永远离我而去…… 那些伤害我的人,摧残我的人,我诅咒你们!现在就让我用鲜血点燃地狱之火,将你们全部吞噬!撒旦,请接受我的血祭! 残页上水滴状的印迹应该是她伤心而愤怒的泪水。最后那一段话也因为激愤而笔迹粗陋。吴霞无法想象邱风清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她是在怎样的悲伤与愤怒之下才会像魔鬼发出那样的嘶吼。 日记中的“你”显然是指郭启宏,“传言”应该就是那段在学校广为流传的视频。吴霞不禁疑惑,邱风清是如何知道郭启宏离开的,她又是如何得知郭启宏对那段视频的看法的。郭启宏写给她的信又会说些什么呢?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张折成四叠的信。 邱风清: 我爱你!不要怪我太直接,也请原谅我的露骨,我也想含蓄一些,委婉一点。可是,我希望你展开信纸的这一刹那就如同展开我的心,因为那里也直接了当明白无误地刻着——我爱你。 不要问我为什么爱你,我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是那千万个理由中没有一个让我满意;也不要问我何时何地爱上了你,我怕我的回答会让你觉得我幼稚肤浅。 我知道,我们都太年轻,年轻得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之帆,因此,理性让我先前一直克制着我对你的爱情,因为我相信时间和成长会滋养着它,就如同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一样。但是,今天,我就要走了,去异国他乡,去漂泊流浪,这也让我下定了决心要向你表露心意。因为,我虽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同时心里又惴惴不安,我害怕被哪个不明来由的毛头小子捷足先登,赢得了你的爱情。 我知道,现在谈起将来犹如痴人说梦,可是我还是要向你许下诺言。我将在两年之后回来。我放肆地请求你,等我两年。如果那样,我们将共同来讨论我们的将来。 我渴求你的爱,如同花草渴求阳光和雨露。 ps我会尽快与你联系。 郭启宏 看完残页和信的内容,吴霞才明白邱月明那句“要是信早点交给她就好了”的意思,因为邱风清似乎完全误解了郭启宏的离开。吴霞不知道,到底是他人的中伤诽谤,还是爱人的怀疑离弃,哪个对邱风清的打击更大。同时,她心里又充满了自责和悔恨,那个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好朋友遭遇了什么,也无法想象郭启宏的这封信有如此重要,为什么这一切都在那个时间点发生了呢?为什么我就不能等着她陪着她一起面对这些呢?阴差阳错,怎么就造成了这么惨烈的结果。 第8章 吴霞看望重伤的邱月明 要是没有被提前告知,任谁都想不到这里居然是家医院。吴霞按周舟发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隐藏在闹市中的一座不高的建筑。进了大厅,陪着她一同前来的丈夫被值班民警拦下。 她独自乘电梯上了七楼。出了电梯,就看见周舟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眯眼休息。“他醒过来了吗?” “嗯,但现在还很虚荣虚弱。”周舟示意她跟上他,“你不要和他过多交谈,特别是不要让他情绪有过大的起伏波动。”他似乎怕她在邱月明面前提起往事,特意交待:“尽量多说一些鼓励的话。” “好。”吴霞注意到走廊里执勤的警察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都一脸戒备地向她行注目礼,几个病房门前还有穿黑色制服的特警,看来这里收治的都是要犯。 “他有没有说想跟我说点什么?”吴霞心里掠过一丝不安。据周舟在电话里讲,邱月明清醒之后,拒不回答侦讯刑警的任何问题,就在警方以为他被烧成哑巴之时,他主动开口表示要见她。 “那倒没有,我们也感到很奇怪,他甚至都没有要求见收养自己的母亲。”周舟在一扇木门前停下,“哦,秦明月双目完全失明,你注意一下这点。”周舟说完,点头示意站在门旁的特警打开房门。 狭小的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和一把黑色的折叠椅。床上躺着一个如木乃伊般被白色绷带团团包裹着的人。像是怕惊醒浅睡着的婴儿一样,吴霞踮起脚尖走到病床前。病人一只手上带着几只吊瓶,另一只手却被银色的手铐铐在病床的护栏上。 就算让他跑他也下不了床啊!她侧目看向门口的周舟,无声地抗议。但周舟只是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关门离去。 “月明,我是吴霞。”刚开口,眼泪就夺眶而出,她轻咬拳头,拼命压制内心涌起的无限悲怜,哽咽着说:“你好吗?” 床上的病人闻言轻轻缓缓地转过头来。她看不到他的脸,惨白色的绷带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 “听说你想见我,我也一直想见你……”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希望你能早些好起来,我爸妈他们也都很挂念你……”她想伸手触摸他的手,又怕自己的冒失举动会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霞姐……”氧气面罩下的病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好像做了错事……” “这些事你都先不要管,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早些好起来……” 病人轻轻挥动了几下右手:“我好不起来了……” “不会的,我刚问了他们,他们说会请最好的医生,你自己要有信心。”她只知道应该尽最大的努力鼓励他。 “其实这样也好,这也许就该是我的归宿。”病人轻咳了几声,“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我一定尽力而为。”她不知道他会托付给自己什么事。 “我有一封信要交给陈羽灵。” “是你的那个女朋友,对不对?”她想起那次在长缨中学门口见过的那个大眼睛女生,“有什么事等你康复了之后自己亲口告诉她,不是更好吗?还是说你想在爱情里面当个逃兵。