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引诱》 第一章 都别动! 一辆黑色商务车穿梭在城市的夜幕中,最后停在一栋繁华的大厦前。 “就是这里。”开车的人道。 宋时薇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大厦一共有八层,墙体是黑色的欧式风格,配上名都大厦四个金色大字,纯纯的一暴发户审美。 “线人在三楼电梯口接应你,嫌疑人是个多疑的主儿,你得到有用信息后就立刻撤离,不要多逗留。” 许霖抓紧时间最后叮嘱。 宋时薇点头,掀开腿上的毯子:“我知道。” “如果有突发情况你尽量周旋拖延时间,,一切以自保为主,我们发现情况不对会立即上去支援你。” “好。” 她整理了一下藏在领口的设备,起身拉开车门:“我去了。” 身后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时薇---” 她回眸:“嗯?” 许霖欲言又止,最后只低声说了句:“注意安全。” 宋时薇点点头,下了车。 车上的几人目送着宋时薇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那扇黑色大门里。 驾驶座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后视镜里瞄着后座上神色担忧的人,出言宽慰:“许检,时薇姐跟对方手底下的人见过两次面了,都很顺利,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许霖眉宇间凝重的没有舒展,接过身后人递来的监听耳机:“但愿。” 宋时薇进入会所,顺利在二楼跟线人接上暗号。 对方是位风韵犹存的少妇,靠在墙上的姿势妩媚妖娆,见到宋时薇这身打扮她先是皱了下眉,而后很快的笑了。 她带着宋时薇穿过走廊,敲开尽头一间包厢的门。 房间内烟雾缭绕,深红色的欧式沙发上坐着七八个男人,年龄大概三十到四十之间,见宋时薇进来,酒气熏蒸的浑浊眼底皆是一亮。 而在这些人之间,又叠着十来个看起来年纪比宋时薇还小的姑娘。 她们普遍相貌姣好,妆感很重,脚踩着细高跟,纤细的身体上套着短款礼服,半是好奇半是戒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与她们格格不入的新人。 宋时薇站在包厢中间淡定接受着众人的审视。 与这些女孩儿相比她的衣着堪称保守,只是身上穿着的白色连衣裙要比她平常要小上两码,腰际和腿根堪堪被遮住,一副半露不露的姿态,在一众劣质礼服当中显得清纯又欲感。 线人满脸堆笑,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后腰,示意她有点儿眼色:“我刚才和小楠说呢,四哥刚叫了几位妹妹过来,要是有合眼缘的,今晚你可不是白来了?” 宋时薇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沙发正中的男人。 对方身形高大,肤色黝黑,眉骨压得很低几乎要贴到眼上,头发丝被规规矩矩朝上抹住露出发际线,敞开腿放松靠在沙发上,半笑不笑地玩味看着她,一言不发。 “能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宋时薇熟练夹了夹嗓子,甜甜叫了一声,“四哥。” 男人眉峰微挑,似乎还蛮受用。 线人顺势在宋时薇腰上推了一把,将她推到人前供人端详:“大表演系的学生,以后四哥多照顾。” 怀里的妹妹突然不香了,四哥眯了眯眼,眼珠子上下巡视着宋时薇。 片刻之后,他拿了根烟出来,夹在指尖似在把玩。 宋时薇接收到线人眼里的暗示,往前两步蹲下身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仰起脸微笑给他点烟。 男人居高临下看她片晌,忽然笑了。 宋时薇略微定下心神,顺利取代男人身边原本的姑娘,紧挨着坐到了他旁边。 “多大了今年?” 宋时薇暗暗深吸一口气,虽然她今天的人物是演戏,但要回答这个问题她还是很有心理障碍:“今年十九。” 男人低头,吐出一口烟:“大一?拍过戏吗?” 她轻轻摇头,黑眸清澈懵懂:“没有。” “广告呢?” “也没有。” 男人笑了,夹着烟的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一下,意味深长:“你这张脸,不上大荧幕可惜了。” 宋时薇迅速接收到他的暗示,眼眸惊喜弯起,拿起桌上一杯倒满的酒,倾身贴过来:“四哥,我敬您。” 男人含笑看着她,没有要喝酒的意思,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宋时薇暗付着对方的心理,作为r城最大娱乐公司的少东家,以他的身份必然不缺投怀送抱的美女,像她这样年轻单纯的学生更是不在少数。 美貌确实是天赋,但在绝对的资源面前不值一提,她还需要展现出自己在美貌之外的价值。 沉思半刻,宋时薇捏紧杯子,故作娇嗔道:“四哥,你让我一个人喝呀?” 一只手大胆覆到他手臂上,她俯身贴近他耳边,软软呼出热气,浓密睫毛几乎要蹭到他额角:“我的酒品不好,待会儿喝醉了赖上您可怎么办?” ----- 与此同时,楼下十几名特警整装待发。 “全部都安排好了臣哥!” 纪晏臣点头,眸色沉稳:“好,准备行动。” 身后突然远远传来声响:“纪队长!等等我!” 纪晏臣听见这声音条件反射皱眉,威严扫视面前的队员:“谁叫她来的?” 众人脑袋齐齐摇成拨浪鼓:“不是我!” “也不是我!” “那更不是我了!” 说话间女孩儿跑到他们面前停下,手臂挎着一部相机,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今晚今晚的任务危险系数不高我,我可以一起进去了?” 纪晏臣冷着脸拽起面罩,只留下一双凛冽的双眼。 他冷声道:“不可以。谁告诉你不危险你找谁带你进去,你的人身安全让他负责,你殉职了让你家人找他索赔。” “纪晏臣!” 女孩儿被他的不近人情气的跺脚,眼看着众人已经陆续开始行动,她咬咬牙,拽住他发狠道:“你今天让我跟拍,我接下来一个月不来烦你!这总行了?” 纪晏臣拿起枪,冷冷看她一眼:“半年。” 女记者听着有戏,眼里一亮,抓紧了自己的摄像机:“三个月!” 他长腿向前迈出:“六个月。” 女孩儿赶紧小跑跟上:“成交。” 楼上,包厢。 宋时薇成功通过第二轮考验,再创佳绩,升级坐到了大哥腿上。 她靠在男人肩膀上娇滴滴聊着天:“程峰前辈是我的偶像,我想当演员就是因为他。” “当演员有什么难的。”男人搂着她,笑容宠溺,“下周六他新剧杀青,想去庆功宴吗?” 宋时薇眼珠子不动声色转了转,微笑弯唇:“想跟你一起去。” 男人勾唇看着她:“那天我没时间,我有别的局,你要陪我吗?” 宋时薇脑子里的雷达响起,她眨了眨眼:“什么局呀?”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脸,半晌,意犹未尽道:“我现在还舍不得让你去,过段时间。” 她笑意盈盈倾身,明知故问:“你舍不得我见人嘛?” 男人半真半假含笑:“舍不得把你送给别人。” 她轻轻唔了一声,乌眸皎洁又晶亮:“难道还有比四哥更厉害的人?” 见她脸蛋儿看起来清纯,却对自己的暗示适应良好,男人很满意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当然。” 宋时薇略作思考状:“这样也好。” “嗯?”男人掀起眼皮,饶有兴致看着她。 她身体柔弱得宛若无骨,狐狸一样依附在男人身上,附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这样的话,以后我也有机会报答四哥。” 男人明显极受用她这一套,酒精作用下的燥热身体都被她给哄得舒服。他爱抚捏了捏她的脸颊,低下头道:“那周六下午,我让人去学校接” 宋时薇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漆黑的狐狸眼因为即将收工下班而亮起。 她一侧唇角狡黠翘了起来,下一秒,后背突兀传来一阵凛冽的凉风。 出于职业的本能,她警觉抬起眼,从玻璃窗上看清楚破门而入的画面,瞳孔一震。 几名真枪实弹全副武装的特警在尖叫声中冲了进来,门外的人拿着扩音喇叭喊道:“里面的人,都别动!扫黄!” 第二章 那个穿白色短裙的女学生 宋时薇抱着头自闭趴在墙角,想钻进墙缝里的心情汹涌强烈。 包厢里的人被分成几拨处理,她的四哥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剩下的有人不配合搜查大喊大叫,还有人轻浮调笑特警遭到厉声呵斥。 房间里一时吵得头疼,宋时薇打起精神,思考该怎么办。 他们组调查这件案子有小半个月了,为了掩护她的身份,许霖他们不会现在赶上来露面把她带走。等到他们把招呼打到公安局再下传到特警队放人时估计要折腾到凌晨去了,她着急下班回家,只能自己想办法。 宋时薇悄悄从玻璃上打量着身后负责她的特警,这人似乎是个组长,房间里其他人的行动都要报告他。 他的声线低沉,身型挺拔高大,像堵墙一样面无表情站在她的身后,冰凉枪口牢牢抵在她背上,每次她稍微动一下他就贴得更紧。 她暗暗屏息,侧耳观察着身后其他人的动静,挑了个最乱的时候回过眸,尽力压低音量试图摊牌:“警察同志,其实我——” 原本抵在她背上的枪瞬间移到了她后颈,激得她身体本能一颤。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到他呼出来的热气隔着面罩若有似无落在她后颈上,气息的温热与金属的冰凉在两人之间纠缠,掩盖住了应有的陌生与尴尬。 她张着唇语塞,视线艰难抬起定到男人脸上。 在帽子和面罩的遮挡下她只能看到对方的眉眼,男人的眉骨立挺,眼尾淡漠锋利,眸底的黑浓得仿佛化不开的夜色。 或许是被他身上的冷冽气场干扰,她不自觉看怔了半瞬,语顿的间隙,对方似乎认定是她心虚,手上的枪又往前抵了抵,沉声警告:“安静点。” 宋时薇不死心还想再寻找机会开口,房间另一头有人喊他:“臣哥,你那边有发现吗??” 她听言心里一沉,担心身上的窃听器被他冒冒失失扯出去公之于众,紧张咬住了唇。 身后安静半刻,随后抵在她后颈的枪稍微松开。 一只温热大掌扣到她肩上,宋时薇低头闭上了眼,感官在紧张之下变得敏感,他却转头对同事沉静道:“没有可疑发现,先带回局里。” 宋时薇松一口气,心脏落了下来。 去市局的警车上,跟宋时薇挤在一张座位上的女孩儿看起来刚刚成年。 对方歪头看她半天,表情怜悯:“姐姐,你才来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试用期的奖金肯定泡汤了。” 宋时薇已经折腾得身心俱疲,靠在车窗上毫无灵魂:“是。” 付朗在前座听言嗤笑一声,回头呛道:“人都在警车上了还惦记奖金呢?这么有事业心回去干个正经职业好不好?” 小姑娘不甘示弱回嘴,显然不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合:“警察叔叔,我们只是家里没钱上不起学,到社会上凭自己的劳动自食其力,这有什么错?” 她胳膊肘一顶宋时薇,示意她也帮腔:“是姐姐?” 宋时薇恹恹嗯了一嗓子,声音宛如瘟鸡。付朗乐了,逮住话茬儿又教育了她几句:“首先,谁是你叔叔?其次,你姐姐看起来比你清醒,休班儿的时候多跟她学学。” 小姑娘不服争辩,原本应该压抑的车厢内意外变得热闹起来。无人在意的视角里,副驾驶位上一直沉默的男人轻不可察扬起唇角。 他从后视镜中看了后座窗边的人片刻,不着声色收起了视线。 裤兜里的手机在这时振了起来。 纪晏臣拿出来看了眼屏幕,心里猜出了是什么电话,眼神示意付朗噤声:“喂,王局?您说。” 宋时薇抬眸瞥过去目光,男人的侧脸轮廓在昏暗光线中立体分明。 数秒安静后,他低声回对方:“是,我知道了。” 宋时薇知道自己获救了,出走的灵魂稍微归窍。 下车之后他们依旧严谨把戏做全,让她与其他人一起走了个过场,然后才将她带进一间小会议室,松开手铐,递上茶水。 几分钟后,刚才在会所控制住她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脱掉了帽子,进门那一瞬间她还恍惚确认了一下是不是他。脱离面罩遮挡的下半张脸并没有拖他眉眼的后腿,甚至更胜一筹。 他的眉骨和眼型有些锋利,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嘴唇和下颌的线条反而略微温和,稍微弱化了他气场里自带的冷冽。 他在她面前站定,朝她伸出手,声线磁性沉稳:“特警四队,纪晏臣。” “刚才情况特殊,让你受到惊吓了,抱歉。” 宋时薇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手,别开脸静静喝水。 虽然理性上讲她也清楚今天的事不怪他,但这一晚上折腾得她心里实在憋得慌,何况她有再多的火气又不能真的朝他发泄,只能暗暗发一点小脾气。 所以怪就怪他倒霉,谁让他在现场那么多人里偏偏按住了她。 面前的人停顿数秒后收回手,脸色自若不见尴尬。 他在旁边隔一个位置的椅子上坐下,继续说:“我们今晚临时接到举报,时间和地点跟你们的任务重叠,可能不完全是巧合。” 宋时薇明白他的意思,略微权衡,开口道:“这件案子还在调查阶段,信息暂时不方便披露。” 他停片刻,退一步问:“冯四是你们的调查对象?” 她否认:“不是,我们要查他背后的人。” 面前的人沉吟片刻猜测:“受贿?” 宋时薇不欲多说:“嗯。” “那你们的调查,”他顿了顿,声音略低,“今晚是不是前功尽弃了?” “现在还不好说。” 宋时薇抬起眼,本不想再作声,但见他眸色认真地凝视自己,她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心软。 都是为了工作,大家都不容易,社畜何苦为难社畜。 她轻轻抿了抿唇,说:“如果今晚真的是有人故意举报,那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他点了下头,没有继续追问:“后续如果有进展随时同步。” “好。” 她应声,同时站起身,“那你们继续忙,我先告辞了。” 两人从房间一前一后出来,迎面几名特警队员刚从羁押室回来。 他们跟纪晏臣打了声招呼,目光好奇投向他身旁的人。 宋时薇镇定承受着社死,披散的头发已经让她绑了上去,但这身儿小两码的短裙依旧足够令人羞耻。 几个人离开后,纪队长转身向她提议:“今天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家。” 特警分队办公室。 严华朗简直恨不得能后空翻进来,兴奋压低声音拍了拍手:“哎呦喂!兄弟们!咱们臣哥刚才竟然去送女孩子回家了!臣哥他终于开窍了啊!!” “女孩子?哪个女孩子?” 苏御慢条斯理脱着战训服,“那个穿白色裙子的检察官?” “什么?!她是检察官?!” 房间里另外几人连带严华朗同时被震惊到。 “哪个区的啊?兄弟单位有这么绝的大美女我竟然不知道?” “是啊,颜值和身材在今天那一帮公主里也吊打啊!” “笑死,刚才臣哥还拿枪指了人家半天,大水冲了龙王庙!” “市检的,也在出任务,被咱们给扫了,功亏一篑。” 苏御轻描淡写掀了掀眼皮,扭头对着严华朗道,“所以臣哥嘛,大概率是赔礼道歉外加收集情报去了,你可别对他抱太大希望。” 严华朗若有所思点头:“也是,人家那么漂亮,臣哥不喜欢漂亮——” 面前的话痨突然寂静,苏御疑惑抬起眼,看见面前人的脸瞬间惊恐变成了世界名画:“你怎么回来了臣哥?!” 纪晏臣走进屋,视线逐一在房间几个人的脸上压迫碾过,面无表情反问:“我应该去哪里?” “你不是去送——” 严华朗咬着舌头把后半句话忍住,“你不是去停车场了吗我刚才看见?” 纪队长面色平静异常:“我送宋检察官上车。” 屋里几个人面面相觑看他坐到自己工位,面无表情翻开桌上的本子,周身的冷气浓得都要溢出来了。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苏御暗暗看着他的背影,黑眸里闪着探究的微光。 结合刚才严华朗的情报,这人十有八九是要送人姑娘回家但遭到拒绝了。可是转念一想这个推断又好像不太合理,一位初次见面的陌生异性,就算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不至于这么大的气性啊。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特警队众人笼罩在领导的压抑气息之下时,另一位当事人所处的氛围就祥和很多。 宋时薇坐在座位上,肩上披着外套,腿上盖着毛毯,手里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嘴唇被烫得微微泛粉。 驾驶位上的人望着她,表情复杂:“抱歉时薇,下次这种工作尽量不让你参与。” 宋时薇淡笑了下:“这种突发情况谁也没办法,你干嘛抱歉。” “你刚调过来不久,按理说应该还在熟悉的阶段,没有过渡期就直接让你参与调查。” 停顿少顷,他又低声问,“他们的人还好说话?有没有让你不方便?” 她低头吹了吹串串:“还好,过来后走个过场就放开我了。” 许霖半天没作声,他眼前又浮现出刚才在市局门前把人截走时,男人看向他的眼神冷冽慑人,暗藏敌意。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但不等他探究清楚,对方已经隐去凛冽,转头跟她礼貌道别:“注意安全。” 许霖沉默片晌,还是试探问出口:“你跟纪队长,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宋时薇咬了一小口鱼丸,抬起眸,“为什么这么问?” 第三章 这福气给你们,你们要吗? 隔天一到办公室,宋时薇就被一左一右的同事团团包围: “姐,你这回是真红了,公检法三届都红了!” “我男朋友是法警,昨晚你的战绩都传到他们小群里了!说你孤身潜入虎穴,以一敌十!” “就说现在整个蓉城公检法圈还有谁不知道咱们院的大美女被扫黄了?还有谁!” 宋时薇:“……” 这福气给你们要不要啊? 打发走了凑热闹的迷弟迷妹,她抽出张湿巾擦干净桌子,给花瓶里的百合换水剪枝。 她才调到市检察院不久,对这边的工作和生活都还在熟悉阶段。 昨天闹出的乌龙给她也提了个醒,她的圈子是该扩容了,真遇到事情时刷脸也方便。 眼前又浮现出昨晚被人拿枪抵住的场景,还有回头时看到的那双漆黑眼睛。宋时薇揪着花叶暗想,扩容也绝不扩他。 哪有他这么毫无变通的人?执行任务也得见机行事啊。 本来她在会所就能跟同事一起回单位,结果硬生生被他拖到凌晨才下班。 回家时还刚好赶上停水,她连妆都没法儿卸,在沙发上昏昏沉沉挺尸到早上才洗澡来的单位。 越想就越气,宋时薇喝了口咖啡,强行压了压心里难消的郁火。 门外许霖温声叫她:“时薇,来会议室。” 她应了声好,敛起情绪,拿上本子和笔跟了出来。 房间里除去开会和出任务的就剩下两个小年轻,去年刚考进来的政法大学应届生。 男生悄悄瞄了眼对面女孩儿的工位,桌子下装作无聊踢踢她的脚:“哎,你看什么呢?” 周然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我朋友他们报社,昨天有人去跟拍特警队的任务了,我跟她说把时薇姐的镜头剪掉。” “啊?还有录像?” 林冬蹬一脚地面,滑着椅子兴奋凑过来,“看看!” 对方发过来一个片段,周然很有经验先把音量调低,打开了视频。 两人支楞着脖子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半分钟的视频里,他们的表情从猎奇到震惊,嘴巴从o张成了o。 视频结束,两个孩子被冲击得下巴半天没合上。 林冬先回过神,怔怔感慨:“时薇姐这造型不得了啊。” 周然心有余悸点点头:“怪不得昨晚的事这么出圈,这造型放在整个公检法界都是相当炸裂。” 没有忘记正事,她截了一帧画面标出人后给对方发了过去。 林冬看着她的屏幕,忿忿不平:“公安局欠我们检察院一个公开道歉,写道歉信加上红头编号那种。干嘛呢这是,我们大美女被他们这么粗鲁欺负?” 对于这一点身边人明显有不同看法。她扭头看向他,真诚发问:“你难道不觉得,按着时薇姐那特警也挺帅的吗?” 林冬看着她的脸,警觉眯起眼:“他捂那么严实就露个眼睛,你怎么看出来帅的?” “气质,懂吗?” 周然把镜头倒回特警队的特写,手指着屏幕,“看看这身高,这长腿,至少一八五打底,奔着一米九?” 林冬抱起手臂,冷哼一声。 她继续比划:“再看看这身型,宽肩,窄腰,挺拔,优越。” 林冬靠进椅子里,眼白朝上。 “还有这侧脸轮廓,这眉骨,这鼻子,这下巴,什么叫棱角分明?什么叫优质骨相?” 周然扭头睨他一眼,“你的脸如果套上人家那个头套叫一马平川,懂了吗?” 林冬:“……” 无视他的脸色,周然自顾自托着腮,表情遐想:“你说,卧底检查官和执行任务的特警,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好磕?” 林冬无语皱起眉头:“周作家,你又犯职业病了?” 会议室有领导坐阵,几人简单复盘了昨晚的情况。 “……根据线人红姐提供的线索,最近冯四一直以提供影视资源为由,网罗艺术学院的女大学生。” “这些女学生跟冯四见过几次面后,听话的会被他挑出来,带着参与更高规格的应酬。” “这个更高规格的应酬,应该就是我们最初接到的举报信里所说的,冯四以及盛天背后的保护伞。” “他利用女学生作为礼物讨好对方,一方面从中牟取资源利益,另一方面也用此牵制对方。” 许霖停顿片刻,继续说:“昨晚宋检察官作为卧底顺利跟冯四建立联系,但遇到突发状况,任务终止。后续是否继续行动还需要等待线人的反馈,以上。” 主位上的老领导点点头,转头看向右手边的人:“这次辛苦了,小宋。” 宋时薇微微颔首,补充说明:“昨晚我跟特警队的同事简单交流过,他们的扫黄很像是有人故意临时举报的,声东击西。” 短暂停顿,她谨慎推断,“但我觉得,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暴露了。” 房间里静了静,组里的年轻男生若有所思,小声猜测:“难道是会所里还有其他的犯罪?” 这也是宋时薇的想法。 一般级别的扫黄任务还不至于出动特警队,他们肯定是得到了更高级别的信息,奔着更严重的犯罪真枪实弹冲进来的。 比如淫。秽。色。情,或者毒品交易。 宋时薇和许霖同时看向领导。 周志宏手指敲着茶杯,沉声指示:“这次被举报的人身份和位置特殊,我们的侦查结果务必要在板上钉钉时才能进行下一步工作。一切信息保密,切忌打草惊蛇。” 桌上几人沉默点头。 “目前先等待线人反馈,同时跟昨晚的行动单位交流信息,必要时可以申请联合行动。” 周志宏环顾众人,语速沉稳,掷地有声,“被举报人的仕途生涯中曾经经历过多次举报,但每一次他都能全身而退,同时位置还越坐越高,这绝对不全是运气。多年形成的势力网想要连根拔起不是易事,这次的调查会是个持久战,我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散会后,众人各自回到办公室。 许霖拨通特警队的电话,辗转后接到三队。对面让他稍等,半分钟后,听筒传来低沉声音:“哪位?” “纪队长你好,市检院一组许霖,我们昨天见过面。”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语气冷淡:“什么事?” 前一晚那种莫名其妙被敌对的感觉又上头了。 许霖不自觉拧了下眉,语气仍旧温和有礼:“昨天的行动想了解下调查进展如何,关于嫌疑人是否有可以交流的信息,有时间聊聊吗?” 对方答复干脆:“没时间。” 许霖:“?” 电话被挂断了。 许霖惊诧看着手机屏幕,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为人一向谦和礼貌,待人接物也分寸耐心,职业生涯中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闭门羹,正在艰难消化之际,房间门敲响两声,门外的人走进来晃了晃手里的文件:“你要的卷宗,放这儿了。” 许霖眸光深沉,叫住她:“时薇。” 宋时薇不明就里抬眸:“嗯?” 面前的人定定看着她,眉目紧锁,仿佛迫切求证:“昨天纪队长执法的时候,是不是很粗暴冷漠不近人情?” 宋时薇迟疑直起身,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粗暴……倒也不至于,冷漠好像是有点。” 办公桌里的人闭眼揉着眉心,表情窝火又无语。 宋时薇眨了眨眼,联想会上领导交代的信息同步,猜到是怎么回事:“他不愿意沟通吗?” 许霖无声长出口气,正要倒苦水时,宋时薇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道了声稍等后退出房间到走廊接起,是通陌生号码:“你好,哪位?” 略有耳熟的清沉声线从听筒里传出:“你好,宋检察官,我是纪晏臣。” 宋时薇反应半刻,有些诧异:“……喔,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道出来由:“昨天晚上的事很抱歉,想请你吃顿便饭赔罪。你中午有时间吗?” 她下意识婉拒道:“昨晚的事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不要放在心上。” “说起来工作,也有点事情想顺便跟你交流。” 他话锋平静一转,“关于冯四,我们调查发现了一些情况,不知道对你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帮助。” 宋时薇犹豫握着手机,余光看向玻璃窗上映出的房间里还在因为被他拒绝而头疼的男人。 他最后礼貌问:“餐厅选在你们单位附近,待会儿见,好吗?” 第四章 又到了动物们求爱的季节 午餐的地点约在市检院后面的一间茶餐厅。 宋时薇处理手头的工作耽误了点时间,进门时对方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他今天应该是休息,穿了一身休闲装,黑色t恤和运动裤,气场不似昨天凛冽,但抬眸望过来的目光依旧迫人。 可同样的压迫感在不同人眼中所领略到的含义却截然不同,比如许霖觉得是敌意,而宋时薇感觉是侵略。 没有内耗自己去深究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坐下来,为自己的迟到致歉:“手上有点工作,不好意思。” “我也刚到。”他把菜单推过来,“先点菜。” 点单之后宋时薇下意识瞟了眼桌上的杯子,来时她走得急,这会儿有些口渴,但服务员还没有端上来饮料。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迫切,桌子对面的人起身到服务台拿来一壶柠檬水,给她的水杯倒满,低声解释:“奶茶现煮的会慢一些,先喝点这个。” 宋时薇有点惊讶于他的敏锐,接过杯子客气道了声谢。 紧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方型纸袋,推到桌子中间,凝视着她的眼睛,表情诚恳:“昨晚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宋时薇一顿,觉得这样有些过了,笑了下道:“纪队长,昨天的事情只是误会。心意我领了,礼物就算了。” 他脸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拒绝:“不是很贵重的礼物,应该不会让你感到负担,拆开看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宋时薇也不好再推辞。 她轻轻拽过纸袋打开蝴蝶结,里面是一个简洁但精致的蛋糕,尺寸不是很大是一个人的分量,浅紫色的岛屿样式,上面一条小路,通往尽头一座小小的城堡,路的两旁开满了白色的花。 确实是尺度感把握得刚好的礼物,也没有女孩子会讨厌这种氛围感。 宋时薇垂睫注视半晌,合上纸袋,抬起脸真诚道了声谢。 他唇角略微扬起,黑眸里的笑意极浅淡,好似凛冬正在消融,明明与她无关,可是又不可避免卷入其中感到灼热。 宋时薇咬着杯沿微微避开他的视线,本想直接聊正题,但一是刚收了人家的礼物,按礼节也该客套几句,二是担心太早聊完工作待会儿吃饭时会尴尬,静默片刻,她握着杯子开口道:“你今天休息吗?” 纪晏臣低低嗯一声:“调休。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会休息,昨天凌晨回去时还顺利?”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时薇噙着唇,半真半假笑道:“顺利,就是在特警队耽误得久了些,回去太晚刚好赶上整修停水。” 面前人抬起眼,眸底认真而清澈,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我家昨天也停水了,你住哪里?” 面对着老实人时很难做到阴阳怪气。宋时薇暗暗叹一口气,心平气和回:“金苑,应该没这么巧?” “不是一个小区。” 他摇了下头,状似随口问,“金苑是新小区,你一直住那里吗?” 她否认:“没有,我才刚调来市检不久,还不到两个月。” 他又问:“你是本地人?” “我是。你不是吗?” “我不是,我是湖平人。” 宋时薇意外顿了一下,而后很快掀起唇尾:“那你跨度还挺大的,这两座城市离得不近。” 纪晏臣注视着她的脸,安静半刻,再次开口:“我高中之前都在湖平,后面就出来了。” 宋时薇点了下头转开脸喝水,没有多谈及这个话题。 正巧服务员也开始上菜,她顺势岔开话题:“你刚才在电话里说,调查有进展?” 两人边吃边聊。 纪晏臣道:“昨晚的举报确实蹊跷,行动前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涉毒,但在现场没有任何发现。” 宋时薇轻轻蹙眉,他继续沉声道:“这次涉及根据现有线索来看,冯四可能有参与,后续我们会盯他一段时间。” 停顿半刻,他看向她:“你之后还会跟他继续接触吗?” 宋时薇略沉吟:“不一定,毕竟我们要调查的人不是他。” 他点头,声线沉稳:“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复杂,想要在他身上突破可能没那么容易。” “是,我们也研究他有一段时间了。” 她弯唇笑了声,握着筷子揶揄,“能同时成为两件案子的突破口,当然不是等闲之辈。” 面前人却没有回应,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沉淡开口:“我不建议你们继续以他为突破口。” “为什么?”宋时薇抬眼。 “冯四涉及的情况比较复杂,不只是我说的这些。” 纪晏臣低眸专心挑出拌饭里的青豆,面部的棱角被面前热汤氤氲出的热气羽化,将表情也显得漫不经心,“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宋时薇怔然眨了下眼,有一瞬间她感到些微错愕,可他的语气又实在平淡,令人窥探不出丝毫的暧昧氛围。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敏感了,或许这只是出于他特警的本职而已。少顷斟酌后,她回复道:“昨晚之后短期内冯四应该会更谨慎,我们的调查可能也要延后,或者另寻出路。” 他点头,没有再说其他,拿起勺子给她盛汤:“好。” 离店之前纪晏臣去结账,宋时薇拎着蛋糕在街边等他。 正午的太阳开始有些灼人,她站在树荫下,后颈逐渐泛出的潮湿热意让人太不舒服。 她从蛋糕袋子里抽出售后卡扇着凉风,清丽眉目隐隐开始不悦时,眼前突兀出现一杯葡萄果汁。 宋时薇讶异回眸,身后的人站在树影里,光线在他的清隽脸庞上跳跃,将他气质中的淡然与凛冽分割开来。 握在纸杯上的手指修长分明,灰色t恤袖口随意挽起,露出来的手臂线条坚实有力,暗暗蓬勃着野性。 她不自觉走神儿半瞬,道了声谢后接过来,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微微的凉意驱赶走了初夏的炎热,却又隐约浮上耳尖。 宋时薇别开脸插上吸管,甜度和冰度都刚好。 心头的燥热被熨贴降温,身旁人淡声提议:“我的车停在你们单位那边了,一起走过去。” 她轻轻点头:“好。” 午休时间已经接近尾声,两人在检院门前客气道别。 宋时薇惦记着打卡快要迟到,走进大门后加快脚步,没有看到身后的人望着她的方向久久没有转身。 于是这天中午,除了当事人本人之外,市检察院的所有人都发现了纪队长堂而皇之的狼子野心。 包括迎面走出来的实习生,门卫室里的大爷和狗,以及办公楼上俯瞰两人半天的许霖。 察觉到同性间的警戒敌意,纪晏臣敏锐抬起眼,与三楼玻璃窗内的目光相撞。 两个男人隔空无声相视,数秒之后,同时冷漠收起视线。 门卫大爷推开门抻了抻胳膊,腰间的小广播里缓缓传出家喻户晓的磁性嗓音: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雄性动物们求爱的季节……” 纪晏臣赶到楼下时刚好差一分钟两点。 他轻出一口气走上电梯,门即将关上时突然被人从外面扒住:“等一下!” 纪晏臣皱眉,抬手按住开门键。 门外的年轻女孩儿顺利走了进来,外表也跟她的行为一样风风火火,挑染的粉色头发张扬个性,露腰的修身上衣搭配超短裙,背包和拖鞋都是毛茸茸的皮草款式,上面嵌着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 她笑眯眯朝他道了声:“谢啦!” 对于这种害人害己的危险行为纪晏臣很没好感,抿了下唇角没有回应。 女孩儿也不尴尬,掏出小镜子慢悠悠补了补粉,抬眉瞟了眼楼层的按钮,轻轻“唔”了一声,扭过脸来:“哎,帅哥,你是警察?” 纪晏臣闻声转过头,冷淡瞟她一眼。 她唇边笑意玩味,目光毫不遮掩上下打量着他。纪晏臣被她盯得下意识皱眉,反应过来:“你是李局的——” 女孩儿稍稍点了下头,似笑非笑:“你怎么迟到这么久?” 纪晏臣淡淡回:“跟你一样。” 他们俩看着明显就不是一路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不想相亲。 但关于这个观点另一位当事人持有不同的格局。 从李佑承家里出来,她在回去路上倾情游说:“纪警官,既然你和我同为拖了国家结婚率后腿的大龄社会精英并且又都宁缺毋滥坚守本心不愿意被别人安排撮合,那咱们俩这么优秀也别便宜了别人,干脆协议恋爱怎么样?这样以后我们就都不用被长辈们烦了,需要时互利互惠,不需要时互不打扰,是不是很ol?” 纪晏臣听得荒谬,想都没想拒绝:“我有喜欢的人。” “那你怎么不去追啊?” 女孩儿讶异挑了下眉,了然道,“噢,你追不上是?” 纪晏臣:“……” 女孩儿盯着他的侧脸,饶有兴致追问:“难道你还是暗恋?” 纪晏臣握着方向盘抿唇不语,身旁人无所谓摆了摆手,补充协议:“这样,我帮你出谋划策追她,你周末来我家扮演我的男朋友,怎么样?” “不怎么样。” 纪晏臣把车停在路旁,冷漠逐客,“下车。” 女孩儿啧一声,完全没管他的脸色,从容从包里掏出名片扔到车座上,推门下了车:“纪警官,你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还没等车门关严实,黑色越野车已经一脚油门迫不及待窜了出去。 姚佳佳站在路边感到好笑,余光瞥见路对面的熟悉身影,眼睛一亮,转身挥手大喊:“小薇!你下班啦!” 第五章 你男朋友来了 “……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宋时薇打量着面前穿得跟火烧云一样的人,反应数秒,“又去相亲了?” “是呗。”姚佳佳拖长了尾音,唉声叹气,“我爸的老战友,盛情难却啊。” 宋时薇轻笑了声,打开房门,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进。 她跟姚佳佳是大学同学,认识多年,关系一直不错。对方是与她截然相反的社牛性格,脑子和嘴皮子都是一流,最高曾创下个人辩论赛连续三年蝉联的光辉战绩,至今在政法大学的历史上都是无人打破的传奇纪录。 毕业后姚佳佳留在蓉城,做了一名律师,在业界小有名气。这次宋时薇被调回来也是她帮忙找的房子,跟她自己买的那套一个单元。 进门后姚佳佳把包包扔向地毯,四仰八叉瘫在沙发上,歪头扯下来粉色的假发片,长呼一口气。 “热死了今天……哎,你都不知道那个相亲男有多不解风情,回来路上我说天这么热咱们去喝杯饮料,你猜他怎么着?他直接把车停了,让我自己下去买……我环顾一周,路边啥也没有你让我买啥啊?然后他把车又往后退了半米,我一看呦呵,你别说,还真有个卖手抓饼的阿姨,她的小吃车上有冰红茶,还是康师傅呢,呵。” 宋时薇从冰箱拿了两瓶水走回客厅,被她这段单口相声逗笑:“你竟然还想跟人家喝饮料?看来今天的人选挺满意?” 姚佳佳撑着胳膊摘下隐形眼镜:“满意谈不上,但他的硬件条件可以,带出去我脸上也有光。” “是嘛?”宋时薇拧开水,讶异看她一眼,“大律师这评价可不低。” 姚佳佳是出了名的颜控,交往过的男朋友全都是金玉其外。 她把眼镜盒丢回包里,看样子饮料是真没喝成,一口气吨吨灌了半瓶水:“脸和身材确实不错,关键还是个处男。” 宋时薇张了张嘴,咂舌道,“你们都聊得这么深入了?” “我推断的。”姚佳佳把水放到桌上,有理有据,“介绍人说他高中就进部队了,出来后无缝衔接进了公安,工作很拼,天天加班,才两年就晋升,根本没机会接触异性。” “回来路上我跟他摊牌了,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高冷,帅气,身材好,还纯情。”她掰着手指头细数,啧啧感慨,“长成这样竟然还暗恋,真是浪费他这张脸。” 宋时薇捏着瓶子笑笑没说话,身旁人扭过头来煞有其事分析:“这种人会暗恋的人嘛,要么是他高中时的女同学,要么是他部队里的女战友。” “而且他应该是因为对方才来的蓉城,不然他又不是本地人,离开部队后没道理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啊。” 私下里宋时薇的性格一向是倾听者,她不喜欢八卦别人,噙着唇淡淡回应:“你好像对他有兴趣?” “有好感。” 姚佳佳没有否认,倚在沙发上笑眯眯一摆手,“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嘛。” 送走姚佳佳后,宋时薇来到厨房准备晚餐。 她厨艺一般,仅限于糊口的程度,因此晚饭跟早餐一样简单,一片面包加几粒水果,正在倒牛奶时,客厅里的手机响了。 她快步走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又停下了动作,手机在手里握了半天才接起来,脸色也不冷不热:“喂?” 窗外的夕阳色泽浓郁,映在屋内人的清冷脸上却显得晦暗不明。 电话那头是道中年女声,态度小心客气:“时薇,明天周末,你休息?” 宋时薇垂着睫不说话,对方稍微等待片刻,讪笑一声后又道:“明天中午家里人一起吃饭……呃,你叔叔和姑姑他们也会回来,你要是工作不忙的话也过来……你弟弟马上分文理班了,想听听你的意见……” 挂了电话,宋时薇沉着眸许久未语,最后走到厨房,把牛奶放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 她酒量也不好,平常家里没有这种东西,这瓶还是她搬过来时姚佳佳带着男伴来祝贺她乔迁之喜时剩下的。 掀开拉环后她仰头喝了一口,被呛得龇牙咧嘴,拧着眉确认了日期并没有过保质期,她自嘲晒笑一声,拎着酒走回沙发,打开电视。 前一晚没睡上几个小时,宋时薇原计划今晚泡个澡好好补回来。 她喝得速度很慢,酒精在空旷的胃里挥发却很快。电视里在放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夜幕还没黑透就如愿不省人事昏睡过去。 梦里的她却很清醒,又回到了她小时候。 她穿着公主裙坐在旋转木马上,爸爸在外面给她拍照,妈妈站在一旁微笑望着他们父女俩。 她心里一急,不顾阻拦跑下木马奔向母亲,可场外原本热闹喧闹的人群突然散尽,巨大的游乐场只剩下她和父亲两个人。 她失望地深深屏息,与面前笑意慈爱的年轻男人静静相视半晌,突然问:“你爱妈妈吗?” 父亲温柔拂着她的头发,微笑回答:“当然。” 她仰起脸质问:“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以后会爱上别人?” 面前人的表情倏然变得模糊,他似乎极力想解释,但她听不清楚也不想听。 她转身用尽全力朝前跑,面目逐渐褪去稚气长成少女,又慢慢蜕变青涩步入成人。 耳边风声呼啸,伴随着歇斯底里的争吵,稚嫩压抑的哭泣,重症病房的仪器,盛夏校园的蝉鸣。 宋时薇昏昏沉沉睁开眼,黑眸泛着迷朦的潮湿。 室外天光已经大亮,窗户敞开一宿,蝉声此起彼伏清晰传进房间。 宋时薇坐起来盯着桌上的啤酒罐,抿唇揉了揉眉心。 酒量好像越来越差了,同样变差的还有体质,被风吹了一宿后的四肢跟重接的一样,每条骨头缝都是疼的。 她拽起地上的毯子裹住自己陷进沙发,自嘲心想这下还真是有了不赴家宴的正当理由。 但假如她不拖着病躯过去露个面儿的话,被她姑姑知道她生病后这个周末依旧消停不了。 无奈叹一口气,宋时薇摇摇晃晃起身走向浴室,出来后就着昨天剩的面包吞了几片药,坐到镜子前慢吞吞画了个淡妆,就差不多到了出门的时间。 她打车去的酒店,身体在药效的作用下稍微轻快了些。 进到包厢时人已经到了大半,跟长辈礼貌打过招呼后她坐到角落一直低着头的少年身旁。 她往他手机屏幕上瞥了眼,淡声评价:“等级挺高。” 少年穿一身黑色运动装,五官清俊硬朗,眉眼与宋时薇有几分相似。 他个子很高,两条腿散漫敞开,气质里带着十几岁叛逆期特有的羁傲不驯,但被宋时薇不咸不淡评价一句后却磨蹭着坐正了,看那别别扭扭的表情似乎是很不想解释但又被对方压制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作业写完了才打一会儿。” 他这等级可不是每天打一会儿就能熬上去的,宋时薇轻晒一声收起视线,看破不说破。 宋青桉讪讪揣起手机,合上腿端正坐着。他身旁的人看到这幅血脉压制的场景笑了,拿膝盖杵了杵他揶揄:“宋大神,怎么突然萎了?刚才不是还说要带我上分吗?” 说话的人是宋时薇姑姑家的表哥,比她大两岁,虽然已经结婚生子,但平常依旧没个正形。 宋时薇睨他一眼,刚要掀唇,大腿突然被人黏糊糊抱住,接着一道稚气的小奶音响起:“姑姑,什么是上分呀?” 宋时薇弯起唇角,俯身抱起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跟她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嫂子。” 女子温柔笑了笑,走到表哥身后拍了他一下,嗔道:“上什么分,小桉马上高二了正是最紧要的时候,大的不学好带坏小的。” 齐衡咧嘴笑笑:“再紧要也得劳逸结合嘛,是,大表弟?” 宋青桉抿唇挠了挠头,余光瞟了眼姐姐的脸色,没等他回话,桌子对面的中年组代表清点过人数后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负责家宴的婶婶站起来大声问:“时薇,那个谁没来吗?……那个,明叙,他不来吗今天?” 空气安静了瞬,宋时薇沉默半刻,扯唇回道:“他今天加班。” 齐衡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回头跟老婆交换了个大事不妙的眼神。 另一边的长辈们倒是没当回事,絮絮叨叨议论:“医院就是忙,明叙不做手术也这么忙……幸好时薇调回来了,不然俩人工作都这么忙还是异地……现在人都回来了,他们感情也稳定,婚事是不是也该……” 宋时薇眸色越来越暗,怀里的小侄女人小鬼大,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搂住她脖子小声请求:“姑姑,我想去花园,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点头应好,抱着小姑娘站起身,嘱咐一旁的宋青桉:“去花园转转,一会儿回来。” 这间酒店在蓉城能排到前三,因为历史悠久加之菜系正宗,政府宴会也常选在这里。 径直穿过宴会厅的长廊,便到了酒店中心挑空的玻璃花园。宋时薇弯身放齐笙下来,小姑娘脚一沾地后就兴奋跑进鲜花丛里。 宋时薇心不在焉缓步跟在她身后,脸色还因为方才的插曲稍有晦暗。 花园共有百十来坪,齐笙像只蝴蝶一样跑来跑去,最后趴在一处玻璃上认真看了半晌,回过头,小手认真指着里面,一双杏眸睁得圆圆的:“姑姑,这里有坏人!” 宋时薇回过神抬起头,因为她的童言忍俊不禁:“小笙怎么知道是坏人?” 小姑娘跑过来拽着她的手往前走:“因为这里有好多警察叔叔和阿姨!” 宋时薇被她拉到玻璃墙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墙内的宴厅里一排特警站得笔直,队列前正在训话的男人余光瞟见她们两个,视线微顿,而后若无其事收回,又说几句话后,众人应声解散。 有些惊讶于这两天他们两个的碰面频率,宋时薇站在玻璃墙外,正犹豫着是去打个招呼还是直接回去,对方已经走了出来,语气自然熟稔:“过来吃饭吗?” 宋时薇礼貌微笑:“嗯,跟家里人。” “我们今天出个任务,下周这里有场会议。” 纪晏臣简单解释后,视线移向她腿边一瞬不瞬好奇盯着他的小人儿。 齐笙从小不怕生,往前一步,摸了摸他腿上的枪套,奶声奶气问:“叔叔,这里面是装什么的呀?” 宋时薇忙弯身制止,纪晏臣忍俊不禁,蹲下身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你猜呢?” 齐笙歪着头转了转眼睛:“嗯……我觉得……我爸爸也有一个这样的小包……是装私房钱的?” 两个成年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气氛温馨得宛如三口之家,如果没有身后那道清冷的少年音突兀响起的话:“姐。” 两人同时回过头,宋时薇握着齐笙的手站起身:“怎么了?” 宋青桉瞟了地上的男人一眼,语气些微不耐:“爸让我叫你回去,你那个男朋友来了。” 第六章 你们吃吧 “臣哥怎么了?” 休息时间,几名年轻特警端着盒饭蹲在玻璃窗边窃窃私语开小会。 “不知道啊,出去一趟回来就这样。” “臣哥最近的低气压有点儿频繁啊。” “是啊,刚才还跟人有说有笑的呢。” 苏御敏锐发现华点:“跟谁有说有笑?” 实习生认真回忆:“一个女的,带个小孩儿,脸没看清。” “小孩儿多大?” “四五岁。” 严华朗一拍大腿,惊恐推断:“难道臣哥是隐婚?!” 众人无声白眼。 苏御侧头向他,压低声音:“兄弟,你猜离婚都比隐婚靠谱。” 钟晓梨拿筷子顺走严华朗饭盒里的牛肉,随声附和:“就是,隐婚也太离谱了。就算咱们不知道,领导还能不知道?” 严华朗嗐一声,煞有其事分析:“五年前臣哥还在部队,真要结婚了那可是军婚。军婚是什么概念你们知道吗?不好离你们明不明白?” 身后一道冷冽声音鬼魅般幽幽响起:“好离,只要现役一方提出请求或点头同意。” 众人皆是虎躯一震,同时惊恐转回头来。 “臣……臣哥……” 面前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居高临下俯视着几人,清俊脸上晦暗不明。 苏御率先觉察到危险来袭,暗暗屏住呼吸。 作为特警系统的高人气选手与市实战综合技能赛的连任冠军,一直以来纪队长能动手绝不动嘴的高冷狠人形象都深入人心。但只有与他朝夕相处过的人才知道,这评价对,但又不完全对。 纪晏臣一只手按在严华朗肩头,语气平静:“严警官,这么渊博的学识,都是在言情剧里学的吗?” 严华朗叼着半个煎蛋,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我……” “上次训练射出空靶,今天已经看不清脸了。” 纪晏臣转向埋头假装专心干饭的钟晓梨,“年纪这么轻视力就这么突出,转正时我会建议你去后勤部门。” 钟晓梨端着碗抬起头,可怜兮兮:“嘤……” 凛冽视线继续压迫扫过众人,停在苏御这里。 不等对方启唇,苏御先一步冷静开口:“我错了。” 众人: 他放下饭碗坐得笔直,言辞恳切与其他人划清界限:“我应该在他们八卦领导的时候第一时间制止,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和狭隘,是我没有做好队内成员的思想工作,体罚还是检讨我听从领导安排。” 众人:呸!!! 纪晏臣冷笑一声,唇尾刚刚掀起,门外突然传进一道稚嫩童声:“叔叔!” 被阴阳怪气得如芒刺背的众人同时抓住救星含泪激动回眸,一名身着旗袍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站在门外,温婉有礼:“不好意思,打扰了。” 纪晏臣目光压迫巡过众人,一干人等迅速埋下头专心扒饭,一眼不敢多看。他走到门前,俯身跟小姑娘打了声招呼,视线移到大人脸上:“有什么事吗?” 女子笑意温柔,细声慢语请求:“孩子刚才回去后一直很高兴说见到警察叔叔了,念念不忘想跟您张合影,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纪晏臣略沉默,看着小姑娘满怀期待地仰起小脸望着自己,点了下头:“可以。” 女子连连道谢,领着女儿走进宴厅。纪晏臣走到桌子前拿起帽子戴上,旁边几个人也快速吃完饭收拾残局。 齐笙乖巧站在房间中央等待,见她长得实在圆润可爱,钟晓梨走过来拿了一瓶牛奶蹲下给她:“乖乖,喝这个。” 小姑娘摇摇头,很有礼貌:“谢谢姐姐,我姑姑说一会儿带我去喝奶茶。” 女子也笑着向钟晓梨道了声谢,而后低头柔声嘱咐:“宝贝,姑姑今天感冒了不舒服,一会儿回去别缠着姑姑了,妈妈带你去喝。” 纪晏臣按在扣子上的手蓦然一顿。 小姑娘的眉头蹙紧,奶里奶气控诉:“我不能缠着她,那个男人怎么可以缠着她呀?” 女子耐心解释:“那是姑姑的男朋友呀,要跟姑姑结婚的。” 齐笙撇嘴嘟囔:“姑姑才不会跟他结婚。” “为什么呀?” “因为我不喜欢他,但是姑姑最喜欢我了。” “别乱讲,宝宝。” 女子抬起头,见对方已经穿戴整齐走过来,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见笑了。” “童言无忌。”纪晏臣蹲下来,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无论什么年纪的女性都会被帅哥无条件俘获,小姑娘看着面前人的脸,黑眼睛弯成了月牙:“齐笙。” “小笙。” 纪晏臣抱着她站起身面向镜头,大掌细心压了压她的裙摆,望向她时黑眸里的凛冽悄然融开。 第一次见到自家队长反差一面的众队员瞠目结舌,钟晓梨惊悚低呼:“臣哥以后有女儿了就是这样子的吗?” 苏御目光探究,压低声音:“真有了没准儿比这还吓人。” 照片拍过之后齐笙赖在纪晏臣身上不下来:“叔叔。” “嗯?”他低眸看她。 她小声悄悄说:“你长得真好看。” 纪晏臣没忍住弯唇:“谢谢,你也很漂亮。” 小姑娘娇羞捂着嘴,小声告诉他秘密:“妈妈说姑姑结婚时我做花童,因为最漂亮的小孩才能当花童。” 纪晏臣眸底黯了瞬,若无其事静声问:“姑姑什么时候结婚?” 齐笙认真想了想:“等她遇到王子的时候。” 小孩子给出的答案永远在意料之外。 纪晏臣意外一怔,垂眼间看见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的笑意憧憬娇憨,仿佛已经提前在童话书上看到了现场。 “王子会拿着水晶鞋,单膝下跪向公主求婚,是不是这样的,叔叔?” 妈妈温柔催促:“我们要回去了宝贝,别粘着叔叔了,快下来。” 纪晏臣俯身把怀里的小人儿放下,抬手顺了下她的刘海儿,轻轻笑了。 “是,公主都是这样的。” “你怎么来了?” 宋时薇站在走廊角落,抱着手臂,脸色清冷。 她身侧的男人个子很高,面容白皙清秀,戴一副无框眼镜,书卷气很重,像是医学院的温柔学长。 他温声解释:“昨晚想去找你,但电话一直没人接。我以为你出外勤了,给你哥打电话想打听一下,他说今天要跟长辈们一起吃饭。”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宋时薇别开脸,耐心因为刚才席间被长辈盘问半天而告罄,“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擅自主张过来,我很尴尬。” 明叙无声叹一口气:“上次是我不好,我们好不容易熬过异地在一起了,我不应该不支持你的工作。” 见她缄默不语,他继续说:“我今天来这里的意图很明显,你也没有跟家里人说我们分开了。” 他神色诚恳:“时薇,上次的事情就翻篇好不好?” “我没有跟家里人说,是因为还没来得及。” 宋时薇静静看着玻璃墙外的花,语气冷静,“在我心里我们已经彻底分手了。” 明叙望着她的脸:“当时吵架,我和你都说了很多气话,现在我们各自冷静过了,如果只是因为工作忙就分手的话,以后再回想起来这段感情不是很遗憾吗?” 宋时薇微微拧眉,转回脸抬眸看他:“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你不认可我的工作价值。在你眼里我的付出和我的收入不匹配,因为你衡量一份工作好坏的标准是金钱,但我不是。” 她静了静,低声说,“我们两个的价值观有分歧,这才是根本原因。” “我不想这么上纲上线。” 面前人眉目也隐隐泛沉,“或许我之前是给过你这种感觉,但那些不是我本意,我只是心疼你一个女孩子在做这么辛苦又危险的事情。” 他沉默半晌,又道,“让你辞去工作的话是我当时头脑一热,说得欠妥,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但是我现在说这些不是气话。” 宋时薇放下手臂,声音平静,“我冷静回想了我们在一起这几年,可能我们并不合适,只不过是因为异地和分分合合的缘故被忽视了,这次只是积攒的问题因为工作爆发了而已。” 不知是被她哪句用词刺激到,男人转回头,唇边笑意暗冷:“你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时薇,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有真正了解过我,或者给我机会让我了解你吗?” 他的语气逐渐褪去温和,暗藏尖锐,“或许我自私狭隘,唯利是图,有时候大男子主义,人品也没你那么高尚,那你呢?你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空气瞬间凝固到冰点,宋时薇暗暗咬唇不语,眸里一片冷色。 片晌寂静之后,明叙的脸色恢复如初,淡定整了整自己的袖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没有人有义务无条件包容你。” “用拼命工作掩饰自己的情感障碍,这是个办法,但不是长久之计。你如果学不会把自己敞开,再谈多少次恋爱结果都是一样。” 宋时薇定定盯着面前人的脸,胃里涌出的情绪死死堵在她喉咙,哽得她唇角绷紧,脸颊潮红又苍白。 每次争执到最后都是落在这一点上,他永远知道怎么精准刺到她的痛处,把她对两人关系的定性迅速变成他单方面对她的指责。 她心知肚明他在混淆主题,可偏偏他所说的是她最自卑和难以介怀的心事。 她的沉默是对自己的逃避,但在他的眼里却是对他的理亏。 故意晾她片刻之后,面前人的语气明显和缓,泰然递出台阶:“今天我﹣-”身后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胶着。 明叙看到来人后,换上平常在人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叔叔。” 宋时薇站着没动。 宋唐走到两人身前,见女儿脸色难看,和蔼笑问:“怎么了,拌嘴了吗?” 明叙唇边的弧度无懈可击:“没有,叔叔。我医院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您。” 宋唐点点头,还没等客套,身旁的人寒声戳穿:“都分手了,还看什么?” 宋唐错愕看向明叙,对方的微笑依旧镇定:“她总是这样,爱说气话。我先走了,您留步。” 待人走远后,宋唐看着女儿绷紧的苍白侧脸,小心翼翼询问:“因为什么吵架?” 宋时薇沉着脸缄默不语,他也不再追问,有些拘谨道:“先回去,甜品刚上来,有你喜欢的蛋糕。” 她抬起眼,眸底漆黑看不清情绪:“我不喜欢吃蛋糕,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面前人表情尴尬:“你以前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自觉噤声。 宋时薇定定望着他,苦涩扯唇:“多久以前?” 氛围压抑窒息,宋唐眼底闪烁,语气讪讪:“还有水果,吃点水果。” 宋时薇攥紧手里的包转身迈步,没有再看他的脸。 “你们一家人吃。” 从酒店出来,宋时薇迟钝觉察到自己的状况不太好。 大概是急火攻心,接连两场争执令她心火浮躁,灼得五脏六腑都错位生疼。 她站在台阶下深深呼吸,克制住眼前的晕眩,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回家吃药再睡上一觉,但是她此刻非常不想回去。 平常生活里的所有情况她都可以一个人应对,唯独生病时她会矫情,她害怕独自一人。 宋时薇沿着酒店前的路往家的方向走,速度很慢,脚步也渐渐发软。 路过广场时她买了杯热饮,付款后她想找一处坐的地方休息,却在中途意外被一片蔷薇花海留住了脚步。 广场旁一栋上个世纪的白色小洋楼,建筑外观极具老江州的诗情画意,房主应该也是位浪漫的人,院子里种满了粉白相间的蔷薇,繁茂穿过栅栏。 宋时薇在墙外驻足,鼻息间的香气浅淡萦绕,她恍惚有些失神。 这样茂盛的花,湖平也有。 九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六月,她一个人坐在学校的蔷薇花下,哭了整个晚上。 第二天她坐上离开湖平的飞机,再也没有回去过。 宋时薇仰起脸,眉目间的淡淡郁色被微风轻拂过。 她抬手撩了下额前被吹乱的碎发,深深吸了一口甜淡的香气,转过身时,意外怔住。 男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色制服下的身形利落挺拔,隐匿着贲张的力量。 他静静望着她,疏冷眉眼无声嵌进夏色。 “好巧,又见面了。” 第七章 相信命运吗? “进来坐坐吗?” 面前的人低声发出邀请,同时拿出钥匙插进洋楼房门的锁孔。 宋时薇惊讶:“你住这里?” 纪晏臣推开门,让她先进:“不是,房主是我以前在部队时的老首长,他上个月和妻子去女儿家了,托我来打理他院子里的花。” 宋时薇站在门外踌躇。 虽然她现在也不想回家,但一方面她还没有跟眼前人熟到可以私下共处一室的程度,另一方面是她自己的私心,她不太愿意跟他这种性格一板一眼的人来往,不想和他走得太近。 她掀开唇想拒绝,对方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迟疑一样,示意院子花荫下的摇椅:“今天天气不错,院子里坐一会儿也挺好的。” 宋时薇有些心动,但仍旧摇头:“我” 面前人意外打断她的话,神色关切凝视着她的脸:“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她微微一怔,自以为脸色在粉底的掩饰下看起来还好,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没有……可能是刚才走路热的。” “今天是有点热。”他抬腿走进院子,声线清越沉稳,“浇水很快。我开车了,一会儿送你回去。” 宋时薇握着纸杯面露犹豫,少顷之后,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纪晏臣俯身擦干净椅子,连边角都细致照顾到,然后低声嘱咐:“你先坐会儿,我进去拿东西。” 她点点头:“好。” 木头摇椅承担着她的体重发出吱呀的响声,她小心翼翼往后靠过去,直至身体最终完全瘫平,她舒服得长舒口气。 早夏的阳光明媚却不灼人,透过树影斑驳照在宋时薇脸上。 她眯起眼感受着空气中清新的花木香气,脚搭在前面的花盆上,整个人简直惬意得过分。 隔半晌身后传来脚步声,宋时薇慵懒回眸,见他拎着水桶和喷壶出来,礼貌客套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对方不出所料拒绝,宋时薇也没再客气,转回头悠闲轻轻晃着腿。 午后的阳光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地上的人蹲下身,制服袖口挽起露出半截手臂。 他的肤色是健康的棕色,后颈和手臂的肌肉线条硬朗分明,一看就是经历过常年的训练和日晒风吹,无声彰显着一种极具侵略又莫名安全的力量感。 宋时薇垂眸瞟着他的身影,主动开口:“对了,刚才我嫂子是不是带小笙去找你了?” 面前人嗯了声:“小姑娘很可爱。”她道谢又道歉:“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仿佛是不太喜欢她这样疏离客气,他安静片刻才开口:“刚好在休息。” 他细致掰去蔷薇底部泛黄的叶子,低声道:“她好像很喜欢你,过来后一直说起你。” 宋时薇稍微坐直一点,笑道:“她人小鬼大,知道我和你认识,又有求于你,是跟你套近乎呢。” 他却回过头,示意她身旁小桌上的纸杯:“她说你下午要请她喝奶茶,你怎么自己喝上了?” “啊……这个。”宋时薇唇角微顿,“他们还没有结束,我先出来了。” 他随口道:“在家宴上早退,没有被长辈念吗?” 宋时薇没有回应,淡淡扯了下唇,目光移到他身前的花架上:“你上次说,你是湖平人?” 纪晏臣手上动作轻不可察一顿,数秒后:“嗯。” 她又问:“你高中是哪所学校?” “湖平二中。” “哪一级?” 他静默片时:“一三级的。” 摇椅上的人听到他的回答安静下来,什么话也没说,仿佛方才只是随口一问。 夏风浮动枝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空气安然静谧,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身后人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半晌,忽然轻声开口:“湖平也有这样的蔷薇?” 话一出口宋时薇回过神来,自嘲低笑了声。 她没指望他能听懂她一时走神儿的胡言乱语,但他却出乎意料肯定回复:“是,我们学校就有一丛,也是这样的颜色,在多媒体楼的南面,花架前还有一条长椅。” 宋时薇意外深深看了面前人一眼,他表情自然垂下眸,接住裤子口袋里掉出来一半的钥匙,回头递过来:“能不能帮我放到桌上?” 她下意识应了声好,坐起身接过来放在旁边桌上。 地上的人神色自若拎起一副手套磕了磕戴上,低头拿铲子刨开一株奄奄枯萎的蔷薇。 宋时薇感觉眼前这场景有点微妙,他看起来是会冷脸扛着枪把草皮践踏到寸草不生的人,可此刻伺弄花草的手法儿却娴熟得极具反差感:“你很擅长园艺?” “受人之托,临时抱佛脚。”他语气平淡,“我妹妹喜欢这些,向她请教不少。” “妹妹跟你年纪差不多吗?” “比我小三岁,今年大学毕业。” 宋时薇默默点头,想到宋青桉,随口问:“你妹妹学文还是学理?” 纪晏臣停顿一瞬:“理科,她学心理的。” 她弯了下唇:“心理学很有意思,我大学时选修过犯罪心理学。” 纪晏臣点了下头,似乎是涉及到专业领域,他的话稍微多了一点:“犯罪心理学我之前也接触过一些,有些时候无法理解的作案动机,在复盘犯罪者的心理特征时会发现是必然事件。” 他低眸仔细检查了手里的花,死因是根部先天发育不足,“有些人从他生命初始的轨迹来看就必然会犯罪。” 宋时薇也垂睫注视着他手上枯萎的蔷薇,嗯了一声赞同:“是这样,在犯罪研究上来讲这是科学,但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玄学。” 她停了停,低声说,“比如人们常说的,命运。” 面前人将手里的花放到一旁地上,像是心不在焉淡声问:“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相信吗? 宋时薇轻轻眯起眼,漂亮的鸟眸笼 上一层朦胧雾影。 “……不知道。” 他沉默摘掉手套,半天,突兀问:“看过手相吗?” 宋时薇摇了下头,察觉到他若有所思朝她掌心瞥过来的视线,半开玩笑:“你会?” 他出乎意料嗯了声,嗓音一如往常沉淡:“懂一点,要试试吗?” 第八章 对方不是你的正缘 宋时薇隐约觉得,在进入这个院子后两人的剧情走势偏了。 此刻他们一左一右坐在小桌子旁,她右手舒展伸出,白皙指尖被他的粗糙手指轻轻捏着,颜色与骨骼的对比悬殊分明。 他安静凝视她的手心片刻未语,这感觉正经又荒诞,她用力抿紧了唇角才忍住对他的调侃。 特警,园艺,手相。 他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面前人终于缓缓开口:“你的智慧线很深,从小到大成绩一直不错,学习工作都没有让家长操心过。” “这个区域的岛纹多而且杂乱,代表你性格里的固执、清高和理想主义。”宋时薇轻笑了下,未置可否。 “在你年少时期,家庭的变动比较多。” 少顷停顿,他继续低声道,“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对你的影响重大,大概在你十六七岁的时候。” 宋时薇垂下的眸光微暗,许久没有作声。 桌子另一侧的人不着声色望了眼她的脸色,接着淡淡说:“你感情线的前半段很弱,岔路也多,这个时期可能会经历分分合合,因为对方不是你的正缘。” 他指尖在她手心轻轻划过,停在逐渐加深的纹路上:“你的正缘会在二十五岁之后出现。看起来你们的婚姻会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解读完毕,两人默契地同时坐直拉开距离。 宋时薇收回手,不着痕迹在裙子上蹭去被他触碰出的痒意:“借你吉言,纪警官。” 她抬起脸微微笑了,没有对他说出的信息正面给予反馈:“我觉得你比星座靠谱。” 他唇尾浅淡勾起:“谢谢,这是认可我了。” 一阵微风袭来,静谧狭小的院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与花香。 身体仍旧克制保持着社交距离,但空气中分明有什么其他的距离被不易察觉地缓慢拉近。 宋时薇眼睫微动,抬手掖进耳边拂动的长发,扬唇笑道:“我得回去了,打扰你半天。” 纪晏臣点点头,站起身:“这里也好了,我把工具收拾起来,顺路送你。” 宋时薇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也站起来,起身时脑袋有一瞬的晕眩,她拧眉抓住扶手闭眼克制住,深吸一口气。 其实从进门前到现在她身体都很不适,但她不想在不熟的人面前展示脆弱,因为对方出于客套的关心会更令人负担。 她走到花架前缓了缓神儿,胸腔里的沉闷感被鼻息间潮湿又清新的植物味道略微舒缓。 屋子里的人也在这时走出来,轻声叫她:“我们走。” 宋时薇应声回头,俯身拎起桌上的包,走出院子。 回去这一路十分安静。 宋时薇倚在座椅上恹恹不想说话,身旁的人不知是驾驶习惯还是眼色了得,也始终未发一言。 出门前吃的药像是在这会儿集中发力,困倦感源源不断向她袭来。 她眼皮沉沉垂着,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他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了一趟。 她以为他有自己的事,没有多想,直到临下车时她解开安全带,还未开口道谢,他先递过来一个不大的纸袋。 宋时薇脑子还有点迷糊,低着头慢吞吞打开纸袋,里面是退烧药,还有体温计。 而且还是儿童用的那种卡通温度贴。 “今天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刚才感觉你手也有些热。” 纪晏臣淡声解释,黑眸静静凝视她的侧脸,“可能你有点低烧但自己还没察觉到,回去确认下体温然后好好休息。” 细长的白皙手指略微惊讶停顿,然后很快原路把纸袋折起。 “谢谢,下次我” 宋时薇道谢,想礼貌说点什么还回这个人情,又忽然想到两人这三天四次的见面频次,恐怕很难开出空头支票,垂睫失笑,“下次请你喝奶茶。” 他眸底淡淡漾起笑意,低声应:“一言为定。” 目送她走进小区后,纪晏臣收起视线,开车回到单位。 队员们对于他调休后又折返回来的习惯早已见怪不怪,他椅子还没坐稳,严华朗就迫不及待凑上来神神秘秘问:“臣哥,想知道你的正缘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吗?” 这话术听着有点儿耳熟。 纪晏臣眼皮一跳,警惕抬起头。 严华朗从背后掏出本粗制滥造的小册子,目光灼灼:“你想让你的正缘即刻出现不再错过吗?你想要你的婚姻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吗?我有办法!” 纪晏臣:“……” 他皱眉把面前人手里的东西夺下来,翻了两页:“这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宣传科刚送过来的,下周社区反迷信反邪教普法,让咱们出两个人。” 严华朗靠坐在桌上,声音愉悦,“派谁去呀,领导?” ------- 宋时薇一觉醒过来时不知道是几点,卧室内一片静谧漆黑,她半阖着眼躺了半天,慢吞吞翻了个身,后背上全是汗。 体温这下是降下来了,但人也不可避免有点儿虚。 她怔怔盯着床头充电按钮上微微跳跃的绿灯,良久,拔下来手机拨出号码。 “嘟……嘟……喂,时薇?” 宋时薇嗯一声,听着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你在家吗?” “我在外面,跟我们老板陪大客户吃饭。” 听出她的声音有些低,对方关切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笑了声否认:“没有,刚睡醒,想找个地方蹭饭。” 对面放下心来:“那你算盘打空了,或者等我回去给你带夜宵。” 宋时薇坐起来,揉着眉心揶揄:“那还是外卖更快。你先忙,回头再聊。” 挂了电话宋时薇穿上拖鞋下地洗了把脸,出来时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着,终于感觉到一丝暖意。 她从冰箱里找出一盒速食粥放进微波炉,自己却直到叮声结束长久之后仍抱着手臂坐在沙发里一动未动。 那双狭长黑眸因为生病而比平日里暗淡,很恹,也很冷,眉尖微微压着,一副厌世姿态。 她讨厌生病的时候一个人。 小时候她体质不好,隔三岔五打针吃药。那时候的她还是独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每次她生病时不管多忙他们都会抽出时间轮流陪着她,不论她什么时候睁开眼床边一定有人,温柔摸着她的头,问她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第九章 拿她当小孩儿吗? 就像那个年纪所有备受宠爱的小孩一样,因为父母平常工作太忙,她盼望自己生病。母亲会熬她喜欢的南瓜粥,给她做她喜欢的奶油蛋糕。父亲会低声给她讲故事,买不重样的娃娃哄她开心。 那时候她觉得生病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开关,按下去一家人就会在一起,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 直到她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父母同时出现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夜半时主卧传来的压低后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她的秘密开关不再有效,即使她故意打开窗把自己吹到高烧,父亲一路沉默抱着她去医院,吊水时母亲出现他便立即转身离开病房。 两人仿佛突然变成了不被允许在同一个舞台上出现的默剧演员,默契地以她为节点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交接。 她被留在原地看着他们无声地来了又走,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成恐怖的黑洞,让她整夜噩梦不断,她梦见自己陷了进去拼命挣扎呼喊,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回头。 宋时薇仰靠在沙发上,缓慢眨了下眼,墨色眸底晦暗不清。 身侧的手机忽然振了一声,她拿起来,懒怠睨过去一眼。 [明叙:感冒好些了吗?有没有发烧?] 她脸色漠然扔下手机,抬眸时瞟过桌上还没有拆封的卡通温度贴,俯身拿了起来,半晌,淡淡轻晒。 这人,拿她当小孩儿吗? 她随手丢进桌下的收纳盒里,起身走到厨房拿出已经半凉的粥。 她一边看剧一边细嚼慢咽着,平板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推送新闻:[蓉城召开禁毒工作会议,市委副书记、市禁毒委主任国章现发表重要讲话……] 宋时薇握着勺子轻蹙了下眉,视线在最后的人名上略微停顿,而后若有所思抬了起来。 窗外夜色深重,雾气氤氲裹挟着月亮,黯化了光亮。 在家里又躺了一天,周一时宋时薇终于恢复,准时到岗。 早会后她跟许霖从会议室往回走,边走边闲聊:“昨晚的新闻看见了?” 点头:“看见了。” 对方道:“听说最近有批最新流入的毒品很猖獗,又赶在暑假,还有受害人是学生,上面施压很大。” 宋时薇嗯了一声,静声道:“毕竟是迷药,虽然不致死,但社会危害性很大,一旦传播开后续一系列可能衍生的后果不堪设想。” 身旁人听言静静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原来是迷药,新闻里倒是没有说这么详细。” 宋时薇短暂一怔,弯了下唇,没有解释。 上次跟纪晏臣吃饭时所交流的调查信息她回来后只复述了跟他们案子相关的部分,关于迷药的信息她没有提及。 许霖先在特警队那儿吃到闭门羹,紧接着对方单独约她出来见面----这件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也太尴尬太令人揣测了。 因此这顿午饭她跟任何人只字未提,但那天中午回来时办公室的小年轻们还是从她手里的蛋糕嗅出了不同寻常,挤眉弄眼揶揄:“时薇姐,医生先生送来的爱心蛋糕?” 宋时薇不想多事,笑了下,未置可否:“你们分了。” 两个女孩子最先凑过来:“哇,这样的家属福利每天都来一次好不好!” 她们迅速把小蛋糕划分成五等份,边切边说:“这是零度的蛋糕?他们家可不便宜呢。” “是的,上次我妈生日我买了一个,比这个大点儿,要四位数哎,贵得我肉痛。” “四位数?” 林冬皱眉俯身细看看,匪夷所思,“就这?全是奶油?连点儿水果都不加?” “你懂什么?”周然拿胳膊肘嫌弃推推他,“这款岛屿蛋糕是小众原创,现在在网上可火了,都有人专门花四位数的钱空运到外地,四位数的蛋糕钱算什么?” “什么?!” 林冬和宋时薇同时一惊,前者直白说出了她心中所想,“疯了?有钱没地方花了吗?” 周然嫌弃冲他一翻眼白,端起最大的一块儿给主人送过去。 宋时薇靠在桌上礼貌摆手:“我不吃蛋糕,你们吃。” “那……”周然犹豫,余光瞟见门外走廊上晃过的身影,扬声叫住对方,“许检,要吃蛋糕吗?” “不吃,谢谢。” 许霖在门前停住脚步,目光下意识望向桌前的身影。宋时薇见他停下来,起身拿上本子示意去他办公室:“说一下上午的事。” 对方点头:“好。” 两人走远后,办公室里几个人边吃边八卦:“时薇姐的男朋友竟然不知道她不吃蛋糕?” 林冬接话:“她不一定是不吃,可能只是今天不想吃。” 一位资历稍深的同事认真回想:“时薇好像是不爱吃甜食,之前聚餐时候我看她也不吃这些。” 周然啧一声,摇头撇嘴:“这男朋友要不要有什么用?” 走廊上传来蹬蹬蹬的小跑声,周然眼疾嘴快把对方叫进来:“阿楠!快来!吃蛋糕!” 被叫住的人是隔壁组的实习生,检院的实习生名额紧缺,平常他们偶尔也会用到对方跑腿。 对方进来后扶着桌沿长呼口气,然后惊诧道:“零度?我天,你们组的下午茶这么奢侈的吗?” 周然笑一声,把勺子递给她:“时薇姐男朋友买的。” “唔,我刚才看到了!” 实习生挖了勺蛋糕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时薇姐男朋友超帅,超a!” 桌前的几个人同时倏然停住进食,意味深长望了过来。 聚餐时他们见过那位医生男朋友,对方五官倒也清俊,但气质温润斯文,绝对跟a沾不上边儿。 那这爱心蛋糕,是谁送的? “真香。” 身后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此刻的悬疑氛围。 众人同时审慎回过头,林冬蹲在地上埋头吃得正香,感受到数道目光直直落到他脸上,他抬起头环顾一周,一脸脱线问:“a是啥意思?” 众人:“……” 周然没搭理他,低声示意实习生:“说详细点儿。” 对方咽了咽嘴里的蛋糕,声音清晰了些:“个子高,身材好,肤色深,那身线条一看就是练过。” 周思然咬住勺子跟同组的同事相视一眼,医生的身材好不好她们没见过,但他的肤色绝对是藏不住的白。 “还有吗?”她追问。 第十章 你见不得别人高兴? 实习生小鸡啄米点头,神情兴奋激动:“他刚才送时薇姐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出去,时薇姐进门之后一直没回头,他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半天直到时薇姐进楼,我亲眼见证爱情疯狂心动!“ 众人鸦雀无声,脸色微妙。 怎么说呢,你见证的也不一定是爱情。 甜甜的蛋糕忽然有些如鲠在喉,宋时薇刚入职时他们都喝过医生请的奶茶,这会儿一股莫名其妙的背叛感油然而生。 周然抿了抿嘴,神色复杂道:“那……后来呢?” “后来时薇姐的背影看不见了,他就走了呗。” 实习生顿了顿,随口补充,“哦还有,门卫室的狗今天出奇老实,他在门口站那么久狗竟然一声都没叫,你们说是不是一物降一物?” 几个人都心思各异没有接话。 一旁林冬再次抬起脸,终于追上她们的频道,恍然大悟道:“原来a是狗的意思啊!” 宋时薇走回办公室,放下本子,打开电脑。 每周一要处理的工作最多,她专注盯着屏幕,两个小时后后颈和眼睛都有些酸痛。 她瞟了眼时间,离午休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她抬手伸向包里摸眼药水,却在角落意外摸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 一把钥匙。 宋时薇看着手心里的金属物件怔半刻后想起来,这是那天在洋楼院子里时纪晏臣让她帮忙放到桌子上的。 当时她的包也在桌子上,难道是临走时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装错了? 以自己那天脑子迷迷糊糊的状态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宋时薇没有多想,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微信里最新添加上还没说过话的好友发了过去:[不好意思,你的钥匙好像那天被我错收进包里了,才看到。你现在在单位吗,我叫快递给你送过去。] 几分钟后,对面回复:[我马上要出任务,结束会比较晚。] 宋时薇指尖迟疑微顿,这把钥匙丢了两天他都没来找说明也没那么重要,他不会还要特意过来找她拿一趟?那这居心可就有点明显了。 正疑心着,对方接着又回:[你下班回家时放到你们小区的门卫室,我晚上回来路过会拿走。] 宋时薇暗暗放下心来,快速回复:[好。] 想到自己刚才无故怀疑过人家,她略感歉疚,客气加上一句:[注意安全。] 特警队。 房间里众人正在整理着装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准备,纪晏臣一个人靠在走廊窗台上,低眸看着手机屏幕,唇角的弧度浅淡但清晰。 “什么开心事儿啊,还偷着乐?” 隔壁房间里走出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身型看起来比窗台旁的人更壮,但身高略矮一些。 纪晏臣不咸不淡看他一眼:“你见不得别人高兴?” 袁也稀奇的笑了,别有深意:“主要是没见过某些人高兴。” 他眯起眼盯着面前人的脸研判半天,幽幽猜测,“难道是你跟你那个女同学,有进展了?” 纪晏臣没有否认:“她调回蓉城了。“ 对方惊诧道:“这是好消息啊!然后呢?” 他静默收起手机,语气是和内容极为矛盾的平静:“她要结婚了。” 隔天因为隔壁组的同事临时生病,宋时薇原本的工作计划延后,被紧急调去对方负责的安全教育讲座。 其实这类外勤相比调查工作算是轻松,但宋时薇并不喜欢这类工作,尤其这次的讲座设在高中,要应付一帮三观尚未形成又处在叛逆期的孩子并不容易。 好在讲座只有三天,又因为是防范性侵的主题,自愿来参加的女孩子更多。 第二天时一切尚且顺利,但到周三的最后一所学校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排坐满了男生,在宋时薇出场时响起轻佻的搞怪口哨声,引得小礼堂里阵阵哄笑。 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大声呵斥安静,但场馆里学生太多一时找不到嫌疑人。跟宋时薇一起的男同事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示意可以开始了。 宋时薇身着深蓝色制服,徽章端正别在胸前,黑色长发端庄挽在脑后,本就清冷的面容因为严肃更显疏离,难以接近。 她私心很不喜欢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大部分都幼稚又狂妄。 高中时她因为是转校生一直独来独往,她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总有几个自以为是的男生来缠着她,得到拒绝后又恼羞成怒作出不成熟的反击举动。 那段时间她被烦得没办法,老师的态度模凌两可,她在湖平也不认识其他的人,迫不得已找到补课班里认识的学长,几天后一个缠着她的男生鼻青脸肿向她道歉,事情这才告一段落。 总之在湖平的那段时光她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宋时薇眸光微微暗下,而后很快回过神定到身旁正在说话的同事身上。 与她一起的男同事性格刚好和她互补,人很幽默擅长活跃气氛,这两天对她也很照顾,大部分的讲说都是他来完成,她负责配合和补充。 全程观众席的反应良好,互动积极踊跃。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宋承和颜悦色问:“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自由提问。” 有几个学生举手,话筒在前后排传来传去,最后到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生手上:“我想请问检察官女士,您在生活中遇到过您刚才所举例的那些危险情况吗?” 宋时薇顿了下,略微低头靠近话筒:“我比较幸运,没有亲身遇见过。” “那您怎么知道这些应对的理论肯定有效呢?”对方追问。 她正色道:“任何理论都不能保证肯定有效,我们今天的主题是防范,讲座的意义是提升防范的几率,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杜绝。” “刚才你们讲到了被侵犯的几率。”音响中突然传出另一道声音,众人都下意识扭头去寻找声源,最后定位到角落一个男生身上。 他身高不矮,整个人懒懒瘫在椅子上,神色轻浮,生动展现出了这个年纪的愣头青特有的抬杠方式:“您这样的颜值都没有受到过侵犯,其他人还有必要学习今天的防范知识吗?” 第十一章 希望以后在工作中不会见到在座的各位 场馆内同时响起嘘声和起哄,一旁走道上背手站着的年级主任脸色难看,但碍于现场有校领导和其他单位人员在,只能暂时隐忍,默默记下了刚才那个给学校抹黑的学生。 宋时薇心里无声叹口气,面不改色回复:“颜值与侵犯不存在必然联系,就像人类的心智也不是一定会随着年龄有所提升。” 像是特意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样,停顿半刻,她继续静静说:“希望提问的同学能多读书,早日突破这样肤浅的认知。” 前排的女生带头鼓起掌来,有人喊姐姐好棒,宋承悄悄在桌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在主任的眼神示意下,老师手里的话筒接着递到一个女同学手里。 女生站起身,礼貌问了声好,望着宋时薇娓娓道:“我的问题是,颜值和侵犯确实没有必然关系,但在今天的主题下另有一组存在必然联系的词汇,是性别和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谈防范似乎都苍白无力,关于这一点您能给出方法吗?否则今天的讲座岂不是纸上谈兵?” 宋承不着声色拧了下眉头,接过话筒:“这个问题” 对方礼貌打断他:“老师,我们今天是讲座,不是辩论赛。讲座的意义是解决,而不是说服,对吗?” 宋承张着嘴语顿,脑袋里嗡嗡的。 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尤其是十几岁叛逆期的阶段,总有些人自命不凡,把无理抬杠当成了反抗成年人权威和教育的方式。 宋时薇静默数秒,倾身的同时视线定位到角落:“上一个提问的同学,可以过来协助我一下吗?” 男生耸了耸肩,无所谓放下腿经由走道上台。 他在宋时薇面前站定,视线在她身上散漫扫视一周,还是刚才那副吊尔郎当的模样。 宋时薇向他伸出手,平静弯唇:“感谢你的配合。” 男生往她脸上睨一眼,不屑哼笑了声,半眯着眼握住她的手。 下一瞬电光石火,他手腕突然一下剧痛,虽然不致命但仍让他不防皱起眉闷哼一声,紧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他手肘被人猛地折起同时膝盖上挨了一脚,高大身型被迫朝着旁边的桌子狼狈栽倒过去,恼羞低声咒骂:“……操!” 一种植物被话筒收录然后扩散,久久回荡在礼堂里。 台下一片震惊的寂静,一旁的宋承也万万没料到这样的走向,条件反射迅速出手拽住了男生,让他不至于摔得太结实难堪。 无视男生的恼恨的目光,宋时薇面向台下站直了拿起话筒:“面对绝对力量差距的解决方式就是尽量填补性别限制,可以是经过训练的体能,也可以是保持冷静的脑力。” “如方才所示,占据力量上风的一方往往防备心较低,所以说这个差距虽然很不公平,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如果先入为主将自己框定在弱势的一方,被侵犯时不敢反抗,被侵犯后不敢声张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被欺凌。” 礼堂里安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的女检查官身上。 她的脸很漂亮,漂亮到令人忽视掉她身上的气场,清冷又疏离,平静且坚定,并没有多强烈的攻击性,却让人本能望而却步。 “当然,除了我上面提到的个人素质外,还有法律。希望在我的从业生涯中没有机会见到在座的各位。” 她的视线在观众席上巡视一周,最后静声问,“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完毕,还有谁要提问?” 讲座结束,负责接待的老师和主任陪着两位检察官离开礼堂。 主任为刚才引发争议的学生连连抱歉,宋承娴熟跟他你来我往说着客套话。 宋时薇脚步稍微落后几人,余光瞥见一个女孩儿不远不近跟在他们后面,她回眸望过去,对方的眼神在跟她对上的瞬间下意识闪躲开,但少顷后又转回脸,怯生生地望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宋时薇觉得有些奇怪,但不等她细想,肩膀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她回过神,宋承站在她半步远的地方等着她,半是钦佩半是玩笑道:“没想到啊,宋检察官竟然深藏不露。” 宋时薇往前看了眼,主任和接待老师已经离开,身后的女孩儿也低着头往旁边的教室去了。 可能只是个有些社恐的女生,宋时薇没有多想,转头朝身旁的人无声笑了下:“过奖了。” 从她把检察官作为自己职业目标的那一刻起就预见到了自己未来会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体能提升对于她是必修课。 高考后她报了泰拳班,一直坚持到参加工作,虽然天赋有限但好歹有勤奋可以弥补,平常一些小场面应付起来也还算是自如。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宋承一路滔滔不绝:“……怪不得你当时被分到一组去了。你调过来的时候我们组的人还说呢,把美女分给我们多对口儿啊,有你坐镇这些讲座还愁上座率?到哪儿不都得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宋时薇轻轻弯唇,没有作声。 一般来说检察院的一组会重点负责重要案件的调查,相应的工作强度也最重。而宋承所在的四组主要负责的是基层宣传,人数是考核的指标之一。 坐上车后,宋承再次发出邀请:“下周我们组有个女子擒拿术的讲座,你有没有兴趣?” 宋时薇系上安全带,无奈瞟他一眼:“没有。” 她这两下子糊弄外行还行,哪能上得了专业台面? 宋承侧过身来,有理有据分析:“你今年新调过来的,年终考核基数比别人少。我们组的工作是基数值提升里面性价比最高的,比二组三组都划算。” 他跟许霖是同一批入职的,私交不错,“你考虑一下,要是行的话,我去跟你们组长说。” 宋时薇漫不经心笑了下答应会考虑,驾驶位上的人这才发动引擎,声音愉快:“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一窗之隔的后视镜上,一抹单薄的瘦弱身影躲在树后。 少女咬唇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似乎是想上前搭话但又畏惧,神情胆怯又纠结。 突然,裙子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女孩儿整个人蓦地一僵,纤细手臂不住颤抖,表现出来的恐惧远远大于一声振动所带来的惊吓。 屏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小字,少女握着手机闭上眼,表情痛苦又绝望。 等她再睁开眼时,不远处的白色车辆已经开走了。 宋时薇回到家时夜幕几近黑透。 她在路边跟同事道别后,转身走进小区时被门卫室的保安叫住:“女士!” 她闻声停住脚步,对方走出来问:“您前天寄放在我们这里的东西您朋友还没有拿走,您看现在是怎么办,要继续放着吗?” 第十二章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宋时薇愣了半瞬才反应过来门卫说的是什么。这两天忙得她都忘了这件事,可能对方也是工作太忙给忘记了? 她迅速作出决定:“先放着。” 钥匙的主人都不急,她急什么呢。 晚上时宋时薇跟姚佳佳约在小区外的大排档会面。 对方刚从律所回来,身上穿的还是正装,一条腿豪迈踩在旁边凳子上,绘声绘色讲她最近的奇遇:“你知道?这几天夜场大整顿,我们昨晚上正陪客户唱歌呢,外头敲门走进来仨警察,亮了证件之后开始抄家,把我包里的果冻和口香糖都翻出去带走了,给我都整紧张了。” 宋时薇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垂眼心里想着,难道纪晏臣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她静默数秒,不咸不淡回:“你没做亏心事,还怕被搜查?” “人家胆子小嘛。”姚佳佳娇滴滴道,“我们平常都是动动嘴,哪能跟他们动枪的比嘛。” 宋时薇走神儿腹诽,你们律师的嘴,有时候不比子弹的威力小。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面前人掏出一把粉色的梳妆镜握着照了照,做作的叹一口气,“因为无法接待客户所以老板给我们放了假,要不今天我能这么早回来嘛。” 而且律师在察言观色上也敏锐得可怕,“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宋时薇抬起脸,淡淡道:“这次搜查的东西是在蓉城新发现的迷药,按现在这个形势,我在想后续会不会有涉及到我们部门的工作。” 姚佳佳失笑一声,接受了这个说法:“好。” 她放下镜子,随口问:“明叙呢?我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你们上次吵完还没和好吗?” “没有。”宋时薇眸光微暗,清冷脸上看不清表情。 姚佳佳瞟她一眼,提议道:“我们律所新来个海归,长得不错,精英范儿,高材生,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宋时薇垂眼挑出炒面里的姜丝整齐码在餐巾纸上,没有作声。 她知道姚佳佳一向跟明叙合不来。 对方也没做过什么招惹她的事,但姚佳佳这人的性格就这样,只看第一眼的眼缘。明叙被她针对觉得莫名其妙,宋时薇自己其实也并不完全理解。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面前人再次催促,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宋时薇抬起眸,看她片晌,忽然问:“你不喜欢明叙哪里?” 姚佳佳剥着小龙虾的手停了一下,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敞明了聊这个话题。 她跟宋时薇的关系与她和其他朋友的关系不太一样,她总觉得宋时薇这人身上有层看不见说不清的隔阂,即使是她这样的性格也做不到在她面前无所顾忌。 甚至可以说虽然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她至今不敢说完全了解宋时薇,更不确定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因此她从来没有在背后诋毁过明叙,更没有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多嘴劝分 但今天既然是她主动问起来,姚佳佳斟酌片刻,言简意赅答:“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宋时薇听言轻哂一声,半带调侃反问:“你不也是一样?” 姚佳佳观察着她的反应,话也逐渐彻底敞开了:“是,我是跟他一样,所以我选择做律师,自私自利也跟我的职业操守不相悖。但他不一样,他可是医生啊。” “他的职业配上他的价值观,这难道不可怕吗?” 宋时薇撑头看着面前的人,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虽然是歪理,但是好像有点道理。 “再说你们俩这么多年分分合合的,有什么意思?” 姚佳佳抓紧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疯狂输出,“一本书再看两遍三遍可能有不同的感悟,但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对方黑眸被夜色蒙上一层迷离:“可是我最近感觉,我可能没看明白过这本书。” 姚佳佳不觉得稀奇:“他可能也没看明白过你。你们俩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但相处起来的氛围怎么说呢?”她歪头想了想,“君子之交淡如水。” 宋时薇扯唇别开眼,略有失神看着远处的绿化带:“是我性格的问题。” 回头看来,这些年她谈过的几次恋爱差不多都是这样温吞吞的状态。 “nono,美女谈恋爱可以消耗别人,切忌内耗自己。” 姚佳佳伸出一根手指,煞有其事摇了摇,一本正经传授自己的歪理邪说,“就算你是一块儿冰,他点燃不了你也是他火力不够,切记,你没有问题,全都是对方的问题。” 宋时薇低笑一声,未置可否。 面前的人手起瓶落掉开汽水,接着扬声说:“再说就算是再木讷再冷酷再内向的人,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状态也跟平常截然不同。你没有这种感觉就说明你还是没那么喜欢他,他不是你的正缘。” 正缘? 宋时薇恍惚一瞬,想起那天院子里潮湿的蔷薇花香,半晌,自嘲弯了下唇,漫不经心道:“有个大师说我的正缘在二十五岁之后才出现。” “呦,你都去算正缘了,看来这次是真下定决心了。” 姚佳佳噙着唇角笑了,举起橘子汁跟她碰杯,“为我姐妹即将到来的正缘干杯。你要是准了记得把大师推给我,我也去算算!” 从大排档离开,两人慢步走回小区。 进门时保安热情跟宋时薇打招呼:“女士!你的朋友刚刚过来了!” 她顿了一下,应声道:“噢,好。” 姚佳佳压低声音问:“谁呀,还有谁知道你住这里?” 宋时薇低头摸出门卡,不欲多说:“一个同” 保安接着热心补充:“他没走远,你们可以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宋时薇一愣,抬起头:“什么?” 对方解释:“我刚跟他说你出去了,他就去那边“ 他忽然停下,目光掠过面前的两人,抬手往不远处示意,“您的朋友回来了,女士!“ 两人同时回过头,一个好奇,一个疑惑,然后在看清楚来人后同时变了脸色。 姚佳佳撇了撇嘴,暗暗嘟囔一句什么。 宋时薇沉着眸不语,表情平静凝重。 明叙在两人面前站定,视线环顾一周最后定在宋时薇脸上。 他面色很淡,用的是疑问的词汇,但语气是肯定的句式:“看到是我好像很意外。” 宋时薇没有接话。 姚佳佳察言观色,敏锐洞察到她预想中的那个朋友并不是眼前的人。 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调侃:“你不禁念叨啊,大医生。” 明叙看向她,笑了一下:“这样吗,我说刚才耳朵怎么突然觉得热。” 姚佳佳似笑非笑瞟了眼他手里刚买的玫瑰花,明知故问:“你过来干嘛呀?今天不用值班?” “是。”他温声问,“你们晚饭吃了吗?” 姚佳佳歪着头一掀唇:“这都几点了,现在说晚饭可就没诚意了啊。”男人被讥讽了也不恼,好脾气回道:“是我刚下班,不好意思。” 她笑眯眯含沙射影:“是我们资本主义下班太早了,我才应该不好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相上下,宋时薇抱着手臂事不关己般站在一旁,始终一言未发。 明叙一面客气招架着姚佳佳,一面不时望向宋时薇的脸色,见她没有让自己上楼的意思,他退一步问:“要不要附近走走?” 宋时薇静默片刻,转头低声向姚佳佳道:“你先上去。” 姚佳佳点了下头,意味深长瞥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好。” 路灯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十三章 宋时薇 明叙静静看她片刻,脸上的倦色不是说谎:“我这几天太忙了,你上次感冒好了?” 宋时薇脸色不明嗯了一声,没有看他。 “我明天调休,中午一起吃饭。”他审慎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温和,“去学校后面你喜欢的那家。” “明叙。” 她突然出声打断他,“我不想这样下去了,我们到此为止。” 他的笑意在唇尾凝固,而后渐渐消失不见。 宋时薇垂了下眼,然后强迫自己抬起视线直视着面前的人。 “每次争吵后你的指责都让我觉得筋疲力尽。我承认这段关系里我做得不够好,你也确实没义务无条件包容我,所以,我们没必要非要互相折磨。” 她向他伸出手,声音平静并决绝:“过去的那些时间,感谢。” 昏黄的光线在寂静中缓缓流淌,纤细手掌摊开横在空气里许久。 最终,他笑了,却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把手上的花放到了她手上。 宋时薇睫毛轻颤,被她别开眼掩盖。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这世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是他在告白那天时的举动。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 一切仿佛在冥冥中又回到了原点,可是再抬起头时,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沉稳朝气但又会脸红的男大学生了,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不成熟的不断向他人索求安全感的自己。 他们各自都在不停成长,可是却悲哀的越走越远。 他最后说:“早点休息。” 她点点头:“路上小心。” 分分合合跨度五年的感情彻底结束时不可能完全没有低落。 这一晚宋时薇睡得很不安稳,她昏昏沉沉穿梭在破碎的梦境里,梦里是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还都在上大学,他读医学院,跟政法大学一墙之隔。 他们也曾有过热恋中的浪漫时刻,但在这段关系更进一步时矛盾逐渐突显出来。 愈演愈烈的争吵,越来越久的冷战,筋疲力竭的指责。 她看着梦中人冰冷又疲惫的脸,感到恐慌又迷茫,明明每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都好好的,最后的结局却全部殊途同归,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这一切全都是她的问题吗? 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却做不到坦诚地敞开,导致她一面向对方病态地索取,另一面又紧紧封闭自己自我保护。 没有人能长期忍受这样的单向输出,跟她在一起过的人都很快离开。 与明叙一次又一次复合也有她咬牙跟自己故意较劲的成分在,她迫切想证明自己没有问题,她想证明自己有能力维持一段感情,可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宋时薇心灰意冷,但也如释重负。 她不是没有努力改变过,可是结果收效甚微。仿佛整个人浸在已经没到胸口的冰冷湖水里,她知道危险即将临头,她也疯狂想要自救,可她根本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沉溺。 一次又一次分分合合的冷静期里,她的想法从混沌模糊逐渐清晰透彻。 她不再把安全感寄托在别人身上,也不再幼稚地固执跟自己较劲。她开始平静接受有些人就是天生不适合恋爱,就像天生五音不全或者肢体不协调的人一样,她所能做的就是放弃恋爱这项赛道,没必要再让这世界上多一个人跟她一起不痛快。 笃定这一点后,宋时薇的焦虑情绪慢慢平息。 这一周的工作和私事都赶在一起,她过得不太轻松,周五时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她借口身体不舒服推掉了下班后的聚餐。 她这几天的脸色郁郁不佳组里的同事都看在眼里,没人出言强求,大家都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 下班后宋时薇早早回到家,在小区门前看到门卫室里的新面孔时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靠近玻璃窗,轻轻敲了两下,问:“我周一的时候放在这里一把钥匙,有人拿走吗?” 新保安反应了一下,然后回头从墙上摘下来一把钥匙:“是这个吗?” 宋时薇微微蹙眉:“是。” 对方问:“您要拿走吗?” 宋时薇迟疑不决。 一周过去了,按理说对方不应该到现在还没有过来,人也全无音讯。 他们的任务一般不会持续这么久还没有结束,除非说,以他现在的状态来不了。 她瞳孔微微一晃,难道是他在行动的时候----- 年轻保安善意出声提醒,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您要打个电话吗?” 宋时薇蓦然回过神,忽然清醒过来,淡笑了下:“不用了。钥匙继续放在这里,麻烦了。” 她刷卡走进小区,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或许是因为那天他误打误撞说中了很多她从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她甚至都没有跟明叙说起过,无形中给了她一种有人很了解她的错觉,让她对他多出半分难以说明的好感和关注。 但冷静下来细想想,她跟他只有几面之缘,并不是真的朋友。 他没有音讯是情理之中,他是否受伤也跟她没有关系。 进门后宋时薇给自己煮了碗面,处理虾线难到了她这个厨房杀手,等面端上桌时外面天都黑了。 她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的垫子上,一边低头吹着面汤,一边拿遥控器打开电视。 新闻台的女主播正襟危坐,严肃播报着最新消息:“……在这次联合行动中,共查获毒品26公斤……三名警察英勇负伤,其中一人重伤,经抢救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 宋时薇咬着筷子愣住,应该……不会这么巧? 她就认识这么一个警察,应该不是他? 前后种种的巧合令宋时薇稍感不安。虽然他们不是朋友,但好歹也算共事过。 她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他的安危,在新闻结束后忐忑给他打了个电话,听筒里不出意料传出机械的提示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宋时薇暗暗抿唇,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他的任务已经确定结束了,那么剩下的答案显而易见。 晚饭后她下楼扔垃圾,沿着小路缓慢散步。 路过门卫室时她鬼使神差抬起头,墙上的钥匙孤零零挂着,被灯光笼上一层昏暗阴影。 她安静注视着,心情有些复杂。 房间里的保安看到她,抬手跟她敬礼致意。 她微微弯唇,垂下眼要离开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有些耳熟的沉淡声线:“宋时薇。” 宋时薇心脏蓦地一跳,惊疑转回身。 男人站在几步远的位置,身姿一贯的挺拔,俊逸脸上有几处明显的擦伤和淤青,一只手上缠着厚重的白色绷带,从指根密密绕到小臂。 他静静凝视着她的脸,片刻后,无声笑了,眉眼里的冷色悄然消融在逐渐炎热的夏夜里。 “好巧,又见面了。” 第十四章 我喜欢你就够了 纪晏臣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简明说清情况:“我刚下车,就看见你了。” 宋时薇从惊讶中回过神,狭长黑眸微微泛亮:“你任务结束了?” 他点头:“嗯,下午刚结束。” 她视线往下:“你的手?” 他也跟着她低下眸,瞟了眼垂在腰侧的手臂,声音略低:“医生说恢复好的话,日常生活应该不会有大碍。” 宋时薇无声凝眉,他出乎意料出现在她面前是好事,可他的状态却又好像没那么乐观。 她沉默片刻,没有多说什么:“我先把钥匙拿给你。” 她转身走向门卫室,很快回来,物归原主。 他看着她的眼睛,客气道谢:“谢谢,麻烦你保存这么久。” “没什么。” 宋时薇轻轻移开视线,稍有不自在。 出门前想着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她穿的是居家的白色长裙,长发也用夹子随便夹在脑后,意外遇上不熟的同事,令她感到轻度的尴尬。 想了想,她岔开话题,试图将两人的话题拨回正轨:“我看到新闻了,你们这次查获的数量不少。” 他淡声回:“是,还抓到两名嫌疑人,我同事正在审。” 她继续问:“后续还会有这样大规模的娱乐场所排查吗?” 面前的人否定:“不会,这次涉及到的几家酒和歌厅暂时停业整顿了。后续要看审讯情况,现在这批东西的来源大概有了方向,但还不确定。” 停顿半刻,他沉声补充:“冯四确实和这件事相关,不过他在上次的事情之后非常谨慎,暂时没有露出什么来。” 两人慢慢往路边走。 宋时薇点点头:“线人也说他这人疑心很重。” 纪晏臣嗯一声:“总之后面我们会继续追查源头。” 她闻言抬眸:“你还参与吗?” 纪晏臣静看了眼她:“嗯。” “也不休息?” “休一天。” 宋时薇轻轻弯了下唇,半开玩笑:“那看来你的身体状况还好。” “还好。” 他缓缓停下脚步,侧眸凝视着她的脸,低沉声线在夏夜里浸了温度,冷冽间若有似无裹挟着炎热,“我有注意安全。” 耳畔的空气有一瞬浅淡升温,热流涌动在夜色中暗昧不明。 宋时薇忽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时,那天她说[注意安全],他回的不是[好],不是[知道],而是[我会的]。 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被他单方面逾矩成为约定,而直到这一刻她才迟钝发觉。 她别开眸,理了下额角被风吻乱的头发和心跳,淡笑将谈话拉回原本的社交距离:“要喝奶茶吗?我请你。” 对方也没有继续往前,克制有礼退步:“我赶时间回队里,只能放弃这个机会了。” 但他没有主动推到下次,这话就只能由宋时薇这个债务人来客气:“那下次。” 她视线再次往他受伤的手上瞟过去,欲结束会面的暗示明显:“你怎么过来的?” 纪晏臣示意路边停着的出租车:“我打车回去,你先进去。” 她点头:“好。” 目送那道白色的窈窕背影直至消失,纪晏臣坐上出租车。 司机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大概是以为他挨揍了,还被揍得不轻,怜悯啧了一声:“去哪儿啊小伙子?” 后座上的人垂眼利落将左手上的绷带扯下来,活动了下完好无损的手腕,看得司机瞠目结舌。 他视而不见,打开手机看了眼群聊里的消息:“鸽子窝烧烤城。” “行啊,纪队长,你可真行。”包厢里几个男人捧着那一截绷带套子细研究半天,发自肺腑感慨,“你还是太保守了,你怎么不把脖子也缠上呢?” “干脆把全身都缠上,就鼻子留个洞吸气儿,再雇俩人抬担架送你去,那还不得把检察官小姐心疼死?” “心疼死?是吓死哈哈哈哈……” 纪晏臣慢条斯理吃着盘里的花生,不说话。 桌上算他一共四个人,都是他之前在部队时的战友。 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凑完热闹后坐回来,盯着他一言不发地看。 纪晏臣抬眸冷冷睨他一眼:“我脸上有钱?” 对方摇摇头,真诚发问:“哥,你脸上这伤不会也是假的?” 纪晏臣:“……” 几个人中年纪看起来稍长的一个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哎,别扯淡了,说正事儿。” 他转头看向纪晏臣,膝盖在桌子下杵了下他的腿:“怎么样啊,你这装残又卖惨的,什么进展?人家认出你来了吗?” 纪晏臣淡淡回:“没有。” 对方追问:“你也没跟她说?” 他静默片刻:“嗯。” 那人把面前的盘子推开,没好气挖苦:“你长了张嘴是干什么的?专门吃花生米的?” 其他人也都恨铁不成钢帮腔:“就是,当初你追着人家来蓉城的劲头哪儿去了?” 纪晏臣瞟了眼桌上义愤填膺的几人,往后靠在椅背上,峻冷脸庞陷进灯光里,看不清晰表情。 三年前他离开部队的前夕,经过多方打听,得到她报考了蓉城检察院的消息。 他们曾经错过多次,这一次他决心要把握住,可仿佛是老天又一次的玩笑,在他进入特警队后,她被分到蓉城下辖最远的县城,单程开车要六个小时。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晚他喝得烂醉如泥,消沉几天之后,先前帮他打听消息的前辈理性给他分析,她是高分考进检察系统的,户籍在蓉城市区,去的那个地方属于贫困县,一般被分到那里的人都是组织派去历练的,高素质人才这么紧缺,她这样的高材生不会真的被留在那里,十有八九会调回来。 他顶着这个虚幻的希望又熬了两年,用拼命工作延缓时间带来的痛感,终于在三个月前收到她即将调回的消息。 他在阳台上坐了一夜,破天荒抽掉了整包的烟。 那段时间他手头有件案子在忙,没有刻意去制造相遇的机会。 他以为自己会在年中的公检法联席会上见到她,没想到他们的“初遇”比他预想中的更提前,也更戏剧。 那天在包厢里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灯红酒绿里她美得清丽脱俗。他一直知道她漂亮,但那一瞬间还是在眼前的面孔与重逢的惊喜叠加下乱了心跳。 同时他也迅速意识到,他们恐怕耽误了她的工作计划。 她像只小狐狸一样惊惶趴在角落的墙上,回头望过来的双眸因为紧张而隐约潮湿,可怜又可爱。 他无比庆幸自己此刻是全副武装,无人知晓他的表面冷冽漠然,心脏早已无声炸成一片烟花。 那天晚上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渐亮。 他洗了个澡,但血液里的沸腾根本无法降温,几次尝试入睡失败,最后他起床走到沙发前拎起外套,抽出藏在警证夹层里的寸照。 十六七岁的少女五官与现在无异,只是脸颊多一点婴儿肥。 她身着他们那届统一定做的白衬衫,格子领结与百褶裙是同样的纹理,微笑看着镜头,漆黑眼眸很静,也很亮,直直照进他的心底。 他与她隔着岁月相视许久,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粗糙指腹在照片上轻柔碾过,主人的声音低又轻,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幽怨:“你一点都不记得我。” 照片上的少女还是一样的微笑,他垂眸看她片晌后,也笑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喜欢你就够了。 隔天是周六,宋时薇难得睡了个懒觉,在床上赖到中午才起来。 因为上一位检察官被紧急调走,她入职后几乎没有过度期就全部接手了对方的工作,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烂尾工作处理完。 今天是个难得的双休日,早上时新闻播报了台风预警。 她准备在家稳稳宅上四十八小时,在网上囤足了两天的速食和水果。 快中午时齐笙给她打电话说爸爸出差不在家,要跟妈妈和姑姑一起“过台风”。 宋时薇知道这是嫂子的好意,从她回蓉城以来对方隔三差五叫她过去吃饭,但她不想过多打扰人家的三人世界,大部分时候都推脱工作太忙或是有约。 这些年来的独居生活让她对于家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从调回来后她只去过宋唐的家一次,并且放下东西略坐坐后就很快离开。相反因为高中时曾寄住在姑姑家一年,她去看望姑姑的次数还稍微多些。 齐衡外表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非常细心。他心知她对宋唐的介怀但从不说破,而是让自己老婆经常出面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做客,以此为名来稍微照顾独居的她。 宋时薇握着手机,很有耐心哄着:“小笙乖,今天姑姑有点工作要处理,下次再去看你。” 小姑娘奶声奶气抱怨着:“你总说下次下次,下次是要几天呀?” 宋时薇想了想,认真回复说:“你小班毕业典礼上不是要表演节目吗?那天姑姑一定去看你。” 跟小姑娘口头拉勾之后宋时薇放下手机,在窗前的瑜伽垫上简单拉伸后走出卧室。 她早餐煮了几个速冻饺子,然后从快递刚送来的果蔬里拿出一大盒芒果,舒舒服服垫着毯子坐到客厅的地毯上,打开一部悬疑电影。 这部电影很小众,带一点恐怖元素,但情节十分紧凑,氛围也引人入胜。 宋时薇全程思绪紧跟着导演的镜头走,精神太过投入以至于电话响起来时她视线都没有离开屏幕,摸索着接听后放到耳边,声音也带着不正常的紧张,好像大白天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抓包了一样:“喂?谁?” 听筒里面静了一下,犹豫着问:“你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宋时薇稍微从电影里回神,慢半拍听出来对方是谁,“你什么事?” 纪晏臣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来帮我一个忙?” 她仍有些心不在焉:“什么忙?” 对方低声道来:“上次的蔷薇花架,前天晚上的暴雨我没顾得上,现在的状况有些糟。” “我单手做这个有点困难,今天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晚上还有台风。”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停顿半刻,再次恳切问,“你方便吗?” 第十五章 我没化妆 “………” 宋时薇后知后觉完全回过神来,举着手机一时没有回答。 现在也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而是 她垂眼看着面前桌上一堆黄澄澄的芒果皮,清秀眉目间隐隐犯难。 电话那头也不催促,安静等待着她的回复。 宋时薇轻抿着唇瓣陷入踌躇,理性来讲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毕竟两人还没有熟到值得用私人时间互相帮助的程度。 但转念她又想到上次她生着病不想回家时,他也算是陪了她半个下午,最后还送她回来给她买药…… 就当是她欠他半个人情。 她暗暗用力抿了下唇,问:“预计需要多久?” 对方静了下:“一个小时。” 她快速决定:“好,我三十分钟到。” 电话挂断,她关掉电视起身进房间换了身衣服,背上一个小包,戴好口罩出了门。 一路顺利,交通畅通。 一下车宋时薇就看出他并没有夸大其词,几天前还茂盛的蔷薇花墙被暴雨摧残得狼狈可怜,幸存的花枝摇摇欲拽挂在栅栏上,更多的枝叶已经残败成了凌乱的一团,奄奄躺在泥地上尚存的积水中。 眼前这幅场景配上今天的沉闷天气让人心情些微压抑。 宋时薇惋惜走进洋楼,院子的门虚掩着,她敲两下,推开门。 院子里的人正蹲在花架旁做着无谓的挽救,看着她放下包走过来,有些疑惑问:“天这么闷,你不摘口罩吗?” 宋时薇摇摇头,蹲到他身侧,眸光闪烁:“我……着急出门,没化妆。” “这个要怎么弄?” 她指着面前比她想象中更烂的摊子,有些怀疑他预估的处理时常。 纪晏臣指了指身后的工具,简要阐明他的思路:“先把还有救的花固定住,然后搭上这个遮雨棚。” 宋时薇郑重点了点头,撸起袖子:“开始。” 她一向很不擅长动手的事,比如烹饪、手工、画画……对园艺更是一窍不通。 但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丛半死不活的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后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更重要的是今天的主力依旧不是她,她主要负责在他一只手做不过来时搭一把手,两个人配合几次后很快产生默契,不到半个小时就理好了半扇栅栏。 第一次体验园艺的宋时薇感到很有成就感,看着面前被她拯救的娇弱生命们很是欣慰。 她站在花架前呼了口气,台风前的空气闷热异常,她鼻翼沁出的汗珠渐渐浸湿口罩。 她被闷得一直拧着眉用手掌煽风,却从始至终也没有摘下来那层口罩。 纪晏臣无声看着她动作,回眸示意:“桌上有水。” 经他提醒她还真的觉得有些渴了,走到桌前拧开一瓶水,背过身去一口气喝了半瓶,略微喘口气后迅速拽起口罩,不给他一丝窥探的可能。 纪晏臣转回身低眸失笑,搞不懂女孩子为什么对自己的素颜如此在意。 明明她平时的妆也很淡,跟她高中时的脸庞相差无几。 那边宋时薇短暂休息后走回来,蹲下身的同时忽然开口:“纪警官。” 他看过来:“嗯?” 她一边把手里的花藤递给他,一边状似随口问:“你的手相,是哪里学的?” 身旁的人短暂沉默:“我爷爷。” 宋时薇闻言侧目,难道之前真是她小瞧他了?他竟然还是风水世家出身? “那他给你看过吗?” 纪晏臣毫无心理障碍地冷静故弄玄虚:“直系亲属间不能看这些。” 她似懂非懂点头,看神色分明是云里雾里,但仍旧没有忘记本职工作,下意识将手里的竹条递过来,样子要多呆萌有多呆萌。 那一刻纪晏臣用了点力气才压平唇角。 他接过她手上的竹条,寻找着合适的支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宋时薇淡淡扯唇,摇摇头:“没什么,好奇。” 更多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她暂时还不想承认这一点,因为这件事,他扭转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好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趣。 以及同时她也敏锐意识到,人类的本能果然是自我关注,尤其是像她这样自我封闭的高敏感人群。 她太渴望有人能懂她了,这很危险。 天色越来越阴,空气里的水汽也越来越沉。 两人的动作加快,狼狈的栅栏渐渐被整理出原本的形态。 注意到她挠脸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纪晏臣提议:“剩下的我来弄,你去那边透口气。” 顿了顿,他特意加上一句,“我不看你。” 宋时薇见剩下的工作不多,也不逞强,点点头起身走到角落,小心摘下了口罩。 她深深呼了口气,低声自语:“鬼天气,闷死了。” 还好痒。 她细眉蹙起,垂眸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指,用口罩垫着用力抓了抓唇周。 ……啊,活过来了。 她拿手腕擦了下额头的汗,正准备重新戴上口罩,身后突然一身突兀巨响,仿佛什么重物砸倒在地。 “砰!” 宋时薇吓了一跳,本能循声回头。 身后的人尴尬站着,他好像是一时忘记了自己左手受伤了,另一只手想扳动花架,却低估了架子的重量,单只手的力量没支撑住,花架轰然一声倒在地上,两人刚刚的辛苦全白费了。 宋时薇心里抽搐一痛,盯着地上的狼狈景象,感觉有些缺氧。 罪魁祸首垂着手,好像做错事的小孩,有些无措望过来:“抱歉,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对方的表情从讪然慢慢变成了诧异。 宋时薇慢半拍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捂紧了嘴。 空气陷入死寂。 虽然那一瞬极短暂但纪晏臣看得清楚,那双被掩在手掌下的柔软唇瓣,红肿得激烈又可疑。 宋时薇强制自己从社死中镇定下来,转过身戴好口罩,沉默走过来,佯装无事发生一样蹲下身扶起花架。 对方眼里的惊异也很快隐去,两人合力将架子抬起来,全程谁也没有作声。 他们无声默契配合着,隔半天,身旁人先低声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给她找台阶:“你是不是过敏了?“ 第十六章 等我 宋时薇低头拽着花藤小声嗯了一声,不想说,也不希望他说下去。 因为实在是太蠢了……她干的好事。 相比于被他看出来是过敏,她宁可他误会这是吻痕。 毕竟她不在乎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单身,但她非常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智力状态。 因为吃一口芒果嘴巴就会立即肿起来,所以每次都偷偷躲起来狂炫一大盒这事儿是不是听起来就特别聪明? 可平常挺有眼色的人这会儿却仿佛没看出她不愿意吭声一样,注视着她的脸凝重问:“需要去医院吗?” 宋时薇用力揪着花叶,心里隐隐懊恼烦躁:“不用。” 见他一直不放心盯着自己,她不情不愿再次补充,声音越说越低,尾音几乎轻不可闻:“我经常这样。” 纪晏臣思忖片刻,试探揣测:“经常、故意、这样?” 她闷不作声埋头刨土,口罩后的脸色很臭。 从她别别扭扭的态度里纪晏臣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漆黑眸底漾过一瞬浅淡笑意,半晌,轻轻咳嗽一声,刻意压低声音:“那我今天欠你很大个人情,宋检察官,感谢你不顾个人安危,仗义相助。” 宋时薇瞥他一眼,昨天晚上他叫她名字那声历历在耳,显得现下这声检察官特别阴阳怪气。 她静声回敬:“你比我想象中的话要多,纪队长。” 他手上动作没停,沉淡声线里含着若有似无笑意:“你想象中的还有什么?” 无趣,寡言,古板,不爱笑。 宋时薇在心里默默历数,同时侧眸看到他唇角的浅淡弧度。 好像每一个标签到现在都已经被推翻了。 见她默不作声,身旁的人倒很有自知之明:“看来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很差劲。” 宋时薇好笑戏谑:“不然呢?第一次见就被你拿枪指着的人,对你能有什么好印象?” 纪晏臣眸底黯然一瞬,而后很快化开。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你有些眼熟。” 他停顿半刻,佯装随意问,“你之前一直在蓉城生活吗?” 宋时薇意外一怔,暗暗看向身旁人的侧脸。 湖平那一年不长不短的转学生涯中,虽然两人很巧是同校,但她对他全无印象,难道他曾经见过她? 少顷后,她镇定回:“是,一直在蓉城。” 他无声看她一眼,点了下头后不再作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时薇恍惚从他眼里看到低落。但那一瞬的情绪实在太短暂,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就隐去了所有,转头若无其事拿起工具:“帮我一下。” 她应声往前半步,忽然一阵疾风吹起架子上的蔷薇,花香和残叶同时向两人袭来。 宋时薇下意识偏头躲避,他不着痕迹侧身挡在她身前,抬眸望了眼天色,沉声说:“我们得快一点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契加快速度处理完花架后又费了不小的周折才搭起雨棚。 宋时薇胳膊都累得酸了,腿也蹲得有些麻。 拿水管洗干净手后她回头望向伤员:“我开车了,送你回去?” 因为他刚才的失误,他们的工作量翻了不止一倍,用时也是一样。 此刻已经快到五点钟,相当接近台风预警的时间。 他点点头,两人没再浪费时间,迅速收拾好现场后走到停车场,他报出地址:“花园里。” 和她的小区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所居住的地方是老城区,交通状况非常堪忧,路窄,人多。 但台风天人们应该都在家里待着呢?宋时薇暗忖着发动引擎,心里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但到达目的地附近时仍旧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个天气街上果然没什么车,忧的是那些车全部停在了本就不宽阔的道路两边,中间留出来的宽度相当考验车技和运气。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小雨。宋时薇抿唇望着前方停了两秒,在身侧人的担忧目光中踩住油门,娴熟控制着车辆缓缓穿进小路。 纪晏臣略感意外侧目,驾驶位上的人神色淡定自若,狭长乌眸直视着前方,露出来的半张脸颊白皙柔软,透出一股平静又专注的魅力。 他看她片刻,无声收起视线,喉结克制滚动。 车外的雨势越来越大,敲击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路,有惊无险转弯后进到了纪晏臣所住的小区。 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地面上同样停满了车,但相比外面老路的状况要好很多。 宋时薇按照副驾驶的指示转了几道弯后将车停在了单元楼下,无的松口气,让他把车门里的伞带上,她回去走地库,用不到。 他开车门时突起一阵强风,车门被吹得在前身撞出一声闷响,楼下老树的枝叶被吹得剧烈摇晃,额外给他们兜头下了一场树叶雨。 道别后宋时薇迅速掉头驶离小区,正酝酿着出了前面的路口加速时,那条路上出了状况。 狭窄得仅供一辆小型车通行的老路上,一辆宝马刮上停在路边的迈巴赫,司机是个西装革履的商务男,看样子也赶时间,艰难举着伞站在车外打电话,表情和言辞都非常暴躁。 宋时薇停在小区门前,心里一沉,知道这边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她退后掉头欲走路的另一头,却在没走上几米后又停了下来。 车外狂风呼啸席卷着雨幕,她凝神看着前方,老城区的道路年久失修,两侧又都是密集的树,在台风天危险加倍,已经提前立上了路障。 路的两边都被堵死了。 饶是再好的心理素质这一刻在风雨交加的进退不得下也忍不住有情绪。 宋时薇重重靠进座椅里,烦躁扯下来口罩扔到一旁,闭目揉了揉眉心。 但问题还是要解决,她不能在这里过一夜。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找到记录里最近的通话。 漫长的半分钟后,对方终于接起来,同时也意识到她这个时间的来电有问题:“出什么事了?” 宋时薇压抑着浮躁,声音很低:“我出不去了。” 听筒里静了一瞬,男人的声线沉淡,带着令人镇定的安抚力量:“我现在下去,等我。” 她握着手机,忽然平静下来。 第十七章 乖!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楼上。 房门打开,玄关的灯亮起。两个人都不同程度被淋湿,但纪晏臣的状况更糟一些,头发和另一侧的身子几乎全部湿透,左手臂上的绷带也泛出潮湿的水汽。 他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神色歉然:“抱歉,都是因我而起。” 确实是因你而起。 宋时薇沉默接受了他的歉意,跟在他身后走进客厅,环顾一周。 这里虽然是老小区,但房子的内部状况还好,装修也明显翻新过。 房间内简约整洁,跟她的公寓一样的两室格局,只是色调要暗上一些,目之所及都是灰与更深的灰,沙发下的米白地毯恐怕是房间里的唯一亮色了。 宋时薇收起视线,安静站在地上等待,余光忽地瞟见那块儿地毯动了动。 她瞳孔一缩,条件反射退了半步。一条米白色的拉布拉多犬悠然从茶几下走了出来,静静上下巡视她一眼,表情平和,不见敌意。 她黑眸闪过惊喜,蹲下身招了下手。对方朝她走过来,半坐着乖乖让她摸头,还友好蹭了蹭她的手心。 浴室里的人也走了出来,拿了条新毛巾和吹风机递给她:“先擦擦。” 宋时薇接过东西,抬起脸看他:“你养狗?” “年前队里招聘的警犬,智商很高,但因为身体原因被刷下来,我就领回来养了。” 