你姐姐邱风清就不会这样,她会大胆地宣示自己的爱……”她想以此来激励他,却又想起邱风清割腕自杀来逃避世间纷扰的事,哑然闭口。 “不是,我想让她记住的是我美好的一面。我现在是一只坠入地狱的恶魔,我不想吓着她。”说出这么一长段句子,让他气喘吁吁。他指的是他现在被烧毁的面容,还是他做的那些事,或许两者都有。 “请告诉她,我已经死了,请务必这样说。”病人已经气若游丝。 “不……”吴霞再次掩面而泣。 “拜托了……”病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信在哪里?”她不忍看到他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病人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个健身房的储物柜。“密码是你手机后四位。那些东西都交给你了,你看了就会明白。” “好。”这一次,我一定把信送到,她下定决心。 “我好累,我想休息了。”病人侧过脸去。 “好,我会再来看你。”她从椅子上慢慢起身,向门口走去。 “霞姐,”病人又叫住了她,“要是郭启宏的信早点交给她就好了……” “嗯,是呢。”她呆在原地。默默地等了几分钟,直到确定病人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之后,才轻轻地推门离开。 “我陪你下去。”周舟似乎一直等在外面,吴霞不置可否地跟在他后面。进入了电梯,周舟又说:“等会儿还有一名同事会和我一起,跟着你去取东西。” “取什么东西?”她看向他。 “秦明月交给你的东西,信啊什么的。”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他挠了挠头发。 你偷听我们讲话?她闭眼咽下了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估计病房里本来就布满了监听设备。这应该是规定程序,她只好默默地点头。 “一旦确定那些东西与案件无关,我们会第一时间送还给你。”周舟进一步说明。 “好的。”她再次看向他,“他那封信,你们拆看之后能封好吗?我不想让他女朋友知道别人看过他的信。” “好的,我们一定会做得不留痕迹,你大可放心。”周舟笃定地点头。 收到警方退还的东西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周舟亲自送过来的。吴霞对照之前上交时他列的单子逐一查收,一项不落。储物柜里一共就三个信封,邱月明放这些东西的时候似乎早就知道警方会查验一般,信都未封口。 最大号的信封中放着给陈羽灵的信和一只折叠好的风筝;还有一个信封里装着一张交给邱月明养母秦敏芳的银行卡,据周舟讲,银行卡里只有二〇一六年十一月开户时存入的五十万元现金,此外没有任何交易记录,这可能是他一直以来打工的积蓄,信封上只写着“请母亲笑纳,密码是您生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说明。吴霞小心翼翼地将这两个信封用固体胶封好,明天是周六,她计划一早去向两位收信人送信。 最后那个泛黄的信封正是郭启宏托吴霞转交给邱风清的信,里面夹杂着一张邱风清日记的残页。仿佛是要告诉查看的人,日记本全被烧毁掉了一般,日记残页并非用剪刀裁下,而是用火将纸张四边烧得参差不齐,但残页上的内容却相对完整。吴霞相信,那一定是郭启宏送给邱风清那个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因为上面写着如下内容: ……都说我长得像水仙花一样漂亮。既然水仙花美丽、灿烂,为什么人人却只想要折断她,占有她,而不是呵护她、滋养她,让她绽放的更长久一些呢? 可是,你为什么也相信那些传言呢?你也会像那样想我吗?你难道不明白那都是恶意的中伤吗?还是说,我们的爱才刚刚萌芽,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脆弱,还抵挡不了任何风吹雨打?但你终究离我而去,永远离我而去…… 那些伤害我的人,摧残我的人,我诅咒你们!现在就让我用鲜血点燃地狱之火,将你们全部吞噬!撒旦,请接受我的血祭! 残页上水滴状的印迹应该是她伤心而愤怒的泪水。最后那一段话也因为激愤而笔迹粗陋。吴霞无法想象邱风清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她是在怎样的悲伤与愤怒之下才会像魔鬼发出那样的嘶吼。 日记中的“你”显然是指郭启宏,“传言”应该就是那段在学校广为流传的视频。吴霞不禁疑惑,邱风清是如何知道郭启宏离开的,她又是如何得知郭启宏对那段视频的看法的。郭启宏写给她的信又会说些什么呢?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张折成四叠的信。 邱风清: 我爱你!不要怪我太直接,也请原谅我的露骨,我也想含蓄一些,委婉一点。可是,我希望你展开信纸的这一刹那就如同展开我的心,因为那里也直接了当明白无误地刻着——我爱你。 不要问我为什么爱你,我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是那千万个理由中没有一个让我满意;也不要问我何时何地爱上了你,我怕我的回答会让你觉得我幼稚肤浅。 我知道,我们都太年轻,年轻得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之帆,因此,理性让我先前一直克制着我对你的爱情,因为我相信时间和成长会滋养着它,就如同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一样。但是,今天,我就要走了,去异国他乡,去漂泊流浪,这也让我下定了决心要向你表露心意。因为,我虽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同时心里又惴惴不安,我害怕被哪个不明来由的毛头小子捷足先登,赢得了你的爱情。 我知道,现在谈起将来犹如痴人说梦,可是我还是要向你许下诺言。我将在两年之后回来。我放肆地请求你,等我两年。如果那样,我们将共同来讨论我们的将来。 我渴求你的爱,如同花草渴求阳光和雨露。 ps我会尽快与你联系。 郭启宏 看完残页和信的内容,吴霞才明白邱月明那句“要是信早点交给她就好了”的意思,因为邱风清似乎完全误解了郭启宏的离开。吴霞不知道,到底是他人的中伤诽谤,还是爱人的怀疑离弃,哪个对邱风清的打击更大。同时,她心里又充满了自责和悔恨,那个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好朋友遭遇了什么,也无法想象郭启宏的这封信有如此重要,为什么这一切都在那个时间点发生了呢?为什么我就不能等着她陪着她一起面对这些呢?阴差阳错,怎么就造成了这么惨烈的结果。 第9章 孟梦因嫉妒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回来了。”孟梦到门口迎接周舟,第一时间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吴霞怎么样?” “嗯,还是老样子,她很伤感。”周舟换了凉拖鞋,看样子并不想过多地谈论案情。他向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吃东西?要不我们去较场口夜市逛逛?” “我不饿。”孟梦轻轻摇头,这几天她都不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饥饿和口渴,如果不是周舟提醒,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要吃饭喝水。她拉着他的手来到客厅沙发,蜷缩着双腿依偎到周舟怀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儿。“我就想像这样让你抱着我,好好休息一下。” “还是睡不好?”周舟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吻她的额头。 “还好。”她努力地挤出微笑。 其实他说的一点没错,她老是失眠。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她总是会想起那些事情。 高二开学前一天的傍晚,孟梦因为郭启宏而心烦意乱,时而为他爱上别人而伤心泪流,时而又对邱风清横刀夺爱恨得咬牙切齿……正当她在自己房间里坐立难安来回踱步时,家里的门铃响起。父母外出购物不在家,她本想不予理会,但门铃却一直响个不停,叫门的人似乎有要紧的事,执着地按着门铃。 她没好气地打开大门,本想冲叫门的人大吼两声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却不想门口站着一个衣着端庄面容和善的年轻女子:“请问是孟处长家吗?” 见她手里提着几个礼品袋,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孟梦自知她是来找父亲办事送礼的人:“我爸不在家……” “哦,你一定是孟处长的千金了。我是孟处长的同事,这是我从香港出差带给他的礼物,请你转交给他好吗?” “是同事吗?”她有些犹豫,父亲向她和母亲特意交待过,千万不要收受来路不明的人送的礼物。 “嗯,拜托你了。”女子把手中的一个袋子交给她,“孟处长见过东西之后就会明白。” 女子说话的口气完全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孩子,这让她很受用。或许,她和父亲之前已经说好了,孟梦这样想着,接过了袋子。“哦,那谢谢你啊。” “再见。”女子优雅地跟她挥手道别。 礼品袋上的商品宣传画早就吸引了孟梦的注意。她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里面是她一直心心念的苹果手机。她曾向父母要过多次,可能父亲这次托去香港出差的同事代购了一部回来给她。她急忙充电试用。 孟梦取下自己的手机卡,想用剪刀剪成苹果手机适应的大小,却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剪坏掉,于是她决定去一趟通讯公司的营业厅。记得观音桥附近就有一家很大的营业厅。 走到那家营业厅门口,才发现他们已经关门下班,孟梦又想找一家修手机的小店帮忙。她一路张望着沿街店铺的招牌,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有一群人正在巷子里围观着什么,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高声咒骂,她本能地想掉头走开,倏地又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是邱风清。她不动声色地靠近,用手机拍下了眼前的场景。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她不等两人完全分开就收起手机悄然离去。不知道这段视频被同学们看到会怎么样?看她还有没有脸接受郭启宏的好意,她恶狠狠地想。怀着忐忑而兴奋的心情,她走进了街边的一家网。还好这种街边小店不用登记身份证。将视频上传到学校贴之后,她又有些后怕,索性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隔了一段时间,她又登陆贴去看看后续。骚货、浪女、贱人之类的词汇充斥在整个留言区,甚至还有人说早就看出邱风清是这样的人……不记名的游客无所不用其极,肆意地发泄着他们内心潜藏的恶意和阴暗。看到自己的帖子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同时也因为担心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而忐忑不安。后来,父亲回家之后知道她擅自接受了这部手机,温柔而严厉地批评了她,并将手机拿走。 第二天报名登记,她也佯称身体不适让母亲替她办理一切手续,自己又闷闷不乐地待在房间里。直到临近中午,母亲打电话告诉她郭启宏马上就去机场了,她才想着无论如何要送他一程。 拨打他的手机却被告知关机,她急忙出门,一路小跑奔向校门的方向,在整个校园里茫然的寻找,直到撞上了自己的母亲,才得知郭启宏早已离开。 她怅然若失,心绪凄迷地在校园里漫步,不知道过了多久,被邱风清叫住。 “孟梦,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你人?郭启宏呢?”邱风清迎面向她走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吴霞出乎意料地不在她身边。她是从教师办公楼的方向过来的,不知道她去找老师有什么事。 “郭启宏走了,去英国念书去了。”孟梦故作姿态,“我刚送他去机场。” “去了英国?”