纪晏臣垂眸看片刻后,淡声评价,“莫里好像挺喜欢你,它一般不让别人摸它的头。” 宋时薇唇边的笑意更重,在它头上又爱不释手揉了几下后才站起身。 相较于他,她淋湿得不严重,衬衫也因为是硬挺的材质很快吹干。 她站在沙发前散下来头发用毛巾擦拭着,他换了件衣服从卧室出来,手上的绷带像是处理过,重新变得干爽。 “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宋时薇下意识看向他受伤的手,面露迟疑。 一旁原本安静仰头望着她的莫里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走过去对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嗅了嗅,忽然一口咬住他的绷带死死往下拽。 纪晏臣:“……” 他迅速俯身控制住狗,朝她挤出一个微笑:“晚饭我简单做点,你稍等。” 语毕他沉下脸单手将狗提起来拖走。 那么大一条狗挂在他手臂上晃来晃去,狗嘴还倔强咬在他的绷带上。 一人一狗的背影严肃又滑稽,宋时薇看得忍不住失笑。 回过神来,她放下毛巾,想起刚才被打断的念头。 虽然他只有一只手,但现在也不是她应该客套的时候。她第一次来他家不方便擅自进厨房,再说就她这个烹饪实力,还是别献眼了。 何况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擅长烹饪的人,可能他只是打算简单泡两桶面呢,那一只手也完全可以胜任。 这么一想通,宋时薇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地靠进沙发里抻了抻腰。 与此同时,卧室里是另一番景象。 莫里笔直蹲坐在地上,姿态驯服,但脸色高冷。 纪晏臣蹲在他身前,一面整理着险些被它拽得露馅儿的绷带,一面咬着牙严厉训话:“我警告你,不要乱咬不该咬的。“ 莫里面无表情别开脸,仿佛在用行动表示对他装残的不齿。 纪晏臣跟它僵持片刻,回身拿出一听宠物罐头。 开封的一瞬狗子明显动摇,但依旧坚贞不屈,忍耐着没有回头。 他把罐头举到它鼻子底下,它强忍着把头扭得更远。他不紧不慢端着罐头追过去,耐心等待着它嘴角慢慢流出液体。 莫里:“……” 你是真狗啊? 终究是它耐力有限,败下阵来,幽怨睨了面前的人一眼。 纪晏臣顺势摸了摸它的狗头,威逼利诱:“你今天的任务,把客厅里的女士照顾好,听懂了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盒罐头吃完后,莫里叼着它最喜欢的球奔着沙发上的人去了。 纪晏臣松一口气,走进厨房。 幸好老房子的厨房不是开放式的,他悄悄锁上门,摘下绷带,打开了冰箱。 客厅里,宋时薇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手机亮了她也只是抬抬眼皮,没有要回复的打算。 她虽然有点儿武力值,但体力一直是弱项。劳动了一下午,此刻她整个人电量不足,又困又饿。 看出她脸上的倦色,莫里没有粘着她,趴在她脚边自己乖乖玩球。 宋时薇垂眸无声看着它,她很喜欢狗,毕业后也想过养一只陪自己,但一是因为工作忙,二是她喜欢大型犬,一个人照顾起来太吃力,一来二去这个愿望便搁置了。 厨房突然传来油下锅的声音,她太阳穴突突一跳,半阖着的眼掀开望过去。 纪队长会不会太身残志坚了?她一个手脚健全的人坐在这里合适吗? 但这念头只是一瞬,很快她的意识就被沉沉袭来的倦意控制住,幽幽倦懒想,没什么不合适的。 要不是因为他,现在她正惬意窝在自己家里吃芒果呢。 她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重,直到眼前的光亮完全消失,她陷进一片悬浮的黑暗中。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自己身上搭,她昏昏沉沉察觉到是条毯子,心想这狗可真神了,不愧是前预备警犬。 要不回头她也找他买一只? 感受到它的呼吸落在她身前,她迷迷糊糊抬手摸它的头,含糊不清夸奖:“乖。” 纪晏臣身体一僵,拽着毯子的手停住,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她没有觉察到异样,在他头顶揉了两下后收起手,脑袋歪向一边,睡得更熟了。 他怔几秒,视线停在她的眼睫上,漆黑,浓密,轻颤,仿佛蝴蝶轻轻拂在他的心脏上,掀起骤雨狂风。 甚至不敢看得太久,他迅速盖好毯子,而后若无其事起身离开,耳朵悄悄红了。 一旁的狗子近距离围观了全程,它望着自家铲屎官的背影,无声叹一口气。 最终这场清梦扰于身旁的手机。 宋时薇在振动声里反应了片刻,半睁着眼摸起手机,嗓音暗哑:“喂,你好?” 她逐渐清醒,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她坐起来,看到面前多出来的水杯也没有多想,端起来一饮而尽。 厨房门响了一声,从里面推开。 她抬起眼,纪晏臣站在门前镇定叫她:“饭好了,过来吃。” 宋时薇应了一声站起身,洗手后走进餐厅,随口夸赞道:“你家狗可真聪明,还会给人盖毯子。” 第十八章 手艺不错 面前人眸色复杂看她一眼,沉默把筷子放到她碗边,没有回话。她没在意,坐下来看向桌上。 番茄炒蛋,青笋肉丝,糖醋里脊,椒盐土豆,丝瓜排骨汤。 一只手都能四菜一汤,这让宋时薇十分自惭形秽。 纪晏臣站在桌前,拧开瓶果汁给她:“冰箱里东西不多,不好意思,随便吃点。” 宋时薇心想,你谦虚了,这阵容比起她每天晚上的面包和燕麦片已经堪称满汉金席。 两人都坐下来。 桌子对面的人等待她先尝过之后,低声询问:“可以吗?” 宋时薇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惊讶:“纪队长,你手艺不错。” 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都是家常菜。”纪晏臣淡笑了声,拿起筷子,“你平常在家里烧菜吗?” 宋时薇摇头:“我厨艺很差,都是吃外卖。” 停了瞬,她想起来:“对了,刚才保安来电话说事故车拖走了,等会儿雨小一些我就可以回去了。” 两人同时下意识望向窗外,纪晏臣不动声色看一眼她:“我刚才看新闻说雨势可能要持续到凌晨后。” 停顿数秒,他接着说,“如果时间太晚的话,你不介意可以在客房将就一晚,洗漱用品有新的。” 宋时薇收起视线,弯唇笑了下,不假思索拒绝:“还是不了,不太方便。” 留在这里几个小时已经是迫不得已,还要留宿的话也太尴尬了。 面前人点了下头,尊重她的决定。 宋时薇不再作声,也不是不想跟他说话,主要是有些顾不上他。 今天她原本就很饿了,再加上因为工作繁忙又是独居她平常很难吃到家常菜,所以这顿晚餐相当合她的胃口。 她吃到一碗饭见底才想起来跟厨师互动,毫不吝啬给出她能力范畴内的最高评价:“你要是在我们单位食堂上班就好了。” 纪晏臣被她说笑,半开玩笑道:“你们食堂什么时候招人,你帮我留意着点。” 饭后宋时薇主动承担起刷碗的职责,为了维持住自己的伤员人设,纪晏臣只能拱手让位,站在她身旁假装整理冰箱。 她的动作明显很不娴熟,一看就是平常很少做家务,但洗洁精却用量很奢靡,弄出来一池子的泡泡。 纪晏臣无声低笑,从冰箱里拿出水果,余光瞥见她忽然手滑,失手掉下了煲汤的砂锅。 她低着头一声惊呼,纪晏臣身体先于大脑反应,本能往前半步俯身用左手去接,又在触碰到的那刻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伤员身份,半瞬迟疑间砂锅擦着他的指尖滑了下去,重重砸在他的脚上。 空气寂静一秒,随后锅体四分五裂,掩住了纪晏臣的闷哼。 “嘶” 太疼了!!!! 宋时薇两只手僵在身前,瞳孔剧震。 她深知被那么沉的砂锅砸一下不可能好得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刚才他拦那一下,那东西极有可能砸在她的脚上。 她睁大了眼看向面前的人,他低着头,表情看不清楚,撑在柜沿上的手臂青筋暴起,颈部的线条僵硬,昭示着此刻主人正在用力屏息。 一切的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宋时薇紧张静默着,脑袋里飞速想着解决办法,少顷,沉静开口:“我现在开车送你去医院。” 纪晏臣缓了一会儿,抬起脸,勉强扯出个微笑:“外面雨那么大,不要命了?” 宋时薇深吸口气,再次强调:“我觉得你可能会骨折,一定要去医院。” 他面色恢复镇静,只是有点苍白:“客厅有医药箱,我先看下情况。” 宋时薇按照他的指示在电视柜下找到医药箱,拿回餐厅。 地上的泡沫和水已经清理干净,他坐在餐椅上,受伤的那只脚放在另一张椅子上,脚面上是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和淤血,完全可以预见到几个小时后的惨状。 纪晏臣用纱布沾碘酒擦干净创面,片刻后,低声道:“我感觉没有碰到骨头,问题不大。” 宋时薇拧眉,心里隐约烦躁:“这种事情不能依靠你的个人感觉。” 他拿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冰袋放在脚上冷敷,冷静分析:“现在外面天气状况太差了,两个人出去更危险。可以先观察,明天早上再决定要不要去医院。” 室内一时陷入寂静,显得窗外的风雨交加更加猛烈。 宋时薇沉默接受了他的提议,神色凝重复杂。 面前人抬眸看向她的脸,笑着低声安慰她:“你因为我台风天回不了家,我们这样不是扯平了?” 她处在自责里笑不出来,片刻后,闷声道:“我先把碗洗完。” 语毕她转身走回水池前。 纪晏臣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哄好她,但很快她又转回身来,清冷脸庞闷闷的:“我先扶你去客厅。” 她在他面前站定,向他伸出手。他垂眼看着她的手心,一时没有回应。 缄默间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上次在特警队她拒绝跟他握手的场景,数秒之后,同时没忍住笑了。 气氛终于稍微轻松起来,纪晏臣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借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 宋时薇被他的重量坠得略微俯了下身,眼前的光线忽然昏暗,低头时他的衣襟从她额前拂过,属于他的清洌气息像是有意识般侵入到她的鼻息,寡淡又浓烈。 宋时薇鼻尖轻微泛热,迅速稳住脚步站直。 她一直知道他很高,只是从来没有和他站得这么近过。此刻两人都穿着拖鞋,他净身高应该在一八六左右,她一米七的身高也不矮但骨架细,视觉上的体型差距在他面前被拉到最大,一边是天然的压迫,一边是被压迫的纤弱。 宋时薇本能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轻微用力,柔嫩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指尖上温热的粗糙纹理。 他的嗓音沉淡,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你还是别洗了,我家的锅和餐具都不多。” 宋时薇抿了抿嘴,理亏小声:“我回去买个砂锅赔你。” 他漫不经心道:“那锅是清代的,我们家传下来的。” 她仰起脸,想到他风水世家的身份,惊诧睁圆了眼:“真的?” 纪晏臣淡淡瞥她一眼:“当然是假的。” 宋时薇:“” 第十九章 那时候你还年轻 他平常不苟言笑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时根本真假难辨。 宋时薇暗暗腹诽记下了这笔账,他松开了她的手,示意桌上的水果:“我自己能走。餐具你别动了,我明天处理。你想吃什么,自己洗。” 她摇摇头,没心情:“不想吃。” 纪晏臣安静看她片刻,低声宽慰:“我以前在部队训练时被比这更重的东西砸到过,当时在山上,一直拖着没去看,后来也没什么事。” 宋时薇找到机会回击:“那时候你还年轻。” 他闻言失笑,沉眸看向她的脸:“你很希望我骨折?” 宋时薇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这时幼稚跟他斗上了嘴,脸色略有讪讪,被她克制压下去,换回平常那副礼貌的疏离表情:“不希望,骨折很贵。” 他低笑了声:“不仅贵,还不能自理。” 语毕他转身试探着离开厨房,宋时薇还是不放心,跟在他身后看他拖着左腿走回客厅。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但在沙发坐下时额角隐约潮湿。 宋时薇自责抿紧唇角,半晌,轻声说:“抱歉。” 话音出口时她忽然意识到,好像他们两个从认识以来,一直在不停互相道歉。 这不是个好现象。 因为道歉意味着亏欠,而不停的亏欠意味着纠缠。 宋时薇回过神来,问:“你下周是不是不能上班了?” 他沉吟少顷:“看情况,应该还会去队里,但是不出外勤。” 她在他身前静默站了片刻,直到他疑惑抬起头。 “我明天带你去医院,如果需要住院我来请护工。” 她说出自己考虑后的解决办法,表情认真而郑重,“不需要住院的话,我厨艺不好,三餐帮你点外卖,家务我找阿姨过来收拾,其他还有事情你随时找我,然后你看你还有什么需求?” 面前人的冷峻眉尖微微拧起,仿佛是对她这样划清界限的解决方案并不满意。 “你说的这些都不需要。你不是有意的,而且” 他停住,抬起眼看她,“你也不是陌生人。“ 宋时薇与他相交的视线微顿。 他的目光平静,却如有实质,触感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么冷静,而是些微灼热。 她略微不自在别开了眼,半开玩笑回道:“但我也不是你很熟的朋友,可以让你完全不计较。“ 他望着她,神色自然,嗓音沉淡:“你可以。“ 空气忽然沉静下来。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时薇觉得那个[你]字被咬重,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忽然暧昧不明。 仿佛在暗示,[你当然可以],又好像是蛊惑,[只有你可以]。 别开的浓密眼睫极轻颤动一瞬,宛若蝴蝶的翅膀敏感感应到飓风前的危险气流。 故意忽略掉他眸里似有似无的深意,宋时薇没有回应,镇定岔开话题:“先看明天医院的结果。“ 她转动脚步离开客厅:“我去洗水果。“ 沙发上的人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眼尾泄露出的温度压抑而炙烈。 老房子的玻璃窗在暴风雨的洗礼中闷闷作响,莫里安静趴在他脚边,它能分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受伤,扬头蹭了蹭他受伤的那只脚踝。 厨房透出来的光线昏黄温馨,水流的声音莫名淌着烟火气。 他扭头看向窗外,突然不再讨厌台风。 也是第一次在台风天的时候,家里不是他自己一个人。 台风夜的房间里,电视是唯一的声源。 灰色沙发的规格不大,两人分别坐在两侧,中间也只隔了一个人的位置而屏幕上的女主播声线甜美,微笑播报:“受全球热岛效应持续加剧影响,今年夏天我市预计将出现前所未有高温天气,请广大市民朋友……” 热岛效应。 宋时薇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默念这几个字。 她想起高中地理课上老师第一次讲到这个名词时的比喻,高温的城市处于低温的郊区包围里,就像一座孤岛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 当时她托着下巴想象着这个画面,海水冰凉冷冽,却能神奇将一座孤岛包围融化成热岛,她忽然觉得这个词有点浪漫。 仿佛一个孤独的人,一直渴望遇见另一座岛,直到有一个人出现,但他不是岛屿,而是海域。 越靠近,就越炎热。 宋时薇回过神来,为十几岁少女的浪漫遐想笑着轻摇了下头。 她伸手探向两人座位中间的果盘,指尖在触到草莓的前一瞬意外碰到一处温热。 两人同时顿了下动作,他先收起手,淡声道:“女士优先。” 宋时薇礼节性弯唇,余光瞟到地上的米白小地毯,随口问:“拉布拉多好养吗?” 他看过来:“你想养吗?” 她点点头:“嗯。” “你独居?” “是。” 纪晏臣静默半刻,又试探问:“有人能偶尔帮你遛狗或者洗澡吗?” 宋时薇想了想姚佳佳:“……没有。” 纪晏臣给出结论:“那你一个人不太好养。” 见她失落抿唇,他垂眸看了眼地上趴着的狗子,忽然提议:“你如果很想试试的话,可以把莫里带回去养几天。” 莫里缓缓转回脑袋:? 宋时薇一怔,迟疑道:“这可以吗?” 毕竟莫里是条大型犬,她跟它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也没有养狗的经验,如果真发生什么情况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了它。 “不是让你今天把它带回家,我是说以后有机会的话。“纪晏臣慢条斯理道,“你要跟它先熟悉些才行。” 宋时薇听言笑了,俯身揉着莫里的头:“那可以。” 他接着说:“以后我带它去公园的时候叫你。” 弯着眼,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好啊。” 纪晏臣垂眸看着她的笑脸,莫里在她的抚摸下惬意闭上眼,他忽然有点嫉妒。 才第一次见她就这么喜欢它。 他都跟她见过多少次了,她什么时候才能也有一点喜欢他? 忍不住为自己已经超越同类的嫉妒心而感到好笑,纪晏臣敛起神,转头问身旁的人:“莫里小时候的视频,要看吗?” 宋时薇好奇抬起脸:“好。” 他拿起手机找出视频递给她,她坐起来略微朝他倾身,让他也能看到屏幕:“这是在你们的训练场?” 他垂眼看着她的纤细指节:“嗯,左边第二只是它。” 宋时薇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被一排奶里奶气的幼年警犬萌得心都化了:“好可爱,果然所有生物都是幼崽时期最可爱。” 地板上的莫里不满转过身,下巴搭在她膝盖上,幽怨不已望着她。 第二十章 保家卫国与守护公正,同样是无上荣光 她另一只手摸摸它的头,柔声哄:“你现在是帅气,乖。” 想起刚才饭前给她盖毯子时的那一幕,纪晏臣头顶隐隐泛热,喉结不自在滚动,别开了脸。 视频记录了莫里日常训练时的各个项目,身旁的人看得入迷,轻轻感慨:“它会的好多啊,跑得也很快。” 他低声说明:“本来它是同一批里素质最好的之一,但是后来查出来它的心脏有点问题,可能胜任不了高强度的工作。” 宋时薇望着屏幕惋惜叹气:“真可惜,它穿制服的样子又萌又酷的。” 纪晏臣沉淡讲述:“它对穿制服的人也还有记忆,有时候我下楼遛它,它会跑到警卫亭跟保安一起站岗。” 她笑了,抬眼看他:“职业病?“ 他也弯唇:“算是。“ “不过它被你收养了应该更幸福。“少顷安静后,她托着腮说。 “为什么?“他问。 “狗又不是人,它选择不了自己的命运,它不一定愿意当警犬。“ 她垂睫看着乖乖趴在她膝盖上的莫里,轻声说,“警犬很辛苦,也有危险,它如果有意识应该也会趋利避害。“ 纪晏臣点了下头,平静自嘲:“人倒是有意识,但有时也会违背趋利避害的天性,比如选择当警察。“ 宋时薇失笑,掀眸看他一眼:“那你是怎么走到这条路上来的,纪警官?“ “给平淡的人生找点意义。”他言简意赅回,而后抬眼反问,“你呢,你为什么会想当检察官?” 身旁的人毫无预兆陷入缄默,唇边的笑意也肉眼可见寡淡。 纪晏臣暗忖自己问到了她的雷区,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或是会敷衍过去时,她忽然无声笑了。 “因为我妈妈。” 纪晏臣有些意外,看向她:“你母亲也是检察官?” 宋时薇噙着唇角淡淡道:“她是律师。” “她主要代理的是刑事案件,有一次接手的案子很出名,还上了当时的社会新闻,她代理的是被告人的一方。” “前面的工作都很顺利,直到公诉时她被诬陷伪造证据。” 提起自己的母亲,她似乎很自豪,话不自觉多了起来,尽管这并不是段美好的回忆。 “那是她职业生涯中的最大危机,而且因为那件案子太知名,当时的舆论发酵很严重,说她为了钱颠倒黑白,职业道德沦丧,给杀人犯做伪证……如果罪名成立的话,她可能会入狱。” 她安静片晌,继续平静说:“从小她在我眼里一直无所不能,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她很强势和不近人情,但那次很惊险,她差点儿没有挺过去,最后是负责公诉的检察官发现对方做了手脚的证据,被告人被判无罪。” “以前我也想像我妈妈一样做个律师,但在那件事之后,我逐渐改变想法。” 宋时薇倚在沙发上撑着头,无声笑了一下,“律师是为某一方辩护,检察官是代表公正发声。我觉得后者更适合我。” 纪晏臣静静凝视着身旁的人,她的侧脸与九年前的少女渐渐重叠,他脑海中关于她的拼图又完整了一块儿。 能容纳全年级学生的阶梯教室里,少女穿着白衬衫与百褶裙,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她声音清晰回答外教的问题:“y drea is to be a prosecutor。” 后排她班上的男生怪声怪气起哄。 窗边的少年靠在椅子上远远望着她的身影,手里的笔越转越慢。 盛夏的蝉鸣与光影交缠,与她的脸庞共同构成他的专属记忆。 他浑浑噩噩的人生仿佛在那一瞬间照进光亮,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那天晚上回到家,纪晏臣翻出了柜子里尘封许久的飞机模型,小心翼翼擦掉表面的灰尘,指腹轻轻抚过上面凹凸的摔痕。 江南进来叫他吃饭时见他又翻出来这些旧东西颇为不悦,蹙眉讥讽:“又要上天啊?纪飞行员?” 纪晏臣没有回话,起身走出房间。 江南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训斥:“你都已经上高中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别老让我提着你耳朵重复,成绩差还不知道用功,整天跟谢湛混在一起你好意思吗?人家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你呢?你能不能也争点儿气别让我每次都是在成绩单上从后往前找你?” 他倏然停住脚步回头,餐厅里的气压随着母子两人的进入低沉下去。 在教育孩子上纪舟一向不占发言权,大事小情都听老婆的,一如往常没有开口表态。 桌对面的纪屿小心看了眼他,似乎有些忌惮他的脾气。 从上中学以来纪晏臣跟江南间长期剑拔弩张,他喜欢飞机,她就把他的模型全都摔坏,他讨厌比较,她偏要将他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得一无是处。 两人因为这件事争吵和冷战过几次,眼看着儿子变得越来越阴戾和叛逆,江南原本有所收敛,但今天看到他的飞机模型忍不住火大,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 眼看着又是一场家庭战争,但出乎意料的,纪晏臣安静看了身后人片刻,忽然说:“可以。” 江南愣了下,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他平静重复:“我说可以,我会学习。” 房间内瞬时鸦雀无声。 纪晏臣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吃饭,桌上另外三人全都用仿佛他被夺舍一样的震惊眼神看着他。 半晌后,纪舟眼神示意江南坐下,开腔打圆场:“你自己有这份儿心就好,我跟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学习上有需要买什么或者报什么课的,跟爸说。” 他没有抬眼,语气极为平淡:“我想考空军,去部队。” 这两个字无疑是在房间内又平地投下一颗雷,瞬间引爆江瑜强势又脆弱的神经:“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江南和纪舟苦口婆心说了些什么纪晏臣记忆全无,他只无比清晰记得自己有一瞬走神想,那个想做检察官的少女,一定会理解他的理想。 保家卫国与守护公正,同样是无上荣光。 他想把自己的梦想也说给她听,可是他没有等来这个机会,而是先听到她要退学离开湖平的消息。 初夏的傍晚,他从学校一路狂奔到她的家,人生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恐慌。 他还没有正式向她自我介绍,他还有东西没来得及还给她,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对她表白。 那天他在她家门外等到半夜,最终也没有见到她。 第二天到学校,她的班主任说她今天早上离开湖平,跟她父亲回蓉城。 第二十一章 你天生就该做警察,纪晏臣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错过。 时隔九年时间,他们再次坐在一起聊梦想,这种感觉恍如隔世,幸福得有种不真实感。 纪晏臣静默许久,最后低声说:“你做到了。” 面前的人并不知晓他的心事,弯起眼尾笑道:“你也做到了啊,你现在的人生很有意义。” “是。” 回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他黑眸里现出几分恍惚,“我当初想去部队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父母,妹妹,朋友,老师。” 宋时薇能够理解这种心情,轻声说:“他们应该都希望你的人生过得更轻松一些,尤其是父母。” 他点了下头,淡声娓娓说:“刚到部队的时候,有一次训练时装备出了问题,情况很危急,当时我们能做的只有争分夺秒解决问题,没有多余精力去想别的,后来复盘时才发现那一刻我们其实距离死亡已经非常接近。” “出来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有打给我妈,因为她会听出来我的异常。我打给了我爸,平常我跟他很少聊天,他跟我说几句话后就不耐烦了,着急出门下棋。” 纪晏臣低笑了声,“那天听着他不耐烦,我才有种自己确实还活着的感觉。” 宋时薇弯了下唇,半天没有回应。 她想到他去部队的时候也才刚成年,第一次经历生死后的余悸应该会持续很久。 如果没有选择这条路他也会和同龄人一样冲刺高考,享受大学生活,谈一场甜蜜的恋爱,自由安排自己的人生。 可这是他的选择,从年少到如今,从部队到特警。 很早以前她就明白,梦想和行动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梦想很容易辉煌耀眼,但真正行动起来却可能是遍体鳞伤。 保家卫国四个字听起来热血沸腾,可真正愿意献出自己人生去做的又有多少人? “你十几岁时能力排众议坚持自己的想法,很了不起。” 静默良久,她轻轻开口,“工作后我也有过一次离危险很近的经历,我能感同身受你当时后悸的心情。” 只是她不如他幸运,危机结束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那通电话可以打给谁。 两人同时沉默半晌,他声音有些缥缈问:“你后悔过吗?” 宋时薇垂睫放下手臂,靠进沙发里摇头:“没有,我的人生也很平淡,也像你一样需要一些信念支撑。” 他想守护国家,她想守护公正。 或许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她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说了这么多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的话。 他们相视一眼,各自收起视线淡笑了下。 宋时薇枕着手臂扭头看他:“你呢?你后悔过?” 他低声否认:“我如果不进部队,应该也会考警校。” 宋时薇下意识接话:“警校的分数很高。” 纪晏臣闻言侧目:“我看起来成绩很差?” “那也不是,只是你的脸看起来有亿点……” 她斟酌着用词,诚实回答,“校霸。” 长得帅,性格冷,气场带着攻击性。妥妥的中二言情小说里校霸男主的配置。 纪晏臣失笑一声,真假不明称赞:“你看人很准。” 宋时薇仔细回忆着自己在湖平时学校里有没有他这么号人物:“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跟人打架?” 纪晏臣也认真回想自己的前二十年人生:“没有经常,一周三两次。” 宋时薇:“……” 你对经常这个词是有什么误解? 她委婉问:“你爸妈不管你吗?” “他们习惯了。”他抱着手臂,神色平静,“小时候他们都不敢带我下楼散步,因为我们小区所有小男孩儿都被我打哭过。” 宋时薇:“……” 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她想了想:“那时候你还小,上学之后就收敛了?” 他淡淡看她一眼:“上学之后的那些男生不是更欠揍吗?欺负女同学,起哄女老师,你看到了难道不想打他们?” 宋时薇:“……” 合着你就从小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她微笑恭维:“你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子,纪警官。” 他注视她片刻,忽然低笑一声,转开了脸。 宋时薇成功被他勾起好奇心:“你笑什么?” 他嗓音低沉,似笑非笑:“笑你阴阳怪气。” 她面不改色:“我是真心话。” 他姿态散漫嗯一声:“要是没有那声警官,我可能就信了。” 这么看来,他平常叫她检察官确实是出于阴阳怪气。 宋时薇忍不住轻笑,略微清了清嗓子,望着他的脸正色重复:“你天生就该做警察,纪晏臣。” 男人眉目极轻微一动,转过脸来,无声凝视着她,许久没有应声。 他的峻冷脸庞处于阴影中,看着棱角愈发深邃,脸色淡然,又带着初见时的侵略感。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随口念的一声名字对于他来说是多大的威力。 那三个字横跨了他从少年到青年的所有执念,终于在九年后的这一刻得偿所愿。 她是高高在他心上的公主,这一声令下之后,他甘愿俯首称臣。 窗外暴雨如注,潮湿蔓延在不大的房间内,氤氲着两人间逐渐攀升的气温。 宋时薇后知后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目光被他的眼眸烫得轻微晃动。 “轰隆!” 突然响起的雷声将凝固中的空气撕开一条裂缝,氧气终于重新注入进来。 宋时薇回过神,借着声音回头看向窗外,掩住了微微泛热的耳尖。 身后传来沉淡声音:“台风快结束了。” 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扣在腿上的手指不太自然蜷着。 纪晏臣的视线在她耳后停留:“不过按现在的雨势,恐怕还要等到早上才能上路。” 她没有答话,抿唇的动作能看出她的踌躇。 “我的脚伤今晚应该不会出现突发状况,但明早可能得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他停片刻,继续客气有礼问,“能不能麻烦你在客房将就一晚,明早再离开?” 后半夜雨幕渐歇,宋时薇原本有些认床,但在绝对的疲倦和天然的白噪声下竟然睡了个安眠。 早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墙上时针的瞬间惊醒,迅速换好衣服后从房间走出来。 客厅里的人和狗都明显起来半天了,看见她出来纪晏臣抬头示意餐厅:“早餐在桌上。” 宋时薇尴尬应了声好,轻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缠着纱布的左脚:“上过药了,感觉还好。” 她点点头,一边往浴室走一边道:“一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洗漱后宋时薇喝了半碗粥,吃了两个糯米烧麦,咸甜的软糯口感,是湖平的特色小吃。 她起身收拾桌子时,门铃突然响了。 宋时薇下意识抬头看向客厅,莫里站在玄关朝门外狂吠,主卧的门紧闭着,纪晏臣的声音闷闷传出来:“莫里!” 听到主人的声音它安静下来,他这才跟她说话:“我叫了快递,你帮我把鞋柜上的白色盒子给他。” 宋时薇应声走出来,找到他所说的盒子,打开房门。 走廊上几个穿着特警制服的年轻人一人拎着一只猪蹄子喜气洋洋欲往房子里冲:“臣哥!我们来探望” 为首的人在看清楚开门的人后蓦然收声,门内外的人同时望着对方震惊愣住。 宋时薇忍着大脑的缺氧深深吸一口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第二十二章 最近不想谈恋爱 宋时薇才进家门不到五分钟,门铃准时响起。 姚佳佳手指勾着几盒卤味,倚靠在门框上质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她不欲多说:“同事家。” “男同事家还是女同事家?” 姚佳佳凑近贴在她身上闻了闻,没有闻到消毒水味儿,“不是医生家。” 宋时薇抵住她靠近的动作,无奈轻嗔:“我跟他都没联系了。” 姚佳佳歪着头:“所以为了放下这段感情你决定从此纵情声色?” 宋时薇蹙起眉:“什么?” 她抬下巴,往一旁的穿衣镜:“你看看你的气色。” 不用照镜子宋时薇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好不了。 想起三十分钟前的明场面,她有气无力摇头叹气,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别提了。” 她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社死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算了,她身上还穿着前一天淋湿打皱的衬衫,洗过脸之后只涂了一点男士的护肤霜,嘴唇因为过敏还隐约残余未消下去的浮肿…… 方方面面都是百口莫辩。 有他同事在能送他去医院,她匆匆打了声招呼后就逃走了。 现在她就侥幸希望他能有本事解释清楚或者直接暴力封口那几个人,以及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特警队的任何人。 姚佳佳在沙发坐下来,撕开自带的特辣鸭脖:“你下周末有时间没?我给你约了我们律所那个海归,他下周六晚上可以。” 宋时薇换了身衣服出来,靠进沙发里一脸倦色:“我最近不想谈恋爱。” 姚佳佳掀开眼皮,神色自然得好像真耳背似的:“什么?你最近在给你的前男友守丧?” 宋时薇:“……” 虽然有些时候听着姚佳佳毒舌很舒适,可她还是时常希望能有个势均力敌的人出现帮她留点口德。 “跟明叙没有关系,是我自己。” 宋时薇恹恹的,“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谈恋爱。” 身旁人啧一声,不以为意:“所以你才要找人多练练,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啊。” 宋时薇面对她的歪理一向无言以对。 姚佳佳啃了半只鸭脖,斯哈斯哈地继续道:“再说只是让你谈恋爱,谈得不爽你随时抽身就好了,又没有让你去跟他结婚。” 她轻轻拧眉,忍了片刻,还是说:“可是我觉得问题在我身上,不在别人身上。” 姚佳佳惊恐看她一眼:“我天,你被明叙给pua了?” 宋时薇抿唇无奈揉了揉眉心。 一提起明叙面前的人就偏激,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恋爱脑也没有自虐倾向,非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才舒服。 她试图心平气和客观道:“他确实会让我怀疑自己,但我自己的问题我也很清楚,我在他面前做不到敞开。” “那也是他的问题,他做不到让你敞开。”姚佳佳满不在乎哼了声,“可能你换个人就敞开了呢?” 宋时薇下意识皱起眉想否认,但启唇时她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她与才见了几次面的人侃侃而谈,这好像也是她人生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景。 在她恍惚之际,身旁人又拿起一只鸭掌道:“哎,我前天晚上在烧烤店遇见我上次那个相亲对象了。” 宋时薇慢半拍回神:“那个警察?” “嗯,他好像是任务才结束,脸上受了点儿伤。” 姚佳佳感慨万千,“虽然他的脸在战损状态下更帅了,不过这事儿还是给我提了个醒,跟警察谈恋爱可以,千万不能结婚,风险太高了。” 宋时薇看着面前的人,脑海里有些关键信息不清不楚浮了上来。 同样是高中进部队,同样是外地人来蓉城,也同样是刚刚执行任务受了伤。 她心里忽然一动,怔然问:“脸受伤了?” 对方含糊不清回:“是啊。” 她追问:“只有脸受伤了?” 姚佳佳不明就里:“嗯,不然呢?” 宋时薇暗松一口气,看来没这么巧,不是他。 “没什么。” 她敷衍回了一句,然后在大律师的狐疑审视下,不得已开口说,“我最近也认识个警察,比较惨,手和脚都伤了。“ “看,我说什么来着,警察不能嫁!“ 鲜活的论据来得猝不及防,姚佳佳甩着鸭掌眉飞色舞道,“这要是结婚了可怎么办?手脚都废了跟瘫痪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得把每顿饭都端到床前喂他啊?“ 刚在瘫痪患者家睡到大中午并且还吃了人家做的早餐的宋时薇:“……” 姚佳佳吐了口骨头,随口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时薇心不在焉:“工作。” 她没什么兴趣唔了声,埋头安静啃片刻后,突然敏锐抬起头:“他不会就是你昨晚留宿的那个同事?” 宋时薇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被她猜出来,但也没想特意瞒她:“是。” 姚佳佳上下打量着她,不可置信道:“稀奇了,你竟然爱心泛滥照顾伤员去了?” 宋时薇摇头:“我跟他什么也没有,留宿是意外。” 对方不依不饶:“什么意外啊,他手和脚都残了,你们不能出去约会,所以才约在他家里的?” 她抿了抿唇,无可奈何道:“在跟我见面之前,他脚还没残。” 姚佳佳狐疑眯眼,她是知道宋时薇有点武力值在身上的,所以:“他对你做了什么?” 宋时薇静默片刻:“做了四菜一汤。” 姚佳佳:“?” “我洗碗时把锅砸到他脚上了。” 姚佳佳:“!” “砂锅。” 姚佳佳:“!!!” 姚佳佳啧啧出声:“好家伙,你这是以怨报德啊,他没骨折?” 宋时薇也不是很有把握:“应该没有。” “应该没有?” 姚佳佳加上重音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合着你大中午才回来,不是送伤员去医院了?” 回这话时宋时薇明显底气不足:“不是,我睡到中午才起来。” 饶是万花丛中过的姚大律师听了这话都语塞半天,“我现在相信你是真不喜欢他了。” 不然以她的性格能心这么宽睡这么实? “不过,”她话锋又一转,掀眸望过来。 第二十三章 人家对你说不定有意 “你对人家无意,人家对你不一定是无心?” 宋时薇许久没有答话。 她的追求者一直不少,哪怕不是单身时也从来没有断过桃花。她当然能察觉到对方有意,但同时她也非常清楚,在昨天晚上被他无声注视那几秒钟里,她自己的心跳也紊乱得很真实。 昨夜的失眠也有这个缘故。 一方面是她无法确定,明明初见的时候她那么排斥他,可才见几次就逐渐转变为好感,这样的好感是不是太肤浅了? 另一方面是她不想承认,她才刚分手不久并且下定决心不再恋爱,却这么快就毫无原则地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异性动心了。 在感情上宋时薇一向是比较慢热的性格,之前每次恋爱她都是被追求很久,在了解过对方之后她才会慢慢喜欢上方。 可是这一次的顺序好像颠倒过来了,她还完全不了解他,心脏却率先给出了反应。 这种隐隐失控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何况她还没有解决自己的问题,并不想被感官支配开始一段新恋情。 她不想再谈一次失败的恋爱,她在亲密关系上本来就没什么信心,经受不住三番五次的消耗。 所以当天晚上在纪晏臣发来消息时,她看到了,但没有回复。 而此时的纪晏臣被刚刚敲诈了他一顿天价封口饭的几名队员送回家。 他们整齐站在门外谄媚叮嘱领导多保重,纪晏臣冷着脸甩上门,余光瞟见桌上他们中午带来的慰问礼,眼前又浮现出她惊慌失措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忍不住淡淡勾起唇角。 队员们的突然登门是意外,但是他很喜欢这个意外。 他独自喜欢她太久了,迫不及待想让全世界知道,他喜欢她,很喜欢她。 纪晏臣靠在墙上拿出手机,他最后的图片发出去已经半个小时,她一直没有回复。 可能是在吃饭或者休息,他这么想着,拖着步子挪到浴室洗澡,出来后喂狗和清理阳台,上床时差一刻十二点,她还是没有回复。 纪晏臣敏锐觉察到异常,但一时无法判断自己的直觉。直到第二天早上时她终于回了他的消息,但对他的照片只字未提,只是问他,昨天去医院的结果怎么样? 他沉眸看着屏幕,确定了问题出在哪里。 又退回去了。 又退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她礼貌又疏淡的态度,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这样的转折紧接在他独自以为两人已经更进一步之后,简直令人窒闷抓狂。 纪晏臣盯着屏幕唇角收紧,眉宇间的阴霾翻涌许久,最终,他放下手机,长出口气。 他自嘲低晒一声。 长路漫漫,道阻且长啊。 与此同时,宋时薇从车上下来,跟门卫打了声招呼踏进检院大门,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怯怯的女声,听起来似乎刚刚成年:“宋检察官!” 她循声回过头,视线落在面前怯生生攥着书包带的女高中生脸上片刻,想起来,这是上次讲座结束后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那个女学生。 女孩儿恳切望着她,眼眸闪烁,脸颊微红,仿佛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站到这里。 “我能和您聊聊吗?” ----- 纪晏臣靠坐在工位上,受伤的左脚被团团围住观摩。 打从他进特警队起小伤一直不断,但丧失行动能力的这还是第一次。 围观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整层办公室的人都陆续出动了。 袁也来得最早,靠在桌子上纳闷儿:“我说,大下雨天的你一个人在家煲什么汤啊?平常也没看出来你这么养生啊?” 纪晏臣一只手臂搭在桌上面无表情撑着脸,眼神压迫扫视过房间里昨天来探病的几个人,他们迅速扭开头,装作毫不知情。 他这才掀起眸,道貌岸然道:“我一直都很注重自我保养。” “你可拉倒,我还不知道你。”袁也跟纪晏臣同一批入职,他在缉毒队,两人平常工作往来密切,私下交情也不错。 他很了解纪晏臣并不是个居家的人,他们的工作性质也决定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花在生活上,煲汤这种慢工细活根本就不属于他们这类人的行动范畴。 “台风,在家也没事情做。” 纪晏臣淡定岔开话题,“找我有事?” “昨天的审讯有点东西。”袁也拉了把椅子坐近,压低声音,“这次的迷药流入,可能牵扯到色情产业。” 纪晏臣倏然皱起眉,警觉道:“盛天?” 面前人点了一下头。 盛天娱乐是蓉城规模最大的娱乐公司之一,去年新上任的少东家就是冯四。之前在调查另一起案件时他们偶然发现盛天涉嫌涉足色情产业,但当时因为证据不足没有继续进行。 这也是他之前提醒宋时薇不要继续跟着冯四的原因,这人不只是酒色之徒这么简单。 “这件事具体的规模和流程现在不清楚,目前知道的是盛天提供视频和照片,然后买家在暗网上进行交易。至于这些照片和视频是怎么来的,受害人又有哪些,这些是接下来我们要查的方向。” 袁也靠进椅子里,面色凝重,“但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色情产业虽然暴利,但是盛天作为娱乐公司本身合法的利润也相当之高,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纪晏臣沉眸未语,身旁人继续自顾自道:“他们的创始人去年退役,现在是唯一的儿子接班。据说这位二代是个花天酒地吃喝享乐的主儿,之前网上传的各种盛筵他都榜上有名,要说色情视频这事儿是他的私人爱好,那倒也说得通。” “有娱乐公司做幌子,对于他们来说受害人等于是源源不断。” 纪晏臣漫不经心转着笔,脑海里模拟着目前的情况,“他们内部应该分工明确,而且有做事的流程和标准,不会轻易留下证据,而受害者大多会选择忍气吞声。” 袁也往后枕着手臂,自嘲叹了一声:“所以现在压力给到我们了,去哪里才能找到愿意开口的受害人?” 第二十四章 我还有救吗? 市检察院。 宋时薇望着面前的女孩儿,从她的神色和状态中察觉到异常。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提出去接待室,但被对方拒绝。随后两人坐上宋时薇的车,女孩儿沉默把手机递给她,自己低着头一言不发。 宋时薇疑心望了女孩儿侧脸一眼,垂眸看向手机。 屏幕上是短信界面,她只看了一眼内容就立时凝住脸色,迅速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聊天记录,严肃抬起头来。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又像是因为展露了自己的不堪而难堪,女孩儿肩膀轻轻颤抖着,头低得几欲埋进膝盖里。 宋时薇压住心里的情绪,轻柔按住女孩儿的肩膀,叫她名字:“小静。” 她的声线清冷,平常显得疏离,但在此情此景下莫名让人信赖:“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我知道你需要帮助,现在我需要你尽可能详细复述这件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你跟这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小静深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了脸,放在腿上的手颤抖着攥了起来,能看出她在竭力保持镇静: “一个月前,我去参加同学哥哥的生日聚会,那天我从酒洗手间出来时被一个男人拦住。他说他是星探,正在寻找有潜力的新人,问我想不想做演员。” “我开始时不相信,直到他拿出了盛天的名片,还有跟盛天艺人的合照和视频。” 宋时薇听见盛天两个字,眉心蓦地一跳。 “我给他留了我的联系方式,然后就回去了。不久后他发信息叫我去他的包厢,说是总监今晚碰巧也在,机会非常难得。” 女孩儿停了下来,望向前方的目光空洞,再开口时的声音明显哽咽,“我过去之后喝了他给我的果汁,再后来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醒过来时在酒店,房间里没有人,我很害怕,头非常晕,我完全想不起来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身体有没有异样,赶紧离开回家了。”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您刚才都看到了。” 宋时薇冷着脸庞沉默不语。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段时间女孩儿一直被对方以那晚的视频威胁,要挟她自拍更加不堪的影像传过去。 应该是害怕这件事被别人发现,对方发过来的视频截图和太过露骨的信息都已经被她删掉,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并不完整。 身旁的人轻声抽噎着,仿佛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一时难以平复:“我这段时间要崩溃了,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我不敢和家里人说,更不敢报警,我害怕被报复,我害怕那些东西曝光,别人会怎么看我?他们相信我是被迫的吗?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她泪眼朦胧望过来,哭腔可怜颤抖:“姐姐,我还有救吗?” 宋时薇抬眸看她片刻,按在她肩头的手轻轻用力,声音很静,带着令人镇定的安抚力量:“我跟你一起面对,小静。” 女孩儿看着她的眼睛,稍微定了定神。 没有煽情鼓励的话,她条理清晰冷静道:“我现在说两件事,第一件,你回去后尽量整理这件事相关的信息发给我,越完整越好。” 女孩儿眼圈红着,无声点头。 宋时薇将手机还给她:“第二件,如果对方再联系你,你按照我接下来的话来跟他周旋。” 送走小静之后,宋时薇独自在楼下站了半天。 按理说她早已经过了刚工作时容易血气上涌的时期,她的职业也注定了她远比其他人更接近这个世界阴暗的一面,但今天的事情还是令她愤怒又郁闷。 愤怒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性质恶劣,郁闷则是因为对方作案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甚至非常老套,但就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成功骗到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对于一名检察官来说,这种感觉实在太无力了。 宋时薇抱着手臂深吸口气镇定下来情绪,转身踏上台阶。 刚才在小静说到自己第二天醒来头很晕的时候,她有一瞬闪念怀疑这件事跟这次的迷药流入有关。 如果对方真的是盛天的“星探”,结合上次纪晏臣说冯四是迷药的重要买家之一,连高层都参与其中,那是不是说明,受害者可能不止是小静一个人? 假如上述的推测正确,那么盛天在拿到多个受害人的私密视频后会去做什么呢? 交易? 宋时薇被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猜测惊得后颈一凉,身后有人叫她:“哎!时薇美女!” 她定神的同时转回身,宋承抱着摞资料快步追上来跟她并肩,笑着调侃:“想什么这么出神,不叫你美女都不回头?” 因为这件事目前信息还很少,宋时薇没打算跟旁人透露,淡淡扯唇道:“我刚才在想,女孩子要面临的危险和诱惑很多,我们的安全教育工作任重而道远。” 宋承看得很开:“咱们只是整个教育里占比最少的一环,理想状态是学校和家长也都能意识到教育不是只有考试,否则光靠咱们就是磨破嘴了也不够啊。” “确实。” 宋时薇点了下头,身旁人见缝插针鼓动:“既然任重而道远,宋检察官要不要加入我们组,一起为教育事业奉献终身?” 她淡笑推拒:“我考虑考虑。” 点头道别后两人在走廊分开,宋时薇走进办公室在工位坐下,拿起笔翻开本子,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涉及到冯四和盛天,她犹豫要不要告诉纪晏臣这件事,但现在她知道的信息太少还不足以支撑她的推断,正踌躇不决时,桌上的手机振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你好,哪位?”听筒里是道客气的陌生女声,她认真听着,半晌,神色凝起:“好的王老师,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后宋时薇抓起车钥匙和挎包走出办公室。 门外的走廊上,纪晏臣倚靠着窗台,垂眸看着微信里的照片。 墨色夜空中一轮皎月高悬,左下角几枝暗粉色的蔷薇。构图和氛围全都无可挑剔,但收到的人毫无回应。 他眼底不禁晦暗下去。 大概她不是不喜欢这张照片,而是不喜欢拍这张照片的人。 身后走来的人笑意盈盈,如若春风:“纪队长!” 纪晏臣一见宣传科的人脑袋就疼,收起手机冷冷掀眼:“有事?” 副科长年纪不大,是个长着笑眼的漂亮姐姐,在一众年轻男警察中人气很高。 她看了眼他的残肢,笑眯眯恭维:“你都受伤了还坚持来上班为人民服务,真是吾辈楷模。” 纪晏臣面无表情看着她,她面不改色继续游说:“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来都来了,这周六的社区宣传刚好还差一个名额,你说这是不是天作之合?” 就知道被她盯上准没好事,纪晏臣不耐拧起眉尖:“我不” 面前人抖了抖手里的表格,他余光瞟见小区那一栏赫然写着:金苑。 他生硬咽下了声音,半晌,沉声闷闷问:“几点?” 第二十五章 我跟他不熟 蓉城高中。 走完整个校园冲突事件的处理过程,宋时薇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宋青桉。 她在教室门前一语不发站定,少年欲言又止看她一眼,沉默进去拿书包。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快高出她一头,身型单薄但挺拔,像棵白杨。 宋时薇看着他的背影,走神儿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高才到她的腰,躲在宋唐身后戒备又好奇地望着她,一晃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校,坐上宋时薇的车。 上车后宋青桉掀开遮阳板对着镜子照唇角的伤,虽然他看起来狼狈,但跟他对打的另外两个情况更糟糕,以iv2的标准来衡量,他大获全胜。 宋时薇打开车窗,望了外面一会儿,扭头把手机扔给他:“自己说。” 他接过去给宋唐打了个电话,说这周去她家里住。 宋唐愣了下后迟疑说好,嘱咐他少玩游戏,多帮忙做家务,姐姐工作很忙,别打扰到她。他不耐烦应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宋时薇发动引擎。她先带宋青桉去社区的诊所处理伤口,然后到她小区楼下的湘菜馆,他别别扭扭不愿意堂食,宋时薇瞟他一眼,声音不冷不热:“嫌丢人为什么要打人?” 宋青桉低头向着墙壁,一只手欲盖弥彰挡着脸,低声嘟囔:“他们该打。” 宋时薇无声看他片刻,转头让服务员打包。 关于打架的理由她在老师那里已经大概了解,按照宋青桉的说法是那两个男生言语侮辱他班上的女同学,但对方咬死不肯承认,伤势又比他严重,所以最后的解决方案只能是宋时薇赔偿医药费,大事化小。 不敢让家里知道他打架了,更不敢让他妈看到他负伤,因此宋青桉才来求助她。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在她家留宿,她刚工作时他离家出走就是背着书包去县里投奔的她,每天给她擦地做饭,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撵他回家。 少年拎着外卖盒跟在她身后走进房门,环顾打量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宋时薇拿了双女式拖鞋扔在地上:“将就一下。” 宋青桉穿上拖鞋走进浴室洗手,目光在架子上来回巡视,在确定上面满当当摆放的全部是女士用品后,他表情略微舒展,擦干净手后回到餐厅。 餐桌上两人沉默吃饭,宋青桉暗暗瞟着面前的人,憋了半顿饭,没忍住先开口:“姐。” 她眼皮都没掀:“嗯?” 他压低声音说:“抱歉。” 看不清她现在的脸色,他继续别别扭扭说:“你别赶我走,医药费我自己拿。” 宋时薇不咸不淡道:“你还是等你那两个同学报价之后再决定。” 少年满腹的忿忿再次被她点燃:“他们根本就伤得不严重,跟我一样是皮外伤,要是超出四位数那就是勒索!敲诈!” 她拿筷子点了点面前的盘子,淡定命令:“先吃饭。” 好像一拳愤怒打在棉花上,宋青桉没有得到他期望中的安慰,更搞不懂面前他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亲姐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憋着口气闷头往嘴里狂塞着米饭和辣椒,半晌,听见她平静出声:“慢点儿。” 少年喉咙里闷闷低哼一声,表情极不情愿,但身体却诚实地放慢了动作。 毕竟四舍五入这也算是她的关心,他心里的气默默消了一半,又想到她今天放下工作来给自己处理烂摊子,他心头不免一热,瓮声瓮气叫:“姐。” 宋时薇终于抬眸看他一眼。 面前的少年神色复杂犹豫,半晌,低下头闷闷说:“你别跟医生结婚。” 她停顿一瞬:“为什么?” 他语气笃定:“他配不上你。” 宋时薇听言轻哂:“他赚得比我多多了。” “不是钱的问题。”少年皱起眉头,又倏尔一怔,“你缺钱吗?” 他表情认真得让宋时薇想笑:“你要借给我?” 他定定望着她,目光灼灼:“我有点存款,你要用的话可以给你,你别花他的钱。” 她勾唇敷衍:“好。” 他再次叮嘱强调:“那你也别跟他结婚。” 宋时薇抬起眼,少年望着她执拗等待回答。 或许是因为目光里相同的真挚,也或许是因为脸上同样几处破坏美感的伤口,她看着面前的青涩脸庞,突然走神儿想起另一个人。 少顷,她放下筷子,别开眼淡声回:“知道了。” 多了一个人的加入,宋时薇的生活变化不大,无非是家里多了个男保姆,每天早起出门买早餐,晚上回来做饭削水果。 她被伺候得很惬意,甚至在收下他转过来的生活费时有一点心虚。 但这点心虚在她看到他的存款数字时迅速烟消云散。 她握着他的手机默默数了两遍小数点,严肃质问:“这钱哪儿来的?” 宋唐的经济条件虽然还可以但物质上并不溺爱儿子,再加上宋青桉虽然这两年老实但曾经犯过浑,连他亲妈都不放心给他太多零花钱,他一个学生手上没道理有这么多的存款。 他从她手上夺回手机,自知理亏,但虚张声势:“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宋时薇沉下脸色:“宋青桉。” “……”他咬牙死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屈服于她的气场压制,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回话,“游戏,卖装备。” 还说没怎么打游戏。 宋时薇一巴掌拍到他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又敢怒不敢言。 隔天是周六,宋时薇照例赖床到很晚,起来时宋青桉正拎着早餐进屋,没头没尾说:“姐,你朋友在楼下加班。” 她慢吞吞从冰箱里拿出瓶水,脑子还是半开机的状态:“哪个朋友?” “就那个长得很帅的特警。” 他把袋子放到餐桌上打开,里面是数个精致又陌生的打包盒,宋时薇从未在附近的餐厅见过。 他抬眼看看她,像是随口问:“他在小区里做宣传呢,你不下去打个招呼吗?” 宋时薇握着冰水怔了数秒,终于迟钝反应过来,眸色些微尴尬:“……我跟他不熟。” 第二十六章 比夏色热烈 这几天他们虽然还有联系,但基本都是很简短和客套的问候。 他也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有意疏远,发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她在网上订了许多营养品送到他家,他的回应也只有谢谢两个字而已。 面前人看她片晌,意味深长幽幽问:“他跟你也不熟吗?” 宋时薇不悦拧眉:“这是什么话?” 宋青桉无辜摊手,示意摆了满桌的打包盒:“他让我把早餐带上来给你。” 宋时薇:“……” 宋青桉慢条斯理掀开盒子吃了个蒸饺:“他在追你?” 见她默然不语,他边吃边含糊不清评价:“他比医生好,可惜残疾了,不然你也可以考虑他。” 宋时薇惊诧抬眼:“什么?” “你不知道?” 宋青桉瞟她一眼,“他坐着轮椅啊,我问他是不是出任务受伤了,他说上周被恐怖分子袭击,左脚彻底废了,但是他会坚持留在特警队,为国家和人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像今天这样来基层宣传。” 他说着停下筷子,神色憧憬敬佩:“纪警官这样的才是真男人。” 宋时薇:“” 她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人胡说八道能力的认知,这跟他平日在人前沉稳寡言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但即使明知道他是信口胡诌,可他的脚毕竟是她砸伤的,在他受伤后她骤然疏远的态度也确实很像不想负责的渣男。 她有些担心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冷淡态度而隐瞒了伤情,思来想去直到早餐结束,她纠结做出决定:“……我下楼扔垃圾。” 她回房间换了套衣服,妆是来不及化了,而且也太刻意。 她拢了拢头发后戴上顶渔夫帽,出来时宋青桉已经把垃圾都整理好了,并且很有眼色的一句没有多问,更没有像平常一样主动请缨替她下楼。 宋时薇无声瞥他一眼,知道面前的人大概是真的相信他左脚废了,无语抿了下唇,拎起垃圾出了门。 连孩子都骗,某些真男人真没人性。 她在楼下扔了手上的东西后循着小区里的热闹声响走到中庭,平常偶尔有人跳舞的小平台立了几张桌子,上方拉起红底白字的巨大横幅,离老远都看得清楚:反对迷信,拒绝邪教。 赶上周末,来凑热闹的人不少,现场人声鼎沸。 宋时薇没有走近,她只想了解他的真实情况,并不想再跟他有交集,视线远远在人群里寻找着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可是站在最中心身着制服的两个人都不是他。 难道他真的状况恶化,坐上轮椅了? 宋时薇心里一紧,略微掀起帽檐,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蓉城的七月已然进入盛夏,空气中的蝉鸣交织着槐花香气,阳光开始褪去温柔变得炙烈。 宋时薇寻了半天也不见他的身影,唇瓣越收越紧,秀挺鼻尖沁出细汗,人被烤得越来越烦热之时,头顶忽然一轻,原本受限的视野蓦地开阔。 她愣了半秒猛然转回身。 她要找的人站在她身后,无声凝视着她,手指散漫勾着她的帽子,峻冷眉眼中的凛冽被浅淡笑意覆盖,比夏色热烈。 心脏仿佛春日的漫山遍野,脱离掌控恣肆开满鲜花。 宋时薇看着面前的人,一时无声。 他脸上的淤青已经褪了下去,手上的绷带也拆掉了,挺拔身姿包裹在利落的黑色制服之下,像初见时一样意气风发。 她却意外有一瞬恍惚,明明他们也没有认识多久,可他像这样完好站在她面前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宋时薇敛起神思,故意淡漠问:“你的轮椅呢?” 纪晏臣神色泰然,完全没有撒谎后自我检讨的觉悟:“帮大爷修好了,大爷很高兴地开走了。” 合着他是占了大爷的轮椅当道具还博了个助人为乐的美名,宋时薇无语抿唇:“……你脚伤好了?” 刚才她注意到他穿了双比平常肥大的鞋,心里知道他应该还没有好完全。果然他轻摇了下头,镇定自若道:“还没有,尤其上周日那天垫脚拍了张照片之后,感觉更差了。” 想到那张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照片,宋时薇脸色些微不自然,别开眼低声说:“有伤就少出门,拍莫名其妙的照片做什么。” 他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声线沉淡:“因为那天的蔷薇很漂亮,想拍给你看。” 夏风轻轻拂过树影,裙角,长发,心脏。 宋时薇垂眸掖进前额的碎发,没有回应。 静默片晌后,面前人又状似随意问:“你弟弟最近住在你这里?” 她嗯了一声。 他简短评价:“他挺有意思的,话也多。” 宋时薇听言侧目看他一眼,眸里的神色稀奇。 宋青桉平常话并不多,性格还很乖戾,尤其这两年叛逆期,他爸妈在他面前都不敢多说话,难道还跟面前这个人负负得正了? 她别开脸,冷淡补刀:“人也傻,别人胡说八道什么都信。” 纪晏臣低笑,漆黑眸底的宠溺无人发觉:“你不是也信了吗?” 不然为什么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找他这么半天? 是,她也不聪明。 宋时薇盯着路砖的花纹暗暗自嘲想。明明心里想着要和他保持社交距离,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没忍住跟他走得更近。 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她生硬岔开话题:“上周我遇见一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 “有个女孩儿,高中生,在酒被一个自称是盛天星探的人搭讪,然后可能被下迷药,并且拍了视频。” 他眸底严肃凛起:“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的事情,她当时害怕没有报警,现在的有效证据不多。我让她先整理和收集,她陆续给了我一些,目前还不够立案。” 停了瞬,宋时薇继续说,“我不确定她的迷药是不是跟你们最近在追查的相关,假如真的有关联,我怀疑受害者不止这一个人,以及盛天可能涉及更严重的犯罪。” “这个信息很重要。” 第二十七章 以私人名义邀请 面前人眉目略微沉下,“这女孩儿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让她跟我们合作?” 宋时薇抬眼:“你们也查到这件事了是吗?” 他沉声道:“对,盛天娱乐涉嫌色情产业犯罪,我们现在需要受害人来了解情况。” 她思忖片刻,轻轻摇头:“我觉得这个女孩儿不一定行。我可以尝试跟她聊聊,但是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应声:“好。” 她最后补充:“其他有价值的信息我收到了同步给你。” 纪晏臣略微颔首,一本正经正色回复:“检察院这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代表公安局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今晚怎么样?” 宋时薇还没从公事的氛围中切换回来,愣了一下后不禁失笑,顺着他的话淡淡婉拒:“不用客气,这是我们检察院应该做的。” 他似是料到了她的回答,接着从容不迫问:“那我可以以纪晏臣的私人名义邀请宋时薇吃晚饭吗?” 她静了瞬,再次拒绝:“你脚上有伤,早点回去休息。” “脚上没伤周末就要出去执行任务了。” 纪晏臣递回她的帽子,视线平静落在她脸颊上,烫得她微微垂睫避开了眼。 “我们四点钟结束,你先考虑,到时候再给我答复,可以吗?” “你怎么下去这么久?” 宋时薇走进家门扔下帽子,少年的目光疑心追随她进客厅,“打个招呼为什么这么半天?” 她心不在焉没有回应,这让宋青桉越发觉得慌张:“姐!虽然纪警官为了国家失去一条腿很值得尊敬但你也不用圣母心泛滥想用自己救赎他?” “……” 宋时薇无语瞥他一眼,被他蠢得不想说话。 见她脸色有些不耐烦,宋青桉心里更凉,瘫坐在沙发上,懊悔不已:“……我就不该拿他的早餐,不,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他搭话……早餐是广顺记的,排队要很久,我心想他还算是有诚意……他坐在轮椅上怪可怜的,移动的姿势也很不熟练,还得旁边一个大爷指导他” 宋时薇被他的喋喋不休气笑,打断他:“行了,跟你没关系,他根本就没”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她下意识收声,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后将手机扔给沙发上的人。 宋青桉接起来,是宋唐来的电话,叫两人回家吃晚饭。 宋时薇没有异议,她更习惯独居,何况宋青桉在这里住了一个礼拜脸上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回房间换了套正式些的衣服,出来时宋青桉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瓶遮瑕膏,动作粗鲁地往脸上残留的淤青上蹭。 她忍不住肉痛,蹙眉提醒,“这个遮瑕很贵,你少用点。” 宋青桉瞟了眼手里朴素的瓶子,上面印的都是外文:“这是个牌子吗?看着不怎么贵啊。” 她靠在门框上揉着眉心,给他找了个参照物:“比你的鞋贵。” 宋青桉举起瓶子细看了看,又挤了两泵后小心放回桌上。 收拾好东西后两人乘电梯下到地下车库。路上宋时薇找了家店,买了几盒中老年保健品放到后座。 宋青桉回头瞟了眼,撇嘴道:“你不用买这些东西,又贵又没用。” 她置若罔闻关上车门回到驾驶位。见她不予理会,宋青桉忍不住又说:“你上次买的那些都被我妈送人了。” 宋时薇握着方向盘,面色毫无波动:“那是她的事。” 这些东西怎么处理都与她无关,她只负责花钱尽到义务。 宋青桉深知隐藏她这副平静外表下的性格到底有多固执,抿嘴靠进座椅里不再作声。 下车时他主动拎起后座的礼盒,进门看到在门厅迎接的宋唐,往客厅里扫了眼,随口问:“我妈呢?” “去你舅舅家了。” 宋唐看着两人换鞋,笑意略微拘谨,“你们中午吃没吃?我都买好菜了,今天我下厨。” 宋时薇不动声色看他一眼。 往常她每次来的时候林蔓都在,不知道今天宋唐专门挑了个妻子不在的时间叫她回来是什么意思。 她淡声回:“早饭吃得晚,还不饿。” 宋唐连连点头:“那就先吃点水果,青桉你去储藏室把上次买的零食和坚果拿出来!” 沙发上的人不耐烦答应着,宋时薇也没有因为这番特别的优待而开心。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在这个家里,她是客人。 没有留在这里吃饭的计划,略坐片刻后宋时薇找了个借口起身要走。 宋青桉见怪不怪,宋唐却一反常态,说有事情要跟她商量,把她单独叫进了书房。 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这些年来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很少。 宋时薇沉默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太自在。宋唐戴上老花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传单。 “时薇,这个小区下个月开盘,你李叔的儿子在这里上班,说配套规划很好,我看离你单位也近。” 他把单页摊开了摆在她面前,“户型图我要来了,你看看喜欢哪个,等你有时间咱们去售楼处定下来?” 宋时薇垂眸怔片刻,明白过来,他要给她买房。 她看着传单上户型,结构方正通透,平方也不小。他们单位附近最近是有几个新开的盘,单价不算便宜,宋唐选的这个户型怕是要花光他小半辈子的积蓄。 她脸色晦暗不明,沉默半天,静声问:“林阿姨知道吗?” 宋唐是搞学术的,不会理财。 他的钱从前是前任妻子管,后来是现任妻子管,家里的经济大权一直不在他手上。 面前的人停顿了下,脸上的笑意些微尴尬:“知道。女孩子得有个自己的小家,她也支持。” 宋时薇淡淡扯了下唇,心不在焉想,她怎么可能会支持,最多是不拼死反对罢了。 “你现在调回蓉城工作了,我也没什么惦记的了,之前你在县里那么远,总觉得不太放心。” 第二十八章 因为你也有一点喜欢我,是吗? 他犹豫片刻,接着道,“你跟明叙……能不能走到一起都没关系,这种事情看缘分,我们说了都不算,你自己决定,你最了解他。不管结不结婚,女孩子还是得有个自己的房子,你现在租房住总归是不太安定,隔几年还要搬一次家,太折腾了。” 见她静默半天不表态,宋唐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这个户型吗?那我再让他发一些其他的过来。” 他拿起手机,从微信里找出一个a打头的名字,笨拙用手写输入写着字。宋时薇静静看着他动作,半晌,突然出声:“不用。” 宋唐停下动作,疑惑抬起眼看她。她看他片晌,低声开口:“我工作才刚调回来,暂时还不需要房子,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会自己想办法。” 面前人的脸色微变,宋时薇继续平静道:“你养我到大学毕业已经尽到了监护人的责任,接下来不需要物质上再给我什么了。” 她冷淡划清界限,“未来我会力所能及履行我的赡养义务,这套房子的钱,你们还是留着养老用。” 语毕,不顾他的脸色难看,她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室内的空气稀薄又寂静。 宋时薇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身后的人突然轻轻叫住她:“时薇。”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人却没有回头。 他低声问:“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爸爸?” 宋时薇心脏猛地一紧,眸光缥缈定在玻璃门倒映出的身影上。 他坐在椅子上无声望着她的方向,神情颓然,肩背不再像她记忆中的那样挺直,鬓角的头发也逐渐褪去颜色,好像比上一次见时又白了一些。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老了。 小时候她每次发脾气时他也是这么哄着问她:要怎么样薇薇才肯原谅爸爸? 可那时候他的表情是笑眯眯的,无限宠溺的,而她虽然嘴上气呼呼嚷着再也不理爸爸了,扭头就被他用一块儿蛋糕或是一个娃娃轻易俘获,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那些年里她笃定认为自己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他儒雅帅气,性情温和,会讲故事,还会弹钢琴,对她永远轻声慢语,那么有耐心。 她很爱他,她幻想着长大以后要赚钱买幢大房子,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客厅,放他的书,还有钢琴,旁边摆两张椅子,她和妈妈当他的听众。 可是还没有等到她长大,他们父女的缘分先断了。 宋时薇垂着睫回过神,什么也没有回应,推开书房门沉默离开。 她走进停车场,坐上车发动引擎,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她不记得这一路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平常三十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一刻钟。应该是没有闯红灯,但她也不是很确定。 她对于这段路毫无印象,脑袋里凌乱回放着从前一家三口时的记忆影像,最终到他们两人离婚的那天时,她失控狠狠砸了一下喇叭,惹得前面排队入库的男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朝着她骂骂咧咧。 宋时薇慢慢从回忆中出神,找到自己的车位停稳,然后瘫坐在驾驶位上,再无动作。 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昏昏沉沉坐起来,开窗清醒片刻,打开车门。 双腿因为长时间不变的姿势而僵硬,她拎着包低头缓慢往电梯的方向走。快到台阶时,面前光线蓦然一暗,熟悉的清冽气息悠悠传来,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 她缓慢抬起头,神色恍惚又诧异: “……你怎么在这里?” 纪晏臣站在她面前,安静看着她的脸:“你还没有回答我晚上去还是不去。” 那一瞬间宋时薇突然感到无比烦躁:“我不去!” 心里压抑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面前毫不相干的人引燃,仿佛正撞上她枪口的无辜受害者,她控制不住朝他发泄,板着脸冷冷划清界限:“以后除了工作请不要再联系我,我和你的关系没有那么熟。” 对方的反应镇静且迅速,在她要绕开他走上台阶的前一瞬,诚恳问:“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他语气里的真挚令人没有办法忽视,宋时薇顿住脚步,理智逐渐恢复,她紧抿住唇尾心情复杂想,他没错,错的是她。 明明不想再开始一段新恋情,却还是没有防备走到动心这一步。 两人无声僵持许久,她暗暗深吸口气,声音逐渐平静下来:“我原本是想跟你做朋友。” 她低下眼,隔片刻,再次轻轻开口:“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但她知道他会听懂。 疲于再继续纠缠,她单方面认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这段关系,抬脚迈上台阶,手腕却毫无防备被身后的人攥住。 他的沉淡声线晚一秒传进耳畔:“可是我还没有表白。” 宋时薇怔然回过头,他的目光平静而迫人,带着如有实质的灼烫感:“你为什么认为,我们以后会是恋爱关系?” 她下意识启开唇想反驳,却又一时被绕进他的逻辑里语顿。大脑混乱间,他握着她的手腕缓慢俯身,高大身型在她周身投下一层压迫阴影。 她仰眸望着面前越靠越近的人,心脏砰砰轻跳,睫毛失措轻颤。 “因为你也有一点喜欢我,是吗?” 这个问题的本身就是陷阱。 当被提问人的第一反应是思考他的逻辑而不是否定他的结论时,她就等于是已经回答这个问题了。 可惜宋时薇花了十来秒才迟钝反应过来这个坑。她唇瓣微张,眸子逐渐从茫然到慌乱,脑袋里的警报紧急拉响。 面前人一瞬不瞬凝视着她,她慢慢涨粉了脸颊,半晌,强作镇定回复:“不是。” 她生硬低声说:“是我会错意了,你没有那个意思就好。” 他定定看着她,漆黑眼眸里侵略感蓬勃迫人,不给她一丝逃避的机会:“我有。” 气氛前所未有胶着,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粗糙炙热,力道与温度同样令人无法忽略。 宋时薇无措避开他的视线,感觉到自己的侧脸被灼得发烫,硬着头皮回:“我没有。” “我不喜欢你,抱歉。” 语毕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逃回家,进门后瘫进沙发把自己蒙进毯子里蜷成一团,脑袋懊恼往靠枕上撞了又撞。 丢脸,太丢脸了。 第二十九章 他那人刻板的很 她无比羞恼怎么让他钻到这么个空子,更气愤自己愚蠢掉进他的逻辑陷阱里,进退两难,怎么回答都是错误。 说喜欢,那正中他的下怀,说不喜欢,可她出于本能的第一反应已经让她接下来的答案毫无说服力。 ……狡猾。 宋时薇热着脸在心里恨恨暗诽着他,同时努力为自己开脱,虽然她主观上不想谈恋爱,但心动是客观的生理反应,没什么好羞耻的。 要羞耻也应该是他羞耻,宋时薇暗想。 因为他不仅狡猾,还很卑鄙。 虽然他是还没有表白,但他最近的种种言语和行为分明就是追求。 她以不想恋爱作为理由拒绝他明明非常合理,可经他这么一扭曲搞得她好像是自作多情幻想跟他恋爱一样,她一不留神,自乱了阵脚。 越想越悔恨,宋时薇把脸狠狠埋进抱枕里,闷着气又转念想到,他刚才没有追上来,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联系她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他执着还是希望他放弃,就像接下来一周纪晏臣真的再无音讯彻底消失之后,她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点道不明的失落。 那种失落就像是加班时看到窗外的夕阳,也没有多强烈,但是很怅然。 冷静下来后她认为他有理由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明明两人间只是刚刚有一点点暧昧的氛围,人家既没有表白也没有越界,可是那天她在负面情绪下的反应过激,好像自己被他纠缠了一样。 她也觉得自己那天有点过分,但在自责之余,她更多的是庆幸他们现在止步在这里,否则未来他会发现她更多不可理喻的地方。 这件事至此告一段落,宋时薇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上。 她仔细研究了小静这段时间陆续交给她的信息,首先是一张不知真假的星探名片,号码与平常跟小静联系的另一个号码同样是黑卡,查不到名字与所属地。同时对方会在每一次要挟她拍摄视频后提供一组网址和登录名,让她自行完成上传。 根据小静的说法,每一次的名称与密码都会变动,而且这个网址的开放似乎具有时效性,她上传成功后就无法再次打开这个页面。 宋时薇将这个网址记录下来交给院里的技术人员,对方初步判断这是暗网地址,更多的信息需要下次小静收到最新的登录名时才能试着追查。 她跟技术同事约定好了应对下次的准备,起身时刚好碰见过来技术科找人的许霖。 许霖看见她稍有意外:“你找柳寻什么事?” 他们组最近好像没有涉及到需要技术科协助的案子。 宋时薇有些迟疑,还没想好怎么说,椅子上的人敞着腿似笑非笑揶揄:“私事。许组长对下属管这么宽?” 许霖把着他的椅背,半开玩笑:“你有意见?” 柳寻散漫掀唇:“有啊,美女下来跟我说几句话你非要刨根问底,烦不烦?” 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都起哄笑起来,热闹中宋时薇顺势打了声招呼离开房间。 距离下班还有不到十分钟。今天是周五,难得组里所有人都不用加班,又赶上长期外派的同事回来,聚餐的地点三天前就定下来了,在老城区的一家烤肉店。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包厢。 店里的桌子是长条形,宋时薇习惯性想坐到角落,被身旁几个年轻人硬推着坐到正中的主位上,美其名曰她代表着他们组的形象,颜值担当必须是c位。 许霖挨着她坐了下来。其他人也陆续入座,服务员先拿来酒水,有啤酒和果酒两种。 宋时薇拿了瓶果酒,一瓶见底时桌子对面的男同事眼疾手快又拧开一瓶给她。 她手心掩着杯口淡笑推辞:“我酒量不佳,一瓶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众人嚷嚷着劝:“哎,好不容易今天咱们组聚这么齐,明天又不上班,多喝点也不怕嘛!” 她还是婉拒,身旁的周然已经有几分醉意,脸颊红扑扑的,亲昵挽起她的手臂贴过来撒娇:“时薇姐,你每次都不跟我们一起喝,你不够意思。” 宋时薇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桌上其他几个年轻同事也跟着附和:“就是,时薇姐从来都没有在我们面前喝醉过,时薇姐拿我们当外人。” 宋时薇揉了揉眉心,对于他们的强盗逻辑无可奈何。 周然抬起脸,搂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时薇姐,你再跟我们喝点儿嘛。待会儿醉了叫医生先生来接你回家,嘿嘿。” 宋时薇怔了一下,想到这些同事之前都见过明叙,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向他们说明,以免他们后续再时常提起他。 她静默片刻,笑了下,拿起新开的那瓶酒:“那就喝。不过我现在单身,没人接我回家,你们手下留情。” 一旁久未出声的许霖看过来一眼。 众人静了一瞬,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打着哈哈说好,今晚他们全都是护花使者,一定负责把她安全送回家。 桌上氛围逐渐到达高潮,聊什么话题的都有,但说最多的还是他们圈子里的事,最近在眼前的大事是年中的公检法联席会。 多喝了几杯后许霖话也比平常多起来,扭头跟宋时薇道:“可以借这个机会多认识一些人,就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了。” 她点了下头。桌子对面那位长期外派的男同事跟她是第一次见,他好奇抬起头问:“上次什么事?” 许霖三言两语概括了上次的乌龙,对方也被这件事的抓马程度惊到,啧了声问:“特警几队?” “四队。” 他表情了然:“纪晏臣是?我知道他,那怪不得,被他抓住了是没办法变通。” 宋时薇眸色微黯,若无其事抬眼望过来。 男同事嚼着兰花豆,自顾自闲散道:“……他是部队出来的,性格很强硬并且刻板,做事非常非常讲原则……蓉城特警系统的王牌,连续三年全市实战比赛都是第一……今年的比赛好像就在这周?不出意外应该还是他……” 宋时薇心里蓦然一重,想到他的脚伤,握在玻璃杯上的手指缓缓攥紧。 而出乎她的意料,像她一样关心他信息的人,这桌上竟然还有别人。 唯一跟他有交集的许霖喝着酒没有接话,坐在她另一侧的周然反倒是很感兴趣,倾身凑近了问:“蝉联三年冠军?这个比赛有技术含量吗许哥?” 第三十章 这后座被你包了? 许哥瞥她一眼,对女孩子也不留情面:“蓉城的特警放到一起比,你说呢?你高考时候全市排了第几?” “有道理哈。” 周然喝多了人有点憨憨的,紧接着又支棱起脑袋问,“还有什么料许哥?快给我们再放点儿!走之前把你的库存都放干净!” 许哥轻晒一声:“你当我是情报局的啊?再说你认识人家吗?见都没见过?陌生人的八卦有什么好听的?” “我当然是见过了!” 周然不满拍了下桌子,感受到身旁两道齐刷刷投来的问询视线后,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朝着宋时薇和许霖干笑两声。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许霖问。 “就是……上次……”周然扭捏了一会儿,小声说,“上次那件事有记者跟拍,我看到视频了。” 宋时薇瞳孔剧震:“……什么?” 那天竟然还有录像? 周然点了点头,扬声安慰道:“你放心时薇姐,你的镜头我监督他们全都删了!原版只有报社和特警队的内部人员才看过!” 所以纪晏臣也看过? 宋时薇感到一阵上头,靠在椅背上缓了半天。 这视频,看一遍是处刑,看两遍是鞭尸。 以她跟他现在的关系,她非常有理由怀疑他会反复鞭尸。 极度郁闷之下宋时薇破罐子破摔又开了一瓶酒,三瓶下去之后局差不多也到了散的时间。 他们一行人走到路边,开车的叫了代驾,顺路捎上了组里几个同事。 宋时薇跟他们都不顺路,人看着也不如他们醉得严重,因此被搁置到最后,她朝大部队摆摆手示意自己打车了。 大家都叮嘱她注意安全,到家在群里发个信息。 许霖把着车门表情为难,他很想带上她,可是跟他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几个同事已经捷足先登,上车占了位置。 宋时薇朝他笑了下说自己没问题,道别后走到上车点,等了十多分钟后车辆才姗姗来迟。 打开车门时她愣了下,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副驾位上还有个年轻姑娘。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看到喝酒的人很没有好脸色,见她迟疑不上车更是没好气催促:“你自己叫的拼车不知道?” 宋时薇脑子有些昏沉,她忍了忍,上了车。 今天是周五,这会儿是夜间高峰,应该是附近的车辆太少,刚才系统提示她增加车辆类型时她没有细看,勾选了全部。 好在回去的路程并不算远,她将车窗打开一半,靠在座位上闭目吹着夜风。 鼻息间的酒气逐渐被冲淡,果酒的后劲儿也徐徐显现。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渐渐缓慢,却还固执介怀着那个视频。脑海里的画面凌乱又琐碎,一会儿是她焦急回头试图跟身后的特警表明身份,一会儿是线人将她往沙发的众人前谄媚推搡,一会儿是会议室里她扭头拒绝跟面前的男人握手,再一会儿是四哥笑意吟吟摸向她露在裙摆外的腿---- 宋时薇猛然从梦中惊醒,可腿上带着温度的异物感并没有消失。 她怔愣半刻,慢慢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车辆平稳行驶在夜色中,司机在听广播里的晚间新闻,副驾驶的女孩儿在刷短视频。 后座另一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近过来,肩膀与她间隔不到十厘米,手掌泰然自若附上她的腿。 男人大概三十来岁,上班族打扮,小眼,厚唇,自来卷,身材短圆,背着双肩包,戴副黑框眼镜,靠近时散发出人体表皮缺乏清洁时的油腻味道,跟酒精混在一起酸爽得令人作呕。 宋时薇闭眼屏息忍了忍,想到自己为人民服务的光荣身份,她不愿多事,克制数秒,礼貌命令:“滚回去。” 她声音不大,但掷地冷冽。 前排的女孩儿闻声回过头,司机也从后视镜中看过来。 男人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冲,但又看她身型纤弱毫无威胁力,他若无其事冷笑收回手,理直气壮倒打一耙:“你喝多了?我坐哪儿用得着你管?这后座被你包了?” 宋时薇忍耐着酒精引发的头痛,清冷脸上隐隐露出不适。 见她半晌不作声,对方气焰更加嚣张,变本加厉阴阳怪气:“这么矜贵干嘛打拼车?舍不得花钱还娇贵怕碰。还是今晚的生意不好?连回家的车费都没赚出来?” 宋时薇掀眸看他一眼,漆黑眼底全然凛了下来。 他的话太侮辱人,年轻女生错愕张了张嘴,司机烦躁和稀泥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拉你们这种单我都不挣钱,都各退一步行不行?” 宋时薇没有回话,从包里摸了根皮筋出来慢条斯理扎上头发。 男人睨着她冷哼一声,靠在座位上扬起一只手悠闲摆了摆:“行,只要她给我道歉,今天我就---啊!啊!!!”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男人的胳膊以标准的擒拿姿势被反剪到身后,同时后腰被一道力量抵住,后颈被人压着死死按向车窗,毫无还手之力。 他瞪着眼不可置信愣了几秒,勃然大羞大恼,知道自己今天踢钢板上了,但雄性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服软,大怒骂道:“我操你妈!婊子你放” “咣!” 宋时薇一条膝盖跪着压在他身上,面无表情抓着他的头发往玻璃上狠狠撞了过去。 男人痛到尖声哀嚎,前排两个人全都震撼惊呆,司机回过神后赶紧寻找路边的停车点,臭着脸吼:“你们别在我车上打!要打下去打!晦气!” 吃过痛后男人不再正面硬刚,他半边脸狼狈贴在玻璃窗上,骂骂咧咧命令司机去派出所,他今天一定要报警,讨回公道。 宋时薇听得笑了。 她略微俯下身,膝盖用力碾上他的腰,他瞬间又疼又痒,尖叫声一高一低像哭又像笑,滑稽极了。 司机见这俩人是没完了,咒天骂地狠踩了脚油门儿,掉头回到最近的派出所。 门前两个民警在看到车门打开后的这一幕都震住了,失语命令:“那个……那个女同志!快住手!放开这个男同志!!” 宋时薇最后狠推了男人一把,他踉跑着大头朝下栽到地上,被众人七手八脚拽住。 她跌坐回座位上暗暗喘着气,体力在酒精和情绪的双重消耗下有些筋疲力 几个人被带进接待室做笔录。司机满心急着回去拉活儿,极力跟这件事撇开关系后火急火燎签字离开派出所。 年轻女孩儿是个大学生,本来可以直接离开,但她自告奋勇留下来作证,提供了事发时的视频,并表明是男人出言侮辱在先,这个姐姐是正当防卫。 猥琐男脸上被按出来的红印子还没消净,坐在椅子上眯眼冷笑:“我侮辱在先?她最开始骂我那句你怎么不说说?” 第三十一章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扭头向警察倾诉:“警察同志,这女人是个疯子,我没招惹她她莫名其妙对我破口大骂!我全程跟她讲道理,要求她道歉,她就对我使用暴力!” 他越说越冤屈,弯腰抱住头嚎:“啊,头好疼,一定是脑震荡了,我要去医院,我要做全面检查!” 民警见多了这种戏多的人,皱眉摆手示意他安静,转头看向角落里从进来后一直一言未发的人:“你说。” 宋时薇累极了,恹恹靠着椅背:“性骚扰。” “警察同志,她是污蔑!” 猥琐男拍案而起,表情义愤填膺得连宋时薇本人都几乎要恍惚是不是冤枉了他:“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是个女的就可以随便泼脏水!老子就不惯着你这种人!你倒是做梦都想被男人---” “安静!” 桌上年纪稍长的民警厉声斥道,“刚才车上的监控已经拿下来了,是污蔑还是事实我们会判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一方是出言不逊的猥琐戏精,另一方是喝醉了的高冷美女,事实显而易见。 宋时薇疲倦揉了揉额头,一旁的女民警见她脸色苍白疲倦,低声提醒:“你可以叫你的家人或者朋友过来帮你处理。” 这种吵架的事确实最好是找个专业人士来。宋时薇想了想,拿出手机打给姚佳佳,但打了两遍都无人接听。 她握着手机陷入犹豫,跟她同组的同事现在应该都在醒酒,明叙的脸一闪而过但也被她立即否决,其余她在蓉城的都是些普通朋友,这么晚了叫人家来派出所不合适。 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能求助的人,宋时薇慢慢放下手机,面色依旧平静,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身体的不适与情绪的低沉同时向她侵袭而来。她怅然靠在冰凉的椅子上,走神儿看着面前猥琐男的嘴一张一合激动狡辩,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或许是她一个人撑了太久了。 不是今天,而是从她十七岁那年开始后的每一天。 她垂睫怔怔坐着,心不在焉盯着台灯罩里受困的飞虫。 接待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年轻民警跟正在做笔录的同事打了声招呼,然后侧身让身后的人看进来,低声问:“是她吗?” 下一瞬,熟悉的清沉声线传入耳畔:“是她。” 宋时薇惊诧抬起眸,目光毫无防备撞进那双深邃黑眸里。 假如回忆有高光,那直到很久以后她再回忆起这一刻时依旧是慢镜头。他向她走过来,仿佛从天而降的神明,拯救她于眼前的困境,亦拯救她于孤独的荒芜。 她的漫长人生自此明暗分界,只是在此刻的当下,她尚且一无所知。 纪晏臣在她身前站定,俯身摸了下她的头,语气低柔问:“还好吗?” 心绪凌乱之下宋时薇并没有觉察到这个动作的越界亲昵,下意识点了下头。她不安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 他没有解释:“待会儿出去再说。” 简单安抚过她之后,纪晏臣将她的椅子往后拽离桌子,自己坐到桌前代替她进行交涉。 宋时薇在身后望着他的侧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过来的,他今天穿的不是制服,也不是平常的休闲装,而是黑色西裤和衬衫,搭上他的身材与气场,颇有几分西装暴徒的味道。 这种感觉跟他平常绝对正派的形象反差太大,她不由看得有些失神,视线定在他的侧脸上,被他察觉到,回眸朝她笑了一下,用口型说:没事。 那一瞬宋时薇的心脏跳动紊乱,情绪却神奇地慢慢平静下来。 一个小时后,事情处理完毕。 纪晏臣站在门前跟刚才领他进来的人打招呼:“先回去了。” 对方朝院子里的窈窕身影努了下嘴,压低声音询问:“这位是?嫂子?” 他笑了下,模凌两可:“快了。” 小民警啧了一声,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他以后被人骑着揍的场景,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那什么,嫂子挺厉害的,哥你多保重。” 纪晏臣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踏下台阶,低声叫她:“我们走。” 一顿折腾下来已经是凌晨,宋时薇酒是醒得差不多了,但体力也掉得更严重,拖着步子恹恹跟在他身后,没有力气再矫情,坐上了他的副驾驶。 他关上车门回到驾驶位的一侧,上车后没有急着发动引擎,而是先跟她解释:“刚才车上冲突的视频被那个女大学生拍到并且传到网上,她很细心把你正脸的镜头避开了,然后这条视频在本地火了,我是根据定位碰巧找过来的。” 宋时薇听得迷迷糊糊,轻声怔愣喃喃:“又是视频。” 纪晏臣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她垂下眼,想起两人一周前见面时的场景,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了,却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狼狈的情况重逢,讪讪道谢说,“今天谢谢你。” 身旁人没有回应她的话,也垂眸,看向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她沉默摇头,心里暗暗希望他快点送她回家,不要再说话了。 可他不仅没有发动车子,还有条不紊继续解释:“我们这周封闭培训,什么通讯设备都不让带,今天刚被放出来。” 宋时薇别开脸混乱嗯了声,然后又后悔为什么要回应他。 他去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没有在等他,他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可他非但解释了,还特意重提两人的尴尬往事:“上次的事情我回去后想过,是我的问题。” 宋时薇抿着唇如坐针毡,感觉到他视线的灼烫温度,不敢回头。 片刻静默后,他沉淡开口:“很抱歉这件事让你知道得太晚。” “我喜欢你,宋时薇。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三十二章 只是代表我正式开始追求你 夜色无垠,月光皎洁。 宋时薇心跳骤然间加速,后颈几乎要被身后的视线灼穿,她目光慌乱盯着窗外的树影,不发一语。 仿佛是知道她未出口的答案,又像是并不急于她的回应,驾驶位上的人低声说:“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一路安静,直到车子在停车场停稳。 引擎熄灭,他们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中无言坐了片刻,纪晏臣先开口:“我不是让你现在给出答复,我说这些只是代表我正式开始追求你。” “我上次说得很明确,我不想再跟你有工作以外的交集。” 宋时薇眸底逐渐恢复平静,绾在脑后的黑发些微凌乱,白皙脸颊因为酒精的缘故疲惫泛红,“你这样会让我很有负担。” 他转头凝视着她,沉静问:“是因为你现在不想谈恋爱吗?” 她不假思索:“是。” 他反向推导出结论:“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宋时薇:“……” 再次掉进他的逻辑陷阱里,她暗自羞恼沉默,数秒后硬着头皮回:“结果都一样。” 不想在脑子浸过酒精的状态下跟他继续文字游戏,宋时薇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但拽了两下发现门锁没有开。 她没有回头,不愿再作声的态度明显,然而视线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他。他在玻璃窗中静静看她许久,开口欲言又止。 两人僵持片刻,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抬手解开了车锁。 副驾驶位的人头也不回走向电梯,纪晏臣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靠进座位里,沉眸长出口气。 其实在告白之前,他就料到了她会逃避。 本来他是打算将她强行留在车上让她听他把话说完,可或许是他想说的话实在太多,这一刻真的面对她时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以及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担心自己冒然全部坦白会吓到她,让她躲得更远。 九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反而成了累赘。纪晏臣靠在车座上苦笑一声,峻逸脸庞在幽暗中现出晦暗倦色。 与此同时,宋时薇坐在浴缸边沿垂着睫出神,心绪跟泛开的水纹一样混乱。 眼前反复回放着刚才他在派出所出现的那一幕,她垂眼望着水纹怔然想,是他出现的时间不对。 如果他出现在她大学的时候,她就不会有像现在这么多的顾虑,她会大方承认自己对他也有好感,欣然接受他的爱慕。 只是倘若他们真的在几年前相识并走到一起的话,因为她的性格缺陷,最终的结局也一定是分开。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遇见,她跟他也只是开始过和没有开始过的区别,结局都是一样。 宋时薇无声叹一口气,起身关掉龙头,踏进浴缸。 泡了个澡后宋时薇彻底醒酒,微粉脸颊恢复平常的白皙,胃部的绞痛却慢慢弥散开,从起初的隐隐约约到隔几分钟的绵密阵痛。 她忍耐着把头发吹至八成干,蹙着眉从浴室出来从白天的背包里找出药盒,就着桌上杯子里前一天的冷水吞了下去。 药效的挥发至少要等待三十分钟。她裹了条毯子倚靠在沙发上,闭目静坐了一会儿,左手习惯性摸起来手机。 想到刚才纪晏臣说的短视频,宋时薇垂眸迟疑片晌,打开视频软件,在本地的推荐页翻了几个后,很快,今晚的视频跃入眼帘。 她紧张盯着屏幕,三分钟的视频尴尬得仿佛有一个世纪漫长。 原来从男人开始靠近她时前排的女孩儿就察觉到异常了,她悄悄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录像,但男人也明显有经验,拿电脑包做掩护挡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宋时薇低着头恍惚出神。 她全程没有露脸,话音也只有含糊不清的几个字,他是怎么笃定视频里这个人就是她的?又怎么敢大半夜的直接按照定位找过来?就不怕扑空白走一趟吗? 她一时不知该说他敏锐还是莽撞,放下手机,心情触动又复杂。 他意外出现的那一刻,说她没有感动是假的。因为有感动,所以在面对他的告白时她更加挣扎和歉疚。 理智在她脑海中严厉阻止她说不可以,感性却在她耳边温柔蛊惑:试试,只是恋爱而已,就当是消遣寂寞和空虚好了。 你不是也觉得一个人太久了很孤独吗? 你难道不害怕下次再遇到突发状况时自己身边依旧空无一人吗? 宋时薇用力深吸口气,抑制住了从心底破土而出的汹涌荒瘠。 这对他不公平。 她起身关灯走向卧室,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际泛白也没能入睡。 但好在大脑也因为体力的耗尽慢慢平静下来,她再次打开手机,想随便刷点什么不动脑子的打发时间,意外看到业主群两个小时前引发一场小高潮的消息。 管理员王姨:【亲爱的业主家人们,家和万事兴!夜晚吵架后请不要轻率将另一半赶出家门!不安全,且伤感情!换位思考,理性沟通!多一分宽容,多一分理解!】 管理员王姨:【荷花.gif】 宋时薇没在意,手指心不在焉往下滑动。 这个小区的年轻住户多,又大多是外地人,为此物业特意找了位拆迁的业主阿姨在群里坐镇。 阿姨去年刚退休,人很热情又幽默,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了小区关爱上,深受年轻业主们的爱戴。 在她发了这条信息后,有几个人嘻嘻哈哈回复收到,闲聊猜测着是哪家小两口吵架被撞见了。 半个小时后,有新人上线:【我刚下夜班回来,好像知道王姨说的是谁家。对个暗号,b2,六栋,黑色越野。】 宋时薇心里蓦然一沉,手指迅速翻到下面。 管理员王姨:[大拇指.jpg] 业主:[哈哈,这么帅的男朋友怎么舍得撵到车上睡啊!大半夜的让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六栋的美女快消消气领他回家!] 下面不少人起哄帮腔,大多都是好奇帅哥的长相。 宋时薇靠着床头缓慢坐起来,握着手机惊诧失语数秒,又折回去看了眼群里的时间线。 如果他们说的真是纪晏臣的话,那从他送她回来到那个业主发出消息时,他至少在停车场里待了两个钟头。 而从那条消息到现在,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走了吗? 这样的揣测一旦生出,让本就失眠的人更加坐立难安。 宋时薇咬唇静默良久,心里越不希望那个人是他,直觉就越觉得一定是他。 第三十三章 我只是想要一个追求者的身份 她裹着被子心烦意燥翻来覆去半天,心情在烦躁和愧疚之间摇摆不定。 她暗暗想,他这样算什么?苦肉计?她看起来像是吃这套的人吗?他们认识又没有多久,他搞出这么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他自己不尴尬吗? 但翻了个身后,她又忍不住自责。毕竟今晚是他帮助她在先,她受惠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是不是也该拒绝得更委婉些? 宋时薇阖着眼长出口气,厌烦极了这样被情绪拉扯。 她自认为不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但今晚这种再度失控的感觉令她感到警觉,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阻止事态继续发展。 半晌后,她做出决定,坐起来,利落掀开被子踏下床。 她一手抓起床头的发圈,另一只手拿起椅背上的针织开衫套在睡裙外面,脚步匆匆走出房门。 在电梯里宋时薇反复说服自己,她下楼是为了解决问题,跟他本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她绝对、绝对不是在担心他。 如果群里说的那个人不是他或者他已经离开最好,如果真的是他,那她也可以跟他心平静气把话说清楚。 默默坚定过意志之后,宋时薇深呼吸迈出电梯。 地下二层潮湿阴冷,她双手下意识裹紧了外套,刚一出电梯间就远远看到他的车停在原地。 车内的人轻阖着眼仰靠在座位上,原本立挺的衬衫微微打皱,疏朗眉目透出倦色,睫毛在眼窝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宋时薇静静站在车身旁垂眸看他片晌,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下车窗。 似乎是出于职业本能,车里的人在声音响起的一瞬迅速睁开眼同时警戒望向声源,看清楚来人是她后,黯淡黑眸仿佛被投下火种的寂夜,倏然间惊喜点亮。 宋时薇神色复杂看着他坐起来要打开车门,她制止住他的动作,示意他开窗:“你怎么还不走?” 面前人唇边的弧度因为她的态度慢慢顿住,她板着脸,接着冷淡质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他沉默片刻,嗓音微微暗哑:“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怎么追求你。” 宋时薇心脏一瞬晃动,她抿唇催促道:“这里停车费很贵,你快走。” 他安静看她片晌,似是妥协:“好,你先上楼。” 她却没有动作,静默半天,再次开口:“你别再过来了。” 这一次面前的人没有回应。 他无声望着她,眸底的情愫晦暗不明。 宋时薇低下头定了定神,抬起脸平静坦诚道:“我承认,我对你是有过好感,或许你也一样,但这不能算是喜欢。” “我们并不熟悉,互相也不够了解,我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愿,所以不想跟你再有交集。” 停顿片刻,她看向他,“我说清楚了吗?” 空气在寂静中几欲凝固,她以为他仍旧会沉默以对,但出乎意料的,他静声说:“清楚。” 宋时薇默默松一口气,继续诚恳说:“今晚的事情很感谢,希望以后有机会我能在工作上帮到你。” 车里的人又不作声了,黑眸深邃不明。 宋时薇抿抿嘴,低声道:“那我上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语毕她转身走向电梯,下一瞬身后忽然传来车门打开的声响,在空寂的停车场中突兀得令人无法忽略。 宋时薇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他站在车旁向着她的方向,身影修长挺拔,轮廓分明的脸庞被光影分为明暗,一半是平静,一半是偏执。 她忽然感到面前的人十分陌生,又或许只是他一直以来在她面前伪装得太好。她知道他的气场一直不乏压迫感,但这是第一次她切身感受到凛冽与危险。 “你说的话我全都清楚,但我只是想要一个追求者的身份。” 他的嗓音沉淡平缓,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最后站定在她眼前。 “你可以不理会我,不回应我,无视我的存在,正常过你自己的生活。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及时出现,你不需要的时候我自动消失。我不会让你感到困扰,我会等到你有意愿恋爱的那一天,你再考虑要不要考虑我。” 宋时薇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后退,可脚步却仿佛粘在地面上,而面前的人已经越走越近,逼得她只能仰起脸撞上他的炙热视线。 “这样,可以吗?” 午夜的停车场空旷而静谧,地下的气流潮湿涌动,缓缓裹挟住处于漩涡正中的两人。 他们无声相视许久,面前人的目光沉静又炙烈,宋时薇被迫承受着他的视线,心脏砰砰跳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矛盾感觉。 明明是很真诚感人的话语,但从此刻的他口中说出来,有种令人心颤的诡异。 就好像一只狼俯首称臣说要做你的狗,危险,却又致命吸引。她不敢同意,也不敢拒绝。 宋时薇心乱腹议,他这哪里是在问她可不可以?他分明是在通知她:我接下来准备这么做,请你知悉。 而她看似被绅士询问意愿,可实际上只要他的行为不逾界,她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阻止他追求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见她半天没有回应,面前的人再次开口:“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宋时薇抿着唇瓣不语,原本就昏暗的光线被他的身型遮挡得愈发幽蔽,让她有种自己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的错觉,不自在垂睫避开了他的目光。 纪晏臣静静看她片晌,将她睫毛的轻颤和唇尾的抗拒尽收眼底,他无声叹息,最后低声说:“上楼,早点休息。” 面前的人诧异看他一眼,仿佛对于他固执挽留又轻易放弃的行径很不理解。他看着她的脸,无奈苦笑:“你又不想听。” 宋时薇被他漆黑眸底的失落刺得心脏一缩,默然移开视线,没有再回应,转身离开停车场。 身后久久没有声响传来,她心里乱脚步也快,直到走进电梯间,她才感觉那到令人如芒在背的炙热视线消失不见。 她靠在电梯角落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冷白色的脸颊稍微染上一点粉色就看得清晰。 不知道刚刚光线幽暗,他有没有看到。 宋时薇烦恼闭了闭眼。 下楼前她预想的是她把话摊开说清楚后他会体面退步,但眼下的事情走向再一次超出她的控制范围。 他在这件事上的反应完全不像他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进退有礼,那层礼貌外表撕开后露出的偏执一面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宋时薇闷闷憋一口气,幽怨暗想,骗子,藏得可真深。 她要是早知道他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绝对不会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私下接触,绝对! 但如今再怎么后悔都已为时已晚,她恨恨在床上蹬了几脚被子,大脑逐渐不敌困意,胡思乱想中枕着懊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他也一样缠着她甩不开。 她梦见她在湖平的那一年,她坐在蔷薇花前的长椅上,他不知道是从哪里跑过来的,穿着他们那一届定做的白衬衫和运动裤,前额都是汗,弯着身粗重喘气。 她还没有消气,冷冷睨他半天,不情不愿嫌弃问:[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 夏天来了,宋时薇 他没有回答,低头缓了一会儿,慢慢向她走过来,最后却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宋时薇疑惑扭头看他,他像是看不见她的存在一样,垂着眸心事重重望着前方,神情落寞又颓然。 心脏莫名一瞬刺痛,也说不上疼,但是有点不舒服。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蹙起眉欲再叫他一声,启唇时忽然意外愣住。 她突然意识到,他身上穿的是九年前的校服,而她穿的却是今天晚上的裙子。 他们并不在一个时空里。 认识到这个荒诞事实后,宋时薇惊诧看了眼自己,又转眸看向他的脸。 果不其然,虽然他的脸部轮廓在这时就已经立挺分明,但眉眼间的清澈和青涩无不彰显出分明的少年气。 她盯着他的侧脸出神看了半天,险些就要沉溺在少年的美色里全然忘记他九年后犯下的罪行时,他忽然低声喃喃:[夏天来了,宋时薇。] 宋时薇猛地醒了过来。 她头晕目眩睁开眼,迫切环顾着四周,确认这是一场梦境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撑着胳膊僵硬坐起来,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心跳砰砰半天不见回落,她心有余悸想,难道高中时纪晏臣真的认识她? 想到这种可能性,宋时薇脸色变得难看。 但很快她又迅速转念,摇头说服自己,不会,肯定不会。 倘若他真的认识她,那初次见面时他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说出来?他既然想追求她,这不是很好的增进距离的话题吗?他干嘛藏着不用? 除非----- 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宋时薇眸光倏地一晃,而后她自嘲扯了下唇,神经蓦然放松下来,掀开被子踏下床。 除非他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 这怎么可能呢? 宋时薇打开冰箱准备早餐,牛奶放进微波炉的间隙,她打开微信,满屏的红色未读,鲜艳得刺目。 检一组:[@宋时薇,时薇姐!!!视频里这人是你吗??!!] 检一组:[我觉得是!你看这衣服,时薇姐昨晚穿的可不就是这件衬衫吗?] 许霖:[未接通话] 许霖:[时薇,你昨晚没事?现在怎么样?] 许霖:[未接通话] 许霖:[抱歉时薇,昨晚你喝酒了,我应该送你回家的。] 姚佳佳:[宝贝,我刚才在见客户,你晚上给我打电话干嘛?] 姚佳佳:[(语音转文字)我靠那个暴锤猥琐男的女英雄不会是你宋时薇?!你帅死了啊!有没有受伤?需要专业法律援助吗?] 宋青桉:[姐,我又看到追你那个特警了。] 宋青桉:[他的脚怎么又好了啊?] 宋时薇一怔,问:[你在哪儿看到他的?] 对方很快回:[昨天我同学姐姐婚礼,他是伴郎。] 宋时薇被他蠢得气短,没好气敲着屏幕:[那你怎么没亲自问问他的脚是什么医学奇迹?] 宋青桉:[我是想问来着,他一直被几个伴娘缠着,我没找到机会。] 宋青桉:[姐,不管他好没好,这种招蜂引蝶的男人都不能要。] 微波炉“叮”一声响。 宋时薇放下手机,心神不宁搅着杯子里的液体。 复盘昨晚的经历,所有人都在问视频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她,但只有纪晏臣一个人真正过来找她。 没有打电话确认,也没有发信息询问,只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人是她,他觉得那一刻的她需要有人陪在身旁,所以他就来了。 宋时薇握着杯子抿唇,隐去了眼里的复杂情绪。 不管他是果决还是莽撞,昨晚的最终结果是他及时出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一点永远是不争的客观事实。 在他代替她坐到桌前跟对方冷静交涉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十分贪恋他挡在她身前的安全感。 仿佛一艘独自漂泊已久的船终于得以暂时停靠,她也想停下,可是又不敢停下,因为她害怕以后的漫长道路依旧要一个人走。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见面。 纪晏臣没有再来找她,但会每天跟她分享日常,有时候是路边的风景照,有时候是一个很冷的笑话。 她不回复他也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发,频率不会太打扰,也不会间隔太久。 次数多了之后宋时薇能模糊从他的消息时间中推测出他是在单位还是去出任务了,他们在这种单向沟通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和平衡,谁也没有去打破。 与此同时,宋时薇觉察到那晚聚餐之后许霖对她的态度明显比从前更关照,隔三差五给她带饮料和水果,周末时还约她出去看电影。 宋时薇原本不想去,但从周五开始纪晏臣两天没有发来消息了,这让她在工作之余隐隐有些心神不定。她有意跟这种感觉撇清关系,答应了许霖的邀请。 可到坐进影院的一刻她看到前后排都是情侣又开始后悔。 她暗骂自己为什么老是非要跟自己较劲,她越是为了他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就反而越是说明她在乎他吗? 宋时薇托着脸颊郁闷不已,身旁的人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侧过头来悄声问:“不舒服吗?” 她回过神来,放下手臂:“……没有,走神儿了。” 许霖有点尴尬笑了下:“看来是我的电影没有选好。” 宋时薇漫不经心弯唇,对于他的话很难评,因为她从进来后根本就没有关注过剧情。 下半场时许霖提议提前离开,宋时薇也确实没有心情观影,沉默点了下头。 两人从电影院出来后在商场楼下简单吃了顿晚餐,出于内疚,宋时薇主动买的单。 饭后许霖开车送她回家,她站在路边跟他客气道别,待车子驶走后她松懈下来转回身,被面前横空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纪晏臣站在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身上的制服有些褶皱,手上拎着外卖袋,俊朗脸上浓浓的委屈和幽怨。 宋时薇被他盯得莫名有种被捉奸的错觉,讪讪启了启唇,不太自然问:“……你怎么来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她面前。借着路灯的光线,她这才看清楚他下巴上的胡茬和眼里的血丝。 他伸出手,声线疲惫暗哑:“我任务刚结束,从城西回来,那边有家店很火,带给你尝尝。” 宋时薇垂眼看看他递过来的东西,没有接:“我吃过晚饭了。” 面前人眸里嫉妒翻涌,但声音仍旧平静克制:“那你当夜宵,或者明天吃。” 宋时薇抬起头看了眼他的脸,忽然有些想笑,被她别开脸压着唇角忍住。 可这个动作在对方眼里却明显是拒绝的含义,但好在他很清醒自己没有资格有情绪,静默片刻,低声叮嘱:“微波炉中火加热五分钟就可以。你如果喜欢吃,下次你没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去买。” 宋时薇故意没有回应,他手臂在空中僵了半晌,最后黯然落下去,脸色也比方才阴沉,但又不敢在她面前太阴沉。 就好像是……一只疯狂吃醋但又不敢发火的小狗。 宋时薇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怎么会迸出这个比喻,而且一旦代入了这个设定后,她突然觉得小狗有点儿可怜,并忍不住心软。 面前人并不知晓她的心理活动,抬起头轻轻道:“那你早点儿休息,我先回去了。” 盛夏的晚风温热粘稠,宋时薇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深呼吸,扬声叫他名字:“纪晏臣。” 他定住脚步回头,黯淡黑眸里倒映出她的脸,皎洁好似月光。 她心里仍旧别扭不定,但表面摆出云淡风轻:“一起吃吗?” 纪晏臣难以置信怔愣片刻,直到看到她唇角的淡淡嫌弃确认自己不是幻听之后,他掩住心里的雀跃激动,不动声色装成正人君子推拒:“这么晚了,去你家会不会不太方便?” 宋时薇冷淡睨他一眼,决定收回自己刚刚不值钱的怜悯。 “当然不方便。去对面肯德基。” 第三十五章 叫她宝宝,还是老婆? 周末的肯德基多是附近小区的小学生,吵闹得根本没处落脚。 两人楼下楼上找了一圈位置,最后实在没办法,去了纪晏臣车上。 他的车停在小区旁的巷子里,偏僻幽静,颇像是最近被曝光恋情的艺人们常用的幽会场景。 宋时薇垂睫看着身旁的人拆开外卖包装。撕开筷子时他左手没攥住有一下脱力,她眸色复杂看一眼他,伸出手轻轻道:“我来。” 纪晏臣没多想,把筷子递给她。她接过去,似是顾忌着他的情绪,静默半晌,低声问:“恢复得不太好吗?” 纪晏臣愣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立的伤员人设。 他瞟了眼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很快入戏,清越声音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沉痛:“医生说复健的过程很漫长,平时要多加练习。” 身旁的人没有回话,沉默将他的那副筷子也拆开,放在碗沿上。 纪晏臣瞥一眼她的柔软脸颊,用力压平唇角才忍住没有笑出来。 怎么会有人成年了还这么可爱? 他静片刻,另起话题:“我那天看见你弟弟了。” 她嗯了一声,不见意外。 他抬眸看过来:“他和你说了?” 宋时薇无奈瞥向他:“是,他问我你的脚为什么又好了。” 纪晏臣听言低笑。她也好奇他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接着问:“那天他要是真去问你你打算怎么解释?” 他神色自若,毫无愧色:“我装的,因为我要追你姐。” 宋时薇:“……” 他很笃定:“都是男人,他会理解。” 宋时薇无声瞟他一眼,想到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招蜂引蝶不能要的标签,弯唇轻晒。 他接着淡声评价:“你弟是个姐控。” 她没有说话,夹了个水晶虾饺秀气咬一小口。 纪晏臣继续试探:“他是不是平常不听父母的话,但是很听你的话?” 副驾驶的人侧眸看过来,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问:“你妹妹也是这样?” 纪晏臣晒笑扯唇,语气有些微酸意:“她不是。她才不听我的,她只听她那个野生亲哥的。” 宋时薇没听懂他的意思,但猜测是他家的家务事,没有多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这个年龄叛逆期,但却很粘你。” 纪晏臣握着筷子看她一眼,“上次他也是因为闯祸了不敢回家才去你那儿住的?” 宋时薇没有否认,垂着眼漫不经心道:“他爸妈老来得子,给他惯坏了。” 她的用词微妙,纪晏臣看向她的脸,不动声色问:“他们惯着他,你是反其道而行之?” 她轻笑了声:“算是。”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上小学,他跟我耍横,被我打了。他很不服气,连续来惹了我几次。” 她静默片刻,自嘲扯唇,“后来我就去我姑姑家住了,直到高考。” 纪晏臣许久没有作声。 她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如果不是他早就认识她,不会知道她字里行间的碎片信息实际拼凑起来是怎样的情景。 他知道她的父母很早就离异,她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当年她母亲病逝,她从湖平回到父亲的新家,与同父异母的弟弟发生争执后,她父亲的选择是将她送到姑姑家。 对于只有十几岁的敏感少女来说,这种处理方式无异于是二次抛弃。 青春期时最关键的高中三年,她的每一年都经历了巨大的变动和打击,任何一次放在别人身上都可能是自暴自弃的源头,但是她没有。 她一个人好好地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名校毕业,工作体面,自主独立。 只是这样[优秀]的她,更让他觉得心疼。 似乎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情绪,车厢内沉默半晌后,她若无其事出声岔开话题:“菜有点凉了。” 她掀眸看他,“你来多久了?” 纪晏臣回过神,淡淡问:“你没听到我电话?我还以为是你不想接。” “没听到。”宋时薇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在电影院静音了。” 纪晏臣闻言侧目,心想,原来是看电影去了。 他无声嗤笑,这就是老男人的约会方式吗?真没创意。 他对自己的约会规划陡然多出来几分信心,装作漫不经意问道:“看的什么,好看吗?” 身旁人喝了口水,心不在焉答:“没顾上看。” 纪晏臣听言缓慢停下动作,黑眸里的怀疑淬着妒火幽幽燃烧起来。 没顾上看? 孤男寡女去电影院不认真看电影,那是去干什么了? 宋时薇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抬起头正欲开口时,路上一对儿热恋中的年轻情侣嬉闹着走过来,身体纠缠得仿佛连体婴。 走近车旁时,他们似乎是以为车里面没人,相拥着激情四射吻了起来,距离近得连唇舌相抵的水声都听得清。 车内的两个人一时间十分尴尬。 宋时薇往另一侧车窗扭开了脸,纪晏臣沉着脸色打开广播,调高了音量。 两人在一曲震耳欲聋的太平歌词里各自僵硬坐了半天。纪晏臣余光瞟着车旁那俩人的身影,越是想象着她跟男同事在电影院的场景,越是怒火中烧。 他早就看出来她那个姓许的男同事不是好东西,表面斯斯文文,实际狼子野心。当初在特警队在他面前把人截走也就算了,还故意一口一个[时薇][时薇]地叫。 她才调回来两个月,他们充其量就是普通同事,叫那么亲密干什么?有没有点分寸感? 他认识她都九年了,不还是恭恭敬敬叫她宋检察官? 纪晏臣胳膊横在窗沿托着唇,闷闷暗想,[时薇]这个称呼不好,什么鸟七八糟的男人都这么叫她,他绝不能跟他们一样。 那他以后叫她什么好呢? 阿薇?薇薇? 宝宝?老婆? 喧闹的车厢蓦然寂静下来,纪晏臣怔半刻回过神看向身旁的人,她抬手关掉广播,示意窗外:“走了。” 他迟钝嗯了一声,放下手臂坐起来。这么一打断两人也都没什么胃口了,又吃了几口后草草收拾残局。 纪晏臣低头将盒子逐一扣上,半晌,忽然低声问:“你明天有时间吗?” 第三十六章 不认识 宋时薇沉默半刻,没有马上回答。今天她的退步只是一时心软,并不代表她准备接受他。 她承认自己确实是很纠结,但至少到目前这一刻,感性仍旧没有打败理智。 “我明天要回家。” 纪晏臣捏着自己左边口袋里的两张票,平静追问:“什么时候回来?” 她轻轻抿唇:“晚饭之后。” 他当然听得懂她这是不愿意的意思,不敢贸然更进一步惹人生厌,退一步说:“如果你回来得早,跟我说一声。” 她模凌两可回复:“看情况。”纪晏臣静默片晌,点了下头:“好。” 两人道别后在车上分开,宋时薇将外卖盒子带下车扔进垃圾桶,走进小区时从警卫室的玻璃窗上向路边望过去,他的车已经开走了。 她暗自松一口气。 回到家里后她冲了个澡,出来时收到姚佳佳的语音,让她明天穿漂亮利落些,晚上出来耍。 她下意识要拒绝,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拒绝无效!你宅得都要发霉了,大好夏日不许待在家里浪费美貌!] 宋时薇轻笑一声,想到自己是很久没有跟她出去过了,回了个收到。 她细看了眼姚佳佳的着装要求,猜测这大概是场户外的局,因此隔天出来时穿了条黑色工装裤和背心,下面还不怕热地配了双马丁靴。 姚佳佳见到她时吹了声口哨,挑眉揶揄:“酷啊姐姐,待会儿还不得把我们小陆迷死?” 宋时薇系安全带的手一顿:“小路?” 姚佳佳今天穿了条黑色吊带短裙,非常凸显身材,及肩的头发被发带束起,耳朵上戴了一副夸张的银色大圈耳环,张扬又漂亮。 她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空中摇了摇:“是律师的那个小陆,上次我说的那海归弟弟。今天两个男人,长得都还行,一个负责买单,一个负责拍照,怎么样?” 这是姚佳佳为人处事的一贯作风,来参加她的局的绝不允许有一个闲人。 宋时薇不擅长社交,习惯了跟在她身后听她安排享受她的驭人红利,没有发表意见。 到达目的地时,姚佳佳随手抓起一瓶驱蚊水扔过来,自己打开手机询问对方到哪里了。 宋时薇一边往手腕上涂,一边望向窗外。 蓉城的夏夜来得很晚,已经七点钟天色才刚刚见深。 她们的车停在湖广场外的停车场,四周人声鼎沸,远处的入口前架着一座赛博朋克风的巨大拱门,最上面三个色彩斑斓的大字:万物生。 这是蓉城每年夏天年轻群体的保留节目,大学时宋时薇来过一次,但那时候的规模和热度远不如现在。 尤其今年,主办方跟一款赛博风手游搞了联名后吸引了一大批ser后更是一票难求,她组里几个孩子从上周开始就在朋友圈求票了。 她们下车跟另外两人在入口处会和,简单互相做了介绍。 姚佳佳这次的男伴跟她们同龄,气质阳光清爽,人也幽默健谈,相比之下反而是小她们两岁的海归弟弟更显稳重。 