邱风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 “他家早就做了安排。而且,你们也不是那么如此了解彼此,不是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邱风清敏锐地发现了她话中带刺。 “贴里那段视频……启宏都说想不到你是那种人!”恶意中伤的话脱口而出,她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什么视频?怎么你们都在说那个视频……”邱风清急得红了脸。 “你自己去看啊。”孟梦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第9章 孟梦因嫉妒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回来了。”孟梦到门口迎接周舟,第一时间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吴霞怎么样?” “嗯,还是老样子,她很伤感。”周舟换了凉拖鞋,看样子并不想过多地谈论案情。他向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吃东西?要不我们去较场口夜市逛逛?” “我不饿。”孟梦轻轻摇头,这几天她都不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饥饿和口渴,如果不是周舟提醒,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要吃饭喝水。她拉着他的手来到客厅沙发,蜷缩着双腿依偎到周舟怀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儿。“我就想像这样让你抱着我,好好休息一下。” “还是睡不好?”周舟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吻她的额头。 “还好。”她努力地挤出微笑。 其实他说的一点没错,她老是失眠。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她总是会想起那些事情。 高二开学前一天的傍晚,孟梦因为郭启宏而心烦意乱,时而为他爱上别人而伤心泪流,时而又对邱风清横刀夺爱恨得咬牙切齿……正当她在自己房间里坐立难安来回踱步时,家里的门铃响起。父母外出购物不在家,她本想不予理会,但门铃却一直响个不停,叫门的人似乎有要紧的事,执着地按着门铃。 她没好气地打开大门,本想冲叫门的人大吼两声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却不想门口站着一个衣着端庄面容和善的年轻女子:“请问是孟处长家吗?” 见她手里提着几个礼品袋,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孟梦自知她是来找父亲办事送礼的人:“我爸不在家……” “哦,你一定是孟处长的千金了。我是孟处长的同事,这是我从香港出差带给他的礼物,请你转交给他好吗?” “是同事吗?”她有些犹豫,父亲向她和母亲特意交待过,千万不要收受来路不明的人送的礼物。 “嗯,拜托你了。”女子把手中的一个袋子交给她,“孟处长见过东西之后就会明白。” 女子说话的口气完全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孩子,这让她很受用。或许,她和父亲之前已经说好了,孟梦这样想着,接过了袋子。“哦,那谢谢你啊。” “再见。”女子优雅地跟她挥手道别。 礼品袋上的商品宣传画早就吸引了孟梦的注意。她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里面是她一直心心念的苹果手机。她曾向父母要过多次,可能父亲这次托去香港出差的同事代购了一部回来给她。她急忙充电试用。 孟梦取下自己的手机卡,想用剪刀剪成苹果手机适应的大小,却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剪坏掉,于是她决定去一趟通讯公司的营业厅。记得观音桥附近就有一家很大的营业厅。 走到那家营业厅门口,才发现他们已经关门下班,孟梦又想找一家修手机的小店帮忙。她一路张望着沿街店铺的招牌,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有一群人正在巷子里围观着什么,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高声咒骂,她本能地想掉头走开,倏地又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是邱风清。她不动声色地靠近,用手机拍下了眼前的场景。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她不等两人完全分开就收起手机悄然离去。不知道这段视频被同学们看到会怎么样?看她还有没有脸接受郭启宏的好意,她恶狠狠地想。怀着忐忑而兴奋的心情,她走进了街边的一家网。还好这种街边小店不用登记身份证。将视频上传到学校贴之后,她又有些后怕,索性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隔了一段时间,她又登陆贴去看看后续。骚货、浪女、贱人之类的词汇充斥在整个留言区,甚至还有人说早就看出邱风清是这样的人……不记名的游客无所不用其极,肆意地发泄着他们内心潜藏的恶意和阴暗。看到自己的帖子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同时也因为担心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而忐忑不安。后来,父亲回家之后知道她擅自接受了这部手机,温柔而严厉地批评了她,并将手机拿走。 第二天报名登记,她也佯称身体不适让母亲替她办理一切手续,自己又闷闷不乐地待在房间里。直到临近中午,母亲打电话告诉她郭启宏马上就去机场了,她才想着无论如何要送他一程。 拨打他的手机却被告知关机,她急忙出门,一路小跑奔向校门的方向,在整个校园里茫然的寻找,直到撞上了自己的母亲,才得知郭启宏早已离开。 她怅然若失,心绪凄迷地在校园里漫步,不知道过了多久,被邱风清叫住。 “孟梦,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你人?郭启宏呢?”邱风清迎面向她走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吴霞出乎意料地不在她身边。她是从教师办公楼的方向过来的,不知道她去找老师有什么事。 “郭启宏走了,去英国念书去了。”孟梦故作姿态,“我刚送他去机场。” “去了英国?”邱风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 “他家早就做了安排。而且,你们也不是那么如此了解彼此,不是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邱风清敏锐地发现了她话中带刺。 “贴里那段视频……启宏都说想不到你是那种人!”恶意中伤的话脱口而出,她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什么视频?怎么你们都在说那个视频……”邱风清急得红了脸。 “你自己去看啊。”孟梦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第10章 陈羽灵收到秦明月绝笔信 陈羽灵差不多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约定见面的咖啡馆。她在咖啡馆前来回踱步,不时又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看到奔波的人群在十字路口不停穿梭,来回车辆走走停停,擦肩而过的人们总是一脸匆忙……她想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心中的惶惶不安并没有任何减缓。 今天一大早,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自称吴霞的女子说有一封秦明月写给她的信。吴霞,在对方做说明的时候,陈羽灵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出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迹,就是那次在学校门口叫住秦明月的女生,她好像是他的一个亲戚。陈羽灵在电话中表示愿意立即前去取信,但对方坚持要亲自送过来。对于她问起的关于秦明月的事,对方也推说见面了细聊。她们就约在陈羽灵家小区门口的这家咖啡馆。 陈羽灵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秦明月的消息了,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甚至连警察都找不到他的下落。这段时间陈羽灵走遍了他们以前一起光顾过的小摊,住过的酒店,逛过的公园……拼命地想从这些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一张他们爱的地图,她渴望从那张地图中找出关于秦明月的蛛丝马迹,但终究是一无所获,甚至可以说是越找越迷惘,她从始至终都对他一无所知。 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吴霞出现了,她立马迎了上去。 “不是让你在家等我电话吗?干嘛在外面干等?” “我等不及了。”她实言相告。 “进去,我们喝一杯咖啡慢慢聊。”吴霞推开店门,让她先进去。清早,咖啡馆并没有顾客,几个服务生正在为营业做准备。即便如此,陈羽灵还是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两个大杯拿铁。”吴霞招呼服务生,又回过头来对陈羽灵说:“我想,今天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 两人都坐定之后,陈羽灵想开口问信的事,吴霞像是看透了她想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像档案袋一般大小的大号信封递给她。她有些急不可耐,又担心自己毛手毛脚地拆开信封会将里面的内容撕坏。信封里的东西厚薄并不均匀,好像是塞进去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塑料纸。她轻悄悄地打开封口,伸手拿出一张折好的彩色信纸。 陈羽灵同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不在人世。我曾无数次地祈求耶稣,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机会看到这封信,但坠入黑暗的人又怎能渴求上帝的祝福。 我以前对你说过,我的特长就是计算,而我的生活也离不开精密的计算。我的人生就像是在无尽的长夜里走一条没有尽头的钢丝绳,稍有不慎,就会堕落到万丈深渊。但其实我并没有害怕,因为我相信那也是我的归宿,那里有我爱的和爱我的家人在等待和守护。直到遇见了你…… 我不想否认,和你相爱也是我计算的一部分,在我提前列好的方程式里需要一个女朋友的角色,因为我不想让周围的人觉得我是一个孤僻的怪胎,当然这也便于改变我一贯特立独行的形象。于是我便卑鄙地找上了你。但同时我也很庆幸找上了你,因为和你在一起让我体验到了一种不曾拥有过的幸福,那是一种比亲情、友情更加纯粹更加高尚的幸福,我相信那就是爱情。在我觉得我已经失去爱的能力的时候,我爱上了你,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计算。 这也曾一度让我心乱如麻。因为你,我想从头来过,可是我走的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钢索啊。因为对你的爱,我突然害怕坠落,害怕失去,害怕黑暗……我心里无端地冒出无数个害怕来。 可是,就像我无法抑制对你的爱一样,我也无法抑制对那些人的恨,他们怎么能那样罔顾他人的幸福而满足自己的一念之私,做出那些令人不齿的龌蹉勾当,摧毁别人的人生之后,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还可以以此作为向他人炫耀的资本。他们才是真正投靠了撒旦的魔鬼! 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我,就像我永远无法走出这无尽的黑夜。