他明显对宋时薇这种沉静性格也有好感,走路时一直绅士走在她外侧,吃饭时也先替她倒水整理餐具。 姚佳佳对于自己亲手撮合的这对儿金童玉女十分满意,吃饭时一直在桌下撞宋时薇的膝盖,暗示她对人家也热情点儿。吃饭后更是跟她的下任男友候选人一唱一和,四人组分成了两路行动。 宋时薇看了眼身旁看起来跟她一样不善言谈的年轻男生,有点尴尬,但又不能表现出来,笑了笑,说:“走,我们沿着这条路逛,到中庭时就跟他们会和了。” 陆礼点了点头。 两人边聊边往前走,最初的尴尬打破之后话题也越来越顺畅。 陆礼从中学起就一直在国外生活,跟宋时薇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讲起自己这些年的见闻来他得心应手,流畅又风趣,吊得宋时薇时不时抬起眸追问,被他逗得连连笑出声来。 俊男美女间的氛围轻松融洽,任何一个路人都不会怀疑他们的情侣身份。 路过一间摊位时,宋时薇因为仰脸跟他说话没注意到路,意外被飞跑路过的一个熊孩子撞得踉跄半步。 陆礼本能拉住她的手臂扶稳她,又很快松开,腼腆轻轻说:“小心。” 宋时薇站稳后微笑道了声谢,两人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沉淡声线,清晰穿过人群和夏夜:“道歉。” 宋时薇心里蓦然瞪一声响,猛地回过头。 男人面无表情扣着刚才撞到她的小男孩儿,气场冷冽仿佛罗刹。 十来岁的小男孩儿被吓得张着嘴嗫糯半天,磨磨蹭蹭半天也没等到自己的监护人赶来,后颈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压得他快要承受不住。 最终他不得已屈服于男人的气场之下,含着眼泪不情不愿对宋时薇说:“……对不起。” 宋时薇表情僵硬看着面前一身便装脸色淡淡的男人,前一晚那种被捉奸的感觉梅开二度,再次上头。 他跟在她身后有多久了?! 陆礼隐约觉察到眼前的气氛有些诡异,压低声音询问身旁的人:“认识吗?” “……不认识。” 宋时薇硬着头皮收起视线,刻意忽略掉那道落在她颈后的炙热目光,心乱胡诌,“可能是那小孩儿的爸爸。” 身后一声轻嗤冷冷传来。 陆礼下意识要回头,宋时薇情急拽住他的手臂,暗暗推着他往前:“我想去那家店看看!” 她拖着不明所以的年轻男生走进路边最近的一家古风文创店,进门后松开手转身对着角落墙壁闭眼屏了屏息。 她怎么会在这里遇见纪晏臣?! 他看起来完全不是会来这种场所的人啊!他的气质天生就和休闲娱乐这种词汇不沾边儿,说他是维持群众纪律的便衣反倒更能令人信服! 宋时薇烦闷睁开眼,店里人来人往,嘈杂中她突然想起一些凌乱碎片。 昨晚他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还让她从家里回来时告诉他,难道他指的就是来这里? 她心里恍然一沉。 因为今天她一直没有回复他,所以最后他自己来了,然后撞见了她跟别的异性在这里有说有笑约会---- 第三十七章 要最后尝试一次吗? 那他确实有理由生气,只是没有身份发火儿。 宋时薇暗暗咬了咬唇,装作认真看着墙上展示的东西,余光心神不定瞥向门外。 他在路对面的店铺里,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个什么物件在看。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敏锐抬起头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宋时薇慌乱扭开脸,随便在架子上抓了个东西:“……这个,这个挺好看的,我想买一个。” 身旁的人闻声望过来。她手心里是一条黑金手绳,设计复古,做工精致,金色的方形珠子上镌着甲骨文体的[安]字。 陆礼拿出手机,询问店员:“这个手绳多少钱?” 宋时薇忙出言阻止:“我自己付。” “我来好了。”他温和笑了笑,“初次见面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她熟练玩笑婉拒:“我可能会拿去送朋友,这份儿诚意还是我来出比较合适。” 对方听言不再坚持,礼貌笑了下:“那也好。” 店员是个穿着汉服的萌妹,笑眯眯适时插话进来:“这条是情侣款,还有一款粉色的,一起买的话可以打九折。” 陆礼投来目光询问她的意思,对这种销售伎俩宋时薇一向脱敏,随手将手绳揣进裤子口袋,拿出手机:“谢谢,不用了,我结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店门,宋时薇视线环顾一周,原本在对面店里的身影已经离开不见了,但她还是不敢太放心。 刚刚他那一声冷笑实在蕴含着很大的情绪,以她最近对他这个人的了解,她不认为他会悄无声息走掉,回到家里一个人生闷气。 虽然他现在没有身份发脾气,但是她有预感他的情绪积攒到了一个临界值后依旧会以另一种形式爆发出来。 至于是什么情形,她暂时也想象不出。 这种无法控制的未知感令人感到不安,宋时薇抿着唇懊悔心想,眼前这个局面全都怪她自己。 狼再可怜它本质上也是狼,一旦给他抓住机会必然要血腥翻盘。 她就该躲得远远的全副武装戒严,像昨晚那样一时心软给了他一点好脸色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她兴致快快跟着身旁人沿路又逛了几间店铺,从购物区走到了体验区。 陆礼细心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以为她是走得累了,路过vr馆时体贴提议:“要进去试试吗?” 宋时薇抬眸往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心不在焉点头:“好。” 他们买了票后走到人群后面,果不其然排队时纪晏臣再次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后。 他站在与她隔两个人的位置,姿态闲散,眸光却凛厉。 三十度的炎热夏夜里,宋时薇觉得自己后颈被盯得凉嗖嗖发麻。她强迫自己忽略掉他带来的感觉,故作镇定喝水,却不小心被加热后膨胀的碳酸呛了一口,蹙起眉掩唇咳了两声。 陆礼拿出纸巾递给她,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关切问:“还好?” 身后那道视线瞬时冷冽得更加瘆人,目光如有实质般掠过人群,仿佛要在两人中间浇筑出一道冰墙。 宋时薇讪讪点了点头,接过他的纸巾,白皙耳尖在冰火两重间微微泛红。 查票的工作人员从前面走到他们这里,到纪晏臣身前时对方前后看看,抱歉道:“亲,因为内部的体验设置,我们这里需要两人结伴同行哦。” 纪晏臣:“……” 会花高价门票来这里约会的大多是年轻情侣,前后排的游客闻声全部投来视线,似乎都想看看到底是哪条单身狗被公开处刑。 宋时薇装作专心擦嘴没有回头,陆礼望过去的眸光明显有些疑惑,但没有说什么。 纪晏臣脸色微沉下去,身后一个女孩儿主动提议:“帅哥,我们正好三个人,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他点了下头,余光仍落在前排的背影上:“好。” 队伍缓缓向前,终于轮到他们。宋时薇和陆礼顺利检票通过闸门,检到纪晏臣这里再次出现状况,工作人员笑眯眯拦住他欲追上去的脚步:“亲,场地有限,我们一次只能进入五组顾客哦。” 纪晏臣:“” 宋时薇没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他峻冷脸庞黑得像墨,周身的气压低得有种下一秒就要砸场子的即视感。 看到他无可奈何吃瘪的模样她实在感到好笑。身后的人仿佛也看见了她努力憋笑的唇角,俊脸瞬时更森冷了。 待前面几组人完全进入场馆后,纪晏臣终于收起视线,沉眸看向工作人员:“你们的出口在哪里?” 半个小时后,宋时薇从体验馆里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几近黑透。 她和陆礼在出口前分开,他去洗手间,她沿着路继续往前走。 因为八点半有乐队演出,游客都逐渐向中庭聚集,沿途店铺里的人越来越少。 宋时薇独自走走看看,最后闲逛进一间无人占卜店。 说是占卜店,其实这里面更像是占卜用品展览,店内分为几个不同主题的隔间,门外分别贴心设置了提示木牌,进入后可以翻到[请勿打扰]的一面。 宋时薇选了个西方占卜的主题,进门后坐在椅子上稍微歇了歇脚,抬起头环顾一周。 房间不算宽敞,除去一套桌椅后仅够两个人转身,但布置得相当复杂华丽,昏暗光线也极具神秘感,捕梦网、水晶球、塔罗牌、星盘图……能叫的出名字的占卜工具这里几乎应有尽有。 平常宋时薇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兴趣,但来都来了,她闲闲靠在椅背上逐一拿起桌上的东西观摩了番,最后拎起来桌边立着的一本答案之书。 她随手翻了几页后正欲放回去,那一瞬间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仿佛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她一样,她慢慢停下了动作,垂眸看着封面上的复古花纹,眸色有瞬恍惚。 或许是因为最近分手后的心情有些压抑,也或许只是因为今天的尴尬偶遇。总之在一个人状态越是纠结的时候,就越是会想要通过玄学来寻找正解。 宋时薇鬼使神差将手心按照提示放在书上,安静片晌,心中默念:要最后尝试一次吗? 第三十八章 是,我还想越得更过分一点 片刻之后,她垂睫翻开一页,视线在书页正中的答案上反复游移几遍后,神色不明合上了书。 她自嘲摇了摇头,将书放回到原处,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要踏出房间时,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宋时薇怔愣一瞬,还不等她反应,门外的人已经快速走了进来,天然的强大压迫感逼得她本能后退半步,后腰撞到桌子上。 “你……你怎么?!” 她惊诧看着面前神色自若的男人,他的身高在小隔间里显得压迫感十足,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源。 纪晏臣淡定环顾了眼房间,最后视线定到她脸上。 不同于方才在户外时的沉戾,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淡然中暗藏锋利,静声询问:“宋检察官,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吗?” 宋时薇因为他的逼近下意识往后又靠了靠,略有心虚回答:“……临时有变。” 他淡淡说:“我等了你一天。” 她镇定回:“我没有让你等。” 再怎么心虚她也不会本末倒置,她是错在引狼入室,可不是错在跟别的男人约会。 他的身份只是追求者,凭什么来僭越质问她不向他通报行踪? 仿佛读出了她此刻的心思,面前的人略微俯下身,慢条斯理继续追问:“那既然碰到了,打个招呼是基本礼貌?” 宋时薇咬着嘴唇不语,手指不安撑在身后桌沿上,承受着她越来越后倾的身体。 他淡声细数她的罪行:“装不认识也就算了,还给我安排了个那么大的儿子。” 停顿片刻,他盯着她的眼睛平静问,“你很怕你的约会对象知道我们认识?” 宋时薇在他的迫人俯视下被迫仰起脸,她很不喜欢这种处于下风的感觉,硬着头皮漠然回:“他没必要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和我不相干的人,他为什么要知道?” 昏暗寂静中,两人无声对视相持。 纪晏臣看着面前一脸淡漠的人,漆黑眼眸里的情绪暗涌起伏。 空气一时间沉得宛若静止,唯有桌上的香薰蜡烛仍在不疾不徐燃烧。 鼠尾草的香气缓慢氤氲在凝固的气流中,许久,他抬起一只手撑在她手腕旁,俯身定定盯着她的脸:“宋时薇。” 裹挟着他气息的热意压迫袭来,宋时薇眼睫慌乱轻颤,纤细手指用力抠住桌沿,身体本能觉知到危险,向后抵靠到极限。 他却在即将咫尺的前一瞬停下,直视着她的瞳孔沉静发问:“你说谎的时候睫毛会颤,你自己知道吗?” 宋时薇心脏蓦然一缩。 有过前两次被他挖坑的经历,她心知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陷阱,因此干脆简单粗暴忽略,顾不上分神去分辨真假,更顾不上此刻两人贴近的尴尬,她定下神冷声道:“你越界了。” 面前人的脸色沉淡,黑眸却炙烈又嚣张:“是,我还想越得更过分一点。” 他的目光太过坦荡,反倒是被他望着的人无法直视。 宋时薇先一步败下阵来别开眼,眸光紊乱晃动。他的视线紧紧追着她的脸:“你喜欢他吗?” 她将脸扭得更远,颈侧的线条清晰可见:“跟你没有关系。” 纪晏臣垂眸瞟见她的颈窝,深邃眸底难以觉察变暗:“有关系。” “如果你喜欢他,那我得更努力才行。” 这种节节败退又被人步步逼近的感觉令人紧绷又狂躁。 宋时薇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修养和体面,咬着牙低声道:“纠缠异性是犯法的,纪警官!” 语毕她欲抬手推开他结束这场荒诞对峙,掌心才刚离开桌面,就被他先一步预判扣着手腕按回桌上。 她又惊又恼抬起头,他脸上云淡风轻,带着薄茧的指尖停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 “如果被纠缠的异性心跳加速呢?算她自愿吗?” 小心掩藏的心事被人击中戳穿,宋时薇脸颊瞬时烫了起来,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这是情绪紧张下正常的生理反应!” 他神色冷静,步步紧逼,仿佛对待审讯中已经慌不择路的罪犯:“你面对我为什么要紧张?” “因为----” 宋时薇急切抬起脸想要争辩,却在撞上他视线的一瞬陡然收声。 因为这一刻他们两个贴得实在是太近了。 他们膝盖以下的部分几乎抵在一起,上身虽然因为她的拼命后退而稍微拉开距离,但她整个人依旧笼罩在他俯身下来的压迫气息之下。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清沉,均匀而温热地落在她的鼻尖,视线却炙热直白,几乎要将她的面颊灼穿。 因为距离太近,她甚至第一次看到他额角碎发下一条不起眼的疤,露出来的有接近半只手指的长度,从前额弯曲延伸进发际线里。 气氛安静下来,暧昧骤然升温。 寂静中不知道是谁的心跳砰砰作响,下一刻,他低下脸缓缓俯了下来。 宋时薇怔怔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脸,脑海里的警报声尖锐拉响。 理智紧急提醒她迅速逃离,可是除了眼睫,她的身体好像被施法定住一般无法行动。 她轻颤着眼紧张看着他的进犯,指甲几欲抠进木头桌面上的纹理。 他的脸越靠越近,鼻息间对冲的气流燥热粘稠,以至于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唇瓣即将相触到的一瞬,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时薇,你在里面吗?” 宋时薇倏然间如梦初醒,猛地推开身前的人。 纪晏臣没防备被她推得后退半步,但大掌仍旧牢牢钉着她的右手腕。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走近,仿佛下一瞬随时会掀开门帘走进来。 宋时薇一颗心重新提了起来,她本能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跟他这副纠缠不清的样子,挣扎得更用力。 而似乎是觉察到她的想法,缠在她手腕上的桎梏同样也变得更重。 纪晏臣俯着脸低声命令:“让他走。” 宋时薇愠怒压低声音:“该走的是你!” 他淡然反问:“你这副样子我怎么走?” “我哪副样子了?” 第三十九章 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我哪副样子了??” “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他静静看着她的脸,“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宋时薇气极:“难道不是吗?” 他垂下眸,沉淡视线在她唇瓣上意味深长掠过:“差一点。” 宋时薇:“……” 她脸颊瞬间涨得更红,抿唇抬起脚狠狠踩上他的。 她一边泄愤一边恨恨暗想,明天,不,今晚,就现在,出了这道门她就要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门帘若有似无拂动时,面前的人突然皱眉闷哼一声。 宋时薇忽然意识到自己踩的正是他被她砸伤过的那只脚,下意识停住动作。但有过几次前车之鉴,他的信誉值在她这里大打折扣,她一时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装出来的。 她迟疑停住脚上动作时,门外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外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隔间里有男性的声音,安静片刻后,脚步声渐渐走远。宋时薇暗松一口气,下一秒,她兜里的手机突然欢快唱了起来。 “!!!” 原本的模糊搜索这下直接变成了精准定位。陆礼握着手机疑惑着再次出声:“时薇?你在吗?” 宋时薇慌忙挣脱开纪晏臣,手忙脚乱拎出来手机按下了静音。 她还在为了如何应付外面的人而头大,这边身前的人望着她幽幽道:“才第一次见面你就给他号码了。” 她被他烦得不行,还必须克制音量:“你闭嘴!” 他眸里含怨:“你第一次见我时连手都不愿意跟我握。”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是你应得的!” 他没完没了:“如果他看见你跟有孩之夫纠缠不清,会是什么表情?” 宋时薇忍无可忍,怒目而视:“你。” 纪晏臣无辜提醒:“他能看到你的鞋。” 宋时薇一怔,垂眼看过去,隔间的门帘并不是拖地的长度,只要走得稍远些是能看到房间内有两个人。 而且还是暧昧抵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身前的人掐准了她犹豫的间隙在她耳边低声蛊惑:“要我帮你吗?” 宋时薇紧盯着门帘下的空隙,心神不定:“你怎么!!!” 帮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身体在她的惊恐中毫无预兆失重腾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俯身轻松抱起来放到了桌上。 宋时薇震惊睁大了眼,差点脱口而出的低呼被她紧急咬唇止住,两只手本能攀住他的手臂,膝盖僵硬抵在他腰前,他们的距离因此稍微拉开,可气氛却比方才更加黏腻暧昧。 两人的高度重置,这下换作面前的人仰视她。 他大掌撑在她身体两侧,仰着脸安静看她,表情平和坦然,仿佛一只摇着尾巴向主人邀功的大型犬。 宋时薇静默看着他的脸,心跳在门内外的双重压力下砰砰作响。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且矛盾,就好像一直以来看似是她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上风,可实际上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正在他的步步逼近之下节节败退。 从起初时不知不觉给了他靠近的机会,到上一次一时心软给了他约会的机会,再到今天,稀里糊涂给了他吻她的机会。 在他低头吻过来时她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这场拉锯的胜负就几乎已经分明。 她的心脏早已失守,支撑她继续固执守住城池的,不过是她自己困住自己的执念罢了。 她默然别开眼睫,脸色比起方才明显静了下去。 门外的人等不到回应也离开了,但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一时没有发觉。 气氛不似刚才针锋相对,突然静下来反而显得有些异常。 纪晏臣敏锐觉察到她的变化,定定看她片刻,低声开腔:“今天的风格很适合你,很漂亮。” 桌子上的人扭开脸,喉咙里低低哼了一声,听不出来是受用还是不屑。 但不管是哪一种,没再让他闭嘴都是她态度在软化的表现。 纪晏臣心里愉悦,忍不住想逗她:“昨天的衬衫和牛仔裤也好。” 她抿着唇瓣,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继续慢条斯理说着只有他一个人懂的一语双关:“当然,还是我第一次见你时的白色短裙最好看。” 一句话成功惹毛了面前的人。 宋时薇沉着脸抬起脚狠狠踹到他大腿上。 这一下他明显是真的吃痛,撑着桌沿咬牙忍住哼声,疏朗眉尖深深皱在一起。 她顺势推开他,跳下桌子,对着角落稍微平复了下脸色和心跳,转回身来低声凶狠警告他:“不许跟出来!我出去十分钟以后你再出来!” 纪晏臣无声望着她气咻咻离开,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被她踹的那条腿,疼得面部扭曲吸一口凉气。 “嘶!” 她这一脚的力道毫不留情,仿佛是把她这段时间以来对他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了。 想到她刚才恶狠狠装凶的模样,纪晏臣不禁勾唇轻笑。 她只顾着凶,并不知道自己的脸颊有多粉,好像一颗被气得绒毛鼓鼓的蜜桃,娇得让人想拥在怀里狠狠咬一口,堵住她装狠装凶的唇瓣,软下气焰。 纪晏臣深邃眸底微黯,靠在椅背上拽了下领子,掩住了滚动的喉结。 他垂着眼有些走神儿想,然她的不满今天已经都发泄出来了,那接下来,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也该步入正轨了? 余光瞟到地面有个什么金晃晃的东西,好像并不原属于这个房间。他下意识定睛看过去,停顿片刻后,弯身捡了起来。 屋外夜色通明,暑气成烟。 宋时薇走出店门,特意悄悄兜了个圈子,最后绕到陆礼面前。 对方老老实实守在他们分开的地点,前额的刘海儿被热得微微濡湿,看见她时温和笑了起来,很好脾气问:“你去哪里了?” 宋时薇用力压住心里的负罪感,勉强扯了扯唇:“那边的手作坊。” 对方不疑有他,但有些好奇:“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暗暗抿唇,镇定用手扇了扇脸周的空气:“热的,店里面人太多了。” “这里也……”陆礼望着她的手腕微微迟疑,“受伤了吗?” 不怪陆礼大惊小怪,实在是她的肤色太过冷白,稍微一点磕碰都显得十分扎眼。 宋时薇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过去,这才迟钝注意到自己手腕上一圈可疑又暧昧的红色痕迹,顿时怒从心中起。 纪晏臣这狗东西,刚才为了按住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道红痕和这股怒气直到宋时薇吃完夜宵回到家时也没消散。 她泡在浴缸里揉着自己的手腕,心里暗骂,昨天他那只手还连筷子都掰不开,怎么今天欺负起她来就这么有力气了? 第四十章 跟随你的心意,而非理性 她越想越烦,扑腾着愤愤蹬出几脚水花,半天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道红痕就像是一道印记,提醒着她今晚发生的事情,也提醒着她在他俯下来的那一瞬,她有紧张,有动摇,有空白,唯独没有躲开。 宋时薇闷闷把脸埋进手臂里,黑发潮湿盘在头顶,露出来的耳朵缓缓红了。 她心里清楚经过今天晚上,两人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在客观上又进了一步。他会越逼越近,而她已经无处可躲,以及潜意识里的“她”也并不想躲。 她不仅是在跟他的进攻对抗,更是在和内里的自己对抗。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时薇感到十分茫然,她忽然不知道明天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今晚发生的事情让她失去了坚定拒绝的立场,可是她自己又完全没有做好开始一段新恋情的准备。 她心神不宁从浴缸里出来,吹干头发回到客厅里拿起手机,看到纪晏臣十分钟前发的朋友圈,一张照片,没有配文字,只有一个月亮符号。 她手指点开图片,背景是今晚的市集街头,科技感的霓虹闪烁,倚在店门外栏杆上的一道身影远远入镜,黑发垂到腰际,四肢修长纤细,露出来的白皙手臂慵懒支撑着身体,在夜色里有种模糊又松弛的别样美感。 旁人绝不会认出这道身影是谁,这是他给她一个人看的哑谜。 宋时薇垂着眼睫微怔,恍惚中想起自己在占卜店时所默念的问题:要最后尝试一次恋爱吗? 那一瞬她心脏轻跳,慎重翻开一页答案,上面赫然写着:跟随你的心意,而非理性。 她手指悬在空中迟疑长久,最终在那张照片之下,轻轻点了下爱心。 下一刻,他的信息秒弹出来:[还没休息吗?] 他的消息来得实在太快,摆明了是不给她反悔取消这个赞的机会。 宋时薇无语又好笑,点开他的信息,不咸不淡回:[要睡了。] 对方回复得出乎意料痛快:[好,晚安。] 宋时薇轻轻扬眉,有些意外他今天竟然这么好打发,反倒显得她有点拿这件事当回事儿了。 她自嘲一声耸了下肩,护肤后关灯上床盖好被子闭眼。 走了一晚上她也有些累了,可越是想顺利入睡,就越是有些失眠。 在漆黑中辗转翻了几个身之后,宋时薇蓦然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抬手摸起来床头柜上的手机。 00:26分 她也忘了自己是从哪个公众号上看的了,总之结论是人在该睡觉的时间不睡觉,会比白天时更加容易胡思乱想,陷入情绪。 俗称eo。 今天她好不容易才勉强作出了一小步选择,非常不想再内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纠结浪费心力,因此她打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滑开手机打开了相册。 最近项目中全都是今天晚上的照片,加起来有快小五十张。姚佳佳钦点的人选果然不错,陆礼的拍照技术相当之高,出片率非常喜人。 宋时薇挑了一张自己在夜幕下的侧身照,调了光线和滤镜后剪裁到合适比例,打开微信。 她平常很少发朋友圈,但这张照片她确实很喜欢。她咬着手指想了想,打开自己朋友圈,含蓄地更换了一下封面。 下拉,刷新,搞定。 她举着屏幕左右看看,点点头,很是满意,正要退出去微信时,纪晏臣的语音直接打了过来。 宋时薇一愣,心下暗诧这人难道是住在她朋友圈里吗? 她握着手机踌躇片刻,接了起来。 “还没睡着吗?” 黑暗中他的沉淡声线透过听筒传来,有种异样的磁性。 她轻轻嗯一声,翻了个身,垂着眼趴在枕头上。 他随口闲聊问起:“后来的乐队表演好看吗?” “还行,都是民谣。”她停了下,“你没去吗?” 他低笑了声,反问:“你不是不让我跟着你吗?” 宋时薇撇了撇唇,幽幽讥讽:“我不让你做的事情多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了。” 对方听言笑了出来,一本正经回复:“除了不让我追你这件事,别的事情全都可以听你的。” 他的语气太过坦荡,反而让她的讥讽不像讥讽,而像是娇嗔。 手里的听筒好似忽然微微发烫,明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不自在别开视线,静默半晌,低声悄恍问:“你了解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宋时薇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无味。 他们认识的时间就这么长,他再细心又能了解得有多深?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他的声音淡然传来:“比你想象中的了解。” 宋时薇感觉他好像话里有话,既怀疑又新奇:“……你还知道我想象的?” “知道啊。” 他理所当然淡声回,“你心里想的肯定是,我跟你又没认识多久,还没来得及了解你的内在,所以十有八九是见色起意。” 宋时薇被他半真半假的语气说得没忍住笑了声,没有否认。 他接着说:“然后你会在心里给我打上肤浅的标签,认定我这么肤浅的人在追了你一段时间后追不到一定会放弃。” 故意停顿半刻,他似笑非笑问,“是不是?” 宋时薇唇尾的弧度慢慢散开,举着手机半晌没有回复。 她没那么了解他,所以她无法判断他到底是擅长窥探人心,还是真的如他所说,他比她想象中的更了解她。 安静片晌后,她半开玩笑问:“你还知道什么?” “你还想听?” “嗯。” 他极其自然提议:“明天中午我去找你吃饭,边吃边聊。” 宋时薇:“……” 她无奈抿唇,暗忖这人的狼尾巴藏不住三分钟。 “纪队长,你的信息还不值得我浪费一次午餐时间。” 他虚心请教:“那是我的什么品质,值得宋检察官现在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跟我聊天?” 宋时薇没忍住失笑一声。她早没发现他这副高冷皮囊下竟然长了一张这么贫的嘴,静了静,满足他:“脸皮厚。” 反正她见识少,成年之后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他这种被明确拒绝后还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听筒里的低沉笑声宠溺又愉快,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嘲讽,而是情话:“还有吗?” “力气大。” 她下巴压在枕头上,显得声音略有发闷,“我的手腕都要让你攥碎了。” 电话那头静了瞬,似乎颇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是在夸我抱你起来时很轻松。” 原本宋时薇都忘了这茬儿,一经他提醒蓦然有些脸热。 纪晏臣继续自顾自道:“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轻一些。” 她微微皱眉,难以理喻道:“……你为什么要想象这个?” 他作沉思状:“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你?” 第四十一章 我牵着你,行吗? “……” 宋时薇启了启唇,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不太聪明,耳尖无声红了,低头沉默抠着枕套上的刺绣。 即使隔着半座城市,仍抵不住气氛在黑暗中悄悄发酵。 半晌,听筒里的清沉声线再次缓缓流淌出来:“我还想象过很多事。” 寂静深夜中,他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近得仿佛他现在就贴在她的耳边。 宋时薇垂着眸不语,说不上对于这个话题她心里的逃避和期待哪个更多。 片刻静默后,他忽然轻轻笑了下:“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他像是走到阳台,沉淡声音在微微风声里蓦然开阔,“你是不是困了?” 宋时薇握着手机踌躇。她也不是有意沉默,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他。 或许是因为在这段关系里他是进攻的一方,他很早就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和目的,可她在今晚才刚刚决定迈出一小步尝试,所以不管是在承认自己的感情还是在面对对方的感情时,她都还做不到像他这么坦然。 好在对方好像每一次都能读懂她沉默时的别扭状态,静片时后,他自然另起话题:“今天我带莫里去洗澡了,它都去过好多次了,还是不让老板娘摸它的头。” 停了瞬,他说,“等天气再凉快些,晚上我带它去你家附近的公园。” 宋时薇迟钝顿悟,原来从台风那天起,甚至更早,他就已经在开始预谋了。 所以,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他又问:“你体力怎么样?它在公园里能跑很久,你能跟上它吗?” 她怔然回过神,轻轻摇头:“不怎么样,应该会是它牵着我跑。” “那它的力气有点大,你可能跟不上它。” 他略微沉吟,一本正经提议,“我牵着你,行吗?” “……” 宋时薇抿嘴拒绝,一字一顿,“我自己能走。” 愉悦的低沉笑声沿着听筒传到耳膜,牵动心脏。 她把微烫的脸颊往枕头里埋,拿手指悄悄冰了冰颧骨,闷闷说:“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嗯了声,像是随口问:“你经常失眠吗?” 宋时薇张着唇欲言又止,反应过来说不是就又中了他的圈套,故意回答:“是,我睡眠一直不太好。” 纪晏臣没有再说什么,道过晚安后挂了电话。 他站在阳台上望着寂静夜空,许久之后,扬起唇笑了,深邃眸底细碎映着星河。 莫里趴在客厅的窝里睡眼惺忪看着他,颇为费解这人大半夜的发什么癫,直到他走进来在它身前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上次来做客的那位漂亮女士,做咱们家的女主人好不好?” 莫里(恍然大悟):原来是发情期到了。 他拍拍它的肩,信心满满:“我知道你也喜欢她。你放心,我会努力把她带回来的。” 莫里(冷静沉思):他什么时候去做绝育? 他继续分享进展,并部署下一步作战计划:“今天已经取得了很大的阶段性进步,过几天我带你去见她,你给我好好表现。” 莫里(忧心忡忡):一定要找个好医生,给他切干净点儿,否则他还要来折磨我。 隔天一到单位,纪晏臣就被袁也叫了出去。 他咬着烟,脸色一看就是刚熬了通宵,言简意赅同步:“有家跟盛天关联的制药公司,上个月进了一批化学制剂,成分跟这次的迷药基本相同。” 袁也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压低声音:“这家公司有背景。他们的法人姓章,是上面某位的亲侄子。” 他抬起脸,神色棘手,“那位直管我们,如果最后查出来是真的,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纪晏臣一怔,眼前蓦然浮现出宋时薇第一次来特警队时跟他的对话。 --“冯四是你们的调查对象?” --“不是,我们要查他背后的冯四,盛天娱乐,制药公司,法人,背后保护伞。” 脑海中所有的零散信息终于在这一刻串到了一起。 纪晏臣拍了下袁也的肩,在对方的期待目光中淡淡道:“我先去打个电话,过会儿来找你。” “” 袁也的表情瞬间无语到家,“你不是要打给你那个女同学?” 纪晏臣淡定回:“我们约好了每个整点通话一次。” 看他拿着手机走远,袁也吐了烟,嗤笑一声。 什么啊,刚才看他眼睛一亮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华点,结果这货只是突然想起来该给姑娘打电话了。 袁也啧了声,叹气感慨,唉,感情使人庸俗啊。 那边纪晏臣走到走廊尽头,对方仍然没有接听。 有上次两人刚进一步隔天就被她冷淡疏远的经验在前,纪晏臣心里也有点没底儿,等待片刻后,又打了一遍。 与此同时,市检察院,周然从办公室里探出身子,拦住正往会议室走的许霖:“许检,时薇姐的手机一直响,你带去给她!” 许霖应声接过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名字,眼眸微暗,按了静音。 振动声仍旧不绝于耳。 与市检院相隔两条街的电视台大楼,节目即将开始录制,后台化妆间里人来人往。嘈杂中无人注意到,梳妆台上的手机振动不停。 镜子前身着礼服的年轻女子身体僵硬,眸光恐惧,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部手机,而是定时炸弹。 身后的工作人员走进来催促:“准备好了吗成老师!该您出场了!” 周一事情多,宋时薇从大会议室无缝衔接进小会议室,根本没时间回纪晏臣的电话。 上次的冯四事件之后调查迟迟没有新进展,许霖压力很大,叫上组里的几个人跟监委专案组的同事一起开会。 白板上的树状图清晰明了,最上一级是个[章]字,往下是[盛天]、[冯四],以及几个其他的线索方向,这段时间众人分头调查,但陆陆续续全都断了。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众人讨论一轮没有结果后都沉寂下来。 片晌安静后,宋时薇静声提议:“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从盛天其他的业务入手。” 许霖靠在椅子上烦闷撑着头,抬眼看过来:“其他业务?” 她点了下头,慎重道:“从我手上掌握的一些情况来看,天盛可能借着章宪的保护在从事更恶性的犯罪。” “上次的迷药流入涉及到色情产业犯罪,按照受害人提供的信息,盛天脱不开关系。” 桌上几人听言都面露诧色,有人怀疑,也有人恍然。 她握着手里的钢笔补充:“不过目前证据还不是很充分,需要进一步调查。” 想到刚才她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许霖瞬间了然她的信息来源是哪里。他思索片刻,沉声道:“我不同意这么查。” “我们最终要调查的对象是章国先,不是冯四,也不是盛天。在方向不能完全确定时我们不能贸然搭上太多人力。” 宋时薇看着他平静道:“我明白,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线索,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行的调查方向。而且受害人是个高中学生,她不敢报警,私下找到我。” 停顿数秒,她声音略低,“我希望我们能阻止更多的人受到侵害。” “这件案子与我们无关。” 对方的语气公事公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现在已经有单位在查迷药这件事了,如果这件案子真的涉及到多名受害人社会影响重大,后面会按流程走到我们这里。我们可以在那时候插手,但不是现在。” 宋时薇默然片晌,最后收回视线,没有再坚持。 第四十二章 字写得不错,纪队长 她心里明白,许霖说得没错,他是站在一检组组长的角度在考虑问题。 作为组长他要考虑投入产出,也要考虑人情世故。而她不在其位,又犯了老毛病,又将她那不值钱的理想主义代入到了现实工作当中。 她也知道以她一己之力并不能扭转局面,她也清楚这些工作并不是她的本职所在,但每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想冲在前面。 对于她这种行为姚佳佳极不赞同,并戏谑评价:“看起来挺高冷的一个人,血竟然是烫的。” “你生在和平年代可惜了宋时薇,要是在民国,就凭你这颜值、武力和轴劲儿,你一定会是军统第一女特务,能名垂青史写进对岸教科书的那种。” 回忆起彼时的玩笑话,宋时薇心不在焉扯唇。 她跟着人群走出会议室,在走廊角落拿出手机回电。 电话那边接起来得很快,好像守在手机旁一样:“午饭吃了吗?” “还没,刚开完会出来。” “那我现在过去来得及吗?” 宋时薇无奈拖长声音:“来不及,我要午休。” 纪晏臣低笑一声:“行,那抓紧说正事。” “你们在调查的那个人,是不是姓章?” 宋时薇诧异一顿:“是。” 他说:“那我这边有点信息你应该用得上。” 她凝重问:“什么信息?” 他淡定回:“有偿信息。” 宋时薇停顿一瞬后失笑,原本的沉郁心情不自觉放松:“怎么收费?” 对方一本正经:“有精简版、普通版和豪华版三种,宋检察官选哪种?” 她抱起手臂:“当然是豪华版。” “宋检察官大气。” 他不动声色夸奖,“豪华版包括一个文档,图片若干。收费一顿晚餐。” 宋时薇微微扬起眉尾,提出质疑:“这么便宜?你这信息行吗?” 对方不以为意:“如果你觉得这个便宜的话,我们还有至尊版。” 她弯唇轻晒:“坐地起价?纪老板?” 纪老板很懂变通:“至尊版收费也是一顿晚餐,烛光晚餐。” 宋时薇低笑,嫌弃拒绝:“算了,那还是豪华版。” “行,待会儿我发货,您收到之后请确认收货,及时付款。” 他礼貌正色询问,“现在正事说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聊点私事了?” “昨晚睡得好吗?” 她握着手机想了想:“还行。” “我也睡得挺好。” 听筒里的声音略微低沉下来,“这两个月以来最好的一晚。” “两个月?” 宋时薇觉得他又在夸大其词,他们认识也才两个月而已。 纪晏臣淡然道:“是啊,第一次见面就惹你生气了,我自责得寝食难安。” 她听言轻嗤:“我现在也没说过原谅你啊。” 他低笑一声:“那你想怎么出这口气?” 宋时薇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窗外:“我不想原谅,你就欠着。” 对方语气稍微苦恼:“这样不好宋检察官,我们之间的债务持续存续,岂不是要一直纠缠不清?” “也是,这么想想我更亏了。”余光从玻璃上瞟到同事出来,宋时薇随口道,“那你就欠着我一件事,我想到了再告诉你。我要去食堂了,东西别忘了发我。” 电话那头笑得无奈:“拿钱办事,我忘不了。” 几个人来到食堂,排队打饭坐下后纪晏臣的信息刚好发过来。 宋时薇咬着筷子低眸打开文档,身旁许霖低声问:“时薇,上午开会我是就事论事,你没有不开心?” 她心不在焉滑着屏幕:“没有。” “那就好。” 许霖暗暗松一口气,温声解释,“我知道你也是心急调查,你的思路也很好,但是咱们组现在除了这件案子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再分出去一部分力量调查这些不现----” “这个人----” 她盯着手机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许霖不明所以:“什么?” 宋时薇回过神来:“没什么。” 她放下筷子,退出文档在输入框中迅速敲下一行字:[这个人我认识。] [宏京制药法人,章鸣。] 对方秒回:[他是章宪的侄子。] [你怎么认识他?] 宋时薇手指略微迟疑:[一个朋友的大学同学。] 她打开另外两张图片,越看神色越凝重:[你是说这家制药公司,可能涉嫌制毒?] 纪晏臣:[是。] 这是个很关键的线索。 宋时薇慢慢放下手机,表情有些严肃。 整件事情的脉络基本已经浮出水面,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取证。 旁边许霖余光追着她跟手机对面的人交流后的脸色变化,刚要出言询问,桌子对面周然举着手机一惊一下道:“我的天!你们看到了吗?” 成功吸引了桌上几人的视线后,她字正腔圆读出新闻推送的标题:“演员成露不雅视频曝光,经纪公司回复已报警。” 成露是这两年如日中天的流量小花,桌上几个人虽然年龄有差,但也都至少对这个名字有个耳熟。 有人接话说:“这种娱乐新闻,也不稀奇?” 其他人也附和:“这几年好像每年都有这么一次,男女艺人都有,最后都被粉丝扒出来是ai合成。” 周然严肃摇了摇头,翻过手机给他们展示说明:“不一样!这个太真了,手臂的痣和胎记都栩栩如生!” 她身旁林冬嫌弃撇嘴:“栩栩如生不是这么用的,姐姐。给我看看。” 他拿过去手机,照片上的关键部位都打了马赛克,看得他直皱眉头:“连脸都没有,这些人怎么看出来是成露的?” “你对粉丝的力量一无所知。” 周然拍拍他的肩,一脸关爱直男大脑的表情,“再说就是因为没有脸都这么像,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可疑啊!” 许霖没有发表意见。 宋时薇沉眸看她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觉得是真的?” 周然看了看手机上的图片,严谨认真道:“以我专业吃瓜二十年的经验来看,我偏向是真的。” 她没头没尾追问:“她是哪家的艺人?” 周然想了想:“我记得是……盛天的。” 宋时薇眉心一跳。 难道是又一个受害人? 可是细想之后她又觉得有些解释不通。盛天会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艺人都不放过吗?艺人出事对于公司不也是负面影响? 还是说这正是他们的一种手段,目的就是为了牵制没有根基的艺人,让她们乖乖听话? 宋时薇一时也判断不出事实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整个下午手机都被这件事的进展推送刷屏: [蓉城南城分局已立案] [经纪人发文怒斥营销号] [知情人士再爆料,照片系外网所得][成露今日颁奖典礼行程紧急取消] [多名演艺界人士呼吁停止女性羞辱,营销号陆续道歉] [蓉城公安提醒: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人生第一次走在吃瓜前沿的宋时薇放下手机,轻轻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不管真相如何,至少有一点值得欣慰,这件事情的舆论整体向好。当女性身体隐私被曝光时,网络上不再是十几二十年前集体讨伐与讥讽受害人的情形,而是坚定支持受害人维权的占据多数。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时薇姐,楼下有你的外卖,我拿上来了。” 林冬走过来把袋子放到她桌上。宋时薇回过神,一脸茫然:“我没点外卖啊。” 今天组里有临时有工作,一半的人都留下来加班。 林冬俯身看了眼纸条上的信息:“是你的名字,错不了。” 心里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宋时薇低眸拆开纸袋,里面一盒两荤两素的便当,还有一瓶温的燕麦牛奶。 她拿出牛奶和饭盒,看到袋子里还有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上面是手写字。 她以为是商家的感谢信,刚要随手扔掉,意外看见上面三个大字:……原谅卡? 宋时薇捏着卡片怔了下,而后翻到背面的介绍:使用此卡后,乙方无条件完成甲方的指令一次,同时甲方务必原谅乙方。 卡片下方乙方处的名字写得龙飞凤舞:纪晏臣。 宋时薇忍不住失笑,心里漫不经意评价,倒是字如其人。 她打开微信,找到他的名字。 [字写得不错,纪队长。] 第四十三章 及时止损 宋时薇放下手机,打开饭盒盖子,这才看到里面的便当也很有心机,两荤两素全都是台风那天在他家里时他做过的菜。 她拆开筷子咬一口糖醋里脊,被甜得皱了下眉头。 还真不如他的手艺。 这么想着,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不会就是他的真实目的? 桌上的手机嗡一声振动:[谢谢。] 他接着问:[便当怎么样,口味还可以?] 宋时薇想了想,回复:[一般,有点咸。] 他说:[外面店里的都这样,下次有时间我再给你做。] 宋时薇轻晒一声,心想,这人,尾巴现在连藏都不藏了。 她未置可否,另起话题:[你的字是从小练的吗?] 她对字写得好的人一直有天然的好感,因为书法练习是件枯燥的事,能长期坚持练出一手好字的人按理说性格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他这种水平明显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完全是可以出去按字收费的实力。 他很快回:[嗯,上学的时候成绩差,只有这一个优点。] 不等她回复,他又匆匆说:[你先吃饭,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宋时薇退出聊天页面,拧开牛奶喝了一口,打开朋友圈。 她边吃边看,随手往下翻了几页,目光意外停住。 半个小时前,明叙发了一张他医院工作证的照片,配字:毕业。 评论区里有几个人她认识,都是他大学时期的同门。 姜磊:[恭喜明总!] 南越:[恭喜明医生脱离苦海!哈哈哈!] 章鸣:[欢迎!] 宋时薇瞳孔蓦地一缩。 明叙竟然辞职去了章鸣的公司?! 她放下手机,缓缓抬起头,神色凝重。 她知道明叙的野心一直很大,他的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县城的普通职工,完全给不上他物质上的帮助,可他毕业才三年就靠自己在蓉城买了房。 当时她也疑心问过他钱是哪里来的,他解释说有自己的存款并且跟朋友借了一部分。他的朋友里面卧虎藏龙,有几个搞医疗器械的每次聚会开的都是不重样的保时捷。 那时候宋时薇没有多想,相信了他的话,但是这一刻她突然怀疑,他是不是早在辞职之前就跟章鸣有经济往来了? 明叙虽然爱钱但也很爱面子,他在医院的工作体面稳定,且领导也很重视他有意提拔,能让他直接抛弃医生这个身份的,肯定是一个在物质上回报高到令他无法拒绝的宝贵机会。 联想到章鸣的公司可能涉嫌制毒,宋时薇咬紧了筷子,控制不住心惊。 对于明叙的人品,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但对于明叙的底线,她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 加班结束后宋时薇心神不宁走出单位。 因为远处离得不远,她平常步行时候居多。出了大门右转一段后刚进入小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一声亲昵的:“汪!” 她愣了一下回神转回身,米白色的拉布拉多欢快朝她飞奔过来,它身后的男人迈着步子,峻挺身影被昏黄路灯拉得修长。 宋时薇惊喜蹲下身,莫里亲热扑进她怀里往她下巴上蹭。 她一面笑着摸它的头,一面抬起脸看向面前的人:“你怎么带它来的?” 纪晏臣手插在裤兜里,转了下头用下巴示意:“车停在你家那边的公园。” “等很久吗?” “没有,带它在前面玩了会儿。” 宋时薇点点头,没有说话,站起身。 已经八点多了,她其实有些疲惫不想去公园,正犹豫着怎么委婉开口时,面前人闲散往前走了一步,回头淡声叫狗:“莫里,走了,我们送宋检察官回家。” 莫里听到指令后小跑颠颠跟了上去。宋时薇看着路灯下一高一低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弯起了唇角。 八月的槐花香气稠重而浓烈,与嘹亮的蝉鸣一起构成了夏夜。 纪晏臣慢慢放下步子等待身后的人跟上。 他其实跟在她身后有半天了,在她刚从单位出来时,他就看出她心事重重,兴致不高。 “工作不顺利吗?”他侧眸问身旁的人。 “不是。” 她静默片刻,抬起脸看他,“那个制药公司真的有问题吗?” 纪晏臣看她一眼,不答反问:“怎么了?” 她声音很轻,似有些担忧:“我那个朋友,好像跳槽去那家公司了。”他静了瞬,反问:“你那个朋友,是医生吗?” 宋时薇处在忧虑中,没有多想:“是。” 纪晏臣眸底蓦然沉了几分下去。他收起视线,不动声色确认:“男性朋友?” “嗯。” “什么时候去的?” “还没去,他刚从医院辞职。” “你怕他被他朋友坑?” “……我更怕他没有被坑。” 她无奈低笑一声,“如果他全部知情却还是选择加入了,那不是更可怕?” 纪晏臣漠然道:“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作为成年人缺乏最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被抓起来再教育也是应该。” 身旁的人轻叹口气,没有说话。 纪晏臣也抑郁憋着股妒火,又知道自己现在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郁闷紧抿着唇也不再作声。 两人一狗沉默走完后半段路,到小区门前宋时薇俯身跟莫里道别后直起身,没有觉察出面前人的异常,微笑道了声路上小心。 纪晏臣面色沉静点了下头,目送着她刷卡走进小区,手背上忽觉一热。 他垂下眸,莫里安静仰头看着他。 他一蹲下身,它立刻俯过来舔他的手背。这是它平常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时常用的安慰动作。纪晏臣垂眼看它片晌,揉揉它的头,自嘲低笑一声。 “走,回家。” 宋时薇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姚佳佳家。 姚佳佳正在试验她的新面膜,见宋时薇送上门来,不由分说按住她也涂了一层。 宋时薇阖着眼躺在姚佳佳斥巨资买来的按摩椅上享受着她的服务,僵坐了一天的身体蓦然放松下来,舒服得她皮都展开了。 姚佳佳一边往她脸上涂匀,一边跟她闲聊:“哎,你看今天的新闻了?成露?” 宋时薇嗯了一声:“看到了。” 姚佳佳道:“她的经纪人今天找到我们律所,说要告死那些营销号,钱不是问题,吓死人了。” 宋时薇心不在焉:“底气这么足,那视频应该是假的?” 姚佳佳嗤笑一声:“谁知道了,他们圈子的人在被捶死之前不都是底气很足嘛?现在只是这些视频没有脸,万一后面有人爆出来带脸的呢?那现在岂不是更打脸?” 宋时薇闭着眼沉默半晌,忽然说:“明叙辞职了。” 姚佳佳放下面膜碗,端起刚刚调的酒喝了一口:“所以呢?” “他去了他朋友的一家公司,那个公司好像有点问题。” 她静片刻,说,“我担心他误入歧途。” 姚佳佳安静听完,中肯评价:“关你什么事呢?” 宋时薇坐了起来,自嘲扯唇:“关乎我曾经的眼光。” 大律师的逻辑永远清奇:“他出事了才更说明你眼光好啊,说明你高瞻远瞩,及时止损啊!” 第四十四章 暧昧氛围 宋时薇摇摇头:“我不希望他出事。他本性不坏,只是太看重物质了。” “所以找男人一定要门当户对啊。”姚佳佳瞎一声,递过来酒杯,“你跟他的出身环境不同,养出来的价值观也不同,就算在一起了以后也只会越走越远。” 宋时薇咬着吸管喝了口酒,垂着眼睫许久没有作声。 姚佳佳说得没有错。 相比明叙的家庭,她的家庭条件说是下嫁也毫不为过。 宋唐和她母亲各自在行业里都很出色,从小给予她的物质和眼界她至今感念,但他们的情感破裂一直让她感到十分痛苦,难以忘怀。 刚认识明叙时她以为他们是一类人,他们都没有家庭可以依靠,他们都只能被迫依赖自己。但是现在回头再看起来,不是这样的。 原生家庭所给予一个人的底色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和渗透了,早就决定了这个人未来的人生轨迹。 所以她的性格敏感封闭,所以他的取向物质偏激。 他们的人生轨迹注定无法重合,即使曾经相交,也只会朝着不同方向越走越远。 只是念着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情份,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各自安好,而不是看到对方堕入深渊。 从姚佳佳家里出来时,宋时薇酒劲儿逐渐上来,思绪有些昏昏沉沉。 她回到家冲了个澡,趴在沙发上等待头发干透时,再次打开了朋友圈。 工作证上的照片是明叙刚毕业入职那年拍的,面庞白皙斯文,棱角不如现在分明,眼神也不像如今这样淡漠却锋利。 宋时薇与照片上的人相视半晌,眼皮越来越沉。 她强打着精神点开他的头像,在输入栏中徘徊许久,最终慢慢打下一行字,刚要发出去时,手机来电话了。 她接起来,闭目按着太阳穴,声线含糊:“喂?” 对方静了数秒:“你喝酒了?” 她嗯一声,听筒那边长久静默未语,好半天,才沉声挤出一句:“头疼不疼?” “头不疼。” 宋时薇下巴搁在抱枕上,显得声音闷闷的,人也迷迷糊糊,“胃疼。” 挂掉这通电话时宋时薇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垂着手翻了个身,躺在沙发上很快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看到纪晏臣阴沉着脸似乎很生。他生气时的样子有些可怕,她小心问他怎么了,他沉沉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那一瞬她没由来感到慌张,她想叫住他,但是又仿佛被魇住,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 她无助站在原地,幼年时被抛弃的感觉再度汹涌来袭。 极度的紧张与恐惧之下,她渐渐看不清楚面前离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到底是谁,时而像是纪晏臣,时而又像是年轻时的宋唐。 她茫然蹲在地上,小声哭了出来。 温热的液体不断从眼角溢出,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胃部也因为绷紧的神经而绞痛。她将脸埋在胳膊里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那道声音在她身后停下,而后一只大手轻轻按上她的肩。 她抽噎着回头仰脸去看,可泪眼朦胧中还没等看清楚来人是谁,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梦境。 宋时薇恍惚睁开眼,迟钝缓了片刻后,慢吞吞坐起来,用手指擦了擦眼睛。 现存的脑力无法支撑她去思考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她在没有间断的敲门声中本能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门外人的沉郁脸色就好像从她梦里走出来的一样,她仰着脸茫然讷讷轻喃:“你……你怎么了……” 纪晏臣站在门外,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但在看见她这副又懵又软的迷糊模样时骤然全都散了。 他郁闷暗骂自己越来越没底线,伸手将一个纸袋递给她,无奈嘱咐:“胃药,温水吃一片。” 她低着头接了过去,呆呆自言自语:“……没有温水。” 纪晏臣晦暗看她半晌,低声试探:“我帮你烧水?” 她点点头,望向他的眼神清澈得简直让人心虚:“谢谢你。” 十五分钟后。 纪晏臣站在厨房把刚烧开的水倒进杯子里,好笑暗想,清醒的时候连家门都不肯让他登的人,醉酒后竟然毫无戒心把他请进了门。 看来人真的要远离酒精,太危险。 他将水杯放到冰箱里紧急冰了几分钟,摸着杯壁不再烫手才走回客厅。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沙发旁的台灯,她伏在沙发的抱枕上,眼皮又在打架了。 他俯身扶住她肩膀,轻声叫她:“吃完药再睡。” 她迷迷糊糊借着他的力量坐了起来,极其自然地懒懒抬了抬下巴。 纪晏臣怔了瞬后反应过来,沉默半刻,他放下水杯把药盒撕开,递了一片到她唇边。 她微微张嘴咬住,柔软唇瓣若有似无擦过他的指尖,烫得他眸底越发晦暗。 他唇角轻轻抿紧,端着水杯垂眸等待她喝完。 她秀气喝了两小口,而后抬起脸示意不要了,嘴唇染了水渍后亮得晃眼。 纪晏臣喉结一瞬滚动,沉着眸移开了视线。 他将杯子放到桌上,低声道:“如果待会儿还是觉得不舒服,喝一瓶醒酒药,也在袋子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纪晏臣忍不住自嘲怎么叮嘱醉酒的人这么多话,她又听不懂。 他蹲下身,从纸袋里拿出醒酒药放在水杯旁,想了想,又拿起醒酒药把盖子撕开条缝,插上吸管,再次放到杯子旁边。 准备好一切之后他转回身,轻声道:“那你早点休” 他忽然噤声。 幽寂夜色里,身后的人侧躺在沙发上无声看着他。 她的脸色很静,眼眸也很静,仿佛一潭平静又蛊惑的漆黑沼泽,被吸引的人进去注定万却不复。 而他却已经在里面很久很久了。 他看到自己在她瞳孔上的清晰倒影,仿佛囚禁在她笼子里的忠诚信徒。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虔诚逐寸膜拜,从额角到眉眼,从鼻翼到唇瓣。 她的嘴唇是很浅的粉色,唇形微微上翘,为她这张清冷脸庞增添了几分精致的娇俏感,生动又诱人。 他眸底不可抑制黯得更深,空气中暧昧涌动着不知名的潮湿香气,他无法自控地想要靠近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好让他亲身分辨,这香气到底是不是来自于她。 他缓缓俯下身,沙发上的人没有动作,安静等待着他的临近。 浓重的侵略感与浅淡的酒精味逐渐交融相缠,盘踞在二人间的气流密闭一般急速升温。他的鼻尖轻轻蹭到她的,触感微凉又炙热,就在他无限接近那处柔软之际,地毯上的手机突然振了起来。 纪晏臣:“……” 他黑着脸停下动作,沙发上的人眼神迷蒙,茫然往声源处望去。 他一面揉着她的发顶低声安抚,一面伸手捡起来地上的手机。看清楚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字后,他压了一晚上的妒火再次蹭地蹿到了头顶。 他面色森冷按了拒接,刚要扔出去手机,主屏上的时间闪了一下,跳到了00:00。 新的一天开始了,与此同时弹出的还有日历的日程提示。 [今日,全天,明医生的生日]。 第四十五章 九年前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纪晏臣神色不明看了屏幕半晌,抬眸望向沙发上的人。 刚才的插曲似乎是耗光了她最后的电量,此刻她不太安稳阖着眼,歪着头昏昏欲睡。 纪晏臣看她片刻,静声叫她:“宋时薇。” 他倾身紧紧盯着她的脸:“你还喜欢他吗?” 她半梦半醒,含糊不清回:“嗯……”纪晏臣顿时心凉了半截:“你还喜欢他?” 她迷迷糊糊呓语:“……嗯……喜……喜欢谁……” 纪晏臣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做了轮过山车,抿着唇阴阳怪气道,“你的明医生。” 她静了片刻,像是在反应他的话,声音模糊:“不……” 他没听清,追问:“什么?” 她蹙着眉头把脸埋进抱枕里,似乎对于他没完没了的提问很不耐烦:“……不喜欢……不……” 得到了本人的酒后真言,纪晏臣终于放下心来。 他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正要站起身时,忽然停了一瞬,而后从裤兜里拿出来自己的手机。 几秒钟后,桌上的手机静静亮起。他眯起眼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特警队纪晏臣]。 相比人家言简意精的[明医生],他的备注有名有姓有单位,字里行间都透着浓浓的不熟意味。 他低晒一声,安慰自己,挺好了,至少她存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人,她比方才睡得更熟了些,脸颊陷在抱枕里压出了印子,额角的碎发也滑到了鼻尖,跟着她呼吸的频率轻轻起伏。 半晌,她像是觉得痒,猫一样微微皱了皱鼻子。他忍俊不禁弯唇,抬手轻轻掖进她的头发,声音低得像是自语:“你喜欢我吗?” 这次她连嗯都不嗯一声了。 纪晏臣自嘲失笑,起身给她脱下拖鞋,盖上了毯子,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调到合适温度。 做完这些后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可是他不想走。 一方面是担心她待会儿不舒服需要人照顾,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的私心,他从来没有过可以这样安安静静看她的时候。 清醒时候的宋时薇是淡漠疏离的,虽然她默许了他的接近,但实际上仍旧保持着她对待外界时特有的距离感。即使他已经非常努力拉近两人的距离,即使他们有过不止一次的暧昧贴近。 而眼下熟睡中的她少了平常难以接近的清冷,多了几分柔软可亲的幼态。仿佛一只卸下了疏冷防卫露出温软皮毛的奶猫,这一刻的她,才是最接近真实的她。 纪晏臣垂眸凝视她许久,她素颜状态下的脸颊白皙细腻,透明的绒毛细小清晰。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是这样的睡颜。 九年前。 国庆假期后的学校沸腾熙攘,午休时他去隔壁班上找人,在门外等待时偶然瞟见一个陌生女生趴在窗边的位置午睡。 初秋的阳光凉爽而明媚,一缕光线透过窗外树枝的缝隙照到她的侧脸上,从眼尾直到唇瓣。 她本就冷白的皮肤被光线切割得近乎透明,漆黑眼睫静静阖着,在喧闹的教室里安宁得有种不真实感。 仿佛是觉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她纤密睫毛忽然幅度极轻地颤了下,宛如无意引动暴风的蝴蝶羽翼,毫无预兆煽动了他的心脏。 纪晏臣看得有一瞬不自知的愣神儿,直到身后突然响起声音,将他从这场一个人的幻境中叫醒:“臣哥,走哇!” 他回过神来,跟在对方身侧沉默半天,生硬憋出来一句:“……你们班怎么有人不穿校服?” 这话从纪晏臣口中说出来,违和得就像是天天打架的校霸抢了学生会会长的台词。 江宇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你说靠窗那个女生是?她新来的,还没校服呢。” 提起来这位转学生,对方好像挺兴奋,都不用他套话,自己滔滔不绝介绍:“她是从蓉城转来的,成绩好像很好,长得也漂亮。” 纪晏臣不动声色看他一眼:“蓉城?” “对,大城市来的。” 江宇笑嘻嘻的,“怎么?哥,你心动了吗?” 他冷冷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对方挠了下后脑勺,有点娇羞:“嘿嘿,不瞒你说,我的心动了。” “……” 纪晏臣无语瞥他一眼,对方满不在意,自己絮絮叨叨:“不过她看起来就不好追,眼高于顶的那种,跟谁也不说话。毕竟大城市来的嘛,没准儿哪天就突然转回去了呢。” 彼时的他们都还不知道,他无心的一句玩笑话会在不久的一年后一语成谶。 那天之后纪晏臣开始走教学楼的另一侧楼梯,多绕大半条走廊,为了能在路过她的教室时装作不经意看她一眼。 每次他看到她时她不是在座位做题就是站在窗边休息,他从没见她跟谁说笑或是走得亲近,独来独往,清高又疏离。 可是这样清冷的一个人却很喜欢狗,尤其是大狗。 校门口商店老板家养了条金毛,每天中午从食堂出来后她都去看它。她会蹲下身微笑跟它说话,温柔揉它的头。那条狗也很通人性,对她比别人都亲。 那幅画面时隔多年仍在纪晏臣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夏日午后的校园,商店门前人来人往,少女单膝蹲在地上,一只手轻柔抚摸着大狗,另一条手上握着个透明的随行杯,里面是加冰的柠檬水。她唇尾轻轻翘起,白皙脸颊被热得泛粉,好像一颗青涩的水蜜桃。 到冬天时候,她的杯子里换成了桂圆红枣茶。 湖平的气候四季分明,冬季干燥寒冷,别的女生都绞尽脑汁让自己显得瘦一点,只有她一个人裹得比粽子还厚,围巾又宽又大,裹得她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下雪时他都担心她会看不见路。 他距离她最近的一次是在体育课上。 当时他跟她的班级每周有一节体育课的时间重合,一次下课后老师让每个班出几个学生去送器材,出来时外面突然下起大雨。 他们一行几个人站在体育楼的防水台下,她碰巧站在他身旁,校服裙摆堪堪擦过他的手背。 那一瞬间他至今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磅礴的潮湿中他竟然闻到了属于她的淡淡香气。 第四十六章 今天还加班吗?晚上一起吃饭? 身后其他学生吵吵笑笑,他沉默酝酿着跟她搭话,心跳的声响被雨势盖住,手心默默紧张沁出了汗,刚转过脸张开唇时,她同学突然出声叫走了她。 想起回忆里的这幕场景,纪晏臣垂着头自嘲低笑一声。 他错过了这一瞬,然后就错过了九年。 彼时是春夏之交,那天之后他就不再能经常看到她。 她似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学校,每次出现时人也明显变得忧郁憔悴。一次去办公室时他从老师的闲谈中偶然听到,她母亲住院了。 他也是在那天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单亲家庭。 母亲节那天学校搞了许愿墙的活动。结束后他独自找了很久,看到她的那一张卡片,字迹很清秀,笔锋却有力:希望夏天快点到来。 他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很久之后他才听说,当时她母亲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手术后的排异反应非常大,在病床上饱受折磨,医生保守估计至少要两个月后才能逐渐好转。 她无比期待那年夏天能早点到来,可最终她母亲还是在那个夏天离开了。她也在那个夏天离开了湖平,跟任何人都没有联系,音讯全无,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隔天宋时薇醒来时恍惚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模糊想起来,纪晏臣昨晚来过。 她掀开毯子坐起来,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满满一排东西,水杯、醒酒药、便利店的三明治,以及一瓶牛奶。 她低下脸,用力揉了揉脑袋,随手拿起来手机滑开。 通话图标上的红色提醒惹眼,她点进去,两通未接来电,一个是纪晏臣,一个是明叙,前后相隔不到五分钟。 宋时薇垂眸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推测纪晏臣这通电话可能是叫她起来开门,至于明叙的电话,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看了眼时间,给他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接起来,熟悉的温润声线透过听筒传来:“时薇,你醒了?” 宋时薇嗯一声,开口后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暗哑:“我看到你朋友圈,你辞职了?” 他答:“是,有个更好的机会。”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正暗忖着该怎么问出口自己的疑心,对方先一步问她:“你今晚有时间吗?” 她下意识反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静了瞬,低笑一声说:“乔迁加转行,晚上我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你都见过,有时间过来吗?” 宋时薇握着手机静默半刻:“几点,在哪里?” 既然是庆祝他去新公司,那新公司的朋友十有八九也会到场,章鸣大概率也会来。 以及虽然出现在前男友饭局这件事情的本身有点尴尬,但或许是因为她跟明叙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分开的时候都平淡得没什么爱恨情仇了,反而淡化了这种尴尬感,她尚能接受跟他同时出现在饭局里。 挂断电话后明叙将时间和地点发了过来。 宋时薇瞟了一眼,放下手机走进浴室洗漱。 水流声响起的时候,桌上的手机振动一声,亮了起来。 纪晏臣:[今天还加班吗?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七点,香格里拉酒店。 宋时薇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走进包厢,第一个看到她的人态度十分热情:“呦,宋检察官!好久不见啊!” 她笑了笑,礼貌回:“好久不见。” 她余光环顾一周,今天来的全都是明叙大学时的朋友和他们的女朋友,男男女女大概有十来个人。 面前的人叫陈越,是明叙小两届的学弟,家里很有钱,但成绩不好,常年吊车尾,本科时受了明叙不少照顾。 他问:“听明哥说你调回蓉城了?” 她点头:“对。” 对方笑意盈盈:“恭喜恭喜,之前你上班那个地方也太远了,想见你一面都难,以后常联系啊!” 宋时薇笑而未答,视线转到迎面走过来的明叙身上,从包里拿出礼物递了过去,客客气气道:“恭喜。” “谢谢。” 他接过去礼物,然后压低声音,“他们都知道我们已经分开了,你不用觉得尴尬。” 宋时薇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走到角落里,明叙温声开口:“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工作还是那么忙?” “还行。”宋时薇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你新工作是做什么的?” 他言简意赅答:“研发,主要是新药上市的临床研究。” 她点点头:“什么时候入职?” “下周。” “不休息一段时间?” 他半开玩笑道:“休息什么啊,还要抓紧赚钱还房贷呢。” 宋时薇轻轻扯唇,想到两人的曾经,不免有些感慨:“你刚毕业的时候就在药企和医院里面犹豫,结果最后还是出来了。” 明叙淡笑了下:“外面的机会更多一些。” “确实。” 宋时薇沉默数秒,想到他说的乔迁,抬眸看他,“你房子都装修好了?” “嗯,装好半年了,这周末搬进去。”身旁人停了瞬,客气邀请,“你跟姚佳佳有时间过来坐坐,我下厨。” 她无声笑了:“有机会的。” 晚餐正式开始,但章鸣迟迟没有到场。 席间宋时薇听着其他人闲聊,通过碎片信息零散拼凑出来,宏京最近有个香港的新项目,含金量很高,明叙辞职就是因为这个契机。公司也很看重这项业务,特意在制药厂旁拿了块儿新地,打算扩建。 来之前她细看过纪晏臣给的资料,京盛现在有两个制药厂,分别在北郊和西郊。 假如京盛真的涉嫌制毒,制毒窝点会藏在哪里?是在这两个制药厂中的一个?还是另有他处? 她转头问明叙:“你上班是在哪里?药厂还是市区?” 他回:“两头跑,市区会待得多一些。” “香港的项目,会出差比较多吗?” “应该还好。” “那你……” 几轮试探下去一无所获,宋时薇垂眸夹了块桂花糕,心不在焉咬一小口。 来之前她也预想过,自己今天大概率并不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只是事关明叙,她想尽早尽自己所能求证,而不是最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犯下了什么事情。 如果事实真的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她还是想拉住他。 第四十七章 我来接她回家 直到宴席过半,章鸣才姗姗来迟。他像是是从别的饭局上赶过来的,人看着有些微醺。 宋时薇曾经见过他两次,他年龄比明叙大,因为出身的关系,身上的官气更重,也更沉稳,是他们这一群人里的核心人物。 入座后他举起酒杯致辞:“今天晚上这顿饭呢,一是感谢明叙加入盛京,你们都不知道我请了他多少次” 他转头笑吟吟看向明叙,“刘备三顾茅庐,我比刘备诚心多了?以后研发交给你,我最放心。” “二是明叙今天生日,我知道得晚,没来得及准备大礼,一点心意,别嫌弃。” 他扬手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桌子上,推到明叙面前。 宋时薇垂眼看过去,是一把奔驰车钥匙。 钥匙很新,估计是才提不久。章鸣自己平常都是宾利卡宴换着开,随手一辆奔驰对他来说确实不算大礼。 对于桌上其他人来说这是个起哄的高潮,可对于宋时薇来说,这叫尴尬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她竟然没有想起来今天是明叙的生日。 身旁的人接过钥匙,道谢后喝了对方敬的酒。坐下时撞上她的目光,他淡淡笑了下,什么也没有说。 宋时薇不禁有些惭愧,转念又想到自己今天本来就不是来祝贺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章鸣到场之后,比明叙更像今天的主角。 席间的氛围被推上新的高潮,众人轮番相互敬酒,宋时薇迫不得已也跟着喝了一杯,白皙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酒精作用之下,众人的话题越聊越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入为主太过敏感,她隐约觉得在提起制药厂扩建这件事时,章鸣的态度像是有些隐晦。 宋时薇无声环视桌上的人,她不是在场唯一的女性,但应该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唯一的外人。 两杯红酒喝下去之后,她装作不胜酒力,跟明叙打了声招呼后摇摇晃晃起身离开桌子,扶着额头倚在包厢后面的沙发上。 酒桌上的热闹氛围继续。 陈越站起身走了过来,坐在宋时薇的椅子上,勾住明叙的肩:“这杯敬明总。” 他已经有六七分醉意,话都说得慢慢悠悠不太利索了:“恭喜明总,职场和情场双喜临门。” 明叙面色淡然:“别乱说。” 对方啧一声,不满道:“怎么是乱说呢,人家都来给你过生日了,你还这么不解风情?” 一旁有人帮腔:“明总,你该主动的时候要主动,人家橄榄枝都抛来了,你还不敢接?” 陈越回头瞟一眼沙发上的人,见她阖着眼毫无反应,逐渐肆无忌惮起来:“听我的,待会儿你送人家回家,今天晚上好好表现。” 众人闻言心照不宣笑了起来,陈越在酒精的催化下兴奋得有些忘形了,脱口而出道:“顺便试试咱们的新药,哈哈哈……” 宋时薇心里猛然一沉。 桌上一个女孩儿年纪不大,像是大学生,懵懂接话:“什么药呀?” 在身旁人的警告眼色中察觉到自己失言,陈越揉着脑袋吊儿郎当笑了笑,学着小姑娘的腔调扬眉找补:“当然是治腰疼的药呀。明医生常年上夜班,腰都累得不好了,这种关键时刻不得来两片儿顶上?一展雄风?” 包厢里又是一阵哄笑,话题越岔越远,全程明叙始终未发一言。 宋时薇不着声色揉着眉心,唇角紧紧抿了起来。 她以前就觉得明叙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们这帮人全都是浪荡不羁的富二代公子哥,私底下更是荤素不忌,不管是出身还是性格明叙在他们当中都显得格格不入。 她只见过他们几次都觉得不适,他到底是怎么忍耐这么久的? 又吵闹了会儿后,章鸣淡淡发话:“行了,别强人所难了。” 他扭头向明叙道,“回头有合适的姑娘我给你介绍,男人嘛,事业为重,先搞事业。” 有人开玩笑:“哎章总,您这就开始洗脑压榨了?” 章鸣瞥过去一眼,似笑非笑反:“事业都搞不好还想搞姑娘?这不白日做梦吗?” “等你把西郊的事情捋顺之后,我给你介绍个姑娘,艺人,脸蛋儿不输你这位。” 他拍拍明叙的肩,站起身,“我隔壁还有个局,先过去看看。今晚都喝尽兴,我买单!” 宋时薇在此起彼伏的“谢谢老板”中晕晕乎乎醒了过来。 她装作不舒服想吐,捂着嘴离开了包厢,藏在走廊等待章鸣出来,看见他的助理迎上前压低声音:“黄先生在等您。” 章鸣一改在包厢里的和颜悦色,沉稳嗯了一声,大步迈了出去。 宋时薇趴在墙壁后看着他走远,片刻之后,她跟了上去。 市局的训练馆内,搏击双方的交战如火如荼。 两人的年龄和身型相差不多,技术上也难以分出胜负,唯一的区别是黑衣的一方似乎把这场演练当成了实战,不间歇的攻击密得对手难以招架。 随着他的攻势越来越猛,红方逐渐不敌节节败退,最终抬手示意停战。 “我说,你小子心情不好,跑我这儿发泄来了?” 红衣男人皱着脸喘着粗气,拿起窗台上一瓶水扔过来,没好气道:“那边有沙袋,下次你打沙袋去,别来糟践我!” 纪晏臣沉默接过水拧开喝了半瓶,走到一旁捡起地上振动的手机,擦了把脸上的汗:“喂?” 听筒那头的声音刻意压低:“臣哥,那个,那个嫂子,她好像又出任务来了。” 纪晏臣听言一愣:“谁?” 对方压着音量心急道:“检察官!!” 纪晏臣攥着手机静了瞬,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今晚袁也他们组的任务和昨天宋时薇手机上的日程提醒。 他眸色凛起:“地址发我。” 挂了电话后他迅速换了衣服离开训练馆,黑色越野车在夜色中呼啸狂奔至定位的酒店。 他开门踏下车,还没等询问具体位置,余光定位到隔着一排的车位上,一个瘦高的清俊男人搀着个不省人事的女子打开车门,小心将她放置到后座上。 明叙俯身将她瘫软的身体扶稳,刚要给她系上安全带,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毫无温度的沉冷声音:“打扰一下。” 他动作一顿,循声回头看向身后忽然出现的高大男人,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但又出于雄性动物生理上天生对于危险与攻击的敏锐感知本能警觉起来。 男人面无表情看着他,过于森冷的迫人气场仿佛使周遭的夏夜都骤然降下几度。 “我来接她回家。” 第四十八章 我也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车门前的人愣了,车里面的人也懵了。 在听见纪晏臣第一声打扰时宋时薇还恍惚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第二句话掷地有声传来,她倚靠在座位上心脏沉沉一跳,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掀开眼皮的冲动。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车门旁的人退出车厢站直,平静问:“你是哪位?” “她男朋友。”纪晏臣沉淡回答,并着重补充,“现任。” 宋时薇: “抱歉,我没听她说起过。” 明叙反应淡定,“我不认识你,不能把她交给你。” 语毕他要关上车门,被身旁的人抬手用力把住。 明叙慎重抬起眼,僵持间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森森敌意。 他面无表情冷静举证:“昨天晚上23点59分,她太累了,睡着了,你的电话是我挂断的。” 宋时薇:!!!!!!! 死一样的寂静中,纪晏臣静声问:“你还有问题吗?” 明叙沉默半晌,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旧坚持:“她是跟我一起来的,我会负责把她安全送回家。” 他冷漠讥讽:“把一位跟你没有关系的异性灌得不省人事,她远离你才是最大的安全。” 明叙皱起眉:“你---” “明医生。”纪晏臣沉下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尊敬你曾经是位医生。” 夜色幽寂,两个男人间的气场较量相持不下。 最终,明叙紧绷着脸侧身让出了位置。 纪晏臣不再看他,往前一步俯身打横抱起车内的人,转身走回自己的车。 身后的人无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镜片后的眸底沉沉闪过阴晦。 与此同时,另一位当事人也不太好。 宋时薇紧紧闭着眼睛,生怕纪晏臣看出自己装醉后局面会更尴尬,歪头将脑袋调向另一侧,自暴自弃想,累了,毁灭。 纪晏臣将她放到副驾驶调整好位置后系上安全带,关上了车门。 她趁着他走回驾驶位的间隙暗暗换了个背向他的姿势,不敢再有其他奢望,现在就期望他能顺利送她回家,今晚的事情就让它永远埋葬在今天,这辈子谁都别再提起来。 黑色车辆平稳驶出停车场。 车厢内寂静得诡异,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清晰感受到这方空间里的超低气压,憋得人几乎呼吸不畅。 宋时薇郁闷又费解,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刚才她跟着章启鸣到了另一间隐蔽包厢,远远看到了房间里男人的侧影。她还想看得再清楚一些时明叙突然意外出现,她只好装作醉得分不清楚路了,被他搀扶着送到了洗手间。 出来后两人回包厢又待了一会儿后,她见也没什么有效信息了,便假装昏昏欲睡支撑不住让明叙送自己回家。 她原本计划好好的,等明叙送她回到家后借着酒意跟他聊聊,结果纪晏臣突然跑出来发了一顿疯,扰乱了她的安排不说,现在他还要生气?还有没有天理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畔突然传来沉沉一声:“宋时薇。” 宋时薇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自己被识破了,惊得连气都不敢喘,屏息坚持装死企图蒙混过关,可是等了许久之后,车厢里始终一片沉寂,再无下文。 她悄悄将眼睛睁开条缝望向驾驶位上的人,他的脸色冷又沉,侧脸和手臂的线条全都是紧绷的克制状态,仿佛极力在压制着身体里某种汹涌的情绪,却又好像并不是因为发现她是装醉。 许久之后,他紧紧握着方向盘,低声隐忍开口:“他不值得你浪费五年时间。” 宋时薇闻言一愣。 她什么时候告诉他她和明叙在一起五年了?难道是她昨天晚上喝醉之后说出来的? 这个猜测让她不禁有些惶恐,她还说什么了? 身旁的人继续说:“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在吵架时把你一个人丢在路上。” 宋时薇悚然一惊。 她竟然把这么久远的事情都给说出来了? 他自嘲低笑一声,声音越说越低:“你为什么愿意跟他纠缠五年,却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认识的时间原本应该比他更早。” 宋时薇瞳孔剧震。 不会不会,她不会把自己在湖平待过一年还跟他同校的事也全都说出来了? 他苦涩低言自语:“如果我们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那这五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是我?” 宋时薇脑袋里轰一声响,胃里的液体在惊慌之下翻江倒海上涌。 她忍不住蹙眉把头调向车窗一侧,尴尬得恨不能找到条缝隙将自己隐身。 湖平那一年是她人生里最不愿触碰的回忆,起初她也并非有意瞒他,只是觉得两人未来不会深交,没必要交浅言深。 后来他们逐渐走近后她也有考虑过坦白这件事,但主动坦诚和酒后失言完全是两个概念,之前她刻意隐瞒了他那么久,在他每次问她去没去过湖平时都坚决否认……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了下来,感受到那道炙热视线毫无遮掩直白落在自己脸上,宋时薇想躲又不能躲,如芒刺背,坐立难安。 半晌,熟悉的低沉声线静静响起:“宋时薇,我喜欢你,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她暗暗咬住嘴唇,心脏在被社死和被告白的双重作用下砰砰紊乱跳动,只要身旁人靠得再近一点点,就会轻易发现她此刻的慌张端倪。 纪晏臣垂眸凝视着她的脸,继续低声轻喃:“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明明应该是我先认识你。” “如果这五年是我在你身边,我不会幼稚地跟你分分合合那么多次,不会让你到现在还是这样没有安全感。我不会让你毕业后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县城,我也不会给你机会从我身边离开。” 宋时薇眼睫恍然颤动,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里,喉咙紧张绷紧,压得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的气息平静却又强势,仿佛一场冰火两重的矛盾飓风,被裹挟进其中的人注定无法挣脱。她为他的白混乱动心,也同时对他的偏执感到慌恐。 片晌寂静之后,驾驶位上的人再次低低开腔:“我也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喜欢你对我而言已经是像呼吸一样的习惯。如果不是你,这辈子我跟谁在一起都是对那个人的不公平。” 她心绪慌乱听着他的话,内心里的逃避退意汹涌丛生。 他说的没错,他的喜欢确实比她想象中的多很多,可她根本没有信心也没有能力回应这样炙热强烈的感情。 她害怕最终的结局是两个人同时被灼得体无完肤,更害怕造成这个结局的原因是她自己。 “我没有办法停止呼吸。” 他的声音低又轻,好像一只乞求主人爱意施舍的小狗,“所以在你回头看见我之前,我只能一直等下去。” “我还要等你多久?” 宋时薇一秒钟也装不下去了。 此刻他的每一个字都有本事让她心惊肉跳,每多听上一句话都是对她抗压能力和心率健康的极大考验。 顾不上被他发现她是装醉后会怎么样,这一瞬间她本就蕴含着五分醉意的脑袋被面对着他的巨大压力催化之后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逃离这个车厢,逃离这个晚上,逃离这个男人。 所有的后果全都明天以后再说。 她暗暗拿定主意之后,靠在座位上含糊不清哼了一声。 身旁的人果然迅速俯身给出反应:“不舒服吗?” 她把头扭向另一边,阖着眼哼哼唧唧皱眉不语。 他微凉手指在她额头上轻探了探,低声安抚:“稍微忍一下,我去买药。” 纪晏臣紧急掉头将车停到路边,自己下车快步走进便利店,语速沉又快:“矿泉水,湿巾,还有醒酒药。” “好的先生,请稍等。” 已经接近十点钟,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在清点货品。 她怕思路被打断待会儿又要重来,嘴里低声念着数字在手里的清单上画了几下后起身擦了擦手,在货架上拿下来东西,然后弯身打开款台的橱窗。 纪晏臣等得心急,一面克制催促对方一面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的黑色车辆,突然,他漆漆压着担心与焦躁的眸底意外一愣,而后缓慢变成了好气又好笑的不可思议。 第四十九章 我让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刚刚还病快快瘫在座位上的人这会儿看起来似乎清醒了,但又没完全清醒。 她一只手把着车门,另一只手提起来裙摆悄悄把腿迈了出去,仿佛只要她不发出声音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任何人发现。 四目意外隔空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定住。 片瞬死寂之后,车上的人率先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冲下车,抓起随身的小挎包落荒而逃。 刚弯身从货架上找出东西来的店员站起身正要扫码,眼前一道黑影疾速闪过。 她感觉到迎面一阵凌厉的风呼啸而过,刘海都被吹得飞起来,只来得及抓住门前那声铃铛:“先生!醒酒药您不要了嘛?!” 纪晏臣是在一条巷子里把人堵到的。 这条胡同距离停车的位置最多也就一百米,她体能还是跟高中时一样的差,自暴自弃弯腰喘着粗气,哀哀怨怨看着他,秀挺鼻尖上热出了细汗。 纪晏臣呼吸也有点重,但跟她不是同样的原因。 他垂眸望着眼前这张精致又疏离清冷面孔,简直难以把她跟刚才的一系列蠢事联系到一起,没忍住开腔嘲讽:“在警察面前诈骗还逃跑,真有你的,宋时薇。” 宋时薇有气无力哼了声,因为刚刚完败的追逐战羞恼生出破罐子破摔之意,抖着乏力的腿腕站直了强撑出气场:“我是守法公民!我有人身自由!” “守法公民你跑什么?” 纪晏臣冷声训她一句,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要拽她,她扭着肩膀躲开,晚风却好事儿地将她发尾送一缕到他手中。 他指腹被柔软刺了一下,眼底因为她下意识的躲避而转暗。 他收起手,静声发问:“为什么要装醉?” 宋时薇气逐渐喘匀,人也平静下来,硬着头皮胡说八道:“我没装,我刚醒酒。” 纪晏臣定定看着她,不冷不热评价:“你下车百米冲刺的行为不像是已经醒酒的人能干出来的。” “……”她脸颊羞愤涨红,咬牙切齿道,“因为有狗追我!” 在三十度的天气里莫名其妙跑了个百米,此时的宋时薇炎热又郁闷,肺都憋得快要炸了。 她原本以为作为一个双商健全的成年人,即使他看到她逃跑也会因为尴尬而放任她离开,她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人竟然这么不体面,还要特意追上来堵住她让两个人一起难堪,他图什么啊? 纪晏臣差点儿被她气笑,没有跟醉鬼一般见识,妥协说:“先回车上,我送你回家。” 她却不领情,扭开脸漠然拒绝:“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再次退步,低声道:“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宋时薇神情古怪看他一眼,想说你更不安全,但还是抿着唇忍住了。 面前人轻松猜出她的欲言又止,脸色无奈道:“我再不安全也比陌生人安全,宋检察官。” 她闷闷冷冷道:“不一定。” 刑事案件里有八成以上都是熟人作案,偏执型人格障碍超过罪犯比例50。 他还真不一定有陌生人安全。 纪晏臣无声看着面前人的满身抗拒,深邃眸色愈发晦暗。 她的每个动作和声音都在无声提醒他,两人之前的所有进展全都因为今晚而前功尽弃。 他只是告白了而已,就这么让她讨厌吗? 深知如果现在放任她离开那她一定会就此躲得更远,纪晏臣当机立断,冷静提议:“我们谈谈。” 她不出意料拒绝,脸扭得更远,几乎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我不想谈。”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在车上时她听到了他的那番独白。 可就算这层窗户纸就算已经透得不能再透,宋时薇还是想装死躲在另一头,不想把它捅破。 但另一位当事人显然不是这么想,他的目光平静且直白,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是我今天哪句话让你讨厌了,至少告诉我这个?” 宋时薇垂着睫,闷不作声。 她没有办法对他说出口,她不是讨厌他的告白,而是惊慌、混乱、惶恐、压力等等多种情绪错杂在一起让她无法应对不得不选择逃避。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他对她的喜欢跟她对他的好感应该是差不多的程度,那自己在这段关系里表现得差一点、随意一点也没关系。 可今晚他的意外表白令她震惊,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对这段关系的定义和期待与她截然不同,这让她感到极度的压力,只能用拖延逃避:“……我今天很累,明天再说。” 纪晏臣垂眸看着她的脸,沉淡问:“明天我还能打通你的电话吗?” 夏夜的空气闷热而静谧,他们在沉默中心照不宣,他这个问题的潜台词是,明天她会不会又把自己藏起来,再次逃避和拒绝他的靠近? 宋时薇默然不语。她不擅长说谎,这确实是她的打算。 半晌之后,面前的人再次低声开口:“如果今天我吓到你了,抱歉。” “这些话我不敢在面对你的时候说出来,但是今天机缘巧合,还是都被你听到了。” 他停顿片刻,声音有些苦涩,“我让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宋时薇没有立即作声。 她的答案不言而喻,但这一刻如果她如实回答,他一定诚恳会向她解释和保证让她放下顾虑。以她现在心神不宁的混乱状态,很有可能会被他说服。 她不想这样,她不想在这段关系里总是被他主导着往前走。 静默片刻后,她张了张唇,不答反问:“你不是我男朋友,为什么要跟别人这么说?” 纪晏臣看着她,漆黑眸底慢慢凛了下去。 他突然意识到另一种可怕的可能,难道她的不悦不是因为他刚才在车上的告白,而是因为他今晚的突然出现? 她装醉不是为了探听消息,而是为了跟前男友再续前缘? 宋时薇不知道面前人晦暗的心理变化,只想速战速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的身份是追求者,但是你一再越界,我很难想象以后你还会干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第五十章 承认自己的感情很难吗? 纪晏臣紧紧盯着她的脸,心里自嘲晒笑,是,他只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位,还是最没有底线的一位,怎么比得上那个医生在她心目中的位置特殊呢。 宋时薇继续低低说:“我们本来就处在互相了解的阶段,今晚的事情让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应该拉远。” 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听着,峻冷脸色有些骇人。 宋时薇本来就心虚,莫名有点不敢正视他,轻声匆匆道:“之前关于湖平的事情不是有意瞒你,我有一些不想说的理由,抱歉。” “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 语毕她拎着包垂眼欲快步离开。 纪晏臣沉眸看着她动作,周身的气压逐渐冷冽危险。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在这时候提出冷静,无异于是给这段关系提前判了死缓。 她几次三番的后退让他觉得她好像只把这段关系当成了一场暧昧游戏,不管他怎么努力向她靠近,稍有风吹草动她随时都会毫不留情冷漠抽身。 前所未有的嫉妒与前功尽弃的挫败交织着将他裹挟,纪晏臣感觉自己快要被她若即若离的态度逼疯。 他人生中从未如此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他已经等了九年,一秒钟也无再等下去。 老城区的小巷幽暗而狭窄,不得已与另一人擦肩而过时,宋时薇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攥住。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她抬起眸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陡然发力。下一秒,她踉跄半步跌进他怀里,他扣住她的头,俯身凶狠吻了下来。 宋时薇震惊睁大了眼眸,大脑里的空白嗡声持续了近十秒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反抗。 觉察到她的挣扎,对方唇齿间的力道更加凶戾,侵略意味十足,仿佛他不是在表达爱意,而是在强势标记领地。 宋时薇挣得更加厉害,脑后的大掌也同时压得更紧,另一只手不容抗拒地紧紧扣着她的腰,两人的身体无限贴近,根本不给她任何挣脱的空间。 温热的酒精逐渐与他口中微凉的薄荷气息暧昧交融,一轻一重的两道呼吸杂乱交缠,难舍难分。 她的唇瓣和舌尖被他咬得细密泛痛,节节败退却又被步步紧追,直至她的最后一寸领土全然失守。扣在她后颈上的指腹粗糙而强硬,她被迫仰起脸承受着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凶猛进犯,眼尾被这种羞恼又刺激的窒息快感逼出了泪。 盛夏的夜热烘烘的,晚风拂动着树影照在两人相抵的侧脸上忽明忽暗,每一帧的质感都精美得宛若胶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男人终于逐渐放缓了动作,在两人不同程度紊乱的呼吸声中慢慢停下了这个吻。 他沉眸漆漆看着怀里的人,被侵犯的小可怜像是还没有从这场力量悬殊的交战中回过神来,一双潮湿黑眸惊慌而迷蒙,睫毛颤抖得仿佛被暴雨倾打过的花枝,被蹂.躏成了潋滟深粉的唇瓣微微张着,过度满足着他性别基因里天生的恶劣性和占有欲。 他不自觉将她身体拥得更紧,发泄过后似乎终于平静下来,见她还茫然着没有反应,他试探着从她的眉尾放肆吻到耳根,最后埋头在她的颈侧细细啃咬,小狗一样留下一圈圈的潮湿齿印儿。 “宋时薇,有时候我真的没信心,你到底是在考验我,还是在耍我。” 他低声喃喃着,声线染了夜色低哑而清晰:“为什么你总是突然后退?” “承认自己的感情很难吗?” 似乎越是控诉就越是幽怨,他齿尖上的力道突然加重,痛得宋时薇轻哼了一声,恍然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沉迷其中忘记反抗,又恼又羞,用尽全力推开了身前的人,趁着他还没站稳,一鼓作气抬腿在他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 在酒精与深吻的双重作用下,她的身体还有些瘫软,根本使不上多大力气。 果然,面前被袭击的人只是拧了下眉,锋利唇尾微微抿起,沉静看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宋时薇用手背恨恨擦了下唇,心脏牵动着太阳穴砰砰剧烈跳动。 她脑袋里凌乱到了极点,想撂一句狠话震慑对方,但绞尽脑汁憋了半天,迸出来的台词不是太中二就是太抓马,最终,她自以为很凶地警告了句:“……我不想再看见你!别跟着我!” 语毕她头也不回逃离了现场,身后的人这次没有再阻止她。 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后无力瘫在后座上,一闭上眼就是刚才两人唇齿相缠的画面,她咬唇盯着窗外的树,白皙脸颊烧了一路。 回到家后洗了个澡,姚佳佳下班时给她带了夜宵,进门后瞟一眼她的脸,漫不经心道:“你又偷吃芒果了是?给我也拿两个。” “……” 宋时薇心虚,不太自然说,“没有了,都吃光了。” 姚佳佳扔了包倒在沙发上抻了抻腰,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那有什么水果,给我拿来嘛。” 宋时薇进厨房洗了一盒葡萄和蓝莓,回到客厅弯身将果盘放到茶几上时,沙发上的人忽然开口:“宋时薇。” 她抬起眼,对方定定盯着她的脸严肃审问:“你是不是恋爱了?” 宋时薇心里一惊,斩钉截铁否认:“没有!” 对方的视线在她脸上探究一周,最后意味深长落到了她脖子上。 宋时薇怔数秒,蓦然反应过来,尴尬站直身体扯了扯衣领试图遮掩,同时迅速意识到,如果没有恋爱的话她身上出现这样的暧昧痕迹更惹人遐想,犹豫半天,硬着头皮说:“……还没有确定关系。” 姚佳佳完全知道她在这方面有多保守,大学时有任男朋友甚至到半年分手时都没牵过她的手,挑着眉戏谑道:“行啊宋时薇,你可终于开窍了,这绝对是女性自我解放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对方是哪方神圣?” 她在沙发上坐下,颈间那一块儿肌肤仿佛有感应般烫得更厉害了,片刻后,她闷声回:“同事。” “同单位的?” “嗯……隔壁单位。” “你们苟且多久了?” “两个月。” 姚佳佳点了点头,很是赞许:“小伙子进攻的速度很快嘛,那我们海龟弟弟岂不是没机会了?” 宋时薇抿嘴:“我不太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你这位是年上?” 她略微犹豫:“同龄。” “可是看你今天的脸色,不太甜啊。” 第五十一章 让她很有压力,但是,也有动心 姚佳佳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察言观色抬起眼,“吵架啦?” 宋时薇垂着眸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不想接受他。” 姚佳佳问:“为什么啊?” 宋时薇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答。 因为他太喜欢我了?这个理由也太玛丽苏了,她都说不出口。 迟疑间房间里静了片刻,电视里正播到新闻,娱乐主播的背景间花里胡,脸色却异样凝重:[今日晚二十点三十分,演员成露被发现在公寓死亡,经初步调查目前排除他杀,具体死因将在进一步调查后进行公布……]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怔住。 “卧槽!!!” 姚佳佳先反应过来低呼一声,迅速拿起手机打开邮箱狂翻合同,“我们文书都做完了现在委托人死了,这尾款还能收回来吗?” 宋时薇抿唇紧盯着屏幕,惊诧又费解。 明明这几天的网络舆论一边倒的支持她,各行各业的公众人物都在为她发声,公关之下事件的热度也逐渐下降,她却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变相坐实了视频里那具没有露脸的身体就是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她出于心虚实在无法过去自己心里那一关吗? 宋时薇看着电视上的现场照片,清冷眉目凝得更沉。 还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前方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 隔天宋时薇下班后回来得很早。昨晚接连发生的几件事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失眠到快天亮时才恍惚睡着,这一整天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纪晏臣人是听话了没有再出现,但昨晚睡前她发现嘴唇里侧竟然多出了一道小伤口,吃饭和喝水时都疼。 她在心里把罪魁祸首挖出来狠鞭了一百遍,晚饭也气得没吃,到家洗澡后点了支柑橘味的香薰,寡淡的甜涩气息随着烛光慢慢盈满房间,她感觉昏胀的脑袋舒缓了些,窝在沙发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平常睡得一向不太沉,尤其是在非睡眠时间,不多时,被手机骤然亮起的屏幕扰醒。 外面天幕刚刚黑透,墙上的数字钟不到八点钟。 宋时薇伸手从茶几上摸起来手机,眯起眼承受着屏幕的刺目光亮,是消失了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的纪警官,问她在不在家。 她想装死,他的消息紧接着又发来,他在门口。 宋时薇扣过去手机,用力捶了两下抱枕。 她无比恼恨喝酒误事,怎么能把自己家的单元和楼号都告诉他? 几分钟后,她磨磨蹭蹭坐起来,在睡衣外面套了件衣服,不情不愿起身去开门。 大家都是成年人,躲着他不是解决办法,被邻居看到也尴尬。再者说今天她要是不见他,明天他堵到她单位去的话那更难办。 她握着门把手暗暗定了定心神,打开房门。 纪晏臣闻声抬起眼,漆黑眸底深邃沉静。 面前人显然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木着张漂亮的脸抱着手臂不愿搭理他,可脖子上他留下的浅淡红痕却极其暧昧显眼。 这种矛盾的感觉十分微妙,且舒适。 他本来想问她有没有冷静下来认真聊聊,沉默片晌,话出口时语气难以察觉黯下去几分:“晚饭吃了吗?” 宋时薇冷冷看他一眼,张嘴时牵动到唇里的伤口又隐隐作痛。她没好气往下扯了扯唇角:“没胃口。” 不等他说话,她继续冷声道:“你还来干什么,我说了我不想看见你。” 他平静问:“还没消气?” 她蹙起眉:“这不是气话。” “那是真心话?” “是。” 纪晏臣安静看她片刻:“你昨晚说的话全都是真心的?” 她抿唇嘴硬:“对。” “那前晚的呢?” “前天也----” 宋时薇脱口而出,又倏地噤声。 她突然意识到,前天晚上她喝醉时说了什么,只有他知道。 看着面前人气淡定自若的模样,宋时薇心里面不禁打鼓,难道除了前任和湖平,她还说了什么更劲爆的话题? 她暗暗咬唇,半晌,别开脸强作镇定:“……前天我喝多了,喝醉后的话不能信。” 他点点头,同意她的逻辑:“昨天你也喝多了,所以你昨天的话也不能信。” 宋时薇:“……” 她语塞气极,这人是在辩论队里培训过吗?姚佳佳来单挑他都不见得能百分之百占到上风。 她脸颊隐隐涨粉,从牙缝里恨恨挤出声音来:“你不要总是拿文字游戏混淆概念,这很幼稚!” 面前人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正巧隔壁的邻居下班回来,出电梯后认出纪晏臣就是那天被逐出家门睡在车库的小可怜,热情洋溢打了声招呼:“呦,又吵架呢!” 纪晏臣:“?” 宋时薇:“……” 两人齐齐转过头去看他,那大哥一边掏出来钥匙,一边热心劝说:“兄弟,该道歉就道歉,男人嘛,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她不原谅你你就给她跪下呗,要不今晚你又要睡车里了不是?” 纪晏臣若有所思看向门内的人,仿佛在认真考虑对方建议的可行性。宋时薇脸色些微尴尬,唇瓣无语紧抿,待对方进门之后,她压低声音冷漠逐客:“你赶紧走。” 语毕她回身迅速关门,从门镜里看到外面的人停了半刻,而后真的转身离开了。 宋时薇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好打发,她直觉他应该还有后招儿,果然在她心烦意乱用两倍速看完一集剧后,他的信息再次弹了出来。 纪晏臣:[晚餐放在门口,想吃的时候放微波炉热一下。] 宋时薇沉了沉眸,没有理会,又点开一集视频。可她越是努力想分散注意力,就越是控制不住想起他。 就这样咬着手指半个小时过去也不知道自己都看了些什么,她烦躁放下手机,低头闭眼将脸埋在抱枕里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藏了半天。 昨晚冷静下来之后,缠绕她更深的不再是那个强势到恼人的吻,而是他在车上的那番平静自白。 她清晰记得他所说的每一个字,记得他说每一句话时的语气,甚至能想象出他在凝视她时的表情,平静而无奈,真挚又苦涩。 他确实让她很有压力,但是,也有动心。 她的心脏上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空洞,一直害怕又渴望有一份炙烈坦荡的感情来填满。可是那个空洞实在太大了,深不见底,每一个走近过她的人在投入了一点感情没有听到回声后都很快止损离开。她痛苦陷进自我的否定中,不敢再继续奢望与尝试,直到她遇见他。 他的感情和他的追求一样热烈又强势,虽然她几次三番拒绝的本意并不是考验,但是客观来讲,她确实从中得到了她期待的答案。 第五十二章 你躲一下吧 她渴望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炙烈爱着她,他身上有永动不竭的爱意任由她贪心索取。他不介意她矛盾的贪婪与怯懦,也不在意能否得到相同的回应,他的存在应该要能够替代她世界里太阳的光亮,因为太阳永远不会疲惫,更不会离开。 这是她想要的爱情。 这对于不知情的他来说却可能是场灾难。 宋时薇慢慢坐起来,狭长黑眸蒙上层阴郁的雾。 她垂着头起身走向房门,门声响起的一瞬走廊的灯倏然大亮。她低眸看着门前空地正中放着的外卖袋,正要俯身时,余光瞟见走廊角落里似有人影。 她心中恍惚一惊,掀起眼眸望过去。 他靠在墙角蹲坐着,仰起脸静静看着她,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固执地等待主人领他回家。 窗外夜色深沉,月光轻皎,楼道内静得甚至能隐约听到隔壁房间传出来的综艺笑声。 宋时薇神色复杂与面前的人相视许久,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攥得紧了又紧。 理智与感性在她身体里翻涌对抗,血液被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道催化得疾速升温,密密结成坚不可摧的网,压迫缚在她的心脏上,逼她在这一刻做出最终决定。 最终,她沉默松开了手,俯身拿起地上的外卖走回屋内,没有关门。 身后的空气安静了半刻,而后传来起身和脚步的声响,最后房门轻轻关上,门锁咔一声轻脆响动,仿佛昭示着房屋内两人的关系,从这一刻开始彻底绑定在一起。 宋时薇垂着睫弯身从橱柜里拿出餐具,扣在碗沿上的指节不安微微泛白。 她知道,留下这扇门,意味着她默许继续这段暧昧关系,也默认了她知晓他过盛的情感并且愿意接受和承担后果,从此不能再出尔反尔随心所欲后退。 长久纠结的心事终于尘埃落定,可她却并不能在这一刻感到轻松。 虽然她的纠结解决了,但她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就像是明知道有一颗不定时炸弹的存在,这段关系才刚刚开始就已经隐患重重。 她沉默将餐盒打开,余光瞟见他规规矩矩站在桌边,一副没有得到她的命令不敢坐下去的家教好的家犬既视感。 她原本郁郁着的心情莫名有瞬好笑,刚想开口让他去洗手,客厅外的门铃声和敲门声突然同时响了起来。 这是姚佳佳特有的叫门方式。宋时薇攥着餐具一顿,下意识有点紧张:“我朋友来了,你……你躲一下。” 纪晏臣不想躲,但眼下只能配合:“躲哪里?” 她环顾一周,脑袋里飞快计算着,主卧太私密了他不方便进去,次卧离房门太近又容易露馅儿,思来想去,她示意客厅外:“阳台。” 他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没说话。宋时薇以为他不愿意,清冷脸上面露不悦,不由分说推着他过去关上了门,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在三确定了房间内没有破绽露出后宋时薇才走过去开门。姚大律师今天显然是在公司遭了气,进门后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启疯狂吐槽模式,从同事到老板再到客户,她口若悬河骂了半个钟头,期间喝光了两瓶从她老板车上顺手牵羊的panna,最后把空瓶想象成对方的狗头单手狠狠捏爆:“资本家,我呸!!” “………” 宋时薇凝着脸色认真听着,视线心不在焉瞟向阳台的方向。 三十六度的室外温度,嗡嗡作响的空调外机,她隐隐有些担心外面的人这么安静会不会是中暑了,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把门留一条缝给他,如果他要是死在她家阳台上警察来了这事儿她能解释得清楚吗? 在她胡思乱想间,姚佳佳的怒火泄得也差不多了。 她仰起头一饮而尽瓶底的水,刚要扬手把瓶子扔出去,突然警觉竖起耳朵:“什么声音?” 宋时薇紧张挺直了腰:“……什么什么声音?” 姚佳佳侧耳静了数秒:“阳台,有人。” 宋时薇:“!!!” “不会是小偷?” 姚佳佳肃起脸色,弯身从包里拽出了一根防狼电棍,同时示意身旁人进厨房:“你去拿刀。” 宋时薇:“……” 她硬着头皮道:“那个,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去过阳台,没有人。” “啧,没准儿是刚从连廊翻过来的歹人呢。” 姚佳佳谨慎压低声音,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贫嘴,“也有可能是隔壁老王老婆的情夫。” 宋时薇无言抿了抿唇,提议道:“我先去看一眼,你去门口,如果势头不对你出门去外面报警求助。” 姚佳佳想了想,毕竟她有点功夫在身上,一般的低质量男性都不是她对手,郑重点点头:“也行。” 两人分头行动。 宋时薇手持电棍慢慢走近阳台,从玻璃上确认姚佳佳看不到里面后把门开了条缝,探出头看向角落里的男人。 他的脸色很臭,抑郁蹲在她种的花花草草前,露出来的手臂上被蚊子咬出了大片红肿凸起,另一只手烦躁抓着后颈,显然也被咬得不轻。 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宋时薇既自责又想笑。 纪晏臣见她唇边隐约似有笑意,表情更不爽了,用极低的声音郁闷问:“她什么时候走?” 宋时薇故意没搭理他,关上门转身走向门厅:“没有人,是风把花吹倒了。” 姚佳佳放下心来,收回电棍后打了个哈欠。宋时薇把她的包递给她,引导她往鞋柜前面走:“你明天还上班吗?” “明天上午去见客户。” 姚佳佳下意识接过自己的包,被她带着穿上了鞋,迷迷糊糊说,“那我先回去了。” 宋时薇点头:“好,早点休息。” 直到被人送出门,踏进电梯里,姚佳佳才茫然地慢半拍回过味儿来。 她还没有吐槽完啊,怎么就莫名其妙走出来了呢? 那边宋时薇关上房门,终于把阳台里饱受摧残的人给放了出来。 他低着头从阳台走出来,表情不像刚才那样幽怨郁闷,反而有些不太自然的尴尬。 宋时薇不解看着他的侧影数秒,发现他身型不似平常那样挺拔,就像是他有意低下肩颈避开什么东西一样。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下意识抬起头往阳台上方望过去,目光定住的一瞬,她当场瞳孔地震石化。 更适合女性身高的晾衣杆上,一条布料险省、材质透明、两侧系带的白色蕾丝内裤在夏夜中迎风招展。 同时她也恍惚记起来,在她刚才暴力推着他进阳台时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迎面打在他脸上。当时他身体有一瞬僵硬,扭开脸想躲,但在情急之下被她当成了抗拒,不耐烦地在他腿上踢了一脚,硬把他推了进去。 ……让她死了!!! 第五十三章 后悔也晚了 夜色寂静暗昧,空气中近乎凝固的尴尬缓缓流动。 半晌,纪晏臣挠着脖子低声打破僵局:“有没有止痒的药?“ 宋时薇回过神,热着脸走过来沉默在茶几前蹲下,拽出一只小巧的透明药箱。 她心烦意燥闷头翻着箱子,脑子里繁乱不堪。 其实阳台上那二两布料根本不是她本人的取向,那是上周姚佳佳以庆祝分手焕发第二春为由特意送给她的,黑白灰各一,她勉强在里面挑出最保守的一条洗了,结果还没等穿上一次呢,先让他给看见了。 她不禁自责懊恼,转念心脏忽又惊恐一沉。 他该不会以为她平常一直穿得这么性感?! 宋时薇越想越慌,越慌动作就越乱,终于心神不定从箱底儿翻出来一罐蚊虫叮咬的药膏,翻找间带出来了上次他买给她的那联体温贴。 纪晏臣垂眼看见包装没拆,侧眸看她:“上次没用上?” 她站起身闷闷回:“这是给小孩儿用的。” “店员说成年人用也可以。” 他俯身用长指拎起来一贴,若有所思看一眼她的脸色,一本正经提议,“你现在看起来温度有点高,要试试吗?” “………” 宋时薇咬唇羞恼回身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把药扔进他怀里。 他唇角的笑意似有若无,她闷着气看他左手在盖子上滑了两下,而后抬起脸无辜求助:“太紧了,拧不开。” 宋时薇嫌弃瞥他一眼,伸接过去时突然被他反手牢牢攥住手腕,下一瞬她整个人瞬时失重,被他猛然发力拽进怀里抱住。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抵着他的肩推拒挣扎,但他的力道根本不容抗拒,两条手臂毫无撼动地将她拥更紧。 宋时薇蹙起眉想发脾气,可又想到人是她自己留门放进来的,纠结语塞片刻,最终无奈妥协道:“……你不上药了?” “等一下。” 他轻轻回复,低着头静静抱她半晌,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仿佛只是在小心确认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发生了变化。 宋时薇被他这样抱着,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心情有点微妙。 之前两人每一次的身体靠近都是以剑拔弩张收场,此刻突然安静下来,让她感觉有些陌生,也有些新奇。 客厅中的空调闷闷转着,不太冷的冷风吹在沙发旁小桌快要燃尽的蜡烛上,淡淡的柑橘香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甜涩扑鼻。 宋时薇一向手脚凉,空调温度不敢太低。客厅里本就不冷,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更是升温。 她暗暗用手肘推他的腰,暗示他在她翻脸之前适可而止,他却反而将头压得更低,呼出来的热气毫无浪费浸进她颈下的轻薄布料里,幽怨开腔:“外面很热,还有很多蚊子。” 宋时薇自知理亏,抿了抿唇,低低说:“怪你运气不好。” 他问:“就不怪你狠心,非得让我藏在外面?” “那你想藏哪里?” “我不想藏。” 她眸光微微暗了下,没有回话,侧开脸试图躲避后颈上灼热的层层战栗,可她人在他怀里,又能躲到哪里去。 面前人继续幽幽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在走廊里等一宿。” 她轻轻喊一声,嘴硬说:“我是不想浪费食物。” “浪费我就没关系?” 他下巴略微用力抵在她肩上,傲娇控诉,“膝盖好疼,脚也疼。” 宋时薇无奈抿唇:“纪警官,你这样糟糕的健康状况会让我很后悔放你进来。” “后悔也晚了。” 他低笑一声,将她拥得更紧,温热气息喷洒在她耳侧的敏感地,语气既像是撒娇,又像是警告:“你都赶过我三次了,不可以再赶我走了。” 宋时薇艰难忍耐着耳后的痒意,眸色复杂静默半晌,轻轻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得到她的明确保证,面前的人似乎终于放松下来,拥在她腰上的手臂也稍微留出间隙,小狗一样轻柔蹭着她的发顶,乘胜追击请求:“我会做得很好的,你也给我一个机会。” 宋时薇心脏被他蹭的柔软晃动,缄默片刻后仰起脸,刚启开唇要答话,他似是等待着时机一般,低头吻住了她。 不同于昨晚那个侵略性质极强的吻,这个吻缠绵悱恻。 他的动作温柔而强势,微凉的清冽气息缠绵吮吻着她的唇瓣,尖锐齿尖小心翼翼碾过她唇角里的伤口,唇舌缱绻抚慰着她的痛楚,也慰藉着她的不安。 空气中的两道呼吸越缠越密,快要分不清晰。 宋时薇轻闭着眼,乌黑眼睫轻颤,心跳又重又密,整个人像是即将被他渡过来的气息温柔溺毙。 恍惚中她的手指不自觉攀上他的腰际,她思绪迷蒙着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推拒还是靠近,但此刻她一切模凌两可的行为在对方眼里显然都是鼓励,扣在她脑后的大掌缓慢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时间的流速仿佛在这一刻扭曲,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凌乱记得最后停下来喘息时他皱到不堪的衬衫下摆,还有他漆黑瞳孔里自己雾蒙蒙的眼。 他低头缱绻啄着她的鼻尖与唇尾,半晌,嗓音微哑问:“你刚才要说什么?”宋时薇靠在他身上缓了半天的神,终于模糊想起来他们刚刚最后的对话:“我想……先不要公开。” 纪晏臣动作明显一僵,脸色不明陷进沉默。 不想在好不容易刚进一步时给她太大压力,片刻后,他低声答应:“好。” 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问:“还吃饭吗?” 宋时薇摇摇头,早被这一晚上的乌龙折腾得没胃口了。 “你上完药回去,不早了。” 纪晏臣掀眸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沉淡道:“我十点走。” 他一晚上都蹲在外面喂蚊子,才进屋还没等坐一下就赶他走,谁家的女朋友会这样? 哦,是他家的。 那没事了。 面前人没有说话,态度默许。 纪晏臣心里对于两人关系的变化还隐约有种不真实感,又眷恋抱了她一会儿后,在她的无奈轻嗔中恋恋不舍放开了她。 她拧开药膏递给他,他接过去在手臂和后颈上被咬的地方涂了一层。 后背上有块儿位置他自己够不到,他略微俯下身,她站在他身侧,手指沾了透明药膏后从他领子里探进去,触感柔软又滑腻,与他自己指腹的粗糙截然不同。 第五十四章 晚上我去接你下班 他垂眸走神看着她裙子下若隐若现的腰线,还是很想抱她,又怕贴得太勤会惹她不快,眸底晦暗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她起身合上盖子,抽了张纸巾擦手:“好了。” “喝水吗?”她抬起眼问。 他确实有点渴,喉结滚动了瞬,拽正了衬衫领子道:“好。” 宋时薇进厨房拿了两瓶水出来,他接过去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 她在沙发坐下来起手机看群里消息,不到半分钟就扛不住别开眼,无奈出声道:“……你去看电视,别总是盯着我看。” 脸皮都要被他的目光给烫出洞来了。 纪晏臣听言垂下眸,转而握住她的手,修长手指密密插进她的指缝,相缠的肤色一暗一明,一强一弱,差别截然分明,看起来莫名晦涩。 “明天晚上我去接你下班。” 停了瞬,他主动补充,“我在车里,不让你同事看见。” 宋时薇不太自然从两人的手上收起视线,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想吃什么?”他问。 她一时犹豫不决,他轻轻捏着她的无名指节,低声提议:“我给你做?” 她想不到更好的去处,点头:“也行。” “那明晚先去超市,然后去我家?” “好。” 宋时薇应了声后想抽出手,但他不让。 她轻轻皱眉,嫌他粘人:“热,都出汗了。” 纪晏臣稍微松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探究碾过:“我没有,是你出的吗?” 他侧眸看她,认真关切:“你很紧张?” 宋时薇怎么会让他得逞,嘴硬道:“……我当然也没有。” 他示意她另一只手,淡淡命令:“给我看看。” 她暗暗攥紧右手,面色不悦嗔他:“你幼不幼稚?” 纪晏臣面不改色,淡然接受她的批评:“男人本来就很幼稚。” 语毕他忽然松开她的手从背后突袭攥住她另一条手腕,宋时薇慌乱推着他要往后躲,但手臂被他钳着难以施展,情急之下她屈起手肘朝他肋骨击了过去。 多年实战训练形成的身体本能让纪晏臣下意识侧身躲开了她的进攻,同时擒住她的小胳膊猛地往前一推,而后他倏然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他女朋友,不是他战友,更不是他敌人。 ……坏了。 宋时薇被他毫无收敛的强大力道惊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失重往地上栽了下去,屁股滑下沙发前还气得不忘抬腿在他腰上踹了一脚泄愤。纪晏臣瞳孔震颤,反应过来的刹那迅速扑过去护住了她的头。 两人同时摔进地毯里,幸好沙发的高度不高,地毯也足够松软,宋时薇拧着眉闷哼一声,除了手臂在茶几上磕了一下有点麻以外没觉得有其他不适。 纪晏臣神色紧张盯着她的脸:“你怎么样?摔没摔疼?” 宋时薇气得窝火:“你说呢?你说我疼不疼?” 他低下头沉默检查她的手臂和膝盖,少顷后,严肃抬起脸正色道:“要不我今晚留下来照顾你。” 落井下石完了还要趁火打劫,宋时薇长这么大就没遇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抬起脚在他身上愤愤乱踢:“你滚!” 愉悦的低沉笑声从面前人的胸腔里清晰传出。 他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乱蹬一通,俯身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低声道歉:“我错了,是本能反应。” 宋时薇不听他的,忿忿抽出自己的手在他脖子上抽了一巴掌。他吃痛嘶了一声,而后低下脸好脾气地示意她继续。她也没客气,扬起手还要再甩下去时,她忽然迟钝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好像暧昧过头了。 他跪在她腿间,一只手松松握着她脚踝,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上半身虚虚压在她身上,目光深沉又炙热地盯着她,脸庞与她的距离不及咫尺。 宋时薇茫然张着唇思索片刻,脸颊慢慢涨红的同时,更气了。 这人害她摔倒后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扶她起来,而是任由她躺在地上对她上下其手,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在气氛再次陷入黏腻之前,她狠推了他一把,从地上爬起来,板起脸下逐客令:“十点了,你该走了!” 纪晏臣坐在地毯上看着她,半真半假关心:“你真没关系?我真的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谢谢你,死不了。” 宋时薇没好气呛了他一句,拽起他手臂硬将他硬拖起来。 他不情不愿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被她推搡到玄关时,回身抱住了她。她不让吻他就在她脸颊上又亲又啃,毫无章法但力道却凶,弄得两边都湿乎乎黏腻腻的。 宋时薇又羞又恼又挣扎不开,最终不得已屈服于他这种恶犬扑食式的道歉方式,被迫接受了他的歉意,勉强从牙缝中挤出来:“……我原谅你了纪晏臣!真心的!” 匆匆把他推出房间,敷衍道了声路上小心后宋时薇迅速关上房门,低头拿手背嫌弃擦着红透的脸颊,小声恨恨嘟囔:“脏死了……我在跟狗恋爱吗……真烦人……” 与此同时,电梯里的人看似淡然压着唇角,实则黑眸里的笑意已经浓到溢出。 他站在车前打通电话,沉淡声线里藏不住的愉悦:“吃夜宵吗,我请客。” 夏日晚间的烧烤店内人声鼎沸。 靠窗圆桌上的一左一右两人探究盯着纪晏臣脖子上清晰的纤细指印,半晌,看起来年纪稍轻的男人啧啧感慨:“嫂子下手真狠呐。” 另一个人要比纪晏臣还要年长几岁,一身结实的肌肉,沉声嗔他:“你懂什么?打人不打脸,弟妹多给面子啊!” 纪晏臣握着杯子,唇角淡淡噙着,一点不像是吵架了的样子。 沈舟抬起眸在他脸上狐疑巡视一周:“我说,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这得是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才能理亏到被人家打了还偷着乐? 他安静片刻,峻冷脸上略微浮现出尴尬之色:“……我把她从沙发上推下去了。” 两人:??? 程肃大惊失色:“哥!你这可是家暴啊!要不得啊!”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 纪晏臣冷淡瞥他一眼,有些无奈拧眉,“身体本能反应。” 另外两人听言陷进思考。离开部队后他们有的转业,有的转警,大家都曾是有点本能反应在身上的实战精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第五十五章 人间烟火 “你第一次谈恋爱,下手没轻没重也正常。” 沈舟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公道话,“但弟妹还是很善良的,只是打了你一巴掌而已,而且没打脸,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纪晏臣意味不明轻晒了声,没好意思说出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得到她原谅的。 想到她在自己身上气极乱蹬的白皙小腿还有被他咬得湿漉漉气鼓鼓的粉嫩脸颊,他指尖再次记起她脚踝的滑腻触感,心底莫名涌上股熟悉的燥热。 这种燥热在今晚面对着她时已经出现过了很多次,他克制得不算轻松,但不得不循序渐进。 他不动声色碾了下手指,拿起杯子喝了口冰水,冲淡了身体里的燥动。 一旁程肃扒着他八卦:“臣哥,嫂子知道你暗恋她九年是不是特别感动?” 纪晏臣放下水杯,静声说:“她不知道。” 两人又是一惊:“你还没说?!”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说?婚礼现场吗?” 他不欲多说:“不想让她负担。” 程肃性子急,快言快语道:“她都愿意跟你在一起了说明她喜欢你啊,她都喜欢你了你的九年就是感动不是负担啊!” 纪晏臣暗暗自嘲,勾唇心想,这是一般人的逻辑,但在她这里行不通。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虽然答应跟他在一起,但是并不想公开这段关系,明显还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她是喜欢他,但也不是很喜欢。他们两个现在确实在一起了行为也很亲密,可实际上这段关系并不稳定,甚至非常脆弱。 她太没有安全感了,在两个人进展到绝对安全的地步之前,他不敢冒任何一点险。 在几人起身离开时,旁边桌坐着一对小情侣模样的年轻男女。 女孩儿的目光追着纪晏臣的身影到前台,而后在桌子下踢踢同伴的脚,压低声音问:“刚才隔壁桌那帅哥,是不看着有点眼熟?“ 男生忙着闷头撸串,漫不经心冷嗤:“你看见帅哥就眼熟。” 女孩儿白他一眼,再扭回头时刚好看到他侧身给急匆匆出门的外卖小哥让路。 她视线在他侧脸上探究定了半晌,恍然大悟一拍腿:“他是上次时薇姐视频里那特警!!” 林冬一愣,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过去,而后酸溜溜回过头:“你到底看过多少遍他的视频?没露全脸你都能认出来?” 周然故作深沉摆摆手:“作为一个资深同人创作者,当然要有对笔下人物有超乎常人的深度了解,你不懂。” 他冷哼一声,警告道:“我是不懂,但你可把你的马甲藏好了,你写那东西要是火起来,你会被公检两部联合追杀。” 周然啃着一只辣鸡爪,毫不在意:“怕什么,人名我都改过了。” “你的名字是看不出来了,可你那情节也太真实了,明摆着是对号入座。” 林冬拿签子点了点她,“而且你刚才没听见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他还暗恋人家九年,你现在还把他跟时薇姐配,这合适吗?” 周然扭脸吐了口骨头,理直气壮:“我管他有没有女朋友?我磕的cp只要我爽就够了,原型爽不爽关我什么事?” 外卖小哥停下车跑进跟烧烤店隔着两条街的公寓里,黄色头盔上的耳朵左右摇摆。 九楼的房间内,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女生正在沙发前直播。 她的面容姣好,五官非常上镜,一边吃着烤蔬菜一边跟面前的摄像头聊着自己今晚在酒的经历:“……他说他是星探,给了我名片,还叫我去喝酒,我去了但是没喝……” “……我又不是很想去盛天,我更想去星启航,因为我爱豆在里面呀……” 二十分钟后,她吃完烧烤,从包里摸出一片口香糖拆了丢进嘴里。 “我之前给星启航的总监投过简历,他说” 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她以为是自己熬夜了的缘故,闭眼忍了忍,继续道:“他说” 更重的眩晕感伴着口中弥漫开的薄荷气铺天盖地袭来。 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一黑,歪着身体瘫倒在了沙发上。 弹幕静了片刻,而后倏然炸开:[主播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呢,突然晕倒了?] [不会是猝死了?] [救命,她天天蹦迪喝酒真的很难!!!] [哈哈哈,这么不检点死了也活该!] [报警啊!!] [也有可能是睡着了?报警又不知道地点,先找客服……] 窗外夜色下的阴云缓缓涌动,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飓风暴雨。 那些隐藏在云层下的阴暗秘密,蓄势待发,破土而出。 前晚下了半夜的雨,直到下午时才淅淅沥沥见停。 雨后的空气闷热潮湿,清草植和水泥路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休息了一天的鸣蝉重新兢兢业业上岗。 宋时薇提着裙摆从单位走出来,谨慎避让着路上的水坑。 纪晏臣的车停在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打开门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后,他递给她一瓶玻璃装的温牛奶,但看上去比通常的牛奶要黄一些。 她垂眸拧开盖子,闻到新鲜的姜味儿。尝一口,不知道里面又加了什么其它的材料掩盖,入口的姜味很淡,让她这个不喜欢姜的人也不排斥。 身旁的人看着她,黑眸里隐隐似有期待:“可以吗?” 宋时薇点点头,喝两口后拧上盖子:“挺好的。” 时值晚高峰,路面交通拥堵,大大延长了两人在路上的时间。 红灯前纪晏臣转过头来看她,半晌不说话。宋时薇被他盯得不自在,轻声问:“干嘛?” 他淡定回:“看看我一日不见的女朋友。” 宋时薇轻轻抿唇,被他拉住手用力握了下,粗糙指腹揉着她的柔软指节,低声问:“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侧眸看他:“你拿手什么?” 超市冷鲜区,纪晏臣俯身在货架前熟练挑选食材。 宋时薇看着购物车里的鳗鱼和牛排,还有几样她叫不上名字的料理配料,心中暗忖上次他说的随便做点真不是谦虚,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脑袋里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几眼。他棱角分明的立挺脸庞在悠然冒着白雾的货架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凛冽,散发出来人间烟火的光辉。 第五十六章 狗狗吃醋了 赶上晚间的人流高峰,她光顾着看他,差点儿被别人的车撞到。 身旁人单手护住她,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怀里,低头在她耳边淡淡道:“乖,回去再看。” 秘密原来早就被发现,宋时薇脸颊蓦然红了,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他漆黑眸里漾起笑意,似是还想再戏谑她一句,启唇时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警觉环顾一周。 宋时薇不明所以仰脸看他:“怎么了?” 他环视片刻,最后揉了下她的头,朝她笑笑:“没什么,走。” 两人又到生鲜区买了些水果。他们都不爱吃零食,省略了最后一个区域,到收银台前一路顺利,直到排队到他们时,收银员从付款台上的一堆东西里掏出来两盒冈本。 一盒冰粒,一盒超薄。 款台前的两个人同时惊愕愣住,里面的人却习以为常扫码扔进了购物袋里。 气氛尴尬凝固片刻后,纪晏臣猛地敏锐抬起头锁定方向,一个小男孩儿在糖果架子前偷偷摸摸探头望着他,对上视线的一瞬迅速扭开脸,飞快跑了。 他眯起眼,认出来,是上次在集市里撞过宋时薇被他训过的那个熊孩子。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他就隐约觉得有人在鬼鬼祟祟看他。 收银员已经将商品全部录入完毕等待他结账。身旁人把脸扭到一旁,装作不认识他。 纪晏臣暗自尴尬,心里想着出去再跟她解释,指着袋子里的两盒东西,硬着头皮压低声音跟对方道:“不好意思,这两个拿错了,请帮我退” 收银员拿出来那两个盒子,热情大声问:“是尺寸错了吗顾客?您需要换成最大号的是吗?” 纪晏臣:“……” 后面排队的顾客纷纷投来目光,视线在收银员手中展示的商品与前排颜值十分般配养眼的小情侣脸上来回探究。 宋时薇没脸再待下去了,拎着包快步离开了收银台。 纪晏臣沉着脸沉默半刻,在面前人的期待和身后人的玩味中咬咬牙:“……对。” 十分钟后,他付款走出超市。 宋时薇站在出口等他,长发和裙摆被晚风优雅拂起,清冷脸色还因为方才的插曲些许不太自然。 回到车上,纪晏臣郁闷低声解释:“是个意外。” 宋时薇看着窗外嗯了声,没有多问。一方面她不想越说越尴尬,另一方面是她也觉得那东西不是他拿的。 当然了,她倒不是认为他没那个心思,她只是觉得他如果真的想买也至少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遮掩。 两人到达公寓。 中午时宋时薇特意去单位附近的宠物店买了几盒罐头和玩具做迟来的见面礼,但莫里看见她时的态度却不如前两次热情,敷衍让她摸了几下后就扭头玩儿自己的球去了。 宋时薇蹲在地上有些失望,目光询问看向面前的人。 他出言安慰:“可能它今晚心情有点不好。它偶尔会这样,不用担心它。” 她恹恹嗯了声,示意桌上买回来的食材:“需要我帮忙吗?” 上一次让她进厨房的结局可谓惨不忍睹,但纪晏臣还是很想让她进来陪着自己,点点头:“需要。” 晚餐后收拾完厨房就快到九点钟了。 宋时薇吃得太饱有点犯困,靠在沙发上倦倦刷着朋友圈。她看到陈越最新发的照片里,明叙穿着西服套装,笔挺又斯文,和他做医生时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同。 宋时薇默然看了半晌,直到厨房的人拿着果盘走出来,她放下手机,掀眸问他:“你们查到什么了吗?关于宏京制药。” 他静默片刻,脸上不露情绪:“有一些信息。” 等了半晌见他无意开口,宋时薇叉了块桃子放进嘴里,含糊问:“不方便透露吗?” 纪晏臣看她一眼,似是漫不经意淡淡问:“你还在担心你那个朋友?” 宋时薇咽下嘴里的东西,刚想答话,突然慢半拍反应过来,他是在吃醋吗? 她茫然望着他的脸,慢慢迟钝想起来,从那天他带着莫里去找她时他就沉默得有点异常,隔天再见时他对明叙完全敌意,在车上时的话也是句句针对对方。 当时她因为震惊于他的告白而忽略了这些细节,如今回头再看分明是他早就在默默生气了,只是一直压抑着直到那一瞬被她的拒绝激化进而彻底爆发。 蓦然理顺了这一系列前因后果的宋时薇觉得他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她忽然很想逗他,故意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说:“是,我很担心他。” 他唇角骤然更深地沉了下去,她视若不见,继续故作玄虚道:“因为我那天跟他们吃饭时发现了一些信息,感觉非常危险。” 身旁的人不像之前他们聊起工作时那么主动,沉默了半天,才低声闷闷问:“你发现什么了?” 宋时薇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 纪晏臣不疑有他,略微侧身俯过来,脸色严肃沉闷。 她忍住笑意低下脸附在他耳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很低很轻说:“我发现,小狗吃醋了。” 在身旁人没反应过来怔神儿的空档,宋时薇面色淡定坐了回去。 但她的得意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眼前的画面突然天旋地转,她本能低呼一声,下一瞬,被人紧扣着手腕猛地压倒在沙发上。 他低头狠狠在她的唇上咬了几口,眼神凛冽的仿佛大型食肉动物认准了他要捕食的小型猎物一般,语气却矛盾得前所未有轻佻,显得格外诱惑又危险:“我是狗你是什么?” 宋时薇眸光不自觉闪躲,嘴唇被他牙齿莽撞磕得发麻,扭头试图躲开他凶狠的吻:“……我当然是……主人……” 纪晏臣居高临下盯着她,黑眸里的戾气更盛,冷笑扬唇:“那你明知道你的狗吃醋了还去见别的狗?吃他的饭,坐他的车,还以他为理由赶我走?” 宋时薇既理亏心虚又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玩笑竟然会引出来他气势汹汹的秋后算账。 她像哄小狗一样摸摸他的耳朵,柔声说:“我刚刚才知道,别生气啦。” 但面前的人显然没这么好哄,他傲娇冷哼一声,埋头在她颈侧湿漉漉啃咬,咬得她又疼又痒。 她推了两下他的肩膀推不动他,无奈示弱:“你轻一点儿。” 第五十七章 晚安吻 伏在她身上的人听言力道叛逆似的更重,唇舌在她颈间和锁骨留下一长串暧昧的痕迹,大掌也不知什么时候潜进屏障,腰际上沉沉传来的粗砺质感令她忍不住潮着眸轻轻战栗。她不自觉屈膝抵在他腰侧软软抗拒,却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两人的姿势更显旖旎。 夜幕深沉寂静,纠缠不清的呼吸不断加剧着室温。 沙发上的人原本端庄绾起的黑色长发此刻凌乱披散,冷白色的细颈也被吮吻出潋滟潮湿的不规则红痕。衬衫的领口越来越低,几乎要没入深渊,他的吻也越压越深,已然无限接近她的心脏,她仅存的理智在沉迷中挣扎出一丝慌张:“不要……” 太快了,进展得太快了。 她预期中的只是点点火光,可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掌控和想象。 伏在她身上的人缓缓停下了动作,慢条斯理吮吻着她所禁止的临界地,仿佛要留下这一次亲密征途的里程碑。 片晌之后,他抬起头轻柔吻了吻她的唇角,锋利喉结滚动,漆黑眸底里的情欲晦暗迫人。复隔少顷,他垂眼给她系好胸口的扣子,俯身用力抱起了她。 纪晏臣靠坐在沙发上,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背。宋时薇跪坐在他怀里,埋在他胸前小口呼吸。 两人各自平复着心跳,许久,她轻声闷闷问:“几点了?” 他抬眼看向墙上:“九点半。” ……竟然有半个小时。 宋时薇默默脸热,小声嘟囔:“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反对,低头吻了吻她脸颊,低声道:“先把他备注改了。” 宋时薇懵懵抬眼:“什么?” 他沉淡重复:“把那条旧狗的来电备注、微信备注,都改掉。” 宋时薇语塞数秒,“改成什么?” 面前人目光幽怨看着她,一字一顿,阴阳怪气:“姓,名,工作单位。” ……这人难道是看见了自己的备注,又在吃醋? 宋时薇不禁暗暗好笑,敷衍答应:“好,我回去就改。” 他拿起手机不容分说塞进她手里:“现在改,把我的也改了。” 宋时薇无奈解锁屏幕,找到明叙的号码,改成了大名,并在他的眼神警慑下,严谨地加上了现在的公司和职位。 随后她又翻到他的名字,删除了原本的信息,敲上:[纪警官]。 她扬了扬屏幕,抬眸看他:“这样行了嘛?” 他不假思索:“不行。” 宋时薇:“?” 他脸色高傲:“我不跟他一样。” 宋时薇:“” “你再想一个。”他冷酷命令,“我满意了就送你回家。” 宋时薇无言抿嘴,窝在他怀里想了想,加上前缀:[帅气的纪警官]。 他面无表情。 宋时薇:“……” 这男人好难伺候。 她耐着性子又改:[晏臣]。 他不为所动。 宋时薇:“……” 他还想怎么样?! 她硬着头皮用力按着屏幕:[阿臣]。这回他终于发表意见:“我妈这么叫我。” 宋时薇:“” 她恨恨把字删光,把手机拍到他脸上:“你来!你来!!” 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一样,纪晏臣镇定接过去手机,从容不迫在输入框中打下字。 宋时薇看着他的俊脸气愤不已,暗他凭什么这么要求她?她在他手机里的备注又能有多清新脱俗? 她视线寻找一周,也没在桌上和沙发上看见他的手机,最后目光定到他的裤子口袋上,明显是方形的凸起。她眼睛一亮,低头伸手摸到一个角,惊觉触感不对,抽出来定睛一看,瞬间傻眼。 亮蓝色的纸盒上,文案夸张又刺激:颗粒黑科技,冰点环绕,沸点制造!!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纪晏臣掀眸看过来一眼,神色淡定自若,仿佛刚才在超市里丢脸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宋时薇独自处在惊愕中,瞳孔震颤,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还真买了?” 他面色镇静,逻辑自成体系:“反正我的脸都已经丢了,为什么不买?” 宋时薇:“……” 他瞟了眼盒子上的日期,若有所思:“t保质期很长,过期前应该用得上。” 宋时薇:“…………” 他淡漠收起视线,漫不经心幽幽说:“才两盒。” 宋时薇:“” 她咬唇羞愤把东西扔到他怀里,想了想不对,又捡起来忿忿扔到地上,夺回来自己的手机,顾不上看他到底改了什么东西:“我要回家!” 这一晚上下来他的陈年旧醋也发泄了,不合理诉求也全被满足了,这会儿明显心情不错,捏了捏她的脸颊:“好。” 临出门前纪晏臣给她用饭盒装了洗过的水果和三明治做明天的早餐,还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晚上时她喝过的姜汁牛奶,嘱咐她明天喝之前放微波炉里中火加热。 她轻轻应声接了过去,眸底闪过一瞬复杂的落寞。 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但是自从她母亲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为她做过。 回去的路上宋时薇有些沉默。 到她家小区时,纪晏臣停下车,转身俯近了看她的脸:“生气了?” 她不想让他多想,勉强笑了下:“我是成年人,没那么容易生气。” 停顿片刻,她抬手理了下他的领子,柔声说:“你回去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确认她没有情绪后,面前人连三秒钟正经都装不下去,迅速现出原形:“晚安吻。” 宋时薇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没好气在他脸上推了一把:“没有!” 这种坏习惯可绝对不能骄纵他养成! 但再强硬的态度也架不住他耍无赖不开车门,宋时薇无奈,最终妥协倾身在他唇角上轻轻压了一下,同时先一步咬牙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纪晏臣!” 他低笑出声,抱住她又在她脸上啃几下后放开了她。 目送他离开后,宋时薇回到公寓,把带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 洗澡时她看见自己身前的痕迹忍不住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再看第二眼,慌乱从镜子前别开脸,气咻咻暗恼这人没轻没重,追她的时候文质彬彬装成家犬,现在分明就是原形毕露的恶狗! 第五十八章 狗狗发来消息 吹干头发后她爬上床,拿起手机时看到最新提醒:[你的小狗发来消息:晚安。] 她还没消气,垂眼看着屏幕上他的名字,唇角绷了绷,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晚安。] 万籁俱寂,月光皎洁。 相隔半座城市的两人,今夜都是弯着唇角进入梦乡。 隔天,公安局,会议室。 “报案人是蓉城艺术学院的学生,在直播时因为吃了一片口香糖而后昏昏欲睡。经检测她体内与口香糖纸中含有药成分,与上次我们缴获行动中所获取的一致。” 投影前的年轻男警察按了下手里的遥控笔,幕布上投放出一段酒监控的录像。 “这个人就是报案人遇见的星探。” 长桌两侧的人全都凝神看向画面。酒的走廊上,男子低头认真听着听冯四说话,不时恭敬点头。 “但包厢内没有监控,无法证明口香糖是这个人提供的。” 徐宇停了瞬,继续汇报,“另外经过我们的调查,目前初步判断,宏京的制d车间在西郊。” 袁也拍了下身旁人的肩,提前知会:“到时候需要你们支援。” 纪晏臣转着笔点了下头,没有作声。 幕布上投放出西郊药厂的地图,红色的激光点在上面两处分别点了下:“在这两个位置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个在顶层,一个在地下。 纪晏臣手上转笔的动作停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突然出声问:“这个厂在准备扩建?” 对方回:“是的,已经开始动工了,他们有一个香港的新项目会放在这里。” “还有那天在酒店,我们的人拍到章鸣跟一个神秘人在包厢见面。” 屏幕播放出照片,看画质明显是远距离非正常情况下拍到的影像。门缝里的人只露出了半个身子,能看出是个身材非常魁梧的中年男人,脸在帽子的遮挡下看不清楚,手臂上的刺青也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宋宇总结:“目前信息太少,尚无法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房间内静了半晌,一时无人发表意见。 纪晏臣握着钢笔沉默半刻,抬眼看他:“查过疑似人选?” 宋宇顿了下:“有几个。” 屏幕上放出四张人物卡片,纪晏臣回想着昨晚回去路上宋时薇所说的信息,目光从左至右在下面的文字中搜寻,倏然一凛,定在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上。 “金焕泰。” 袁也不明就里看他:“怎么了?”他靠近座椅里,姿态笃定:“应该是他,你们重点查一下。” 对方连带着屋子里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你的直觉?” 纪晏臣瞟他一眼,淡定回:“我的线人。” 见他态度这么确定,袁也没有多问,眼神示意身旁的人去跟进。 会议结束后,宋宇来特警队送文件,敲了敲严华朗的背叫他出去抽烟。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宋宇点上火儿,压低声音感慨:“你们臣哥有两把刷子啊,怪不得才来两年就晋升了。” 严华朗吐着烟瞥他一眼:“宋兄何出此言?” 纪队长作为特警的硬实力整个公安系统都有目共睹,但能让宋宇一个缉毒警发出如此感叹的肯定不止于此。 他不可思议道:“我们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搭上章鸣这条线,可臣哥竟然有线人,还有情报。” 严华朗夹着烟的手一愣,神色复杂看他半天,最后扭开脸深深吸了一口烟,郁闷幽幽说:“你可能是听错了,那不是臣哥的[线人]” 宋宇不明所以抬起眼:“那是什么?” 严华朗艰难含着那口烟,憋得肺都快要炸了。 作为那天跟缉毒队去了酒店现场的唯一知情人,这种掌握着天大的八卦又无人能说的痛苦谁懂啊家人们! 兄弟,你别听他忽悠你!那不是他的线人,那是他的现任!!是嫂子啊! 午休时间,市检办公楼内一片寂静,唯有二楼走廊深处房间内的机械键盘噼里啪啦作响。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坐在电脑前,年轻男人脖子上挎着副耳机,长指在键盘上迅速敲击,薄唇淡淡抿着,似乎面前的状况颇有些棘手。 宋时薇坐得离电脑稍远一些,她看不懂他的操作,但也面色沉静盯着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都紧绷着神经没有作声。 小静提供的暗网网址和密码具有时效性,留给他们潜入的时间十分有限。这其实已经是两个人第三次尝试破解了,宋时薇眉目微凝,以为这一次又要无功而返时,椅子上的人终于沉声说了句:“ok了。” 宋时薇眸色一凛,一只手压在桌沿上俯身望向屏幕,视线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闪动。 两人静气凝神看了半天,神色越来越沉,最终信号中断时,柳晏靠进椅子里长出口气。宋时薇怔然望着屏幕片刻,起身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录屏待会儿发你。” “好。” 宋时薇上楼回到办公室。 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去食堂吃饭了,她独自坐在角落的工位上,清冷面庞在阳光下更显白皙和阴郁。 简单总结这几分钟的收获,就是这个色情暗网的付费人数相当庞大,且它的运行机制是当付费超过特定人数时即可解锁下一级别的影像内容。比如当前视频中这个女生展示的是腿,那么下一级别可能是她的上身,一步步往上一次比一次过分。 这是个对买家有多刺激就对受害人有多残忍的玩儿法。 宋时薇出神咬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成露为什么会自杀。 网上流传的那几段她的视频中,除了没有脸之外,确实是已经全都齐了。 这个残酷的机制就像是一颗明知道随时会爆炸却又无处可躲的炸弹一样悬在她头顶,一旦全部曝光时成露作为公众人物所受到的打击堪称毁灭性。 她可能正是因为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在全网舆论都偏向她时出人意料地选择结束生命。 那小静现在的处境也是危险的。 宋时薇沉着眼睫,感到压力和紧迫。虽然公安局已经在调查药和盛天,但对于受害人个体而言这个时间还是太漫长了。 第五十九章 她还没有走出来 社会影响力最大的成露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直播的女大学生因为包里原本带着口香糖而逃过一却,小静的状态只是暂时稳定但她年纪小心智不成熟随时可能崩溃。她有心为她们做些什么但碍于身份也无计可施。 假如她有机会装成猎物潜进其中拿到证据,那暗网、药、盛天、宏京、章宪这个闭环是否就能由此破局,迎刃而解? 突然响起的手机振动声打断了她的臆想。 宋时薇敛起神思,望向屏幕上的名字,表情略微犹豫后,接了起来。 与此同时,与检察院隔着半个区域的公立高中。 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站在顶楼的天台上,神色麻木恍惚,口中断断续续低喃:“……你已经很勇敢了……你该做的都做过了……没有办法了……谁也救不了你……” 她的脚步缓慢迈上天台边沿,裙角和长发在空中翻飞。 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振得冰凉的手心微微发麻。她却不再感到恐惧,目光空洞看向屏幕,信息上的字仿佛诱人坠入深渊的邪咒一般映进她的震颤瞳孔。 [带一位你的朋友来,就可以删除你的视频哦。] 大学城,日料店。 宋时薇到的时候明叙面前的茶杯已经见底了。 这家店用料实惠,价格公道,两人刚谈恋爱时常来。 她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人穿着白衬衫,戴着他私下常用的一副黑框眼镜,恍惚中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两人大学的时候。 “上次原本还有些话想跟你说,但因为一些原因没能送你回家。” 点过餐后,他如是开口。 宋时薇略感尴尬,明叙继续温声询问,就像是普通朋友的客气关心:“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她不太自在轻声道:“不久。” 面前人温和笑了下:“他看起来很在乎你。” 宋时薇微微抿唇,没有回话。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那天你愿意出来,我还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她喝了口水沉默,放下杯子时垂眸说:“你会遇见更适合你的人。” 明叙静看着她,意味不明问:“他是那个更适合你的人吗?” 气氛片刻沉寂,宋时薇别开了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今天找我来什么事?” 明叙静默半晌,而后像平常一样温文尔雅弯了下唇,慢条斯理开口:“有一点事情,我也不是很确定。” 宋时薇抬眸礼貌看向他。 他淡淡说:“我感觉宏京制药,有点问题。” 宋时薇眸光一振,不动声色问:“什么问题?” 他答:“他们制作的药,可能有部分不合法规。” 她追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看了西郊分厂的记录,至少近三个月,他们采购的原料和生产出的药品数量不匹配。” 面前人略微停顿,继续道,“我留心了一下这个差额,那部分消失的原料药,基本都是受管制的一二类精神药品。” 宋时薇慢慢往后靠在椅子上,看他片刻,静声问:“你跟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 “如果宏京是淌浑水,我也不想继续趟下去。” 明叙自嘲笑了下,“毕竟我不像他们各自有背景。真出事情那天他们有能力独善其身,但我没有。” “不过刚才那些也只是我的怀疑,证据并不确凿。而且他们内部的资料管控得非常严格,这些我虽然能看到,但是没办法带出来。” 宋时薇沉默片晌,不露情绪道:“如果你觉得他们有问题,可以现在找个借口离开,毕竟你才加入不久。” “没有这么简单。” 面前的人苦笑摊手,“之前我和他们签了一些合同,现在我们是半绑定的状态。” 他略微倾身看着她,目光沉稳而诚挚:“我目前只想尽力自保。情况我已经提供给你了,如果你们未来有调查到宏京的那一天,或许我可以协助。” 宋时薇整个下午因为明叙的话心神不宁。 她在他提出那个诉求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这个自己相处了五年的人,这个发现本身比他所说的信息更令她觉得可怕。 下午休息时她倚在走廊栏杆上出神望着远处天际,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杯冰咖啡。 她惊讶回眸,许霖站在她身后,笑意温和:“蓉城的夏天越来越热了。” 他示意着窗外检院旁新区里鳞次栉比的高楼,轻叹口气,“热岛效应。” 宋时薇漫不经心淡笑了下,道谢后接过去低头喝了一小口。 对方继续说:“你年假还没休,最近不忙,没想着出去走走?” 她平常很宅,没想过这个问题,摇摇头:“不知道去哪里。” 他建议道:“夏天北方有很多城市好去,比如珑兴,悠州,湖平。温度都还好,挺舒服的。” 听到湖平两个字,宋时薇眸光微黯,握在杯子上的手指轻轻用力,点点头:“是。” 湖平的气候四季分明,即使在夏天最热时早晚的空气也是凉爽适宜的,比蓉城的夏天舒适很多。 那时候她每天早起从医院出来,路上买两只燕麦或生煎和一袋牛奶当早餐,迅速在摊位上吃完后抄近路跑去学校。 湖平是个适宜旅居的小城市,天总是特别蓝,树也绿得发黑,路边摊位的橙子高高磊起,黄澄澄明亮得晃眼。 那里夏天的颜色明明那么好看,给人一种一切都很有希望的错觉。 所以九年了,她还是没有走出那个夏天。 晚上时齐笙的小班毕业典礼,宋时薇带着礼物去参加,结束后跟齐衡一起吃晚饭。 餐厅选在小孩子最爱的西餐厅。宋时薇垂眸切着牛排,半晌,忽然说:“我想回湖平看看。” 这是她回到蓉城以后第一次提起湖平。 齐衡有些讶异抬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好啊,什么时候?” 她犹豫着:“下个月。” 他想了想:“下个月我可能没时间,让你嫂子陪你去,她正好暑假。” 一旁齐笙从桌子上抬起脑袋,嘴唇上粘的都是酱料,兴奋道:“我也要去!姑姑带我!” 宋时薇抽了张纸巾细心给她擦干净嘴,跟桌对面的人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就行。” 齐衡道:“不麻烦啊,就当是去避暑了,本来她们娘俩儿也打算找个地方去旅游呢。” 宋时薇轻轻抿了抿唇,知道他是怕她旧地重游,睹物思人。 “真的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见她这么坚决,齐衡也不好再坚持,停片刻,低声问:“你跟明叙,真的没可能了?” 宋时薇嗯了一声放下纸巾,脸色看不出起伏。 第六十章 我不好看吗,主人? 齐衡叹了声道:“当初还是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的呢,你们分分合合这么多年,每分开一次我都要上一次火。” 她失笑看他一眼:“你上什么火啊,是我跟他的事。” 他不满啧了声:“我不是你哥吗,给妹妹介绍了这么不靠谱的男人我能不上火吗?” 宋时薇静默少顷,握着勺子淡淡道:“他没有不靠谱,只是跟我不合适。”面前人继续问:“我看他最近辞职了,已经不在医院了?” 她嗯了声。 齐衡摇头笑了下感慨:“本来家里人盼着你们结婚有一半是他单位的原因,这回他们也没话说了。” 宋时薇吃着食物没说话。他接着又问:“你最近有什么情况没?我们院新来个博士,人很年轻,长得不错。” 宋时薇无奈抬起脸:“你给我介绍过一个还不够?” 齐衡举着叉子信誓旦旦:“这次这个小伙子真不错,研究方向有前景,人也稳重,领导特别喜欢他。你要是最近没人选不如先跟他见一面,成不成的以后再说嘛。” 宋时薇揉了揉眉心,决定还是主动坦白,否则他会找嫂子来继续游说自己:“我现在” 耳侧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奶里奶气响起:“姑姑!你的狗来电话了!” 这家西餐厅均价不菲,环境优雅安静,但这一刻的空气已然上升到寂静。 隔壁桌的人闻声默默投来意味深长的打量视线,当然反应最大的还是离她最近的齐衡,面部肌肉在[不可思议]与[原来如此]之间反复抽搐和横跳。 宋时薇:“……” 身旁的小家伙还在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拱火:“姑姑你哪里买的狗这么聪明?我也想要!” 别说话了,大侄女。 宋时薇低头朝齐笙做了手势,示意她公共场合要保持安静。 她拿起手机跟齐衡低声道:“我先出去一下。” 宋时薇离开后,齐笙踏下椅子爬到爸爸那一侧的座位抱着他的腿撒娇:“爸爸,我也想要小狗!你也给我买一只嘛好不好?” 老父亲脸色复杂看着女儿可爱的小脸半晌,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宝贝乖,别着急,有些东西等你长大之后就有了!” 纪晏臣站在店外的步行街等待,一见面对方就绷着张漂亮的小脸拿包打他。 他把人拥进怀里,任由她发泄完,一边揉着她的手,一边低头问:“怎么了?” 宋时薇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改的备注,丢死人了!” 他的反应淡定,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丢人也是丢我的,你怕什么。” 见她清冷脸上仍旧郁郁难欢,纪晏臣严肃起来,正色说:“谁笑你了?你带我回去,给他们看看。” 宋时薇烦闷踢他的脚:“你有什么好看的?” 面前人搂住她的腰,附在她耳边一本正经低声问:“我不好看吗,主人?” 人来人往的潮热夏夜里,热意丝丝缕缕潜进耳膜,烫得宋时薇心脏砰砰轻跳。 霓虹光下他的五官更显立挺俊朗,那双人前总是冷冽的黑眸含着笑意看她时,给人一种被格外偏爱的错觉。 她安静数秒,垂睫轻声岔开话题:“刚忙完?” 他嗯一声,握着她的手往前走:“晚上吃饱了吗?” “饱了啊。” 宋时薇抬眸看他侧脸,“你还没吃?” “嗯,没顾上。” “那先去吃点儿什么?” 纪晏臣往前面街边的店招上扫了眼,揣测着她的喜好,问:“日料吃吗?” “我中午刚吃的日” 话说到一半,宋时薇下意识缄口,停顿半刻,道,“不过我也吃不下了,你想吃就去。” 身旁人点了下头,随口问:“中午跟同事出去了?” 她不想节外生枝:“是。” 两人进店。纪晏臣点了份拉面,还有几份小食。 宋时薇小口慢慢吹着一个丸子,半晌,问面前的人:“有进展吗?” 他喝了口水,淡声道:“差不多还是那些。” “压力大吗?” “袁也他们压力挺大的。” 她抬眼看他:“宏京那边是不是不太好入手?” 他嗯了声:“今天他们过去调查时章鸣的人倒是很客气配合,但是暗示得也很明白,意思这里不可能被他们查到东西,让他们不用再浪费时间过来。” 宋时薇诧异道:“这么明目张胆?” 纪晏臣点了下头:“毕竟宏京背后” 两人相视一眼,后半句没说出来的话心照不宣。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端着拉面上来,恭谨道了声慢用后退身离开。 宋时薇怔然盯着面碗上的热气,试探开口:“如果” 纪晏臣拿起筷子抬眼:“什么?” 她不太确定说:“如果有宏京内部的人可以把信息传出来。” 他下意识问:“谁?” 宋时薇静默着没有作声。 她其实也没完全想好,要把明叙介绍给他们吗? 但看她的犹豫神色纪晏臣就已经懂了她所说的是谁。 他俊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冷不热开腔:“宏京是你朋友的升财路,你觉得你能说服他断了自己的财路?” 宋时薇觉得他的腔调刺耳,蹙起眉脱口而出:“是他主动来找我,说想帮助”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坏了。 面前人的眸底倏然间变得更加阴戾,神色不明看了她半天,静声诘问:“你中午是跟他出去的?” 宋时薇自知跟明叙吃饭事小,而是她隐瞒他的行为更为严重。 她自觉理亏,但一来自己不是有意,二来两人正在争执中,她不愿低头,别开眼平静道:“我们现在在说工作。”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冷冽,让她感到陌生:“现在是我的非工作时间。”宋时薇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语顿片刻,而后退步:“那不说了,你先吃饭。” 两人在令人如坐针毡的低压氛围中沉默吃完了这顿晚餐。 原本他们计划饭后去夜市散步,在这个气氛下也自然搁浅,从餐厅出来后两人一前一后径直上了车。 宋时薇是真心觉得这点小事不至于冷战,路上主动开口求和:“我不是有意想瞒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又因为他多想。” 身旁人的脸色没有和缓,沉默片晌,冷漠评价:“我觉得你的提议不可行,与他和你的关系无关,是这个人的人品不行,无法信任。” 宋时薇怔了下,拧起眉道:“你为什么说他人品不行?” 她也不是想替明叙说话,而是她跟他分分合合五年对他做出判断是有据可依的,可面前人才见过他一次就这么下定义是不是太武断了? 但这话落在纪晏臣耳里完全就是她在维护对方。 他面无表情望着前方的路,沉淡声线里不动声色透着危险:“你的意思是他百分之百值得信任,可以委以重任?” 第六十一章 一种是女朋友出事了,一种是他要出事了 他的用词苛刻又绝对,宋时薇启了启唇,不想让面前人知道她跟明叙纠缠了五年时间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对方,缄默片晌,谨慎回:“我认为他可以信任的概率更大。” 纪晏臣沉声反问:“你既然认为他的人品值得信任,为什么之前还会担心他走上歧途?” 她道:“在去宏京之前,他也有可能并不知情。” 他把着方向盘,凉飕飕说:“你上次去参加他的饭局时也是这么想的吗?单纯的医生误入泥潭,等待检察官的救赎?” 宋时薇:“” 她无语蹙眉:“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 身旁人也蓦然加重了语气,周身气压中的凌厉如同无形的暗箭般令人难以忍受:“我也只是在心平气和地提醒你,别忘记上一次你是为什么装醉。” 他冷声戳破她留给自己的体面伪装:“你根本没有那么信任他。” 宋时薇深抿住嘴唇,被他说中了心事,无言以对。 见她忽然沉默,纪晏臣冷笑一声,继续嘲讽模式:“今天中午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哭诉自己没长眼进了狼窝很后悔向你求助吗?还是求你说他可以提供证据给你做间谍?” 宋时薇皱眉垂睫深吸一口气。 他的腔调实在太刻薄了,即使她对前任已经没有感情了,但出于她自己的面子也不愿意听见别人这么羞辱对方。 她忍耐片晌,不想跟他继续争执,低声说:“你觉得不合适就算了,当我没说。” 他还是不肯退步,冷冷道:“我第一句话说的就是不合适。” 宋时薇无心再跟他争吵,把脸扭向车窗:“是,是我话太多了,抱歉。” 车厢内的气压低到窒息。 车在小区外停下时宋时薇头也没回下车走了。 车上的人也同样沉着气,猛踩了脚油门,呼啸驶离。 宋时薇冷着脸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拿出一瓶冰水,拧开一口气灌了半瓶,才稍微降了几分胸腔里攻心的怒火。 这人平常好起来的时候像个人一样,生气时怎么会是这么个狗脾气? 更要命的是他的口才刻薄逻辑犀利,她甚至连吵都吵不赢他! 宋时薇把水摔在桌子上,两只手撑着桌沿,面色沉沉想到以后每次吵架大概率都会是自己落下风,越想就越憋气,忍不住拿起手机拨过去想骂他。 “嘟……嘟……嘟嘟嘟嘟……” 很好,现在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宋时薇扔了手机,暗下决心这次冷战她绝不轻易原谅他,如果他来求和时的态度还是这副狗样子她就趁早及时止损,别给自己找气受。 正暗暗想着,桌上手机忽然一亮。 她眉心一跳,掀眸望过去,是姚佳佳,问她过不过去吃夜宵。 她心里隐隐失望,板着脸拿起手机回:[不去。] 停半晌,她又忍不住在屏幕上恨恨敲击:[男人都这样吗?一提起来前任就炸毛?一句人话也听不进去?] 手机那头正在输入半天,仿佛在缕着她话里的前因后果,末了,回她:[他也看不上明叙?] 宋时薇:[嗯。] 对方激动到特意发过来一条语音:[这兄弟仙品啊哈哈哈哈哈哈!我也看不上!我支持他炸毛!] 宋时薇:“……” 想找个人一起骂他都找不到。 洗过澡后她躺在床上窝着火翻来覆去失眠,越想越想不通,凭什么她一个人在这里气得够呛?她跟前任吃饭没有聊一句旧情,宏京是他的案子又不是她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好心没好报还被他气得失眠气短,凭什么啊? 她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再次打给他,但依旧无人接听。 她逐渐怒火中烧,沉着脸断断续续打了十几个,终于,最后一通他接了,声线冷淡,带着点细微的沙哑:“干什么?” 盛怒之下宋时薇没有觉察到对方的异样,她的耐心已经在这十几通电话里被磨到了爆发的临界线,用最后的修养压着情绪咬牙冷冷道:“纪晏臣,你太过分了!” 他淡定问:“我怎么了?” 她细数他的罪状:“吵架一定要赢!故意不接电话!接了问我要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 他语气漠然,跟平常判若两人:“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 宋时薇气极,无话可说点头,“行,就这样。” 她揉着眉头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克制自嘲道:“我性格太差可能不适合你,祝你早日找到一个性格好没脾气能无条件包容你狗脾气的另一半。” 电话那头的人竟然无所谓笑了:“知道自己性格差就改啊。” 宋时薇勃然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性格很差]的某人家门口。” 他故意闲散咬重那几个字,同时按响了门铃。 “开门。” ------ 三个小时前。 纪晏臣刚从宋时薇家小区出来,接到了严华朗电话,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现场。 行动结束时他身上原本的戾气已经在肢体交战中发泄得差不多了。他看到自己手机上陆陆续续的十五通未接来电,眼皮一跳,心说坏了。 虽然他是第一次恋爱,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这个时间来自于女朋友的这么多通未接电话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她出事了,另一种是他要出事了。 他猜她一定是以为自己故意不接她电话,现在已经气成河豚了。 同时他也非常有自知之明,此刻他的罪名已经不是一通电话就能将人哄好的了,现在不过去当面跪下认错这女朋友十有八九要黄。 迅速处理完现场的事情后,纪晏臣快步沉稳走向自己的车。 身后两个其他组的同事小跑跟上他,扬声喊:“臣哥,你回家?捎我们一段呗!” “我不回家。” 他把着车门站定,面色淡定,“我去我女朋友家,今天晚上不一定回去。” 两名年轻人张着嘴巴惊诧失语数秒,而后迟钝反应过来:“好!好!……内什么……跟嫂子周末愉快!” 说完两人挤眉弄眼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黑色越野车在深夜中一路畅通无阻疾驰。 下车走进电梯时他接到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果不其然她被气得不轻,完全没了刚刚在车上时的成熟冷静,气鼓鼓的全身都是刺儿,扎不到他憋得抓心挠肝发狂。 他忍住唇尾已经漫开的笑意,一面在楼层的按钮上漫不经心反复催促按着,一面故意装成冷漠嘴硬往小河豚身上又戳了几下,直到人被他撩拨得处于随时爆炸的边缘时,电梯终于停了。 他大步走出来,对着手机低沉道:“开门。” 宋时薇冷着脸打开门,被面前人的狼狈模样惊得一愣,自己原本的怒意都差点儿忘记了。 他不知道在哪片泥地里滚过,靴子上都是泥,衣服脏兮兮的被刮破了几道,右手臂上擦伤了一块儿,黑色短发凌乱,脸上也灰尘仆仆的。 第六十二章 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离开你 但好在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其他外伤,眼神也很清醒,甚至……隐隐有点亢奋是怎么回事? 纪晏臣迎着她惊疑的打量视线若无其事跨进门,心不在焉说:“刚才去把你前男友打了一顿。” 宋时薇心里一惊,而后意识到他在开玩笑,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他装痛往她身上倒,她皱眉推他,被他缠着腰抱住,用力收紧了手臂。 她推不开他,恼火儿道:“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他听言故意拿脸在她脸上蹭了蹭:“人也被我弄脏了。” “……” 宋时薇有时候挺拿他这没皮没脸的劲儿没辙,嫌弃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他也跟着低头黏糊糊啃上来,她怎么躲都躲不开,烦得小腿乱蹬,在他腿上没有章法胡踢。 一码归一码,他半夜去出任务是很辛苦,但她现在也还没有消气。她一边艰难拿胳膊抵着他的靠近,一边身体拼命往后躲,抗拒得腰都快折过去了。 纪晏臣见状笑了声,戏谑夸奖:“我女朋友柔韧性不错啊。” 宋时薇赌气哼了声:“我不是!我不配!” 他眸色莫测看她数秒,突然俯身抱起她放在玄关的矮柜上,两只大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牢牢圈禁在自己的压迫气息之下。 宋时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脏错律半拍,拖鞋也掉了一只,后背被迫绷直紧贴在冰冷的墙上,再也无处可躲。 他俯身压近在她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睛低声服软:“别生气了,我错了,宝宝。” 他的声线本来就低沉,幽暗夜里尤甚,用北方人特有的字正腔圆咬出这样亲昵的字音时显得格外正经又晦涩。 宋时薇感觉到自己耳尖被烫得微微泛起热,但好在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幽黄的壁灯,她装作不为所动,冷声问:“你错哪里了?” 他认罪态度良好:“错在不该上纲上线,阴阳怪气。” 她板着脸问:“下次呢?” 他从善如流:“下次还敢。” 宋时薇:? 她就知道他在耍她,羞恼咬唇要打他,被他先一步预判握住小拳头放在唇边亲了亲,脸色无辜又委屈:“我说的是下次[不]敢,你多听了个走字旁。” 神他妈多听了个偏旁!!这种鬼话也就只有他能面不改色说出来!! 宋时薇忿忿抽出自己手,推着他要从柜子上下来,被他压住腿不准。 他俯下身来要吻她,她抬手挡住他的脸,沉下声音严肃道:“纪晏臣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今晚我真的很生气。” 不接电话不是他故意的尚可原谅,但一提起前任来他这副偏激的狗脾气就上来实属无理。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又不是高中时会为了女同学跟人打架的愣头青,哪来的这么大的醋劲儿? 他静片刻,低头在她手心上轻轻舔了几下,仿佛做错事情向主人示弱的小狗。 “对不起。” 宋时薇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半晌,他接着低低说:“我只是很嫉妒你维护他。” “我没有在维护他。” 宋时薇迅速出声否认,而后神色复杂别开眼,隔许久,声音很轻说,“我是在维护我自己。” “他是过去时,代表我以前的选择,你把他贬得一文不值让我觉得以前的我也很差劲。如果我这么刻薄说你的前任,你也会很不舒服觉得不耐烦?” 他回得痛快:“我没有前任。” 宋时薇无奈举例,“那如果以后,你的下一任这么阴阳怪气讥讽我,你能理解这种感觉了?” 他毫无停顿:“我也没有下一任。” 她拧起秀气的眉头:“我是说如果,你烦不烦?” 面前的人就好像被编程好的机器人,没有考虑地笃定沉静回:“没有这种如果。” 深寂黑夜中,两人静静相视长久,最终,是宋时薇抵挡不住他眼里的温度与压力,先一步败下阵来扭开脸,轻轻抿起唇角没再说话。 算了。她默默安慰自己。男人这种东西,就别指望他能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同理心。 停顿片晌,宋时薇再次平静开口:“以后我不会再提起他,但不只是在这一件事上,你的脾气要收敛。” 她说着眉眼忍不住又凝起来,“你这么刻薄真的让人很郁闷。我打不过你,也吵不过你,等情绪积攒得久了到忍不下去那一天,我就只能离开了。” 似是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威慑到,面前人沉默半天,大掌握住她的两只手小心翼翼扣紧,低声表态:“我改。” “但是你说打不过我这件事,”停了少顷,他郑重提出异议,“我肯定不会还手。” 宋时薇抬起眼:“上次是谁把我推到地上去的?” 他俊朗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尴尬:“……那是个意外。” 她冷冷睨他:“我怎么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意外?” 看他被自己训得神色蔫了下去,宋时薇心里的气终于消了一点。 她瞟向他擦破的手臂,板着脸低声问:“除了胳膊还有哪里受伤了?” 他可怜巴巴抬起脸:“心里。” 宋时薇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不禁失笑,但面上没有露出来,依旧不咸不淡道:“内伤我也没办法,手臂我还可以帮你上药。” 面前的人没动,默着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看看他的脸,奇道:“你不用我帮忙是?” 他沉默片刻,轻声问:“你是真的觉得我还会有下一任吗?” 宋时薇怔了下,没有否认:“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可是我们才刚在一起。” 他静静望着她的眼睛,“你对我们的以后,很没有信心?” 夜愈发幽深寂静,客厅的落地窗上模糊映出两人暧昧相缠的剪影。 女人裙摆下的小腿匀称白皙,垂在男人的遒劲腰侧显得越发柔弱纤细。 似是感受到面前人身上的沉静压迫感,她小巧的圆润脚趾不安地微微蜷起,脚跟轻轻蹭到男人工装裤的口袋,被男人察觉到抬手握住,粗糙的温热大掌轻揉着她脚心,垂眼低声自语:“怎么这么凉。” 宋时薇怔然从他的深邃眼眸里回过神,有些心虚别开脸说:“……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 他视线重新定到她侧脸上,慢条斯理追问:“你会在什么情况下离开我?” 她略微蹙起眉:“这我怎么知道?”他的语气平淡又笃定:“可是我知道,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离开你。” 这明明是句很不切实际的话,就像热恋时的情侣随口说出的山盟海誓一样不着边际,但是从面前人的口中说出来却有种莫名令人觉得可信的魔力,可同时,也让人倍感负担。 第六十三章 那我上床睡,保证一动不动 宋时薇垂睫看着他握在自己脚上的手,她的脚落在他的大掌中显得小小一只,仿佛他能给她阻挡未来路上的所有淤泥和荆棘。 她看得不禁有些失神,一直以来不安萦绕在她心头的话呼之欲出:“纪晏臣。” 隔了许久,她才继续用很轻的声音道:“你别把我想象得太好了,会失望。” 他静声问:“如果我不是想象,而是真的了解你呢?” 她不认同:“最了解我的应该是我自己,我知道我有很大的缺陷。” 他平静道:“什么缺陷?”她眸光默然,不再言语。 “你不想说就不说。” 出乎意料的,面前人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也有他的条件,“但是如果你现在不愿意说出来,就答应我以后不要因为这个理由跟我分开。” 她听言苦涩扯起唇角:“未来更想分手的人也有可能是你。” 纪晏臣不动声色皱了下眉,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宋时薇,你可以对你自己没信心,但是不要对我没信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严肃,“你还没有深入了解过我,这样对我不公平。” 她静默不语,他继续低沉稳声道:“你不喜欢我哪里说出来,我会尽力改。” “你所缺乏的安全感,我会用行动给你补上。我不需要你向我走,只要你停在原地不要再后退。” 他停片晌,眸光又沉又热地盯着她的脸。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可以吗?” 徘徊在两人间的空气沉寂许久之后,宋时薇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她看到面前人的表情隐隐放松下来,可她自己心里蓬勃又混乱的情绪却依旧没有出口,不太确切怔怔开口:“如果……” “如果未来我们真的走到无法继续那一步” 他突然俯身在她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湿热的触感一触即离。 她本能噤声抬起眼睫,他垂眸看着她,声线低沉又强势:“没有这种如果,在我这里。” 宋时薇怔然看着他的疏朗眉目,心跳毫无征兆加剧。 一强一弱的两道视线咫尺相视间,空气中隐藏的危险因子被瞬间激发。 完全来不及逃避,下一瞬,他突然俯身抱起了她。 宋时薇还处在茫然里被惊了一跳,手臂本能抱紧他的脖子,双腿也下意识夹住他的腰。他却淡定自若抬起脸,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镇定用唇堵住了她的惊呼。 她口中的惊叫被迫变成了细细的呜咽,他的大掌稳稳托着她的腿,另一只手强硬按着她的后颈,抱着她边走边吻。 暧昧又激烈的声音一路响起,宋时薇悬着心脏惊恐依附在他身上,既担心会从他身上掉下去,又害怕会被他凶狠吻到缺氧。 这种被迫的失重感危险又刺激,空气被抽出理智后变成真空,他们现在都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和心跳。 从玄关到客厅几米的路程仿佛有半个世纪漫长。最终她被他放置在沙发上,短暂分离的一瞬,她迷蒙睁开眼,但还没等看清楚他的表情,他就迅速再次压上来,大掌扣住她的手腕,仿佛没有明天一样凶残地没有尽头地吻着她。 这是两人间最激烈的一次亲吻,激烈到恍惚间她甚至怀疑他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在报复自己,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迅速被卷入到更深一轮的纠缠中。 宋时薇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已经破了,淡淡的血腥味道在唇齿相缠间蔓延,刺激得他进犯的动作更加恣肆。 他的舌在唇间肆意侵犯,灵巧探寻着每一颗贝齿与每一寸柔软。她的牙膏是水果薄荷味儿的,但现在已经全然被他的气息覆盖占领,标记领地。 周身的气温疾速攀升,热得令人失智。 她雾蒙蒙的眼被刺激出了泪,打湿了眼睫。终于在她即将窒息的前一瞬,他放开了她。 她半睁着眼躺在沙发上恍惚喘息,身上的人却并没有休战的意思,只是转移了阵地,沿着她的下巴向下湿漉漉吻了下去。 她的睡裙是吊带式的,虽然外面套了件外搭,但在刚才从玄关走到客厅间早已松松垮垮掉了一半,裙子的吊带也滑下了肩。 纪晏臣眸光幽深看着身下的人,喉结滚动,深邃黑眸里的情.欲晦暗得可怕。 沙发上的人无力轻轻喘息着,乌发在莹白的肩头凌乱散开,黑眸潮湿迷蒙,微肿唇瓣上一个小小的伤口特别鲜艳好看,整个人破碎又柔弱,每一帧都正正击在他的取向和审美上,将他心脏打烂成筛子,鲜血里开出鲜花。 最终这个吻结束之时,他低头眷恋压了压她唇角,温柔抱她起来,哑声道:“好了。” 宋时薇泪眼朦胧窝在他怀里平复着心跳,良久,低低道:“你该回去了。” 话出口后她也意识到自己很像爽完就翻脸的渣女,但沙发上的人出乎意料没有揶揄她,而是慢条斯理开腔:“太晚了,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宋时薇:? 他说出诉求:“我想留下来。”她斩钉截铁:“不行!” 他主动退步:“我可以沙发。” 她从他怀里爬起来,毫无商量的余地:“那也不行!” 他不再说话,目光幽怨盯着她,好像被主人狠心赶出家门的大型犬。 宋时薇略感自己的拒绝可能生硬了些,硬着头皮补充安抚:“……沙发这么小,睡不下你。” 面前人立即换上一副我就知道你心疼我的表情,弯唇笑了:“那我上床睡,保证一动不动。” “……” 这得寸进尺的脸皮简直无人能敌。 宋时薇闭眼忍了忍,刚想再次严正拒绝,他紧接着抛出诱惑:“我明天给你打扫卫生,清理电脑,取快递,刷车,按摩,做饭。” 宋时薇:“……” 倒也不至于此。 见她面露犹豫,纪晏臣知道是有戏,继续重金加码:“三顿正餐,一顿下午茶,一顿夜宵。” 她在口腹之欲中沉默挣扎半天,最后勉强开口:“……夜宵就算了。” 他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抱紧了怀里的人,撒娇在她颈间蹭:“行,那我做完晚饭就走,顺路给你扔垃圾。” 她脸色踌躇着最后也没说行还是不行,许久,无奈叹口气,推他一把,嫌弃道:“……你先去洗澡,脏死了。” 纪晏臣进浴室后,宋时薇回到卧室拿被子。 她从衣柜里拿出毯子和薄被,关上门时瞟见穿衣镜中的人黑发凌乱,眼尾潮红,嘴唇也磕破了一块,脸颊蓦然烧了起来。 宋时薇走出卧室。 她租的是两居室但客房没有床,平常被她当成衣帽间用,地上堆满了杂物。客厅的沙发也不够他的身高,思来想去后,她把被子铺在了客厅角落的地板上。 他的衣服很快洗好烘干了,她给他找了一套男式的t恤和运动裤做睡衣。 她手举了半天他仍旧狐疑着没有接过去,她莫名其妙,慢半拍反应过来后,没好气把衣服扔到他脸上:“我弟的!” 他出来后她也又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他正乖巧坐在客厅小被子上,黑色发尾凌乱潮湿,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第六十四章 要不是我醒来得及时,贞洁不保 宋时薇光着脚踏上被子,坐到他身边后他拿毯子盖住两个人的腿,在毯子下握住了她的手:“看个电影吗?”她用下巴指指墙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他捏着她的指节:“明天不上班。” 她拒绝:“不上班我也没这么好的精力。你要看自己看,我要睡了。” 他退而求其次提议:“那聊会儿天。” 有过太多次掉入他陷阱的前车之鉴,宋时薇警惕看着他的脸:“你别想把我聊困了然后哄我睡在外面。” 纪晏臣不禁失笑,心道女朋友是越来越不好骗了,无声叹一声,再次退步:“那晚安吻,总行了?” 她神色不明望了他片刻,出乎意料柔声同意:“好,你闭上眼睛。” 纪晏臣隐约觉得有诈,但她这副温柔模样实在让人明知是陷阱也心甘情愿。 他依眼闭上眼,宋时薇迅速跪起来倾身在他下唇上狠狠咬了一下,疼得他吸一口凉气,双臂下意识抱紧了她的腰,将作案人扣押在怀里。 可即使这样他的嘴也只是微微红起来,没有破皮。她还是不太满意,但也只能暂时作罢,冷起脸训他:“这么咬你疼不疼?你就不能轻一点儿?周一我去上班别人看到了怎么想?” 纪晏臣胸腔里发出低闷轻笑,低头在她唇上的伤口缓慢舔舐,态度诚恳良好:“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控制自己,该轻的地方轻,该重的地方重。” 宋时薇忿忿掉他的腰,又因为都是肌肉掐不起来更郁闷:“哪里该重?哪里我不疼?” 面前人不慌不忙拥紧她,在她耳边半笑不笑说了几个字。 宋时薇茫然怔了两秒,白皙耳朵瞬间熟透,咬唇推开他爬起身,在他身上用力踢一脚,羞恼低声道:“早点睡!明天回你的家!” 快天亮时外面下起大雨,雷声滚滚,狂风作响。 宋时薇迷迷糊糊醒过来,想起阳台的窗户没关,头重脚轻从床上爬起来,关上窗回来时瞟见地板上熟睡的人,她突然好奇,这人的身体本能真有那么厉害吗?上次把她推下去到底是失手还是还手? 她借着夜色的庇护轻手轻脚走近地板上的人,保险起见,先揉了个纸巾团隔几步扔到他脸上。 地上的人轻轻皱了下眉,没有其他反应。 她继续悄悄前进,又拿起花瓶里一片龟背叶在他脖子上拍了拍。 他微微侧了下肩,还是不见转醒。 宋时薇无声冷笑,果然,她就知道他在报复她。 什么身体本能,那就是他失误没控制住还手力道后的借口!男人就是这么幼稚,吵架要赢,打闹也要赢! 她走到他身后蹲下,刚沾过雨水的手毫不客气贴到他的肋骨上。 她预想中他会被冰得骤然惊醒然后花容失色尖叫,谁知下一瞬她自己的腰上横空多出一道强势力道,坠得她低呼一声大头朝下失重跪着朝他怀里折了过去,被他牢牢护着头抱住。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等她再定下神来时,已经稳稳躺在他怀里了。 宋时薇惊魂未定看着面前人的脸,他的眸底清明带笑,唇尾淡淡掀起,分明是早就醒了的模样:“害怕了?还是想我了?” 她心脏砰砰狂跳,启了启唇,脸颊慢慢涨红:“我……我是看看你睡没睡着!” 他气定神闲问:“睡着了怎么样?你要对我做什么?” 见她默不作声,纪晏臣垂眸瞟一眼她的手,淡声质问:“你刚才是不是把手伸进我衣服里了?” 宋时薇眼神心虚闪躲:“我……” 他幽幽看着她,心有余悸:“要不是我醒来得及时,贞洁不保。” 宋时薇闷闷憋了半晌,破罐子破摔把手伸进他领子贴到他脖子上,冰得他毫无防备嘶了一声,她这才咽下口气,压低声音恨恨道:“我来取暖!” 面前人低笑一声,没有推开她的胳膊,而是掀开被子把她拖进来搂得更紧,脸色还隐隐有些傲娇:“冷了来找我就对了。” 宋时薇拧起眉想还嘴,但是他身上真的很暖,像个人形火炉一样。 她一时被舒服得有些乐不思蜀,独自沉迷在享乐主义的温水里艰难挣扎时,他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低声喃喃:“我宝宝好可怜,手也这么凉。” 他在她手心上暖暖揉了一会儿,问:“一直这样吗?” 宋时薇垂睫想了想,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刺正在被他无形软化:“可能天气太热,冰饮喝多了。” 他抬眼看她,淡声训话:“知道自己手脚冷还喝那么多?” 她随口道:“别人买的,不喝又不好。” 面前人听言敏锐起来:“谁买的?” 宋时薇张了张唇,觉出氛围隐约不对:“……同事。” 他盯着她眼睛数秒,语气肯定:“男同事。” 宋时薇气焰莫名弱了弱,支支吾吾时,他低头咬了口她脸颊的软肉,无奈道:“真不让人省心。” “以后不许喝别人买的东西,只能喝我送的热饮。” 她点点头,仰着脸乖巧应声:“好。” 趁着她这理亏的乖顺劲儿,纪晏臣不动声色又将她往自己怀里压了压,状似随口问:“你以前在湖平冬天都怎么过的?” 宋时薇黑眸迷茫了瞬,视线无意识落在他额角那道隐秘的疤上,认真回想着:“我书包里有三个充电的暖宝宝,一大杯的桂圆红枣茶,还有那么多书,重得我每天肩膀都酸。” 面前人轻笑道:“那时候跟我早恋就好了,我帮你拎书包。” 宋时薇也弯唇笑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敛起了笑意。 她犹豫半晌,轻声将徘徊在自己心里许久的疑问问出口:“你以前,见过我吗?” 窗外的雷声停了,风也静了许多。远处的天光蒙蒙见亮,雨滴敲击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纪晏臣沉默许久,静声道:“好像有点印象。” 她好奇追问:“什么印象?” “很白很漂亮,大城市来的转学生。” “那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他低低笑了:“你那时候心里正恨我把你抓回特警队呢,我跟你套近乎合适吗?” 宋时薇心想,也是。 他又问她:“你呢,你对我有印象吗?” 她茫然摇头:“那时候我心思都不在学校里,只记得一些不好的事。” 他问:“什么事?” 想起那时候的事宋时薇依旧感到烦心:“刚转过去不久的时候,一直有几个人没完没了缠着我,很烦。” 他揉着她手心的动作顿了下:“后来怎么解决的?” 她道:“我找了一个认识的学长,他说会帮忙去劝。再后来那几个人看起来被打得挺惨,之后就没有过类似的事情了。” 他良久没有说话,最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解决了就好。” 两人同时静默片晌,面前人再次低声开口:“回蓉城之后,你过得好吗?” 宋时薇眸光微微晦暗,半晌,别开眼轻声道:“刚开始我去了我爸家,但是他们一家三口,我是外人,很尴尬。“ “后来去我姑姑家里,她离婚很多年了,表哥也上大学了不常在家。再后来大学就住校了。” 第六十五章 那你什么时候来驯我? 他安静听着,半天,沉淡作出结论:“你跟你弟弟的关系很神奇。” 她自嘲掀唇:“我也觉得,他小时候真的很讨厌。” “有一次全家人吃饭,没有人接他,我去他学校,碰见他被人欺负。” 她静片刻,淡淡道,“从那之后他跟我就老实了。” 纪晏臣有些意外抬眸:“你帮他出气了?” “算是。” “你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能让你弟尊敬你到现在?” 宋时薇莞尔,故作玄虚:“保密。” 纪晏臣低笑一声,抱紧了怀里的人,真诚恭维道:“恩威并施,宋检察官很有驯服人的手段嘛。” 她傲娇扯唇:“当然。” 他靠近她的脸,认真问:“那你什么时候来驯我?” 宋时薇拍拍他的脸,半真半假道:“你已经是完成式了,不需要我驯了。” 他唇尾含着笑意:“我还可以更听话,你真的不再试试了?” 她高傲睨他一眼:“你不听话我就换一个,我才懒得花时间改造你。” 他轻声笑,脸埋在她颈间热热出气:“我听话,女朋友的话我全都听。” 她命令:“那你现在回去躺好,闭眼,睡觉。” 纪晏臣说到做到,立即躺回去闭上眼睛,连睫毛都瞬间安静了。 宋时薇抿唇忍着笑,静静看着面前人的脸庞,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有一件事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其实他的脸是她很喜欢的类型,轮廓立挺而分明,棱角凉薄又锋利。对其他所有人都很凛冽,唯独对她一个人的时候温柔。 她垂眸望着他的脸,倦意逐渐来袭,半梦半醒间她本能往他身上靠了靠,轻轻抱住了他的手臂。 再醒来时宋时薇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纪晏臣坐在地毯上看手机,宽阔的背挡在她身前,好像一道坚实又可靠的屏障。 她抬手轻轻戳他脸颊,他侧过头来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醒了?“ 她刚醒过来,声音还有点哑:“嗯。“ “饿不饿?”他问。 她摇摇头,看一眼他的屏幕:“你在跟谁聊天?” 他回:“我妈,叫我下个月回湖平。” 宋时薇默了瞬:“你回吗?” “没有工作就回,年假还没休。” 他回头看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见见咱爸妈?” 她知道他在玩笑,漫不经心搪塞:“下次。” 他放下手机转回身,隔着毯子搂住她的腰,郁郁撒娇:“我会很想你。” ……说得好像他一会儿就要上飞机走了似的。 宋时薇无奈弯唇:“你安心走,让我清静几天。” 停了下,她好心提议,“我可以给你照顾莫里。” ……他都要走了她还只惦记着他的狗。 纪晏臣酸溜溜道:“要不让莫里回去,我也想被你照顾。” 她手指在他脸上又戳了几下,忽然想起来:“它昨天晚上自己在家没关系吗?” “它独自待两三天都没事。” “它也不怕暴雨打雷?” 他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一本正经揶揄:“它可是警犬,不像某些人那么胆小,会怕得半夜爬到我床上。” 宋时薇咬了咬唇,拿脚在他背上轻轻踢了几下:“你去接它过来呀。” “现在?” “嗯。” 他思考半刻:“行,我顺路买点儿吃的上来。” “好。” 人走之后宋时薇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个回笼觉。 两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她睡眼惺忪起来开门,门外的人神色匆促道:“我刚接到任务要出去一趟,下午回来。东西都在这里面,喂食后你带它下去转转。” 她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被迫接过他递来的袋子:“……好……你……你注意安全。” 房门关闭,玄关里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宋时薇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柔声问:“你饿不饿?” 莫里舔了舔她的手,似乎又恢复到了初次见面时的热情。她一高兴,大方打开一听罐头,伺候它吃完后研究着给他套上胸背,拽着绳子出了门。 她带着它在小区里逛了一圈,路过草丛时正等着它排泄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兴奋的年轻女声:“莫里!” 宋时薇警觉回过头,一个衣着时髦的陌生女孩儿小跑过来蹲下身,亲昵摸了摸它的下巴。 莫里也明显认识对方,反应虽然算不上兴奋,但也绝对可以称做熟稔,在她手腕上蹭了几下后,她仰起脸甜甜笑了起来,露出一颗酒窝:“臣哥呢?他今天不是调休了吗?” ------ 市中心,商场。 一到四楼的连廊全部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乍看起来这架势仿佛是哪个明星来给品牌商站台,但细看之下所有人都面容严肃指指点点望着顶层。 六楼紧邻着扶梯的店铺前,一个年轻男子挟持着一名约五六岁的女童,面容颓废,神色癫狂,手里的刀紧紧架在女童的脖子上,朝着扶梯上谨慎举着双手的民警咆哮大喊:“都别过来!!都退后!!除了她我谁都不见!!” 五楼和六楼之间的员工通道内,特警队几人和商场经理正在紧张商议,楼下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严华朗瞟过去眼眸一亮:“臣哥!” 纪晏臣跨着台阶跑上来气息微沉站定,接过队员递过来的制服动作迅速套上。 一旁的苏御语速飞快介绍着现场情况:“嫌疑人的前女友是他身后美术店的老师,他求复合遭拒后便想来她上班的地方再纠缠,但是他前女友今天休息,他没找到人就在店里随手抓了一个孩子做人质。店里面另外还有一名女老师和两名儿童,目前派出所的同事正在进行劝说。” “店铺处于客梯的对面,员工通道出口的死角,对我们的行动很不利。唯一可行的位置在六楼西侧的货梯,可以借助电梯门开时的时间差行动。但是嫌疑人现在情绪非常激动,五分钟前刚在女童的手臂上划了一刀,如果不能一枪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纪晏臣沉着眉目扣上头盔,视线调向旁边的商场经理:“货梯什么情况?” 对方紧皱着眉,似乎不是赞同这个方案:“那部货梯很多年了,门的开合都不是很灵敏,而且到达楼层时电梯门上还会先闪红灯,留给却匪注意到的时间比留给你们瞄准开枪的时间还长,这能行吗?” 他沉淡问:“几秒?” 第六十六章 你主人到底带过多少异性回家? 经理愣了一下,迟疑着说:“红灯闪大概三四秒后电梯门会打开,门完全打开的话应该需要至少六到八秒。” 特警队其他几人听到这个数字心里皆是一沉,这个数字意味着他们需要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迅速瞄准不知道会不会发现他们的嫌疑人且扣动扳机,留给他们行动的时间最多只有五秒钟,而且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够了。” 纪晏臣拿起狙击口口,眼神示意过自己的队员后,稳步朝着楼下大步走去。 苏御和严华朗默契会意,分别在六楼定点埋伏好后,通过对讲机交流信息,唯一能从对面的玻璃门中看到现场情况的严华朗眯起眼道:“嫌疑人身体正对扶梯方向,人质被他挟持在左胸前方……那孩子看着有点不太对劲儿。” 被人却持了拿刀伤到了竟然不哭不闹也不挣扎,只是呆呆盯着自己手里攥着的一幅画。 他奇怪道:“被吓傻了?” 苏御压低声音说:“先不管,这样对臣哥有优势。” 纪晏臣在电梯里半蹲下身体,朝着门缝冷静举起口口,手臂沉稳,蓄势待发。 进门前他模拟了美术店和嫌疑人的位置,原本嫌疑人应该是侧身对着货梯,但会闪烁数秒的红灯是个危险的未知定数,如果对方先一步发现并在应激状态下做出反应人质就会非常危险,可是眼下没有更好的解救办法。 他在赌。赌对方,赌时间,也赌他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精神的高度集中之下尤为漫长煎熬。 二十来分钟后,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电流的滋啦声,随后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谈判失败,特警队准备行动。” 纪晏臣扶着枪的姿势未动,一边利落上膛,一边沉静回:“收到。” 货梯缓缓向六楼上升,所有人的心脏都被紧张悬在攀升的轿厢之上。 扶梯台阶上的民警仍在努力劝说试图安抚嫌疑人的情绪并和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但电梯门上的红光在安静的楼层内实在是太过显眼。 男子余光察觉到不对,目光瞥过来先是一顿,随后大惊大怒,暴怒着嘶吼骂了一句后举起刀朝着女童的脖子狠狠刺了下来。 “我操你们” 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刺耳巨响凌厉划破凝固空气。 原本还激动叫嚣的却匪应声倒地身体不停抽搐,女童失去桎梏后摔在地上被严华朗一个跃步飞速上前抱了起来。 人群中寂静了一刻而后瞬间哗然,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鼓掌叫起了好。 女童的父亲软着腿跑上前接过女儿语无伦次道谢,医护人员也迅速就位为人质处理伤口同时将却匪抬走抢救。 而在这一片井然有序又极度混乱的氛围之中,不远处的陈旧货梯也才将将停稳而已。 射击之后纪晏臣仍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数秒,确认击中对方后才慢慢卸下了手臂的力道,高度紧张的神经也蓦然松懈下来。 他面部线条绷得很紧,脸色些微苍白,沉眸放下枪站起身沉稳走出电梯。扶梯上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在几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上来,拍拍他的肩称赞:“做得很好!” 纪晏臣略微颔首,视线望向混乱的案发现场,目光瞟着父女两人的身影离开后,定在了地面留下的画上。 那幅画染上了血迹,边角也被主人攥得皱皱巴巴,笔触非常稚嫩,乍一看就是幼儿的涂鸦没什么稀奇,但不知为什么,他凝眸看了半天,最后鬼使神差走上前,弯身捡了起来。 另一边严华朗同样若有所思盯着人质看了半天,低声问身旁的人:“那女童的父亲看着是不是有些眼熟?” 苏御掀眸望过去一眼,确切答复:“我没见过。” 他疑惑摸了摸下巴,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余光注意到纪晏臣的动作,不解叫了他一声:“臣哥?” 对方回过神,把画递给了他,没有解释:“先带回去。” 金苑。 宋时薇撑着头贵妇卧在沙发上,安静盯着地板上的狗。 莫里被她看得太久心里发毛,主动上前舔她的手示好,但她收起手臂躲开,平静质问:“你跟她很熟吗?” 莫里心下一惊,惶然否认:不不不,一点也不熟!不如跟你! 她面无表情:“你为什么让她摸下巴,还跟她握手?” 莫里急得汪汪叫了两声:这只是基本礼节!没有参杂任何的感情色彩! 她冷笑一声,眉眼清冷疏淡:“你主人到底带过多少异性回家?” 莫里在地上焦急转了个圈,扒住她的胳膊目光灼灼:他的风流债与我无关!我只是一只无辜的狗狗啊! 看它这副可怜兮兮讨好自己的样子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样,宋时薇轻哼一声,大发慈悲摸了摸它的头,心想算了,她跟狗较什么劲。 他认识多少个异性把狗给多少人看过是他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心里这么想着,不防耳旁另一道声音幽幽尖酸响起:怎么会没关系呢?你只是牵着他的狗随便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就被人给认出来了,这要是牵着去大街上指不定还有多少惊喜是你不知道的呢。 如果你们俩身份互换,今天是你的狗被别的男人认出来,他能有你这么好的脾气吗?他能不吃醋发疯吗? 宋时薇揉着狗脑袋的动作慢慢停住,同时忽然惊愕意识到,她竟然在吃醋吗? 她以往的男朋友们在这方面都挺让她省心,反而是她的追求者一直不断,要吃醋也是他们吃她的醋。甚至曾经她一度对于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生气这种事情感到非常不解,现在她也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了? 宋时薇茫然咬住唇,恍惚心想,她是不是在这段关系里陷入得太快了? 以往她的恋爱经历都是细水长流的风格,双方从相识到熟悉再到恋爱全都按部就班,每一步都要先深思熟虑才能决定。 而这次,这是她唯一一次被对方的强烈攻势半推半就着走到了确定关系这一步,也是她唯一一段被感性压过理性支配的情感经历。 很难说这样对于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之前她在每段感情中都是依据于理性判断和决定,但是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每一次都是失败收场。而这一次她跟随感性随心所欲,结果会变得不一样吗? 她自己心里也很没有底。 当时决定尝试跟他在一起时,她心里的摇摆要远远大于确定。即使她接受了他,她也并没有对这段关系未来的结果抱有很大期待,顺其自然就已经是她现在能给他的最积极的态度了。 他身上有她所渴望的强烈情感,这些东西的存在使得他这个人的性格注定热烈强势,而她摇摆又消极的心态也注定了她会被他牵着走。 可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她真的只要闭上眼凭借身体本能跟着他走就行了吗? 而他又是否真的足够安全,值得她完全放任自己在他的热烈温水里越陷越深? 宋时薇躺在沙发上静静望着天花板,狭长黑眸里的迷茫与不安融进逐渐晦暗的夜色里,不见回声。 第六十七章 原来是吃醋了 纪晏臣回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半黑透,房间里没有开灯。 他外表看起来不及上次狼狈,但也风尘仆仆,手里拎着几颗番茄和一盒虾,换上拖鞋后匆匆走到客厅跟人道歉:“情况有点棘手,处理起来比预计中的费了些时间。” 沙发上的人安静看着他,不说话。 “第一个周末本来计划跟你单独过的,抱歉。” 他在地毯上蹲下,脸色有些无奈,“你饿了?我去做饭。” 见她还是默不作声,他凑近她的脸细看了看:“怎么蔫了?不高兴我回来得太晚了?” “没有。” 宋时薇闭了闭眼,将自己脑海中原本的不安念头往出抛了抛,努力打起精神,“去遛狗了,有点累。” “那你再躺会儿,饭好了叫你。” 语毕他要起身,她轻声叫住了他:“你受伤了吗?” 纪晏臣怔了下,而后弯唇笑了:“没有。” “今天危险吗?”她又问。 “不危险,就是有点麻烦。” 他俯身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在家里担心我呢?” 她没有答话,态度好似默认。 他故作苦恼状:“唉,某些人这么心疼我,等以后嫁过来了,岂不是要天天担惊受怕?” 宋时薇眨了下眼,半真半假道:“是,所以思来想去不如及时止损,今晚吃了散伙饭后大家各奔东西。” 面前人倏然变脸,俯身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你敢。” 他凶狠威胁:“你要是敢再甩我一次,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到时候新闻放出来,丢你的脸。” 宋时薇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本的阴郁脸色稍霁,轻轻推了推他的肩:“你有出息死了纪警官,快去做饭。” 他赖着不肯走,小狗一样埋在她颈间幽怨撒娇:“说你在开玩笑。” 她脖子被他湿乎乎啃得麻又痒,推不开他,无奈妥协:“我开玩笑的。” 他傲娇哼了声,得寸进尺:“说你刚才不是真心话。” 她拍拍他的头,迁就道:“嗯,不是真心的。” 他变本加厉:“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 宋时薇装作不耐烦嗔他,“别幼稚了,赶紧做饭去。” 纪晏臣被训后不情不愿起身拎着食材去厨房了。 他洗干净手后拿出番茄在水里泡上,刚找到剪刀要处理虾线,裤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 他甩了甩手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接起来道:“什么事?” “臣哥!” 听筒那头的女声兴奋尖锐,镇得他耳朵一麻,“我想认识嫂子!求牵线!” 他捏着虾头愣了下,莫名其妙拧起眉:“……什么?” 几分钟后,纪晏臣听完对方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他现在所面对的状况。 原来他家女朋友不是累了,是吃醋了? 他怔片刻,既而失笑。 放下手机,他低头继续剪开虾,锋利唇尾忍不住上扬,压都压不平。 他将番茄挖空,里面放上捣碎的虾肉,浇上调料后放进电蒸锅里,愉悦吹起了小曲。 客厅里的人听见声音,纳闷儿抬起脸。 这人刚才被她撵进厨房时还郁郁寡欢的,怎么做个菜还突然美起来吹上口哨了? 她困惑看了眼地板上的莫里,放下一条腿踢了踢它屁股,低声命令:“你爸怎么了?你去看看他。” 莫里听言爬起来颠颠小跑进厨房。 厨房里的人见它进来,揉了揉它的头,低声感慨:“平常我没白带你出去社交,关键时刻你还是有点用的,晚上给你加一块儿鸡肉。” 莫里昂头叫一声,在他裤脚上咬了几口泄愤:你说得轻巧!你知道你不在家时她是怎么严刑拷问我的吗?你知道我为了替你哄好她承担了多大压力吗?最少得加两块儿!! 与此同时,房间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一振,弹出新闻:[今日中午蓉城一商场内发生却持事件!一名嫌犯被击毙!] 宋时薇怔了瞬,垂眼拿起手机,手指先于大脑一步点进去,果然在照片里看到了那道她不能更熟悉的峻挺身影。而在一旁采访他的记者,赫然就是上午她遛狗时遇见的那个女孩儿。 她心脏悬起又落下,低眸浏览完新闻,来到最底部的评论区。 除了事件本身的讨论,热门里另有几栋人气很高的热评: [记者小姐姐好漂亮啊!] [+1!这个笑眼和酒窝甜到我心里去了!] [三分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阅时周刊的记者!蓉城传媒大学的优秀硕士毕业生!我的宝藏被人发现了!] [这个特警也很帅啊!身材和脸都好a啊!!这两人简直绝配!!] 宋时薇眼底骤然一沉,手指继续往下翻: [冷酷特警vs甜心记者,这是我可以磕的东西吗?] [笑死这两人间的氛围就很像是职场上表面装不熟正经接受采访但私底下珠联璧合眉来眼去的那种啊家人们谁懂?] [话说我最近看了篇特警和检察官的同人文,代入这个特警的脸也很好磕诶!] [跟检察官强强联合就没意思了啊,哪有跟小甜心有cp感!] [我都行!!我不挑食!!求资源!!] ------ 宋时薇抬起头,本来已经明朗的脸色再次晦暗不明起来。 她眸光沉凝默了片晌,直到手心里的手机再度响起,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她看了眼号码,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到阳台接起来:“小静,怎么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安静听了半天,最后严肃说:“好,我陪你一起去。” 挂断电话后宋时薇抱着手臂无声在阳台站了许久,回到房间时晚餐也刚好出锅。 她倚在门上心不在焉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让她拿餐具,自己端着盘子先一步走出厨房。 宋时薇拉开橱柜门,拿出碗碟和筷子走回餐厅。 她摆好餐具后拉开椅子坐下,他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颗番茄,状似随意开口:“我刚才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见明医生了。” 宋时薇略有诧异望一眼他,见他脸色没什么波澜,嗯了声,没有多应。 面前人接着说:“他牵着一条狗。” 她漫不经心道:“他没养狗,可能是他朋友家的。” “我看见一个女孩儿跑过去很亲昵地跟狗打招呼。” 他也坐下来,顿了瞬,迟疑道,“我还以为……那也可能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宋时薇闻言在氤氲热气中抬起眼,片刻后,意味深长道:“你也觉得跟狗熟的人应该也跟狗主人熟?” “我[也]觉得?” 面前人看她一眼,“还有谁这么觉得?” 她暗暗抿唇,齿尖在粉色唇瓣上硌出一个浅浅的牙印儿,半晌,低声说:“没谁,我随口说的。” 在过往感情中她一直算是个理性的人,她不想承认自己现在因为这种小事心里不舒服,他们才刚确定关系不久,那样显得她好像过分在意他一样。 第六十八章 消气了吗,宝宝? 纪晏臣忍着笑意,继续不着声色拱火:“不过你说得也没错,确实是这样,尤其是异性。” 她低眸挖了口虾肉,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故作镇定问:“那你的狗呢,认识多少异性?” 他一脸无辜道:“我只带过你一个人回家。” 宋时薇心里冷哼一声,淡漠道:“你也可以带它去异性家。” 他不假思索说:“它也只来过你的家。” 骗子。 她暗暗腹诽,勺子狠狠扎进番茄里,开肠剖肚般地搅了两下。 纪晏臣眼底尽收她的小动作,唇角极轻微地翘了起来,但面上还是漫不经意撩拨她:“你不信去问莫里。” 她语气不善:“它要是会说话我还问你?” 至少它嘴里全都是真话,不像他,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坐在这里大言不惭狡辩。 “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些?” 他作出困惑状,少顷后阴阳怪气说,“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女孩儿可能跟明医生很熟啊?” “” 宋时薇被他激得头脑烦怒一热,皱着眉冲口而出,“我觉得那个女孩儿跟你更熟!” 话一出口她瞟见他眼尾忽然淡淡挑起来的笑,恍然意识到自己又又又被他给套路了。 她脸颊蓦然熟成了粉色,愤然咬住唇,在桌子下狠狠踢了脚他的腿。他好整以暇应下了,一副恍然顿悟的神色:“所以,你在吃醋?” 她忿忿否认:“……我才没有!” 他掀起唇尾,黑眸里的宠溺带着温度:“真的没有?” 她扭开脸嘴硬:“没有!” 他闲闲道:“那我可就不解释了。” 她冷冷呛声:“反正你满嘴谎话也没有一句能信的。” 纪晏臣听言笑了:“除了看见医生是假的,今天其他的话全都是真的。” “她叫顾婉,是名记者,经常跟拍我们任务,常来局里,队里的几条警犬她都认识。” 她默着脸色没作声,停了停,他继续淡声道,“我们第一次见的那段你最想销毁的视频,也是她拍的。” 宋时薇意外怔了瞬,面前人接着说:“她跟我说上午看你觉得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就被电话叫走了。回家后她想起来了给我打电话,说最近在筹备一档职业女性的专栏,想请你做嘉宾。” “话我传达到了,要不要帮忙你自己决定。现在说说今晚的正题。” 他倾身盯着她的脸,声线低沉温柔,“消气了吗,宝宝?” 宋时薇握着勺子默然不语。 本来她也没生气,就是……有点闷而已。 她不想跟他说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新闻评论,更不愿跟他说出自己微妙又敏感的心理,因此沉默长久,最终没头没尾闷闷吐出一个字:“咸。” 纪晏臣停顿一瞬,而后了然她的心思,淡笑道了声抱歉,起身倒了一杯温水。 他站在椅子旁静静看着她咕噜咕噜喝了半杯。 她放下水杯擦了擦唇角,反应过来抬眸问:“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理所当然示意她面前的杯子:“续杯。” “你还挺有服务意识。” 宋时薇不咸不淡拉长了声音揶揄,“快坐下。” 面前人很听她的话,立刻利落拉开她身边的椅子紧挨着她坐下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就等着她这一声令下一样。 宋时薇无奈:“……我让你坐回去,谁让你坐这里了?” “我理解错了吗?” 他一脸无辜,态度倒是极其良好,“下次再改行不行?” 她抿唇抬手暗戳戳推他的腿,被他捉住了扣在大掌里不放行。 两人在桌子下幼稚地暗暗较了一番劲后,她累了,放弃抵抗,仰起脸轻声问他:“你吃完了?” 他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是。” 她往他面前的盘子瞟一眼:“吃这么少。” 他淡淡嗯一声,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高兴饱了。” 宋时薇轻轻哼了声,别开脸掩住了微热的耳尖,岔开话题:“刚才小静给我打电话。” 他问:“说什么?” 她道:“她说对方约了她见面,她害怕,让我陪她一起去。” 身旁人脸色略沉,半天没有说话。宋时薇抬眼看他,晃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回应。他看她一眼,低声问:“我也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她顿了下:“当然不行,你气质太正了,进酒那种地方目标也太明显了,要是遇见经验丰富的保安你连门都进不去。” 他收起视线,像是预料到了她的答案,沉静表态:“我不希望你去。” “为什么?” “危险。” 宋时薇笑了,轻轻握了下他的手:“没事,你忘了我在出租车上的战绩了?”他眸色不明冷嗤:“那是对方太弱,一点训练也没经受过。” 她闻言不悦侧目。 纪晏臣看着她的眼色,叹一声,低下声音耐心哄着:“我不是质疑你能力的意思。你的技术已然达到了顶峰,但在体力上因为性别限制存在天然劣势。” 这话倒是没错。 宋时薇想了想,又说:“我只是陪她去见对方一面,应该不会有冲突。” “再说我也已经知道他们的手段了,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脸色凝重:“他们这些人常年在阴沟里泡着,手段防不胜防。” 她俯身略微靠近他:“我知道,但我也是专业的呀。” 他却不像往常因为她的身体贴近和撒娇语气妥协,表情仍旧很不明朗:“你把她交给我们不行吗?让袁也找他们队里的女同事陪她过去,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案子。” 宋时薇暗暗抿唇无声叹气。 她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其实与她无关,可是上次她跟小静提起去公安局协助调查时对方的反应非常激烈抗拒,甚至直接关机消失了几天,才又给她发来信息为那天自己的激动言辞道歉。 小姑娘显然已经把她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寄全部的期望于她,希望她能无声无息帮助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然而她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承担了如此沉重的压力简直有苦难言,只能尽力帮助小静和袁也两边同步信息,争取早日将嫌疑人捉拿归案。 她心里无奈,拉了拉身旁人的手,软声争取他的支持:“就这一次,好吗?” 纪晏臣沉默许久,最后也没说好还是不好,而是低沉出声:“顾婉那边我帮你回绝。” 她愣了下:“为什么?”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靠在椅子上,语气有点烦躁:“你是蜡烛吗?这些人全都要你帮忙,要你奉献,燃烧你一个,照亮她们所有人。” 第六十九章 升官,发财,死老...... 宋时薇没忍住失笑。 这人怎么……连女生的醋也要吃? 她抽出自己的手,故意冷淡道:“我还想被采访红一下呢,你别耽误我。” 他沉沉抬眸看她的脸:“红了你要干什么?” 她理所当然耸了耸肩:“升官,发财,死老” 最后一个字她用口型和气音小心翼翼顶了出来。 他听见后用力掰过来她的下巴,漆黑眸底似笑非笑蕴藏着危险:“老什么?再说一遍。” 宋时薇被他钳着挣扎不了,停几秒,忽然倾身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纪晏臣的眸光因为她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向她的脸时喉结静静滚动。 她黑色狐狸眼亮漆漆的:“我说完了。” 他静默看着她的眼睛,许久,声线略微暗哑:“就这一次。” 她乖巧点头:“嗯。” 他接着嘱咐:“那天全程跟我联系,我在外面等你。” 她没有异议:“嗯。” 他揉了下她的头,而后手臂滑到她背上用力抱了她一下,低头吻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再吃点,我去煮牛奶。” 她咬着勺子道:“好。” 她又挖了一大勺浸满番茄汁的虾肉送进口中,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双细白小腿在凳子下无意识地晃了起来,悠闲又愉悦。 厨房里的人拿着牛奶从冰箱门前转过身,余光瞟见了这幅画面,黑眸里的笑意也悄悄漾开。 饭后宋时薇瘫在沙发上抱着牛奶喝,边品边点评:“这个姜汁牛奶的味道跟上次你买给我的那瓶好像。” 纪晏臣蹲在地上装莫里的东西,心不在焉道:“那就多喝点,厨房还有。” 她看一眼沙发旁直勾勾盯着着她手里的牛奶但规规矩矩并不上前莫里,忍不住夸:“莫里真的好乖啊,白天带它也特别省心。” “那是,它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纪晏臣理好东西,得意拍了拍手,待狗跑过来后揉了揉它的脑袋,命令:“莫里,给女主人表演一个踢正步。” 莫里接到指令,表情庄严又滑稽地抬起屈成九十度的前腿,在空中短暂定点后又放下去抬起另一只。 两条后腿跟不上前腿的骚操作,四条狗腿各有各的想法,凑在一起却意外的和谐,有种介于抽筋和正步之间的美感,在现场欣赏的宋时薇倒在沙发上快笑翻了。 这样从客厅走到阳台后它自己摇着尾巴跑了回来。纪晏臣摸摸它的脸,喂了它一根牛肉干作为奖励,待它三两口吞下去后又道:“再表演个俯卧撑。” 但这次莫里却不再配合,蹲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置若罔闻。 纪晏臣面子略微挂不住,低头在它耳边一字一顿重复指令:“俯卧撑!” 它把脸扭向另一边,丝毫不给反应。 沙发上的人笑了起来。老父亲无奈扶额,咬咬牙,亲自在它身旁趴下来给它作示范:“这个……俯卧撑……想起来了?……你不是很会吗……” 一旁的莫里若有所思看他半晌,然后慢悠悠起身,蹭一下跳到了他的背上。 纪晏臣:“……” 这六十来斤的负重突然砸上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宋时薇有些担心坐了起来,但地上的人只是拧眉闷哼一声,身型没晃,还算是稳。 莫里伏在他身上恶作剧得逞一般伸着舌头得意微笑,一副成精了的模样,给宋时薇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坚持做了十来个后纪晏臣停了下来,莫里待他站起身来后立刻欢快跳上去扒他的腿。 他轻轻踢它屁股一脚,从牙缝里低声挤出声音:“就这个表现你还想吃牛肉?狗肉你吃不吃?” 莫里愤怒汪了一声表示强烈抗议,控诉这个强迫狗狗卖艺还不给零食吃的黑心老板,回身跑到沙发前蹭宋时薇的腿,求公道,求安慰。 宋时薇摸摸它的头,抬起脸向地上的人道:“它今天见我又热情起来了,跟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一样。看来上次去你家时确实是因为它心情不好。” 纪晏臣听言顿了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看它一眼:“可能是。” 九点钟时宋时薇送他出门,临走前他特意先将狗放了出去,而后关门回来在玄关照例抱着她黏黏糊糊咬了一番,直到她无奈用力推他才停下来。 她关门回到客厅,将剩下的牛奶喝完,把杯子送回厨房时看见他留了明天的早餐。 她俯身捏起颗还冒着热气的丸子放进嘴里,心脏和味蕾一起缓缓被温热填满。 宋时薇垂着睫站直身体,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脸颊都笑酸了,手指轻轻揉着咬肌,看见玻璃窗里自己的淡淡笑脸忽然感到有些恍惚。 上一次这么开心,是在多久以前了? 因为宋时薇跟顾婉的时间一直合不上,直到一周之后两人才成功约见。 她们约在报社见面。接待室的房间不算很大,两面都是玻璃,其中有一面做成了照片墙,按时间线贴着部分采访中的照片。 宋时薇抱着手臂站在照片墙前认真观看,目光慢慢扫过中间那排的照片时,忽然意外定住。 她竟然在这里面看到了熟悉面孔。 镜头前的男人一身白色制服,五官清俊,气质斯文,俨然是行业剧中一表人材学成归来的儒雅主角的模样。 照片下的空白部分,熟悉的严整笔体写了一行字:[医为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 是明叙大学时很喜欢的一句话。 想到他现在已经放弃医生的身份,宋时薇百感交集。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时薇,冰咖啡和热茉莉奶,你喝哪个?” 她转回身,下意识想说咖啡,忽然想起纪晏臣的嘱咐,弯唇笑了下:“热的,谢谢。”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面前人喝了口咖啡,沉眸翻开自己的电脑打开大纲,抬起脸朝她甜甜笑了下:“那我们就开始?” 她点头,放下杯子:“好。” 中午时宋时薇要回单位,顾婉一定要请她吃饭表示感谢。 她盛情难却,两人去了报社附近的一家泰国餐厅。 她们原本没有交集,客套话说完就自然而然聊起了唯一的共同话题:“你跟臣哥怎么认识的?” “工作。” 回答完之后宋时薇顿了下,“你不是知道吗?” 顾婉笑道:“你说我跟拍的那天啊?我还以为你们俩之前就认识呢,只是因为那天在危机情况下遇见故意装作不认识的。” 宋时薇微微扬眉:“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第七十章 结果不好的话你现在应该看不到我 对方朗声道:“我回去录像里看到的,那天臣哥特意绕过那么多人径直朝你走过去,还跟你低声对话,我以为是你们俩在打暗语。” ……那晚的抓马场景在第三人视角里看起来竟然是这样的。宋时薇无奈暗想,什么低声对话,那是她单方面的明牌失败。 她淡声道:“我跟他之前不认识,可能只是因为那天我和他们关注的嫌疑人离得最近。” “那也有可能。” 顾婉用吸管搅了搅杯子里的碎冰,大咧咧道,“我和臣哥认识得很早,他在部队的时候就见过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后来他来蓉城因为工作又碰见了。” 停了瞬,她想起来,“我还有他在部队时候的照片呢,你要看嘛?” 宋时薇略微诧异:“现在?” 说干就干,面前人风风火火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插上硬盘,很快找出了六七年前的照片,然后把电脑转了过来。 宋时薇略微倾身看向屏幕,画面里的人似乎才刚进部队不久,十八九的年纪,面容立体但青涩,身材也是少年特有的那种清瘦,不是现在这样的坚实道劲。 “你要的话我回头打包发你。” 照片一共只有不到十张,顾婉待她浏览一遍后收起来电脑,随口问,“话说他是湖平人,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蓉城啊?” 宋时薇回过神来摇头:“我也不知道。” 顾婉手指点着桌面:“我以前问过他,他不说。大约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时薇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听她说了也没觉得在意:“可能是因为蓉城是一线城市,他为了个人发展。” 面前人两只手交叠握在杯子上,感慨道:“臣哥这一路也挺曲折的,原本当年是要考空军的,拼死拼活文化课摸到线了,结果因为身上有疤,体检没过。” 宋时薇眼前模糊浮现出他额角的那条疤,有些意外:“空军?” 顾婉嗯了声,巧笑揶揄:“他宿舍里有个飞机模型,可宝贝了,我碰一下还被他瞪了。现在估计是摆在他的卧室床头,每晚搂着睡觉呢。” 宋时薇却笑不出来,她对于自己对他的如此不了解感到些许尴尬,半晌,低声道:“我不知道这些。” 对方笑道:“考空军这件事我也不是听他说的,是跟他教导员八卦时候听到的。他自己在这件事上应该被打击得挺重,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来过。” “后来他离开部队来特警队也不顺利,蓉城公安的名额一直很紧缺,竞争也激烈。当年都没有名额了,还是他部队里的大领导给写的介绍信,这边由上到下层层审批,最后才硬挤出来的这么一个编。” 顾婉喝了口椰子水,漂亮脸上现出迷茫:“所以我就总觉得他这么千辛万苦来蓉城的野心绝不简单。” 停顿片刻,她眯着眼怀疑说,“你说他该不会是想一路高升,最终一统国家公安部?” 宋时薇被她天马行空的臆想逗笑,淡淡点评:“他的性格好像不是走仕途的料。” 对方笑眯眯道:“磨一磨就好啦,他现在的脾气都比以前温和多了。” 温和……? 想起上次两人吵架时他可怕的阴戾脸色,宋时薇暗暗咂舌:“……那他以前的脾气是什么样?” “嗯,这么说。” 顾婉想了想,决定引经据典,“他的指导员说,在部队的第一年时,如果他再多打一次架,就会被开除了。” 宋时薇托着下巴,想起来台风那晚他讲的自己儿时称霸小区的事迹,脑海里一个念头忽然心不在焉窜出来,他该不会是有暴力倾向? 面前人继续絮絮说:“真的是国家救了他,否则他十几岁的时候在高中和大学里混着,十有八九会长成问题青年。” 宋时薇手指走神戳着额角,暗暗安慰自己,没错,国家和部队已经改造过他了,他应该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对方越说越激昂,格局拔得也越高:“而且还是长得帅的问题青年,流通到社会上男女通杀,多危险啊!” 男女通杀? 宋时薇蹙起秀眉,漫不经心幽幽想,如果他年纪轻轻流通到黑市上,被大哥看上战斗力,被大嫂看上脸蛋儿……那确实是挺危险的啊。 因此到了晚上吃饭时,宋时薇托腮望着面前逃过一却重获新生的青年,清冷脸色有些复杂。 纪晏臣并不知道自己今天在她的脑袋里上演了一出怎样的狗血大戏,不明所以抬头看她:“怎么不吃,不饿吗?” 她回过神来问:“你当初时离开部队后,为什么会选择来蓉城?” 他答得十分干脆:“想来。” 宋时薇:“……” 就这? 似乎是看出她对这个答案的不满意,隔少顷,他又说了一句:“蓉城比湖平发达。” 她说:“但是湖平比蓉城宜居。” 他看她一眼:“那等退休以后你跟我回去,正好我家在村头还有块儿地,可以盖个三层小楼,再给你刨个花园。” 宋时薇扯唇轻晒:“你想得可真够远的。” 他把手里剥好的一只虾放到她的盘子里,淡然承认:“不仅很远,还有很多。” 想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两人的以后,宋时薇默默垂下眼,没有接话。 面前人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问:“今天跟顾婉聊得怎么样?” “挺顺利的。” 停片刻,她静声道,“她跟我说了些你在部队里的事情。” 他嗯一声,没有追问。 宋时薇想问他空军的事,但看了看他的脸,犹豫片刻还是作罢。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地带,她还是不要越界。 她换了个话题:“你在你们部队跟你家小区都挺厉害的。” 他的回应谦虚又嚣张:“同期素质太差。” 宋时薇闻言抬起眼:“什么素质?” 据她所知他家里条件好像不错,住的小区应该不低端啊。 “身体素质。” 他淡淡瞟她一眼,“不抗打。” “” 宋时薇憋了憋,委婉问,“你做过心理健康评测吗?” “在部队的时候经常做。” “结果呢?” “结果不好的话你现在应该看不到我。” 第七十一章 你本来就跟正常人不一样 他掀起眸,半开玩笑,“怎么,你是担心以后我会打孩子吗?” 宋时薇怔怔摇头,正想说话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中年女声:“时薇!” 桌上的两人相视顿了一下,同时回过头望了过去:“……姑姑。” 宋时薇心里蓦然一紧,连忙放下餐具站了起来。 对方已经走到桌前,热情洋溢地抚了抚她的肩膀,往桌上扫了眼:“跟朋友过来吃饭呀?” 她略微不太自在嗯了声,然后下意识迅速加上一句:“……同事。” 话一出口后她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画蛇添足。桌上人的眸光微暗,但脸色没什么变化。 中年女人朝他优雅微笑了下,而后揽过宋时薇的肩走到角落,说了几句家常后拍拍她的背放她回来。 宋时薇重新坐了下来,但桌上的氛围明显不似方才轻松。 面前人没有提及刚才的事,只是沉淡提醒:“面都软了,快吃。” 宋时薇握着筷子踌躇,察觉到他的低沉,她想解释几句,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跟明叙分手的消息才告诉长辈们不久,这么快就让他们知道她又恋爱了不太好。 可就算是不想公开两人的关系,刚才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也非常多余,本来嗯一声就能糊弄过去的事情,她非得上赶子弄得两个人都不舒服。 回去时她忍不住郁郁寡欢懊恼自己,两人各怀着心事,一路都没有说话。 下车时纪晏臣送她到楼下,看她这副样子也低沉不下去了,无奈握了握她的手反过来哄她:“没事,我们不是说好的地下恋情吗?” 她仰起脸看他,欲言又止。 他笑着捏了下她的脸,又安抚几句后催促她上楼休息。 待她上去后他独自在路灯的阴影下站了许久,直到六楼的灯光亮起,他看着她的方向,半天,苦笑扯了下唇。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半熟不熟的戏谑声音:“呦,纪警官?什么时候搬这里来了?” 他回身看清楚来人后,淡声答:“女朋友住这里。” “是吗?恭喜恭喜!” 姚佳佳闲散晃着手指上拎的卤味,一惊一吓的,“还是你上次说的在追那位吗?” 他静着脸色没有答话,对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笑嘻嘻问:“刚吃完海底捞回来?” 纪晏臣不咸不淡恭维:“姚律师鼻子不错,可以来缉毒队上班了。” 姚佳佳歪头失笑,现在的男人骂人可真高级啊。 “纪警官的口才来我们律所也能少判十年,哪天你的嘴得罪人了记得来找我们,我让你早出来十年。” 他迈开长腿,淡淡道谢:“多谢,先回了。” 姚佳佳走出电梯,按响门铃的同时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她进去看了眼对方:“你也回来不久?” 宋时薇一边低头系好最后两颗扣子一边应声:“嗯,刚换好衣服。” 她弯腰扯开粉色的帆布鞋带,随口问:“晚上吃什么了?“ 对方处于自己的心事中有些心绪不定,半晌,才低声回:“火锅。” 姚佳佳手上动作骤然一停,直直抬起来脑袋震惊定定盯着对方。 宋时薇被她看得发毛,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姚佳佳缓慢站直身体,盯着她的脸冷静问:“你跟谁吃的火锅?” 宋时薇不明所以,被审视得不太自在:“……他。” “你答应他了?” “嗯。” “他是做什么的?” “警察。” 姚佳佳深吸一口气,大脑光速运转着回忆起来,相亲那天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当时她调侃问是不是暗恋,对方没有反驳。 她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面前人答:“六月。” 姚佳佳暗忖,她见他那天也是六月。 如果他当时说的就是宋时薇,那他是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 她的直觉判断他这种古板男肯定不会是一见钟情,所以,她迂回问:“他是蓉城人吗?” “不是,湖平人。” 她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追问:“你去过湖平吗?” 宋时薇略微迟疑,然后说:“去过,高中时在那里生活过一年时间。” 果然!! 姚佳佳按捺着兴奋,再接再厉:“你们在那时候就认识了?” 对方却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他。” 她迫切求证:“那他认识你?”宋时薇踌躇着:“算是知道。” 破案了!! 她就说他这种从高中无缝衔接进部队的高冷古板男暗恋的肯定不是女同学就是女战友!果不其然!一切都在她的神机妙算之中! 但看面前人还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她忍耐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甩开鞋清了清嗓子,提议:“他没走远?你把他叫回来。” 宋时薇莫名其妙:“……叫他回来干什么?” 姚佳佳诱哄:“人家特别想见见他嘛,你叫他顺便买点夜宵上来,好不好?” 两人走进房间,在餐桌放下东西。 宋时薇迟疑着:“这不好。” 这也太折腾人了,再说,“我跟他的关系,还没有很稳定。” 姚佳佳啧一声,拧起眉看她:“你这状态也不像是热恋中的人啊。” 热恋里的人不都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恋爱了嘛? 但话出口后她又拿起来手机,自言自语,“不过你本来就跟正常人不一样。” 宋时薇:“……“谢谢,有被安慰道。 姚佳佳低着头,像是有工作要回,噼里啪啦打了半天后走到冰箱前打开门:“你上次不是说不想答应他嘛?” 宋时薇神色不明嗯了声。 她一边找着吃的一边问:“你后悔啦?” “也不是后悔。” 宋时薇犹豫半晌,斟酌着用词,“就是感觉进展得太快了。” 姚佳佳惊讶回过眸:“你们难道已经?” “……不是那个进展。” 宋时薇一脸无奈道,“我是说觉得比起我以往的恋情,进展得快了。” 姚佳佳怜悯叹口气,语重心长:“是你以前的太慢了,宝贝。” 她都没想到纪晏臣这种不解风情的高冷直球男会是宋时薇喜欢的类型,因为她的前几任全部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拉个手都要征求同意的斯文型选手。 这种观感就好像是跑道前一排的羊里面突然混进来只狼,那相比之下狼当然是跑得太太太快了。 姚佳佳从冷冻层里拿了根冰棍儿,边扒开包装边道:“感情的进展取决于双方的性格啊。你以前的那些男人都温吞吞的,你也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当然快不起来了。” 她咬下来一口冰,含糊不清说,“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吗?如果这次对方是很强势坚定的性格能拖着你往前走,不是很好吗?” 宋时薇抱着手臂靠着门框站着,没有作声。 在答应他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如今他确实做到了,现在两人在一起时的状态她也挺开心的,但她内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定。 所以她还是不想公开他们的关系,不想陷入这段感情太深,不想表现得自己很在意他,更不想去考虑他们的以后。 第七十二章 我尽力 她觉得自己特别像是一个只想享受当下但又太有道德感的渣女,眼下的状态是又享受,又难受。 姚佳佳瞟一眼她,看出这两个人脸上都有郁郁之色,问:“你们今晚是不是不太愉快啊?” 宋时薇不欲多说,垂下眼:“算有一点。” 她还惦记着刚才那茬儿:“那你叫他回来,我帮你们调节啊。” 宋时薇委婉拒绝:“你太贵了姚律师,我请不起。” 对方还不死心:“那如果他要是主动回来哄你呢?” 她轻轻蹙眉:“他又没做错什么,不会主动回来的。” “如果。” 姚佳佳执拗重复,“如果他主动回来了,你就答应我放自己一马,别这么拧巴,跟着他的节奏试试,ok?” 宋时薇疑惑看着她,不解她为什么这么执着。 她认真道:“我是很理性地认为你适合也需要这么一个能拖着你走的人。我希望你能放下自己试试,别太在意结果。” 宋时薇不想跟她缠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心不在焉答应:“行啊。” 反正他也不可能回---- 门铃响了。 宋时薇诧异抬起眸,面前人嗦着冰棒耸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纯属是巧合。” 她惊疑走出来打开房门,门外的男人身姿挺拔,手里拎着几盒宵夜,一袋水果,还有两杯奶茶。 姚佳佳在她身后笑眯眯招了招手:“嗨!” 纪晏臣淡定瞟了对方一眼,镇静道:“有客人在啊。” 他视线落到她脸上,“我需要回避吗?” 宋时薇的黑眸还处于不可置信的复杂中:“……你先进来。” 她侧身让他进来,而后关上门,不太自然给两人介绍:“这是我朋友,姚佳佳,在律所上班。” “这是……纪晏臣,特警队。” 她接过他手里的水果心神不定走进厨房,直觉感到哪里似乎不对,可是又完全没有头绪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另一边,客厅里,姚佳佳插上奶茶的吸管,笑意盈盈称赞:“行啊,纪警官,动作挺迅速嘛,比我想象得快多了。” 她呲溜吸一口芋泥,上次大热天被他撑下车买饮料的仇终于报了,“这家奶茶可不怎么好排呀,辛苦你啦。” 纪晏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他是先加价买了两张黄牛号,然后才买到的这杯她点名的网红奶茶。 三十分钟前姚佳佳给他发了一张照片。当时他都快开到家了,红灯时打开手机看了眼,照片里是熟悉的客厅一角,她问他要不要来做客,然后不等他回复就紧接着提醒他空手来很不礼貌,接着发过来一长串的夜宵清单。 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姚佳佳砸砸嘴:“今晚。” 他们俩的晚餐但凡味道再小一点,她都发现不了这个惊天八卦。 纪晏臣又静声问:“你叫我回来干什么,不会只是想蹭杯奶茶?” “叫你回来当然是为了你好。”姚佳佳朝厨房扬了扬下巴,底气很足,“她的思想工作我刚才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纪晏臣微微皱眉,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她要按头两人入洞房一样。 “……什么思想工作?” 姚佳佳瞥他一眼:“你跟她谈恋爱,最难在哪里?” 纪晏臣默着脸色没答话,她接着道,“我的付出可不是一杯奶茶能衡量的,你待会儿趁热打铁。” 他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无非是她刚才有劝宋时薇更接纳自己。 但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帮他? “我当然不是想帮你,而是想帮她。” 姚佳佳握着奶茶,闲散晃了晃二郎腿,“我是在帮她把关,暗恋她这么多年的男人,应该还值得一试?” 面前那双沉静黑眸立时掀起轩然波澜,诧异看着她。 姚佳佳知道自己猜对了,得意弯唇笑了笑:“你放心,她还不知道,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 余光瞟见厨房里的人走了出来,她最后压低声音调侃道:“别太感动了,相亲对象。好好表现。” 宋时薇把人送走后回到客厅,十分莫名其妙。 人来之前口口声声说想认识他,结果人真的过来姚佳佳自己又先溜了。 她看着沙发上的人,还是很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纪晏臣镇定道:“感觉你今天晚上食欲一般,可能没有吃好。” 她无声站片刻后,在他身旁位置坐下,轻声道:“吃饱了的,下次别买这么多,吃不掉浪费。” 他状似随口问:“刚才在跟你朋友在聊什么?” 她敷衍说:“没什么,吐槽同事。” 他问:“没吐槽男朋友?” 她侧目看他:“吐槽你干什么?” 面前人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宋时薇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似笑非笑答:“高兴,因为身份终于得到了认证。” 宋时薇面色微窘,她知道他是在说今晚在她姑姑面前说他是同事,刚刚在闺蜜面前又含糊带过他的身份。 她低声解释:“……她知道我们的事。” “知道多少?” “没多少。” 像是生怕他不信自己嘴很严似的,顿了顿,她又脸色诚挚加上一句,“真的。” 纪晏臣望着她的认真小脸,心里长叹一口气。 他的傻老婆啊,人家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 人家才见过他几次,三言两语间就推测出来了,怎么她这个当局者就这么迷糊呢? 他无奈示意桌上:“尝尝这个奶茶。” 宋时薇俯身拿起来抿一小口:“还不错。” 他掀眸问:“跟上次我煮的牛奶比呢?” 她想了想,灵巧避开他的陷阱:“牛奶健康。” 纪晏臣被她逗笑。她晃了晃手里的纸杯,看向他:“我喝不完,给你倒半杯?” 他的反应自然,仿佛这件事已经做过许多遍:“你先喝,剩下的给我。” 宋时薇抱着奶茶踢掉拖鞋上了沙发,身旁人开口说:“你姑姑很漂亮,你长得有点像她。” 她嗯了声:“小时候她带我出去别人都以为她是我妈妈。” 他问:“你跟她的关系很好?” 她点头:“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长辈。” 安静片刻,他又问:“齐笙,是她儿子的女儿吗?” “对。” 纪晏臣低笑一声:“看来你们家的基因传女不传男,你侄女也很可爱。” 宋时薇非常赞同:“是,她更小一些的时候更可爱,在网上还红过一阵儿呢,当时看得我都好想要个女儿。” 他静片刻,一本正经回复:“我尽力。” 第七十三章 是个不称职的女朋友 宋时薇顿了瞬后反应过来,踢他的腿:“……关你什么事?” 他理所当然道:“当然关我的事了,性别由男性基因决定,这是生物学常识。” 她轻哼一声:“那我也不一定用你的基因,太危险。” “哪里危险?” “暴力倾向。” 纪晏臣:“……” 他就知道不能让她见顾婉。 他有些郁闷揉了揉额头,而后抬起脸郑重道:“我在部队的时候体能和心理评测全是优,回头我找给你。” 宋时薇咬着吸管忍笑,故作冷淡道:“心理评测这种东西又很难评,可能是你善于伪装呢?” 他低晒一声:“你不要怀疑我军的医疗实力,宋检察官。” 她掀唇反击:“你不要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纪队长。” 她把喝了四分之一的奶茶递给他,随口戏谑说:“你是因为打架身上才留疤的?因为留疤了所以当年才没通过空” 意识到自己失言,宋时薇蓦然噤声。 身旁人握着奶茶的手僵在空中,脸色瞬间静了下来。 空气缓慢寂静凝固,数秒之后,纪晏臣俯身将手里的奶茶放到桌上,侧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宋时薇在一旁尴尬轻轻道:“抱歉。” 他转过脸来揉了下她的头,淡淡扯开唇角:“跟你又没关系,你抱什么歉。”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一时语塞。迟疑间他已经放下手站起了身,沉淡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犹豫点了点头:“那……我送你。” 在玄关分别前他用力抱了她一下,大掌在她脑后安抚性地揉了揉。 可宋时薇却并没有被他安抚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的错觉,在他伏在她颈间时的那一瞬清浅呼吸里,她忽然觉得他也没有外表那样的坚不可摧。 “早点休息。” “嗯,你路上小心。” 这是她第一次不想他离开,可是又说不出口挽留的话。 她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走廊的光线内,纤细手指缓缓攥紧了黄铜色的门把手。 纠结又克制的那数秒时间里她恍惚想,如果未来有一天他们两个人分开,就是这样的场景吗? 她的心情倏然因为这种假性的离别而莫名感到低落。 回到房间她心神不定站在餐台前喝水,半晌后,懊恼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今天这一整天,她上午不了解他,下午不承认他,晚上还口不择言伤到他。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女朋友做得太不称职。 宋时薇垂睫捏着手里的玻璃杯,清冷脸上晦暗不明。 但他的反应又让本来只是有一点好奇的她忽然非常想知道,当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第一次认真回想起自己跟湖平那段岁月还有什么关联。 九年前她回到蓉城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湖平的任何人,联系方式这些年也换过几次,唯一或许被保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登录过的□□,可是连号码她都不记得了。 她暗暗咬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开电脑,好不容易在一封邮件里找到了那个旧号码,又辗转验证审核多次花了一个小时才终于成功修改密码登录上去。 这种打开沉封回忆的行径令人隐隐紧张,但很快她看着电脑屏幕又开始退缩。 在湖平那一年时间里她很少社交,仅有的几个好友头像也都是灰色的,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再用。而且退一步讲,就算是这些人能联系上,她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去问人家一个当年别的班的男同学,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她托着脸颊烦闷了会儿,随手点开邮箱,想找找有没有当年给老师发作业的记录,却意外被几封夹在广告邮件里的新邮件吸引了注意。 几封邮件全都来自同一个没有署名的陌生账号,最近的一次在五年前,邮件的内容是一张风景照,树影苍翠,天色湛蓝,飞机在空中驶过留下一道绵白的尾迹云。 下面一行文字:[湖平的盛夏是这样的。] 宋时薇不明所以,又打开第二封。 这次是一张演唱会现场的照片,台上的人是她高中时短暂喜欢过的小众粤语歌手。 [他今天来了湖平的音乐节。] 她逐渐凝起神,点开最后一封邮件,也是对方的第一封邮件。 2015年9月9日。 [生日快乐。] [你现在,过得好吗?] 宋时薇眸光蓦然一顿。这人是谁? 他点进对方的信息,不是她的好友,头像和名字也全都是空白。 她蹙眉想,是高中时哪个暗恋过她的人吗? 但五年了没有再发只字片语,对方应该也已经早就放下了。 她虽然很惊讶,但也没有很在意,关掉页面后找到跟高中班主任的往来邮件。 曾经的文件早已经过期,但是对方的签名栏里竟然有手机号码。她黑眸一亮,抓起身旁的手机,迅速打下一行字:[董老师你好,我是13级您班上的学生宋时薇]。 这一句下去之后她删删减减半天也没有再敲出来第二行字。 她趴在手臂上烦恼蹭了蹭脸颊,这也太奇怪太突然了,到底要怎么问出口啊? 最后她在忐忑发了一条中规中矩的问候,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洗澡出来时对方竟然回复了:[我记得你,蓉城那个孩子是?] 宋时薇兴奋不已:[对,是我。] 她问候了对方的身体并征得同意后将电话打了过去,简单寒暄几句后道明来意:“我想向您打听件事,当时我们一三级的同学里,有考上空军的吗?” 她在湖平那年时,董凤琴有五十来岁,人很严厉,被班里的男生偷偷叫做师太。 现在对方也差不多到了退休的年纪,声音听起来比从前和蔼不少:“有的,空军学校三年才来招一次,那年刚好有两个名额,但是很可惜,只考上一个,另一个体检没过。” 她心脏提起,轻声问:“是什么原因呢?” 对方的语气很惋惜:“小男孩儿太不稳重,想考空军还不收敛着点儿脾气,跟人动手打架,当时是赢了出气了,但是后来被报复,脑袋上缝了几针,当然就无缘空军了。” 宋时薇面色沉凝,缓缓握紧手机:“那他当时应该很受打击?” “那孩子后来去部队了,现在应该也发展得不错。” 对方停了停,笑道,“你今天想问的是他吗?我还以为你想问的是小何呢。” 宋时薇顿了下:“谁?” 电话那头道:“何初逢,他是那年考上空军的那一个。” 宋时薇恍惚了下,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她们班的班长,人如其名,气质特别周正的一个男生,因为她是转学生,当时对方还挺照顾她的。 第七十四章 以前的他 “小何上个月回学校,还跟我说起你来着呢。” 她意外道:“说我什么?” 对方笑了:“他说,自己当年明明暗恋你暗恋得那么谨慎,问我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时薇十分惊讶,眼前恍然浮现出刚才那几封来历不明的邮件:“……还有这么一回事呢?” 对方打趣道:“是啊,你看,连你都不知道,看来他确实是很谨慎。” 她也有些好奇:“那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提起当年的旧事来董凤琴仍旧忍俊不禁:“那小子来办公室交材料的时候,把我桌上你转学档案里的一寸照片抠下来偷走了。” 宋时薇诧异失笑:“……真的吗?”