但我希望你知道,从你身上我品尝到了爱的芬芳,那是这世上最甜蜜的花酿;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天使的模样,那是我记忆中最清晰的脸庞。 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 对不起,关于你我的一切;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请将我遗忘…… 秦明月绝笔 信封中还有那只黑色的燕子风筝。陈羽灵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只风筝,抬头看见吴霞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姐姐……”陈羽灵想坚强地给吴霞一个微笑,但终究流下了眼泪。 第10章 陈羽灵收到秦明月绝笔信 陈羽灵差不多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约定见面的咖啡馆。她在咖啡馆前来回踱步,不时又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看到奔波的人群在十字路口不停穿梭,来回车辆走走停停,擦肩而过的人们总是一脸匆忙……她想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心中的惶惶不安并没有任何减缓。 今天一大早,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自称吴霞的女子说有一封秦明月写给她的信。吴霞,在对方做说明的时候,陈羽灵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出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迹,就是那次在学校门口叫住秦明月的女生,她好像是他的一个亲戚。陈羽灵在电话中表示愿意立即前去取信,但对方坚持要亲自送过来。对于她问起的关于秦明月的事,对方也推说见面了细聊。她们就约在陈羽灵家小区门口的这家咖啡馆。 陈羽灵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秦明月的消息了,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甚至连警察都找不到他的下落。这段时间陈羽灵走遍了他们以前一起光顾过的小摊,住过的酒店,逛过的公园……拼命地想从这些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一张他们爱的地图,她渴望从那张地图中找出关于秦明月的蛛丝马迹,但终究是一无所获,甚至可以说是越找越迷惘,她从始至终都对他一无所知。 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吴霞出现了,她立马迎了上去。 “不是让你在家等我电话吗?干嘛在外面干等?” “我等不及了。”她实言相告。 “进去,我们喝一杯咖啡慢慢聊。”吴霞推开店门,让她先进去。清早,咖啡馆并没有顾客,几个服务生正在为营业做准备。即便如此,陈羽灵还是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两个大杯拿铁。”吴霞招呼服务生,又回过头来对陈羽灵说:“我想,今天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 两人都坐定之后,陈羽灵想开口问信的事,吴霞像是看透了她想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像档案袋一般大小的大号信封递给她。她有些急不可耐,又担心自己毛手毛脚地拆开信封会将里面的内容撕坏。信封里的东西厚薄并不均匀,好像是塞进去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塑料纸。她轻悄悄地打开封口,伸手拿出一张折好的彩色信纸。 陈羽灵同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不在人世。我曾无数次地祈求耶稣,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机会看到这封信,但坠入黑暗的人又怎能渴求上帝的祝福。 我以前对你说过,我的特长就是计算,而我的生活也离不开精密的计算。我的人生就像是在无尽的长夜里走一条没有尽头的钢丝绳,稍有不慎,就会堕落到万丈深渊。但其实我并没有害怕,因为我相信那也是我的归宿,那里有我爱的和爱我的家人在等待和守护。直到遇见了你…… 我不想否认,和你相爱也是我计算的一部分,在我提前列好的方程式里需要一个女朋友的角色,因为我不想让周围的人觉得我是一个孤僻的怪胎,当然这也便于改变我一贯特立独行的形象。于是我便卑鄙地找上了你。但同时我也很庆幸找上了你,因为和你在一起让我体验到了一种不曾拥有过的幸福,那是一种比亲情、友情更加纯粹更加高尚的幸福,我相信那就是爱情。在我觉得我已经失去爱的能力的时候,我爱上了你,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计算。 这也曾一度让我心乱如麻。因为你,我想从头来过,可是我走的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钢索啊。因为对你的爱,我突然害怕坠落,害怕失去,害怕黑暗……我心里无端地冒出无数个害怕来。 可是,就像我无法抑制对你的爱一样,我也无法抑制对那些人的恨,他们怎么能那样罔顾他人的幸福而满足自己的一念之私,做出那些令人不齿的龌蹉勾当,摧毁别人的人生之后,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还可以以此作为向他人炫耀的资本。他们才是真正投靠了撒旦的魔鬼! 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我,就像我永远无法走出这无尽的黑夜。但我希望你知道,从你身上我品尝到了爱的芬芳,那是这世上最甜蜜的花酿;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天使的模样,那是我记忆中最清晰的脸庞。 