这么抓马? 对方笑着说:“当时他还不承认,是办公室里别的班的学生看见了悄悄跟我指认他的。你们这帮孩子啊,可太有意思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宋时薇瞟了眼墙上的时间,礼貌道:“今天谢谢您董老师,这么晚就先不打扰您了。我下个月可能会回湖平,到时候去看您。” “好啊,随时欢迎!” 挂了电话后她长舒口气,心里暗慨,好令人意外的回忆,让她又想起了那段时光。 十几岁的年纪真好,虽然她在那个时候并没有享受到。 可惜关于纪晏臣没有考上空军后的细节对方也不知道更多,她如果想了解他更多还是得先去认识他身边的人。 她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顾婉下午发过来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纪晏臣拎着步枪走在装甲车前,眉眼凛冽,下颌锋利,克制又野性的力量感呼之欲出。 宋时薇托着下巴不禁想,如果他是穿着飞行服站在飞机旁,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也很替他觉得可惜。 年少时候的梦想纯粹又宝贵,能依靠自己能力去坚定实现的人都很了不起。 他不是没有努力,也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只差一点的失之交臂。 太可惜了。 她想跟他说点什么,可是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最后也没有一句成型的话。 她咬着手指暗暗为自己的表达能力所烦心,对方突然发来消息:[还没睡?] 她一怔,第二条信息又来:[正在输入五分钟了。] 宋时薇不自觉无声笑了出来,回复:[那你盯着看了五分钟,看来也是很无聊睡不着。] 他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声音与平常无异:“周末有没有时间?” 她想了想:“目前没安排。” 他淡声道:“我战友的订婚聚会,在海北旁的民宿。” “他跟她女朋友长跑十年了,人不多,只叫了几个共同的战友和他妹妹,其余都是女方的朋友。你如果去了刚好可以跟他妹妹住一间。” 停片刻,他低声问:“一起去吗?” 宋时薇有些踌躇,她本身不是很喜欢这种多人聚会,但转念又想到刚刚自己还在自责想要多了解他一点,犹豫片刻后,她说:“好。” 听筒里静了数秒,像是也没有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应声道:“那我周六下午来接你。” 她嗯了声:“需要准备什么吗?” “山里早晚温差大,带件薄的长袖外衣。” 他停了瞬,又问,“对了,你明晚是不是要跟小静出去?” “是。” “紧张吗?” 宋时薇笑了下:“不会。” 她的心理素质一向还好,再者说关于明天的会面,她大概清楚对方的意图是什么,自然就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纪晏臣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下班后你要去接她是?那我直接从单位过去等你。” 她点头:“好。” 隔天临下班前,宋时薇在卫生间换上一条适合酒氛围的连衣裙,纯黑色的,裙摆和领口包了一层纤细的白边,剪裁设计强调曲线,但用料又非常保守安全。 她对着镜子化妆时,周然走进来洗茶壶,看一眼她后,小碎步跑到她身后跟美女贴贴:“时薇姐,晚上有约会呀?” 宋时薇淡笑答:“嗯,跟女孩子约。” 洗手台上的手机振了一下。 她正到涂口红的步骤,不能半途而废。数秒后她一面扣上盖子一面垂眸往屏幕上瞟过去,漆黑眸里瞬间地动山摇。 她扔下口红抓起手机往外跑,身后的周然不明所以,下意识接住她的口红出声叫她:“时薇姐?出什么事了?” 她置若罔闻,飞快跑下楼梯的同时拨打对方的电话,果不其然已经关机。 她跑到停车场拨出114,“您好,查询中心,请问您” 宋时薇启动车子,同时迅速打断对方:“蓉城中学!” 晚高峰时间段,对方给的几个号码全部无人接听。 她险险擦了几个红灯,最终车子停在路边时颠得她胃里翻江倒海想吐。 她用力忍住那种不停上涌的恶心感,关上车门下车。校门前准备上晚自习的学生进进出出,她穿过人群欲进去时,被门口的保安拦住:“哎哎哎,陌生人没有预约不得入内!” 宋时薇深呼吸喘匀一口气,亮出工作证,脸色凝重严肃:“你们学校有个学生,可能有自杀倾向。” 对方狐疑扫一眼她的证件,又看一眼她:“哪个班级的,叫什么,你告诉我,我去报给领导。” 她的目光下意识扫向天台,恍惚看到那道熟悉的瘦弱身影时,紧张指向楼顶惊呼:“是她!!她在楼顶上!!” 保安已经人过中年,岁月无情在他的脸上留下沟壑,他也似乎同样对这世界报以冷漠:“我们学校的天台本来就对学生开放,你不要这么激动。” 他从窗前拿出登记表,不紧不慢问:“叫什么名字?” 宋时薇急得胃里涌得更疼更厉害了:“你先去确认她的状况可以吗?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急!!” 对方抬起脸看她,不冷不热道:“检察院同志,你也是系统里知道要按流程办事?不能随便来个人让我去看哪个学生我就去?这学校这么大我跑个来回一个小时没了,那这校门谁看啊?” 她急火攻心,音量比平常都高了几调:“那你让我进去!我去看行吗?我的身份你刚才不是确认了吗?” 他一脸不耐烦:“你的证件真假我又看不出来,你现在就快点把学生的信息给我,我上报找她班主任去处理,你说这么多废话不才是浪费时间吗?” 宋时薇喉咙里被气得生火,一面用余光瞟着远处的缥缈身影,一面极力忍耐着怒火沉静道:“小静,高二,文科生,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 保安冷脸瞥她一眼,从腰间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陈老师,我这里来了个人,说” 第七十五章 检察官的身份,应该是你的灯火,而不是你的枷锁 远处那道白色身影缓缓走上天台的边缘,而后轻轻倾倒身体,垂直坠落。 宋时薇紧紧盯着那道身影,瞳孔骤缩,呼吸停止。 耳边数秒寂静之后,校园里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然后彻底沸腾哗然。 保安低骂一声推开她快步往学校里走过去。宋时薇怔怔看着她落下来的地方,眼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扭曲的白茫。 越来越多的学生在向操场聚集,但是她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颤抖低垂在身侧的冰凉手心里,紧攥着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 微信,十五分钟前: [小静:对不起,姐姐,不要去。] [小静:我坚持不下去了,抱歉。] 微信,现在: [你的小狗:我到了,你在哪里?] 纪晏臣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交织不停,穿着制服的民警和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受害人的母亲在亲属的搀扶下大哭着踉跄走进校园。 她一个人坐在校门旁的路边上,似乎独自身处于另一方空间里,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对于这一边的喧闹和悲痛无法感知,目光失神望着地面,脸色沉默苍白,神情平静又空洞。 纪晏臣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大掌握住她冰凉潮湿的手,沉稳道:“先回家,回去再说。” 面前人抬起头,视线缓缓聚焦在他的脸上,仿佛终于遇见了能拽着她逃离这个空间的人,出离的意识在与他相视的一瞬逐渐回笼,委屈、不甘、无力、懊悔、挫败……多种情绪错综杂糅着在她黑眸里浮现,纪晏臣看得心里愈发沉闷,单膝抵在地上,倾身将她拥进怀里,大掌扣在她脑后安抚揉着,低低出声:“我知道。” 她静静靠在他怀里,没有声音,呼吸也很轻。 他抱了她一会儿,再次低柔提议:“先回去,好吗?” 她缓慢坐直身体,脸色安静克制,微垂的眼底微微泛红。 纪晏臣心疼又无奈,沉默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俯身捡起她扔在一旁地上的黑色拎包,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到自己车上。 进门后宋时薇呆呆坐在沙发上,一路上始终一语未发。 纪晏臣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给她的腿盖上毯子,同时踢过来地毯的脚凳,坐上去,握住她的手微仰起脸,呈现出与她面对面的沟通姿态:“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她迟缓摇头:“我没有。” 他俊朗眉宇微凝,半晌,她才垂下眼睫继续轻轻说:“我知道那些人想做什么,我应该在答应陪她一起去的时候就跟她说出来。” 纪晏臣顿了一下,引导着问:“那些人想做什么?” 她的黑眸像是蒙了层空洞的雾气,声音平静又缥缈:“我和技术部的同事后来发现,他们的网站除了付费视频内容升级的机制,可能还存在发展下线的机制。” 他眼底闪过诧异:“你的意思是说,小静叫你陪她去,可能是因为对方承诺她带来朋友拍新的视频,就可以替换删除她自己的视频?” 她点了下头。 纪晏臣脸色沉凝起来。 原来促使小静选择结束生命的,不仅是被拍下视频的害怕绝望,还有一层是对她的愧疚难当。 心智并未成熟的女孩儿难堪重负,双重的压力下才酿成了今天的悲剧。 面前人的声音越说越轻:“我应该在她叫我陪她去的时候就把这件事说明,这样她就不会对我觉得愧疚,或许还能再坚持一下。” 纪晏臣沉默听着,大掌扣紧她的手指,许久没有作声。 小静很可怜,可是面前的人更无辜。 这件事原本与她毫无关系,只是女孩儿机缘巧合下孤注一掷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而她选择承担这份沉重的希望也并不是因为她身份的职责,而是她自己的信仰。 九年前阶梯教室里站在阳光下的少女,眼眸坚定又明亮。 九年后的她尽全力做到了她能力范围内的帮助,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背叛、歉意、和死亡。 她不曾责怪过小静,现在却还要承担对对方死亡的自责。设身处地他完全能感同身受她的窒息和无力,缓缓攥紧了她的手,低声开口:“不要这样想。” 宋时薇低着眸不语。 他俯身定定看着她的脸,沉默片晌,静声开口:“在我们选择这条路时,注定了会比别人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阴暗面。但照亮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应该是燃烧你、我、以及更多跟我们同样选择这条路的个体,因为我们都很平凡,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真正让我们发光的不是奉献、燃烧、牺牲,而是尽全力后无愧于心的信仰。”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揉着她的细嫩手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作为检察官,你尽全力帮助了不在你职责范围里的受害人。作为成年人,你宽容对待了对你有过背叛念头的孩子。” “不管是职业身份还是你的个人身份,你都做得很好,无可指责。” 她无声低着头,漆黑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仿佛受困的蝶翼忽然松动。他抱住她,低头吻她耳侧,轻声安慰:“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太难受了。” 她伏在他肩上模糊嗯了一声。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想哭,也不用强忍着。” 宋时薇靠在他怀里怔然摇了摇头。 她其实很少会哭,因为她很早就懂得,已经发生的事情,哭也无法挽回。 如果眼泪有用的话,那她父母就不会离婚,她母亲也不会病重,他们就不会一前一后地离开她,留她一个人压抑又孤单地继续她的人生。 她轻轻皱起眉,克制忍住鼻腔里的酸涩:“我只是有点难受。” “我看见她的时候会想起高中时的自己。” 纪晏臣心脏徐徐绞紧,用力抱紧了她。 “我也曾经有过一段接近崩溃的时间,那时候我幻想着有个人能像英雄一样横空出现,帮助我,拯救我。但是现实不是童话,什么也没有。”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又静又丧,“现实就是现实,我没有英雄,我在别人的人生里也做不成那个英雄。” 沉默了很久,她继续怔然低声说:“你说的没错,我们本来就是很平凡,只不过选择了不平凡的路,有些时候就会错觉自己无所不能。” 纪晏臣抚着她的后颈,许久,静声开腔:“检察官的身份,应该是你的灯火,而不是你的枷锁。” “它应该是引导和保护你在黑暗里前行,而不是让你前行时因为它的重量而自责不堪。” 第七十六章 或许我能帮助你做的有限,但是我永远在你身后 “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如果你这样一直自己压着自己,你会最先崩溃。到那时候你想守护的公正和你想守护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放开怀里的人,两只手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抬头看自己,低声道:“在你的路上,或许我能帮助你做的有限,但是我永远在你身后。如果你觉得疲惫、孤单、辛苦、难以坚持的时候,就回头,让我背你走一小段路。” “可以吗?” 宋时薇垂眸望着面前脸色郑重又认真的人,眼眶深处缓缓涌起热意。 从她确定这个梦想的那一天起,她已经独自在路上走了很久。她有过彷徨迷茫,也有过痛苦挣扎,最危急的一次她与死神擦肩而过,结束后躲起来心悸哭了很久,可是当她恢复平静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机里连一个可以报平安的人都没有。 少女时她曾幻想过未来会有一个人,懂得也接纳她所有的灵魂。 可是后来身边越是走得亲近的人,就越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劝她放弃。他们说希望她轻松快乐,却没有人能说清楚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们说希望她不要那么辛苦危险,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用行动挡在她身前。 她的幻想不停退步,渐渐地她不再希望任何人能够理解自己,也不再奢望过有人可以给她依靠。 她开始逐渐成熟与清醒,每个人都是像拼图一样带着千奇百怪独特缺口的个体,而她那块上的缺口格外的深,她想要遇见完全匹配自己的另一块,几率十分渺茫。 可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好像遇到了,虽然她现在也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面前人安抚握了握她的手臂,接着说:“休息一下,后面的交给我们。” 宋时薇暗暗深吸口气,压抑住心底的情绪,抿着唇瓣点了下头。 他说:“过几天我陪你去看她。” 她应:“好。” 他两只手捧起来她的脸,指腹在她颧骨上轻蹭了蹭:“检察官小姐,有没有好一点?” 宋时薇点点头:“嗯。” 他脸色严肃起来:“那我现在要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说几句话。” 她抬起眸:“什么?” “今天你明知道那些人对你意图不利,还坚持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即使你清楚对方的意图,但你毕竟是一个人,警惕性有限,防不胜防。” 他停片刻,故作严厉道,“下次切忌单独作战,记住了吗?” 宋时薇唇角没忍住浅浅漾开,拖长了尾音轻声回:“记住了,长官。” 他起身坐进沙发,单手拥她入怀。两人又低低说了半天的话,纪晏臣见她情绪逐渐稳定放松下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低声问:“你的车钥匙在哪儿,我去把你的车开回来。” 她指指玄关:“在包的夹层里。” 他嗯了声:“那你早点休息,车我停到你家楼下,钥匙明天再给你。” 宋时薇静片刻,忽然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他不明所以:“笑什么?” 她淡淡吐槽:“好老土的伎俩。” 当初靠近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有她傻,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 他低笑了声,满不在意:“招不在新,好用就行。” 临走前他站在门前吻她额头:“洗个澡早点睡,睡不着别胡思乱想,给我打电话。” 她轻轻点头:“到家给我消息。”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好,我走了。” 宋时薇在门里看着他的背影,还是跟昨天同样的人物、时间、和场景,可是她这一刻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等一下。” 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勇敢又小心地迈出昨天就想挽留他的那一步。 走廊上的人闻声停住脚步回身,她略有紧张压抑着自己隐秘紊乱的心跳,快走几步出去垫脚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晚安。” 面前的人先是一怔,继而扬唇笑了出来。 “晚安。” 这场校园自杀事件最终在发布的新闻中被描述成为高中生学业压力之下的抑郁症,引发了网络上关于应试教育和家庭教育的激烈讨论。 宋时薇抑郁了几天。 周五午饭时许霖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她漫不经心淡笑了下说:“跟朋友约好了去海边。” 他点点头,从容笑道:“出去散散心也好。最近组里工作太忙,我也想找个时间组织大家一起出去放松下呢。” 下班前他把自己办公室的蚊虫药拿给了她。宋时薇想着自己确实没准备这个,道谢后接了过去,但隔天到车上拧不开盖子时,她有点尴尬犯难。 纪晏臣把着方向盘瞥她一眼,幽幽问:“又是同事给的?” 宋时薇心有点虚,但嘴非常硬:“只是太久没用凝固了而已,不信你来。” 他接过去,随手对着她的脸喷了一下,“呲!” 她惊得叫了一声,本能闭上眼用手挡住脸向后躲开,而后发现他只是故意吓她,借位喷到了一旁空中,不咸不淡揶揄:“宝宝,人家这个是喷的,你当然拧不开了。” 她脸色忿忿又讪讪,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后夺回来要喷脚腕,纪晏臣打开车窗,出言阻止:“别喷了,这个味道太大。” 宋时薇非常怀疑他纯粹是嫉妒心作祟,不快蹙眉:“那我怎么办?” “我给你买了,在后备箱里。” 他手臂搭在窗沿上无奈扯唇,“不会让你被咬到的,放心。” 说说笑笑两个小时的路程很快过去。到达民宿时纪晏臣先在停车场找好位置,下车了从车后拿出两人的行李袋。 他买的药是涂抹类型,宋时薇涂好手腕后扶住他的胳膊正要抬起腿,他忽然反手托住她的腰,轻松抱起她放进了后备箱,自己脸色淡然地从她手里拿过药蹲下身,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粗糙指腹将透明膏体在她的脚踝上细致抹匀。 宋时薇两只手撑在身体后侧,垂眼看着他的动作,白皙脸颊微微泛热。 少顷后,他站起身,另一只手拉她下车:“好了。” 她借着他的力量跳到地上,抬手轻轻压低草帽边沿掩盖住了自己不太自然的脸色,同时环顾四周。 海边的气温比市区更为适宜,今天略有些云,太阳没那么晒,风也带着清新的潮湿凉意,拂在脸上惬意至极,她压抑了几天的心情也缓缓开阔起来。 第七十七章 我背你? 两人乘着摆渡车到达民宿,到达后他们先上楼放好东西,而后下来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后拿了饮料后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宋时薇咬着吸管打量着房间,这间民宿是在当地老房子的基础上改的,内饰简约朴素,是时下流行的偌寂风格。客厅是挑高,面积足够宽敞,容纳了十五六个人后仍旧绰绰有余。 而且虽然说是订婚前的朋友聚会,但实际上现场的布置非常精心,甜品水果和饮品一应俱全,角落的桌上整齐码着两层伴手礼,甚至连控场的主持人都有安排。 待人陆续都到齐后,他站出来拍拍手清清嗓子,提议因为两位新人的朋友互不认识,晚餐前的两个小时里大家先一起游戏,增进团队氛围。 房间里自然无人提出异议,一来二去几轮游戏下来后气氛也确实活跃了不少。轮到纪晏臣跟宋时薇这里,两人抽到了情侣默契度考验。 宋时薇有些为难看向身旁的人,相当担心两人的成绩会是尴尬的零,那也太丢人了。 她的队友却对此持不同意见,唇尾微掀,低头在她耳边淡定压低声音:“如果我全都答对了,有奖励吗?” 不可能。 宋时薇心里实事求是这么想着,但嘴上还是没有打击他的自信心,随口敷衍:“奖励你一个拥抱。” 他揉揉她的头表示没问题,随后两人分别坐到相对的两张椅子上,她写答案,他负责猜。 “刚刚三组情侣的最好成绩是六,最差成绩是三,你们两位的成绩如果小于三就要接受惩罚,给大家表演才艺噢!” 宋时薇一手紧张抓着写字板,另一只手无奈揉了揉额头。 这就是她讨厌多人聚会的原因,一大帮人互相又不熟,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各自安好吗?非要抓几个倒霉蛋让他们社死出洋相,公开处刑。 “准备好了吗?那就开始!” 主持人一声令下,开始计时的同时喊出题目:“她最喜欢的动物!” 这个简单。 在气氛的烘托下,宋时薇心跳不自觉紧促起来,迅速在白板上写下答案:狗。 对面椅子上的人悠悠亮出题板看向她,唇尾的弧度若有似无:小狗。 想到自己手机里他的备注,宋时薇耳尖倏地热了起来。 一旁的主持人并不知情小情侣间的秘密情趣,迅速念出下一题:“她最喜欢的饮品!” 宋时薇笔尖顿了几秒,脑袋里飞快思考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要想赢得游戏相比实事求是更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共同记忆是什么,片刻后,她忐忑落笔:牛奶。 “姜汁牛奶。” 主持人读出答案后调侃道,“可以了哥,你不用每个答案都费尽心机加上形容词,我们都知道你很了解嫂子了!现在重要的是速度!速度啊!下一题” 两分半的时间过去,八道题两人答对了五道,弃权两道。 宋时薇暗暗为不用出丑松了口气,那边主持人拍着巴掌激动鼓舞:“现在两位的名次已经保二冲一了!能不能拿走咱们新人准备的大礼就看这一举了!最后一题,她最喜欢的音乐是什么?” 这道题对于两人来说是个盲区,而且宋时薇也根本没想冲一,随手写了个最近在听的民谣歌手应付交差。 等对方翻过题板时,果然答案错误。 众人都惋惜哎呀出声,获得第一名的年轻情侣在主持人的恭喜声中拿走了一台外型十分复古可爱的小冰淇淋机。 女孩子非常喜欢这个礼物,大家都开玩笑说让她供应今晚的冷饮,房间内的氛围一时被推进到一个小高潮,只有宋时薇一个人始终未发一语,盯着纪晏臣题板上的字怔然出神。 片刻后,她神色不明抬起眼,正撞上他也静静看着自己的视线,心脏莫名一晃,眼前晦暗闪过那天她邮箱里那几封落款不明的邮件。 湖平音乐节的现场,气氛热闹火爆,而在台上演唱的歌手,赫然就是他题板上所写的这个人。 两人回到角落里的沙发,宋时薇低眸喝了几口水,压制住心里隐隐破土而出的疑心,半晌,转过脸轻声问身旁的人:“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过这个歌手?” 他淡淡答:“看你朋友圈分享过。” 她漆黑眸底闪过迷离,一时不太确定自己哪次的照片中带出过这个信息。 身旁人瞟一眼她,静声问:“现在不喜欢了吗?” 她心不在焉嗯了声:“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 纪晏臣靠在沙发上攥着她的手腕戏谑:“我们宋检察官好像不是很长情啊。” 宋时薇被他拖得也陷进沙发里,暂时放弃了去思考上一个问题,随口道:“男人嘛,新鲜感过后,就都那样。” 他低晒一声,侧眸看过来,很有危机意识:“那我得保持新鲜感才行啊。” 他握着她的手立起来她的胳膊,一根一根掰着她的手指数,“每周一道新菜,一个新约会地,一部新电影,一个新礼物,一首新歌,这样可以吗?” 宋时薇闻言看向他:“什么新歌?” 身旁人叹一口气:“我以为你喜欢他,还特意练了一首他的歌呢。” 她自己五音不全,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唱歌,拍他手臂催促:“那你唱啊。” 他故作沉吟,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点。 她好奇竖起耳朵靠过来,刚感受到他启唇时呼出来的热气,旁边一个纪晏臣的战友扭过头来低声起哄:“哎哎哎,干嘛呢你们两个!青天白日,公共场合,不许亲耳朵啊!” 宋时薇脸皮儿薄,被调侃得脸颊微红,推开他坐了回去佯装镇定喝水。纪晏臣转身冷冷警告对方一眼,回过头来还没等把人哄好,两人又被推上了下一轮游戏。 游戏时间结束,众人各自前往晚餐地点。 晚上的餐厅定在民宿附近一个可以徒步到达的小岛上,每天退潮时段会出现一座沙桥,隐秘连接着海岸与岛屿。 两人在海边略微散步后来到浅水区。已经到了退潮的时间,路虽然已经露出来了,但随着天色渐暗,远处的云愈发浓重,海浪仍旧接连不断,不见平息。 宋时薇原本没打算下水,穿的是长裙和帆布鞋,这会儿稍微有点迟疑。 纪晏臣把裤腿挽起来,淡声提议:“我背你?” 她往远处看了眼,摇摇头。 第七十八章 妻管严 这条路不算长但并不短,她不好意思让他背这么久,想了想说:“你帮我拿鞋。” 她脱了鞋将袜子塞好,递给他。他接过去将两只鞋的鞋带打了个结,勾在手指上,另一只手朝她伸过去:“走。” 两人牵着手并肩走在沙路上。 宋时薇拎起裙子小心避让着溅起来的海浪,但裙摆还是渐渐氤湿,贴在她腿上有些不舒服。 她无声环顾着四周的海浪,隐隐担心它们还会愈演愈烈,踌躇间身旁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出声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 她摇了下头,然后发自肺腑补上一句,“海景很美。” 已经是傍晚时分,无垠的深蓝海面上有种汹涌莫测的平静,半干不干的细沙上留下一深一浅的两趟脚印,对面的小小岛屿上亮起了暖白色的灯,独自静静伫立在海天之间,有种天然又孤独的浪漫氛围。 身旁的人听言故作叹息:“我女朋友喜欢海景房,我压力有点大啊。” 宋时薇低笑一声:“有压力就好好赚钱,男人没钱可不行。” 他笑了下,又一本正经问:“不过海景房离你单位有点远,江景房凑合一下行不行?” 她下意识一顿,抬眼看他:“江景?南江吗?” 南江在蓉城新区,离检察院很近。 他嗯了声:“我朋友前几天推过来的,有套高层,我觉得不错。” 她静片刻,委婉说:“可是你上班好像有些远。” 他不假思索道:“你近就行了,反正我也要开车。” 宋时薇没有回应,眸色复杂默然。 似乎敏锐觉察到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身旁人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低声说:“我也才开始看,现在还不能买。我的钱全都被我妈存死期了。” 她无声扯了下唇,有些勉强玩笑道:“传下去,纪晏臣是妈宝男。” 纪晏臣欣然接受诽谤,淡定道:“那是10,我现在的人生即将进入20的身份。” 她好奇抬起眸:“20是什么?” 他淡然正色道:“妻管严。” 宋时薇听言失笑,气氛在无形间恢复如初。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走到中段,海浪明显不太正常地越来越汹,从原本的脚踝慢慢扑到了膝盖。 宋时薇深一脚浅一脚逐渐感到吃力,又不好意思叫身旁的人慢下速度迁就她,正咬牙艰难跟上他的步伐时,他突然停住脚步,环顾一周后严肃道:“好像又要涨潮。” 她听言有点慌:“不是已经到了退潮的时间了吗?” 纪晏臣指指远处:“海边的天本来就说变就变,你看云都阴了。” 他把鞋给她,在她面前蹲下身,“我背你,咱们快一点。” 宋时薇犹豫了下没有再矫情,一边爬上他的背一边心里没底问:“咱们现在是往前还是往后走啊?” 他托住她的腿,稳稳站起来:“当然是往前,抱住了。” 她下意识抱紧了他,紧张看着他长腿快步向前迈出,每一步都又宽又稳,令人心安。 宋时薇安静伏在他背上,忐忑心跳渐渐回落,可还剩下最后一小段路时海浪忽然再次汹涌袭来,她感觉到身前人脚步忽然一晃,紧张之下她手一松,鞋掉了下去,被她惊叫着弯身险险抓住,但另一只鞋就没那么好命了,垂下去被扑上来的海水打了个透。 宋时薇拎着一湿一干的两只帆布鞋欲哭无泪,他回眸瞟了眼,脚步未停,镇定安抚:“一会儿我给你处理。” 她趴在他肩上病病殃殃应了一声,纪晏臣失笑,回头在她鼻尖上吻了下:“没事,实在不行回去时你穿我的。” 宋时薇愁眉苦脸问:“回去还要走这条路?” “当然了。” 纪晏臣加快脚步,淡定逗她,“我可以背你,但是你待会儿要少吃一点。” 宋时薇在身后幽幽剜他一眼,阴阳怪气叹了口气,伏在他耳边幽怨低语:“唉,时薇好可怜,肚子饿了,鞋子湿了,男朋友也不给力,自己身体不行,还不让她吃晚饭。” 纪晏臣没忍住笑出声来,托在她腿上的大掌忽然松开。 宋时薇毫无防备失重朝下坠,低呼一声双腿惊慌用力夹紧了他的腰,但还是阻挡不了重力的趋势。他拍拍她的腿,淡然道:“这才叫[不行]。” 她急得像只考拉一样紧紧攀在他身上不敢动,不情不愿放低姿态求和:“纪晏臣!纪警官!你最行了!……你快点……快点抱住我啊!” 吵吵闹闹间两人很快走完最后一段路,到达小岛。 直到纪晏臣安全踏上地面,宋时薇才默默松了口气,同时疑惑望了眼逐渐风平浪静的海面:“你不是说要涨潮吗?” 他平静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她隐约回过味来,突然疑心盯住他侧脸:“你到底会不会看潮?” 他答得干脆又坦然:“不会,第一次。” 宋时薇:“……” 她就知道! 她气呼呼在他背上乱蹬:“骗子!放我下来!” 纪晏臣忍着笑将她抱得更紧:“你鞋都湿了,要光脚走啊?” 他背着人直到餐厅后院露天的休息区,放下她后去前台拿来吹风机和一次性拖鞋,回来蹲在地上拿水管冲她的脚,指腹逐一揉搓干净她的圆润脚趾。 最后他关了水,拿毛巾给她擦干,拍拍她的小腿示意她站起来,用吹风机吹干她的裙摆后,让她先去休息。 宋时薇去冰柜里拿了瓶水,在前面转一圈后回到后院,见他还蹲在原地吹她的鞋,店主养的一只白色小狗亲昵在他腿上蹭,他不时抬手摸一下它的脑袋。 她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有些好笑想,真是同类相吸啊。 其他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到达,宋时薇跟他们都不熟,坐回到了纪晏臣身旁的小凳子上,弯身逗着小白狗。 他的两个战友过来打了声招呼后退回去远远看着后院里的两道身影,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一人纳闷儿问身旁的人:“你没告诉臣哥吗?” 另一个人也很茫然:“我告诉了啊,刚才我当面亲口跟他说的,今天退潮时间要迟一点,大家都坐船来啊!” 第七十九章 这些我全都错过了 晚餐是海北的海鲜和当地的特色菜。包厢设在餐厅二楼的尽头,窗外是整片的海面。 宋时薇左手边是纪晏臣,右边是他一个战友的女朋友,两人青梅竹马,女孩儿年纪比她稍小,性格很直爽健谈,跟纪晏臣也认识多年,席间澄澄和宋时薇讲了不少他以前的趣事。 “……当时他指导员脸都绿了,程肃跟我说的时候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 宋时薇礼貌跟着对方微笑,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原本的疑问,趁着纪晏臣被新人拉走喝酒时,抓紧机会询问对方:“你听说过他进部队前的事情吗?”女孩儿喝了口饮料:“听过一点。他好像是想上空军,但是因为见义勇为身上留疤了体检没过。” 宋时薇一脸错愕:“见义勇为?”怎么每个人口中的故事版本还不一样? 对方嗯了声:“我听程肃说的,应该没记错。” 她有点迫切追问:“具体是因为什么呢?” 女孩儿耸耸肩:“具体不清楚,好像是几个烂人欺负女同学,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竟然是这样。 宋时薇握着杯子有瞬失神,轻声喃喃:“那好可惜。” 身旁人也很惋惜:“是啊,在天上飞多帅呀,哪像他们当年水里淌泥里滚的。” 见她默然不语,对方拍拍她的手臂安慰说:“但是臣哥现在不是也很好嘛,人生就是这样,求之不得才是常态啊。再说蓉城公安系统也不好进,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很优秀啦。” 宋时薇浅浅扯了下唇,继续试探问:“那他……后来为什么会来蓉城?”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是程肃说臣哥跟他家里人关系好像一般。” 对方脸色略微为难,想了想说,“之前有次他们训练的时候设备出问题了,差点儿全排的人就挂掉了。事后臣哥跟家里人打电话和平常一样冷淡,和他妹妹甚至还是邮件联系……可能他只是不太想离家太近。” 宋时薇听得有些茫然又奇怪。她曾经听纪晏臣说起过自己的家人,她能感受到他跟家里人的关系不差,只是性格使然不擅长表达。尤其他跟他妹妹的关系好像很不错,和妹妹用邮件联系这个说法,她不太能相信。 但既然对方会这么说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乌龙。 她没有多想,笑了下,跟对方又随口聊了几句。 饭后宋时薇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没有在大厅看到纪晏臣。 她裹紧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走出餐厅,夜晚的海风有些凉,扑面而来时浸着海水咸咸的潮与淡淡的花香气。 这做小岛又名鲜花岛,来源于岛上随处可见的野花。 宋时薇视线环顾,在路旁一颗很高的杨树下寻到了那道熟悉身影。 他两只手抱着刚才那只小白狗举高到一支很茂盛的花枝旁,低声认真跟它说话:“这是小雏菊,香不香?” 小白狗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张嘴吐着舌头,黑色鼻头凑上去一颤一颤的,好像真的在专心赏花。 宋时薇静静望着这幅反差又治愈的画面微怔,片刻后不禁翘起唇角,悄悄拿出手机,调整好焦距按下拍摄。 “咔!” 她抱着手臂站在灯影下垂眸看着自己的屏幕,心头忽然有一瞬念头晃过。 今年这样的夏天,她很喜欢。 两人跟着大部队乘船离岛回到海边。 下船时后众人自由行动,他们俩挑了条人最少的小路散步,最后在一道浅湾旁的长椅前停了下来。 纪晏臣坐下来后擦干净自己身边的位置,拍了拍示意她坐。 宋时薇还没等坐稳就被身旁人拥进怀里,温热大掌握着她微凉的手,低头看着她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她点点头,抬手掖了下被晚风吹乱的头发:“嗯。” 他提议:“下次再去山里走走,带莫里去,看日初,怎么样?” 宋时薇忍了忍,担心他的希望落空,诚实婉拒:“……我起不来。”纪晏臣失笑:“是,台风天那次我就应该发现的。” 提起来那时的尴尬旧事宋时薇略微有点窘,但现在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更多的感觉是时间过得很快,也很神奇。 两个原本完全陌生的人,怎么就走到一起了呢? 她抬眸若有所思看向身旁的人。纪晏臣被她盯得不明就里,捏捏她的脸颊:“看我干什么?” “感觉……很微妙。” “什么?” 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想,我跟这个人以后千万不要有交集,太讨厌了。” “那我跟你刚好相反。” 他大掌扣住她的手指,密不可分,“我当时想的是,这个女孩子太可爱了,我得想方设法创造和她的交集。” 宋时薇微微挑起眉:“哪些是你创造的?” “你应该问哪些不是我创造的。”他低笑了声感慨,“我等于是在沙漠里硬挖出来条河道。” 她轻晒一声说:“心机就心机,说得这么好听干什么?” 他从容不迫道:“兵不厌诈,两军交战只看输赢,不看过程。” 宋时薇噙着唇抬手勾了勾他的领子,狭长的眼尾带着寡淡笑意在夜色里蛊而不自知:“那你告诉我,你挖这条河道时遇见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他因为她的动作而低下脸,静默数秒,说:“你的前任。” 她出乎意料一怔:“……什么意思?”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我当时” 他垂眼停了片刻,低声自嘲扯唇,“很没自信。” 宋时薇蓦然有些坐立难安,心里暗暗抓狂上次自己喝醉之后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 都怪姚佳佳调的好酒,当时喝起来没觉得上头,后劲儿怎么这么要命! 她在沉默中默默尴尬了会儿,硬着头皮开口:“我跟他,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没有那么长,这五年里分手和异地的时候更多一些。” “可是他参与过你的大学时光,还有你的毕业礼,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停顿少顷,他眸底有些晦暗低落,“这些我全都错过了。” 宋时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安静半晌,用手指戳戳他脸颊,试图用玩笑缓解尴尬:“谁让你高中时候不来追我的?” 身旁人听言却反常地更加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正讪讪感到无措时,他忽然又淡淡笑了,半真半假说:“是,我也很后悔。”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低声问:“如果我那时候跟你表白了,会怎么样?” 第八十章 宋时薇,你很值得 她略微沉思,实事求是:“会被拒绝。” 两个人静半刻,而后不约而同轻声笑了出来。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她那时候满心都是她母亲的病情,根本无暇去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 纪晏臣低头吻她的头发,沉淡自嘲:“是我出现的时间不对。” 宋时薇眸光微动了动,想到自己之前也是这样在心里给他下的定义,可是最终两人还是不受理性控制走到了一起,心境一时十分微妙。 静默片晌,她抬起脸轻声开口:“两军交战只看输赢,不看过程,是,纪警官?” 他看着她的脸不语,她面上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正努力克服着向他袒露心意的羞耻:“你现在不是跟我在一起吗?” 纪晏臣凝视着面前的人。 她的眼眸微晃,镇静却不太娴熟地笨拙宽慰着他:“我的人生以后还会发生很多事情呢,你只是错过了那么一点点。” 他仍旧没有回应,静静看着她的脸。她的黑眸晶亮,皎洁漾着月光。他曾经无比祈望这双眼睛落在他的身上,这一刻终于如愿以偿。 许久,纪晏臣神色莫测嗯了一声。 宋时薇有点失望:“……嗯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远处的海岸,语气很淡,好像刚才那个可怜兮兮卖惨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知道了。” 她暗暗抿唇,掩住没有得到回应的失落:“你知道什么了?” 他低下头,像是要跟她说话。她不情不愿侧过耳朵等待,下一秒,他忽然掰过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这个吻来得突然,但十分温柔,留给了她足够的适应时间。 她迷离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俊朗脸庞,少顷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感官遵循本能顺应着他的节奏。 他的唇瓣微凉,气息却炙热,她渐渐感觉到麻,但更多的是痒,不自觉启开唇想要舒缓那种难以名状的痒意。 发出的声音从内而外刺激着心脏,四散开来的暧昧气息将两人密闭在只够容纳彼此的无形真空里,灼热又窒息。 微凉的夜风袭上她的身体,但很快又被覆上他的体温。粗糙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腰,流连着向深处进犯。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纤长的漆黑眼睫蒙上层雾。 两人陷在缠绵的感情里难舍难分,忽然,身后的僻静小路上传来脚步和说话声。 宋时薇心里本能一慌,挣扎推开了身前的人,将脸埋进他怀里,仿佛一只掩耳盗铃的傻鸵鸟。 纪晏臣眸色幽深地看着她染上绯色的侧脸,粗糙指腹在她红起来的耳朵上轻蹭了蹭,她被痒得嘤咛一声,薄薄的耳尖敏感微颤,好像某种毛茸茸的猫科动物,软得人心都化了。 他不自觉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似乎要将她小心嵌进身体里。半天,她探出小脑袋,紧张兮兮问:“走了吗?” 他无奈又好笑,低沉嗓音微哑:“宋检察官,我们是合法情侣,不是偷情。” 宋时薇从他怀里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公共场合,影响不好。” 她起身拖他的手,他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而后倾身紧紧抱住她,伏在她颈间深深呼吸:“宋时薇。” 她有点吃力承受着他这个拥抱的压力:“嗯?” 他沉默许久,声音很低说:“你很值得。” 宋时薇怔了瞬,而后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无声笑了下,轻轻回抱住他:“你也是。” 远处的潮汐轻拍着海岸,乌云缓缓遮蔽住月影,斑驳映在深静的海面上,越来越暗。 大雨将至。 两人回到民宿。 程肃一看到纪晏臣就火急火燎说是缺人将他拉走,宋时薇对桌游这种东西不感兴趣,打过招呼后自己回到楼上房间休息。 原本跟她同屋的小姑娘因为临时有事晚饭后匆匆回市区了。她一个人惬意在窗边赏着海景泡了个澡,从浴缸出来时隐约感觉胃有点不舒服。 她的胃病是老毛病了,刚毕业工作时一个人住饮食不规律还常吃外卖,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病症,回蓉城后已经好多了。她没太当回事儿,以为是晚餐时敬新人的那杯酒喝得有点急,吹干头发上床刷了会儿手机后很快睡着了。 凌晨时外面下起了雨。 宋时薇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雨吵醒的还是被胃痛醒的,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她蜷着身体感觉十分难忍,撑起身子软着腿下床走到卫生间,头昏脑胀蹲在马桶前不出半分钟,吐了出来。 她反反复复吐了几次,直到最后吐不出来东西,身上沁出层细密冷汗,眼眸蒙着泪有些失焦。 漱过口后她感觉自己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累得靠在墙上闭眼低微喘息,胃部还没停止轻轻抽搐,脖子又雪上加霜莫名其妙痒了起来。 宋时薇烦躁拧眉,抬手有气无力抓了两下,可是越挠越痒,她以为自己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摇摇晃晃走出浴室想找药膏,房门忽然突兀响了起来。 她脚步迟钝一顿,反应完全是由身体本能在驱使,慢吞吞地改变方向去开门。 纪晏臣站在门外,脸色担忧,见她这副虚弱样子神情更沉,迅速在她脖子和嘴唇上扫了一眼,低沉道:“你过敏了。” ……过敏? 宋时薇脑子迷迷糊糊的,被他抱回到床上盖好被子,低声问了几句她的症状后他揉揉她的头,关掉房间里的灯只留下床头昏暗的一盏,让她等自己回来。 她含糊应了一声,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想让他别走,自己吐出来后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出声,半阖着眼等了他许久,最后实在不敌倦意,浑浑噩噩又睡着了。 这一次她睡得不再安稳,耳边的碎片凌乱不堪,却又交叠着清晰至极: [护士阿姨,隔壁床的小朋友是什么病,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一直都陪着她啊?要怎么才能生那种病吗?] [爸爸,待会儿妈妈来了你别走行吗?] [我以后听话,妈妈,你说的话我都听,你们不离婚不行吗?] [喂?爸林阿姨……我找我爸爸,可以让他接一下电话吗?] [我讨厌湖平,我要回蓉城!] 第八十一章 家属要来探班吗? [你真自私!你们真自私!从小到大你们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根本融入不了这里!有人骚扰我,有人孤立我,我在这里很痛苦快要疯了你知不知道啊?] [病人家属呢?家属怎么是个孩子啊?你母亲情况很危急,快给你家里大人打电话!] [医生,我家里没有大人。]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我一个家人也没有了,求求你别走,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不是你爸爸!他是我一个人的爸爸!不然为什么他和你妈妈都不是一家人啊?] [薇薇,你现在高中学习很紧要,弟弟还小不懂事会打扰你,你要不要去姑姑家住?周末爸爸再接你回来?] [时薇,你爸爸的工作很忙,弟弟还小也需要人照顾,你的事情能解决的最好自己解决,你马上成年了也该学着独立了,阿姨说得对吗?] [对不起,她是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优秀,但她对我是真心的,我不想和一个完美的假人谈恋爱。] [你也找找自己的问题,走到这一步难道全是我的错?] [你可以考虑去看看心理医生,我对你的童年经历表示同情,但我应该不是那个能治愈你的人,抱歉。] [你自己受过的伤凭什么让别人买单,这对我来说公平吗?我难道是一帆风顺活到现在的?谁的过去没有伤痛?你能不能成熟点?] []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楼梯上终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冗长又痛苦的梦魇。 纪晏臣脱下雨衣扔在门外,进来后先去卫生间洗干净手,而后拿着水和药走近床边,轻声叫她:“薇薇。”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没有反应。他俯身拉开她紧攥着的被角,心脏倏然一紧:“怎么哭了?胃还是痛得很厉害吗?” 她听见他的声音,慢半拍缓缓睁开眼,泪眼朦胧看着他。 他心疼又自责,扶她坐了起来,沉着眉目低声道:“抱歉,我回来得太晚了。先吃药。” 她靠在床头吞掉了他手里的几种药片,喝一口水表情痛苦咽了下去,人也瘫软着身体滑回了被子里,闭着眼睛不说话。 纪晏臣拿纸巾轻柔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担心看她半晌,见她情绪似乎稳定下来,起身到洗手间擦干头发。再回来时见她轻蹙着眉,泪水又湿了满脸,神情从未有过的压抑难过,即使他没看见那双眼,也能想象得到此刻她眼眸里的悲伤和委屈。 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看出来她并不是因为生理上的不适而流泪了。他心里绞得窒闷,沉默在床边坐下来,抽了张纸巾轻轻压在她眼角。 她感受到他的动作,唇瓣微张了张,声音很细很轻,带着潮湿的鼻音:“别走。” “不走。”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脸色沉凝又小心,大掌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睡,我陪着你。” 她的纤细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掌心,似乎因为他的保证而略感安宁,眼泪终于渐渐止住,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他垂眸静静看着她的脸,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视线。 隔天早上宋时薇醒过来时,感觉身上不再疼痛难受,只是很虚,没什么力气。 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渐渐回忆起来昨天夜里都发生了什么,转过头看到他侧卧在床的边缘,手臂隔着被子抱在她身上,感受到她的细微动作睡眼朦胧睁眼:“……好点儿了吗?” 她嗯了声,看着他略显倦怠的脸庞,心里有些歉疚。 他靠近一些,嘴唇在她脸颊上轻蹭了蹭:“饿不饿?” 她摇头,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现在不想吃。” 他低声说:“那上午先休息一下,中午再出去跟他们会合。” 她应了声好,然后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道:“跟大家一起就是晚饭后回去,你如果想回家休息我们就提前回去。” “和大家一起。” 昨夜的大雨过后今天的天气比昨天晴朗许多,宋时薇也想再去海边走走,抬手轻轻覆上他手臂,“你也再休息会儿。” 纪晏臣笑了声,抱紧了她低头吻她耳朵:“哎,女朋友心疼我呢?” 她没有回答,静默往他怀里贴了贴,轻声问:“你昨晚为什么会突然上来?” 她恍惚记得自己开门时他的表情就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不舒服一样。 他淡定说:“因为心有灵犀。”她轻晒道:“不是图谋不轨?” 纪晏臣失笑:“嗯,被你发现了。”她勾着他的袖口撒娇:“快点,告诉我。” 他逼着她亲了他一口作为交换条件,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听。” 宋时薇怔几秒,“听见我吐了?” 纪晏臣被她傻得发笑,无奈咬她鼻尖:“我在楼下,听见你冲水了。” 十分钟不到,她冲了有三四次,他直觉她状况不太对,上来敲门就看见她气若游丝,脸色惨白,一副随时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宋时薇有些意外,真心实意夸奖:“纪警官侦查能力还可以嘛。” “那当然。” 他傲娇扯唇,然后侧过脸吻了吻她的手心。 她静片刻,又问:“药是哪里来的?” 附近她没有看到药店,昨晚大雨,他开车回市区也很不安全。 “问别人借的。” 纪晏臣轻描淡写,岔开话题,“我下周封闭训练,人出不来,休息的时候我联系你。” 宋时薇点头:“在市区吗?” 他道:“不在市区,在县里的训练场。” “几天?” “一周。”他玩笑问,“家属要来探班吗?” “我又进不去。” 宋时薇想了想说,“不过结束那天我可以去接你回来,如果你们允许自由行动的话。” 纪晏臣低笑一声,在她脸颊上狠狠用力亲了口:“好,那我就安心训练,坐等我家小朋友来接我回家了。” 两人在床上低低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下午时才起来。 宋时薇洗了个澡,人也感觉清爽了许多。她下楼吃了半碗纪晏臣煮的素面条,两人追上大部队一起在海边待了半个午后。 第八十二章 你打算跟我一直这样下去吗? 入夜之后沙滩上的露天影院开始放映,因为没去吃晚饭,两人提前占到了好的位置。 距离电影开始还有几分钟的时间,纪晏臣起身去买饮料和零食,邻座一个身材很火辣的卷发姐姐扭头过来:“美女,你身体好些了?” 宋时薇一头雾水看向她:“什么?” 对方歪头打量着她:“你昨晚不是过敏很严重吗?” 她怔了瞬:“你怎么知道?” 女人扑哧笑出声来:“你男朋友昨天半夜把我们这些还亮着灯的民宿都骚扰了个遍,最后把我儿子的止痒药膏拿走了,还给我老公转了五十块钱,我当然知道啦。” 宋时薇诧异愣了片刻:“……他没跟我说这些。” 对方贴着长长蝴蝶水晶甲的手指托着下巴,笑着调侃:“可能是怕你心疼,毕竟昨晚他被我们对面楼的暴躁老哥追着骂了半条街呢。” 女人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叫着妈妈扑到她身上,她回过了身。 宋时薇静静对着对方的方向有些发呆,直到纪晏臣回来,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 宋时薇转回脸来朝他扯了下唇,“看电影。” 她靠在椅子里望着屏幕,有些心不在焉,电影讲了什么也不知道。 她脑袋里仍旧萦绕想着刚才那个人的话,还有这几天与纪晏臣相处的细节。她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才对,因为至少目前他已经做到了她想要的男朋友的样子,可是她没有,她不敢开心,她害怕自己还不了他,那最后他还是会离开她。 这世上没有人会真的不求回报地爱另一个人。她忍不住想,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同样热烈的情感?生理构造的欲望?还是贤妻良母的角色? 他突然扣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 宋时薇回过神来才注意到电影到了休息的中场,他示意她往海上看。 她沿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夜幕降临,将海天之间的分界模糊,连成一片朦胧的墨蓝。 落日的余晖从沙滩退回至海平线,夜空中的圆月悄然升起,清冷又柔和的光芒倾泻在广阔的朦胧海面上,月影的浮光盛大而圣洁,仿佛能抚慰每一个孤独灵魂。 宋时薇看得有些失神,轻声喃喃:“好漂亮。” 纪晏臣在她耳边低声说:“闭上眼睛。”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心里的期待隐隐掺着不安。 半刻寂静后,周边的声音先一步此起彼伏响了起来:“好浪漫啊!” “哇哦!是月亮!” “男生好帅!” “现在的求婚还能这么玩儿?” 宋时薇心脏猛然一惊,手指用力抓紧椅子的木制扶手,太阳穴慌张突突跳动起来,震得她头晕目眩。 现场的气氛愈演愈烈:“啊啊啊啊!” “太美了!” “天呐我的少女心!” “嫁给他!嫁给他!” 宋时薇忍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同时身体抗拒向后躲开,可眼前并不是她预想中的求婚画面,或者准确来说,眼前并不是向她求婚的画面。 隔着一排椅子的位置上,男生举着钻戒单膝下跪,上空盘旋着几个无人机。女孩儿感动得又哭又笑,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向他害羞伸出了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口哨与欢呼。她在惊恐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她,手里握着一条月亮形状的项链,明显是将她刚才的紧绷和抗拒全部看在眼里,黑眸里的沉静失落刺得她心脏尖锐泛痛。 两人无声相视许久,四周的欢呼氛围荒诞又讽刺。 宋时薇的心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最终那晚两人还是先于大部队回的市区。 一路上他们各自沉默,直到宋时薇下车时他平静问了一个问题:“你打算跟我一直这样下去吗?” 语毕没有等待她的回答,纪晏臣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后备箱拿出了她的行李箱。 他送她到电梯前,宋时薇看着他神色莫测的侧脸,握紧了箱子把手很努力想说点什么,可是她应对起这种状况来实在有心无力。她眼睁睁望着电梯门在两人之间缓缓闭合直到彻底关闭,闭上眼,长出口气。 到家后宋时薇心神不定冲了个澡,人有些萎靡。 她边吹头发边烦躁懊恼,自己当时的反应为什么那么不淡定。 虽然她确实很讨厌这种道德绑架式的“浪漫”,但一来以他们现阶段的状态他不可能向她求婚,退一步讲就算当时真的是他当众求婚,她也可以有不让两个人尴尬的婉拒方式。可偏偏在那一瞬间她被周围的环境影响了判断,她的本能先于理性做出了反应。 想到自己在那几秒里的惊慌、抗拒、紧张、拒绝……全都被他看在眼里,宋时薇用力抓了几下头发,垂着眼怔然想,当时他一定很失望? 自己准备的惊喜被别人的求婚打断也就算了,比起被身旁人误以为那是他的求婚还要尴尬十倍的是,身旁人的反应完全没有惊喜,而是满满的惊恐和拒绝。 她的反应无疑是在告诉他,她对他们的未来毫无信心和期待。 宋时薇沮丧长出口气,放下吹风机关灯上床,拿起手机。 他照例发来了已经到家的消息,随后又发了一条[早点休息]。 她窝在被子里看着屏幕,鼓起勇气想解释,反反复复打下了字又删除,半天过去输入框里依旧一片空白。 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发过来消息奚落她怎么输入了这么久。她看着输入框里静静闪烁的光标,黯然想,果然,如果她不做出改变的话,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她慢慢关掉手机,逃避似的掀起被子把自己蒙进了漆漆黑暗里。 隔天,宋时薇调休了半天假。 昨晚她失眠到很晚,头有些痛,人也没胃口恹恹的。中午时她去单位,在大门前被一个慈眉善目打扮得体的中年女人拦住,客客气气问:“请问你是宋时薇检察官吗?“ 第八十三章 你就该偿命!! 她看了看对方的脸,确认自己没见过后反问:“您是?” 对方的脸色倏然变得冰冷,她还没反应过来,十来个人从女人身后冲了出来,将她层层围住。 宋时薇一头雾水退了一步,被另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扑上来用力抓住领子,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我女儿死了,你还好好活着?还有没有天理了?” 时值午饭时间,检查院少有人进出,但门前的骚动还是引来了注意,路过的两个男同事上来试图拦住对方:“女士!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人群中一时混乱互相推搡起来:“我们动手了吗?那你们现在不也是在动手?” “检察官推人就叫维持秩序,老百姓推人就叫动手吗?” 混乱中女人死死攥着宋时薇的领子,眼球通红,歇斯底里:“她最后的信息是发给你的!你敢说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她身后两个人扯起来横幅,白底红字,触目惊心:无良检察官宋时薇,还我女儿性命!!! 宋时薇脑袋“嗡”一声炸开,单薄身体被推搡得晃晃悠悠,神色恍惚看着面前的人群。 面前人的神色怨毒,嘴唇一张一合:“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是不敢吗?你是不是就希望她悄无声息死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你的不作为和误导未成年人?” 许霖被门卫通知过来,在旁人口中迅速了解情况后挤到人群中央,尽力用手臂护住宋时薇,沉声向对方道:“女士,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没有受理过你女儿名字的案子!” 女人狠狠晃了宋时薇一把,厉声尖叫:“你问她!” 推挤中宋时薇领口的扣子被拽得崩开,她不得已护住抬手护住胸前,被对方以为是想挣扎,粗暴钳住她的手凶狠道:“你别装聋作哑!我告诉你,你和小静的聊天记录我们都有!你一直在命令她做事,让她听你的话,她都多少次说坚持不下去了你还是让她再坚持再忍耐!” “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事?孩子有事你不告诉学校和家长也不让她报警是何居心?她没成年你也没成年吗?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还不知道吗?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她在自杀那天约了跟你见面,并且给你发了求助信息,但是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报警不去找学校让他们确认孩子的状况?你是生怕她自杀不成功吗?如果你今天给不出一个说法我们会告到底!直到你丢掉工作被送进监狱为止!” 宋时薇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半天,她克制着嗡嗡作响的耳鸣说:“我可以解释。” 对方死死盯着她,目光里的怨恨毒得可怕:“好!你说!我听听你有什么借口!” 持续的冲突引来了不少路过市民的围观,她深吸口气说:“您跟我来接待室。” 周围的人全都愤愤不平七嘴八舌,仿佛她是什么激起民愤的罪人:“就在这里说!你要说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宋时薇视线环顾,冷静压抑着个人情绪:“死者为重,她生前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我想她死后也不会想让这么多人知道。” 女人猛地推她肩膀,她被推得踉跄后退,被同事眼疾手快扶住。 对方指着她的脸怒不可遏道:“你别废话!我女儿从小听话又乖巧,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干过一件出格的事情,她能有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我看害怕别人知道的是你不是她!你少拿她当幌子!你这个杀人犯,你也配说死者为重!” “杀人犯”这三个字仿佛一记重锤,敲在宋时薇的耳膜尖锐作响,刺得她眼前眩晕发白,面前每一张愤怒又怨恨的面孔都像是被蒙上一层不清不楚的白雾。 身旁许霖严肃道:“女士,请冷静点,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也愿意配合解开误会,但前提是您能先冷静下来听我们把话说完!” 女人怒吼:“我已经很冷静很配合了!你让她要么现在说出来,要么直接把你们领导叫出来!” 许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眼神示意宋时薇快点说出来。 她紧抿着嘴唇沉默着,许久,最终不敌几方的压力,静声开口:“她向我求助,是因为她在酒疑似遭遇性侵,并被对方拍下视频。” “啪!” 女人冲上来用尽全力扇了宋时薇一巴掌,死命抓着她的衣服和头发,表情仿佛要将她撕碎。 而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脸色平静,毫无起伏。 女人红着眼声嘶力竭:“你胡说!不可能!我女儿根本不会去酒!你这是污蔑!造谣!你竟然这么造谣一个未成年人?你好歹毒!你还配当一名检察官吗?你应该以死谢罪!你给我女儿偿命!” “不许动手!” “保安!!叫保安!!” “……” 局面瞬时升级,陷入不可开交的混乱之中。 宋时薇安静承受着撕扯和辱骂,直至被保安和同事拖着胳膊艰难脱离开了人群。 林东和周然手脚麻利将人拖到一楼的接待室,不禁各自松了口气,然后相视一眼,林东转身退出去关上了门。 周然倒了杯水走过来放到宋时薇面前桌上,表情隐隐有些担心:“时薇姐,你还好?” 椅子上的人长发和衣服凌乱,脸颊也红肿起来,指印清晰可见,面貌十分狼狈,但神色依旧平静:“我没事。” 话音出口后周然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余,被人这么当众羞辱和打耳光能没事吗? 她张了张嘴,俯身抚着对方的背讪讪安慰说:“这种事情隔段时间就有一次,咱们这行就是这样,被误会和曲解是常态,你别往心里去。对方情绪太激动了,你说什么他们现在也听不进去,交给组长他们去处理!” 宋时薇嗯了声,眸色看不分明。 周然心里默默叹气,知道自己再怎么安慰也是苍白无力,很有分寸退步留下空间:“那你一个人待会儿,有什么进展我再来跟你说。” 她轻手轻脚从房间退出去关上门,看到林东正靠在走廊窗台上扒拉着自己的胳膊,上面几道指甲划痕新鲜淌着血丝。 她忍不住拧起眉头:“好可怕那帮人。” 林东抬起脸:“时薇姐怎么样?” 她摇摇头:“看不出来。” 他凝着脸色道:“这事儿很难评,又不是咱们的案子。” 两人从一楼借了药箱,边说边往一旁空着的会议室走:“是啊,如果是咱们办的还好说了,按部就班去查办案人有没有问题就行了,这种私下里联系的事情最难举证掰扯清楚了。” 林东拉开椅子坐下来,压低声音:“时薇姐这时间赶的也不好。过两天省里领导要来视察,我感觉她凶多吉少。” 周然掀开药箱,有些唏嘘:“我希望时薇姐能挺过去,她是为了帮那个女孩子啊,太惨了也。” 他看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们啊,都太感情用事。” 她对他的口气很不悦,挑眉道:“这怎么能叫感情用事呢?这是正义使然!” 林东问:“那如果当初那孩子求助的是你,你也会帮她呗?” 周然毫不犹豫:“当然!” 他接着说:“那今天被人大庭广众扇耳光还可能要丢饭碗的就是你,你行吗?你能冷静接受吗?” 她迟疑片刻:“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我可以承受。” 林东加重声音道:“就算结果是好的,已经打到你脸上的耳光你永远还不回去,已经骂到你耳朵里的诅咒你永远也忘不掉。就算最终事情反转你被判定没有过错时,他们也不会给你道歉,你却还要大度感谢他们的谅解,这些你确定你都可以承受吗?” 面前的人沉默了。 第八十四章 首先要做到守护自己 “我很佩服时薇姐这种人,但是我不赞同她。” 他抬起手臂露出伤口,继续说,“我们身边需要帮助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能尽职尽责做好份内的事就够不容易的了,如果每个人都去帮那还不把自己先累死了?” 周然很想反驳,但对方的观点她无从反驳,又不愿赞同,心里一时憋得郁闷,抽出一支棉签蘸湿,用力把药水狠狠怼在他的胳膊上。 林东被她的粗暴手法疼得龇牙咧嘴:“嘶,对方辩友请你轻点儿!你不同意我哪句话你可以举证反驳,不要暗戳戳搞人身伤害!” 房间内的两人吵吵闹闹斗着嘴,谁都没有留神到门外的身影已经驻足许久。 她垂眼握着纸杯,静默片晌后转回身绕过会议室,从另一侧楼梯走上了楼。 下午时办公室的气压很低,其他几个同事都不敢大声说话,直到宋时薇被领导叫走后他们才压低声音交流了中午的状况,众人唏嘘感慨之余,事态也在迅速悄悄恶化。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将中午时的冲突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并且角度十分巧妙刁钻,明明不管是人数还是武力他们都占尽了上风,却硬是拍出来一帮检察官暴力欺凌弱势妇女的观感。 同时他们还联系了本地的大v带头发声:#检察院暴力阻止百姓维权、#检察官推搡受害人家属、#花季少女命丧检察官之手#痛心!公检法的公信力是如何丧失的? 一时间市检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引发舆论口诛笔伐。 院里领导紧急叫了许霖去问话,下班前作出决定并火速拟出正式文件,以宋时薇暂时停职接受调查,作为对外的官方交代。 检察长办公室里,老领导坐在桌前稳声宽慰当事人:“小宋,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这件事情院里会尽快调查清楚,给你一个说法。” 宋时薇垂着头,低声应:“是。” “我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同时也反思下自己在处理这件事时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对方话锋一转,声音中气十足,面目威严而沉稳,“我很欣赏年轻人一腔热血,但是我更希望你们能稳步走得长远。入职的时候我们都曾宣誓过,守护公正是一生的事业,但你要做到守护公正,首先是要做到守护自己。” 他停顿片刻,最后语重心长道:“你不要在刚踏上这条路时就很快把自己的热血和理想全部消耗殆尽了。” 她低着眸沉默半晌,最终轻轻说:“是,我知道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分别和检察长与组长谈过话后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宋时薇婉拒了对方要开车送她回家的好意,一个人坐在工位前缓慢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最后起身关掉了电脑和照明,抱起她的一盆小绿植安静走出大门,身影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孤独。 到家后她将绿植放到阳台上,甚至还蹲下身细心掰掉了泛黄的叶子,清冷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仿佛她并未被今天的事情影响到情绪。 只是半晌所有病变的叶子全部剥落后,她仍旧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静静盯着花盆里的植物长久没有动作,黑眸里的光亮晦暗,深处透着前所未有的低落、灰心、意冷、动摇。 一直以来她所坚定信奉的个人原则,被今天那一声歇斯底里的杀人犯击出了裂痕。 她不畏惧黑暗,也不害怕辛苦,她最恐慌的是今天这样的场面,每个人站在不同的立场,各自从内到外否定了她做的所有,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迷茫。 她真的做错了吗? 没有什么事情比突然动摇的信仰更加令人心慌难安。 宋时薇抬起头用力咬住手指,试图压制住这种汹涌袭来的情绪,但越是努力想要冷静压抑,那些东西就越是牢牢堆在胸口不得发泄,堵得她几近窒息。 她从兜里摸出来手机迫切想要求救,微信里积攒了一天的消息鱼贯而出。 姚佳佳义愤填膺说要给她做法律援助并誓要扒下对方一层皮作为精神损失费,许霖安慰她领导们都相信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事情很快会有定论让她安心休息,宋青桉从下午到晚上问了她三次有没有时间接电话,最下面的是纪晏臣,中午时说自己现在出发去集训,并附上了一张车窗外的照片。 宋时薇慢慢放下手机,漆黑眸底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她站起身平静走回房间,换上睡衣后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人脸色虚弱苍白,显得脸颊上的红肿更加触目惊心。她低头拧开水龙头,指尖触碰到的时候些微有些疼痛和泛热,无声强迫着她反复回忆今天中午时的景象有多难堪。 她面无表情洗漱完,出来后涂了一层消肿的药膏,睁着眼靠在沙发上出神时,赵青桉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小心翼翼问:“姐,你明天有时间吗?” 她闭上眼心不在焉揉着额头:“要上班。” 听筒里沉默数秒:“你现在还有班上吗?” “………” 宋时薇动作一停,冷冷道,“你有话就说,没话我要睡了。” 对方压低声音:“爸很担心你。” 她在心里冷笑:“让他不用担心。” 宋青桉继续说:“他听说你被停职了,在找关系想帮你说情。” 她有些不耐烦:“停职而已,不用这样。” “他说这次的事情舆论影响不好,担心你复职回去会被分去不好的部门。” “那也没有办法,我自作自受。”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别别扭扭说:“你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爸说,你母亲……有个老同学,在省里做检察长。” 宋时薇听言意外一愣,他接着补充:“那个人明天来蓉城,爸想让你出来一起吃个饭。” 她握在手机上的手指缓缓攥紧,清冷脸色变化莫测,最后说:“没时间。” 语毕她挂了电话,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反射出来的人影轮廓,唇尾逐渐绷紧,呼吸越来越重,胸腔里有气体徐徐积满,挤压得她喉咙里滚烫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第八十五章 我好像让他很失望 “砰!” 突然,她扬起手狠狠摔了手机,屏幕磕到地板上四分五裂的同时,一直以来伪装在她身上的那层外壳好像也裂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夜风灌入进来,凉得她身体抑制不住颤抖。 她紧紧咬住唇强撑着不愿那道裂痕继续扩大,眼前的视线却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极力保持着冷静想要逼退鼻腔里那股热意,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它们凝结成液体,汇集着从她的眼角滑落,烫在她脸颊上火辣刺痛。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成熟不了,还是放不下,还是听不得他提起她。 宋时薇深吸口气低下头,脸埋在手心里。许久寂静之后,泪水从指缝间汹涌流出。 被曲解、被侮辱、被停职……这些委屈她都可以忍受,只有在面对这一件事的时候,她永远无法冷静,也无法释怀。 原本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一家三个人,为什么时隔多年是以这样的形式重聚在一起? 为什么别人在受了委屈时回到家时有母亲的怀抱和父亲的安慰,而她这辈子却注定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一无所有? 她独自哭了也不知道有多久,直到最后哭到全身没有力气,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她筋疲力尽瘫倒在沙发上,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半阖着眼半梦半醒熬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时,隔壁下夜班的邻居回来了。 宋时薇听见开门声,缓慢睁开眼睛,苍白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毫无血色,憔悴得有些渗人。 她进卧室里换了一套衣服,用帽子和口罩将自己全副武装后,走出了家门。 在她刚刚走进电梯按下按钮的同时,紧邻着她的另一部电梯正在疾速上升。 前后只差了十秒钟不到,男人匆匆走出电梯,迫切用力敲响了刚刚关闭的房门。 “咚!咚!咚!” 短促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半晌之后,隔壁的房门开了。 上次的大哥穿着睡衣探出头,睡眼惺忪瞟他一眼,脸上满是被扰到睡眠的不快:“别敲了,她一早就出去了。” 纪晏臣眉目微沉,从兜里拿出手机,同时心里迅速回想着她可能去的地方。 对方在门缝里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叹一口气,脸色从快快不悦转为了同病相怜。 “哎,兄弟,又被撵出去在外面睡了一宿?” ----- 南山郊外。 宋时薇在窗口填过登记表后被放行,刷卡通过了闸机。 今天天气有些阴,日子也很寻常,陵园里的人很少。 她沿着台阶缓慢向上走着,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路,也似乎她根本不用看路,凭着身体记忆闭着眼也能准确走到目的地。 走上第三个区域之后,她左转走向深处,最终脚步停在角落的一处墓前。她俯身,将手里的白色鲜花放到了墓碑前,凝视着照片上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庞,许久,在一旁静静坐了下来。 “我来看你了,李女士。” 打过招呼之后,宋时薇沉默看着远处的阴郁天色,许久之后,才又轻轻开口:“我最近过得有点糟糕,你如果看见了肯定又要骂我不长记性,多管闲事。” “是,我从小就是这样,不管吃过多少次亏还是这样。” “你不是说我这点像我爸吗,一身没用的清高,还喜欢替别人出头。” 她自嘲低笑,“但是他现在老了,也没从前那么清高了,昨天还说要带我去见你做检察长的老同学,帮我说情。” 宋时薇低下眸,声音很轻:“因为我最近又管了一件闲事,对方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她遇上了一些麻烦,我很想帮助她,但是她自杀了,她的母亲说我是杀人犯。” 她神情有些恍惚,尽管唇角还在努力扬着,可弧度里暗暗蕴藏着酸涩,“这三个字怎么能随便对一个人说出口呢。” 陵园内静谧而安宁,风吹动松柏的叶子发出密密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抚慰她的委屈。 “我被停职了,不然今天是工作日,我也不能来看你。” 半晌后,她轻轻深吸口气,抬起脸看向对方,“今天我能陪你一整天,你会嫌我吵到你很烦吗?” “我们从前好像也很少有这样整天待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你太忙了。你总是在工作,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不停地回邮件、打电话,有很多次我想跟你说话时都因为你的工作被岔过去,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想跟你说了。” “然后几年后你抱怨我太沉闷,不如别人的女儿贴心,什么心里话都不和你说。” 宋时薇摇头苦笑,“这一点我爸说的没错,你真的很自我,只看周围人有没有顺着你的心意,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 “当时我是挺生你的气的,但也只是气了一下而已。冷静下来我知道了原来你也很渴望跟我沟通,我心里很高兴,但是没有作出改变,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反正这辈子还有很长,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时间再去跟你说。” 她注视着照片上的人静默长久,眼眶逐渐涌上温热:“抱歉,我也自我了一次。” 宋时薇仰起脸,拧眉忍住眼泪,吸了下鼻子。 “说点开心的事,不然你真的要嫌我烦了。”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 她花了一些时间平复声调,然后娓娓开口,“他的外表看起来很冷,不太好接近,但是实际接触起来很热烈,又不会逾界,我跟他在一起大部分的时候很放松,所有大事小情都能被他安排和处理妥当不需要我操心的感觉。” “还有,他跟从前我交往过的人最不一样的是,他了解我,也能理解我。”她慢慢停了下来,声音很静,“可是尽管他已经做到了这些,我还是很难克服自己心里的不安。” “起初是担心自己做不到向他敞开,现在又因为他做得很好,所以担心自己回应不了他的感情。” 她喃喃说,“我害怕未来他会对我失望,更害怕如果我陷得太深,在他离开的时候我会很难抽离出来。” “这一点我确实很不像你,患得患失,没有自信。” 宋时薇怔然扯唇,目光有些失神,“可是感情本来就是很善变的、难以信任的东西。你们曾经那么相爱,最后不也是这样的收场?” 她低着头,两只手叠放在膝前,语气沮丧:“前天我们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好像让他很失望。” 第八十六章 想喜欢的人也……不敢喜欢 “工作和感情,我全都处理得一团糟糕,让我觉得我自己也很糟糕。” “想帮助的人不能帮助,想喜欢的人也……不敢喜欢。”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直到最后几乎轻不可闻,有些哽咽,“我真的好失败。” “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四下寂静无声,没有人能解答她的问题。 她一个人静静在墓前坐到了午后,直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在门卫那里领了把黑色的伞,出门下了山。 宋时薇的车停在山腰中段的停车场,步行下去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雨天的石阶湿滑,但好在她的心情比起来的时候要平静许多,她举着伞小心翼翼地稳步走着,一路上也没有遇见第二个人影。 原本这条雨路也不难,最差的结果她多花上十分钟也能走下来,但她忘记了自己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行进到一半路程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的台阶仿佛突然失去了距离感,在她面前好像一排蜿蜒排布的多米诺骨牌,不知道她踩在哪一张上就会轰然倒塌。 宋时薇心里预感不妙,握紧了伞柄停住脚步,谨慎等待着这波晕眩过去之后才又抬起脚,步伐也越发谨慎和小心。 后半段路程她走得极为缓慢,但也足够平稳。停车场逐渐映入眼帘,甚至她已经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车尾。 她默默呼一口气,神经依旧不敢松懈。在距离平台的最后一道转弯上,熟悉的晕眩感再次沉沉袭来。 雨越下越大,她紧紧盯着眼下仿佛自带扭曲效果的台阶,心里恍惚想再走一步,就一步,转弯之后她就停下来。她迈出左脚,试探踏了下去。 下一秒,她整个身体骤然失重,一脚踩空,重重跌了下去。 金苑小区。 门铃响过一分钟后,房里的人半梦半醒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人有些发怔:“你是怎么来的?” “问物业。” 纪晏臣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她出事了。” 姚佳佳茫然点点脑袋:“我知道啊。” 他继续说:“她早上出去了,电话打不通。” 她皱起眉:“你担心她会想不开?” 纪晏臣没说话,俊朗眉目有些阴霾。 姚佳佳靠在门框上,揉了揉太阳穴道:“昨天晚上我跟她通过电话,她听起来挺平静的,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被工作上的事激起来这么大的情绪。” 停片刻,她打量了眼面前的人, “你昨天没跟她联系吗?” 他说:“没有。” 她追问:“你们吵架了?” 他沉默半刻:“我在集训,今早才看到手机。” 姚佳佳哦了声:“你现在是想问我她去哪儿了是?” “嗯。” “进来,我打电话问问。” 纪晏臣站在门厅,姚佳佳走回卧室拿手机,一道睡意朦胧的男声响起来:“谁啊?” 她说:“前相亲对象。” 男人:“什么?” 纪晏臣:“……” 这种时候倒也不必这么实事求是。 她心不在焉哄了男人两句后关上门出来,在客厅打起电话:“喂,松松……开门了吗?时薇有没有去你家店里啊?没有是吗?好,生意兴隆哦!” “你好,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叫宋时薇,现在在不在你们店里?没有是吗?好的,谢谢!” “喂,弟弟,你姐回家了吗?呦,这么说昨晚是你惹她生气的?怎么没生气啊,她接我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接了你的电话就不高兴了,现在人都失踪啦” 纪晏臣越听眸色越沉。 几分钟后客厅里的人走出来,耸耸肩:“没有。她常去的几家咖啡馆书店还有家里全问了,都不在。” 他点头,转身欲离开:“麻烦你了,我出去找找。” “哎!” 姚佳佳叫住他,“你要去哪里大海捞针啊?” 他脸色微郁,也不太确定:“附近的公园,广场,这些。” “你不用太担心,她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姚佳佳的神色微敛,稍微正经起来,“而且既然她是因为跟家里人通电话才心情不好的,那你可以去她家门口等她,她散完心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当然如果你实在等不住的话,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看看。” 纪晏臣抬眸看她:“哪里?” 她歪着头道:“南山郊外的陵园。” 纪晏臣一怔,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谢了。” 他快步走出电梯,上车启动引擎。 黑色越野车呼啸着驶离市区,刚上国道,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瞟一眼屏幕,眉目微沉,片刻后,才接起来:“师父。” 电话那头的声音威严,气势不容置嚎:“你去哪里了?” 他低沉道:“抱歉王局,我有一点很危急的私人状况,必须出来处理,一切后果和惩罚我承担。” 对方厉声训斥:“我不管你是什么危急情况,限你一个小时之内回来!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今天是集训演练,假如明天真的在任务现场,也要因为你的私人状况延迟行动吗?” 纪晏臣抿住唇,沉默不语。 对方下达最后通牒:“一个小时之内我看不见你,后果自负!” 电话被挂断,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前方路上的绿色指示牌越来越近:蓉城,南山,5k。 驾驶位上的人紧紧咬着牙关,握在方向盘上的大手青筋克制暴起。 最终,在下一个路口时,他左转掉头,驶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南山。 宋时薇的意识停留在自己跌落下去的一瞬间,她清楚记得自己本能抱住了头,胳膊在翻滚下山的时候被树枝划到发出刺痛,最终她被一截横出来树杈拦住,但同时她也被撞得不轻,在一阵腿部的剧痛中晕厥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几点,雨停了,天色也已经几近黑透。 她全身酸痛无力,衣服和头发都是湿漉漉的,黏得难受,头脑昏昏沉沉,只有不到三分清醒。 她艰难凝起神,感受着自己的状况。 身体上的感觉还好,似乎都是外部的小伤口,没有大出血的迹象。 右边脚踝痛得无法起身,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挣扎着去摸手机,但口袋里空空如也,应该是在摔下来的途中掉到哪里去了。 第八十七章 我来晚了薇薇 她闭眼缓了半晌,蹙眉定神打量着周围,但一无所获。 上面的路有多远望不清楚,周围放眼望去除了了树还是树,同时她感觉到她的血好像吸引来一些虫子,风静下来时能清晰听到草丛间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 宋时薇有些慌,她害怕会引来更多的东西,摸索着找到腿上受伤的地方,好在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有些黏腻。 她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定神,心里控制不住的惶恐。 她尝试求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发出能听清楚的声音,但把她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累得透支不说,那道虚弱声音也即刻被寂静的深夜吞没,连道回音都没听见。 她无计可施,只能等待救援,大脑越发的昏沉之下反倒逐渐弱化了原本的恐惧感。 她抱着左边膝盖迷迷糊糊想,早知道她年纪轻轻就要死在这里,还不如生前抓紧机会自私地潇洒快活了。 宋唐的房子她就应该欣然接受,反正他的财产她本来就有继承权。她跟他憋这一口气又能怎么样,他们身上的血缘斩不断,她就算心里再不想原谅他也依旧要给他养老送终。 再往前点儿,大学时候她跟人去影视城玩儿时被某个剧组的副导演邀请客串,但她当时嫌换衣服和化妆太麻烦拒绝了,与娱乐圈失之交臂,痛失百万日薪。 还有上上次分手前,明叙要把他买房时她抽中的那根金条给她,她也没要,现在金价涨成这样,这么一想她这辈子在钱财上还真是好亏。 别人在临死前都是大彻大悟,只有她一个人与众不同,终于在这时认识到了身外之物的好处。宋时薇不禁自嘲扯唇,靠在一块石头上视线迷蒙望着天上的乌云蔽月,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一晚海上的月亮。 以及,那条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月亮项链。 宋时薇唇尾的弧度一点一点弱了下去,眸底的光亮也越来越暗淡。 她开始觉得冷,抿紧了失去血色的嘴唇忍耐着,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寂静中,蜷缩着颤抖的身体渐渐昏睡过去。 思绪迷离之际,她觉得自己身体好像忽然不再痛也不再沉了,轻飘飘地漂起来,浮到天上,陷进云里。 可是这云朵怎么这么冷还这么硬呢,硌得她身上好难受。 她觉得不舒服,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刚刚还温柔无害的云层忽然涌动起来强势将她团团缠住。她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瘫软,呼吸也越来越无力,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从身体中迅速抽离。就在她即将完全沉没之际,耳边远远朦胧传来的焦灼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宋时薇!” 宋时薇悄恍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刚才的声音就好像一场梦,醒了就又不见了。 她心底燃起的希望瞬时熄灭,但片刻之后,她又迟钝发觉,不是没有声音。 不远处的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行过草丛,发出“嘶嘶”的气流声。 她呆怔愣了半天,大脑在本能下被迫复工思考,这道声音好像是 蛇!! 宋时薇整个人瞬间冰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太阳穴咚咚响得震耳欲聋,大脑里一片空白的嗡声。 面前的蛇约有她手臂粗细,不紧不慢立起身体,优雅吐着舌头,仿佛在好整以暇欣赏着自己无路可逃的猎物。 宋时薇双手撑在地上,头皮发麻晕眩,身体僵硬绷到了极限。 经过数个小时的受困和昏迷,她的意识在危急关头下尚有一丝清明,但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为负数,根本无力反击。 她屏息闭上眼,绝望等待着对方的进攻。而对方像是也在观察,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湿冷的身体灵活滑过地上的杂草,发出令人齿寒的难受声音。 极度的恐惧之下时间变得尤为漫长,这十几秒钟是她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折磨煎熬,每一秒都仿佛被拉扯放大了十倍不止。 许是出于人类某种共通的本能,她意识昏沉,脑袋里却转得飞快,迅速上演了一遍她自己的人生。 从记事起到从山上跌下来的一刻,她全程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看到自己笑的时候很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很多。 她忍不住自嘲,她到底在留恋什么? 宋时薇鼻息难以自抑泛起酸涩,身侧原本发抖攥紧的手指缓慢卸下力道。 她深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眼泪,突然,不远处发出一声东西砸落的声响,动静不大,但在寂静黑夜中分外清晰。 “砰……嗡……嗡……” 她紧闭着眼没有看到,一部屏幕粉碎的手机在距离她数米远的地方微弱亮起。 持续的振动声吸引了面前生物的注意,它停在原地谨慎迟疑片刻之后,调转了进攻的方向。 宋时薇的意识在清醒和恍惚间浮沉,她迟钝感受到对方像是与她渐行渐,暗松一口气。 虽然对她而言眼下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但她已经没有一丝精力继续保持清醒。她任由自己瘫软在地上气若游丝喘息,昏昏沉沉想着听天由命,耳边却幻听般传来一道急促又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虚到实。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隶属于身体本能的雷达系统监测到安全降临,全身虚弱绷紧的神经蓦然放松下来。 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面前人的脸庞模糊又立体,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却在他的温热大手覆上她脸颊的一瞬倏然间破防,眼泪无声汹涌漫了出来。 那个人的声音低哑,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后悸,抱住她时手臂的力道令她骨骼泛痛:“抱歉薇薇,我来晚了。” 她闭着眼流泪蜷缩靠近他的怀里,在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她最后的动作是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襟。 像是出于弱小动物寻求安全感的本能,又像是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停靠,她终于安下心来,任由自己的意识昏昏沉了下去。 纪晏臣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林里。 山中的夜路虽然陡峭但对于他来说难度并不大,只是背着一个人又是在雨后,经过几处陡坡令他也感到棘手,皮靴在黏腻的泥泞里踉跄打滑,最惊险的一次两人退着滑出了半米险些就要再跌下去,他单手托稳背上的人,另一只手狠狠扒住了路旁的树,才有惊无险稳住身体,沿着树丛继续向上。 背上的人瘫软伏在他背上含糊呓语说冷,贴在他脖子上的额头也烫得厉害。 第八十八章 果然是他 纪晏臣加快脚步,终于在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半山的停车场。 他俯身将她放进后座,检查过她身上的伤口并用随车的药箱迅速简单处理后,迅速擦干净她的脸和露在外面的皮肤,用毯子将她包了起来,狠狠用力抱住了她。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后悸长出口气:“乖,没事了,我们去医院。” 怀里的人温度烫得愈发厉害,抱着他的腰耍赖不肯松开。 她的胳膊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力气,但他舍不得推开,低声哄着她放开时她埋在他身上含糊不清幽幽说:“来不及了。” 他问:“什么来不及了?” 她哽咽细声说:“我,我可能要死了我要被蛇吃掉了呜呜” 纪晏臣好笑又心疼:“你傻不傻,我不是来了吗?” 她带上点哭腔控诉:“你是假的真的你真的在集训” 他无奈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暗想她都烧糊涂了怎么还记着这茬儿。 他低声哄道:“嗯,我是假的,快放开我。” 她听言缓慢松开了他,小脸苍白憔悴,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漆黑双眸空洞望着他,泪水沿着眼角淌进潮湿凌乱的鸟发里,纤细身体瑟瑟缩在毯子里,破碎感震人心魄。 纪晏臣无声看她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惦记着她现在的状况不敢恋战,迅速分开然后给她系上了安全带,正要退出车厢时,她突然叫住了他:“纪晏臣。” 他停下动作,安抚握了下她的手,示意他在听。 她望着他,狭长眼里再次蓄满泪水,仿佛正试图努力透过他的“幻象”去看到他。 半晌,她声音很轻说:“抱歉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做不到。” 这句话像是分手和拒绝之前常见的开场白。 纪晏臣手上动作顿住,眸底慢慢静了下去:“做不到什么?” 她神色恍惚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做不到好好跟你跟你在一起” 他的下颌绷成了一条锋利的线,语气却克制冷静:“那怎么办?” 她轻轻蹙起了眉,目光努力在他脸上寻找焦点:“你能你能不能”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不知道她又要说出来什么残忍的话。 她却好像更难开口,半天才笨拙又诚恳地讲出诉求:“你能不能再再给我一点时间?” 纪晏臣不可置信怔住,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去回应她。 而面前的人像是也很忐忑,潮气迷蒙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复急得皱了下鼻尖,好像又要哭。 他回过神,压抑着像是蓦然被投进碳酸汽水里的心脏,沉静拥住她在她颊边用力吻了吻,哑声说:“好,当然好,给你一辈子都可以。” 她认真摇头:“不用不用那么长” 他掖进她额角的碎发,耐心低柔问:“那你需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 她半阖着的漂亮眼睛里露出迷茫和低落,苍白的唇瓣嗫嚅许久,絮絮低低出声,“我不喜欢人多的聚会,但是我想了解你我想了解可我最后还是搞砸了,你不要不高兴” “我尝试过向你敞开,但是很困难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那天我想叫住你,可是可是” 纪晏臣静静凝视着面前人的脸,心里的惊喜与心疼复杂糅在一起,膨胀着在他胸腔里蔓延开来。 “我不是没想过我们的以后你对我很好,我也想回应给你我只是很害怕” 她越说越委屈,眼圈红红的,像是也有点懊恼自己,“我真的好笨我不知道要多久” 他心脏全然柔软沦陷,粗糙手指用力抚上她的脸颊:“没关系,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等你。” 她落寞摇了摇头,眼皮越来越沉,含糊不清别扭哼唧:“我不信你不会一直等我的你会对我越来越失望然后就离开我了除非除非你” 他握紧她的手压下身,试图听清楚她的话:“除非我怎么做?” 身下的人却再没有声音了,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温热拂过他耳廓。 竟然在说到最重要的时候睡过去了。纪晏臣有些哭笑不得,给她盖好毯子后,回到驾驶位发动引擎。 黑色越野车在无边的寂静夜色中平稳驶下山路。 后座上的人全程安宁闭着眼。再睁开眼时是隔天的午后,宋时薇迷蒙望着上空,视线慢慢由模糊转为清晰,入目是明亮的天花板,禁止喧哗的标语,以及挂了药液的支架。 她目光顺着输液管望向自己掩在纯白被子里的手臂,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慢半拍缓缓涌入鼻息时,她意识终于逐渐清醒。 悬在病床上方的米色布帘挡住了隔壁床的视线,她床边的陪护椅上空空如也,没有人。 她尝试动了下自己的身体,右脚腕上好像绑了固定,动起来稍微有些疼。身上除了酸痛外没有感到其他的不适,只是特别疲倦无力,以及头很胀很晕,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缘故。 宋时薇闭目凝了会儿神,再次缓慢睁开眼。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跟蛇对峙的一幕,对于救她的人和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记忆全无,一片空白,只恍惚记得那个人的怀抱很暖,气息也似乎有些熟悉,她还跟他说了半天的话,可是她完全不记得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纪晏臣吗? 可他当时不是应该在集训吗,怎么会知道她在那里并且突然出现? “你醒啦?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突然掀开的帘子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看着推车走近的年轻护士,应声时的嗓音哑得厉害:“好像没有。”对方俯身用手在她身上压了几个点:“这里还有这里呢?感觉怎么样?” 她略微拧起眉:“有一点疼。” 护士随手给她测了个体温,边嘱咐说:“如果很疼忍不了的话来叫我。” 她看了眼体温计,宽慰道,“烧也已经退下去了,问题不大,安心休息。” 换过输液的药袋后她要整理好车子要走,被宋时薇叫住:“麻烦等一下。” 对方问:“怎么了?” 她微微皱眉克制住头晕,轻声开口:“我想问一下,昨天是谁送我来的?” 护士答:“警察。” 果然是他。 第八十九章 我没有家属 宋时薇心跳蓦然轻动:“那,他人呢?” 她不仅没有看到他的人,也没有在病床周围看到任何他的痕迹。 护士的表情有些奇怪,半开玩笑说:“警察接到报案救下你后肯定送你到医院就结束了啊,你想还让人家警察同志留下来陪床呀?” 宋时薇听言有点懵:“什么?” 不是他吗? 护士看她这副反应,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门外的同事急急叫走了。 宋时薇躺在床上怔怔想,原来她是被人报警后才救出来的。 心里原本的感动不禁变成了失落,但很快被她理智自我说服,他正在封闭训练,跟外界无法联系,现在还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也很正常。况且她也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是不是他来救她的不重要,她被安全救出来了才重要。 想通后宋时薇轻出口气,靠着床头艰难撑起身子。呆坐半晌后,她忍不住扯唇自嘲,自己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心存少女的英雄幻想? 当时天那么黑,下过雨,还有蛇,他来了也是两个人都危险,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呢。 可惜人的理性和感性天生是两套互不服输的系统,她越是想要保持理性,就越是控制不住失望,控制不住对他的幽怨。 都两天了,他难道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发现异常吗? 宋时薇默默垂眸揪着枕头,嘴唇抿成了一条不太愉悦的线。 帘子外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姐姐,你醒了嘛?” 她回过神,抬手轻轻拉开布帘,一个穿着同样条纹病号服的小女孩儿将一个装着切好苹果的透明保鲜盒递给她,有些腼腆说:“我妈妈让我给你这个。” 她垂眼看过去,看对方年纪和齐笙差不多大,接过来微笑道谢:“谢谢你。”顿片刻,她温声问:“你妈妈呢?” 她想借手机打个电话,突然醒过来身边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手机让她感觉很不安。 女孩儿回:“妈妈出去了,下午才回来。” 宋时薇点点头,垂眼掀开盒盖时瞟见她手腕上的儿童手表,眼前一亮:“你的手表可以拨打电话吗?” “可以的,姐姐你要用吗?” 小姑娘把自己的手表摘下递了过来。宋时薇对着表盘上的数字有些犯难,她发现自己一个认识人的号码也没记住,唯一记得的只有宋唐家用了二十多年的座机,可是犹豫许久,她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那个号码。 她眸色变得晦暗,垂眸握着手表不语。 小女孩儿也安静等待着她的动作,半晌,突然指向她身侧:“姐姐,你这里有个手机。” 宋时薇闻言诧异回眸,在床头柜上的花瓶和一些杂物下,看到了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最经典的绿屏款,外壳上布满了划痕和凹陷,看起来相当历史悠久,饱经风霜。 这又是什么东西? 宋时薇被自己醒来后的一系列偏离她认知的光怪陆离给彻底搞懵了。 这病房是二人间,既然不是女孩儿的东西那就应该是她的。她拿起手机,不太熟练地操纵着实体按键点进通讯录,里面只存了三个联系人,主机、家、她。 宋时薇蹙眉看着屏幕上真正的像素字体,片刻后点进了[她],显示的赫然是她自己的号码。 她心里一半清晰一半迷惑,把手表还给小姑娘,若有所思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是谁放在这里的?” 女孩儿眨了眨眼:“警察叔叔。” 她追问:“叔叔人呢?” 对方摇摇头。 宋时薇暗暗抿唇,就算她是再能沉住气的性格此刻在这一系列似是而非的信息下也控制不住焦虑,昨晚送她来医院的人到底是谁? 她决心找个人弄清楚,挣扎起身下床,右脚踏在地上的第一下有些钻心,她扶着柜子坚持挪了两步,疼得生理眼泪都出来了,迎面查房的医生进来,有些严厉皱眉斥道:“病人怎么自己下地了?家属呢?” 宋时薇松一口气,站稳了道:“我没有家属。医生,昨天” “怎么会没有家属呢?” 为首的医生是位年过年过半百的女性,短发,微胖,戴着眼镜,身后跟着几个实习生和护士,看起来相当有威望。她打断宋时薇,翻开手里的本子看了一眼,“昨晚是你男朋友陪床的,他人呢?” “男朋友?” 宋时薇怔了一瞬,答案终于要浮出水面,迫切向她确认,“叫什么?” “” 女医生深深看她一眼,低头浏览了遍病案,沉声道,“你刚醒过来是?你的右脚踝挫伤,现在还在观察期,不要着急活动。先回床上休息,然后等家属回来后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宋时薇急得有些语塞:“我没有他我也找不到他!” “那你就打电话,叫别的家属过来。” 医生推了下眼镜,蹙眉低头在本子上写着字,“男朋友不靠谱,其他的家属也没有吗?” “我” 宋时薇急火攻心,张开唇想回话,又倏然噤声。 眼前的景象忽然间无声暗淡下来,与她记忆深处的褪色画面缓缓重叠在一起。 九年前的湖平,也是这样的午后,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是这样的问答,只是那时的情况更加紧急百倍。 急诊手术室门上的[工作中]已经亮起许久,窗外的日光晴朗大好,但走廊上每一个人都表情沉重,一片沉默的肃静氛围。 忽然,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头,穿着手术服的女医生从门内出来,严肃张望:“蒋清慧的家属!蒋清慧的家属在哪里?” 墙角处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子连忙站了起来,似乎是起得有些急,她单薄身体有些摇晃,神色紧张问:“医生,我妈妈怎么了?” 医生皱起眉,声音宏亮而急促:“怎么是个孩子?你家里没有大人了吗?没有其他的家属吗?” 走廊上其他病人的家属纷纷侧目望了过来,目光或探究,或怜悯。 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最敏感的年纪,白皙脸颊红了起来,表情尴尬轻轻说:“我家里没有大人,没有其他家属。” 医生摇了摇头,摆手催促她:“你签不了字,快点出去想办法!去找你妈妈的朋友或者同事,找个能负责任的成年人来!快!” 宋时薇的眼底沉默黯淡下去,眸光在记忆和现实之间恍惚不定。 面前的人还在严肃说着什么,她神思游离听着,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尴尬又无助的午后,那个她打了很多个电话都被拒绝的午后,那个她在医院楼梯间里独自痛哭的午后。 她唇尾缓缓抿紧,纤细的指腹在柜沿上逐渐压成了泛痛的青白,门外一道熟悉的沉淡声线忽然响起。 第九十章 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 “医生,我是她家属,有什么问题跟我说。” 宋时薇惊诧回过头,熟悉的峻挺身影站在门前,遮挡住了外部的光线。 他脸色有些疲倦,但身上很干净,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尾后抚了下她的头,压低声音很轻说:“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她眼眶倏地涌起酸涩,但被她沉默忍住。 他扶着她回床边坐好,转身出去跟医生到走廊交谈,几分钟后走回来拉上了帘子,原本明亮的光线蓦然变得昏暗,狭窄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时薇心里对他还有怨气,板着脸不想理他。 他走过来想要拉她,她冷脸甩开他的手,半晌,忍不住抬脚朝他腿上踢过去,顾忌着隔壁病床还有人,她压低了声音,委屈又生气:“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我醒过来什么都不知道问别人也不清楚……” 面前人没有说话,俯身用力抱住了她,待她发泄够了平静下来才低声开口解释:“我刚从集训的地方回来。” 宋时薇挣扎着推开他,抿着嘴唇不说话。 纪晏臣垂眸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抬手在她脸上轻蹭了蹭,柔声哄道:“你的手机摔坏了,我在路上买了一部。” 想到她的手机是上山前被她自己摔坏的,宋时薇略微有点心虚,没有躲开他的触碰。 他往床头柜上瞟了眼:“我给你留手机了,你醒了怎么没打给我?” “我怎么知道是你的手机?我都不知道是谁送我来的医院。” 提起这个宋时薇更觉得来气,秀眉紧紧蹙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再走?你留下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破手机,这也能叫信物?” 面前人的神色微顿,片刻后低下脸笑了,唇尾的弧度无奈又宠溺,仿佛是难得见她发一次脾气,还觉得挺新鲜和可爱的。 他这副反应反倒给宋时薇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板起脸冷声质问:“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很对。我错了,抱歉。” 纪晏臣放开她,拽过来刚刚拎进来的袋子,问,“饿没饿?先吃饭。” 刚刚宋时薇醒来时就已经错过了中午的饭点,她感觉胃里很空,但应该是输液过的缘故,人比起昨天恢复了点气力。 他把袋子里的盒子在桌板上摆满,有粥,蒸鱼,还有青菜和果切。她静默看着他的动作,半晌,低低出声:“昨天” 余光瞟见他的手心,她忽然顿住,“你的手怎么了?” 他左手掌正中一道触目惊心的深色血痕,仿佛是被什么条状的东西重重反复磨过。 纪晏臣不着痕迹拿开了手,淡声敷衍:“训练时候弄的。” 他抬眼看她,“昨天什么?” 宋时薇从他手上收起视线,没作多想,也没什么胃口,摇摇头拒绝了他递过来的筷子:“昨天是怎么回事?” 他把桌板推到床尾,拉过椅子面对面坐下来:“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看见蛇了,它朝我过来,然后又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 宋时薇回忆着,“后来的事我就没什么印象了,恍惚好像听见有脚步声。” 她抬眼看向他,“是你吗?” 纪晏臣嗯了一声。 她有些疑惑:“你当时不是在集训吗?” 他面不改色道:“逃出来的。” 宋时薇望着面前人的立挺脸庞,脑袋里一时涌出了太多的问题想问,语顿半天,还是先问起他:“没关系吗?” 他淡笑了下,握住她的两只手叠在一起:“这不是早上刚回去跟领导请罪,顺便请假么。” 她还是奇怪:“可是你昨天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昨天晚上姚佳佳说你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打给陵园说你下午时就离开了。” 纪晏臣言简意赅解释,“我到山上后看见你的车,猜你应该是出事了。” 她追问:“那为什么护士说我是警察送过来的?” “我当时穿着训练服,他们可能是误会了,这么问我,我就说是,然后顺便让他们开了张证明。” 他无奈扯了下唇,“要是没这张证明,领导还不一定批我的假。” 宋时薇盯着他的领口微微发怔。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但她心里很清楚,真实情况肯定不会像他三言两语描述的这么简单,不管是他一个人在山上找到她并把她救出来,还是他半夜逃出训练地又在今早赶回去认错。 像他这样的“临阵脱逃”,回去体罚加检讨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被通报和记过。 想到自己刚才醒过来时对他的埋怨和腹诽,宋时薇心里不禁有些歉疚,眼睫垂下,声音放得很低:“你其实不用出来,直接报警就好了,还能处理得更快一些。” 纪晏臣听出她的别扭心思,无声掀起唇尾,倾身捧起她的脸:“我就是警察啊,谁能有我快?” 面前人的声线清沉,眉目疏朗,宋时薇被迫靠向他的脸,心跳的节奏悄无声息紊乱。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声音也低下来:“身上疼得还厉害吗?” 她别开眼,极力控制着有些泛热的耳尖,轻轻摇了下头。 纪晏臣指腹轻蹭着她颊边的软肉,许久,沉淡问:“昨天害怕了?” 宋时薇垂睫自嘲:“我以为我要死了。” 他扯唇问:“那你走之前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她眸光极细微地晃了一下,否认:“没有。” 他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没有?” 她推开他的手,用不耐烦掩饰心虚:“没有就是没有,什么真的假的。”他凝视她半晌,意味深长道:“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时薇听言怔住。 在她那段凌乱模糊似梦非梦的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一幕,她抱着一个人哭哭啼啼在说些什么。 如果那真的不是梦境 她暗暗咬住下唇,手指尴尬得深深抠进被子里。 救命,她不会真的抱着他哭着讲了半天的遗言? 纪晏臣见她黑眸里露出来茫然和纠结,无奈道:“全都忘了?” 宋时薇底气不太足:“嗯。” 他体贴淡声提议:“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 第九十一章 慢一点也没关系 宋时薇抿着唇犹豫不语,显然是并不想要找回这段记忆。 面前的人也不等她的回答,俯身在她唇角上吻了一下:“想起来了吗?” 在他靠近的一瞬,宋时薇下意识眨了下眼,眸色迷蒙地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他静静凝视着她,坚实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压迫感与安全感在他身上矛盾地融为一体,与他的清冽气息一起,将她铺天盖地牢牢笼罩。 她怔然与他相视片刻,启开唇想要回话,他却正是在等待这个时机,大手扣住她的后颈,更深更重地吻了下来。 房间内一片寂静,老旧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那道布帘俨然成了分界,坚定隔绝住冷风,将两人的周边空气围成热岛,炙热难分。 宋时薇第一次在这种半公共场所做这样亲密的事,既要分出神去担心会有人进来,又要仰起脸承受他的强势进攻。 她黑眸里很快蒙上了一层水雾,口腔里的每一处也都被侵占与标记,两人的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心跳响得仿佛要冲破屏障,她的细弱神经快要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快感,下意识轻颤着攥紧了他的衣襟。纪晏臣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慢慢停下了这个吻,用力将她抱进怀里,很久没有说话。 其实,昨天他也很害怕。 如果她真的出事,他这辈子也没办法原谅自己当时在山脚下掉头离开。 倘若他连她都守护不了,那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信仰也同样是个笑话。 他低下头,埋在她颈上轻轻呼吸:“对不起。” 宋时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却奇异地在那一瞬他的身上感觉到了脆弱。 她安静任由他抱了半晌,忽然也想抱抱他,犹豫着抬起手臂时,视线和手臂却意外同时停在了空中。 她的左手腕上,多出了一条手链。 或者确切来说,那是一条项链,在白皙的纤细手腕上缠了几圈,淡金色的月亮悬在正中,好像那晚在海上的月亮,明亮又皎洁。 宋时薇举着手腕,狭长黑眸里露出几分怔然。 她还以为经过那天晚上的尴尬之后他不会再把这条项链拿出来了,没想到他以另一种形式送给了她。 身前人觉察到她身体的变化,转头沿着她的视线望了眼,嗓音沉淡,一语双关:“它也在考察期,等待你转正。” 他们心照不宣,他是把决定两人关系的主动权交给了她。 如果她将这条项链戴在手上,那两人就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什么时候她愿意将它戴到脖子上,才是真正接纳与承认他的身份。 宋时薇心里的情绪复杂暗涌,半晌,无声扯了下唇,放下手臂轻轻抱住了他。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昏迷前的记忆仿佛已经变得很久远,让她忘记了两个人之前还处在半冷战的状态。 她仰着脸,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很轻说:“抱歉。” “你已经说过了。” 他慢慢收紧手臂,低头吻着她耳廓:“你不需要道歉,你什也没做错。” 她垂眸盯着他身后布帘上的纹路,语气低落:“可是在海边那晚,因为我变得很不愉快。” 他大掌抚着她的头,耐心说:“你只是误会了。当时突然有人求婚属于不可抗力,谁都控制不了。” 她埋在他肩上,声音有些闷:“但你当时也不高兴了,不是吗?” 纪晏臣沉默半刻,没有否认:“我是有一点情绪,但我会自己调节,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他大掌在她脑后揉了几下,“你不需要因为这个道歉,哄我。” 宋时薇静默不语。 她虽然不擅长经营感情,但最基本的道理也明白,一段关系中不管是哪一方的情绪积攒久了都会爆发。 她现在所有的拧巴和纠结正是因为她不想跟他走到那一步,隔了许久,她鼓起勇气小声说:“可是我想帮你调节。” 他听言无声笑了:“我知道。” 她疑惑抬起头看他。 他垂眸凝视着她,粗糙指腹在她滑腻脸颊上轻捏了捏,认真低声说:“你的努力和改变我都知道,谢谢。” 宋时薇静静看着面前的俊朗脸庞,莫名有一瞬眼热。 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在感情中得到肯定,她启了启唇,忍住鼻息的酸涩,声音很轻:“你会觉得我很笨,很慢吗?”纪晏臣拥紧她的腰,作沉思状:“只要小蜗牛不再缩回壳里,我就可以朝她走,那她慢一点也没关系。” 她没忍住笑了,黑眸里的水雾潮湿晃动,下一秒却突然变脸板起来:“你才是蜗牛。” 纪晏臣知道她是不愿意煽情,顺着她故作苦恼道:“那等到我们好不容易碰头的时候,岂不已经是蜗牛爷爷和奶奶了?” 宋时薇失笑,他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放开她起身:“乖,先吃饭。” 虽然已经饿了很久,但宋时薇身体才刚醒过来,胃口还很差,喝几口粥吃了个饺子后就放下勺子,摇了摇头。 纪晏臣哄着她又多吃了几口鱼和蔬菜,然后迅速将她剩下的食物消灭。 她看着他收拾干净桌子出去扔垃圾回来,咽下嘴里的蜜瓜,放下小叉子,往门口瞟了眼:“我想去卫生间。” 纪晏臣扶她走到洗手间门外,俯身推门时的表情些许不自然。 宋时薇以为他是觉得尴尬,没作多想,锁门后扶着洗手台慢吞吞挪到马桶前,刚站定将裤子拉开一条缝隙,她蓦然愣住。 她低头不可置信停了数秒后,放弃裤子又掀开衣领埋头看了眼。 !!! 宋时薇红着脸猛然拉开门,怒目而视。 守在门外的人求生欲满格,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解释:“昨天你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护士让我出去买但是后半夜方圆十公里只有一家情趣用品店还开门。”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双颊红得好像一颗白里透红的水蜜桃。 纪晏臣别开眼轻咳一声,想起昨晚护士看自己的眼神,抬手尴尬蹭了下鼻子,低声补充:“我挑了一套最保守的。” 宋时薇羞愤关上了门。 几分钟后她从洗手间里出来,脸颊的热度稍微降了下来。 两人都默契没再提刚才的话题,隔壁床女孩儿的妈妈回来了,宋时薇跟对方礼貌寒暄几句,把装苹果的盒子还了回去。 第九十二章 你别盯着我看 纪晏臣站在床边把上午新买的手机拆封。宋时薇瞟一眼手机盒子旁另一个稍微小一圈的盒子,有些意外:“智能手表?” “隔壁床小朋友有的,我们家小朋友也不能输。” 他揉了下她的发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以后再笨手笨脚摔到哪里去,还能多重保障。” 宋时薇抿抿嘴,随手翻了下他买的配件,忍不住调侃:“纪警官真是大手笔,光表带就配了三条。” 他低头搞着开机设置,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我看你平时穿这几个颜色的衣服多。” 宋时薇听到这个理由微微怔了下,望着自己手心里的黑白咖三条表带,确实是她衣柜的色系。 他抬起头把手机递给她:“你的手机捡不回来了。这里面插了张备用卡,你原来的号码等你出院以后再去补办。” 她点了下头,靠在床头先登上了微信,上方接受中的圆圈转了半天后,一长串带着红点的消息鱼贯而出:[周然:时薇姐,小道消息,来视察的检察长也知道你的事了,领导们了解事情经过后都很支持你!(我也支持你嘤嘤tat)] [姚佳佳:小薇,纪队长这人能处,这次他表现得不错,他这一票我先投了,你先好好休养,我明天去医院看你,么么!] [顾婉:时薇姐,我从袁队那里了解了一些这次事情的情况,网上的舆论被误导得太严重太跑偏了,你想发声说明吗?我可以找一些媒体的朋友帮忙。] [宋青桉: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家里也没有人?你出什么事了?你快点回话啊!!] [宋青桉:未接通话] [宋青桉:未接通话] [宋青桉:未接通话] 宋时薇垂眸看着手机上被刷屏的未接语音,片刻后,在输入框里回:没事。 顿了顿,她又删掉,重新多打了几个字:[出了点意外,已经解决了。] 半分钟后,少年的电话迅速打了过来,极力压抑着怨气委屈质问:“什么意外?佳佳姐说你是因为接了我的电话才失踪的,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 宋时薇有点头疼揉着额角:“你别听她乱说。” 听筒那头的音量压着,人愈发急躁:“可是你确实消失了两天一夜啊!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家!你知道这样让人多着急吗?” “我遇上点小麻烦,和你的电话没有关系。” 宋时薇耐着性子哄了他一会儿后挂掉电话,床边椅子上旁听了全程的人淡淡出声评价:“你弟跟你挺像的。” 宋时薇掀眸瞟他一眼:“哪里像我?” 她才不会像宋青桉一样给别人打电话大喊大叫。 纪晏臣静片刻,说:“敏感。” 宋时薇听言怔了下。 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跟宋唐的关系一直紧张,宋青桉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差的青春期小男孩儿,但这几年来他其实不止一次在她和宋唐中间默默充当调和与传话的角色。 姚佳佳只是随口调侃一说,但他应该是真的放在心上了。并且以他的性子还很有可能并没告诉宋唐,而是独自一个人来她家找她,独自一个人焦急、懊悔、自责。 只是,她的敏感是因为她父母分开得早,以及后来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他从小在溺爱里长大什么都不缺,他的敏感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吗? 宋时薇放下手机,怔然看着屏幕直到它熄了下去。 身旁的人察言观色,低声问:“要休息下吗?” 身上稍微动起来还是有些痛和倦,宋时薇敛起神思,点点头:“好。” 纪晏臣扶她躺下,大手揉着她的小腿,力度刚好,温度也热热的,很舒服。 宋时薇侧躺在枕头上静静看他眼下那一圈淡淡的暗色,片刻后,轻声说:“你回去。” 从昨晚到现在,他比她更累,比她休息得更少。 纪晏臣抬起眼:“那你怎么办?” “我能自理,只是慢了一点而已。”她重复说,“你回家休息。” 他一脸正色拒绝:“请你不要剥夺我表现自己的权利,宋检察官。” 宋时薇扯起唇角,伸手揉揉他的下巴,好像主人褒奖大型犬:“你表现得很好了,奖励休息半天,明天再来。” “我不走。” 他把脸埋在她手心蹭了两下,郁郁说,“上次你答应过我以后再也不撵我走的。” 这又不是一码事。 宋时薇无奈失笑,最后妥协说:“随你,我要睡了。” 他乖巧点头:“好,我陪着你。” 宋时薇闭上眼,不到半分钟就耐不住脸上的热度:“你别盯着我看。” 她转过身去背向他,拉起被子把后脑勺都盖住了。她的身体到底还处在修复期,吃饱喝足身心全都卸下防备回到了安全状态,倦意很快沉沉袭来。 身后的人靠在椅子上长久看着她,黑眸里的缱绻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温柔包裹在盛夏的炙热光影当中。 门外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转身离开了病房,斯文脸上的温润表象隐隐有裂开的痕迹。 他寒着眸光将手里的白色花束扔进了垃圾桶,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护士,看到他后熟稔打着招呼: “明医生,来看朋友吗?” 宋时薇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黑透。 房间里的灯光大亮,纪晏臣还睡着,高大身体局促蜷伏在床沿,俊朗脸上布满倦怠之色。 她垂着眸安静看他许久,视线从他侧脸缓缓移到颈侧,再到手臂,掌心。 他的手掌很大,经年累月的训练在上面留下一层粗糙的茧。 但即使是有这层防护,此刻他掌心上淤到发黑的血痕依旧触目,细看周围还有许多不规则的细小割伤,仿佛是被锋利的树叶所伤。她能想象到的唯一场景是他紧紧攥着荆棘状的蔓状植物,将全身的重量置于其上艰难攀爬。 他的伤会是在找她的时候弄的吗? 宋时薇有些出神,抬手轻轻覆上他的脸。 他几乎是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下颌的同一刻醒了过来,闭着眼迷迷糊糊在她手上吻了下,含糊不清问:“要喝水吗?” 她点点头,开口时的声音果然有些沙哑:“好。” 宋时薇靠着床头坐起来,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又吃了点水果。 她胃口不佳,他自己去食堂吃的晚餐,回来时买了外面便利店的三明治,问她:“出去透透气吗?” 第九十三章 宋检察官已经准备好跟我白头偕老了 见她点头,他紧接着转身背向她蹲了下去,宋时薇莫名其妙:“你干嘛?” 纪晏臣回头看她:“你还想自己走?” “当然了。” 在医院被他背着散步也太丢人了,她推他起来,“你扶我,慢一点我能走的。” 两人沿着住院大楼的中心回廊慢慢走着。时值晚饭后的休息时间,不少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出来遛弯儿活动。 走了一圈后宋时薇发现自己还是多虑了,这是家综合医院,伤在哪里的都有,她就算真的被他背着出来也根本无人在意。 走到一圈的尽头时他们停下来休息,旁边通往户外露台的路上过来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 两人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头发全部是花白的,气质看起来像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 老奶奶坐在轮椅上,身型很消瘦,但精神看起来很有神采,头上戴着一朵粉色的蔷薇花,像是刚从外面花坛里刚掐下来的。老爷爷在后面一边慢悠悠推着她,一边笑呵呵地弯身耐心跟她说话。 这样相濡以沫的平静画面在医院这种每天上演生离死别的地方显得尤为安宁和珍贵。 宋时薇的视线不禁追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半天,直到身旁人低头附在她耳边幽幽说:“等以后你老了我也这么推你。” 她瞬间破防失笑,继而不悦侧目:“为什么不是我推你?” 纪晏臣垂眼看着她的脸,忽然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她问:“你笑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淡定自若:“宋检察官已经准备好跟我白头偕老了,我高兴。” 处处是他的套路。 宋时薇抿了抿唇,想起来网上的梗,勾勾手示意他靠近一点:“嗯,我推你,推你去看我和别的老头儿跳舞。” 他半笑不笑:“那我就去把你们俩的音箱砸了。” 她淡淡扬唇:“随你,我又不会只有一个舞伴。” 纪晏臣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你还想有几个?” 她沉思着:“起码得七个,每天换着来。” 他阴阳怪气:“七个小矮人呢,怪不得这么喜欢跳舞。” 宋时薇没忍住笑了出来,板起俏脸呛他:“再矮也比你坐在轮椅上高。” 他高傲冷哼一声:“王子坐在轮椅上也是王子。” “笑死,哪有你这么黑的王子。” “再说一遍。” “我说你哎,疼……你轻点儿呀……呜……你不黑,你最白了!!!” 两人一路斗着嘴回到病房,隔壁床女孩儿的父亲下班后也来了,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吃着水果,还盛情难却地塞给宋时薇两个青芒。 洗漱后纪晏臣把帘子拉上,铺好陪护床上的毯子,见床上刚才还跟他有说有笑的人这会儿脸色有些抑郁低落。 临近熄灯时间,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俯身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宋时薇摇摇头,本来不想说,但在他的压力注视下最后还是轻轻开口:“你小时候住过院吗?” 他回想着:“有次发烧一直不退,住过一周。” “你爸妈来陪你了吗?” “当然来了。” 她纠结着小脸问:“你那时候会觉得生病很幸福吗?不用上学,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父母也会一直陪在身边。” 纪晏臣指腹暗暗在她颊边眷恋蹭着,低笑一声:“不会。我们家人都很高冷,平常在家都没人说话,除了吵架的时候,四个人都凑不出来一张嘴。” 宋时薇拧眉失笑:“那你在家里时会觉得压抑吗?” 他不动声色握住她垂在床边的手,低声说:“不压抑,话少是因为性格,又不是因为冷战。” “那你妹妹呢?” “她小时候不住在家里,在外公家,初中时候才回来,跟父母不是特别亲,在家里话比我还少。” 宋时薇听言微怔了怔。她深知寄人篱下的感觉,不管对方再怎么对她好,可是那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静片晌,她轻声问:“她跟你亲吗?” 纪晏臣叹息:“她还有个野生亲哥,她跟他更亲。” 这个人她上次就听他说起过,好奇晃了下他的手问:“是谁啊?” 病房里的照明熄灭了,纪晏臣抬手打开一盏床头的壁灯,两人在缱绻的昏黄光影下静静说着话。 “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跟我同龄。他家跟我家住得一直很近,走得也很近。他们俩四舍五入,算是青梅竹马。” 宋时薇问:“那他应该也是你的朋友?” 他嗯了一声。 她琢磨着他话里的深藏含义,试探开口:“亲上加亲?” 纪晏臣低下脸自嘲笑了一下:“我妹妹高中时候就跟他告白过,被拒绝了。” 停顿片刻,他又接着说,“不过我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为什么?” 宋时薇侧躺在床上看他,“你怕他们太熟了万一没走到最后会尴尬?” “他们两个不合适。我妹性格特别安静寡言,给人的感觉很好欺负。但是她那个哥特别” 他脸色微凝,像是在斟酌措辞,“招蜂引蝶。” 宋时薇想起宋青桉也曾经这么评价过他,没忍住笑了:“有多能招?” 他在陪护床上躺下来,向着她的方向:“他是那种天生就很招人喜欢的体质,从小他们小区的小女孩儿就都给他送糖送花,连门卫的狗都格外喜欢他。后来上学之后更严重,他的前女友多得我都记不清脸。” 宋时薇弯了下唇:“但你既然说他们两个更亲,那他对妹妹一定很好?” “是,很好,有时候连我都自愧不如。” 纪晏臣感慨道,“他成绩好,我妹初中到高考的理科都是他补的。中学时她摔断过腿,那两个月他每天背她往返学校。她小时候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和家里人关系也一般,我进部队那几年都是他在照顾她。” 宋时薇眸底微黯,若有所思点头:“那难怪她会喜欢他,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 灰暗的人生里突然照进来一束光,别说是十几岁的少女,就是成年的人也无法抵挡这种救赎感。 纪晏臣淡声道:“我也理解,但是不支持,我不希望我妹妹以后因为另一半的异性缘太好而烦心。不过我妹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这件事轮不到我表态。” 第九十四章 喜欢礼物还是喜欢我 宋时薇也没表态,她抬眼看向他的脸,片刻后,作费解状:“不过,我们纪警官长得也不差啊,上学时应该也很受欢迎?不应该一个前女友都没有啊。” 他一本正经道:“我的心里只有学习和国家。” 她无声笑,托着脸颊往他的方向更近了一点,趴在床沿好奇小声八卦:“你高中时没有喜欢过的人吗?暗恋的也算?” 陪护的床相比病床要低一些,纪晏臣只能仰视着她,半天,静声说:“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她不相信:“青春期时你肯定有好感过的女生啊,百分之百。” 他静默片刻,淡淡说:“我喜欢的类型比较少见。” 她追问:“什么类型?” 他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眸底渐渐晦暗,但她还傻乎乎的毫无察觉。 许久之后,他沉淡开腔:“成绩好,长得漂亮,外表清冷,但人很善良。” 宋时薇啧了声,心说这每一点都挺常见的,但是组合到一起就不多了。 她摇摇头,煞有其事评价说:“纪警官,你的要求太完美了,这样很难遇见的。” 他望着她的脸平静回:“那我很幸运,现在遇见了。” 宋时薇唇尾的弧度慢慢怔住,在他的注视下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她静了静,半开玩笑说:“我不善良,我很,我很拧巴,很纠结的。” 纪晏臣没有回话,安静凝望着她。有一件事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就是因为太善良了所以才会纠结。 在他们的关系里她其实完全可以吊着他利用他享受他的付出不需要给他回报,反正他也心甘情愿。 可她偏偏又傻又认真,道德感那么重,压得自己在高烧意识不清时都想着向他道歉,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而急出哭腔,笨拙又真挚地向他剖白自己的心意。 他是真的很幸运,他喜欢九年的那个人是她。 “小薇。“ 他低低念了声她的名字,沉淡嗓音在昏暗光影中宛若被镀上一层磨砂质感,钻进耳畔时振得耳膜微微发颤。 宋时薇在恍惚中想起,昨夜的那场梦里也是这样,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焦灼地这样叫她,仿佛怕她昏迷过去彻底不省人事。 这记忆仿佛如有实质,她眼前恍然模糊投射出他背着她在漆黑山林里艰难行走的画面,他单手扶稳她的身体,另一只手艰难紧紧抓着沿途的树枝,两个人的重量过度符合在他的手掌上。他镇定又慌张的声音也清晰得不像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过: “小薇” “跟我说说话” “别睡,小薇” “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你不能” “别离开我,求你” 宋时薇眸光恍惚晃动,撞进面前人的幽深黑眸里。 她唇瓣踌躇微启,很想问他那场梦境是不是都是真的,可她既希望那是真的,又害怕那是真的。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缩回壳里,轻轻说:“休息,我困了。” 床头上的壁灯关闭,视野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宋时薇翻了个身背向他的方向,垂着睫怔然想着自己的心事,许久没有入眠。 时间的流速在极度的寂静中被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睫渐沉,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上了她露在被子外的腰际。 这样温热又粗糙的触感她早已不再陌生,意识慢半拍转醒后,她转回身睁开眼,惊诧发现他不知何时起身坐到了她的床沿,他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目光却烫得她脸颊瞬间灼热起来,心脏砰砰作响。 他无声凝视她片刻,抓起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吻了下后按在她身侧,缓缓俯身压了下来。 面前人的安静让宋时薇莫名有点紧张,忍不住用极轻的声音问:“你,你干嘛?” 他没有回答,或者说他的动作就是回答。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唇角,却没有继续深入,而是细细密密的轻啄像是在呵护珍贵的宝物。 宋时薇耳周原本就敏感,漆黑中被他亲吻着,忍耐得心尖都发麻,黑眸里迅速浮上层泪,弱弱挣了几下,觉察到腰上的大掌也有向深探入的趋势,细细出声:“不可以” 他置若罔闻,一边低头吻着她,一边强势的潜入。宋时薇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纤细手指抓着他的坚硬手臂哀哀摇头。 他唇上的力道温柔缱绻,粗砺手指却忽然用力,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心脏,她被这种简单粗暴的刺激逼出眼泪,咬紧了嘴唇忍住声音。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幸好有不间断的空调声挡住床上人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她泪眼朦胧望着天花板,神志已经在他的攻势下丢了一半,耳边空调的嗡声被放大几倍,他就附在她耳边,声音却似是从远处传来:“小薇。” 纪晏臣按着身下人的纤细手腕,指腹刮着上面的手链,抵着她的颈部像只大狗一样蹭着,咬着,拱得她整个人陷进床里,低声问:“喜欢吗?” 她的鼻音可怜轻颤,能听到一点点的细弱哭腔:“嗯。” 他慢条斯理追问:“喜欢我的礼物还是喜欢我?” 她黑眸里水雾迷蒙,望着他的脸没有答话。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暗暗催促,她一时承受不住,难耐躬起身体,唇尾的声音险些被泄露出来:“嘶都都喜欢” 他垂眼凝视着她,深邃眸里的晦暗偏执被隐藏在夜色里,月光下,最后化为一个深到令人窒息的吻:“我也喜欢你。” 很喜欢,特别喜欢,他了解她越多这种情感越是欲罢不能,每分每秒都想跟她粘在一起,尤其在知晓了她的心意之后,这种困在笼中九年的占有欲燃烧得更加严重。 他大掌握着她的细颈,重重啃咬着她的唇,齿尖在她的唇上留下潮湿刺痛的标记。 宋时薇不自觉仰起脸,试图在这场实力悬殊的缠绵中争得一点氧气,但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进攻,与开疆拓土的侵略。 第九十五章 没看清 手腕不知何时被松开,但她早已经软得毫无力气抵抗,整个人被他压得深深嵌进被子里,用手背自欺欺人挡住了眼睛,脸颊烫得好似高烧。 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吮吻声在黑暗中隐秘又汹涌地刺激着感官,他的气息强势压迫,宋时薇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势,咬住手指把侧脸埋进枕头里,颧骨忍耐得绯红。 结束时她额上一层薄薄的细汗,血液里要将人逼疯的空虚感渐渐停止,她轻轻深吸口气,从未感觉氧气是如此的久违。 纪晏臣淡定从她身上抬起头,锋利的薄唇上带着点暧昧水光,语气有些遗憾:“太黑了。” 宋时薇大脑尚处在消退的情潮中一片茫然,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指在她肩带上剐蹭了一下,意味深长说:“没看清。” 宋时薇脸颊瞬间爆红,抬手狠狠打他的肩。他俯身在她脸上湿乎乎啃了几下,低沉声压蛊惑着落进她耳朵:“尺寸好像小了。” 他停顿片刻,抿了下唇,似是在回味,“是吗?” “……” 宋时薇羞愤压低声音推他,“你有完没完?” 下午她刚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情趣内衣时他装得那么纯情,好像他比她还要难为情似的。这才几个小时过去他就原形毕露狼尾巴翘上了天,她现在完全怀疑这件事根本就是他的蓄谋,就算买的时候他是出于无奈,但他的私心也绝对不清白! 面前的人却很无辜:“我明天还得去买,你不告诉我尺寸我怎” 宋时薇抬起手在他嘴上没好气捂了两下,打断他的话:“我让姚佳佳从家里拿了,不劳你费心。” 他无声低笑,低头吻着她手:“她有你家房门的密码?” 她嗯一声,手心被他呼出来的热气灼得黏糊糊发烫。 他幽幽说:“我也想要。” 她抽出来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警告他:“别想不该想的。” 纪晏臣两臂撑在她身侧,长指掖进她刚才情动时凌乱开的头发:“出院后我去照顾你好不好?” 她静默片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请了几天假?” “到这周结束。” 他像小狗一样蹭着她的下巴,低声讨好,“上班后我可以每天早晚去给你做饭,按摩,打扫卫生。” 宋时薇心知他干这些才不会白干,逮着机会肯定又要压着她欺负,别开脸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一本正色:“如果家里没有能支撑你恢复伤情的条件,医生不会允许你出院。” 她冷冷睨他:“你少唬我,医生才不管那么多。” “但我可以去跟医生建议。” 他扬起唇尾无害微笑,“以你家属的名义。” 她在他脸上推了一把,愠怒压低声音,“回去睡觉!” 他低头在她唇上压了下,沉淡嗓音里的笑意漾开:“遵命。” 斗嘴归斗嘴,出院之后宋时薇根本抵挡不住他每天下班后拎着菜来按响门铃。 他的厨艺也在日复一日中愈发炉火纯青,姚佳佳来蹭过两次后都念念不忘,吃饱后还打包了剩下的回家当夜宵。 有时候宋时薇看着厨房里的身影会恍惚有种两个人已经在同居的错觉。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对于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也很敏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完全放松,不用操心任何事情。 这种整个人被全然包容与宠溺的感觉令人非常上瘾,每天晚上他离开后她都要短暂戒断自己对他的依赖。她知道自己很像是温水里的青蛙,但是,温水真的很舒服。 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宋时薇的脚伤逐渐恢复,身上的淤青也消得差不多了。 院里关于她复职的消息一直没有确定,她心底越来越感到烦躁和不安,有几次没控制住把火儿发到了纪晏臣身上。 冷静下来后她忍不住自责,但嘴上又不好意思道歉,倚在阳台上低着脸默然不语。 他攥着拳头神神秘秘伸到她面前,她以为是糖,或者什么零食,总之是拿来哄她的什么小东西,兴致快快掰开他的手指。 他掌心上画着一枚歪歪扭扭的笑脸,她被丑得没忍住笑了出来,推他的手臂,让他把丑东西拿走。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扣紧,煞有其事正色说:“盖章生效,不许不开心了。” 宋时薇嗔他幼稚,小学生把戏。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像是要给她捏出来张笑脸一样。 她无奈失笑,推开他的手,半晌,怅然低声问:“如果我真的不能复职,怎么办?” 她以为他会安慰她说肯定不会,结果他安静片晌,出乎意料提议:“开个店怎么样?” 宋时薇看他一眼:“什么店?“ “花店。” 他示意她阳台木架上的一排大小不一的花盆,“我看你挺喜欢花的。” 她无奈抿唇:“那你没看见这些花里没有一盆是被我养活的吗,除了下面那盆仙人球。” 他不吝啬夸奖:“仙人球能养好也很了不起,能净化还能防身。” 她扯了下唇角,没有把他说的话当真,身旁人却握了下她的手,正色说:“我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开个店,或者尝试其他事情。” 她抬眼看着他,没有回话。 他淡声说:“检察官是你的梦想,但也只是一份工作,虽然失去了很可惜,可是你也可能会因此发现人生其他的可能性。我就是这样。” 他的脸略微低下来,停顿片刻,继续低声说:“没通过空军很可惜,但是我对自己的现状,也很满意。” 宋时薇静默看他片晌,问:“你为什么想考空军?” 他眯了下眼,看向远处的夜空:“从小喜欢,觉得在天上飞很帅,如果还能打敌人就更帅了。” 她淡笑了下,又问:“你家里人支持你吗?” “不支持,因为我爸妈觉得以我的成绩肯定没戏。” 他长腿微屈,闲散靠在阳台上,捏着她的手指扯唇,“我读书不行,我们家的希望都在我妹妹身上。他们对我的要求不高,能考上二本回家当个体育老师就可以了。” 他语气里的自嘲意味明显,仿佛只是提起陈年旧事时的随口调侃,可宋时薇却清晰感受到他掩在深处的低落和不甘。 第九十六章 我也很想你...... 她安静半晌,望着他的脸认真说:“你没有不行,你做到了。” 只是最终阴差阳错差了一点而已。 身旁人静静看着她,黑眸里的情绪深不可见。 她不知道这一句迟到了九年的肯定对他而言的意义,更不知情他此刻内心里的暗涌。 那些情绪汹涌堆积到胸口,压迫、催促、驱使着他低哑开口:“如果九年前,我们”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意外打断了他的坦白。 纪晏臣抿唇走开一步接起电话,听两秒后惊讶皱眉问了句:“什么?” 随后他慢慢退了回来,嗯两声后挂了电话。 宋时薇看他脸色变得严肃,问:“工作吗?” “不是。” 他抬眼看向她,“我妹妹来蓉城了。” 宋时薇诧异道:“现在?” 他凝着脸点头:“嗯,她刚上飞机。我现在去机场接她。” 她送他出门:“她一个人来的吗?” 他匆匆穿鞋:“嗯,她从学校回家里,顺路过来待几天。” 她轻声提议:“那你这几天别来我家了,好好陪她在蓉城逛逛。” 他站在门前抱了她一下:“我看情况,尽量过来。早点休息。” “砰”的关门声响后,房间里重归寂静。 宋时薇怔然望着紧闭的房门,靠在鞋柜上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今天她独自抑郁了一整天,其实心里是很盼着他早点下班回来陪她的,虽然在他回来后她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朝他发了通脾气。 不单单是复职这一件事迟迟没有落定带给她的抑郁,下午时她无意点开了朋友圈里的一篇文章链接,话题原本与她毫不相关,可不知道是萧潇这件事太具有话题度还是大数据太过恐怖精准,文章下面的推荐阅读里赫然还是那天的事情。 这些天她都在有意逃避这件事,除了回复微信外其他的时间她都不敢上网。 犹豫了很久后,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进去,整篇文章将她批判得体无完肤,评论区的恶意更是让她大开眼界,脊背生寒。 “杀人犯”这三个字仿佛是他们标配的话术,也是她坐实的罪名,出现的频率高到她甚至做不到把评论完整看完,关掉网页落荒而逃。 她沉默放下手机,脸埋在手臂上静静待了很久,再抬起头时脸色平静,但眼底很红,隐隐氤着潮湿。 她下意识望了眼墙上的时间,距离他下班过来还有至少三个小时。她垂眼看着桌上的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又怕会打扰他工作,试探发了一条微信问他今天忙不忙,然后坐在沙发前守着手机等他回复时,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一个人生活久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进化到能消化和克服掉所有负面情绪,但他只是出现了没有多久,就让她可怕地退化回去。 她在他的温水里陷得比她想象得更深,不仅是生活上的习惯,还有情绪上的习惯,现在她的精神比她的身体更依赖他。 这个结论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得到了验证。 晚上纪晏臣再没有来过,只有早上时来给她送过两次早餐,没说上几句话就匆匆离开。她一个人的三餐也很好应付,因为胃是最容易填满的器官,而心脏恰好相反。 他不在的时候,她很无聊,也很孤独。 这些原本都是她生活的常态,但因为他当初的强行追求,变成了现在这样甜蜜又脆弱的状态。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责怪他还是感谢他,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见他。 两人分离了三天没有见面,周五晚上时他突然打来电话说在楼下,给她买了东西,叫她下来拿。 宋时薇换了件衣服匆匆下楼,远远看见路灯下熟悉的峻挺身影,脸庞陷在昏黄光影里立体而锋利,眉目间的峻冷因为她的出现而倏然融化,唇尾在目光与她相撞时悄然漾开,仿佛他所有的温柔和宠溺都全部专属于她。 她没忍住快步踏下台阶,轻轻扑过去抱住了他。 与她预料中的回应不同,面前人的身型略微有点僵硬,停顿了一下才反手回抱住她。 宋时薇抬起脸不解看着他。他大掌揉了下她的脑后解释:“我也很想你,但是” 他嗓音里含着清沉笑意,压在她耳边低声道,“车里有人。” 宋时薇一愣,下意识扭头望过去。 黑色的越野车停靠在路边不到两米的位置,从车窗上的影子来看,车里面不止一个人,后座上好像还有长辈。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五官轮廓与纪晏臣几分相似的女孩儿,在半透的车玻璃里安静看着两人,好像一只在暗中优雅观察的布偶猫。 宋时薇瞬间红了脸,一把推开身前的人,尴尬低声嗔道:“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落下她自己也迟钝反应过来,如果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那他肯定会把东西给她送上来,而不是叫她下楼来取。 纪晏臣噙着唇角,看着她的薄脸皮,把东西递给她后低声问:“我妹妹明天下午的飞机。你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宋时薇接过东西,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 他不动声色用身体挡住车里的视线,恋恋不舍握着她的手捏了一下:“那我先走了,明天来接你。” 她轻轻点头:“嗯,路上小心。” 两人道别后,纪晏臣回到车上。 后座上的男人看起来像是退休的干部,头发花白,身板笔直,温声调侃说:“女朋友很漂亮嘛。” 纪晏臣回头弯了下唇:“您见笑了,傅老。” 男人身旁的年轻男子和纪晏臣同辈,玩笑着问:“纪队长,什么时候能喝到你的喜酒?” 他笑了下:“那还早。” 对方啧了声:“看你们俩这状态不早了啊,有好消息的时候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啊。” 他答应下来:“好,一定。” 先送客人回家。兄妹俩站在路边道别后目送对方走远,回到车上。 车厢内的气氛随意下来,纪晏臣把车窗打开条缝,左手臂搭在窗沿上。 副驾驶上的人仍旧像刚刚一样端正坐着,安静目视着窗外,不声也不响。 第九十七章 就是黑了点儿 纪晏臣没有看她,望着前方淡淡出声:“想说什么就说。” 刚才从他下车回来她暗暗盯着他观察半天了,这会儿客人下车后她又没动静了。 他这个妹妹,从小不鸣则已,一鸣语出惊人:“我觉得她很像是我们家的kg。” 纪晏臣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纪嘉静声回答:“高冷。” 他一顿,继而笑了出来,握着方向盘说:“她今天已经很热情了。” 想到她刚才小心又勇敢朝自己扑过来的样子,他用力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唇尾,若无其事睨了身旁的人一眼:“你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只有高冷?” 纪嘉不动声色看了看他,心里清楚这是亲哥的第一个女朋友,这个场她是一定要捧的并且还要一步到位让他十分舒心。 沉思片刻,她细声细气开口:“形象好,气质佳,站在你身边显得你很有钱。” 纪晏臣听言没绷住笑:“我替她谢谢你了。” 她反过来问他:“你是因为她来的蓉城?” 他嗯一声。 纪嘉静半晌,忽然问:“你高中时暗恋的那个女生,就是她?” 纪晏臣诧异侧眸:“你怎么知道?” 他暗恋她九年的事情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唯一的一次是当初在他离开部队来蓉城的欢送宴上没有扛住众人轮番的拷问,模糊透露过一下。 纪嘉静静说:“你藏得也不怎么好啊。” 纪晏臣:“” 他撑起手臂揉了下额头,看着她的脸:“你怎么知道的?” 她言简意赅:“看你的飞机。” 纪晏臣怔然少顷,蓦然想起来高中时自己在模型底部写过宋时薇的名字缩写。 死去的中二回忆突然发来攻击,他略微有些脸热,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问:“还有谁知道?” 身旁人不咸不淡说:“你的破模型只有我会给你擦,除了我还有谁能看见。” 他顺势道:“多谢了,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纪嘉侧目:“什么?” 他说:“她不知道这些,明天吃饭的时候不要说漏嘴。” 她看着他的侧脸,像是有些费解: “这些你都没说,你是怎么把人追到的?” 纪晏臣拧起眉反问:“我就只有这些东西可以说吗?” 如果只能用九年的喜欢绑架她就范,那他也太没用了。 副驾驶上的人状似随口说:“因为你不像是她会喜欢的类型,我感觉她应该喜欢白白净净那一款。” 纪晏臣轻哂:“纪医生,你们学心理的都这么厉害,第一次见连这都能看出来?” 纪嘉沉默半天,唇角纠结微抿。今夜注定是坦白局。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洗礼:“我只是看过你的手机。” 车厢内的空气陡然寂静下来,驾驶位上的声音一字一顿森冷响起:“纪嘉。” 来自于身旁人血脉和气场的双重压迫袭来,纪嘉猛地坐直了身板语速飞快解释:“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是你之前在部队回家时备用机落在客厅,我没见过那么老的手机,好奇拿起来看了一下,不小心打开了信息草稿箱。” 她越说声音越小,纪晏臣皱眉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纪嘉小声说:“你骂她的男朋友。” 被他沉沉一眼扫过来,她赶紧修正,“前男友。” 纪晏臣沉声道:“那不叫骂,那叫记叙。” 她点点头:“你记叙了她的前男友不动的时候是个斯文小白脸,动起来的时候是个娇弱菜鸡,在篮球场上被你吊打暴扣其他的我没敢多看。” 纪晏臣唇线紧抿,许久未语,直到车子平稳驶进地库,他有点烦闷低声嘱咐:“明天别多嘴。” 她乖巧应声:“我知道。” 隔片刻,他还是没忍住问:“我很黑吗?” 身旁的人静静看着他不说话,纪淮无奈摆手:“知道了,下车。” 下车时他默默瞟了眼后视镜,心里有点犯愁。 他天生就是这个色号,怎么办?现在保养还来得及吗?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纪嘉观察着他的脸色,很有眼色细声安慰:“现在流行美黑,女孩子的审美都跟当年的不一样了。” 纪晏臣没领她的情,冷冷道:“你不是也跟当年一样还喜欢白的?” 她抿抿嘴,别开脸:“他从小就比你白。” 纪晏臣阴阳怪气拉长尾音:“对,别人家的哥哥都白,都讨人喜欢。” 宋时薇那个弱鸡前男友是小白脸一号,谢湛那条狗就是小白脸二号,在他进部队时趁虚而入狼子野心丧心病狂拐走了他妹妹。 长得白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纪嘉没有回应他,缄默走出电梯。纪晏臣把钥匙扔给她,漠然支使:“开门,谢嘉。” 这个名字是渊源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初中时一次他跟谢湛发生冲突打了一架,结束时她竟然紧张兮兮地先去关心人家伤得怎么样。 从那之后这个名字就流传了下来,纪嘉也自知理亏,每次都默不作声由着纪晏臣阴阳怪气。 他一晚上叫得顺口了,第二天中午吃饭时也脱口而出:“纪嘉,看看吃什么。” 纪晏臣跟宋时薇坐在一侧,纪嘉坐在他的对面。 纪晏臣把菜单甩给了对面的人,宋时薇有点讶异,低声问:“你妈妈姓谢?” 他怔了瞬而后失笑:“不是,她亲哥姓谢。” 宋时薇瞬间了然,他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低下脸靠近问:“昨晚的夜宵都吃了吗?” 她摇头:“没有,你买太多了,给姚佳佳送去一半。” 纪晏臣嗯了声,目光在她身上掠了一眼。她今天穿得比平常偏知性和正式一些,深灰色的及膝衬衫裙,腰部的纽扣是错襟的设计,恰到好处突显了腰线,黑色长发低低盘在脑后,露出莹白的耳廓和细颈,颊边的碎发为她整个人添了几分随意的氛围感,美得漫不经心,又令人心惊。 感受到身旁人视线里炙热温度,宋时薇不太自在摸了下自己的领子:“看什么?” 纪晏臣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看你今天太漂亮了,坐在我身边显得我很有钱。” 她听言无奈掀唇,默默推他桌下的手臂示意他坐回去,出声调侃:“自信点纪警官,你也不差,就是黑了点。” “” 纪晏臣唇尾的弧度略微僵硬,对面纪嘉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在他的眼神警告中被她硬生生咳了一声岔开:“我点好了。” 服务生拿走菜单,端上来花生沙冰和水果沙拉。 第九十八章 这样就不疼了 宋时薇见只有一杯沙冰,抬眸问:“嘉嘉不吃吗?” 对方摇了摇头,纪晏臣道:“她花生过敏。” 看她对着这一大杯的量有点儿犯难,他低声宽慰:“你先吃,剩下的给我。” 宋时薇放松下来点点头,拿勺子舀了一小口送进嘴里。然后她发现纪晏臣没有骗她,他们家的人在一起时果然是没什么话聊,三个人吃了一个小时,兄妹俩也不过是围绕对方回京砚后的工作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吃各的。 从他们的交谈中宋时薇模糊拼凑出来,妹妹现在在京砚就借住在她那个竹马的家里,对方是京大的计算机大神,当年高考的理科状元,现在创业开了间工作室,做得很不错。 宋时薇听得好奇,问身旁人:“他跟我们是一个高中吗?” 纪晏臣点头:“嗯,同级。” “叫什么名字?” “谢湛。” 她咬着勺子若有所思,他瞟一眼她的侧脸:“有印象?” 她慢慢点头:“有。” 桌子对面的人也抬眼望了过来。纪晏臣看着她幽幽问:“你为什么对他有印象?” 宋时薇没有觉察到他眸底的微妙变化,理所当然道:“学霸啊,他的名字常年贴在荣誉栏里,每次路过都能看见,我当然有印象了。” 她喝了口西瓜汁,抬起脸继续说:“你那天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天生受欢迎的那种人,当时我前后左右的女生全都喜欢他。” 纪晏臣沉默不语,眸底的情绪看不分明。 纪嘉瞥一眼他的脸色,若无其事补刀:“爸妈早就说过让你高中时好好学习了,哥哥。” 不学习就是暗恋人家九年人家依然对他毫无印象的悲惨下场。 宋时薇没有听懂他们兄妹间的暗语,只觉得他们家的阴阳怪气肯定是显性基因。见他半晌没有回话,她转过脸低声揶揄:“终于有个人能治你了。” 平常跟她辩论时他的口才那么厉害,原来也有克星。 “嗯,你好好跟她学学。” 他大手揉了下她的头,“我去拿水果。” 望着他起身离开的背影,宋时薇隐约觉察到他的情绪有点异常。 可是她又觉得应该不至于此,他曾经成绩一般是事实,现在也结束学生时代这么久了,不至于还这么敏感和介怀? 她的目光追着他消失在屏风后,收回视线时发现面前的人正静静看着自己。 宋时薇回过神来,正视起面前人的脸庞。 她的脸型轮廓跟纪晏臣很像,只是线条更加柔和,两人的鼻子和嘴唇也有几分神似,最大的区别是眉眼,哥哥的眼型偏长且锋利峻冷,而妹妹的眼睛很大且眼尾尖锐上挑,人也总是静静的还有点腼腆,特别像一只布偶猫。 没有人能拒绝一只漂亮的安静小猫,宋时薇心里忍不住对她好感,笑了下调侃说:“你哥好像很在意自己当年的成绩呢。” 对方细声细气说:“因为他从小经常被我妈拿去跟别人比较。” 宋时薇顿了下:“跟谁比?状元?” 她点头:“嗯。” 宋时薇不禁唏嘘,这要求属实是高了些。不过父母望子成龙也能理解,何况两个人同龄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父母走得也近,确实很容易被放在一起比较。 但在被比较的人心中这绝对是个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何况对方还是数一数二学霸,单论成绩这一项他被碾压着根本翻不了身。 她捏着杯子里的吸管,试探问:“你哥当时的成绩,很不好吗?” 纪嘉慢声细语道:“本来没有很不好,是中等水平,但因为我妈总是把他贬低得一无是处,他自暴自弃摆烂了一年,之后再赶上来花了很大的功夫。在那一年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以后只能上个技校。” 宋时薇听言微怔,恍然想起来那晚在她家的阳台上,他低着头自嘲说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不高。 她静默片刻,又问:“那他后来怎么振作起来的?” “他从小就想当空军,但上中学时有次被我妈骂了,说他不可能考上,把他的飞机模型全都砸了,那之后他就没有提过这件事了,成绩也一落千丈。” 纪嘉慢慢回忆着,“后来高中有天他放学回来突然又说要考空军,然后从那天起真的开始学习了。我们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宋时薇怔然听着,许久,低声喃喃:“可惜最后还是差了一点。” 面前人安静看她半晌,才又轻声开口:“他当时不仅是差一点没考上。他脑袋上那道刀口很深,失了很多血,如果被发现的再晚一些,他差一点就没命了。” 这是宋时薇没有预想到的真相,她不禁皱起眉:“为什么会这样?” 纪嘉摇头:“对方是几个有前科的混混,当时这件事闹得影响很大,被学校压下去了,开除了两个相关的学生,那几个人也进少管所了。” 宋时薇迫切追问:“我听他其他的朋友说,是因为对方欺负了他的同学?” “当时警察调查完是这么跟我爸妈说的,起因是一个女生。” 对方停了停,最后道,“这件事我哥当时受了很大打击,我们都很怕他又放弃自己,还好他没有,后来顺利进部队了,直到现在。” 宋时薇握着杯子默然长久,胸腔里像是堵了块什么东西,闷得她呼吸沉重。 身旁人在这时端着两小盘水果走了回来。她回过神,不想被他发现刚才两个人在说他的事,用力扯了下唇,抬起脸:“怎么去那么久?” 纪晏臣坐下来,把盘子分别放到她们两人面前:“周六人太多,西瓜没了,排队等了一会儿。” 三个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宋时薇去洗手间简单补了个妆,出来后纪晏臣结过了帐在前台等她。 去机场的一路畅通无阻,纪晏臣拎着行李箱将人送到安检口,嘱咐她落地后给他发个消息。 纪嘉点头,跟两人道别后接过行李箱走了进去。 回程路上宋时薇默默观察着身旁人的脸色,虽然他表现与平常无异,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气场里的沉默低压。 她暗暗在心里盘算着,红灯时忽然出声叫他:“纪晏臣。” 他望她一眼:“嗯?” 她秀眉蹙起:“我脚疼。” 对方不疑有他,俯身握住她扭伤的那只脚踝揉了揉,关切问:“是不是今天累到了,昨天疼了吗?” 宋时薇不答话,垂眸看着他的侧脸。半晌不见她回应,他疑惑抬眼看她,她迅速低下头在他唇尾上亲了一下,有点脸热地小声说:“这样就不疼了。” 纪晏臣愣了下,而后没忍住低下脸笑了。 第九十九章 我好爱你 对方不疑有他,俯身握住她扭伤的那只脚踝揉了揉,关切问:“是不是今天累到了,昨天疼了吗?” 宋时薇不答话,垂眸看着他的侧脸。半晌不见她回应,他疑惑抬眼看她,她迅速低下头在他唇尾上亲了一下,有点脸热地小声说:“这样就不疼了。” 纪晏臣愣了下,而后没忍住低下脸笑了。 他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淡定自若说:“知道了,回去再给你止痛。” 虽然是她主动的,但听他这么若无其事调情宋时薇还是忍不住耳尖发烫。 他放开她起身,她无意瞟到他额角延伸进发际线里的疤,唇角的浅淡弧度慢慢默然敛起。 见她不说话,他俯身捏了下她的下巴:“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宋时薇无声看着他的脸,心情十分复杂,有他与梦想失之交臂的惋惜,也有他不被寄予希望的心疼。 在最需要认可的年纪被最亲近的人贬低,消沉过后独自从自暴自弃中振作,爬起来拼尽全力往前跑,但是在即将抵达终点时再次被意外击倒,不仅永远错失梦想,还差点失去性命。 而在经历过这些后他说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这最让她觉得心酸。 她心里有强烈的欲望想对他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开口。 黑色越野车在她的踌躇不决中驶回市区,驶入地库,蓦然昏暗的光线给两人间的氛围镀上一层朦胧的遮挡,也给了她向他靠近的勇气。 他垂眼倒车入库,她暗暗深吸口气,刚转过脸来启开唇,车后方突然传来“砰”一声响。 两人皆是一顿,她问:“撞到什么了吗?” 他眉宇微沉:“好像是,你能不能下去帮我看一下?” 这是她家的小区,理应她更熟悉。宋时薇没做异议,推开门下车走到后面细看了看,起身正要跟他说没有,“咔嗒”一声,后备箱门缓缓升了起来。 粉白相间的蔷薇花和气球充斥满了不大的空间,淡淡的清甜花香铺面而来,灯带和音乐也在启开的一瞬开始工作,热热闹闹地烘托着上方因为字太多而有些拥挤的横幅:贺宋时薇女士26岁大寿,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宋时薇惊讶愣了半天,而后扶额笑了出来。 驾驶位上的人推门走下车,她抬起脸,十分意外:“你你怎么知道?” 她一向不太注重仪式感,自己的生日也过得潦草,尤其是在妈妈离开之后,她更不愿意去隆重度过这一天。他才给她买了手机和手表已经很破费,她把钱转给他也被拒收,她不想再让他准备礼物,所以根本没打算跟他提起这件事。 纪晏臣抱起她坐进后备箱里,双臂撑在她身侧,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低声玩笑道:“我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身份不得被你降下去一级?” 宋时薇抱住他的脖子,仰起脸做思索状:“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还得奖励你?” 他低笑一声搂住她的腰:“你看着赏,我不挑。” 她装作认真想了想:“那就口头表扬。” 她想把刚刚在车上被打断的话说完,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把脸埋在了他肩上,声音很轻说:“在我眼里,你很优秀。” 他笑了下,没有回话。 她补充说:“我说的不是你现在做为一名特警的社会身份,而是这段时间我陆陆续续所了解的纪晏臣。” 面前人听言安静下来,拥着她半晌没有作声。 宋时薇心里面的情绪翻涌,许多的话堵在她的喉咙,可气氛突然沉静下来后她又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说起。 他们都是一样摔倒过多次但是又爬起来的人,他们的成长路上各自遇到过不同的荆棘坎坷,各自在十几岁的时候茫然过、愤怒过、疼痛过、放弃过,但最终他们全都爬了起来继续往前奔跑,终于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以各自成熟的人格再次相遇。 宋时薇抱紧他,许久,没头没尾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却听懂了,大掌扣住她的头轻抚:“嗯。” 她伏在他颈侧轻轻说:“我很想认识十几岁时的你,但是,我们在二十几岁的时候遇见,可能是更好的安排。” 他们这样的人,只有各自真正成熟起来才有可能走得长远,否则过早的相识也只会是一场酸涩而没有结果的校园初恋。 纪晏臣额头抵住她的,低声应:“是。” 他走了很久才到她的身边,他曾经也一度自责为什么迟了、慢了,为什么命运让他早早认识她却又三番五次把两人隔开。 现在回头再看来,这可能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他懂她,她也在懂他,这是他人生里遇见过的最好的事。 他松开怀里的人,低下脸珍重又虔诚地吻着她的鼻尖、唇角、下巴:“生日快乐。” 今后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在她身边。 他的大掌抚上她的后颈,粗糙指腹不轻不重揉着她的耳廓。 她的身体因为这样暗昧的刺激忍不住轻颤,他轻吻一下她的颈侧,气息强势又迷恋:“我好爱你。” 她阖上眼承受着他越来越深的吻,心跳紧张又期待地砰砰作响,细长手指用力扣在后备箱的边沿上隐约泛白。 忽然,他的全部动作停住,炙热气息静静喷洒在她的锁骨上。 气氛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他眸光晦暗看着她,许久,哑声发问:“你想好了?” 宋时薇不想用语言回答他,默默深吸口气,仰起脸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再三确认:“不会后悔?” 她的回答还是一样。 他冷静告知:“这辈子你都要跟我纠缠在一起,没有再逃离的可能。” 她装作不耐烦推他:“你有完没” 面前人的大掌扣住她的头,低下头强势吻住了她。 他的唇瓣微凉,力道却炙烈,勾的她她大脑中引燃一轮又一轮的烟花。 她仰着脸温柔回应着他,清淡的花香都似乎因为旖旎攀升的气温而浓烈,交缠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将两人周围的空气围成了只有彼此的真空。淡金色的月亮项链从她领口滑了出来,悬在两人之间,宛若见证。 许久之后,他慢慢停下来动作,在她泛红的眼尾上蹭了蹭,低声提议:“看看你的礼物?” 宋时薇被吻得手脚发软,平复着紊乱的呼吸点头:“好。” 他放开她,从她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黑色礼盒。 她热着脸将自己凌乱的领口整理好,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纪晏臣单膝蹲了下去,盒盖还没来得及掀开,后厢里的人握着手机诧异皱眉:“昏迷?” 第一百章 护工小纪 他抬起眼,看她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严肃:“我现在过去,在哪家医院?” ----- 宋时薇坐在陪护椅上,垂眸看着床上沉睡着的人出神。 男人安静平躺在床上,双臂交叠放在身前,鬓角花白,脸颊凹陷苍白,不规则分布着承载着岁月痕迹的暗褐色斑痕。 宋青桉和他妈妈去外地亲戚家参加婚礼了,他一个在家心脏病发晕倒,屋内的报警系统传到了物业,然后几经周折后找到了宋时薇。 她神色有些低沉,身后的人走进来,示意她到走廊说话。 纪晏臣在窗边站定,低声复述:“医生说叔叔的心脏是老毛病,这次本来情况不算严重,只是家里没人耽误了时间。检查结果晚点会出来,初步来看问题应该不大。” 宋时薇默然点头,他单手抱住她抚了抚她的背,低头吻了下她发顶:“肯定没事的,别太担心了。” 她低着头半天未语,走廊另一头由远及近传来匆匆的脚步和招呼声:“时薇!你爸爸怎么样了?” 两人同时下意识做出反应,一个收起手臂,一个站直转回身,礼貌道:“叔叔,婶婶。” 待对方走近,她继续说:“我爸现在睡着了,最终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医生说问题应该不大。” 田香退休前是高中教导主任,平常行事就风风火火心直口快,紧紧握住宋时薇的手真情实感道:“哎呀可吓死人了,你林阿姨才走两天就出这种事,平常也是多亏她照顾得细心你爸这是老毛病了,这次又跟你的工作上了股火,这人到老啊,真是离不开人了” 宋时薇脸色微暗,没有说话。 宋颂暗暗使眼色示意身旁人噤声,同时岔开话题,望向面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这位是?” 宋时薇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淡声介绍:“我男朋友,纪晏臣。” 纪晏臣跟两位长辈打了招呼,见对方的眼神无声在自己身上打量,借口出去买水,给几人留下了空间。 他的身影刚在转弯处消失,田香紧接着问:“你跟小明什么时候分开的?上次不是还一起过来吃饭的吗?” 宋时薇淡淡答:“分开很久了。” 她若有所思道:“这个小纪长得是很精神,就是黑了点儿。他做什么职业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我听口音不像是蓉城人?” “他是特警,不是本地人。” “警察啊,那可忙” 一旁宋颂摆手打断道:“哎呀,你好了,田主任,咱们俩是来探病的,家务事改日再聊。” 田香在他的催促下先走进病房,他在门前拍了拍侄女的背,压低声音道:“你婶婶更年期,你别往心里去。” 宋时薇扯了下唇,没有作声。他又说:“一会儿你姑姑和大伯他们也要过来,我先进去看看你爸。” 她点头:“好。” 宋时薇靠着窗沿安静站着,走廊上人来人往,半晌,一个年轻护士快步走过来,边看着手里的一摞报告单边抬头问:“你是四十六床宋唐的家属吗?” 她站直往前走了一步:“对,我是。” 对方招了下手,往回走:“报告出来了,你跟我来一下。” ----- 纪晏臣拎着几瓶水在楼下站了半天才重新上楼。 宋唐住的是单人病房,走廊上没有人,病房的门虚掩着,会客厅里两个人正在压着声音聊天:“还是小明好,上次我家老太太住院他忙里忙外帮忙给找的医生,还跟护士都打了招呼。” “是啊,肯定是家里有个医生更好啊,大事小情的都方便。特警那么累,还有生命危险,唉,搞不懂时薇是怎么想的。” 纪晏臣推门的动作蓦然顿住。 房间里的人继续说:“我们家邻居就是警察,孩子周岁了,我就从来没见他抱过孩子,全都是他老婆一个人在带,辛苦死了。” “这就是亲妈不在了,人生大事也没人管她,她爸的话她也不听,我刚才问了几句她还挂脸了,唉。” “是啊,咱们还不都是为了她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孩子这么固执啊,迟早有她后悔那一天。” “……” 纪晏臣沉默退回走廊,把水放在窗台上,默着脸色不语。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中年女声:“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纪晏臣转回身,看清楚面前人后,犹豫着叫了声:“姑姑。” 对方走到他面前,他礼貌答话:“病房里人太多了,我就先不进去了。” 宋敏亲切拍拍他的肩,揶揄道:“转正了?今天不是同事啦?” 纪晏臣身型一顿,而后无声笑了:“是,刚转正。” 面前人微微笑道:“好好表现,我们时薇的眼光不会差的,有时间让她带你来我家里吃饭。” 他点点头:“好。” 目送宋敏走进房间后,又隔片晌,宋时薇从医生办公室走了回来。 纪晏臣见她手上拿着报告单,关切问:“怎么样?” “问题不大。”她脸色稍霁,叫他,“咱们先进去。” 他低声拒绝:“我在外面等你,里面人太多了。” 宋时薇没多想,以为他是觉得尴尬,点头道:“好,他们应该再略坐坐就走了。” 停了下,她又提议,“要不你先回去,这里没什么事,我留下就行了。” 他问:“你晚上要留下来吗?” “今天第一晚,还要观察,我先留一天,明天如果确定没问题了晚上再请护工。” 见他默然不语,宋时薇轻轻握了下他的手,“你先回家。” 面前人看她片刻,终于沉淡开口:“今晚我替你留下来。” 宋时薇听言一愣,黑眸讶异抬起。 他静声解释:“你自己的身体也没痊愈,还需要休息,而且照顾你爸,你也不方便。” 她仰着脸摇摇头:“我没事的,再说你也不方便呀,他都还没认识过你呢,这么让你照顾怪尴尬的。” 他抬起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半开玩笑:“我就说我是护工小纪,还能有什么尴尬的。” 她听言失笑,他趁机接着说:“而且陪护我也比你有经验,一宿完全没问题。明天上午你再来,换我回去休息,好?” 见她还是要摇头,纪晏臣按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打断她:“你先进去,长辈们都在等你,这件事等会儿再说。” 第一百零一章 不如抬头往前看别的风景 宋时薇静默片刻,暂时妥协:“好。” 她推门走进病房,跟众人简单说了报告上的情况。 大家全都放下心来,田香说明天中午要煲汤送过来,宋颂戴上老花镜皱眉看着报告单,宋敏拉着宋时薇细问她医生的说辞时,床上的人醒了。 早前宋唐从昏迷中醒过来一次,没多久又迷迷糊糊很快睡着了,再醒过来时依旧很虚弱,目光迟缓着在床边众人脸上环顾了一周,最后定到了宋时薇脸上,浑浊的褐色眼眸似有湿润。 宋时薇静静看着他,蓦然有瞬走神儿。 他寻找她的目光,就像是她小时候在病床上醒过来时寻找他的一样。 本能驱使着她的身体往前一步,俯身低声说:“医生说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要担心。你要喝水吗?” 他阖上眼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似乎是还想休息。宋时薇动作很轻地给他盖好被子,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告辞。 送走长辈们后,宋时薇跟纪晏臣并肩坐在护理间外的椅子上。 窗外暮色降临,绯色的霞光弥漫染透天际。 房间里一片深静,两人各自沉默靠在墙上,光影的明暗在两张优越的立挺脸庞上氤氲交织,为这幅画面蒙上一层质感极佳的晦暗氛围。 许久,宋时薇低低开腔:“我上一次跟他一起在医院,是我妈妈走的时候。时间过得好快,九年过去了。” “今天上午他叫我回去吃饭,我拒绝了。” 她静静看着空中,狭长黑眸里漫着迷蒙,“如果他今天情况很严重,再也醒不过来”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完整,但纪晏臣懂她想说的是什么。 如果她父亲今天真的出事,她做不到坦然原谅自己,更无法面对从今往后每一年的这一天。 他低声安抚开口:“很幸运,今天有惊无险。” 她后颈贴在墙上,良久,垂着睫怔然问:“你父母会吵架吗?” “肯定会。” “两个高冷的人也会吵起来吗?”他弯唇自嘲:“我妈的性格很强势,嘴也很刻薄,我跟我爸和我妹加在一起都不是她对手。” 宋时薇浅浅扯了下唇:“我妈也是这样。她是工作狂,做事很强势和专断,但同时又很开明和幽默。她身上的魅力很矛盾,所以我时常对她爱恨交织。” 停顿片晌,她声音越说越轻,“这几年我好像逐渐能理解,我爸对她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态。” “他们俩在我六岁的时候离婚,因为之前真的幸福,让我一直固执觉得他们还能复合,很拙劣的找学校里的各种借口试图让他们两个见面。” “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别人要给她介绍男友她看都不看就拒绝了。她的生活只剩下我和工作,所以当我突然听到我爸要结婚的时候,我觉得我和我妈被背叛了。” 她语气平静:“其实这样对他也不公平,他也有再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即使是她现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也依旧做不到放下这段过去。 “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家里很饿,我妈又一直不回来,我想煮面,结果不小心把厨房的锅弄着了火,面条都烧焦了。” “当时我给我妈打电话打不通,在给我爸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那天挂了电话后她一个人在家里大哭了一场。 从那一刻开始她明白,她的爸爸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了。 “在他复婚之后我们很少见面,他叫我出去我也会找理由拒绝。” “有一年我生日,那天我记得很清楚,空气又闷又热,马上就要台风,班主任拖拖拉拉留了我们半天才放学,他带了很多礼物汗流浃背地站在校门外最显眼的位置等着我,看到我时笑着跟我挥手,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他,那一瞬间特别想哭。” 她无声忍住了眼里氲开的潮湿水雾,半晌,继续娓娓道:“我想装作没看见他,但是他主动迎上来,给跟我一起的同学都送了小蛋糕。她们都很羡慕我,说我有这样的爸爸太幸福了,可是,我更羡慕她们。” 她们的爸爸每一天都陪着她们,但她的爸爸只有这一刻属于她。 “高中那年他接我从湖平回到蓉城,说以后这就是我的家。” “他对我很好,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父爱全都补上。我也逐渐心软,很愧疚这些年来自己的不懂事,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考虑。” 可是原本融洽的三口之家因为她的到来而渐生嫌隙,她多次在凌晨时听到隔壁主卧压低音量的争吵,每一次的原因都是她。 起初的时候她很忐忑,后半夜会失眠直到早上,林蔓冷着脸摔门送儿子去上学,她尴尬坐在餐桌上,宋唐疲惫扯出笑脸安慰她说没事,他们是因为弟弟的教育问题产生分歧,让她不要多想。 争吵和冷战的次数多了之后,宋唐变得越来越沉默,不管是在妻子面前,还是女儿面前。 “半年之后,有一天他把我叫进书房,小心翼翼问我要不要去姑姑家。” 他这样内敛清高的性格,不擅长交际,又很重视家庭。因此他跟妈妈这样强势的工作狂人格曾经互相吸引,但最终因为各自想要的生活不同而黯淡收场。 他很怕第二次失去他的婚姻,害怕失去他这个在接她回来前十年都其乐融融的家庭,因此他在极度的为难之下,最终做出了选择。 她垂着睫,眼尾的潮湿慢慢在平静到窒息的空气中蒸发。 “我理解他,但是,也只能做到理解。” 因为她是被他舍弃的那个人,她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 原生家庭是她心脏最深处的一根刺,她拔不出来,也消化不掉。 平常视若不见地藏起来,欺骗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每次发作起来还是痛得入骨。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暗,两人低眸静静坐着,许久,身旁的人低沉开口:“有些事情,能做到理解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跟你弟的关系这么近,足以说明问题不在于你。其他不愉快的事情能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算了。” “人生苦短,与其苛求自己困在这一处,不如抬头往前看别的风景。” 她低声问:“你也是这样吗?”那些当年害他差一点丧命的人,他也是这样强迫自己抬起头朝前看吗? 他沉默半晌,静声开口:“我有我的信仰,我知道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朝着她走。” 每一次难熬的时候不断重复对自己说,如果现在停下来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争取今晚成功留下来 身侧的人显然没有听懂他的本意,侧眸望过来,问:“你已经实现那个阶段的目标了,你人生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幽暗光线下,两人无声相视。 纪晏臣静静看着她的脸,半晌,他收起视线,淡淡正色道:“下一个目标是在女朋友面前好好表现,争取今晚成功留下来。” 宋时薇听言失笑,最终还是没有拗过他,跟他在楼下吃过晚饭后独自回到公寓。 她到门卫处取了几个袋子,全部是她今天中午出门后大家快递送过来的礼物。 到家后她将东西放到客厅地上,先去冲了个澡,出来后坐在地毯上逐一拆开。 第一个礼物是齐笙的,一套儿童用的珠宝首饰,还以有一张图文并茂的贺卡:全宇宙最漂亮的姑姑生日快乐! 画上的两个人大手牵着小手,她穿着跟齐笙一样的公主裙,头上戴着闪闪发亮的粉色皇冠。宋时薇低头看了半晌,忍俊不禁。 放下贺卡后,她拆开第二个箱子。这个箱子最重,她掀开礼盒的盖子,里面是一整套的化妆品,价格不菲的贵妇品牌,上宋青桉住在她家里时暴殄天物地乱用她的心都在滴血。 盒子里的卡片上没有署名,只有几个不怎么好看的字:姐,谢谢。 宋时薇眸光微黯,许久之后,将两张卡片放到了一起。 下个礼物是一条非常性感的丝绸黑色睡裙和一瓶香水,一看就写着姚佳佳的名字。 宋时薇拔开香水的盖子,垂眸在手腕上喷了一点。晚风穿过半开的窗缱绻入室,馥郁的花香夹杂着些许冷调的质感,夜色中弥漫着若即若离的撩人暧昧。 她放下香水,拎起那条裙子,同时发现了藏在下面的第三个礼物,若干个四四方方包装精美功能各异的安全用品展览一样整整齐齐贴在盒子底部,送礼人还很欠的用马克笔在底下写道:最佳赏味期,即日起三个月内。 宋时薇无奈扶额,勾唇扣上了盒子。 腿边的包装越拆越多,桌上的礼盒也越垒越厚。 最后一个礼物是个不大的袋子,险些被宋时薇当成垃圾扔掉。她有些乏了,想快些收拾完早点休息,撕开纸袋,里面一个宝石蓝的丝绒礼盒,拆开后是一条蔷薇花形状的铂金手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 宋时薇意外愣住动作。 她曾经有过一条蔷薇手链,是有年生日妈妈送给她的,她戴了许多年,但在离开湖平的时候不见了,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这件事她只和一个人说起过。 虽然眼前这条手链跟她丢的那条型不似神也不似,但她还是拿出手机打开对方的微信。她想道谢,可又忽然不确定对方送来这个礼物的意思。 犹豫许久之后,她最终沉默放下手机,神色不明扣上了盒子。 隔天,医院。 天还没有亮透,护士就进来给床上的人抽了管血,吊上新的输液。 纪晏臣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他吃过早饭后自己去楼下吃了点东西,回来时宋唐正坐在床头看报纸,状态看起来比前一天好了很多。 他给宋时薇发信息汇报了今早的情况,拿起水果刀要削苹果,病房门忽然从外面推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拎着包快步走进来,视线紧紧盯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眉头拧着,声音哽咽埋怨:“老宋,你怎么搞的啊,我才走了两天,你就” 纪晏臣怔了瞬后默默退出了护理间,坐在外面椅子上继续把手里的苹果削完。 宋唐摘下老花镜安慰她:“没事,医生都说没事了,别担心。青桉呢?” 林蔓坐在床边,擦了擦眼角的泪:“回家放东西去了,我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两人并未起疑他的身份,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纪晏臣无意窥听别人的家务事,想着削好这个苹果就离开,可两人还没说上几句,就很快聊到最新的新闻:“时薇交新男朋友了?” 宋唐一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对方道:“听她婶婶说的,是个警察,昨天带来医院了。” 然后她又嗔怨,“之前小明不是来找过你么?你也不劝劝她。” 纪晏臣握着刀的动作意外一僵。 宋唐叹一口气:“年轻人的事还得他们自己选,我怎么劝?” 林蔓反问:“那她真要跟那警察结婚你支持吗?” 他语气无奈:“我不支持,她也不听我的。” 林蔓接着苦口婆心说:“这件事你还是要劝她,她才跟小明分开多久?十有八九是赌气谈的这一个。毕竟他们在一起都那么久了,从学生时候就认识了,哪能说断就一下子断干净。” “而且她和小明谈了几年才带回家,这个刚认识几天就领回来了,就算不是赌气,也至少没那么深思熟虑知根知底?” 纪晏臣垂眸看着手里的苹果,脸色莫测。 宋唐沉吟片刻后说:“时薇不是会拿自己赌气的性格。” 林蔓不屑道:“你呀,根本就不了解你女儿。她之前跟小明都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突然就分手还这么快就又找了一个,这不是替代是什么?小明那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了,还靠自己在蓉城买了房,人踏实又上进,这个条件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这个人跟小明的条件相当,那长远来看医生也比警察好得多?赚钱更多,危险更低,结婚又不是谈恋爱,当然要挑一个能让她过得更好的啊!” 宋唐许久没有反驳,纪晏臣没有再听下去,起身走出了病房。 他在电梯前碰巧碰见宋时薇上来。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笑着问他:“我买了早餐,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 他单手抱了她一下后低声说,“阿姨过来了。” 宋时薇一怔,手臂放了下去:“那我就不进去了,我们回去。” 他问:“不用去打个招呼吗?” 她摇头:“不用。她回来了后续的事情让她处理就好。” 两人走到停车场,察觉到身旁的人比起昨天有些沉默,宋时薇抬眸看他,轻声询问:“怎么了?” 他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下了,扯起唇角:“没怎么,可能是没睡好。” 她提议道:“那我开车,你休息。” 或许是真的有些疲倦,他没有反对,沉默拉开了副驾门。 宋时薇默默看着他的脸,片刻后上车发动引擎。 第一百零三章 别去,行吗? 一路上副驾位的人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压明显比平常低沉。宋时薇心知他肯定是有心事,正踌躇着该怎么跟他交流时,他忽然低低出声:“时薇,你想结婚吗?” 他平常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宋时薇一面觉得他这样叫自己很陌生,一面又因为他的话有点不自在,犹豫着回:“我们现在聊这个话题还有点早。” 他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向往结婚这件事吗?” 宋时薇静默抿着唇不语。 她父母的婚姻不幸,她的答案肯定是否定,但是太直白的否认又可能会让他不舒服,思索片刻后,她模棱两可谨慎回答:“我觉得结婚是件情感达到一定程度后水到渠成的事情。” 他看着窗外沉静道:“也就是说,你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条件或者家庭的压力而想跟他结婚,你只会在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跟他谈婚论嫁,是这样吗?” “当然了,婚姻又不是儿戏。” 她转过脸看他一眼,“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不等他回话,宋时薇的手机突然振了起来。 车厢内的氛围安静到压抑,以至于两个人能同时听清楚听筒里的声音:“姐,你周五晚上有时间吗?” 她问:“什么事?” 对方吞吞吐吐,像是也不太愿意来当这次的说客:“那个刚才明医生打电话,给爸约的心脏科专家爸周五出院,想请人家吃顿饭。” 身旁人的峻冷眉目瞬间沉下。 宋时薇敏锐觉察到车厢内气温的骤降,余光瞥了眼他的冷冽脸色,压低声音应:“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声音沉沉问:“你要去吗?” 宋时薇为难迟疑着,虽然纪晏臣的不快已经非常明显,但宋唐显然已经接受了人家的好意,就算不是这周五,也肯定还会再找时间请对方吃饭,她不可能缺席,早晚得去。 见她犹豫不决,显然是已经默认,副驾驶上的人阴沉着脸揉了下眉心,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和情绪。片刻后,他低声请求:“别去,行吗?” 宋时薇错愕看他一眼,没有立即应声。 他接着低闷出声:“我一个战友的父亲是市三院的院长,如果叔叔有需求我可以找他帮忙。” 她静默片刻,轻声道:“我其实也觉得这次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但是他已经找来了,而且我爸都答应他了,现在再拒绝也不合适。” “那是他的事。” 身旁人的声音逐渐沉沉加重,“现在是我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欠他人情,去跟他吃饭。” 宋时薇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我单独跟他吃饭,我爸他们都会去,我不去的话大家都会很尴尬。” 他脸色沉冷,凛声重复:“那也不行。” 空气陷入沉默,无声的胶着在车厢内蔓延四散。 宋时薇将车驶进地下车库停稳。她不想跟他吵架,尽量平静开口:“你不要一涉及到他反应就这么偏激。我跟他已经完全没可能了,我也不想去吃这顿饭,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他冷冷反问:“是我反应偏激,还是他们别有用心?” 宋时薇蹙眉侧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他看她半晌,忽然问:“他想跟你复合,是?” 宋时薇不假思索想否认,可启唇的瞬间,她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的蔷薇手链,犹豫噤声。 见她欲言又止,身旁人的声音更冷:“你家里人也希望你跟他复合,不是吗?” 宋时薇怔了下,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爸叫他吃饭是为了给我跟他制造机会?” 他沉默看向窗外,下颌的线条凌厉绷紧。 她匪夷所思:“你自己听这话不觉得荒谬吗?一顿普普通通表示感谢的晚饭就因为对方的身份变成了别有用心?这还不是偏激?” “不觉得。” 他沉着声音一字一顿,显然也是处在极力压制怒火的状态,“我觉得是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宋时薇无语反问:“我搞清楚什么状况?我跟我爸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他会来插手管我的事吗?再说他又有什么理由希望我跟他复合?他是医生,你是警察,论社会地位你们差不多,工作能力各有所长,家庭背景你比他更好,我为什么要跟他复合?” 他忽然扯了下唇,漆黑眸底毫无笑意:“我就只是比他强在家庭背景,是吗?” 宋时薇语顿了一瞬,然后愈发感到无语:“你这不是抬杠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副驾驶上的人唇线紧抿,许久,克制着冷静重申:“他能做的我全都能做,你不要去欠他这个人情。” 宋时薇长出一口气,无比费解:“你为什么突然非要跟他比?他本来就是这个领域的人,这有什么好比的?” 他的音量蓦然提高,搭在窗沿上的手臂狠狠砸了下半开的玻璃,敲得整个车身陡然一振:“因为他渗入你的家庭太多了!”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骨骼和玻璃相撞的声响振得耳道发颤。 宋时薇瞳孔微晃,下意识屏住了息。他脸上的戾色阴沉可怕,她不想状况再继续恶化,少顷后,转开脸低声道:“这顿饭之后我会跟他说,以后不要再帮忙了。” 他发泄过后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但却更像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这顿饭你就一定要去,是?” 她沉默不语,他也不再作声,峻冷脸庞陷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晰。 “我不想吵架,你自己冷静一下。” 她推开门下车,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上次你说过会克制自己的脾气,这才过去多久。” ---- 宋时薇回到家,喝了一大杯冰水才压下去胸腔里堵着的火。 她感到十分不可理喻,在他眼里她身边就没一个好人了?别人做什么事全都是为了拆散他们两个?他这是什么心态?被害妄想症吗?他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她没信心?她就这么不值得他相信吗? 宋时薇靠在餐桌上闭眼揉了下额头,唇尾烦闷抿紧。 半晌后,她放下水杯,起身回卧室换了套衣服,然后到杂物间拿出吸尘器。 打扫卫生是她应对坏心情的常用方法,房间和大脑一时全被嗡嗡的电机声充斥占据。她强迫自己专心劳动不去想他,里里外外细致清扫到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连电视柜上摆着的套娃都拆开来擦了,最终结束时墙上的分针已经整整跑了两圈。 她用手背擦了把鼻尖上的细汗,半是期待半是纠结地拿起手机。 屏幕上有一条新消息,但不是他的消息。 宋时薇眸色微暗,不过很快又亮了起来。 许霖:[时薇,脚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下周能回来上班吗?] 第一百零四章 今天她也是一个人 直到宋时薇复职的那天,两人仍在冷战,但又没完全冷战,还是有只言片语的联系,只不过双方的态度都很冷淡。 宋时薇跟姚佳佳说了一次这件事,姚佳佳听完评价她一根筋,不会变通:“你就带他一起去呗,两全其美。” 宋时薇脸色无奈:“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她不甚在意道:“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人家巴巴照顾你爸一宿,你爸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带他一起去,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你爸见见他,再让明叙死了这条狼子野心。” 宋时薇摇头:“明叙从来没有表现过想跟我复合的意思。” “不表现不代表没有。” 姚佳佳倚在她的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一针见血评价,“男人就是欠进化的便宜生物,你如果一直单着他也无所谓,你要是找了别的男人他立马就坐不住了。” 宋时薇还是想不通:“不管明叙是怎么想的,我很明确没有这个意思,这件事又涉及到家里人我也很为难,作为现任他难道不应该为我考虑一下吗?” 沙发上的人悠悠道:“他已经挺为你考虑的了。人家不都说了吗,专家他来找,什么都不耽误,你还想让他怎么样?” “不只是这样,他还觉得这顿饭是我爸特意为了串掇我和明叙复合。” 提起这一点她还是忍不住皱眉,“这是我觉得最无理取闹的地方。” 姚佳佳漫不经心道:“他说得是有可能啊,你爸如果完全没这个意思,应该直接拒绝明叙,替你避嫌才对啊。” 宋时薇抿着唇蓦然不语,半晌,别开眼,声音很低:“他只是在乎他自己的身体而已。” 姚佳佳耸了下肩,不予置评:“反正我觉得纪队长这次的反应没什么问题,要是他说没关系亲爱的你去我等你么么哒,那我才觉得不可理喻呢。” ----- 同组的几个孩子神神秘秘围过来献上一束花。宋时薇从思绪中回过神,周然贴过来邀功道:“时薇姐,这花是我配的,好看?” 她点点头,另一个姑娘伸手指了指:“卡片是我写的,这句话是原创呢。” 林东摆了摆手:“行了,都让开,钱是我付的好不好?” “哎东哥,咱们的心意无价,你提钱可就俗了啊。” 宋时薇笑着道谢,原本郁郁的心情在大家的吵吵闹闹中略微明朗。 但她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平和局面只是暂时的。小静这件事有单位领导出面,还有公安局的同事介入帮忙,最终也只是把事态暂时维持在一个中立的局面,家属答应暂不继续追究,但案子一定要尽快给出个说法,否则他们会连带侵犯死者的名誉权一起告到底。 她垂眸看着手里的花,走神儿想起来那天纪晏臣车上的花。 那天事发突然,她连张照片都没来得及拍,他的礼物也没来得及看到,好可惜。 宋时薇无声出一口气,抬起脸,把花拆开插进窗台的瓶子里。 九月是一年中她最喜欢的时节,空气散去潮湿的闷热,阳光明亮又不灼人,被半开的百叶窗分割成明暗不一的光影,斑驳交错着照在滴着水的花叶上。 许霖领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走进来,给大家介绍:“咱们组新来的姑娘,关阮。” 新人的笑意有点腼腆,鞠躬问好说:“大家好,我叫关阮,以后请多关照。” 众人各自介绍过后,许霖望过来:“时薇,人交给你了。” 宋时薇点点头,站起身:“好,过来坐这里。” 昨天许霖在电话里跟她沟通过,让她来带这个新人。 她原本想拒绝,因为她头上还有件悬而未决的事,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又被停职,她担心会误人子弟,但在许霖的劝说下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女孩儿是外地人,今年新考进检察系统的,话不多但做事很勤快,态度和学习能力都不错,只是性格有点过于紧绷,午休时还悄悄给宋时薇留了张字条表示感谢,措辞郑重得简直让人受之有愧。 她这么认真谨慎,搞得宋时薇也不敢放松。她在对方身上恍惚看到了自己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的模样,那时候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县城,也是这样的处处小心翼翼。 有一次工作中她被同事误会,告到了领导那里。当时她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百口莫辩背了锅,回到宿舍后憋屈地给明叙打电话。 他们的分歧从那时就开始显现了,在学校时他们看起来好像是一类人,清高又寡言,可工作之后和她的如履薄冰不同,他在医院混得如鱼得水,听了她的倾诉后反应非常冷静,让她从自身找原因。 她当时正委屈着,没得到安慰还被他说教一通,气得原本还想哭都哭不出来了,跟他大吵一架后挂了电话。 他们那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掺水的冷战,半个月没有任何联系又是异地见不到面,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现在回头再看,其实那几年分分合合多次后他们早就对彼此没什么爱意了,只不过是因为有学生时代认识的旧情在并且各自的条件相当,所以还在勉强坚持罢了。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也跟她一样彻底倦了。可是这一次她过生日和宋唐住院,她又有点看不懂明叙的意思。 宋时薇垂睫将纸条夹进本子里,拎着包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下午她去医院复查,在等待结果时到楼下透气,远远看到住院那天时推着老伴散步的爷爷,穿着和上次类似的灰衬衫,但是领结和帽子的颜色换了。 今天他是一个人,独自坐在花坛旁的椅子上无声抹着眼泪。许久之后,他收起来手绢,慢慢起身走回住院楼。 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住院那几天宋时薇听别的病友说起过,那个奶奶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爷爷原本穿得也没这么花哨时髦,只是因为奶奶在医院里住太久了,他想病房里多一点色彩,让她开心。 宋时薇望着他形单影只的落寞背影,忍不住有些伤感。 今天她也是一个人。 之前他们说好了复职那天他要给她庆祝的,可是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发来消息了。这几天里她也有很多次想和他说话,但每一次看到两人冷淡淡的聊天记录又瞬间浇熄了冲动。 她不想和他冷战下去了,但又希望他能先低头,她希望他能明白她到底是不悦在哪里,她不想以后再因为类似的事情跟他发生争执。 突然响起的振动声将她沉浸的纠结思绪打断。 她从包里拿出来手机,是宋青桉:“周五晚上吃饭的时间改到了下周一,还是七点半。” 宋时薇心不在焉应:“知道了。” 听筒那边静默数秒:“你心情不好吗?” 她低下眸,声音有点沮丧:“没有。我在医院,人太多了。” 他奇怪道:“我也在医院,怎么没看见你?” 她有点不耐烦:“我跟你又不在一个医院。” 第一百零五章 不是来哄我的吗? 他关切问:“你哪里不舒服啊?” 宋时薇一怔,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摔伤的事他们都还不知道,随口扯了个理由:“我来看朋友。” 但孩子明显没有小时候好糊弄了:“你专门请假去探病?” 宋时薇抿了抿唇:“嗯,情况比较严重。” 宋青桉半信半疑:“多严重?特警又被恐怖袭击了?” 宋时薇愣了下,蹙眉嗔道:“胡说什么呢你,不是他。” 静片刻,她低声问,“谁跟你说的?” “全家不都知道了吗,而且那天早上我看见你们俩一起出医院了。” 他停顿半晌,试探着问,“你们那天回去之后,没吵架吗?” 宋时薇心里一沉:“什么意思?” 他迟疑着开口:“你爸和我妈,好像真的以为他是护工,在房间里夸了半天你的前男友,可能被他听见了。” 宋时薇不可置信怔住,听完对方的大概复述之后,她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感到头晕又气短。 荒谬、荒诞、荒唐,这三个词叠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除了宋敏,她跟其他的宋家人一直不太亲,他们也都知道她的脾气,平常并不会对她指手画脚,都只是在背后议论。 连她都不知道原来明叙在他们眼里这么优秀,她完全没想到他们会真想插手她感情上的事。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纪晏臣当时那么反常,话里话外都执意要跟对方比较。 以及那天刚上车时他问她怎么看待结婚的话也很奇怪,宋时薇咬住嘴唇,暗暗理清楚了他的视角:那天他先是在病房里听到了她家里人对明叙的喜欢和认可,然后又因为她在车上的话误会以为她曾经和明叙的感情很深,在这两件事情的交叠滤镜下,明叙的念念不忘与长辈的推波助澜就显得更加有理有据,所以他才会在她要去跟对方吃饭时情绪那么激烈和反常。 她快步匆匆走上台阶,下定决心自己必须得快点去跟他当面说清楚这件事。 她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可直到她检查完离开医院走到停车场他也没有回她的消息。 宋时薇沉眸抿唇,直接给他打了过去,但打了几遍,语音和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她一时无法确定他是工作太忙还是故意不想回她,坐在车里思忖半晌,越想心里越觉得没底。 被拿去跟别人比较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从小到大的雷区,何况这一次他还输得十分冤屈,输在了完全主观的职业偏见。 对于在女朋友家人眼里输给她前任这种事,他会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和介意。如果她现在过去直接开门见山地解释,一是他可能不太会轻易消除芥蒂,搞不好两人还要再辩论一场。二是在严肃氛围下向他敞开自己解释,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也很有难度和压力。 所以现在最好是有一件事先破冰这个局面,让两人间的氛围先缓和,这样问题就会好解决得多。 宋时薇咬着手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什么好方法。 她心神不宁回到家,倚在沙发上一边等他的回复一边胡思乱想发着呆,忽然,她视线定在茶几下前几天收到的生日礼盒上。 她怔怔想,要去给他买个礼物吗?买什么好呢? 她心不在焉随手掀开盒子,黑色的性感睡裙映入眼帘。 宋时薇垂眼停顿数秒,漆黑眸底先是缓缓一亮,而后又踌躇纠结许久。 最后她仰起脸深吸口气,仿佛好不容易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起身走进卧室。 晚上七点钟,宋时薇从电梯出来,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他一直没回她的消息,她也不确定他在不在家。但就算是他不在,她也可以像之前他在她家门口等她那样等他。 她的忐忑没有持续太久,门很快开了。 心跳从门打开的瞬间开始剧烈加速,宋时薇暗暗握拳深呼吸,抬起脸刚想开口,门内的人也看清楚了是她,两人的视线相汇,表情同步慢慢变成了诧异的怔愣。 “你没事?” 门内的人视线在她身上上下复杂审视一周,最后什么也没说,侧身让她先进屋。 宋时薇视线盯在他脸上走进来,有些紧张问:“你生病了吗?” 他垂眼关上门,嗓音有点哑:“没有,昨晚有任务,通宵了。” 她看他弯腰拿出来一双拖鞋,女式的,新的,忍不住抱怨:“怎么不接我电话?” “在睡觉,静音了没听见。” 他往房间里走,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喝水吗?” 宋时薇拿不准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站在门厅进退两难地踌躇片刻后,她硬着头皮走进来,别别扭扭郁闷说:“我不是来喝水的。” 都怪他。 她之前见过他熬夜后的样子,疲倦和憔悴都很容易辨认,但今天他的脸色是那种隐忍的苍白,眼眸里也不是通宵后的红色血丝,而是有些充血,连带着眼睑也略微浮肿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过敏,更像是刚生了场大病,总之是令人很担心,完全打乱了她原本计划好的开场白。 纪晏臣隔着桌子看她一眼,见她脸色郁郁寡欢闷着,不似刚才开门时那样的紧张期待,心里大概猜出了几分她的计划。 转身倒水时,他的唇尾没忍住扬起,但在端着水杯回来时又若无其事压平:“那你来干什么?” 宋时薇抑郁不已,垂眸看着他推到她面前的水杯抿唇不语。 来之前酝酿许久的一鼓作气被意外打断,导致她本就不多的勇气消失殆尽。 她有些坐立难安,不自在暗暗扯了扯裙子,见他还是那副冷淡莫测的脸色,突然也觉得委屈起来。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感觉自己好像画好妆没等登台就被迫结束演出的小丑,唯一的观众不来安慰她也就算了,还冷眼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要来。 心里回落下去的勇气被委屈浸成酸涩泡沫挥发起来,她起身要走:“不干什么,你休息。” 面前人依旧是态度不明地嗯了声,跟在她身后走到门口也不见要拉住她的意思。 宋时薇脾气彻底上来,回身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我是来说分手的,再见!” 语毕她气咻咻推开门,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上蓦然一热,下一瞬她被拎着后颈拽回来轻松翻了个身面向他,他俯身关上门的同时将她压在门上,动作一气呵成地仿佛早有预谋。 宋时薇被迫贴上门板挺直了背,心跳因为他突然的动作骤然加速。 两人的鼻息挨得很近,他大掌掐着她的腰,散漫威胁:“大点声,没听清。” 赌气归赌气,宋时薇别开脸,抿着嘴没有再重复那两个字。 面前人单手捏捏她气鼓鼓的脸,淡声质问:“不是来哄我的吗,怎么自己还气上了,宋时薇同学?” 她脸颊陡然红了,嘴硬警告:“别这么叫我!” 纪晏臣视线故意往下扫,似笑非笑:“不这么叫你都对不起你今天这套新皮肤。” 纯白色衬衫,深蓝百褶裙,虽然跟他们高中时的校服不完全一样,但也达到了七八分神似。 第一百零六章 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无条件第一位 发型上她也明显用了心思,是他从未见过的半丸子头造型,将她的骨相优势尽显,乖巧又优雅。脸上的妆还跟平常一样淡,眼尾和两颊都粉糯糯的,唇瓣水润得像是吸满了熟透的水蜜桃汁,在她的冷白皮上特别惊艳,刚刚开门那一瞬给他冲击到怔神。 “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她别开眼睛不肯看他,用抱怨掩饰着自己的羞耻,“你脸色那么难看,我的计划都被你打乱了。” 纪晏臣低笑得胸腔轻颤,在她唇上吻了几下稍微止渴,漫不经心哄着:“抱歉。能不能麻烦你再来一遍?”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宋时薇板着脸拒绝,拿手推他,“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面前的人没回话,手指掰回来她的下巴,按住她的小脑袋吻得粗暴强势。她徒劳扭头挣扎,拒绝的话被他啃得断断续续:“我不,我不要哄你了你放” “从你计划上门的第一句话开始,再来一遍。” 半分钟后,纪晏臣克制停了下来,耐着性子淡淡威胁,“少一句我就亲你一口。” 宋时薇嘴唇都被他咬麻了,泪眼汪汪幽怨瞪着他,僵持数秒后,见他作势又要低头,她慌乱妥协,指尖抵着他的唇急急开口:“纪晏臣同学!” 他的唇尾明显掀动,但还是若无其事嗯了一声。 宋时薇忍着几乎将人吞没的汹涌羞耻,破罐子破摔把脸埋进了他肩上,声如蚊蚋,要不是两人贴这么近他都听不清:“我是文科一班的宋时薇,我可以到你家里做客嘛?” 纪晏臣被她自导自演的校园小剧场可爱到失笑,低头在她熟透的耳朵上用力亲了几口。 如果刚刚在门外她真的这么演出来,他会直接把她拖进来压在门上狠狠吻一通,跟她此刻的下场一样。 可是现在他又不满足于一个吻了,他想要更多。 他黑眸漆漆沉着,粗砺指腹在她脸颊上用力蹭了蹭。 宋时薇一时看不出来他的态度,但盘踞在两人之间多天的冷空气显然已经悄然消散。 不管怎么说她的第一步目标成功完成了,她鼓起勇气搂住他脖子,贴在他颈侧轻轻开口:“抱歉。” “你那天说的没错,他们我家里人,可能是有希望我和他复合的意思。” 面前的人沉默不语,她继续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的想法,我也觉得非常荒唐。” 他大掌在她脑后揉了两下,依旧什么也没说。 宋时薇郑重表明立场:“我没有那个想法,从来、一点也没有过。” 他低声应:“我知道。” “我不会被他们影响,我也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我只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她无声深吸口气,光因为紧张而轻微晃动,暗暗酝酿着今天最重要也是对她而言最大难度的台词,“在我心里,我认为你和我最合适,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纪晏臣扣着她的头沉默拥紧了她,许久,声音很沉:“那天我也不好,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作为男朋友他有义务完全信任她,但是那天他也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忽然有些怀疑自己。 宋时薇往他怀里又靠了靠,接着认真轻声解释:“我之前带他见过家里人,结婚的话题是长辈们说起来的,他们只知道我跟他认识很久了应该开始考虑婚事了,但是不知道这期间我和他分开过很多次,关系已经岌岌可危。” “当时我跟他对于这段关系应该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心态,所以关于结婚的话题两个人都没否认,也没推进,一直敷衍拖延着,直到这次分开。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我和他走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 静默片刻,她又检讨:“当然,这件事里我也有错。我其实早就该跟他分开了,不该再浪费后来那么多的时间。” 但是这个状况她现在回头看得清楚,可当时的她却很害怕,也很踌躇。 因为明叙至少已经很了解她身上的问题,如果她和他分手再去认识一个全新的陌生的人,就意味着她要把自身的问题再向对方坦诚呈现一遍。她害怕面对这个过程,所以宁愿自欺欺人躲在这段糟糕但熟悉的关系里,始终踌躇着无法舍弃。 幸好,后来她遇到的那个人是他。 宋时薇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你不需要和他或者任何人比较,因为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慢慢抚着她的后颈,仿佛无声的回应。 她借着这一次的勇气一鼓作气道:“在我们的关系里你做得很好,比我要好很多。” 他指腹上的茧蹭过她耳后的软肉,勾得她莫名觉得委屈起来:“我不喜欢和你冷战,也不喜欢你冷淡跟我说话。” 他还是默不作声,她幽幽怨怨抬起脸看他:“我都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面前的人听言低下头笑了。 “想。” 他哑声说,边说边轻轻吻她的鼻尖,“我也很想你。” 怎么可能不想,每分每秒都在想。下午醒过来时他脑袋沉得像是蒙了层雾,连昨晚做了什么都模模糊糊,却还是第一时间本能拿起手机想打给她,号码都拨出去了,又恍惚想起他们还在冷战。 他本来想洗个澡晚上过去找她,没想到她先来了,还给他这么大个惊喜。 其实那天他回到家冷静下来后就后悔了。他的失控并不完全来自于她的前任,而是他一直以为做好自己就可以,可原来在旁人眼里,他的职业会让她这么辛苦和担惊受怕。 他忽然自我怀疑,真的要让她为了他承受这些吗? 纪晏臣垂眸复杂凝视着她的脸。她的眼眸漆黑清澈,仰脸望向他时闪着温柔又明亮的光,照进他心底最深最暗的一面。 那一瞬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清晰与确切,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放开她,任何理由,任何时候。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逐一回应她刚刚的独白:“我也不喜欢跟你冷战,忍住不去找你很困难,比冷战本身还难受。” 她微微抿唇轻笑了声,任由他将自己嵌进怀里,“在我们的关系里,你也做得很好,你为我做的所有我都感受到了。” 她唇尾的弧度未变,眼睫隐约泛起潮湿。他低头吻她的眼睛,声线郑重而沉淡:“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 “宋时薇这三个字,在我这里永远是无条件第一位。” 宋时薇静静望着面前的人,鼻息间缓慢涌起温热酸涩。 她想流泪,却并不是因为想哭。这种感觉对她而言陌生又幸福,就像被一个人珍重放在首位,对于她来说也同样久违。 她踮起脚,轻轻吻住了他。他大掌扣紧她的后颈,唇上的力道却缱绻,耐心配合着她的生涩节奏,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流连。 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气温不停攀升,主导节奏的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易位。宋时薇被迫攀着他的肩,后脊抵在坚硬的门上有些发痛,她扭着身体想调整个舒服的姿势,身前的人似乎不满她的乱动,大手拍了她一下,不疼,但很羞耻。 她泪眼朦胧哼哼唧唧抗议,身前炙烈的清冽气息攻势更汹,两道呼吸纠缠着难解难分逐渐急促时,他的手机突然振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宝宝,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两人被迫停了下来。纪晏臣转身退开两步,略微平复了下气息后低声接起电话:“李局,您说。” “昨晚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是,我知道了我身体已经恢复好了,明天可以照常上班好,那我” 宋时薇在他身后红着脸暗暗整理好自己的裙子和衬衫,理智缓慢回笼。 刚才两人一时沉溺其中,如果没有这通电话打断很有可能会更进一步,但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完全准备好,何况他今天的状况也很让人担心。 她低着头,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听见他挂了电话后似是轻出口气,然后来拉她的手,柔声问:“晚饭吃了吗,我给你做。” 再待下去依旧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宋时薇摇了摇头,有些逃避看他的脸,不太自然说:“我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面前人没有立即回应,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漆沉视线静静落在她脸上,压迫又灼热。她莫名有点不安,脑袋里正纠结着自己的拒绝是不是太明显了,他忽然揉了下她的头,静声说:“好,把你的礼物拿着。” 宋时薇一怔,心里暗松口气,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浴室,正迟疑着礼物为什么会放在这里,他忽然俯身将她抱上洗手台。 宋时薇:!!! 她瞳孔瞬间扩大,但还没等她叫出声,他又一脸淡然转身走了。 宋时薇独自愣在浴室,恍然想起她生日那天他也是这么抱着自己坐在后备箱上的,当时他拿着盒子蹲下去,给她的感觉那里面好像是双鞋。 她瞬间了然,放下心来,愉悦晃着小腿乖巧等待。 两三分钟后,外面的人回来了。 他关上门,还关了灯,两手空空面不改色朝她走过来。她小腿的幅度逐渐停摆,呆呆问:“我的礼物呢?” 他在她面前站定,身上的压迫气息居高临下将她笼罩,峻冷脸上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乖乖守在笼子里等着猎人回家的傻猎物。 “宝宝,你好可爱,男人的话你也信。” 宋时薇迟钝意识到自己被骗进了狼窝,心里一惊,推开面前的人要跑,但连裙子都还没有离开洗手台就被他从半空中捞了回来,大掌强势按着她的膝盖分开,将她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 空气里的潮湿在寂静中氤氲蔓延,房间内的照明关掉了,只有镜子上的一盏壁灯还开着,像他的目光一样直白又炙热地照在她的脸上。 两人的姿势暧昧至极,她的腿暧昧贴着他的腰侧,身体防备向后靠到了柜子上。 她慌得屏住了呼吸,紧张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淡然压近,慢条斯理的问:“今天为什么穿成这样?” 宋时薇热着脸,声音又轻又含糊:“你不是知道吗?” 他定定凝视着她的脸,嗓音沉淡,暗昧不明:“那你知道校服在已经成年的非学生情侣间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吗?” 宋时薇茫然半刻,反应过来后,绯色迅速从脸颊蔓延到脖子:“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缓和气氛而已!” 当时她受到姚佳佳礼物的启发,决定得匆忙,只是单纯想营造出两人高中时的场景哄他笑一笑而已。这身衣服光是表面含义就够她羞耻的了,她花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说服自己豁出去,深层含义她压根儿连想都没想过。 纪晏臣没有表示质疑,只是认真淡声反问:“那既然气氛已经成功缓和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正事了?” 他手指若无其事勾了下她的裙摆,脸色正经,咬字却暧昧,“物尽其用。” 她两只手不安撑在身侧,漆黑眸光潮湿闪烁,人也紧张得有点结巴:“这是是正经裙子不是那种裙子。” 他静静看着她的脸,忽然笑了:“哪种裙子?” 宋时薇暗暗抿唇,恍惚间提前预见到了未来他在这种事情上的无赖嘴脸,下意识挣扎着想要跑,被他轻轻松松扣住腰,微凉长指掐着她的后颈边吻边低声蛊惑:“宝宝,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他的意思已经非常直白,再周旋下去就是装傻了。 她被迫仰起脸承受着他的吻,含糊不清摇头:“不好明天明天要上班” 他略微松开她一点,低头吻她的唇角:“明早我送你。” 她气息有点喘:“那也不要。” 他声音平静,手上的动作却不容抗拒:“那什么时候要?” 宋时薇犹豫着没有立即回答,粗粝指腹勾得她心脏瞬间吊起。 她脑袋里的警铃作响,身体下意识绷直贴在冰凉的墙上,启开唇慌慌张张:“我还没有准” 后半句话没来得及出口,面前的人再次低下脸,牢牢吻住了她。 刚才两人已经深吻过,这会儿他像是有些没耐心再做这些,也等不了她准备。 他控着她的头,高大身型将她头上的光线压迫遮住了大半,她整个人缩在洗手台上显得单薄一只,从背面看只能看到他的挺拔背影,以及暧昧垂在他身侧的两条白皙小腿。 宋时薇被他粗暴吻到黑眸泛泪,呼吸轻细而急促,意识很快与空气共同升温,瘫软糊在一起。 她本能柔弱推拒着他的手臂,理智在抗拒与接受之间挣扎摇摆。但常年扣动扳机的粗砺手指早已将攻击和侵略刻进基因,它们接受到大脑的指令,强势发起进攻。 她身体不由自主绷紧,伏在他肩上细细弱弱吭了一声。他的唇沿着下巴安抚落向她的细颈,注视着她的漆黑眸底冷静又晦暗。 他垂眸看着她通红的眼尾,恍惚想原来太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贪婪催生出更恶劣的想法。 有多想对她好,就有多想弄坏她。 狭窄的浴室内,氛围旖旎而潮湿。 身前人的气息炙热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淹没,宋时薇脚趾紧紧蜷在一起,无助贴在他的腿侧,抓在他衣服上的手指越攥越紧,人也不安地在蜷靠在他怀里颤抖绞紧。 虽然纪晏臣实战经验欠缺,但胜在侦查能力优越,他敏锐觉察到她的微妙变化,无师自通领悟到了自己该着力进攻的方位。 感受到他的指节忽然屈起,每一下都重重顶到她的心脏,宋时薇眼泪欲掉不掉悬在眼眶里,无意识地咬唇晃着脑袋,秀挺鼻尖覆上一层碎薄的浅粉。 她的哭腔软得一塌糊涂,下唇也咬得失去血色,脑海里的白光慢慢汹涌堆积到最高点轰然倒塌的一瞬,她颤抖着闭眼屏住了呼吸 仿佛一场慢镜头下的盛大烟花,在她的脑子里无声绚丽散开,缓慢落到她心尖上。 两人在寂静中相拥着喘息许久,纪晏臣轻轻吻她的脸颊,低声问:“要洗澡吗?” 宋时薇慢半拍张了张唇,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身上出了层薄汗后也有些黏腻。她不太自在略微拽了拽裙子,神色隐隐有点难为情。 第一百零八章 乖 面前的人蹭了蹭她的耳廓安抚:“有换洗的衣服。” 见她目光明显怀疑,他低笑一声无奈解释:“你住院时候买来备用的,后来提前出院了没用上。外面衣服先穿我的,你的衬衫和裙子洗了烘干再换,好吗?” 宋时薇不太情愿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他就是罪魁祸首,蹙起眉抬腿踢他的膝盖。 他刚刚餍足过,自然全都应了下来,好脾气地哄着她:“乖,你先洗澡,我去做饭。” 他转身挤了泵洗手液,打开一旁水池的龙头若无其事搓起手来,每一根手指都细致搓到,尤其中间两根。 她瞥见后脸瞬间又红了,抿着嘴沉默扭开头。他在镜子里看她一眼,唇尾无声翘了起来。 三十分钟后,宋时薇从浴室出来,穿了一件他的t恤,黑色的,很宽大,套在她身上就是条稍短了点的裙子。 她走到阳台晾上浴巾,回到沙发坐下跟莫里玩儿了会儿球,瞟见茶几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她习惯性随手点了下屏幕,上面有几通未接来电,备注是一个月亮的符号。 宋时薇垂着睫微怔,细看了眼时间后反应过来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手指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月亮,心脏里像是被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不明物质缓缓填满,像粉色的气球一样,充得她心情莫名轻盈起来。 桌上的手机又振了一声。 袁也:[你怎么样了啊?明天还能不能来上班?昨晚到底喝了多] 后面的文字内容被限制,无法预览。 宋时薇望着屏幕轻轻蹙眉。 喝什么?喝酒吗?他昨晚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 疑惑间厨房的人推开了门,叫她去吃饭。 她敛起疑心走到餐桌前,盯着桌上两碗青菜鸡蛋面看了片刻,不咸不淡拖长尾音:“果然,男人只有在追求你的时候才有四菜一汤。” 纪晏臣听言失笑,哄她道:“我一周没开火了,冰箱里没有东西,下次八菜两汤两甜品给你补上行不行?” 宋时薇在椅子上坐下来,故意托腮拿着筷子在面碗里郁郁寡欢挑了两下,没有答话。 纪晏臣无奈弯了下唇,像是很吃她这套小作精人设,放下筷子要起身:“我去楼下买,你想吃什么?” 她高冷拒绝:“不麻烦你了,我一会儿回家点夜宵。” 他真心实意:“我也想吃夜宵,我跟你一起回去行吗?” “你想得美。” 宋时薇板起脸嗔他,“你留下来把你的两碗清汤面喝干净,一滴都不许剩。” 他宠溺弯唇:“遵命。你先吃,剩下的都给我。” 宋时薇挑了一小口面到嘴里,看着清汤寡水,味道倒是没话说。她拿筷子又往下戳了戳,忽然感觉触感有些不对。 她翻开顶层的面条,看到下面藏着的几只虾,还有几颗鱼丸。 桌子对面的人淡淡出声:“这些能不能勉强算一顿四菜一汤?” 宋时薇轻轻抿住上扬的唇角,抬眸问他:“你昨晚干嘛去了?” 纪晏臣看她一眼,说:“任务。” “什么任务?”她追问。 “见了个线人。”他收起视线,岔开话题,“你明晚有安排吗?” 她想了下:“暂时没有,要一起吃饭吗?” “我明天下午有任务,如果结束早的话去找你。” 他抬起头,若无其事问她,“喝酸奶吗?” 宋时薇静默看他数秒:“好。” 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酸奶,切了半颗芒果拌在里面。 宋时薇咬着筷子在身后看着他,在他走回来时再次仰起脸发问:“你跟线人通宵干什么了,今天脸色为什么这么不好?” 他像是有点好笑,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男线人,能干什么?” 她作思考状:“吃饭?谈心?喝酒?” 纪晏臣唇角的弧度微顿,静片刻后,他没有否认:“喝了点。” 宋时薇盯着他的脸:“你被灌酒了?” 他的酒量自己应该很清楚,喝成这个样子明显是过度。他不可能是主动,那就只能是被迫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半晌,模凌两可低声说:“对方有点难搞。” 看出他不欲多说这个话题,宋时薇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自己也曾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喝到不省人事过,回去后断断续续吐了一宿,头疼,胃也疼,吐到最后她浑身颤抖着冒冷汗,靠在墙角头晕目眩缓了好半天,隔天醒来时四肢和大脑都仿佛重装过,那种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她知道自己干涉不了他的工作,她问他这些的时候只是在想,如果他们没有冷战的话,至少昨天她可以来照顾他。 饭后回到客厅坐了会儿后,宋时薇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觉察到她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身旁的人赖着缠了她半天,她刚洗干净的脸很快又被他啃得黏糊糊的。她佯装生气,他反倒更来劲,借着认错的名义伏在她脖子上又舔又蹭把她往沙发里拱得更深,压得她根本无力招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在她身上蹭够了,抬起脸来安慰她:“宝宝,我没事。” 宋时薇被他压得有点呼吸不畅,声音闷闷的:“我看出来了。” 有事的是她,竟然会想着心疼他。心疼男人,真倒霉一辈子。 他在她下巴上咬出湿漉漉的牙印儿,低声请求:“下次你来照顾我好不好?” 宋时薇想点头,又反应过来:“还有下次?” 纪晏臣无辜道:“突发情况谁也不敢保证,这次是喝醉,下次也可能是别的意外。” “不要。”她别开脸,故作冷淡,“你要么就保护好自己,要么也别来麻烦我。” 他幽怨看着她:“小狗有困难了找主人,这怎么能叫麻烦呢?” 宋时薇嫌弃推了推他:“有你这么重的小狗吗?你分明是只超大型犬,或者或者,狼。” 纪晏臣听言没忍住笑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意味深长:“宝宝,狼不是这样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宋时薇听懂了他的话里有话,脸颊略微有点泛热,默不作声。 刚才在浴室里在她说自己没有准备好的那刻,她从他身上感受到情欲气息强烈而压迫。有一瞬间她是真的以为他今天要强迫她,她有点紧张,但也不全是紧张。 在亲密行为上她确实不是个放得开的人,但她的观念也并非保守陈旧。 她不是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她衡量是否可以的标准也不是恋爱的时间长短。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还想准备什么,明明这段关系的现状她已经很满意,倘若他刚才继续做下去她也会半推半就配合,可是如果让她来决定的话,她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宋检察官真不错,要智商有颜值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假如一定要她回答的话,那缺少的东西大概是一点冲动,就像今天促使她穿上校服来见他的冲动一样。 因为她骨子里面对于感情太过悲观,只有当她的冲动压过理智时,她才能暂时抛去顾忌,向他迈出一步。而他又太了解她,所以他选择退步,给她时间。 宋时薇垂睫摸了摸他的耳朵,他闭着眼,下巴枕在她身上,好像很惬意的样子。她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个短视频里被主人按摩得很舒服的小黑狗,没绷住笑出了声。 她的笑里面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剩下九十四分都是心虚。他当然也听出来了不是什么好事,掐着她腰上的痒痒肉她坦白。 两人在沙发上打闹,一旁的莫里以为他们真的打起来了,跑过来冲着纪晏臣大叫。他黑着脸在它头上推了一把,它汪几声后愤怒叼跑了他的拖鞋,给宋时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靠在沙发上泪眼朦胧擦着眼角,看他光着脚追到阳台从它嘴里争夺,那一瞬她一边笑着一边忽然恍惚走神儿想,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些纠结,或许并不需要再纠结。 因为此刻她很希望这样的时间再多一些,再长一些。 只要她和他的来日方长,所有的问题就都迟早会迎刃而解。 隔天宋时薇刚到单位就被许霖叫进办公室,说下午有公检法一起的活动,时间是两周前定下来的,每个组的名额有限。 对方建议她去,因为最近各系统都来了不少新人,领导们很重视这次的活动,也会到场。 宋时薇有些犹豫,一方面是她自己的性格不喜欢也不适合这种场合,另一方面是上次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而且还没有最终解决,她暂时不太想社交。 许霖也知道她的顾虑,表示理解,说他只是建议,最终决定权还是看她自己。 她点点头:“我想想。” 回到工位后她想问纪晏臣去不去,又想起昨天他说今天下午有任务,而且这次参加的主要是各单位的新面孔,他十有八九应该是不会去。 她独自纠结了一上午,直到午休时,在食堂排队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威严声音:“小宋,回来了?” 她握着餐盘转回身,礼貌回答:“是,领导,昨天回来的。” 对方嗯了声:“那刚好赶上下午的活动,你调来不到半年,也算半个新人,一定要去啊。” 宋时薇有点不安扯了下唇,没有作声。 对方自然一眼看出她的疑虑,但并未说破,拍拍她的肩,一语双关道:“压轴的菜都在前面呢,往前看。” 她听言淡笑了声,点点头:“我知道了,检察长。” 下午三点,会议的地点恰好是公安局的礼堂。 进入房间后宋时薇巡视一周,人已经到了八成,她没看到纪晏臣的身影。 她转回身靠进椅子里,翻开本子心不在焉想,他不在也好,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完全公开,这种场合人多,口也杂,她不想被人瞩目和议论。 很快活动开始,前面的环节是雷打不动的领导和各单位代表讲话。 宋时薇听得犯困,托着下巴在纸上画圈,即将画满两页纸时,本子旁的手机突然振了一声。 她眯眼瞟过去,黑眸蓦然一亮。 [宋检察官,专心听讲,别画圈了。] 她瞬间精神了,悄悄张望一周,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低头问:[你在哪里?] 他很快回:[两点钟方向。] 宋时薇抬头望过去,她坐在第三排,右前方两排都穿着法院的制服。他是什么时候潜伏进去的?看背影也都不像他啊? 肯定是他又在唬她。 她不悦:[你幼不幼稚?] 他反问:[你笨不笨蛋?] 她皱眉迟疑,片刻后他又发来:[从我两点钟的消息开始,宋检察官花几分钟找到我,今天晚上就得给我亲几下。] 宋时薇被他调戏得微微脸热,望着前两排背影思索少顷后,视线迟疑往上移过去。 墙角的监控摄像头暗暗闪着红光,她瞬间了然。 对方发过来一张她视线正望着镜头的监控截图:[两分三十六秒,四舍五入十分钟。] [宋检察官真不错,要智商有颜值。] 宋时薇不服,刚要反唇相讥他的强盗数学,被身旁的同事提醒领导看过来了。她迅速关掉手机正襟危坐,扯出一个社交微笑跟着人群优雅鼓掌,边拍手还边若有所思点头,仿佛她已经深深被领导的讲话所折服与洗礼,灵魂都得到了净化。 一层楼之隔的监控室内,纪晏臣看着她这副又机灵又做作的样子,忍不住宠溺扬起唇尾。 他女朋友看着清冷漂亮,原来竟然还是个搞笑女。 捕捉到走廊上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他快速关掉特写窗口起身,门外的人也在同一瞬探头进来:“臣哥,好了吗?” 他淡淡嗯一声,拿起桌上一枚u盘:“找到了。” 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几个人边往楼下走,边讨论着一会儿去哪里撸串。 见纪晏臣跟在后面没有搭腔,严华朗回头问:“你不去吗臣哥?你要回家?” 他脸色淡然道:“我还有点事要回队里处理,你们去。” 跟着众人下楼后,纪晏臣借口去卫生间,从另一侧楼梯回到了会议厅。 进门后他在后排找了个位置,身旁正好是认识的人,上次宋时薇拼车冲突时的那个小民警。 对方也困得快要睡着了,忽然看见个熟人很是热情:“哎,哥,你怎么才来?” 纪晏臣低声道:“任务刚结束。” “真辛苦啊你们。” 对方既感慨,又不解,“但是你这个点儿还过来干嘛啊?直接下班回家多好啊。” 纪晏臣一本正经道:“我来学习领导的最新精神。” 小民警钦佩啧了一声:“要不说是市局的人呢,觉悟就是高。” 他压着声音好心提醒,“但是领导们都讲完了,现在是单位代表发言,一会儿就是互动游戏了,你要走赶紧走,趁着还没人看见你。” 纪晏臣从容镇定回复:“跟各兄弟单位的同事增进了解和交流,同样有利子日后我们特警工作的展开。” 对方深深看他一眼,看样子已经彻底拜倒在他的格局之下:“啥都别说了哥,我向你学习!” 到了互动环节,领导们略坐了两轮后陆续离开。 宋时薇在人群里远远看见纪晏臣,他靠窗站着,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漫不经心生人勿近的模样。视线和她相撞时他若有似无勾了下唇,她也微微弯了下眼尾作为回应。 第一百一十章 我有女朋友 台上的主持人声嘶力竭:“第三轮!第三轮马上开始!还没有参与游戏的同事抓紧到台上来!” 关阮拿了瓶水,小声递给宋时薇:“时薇姐,给。” 她接过去,微笑道了声谢,手机上他的消息发过来:[一会儿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烤肉怎么样?] [我知道一家自助还不错,去那里。] [好。] 第一组是男女组队配合踩气球的游戏,虽然没有拥抱夹气球那么暧昧,但也会有牵手和一些必要的肢体接触。 台上几组选手已经各就各位,男主持人的目光在台下搜寻着:“还少一位男士!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女主持人是市局宣传科的副科长,视线迅速定到熟人身上:“纪队长,别玩手机了!来帮帮我们法院的美女同事行吗?” 宋时薇喝了口水望过去,她看不清纪晏臣的反应,只听见女主持人弯着身玩笑道:“别摇头呀,不许摇头!给我个合理的理由,不然回去让李局扣你的奖金!” 话筒像是在空中经历了一段距离,片刻后,他的低沉声线从礼堂的音响中传了出来,缥缈但莫名极具质感:“我有女朋友。” 宋时薇心脏蓦然轻跳,身旁众人纷纷起哄,将气氛推到一个小高潮。 女主持人笑眯眯道:“咱们是清清白白的互帮互助游戏,你有女朋友也不怕呀,除非说,你女朋友今天也在现场?” 宋时薇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瓶子,少顷后,听见他静声说:“今天不在。” 对方不依不饶:“今天不在,那就也是咱们系统内的是?” 他没有说话,态度默认。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女主持人终于站起身,笑意盈盈道:“祝福!那咱们今天就不为难纪队长了,但是待会儿的单人游戏环节,大家都知道该围剿谁了?” 游戏热热闹闹继续进行,宋时薇也被拉上去参与了一次。 她不太放得开,幸好跟她搭档的男同事很绅士,握她手腕时也隔着衣服。她被他扶着站稳,余光瞥到台下人群里幽怨盯着她的男人,花了点力气才忍住笑。 下台后对方拿了瓶水给她,宋时薇指了指窗台上喝了一半的水,微笑婉拒:“谢谢,有了。” 男同事笑了把水下放到一旁,语气自然搭话:“你在检察院哪个部门?” 她答:“一组。” 对方略有惊讶:“许霖的组?” “是的。” “那巧了,我跟他是大学同学,不过我毕业后一直在外地,今年才调到蓉城。” 他看着她问,“你也刚调过来不久吗?” 她礼貌点头:“嗯,才几个月。” 对方笑着道:“我上次听他说组里新来了位女同事工作能力很强,没想到今天见到本人也这么漂” “呲!” 一道绿影擦着他的脸疾速飞了过去,打断了他的后半句恭维。 两人同时本能诧异回过头,看清楚是一支荧光色的塑料箭,前端是吸盘,贴在了玻璃上。 纪晏臣拿着枪走到两人面前,脸色淡定道:“不好意思,我在帮后勤试道具,它突然脱靶飞出来了。” 男同事顿了下,笑了声道:“没关系。” 纪晏臣没有回他的话,装模作样转过来打招呼道:“宋检察官,你今天也来了?” 宋时薇轻轻抿唇:“嗯。” 他一脸认真问:“上周我们移交过去的那个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她看他这副无中生有的样子心里好笑,同样装模作样淡淡回:“还在审查。” “哦对了,关于嫌疑人有个情况,我想跟你补充说明一下。” 他故意看一眼她身旁的男人,欲言又止。 对方主动回避道:“你们先聊,我去那边看看。” 直到对方走远,他才酸溜溜道:“宋检察官很受欢迎嘛。” 宋时薇故作高傲:“你才知道?” 他半笑不笑:“我想推荐给宋检察官一本书。” “什么书?” “《拒绝的艺术》。” 她弯唇轻晒:“好啊,等我学会了先拿我男朋友练手。” “这么巧,宋检察官也恋爱了吗?” 他佯装惊讶,“宋检察官这么受欢迎,男朋友一定很优秀?” 她靠在窗台上抱起胳膊,谦虚道:“一般优秀,除了脸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他正色道:“脸出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吵架时看着能消气,带出去聚会有面子,下一代基因有保障。恭喜你,宋检察官。” 宋时薇哑然失笑,心道这人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边主持人催着他上台:“纪队长!呼叫纪队长!单人战来了!给你十秒钟速度上台!” 纪晏臣拗不过对方,拔下玻璃上的箭无奈走上台。 宋时薇往中间走了走,抱着手臂在台下观看。 这轮的游戏是射击,她身后的人低声议论:“他就是纪晏臣?” 另一道声音说:“嗯,去年实战赛的第一。” “那这个游戏对他来说没难度嘛,闭着眼睛也能赢。” “哈哈,这种塑料枪和真枪哪能一样啊,真枪的经验在这儿反而更没用” 果不其然游戏开始后,他好像一直没有找到手感,越是想用技术取胜结果就越是偏离正心,还不如旁边一看身材就明显是久坐办公室的同事瞎猫碰死耗子打得正。 最终他和另外两人被抓到惩罚,峻冷脸庞明显十分郁闷。女主持人抓着他蓉城“男特一”的称号幸灾乐祸奚落了他半天,最后拿出一个筒让他抽真心话的问题。 “哎,这个问题好,特别适合你。” 对方看他一眼,一字一顿读道,“请问纪队长,你的女朋友在什么时候最漂亮?” 宋时薇有点期待,又隐隐有点紧张。 他视线淡淡扫过来,像是不经意跟她碰上,随后脸色淡然移开,道貌岸然道:“穿白色短裙的时候。” 宋时薇白皙脸颊瞬间爆红,身后不知情的围观群众低声感慨:“纪队长真纯情啊,喜欢这类型的。” “怪不得领导给他介绍那么多都没成,原来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 “这么纯情的男人现在可不多了,还得是部队出来的,国家都先把好关了。” 想起昨晚在他家浴室里那条湿得没法穿的百褶裙,宋时薇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 他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讨债 活动散场之后,两人像特务接头一样,纪晏臣负责提前把车停到隐蔽处,宋时薇环顾确认四周没人后再上车。 关上门后她对着驾驶位上的人皮笑肉不笑掀唇:“纪队长,道貌岸然这四个字算是被你给盘活了。” 纪晏臣手臂搭在窗沿上,面对她的讥嘲面不改色:“过来,给道貌岸然的人亲一下。” 停了瞬,他一本正经纠正,“不对,十下。” 宋时薇抿嘴拿纸巾要丢他,被他顺势拽住手腕俯身压近。 她被迫倾身靠向他,仰起脸低声警戒问:“你干嘛?” “讨债。” 他回得理所当然,垂眸搂紧她的腰,气定神闲问,“你是选择全款支付,还是分期支付,宋检察官?” 宋时薇抬手推他下巴:“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你赌了?你这是强买强卖,强取豪夺。” 他淡淡回敬:“那你就是背信弃义,过河拆桥。” 她反问:“我拆谁的桥了?” 他半笑不笑:“是谁把你从陌生异性的纠缠中解救出来的?宋检察官怎么翻脸不认人?” 就知道他还惦记着这件事。 宋时薇心里好笑,故意勾了下他的衬衫领子,半真半假扬起唇尾:“那也是你拆我的桥,纪队长怎么就知道我跟人家聊得不开心呢?” 身旁人缓缓眯起眼,清冽气息危险压下来:“你跟他聊得很开心?” 她故作思索状:“反正是不讨厌。” 纪晏臣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忽然没头没尾说:“你和他今天第一次见。” 她懒懒掀眸看他一眼:“所以呢?” 他垂眼看着她,神情认真严肃:“你对他笑了两次,还喝了他的水。” 宋时薇一顿,知道他是误会了,忍着笑反问:“然后呢?” 他幽幽说:“你第一次见我时不是这样。” 宋时薇瞬间失笑,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她用手指戳戳他脸颊,故意板起脸:“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呢?你不去反省你自己,还怪我对你冷淡?你讲不讲道理?” 他没有回话,目光幽深莫测,静静定在她的脸上。 宋时薇不懂他为什么忽然沉默,静片刻后不见他的下文,搂住他的脖子傲娇道:“我都没有记恨你呢,我这么大度,你还不快来亲我一下?” 刚才还口口声声要讨债的人听言竟然毫无反应。她慢半拍觉察到他的异样,抬起眼不解望着他,半晌,他低声开口:“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那一天。” 宋时薇一怔,而后想起他曾经说过高中时对她有印象。 他所说的第一次见她,指的应该是当年校园里他对她某次模糊的初遇? 她笑了下,佯装认真说:“那我们九年后又遇见了,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他也弯了下唇,手臂默默用力拥紧她,声音很淡:“也不一定是命运。” 她靠在他怀里,笑着随口回:“那是谁?是你?” 他无声凝视她许久,像是有些迟疑,又像是慎重作出什么决定,嗓音沉静开口:“薇薇,如果我” 车窗外突然传来几下敲击声。 两人同时下意识回头望过去,驾驶位那一侧的窗外,刚才的女主持人弯身热络邀请:“你还没走呢?去吃饭吗?都是咱们局的人!” 她身后不远处依稀还有几个人影。宋时薇莫名有种被抓包的紧张,像只鹌鹑一样条件反射把脸埋进面前人的怀里,半刻后又抬起脸眼巴巴无声询问他该怎么办。 明明是合法情侣,被她的小胆子搞得像偷情一样。 纪晏臣无奈低笑着用手指夹了下她脸颊,淡声安抚:“外面看不见。” 但车的引擎开着,他不打开车窗说不过去。 片刻后,车窗落下半截,他的脸色自若毫无破绽:“下次,宋检察官要回单位,我顺路送她。” 宋时薇端庄坐在副驾驶上,镇定朝车外的人挤出一个社交微笑。 对方这才看见车里还有外人,表情略微尴尬停顿,而后迅速恢复正常:“啊那一起去!加班也得先吃饭嘛!” 纪晏臣淡定拒绝:“她有着急的工” 她摆手打断:“瞧你说的,咱们这些人的工作哪有不着急的啊?等着都干完再吃饭还不得把人饿坏了?” 她朝宋时薇笑了下,然后又向着他说,“再说你队里两个新人可都在呢纪队长,你不过去合适嘛?” 纪晏臣远远瞟一眼她身后的几个人,薄唇轻抿,暂时妥协道:“那我先送她回去,然后再过去。” 宋时薇见状接话道:“我打车,你们尽兴。” 纪晏臣回头看着她要说点什么,窗外的人先一步笑吟吟开口劝道:“一起去时薇,别的单位同事都走得太快我想抓都没抓到,回头要是领导知道了肯定要骂我办事不力。你帮帮忙,代表你们单位露个面好不好?” 对方的口才实在令人盛情难却,最后两人无奈双双妥协,导航跟着她的地址来到餐厅。 餐厅设在老城和新区的交接,外部的环境清幽,包厢里却很前卫,还自带k歌系统。 他们三个人来得最晚,进去时一个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的年轻女孩儿正在边跳边唱一首很可爱的歌,后面的男同事们兴奋晃着铃铛叫好。 余光瞥见纪晏臣的身影,屏幕前载歌载舞的人瞬间萎了,怯生生放下话筒:“臣哥” 纪晏臣瞟了女孩儿一眼,脸色淡淡的:“你怎么在这儿?” 