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 对不起,关于你我的一切;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请将我遗忘…… 秦明月绝笔 信封中还有那只黑色的燕子风筝。陈羽灵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只风筝,抬头看见吴霞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姐姐……”陈羽灵想坚强地给吴霞一个微笑,但终究流下了眼泪。 第11章 孟梦因愧疚自责暂时离开 这些天,周舟尽可能多的抽出时间陪着孟梦。因为秦明月的事,她心里蓄积了太多愧疚、太多自责,以致于她都无法腾出空间来安放自己的生活。 他当然担心她会一时想不开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而且他也觉得在她心情如此低落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是他的责任。从公安大学毕业之后就没休过年假,他想就用这些假期陪着她走出低谷。 “你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我会坚强地活着来赎罪,我决不再逃避……”即使他说过无数次所有事情都不怨她,跟她没有多大关系,要她不要自责,她总是这样回答。 今天上午,单位紧急通知下午四点有个会议,全体在渝警员必须参加,估计是很重要的警情通报或是最新的办案要求,不然也不会在周末召集大家。周舟打算趁机当面向领导请个赴异地的长假,他计划带孟梦去云南旅行一次,希望彩云斑斓的自然景观能让她心情平静下来。 全体会议结束之后,分局党委中心组又要组织集中学习,周舟只好在办公室等领导散会。 在单位走廊里闲聊时,周舟听同事说,秦明月已经承认了他谋杀林成峰和胡秀恩的犯罪事实,另外他还主动交代了杀害黄海波和方力勤的事。为此,专案组的同事又忙碌了起来,火速前往各地取证求实。但秦明月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他谋杀这四人的原因,大概是不愿再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 “我早料到黄海波的死跟他有关,”周舟对陈国栋说,“没想到方力勤也是被他所杀。” “你更想不到他用什么方法杀死的这两人,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大概是太累,陈国栋放松身体倚靠在走廊的窗户上,“各种机关暗器啊,那孩子确实是花了心思,想一想还挺可怕的。” 听他说完秦明月的杀人手法,周舟感到背脊发凉。“真是可惜了那颗聪明的头脑。”他问陈国栋:“秦明月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一直想让他活着上被告席,但那小子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只讲了他杀人的手法,谈到动机的时候就缄口不言。”陈国栋嘴角挂着戏谑的浅笑:“他自己还说,他会跪倒在上帝脚下,让上帝亲自来审判他。” 周舟现在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关注这起案件了,至于秦明月的犯罪动机,他相信那只是这起悲剧的另一部分罢了。周舟甚至都不想去打听关于黄海波和方力勤命案的细节,他也绝对不会将这部分内容透露给孟梦,她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 在这四五天的时间里,她好像对他特别依赖,整天缠着他。他们可以一整天不下床,只要有机会她都会主动要求拥抱和亲吻,做爱的时候每次都表现得像是最后一次那般的忘情投入。她可能是想以激情来淹没脑海中的不安。周舟当然也想让她逐渐淡忘年少时不小心犯下的过错。 回去的时候天已擦黑,大批周末出城游玩的车流正在返回,路上很堵,周舟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到达公寓。 “亲爱的,我请好假了。”很意外,孟梦没有跑过来拥抱迎接,她可能是在睡觉。 “你不是一直说想去丽江吗?我们明天就出发怎么样?”走进卧室,却不见她的身影。周舟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果不其然,整个公寓都不见她的影踪,打电话也被告知关机。最后他在餐桌上找到了她留下的信: 周舟: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看着你的眼睛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留下来。但是,我在这里已经无法得到安宁,更别指望能够幸福了。有时,我都觉得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仿佛一直在梦境中寻找着真实。 我知道独自离开很自私,甚至对你相当残忍,但是我别无他法,我不能将我哀怨的影像投射到你幸福的屏幕上,这对你我都不公平。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来找我。抱歉向你提出这样任性无理的要求,可是这正是我的决定。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坚强的活着来赎罪。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六个月,三年,五年,或是更久,直到我重新找回内心的宁静。 请务必好好保重。 孟梦 拿着信纸,周舟急忙冲出房门。我早该想到的,她这几天太不对劲了,他在内心咒骂自己。他知道她父母和几个要好朋友的联系方式,但接通之后,对方都还不知道孟梦已经离开的事实。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空中飘散的雨水在彩色街灯的照耀下变幻着颜色。周舟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地来到通远门旧城墙下,他的身躯连同攻城士兵雕像一起淹没于黑夜的阴影之中。 他茫然地呆站在那里,引得身旁行色匆匆的路人纷纷侧目。