一旁隔壁组的男同事抢答道:“我叫她来的,人家虽然实习得久但是刚转正,也算新人!” 他没说话,钟软悄悄踱着小碎步退回到桌子旁坐下,众人见状玩笑道:“纪队长,你看看你给小美女吓的,你平常在队里是不是没少凶人家?” 纪晏臣低晒了声,没有争辩。他脱了外套挂到墙上,习惯性望了宋时薇一眼。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套头的驼色薄针织衫和黑色西装裤,长发又直又黑,颊边不经意垂下来的碎发显得她格外清冷又温婉。 他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刻,直到她被推到人群中心:“我来给大家介绍哈,宋时薇,咱们市检的同事!以后大家都互相关照!” 颜值无论到哪个社交场都是通行利器,大家纷纷拍手表示友好:“欢迎!欢迎美女同事!” 包厢里原有十几个人,他们来得晚,剩下的几个座位都是分开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恋爱play中的一环 两人分别坐到了男女生的阵营里,刚落座就有人出声提议:“臣哥,你把嫂子也叫来一起啊!” 他淡声道:“她今天忙。” 接着又有人问:“嫂子是哪个单位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上周顾记者不是还来找过你吗?” 宋时薇拿起杯子的手一顿。纪晏臣静了瞬,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跟顾记者只是工作交集。” 说话的同事不依不饶,大大咧咧道:“这事儿你骗别人可骗不了我们啊,你们俩当初不是相亲认识的吗?她当时天天往你队里面跑,大家都以为你们俩能成呢!” 这是宋时薇没有听到过的初遇桥段,她掀眸望了过去,桌子对面的人也抬起眼,视线跟她在空中交汇半刻后,不着声色移开:“没有,一直都只是工作往来。” 他反应这么冷淡,对方也没再刨根问底,但还是八卦道:“哎,话说你们两个认识那么多年,就一点火花没擦出来过?” 旁边有人帮腔:“对啊,你还在部队的时候不就认识她了吗?领导们也几次撮合过你们,是不是因为太熟了不好发展啊?” 宋时薇暗暗看着他的脸,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他平静回:“我和我女朋友认识得更早。” 这是个很完美且有技巧的回答,即使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也依旧让人十分舒畅。 宋时薇握在杯子上的细长手指缓慢松了下来,刚刚出现了一点褶皱的心情被毫无延迟地抚平,口中的凤梨汁十足甜蜜,可隐约还是掺着淡淡的酸涩。 她跟他确实认识得更早但是却毫无交集,实际上她可能还真的没有顾婉对他的过往了解得多。 桌上众人纷纷惊讶道:“比部队更早?高中?嫂子是你高中同学?” “嗯。” “那你们俩是不是高中时就暗度陈仓了啊?” “没有,她是好学生,我是学渣。” 他视线若有似无在她脸上掠过,半真半假道,“我配不上她。” 宋时薇咬着吸管回过神,暗想真该给这人颁个道貌岸然的终身成就奖,说得这么煞有其事,好像他们高中时真的有过交集一样。 但旁人不知情这些内幕,只管兴奋追问:“臣哥,你竟然也有过年少自卑的时候啊?” “怎么说话呢?臣哥这怎么能叫自卑呢?这叫为爱放手!” “后来后来呢?后来你去部队你们就分开啦?” 纪晏臣嗯了声,没有细说:“今年才又遇见。” 桌上几个刚毕业的年轻姑娘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有人趁热提议道:“第一杯咱们干了,祝福臣哥的恋情!” 他带头拿杯子碰了下面前的盘子,笑嘻嘻说:“来来来!接臣哥的桃花!” “接!” “接!” …… 因为是周五,大家的兴致非常高涨。宋时薇原本想找借口先离开,但看到纪晏臣身边的几个人以恭贺为名轮番敬他喝酒,他前一天才醉得那么厉害,她不放心留下他自己离开。 她心不在焉吃着菜,余光一直往对面瞟,眼见他眸底越来越沉,她暗暗担心又无计可施,直到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起身走出了包厢。 宋时薇暗松一口气,希望他能在外面拖延些时间再回来,这边桌上跟他喝酒的人也有了几分醉意,叫纪晏臣组里的小姑娘:“阿软,你们臣哥谈恋爱后有什么变化吗?脾气变好了吗,有没有对你们温柔点?” 钟软坐在跟宋时薇隔一个人的位置,咬着一个淌着红糖的糍粑想了想,摇摇头慢声细语说:“脾气还是那样,但是午休时他会背着人偷偷笑着打电话,任务结束了第一时间看手机报平安,最近还买了本菜谱放在办公室里没事就翻。” 宋时薇眼前蓦然浮现出对方描绘的画面,唇尾不自觉翘起又被她装作淡定压平。 提问的人哈哈笑了起来:“臣哥这觉悟可以啊,要想拴住女人的心先拴住女人的胃,咱们都学着点儿!” “悟了,明天咱们组团去他那里借菜谱!” “冒昧问一句,首先,你有女朋友吗?” “害,看你说的,这技能我先练着不行吗?等人到位了我再练还来得及吗?” “我同意提前练习。” 钟软放下糍粑,又拿起一块儿羊排,慢悠悠道,“之前有两次臣哥带了煮过的牛奶给我们喝,还详细询问我们口感怎么样。我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些牛奶可能是他练习中的试验品。” 宋时薇看着她的脸微怔,漆黑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 众人七嘴八舌揶揄:“笑死,你们都是他恋爱py中的一环,小白鼠们!” “我可太想见见嫂子的真面目了,臣哥好歹也是咱们局的一枝花,多少姑娘想摘都没摘成功,到底是被谁给摘回家了?” “这个简单啊,一会儿等他回来了继续灌他喝酒,他醉了不就是嫂子来接嘛!” 宋时薇眉心一跳,身旁的人先一步说出了她的心声:“可别。” 众人闻言望了过来,宣传科的姐姐喝了口果汁,慢声开腔,“人家前天出任务刚喝到胃出血,这还没好利索呢你们又要给人家上刑,那待会儿就不是女朋友来接了,是救护车。” 宋时薇瞳孔震颤,这么严重? 钟软一脸认真点头:“是的,我作证,那天情况确实蛮严重的,今天他来了李局还骂了他一顿呢。” 原本要灌他喝酒的几个人纷纷惋惜,其他的新人事不关己又说起别的话题,整张桌子上只有宋时薇一个人沉浸在这件事里面色怔忡,她身旁的人无声看她片刻,笑意吟吟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别怕,亲,我们单位也不全是这样的变态工作,这只是个特例。” 宋时薇勉强扯了下唇,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得她心情沉闷。 怪不得昨晚她问起他的任务时他的态度闪烁躲避,这么严重的事情他怎么可以瞒着她呢?就算是当时他们在冷战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跟他置气,难道她在他眼里就这么不成熟吗? 还是他又要说是因为怕她担心?可恋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相互扶持吗?她不想做个一味被他照顾和保护的弱者,她也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守护他。 又隔半天后,纪晏臣走回包厢,脸色不是很好看。 有人打趣问:“怎么了臣哥?嫂子催你回家?” 宋时薇抿着唇角沉默看他,他状似无意望过来一眼,沉声否认:“队里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你们继续。” 钟软连忙放下羊骨头站起来擦擦嘴:“需要我跟你回去吗臣哥?” 他摇头,拿起外套:“不用,你留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但是,错过了 众人嘱咐他:“那你路上小心。” “注意安全!” “路上慢点!” 宋时薇垂眼看着面前凤梨汁里沉淀的果肉,清冷黑眸里的情绪莫测。 桌上众人很快找到新的话题,热火朝天中,她杯子旁的手机振了一下,是他的信息:[车钥匙在前台,我喝酒了,你开回去。] 隔数秒,他又发来:[今天结束可能会有点晚,明早我去找你。] 她心里还有点赌气,故意没有回他。又坐半晌后她找了个借口离开餐厅,拿到钥匙找到他的车,俯身踏进驾驶位时看到车座的一角上有个黑色的方形本子,她蹙眉定睛细看过去,是他的警证。 她拿起来在手里握了握,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给他送过去。一方面是因为如果他待会儿要出任务的话会需要这个东西,二是她自己的私心,她想跟他谈谈刚才的事。 她一边给他留言,同时启动车子上路。到市局楼下时她下车走到路边的公交站,坐在长椅上抬头静静望向路对面办公楼里唯一亮着的一层,半晌,她低下脸,打开手里的证件。 已经是九月的下旬,老旧路灯昏黄,晚风清冷宜人,裹挟着路边的桂花香气拂进鼻息,莫名熨贴得人心绪安宁下来,连带着仿佛时间也走慢。 宋时薇是第一次看他的警证。 首先入目的是他的证件照,白色底,黑色制服,明明这身衣服她也见过不止一次,可是看他正襟危坐的照片还是觉得新鲜。 她细细端详他许久,暗暗满意于自己的品味。 不管再怎么有气她都必须得承认,她男朋友是真的很帅气,尤其是穿着警服面无表情的时候,眉目峻冷,气质凌厉,单看这张脸就完全有让人心软消气的资本。 她心情稍霁,目光向下。 [姓名:纪晏臣] [性别:男] [血型:o] 宋时薇寡淡弯了下唇,她也是o型血。 四舍五入,他们是一类人的理由就算又增加了一条。 [出生日期:1997年1月1日] 她眯着眼暗想,原来纪队长是个摩羯座。 怪不得他这么腹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两幅面孔,还特别记仇,哼。 [警号:jy1818] 宋时薇眸光微微怔住,心脏对于这种浪漫的巧合毫无戒备,悄然砰砰跳了起来。 她轻吸口气,刚想合上他的证件时,夹层里突然掉出来一张寸照,落在她脚边。 她俯身低头欲捡起来,却在看到照片上的人物时,瞬间僵住了身型。 照片中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清冷五官与现在无异,只是脸颊多了一点婴儿肥。 她穿着白衬衫,系着格子领结,墨色长发柔顺贴在耳后,眼眸漆黑明亮,唇角的微笑礼貌又疏离。 宋时薇不可置信地望着照片上的人,黑眸震惊骇然,耳边嗡嗡持续了足有半分钟的空白噪声,脑袋里纷沓而至的碎片涌得她太阳穴重重狂跳时,终于,面前有人朝着她一步一步缓慢走来,而后单膝蹲下了身。 她屏息怔然盯着那张照片,余光里出现他的皮靴,裤线,还有手指,擦着她的指尖捡起了那张寸照。 “两种裙子我都喜欢,宋检察官。” 宋时薇慢慢抬起脸,黑眸里一片朦胧看不清晰。 震惊、感动、不安、喜悦、迷茫,这些全都有,但又好像都不对。 所有的情绪都仿佛被包裹在一层雾里,她自己全都看得见,却短暂失去了感官。她怔怔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纪晏臣静静看她片晌,在长椅的另一侧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约一个人的距离,伸手就能触到对方,但是谁也没有动作。 他们各自沉默坐在夜色里,他的脸色平静,但眼底的细微波动还是隐隐泄露了他对于她这番反应的不安。 可此刻的宋时薇无暇顾及其他,她自己的心里很乱,太多问题涌上她脑海,又堵到她喉咙,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许久,轻轻出声打破沉寂:“你的工作处理好了?” 用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开场,似乎都不在两人的预料之内。 纪晏臣看她一眼,淡声回答:“改到周一了。” 她又问:“有不舒服吗?” “身上还好。” 停了瞬,他低声道,“心里有一点。” 她问的是他刚刚晚饭时的酒,他答的是她此刻不明的态度。 宋时薇暗暗抿唇,半晌,声音很低:“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他静声答:“你转学档案里,我在你们班主任桌上偷回来的。” 她没有惊讶:“听说还有人替你背了黑锅?” 他淡淡道:“当时只有我和你们班长有作案嫌疑,我跟你没有交集,老师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我。” 她缓慢扯了下唇,片刻后,轻声问:“为什么?” 纪晏臣平静反问:“为什么喜欢你,还是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她看向他的侧脸:“为什么现在说出来。” 而不是在追求她的时候说出来? “我不想给你压力,也不想你因为这九年影响判断。” 他沉缓开口,“我希望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和我在一起,不是出于感动,或者其他原因。” 宋时薇神色复杂收起视线,靠在广告厢上慢慢坐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刚转过来没几天的时候,我去你班上找人打球,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我们说过话吗?” “没有。” “你见过我几次?” “很多次。” 那时的每一天他都会装作不经意从她的班级前路过多次,但凡她从本子上抬一次头,就会轻而易举发现他在看她。 静默片时,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喜欢一个连话都没有说过的陌生人?又为什么会坚持不懈地喜欢这个人九年? 她不是不相信他,是她难以相信这件事情的本身。 纪晏臣静默片刻,缓缓道:“坦白说,起初是为什么心动,我也不知道。” 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他也说不出来理由,甚至第一眼的时候他连她的正脸都没看清楚,说是见色起意都不够充分。 “我搞不清楚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那时候就是每天都想见到你,想站到你身边,可是又觉得自己太差劲了,不配跟你在一起。” 他自嘲扯了下唇尾,“我希望自己变好一点的时候再向你表白,但是,错过了。” 宋时薇恍惚想起他妹妹说他曾经自暴自弃,又在某一天突然莫名其妙振作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得偿所愿,现在只觉得幸福 她漆黑眸光隐隐晃动,身旁的人没有觉察,继续低声说:“你离开之后,我找不到你的联系方式,直到进部队以后才打听到你的消息。” 她怔然出声:“你来蓉城” 他说:“是因为你。” 宋时薇垂下眼睫,陷入长久的默然。 怪不得那一次他以为她喝醉了,在车上独自说了那么一大段深情又奇怪的话,说他只喜欢过她一个人,说他不知道怎么喜欢别人,说他只能一直等她。 当时她只觉得他“交浅情深”,实际上他的那些话里早就露出端倪,只是那时候她太过慌乱紧张,以至于全都忽略了。 她失神轻轻问:“假如我和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你想过要怎么办吗?” 纪晏臣低声回:“你不是我的想象。” 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不是初见时的心动,而是这些年来他对她积累的了解。 “但我也确实是在赌。” 赌她会不会跟她当时的男朋友走到最后,赌她会不会顺利调回蓉城,赌她会不会也喜欢上他。 宋时薇垂着睫,胸腔里仿佛充着一朵积雨的云,堵得她酸胀难受。 身旁人的声音沉静:“这件事,会影响我们现在的关系吗?” 她低着头,表情看不清楚:“这件事不是应该为你加分才对吗。” 纪晏臣看着她的侧脸,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欣喜。 事情似乎在朝他最担心的方向发展,她的反应就像是平静莫测的风眼,谁也无法确定下一刻是暴雨还是天晴。 他眸底黯淡下来,下意识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凉,还有点潮湿,他暗哑叫了声她的名字:“薇薇。” 她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空气中的沉默压得人胸闷。忽然,他感觉自己手背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纪晏臣怔愣了瞬,而后反应过来,再开口时的声音有些无措:“微微” 越来越密集的温热液体无声落在他的手上,又细密刺在他的心脏上。 他有点慌,俯身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你别哭,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宋时薇低着脸没有动,半晌,轻轻抽了下鼻子。 此刻她的心里有感动,也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另一种说不清楚的柔软酸胀。 他说得没错,如果他在追求她时将这件事说出来,那确实会影响她的判断,但不是会让她感动不已直接接纳他,而是会让她深感负担然后躲起来。 在追求她的这门考试里,他早就窃了题。 她对此毫不知情,还曾经惊讶和感动于他对自己的了解,一步一步陷进他营造出来的温水里。这一刻终于得知真相,她感到幸福又不安。 因为她害怕太美好的东西,害怕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害怕他们最终也会是她父母那样的结局,曾经有多甜蜜相爱,分开的时候就有多歇斯底里。 身旁人动作笨拙擦拭她的眼泪,指腹的粗砺蹭得她眼下泛痛。 宋时薇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抬头推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停下来。他放下手,目光却仍旧定在她的脸上,片刻后,低声问:“我让你很有负担?” 她慢慢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耐心问:“这是有一点的意思?”她点了下头。 他又问:“你现在想躲开我吗?” 宋时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着睫语气很低说:“我不值得。” 身旁人的峻冷眉目忍不住拧起:“你胡说什么?” 见她被自己训斥得又迅速浮上层泪,纪晏臣慌忙舒展开眉头柔声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他心急又词穷,无奈看着面前眼泪汪汪的人。平常他什么场面哪怕生死都应付得果断自如,唯独在面对她时他无法做到理性从容。 “离开湖平后,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 她微微仰起脸,似是想将眼里的潮湿热意逼退,“但是,这些年你可能比我更辛苦。” 他安静看着她濡湿的眼睫,许久,声线低哑说:“我得偿所愿,现在只觉得幸福。” 刚刚平复下来情绪再次汹涌漫向眼底,宋时薇暗暗屏息忍着泪意,星空在她眼里温柔又朦胧。 在她自以为孤独的漫长人生中,竟然有一个人沉默又热烈地喜欢着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离她更近。 她不曾回头的那些年里,他其实比她更孤独,但他却不是她身后的另一座孤岛,而是缓缓向她靠近将她温柔包围的海域。 她闭了下眼,声音微微哽咽:“我被你喜欢,也是一样。” 左手被一只大掌握住,十指缓慢相扣,紧密得不留一点缝隙。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说话,仿佛在以这种方式确认着彼此来之不易的心意,直到身后忽然突兀响起一道声音:“纪队!” 他手上的力道有一刻放松,像是在给她机会抽开。数秒之后,对方的车转弯开到两人面前才发现是两个人,表情有些尴尬,但又不得不挤出微笑:“那个这么晚公交已经没了,你们要去哪里?用不用我送你们?” 宋时薇低着脸,不想让他同事看到自己哭过,可是手却没有从他手里抽走。 纪晏臣暗暗捏着她的指节,若无其事道:“谢了,我的车停在前面。” 车里的人连忙点头,踩住油门:“那你们继续哈!先走了!周一见!” 宋时薇敛起情绪,温声提议:“我们散步回去。” 纪晏臣握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好。” 十点钟,附近几家大厂的第一批加班党准时下班,老城区的小路来来往往很有人气。 初秋的晚风凉爽而惬意,两人牵着手走在路上,气氛逐渐恢复如常,宋时薇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他淡声道:“午睡,在靠窗的位置,趴在桌子上,脸朝着门的方向。” “就这样?” “嗯。” 她有点失望:“那你不还是见色起意?” “那你本来就漂亮,我有什么办法?” 他理直气壮道,“我又没办法忽略你的外表直接去了解你的内在。”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有点喜欢,但不多 宋时薇装作不屑他的花言巧语:“那你是怎么了解我内在的?” “各种打听,旁敲侧击。” “没被人发现过吗?” “被怀疑过,我就说是替别人问的,你太模范生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轻笑着用指甲戳他的掌心:“你有点喜欢,但是不多。” 他勾唇握紧她的手,大言不惭道:“人尽皆知那还能叫暗恋?再说他们凭什么比你先知道我喜欢你?” 她抬起脸看他:“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唇尾微顿,静默半刻:“空军录取的时候。” 宋时薇眸光顿时一暗。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他家楼下,她的声音明显比方才静了下去:“那条疤,很疼?” 失了那么多血,差点丢了条命,她觉得一定很疼很疼。 “忘了。” 他的脸色云淡风轻,攥起她的手贴近胸口心脏的位置,半真半假说,“你转学走的那天更疼。” 她失笑拍了他一下,无奈嗔道:“九年了还来碰瓷,我是不会负责的。” 他低笑着将她拥进怀里,她仰起脸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冽味道,轻声问:“我走之后,你为什么没有放下?” 十几岁时懵懂喜欢上一个人很正常,这样的感情美好但却并不深刻,一年的投入很容易止损。 “我也不知道。” 他埋在她颈间低低说,“你离开之后我只想着以后要去蓉城找你,从来没有想过放下。” 宋时薇浅淡弯唇,眼眶不自觉又有点热:“你小时候你妈有没有说过你一根筋?” 他想了想:“没说过我,但是她经常这么说我爸。” 她轻哂:“那就对了,你也遗传到了。” 他嗯了声,将她抱得更紧:“幸好遗传到了。” 她抿唇忍住酸涩,喃喃说:“是,幸好。” 两人半天没有说话,静静相拥。 他的呼吸有些热,喷洒在她颈上慢慢凝成潮湿的雾气。那一块肌肤逐渐耐不住这样的持续高温,她忍不住动了下脖子,小声道:“我要回去了。” 他嗯了声,没有放开她。 宋时薇挣了挣,无奈重申:“我要回家了。” 他动了动嘴:“我送你。” “你又不能开车,怎么送?” “走路。” 她轻声笑:“那等走到家天都亮了。” 他吻了吻她的脖子邀请:“上去待一会儿。” 宋时薇有些犹豫,她心知上楼后会发生什么,虽然她不讨厌和他亲密,但还是有矜持的心态作祟,轻轻摇头:“明天。” 他低声道:“我明后天要去队里。” 她顿了下:“周一要出任务吗?” “嗯,结束后我要回湖平一趟。” “回去多久?” “十天。” 也就是说他们今天晚上分开后会有小半个月见不到面。宋时薇不舍又幽怨,这不是明摆着绑架她上楼吗? 她不肯就范:“那你一路顺风。” 他出乎意料答应得痛快:“好。” “注意安全。” 他嗯了声,放开她,揉揉她的头,“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道别过后宋时薇转身离开。她的心情因为今天的事情很大起伏,尽管刚才跟他聊了许多,但一时之间还是难以平静。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还有很多情绪想要宣泄,想到这些全都要等到半个月之后才能再说出口,她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拧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人道别时的方向。 她没有如愿看到他在原处望着她。 因为此刻他正静静站在她身后,不到两米远的距离。 夜色幽深而静谧,她的心脏在他望着她笑起来那一瞬忽然不想再保持任何矜持与理性,她屏息朝着他跑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仿佛正式跨过这九年的时间和等待,她扑进了他怀里。 两人走进房门,没有开灯,纪晏臣回身按着身后人的腰吻住了她。 似乎和她一样有很重的情感需要宣泄,他唇齿间的侵犯力道激烈,另一手却不急不缓摸着她的耳廓。 宋时薇被迫仰起脸承受着两道截然不同的暧昧节奏,白皙脸颊很快热起来,呼吸声也逐渐急促加重。 吻了一会儿后,身前的人俯身抱起来她。她迷迷糊糊环住他的脖子,不知道自己要被他带到哪里去,她本能感到不安,但主观上一点也不想抗拒。 他抱着她边走边吻,她害怕自己会掉下来,下意识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他却似是有意放慢脚步不紧不慢折磨她的神经,大掌故意不去托稳她,转而抚向她的腰。她不得以一边承受着他的索求一边可怜兮兮地依附着他,突然眼前视线天旋地转,接着整个人陷进一处宽阔的柔软里,他在她唇上用力啃了一下,短暂从她身上退开。 宋时薇朦胧睁开眼,昏暗中辨出面前的房间很陌生,是他的卧室。 他跪在她身前解开衬衫领子,黑眸里的情绪看不清晰,但气息里的侵略意味浓烈到即使闭着眼也无法视而不见。 她为即将到来的事情抑制不住地紧张,他在黑暗中沉沉看着她,大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随后再次压了下来。 结束时宋时薇靠在身旁人的肩上轻轻喘息,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上也软得没有力气。 虽然是在黑暗中,但她还是拽了个被角将自己欲盖弥彰盖好,半晌,仰起脸,有点困惑:“为什么?” 刚才的氛围已经无限接近最后一步,但最终他还是克制着停了下来。 他摸摸她的脸,嗓音很淡:“不想刚开荤就素半个月。” “” 宋时薇蓦然脸红,一边拿膝盖踢他一边忿忿警告,“就算是你不回湖平,你也不能不能” 他故意问:“不能什么?” 她捡了个自己能接受的修辞:“不能太放肆!” 纪晏臣低笑一声:“怎么样算放肆?” 她说不出口,抿着唇转过身去不理他。他手臂伸进被子里抱住她,蹭着她的后颈低声问:“宝宝,要不要跟我回湖平?” 宋时薇躲着他呼出来的热气:“我去干什么?” “一起回学校看看,还有我家。” 他暗暗扣着她的腰把她往前蹭的身子扳回来,“我爸妈都很想见见未来的儿媳妇。” 她怔怔问:“你跟他们说我们的事了?” 他捏着她的手指:“当然。” 宋时薇有些迟疑,她觉得正式见家长还是快了点,但太果断拒接又显得她很排斥这件事,两难间他又淡淡开口:“你要是不想去我家,这次就当旧地重游散散心,以后找机会再跟我爸妈见面。” 她犹豫着回:“我想想。” 身后的人嗯了声,幽幽道:“宝宝,你可以慢慢想,但是我已经准备好很久了,可以随时去见叔叔。” 她听言失笑:“可是你叔叔还没准备好,他还以为你是护工小纪。”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算进一步发展 他贴近了像小狗一样在她脖子上湿漉漉地蹭:“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正名?” 宋时薇回身嫌弃把他踢远,扯过来被子把自己裹好,姿态高傲:“看你表现。” 下一秒,她就连人带被子被他轻而易举拖过去扯开,她尖叫一声要抢回被子,被他翻身按着肩膀压回床上,在她嘴唇上啃了一下:“乖,我现在要开始表现了。” 两人腻歪了一个晚上和早晨,第二天快到中午才恋恋不舍分开。 他这次任务要准备的工作似乎不少,每次回她消息的间隔都很长。宋时薇隐隐有些担心,直到周一下班前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现在准备去西郊。 她会意他这次的行动是和宏京相关,想嘱咐他注意安全,但又想到自己每次好像都在说这同一句话,扶额笑了下道:“等你任务结束,一起回湖平。” 他听言也笑了:“好。” 晚上时,宋时薇提前到达约定的酒店。 按照宋唐的习惯,他请人吃饭通常会提前到半小时到,因此看到宋时薇推门进来时很是惊讶:“今天工作不忙吗?” “嗯,下班就过来了。” 宋时薇把包放在桌子上,走向沙发上的两人,“爸,阿姨,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 “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叫纪晏臣,是名特警,我们的关系很稳定。” 她停片刻,郑重道,“我考虑跟他进一步发展。” 宋唐和林蔓同时诧异愣了片刻,而后开口道:“好,你们才在一起不久,慢慢了解,先不着急。” 宋时薇静声道:“我们虽然在一起不算久,但是认识很久,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宋唐点头:“这样啊,那也知根知底。” 她继续说:“特警的工作很辛苦,这一点我有心理准备。我从毕业后一直是独居,独立生活能力不成问题,不需要对方的特别照顾。” 宋唐的脸色在听到独立生活这几个字时些微尴尬,她置若罔闻,又转向林蔓道:“但是我们家的长辈们好像都对这个职业有点偏见,下次家宴时麻烦阿姨替我向他们解释一下,我找另一半是看我喜不喜欢,不是看他的职业有没有用。” 对方脸上的笑容讪讪:“好,肯定是你喜欢最重要。” 宋时薇收起视线,接着平静说:“我和明叙的感情也没有五年那么深,我跟他一直分分合合,实际上性格并不合适。我们不可能复合,虽然不会不相往来但也不会当成朋友相处,今天这样的场合,以后就尽量避免掉。” 宋唐沉默点头,半晌才说:“你找时间带现在的男朋友回家,一起吃顿饭。” 她点头后落座一旁的单人沙发,十来分钟另外两人也到了。 明叙走在前面,温和有礼打着招呼:“叔叔,阿姨。” 宋青桉拎着书包跟在他身后,要死不活叫了声:“姐。” 林蔓笑着迎上去:“你们两个怎么还一起上来的?” 明叙礼貌答话:“在楼下碰到的。” 宋青桉坐到宋时薇身边,拿起她刚倒的果汁一饮而尽。林蔓正想给他使眼色,又想起刚才宋时薇的那番话,忍了忍,没有作声。 明叙像是不甚在意,笑了笑,挨着宋唐坐了下来:“叔叔,您身体怎么样了?” 几轮寒暄过后服务员陆续上齐了菜。 明叙和宋唐都喜欢国学,两人一直有共同话题,坐在一起不用担心冷场。同时林蔓也准备了谢礼,人情都已经被他们做足了,宋时薇便没太在意客人,跟身边的宋青桉聊得更多:“你想考空军?” 宋青桉兴奋问:“你觉得怎么样?” 她沉吟着:“我觉得挺好,但是不太容易。” 他不屑道:“要是容易岂不是人人都能考了?人人都会开飞机那就一点都不酷了。” “你想当空军就是因为酷?” “当然是为了守卫蓝天。” 宋时薇笑了声:“那就试试,我支持。” 因为这一句支持,宋青桉絮絮叨叨跟她讲了半个小时的新型轰炸机。旁边林蔓都听得烦了,说他只有三分钟热度,他不耐烦跟她拌了几句嘴,宋时薇顺势找了个理由出去透气,在大厅遇上了从洗手间回来的明叙。 两人走到角落,他温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 她淡笑道,“你呢,新公司适应得还好吗?” 他用她的话回复她:“也是老样子。” 两人静默片刻,宋时薇犹豫着问:“上次你说怀疑的那些事情” 他笑了下,垂眼说:“我也始终确定不了,现在只能尽量明哲保身。” 宋时薇沉默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尽管她心里希望他是无辜的,也希望他不会被牵扯,可这件案子毕竟不是她负责,除非他能掌握关键性证据直接去报案,否则她也帮不了他。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往包厢走时大厅的电视忽然插播重要新闻:[今日晚七点三十分,西郊某制药厂发生重大爆炸事故,目前现场正在积极救援中,具体伤亡人数仍在清点] 记者身后的现场火光冲天,救护和消防的鸣笛声震耳欲聋。 宋时薇缓缓睁大了眼,身旁的人和她一样望着屏幕,冷静说:“是宏京。” 她大脑空白了几秒,匆匆回到包厢,有些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我有急事先失陪了,你们继续。” 她拿起自己的包快步离开,房间内的几人面面相觑。 宋唐很不放心,目光询问看向明叙。他的脸色和声音还跟平常一样温和无异:“叔叔,我去看看她,您别担心。” 宋时薇一边走向停车场一边给纪晏臣打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身后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时薇,我知道事故伤者在哪家医院。” 她头也没抬:“发到我手机上,谢谢。” 他走上前,拦住了她开车门的动作。 宋时薇茫然抬起头。 他看着她的脸,语气温和但不容抗拒:“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而且你自己过去也进不去里面。我送你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是意外,是人为 西郊,医院。 急诊的走廊上几乎水泄不通,宋时薇艰难穿梭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可快到尽头也毫无收获。 她无比焦灼又心存侥幸,胃部在一次次紧张的悬起与落空中痉挛得疼痛,终于,她余光瞟到窗边角落里有堆杂物,似乎是伤者的物品。 她暗暗深吸了口气镇定走上前,心脏顿时疾速下坠。 几件被烧焦的特警制服,手表、护腕、枪套以及若干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的个人物品中,有一只旧的不能再旧的老年备用机,被高温融得已经彻底变形。 宋时薇怔愣盯着那只手机,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冲向大脑,太阳穴砰砰剧响振得头仿佛要裂开,她用指甲狠狠嵌进了手心里才勉强站稳身体。 她僵硬抬起头,恍惚看向走廊尽头的手术限制区。半透的玻璃门内灯光通明,隐约可见医生们正在严肃商讨治疗方案。 她知道,自己刚刚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到他,现在她还没找过的只有眼前的房间,而那里面,是最严重的重度烧伤患者。 明叙温声安慰:“我刚刚问过了,这次事故暂时无人死亡。纪队长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就算是受伤了也可以积极医治,我认识这里的主任,等下我带你去找他。” 她怔怔看着前方的门,似乎不为所动。 他看她片晌,还欲再出言相劝时,她忽然转头看向他,神色仍旧迷惘,黑眸却缓慢凛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姓纪?” 宋时薇静静看着面前神情不明的人,原本应该是一片混沌的大脑这一刻像是突然被打通了某处开关,许多她之前从未注意的碎片在脑海里争先涌现出来。面前的人冷静看她片晌,而后忽然笑了。 她抿紧唇线盯着他的脸,后脊缓慢泛凉。 他摘下眼镜,垂眸慢条斯理擦着镜片,脸上的阴冷她从未见过,陌生到了极点:“我说过,我可以给你提供信息。” 他抬起头,腔调凉薄,“是你自己拒绝的。” 眼前人的态度对于宋时薇而言无异于是另一场爆炸。 她不可置信看着他,她心中曾经想过最坏的结果,就算明叙真的误入歧途,她以为他也会耻于被她知情。他这样镇定自若地在她面前撕开伪装的画面,她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想到。 宋时薇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发冷,但不全是因为面前人的真实面目,而是纪晏臣的危险可能又增加了一层。 她暗暗深吸口气,保持镇定问:“今天的爆炸不是意外,对吗?” 他看她一眼,语气淡漠:“虽然你不相信我,但是我还是得澄清,今天的事情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把上周五的晚饭特意推到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为了这一刻的什么?”明叙玩味反问,“为了这一刻来亲眼看你为一个认识没有多久的男人失魂落魄歇斯底里?” 他定定看着她道,“你不是慢热,你只是不喜欢我,宋时薇。” 宋时薇感到无比荒谬:“所以?你恨我?” 她无法理解他做这一切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要说喜欢他对她又有多深?这就是他落井下石的理由? 她匪夷所思拧起眉:“你难道想和我复合?跟我结婚?” 他冷冷说:“那是以前。” “我曾经真心想要和你组建家庭,我知道我跟你门不当户不对,你们家的人表面对我满意,实际上很嫌弃我的出身,包括你。所以我拼命工作,想在物质上补足,为你们全家人鞍前马后,可是结果呢?” 明叙戴上眼镜,冷笑一声,“在我们分手后,你们家里有一个人劝过你跟我复合吗?有一个人为我说过一句话吗?有一个人觉得你的新恋情开展得太快吗?” 宋时薇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人,完全没有想到他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 他接着冷淡道:“我们认识五年,对彼此已经非常熟悉了解,虽然分分合合,但在我心里我一直认定我们最终会结婚,所以我把全部精力放在事业上,为了我们以后的家庭,甚至离开医院放弃医生的身份。这五年来我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和你,可是你呢?” 他冷眼看着她,“你跟他真的是在和我分手之后才认识的吗?” 属于学生时代最后的滤镜被他自己彻底打得粉碎。宋时薇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被讽刺得失笑:“你的意思是,我出轨了?” 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没有作声。 宋时薇觉得自己和他纠缠五年简直是滑稽至极,她不想跟他解释一句话,因为他不配再浪费她一秒钟的时间。 她抬起脸,平静讥讽:“那恭喜你,现在如愿以偿看我遭到报应了。” 明叙没说话,目光莫测看着她。 她往前走近一步,定定盯着他的眼睛,黑眸清冷决绝:“如果今天他真的出事,我跟你们没完。” 语毕她转身要走,被明叙一把拽住肩膀按着她的后颈强迫她转身面向手术区的方向,压着声音面色阴沉:“我说了,今天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们前前后后在一起五年,你为了他的案子来利用我获取信息,我成全你主动送上门给你利用,可是直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他们之前经常争执,但从来没有动过手,此刻他粗暴的手劲儿和表情里的狠戾惊到了宋时薇。她一时没有反击,近距离眼睁睁看着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里没有痛心也没有失望,只有纯粹直白的厌恶。 像是被她的眼神刺到,面前一脸阴戾的人忽然冷静下来:“我今天不是来报复你的。” 他松开她,淡定整了下自己的袖口,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再继续参与这件事,否则下一次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沉淡声线,毫无预兆加入他们的对话。 两人同时意外一怔,宋时薇先一步迅速惊诧回过头。来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单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面色冷冽质问:“我女朋友为什么要躺在里面,明总?” 宋时薇仰脸呆呆看着身旁的人,他的外表有些狼狈,衣服破了,头发凌乱,脸也有点脏,但看起来好像没有外伤。 她悬在钢丝上的心脏骤然落地,凝固的血液终于恢复畅通,狭长黑眸浮上层泪,被她用力屏息克制回去。 明叙脸上的诧异很快敛去,若无其事镇定道:“我是作为时薇的朋友劝诫,毕竟纪队长也难保自己每次都能像今天一样好运,不是吗?” 纪晏臣沉冷反问:“我做事从来不靠运气,明总也是一样?” 他脚步缓慢往前逼近,周身的气压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今天的爆炸不是意外,是人为。” “所以不是我的运气好,而是你们的执行力太差了。” 明叙的脸色没有起伏:“纪队长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纪晏臣在他面前站定。对方个子并没有比他矮多少,但是身材在他面前就显得斯文清瘦,气势在这场对峙中莫名矮了一截。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们早一点回家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出牌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没有把握住。”他的目光沉淡,气场森冷压人,“下一次,该轮到我们了。” 两人的眸光无声相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较量意味。 最终,对方先一步移开视线,回敬道:“那就提前祝你下次还能死里逃生,纪警官。” 纪晏臣冷冷瞥着他的身影走远,回眸看到身后的人泪眼朦胧怔怔看着他,仿佛还不敢相信他真的毫发无损,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他会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 他眸里的凛冽悄然化开,抬手捏捏她的脸颊,半开玩笑调侃:“怎么,看见我死而复生,吓傻了?” 宋时薇没有笑出来。她静静望着面前的人,忍了半天的眼泪不受控地赖赖流了下来。 他抱住她,双臂用了些力,低头吻着她的头发安抚:“我没事,薇薇。” 她心里的幽怨和委屈汹涌拥堵,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时达到峰值。她想质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她电话,想说看到他手机烧成那个样子她很害怕,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但沉默半天只哽咽着低声问出一句:“有没有受伤?” 他还没有回话,身后忽然不近不远地响起几道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宋时薇朦胧中睁开眼,看见几名跟他一样脏兮兮的特警队员在不远处望着两人挤眉弄眼。 她觉得有点丢脸,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他,反而干脆把脸埋进他怀里,鸵鸟一样不想去管外面的世界。 纪晏臣被她的反应逗笑,唇尾在无人看到的视角里浅浅扬起。 他的大手在她脑后揉了几下,附到她耳边哄道:“我没受伤,回去再细说。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去车上等我,好吗?” 纪晏臣的车停在医院外的路边。 他送她到车上,从后备箱拿出毯子和水给她,俯身要退出去关上车门时,副驾位上的人忽然倾身抱住了他。 他身型一顿,反手回抱住她,一边安慰抚着她的背,低头轻轻吻着她耳侧:“刚才害怕了?” 她伏在他肩上,声音很闷,带一点鼻音:“我以为你要死了。” 纪晏臣听得好笑,扯起唇角,却也没能如愿笑出来。 他眸底闪过苦涩与自责,大手停在她肩头上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半分钟后,怀里的人自己擦了擦眼睛,声音很轻催促:“你快去,你同事还等着你呢。” 她的理解和体贴让他眼底的自责更重。他心情复杂看了她片刻,低声应:“我快一点,我们早点回家。” 她轻轻点头:“好。” 他关上车门,转过身时脸色隐忍凝了起来。 宋时薇在车上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情绪稍微稳定下来。 她把座椅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裹住毯子怔然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靠在椅背上疲倦闭了闭眼。 今晚的爆炸事故既然不是意外,那就显然是宏京对于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紧追不舍调查的警告。 明叙知情,但刻意强调自己并没有参与。这一点她目前尚且无法判断真假,不过宏京的事他明显脱不了关系,但按照他上一次来找她时的说辞来看,她认为未来这件事爆发的时候,他很有可能早有准备,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刚才明叙的那番狠话和阴戾表情仍旧历历在目,宋时薇睁开眼深呼口气,觉得后怕。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是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发现? 如果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他表演得再好一点,对她再有耐心一点,她都很有可能会将就着跟他走下去甚至结婚。她现在无比庆幸他们及时分开了,更庆幸自己遇到的下一个人是纪晏臣。 她垂睫下意识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月亮项链,略微定了定神。 想起刚才看到那部烧焦手机时的画面宋时薇仍旧心有余悸,她蜷在座位上阖上眼,渐渐地睫毛又有些湿润。 那一瞬间她是真的很恐惧,比她自己直面危险的时候还要害怕。 他对她而言很重要,这一点她以为自己已经认清楚了,可事实说明他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重要一些,她现在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他她的生活要怎么回到先前一个人的状态里去。她轻吸了吸鼻子,脑袋里越想越乏,不知不觉慢慢睡着了。 纪晏臣回来是在一个小时后。 他轻手轻脚踏上车,身旁人的梦似乎不是很好,右手不知道为什么掩在领口,秀眉轻轻蹙着,一侧的脸颊被压出了痕迹,眼皮也因为哭过隐隐潮湿和泛红。 他无声凝视她许久,沉默启动引擎。 黑色越野车平稳穿梭过夜色下的半座城市,副驾驶位上的人毫无发觉,始终稳稳睡着。 到公寓楼下时纪晏臣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声音轻柔:“微微,到家了。” 她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看他,好像一只刚学会睁眼的动物幼崽,还困得不行,哼哼唧唧满脸写着依赖求抱。 他摸摸她的脸,压低身体抱住她。仿佛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她手脚并用软软攀住他的脖子和腰,脸也埋在他颈窝里,像是耍赖不肯走的小孩子一样。纪晏臣无奈弯唇,用毯子把她裹好,将她从车里抱出来然后关门走上电梯。 她阖着睫伏在他颈间,呼吸清浅均匀。他垂眼看着她的侧脸,深邃眸里的情绪看不透彻。 走出电梯后,他单手托稳她,另一只手输入密码进屋关门后回手要开灯时,怀里本来还迷糊睡着的人忽然抬起脸,在一室漆黑中准确而生涩地吻住了他。 纪晏臣一怔,心知她还是在为了今晚的事情而后悸,一面安抚揉着她的后颈,一面走到鞋柜前将她放了下来,温柔回应着她。 幽暗的光线里,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吻得难解难分。围绕在二人周身的空气旖旎升温,从起初的互相慰藉,慢慢演变成了直白的qy,她的纤细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虽然逐渐被夺去了主导权,但还是很用力地吻着他,仿佛在诉说着她今晚的全部情绪。 在亲密行为上宋时薇一向并不热情,只是今晚事关生死,清冷的人也变得脆弱贪爱。 纪晏臣很享受她的主动,但又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半晌后克制扣着她的腰想停下来跟她讲道理,可是她却不同意,两人的唇刚分开,她又迫切追上来吻他脖子,毫无章法地乱亲了一通。 第一百二十章 谁开发,谁保护 他一边扣着后颈吻她一边低沉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在她腿上拍了一下:“你轻点儿。” 她气得不行,埋头用力咬他,到底是谁应该轻一点啊? 两人缠吻了半天,他抱着她走到淋浴间打开花洒,放下她回身调试水温。宋时薇以为终于结束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秒就被他扣着肩翻过去按在墙上。 她趴在胳膊上十分自闭,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纪晏臣纪警官你能不能你好歹给我口水喝?” 身后人的口气冷酷得像她大学军训时的教官:“坚持一下,结束再喝。” 她回头骂他:“你混蛋!我我明天要换房门密码呜呜以后不许你来我家” 他拎起来她的腰,漫不经心戳穿她的小伎俩:“你想趁我出去拿水的时候锁门。” 她气焰瞬间变得心虚:“我没有!” 他低笑一声,不再说话,沉默又继续下去。 最终这场淋浴彻底结束是又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宋时薇累到几近虚脱,大脑过了那个困劲儿后反而变得清醒了。她筋疲力尽躺在他换的新床单上发着呆,半天后他从客厅回来,坐到床边不由分说拽她的腿,她惊恐不已,瞳孔震颤:“你又?” 纪晏臣被她的反应逗笑,晃了晃手里的药膏:“上药。” 宋时薇还有点懵,神色怀疑问:“你哪来的药?” 他拧开盖子解释:“洗澡之前让外卖送来的,挂在门上了。” 她脸色扭捏:“给我,我自己上。” 他淡然拒绝:“谁开发,谁保护。” “……” 宋时薇忿忿踢他的肩,白皙脸颊气鼓鼓的,“你现在想起来保护了?刚才我让你停下来你怎么不听我的?” 纪晏臣拽着她的腿分开压住,挤了点药膏在手指上,慢条斯理反问:“我开发工作做到一半,怎么能半途而废?” 她挣不开他的力道,愤然把脸埋进枕头里不去看他,逐渐感受到原本的灼痛被微凉的膏体缓解。他心无旁骛上完药后放好东西擦手关灯上了床,她心里还有点闷气,背对着用被子裹紧自己不理他。 刚才他对她惨无人寰“施暴”了三个多小时,除了前两次还算温柔,后面的都完全强势,她哭得嗓子都哑了他也只是嘴上哄哄她然后继续欺负,连口水都不给她喝,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被这么虐待的。 这会儿他爽够了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对她百依百顺的嘴脸,从身后抱住她又是道歉又是检讨的。宋时薇越想越来气,亏她今天还这么担心他,低下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身后的人顺势贴紧她,在她停下来时把另一只胳膊主动伸了过来,殷勤问:“老婆消气了吗?右边要不要也咬一下?” 宋时薇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臂,他揽过她的腰轻松将她翻过来,低头温柔吻她脸颊。 她也不是真的生气,由着他湿漉漉亲了一会儿,轻轻出声问:“今天是怎么回事?” 纪晏臣沉默片刻,语气恢复平时的正经:“我们今天是去查他们药厂里的制毒车间,在即将进入的时候突然接到命令,说有危险,立即撤退。” “虽然我们撤退得及时,但因为爆炸范围大,还是免不了被波及到。之后我们的人安全撤离后看到有员工被困去施救,我的手机是在那时候烧坏的。” 宋时薇沉默望着他的脸,他的复述轻描淡写,可实际今晚的事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说是死里逃生也一点都不夸张。 她低声问:“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及时的消息?” 他道:“这个还得感谢你。” “感谢我?” “嗯,线人从名都那里得到的消息。” 宋时薇半晌默然未语。 她忽然觉得这件事好像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从他们两个最开始因为各自的调查闹出乌龙相识,再到后来共同经历了明叙、暗网、小静、宏京他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他们走得也越来越近。 她很喜欢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感觉,可是今晚的事让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潇洒无畏。她理解这是他的工作,她应该支持,不应该成为他的负担,但人之常情又让她难免心情沉闷。 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宋时薇静默半晌,主动岔开话题:“你为什么带着备用机?这是你出任务时专用的手机吗?” 他嗯了声,手指绕着她的长发:“算是,很多年了,情况允许的话会带上这只,耐造,万一出事前还有时间的话,也能留句话。” 宋时薇微微怔了下,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原因。 想起之前在医院时看到他那只备用机通讯录里存的[她],她希望自己一辈子也不要收到这个号码的信息。 见她又沉默下来,纪晏臣静了片晌,状似不经意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宋时薇回过神,别开脸不想多说:“一些偏激的抱怨,对我和我们全家的不满。” 他不咸不淡评价:“你们家亲戚也挺难做的,那么喜欢他还是把他给得罪了。” 宋时薇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也挺难做的。” 她学着他的腔调,拉长尾音,“我那么喜欢某人,某人还要跟我阴阳怪气。” 纪晏臣听言失笑。她的黑眸在幽暗中璀璨晶亮,灵动得过分,他出神看了她半天,忽然叫她名字:“宋时薇。” 她语气有点冲,还有点娇:“干嘛?” 他看着她的脸,声音很静:“我也喜欢你。” 宋时薇都准备好了再跟他斗一轮嘴,被他猝不及防的告白噎得心脏晃了一下。 她装作不屑道:“刚才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嘛睡觉,困死了。” 语毕她自顾自阖上眼,静片刻后又忽然抬手扣在他眼睛上:“不许看我!” 他低笑了声,握住她的手腕拖到唇边吻了吻:“晚安。” 窗外夜色朦胧,月影皎洁。 他闭上眼,抱紧了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感谢老婆的认可 隔天早上,宋时薇是非自然醒的。 梦里她感觉全身酸痛无力,四肢像是被打散重装的一样,胸前仿佛被什么重物压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她拧着眉扭头想推开时,掌心触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她慢慢转醒,卧室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只能模糊看出天亮了,看不分明是几点钟。 她眸光迷离,嗓子有点哑:“几点了?” “七点三十分。” 伏在她身上的人抬起头,小狗一样湿漉漉抵着她的唇瓣啃,“八点起来收拾吃饭,好吗宝宝?” 宋时薇微微拧了拧眉头。 此刻按照她的脾气应该是先发一通起床气,但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庞,宋时薇抿唇忍了忍,打算心平气和告诫他离她远点她要再睡一会儿,下一秒毫无防备在他的沉入下不自觉扬起颈细细吭了一声:“嗯。” 他理所当然将这一声当作她的回答,郑重吻了吻她下巴:“好的老婆。” 语毕他重新动作起来。宋时薇拿他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很是没辙,再加上昨晚她体力超负荷透支睡眠也严重不足,此时被强制开机的大脑还迷糊着,极致的酸胀中她忍不住扭了下身体,才迟钝发现自己的睡裙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微微恼红了脸,屈起膝盖想踢他,可软绵绵的力道相比泄愤更像是情趣。纪晏臣低笑了声,俯身压得更重。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挤得发颤,仰起头难耐地轻轻吸气,他握住她的手腕扣在头顶,欺身重重吻了下来。 宋时薇埋在枕头里细细喘气,黑色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锁骨前的月亮项链疾速晃动。 她意识已经有些恍惚,本能昏昏沉沉地想哭,她也分不清是累的还是爽的,只觉得这二十分钟超乎物理意义的漫长。 虽然她不能否认感官上的享受,但身体实在有点承受不住。她低着头,细白手指颤抖着深深嵌进枕头,单薄肩颈紧紧绷出一条优雅又性感的弧度。身后人的眼底愈发幽黯,大掌扣住她的脖子迫使她回头与他接吻。 结束时她有气无力瘫在床上,黑眸涣散,声音轻细:“不要了。” 纪晏臣把手里的东西扔掉,抬眸看向床上半阖着眼的人。 她的膝盖被磨得泛红,跟此刻她的颧骨是一样的颜色,破碎又娇媚。他视线略微停留,而后晦暗向下停在被过度采撷的深粉上,喉结轻微滚动,漆黑眸里的占有欲深不见底。 片刻后,他在她身旁躺下来,抱住她吻了吻她额头,低声道:“休息会儿。” 两人安静相拥半晌,纪晏臣先起来去洗澡。 宋时薇独自又躺了会儿后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清清楚楚,07:39。 宋时薇:“” 浴室里的人神清气爽走了出来,换上了昨天洗干净的衣服,边走过来边问她:“你吃什么?我下去买。” 见她板着脸不出声,他有点紧张俯身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了?” 她瞥他一眼,忽然抬起脚往他腰上踹了过去。 纪晏臣本能闪身避开,但她蓄足了劲儿,还是给他疼得咧嘴吸了口气。 他心里哭笑不得,面上作出威胁姿态,捏捏她的脸:“还这么有力气,刚才说不要了是骗我呢对?” 宋时薇咬了咬唇,骂人不是她的强项,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纪晏臣你混蛋!” 他压住她一只脚腕,半笑不笑:“行,下次你再说不行了的时候看混蛋会不会放过你。” 她另一条腿胡乱往他脖子上蹬:“你今天到底几点醒的?” 他没有躲,认真回想:“不到六点。” 宋时薇气极,心里暗骂,混蛋!人渣!禽兽!自己不睡觉还来折腾她!掐头去尾她昨晚才睡了三个小时,他还是人吗? 面对她的指控对方十分淡定:“我不也只睡了三个小时吗,你还比我多睡了十五分钟。” 她哪里是多睡了十五分钟,她那分明是在人事不省时被他多欺负了十五分钟!她莫名热了脸,愤然质问:“你以为人人都有你一样的体力吗?” 他既是军又是警,她天生体能就差,高中时八百米跑了三次才合格,怎么能跟他比? 纪晏臣从容曲解:“感谢老婆的认可,我一定再接再厉。” 宋时薇:“” 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她忿忿在他脸上踢了一脚,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他裹着被子抱起来她哄了半天连带着卖苦肉计才给人哄得稍微消气。 “你今晚就走?”她不情不愿问。 他垂眸吻她的脸颊:“九点的飞机,你来送我吗?” 宋时薇勉为其难嗯了一声,虽然脸上很烦他,但心里还是不想跟他分开,尤其是在两人刚刚又进了一步之后。 纪晏臣笑了下道:“我开车去机场,你不用来送我。你早点请好假过来就行,到时候我去接你。” 最终宋时薇处理完手里的工作,乘周六早上的航班去的湖平。 时隔九年再次踏上这座城市的感觉很陌生。她对这里从来没有过归属感,甚至都没有过好感,可是旧地重游的心情十分微妙,下飞机后她望着眼前在蓉城很少见的深蓝天空,空气里的桂花香气带着湖平特有的潮湿,身后的本地人讲起方言的腔调聒噪又热情,还有远处微笑等待着她的峻挺身影。 有一瞬她忽然觉得,过去那些她介怀的事情,这一刻似乎都在她脑海里淡下去了。 或许在时间之下,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 宋时薇推着行李箱走进出口,纪晏臣走上前接过她的箱子,单手抱了她一下后握住她的手走向停车场。 两人先到酒店放东西。小别胜初恋,又是在陌生的环境,他们在沙发上黏糊到下午才出门吃午餐。 纪晏臣神神秘秘给她领到小路的大树后,树荫里停着一辆很拉风的黑色摩托车。 他递给她一个粉色头盔,宋时薇看着不像新的,随口问:“你的车吗?” “不是,谢湛的。” 他也戴上一个同系列的头盔,淡声道,“他喜欢这些,还参加过专业比赛。” “那这个是?” 她垂眼看着手里的粉头盔,号码是01,侧面贴着一只银色线条的鱼,她大胆猜测,“嘉嘉的?” 纪晏臣嗯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与其他闲杂男人无关 宋时薇不禁感慨:“你妹妹会喜欢人家真的是事出有因。” 他不屑冷哼:“这种耍帅的东西也就骗骗十几岁的小姑娘行。” 她觉得他这是纯纯的嫉妒:“谁说的,我二十几了也觉得很酷啊。” 他夺过她手上的头盔,套到她头上用力扣紧:“那你待会儿就抱稳了,今天你男朋友给你好好酷一个。” 宋时薇是第一次坐别人的摩托车,大白天的引擎声大得让她有些难为情,幸好脸能藏在头盔里不至于太丢人。 她抱住他的腰,轻轻贴在他背上。湖平的天气很舒服,初秋的阳光明亮而凉爽,城市相比她记忆中的样貌有更新,但原本的建筑特色都保留得很完整。此刻不管周围的环境还是他们正在做的事,都让她恍惚有种穿越回到了九年前的错觉。 十几岁时候的她过得沉默又压抑,没有心情像别人一样肆意享受青春,体验刺激,回到蓉城后也是按部就班冲刺高考、法考、公考,然后参加工作。 回顾这一路她都走得很紧绷,此刻终于在迟来的青春里完全放松下来,在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与她现阶段人生中最熟悉的人。 他们先去了一家很偏僻巷子里的当地菜馆,饭后逛了隔壁的几家小店,然后去了他们当时就读的高中。 今天是周六,学校里人很少,只有高三的学生在上课。纪晏臣拿毕业证给门卫又给曾经的班主任打过电话后被放行,学校内部整体的变化不大,教学楼有翻新但还是从前的风格。 两人牵着手沿着操场散步。纪晏臣穿的是一套灰色卫衣和运动裤,身材将基本款穿出了潮牌的质感,下一看很像是附近高校的大学生。走到林荫路时,他淡淡道:“我现在有种衣锦还乡的心情。” 宋时薇听言失笑:“不至于,纪警官。” 他认真道:“我高中时的梦想之一就是和你在这里散步。” 她抬眼看他:“你是想被教导主任抓住全校通报吗?” 当年他们的教导主任出了名的严厉可怕,他在任的那几年没有一对早恋的小情侣能活着从他眼皮底下走过去。 纪晏臣捏了下她的手:“你傻不傻,当然要挑晚自习的时候过来,这边没灯,看不清脸。” 宋时薇啧了声,弯唇调侃:“纪警官连作案现场都勘查好了?” “当然,就差个女朋友一起实施了。” 他扬了下眉,然后指着跑道上的一处问,“你还记得这里吗?” 宋时薇迷茫摇头,他淡声复述:“体育课,你在这里跳远,崴脚了,被你们班长送去医务室。”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小事在他的提醒下缓慢回归到脑海,宋时薇有点惊讶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他们同年级会有课程重合的情况,“那天你们班也是体育课?” “不是,我当时在医务室。” 静片刻,他又意味深长道,“你们那个班长,一看就对你没安好心。” 宋时薇错愕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之前她听班主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很惊讶,自己现在连对方的脸都记不清楚了,更不记得当年相处时对方有过任何露出心意的细节。 “我喜欢你,当然能看出来谁是情敌。” 身旁人理所当然回道,然后深深看她一眼,“他跟你表白过?” “没有,我最近才听别人说起来,而且还听说他偷了我的寸照。” 宋时薇摇摇头,打抱不平道,“你说人家替你背了多少年的黑锅啊,你应该去给人家平反。” 纪晏臣漫不经心扯唇:“行,等我结婚的时候,高中那桌人上的请柬里写上,重要声明,宋时薇照片失窃是我单独作案,与其他闲杂男人无关。” 她笑了声,用指甲挠他掌心,抬起脸严肃申明:“纪警官,请你把受害人的姓名模糊处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下课的铃声响起,教学楼里的学生陆续三三两两跑出来。 宋时薇看着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青涩面庞,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太快。纪晏臣握紧她的手,低声提议:“去楼里看看?” 两人走进楼里。 宋时薇原来的教室锁着门,桌椅也都换了新的,她座位窗外的那棵树原本要踩在窗台上伸手才能触到,现在都几乎要长进房间里了。 黑板旁边的墙上还是挂着和当年一样的高考倒计时,壁钟也还是原来的那一个。她趴在门上看得有些出神,半晌后回头时,看见他正站在后门旁的楼梯上静静望着她。 那一瞬间她的心情微妙,她恍惚感觉两人像是在隔着九年的时间相视。 曾经他每天都会站在这里,只要她回头就能轻而易举看到他,可是直到九年后的今天,她才第一次回过头。 那段她毫不知情的漫长岁月里,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在等着她呢? 宋时薇沉默走到他的位置上,也想感受一下他的视角。可是门的玻璃有点高,她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扶着他的手臂踮起脚,突然毫无预兆地被他拎着腰提了起来。 她惊得低呼一声,与此同时另一侧楼梯上的学生们陆续回来准备上课。她怕被别人看到,愠怒看向面前的人,他的表情无辜,示意她抓紧时间。 宋时薇抿唇匆匆往教室里瞥了一眼,发现这个角度简直得天独厚,正对着她的座位,又只有他这样的身高才能解锁,完完全全隐蔽,很难被别人发现。 她拍拍他的胳膊,责令他快放她下来。纪晏臣抱着她回身往楼梯间退了一步,松开手放下她的同时,上课的铃声响了。 下一瞬,他低头吻了下来。 两人在铃声中激烈又小心地吻着。宋时薇想反抗但刚启开唇就被他扣着后颈趁机而入,另一边晚回来的学生快步蹬蹬跑上楼梯,她紧张推他的肩膀,覆在她腰上的大手倏然用力,压着她抵到墙上,暗暗警告她专心。 外面走廊上逐渐静了下来,周围寂静得几乎能听清楚铃音的回声,还有唇舌搅动的暧昧水声。 宋时薇悬着的心脏放下了一半,仰起脸被迫承受着这个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的吻,细长手指从推拒慢慢转为攥紧他的衣襟,正当两人情浓投入时,外面突然再次响起一道脚步声,而且越走越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很荣幸 宋时薇再度紧张起来,小幅地在他怀里挣扎。身前的人也听到了,却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吻得更加强势深入。 这样的氛围和环境令人有种真实的在学校里早恋即将被抓到的紧迫和刺激感,宋时薇心跳得厉害,眼睫也泛起潮湿,用力挣开他,但跑也来不及了,慌不择路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纪晏臣胸腔笑得震颤,在她耳边沉淡调侃:“宋时薇同学,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早恋啊?” 她羞恼掐他的腰,声音很轻很闷:“谁要跟你早恋了!” 最终那道脚步声在楼梯旁的一间教室处消失,宋时薇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探出头,确定警报彻底解除后长舒了口气。 纪晏臣垂眸看她这副松鼠出洞的模样,漆黑眸里尽是宠溺,抬手掖进她额角的头发,低声道:“高三的教室重新调整过,平常走不到这边的楼梯。” 她这才想起来追责,压着声音控诉:“那也有监控!” 他噢了一声,作了然状:“没监控就可以随便亲了是?” “” 宋时薇抿着唇踩了他一脚,推开他踏下楼梯。 纪晏臣勾着唇角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出了教学楼后前面是多媒体楼,墙上的蔷薇比起当年更加繁茂,长椅也还在原来的位置,刷了一次又一次的油漆,斑驳处能清晰看到里面木头的裂纹,好似年轮。 宋时薇在椅子的一侧坐下来,手心抚摸着上面的裂痕,想起离开安湖那天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哭了很久,当时觉得无法自已的悲痛和崩溃,现在回头再看竟然都已经遥远得恍如隔世。 纪晏臣无声看她半晌,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她怔然问:“你上次回湖平是什么时候?” “去年过年。” 他状似随意问,“湖平和你记忆中的变化大吗?” 她摇头:“差不多,我离开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他沉默半晌,再次出声:“你离开湖平的最后一天,在做什么?” 宋时薇回过神,望着远处的天际低声说:“医院,学校,办各种手续和证明。” “傍晚的时候呢?”他追问。 她不明所以,不欲多说:“找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发呆。” 他静片刻,低声问:“是这里吗?” 侧目望向身旁的人,黑眸里露出诧异。 他静声道:“那天你从学校离开后,我去你家找你了。” “我敲门没有人应,在外面等了你很久,你也没有回来。” 宋时薇错愕愣了半晌,想起那天自己从学校回到家整理妈妈的东西,然后发现一个文件上的章盖错了又匆匆返回学校。 他们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阴差阳错岔开的。 她怔怔启唇:“如果我当时在家里” 他淡声说:“我会表白,你会拒绝。” 她不可否认:“是。” 与他是否优秀无关,那时候她完全不认识他,又马上要离开湖平,他如果突然出现表白对于她而言只有冒然,没有浪漫。 纪晏臣苦涩扯了下唇,低声静静道:“我也知道,那时候对于我跟你而言是完全错误的时间,可是这些年里我还是忍不住会后悔那一天。” 如果那天他能找到她,就算是她拒绝他,他们也正式认识了,她起码对他有了一点记忆,不是完全的空白。 宋时薇看着他的侧脸,心情沉重复杂。 那天她回到学校后,负责盖章的老师已经离开了,她辗转许久才把东西交到另一位老师手上,心情因为各种琐碎繁杂的手续郁闷不堪,再加上母亲离开的消沉和即将回到蓉城父亲家的不安,让她积攒压抑了多天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那是她至今为止人生里最脆弱与孤独的一天,她偏执地将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封存在了这座城市里,暗暗发誓要和这里永远划清界限。 她一直以为那一天是除她之外无人知晓的秘密,可是命运的安排如此精密又意外,在她人生中最崩溃孤独的时刻,竟然有一个人在等着她,而且一等就是九年。 身旁的人继续低声道:“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你偏偏是在那一年,从蓉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湖平。” 为什么她不早不晚,刚好出现在他最叛逆、最颓废、最想放弃自己的时候。“可能你很不喜欢这里,但是对我而言,你忽然出现拯救了我一下,然后又静静离开了。” 他握住她的手,缓慢用力扣紧,“之前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在你离开之后放下你,这应该就是原因。” 宋时薇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胸腔里的酸胀缓慢上涌到眼眶。 她第一次知道,命运的信息差原来可以如此悬殊,她曾经极力想忘记和隐藏的那一年过往,恰恰是他少年时代里最珍贵的记忆。 她用力忍住眼里的热意,扯起唇玩笑掩饰:“我很荣幸,拯救了一位失足少年。” 身旁的人也不想看她哭,顺势道:“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他拉起她的手神神秘秘塞进自己卫衣口袋:“摸到了吗?” 宋时薇凝神认真摸了两下:“腹肌?” 纪晏臣停顿一下,淡然回应:“这个晚上再给你,你先摸摸别的。” 气氛在两人的一来一往下恢复到原本的轻松。她热着脸推了他一下,终于在角落摸到了他所说的礼物:“项链吗?还是手链?” 她拿出来他兜里的东西,定睛看清楚后蓦然怔住。 一条蔷薇花型的手链静静伏在她掌心上,因为时间久远,银白色的光泽有些暗淡,且深浅不一,能看出来它曾经断开过,又被人重新接在一起。 时隔九年的失而复得像一场梦,宋时薇不可置信问:“你在哪里捡到的?”纪晏臣手指敲了敲长椅的木板:“就在这下面。” 在她离开蓉城的那天早上,他像是有感应般走到这条长椅前坐下,然后意外发现了这条手链。 那天他握着她的手链,想象着前一晚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的画面,也在这条长椅上坐了很久。 “这个是我妈妈给我的,当时弄丢后我自责了很久。” 她垂下眸,“谢谢你替我保管这么多年。” 纪晏臣掖进她耳边被吹乱的碎发,问出了盘踞在他心头很久的疑问:“当初她为什么会带你来湖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不像话了 宋时薇静片刻,轻声开口:“当时她在工作上得罪了一些有权势的人,没办法再在蓉城继续做律师了。她也是单亲家庭,小时候跟我外公在湖平生活过,外公在这里留下套老房子,所以她带我来了这里。” 她抬起脸,现在已经能平静说出来,“来这里半年后,她体检查出来有些问题,晚期。” 纪晏臣看着她的脸,许久默然未语。在气氛再次陷入低落之前,她笑着拽他的手起身:“我们再去前面走走。” ……… 离开学校后,两人去后街的夜市逛了一圈,顺便解决了晚餐。 晚上时他们骑车来到湖平旁,意外碰上一伙儿散装的摩托车队。纪晏臣把车停在路的另一头,对面十来双眼睛齐刷刷打量着望过来。 他们被看得莫名其妙,半晌后,走过来一个人高声打着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湛哥?待几天啊这次?” 两人同时一顿,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看车认错人了。 纪晏臣刚要摘下头盔说话,对方又转向他身后的人,笑眯眯热情道:“呦,妹妹都长这么大了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爱说话!现在在哪儿上学呢?毕业了吗?” 他们俩无声相视一眼,纪晏臣摘下来头盔,淡声道:“我是谢湛的朋友。” 对方也是一愣,而后抓了把脑袋笑道:“哎呀,我还以为是湛哥回来了呢!打扰了打扰了,二位继续!继续!” 纪晏臣的目光追着对方回去,察觉到他眸底有点晦暗,宋时薇抬眼问:“怎么了?” 他凝着脸色沉声道:“他竟然带嘉嘉出来飙车?安不安全不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宋时薇顺着他的视线瞟一眼远处,那伙人的打扮和行事都十分张扬,梳脏辩的,开黄腔的,相比说是摩托车队他们更像是一群精神小伙聚众开会,整条湖边就属他们声音最吵最大,连旁边小广场上跳舞的大妈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默默调高了音箱的音量。 她抿了抿嘴,没有作声,身旁人目光沉沉转向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时薇哭笑不得,她不想评论他的家务事,但是他还霸道得不允许她弃权,一定要让她表态站在他这边。 她无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太不像话了。” 他沉吟半晌,想出对策:“我一会儿回去告诉他妈。” 宋时薇差点儿没憋住笑出来,但见他一脸严肃,她咬唇忍住笑,郑重表明态度:“我支持你,必须公示给所有长辈一起谴责他的恶劣行为。” 他这才满意,傲娇冷哼一声,戴上头盔嘱咐:“抱稳了,咱们走。” 晚间湖边的气温比市区要低上几度,宋时薇穿着长袖和短裤,刚出发时还些微有些冷,尽管他的速度不算很快,但飙车这种行为本身就天然刺激着血液和神经。 他们沿着环湖的路逆风前行,她身体里逐渐升腾起热意,情绪也慢慢兴奋起来,全身的神经在湿润凉爽的秋风里舒展,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放松,忽然很想叫他的名字:“纪晏臣!” 他略微提高音量回应:“嗯?” 她在他耳边道:“回蓉城你也买一辆摩托车!” “买它干什么?” “当然是载我呀!” 他低声笑了:“你怎么还上瘾了?” 她点点头抱紧他:“嗯!我载你也行!” 他含着笑应:“好,等回去了你带我去飙车。” “一言为定!” 渐渐的这条路上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人,后面的摩托车速度更快,陆续超过了他们。 这条环湖的路是今年新修过的,足够宽敞,但为了安全起见,纪晏臣还是靠着路边行驶,身边的车一辆接着一辆驶了过去,到最末的一辆时,突然径直朝着两人的方向撞了过来。 来不及判断对方是有意还是失控,宋时薇本能抱紧了身前的人。他也同样敏锐觉察到了危险,手臂线条绷紧,紧急速度回到路中央给对方让出了空间。 对方擦着他们的车尾闪过,向一旁的绿化带驶过去,下一刻又熟练掉头回到路上,再次定定朝着他们追了上来。 宋时薇瞳孔骤缩,脑袋里飞速思考着对方是不是跟车主有恩怨,但没时间给他们缕清楚误会,对方简直是仗着更野蛮的车技想要置两人于死地,步步紧逼,一次又一次蓄力往两人的车上撞,最重的一次车身晃得宋时薇差点儿没抱稳摔下车去,小腿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刮蹭到,在风里凉飕飕地疼。 她不自觉尖叫出声,轻细的惊恐声音消散在风中,让对方更兴奋了,轻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纪晏臣峻冷眉目沉下,唇尾紧抿,在对方的疯狂挑衅下闪躲得逐渐有些吃力。这样的追逐战不知要持续到何时,而不论是车上的人数还是不要命的程度他们都处在劣势。 前方是集市区,继续维持现状十分危险。趁着对方暂缓蓄力加速的空档,他暗暗用力握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抱紧自己。 宋时薇心脏紧张悬到了喉咙,下一瞬身前的人骤然加速,两人的车擦着集市摊位的外围有惊无险地冲了过去,随后在尽头猛然调转方向驶进树丛。 宋时薇被颠得胃都要吐出来了,手臂僵硬搂在他的身上,后方的车依旧穷追不舍,跟着他们驶下环湖路。 借着对复杂地势的掌控纪晏臣很快反转局面,对方横冲直撞式的驾驶方式不再奏效,几下被绕得失去了主动权,但嘴上仍旧不饶人,高声刺激着前方的人:“大飞行员!你跑什么啊?” 宋时薇心脏猛然重重沉下,睁大了眼看向昏暗中身前人的侧脸。 身后的人喋喋不休试图激怒他:“真不好意思啊,又忘了你没考上!而且这辈子都考不上了哈哈哈!” 纪晏臣的下颌与肩颈线条绷紧,但并没有被影响节奏,将对方引到一处洼地旁。后车上的人只顾着亢奋出言激他,车辆的一只轮子毫无防备陷进去卡住,他被巨大的惯性甩在地上,一条腿压在车身下,狼狈大骂了声:“操!” 危机终于解除。 纪晏臣停下车,简单安抚了下后座上的人后,沉下脸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阴戾瘆人,拎起来对方的领子将人粗暴从地上拖了起来,却在挥拳时骤然停住了动作。 宋时薇扶着树蹲在地上干呕了两声,察觉到异样,抬起脸望过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不想说 他的手臂僵在空中,下颌线条凌厉绷紧,脸色晦暗不明。片刻后,他硬生生收起了拳头,抓着对方狠狠往车上惯了过去。 人体的脊骨砸在金属车身上发出一声剧烈的闷响,对方痛得嚎叫着骂了一声。他转回身快步朝她走过来,声音低沉:“我们走。” 宋时薇疑惑看着他的脸,刚才看他的脸色她还担心他会下手太重把人打坏,此刻她虽然不解他为什么忽然放过对方,但也不想生出事端,点了点头。 身后的人却在这时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摘下来头盔扔在一旁,身上狼狈,眼神却像嗑过药一样癫狂:“别走啊老同学!好不容易又见面了,咱们叙叙旧!” 宋时薇闻声转回身,眸光在对方脸上意外停住。 刚才的形势紧张,又混合着引擎声,她虽然听见了对方的挑衅但并没有听清楚音色,此时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五官,惊异定住了脚步。 身旁的人没有理会他的叫板,沉默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往车前拖,力道大得她忍不住蹙眉抬眸。 相比于对身后人的惊愕她更奇怪于身旁人的态度,她困惑不已看着纪晏臣,但他始终没有作声。 对方见状,变本加厉嗤笑嘲弄道:“你看你急着走什么啊?这妹妹都不愿意跟你走,你要不把她留下,我把她弄高兴了明早再给你送回去怎么样?” 宋时薇胃里涌上一阵恶心,可身旁的人还是无动于衷,仿佛听不见对方的侮辱一样,只顾着拖她上车赶紧离开。 她感到十分匪夷所思,简直有些佩服他的定力,而身后的人得不到回应也终于开始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纪晏臣,你跟老子装什么逼?你他妈本来应该和我一样是个烂人!要不是当年你非要为蓉城那个婊子出头老子至于混成今天这样!” 宋时薇脑袋里嗡地振了一声,震惊看向身旁的人。 他的动作终于停住,不再急于让她上车,但仍旧低着脸,神色在黑暗里看不清晰。 她脑海里的碎片汹涌浮现拼凑出了一个她不敢想象的事实,迫切需要他的确认。她拽住他的手臂定定看着他的脸,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回应她的视线,颈部线条绷得僵硬,锋利唇线死死抿紧。 宋时薇全都明白了,缓慢松开他的胳膊,耳边剧烈地嗡嗡鸣了半晌后,她转身走向身后还在不干不净咒骂着的人,摘下了头盔。 对方像是被她的反常行为惊了一下,一时噤了声皱眉看着她,没有立刻认出她来,但似乎也看出了眼熟。他的目光不太确定地在她脸上来回巡视着,半晌,缓缓露出错愕的表情:“你你是” 她平静看着他:“对,是我。” 下一秒,她倏然变脸,猛地扬起了手里的头盔 ----- 两人回到酒店。 房间内的光线昏黄,宋时薇低着脸坐在床边,一只脚踩在床下人的膝盖上。他蹲在地上拧开刚才在药店买的碘酒,握着她脚踝的大手粗砺但轻柔。 白皙的纤细脚腕在他掌中盈盈一握,肤色悬殊分明,在昏暗中莫名显得晦涩。她垂眸看着,视线从他手上的动作慢慢掠过到他身后的立柜,粉色头盔上的血迹已经粘稠干涸。 纪晏臣将棉球扔到垃圾桶,拧紧药水的瓶盖。 他要起身时,她忽然平静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吗?” 从湖平回来他们沉默了一整路,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是这样低沉的逃避态度:“我不想说。” 宋时薇定定望着他的脸,他站起身,下颌线条冷硬:“早点休息,我明天来找你。” 语毕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欲离开。她看着他的背影抿紧唇角,突然抓起一旁的抱枕用力丢到他身上。 他身体顿了一下,而后平静俯身捡起来放到沙发上。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得不到回应,她被他这样软硬不吃的态度憋得恼火,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质问:“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为什么耻于提起这件事的人是你?” 他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房间。宋时薇望着关紧的房门,刚从翻江倒海里恢复一些的胃部因为被迫憋闷的情绪再次隐隐作痛。 一方面现在她已经模糊知道了真相的轮廓,震惊又心疼。另一方面她非常不理解都到这一步了他还在掩饰什么?她恼怒于他执拗的沉默态度,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生他气的人又好像偏偏是她自己。 她没有资格用吵架去逼他回应自己,何况保持沉默本来就是他的自由。所有的情绪她只能自己消化,可是又难以消化。 她实在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几个纠缠她的男生原来是被他阻止的?这件事跟他第二年报考空军有关系吗?是这几个人后来故意选在他体检之前报复他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这场报复最终会被定义成见义勇为?如果不是,今晚对方为什么要拿空军落选来挑衅和刺激他,而他又如此抵触被她知情? 宋时薇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脑袋里的若干种可能与假设越想越乱,不得发泄的情绪也越聚越郁,堵得她胸闷、胃痛、鼻酸。 许久之后,她蜷缩着屈起身体,跪趴在床上忍耐想着,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想,她才是导致他落选空军的始作俑者 她下意识咬紧手指,怔怔盯着面前床头上的纹路。 自责、无措、心疼、歉疚、难受或许她的这些反应就是他不愿意说出来的原因。 可是尘封的秘密已经被人粗暴掀开一角,她又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地装作若无其事呢? 她定定睁着眼睛直到凌晨,从未感觉时间如此的煎熬与漫长。 今天她早早起床去机场,走了一整天这会儿才静下来,身体很疲倦,大脑却毫无睡意,神经仿佛被上了永动的发条,无休止地在她眼前上演着她想象中的当年的画面。 她闭上眼揉了揉酸胀的眼皮,胃里越发绞得难受,加剧了胸腔里的烦躁。 她打电话问前台要了止痛药,不到五分钟,敲门声响起。 宋时薇慢吞吞下床穿上拖鞋,打开门的一瞬,原本空洞的瞳孔倏然定住焦点。 她怔怔望着面前的人,握在门把上的手指诧异顿住了动作。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想到我了,是吗? 他周身的气压还像刚才一样低,黑沉眸底压着淡淡的倦色。两人无声静静相视,宋时薇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疯狂上涌,蓦然红了眼框。 他走进来关上门,低声嘱咐:“你先回床上躺着,我去烧水。” 她再也控制不住委屈,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 纪晏臣沉默片刻才回抱住她,大掌安抚揉揉她的头:“我没走,一直在楼下。”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认识他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丢下她。 他低头吻她的耳朵,轻声问:“哪里不舒服?” 心里。 宋时薇默默回答,在他肩上埋了一会儿,声音酸涩哽咽:“你抱我回去。” 他抱起来她,走到床边弯身将她放稳。 她躺在床上搂住他的脖子不撒手,脸有点热,语气很轻:“你亲亲我。”他静默片刻,深邃眸底的郁色还是没有化开,蜻蜓点水般在她唇尾压了一下要起身。 她秀气眉头微微蹙起,黑眸里的雾气氤氲开,拉长的尾音有点幽怨,又带点撒娇:“纪晏臣。” 纪晏臣静静看着她,她的狭长眸底里闪着破碎的水光,墨黑瞳孔里的依赖柔软得让人心空。 他抬手蹭了蹭她的滑腻脸颊,心底沉沉压抑着的戾气与躁郁被神奇抚平。他垂下眼无声长出口气,而后扣着她的下颌再次重重吻了下来。 仿佛一触即燃的火,两具孤独又压抑的灵魂这一刻终于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前所未有沉默,也前所未有热烈,用亲吻代替着不愿宣之子口的情绪。床边的落地窗大敞,只留下一层最薄的白色纱帘,月影透过纹理若隐若现。 直到对面楼上的灯陆续全部熄灭,室内馥郁的旖旎终于平息下来。 纪晏臣抱着怀里的人翻了个身,靠在床头上。 她筋疲力尽伏在他身上轻轻呼气,他拽过一旁的薄毯盖到她腰上,低头吻了吻她脖子。她埋在他肩膀上舒展开身体,好像一只伸懒腰的猫。他垂眸看着她的侧脸,她的颧骨和鼻尖都是很漂亮的浅红,带一点细碎的潮湿。他爱不释手地眷恋吻了又吻,许久,声线低哑问:“去洗澡?” 怀里的人没有答话,隔半晌,她跪坐起来,俯身将手臂伸向了床头柜。 他以为她渴了,扭头想要帮她拿水,她的手指却掠过水杯径直向上,关掉了灯。 “我们聊聊。” 面前的人没有表态,神情在突然的黑暗中看不清晰。 宋时薇静默片刻,自责低声开口:“抱歉,是我害你当时没被录取。” 他不出意料沉下声音否认:“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她故意轻轻说:“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细节你不想讲我尊重你。” 他别开脸,语气像是在忍耐着烦躁:“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宋时薇静片晌,继续问:“当时他们纠缠我,是你替我解决的吗?” 他语气不明嗯了一声。 “你打了他们,然后后来被他们报复了,不是这样吗?” “不是,第二次是因为别的事情。” 她追问:“什么事情?” 纪晏臣沉默不语,半天,才压着声开口:“他们想欺负一个女生,我碰巧路过。” 宋时薇看着他的脸,视线逐步适应了光线后,他的五官在昏暗中逐渐浮现出轮廓。 “所以你没考上空军和我毫无关系?” “是。” “那你今晚为什么那么不希望我认出他是谁?” 纪晏臣别开脸,语气生硬:“不想让你想起来不好的回忆。” 她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希望我知道当年是你帮的我?” 他沉声回:“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想再提起来这件事。” 她凝视着他的脸,平静笃定道:“可是你今天晚上的反应让我觉得远远不只是这些,你让我觉得我跟这件事情有很大的关联。” 他侧着脸不语,下颌的线条在幽暗中凌厉绷紧。 宋时薇看他半晌,静声命令:“你看着我。” 数秒后,他转回脸来,唇尾微微抿起。 她跪坐在他腿上略微倾身,漆黑瞳孔在黑夜中寂寂泛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纪晏臣,你不想让我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面前的人长久没有回答,宋时薇维持着这样略带压迫的靠近姿势,心里面却忐忑得毫无胜算。 话她已经全都说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心理博弈。她不清楚这件事在他心里到底是件什么级别的秘密,到底对他有多么重大的影响,以至于他如此遮掩和缄默。 她隐约感觉这件事不会只是为女生出头打两次架这么简单,对他的影响也绝不仅仅是空军失利。真正的真相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可纵使她再迫切焦灼,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赌,赌他因为不想她猜忌自责而主动开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房间内的旖旎气息也逐渐淡了下去,两人依旧无声僵持着,谁也不肯先放弃。 又隔了许久,宋时薇的腿弯渐渐有些晃动,脚趾也因为单一的姿势隐约发麻。面前人像是终于妥协,大手无声握住她的膝窝,默默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他的声音沉又低,话也模凌两可:“你当时面对的,不止是骚扰。” 宋时薇没听明白,安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那个女生,当时在我救下她之后跑出去并且报警了,但是直到调查结束,她一次面也没有露过。” 停片刻,他静声继续说,“因为对方手里有她的视频,她害怕那些东西流传出去,更害怕自己一旦参与进来后别人都会知道那晚的受害人是她。” 宋时薇听得后脊慢慢凉了:“你的意思是” 他看着她的脸,半晌,接着低声道:“那天晚上在巷子前听见求救声时,我犹豫过。” 他自嘲扯开唇尾,“我想考空军,我还有体检。我不想节外生枝,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报警等警察来处理,但是” 宋时薇难以置信睁大了眼,此刻她的大脑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声音却还神奇地保持着冷静:“但是,你想到我了,是吗?” 纪晏臣沉默望着面前的人。 命运在冥冥之中精密得可怕,仿佛一切都早有安排和注定。在他自暴自弃的那一年里,经常逃课去网,跟那伙人打过几次游戏,算是认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打她的主意 那些人都是一直在外面混的,行事作风张扬,他跟他们不是一路人,除了游戏之外毫无交集也互不干涉,直到有一天,他在卫生间撞见他们抽着烟在讨论一个女生。 “你就是活活贱死的哥,天天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人家连笑脸都没给过你一个。” “你懂个屁,老子光是看她那副清高的小模样儿就应了,老子就喜欢她这样的,到时候她要是也这个表情说些s话,那更带劲!” “哈哈哈我操,哥口味够别致的啊,要是哪天成了的话,也给兄弟们开开眼呗?” “那当然了,这么好的东西我能独享吗?老三,回头把你哥那dv拿来,我给兄弟们来段高清的!” 众人哄笑起来。他听得不适,皱了下眉。 “不过照你这个追求的速度,啥时候才能上垒啊?” “就是,要我说干脆给她骗出来,整点上次酒那个给她,然后你还不是想怎么干都行?有视频在她还敢报警?” “对啊,她要是敢报警,先拖她几天那些东西就都代谢掉检测不出来了,到时候再反咬她一口,她一个外地人能怎么样?她说自己被强了,证据呢?谁信她的啊!” 他眉目压得更沉,加快了洗手的速度。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生衔着烟悠闲摆摆手:“不着急,先追着玩玩儿,她要是实在不识抬举,再这么搞也不迟” 他快步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彼时他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女生是谁。他虽然很鄙夷这群人,但井水不犯河水,再说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警察,他点化不了也拦不住一帮一门心思想犯罪的问题少年。 那之后他的生活因为想向她靠近而慢慢回到正轨,逃课的次数越来越少,从她教室前路过的时候越来越多。 同样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午后,他在操场上偶然看到,被叫做李哥的那个男生紧跟在她身后,嬉皮笑脸约她晚自习前去喝奶茶。 她走得很快,脸色厌恶冷漠,对方的谄媚笑意也始终没有变化,唯独他在一旁独自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他迄今为止人生中最深刻的一次后怕,原来那天他听见他们的肮脏计划不是意外,而是预告,可是他却因为事不关己而差点错过了机会,只差一点,他就没能提前阻止这场侵犯的发生。 倘若他真的到她出事那一天才知晓真相,那对于他来说,自己无异于是那帮人渣的同谋。 那天他独自沉默了很久,那半天的课都没听进去。晚上时他去网把李飞叫了出来,警告对方不要再纠缠她。他一向并不主动惹事生非,但在打架这一块因为天赋异禀在同龄人里也算是声名在外。 对方虽然做人比他更浑但对他还是有所忌惮,先是愣一下,然后笑了,轻佻问他是不是也看上她了? 见他不说话,对方了然,笑着递了支烟给他,神秘压低声音:“蓉城人眼睛长得太高,咱们都追不上她。我那儿有点好东西,你要是也想就一起,怎么样?” 他唇角克制绷紧,隐忍沉声重申:“我说,你离她远点,别打她的主意。” 李飞瞟过来一眼,收回了烟。他的几个小弟在不远处,就这么妥协他面子上挂不住,再说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他们四打一,也不见得没胜算。 他清了清嗓子,敛起刚才的笑脸,不冷不热道:“兄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人是我先看上的,你想要我也说了可以分你,你还想怎么样?再说了,我打她什么主意了?我不能喜欢她吗?我就是正常追求女同学啊,老师都不管,你凭什么不让?” 纪晏臣没有回话,眸光沉沉看着他。 对方见他沉默不语,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吐了口烟,出言讥讽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知道你纪晏臣厉害,但你也别管太宽了,不然你以后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语毕对方撞了一下他的肩要离开,同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但还没等这一声彻底落地,他迅速转身抓住后领将人猛地拖了回来,在对方的惊呼声中阴戾朝着他的脸狠狠挥了一拳,一时间鼻血四溅,惨叫声凄厉无比:“我操.你” 又一拳砸到了他脸上,旁边几个小弟见状赶紧一起冲了上来。 从上中学起纪晏臣个子就蹿得比一般人快,这几个人里最高的也比他矮了半头,看着流里流气其实都虚张声势,天天喝酒熬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那天他发了狠,几人见情势不妙纷纷选择自保为上。 他抓着李飞的后颈贯在墙角沉默地凶狠砸了一拳又一拳,对方从开始的企图还手到破口大骂再到认错求饶,最后主动保证去给她道歉并且以后绝不再招惹她。 纪晏臣这才停了手,在对方腹部踹了一脚,警告他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而对方也害怕丢人,事后并没有声张这件事,灰溜溜地道过歉后就再也没有纠缠过她。 事情至此暂告一个段落。之后她离开湖平,他沉下心来学习,李飞那伙人也越混越社会,跟附近的社会青年打成了一片。 他们第二次发生冲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新仇旧恨攒到了一起。纪晏臣寡不敌众,还要护着一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女生,而对方阵营里有专业的混混,比起学生来更无所顾忌下手更狠更不要命。 他们缠斗了很久,他处在下风里正伺机突围,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后勉强站住了,面前几个人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而扭曲。 他越来越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很快被打倒在地。恍惚中他本能蜷起身体护住头,身上的痛感越来越钝,耳边的叫骂声也越来越远,忽然,有人叫停,语气听起来有点凝重:“怎么他妈这么多血?” 众人暂时停住动作,半晌后,另一道声音慌慌张张响起来:“好像是头!老大!而是从头上流出来的!” “管他呢,继续干!老子还没尽兴呢!” “别打了,他爸妈都是领导,真出事了肯定没完没了!” “操,怂死你得了!这时候你跟我说领导?领导的儿子怎么了?”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你是不是又想进去了?都收手!” 几个人骂骂咧咧离开了现场,昏暗的小巷重新恢复了寂静。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看看是谁家的宝宝这么娇气 纪晏臣昏昏沉沉躺在地上喘息着,意识逐渐混沌不清,眼前所有东西都好像陡然间失去了焦点和距离感,路旁的树枝离他很远,天上的月亮却离他很近。 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月亮,想伸出手碰一下,却连抬起手指都没有力气做到。他无奈扯了下唇,恍惚盯着那一方光亮走神想,蓉城今天的月亮也是这么冷吗? 她那么怕冷,今天有没有多穿一点? 月光清冷倾泻在他身上,极度的寒意缓慢入骨,他的身体不自觉抽搐起来,神志也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后,巷子外远远响起了警笛声,他疲倦不堪闭上眼,意识彻底陷进了黑暗里。 后来的事情纪晏臣是在纪嘉口中听到的。 他父母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医院,江毓在看到他满脸血污躺在担架上的一瞬当场晕了过去,纪舟一面镇静安抚着妻女,一面四处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能否转到医疗条件更好的省院。 因为有报案人提供的信息,案件很快侦破,几个人隔天就都被抓了起来。 在他昏迷那几天时李飞的家长带着礼物来医院声泪俱下请求和解,学校的领导也拎着水果登门表示希望他们宽宏大量不要再扩大影响,被江毓厉声怼得无言以对,灰头土脸离开。 最终以李飞为首的两名学生被开除,和那几个混混分别被判了一到两年不等。从少管所出来后李飞就彻底放飞成了社会人,因为有前科再加上初中文凭找不到正经工作,他的父母也不再管他,他将自己烂泥一样的人生全都算到了纪晏臣头上,四处放狠话要弄死他,直到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付诸实践。 而那个让纪晏臣险些搭上一条命的受害人从始至终也没有露面。她作为报案人向警方提供了对方几个人的信息,却没有继续追究对方侵犯的罪名,甚至还极力否认那些人手机视频中的人是她。 在他出院回到学校时女生已经悄无声息转学,她用匿名的号码给他发过一条感谢的短信,但那时的他年轻气盛,觉得她的行为不可理喻,删掉了没有回复,直到几年之后,他才逐渐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态。 这世上不是每个受害人在被侵犯后都有勇气站出来跟对方对峙和抗衡,旁观者总是期待受害人勇敢而强大,希望她们能做出爽文式的回击,然而现实是种种原因给受害人们增添了层层阻碍,社会的偏见、繁复的调查、大众的舆论每一项都在极大地考验着受害人的承受力,她们要先突破这些才有资格站到加害者的对立面,所以在侵犯发生后,有的人耻于报警,有的人放弃追责,有的人接受和解,还有的人结束生命。 这些并不是怯懦,只是各人权衡后的无奈选择,应该被谴责的无论何时都不该是她们,而是这其中每一个让她们被迫面对这种选择的加害者。 他无权责备那个女生没有追究那些人渣的责任,因为救她是他自愿的选择,而让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最大原因,是宋时薇。 是她让他从泥潭里爬出来,让他在黑白不清的混沌里看到微光,就像陷进黑夜中短暂失明的人抬起头遇见月亮。 如果九年前没有她的出现,他可能会在叛逆的路上越走越远,勉强读个普通大学,浑浑噩噩度过这一生。他的人生从见到她的一刻起开始分界,每一秒向着月亮靠近的时间都让他觉得充满希望,即使路途中再次跌倒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因为在这场原本已经是败局的人生里,她是他的军旗。 夜色深沉,宋时薇怔然望着面前的人,起初的震惊慢慢落为平静。 幽暗中那些看不见的情绪化为了寂静中涌动的暗流,将两个人裹挟在其中。 她有很多的话想说,它们争先恐后堵在她的喉咙,可最终开口时却是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天晚上你躺在巷子里的时候,很冷?” 纪晏臣握住她凉得有些潮湿的手,沉淡回答:“冷。” 当时是初冬,他又失了很多血,昏迷前最后的知觉就是冷。 她垂睫又问:“害怕吗?” 他略微沉吟:“不害怕,就是觉得遗憾,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不想死。” 静片刻,他低声说,“幸好,差了一点。” 宋时薇看着他的脸,出神想,是,差了一点。 她也差了一点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段过往。 在他从楼下回来之前她想象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象到,自己曾经与危险如此之近的擦肩而过。 如果没有他,当年被侵犯的人就很有可能是她,这样的假设即使隔了九年也依旧令人心惊和后怕。 她控制不住地手脚发冷,大脑却前所未有清醒。原来他也曾默默改变了她的人生走向,他们的命运早就被暗暗绑定在了一起,只是她隔了九年直到这一刻才迟钝知晓。 宋时薇轻声喃喃:“我想抱抱那时候的你。” 纪晏臣淡笑了声:“那你是抱不到了,抱现在的我将就一下。” 语毕他伸手拥住她,她伏在他颈间,呼吸过分清浅,仿佛在屏息忍耐着什么。 他静默片晌,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佯装严厉:“我都说我不想说了,你非要听,不许哭,我不管哄。” 她静静摇头,半天,像是克制住了情绪,轻细声音染上几分酸涩:“就是觉得那时的你会很疼。” 震惊、感激、后悸、心疼这些情绪穿插着短暂出现在她的脑海,在他刚才沉静陈述那段过往时,她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将她心脏的最后一个缺口填满。 如果可以从上帝视角俯看,她的心脏上破裂不堪,大多是陈年的伤口,错综密布,深浅不一,现在却全都被同一个人的气息温柔而坚固地修补。 纪晏臣低声安抚:“不疼,当时意识都不清了,早都不知道疼了。” 他握着她的手引导她摸向那道疤,她微凉的指腹感受到那道崎岖的凸起,隐藏在头发里的比外面看到的部分更惊心。 宋时薇哽咽着皮了一下:“硌手。” 面前人听言笑了,一本正经调侃:“我看看是谁家的宝宝这么娇气。” 他攥过来她的手腕,在她手心上吻了两下,煞有其事问:“还硌吗?” 她娇娇气气应:“嗯。”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吻了吻:“现在呢?” 宋时薇静默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哑声轻轻说:“如果我当初没有去湖平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只有特别双标的狗男人 他静声说:“那你就不会认识我了。” 她拧起眉:“我宁可不认识你。”也不希望他遭这些罪。 他独自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是逃避那上面的细节就越是清晰。 “可是我想认识你。” 面前人缓缓握住她的手,无声低晒掀唇,“不然我浑浑噩噩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宋时薇望着他的脸,眼底涌出的热意在黑暗中悄悄朦胧了视线。 在今天之前她都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一个人,命运线与她宿命般地相交,分开,然后再次相缠。 他能抚平她所有的伤口,填满她心脏的荒芜空洞,给她绝无仅有的安全感。他让她觉得自己那些难以忘怀的痛苦过往都不再重要,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未来才更重要。他让她从不安变得确信,往后的漫长余生,会有他永远爱她。 他将她心里那筑高墙彻底瓦解坍塌,而她现在正站在这片废墟之上,踮起脚紧紧地拥抱他。 “如果九年后没有你的出现,我的人生会是一座一直荒芜下去的孤岛。” “孤岛也没关系,我会带着花来找你。” 他们在幽淡月光中相拥,接吻,交缠。 他们兜兜转转,高中、大学、工作,错过多次后终于在第九年重逢。 九年时间那么长,让他们从青葱岁月各自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九年时间又这么短,她穿着校服微笑回眸的模样对于他来说一直是昨天。 命运的轨迹从这一刻起交叠着正式进入崭新的阶段,而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宋时薇在湖平待了四天,先回的蓉城。 回去后她第一个见的人是姚佳佳,对方接过她手里的特产,视线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打量,由衷感叹:“你看你,出去走一趟气色都变好了,要不怎么说最大的皮肤杀手是上班呢。” 宋时薇扯了下唇,趁着对方去冰箱放东西时躺进客厅的按摩椅里开了一组最大强度。几分钟后,姚佳佳端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你去见他父母了吗?” 宋时薇躺在椅子上,幽幽叹了口气:“没有。” 但是他骑摩托车载她时被他爸看到了,他好说歹说对方才同意没有告密给他妈。 姚佳佳在她身旁的沙发坐下来:“怎么不去呢?去领个红包看看他们家人的诚意。” 宋时薇摇头:“我什么都没准备。” “那你就是纯故地重游啊?” “嗯,去了以前的学校,还有一些老街老巷。” 她捡了颗葡萄剥开放进嘴里,抬眼瞟过来:“怎么样啊你们俩,进展大吗?” 宋时薇按得很舒服,眯着眼静默半刻:“对他的了解有所增进。” 姚佳佳没在意她的敷衍,自顾自分析道:“哎,要是别的男人说暗恋你九年我都不信,肯定是掐头去尾夸大其词,在高中时对你心跳了一下,然后九年后看见你心又痒了一下。” “但是纪队长的暗恋呢,是有现实条件在的,高中没毕业就进部队待了这么多年,有国家管着他,我还勉强能相信他。” 宋时薇轻笑了声,身旁的人继续说:“而且就算没有高中这茬儿,人家的自身硬件也不错,那小脸蛋儿,还有小肌肉,享受到就是赚到,这波咱们不亏。” 她闭了闭眼,漫不经心:“你这么看好他,等他回来让他请你吃饭。” 姚佳佳非常同意:“他是应该请我吃饭,我前前后后替他说了多少好话啊,远远超出了我跟他这种关系应有的情份。” 宋时薇听言掀起眸:“你们哪种关系?” “这哥嘴这么严,还没跟你说过呢?” 姚佳佳意外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我跟他,是正经的相亲对象的关系。” 宋时薇惊讶怔愣数秒,恍然眯起眼:“你之前跟我吐槽你说想喝饮料然后对方停车让你自己下去买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那就是纪队长的光荣事迹。” 忆往昔,姚律师感慨异常,“现在我悟了,没有不解风情的男人,只有特别双标的狗男人。” 宋时薇抿唇暗想,她也悟了。 某些人看着挺高冷挺生人勿近的,没想到人脉这么广,全蓉城到处都是他的相亲对象。 第二天晚上,纪晏臣乘了同班次的飞机回到蓉城。 他因为工作提前了两天回来,面对她的奚落时如是辩解:“我婉拒过,都是领导介绍的,事关仕途,我也没有办法。” 宋时薇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冷哼一声:“你不想去谁还能硬逼着你去?还是你意志力薄弱,拒绝得不够坚定。” 纪晏臣无奈低笑,峻冷眉眼里全是宠溺:“是,都是我的错。” 他在她面前蹲下,姿态正经又诚恳,“我错在没有在宋时薇同志下基层历练的这三年里洁身自好,谨言慎行。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自罚反省。” 她警惕睨着他:“怎么罚?” 他脸色淡然:“只做一次。” 宋时薇:“” 想到两人在湖平这几天里的频率,她脸颊暗暗热了起来,抬脚踢他膝盖,“一次都别想!回你自己家去!” 因为他安排的特种兵行程,她在湖平时白天要出去爬山、攀岩、徒步晚上回酒店还要被他压着欺负。她体能本来就差,这几天让他给累得半死,回来后这才休息了一天,根本不够。 晚饭后她好不容易把人赶了出去,他站在门外,眼眸里湿漉漉的幽怨,像是被坏主人狠心撵出门的大狗一样,给宋时薇看得差点儿又心软了。 她摸摸他的脸敷衍哄了他几句,让他今晚专心休息,明晚再好好表现。 他那双本来还黯淡着的狗狗眼听言瞬间又亮了起来:“明晚你去我家?” 宋时薇:“” 就知道不能可怜他。 她板起脸收回手,把垃圾塞进他手里,咬牙推他走人:“我说的不是那个表现,我是让你明天晚饭的时候表现!” 去宋唐家是两人在湖平时就约定好的。她暂时还不想登门拜访父母,既然他说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公平起见,他行他上。 隔天是周五,早上宋时薇去单位时在路上碰见周然,对方拎着早餐很亲热地贴上来:“时薇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弯唇回:“前天晚上。” 对方又问:“湖平好玩儿吗?有没有好吃的?” 宋时薇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有,上去一起尝尝。” “好欸好欸!” 第一百三十章 借你吉言 周然欢呼一声,絮絮跟她说起来最近单位的八卦。宋时薇礼貌点头回应着,快走到门前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听筒那头没有声音回复,周然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进去了。 宋时薇点点头,又问了一遍,电话对面仍旧没有回应。她觉得奇怪正要挂断,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鸣笛,与她身后驶过去的车辆几乎是同步。 她陡然警觉回过身,看到路边的人时,清冷面庞上闪过一瞬深深的恍惚。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握着手机忐忑望向她,站在当初小静第一次来找她时的位置,穿着和对方一样的高中校服。 下班时纪晏臣过来接她。宋时薇拉开车门时他正在车里打电话,脸色有点严肃,垂眼看到她穿的鞋子时,他无声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因为早上的事还有些心神不定,用力压下了情绪让自己的脸色看不出异样,但还是被他敏锐察觉出,挂了电话后倾身捏住她的下颌,视线研判:“心情不好?” 宋时薇扯唇笑道:“这叫长假综合症,多发于长期休假后的第一天上班。” 纪晏臣看她片刻,似是没有起疑,长指在她脸上捏了两下:“这次假期太短,下次请婚假时间就长了。” 宋时薇略微脸热,嗔他一声后推开他的手。两人赶着晚高峰的时间到了宋唐家,初次登门的礼物是纪晏臣从湖平带回来的,不管是质量和数量都十分有诚意。 可能是担心冷场,宋唐特意叫来了齐衡一家作陪。房间里有个小孩子在调节了不少气氛,但事实证明宋唐多虑了,他喜欢历史,碰巧纪晏臣也有所涉足,两人在军事史上出乎意料聊得很投缘。 宋时薇也是第一次知道纪晏臣还有这方面的爱好,趁着没人时在阳台问他,他傲娇淡淡道:“捡到个宝藏男朋友,你就偷着乐去。” 她心里好笑,故意道:“我干嘛要偷着乐?我一会儿发到朋友圈去乐。” “官宣是?” 纪晏臣低笑一声,暗中单手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低头在她耳边压着声音漫不经心道,“行啊,每十个赞做一次,怎么样?” 室内外交界的昏暗光线中,宋时薇的耳朵被他的低沉气息灼得微微发烫。她暗暗定神,故作镇定:“不怎么样。” 他手指在她后颈慢慢揉了两下:“多了还是少了?” 宋时薇下意识想说多了,随即悟出来这又是他的陷阱,哼一声,一字一顿道:“我没同意跟你赌!” 纪晏臣笑了下,大掌在她发顶揉了揉,刚要夸她学聪明了,身旁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忽然插话进来:“姑姑,我刚才看到你的鞋子好闪!好漂亮!” 两人默契分开。宋时薇俯身摸了摸齐笙的头,认真道谢:“谢谢,你今天的裙子和小包包也超好看。” 齐笙拽了拽自己的小裙子,满眼都是期待的星星:“姑姑,你的鞋子我能穿吗?” 这孩子从小就特别爱美,宋时薇淡笑着转头问身旁的人:“那款有小码的吗?” 那是个专门做高跟鞋的品牌,当然没有童鞋的码数,但是不忍心看小姑娘失望,纪晏臣还是温和说:“下次我问问。” 小姑娘开心了,仰起小脸看向他:“叔叔,你今天怎么没穿警察的衣服?” 纪晏臣耐心跟她说着话,不自觉弯身蹲了下来:“我最近在休假,没上班。” 齐笙用小手捂住嘴巴,黑眼睛睁得圆圆的,在他脸上看了看,又在宋时薇脸上望了望,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我姑姑最近也休假了,你们是不是要结婚了?” 两人因为她的童言无忌忍俊不禁。 纪晏臣捏捏她的脸,一本正经道:“借你吉言。” 她却又变得有些忧心忡忡,扭扭捏捏请求:“那你们可以快一点吗?最好在明年六月之前。” 他们都好奇:“为什么?” 齐笙伸出小肉手一边比比划划,一边认真小声道:“因为到六月我就满六岁了,隔壁姐姐在六岁生日那天掉了一颗牙,拍照时她都不敢笑了。” 两个人都被可爱得失笑出声,纪晏臣爱不释手地在她的丸子头上捏了好几下,直到小姑娘被她妈妈喊走时还意犹未尽感慨:“要是以后我们也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宋时薇侧目看他一眼,淡淡泼了盆冷水:“应该不会。” “为什么?” “我哥和嫂子都很白,生出来的女儿才白白净净的这么可爱。” 他唇角的弧度隐约凉下去:“照你这意思,我女儿就是斑马了?” 宋时薇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板起脸故作沉吟:“斑马还算好的,就怕是只小黑马。” 他不悦冷哼一声,宋时薇无辜道:“都说女儿像爸爸,我有什么办法?” 身旁人幽怨看着她,她哄他道:“回去我的美容卡借你,你去做个光子嫩肤。” 他阴阳怪气:“算了,马上冬天了,我怕脸太嫩出去被风吹坏了。” 宋时薇忍笑拍拍他的脸颊,无情戳破他多余的担心:“纪队长,你底子在这里呢,还怕这个?” 两人在阳台说说闹闹,被客厅里的几人看在眼里。 齐衡夫妇在茶几旁帮忙包馄饨,嫂子看一眼他们俩,跟身旁的丈夫轻声讨论:“时薇这一次,好像是跟之前不太一样。” 齐衡闻言抬眼望过去,两人虽然没什么过份亲昵的举动,但周身那种黏黏糊糊的热恋氛围即使蒙上眼睛也能闻到。 他笑着调侃:“这才刚在一起不久,且热乎着呢。” 沙发上正在玩手机的宋青桉默默看过来一眼。嫂子压低了声音:“之前她和那个谁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 “嗯,确实。” 齐衡玩味看了两人片刻,收回视线扭头跟沙发上的人半真半假感慨,“弟弟,大事不妙啊,你姐这次可能是真要嫁出去了。” 宋青桉表情漠然,仿佛事不关己:“她早晚会结婚。” 齐衡平常就喜欢逗他:“可不是嘛,等她结婚了看你以后再离家出走去找谁,往后你再闯祸她也不会管你喽。” 少年清俊的脸色微暗。 嫂子柔声嗔道:“结婚了也是亲姐姐啊,看你这话说的。” 齐衡拿了张馄饨皮,故意拖长尾音道:“亲姐姐还是那个亲姐姐,只不过她会先是别人的太太、妈妈,然后才是你姐姐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挺受欢迎的 宋青桉有些不耐烦,硬梆梆沉声说:“她是她自己。” 齐衡笑着揶揄自己:“是是是,我这思想老腐朽了,不如你们00后。” 晚饭前齐衡夫妻两人带着女儿洗手,齐笙站在洗手台前的小凳子上扭过脸认真道:“妈妈,姑姑说了,她会在明年六月之前结婚。” 嫂子惊讶看向孩子爸:“这么快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齐衡也很惊讶:“我没听舅舅说啊。” 两人面面相觑时,面前的小人儿又奶声道:“妈妈,我喜欢这个叔叔。” 她将洗手液递给女儿,柔声问:“为什么呀?” 齐笙认真揉搓着小手上的泡沫,有理有据回答:“叔叔长得好看,而且他不是医生,不会给我打针。” 夫妻俩都被她噎得面色难言一凝。 老父亲拍了拍女儿的背,俯下身语重心长嘱咐:“闺女,你这话今天可不兴在姑姑和叔叔面前说啊,记住了吗?” 与此同时,餐厅里众人陆续落座。 宋时薇坐在纪晏臣和宋青桉之间,她察觉到宋青桉今天似乎有点格外安静,出声询问:“考试没考好?还是游戏排位掉了?” 宋青桉撇嘴:“你能盼着点我好吗?” 宋时薇笑了声,指了下自己另一侧的人:“你上次不是说你想考空军吗?他考过,有经验。” 少年的眼神短暂微亮,而后还是兴致快快,没有接话。 纪晏臣无声看他数秒,淡声推辞:“我那都是十年前的经验了,不适用现在。” 齐衡一家回来后,宋唐简单客套了几句,和蔼催促众人动筷。 作为客人,纪晏臣自然是被关照的主要对象,各方的寒暄和询问他也都应对自如。 宋时薇吃饭时一向不多话,也不担心他应对这种小场面,自顾自闷头吃菜,夹了块糖醋肉,吹两口后正要送进嘴里,身旁一道少年音忽然响起:“你什么时候开始吃姜了?” 宋青桉的声音不大,但是桌子也不大,众人闻声都望过来。 宋时薇举着筷子顿了下,垂眸看向那块儿淌着糖汁的肉,上面挂着几根细细的姜丝。她不喜欢姜的味道,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会一根不落地摘出来,可是从她跟纪晏臣在一起后他一直给她煮姜汁牛奶,她不知不觉中被潜移默化,对这个味道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了。 她淡淡弯唇,看了眼身旁的人:“最近。” 桌上其他人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林蔓附和道:“女孩子多吃点姜好,姜能暖胃,还能散寒。” 纪晏臣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煞有其事捏了捏,压低声音:“嗯,好像是没之前那么凉了。” 宋时薇不好意思被长辈看到,想抽出手又被他牢牢攥紧,无奈用指甲抠他掌心,留下一排浅浅的月牙,压着声音回敬:“我谢谢你。” 他道貌岸然笑了下,大掌将她的小手包得严严实实:“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在桌子下面暗渡陈仓,那边林蔓再次笑盈盈关切问:“小纪吃的还习惯吗?我们这里的菜都偏清淡,合你的口味吗?” 他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身型坐得笔直,面上淡然又真诚:“很好吃,您费心了。” 宋唐借着话茬儿笑道:“都是家常菜,时薇不擅长烧菜,喜欢吃你们俩就常回来,总吃外卖不健康。” 纪晏臣点了点头,正要应声,另一边一道声音凉凉加入谈话:“姐夫也不擅长烧菜吗?那你们俩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正说着话的几人同时看过来,宋青桉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一时看不出他是调侃还是讥讽。 宋唐的眼神有些责备,似乎怪他这样没大没小跟客人说话。宋时薇看他的侧脸几秒,玩笑化解:“跟结婚前一样,加一碗泡面的事儿。” 林蔓拍了下他的手臂,笑着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下子把话题扯这么远。” 宋青桉耸耸肩,无所谓道:“她不擅长烧菜当然得有人替她烧啊,不然以后天天跑回来吃饭多麻烦。” 对面看戏半天的齐衡出来拱火:“大表弟,你这话我没听明白呢,你到底是心疼你家的米呢,还是心疼你姐呢?” 宋青桉默着脸色没有立即答话,桌子另一边的小人儿兴奋站了起来,两只小手在空中比划了个大大的圈:“我家有米!上次疫情我爸爸屯了有这么多!都去我家吃!” 众人听言全都笑了起来,除了宋青桉。 齐衡顺势捂住齐笙的嘴笑道:“好了好了,大孝女,你爹这点家底儿全都被你给泄出去了!” 大家说说笑笑,都没有把桌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饭后齐衡一家先行告辞,留下的一家人在客厅坐了会儿后,林蔓进厨房洗水果,宋唐把宋时薇叫去了书房。 沙发上就剩下纪晏臣和宋青桉两个人。少年闷头刷着手机,一声不吭。纪晏臣看他片晌,主动搭话:“你想考空军?” 他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纪晏臣又淡淡问:“想去空军部队看看吗?” 面前的人听言慢慢抬起眼,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情绪藏不住,眸底的惊讶和迟疑清晰分明。 纪晏臣看着他,静声道:“我可以帮忙安排,你近距离体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报考。” 对方犹豫着没有回答,他也不催促:“你先考虑,想好了跟你姐说就行。” “好。” 拿人手短,虽然现在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拿他的,宋青桉的脸色还是比方才缓和了不少。 纪晏臣也没想跟他委婉,破冰之后,直切正题:“你不太希望你姐跟我在一起?” 少年有点被他开门见山惊到,表情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是。” 纪晏臣安静等着他的下文,他又憋了半天,没头没尾说了句:“我姐很完美。” 纪晏臣极轻地挑了下眉尾。 宋青桉继续闷闷说:“她成绩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什么事情都能搞得定。” 纪晏臣有些意外,他觉得宋时薇都未必知道自己在弟弟眼里的形象这么光辉。 宋青桉低着头,别别扭扭道:“我不是说你配不上她你也挺优秀的。” 静默片刻,他最后低声说,“我希望她过得好。” 