许久之后,他摊开手中的信,雨滴散落在纸上加粗了字迹。 孟梦是要故意躲着我吗?或许我应该等。当我们在黑夜里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待在原地,等待天明吗…… [完] 第11章 孟梦因愧疚自责暂时离开 这些天,周舟尽可能多的抽出时间陪着孟梦。因为秦明月的事,她心里蓄积了太多愧疚、太多自责,以致于她都无法腾出空间来安放自己的生活。 他当然担心她会一时想不开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而且他也觉得在她心情如此低落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是他的责任。从公安大学毕业之后就没休过年假,他想就用这些假期陪着她走出低谷。 “你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我会坚强地活着来赎罪,我决不再逃避……”即使他说过无数次所有事情都不怨她,跟她没有多大关系,要她不要自责,她总是这样回答。 今天上午,单位紧急通知下午四点有个会议,全体在渝警员必须参加,估计是很重要的警情通报或是最新的办案要求,不然也不会在周末召集大家。周舟打算趁机当面向领导请个赴异地的长假,他计划带孟梦去云南旅行一次,希望彩云斑斓的自然景观能让她心情平静下来。 全体会议结束之后,分局党委中心组又要组织集中学习,周舟只好在办公室等领导散会。 在单位走廊里闲聊时,周舟听同事说,秦明月已经承认了他谋杀林成峰和胡秀恩的犯罪事实,另外他还主动交代了杀害黄海波和方力勤的事。为此,专案组的同事又忙碌了起来,火速前往各地取证求实。但秦明月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他谋杀这四人的原因,大概是不愿再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 “我早料到黄海波的死跟他有关,”周舟对陈国栋说,“没想到方力勤也是被他所杀。” “你更想不到他用什么方法杀死的这两人,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大概是太累,陈国栋放松身体倚靠在走廊的窗户上,“各种机关暗器啊,那孩子确实是花了心思,想一想还挺可怕的。” 听他说完秦明月的杀人手法,周舟感到背脊发凉。“真是可惜了那颗聪明的头脑。”他问陈国栋:“秦明月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一直想让他活着上被告席,但那小子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只讲了他杀人的手法,谈到动机的时候就缄口不言。”陈国栋嘴角挂着戏谑的浅笑:“他自己还说,他会跪倒在上帝脚下,让上帝亲自来审判他。” 周舟现在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关注这起案件了,至于秦明月的犯罪动机,他相信那只是这起悲剧的另一部分罢了。周舟甚至都不想去打听关于黄海波和方力勤命案的细节,他也绝对不会将这部分内容透露给孟梦,她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 在这四五天的时间里,她好像对他特别依赖,整天缠着他。他们可以一整天不下床,只要有机会她都会主动要求拥抱和亲吻,做爱的时候每次都表现得像是最后一次那般的忘情投入。她可能是想以激情来淹没脑海中的不安。周舟当然也想让她逐渐淡忘年少时不小心犯下的过错。 回去的时候天已擦黑,大批周末出城游玩的车流正在返回,路上很堵,周舟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到达公寓。 “亲爱的,我请好假了。”很意外,孟梦没有跑过来拥抱迎接,她可能是在睡觉。 “你不是一直说想去丽江吗?我们明天就出发怎么样?”走进卧室,却不见她的身影。周舟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果不其然,整个公寓都不见她的影踪,打电话也被告知关机。最后他在餐桌上找到了她留下的信: 周舟: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看着你的眼睛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留下来。但是,我在这里已经无法得到安宁,更别指望能够幸福了。有时,我都觉得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仿佛一直在梦境中寻找着真实。 我知道独自离开很自私,甚至对你相当残忍,但是我别无他法,我不能将我哀怨的影像投射到你幸福的屏幕上,这对你我都不公平。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来找我。抱歉向你提出这样任性无理的要求,可是这正是我的决定。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坚强的活着来赎罪。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六个月,三年,五年,或是更久,直到我重新找回内心的宁静。 请务必好好保重。 孟梦 拿着信纸,周舟急忙冲出房门。我早该想到的,她这几天太不对劲了,他在内心咒骂自己。他知道她父母和几个要好朋友的联系方式,但接通之后,对方都还不知道孟梦已经离开的事实。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空中飘散的雨水在彩色街灯的照耀下变幻着颜色。周舟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地来到通远门旧城墙下,他的身躯连同攻城士兵雕像一起淹没于黑夜的阴影之中。 他茫然地呆站在那里,引得身旁行色匆匆的路人纷纷侧目。许久之后,他摊开手中的信,雨滴散落在纸上加粗了字迹。 孟梦是要故意躲着我吗?或许我应该等。当我们在黑夜里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待在原地,等待天明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