纪晏臣无声看着面前少年的侧脸,掩藏在他的不耐与冷漠之下的真实情绪分明是低落和不舍,他应该是担心宋时薇未来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会跟他们家走得更疏远。 但即使纪晏臣理解这种心情,那些都是她以后的选择,他无权干涉,只能承诺自己做得到的部分,拍了下少年的肩,声线沉淡道:“她会过得好的。” 少年沉默半晌,闷声开口:“我上次在堂姐姐的婚礼上看见你了。” 纪晏臣恍惚了一下,想起来自己之前有次临时被拉去做伴郎,那场婚礼的新娘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宋青桉看他一眼,不冷不热说:“你挺受欢迎的。” 纪晏臣唇尾尴尬抿了抿。那天好像是有人管他要微信,不过他全都拒绝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暗无需畏惧 少年接着漠然说:“我姐从上高中起就很多人追,一直到她工作,追她的人全都很优秀。” 纪晏臣有些忍俊不禁,又被他用力忍住。这是他未来的小舅子在向他施压呢,暗暗警告他不要招蜂引蝶,得意忘形。 他静默片刻,凝起脸色开口:“这方面我其实也很有危机感,幸好我现在认识你了。” 宋青桉看他一眼,对于他这种郑重其事的腔调不太自在:“你认识我有什么用,我又阻止不了别人喜欢她。” 纪晏臣望着他的眼睛真诚静声道:“可是咱们俩认识得早,聊得也投缘。” 少年的脸色有点别扭,但是没有否认他的话。男生天生对军人警察这类的职业有崇敬,他对纪晏臣的第一印象确实不错,之前两次帮他也是自愿之举。 纪晏臣继续诚恳游说:“以后我依旧需要你的帮助和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不方便和你姐说的也尽管跟我开口,好吗?” 在纪晏臣威逼利诱的游说下,两人迅速达成了男人间竖固的互助联盟,宋时薇出来时很是惊讶,竟然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谈笑风声。 她将一个牛皮色的纸袋递给纪晏臣:“我爸给你的。” 纪晏臣掂了掂这个有半张a4纸大的纸袋:“你们家的红包这么阔绰吗?” 宋时薇淡淡扬唇:“好像不是钱,你回去看。” 道别后他们从宋唐家里出来。晚饭时宋时薇喝了两杯果酒,上头得慢,这会儿脸颊逐渐开始泛热,人也变得娇气起来。 宋唐家离纪晏臣住的小区不远,步行不到二十分钟。她一面说夜色好要散步回去,一面又嫌他送的鞋子磨脚,出电梯后纪晏臣弯身把她的鞋脱下来看,后跟那里确实是有点红了。 他自觉蹲下身要背她,她又怕邻居看,又怕路人看,他哄了半天她才给他面子爬上来,伏在他颈侧哼哼唧唧说:“男朋友,我爸对你挺满意的。” 纪晏臣淡淡嗯了一声。 她蹙起眉:“嗯是什么意思?” 他大言不惭:“我优秀而自知。” 宋时薇轻笑了声说:“你能跟他深入畅谈历史,打破了他对你们行业人员的刻板认知。” 他低低笑了:“我也就只有这点学识能卖弄了,遇见你爸属于是正中下怀。” 她好奇看他侧脸:“那你跟宋青桉卖弄了什么?” 他故意吊她:“你猜。” 她想都没想:“空军部队一日游。” 纪晏臣托了下她的腿:“不愧是我老婆,跟我心有灵犀。” “你们男人啊,来来回回就那么点儿事。” 宋时薇弯着唇角嫌弃叹了口气,歪着头在他背上发了会儿呆。 月夜朦胧,晚风温凉,扑面而来的晚桂香气沁进鼻息。 她出神盯着落在纪晏臣肩头的一朵桂花,许久,怔怔轻声问:“你觉得我矫情吗?” 纪晏臣反问:“为什么矫情?” 她黑眸里露出几分迷茫:“我爸看起来对我挺好的?” 他谨慎地没有回话,她自顾自继续说:“我弟弟也很听我的话,阿姨虽然以前对我冷淡,但现在对我也很客气。” 她自嘲掀唇,“我怎么还不知足呢?” 纪晏臣缄默片刻,冷静开口:“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就是不舒服,你的感觉最重要。” 宋时薇喃喃说:“那我不愿意回来。” 他平静回她:“那以后我们就少回来。” 她埋在他肩上安静了会儿,半晌,轻轻道:“刚才他又说要给我买房,我不要,他把银行卡硬塞给了我。” “有时候我宁愿他对我不闻不问,什么都不要给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纪晏臣回头吻了下她微粉的鼻尖,低声说:“我懂。” 如果她的父亲对她全都是不好,她就可以硬下心来跟对方划清界限,不需要再去顾及对方的感受和情绪。 可现实的情况是对方曾经让她心灰意冷过,现在又对她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好,就像是颗过期受潮的糖,她不吃的话对方会愧疚伤心,她吃在嘴里自己又十分难受。 纪晏臣沉默走着,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安慰她。 他以为她今晚心里又难过了,甚至有点担心她会哭,可是身后人的呼吸一平稳清浅,还附到他耳边幽幽低语:“我现在很有钱。” 他差点被她这一下搞得失笑,她接着神神秘秘说:“我妈也给我留了一笔钱。” 他无奈弯唇:“知道了,小富婆。” 她笑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你说他们是不是都挺够意思的?物质上都没有亏待过我,也没有把我扔给长辈不管,各自都没有出轨或者其他值得审判的道德问题。” “离婚的家庭每一年都有那么多,比我惨的人多了去了,我拥有这么多却还耿耿于怀到现在,是不是很矫情?” 纪晏臣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一定会否认,那么她真正想听的就不是否认。 她只是借着并不浓重的酒意在宣泄、倾诉,他现在只需要做好倾听的角色就可以了。 她唇边的笑意慢慢敛起,自言自语说:“在他们分开之前,我真的很幸福很幸福。” 隔片晌,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是以气音传进他的耳膜里:“可是在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们两个全都不想要我。” 他倏然怔住。 ------ 两人回到家。 纪晏臣将人放到沙发上,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她像是说得渴了,抱着杯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而后把杯子还给他,一头瘫进沙发里。 他俯身揉揉她的头:“洗洗再睡。” 宋时薇没有动,还装死闭上了眼。其实她没怎么醉,这会儿就是犯懒。纪晏臣无奈失笑,在她身旁坐下来。 她今天化了淡妆,眼下的奶杏色腮红特别娇俏,他大掌在她柔腻脸颊上眷恋蹭了半天,低声道:“那你先睡会儿,晚点我叫你起来洗漱。” 她这才娇娇地嗯了一声。 纪晏臣忍俊不禁,起身拿着杯子走回厨房。出来后他轻手轻脚走到阳台关上门,接起来电话。 “上次的行动失败,这次应该会更危险。” 他举着手机嗯了声,面色略有晦暗。 听筒里又说:“那伙儿人现在被逼得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幸好咱们在里面有线人,你上次的酒没白喝,罪也没白遭。” 他声音淡淡的:“我只希望这件案子快点结束。” 袁也苦笑揶揄:“知道,知道你喝到胃出血不是为了兄弟,而是为了你老婆。但是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啊,我还是得领你这个人情。” 纪晏臣没作声,对方又交代了几句别的,最后说:“反正你这次给我配四个人。” “嗯,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脸色不明看着远处,许久之后,回头看向房间里的人。 室内的光线明亮柔和,她半睁着眼躺在沙发上安静放空,仿佛有什么难解的心事,半天才察觉到他的视线,望向他的瞬间下意识笑了出来,脸颊粉扑扑的有点娇憨,像颗潮湿的蜜桃。 他也不自觉笑了,抬脚朝她走了过去。 他们都不知道,在这个月夜里,他们各自藏着秘密,心照不宣对彼此缄。他们也都知道,黑暗无需畏惧,因为他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能试试这个机会吗? 客厅地板散落着衣服,卧室的床上一片狼藉。浴室里的水声久未停息,仿佛在人为掩盖着什么暧昧的讯息。 整个周六的二十四小时两人都黏在一起,宋时薇甚至觉得比他们在湖平的时候还要过分,除了早晚下去溜狗之外两人几乎没有分开过,而且更过分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上瘾这种感觉。 两人一狗三餐,他在厨房做饭,她穿着他的衬衫趴在沙发上玩平板上的游戏,遇到困难关卡时她就穿上拖鞋蹬蹬跑过去找他帮忙,虽然每次从他那里得到点帮助都要被他单手搂住低头咬几口作为回礼,但两个人对于这桩不平等交易都十分你情我愿,乐此不疲。 宋时薇在周日上午的时候从纪晏臣家离开,并约好了明晚一起吃饭。 到家后她先做了清扫,之后窝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暖暖睡了一觉,醒来时外面的正午已经变成夕阳,她半迷糊着伸手抓过来地板上的手机,垂眸看着屏幕上收到的新信息:[八点,夜色]。 她阖上眼揉了揉额头,另一只手放下手机。三个小时后,她做好准备,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在夜店大门。 这间夜店的股东名单里有盛天,开业时盛天旗下的某知名男艺人还来站过台。大学时她曾跟姚佳佳来过这里一次,里面包括清、ktv、迪厅和包厢,地形复杂得宛若迷宫,装修也极度的复古奢华,一度颠覆了她当时对夜店的认知。 门前的保安在她左手背上印了个镜子形状的标记,宋时薇跟随着人群走进通道。 她听纪晏臣说过,因为公安的严打和宏京药厂被调查,最近冯四行事也低调了许多,夜店那边也没有再听说有星探搭讪女孩儿的事情发生。 但是尽管冯四沉的住气,可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却耐不住寂寞,领头的人有三四个,全都是他们圈子里比冯四低一个层级的富二代,不学无术纵情声色,在被告知最近不要惹事之后,他们不能继续撒网寻找新猎物憋得抓心挠肝,只好退而求其次,转头去骚扰之前漏网的那些女孩儿。 前天早上来找宋时薇的女生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小静的同学,当初两人是在同一天因为同一个聚会去的夜店。她当时也很动心于星探的说辞,但因为那天家里人一直催她回家,她离开得早,没有接受对方去包厢的邀请,直到后来看到小静出事她才迟钝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后怕又愤怒。 小静生前曾用她的手机联系过宋时薇,说是一个“可信任的姐姐”。因此在那个所谓的星探联系到她时,她几经犹豫之后,忐忑找到了宋时薇。 进入夜店后,宋时薇借用女孩儿的身份联系上了星探。 等待对方现身的几分钟里,她站在一楼仰视环顾。整个迷镜的建筑是中央三层挑空的设计,她的身后是拥挤喧闹的舞池,二楼是开放式的包厢,男人们握着酒杯靠在栏杆上似笑非笑向下望,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楼下漂亮女孩子的身上轻佻扫视,时不时扭头跟同伴交流几句,仿佛整个舞池都是他们的猎场,不知情的猎物们正源源不断涌入,任他们挑选。 “露露?” 宋时薇在身后的一道声音响起时回过神,同时将神经屏障调整到了战备状态。 她转回身,男人的年纪看起来跟她相仿,长相算得上干净清秀,装扮和气质也并不社会,作为一个“星探”来说还真的有几分令人信服的资本与亲和力。 她装作拘谨抿唇微微笑了:“你好,小王哥。” 男人在看到她面庞的一瞬短暂顿了下,而后笑着引路:“走这边。” 宋时薇秀秀气气应了声好,男人一边扬手绅士给她带路,同时也一边暗暗打量着她。 他隐约觉得她的脸有点陌生,但是他之前接触过的女孩子实在太多,自己也不能百分之百记得。再者说女孩子嘛,改个妆或者打个针就有很大变化,他觉得陌生也很正常,只要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美女就够了。 小王没有多想,将人领上了二楼最正中视野最好的包厢。 房间里坐了有四个男人,年纪都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风格气质各异,看到她进来时视线全都投了过来,其中有两个人明显不吃她今晚这款的人设,握着酒杯暧昧地看了坐在正中的男人一眼。另外两人的目光里则各自露出玩味,靠着沙发十分直白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宋时薇暗暗抿唇,用力忍住了这种被当成猎物凝视的不适感。 小王介绍道:“这位是艺术总监,南哥这是我们的艺人总监,婧总。” 她微笑夹了夹嗓子,有些害羞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艺术总监是个瘦高的颓废男,半张脸遮在宽大的卫衣帽子下,倚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手上把玩着一只泛着冷光的银色金属打火机,静静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而婧总则是那种看起来玩儿得很开的场面人,也显然是这个房间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他坐在沙发正中,笑盈盈示意她过来。 宋时薇压着百褶裙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小王坐在一旁的脚凳上,要给她倒橙汁时,婧总忽然笑着开口道:“露露应该能喝点酒?” 宋时薇作出纠结为难的表情,一面细声细气拒绝着,一面余光瞟着小王的动作停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外。 他抬头确认过对方的眼色后,从桌上那个空了一半的酒瓶里倒出来跟婧总杯子里同样颜色的液体。 宋时薇暗忖,这杯酒按理说应该是比饮料安全。婧总这么做,难道是因为最近的风头太紧,他不敢用药,所以干脆要灌醉她? 她没有动那杯酒,对方也没劝她,而是随意跟她扯了几句在哪里上学,怎么过来的,有什么才艺,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最后才耐心进入正题:“我们公司最近正在筹备一个恋爱的综艺,s级以上的项目,每期会有不同的艺人做飞行嘉宾保证流量和话题度。目前定了几个女孩儿,刚好还有一个清纯大学生人设的没有定下来。” 婧总放下酒杯,吐了口烟,眉毛微微皱了下,笑着抱怨道:“这个人设,人选最多,却也最不好选,这几天我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宋时薇心领神会,顺着他的话茬儿柔声问:“我能试试这个机会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喜欢松木还是花香? 他游刃有余拉锯:“你的条件很好,但是这行的竞争特别大,你明白吗?” 她认真表态:“我不怕吃苦。” 对方似笑非笑看着她:“光是吃苦还不够,比你漂亮还更能吃苦的人多了去了。” 宋时薇咬唇作迟疑状:“那我” 男人晾着她忐忑纠结半晌,不紧不慢地给她指了条明路:“这样,你一会儿先去拍几条形象视频,我拿回去跟其他人再一起斟酌下。” 这一点宋时薇曾经听小静说起过,当时他们也是说要给她拍形象照,她担心会拍很久回家时间太晚,一直迟疑不决没有答应,直到后来她喝了房间里的饮料,之后再醒来就是在酒店的床上了。 宋时薇眨了眨眼,表情清纯又无辜:“我有照片,素颜的,没有修过。” 男人叼着烟含义不明笑了,一旁的小王解释道:“你们自己拍的那种不专业,而且只是照片的话可展示的内容太少了,五官、身材、气质、表现力这些都要在视频里才能展示出来,才有竞争力。” 宋时薇似懂非懂点了下头,脑袋里还在盘算着接下来怎么走,那边婧总起身接了个电话。 他握着手机走到角落,脸色也逐渐严肃起来。 宋时薇不动声色望着他,身旁小王向着她压低声道:“一会儿还有个女孩儿也要过来,附近音乐学院的,你们俩的类型就有点撞上了。” 他使眼色示意桌上的酒杯,状似好心提醒,“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机会你要把握住。婧总不常来这边,今天你运气好赶上,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宋时薇睨一眼桌上的酒杯,余光瞟见婧总挂了电话往回走,她仰脸举起杯子,对方却没有理会她,站在沙发前沉吟半刻后,突然对小王沉声道:“待会儿有人要过来,你先送她出去。” 房间里不光是宋时薇,其他几个人听言全都很是意外。 小王身体先于大脑接收指令站了起来,宋时薇脑子里飞快转着,她好不容易才跟这伙人搭上线,不甘心今天就这么毫无收获的回去,楚楚可怜道:“婧总,那个综艺” 对方一改刚才的亲切,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今天不凑巧了,改天。”她手指在身前纠结绞着,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明天要上课,我我可以等您结束。” 婧总夹着烟看了她一会儿,转头望向角落里的人:“你来?” 男人抬起脸,面色在光线下显出几分阴晴不定的苍白病态,被他近距离盯着的人感受最强烈,也最瘆得慌。 宋时薇被他蛇一样的眼神盯得后背暗暗发麻,半晌,他缓缓站了起来:“好啊。” 宋时薇跟着男人走出包厢。 他大步走在前面,带着她穿梭在迷宫一样的回廊间,最后停在一部十分隐蔽的电梯前。 她走进电梯,看他按下了负一层,仰起脸柔声问:“落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男人手指间的火苗一开一合:“摄影室。” 电梯稳稳停下,男人率先迈步出去。 这一层类似于酒店的构造,走廊的光线昏暗,地毯厚重得踩在上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宋时薇暗暗观察着周围,身前的人忽然出声:“你是学生吗?” 宋时薇心里一沉,抬起眼无辜看着他:“嗯?” 他言简意赅评价:“脸像学生,但是眼睛不像。” 宋时薇:“” 就是说她皮肤还行,但是演技不行? 她警觉起来,面不改色问:“那我的眼睛像什么?” 他垂眸看她片刻,抬手勾进了她脸侧的碎发:“狐狸。” 他注视着她,眼神让人很不舒服,“你的瞳孔很黑,很漂亮。” 宋时薇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力克制住抓他手腕一个倒扣的冲动,她弯了弯唇,害羞地缩起脖子躲了下。 她心里暗骂他变态,她还以为他起疑心了,没想到他只是在调情。 最终两人停在一间房间前。男人拿钥匙打开门,房间内很宽敞,空气沉闷潮湿,里面还真像模像样的有一些摄影和打光的器材,可诡异之处也很显而易见,所有的镜头和灯光全都聚焦在床上。 而床头上的深色花纹,与当时她进入那个暗网地址时在众多受害者的照片上看到的一样。 宋时薇沉默打量着四周。 她有些意外他竟然如此嚣张地将清醒的自己明目张胆带到犯罪现场,他到底是笃定了她会为艺术献身,还是料定了她没有胆量报警? 男人看她一眼,淡漠问:“你很紧张?” 宋时薇羞答答点了下头:“有一点。” 他点了点沙发示意她先坐,她攥着衬衫前襟细声请求道:“落哥,我们快点拍,我想早点回家。” 他没回话,拿了瓶未拆封的水给她。 宋时薇摇摇头:“谢谢,我现在不渴。” 他拧开自己喝了一口,放在桌上:“去床上。” 宋时薇拘谨坐在床边,他打开设备,挑整好角度,命令:“躺下。” 她装傻充愣:“为什么要躺下?” 他心不在焉解释:“不同视角的上镜效果都要考察。” 宋时薇坐着没动。 他凉凉瞟她一眼:“你不想早点回家了?” 她柔声唤:“落哥。” 男人看向她,她接着问:“刚才婧总说要过来的人,是你们的老板吗?” 他没有回答,目光里隐隐带上几分探究。宋时薇熟视无睹,无辜请求:“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男人悠悠开口:“老板那么忙,怎么好见你呢。” 她故作忧心道:“可是我觉得我的视频跟其他那么多的女生的放在一起,也没什么竞争力。” 他意味不明问:“那你想怎么样?”她眨了眨眼,狡黠又天真:“我想直接去见老板本人。” 男人笑了,显然很吃她这套,俯身摸摸她的脸,语气温和了几度:“听话,你先按照我说的把视频拍完了,如果效果好我再带你去见老板,嗯?” 宋时薇装出很不情愿的样子,顾虑着碎碎念叨:“那还是下次,我今天也没准备好,我的妆太淡了,衣服穿得很随意,裙子也不方便做动作” 面前人的脸色逐渐有些不耐烦,直起身静了片刻,声音冷下来:“你还是太紧张了,先放松下。” 他说着从床边退开,仿佛真的在给她留出空间。随后他打开音响,一首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出来,接着他拿出一个香薰的架子,侧目问她:“你喜欢松木还是花香?”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是你今天的猎物 宋时薇没有回答,起身走了过去,若有所思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他手指在架子上几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瓶上略微悬停,而后拿起一瓶递到她鼻子前:“这个味道怎么操!”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 宋时薇突然攥住他的手臂猛地向后折出“咔”一声响,同时手肘狠击对方肋骨上步降住他的右腿。面前的人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进攻毫无防备,痛得拧着脸闷哼了声,狼狈后仰过去摔在地上。 她反手擒住他的手臂,屈膝压住他腹部。他被迫贴在地上,神色阴冷暴怒:“你是谁?” 宋时薇捡起掉在地毯上的玻璃瓶子,像他刚才的动作一样,把东西伸到他鼻子前,冷冷笑了:“我是你今天的猎物。” 男人皱着眉欲扭开头,颈上的青筋暴起,突然猛地发力挣开她的桎梏朝她扑了过来。 宋时薇早有准备,她知道自己在力量上压制不了对方太久,比他更快一步闪身躲开,抓起一旁架子上的花瓶朝他后颈稳准狠地击了过去。 “砰!” 男人的身型应声晃了一下,脸上阴戾凶恶的表情骤然凝住,扑通一声往后栽了过去,不再动了。 宋时薇短暂松一口气,顾不上平复砰砰作响的心跳,谨慎装好了那瓶“精油”。 如果刚才她真的如他所愿闻了这个味道,那这会儿就是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任人摆布了。 她在房间里迅速搜寻了一遍,没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手机。 她用地上人的指纹解开锁,垂眸凝神看向屏幕。如她所料,登陆暗网的后台后,海量的受害人照片触目惊心,每一个人都在不省人事的时候被拍下了各个角度与姿势的影像,甚至有些受害人明显处于被性候的过程中。 同时这个网站竟然还有会员自发上传作品的功能,被上传的照片和视频跟网站提供的如出一辙,只是质量更加粗制滥造,参差不齐。她目前看不出来这一块的运行逻辑,但他们就像是一个自发的邪教组织一样,每一个受害者都被扒开眼皮,拍下了在药效下涣散的瞳孔,仿佛这是他们既定的某种打卡仪式。 宋时薇抿紧嘴唇,愤怒涌上喉咙,被她冷静压抑。 她起身推门离开房间,走廊上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隔壁房间的门紧闭着,她尝试推了几扇门都无果,不敢在监控下逗留太久,又退回到房间里。 眼下的证据但对于扳倒盛天和冯四来说还是不够,她在自保离开和继续搜寻之间迟疑不定时,男人的手机突然振了下,一条新消息在屏幕上亮起:[小王:先放下她,回来。] 宋时薇心脏一沉,凝起眉,模仿着手机主人在两人聊天记录里的习惯,慎重回了个问号。 对方又回:[老板要备份文件,快。] 宋时薇沉眸暗忖,什么备份文件?她脑子转得飞快,他们的老板是冯四,今晚婧总两次要放过她,第一次应该是冯四临时突然要过来并且他们有正事要谈,所以他才会紧急赶走她清场。而眼下这次则是他原本预估了这个婧总不需要参与进来,但是冯四带来的情况比他预想得要严重。 她缓慢眯起眼睛。 冯四今晚遇到了什么状况?会是跟宏京相关吗?不论如何他要的这个东西一定都很重要,那他这么着急拿到这个东西之后会做什么?篡改,销毁,还是跑路? 地上的人隐隐有转醒的迹象,没时间再给她继续思考下去。 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被她遇上。她快步走到他身前蹲下来,她不知道那个备份文件的具体形态,但既然能随身带在身上,那大概率是个u盘或者内存卡之类的东西。 她在他身上的口袋里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额前急出薄薄的一层汗。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时间,再找不到她必须得离开了,否则这个人一直不回包厢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宋时薇耐着性子在他身上又搜寻了一次,连他脖子上戴的平安符都给拨开了,仍旧一无所获,只能起身。 她无奈咬了咬唇,转身欲离开时余光无意瞟到一处亮光,视线鬼使神差定在香薰烛台旁的打火机上,银色金属的机身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寒冷的光。 西郊,码头。 此起彼伏的警灯映亮夜空,后方赶来支援的同事将几个嫌疑人羁押上车。 纪晏臣靠坐在车身上喝水,身上的作训服有些狼狈,脸上和手臂上也有数道深浅不同的擦伤。 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交火,身旁几个特警队员和缉毒队同事的状况也都跟他不相上下,疲惫瘫坐在地上喘息,连他队里那几个平时嘴很碎的人此刻都安静异常。 缓片刻后,纪晏臣起身走到车窗前俯身拿手机,袁也走过来扶着车门调侃道:“这回人抓住了,你回去好给你老婆交差了。” 他扯了下唇,很不走心地礼尚往来:“我替我老婆谢谢你,成功侦破了这件案子,还了她名分,保住了她的工作。” 袁也谦虚摆了摆手,他为了这件案子愁眉苦脸几个月了,这会儿才彻底展开笑脸,商业互吹道:“那都是因为我的战友厉害,回头我请你们特警四队全员吃饭。” 他拍了下面前人的肩,特意嘱咐说,“你把她也带出来啊!这都多久了,你们俩也该官宣了?” 纪晏臣无声笑了:“好。” 他垂眼解锁屏幕,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唇边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不见。 袁也察觉到异样,出声问:“怎么了?” 纪晏臣没有回他,迅速拨出电话,但是打不通。 他把屏幕翻过去展示给袁也,对方定睛看了眼,一脸诧异道:“这是?她发给你的?” 他沉眸收起手机:“她出事了。” 他迅速拉开门上车,袁也回过神来,把住车窗:“你去哪儿?” 他沉声回:“找她。” 袁也急声问:“你去哪里找?” 纪晏臣握着方向盘沉默数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他送她的那块手表当时关联了他的手机,而现在屏幕上的光点在向南郊移动,而那一片周围现在都在开发中,如果不是出城的话,那最可能的目的地只有一个,蓉城国际机场。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以为她们的身体真的值钱吗? 纪晏臣默然半瞬,冷静道:“冯四要跑路。” 袁也惊诧张着嘴,片刻后镇定沉下声音:“我去申请限制出境。” 他沉默发动引擎,袁也皱眉急切阻拦道:“你别自己去!对面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真遇到什么情况你一个人怎么应对?你等一下我们先和领导报告情况” 驾驶位上的人没有耐心听他说完,启动车子离开了现场。 袁也在后面暴躁大喊:“纪晏臣!” 黑色越野车在夜色中呼啸而过,向着屏幕上的光点疾驰奔去。 车厢内的氛围压抑到了极点,纪晏臣紧紧把着方向盘,手臂上的线条竖实凌厉。 按照现在的速度他肯定能在对方到达机场前截住对方的车,但是冯四也一定不会束手就擒。可他逃走为什么要带着宋时薇?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拿她做人质?那是不是说明她现在至少生命还安全? 他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专注在面前的路,可越是想逃避脑海里无数种的可怕可能就越是汹涌浮现,他憋得胸腔窒闷,抬手狠狠砸了下喇叭。 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比谁都更清楚眼下事态的严峻性。对方的罪名里本就涉及到毒品,现在又因为两个重要头目被抓而被逼到了绝境,此刻宋时薇在他手上可能没有生命危险,但更有可能生不如死。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车内的人脸色沉静,内心却焦躁紧绷到了极点,即使仪表盘上的时速即将到底,对于他来说依旧是度日如年。 夜色深寂静,导航上两道光点的位置越来越近。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公里,前面路口左转,不出意外他就能拦截住对方的车辆。 纪晏臣暗暗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汇集到胸膛剧烈跳动。 已经接近凌晨,路上的车很少,他迅速锁定了一辆黑色奔驰,笔直朝着对方驶了过去,一个惊险漂移后横挡在车前,对方紧急踩住刹车,轮胎摩擦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划破夜空。 交汇的瞬间他看到对面开车的是保镖,后座上的人则看不清楚。短暂停顿后对方快速做出反应,似乎是知道自己去不成机场了,立即后退然后掉头驶离,纪晏臣在后面紧追不舍,跟着奔驰车一路狂奔追下了高架。 再往前走是南山,山路陡峭,且多悬崖。对方的企图十分明显并疯狂,而且在上了山路后似是忽然有意放慢车速,故意给他追赶上来的机会。 无暇去想这其中是否有诈,涉及到她的事情他一向难以保持理智。纪晏臣沉着脸猛踩油门撞了上去,对方被撞到后加速驶开,而后又估计重施,反反复复几次吊到他耐心尽失情绪烦怒到了顶点时,奔驰车的后备箱突然缓缓升起。 纪晏臣凝神看过去,瞳孔猛然缩紧。 后备箱里的人脸色苍白,表情平和,双眼紧闭躺着,手和脚都被捆住,随着车子的颠簸,她的小半个身子逐渐悬出车外,黑色长发在夜空里翻舞,惊险又美丽。 两个小时前。 宋时薇放下打火机离开房间,她没有乘电梯,而是凭着对地形的记忆摸到了安全通道。 楼梯间的光线昏暗,她放轻脚步踏上台阶,一路幽静而畅通,楼上的音乐声越来越近,到门前时她推开条缝隙谨慎环顾,这里对应的是一楼迪厅和ktv的接壤处,门外没有人,再往外的通道上有几个喝多了的顾客。 她轻手轻脚侧身走出来,正准备混进人群里时,两名训练有素的高大保镖突然出现,客客气气将她请回了二楼的包厢。 这样的转折是她众多预料中的一种,她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平静,平静到连冯四见到她时都不禁挑眉啧了声:“怎么能让美女一个人走呢,阿落呢?也不出来送送你?” 宋时薇被身后的人架着坐在一张椅子上,房间里原本的人都不见了,只有冯四和他的几个保镖。她收起视线,面不改色道:“他想侵犯我,我是正当防卫。” 冯四盯着她意味不明笑了声:“说得真好,是他有眼不识泰山啊。” 外面有人敲门进来,恭敬走到冯四身侧将那支打火机呈给他。他从怀里慢条斯理拿出一把折叠的军刀,用刀尖探进机身上的某处压了一下,而后弹出来一张黑色的内存卡,他用手指夹着朝她扬了扬:“你是来找这个的,宋检察官?” 宋时薇静静看着他,没有应声。他笑了,将那张内存卡放进胸前的口袋,靠在沙发里状似不解地把玩着手里的枪色军刀:“你说你这么漂亮,安心做你的公务员不好吗?这件事跟你又没有关系,又不是你负责的案子,干嘛非要自讨苦吃,三番五次来我眼皮子底下闹事?” 他手指在刀刃上闲散弹了一下,语气极尽嘲弄,“她们想做明星,她们想一夜暴富,她们这种不切实际的蠢姑娘太多了,你救得过来吗?你阻止得了吗?” “该被阻止的人是你们。” 宋时薇面无表情,掷地有声,“以手无寸铁的女性为商品,用她们的身体隐私同时作为牟利和要挟的手段,可耻的是你们,不是她们。” 冯四不屑冷笑一声,讥诮道:“你以为她们的身体真的值钱吗?检察官小姐?” 宋时薇唇尾抿紧,心里一阵恶寒。 他抬起手,拿刀尖在她身上轻佻虚点了几下:“你的身体和她们的身体又有什么区别?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以为我爱好这些?” 他缓慢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示意保镖放开她。 “网站上的视频都是给那些现实中一事无成的垃圾男人看的,只有loser才会隔着屏幕意淫,而我们呢,不过是洞察到了这个需求,然后顺便卖给他们一点产品。” 他按着她的肩膀俯身,浑浊的气息压在她的侧脸上,“所以说,这些女孩儿不是你们认为的受害者,而是我们产品的体验官、模特、代言人。” 宋时薇难以置信看着他的无耻嘴脸,寒气从头冷到了脚。 整件事的逻辑到现在已然非常清晰,受害人的隐私照片只是他们的诱饵,他们利用这些去吸引众多男性的关注,然后再向他们兜售同款的迷情药物,这无疑是在诱导与教唆犯罪:看,只要你使用同款的迷药,就可以在现实中亲身体验同样漂亮的年轻女孩儿。 而网站中众多的会员作品,就是他们交易成功的罪证。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只能赌 这种迷药在他们和宏京的配合下不停更新换代,最近一批被查获的药效已经十分强烈,即使受害人遭受性侵事后也会像小静一样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更别说现实中还存在许多熟人作案的情况,受害人直到侵犯发生后可能都毫不知情,可是自己的视频早已经被上传到了网上。 她不敢想象长此以往下去会新增多少受害人造成多么恶劣的社会影响,而这些足以彻底毁灭掉一个个体的影像在他们的眼中却只是不值钱的诱饵而已,她觉得悲凉讽刺至极:“你们毫不在乎的一张照片,可能会要了一个女孩儿的命。” 冯四冷漠笑道:“谁叫她们爱慕虚荣又缺乏警惕呢,如果她们都像你一样聪明就肯定不会上当了,不是吗?” 他站直了身体,语气有些遗憾,“我很欣赏你,但你今天还是高估你自己了。” 他抬了下手,身后的保镖递过来一个盒子。 他从盒子中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瓶药水,慢条斯理淡漠开腔:“宋检察官,既然我们两个这么有缘,几次三番地碰面,那这个新产品就由你来试试。” 宋时薇猛然站起身,心脏在漆黑中疾速下坠。身后两名保镖牢牢按着她坐回去,同时密不透风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宋时薇人生里从未经历过的生理和心理意义上名副其实的双重窒息,保镖的力量有如铜墙铁壁,她知道自己根本挣不开,但还是无法自控地用尽全力想要挣扎和反抗。 她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具象地感到恐惧,她没有那么坚强,没有那么无坚不摧,她只是个普通人面对死亡她也会害怕、惊慌、失措,她迫切希望有个人能神奇地突然出现拯救她于危难之中,然而现实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英雄。 冯四看了眼手表,淡淡感慨:“你还是运气好,今天我没有时间跟你玩儿,不然” 他垂眼拿着针管在她前胸的领口处挑了挑,然后笑了,“不然你那个警察男朋友可要心疼坏了。” 语毕,他彻底敛起笑意,一手抓住她的头发,面无表情将针头扎进了她的颈动脉。 骤然袭来的疼痛让宋时薇蓦地睁大了眼,脖子上的剧痛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凉意,她清晰感觉到那管液体被推进自己的身体,而后迅速流淌到她的每一根神经。 房间内的昏暗灯光照在她血色尽失的脸上,她的漆黑瞳孔一点一点涟漪状向外涣散开,惊恐和绝望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 冯四掐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冷笑道:“把检察官小姐带上,今晚她是我们的护身符。” 山间的追逐战仍在继续,夜色下的山路静谧幽长,仿佛没有尽头。 两辆车一前一后疾驰前行,纪晏臣不敢再贸然追击,前车后备箱里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影让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 脚下的油门已经被他踩得快要内嵌进去,他心知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对方可以无限拖着他耍,但是她现在的状况不明,晚救下来一分钟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他打开地图,一面紧追着前方的车辆,一面分神查找着其他的路。 他脑子里飞快计划着路线,在前方一个不起眼的岔路时,他咬了咬牙,心一横,右转开进了山林里的小路。 黑色越野车穿梭在树丛之间,从出部队以后他也不常在这种环境下行动,这一带的树木很密,视线受阻得厉害,十分考验驾驶人的车技。 他凝神看着前方的路,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袁也:“机场没有查到冯四的出境记录,不过他也可能是用了假的身份你那边的人也马上到了,南山的几个出口都申请了布控,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纪晏臣沉声道:“她在这辆车上,冯四不一定。” 冯四想跑路肯定是真的,但宋时薇这辆车可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引开他们。 今晚的宋时薇是所有人计划之外的一环,又是现在回看起来尤为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她跟冯四对峙拖延时间,等到他们码头交战结束时冯四可能早都已经离开蓉城了。 至于她的手表到底是对方疏忽还是故意,他无法确定并且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此刻他唯一的目标是确保她的安全。 纪晏臣沉默加快了车速,树枝刮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密集得令人齿酸。 对方现在应该也发现他没有继续跟在后面了,但他们也知道掉头会被后援部队截获,所以并没有变更路线,仍旧是沿着山路继续急速往前。 眼下她消失在他视线的每一秒钟都很不安全,但是他别无他法,跟这帮没有下限的亡命徒对峙,他只能赌。 前面的树林依稀疏朗起来,月光透过树影照在车内人的峻冷面庞上。 从这条路笔直下去是一个l型的弯道,刚好可以拦截对方的车辆。他早到了十来秒钟,车子横在路中,他拿起枪握在手里。 很快,前方的车灯显现,他沉沉望过去,在看清楚对面的情况时,一瞬血液凝固冷却。 对方的车上根本没有人,车子失控一样径直朝着他撞了过来,而他的身后,是悬崖。 如果他躲开,奔驰车势必跌入崖底,如果他不躲开,那两辆车都有危险,而这一切建立在他此时无法确定后备箱里有没有人是生是死的基础上!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高度跳动的心脏充斥着胸腔和大脑,他后颈沁出冷汗,下颌凌厉绷紧,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泛出青色,下一瞬,他在刺眼的灯光中屏住呼吸,在对面车辆即将撞上来的千钧一发用力踩住了油门。 “砰”一声响后,横冲直撞冲过来的奔驰车被蓦然转向驶来的黑色越野车抵住车身,被迫横着朝悬崖旁的山口移去,它像一头无人控制金凭本能咆哮的野兽,跟崖边的黑色越野做着同归于尽的抗衡。 黑色越野逐渐不支,后轮慢慢下陷至悬崖边缘,奔驰车在他的艰难支撑下正在一点一点脱离危险范围,远方的警笛声空旷响起。 越野车的后尾持续传来的失重感令人心惊,但是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有更理性的理由 纪晏臣唇尾紧抿,死死盯着两车相接的位置,终于,奔驰车被抵他到基本安全的位置,两辆车危险而小心地维持着平衡关系。而他自己的处境万分惊险,两只后轮已经几乎全然处在悬崖之外,他咬紧牙关试图撑到救援赶到,但车身下落的幅度正在以一种可怕的增速累计。 警车声越来越近。纪晏臣掀眸迫切看向对面的车尾,试图抓住她的裙摆或者头发或者任何能证明她此时此刻在车上的证据。 车下忽然传来一声山崖断裂的声音,他深黑眸光重重一晃,本能抓紧了方向盘。下一瞬,她的长发随风飘了起来,同时,他的车彻底失重,跌下了山崖。 在车子落下去的那一刹那,纪晏臣先是下意识庆幸地松了口气,而后整个人才慢半拍被浓浓的不舍从头到脚贯透。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今天早上,她自己赖床也不让他先起来,窝在他怀里仰起脸期待问他:“明晚我们去吃什么?” 他揉着她乱蓬蓬的脑袋想了想:“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她疑惑:“第一次约会不是在你家吗?” 他无奈:“在你们单位旁边的茶餐厅。” 她很不服,撑起身体跟他理论:“那次也是约会?那分明是你开始套路我的第一步。” 他点点她的鼻子:“你没有证据就是诽谤,宋检察官。” 她哼一声,躺在他的胳膊上掰他的手指,认真细数他的罪状:“帮我看手相的那些鬼话都是你编的?台风天让我去帮你种花的手伤是假的?那天掉在我包里的钥匙是人为的?告白被拒后守在我家楼下被邻居看到是你故意的?” 被受骗人逐一戳穿的他略微窘迫,但还是淡定翻了个身将她捞进怀里,故意高冷吊她:“还少了一件事。” 她抬起眼,黑眸晶亮晶亮的:“哪件事?” 他低头她鼻尖上吻了吻:“明天晚上告诉你。” 她笑着眨了下眼:“好,一言为定。” 他也笑了,闭上眼。 抱歉,我要失约了。 “砰!” 悬崖下一声巨响传来,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停在奔驰车旁。 车上的人迅速开门冲到崖边震惊看到下面冲天的火光,不可置信,撕心裂肺:“臣哥!!” “队长!” “纪晏臣!” 黑夜无垠,月影黯淡。 绝望的呼喊声在寂静山间痛彻心扉回荡,无人注意到,被救下来安置在警车后座上的人,眼尾静静流下了泪。 一个月后,宋时薇出院。 她的脸颊清减了不少,原本的软肉也凹陷下去,黑眸像是蒙着层黯淡的雾,不见原本的光。 宋唐来接她,小心翼翼提议:“你这段时间先回家里住?” 见她不说话,他又轻声补充,“家里整天都有人,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方便。” 她静默半晌,低声开口:“我想去他家看看。” ----- 她来到纪晏臣的公寓,房间里的一切还像是两人最后见面时的一样。 回忆的画面此起彼伏重现,她怔怔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房东带人来看房,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是小纪的女朋友?” “对,我是。” “他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搬走?”她默然片刻:“这周之内。” 对方点点头:“节哀。” 房东离开后宋时薇出门回到自己公寓,家里很干净,像是有人定期打扫一样。 她慢吞吞整理自己的东西,手机上亮起姚佳佳的消息:[小薇,晚上我把莫里给你送回去,我妈明天过来。] 她回了个好后起身去洗澡,卧室的被子是新换的,很松软,泛着晒过阳光的温暖味道。她将自己蒙进被子里,任由自己陷进黑暗中,就像当初她被注射进药物后宛若没有尽头的黑暗一样。 那一瞬间比不省人事更加残忍的是她的身体虽然完全不能控制,大脑却还保留了一分混沌不清的神志。 她无法想象如果受害人在这种情况下被侵犯该有多绝望,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恍惚的朦胧间,她眼前凌乱闪过很多人的面孔。 ----- 周然拎着已经凉掉的早餐在一楼等她,小心翼翼忧虑问:“小薇姐,我看到刚才来找你的那个女孩儿了,你你这次还会帮助她吗?” 女孩儿坐在她的副驾驶位上,哭得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那种地方,我不应该做梦当明星,不该放松警惕,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对不起我妈妈,我对不起所有人” 姚佳佳靠在沙发上翘着腿,叹气摆手:“我们所的新客户,上司侵犯女实习生后提出物质赔偿,女孩儿选择了拿钱忍气吞声,结果现在上司老婆咬定了她是小三向她索赔这种案子接了都折寿。” 最后一幕中的人是她自己,坐在会议室桌前平静陈述:“我帮助她,不是我作为检察官的正义,也不是我同为女性的同情,驱使我这么做的不是出于任何一种感情用事,而是因为我有更理性的理由。” “为什么女性在遭遇这种事情后总是在自责和反省?为什么发生性侵犯后所有受害人面临的第一个选择都是是否要报警?这原本就不应该是道选择题,造成这个局面的多方原因就像茧丝一样将受害人缠得密不透风,而我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做出力所能及的改变,这是我选择帮助她的原因。” 面前检察长的沉默脸庞越来越模糊,她仅剩下的一点思绪也越来越昏沉。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拖到室外,折起她的腿将她放进一处狭窄憋闷的空间里。身下不停地颠簸和移动,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车上,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起风了,很大很冷的风灌进来,凌厉刮在她的脸颊上。她本能想要躲避,但此刻却仿佛身处梦魇中的人,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一处听从她的指挥。 身下的路颠簸得更加厉害,她的头和身体不时被重重惯到后厢上,痛感在药效下变得很钝。这样的状况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身下的车子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砰”地一声巨响后,她感觉风静了,然后有很多人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站在了上帝视角,她看到了月亮下的火光,还有火光中的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定胜天! 剧烈的惊恐和心痛向她铺天盖地袭来,她沉沉淹没在里面疾速下坠快要溺毙。 不知过了多久,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隐约透出一丝微光,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逆着光慢慢向她走来。 眼前的画面似梦非梦,宋时薇半阖着眼,在朦胧中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喃喃:“你回来了。” 那道身影在她床边坐下,渐渐凝实。宋时薇迷迷糊糊抱住他,漆黑眼睫微湿。 他轻轻抚她的脸,半晌,低声问:“又做噩梦了?” 宋时薇闭着眼往他身上靠了靠:“嗯。” 纪晏臣轻轻抚她的背:“不怕,都过去了。” 她静默埋在他怀里半天,抬起脸:“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住院这段期间他既要陪床又要上班,他自己的住处太远不方便,最近一直都住在她家,狗也是他和姚佳佳两班倒地照看。 昨天他去临市参加朋友长辈的葬礼,原定要明天才回来。纪晏臣揉揉她的后颈,解释道:“他们家出了些事,计划有变,吊唁临时从三天改成了一天。” “你房东好像以为是你家里的葬礼,还跟我说节哀。” “我没跟他细说。” 他的租期在这个月底,房东着急卖房可最近行情不好,今天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房,一定让他在家里留个人。 宋时薇又问:“我说你这周会搬走,没问题?” 他点了下头:“嗯,我东西不多,一趟就搞定了。” “之后呢?”她问。 他叹口气:“之后就要寄人篱下,看你的眼色生活了。” 宋时薇抿嘴轻笑一声,抱住他的脖子。 他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今天头疼了吗?” 她把脸埋在他颈间点了点头:“疼了两次。” 当时她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被注射的药物之前没有过记载,医院跟毒检的专家一起紧急开了两轮会议才最终确定下来治疗方案。 她昏睡了三天后慢慢转醒,醒来后一直神思恍惚,不停地做噩梦,脑子里像是蒙上层泥泞的雾,注意力根本没办法凝聚,对别人的话要半天才能迟钝做出反应,人也对治疗的药物有很强的排异感,一直呕吐吃不进东西,脸颊迅速消瘦下来。幸好的是这种药物没有发现依赖性,她住院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脑部神经的损伤和后遗症,到现在为止,除了时不时地会头痛,她注意力分散的时刻越来越少,只是偶尔会不自觉放空。 这一次她是单独贸然行动,但好在最终功大于过,冯四被成功拦截,那个王哥是他们这几人中的技术宅,那张内存卡里的东西是他们网站的后台数据和会员记录,换句话说也是他们的交易记录和客户资源,有这个东西在,就算公安将他们的网站打击关闭他们只需要换串代码就依旧可以迅速东山再起。 当时她找到内存卡就预想到了自己可能会走不出夜店,所以她用相机里的内存卡替换了打火机里的那一张,而真的内存卡被她藏在了房间的画框里,并告知给了纪晏臣。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单位给她批了长假,不上班的时候纪晏臣能陪着她,但宋唐不放心她白天没人照顾,很担心她一个人在家烧饭或者过马路时也突然放空,引发火灾或者车祸。 宋时薇有些哭笑不得,宽慰他不要过于担心。他低头削水果时,她看到他潮湿泛红的眼底,和她刚苏醒过来时在纪晏臣脸上见到的一样。 那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放下了,不是跟她的父母和解了,而是跟她自己和解了。 她的人生还有很长,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恰巧是那个能陪她长长久久走到最后的人。她手握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运,愿意跟自己过往的一切和解。 宋时薇默默抱紧身前的人,在他身上眷恋地轻嗅了嗅。 关于那一天,她的记忆最后停留在悬崖上的那一声巨响上,后来的事情她是在他队员来探病时听说的,付朗讲起这件亲身经历时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当时我心想,完了,凉了,这回臣哥是死透了,那么高的悬崖,那么大的火,他又不是孙悟空怎么可能死里逃生?” “但是我们几个都跟了他很久,在那个当下做不到冷静接受这件事,其他同事把你送去医院后我们就在那里一直一直喊他的名字,喊到嗓子都哑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当时都快哭了,坐在地上真是悲从中来,心想臣哥虽然平时脸臭了点嘴损了些但待我不薄,以后我每年得去看他父母一次,然后我正想着给他爸买什么酒呢,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叫我名字。” “我还以为我幻听了,但是我身旁的人也都听见了。那一瞬的感觉真的就是像梦一样,简直是喜极而泣,然后我们趴在悬崖边儿上七嘴八舌回应他,他还嫌我们吵很不耐烦,让我们肃静,去找绳子,拉他一把。” “嫂子,你敢信?那车掉下去的时候竟然挂树上了,他爬出来之后树断了车着了,他虽然十分惊险但啥事没有,六十米的悬崖掉下去落个虚惊一场,什么叫大难不死?什么叫人定胜天!” 宋时薇无声弯唇。虽然这件事情经过对方这么一渲染被弱化了惊心动魄,甚至还显出几分幽默来,但她完全能感同身受他在车子坠下悬崖时的心情,跟她眼看着那支针头插进自己身体时的心情应该如出一辙。 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真正无所畏惧,只不过是他们选择了与黑暗争锋。 而他们的相遇何其幸运,黑夜再漫长,他们也有彼此互相照亮。 这一年很快临近末尾。 宋时薇最近在监工装修,他们的房子买在她现在住处隔壁的小区,是套洋房的一层,四室两厅,带个地下室和小花园。 买房的决策没有花太久的时间,用纪晏臣的话说是这个房子需要离她的单位和朋友近,但是又不能太近,不然以后姚佳佳天天来蹭饭累的还是他。 宋时薇笑他小气,但这段时间又确实托他的福被养得很好。她的气色转好了许多,脸颊上的软肉也养回了一些,复查过两次后渐渐断了药物,现在只是偶尔会感到晕眩,其余没什么大碍。 跨年那天早上,官方发布了两条公告。 [原市委副书记市禁毒委主任涉嫌受贿罪、滥用职权罪一案,现由市监察委员会调查终结,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蓉城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对章某、冯某、陆某等八人涉嫌走私、制造及贩售毒品罪、罪、传播物品罪提起公诉。] 第一百四十章 最后一个秘密 两件案子的公诉人都是许霖,宋时薇给他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案子后他玩笑催她:“快点回来,组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还有几个年终报告要写。” 她笑道:“领导让我元旦假期后上岗,你这么说我都不敢回去了。” 许霖笑了下,声音略微低下去:“时薇,这件案子我当时没有支持你,一直觉得抱歉。”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当初同意支持她的调查方向她就不会出事,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领导他都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感到愧疚难当。 “当时我的证据也不充分,猜想和推测更多。” 宋时薇淡笑宽慰,“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就行了。下周见。” 他温声道:“好,下周见,回来请你吃开工饭。”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终于补上了那顿从出事前欠到现在的港式。饭后他们去了蓉城塔,今晚有流星雨和烟花表演,这里是最佳的观赏视角,人比往常多了一倍。 他们俩到这里的时候最好的位置都已经被占了,但很幸运捡到了一个角落,虽然视角不够优越,不过胜在比较安静也没那么拥挤。 等待表演的时间里,大家都在俯瞰夜景,或是互相拍照。 宋时薇趴在围栏上向远处望,秀挺的小巧鼻尖被冻得微微泛红。纪晏臣垂眸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问:“你来过这里吗?” 她点点头:“来过。” 他静默片刻:“我也来过一次。” 她侧眸看他:“什么时候?” 他淡声答:“几年前。” “那我也是好几年前了,当时也是来看流星雨。” 她回头问,“待会儿许什么愿,你想好了吗?” 他从身后抱住她,下颌抵在她肩上:“我今天是来还愿的。” 宋时薇笑了:“流星雨也有还愿一说吗?” 他振振有词:“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 “那你要还的愿是什么?” “脱单。” 她噙着唇角嫌弃看他一眼,他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亲:“你今天要许什么愿?” 她黑眸转了转:“暴富。” 纪晏臣低笑一声:“那你还不如直接来跟我说,我把工资卡和存折给你更快。” 她佯装不满道:“你的存折都是那么长的死期,我什么时候才能挥霍到?” 他抱紧她想了想:“我还有点股票和黄金,要不先给你打条金链子过过瘾?” 宋时薇笑出声:“算了,太露富了,我怕我会被举报受贿。” 两人说说笑笑,原本枯燥的等待时间过得飞快。 十一点三十几分时,周围的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来了来了来了!快许愿!” 宋时薇赶紧闭上眼,虔诚地双手合十。在心中字正腔圆用意念默念了三遍愿望之后,她睁开眼,看见身旁人正静静凝视着她。 宋时薇为自己迄今还会因为他的眼神而脸热的生理反应有些烦恼,装作淡定地抱怨了一句“好冷”,回身钻进了他怀里掩住了脸色,手也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摸到一张门票。 她第一反应是没在意,而后忽然又想起今天的两张门票都在她的包里。 她好奇抽了出来,靠在他手臂上垂眸看过去,那也是蓉城塔的门票,因为年久的缘故有些褶皱和泛黄。 这是他之前过来那次的门票吗?那他这人还挺念旧也挺有仪式感的,第二次来还特意带上第一次的票。 宋时薇有些好笑想着,随手翻到了门票的背面,在看到右下角的日期时,唇角的弧度慢慢敛了起来。 2019年1月3日。 也是她上一次来这里的时间。 当时她跟明叙提前半个月约好了要来这里,结果当天下午因为一点小事在街上吵了起来。那时候她也年轻气盛,脾气很差,把一张票狠狠摔在他身上。他冷冷看她一眼,没有捡起来,转身走了。 晚上时她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热恋时的少女总是心存浪漫幻想,她心里还是希望他会忽然出现,可是那天她在塔上等了很久,直到营业时间结束他也没有过来。 她很失望,垂着头沮丧走向出口。 周围的游客都已经陆续离开,诺大的塔上显得十分空旷,因此她记得格外清楚,那天乘观光梯下去时,电梯里只有她和一个很高的年轻男人 宋时薇倏然间反应过来,捏紧了票诧异看向面前的人。 纪晏臣敞开外套将她拥进怀里:“最后一个秘密,我全都坦白了。” 她垂睫轻笑一声,眼底微微泛起潮湿雾气:“我也有一个秘密。” 她仰起脸,轻声说:“我刚才许的愿望是平安。” 他低低笑了,答应她:“我会的。” 远处的烟花璀璨映亮夜空,他们在新岁的钟声里拥抱。 “新年快乐。” 又是一年十月。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搬到了新家,第一顿晚饭是火锅,寓意“红红火火”。 宋时薇也不懂同样是二十代的人他哪里多出这么多讲究,但在看到他布置的红色地垫、门挂、桌布等等时,她也不自觉被这种氛围感染,多出了几分乔迁新居的实感。 她坐在高脚凳上愉悦晃着小腿,面前人正搅着锅里的汤底,立挺的面目被氤氲热气弱化了峻冷,添了几分烟火气。她打开一瓶台桌上的旺仔,喝一口后意犹未尽砸了砸嘴,把红色罐罐推到他那一侧。 纪晏臣抬眸看她一眼:“今天也减肥?” 宋时薇挺了挺腰坐直道:“当然!” 这一年来最显着的变化就是她比住院前胖了五斤,脸颊不显但是腰上能摸出来肉了点,最近她正在严格控制每餐的摄入。 她心无杂念用清汤锅涮了一盘蔬菜和半盒虾仁,什么酱料也没蘸,只撒了一点黑胡椒。对面的人看得无奈,再次提议:“你还不如跟我出去晨跑。” 宋时薇幽幽低晒一声。 过年回他家时她听说了不少他当年的英勇事迹,其中最没人性之一的就是他上高中时他妹妹体质弱,他也是非要拉着人家晨跑锻炼,结果第一天就把人累得低血糖晕倒在大街上。 她望着他的脸诚恳正色:“纪教官,你就放过我。” 要是她同意跟他出去晨跑,他肯定会给她制定出一个逐步变态的跑步计划并美其名曰循序渐进,如果她完不成他的目标数字他百分之百会铁面无私强拖着她跑完,她可不想上赶子给自己找罪受。 纪晏臣嗯了声,未置可否:“个体每日的运动量是守恒的。” 宋时薇凝了下眉,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掀眸淡淡看她一眼:“你不想晨跑,晚上多运动也一样。” 番外1:最后还是找了个黑马王子 她蓦然脸热,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饭后两人收拾好厨房回到客厅。纪晏臣走在后面,把手里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打开投影低声提议:“一起看个东西。” 宋时薇应声在地毯上坐下来,他关掉了客厅的照明,房间被昏黄色的灯带映得暖暖和和的,感觉上也没那么空旷了。 她特别喜欢这种窗外萧瑟寒冷而房间里很温暖干燥的反差氛围,抱着莫里把下颌埋在它身上蹭了蹭。下一刻,墙壁上的画面亮起,她原本还以为是部电影,结果第一帧放出来时就绷不住了:“这是我爸给你的?” 屏幕里是宋时薇四岁生日时的录像,地点在酒店,是一场很小型但在当年很时髦的生日会,邀请了直系的亲属和她的一些小伙伴参加。 纪晏臣点点头,坐到她身边:“是,我也是第一次看。” 宋时薇惊讶又新奇地看着面前有些模糊陈旧的画面。 那时候的她比齐笙还要小,穿着蓬蓬的白色公主裙,配套的皇冠和仙女手杖也都一应俱金,五官从小就能看出清冷,但人是很活泼爱笑的,话也比现在要多得多。 视频的拍摄人是宋唐,全程跟着女儿的视角,可以看出来那时她是真的很粘爸爸,一半的时间都在回头跟他絮絮叨叨说话。对方也对她极有耐心,每一句都温声回应,一次又一次地细心给她整理跑乱的裙子和头发。 另一边负责在前方招呼客人的是蒋女士,她烫着当年流行的大波浪,五官明艳,衣着时尚,言行举止十分飒气。 镜头扫过桌上的双层蛋糕时,宋时薇忽然抬手指了指:“这个是我妈做的。” 纪晏臣有点惊讶:“阿姨这么厉害?” 她含笑点头:“我妈的厨艺跟我差不多糟糕,但是特别神奇,她在做蛋糕上特别有天赋。” 镜头前一个小姐妹附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薇薇,你妈妈真漂亮。” 她的表情很骄傲,毫不谦虚:“我也觉得她漂亮。” 两个小女孩儿拉着手说笑,一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在母亲的陪同下入镜,羞答答把礼物递过来:“薇薇,生日快落!” 他这不是卖萌,是真的口齿不清。她道谢后接过他的礼物,最上面是一张他画的贺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永永远远好朋友! 纪晏臣侧目:“这是谁?” 宋时薇故作怅然:“我的小竹马,小时候一个小区的,后来我妈带我搬走后就没联系了,不然我跟他也很有可能是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 他冷哼一声,脸色傲娇:“没有我小时候好看。” 她失笑,手指戳戳他的脸:“长大了也没你好看。我上个月回去看见他,已经有点发福了。” 纪晏臣扣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咬了一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揽进怀里。 画面中又一个小男孩儿出场,他比其他几个孩子都年长个两三岁的模样,人特别欠,一出来就动手动脚钳她头上的蝴蝶发卡。 纪晏臣看他的脸觉得有点眼熟:“这是你哥?” 宋时薇无奈道:“对,齐衡,他小时候也很烦人,跟宋青桉不相上下。” 制伏齐衡的是一只客人带来的拉布拉多,他把房间里的同龄人惹了个遍但却很怕狗,躲到妈妈身后悄悄探出脑袋往这边张望。 那只狗乍看起来跟莫里长得很像,性情也非常温顺通人性,被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都一动不动。她十分惊喜,眼睛都明显亮了,爱不释手地在它头上摸了又摸,最后笑眯眯把自己的生日帽给它戴上。 纪晏臣低头看她的脸:“你小时候就喜欢狗?” 宋时薇趴在他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嗯,可是我爸妈都太忙了,没办法养。” 下一个场景在偏厅,她闹着脾气踢凳子,气咻咻冒出泪花,转回头大声宣布:“我跟妈妈不是好朋友了!呜呜我以后我再也不喜欢妈妈了!” 宋唐将相机放到一边,把她抱在腿上耐心安抚:“薇薇乖,妈妈有着急的工作,她不是不想陪你。等晚上回家咱们再庆祝一次,好不好?” 她越哭越伤心:“不好!她总是这样!她总是着急!呜呜呜” 他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轻声哄着:“不哭,听话,今天你是主角,大家都还等着你呢。” 宋时薇伏在他腿上静静看着屏幕,有些失神。 纪晏臣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两下,她回过神后扯了下唇,那边宋唐也好不容易将她哄好了,姑姑走过来给她礼物,俯身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一本正经道:“谁惹我们公主掉小珍珠了?快接住,别浪费了。” 说着对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放到她眼下作势要接住,她不好意思破涕为笑,扭头把脸埋进了爸爸怀里。 蛋糕上的彩色蜡烛点燃,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小手合十,闭上眼认真许愿:“我长大后要嫁给白马王子,住很大很大的漂亮城堡。” 大人们听得忍俊不禁,一个小孩子认真发问:“为什么是白马王子不是黑马王子?” 几个孩子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讨论起来:“因为白马好看呗。”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儿文绉绉慢声慢语道:“不是,是因为白马王子是西方童话,在西方白色代表贵族,白色的东西更贵。” “啊,可是我爸爸的黑车就比我舅舅家的白车贵啊?” “你傻啊,你爸那是奥迪,四个圈,比你舅舅家的多一个圈,当然贵啦!” 屏幕前的两人都笑了出来。宋时薇瞥他一眼,幽幽叹气:“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找了个黑马王子。” “都黑马了就任劳任怨给公主做苦力。” 纪晏臣也叹口气,学着刚才她姑姑那样俯身在她脸颊上悠悠捏了捏,“我去拿饮料,公主要喝什么?” 他起身离开客厅不久,画面忽然闪烁了一下,黑屏了。 宋时薇以为是投影出了问题,等了半刻后跪坐起来抬起手刚要去拍一下,屏幕又重新亮了起来。 但这一次的画面不再是她的生日聚会,而是一面什么都没有的白墙。 她正疑惑时,一道熟悉的峻挺身影走了进来。 番外2:我们在一起不是命运,是人为 他有点不太自在地低头清了下嗓子,然后才有些拘谨地看向镜头,低声郑重叫了声她的名字:“薇薇。” 宋时薇讶异地微微睁大了眼,心脏因为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砰砰轻跳起来。面前的人慢声开口:“今天是我喜欢你的第十年整,也是我们真正在一起的第一年零一个月。” “在喜欢你的这件事上,我其实一直自卑又自负。自卑在于我认识你最早,却在高中、大学、工作后的每一个阶段都阴差阳错错过你。” “自负是我自己的胜负欲,我固执地认为在喜欢你的这件事情上我会比所有人都做得好。” “感谢你也这么认为,选择了我。我寡言、偏执、沉默、平凡,选择这样的我要承担我的性格缺陷,还有职业的风险,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而且,你有很多的选择,但是我只有你一个人。如果当初你选择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很难想象自己后来该何去何从。” “回想这十年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跟你在一起的时间相比这十年来说很短,但却反而好像慢下来。 因为我们共同经历过很多事情,这些事把这些日子填得很充实,也将我们的关系绑得更牢固,但我内心里并不感谢这些事情的发生。” 他停顿片刻,再次沉静开腔,“我不想再和你经历生死,我希望你余生快乐平安。” 她眼眶倏然涌上滚烫温热,被她抿唇用力压了下去。 “我希望每天早上睁开眼时都能看见你的笑脸,我希望每年夏天跟你一起回一趟湖平,我希望我的手机相册被你的四季填满,我希望我们未来去周游世界,一起去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他自嘲低笑了一声,“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你惯坏了,从前一个人两点一线的生活也没觉得无聊或是枯燥,可现在你一天不在,我就会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我可能回不去过去一个人的生活了。” “所以,未来能不能拜托你,每天都在我身边?” 画面上的人物短暂定格,而后人影消失,墙壁上被投出一整片缓慢流动的星空,正中的月亮皎洁明亮,月光温柔映照在她的脸上。 宋时薇轻轻吸了下鼻子,拿纸巾吸干眼角的液体,余光模糊瞟见他穿着警服一脸郑重朝她走过来,她用纸巾捂住脸,觉得很害羞:“你干嘛不要这样。” 纪晏臣白天时独自彩排过一次,但此刻正式面对着她也仍旧有点拘谨。他单膝跪在她身前,哄她睁眼:“坚持一下,把后面流程走完。” 一旁的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系上了条红色领结,嘴上叼着个同样颜色的丝绒盒子,乖巧蹲坐在他身边,一副尽职尽责工具犬的模样。 纪晏臣清了清嗓子,举起手向她敬礼:“警号jt0909纪晏臣,宣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宋时薇。我自愿献身崇高的二人婚姻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终生努力奋斗。” “宋时薇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宋时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想笑又想哭,黑睫上的潮湿氲开,将她的声线染上层薄薄的哑:“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淡声道:“流程准备得不久,但是这句话准备很久了。” “有多久?” “从我入职宣誓的那天开始。” 他停顿半刻,低声自嘲,“当时你已经去县里报道了,我看见自己的警号是你的生日时,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宋时薇抿唇笑了,漆黑眸里水光晃动,半晌,轻轻开口:“我们第一次走近的那天,你骗我说你会看手相,问我相不相信命运,当时我说不知道。” 他低声笑:“现在相信了?” 她摇了摇头。 “我们在一起不是命运,是人为。” 而她,无比感谢这场蓄谋已久的人为。 “我愿意。” 因为两个人都不喜欢热闹和人情往来,他们商量后最终决定不举行婚礼,只是两家直系的亲属和朋友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酒店选在离新家不远的地方,饭后安顿好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后,两人步行回家。 时值冬月,晚风萧瑟凉爽。走出酒店大门的一刻,两人同时无声长出口气,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纪晏臣低头问身旁的人:“累了吗?” 宋时薇挽着他的胳膊,往上面恹恹靠了靠:“有点。” 晚饭时他们逐一跟每位宾客问好和敬酒,有他在她没有喝多少酒,但光是一遍又一遍地微笑重复客套话就足够掏空她这个i人的所有电量了。 走下台阶后,他在她身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门前行人来来往往,宋时薇有点不好意思,轻声拽他起来:“不用。” 他今天喝得不少,她也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面前人身型没动,淡声催促:“快点。” 她无奈抿了抿唇,轻扯了下裙摆后爬到他背上,他托住她的腿,稳稳站了起来。 今天为了配这条红色针织连衣裙,她特意穿的高跟鞋,站了一晚上的双脚此刻终于解放。宋时薇轻舒口气,搂着他的脖子后悸念道:“如果是大张旗鼓的那种婚礼,我要从早上五点起来化妆一直坚持到现在,肯定早就不行了。” 他轻笑了声,半晌,低声说:“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她听言玩笑道:“你遗憾什么?你还想穿婚纱?” 他走得很稳:“婚礼本身虽然很累,但是你以后回想起这天会有很多回忆。” “也许。” 宋时薇懒洋洋趴在他肩上,“以后如果哪天我反悔了,你再给我办一场就是了。” 纪晏臣听笑了:“你还想收两遍份子钱?” “我想收十遍。” 她也笑了,扬了扬手里鼓鼓的挎包,安排部署,“一会儿回去你数钱,我泡澡。” 不等他答话,她接着板起脸威胁:“我会在监控里看着你的,不要偷藏。” “我明天再数行吗?回去一起泡。”他沉稳诚恳道,“我也没有别的企图,主要是我很喜欢泡泡浴。” “纪队长,你算盘声打的劈里啪啦响。” 宋时薇在背后轻轻扯他耳朵,“今日事今日毕,你今天数钱,明天再泡。” 番外3:我很爱你 两人说说笑笑,到小区门前时纪晏臣放她下来,按照她的指令去门卫室拿了个快递出来,随口问:“谁的?” 宋时薇摇头:“我也不知道,下午给我打电话送来的。” 他边走边辨认着盒子上有些脏了的快递单:“寄件人是程美。” 宋时薇闻言一顿:“是我妈生前的一个朋友。” 她走进电梯里,接过盒子喃喃自语,“好多年没联系了,她怎么会突然给我寄东西?” 纪晏臣摸摸她的头:“可能是新婚礼物。” 宋时薇没有应声,心里影影绰绰有了层猜想。 到家后她在玄关拿裁纸刀将纸箱拆开,里面是一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精致木匣,再拆下去里面有一瓶红酒,日期是她出生的那一年。瓶身旁还有一封信,纸张非常光滑平整,但显而易见能看出泛黄的陈旧,信封正中的笔锋大气清晰:[薇薇,亲启]。 是蒋女士的笔迹。 宋时薇握着信封,脸色有些黯淡失神。纪晏臣瞬间了然,借口出去遛狗给她留出单独的空间。 她拿着酒和信封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略微平定心神后,她启开信封,展平了信纸: “薇薇,好久不见。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大姑娘了。二十五?三十?或者更晚一些,不管是什么年纪都好,因为选择人生伴侣是件很慎重的事,需要你有足够的阅历和时间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真正的本质。 首先,祝贺你,你从小就很有主见也很谨慎,我相信你一定是对这个人有十足的把握才愿意跟他共度余生。关于婚姻之道,你也知道我并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传授,但是失败的教训倒是有一些可以避免,总结起来就是婚前的匹配,以及婚后的沟通。 匹配是这段关系的基础,你们两个人需要有一致的价值观和生活目标,你们要互相认同并支持对方的社会身份,同时对生活有共同的理解和追求,最重要的是,你们往前走的步调和速度要一致,否则长年累月下来你们会越走距离越远,就像我和你父亲当初一样。 沟通是这段关系的保障,自尊心很宝贵,所以不要滥用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在发生冲突时永远切忌这不是你和他的对立,而是你们两个和问题之间的对立,心平气和的有效沟通能解决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问题,而剩下的那百分之十,就需要你们今后用时间不停的去磨合。 其次,是关于你未来也许还会新增的另一层身份,母亲。 我一直自认为是个好的律师,但却不是个好的母亲。年轻时我一直将事业做为人生的追求,因此在家庭上忽略和亏欠了你许多,在你最需要陪伴的阶段我给你的不是时间而是物质,这是我至今为止最遗憾的一件事。 说这些不是想要你的原谅,只是将我自己做为一个案例来剖析。我没有任何告诫你不要追求事业的意思,事业和家庭都是你人生的选项,你有权自由选择和排序,只是如果你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就也要做好承担这样结果的心理准备。而如果你选择了家庭,就不要把我犯过的那些错误再犯一遍:疏于陪伴、不懂倾听、强势自信、缺乏沟通。 抱歉,女儿。” 宋时薇眼眶倏然湿润,被她用力克制忍住。 她屏息翻到下一页,这一页的信纸上隐约有几处被擦拭过的淡淡血渍,纸张因为干涸太久而微微发硬,目光触及的一瞬,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流出。 她又想起了蒋女士离开前最后那段日子,那时她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糟糕,处于随时随地昏迷与流鼻血的状态。没有人知道那时的她面对着那张日渐削瘦苍白的脸有多悲痛和害怕,也没有人知道面对医生一次又一次下达的病危通知她有多无助绝望。 她捂着脸艰难忍耐半天,指缝被泪水灼烫打湿。许久之后,她重重吸了声鼻子,继续读下去。 “最后是一些我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起过的话。 在当初我和你父亲协商离婚时,对于你的抚养权有一些分歧。我希望你能跟着他生活,一是因为我的工作,二是相比于我糟糕的生活技能,他的性格能将你照顾得更细致。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也有他的顾虑,他认为女孩儿跟着妈妈成长会更合适,另一方面他当时的工作面临外派,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 最终商定之后决定由我带着你,之后我在事业上又拼了十年,并且以为自己可以再拼十年二十年时,遇到意外被迫停下工作,同时收到了体检报告。 那段时间我很崩溃,内外双重的打击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不堪一击。我突然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能有什么价值,直到最后一天去办公室收拾东西时,我收到了你的母亲节礼物。 那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整个下午,我决定带你去湖平。 医生说我如果积极治疗的话,最乐观来说可能还有七八年的时间。我想把这些时间全部用来弥补这些年来对你的亏欠,我想象着我们会在湖平慢下来生活,留下美好的回忆,未来我会跟着你去你读大学的城市,陪着你到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运气好的话或许我还能看到你遇见合适的伴侣,参加你的婚礼。 我想了很多,也很远,可是很遗憾,在我第二次去医院时,恶化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得都快。 我没有时间了。 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经历这种遗憾。 这封信就到这里,其实还想写得再长一点,但是千言万语,怎么写都不够长了。 我最近时常梦见你小的时候,那么明媚爱笑,每个看见你的人都十分喜欢,我每次抱你出去时都很骄傲地跟他们介绍说,这是我的女儿。 可是后来那样的笑容在你脸上越来越少了。 希望从今往后,我的薇薇一直快乐健康,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很爱你。 新婚快乐。 妈妈 2014年6月26日” 宋时薇放下信纸,缓慢抬起脸,怔怔看着面前电视里自己的倒影。 半晌,她平静擦干眼泪,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道谢。 番外4:早上一个,晚上三个 对方祝她新婚快乐,她们寒暄几句后聊起了蒋女士生前的事,放下手机时她情绪忽然失控,瘫在沙发上大哭出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仿佛积攒了二十年的情绪在这一瞬找到宣泄的出口,她觉得特别的委屈,特别的窒闷,特别的难受。她很想念蒋女士,也很心疼自己。 她没资格责怪蒋女士追求事业成功,也没资格苛责宋唐追求婚姻生活,为人父母没有义务一定要为孩子做出个人牺牲,可是她自己一路走来又实在是太委屈和孤独了。 他们都是成年人,都有各自选择的权利和余地,可是那时候的她呢?从小被同龄人嘲笑没有爸爸的她,明明很怕黑但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入睡的她,转学到陌生城市被孤立和骚扰十分无助的她,直到二十几岁依旧很拧巴缺乏爱人能力的她。 她也不想活成这样,她也不想背负这样的性格,她也觉得很累,可是原生家庭赋予她人格的烙印不管她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抹除。 她把脸埋进抱枕里,哭得昏天地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凌乱粘在脸上,又闷又热。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她恍惚听见房门关上的声响,接着熟悉的沉稳脚步离她越来越近。他在她身边安静坐了许久,直到她的抽噎声渐小,他大掌握着她的肩轻轻施力将她扳起来。 宋时薇有点抗拒被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但抵不过他的力道,垂着头坐起来时才发现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灯。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月光疏淡,他们只能看到彼此的轮廓。 他拿湿巾给她擦干净脸,她闭着眼轻轻吸气,良久,他停下动作,沉默抱起来她。她伏在他怀里小声抽泣,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纪晏臣揉着她的头低声安抚:“今天是新娘子,不哭。” 宋时薇睁开哭得酸胀的眼,半天,鼻音很重开口:“他们当初离婚时没有不想要我,只是他们都有理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个,又或许她只是在说服自己。 从她六岁那年在主卧门外偶然听到两人互相推诿自己的抚养权时,对她的冲击用天塌地陷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的人生在一瞬之间天悬地隔分裂,她无法接受自己从被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没有人想要承担的累赘,这个偶然发现的秘密就像是一根刺血淋淋扎在她心脏的最深处,人前小心翼翼藏着,人后痛得血肉模糊。 而他们各自的理由都很充分和现实,现实到根本无法平息她这些年来早已深进骨髓的痛,但总算在时隔多年后给了她一个借口让她说服自己,她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儿。 纪晏臣没有说话,一手搂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无声抚着她的后颈。 宋时薇软趴趴被他揉了一会儿,仰起脸抗议:“你这个动作好像在撸猫。” 他垂眸看她片晌:“去泡澡吗?” 她忍不住破涕为笑:“你怎么还想着这个?” “泡完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机场呢。” 纪晏臣捏捏她的脸颊,“我去给你放水?” 她想了想:“你先数钱,等我出来一起收拾行李。” 纪晏臣失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钱呢,抬手在她鼻尖上宠溺刮了下:“是,遵命。” 他们站起来分头行动。 纪晏臣点开灯,打开她的包,把东西都倒在了茶几上,视线忽然意外顿住,定在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红包上。 他拿起那个红包,脸色沉沉凝起。 封底左下角上的手写字迹陌生又清晰:明叙。 隔天早上将客人都送走之后,两人回到家检查行李。 宋时薇的行李箱里都是衣服和护肤品,相比之下旁边黑色箱子里的内容就丰富很多,相机、插线板、泳衣、护目镜、便携药箱、以及五包方便面和两瓶老干妈。 宋时薇神色复杂看了纪晏臣一眼,他面色淡然:“我是中国胃。” 她义正严辞声明:“我是不会陪你在酒店吃泡面的。” 他一脸正色:“到时候别求我分你,你使美人计也没用。” 宋时薇不屑哼了声,摸到箱子夹层里鼓鼓囊囊:“这又是什么?” 她拉开看一眼,脸蓦然热了,有些羞恼压低声音:“你带这么多这个干什么?” “不多啊,早上1个晚上3个。” 纪晏臣表情无辜,“早a晚c。” 宋时薇:“” 早a晚c是这么用的吗? 她屏了屏息,试图心平气和:“我们是去旅行。” 旅行本身那么累就够要她的命了,哪还扛他这么折腾? 他面不改色纠正她:“我们是去蜜月。” 蜜月每天的任务当然是先做够了然后再出门顺便逛逛。 宋时薇说服不了他的歪理,咬唇起身在他膝盖上踢一脚,撂下狠话:“我是不会配合你的!” 这些东西他怎么带过去就怎么带回来,她绝不助长他的私人贪欲! 纪晏臣低笑一声,合上箱子,漫不经心道:“你不用配合,单方面享受服务就行了。” 宋时薇脸皮薄,即使同居一年了还是不习惯他把这件事说得这么坦然,脸颊不争气地又红了。 她气鼓鼓单方面跟他冷战到机场,下车前他突然凝着脸色认真叫住她。她不明所以警惕回头。 他俯身控着她的后颈吻上来,微凉唇瓣抵着她的又啃又咬半天,另一只手桎住她反应过来后的挣扎,直到两个人的气息都紊乱起来,唇齿间的液体粘稠拉成了丝,他才眷恋跟她分开,一本正经低声说:“离别吻。” 宋时薇被他张口就来的胡说八道气笑:“怎么,你不上飞机了?你让我一个人去度蜜月?” 纪晏臣低头啄她的下巴,振振有词道:“上,但是我接下来至少有十二个小时亲不到你,那跟分开有什么区别?” 她抿唇:“谁让你选的那么远的地方。” 蜜月地是他的主意,她原本只想找个海岛晒晒太阳吹吹风,他非说那样千篇一律没有新意。她就把这件事扔给他全权决定,几天之后他打了五页纸的旅行攻略出来,她接过来看到第一行就傻眼了:“非洲?” 他像只赖皮的小狗一样伏在她颈上湿乎乎地啃,半真半假说:“嗯,我也后悔,反正不管去哪里重头戏都在酒店,飞那么远干什么。” 宋时薇嫌弃推他的脸,他顺势埋在她手心里亲了亲。她被他粘得无奈,摸摸他的脑袋,哄着他催促:“好了,下车,还要办托运呢。” 他这才不情不愿放开她,恋恋不舍的样子要是让外人看到都得以为她是被外派到非洲再也回不来了。 番外5:说我拐卖非洲人 经过一夜的飞行,航班在当地早上六点的时候到达。 宋时薇在飞机上睡得不太舒服,心气很不顺,缩在一件带帽子的薄卫衣里,像只恹恹的鹌鹑,纪晏臣跟导游在后备箱放好行李箱要拉她的手,她也闷着气侧身躲开。 同居一年时间,纪晏臣对她的起床气已经了如指掌,但每次看她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失笑。 他往前一步单手搂住她在她发顶蹭了蹭,低声安抚:“到酒店先休息,中午再出去。” 她低低吭一声,被他哄着上了车。 酒店离机场有段距离,路途意料之外的颠簸。宋时薇默着脸缩在座位上,身体逐渐变得绷紧,脸色也越来越白。 纪晏臣觉察到她不对劲,拆开晕车贴贴到她耳后,拇指熟练揉着她手腕上的穴位,另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把她身体的重量过渡到自己身上,让她靠得舒服些。 跟他们同车的还有一对来自中国的情侣,年纪稍长他们几岁。 女人的性格很热情,刚才在车下主动跟他们搭话,她跟老公结婚五年了,这次是来过纪念日的。 见宋时薇看起来很不舒服,她好心递过来一瓶口服的晕车药,看着纪晏臣鞍前马后体贴伺候神色很是羡慕,用胳膊肘杵了杵自己老公:“看看人家。”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看打扮就像是不解风情的工科男,抱着胳膊睨她一眼,有种油盐不进的幽默感:“人家是蜜月,咱们老夫老妻,能一样吗?” 女人阴阳怪气说:“是哦,我跟你蜜月的时候我晕车,你扒了个橘子,还自己吃了。” 男人不服:“我先给你的啊,是你自己不要。” 她反问:“我当时都要吐了还能吃下去橘子?” “那我不是把橘子皮给你了?你闻着是不是晕车好多了?” “还不是因为你事先什么药都没准备,临时拿两片橘子皮糊弄我?” “这是物理疗法,怎么能叫糊弄呢?” “……”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互刺,谁也不让着谁。 宋时薇喝过药之后脸色比刚才稍微好了些,压低声音跟身旁人玩笑:“你五年后会不会也给我一块橘子皮?“ 纪晏臣高傲轻哂:“我不爱吃橘子,晕车你就忍着。” 宋时薇抿起嘴掐他的腰,可两侧全是硬的肌肉根本掐不住。她掐了几下都脱手,直到前座的姐姐跟老公斗完嘴后扭过头来时,她的手还在他腰上摸索能下手的地方,从外人视角看起来完全是她在撒娇求抱。 她赶紧要起身撇清关系,纪晏臣暗暗扣住她的背不许,淡定提高音量,不会显得很刻意但又足以全车人都能听清楚:“到酒店再抱,乖。” 宋时薇:“” 前面几个人都回头暧昧看了两人一眼。宋时薇尴尬扯了下唇,忿忿在车座下踩他的脚。 纪晏臣噙着唇角垂眸看她,待她泄愤够了将她揽进怀里,朝前排的女人无奈笑了下,一副没有办法只能宠着她的模样,那姐姐看着自己老公的表情瞬间更加恨铁不成钢了。 下车后几人在导游的安排下各自入住。 他们预定的是一间s上人气很高出片率也很高的野奢酒店,伫立在丛林之中,建筑外观极具当地特色的但又融合了现代设计,一共只有十个套间,他们这间在最角落,前面是湖,后院接着阳台,阳台外是现场直播的动物世界,喝水的象,奔跑的鹿,那种野性而蓬勃的生命力极具感染力,自由又美好。 昨天夜里才下过雨,此刻的空气潮湿而清新。 宋时薇把着栏杆深深呼吸,肺里郁着的浊气换过之后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房间里的人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低头吻她脸颊:“好点了吗?” 她嗯一声点点头,略微回过脸:“这里挺好的。” 起初他选择来非洲她还将信将疑有点担心,现在看来完全是她的刻板印象了。 纪晏臣低笑压了下她的唇:“老婆大人满意就好。” 他拉她回房间,“先休息会儿。” 她心情好,乖乖让他牵手:“好。” 因为知道他们此行是来蜜月,酒店的房间被特意布置过,床头和浴缸洒满了红色花瓣,各种香薰、沐浴露、手工皂、精油也全都是玫瑰味道的。 换了衣服后宋时薇钻进被子里舒服地抻了个懒腰,她戴上眼罩躺好,很快热乎乎地睡着了。 纪晏臣靠坐在一旁的床头看手机,一只手搭在她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给双方的家里报了落地平安。 纪舟敷衍回了个玩得尽兴,宋唐则细致地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他耐心一一应下。 在一起的这一年时间里,他快成了她的独家发言人,逢年过节都是他替她跟她家里人人情往来。他现在就差宋青桉的家长会还没去过,其余她家里的大事小情他基本都有参与。 他倒不觉得这些麻烦,一来是因为他一个人在蓉城,所以愿意参与到另一个家族的事务里去。再者家人之间的关系即使再疏淡也比外人更可靠,他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帮她维系,不至于她在未来的某天后悔。 放下手机后,纪晏臣侧头看向床上的人。 她睡得很香沉,鼻尖被眼罩的蒸汽熏蒸得微微泛红。他凝视她半天,抬手在她鼻尖上捏了捏,指腹的薄茧似乎让她感觉很痒,她无意识地晃了下小脑袋躲开。他忍俊不禁,也躺下来隔着被子抱住她,她本能地侧过身体来依赖地靠近他,额头贴着他的脖子,呼出来的热气均匀落在他锁骨上。 他在她头上揉了揉,也闭上了眼。 宋时薇醒过来时已经十点多钟,她洗漱过后叫的食物也刚好送过来。 室外的温度已经有些热了,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脚凳上吃饭。宋时薇睡饱了后精神很好,饭后换上一条长款的白色吊带裙,外面搭了件薄衬衫,黑色长发编成了度假风的辫子。临出门前她细细喷了两遍的防晒喷雾,并强制性地给纪晏臣也喷了一遍。 纪晏臣靠在玄关的矮柜上,搂着她的腰脸色无奈:“老婆,我都已经是这个颜色了,不用再浪费喷雾了。” 她用手认真把他脸上的液体拍匀,一本正经道:“不喷的话,等我们回国之后会有人报警。” 他不明所以:“报什么警?我们人民公安不管晒黑的事。” 宋时薇笑了,故意贴近他耳侧,压低声音:“但是会有人报警,说我拐卖非洲人。” 纪晏臣:“” 叮,你的幽怨小狗已上线! 直到两人出门坐上车,纪晏臣还是闷闷不乐。 番外6:佣金,上交领导 宋时薇咬着饮料吸管,拿胳膊碰碰他,主动说话:“纪队长,我们下午什么安排?” 他靠在座位上,脖子上挎着个相机,阴阳怪气回:“随便,只要晒不着都行。” 宋时薇忍笑宽慰道:“不怕,一会儿下车我的帽子借你。” 他不依不饶:“不用了,喷了你那么多的防晒已经很冒犯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再占用你的帽子呢。” 宋时薇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好笑,倾身握住他的手,表示自己想求和:“说正经的,刚才出来时导游提醒我不要太晚回去,也不要带太多现金,别去偏僻的地方。” 她晃了晃他的手,轻声问,“你身上带了多少钱,昨天兑的全带了吗?” 他幽幽睨过来,不冷不热道:“你老公不是非洲本地人吗?你怕什么?” 宋时薇被他怼得没忍住笑出声,见他这么幽幽怨怨不肯消气,摆明了是要她花点心思才能哄好。她喝一口果汁,想了想,朝他仰脸微微蹙起眉头:“好冰,牙齿痛。” 纪晏臣看她一眼,伸出手,示意她把剩下的给他。 她体寒怕冷,本来他就不赞成她喝太冰的,只是今天实在太热了。 可她非但不领情,还很叛逆护住杯子:“给你就不痛了?” 他看得好笑:“那你想怎么样?” 她黑眸眨了眨,望着他,声音很小:“你亲我一下。” 虽然是为了哄他,但话说完宋时薇不可避免地自己脸颊先热起来。 也就是仗着这里人生地不熟没人认识他们两个她才敢这么放肆一回。面前人听言也明显感到意外,他无声凝视她片刻,扣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似乎是顾虑着她的接受程度,舌头刚探到她的牙齿上就旋即分开,低声问:“还痛吗?” 宋时薇仰着脸,下唇上的水渍潋滟晶亮,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心脏轻跳,下意识启了启唇,片刻后,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纪晏臣淡淡勾起唇尾,俯身再次吻了下来。 这一次他吻得很深,也很重,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细致又强势地顾到。她的唇瓣又凉又甜,他越吻越觉得贪婪,扣在她腰侧的大掌不自觉用力,仿佛要将她嵌进怀里。 窗外阳光正烈,风吹起她额边的头发,树影斑驳打在两人的脸上,光影明明灭灭,情侣交颈相吻的画面唯美得像是电影。 恍惚间宋时薇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领悟到了蜜月的意义。两个已经很熟悉的人身处异国他乡的陌生环境,新鲜感会额外催生出很多兴奋、勇气、快乐等等不同形式的多巴胺,然后转换为他们迈入下一个人生阶段前的粘合剂。 在这里,他们只认识彼此也只有彼此,而未来的几十年里,他们也将是彼此唯一的伴侣和盟友,共同享受与对抗生活所有的愉悦和风险。 车窗外有人吹口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起哄他们。宋时薇害羞把脸埋进他怀里,好像刚才主动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纪晏臣垂眸揉揉她的脑袋,漆黑眸底里的笑意溺满。他低头靠近她耳边,声线低醇蛊惑:“我想回酒店,老婆。” 宋时薇白皙耳尖通粉,抬手推他的腰,脸还赖在他颈间不肯抬起来。 他指腹蹭着她耳廓,沉淡嗓音意味深长:“我们得听导游的话,晚上早点回去。” 不知道是因为他话里的暗示还是因为他手指太粗糙,她耳朵瞬时热得更厉害了。 下车时宋时薇像只兔子一样逃得很快,纪晏臣淡淡扬着唇角,留下来给司机付了小费。 今天只剩下半天的时间,去国家公园来不及,两人决定先在首都的市区逛逛,熟悉一下当地的气候和环境。 异国的陌生街头很新鲜,建筑虽然陈旧但与国内现代化的城市氛围截然不同,放眼望去全都是大面积的明艳色块,建筑物也因为不同的信仰体现出不同的风格,在同一条街道上撞在一起,既矛盾又和谐。 宋时薇很喜欢这种风土人情的旅行,一路上举着手机拍个不停,回眸时见身后的人正在拍自己,她笑了,摆出几个姿势配合他,见他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反应过来:“你在录像?” 纪晏臣举着相机点了下头。 宋时薇暗忖自己刚才的做作样子岂不是全录进去了?这么大的把柄可不能给他留下,走过来正要威胁他删除,他身后一个年轻女孩儿悄悄走上前,似乎在一旁观察他们俩半天了,试探出声询问:“korean?” 两人莫名其妙相视一眼,纪晏臣淡声回:“no,chese。” 女孩子顿时松一口气:“哎呀那太好了。” 她笑眯眯把视线转向宋时薇,“姐姐,能不能请你男朋友帮我和我朋友拍几张照片?刚才我们看他拍得那么好还打赌他是韩男呢笑死了。” 宋时薇礼貌弯了下唇,她不太懂零零后的梗,看纪晏臣一眼,示意他自己决定。 他把相机递给她,跟着女孩儿走到一旁。她打开相机上的相册,意外发现他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拍了这么多照片和视频,几乎记录了他们全部的旅程。 她垂着眸,一张一张认真翻下去。平心而论,纪队长的技术确实不错,她最喜欢其中一张自己在街头的侧身照,背景和光线都可遇不可求,身后车流和行人川流不息,她站在路边回头看过来,光影聚在她脸上朦胧了表情,微风拢起她的白色裙摆,与周遭有种格格不入的氛围,仿佛误入凡间。 她垂眼看了这张照片良久,直到纪晏臣回来,递给她一张礼券:“我的佣金,上交领导。” 宋时薇轻笑一声接过来,那张礼券是纸质的,风格十分精致,上面印着各种饮品和蛋糕。 “她们刚去吃过的下午茶,说是味道很不错。”他抬手掖进她耳边的头发,低声问,“累了吗?” 她抬起脸,把相机递给他:“还好,我们再逛一会儿再去吃饭。”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直到相机弹出电量低的提示。 他们去了预定的餐厅,位置在窗边。点的晚餐和甜品陆续上来时,窗外的太阳也越来越沉。 宋时薇拿起手机拍了几张异国的夕阳,托着腮感慨:“好漂亮啊。” 番外7:证都领了,后悔也晚了 纪晏臣嗯一声,也往窗外看,但看的却不是夕阳,而是她倒映在玻璃上的脸庞:“是很漂亮。” 宋时薇没意识到,慢一拍才在玻璃中和他对上视线。 她有点不好意思失笑,转回脸来正色道:“纪警官,你这样很不像是初次恋爱,我要考虑追加对你的背调。” “证都领了,你现在后悔也晚了,纪太太。”他一本正经道,“而且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房子,分割起来很麻烦。” 宋时薇轻哂:“又不是共同的孩子,有什么麻烦的?” “你要这么说那我今晚要好好努力了。”他给她倒了半杯红酒,面色道貌岸然,“还希望你多多配合。” 宋时薇嗔他一声,举起杯子跟他轻轻碰了一下。 放下杯子后,她晃着玻璃里的液体,突发奇想问:“你想象过我们会有这样一天吗?” 纪晏臣点了下头。 她有些好奇:“在你以前暗恋我的时候,你想象中我们在一起后是什么样子?跟现在差不多吗?” 他安静片刻:“不完全一样。” 宋时薇舀了一小勺蛋糕放进嘴里,掀眸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纪晏臣想了想,淡声开口道:“我想象中的你很理性疏冷,即使跟我在一起也应该是若即若离的,会有很多心事让我捉摸不透。” 她若有所思:“你是觉得现在我对你太好了?” 他低下脸笑了:“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宋时薇失笑:“你还真是” 顿片刻,她想出个可替代的文雅词汇,“便宜。” 纪晏臣低笑喝了口酒,慢慢说:“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尽管有时会冲动,会固执,会拧巴别扭,也会跟他撒娇、示弱、玩笑。 这样的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疏离和完美,但让他觉得自己离她距离更近,也更真实和鲜活。 他倾身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腹在她无名指上捏了捏:“以前我想象过,如果我们在一起” 他忽然顿住,凝神垂下眸,“你的戒指呢?” 宋时薇听言一怔,看向自己空空的手指,笑意僵在了唇边。 宋时薇大脑飞速倒带,刚才在路上拍照的时候戒指还一直都在,后来路过几间街边的小店时他们进去逛了半天。当时她试了几条流苏的手工披肩,戒指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不小心刮掉的。 她站起身,脸色凝重:“我回去找。” 纪晏臣赶紧拽住她手腕:“你去哪里找?” 她轻声快速说:“刚才的店,应该是试披肩的时候弄掉的。” 他沉稳安抚:“你别着急,先吃饭,吃完再过去找。” 她语气有点急躁:“吃完再去就更找不到了啊!” 他望着她静默半刻,知道现在她也没心情再吃饭了,也站起来:“等几分钟,我先去结账。” 付过钱后,纪晏臣拎着打包好的食物追出来时,她已经在路边拦好了出租车。 她的沉静面色下压着焦灼,一路抿唇不语。 他握住她有些潮湿泛凉的手,低声安慰:“丢了也没关系,回去再买一个就好了。” 宋时薇没回话,把脸扭向窗外,表情隐忍难看。 车停下后她头也不回开门快步走向街边的店铺,纪晏臣付过钱后跟进店里。 店里有几拨客人在,墙上没有监控设备,因为语言不通沟通也很不顺畅,老板娘会的几句英语只局限在问候和收钱,搞了半天才明白她是丢了戒指,摇头表示没有捡到。 她急匆匆走到货架前抖了抖刚才试过的几条披肩,没有发现后又蹲在地上把手伸进柜子下的夹缝里摸索。纪晏臣跟在她身后将店里地上每一个角落都细致找遍了,仍旧一无所获。 宋时薇颓丧低着头沉默,除了这家店脑袋里再也想不出来还有可能丢在哪里。 纪晏臣垂眸看她半晌,朝她伸出手。她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起身,视线与他相汇的一瞬间,忍了半天的眼眶蓦然红了。 纪晏臣既心疼又好笑,单手抱住她,边吻她的头发边低声安抚:“多大的人了,丢东西还哭鼻子。” 她不作声,泪眼朦胧看他。他心里软得不行,揉着她的头发哄:“出去再说,人家还要做生意呢。” 他握着她的手出门,跟老板娘道了声谢。走到路边他要打车,她忽然拦住他:“我还想再去找找。” 纪晏臣手臂一顿:“你还去哪里找?” 她默然不语,他反应过来她是指这条路,无奈揉了把她的脸,语气加重:“薇薇,真的没关系,一枚戒指而已。” 她眼圈泛红,带着点鼻音认真纠正他:“是对戒。” 他心里忍俊不禁,脸上严肃道:“那把我这支也扔了,不能让你那枚留在这里孤单。” 说完他随手摘下来戒指扬手作势要丢出去,宋时薇急切攥住他的手,意识到他是在哄自己开心,烦闷又自责,推了他一把。 纪晏臣顺势将人拥进怀里用力抱了下,语气温和,但不容置嚎:“天色不早了,你很难找,而且不安全。先回酒店,听话。” 两人回到酒店,宋时薇垂着脑袋沮丧坐在床边,闷闷不乐,气压很低,给她水也不喝,洗的水果也不吃。 纪晏臣远远看她半晌,走过来勾了个脚凳坐在她面前,长腿有些局限地屈着,握起她脚腕放到自己膝盖上,安静揉着她的小腿。 两人各自保持着沉默,室内的氛围寂静又压抑。窗外夜风吹打着丛林,远处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阵阵呜呜的吼叫。 宋时薇垂眼走神看着他的动作,隔了许久,恍惚抬起眸时目光与他相撞。 他们无声看着彼此,数秒之后,同时没绷住别开脸笑了。 这也是他们这一年来的相处形成的独特默契之一,每次当一方的气压陷入低沉时,他们对视的时候就仿佛自动进入到了“看谁先笑”的幼稚游戏里。 而他们每一次也都坚持不上多久,因为在看到对方为了疏解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做出的付出时,再多的郁闷不快他们也都不忍心让对方承受。 番外8第一重要 宋时薇两只手撑在身侧,抬脚踢他的腰,气哼哼的:“都怪你。” “怪我什么?” “如果你在出门前提醒我摘下来,戒指会丢吗?” “我”纪晏臣哑然失笑,“老婆,你变了,你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这样对我的。” 她板着脸反问:“我怎么样?”他大言不惭控诉:“你现在已经成功得到我了,就原形毕露,一点道理都不讲了。” 宋时薇被他逗笑,嗔了他一句不要脸。他还击挠她脚心,她最怕痒,身体因为挣扎不受控地后仰过去,他顺势压下来,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沉淡警告:“以后除了在床上,不许哭。” 想到刚才的事她心里还是很郁闷委屈,抬头咬他下巴,既想发泄情绪又想寻求慰藉:“可是我我还是很难受。” 这一次男人不再耐心温柔哄她,而是摸摸她的脸,意味深长道:“乖,让你舒服。” 话音落下,他大掌扣住她的脖子吻得更凶,不多时她就黑睫濡湿,呼吸急促,唇齿间的氧气都被他抽空,仿佛要将她封存溺毙在这个吻里。 他松开她的脖子,取而代之覆上来的是泛着潮热的炙烈呼吸。他的齿尖湿漉漉地重重碾着她颈上的肌肤,唇瓣抵着锁骨热烈吮吻。她半阖着眼轻声喘息,余光瞥见窗外漏进来的月影,还有床头香薰氤氲燃出的白色雾气。 她闭上眼抬起手臂,软软抱住了他。 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两人都比平常更快进入状态。最终这一晚的三次保质保量结束时,宋时薇穿着睡衣趴在床上,累得意识都悬浮了。 十几分钟后,罪魁祸首从浴室吹干头发出来关灯上床,将她翻了个面儿抱进怀里。她一动也不想动,可他还不消停,小狗一样低头贴过来将她脸上啃得湿漉漉的,她被他烦得不行,用力推开他的脸,翻了个身背向他。 他在身后抱住她:“睡,宝宝。” 她没搭理他,他低头在她耳边继续低语,“明天五点出发,我叫你。” 宋时薇倏然睁开眼,困意瞬间消失殆尽:“你说什么?” 身后人也有一点点心虚,轻咳了声,说:“明早四点半起床。” 她翻身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 “纪晏臣!!!” 他明知道明天要起那么早今晚还这么过分毫无节制,幸好他们今天因为丢东西回来得早,否则照他这个劲头又要做到凌晨! 纪晏臣靠在枕头忍笑咳嗽两声,但没去扯她的手,而是暗暗扶稳了她的腰。 他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泄了半天的恨,宋时薇还是不解气,愤然将他踢出被子,自己裹紧了远远退到大床的另一头,冷声警告:“不许过来!” 身后的戴罪之人安静不过五秒,可怜巴巴叫她:“老婆。” 宋时薇闭上眼,不为所动。 “薇薇。” 她抿了抿唇,无动于衷。 “宝宝,我冷。” 她用被角盖住耳朵,誓死不予理会。 房间里这下彻底没动静了,空气陷入淡淡玫瑰味的寂静之中。 身体处于极度疲倦的低电量状态,一静下来睡意就迅速涌了上来。恍惚间宋时薇听见窗外树叶拂动的沙沙声,迷迷糊糊中那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就像是从她身底下传来的一样。 她心里感到奇怪,但意识又实在朦胧。直到后背抵上一道竖实身躯,她才缓慢回过神来,嗓子有点哑:“谁让你过来的?” 纪晏臣语气无辜:“我没动,是你来我这里的。” 宋时薇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离床边的距离能再放两个人,而原本垂到地上的床单被拽上来一大截,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她抿了下唇,没有说话,身后的人在黑暗中也很会察言观色,在她的默许中迅速掀开被子一角钻进来抱住了她。 看来刚才他不是说谎,在外面晾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就有凉气了。宋时薇用手肘嫌弃推他:“你身上凉,离我远点。” 他置若罔闻,在她后颈上吻了吻: “宝宝,心情好点没?” 她唇瓣微抿,没吭声。 刚才做了那么久,她哪还分得出精力去想丢戒指的事。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缓缓扣紧。这么一来一回她的睡意也淡了,听见他静声开口:“你今天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大。” 她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他低声回:“戒指是身外之物。” 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人身安全第一,其余的东西不管是丢了还是偷了都不要紧。 宋时薇不认同他的观点,执拗说:“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身外之物。” 他淡笑一声,捏了下她的脸:“有多重要?” 她不假思索:“第一重要。” 她心里对于这种特殊含义的物品一直有很重的情结,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她一直不停经历跟最亲近的人的分别,所以在潜意识里会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上面。她一向很珍重这类东西,宋唐送给她的最后一个娃娃她直到搬去大学才扔掉,蒋女士给她的那条手链丢在湖平她也是无比难过自责,回蓉城过了很久才慢慢释怀。 这副对戒虽然他们没有戴很久,但是是他们领证的那天一起去选的,戒指里侧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和结婚日期,她那枚上用希腊语刻了月亮,他的那枚上写的是海域。 这是对于他们两个各自有着深层含义的纪念物品,当然不是普通的身外之物。 身后的人听言幽幽发问:“它第一重要,那我第几?” 就没见过这种男人,连戒指的醋也要吃。 宋时薇轻声失笑,被他扣着肩扳过来身体逼着正面回答。她无奈扯唇,抬头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你不是我的身外之物,纪警官。” 身前人怔一瞬后低笑拥紧了她。她见他这么满意,话锋故意一转,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是我的小狗。” 他含笑嗯了声,似乎同样很满意自己这层身份,低头在她秀挺鼻尖上咬了一下:“那你的小狗重要还是戒指重要?” 宋时薇启了启唇,片刻后,垂下睫,声音很轻:“你重要。” “那这件事翻篇,不纠结了。“嗯。” “回去再买一副。” “好。” “你拿钱。” “其实也不是非戴不可。”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他在她脸上揉了下,嗓音低柔:“好了,你的小狗说,晚安,明天见。” 她噙着唇角,闭上眼靠进他怀里: “明天见。” 余生的每一个明天,都期待相见。 番外9:亲一下就告诉你 隔天早上,宋时薇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纪晏臣吻醒。 他已经先洗漱好了,嘴唇贴在脸颊上有些冰凉。她阖着眼往被子里钻了钻,被他哄着拖起来,抱进浴室。 牙膏和温水都准备好了,整齐放在洗手台上。这完全不是宋时薇的生物时间,她被强制开机唤醒,人还不是很清醒,闭着眼举着牙刷机械蹭着牙齿。 纪晏臣抱着手臂靠在浴室的门框上看得无奈失笑:“老婆,用我帮你刷吗?” 宋时薇懒懒吐掉泡沫,勉强睁开眼皮。她觉得全身酸软,有气无力哑声问:“我们不会每天都要这么早起来?” “有两天需要起早,因为路程有点远。” 他走过来把毛巾拿给她,大掌揉了下她的头,“一会儿车上睡。” 两人走出门时向导的车正好开过来,车上有其他酒店的几个人,隔几分钟后昨天的橘子夫妇也上了车。 他们坐在最后排的角落,女人热情跟两人挥手打了声招呼,今天大家的行程大致相同,因此也互相聊了几句事先做的攻略。 早间的温度比起白天略低。宋时薇本来就怕冷,又还没完全醒过来,怀里抱着瓶热牛奶,缩在外套里闭着眼靠在纪晏臣肩上。 纪晏臣垂眸看着她的脸,她穿的是他的外套,大半张脸藏在宽大的黑色帽檐里,只露出微翘的鼻尖和唇瓣,样子特别乖软,像个宝宝一样。 他忍不住想逗她,捏了捏她的脸颊没得到反馈,又拿外套上的抽绳在她鼻子上蹭了蹭。 她被痒得唇瓣微张,下意识蹙眉吸一口气。他停几秒,再次把绳子蹭向她的鼻尖,她张着唇一顿,然后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座位上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他在作乱,蹙眉皱了皱鼻子,像只要发火的奶猫。 纪晏臣心里一阵柔软,噙着笑将她的帽子稍微拽下去一点,低头吻了下她的柔软脸颊,可怜兮兮道:“老婆,你都睡半天了,我一个人很无聊。” 宋时薇忍了忍起床气,靠坐在他怀里。车里面有股不太好闻的灰尘味道,她闻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感觉稍微舒缓了些,声音懒洋洋的:“我为什么睡半天你还不知道。” 他揽住她的身体装傻:“为什么?” 她抿起唇尾:“因为昨晚有狗咬我。” 他忍着笑惊讶道:“是吗,咬哪里了?” 宋时薇气咻咻张开唇,给他看她早上刷牙时才发现的小伤口。 纪晏臣捏起她的下颌看了眼,还真是,也不知道是在昨晚哪一场时磕到的。 他细细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吻了她一下,面色泰然:“消毒。” 她迅速捂住嘴巴,警惕看了眼车上其他人,一副被他占了大便宜的模样。 纪晏臣看得好笑不已,故意俯身贴近她耳边,将声音压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范畴,嗓音低沉散漫:“躲什么,昨天晚上哪里我没亲过?” 大庭广众下听见这种虎狼之词,宋时薇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身旁的人继续淡然陈述:“还都亲了不止一次。” 她应该捂的不是自己的嘴,而是他的。 宋时薇抬起手用力按住他的嘴,小声呵斥:“闭嘴!再出声我就就把你丢下去!” 纪晏臣狭长黑眸弯起,仿佛忽然看到了她未来板起脸来装凶训斥孩子的模样。 他在她手心亲了下,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她余光瞟过去,定住了视线:“你的戒指呢?” “没戴。” 他悠悠道,“我怕别人看见只有我戴,会以为我们俩是偷情。” 宋时薇轻笑一声:“你多虑了纪队长,谁偷非洲人啊?” 纪晏臣脸色未变,揽在她身后的手附上她的腰暗暗用力。她痒得喉咙里吭了一声,匆匆忙忙要躲,可另一侧是窗户,她膝盖不防撞在车身上发出“砰”一声响,前座的几个人同时回头望过来,看出是小情侣在打闹后全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那个橘子姐姐和善调侃道:“看看,新婚就是好呀!” 宋时薇讪讪弯唇,对方转回身后迅速变脸踹了自己老公一脚:“小点声打呼噜。” 突然被踹醒的男人很懵,推了下黑框眼镜,满脸写着茫然的离谱。 纪晏臣俯身揉着她膝盖,压低声音倒打一耙:“都怪你,要不然大哥能挨骂吗?” 宋时薇好气又好笑,扯起他耳朵低声威胁:“我看你也想挨骂!” 上午的行程是国家公园,进门办理好手续两人坐上游猎车出发。 从上路开始,宋时薇觉得自己耳边就仿佛自动播放起了动物世界的背景乐,以及赵忠祥老师的磁性嗓音:“广袤无际的非洲大地上,角马在草原上自由奔跑,鸟儿在天空肆意翱翔,在这里,大自然的灵性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车子一路驶向草原深处,似乎前方永远没有尽头。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身临其境的体验,路过的各种动物里有一半她叫不出名字,它们以物种为分类,成群结队形成一条蜿蜒到天边的洪流。他们的游猎车被包围在其中,仿佛也成为了它们其中的一份子。 这样的迁徙场面壮观而盛大,置身其中没有人会不被这种野性的生命力感染。 宋时薇一度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失语,兴奋拍了很多照片,距离最近的时候一只小小的幼狮几乎攀上了车子的围栏,它的表情清澈懵懂,毛发是毛茸茸的浅金黄色。他们的车子不能在一处停留太久,否则很容易被动物判定为威胁进行攻击。她特意关掉闪光灯,探出车外迅速对着它抓拍了几张,得意朝身旁人扬了扬相机:“辛巴幼年珍贵影像。” 纪晏臣噙了下唇尾,单臂倚靠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掖进她耳边被吹乱的碎发:“老婆,你拍的是母狮。” 宋时薇惊讶抬起眼:“是嘛?你连这个都懂?” 他扬了下眉:“当然。” 她十分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他淡然倾身:“亲一下就告诉你。” 宋时薇抿唇瞟了眼司机,对方心无旁骛望着前方驾驶,天地之间能旁观到他们亲密的只有那些动物。 她仰起脸,在他唇角上轻轻压了一下要离开,被他大掌扣住后颈,强势加深了这个吻。 草原的风呼啸着从车厢内穿过,感觉到周围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宋时薇心脏砰砰轻跳,乌发被吹得凌乱,他的粗砺指腹缓慢抚摸她的耳朵,唇齿间的动作温柔而缠绵。 很久之后再回想起这一幕,宋时薇依旧忍不住心动。 他们在广袤的风声中接吻,天地的生灵共同见证。 番外10:纪太太跟纪先生 中午两人跟车上的人一起到餐厅吃饭,短暂休息过后他们启程去下一站,号称是全球最大的破火山口。 从山上下来时宋时薇有些累了,脚步慢了些,话也比上午少了,最后一段路还是纪晏臣背的她。 快走到车前时她要从他身上下来,他不依,将她两条腿托得更牢,一本正经教育她:“宋检察官,过河拆桥可不是我党的优良品质。” 宋时薇搂着他的脖子轻晒:“我党还提倡做好事不留名呢,你就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背我下来的?” 他振振有词:“纪太太,我这不是做好事,是在尽丈夫的义务。我的梦想就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有一个好老公。” 她趴在他肩上轻声笑,远处的夕阳逐渐西沉,给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浅淡的柔金。 他们坐上车子,迎着落日去往今天的最后一站,盐湖。 车子开到半山腰就远远望见湖中一片巨大的粉海,宛若一层粉红色的薄纱铺撒在湖面上,数十万只甚至百万的火烈鸟云集在火山口旁的盐湖,画面美得令人不自觉屏息。 如果说是上午的草原是壮观,那眼前的场景就是浪漫、唯美、纯粹。 湖水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散开波光粼粼的浅碧色涟漪,水天一线的粉色无边无际,像是只有在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梦幻场景。 因为是淡季,盐湖的游客不多。 宋时薇站在岸边张开双臂,空气中的咸湿味道沁进鼻息,湖中央不知是什么落入水中发出扑通一声,“惊起一滩鸥鹭”,先是几只离漩涡最近的火烈鸟受惊扑腾着飞了起来,接着成群结队的火烈鸟飞上了低空。 纪晏臣在她身后按下快门,她抬手轻轻压住草帽,长裙和黑发随风飞舞。那一刻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一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这世界盛大,是她的风景。 而他此生最珍贵的风景,是她。 落日的余晖下,火烈鸟的羽毛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呈现出火焰般炽热的红橙色,鲜艳而华丽。湖水映照着鸟儿们的身影,它们像是点缀在这片自然之中一颗颗上等的粉色钻石,璀璨而闪耀。 而在这片美不胜收的景象之下,一只火烈鸟意外脱离了群体,孤零零落在靠近岸边的浅滩。 宋时薇余光望到它,觉出异样,转头叫纪晏臣:“你看!那只鸟是不是感觉有点不对?” 纪晏臣闻声放下相机望过来。那只鸟走路的姿势很怪异且缓慢,而且一直在啄自己的脚,看起来似乎很不舒服。 “它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他定睛看了半刻,“像是垃圾,游客扔的垃圾。” 宋时薇有点担忧:“怎么办?我们如果走过去帮助它会不会吓跑它?” 他走到她身边:“应该会,它现在受困会很紧张和敏感,不过因为受困也应该跑不远。” “那要怎么办?”她仰起脸看他。 他略微摇了下头:“这种野生栖息地就是这样,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到比较严峻的情况一般不会人为进行干预。” 宋时薇轻轻咬唇,看着那只鸟还在不停啄着自己的脚试图挣脱束缚,漆黑眸里露出不忍,片刻后,又可怜巴巴望向他。 纪晏臣最见不得她这样,无奈环顾一周,揉了下她的脑袋:“我们试试。” 他把相机递给她,回车上去跟向导借了一把小刀,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穿上冲锋衣外套,从背后放轻动作缓慢接近那只掉队的火烈鸟。 宋时薇站在远处紧张观望,在最后几步时对方发现了他的靠近,身体倏然呈现出防备的绷紧姿态,转身要逃回湖的深处,但因为脚上的束缚被绊了一下,就那一瞬间的机会,他几乎是飞扑过去,俯下身抓住了火烈鸟的身体,速度快得可以跟上午在公园里看到的猎豹一较高下。 宋时薇紧张得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那只鸟的反应十分应激,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疯狂煽动着翅膀一边啄向他的手臂。 纪晏臣被扇了一巴掌,又叨了好几口,痛得他身型晃了下,强行控制住它蹲下来,另一只手迅速抓起它腿上的异物利落用刀割断。 做完这些后他放开它,在一旁谨慎观察着它的状况。 此刻的夕阳最盛,金色的光线照在他的立挺脸庞上,消融了他五官里远本的凛冽。 他半蹲在地上,神色认真又专注。宋时薇静静看着他的侧脸,直到那只火烈鸟动了动腿,动作看起来正常了不少,随后它扑腾两下翅膀,飞回湖里去了。 纪晏臣起身走回来,手指上勾着一条线绳,上面隐隐带有血渍。 宋时薇回过神来,看他的表情刚才应该是挺疼,俊朗眉目还微微凝着。她拉住他的手拽上去袖子,被啄得已经红了几块。她赶紧给他揉了揉手臂,仰起来的黑眸里都是星星,由衷赞美:“你刚才可帅了,纪警官。” 面前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淡淡瞥她一眼:“只有刚才帅?” 宋时薇眨了眨眼睛:“每天都帅,但是刚才特别高光。” 他听言笑了,把垃圾用纸巾包好放进兜里,单手揽着她往岸上走。 临离开前,宋时薇仍旧觉得意犹未尽:“如果时间允许的话,真想每年都来一次这里。” 纪晏臣淡声说:“每年都来一次太远了,也太累。” 她默默点头,他继续补充:“不过我们可以每五年,或者三年来一次。” “好啊。”宋时薇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粉海,有些感慨,“海洋污染越来越严重,这样的画面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机会看到几次。” 纪晏臣沉默点头,半晌,低声认真道:“幸好我拍了很多视频,至少咱们的孩子以后有得看。” 她笑了声,轻声嗔他:“谁跟你是咱们?” 他噙着唇从背后抱住她,埋头轻轻吻她颈侧:“纪太太跟纪先生。” 远处的夕阳逐渐沉入湖底,粉红色的生灵结伴迎着最后的余晖起飞。 宋时薇轻笑一声回过头看他,白皙脸庞被天光映成暖色。 “纪先生,三年后再带我来这里。” “好,一言为定。” 番外11:老婆,坐到前面来 回国后又过了两个星期,就到了春节。 这是两人新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按道理讲双方家里都应该顾到。 三十那天他们在宋唐家吃的晚饭,纪晏臣和宋青桉游戏打得很和谐。他很少在家里玩游戏,宋时薇看他操作那么娴熟甚至不输宋青桉这个半职业选手感到十分新奇,一局结束时低声调侃他:“纪队长,你平常在队里是不是经常蹲在厕所摸鱼啊?” 纪晏臣正色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每次一想你就去厕所给你发消息,一天来来回回腿都累麻了。” 宋时薇轻笑出声,一旁的宋青桉被两人的恋爱酸臭味熏到,表情很是无语:“厕所传书?这就是你们成年人的爱情吗?” 宋时薇抬腿踢他膝盖一脚,唇边笑意微敛:“去湖平你要什么?” 宋青桉嘟嘟囔囔,腿倒是没躲开:“我不要,湖平的东西我吃不惯。” 她转脸向纪晏臣:“湖平除了吃的还有什么?” 纪晏臣静默片刻:“没有了。” 宋时薇无奈扬了下眉,起身去餐厅拿充电的手机。待她走后,宋青桉欲意再开一局,纪晏臣压低声音倾身,音量和句式都很像天桥上卖片儿的:“游戏卡带,要吗?” 宋青桉眼神一亮:“什么游戏?”纪晏臣报了几个游戏名字,对方惊讶抬起脸:“那些都是收藏级的,你全都有?” 他点了下头,淡淡嘱咐:“别告诉你姐。” “好。”少年连连点头,同时由衷感慨,“姐夫,原来你也年轻过。” 纪晏臣:“……” 小舅子,我现在很老吗? 因为是新年,宋唐新染的头发,看起来精神焕发。 他给两人包了个很厚的红包,还给纪晏臣的父母和妹妹都准备了礼物,让他们带回去表示问候。 看他准备得这么用心,宋时薇内心里有点触动。这是两家相处的基本礼节,虽然并不耗费太大的心力,可是除了宋唐,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为她做这些事了。 两人定的初一下午的航班回湖平。 上午起来后纪晏臣负责做饭,宋时薇负责收拾行李。他们这次回去预计待五天,因此东西不是特别多,她拿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行李箱出来,大的放衣物和必需品,小的放宋唐买的东西。 她蹲在地上叠衣服,纪晏臣走出来瞟一眼地上大敞的行李箱,见她带的全是高领的针织衫,出声提醒:“老婆,我家有地暖,很热的。” 宋时薇冷哼一声,停下动作,望着他微笑:“你自己说,这么热我为什么还要带高领的衣服?” 之前在非洲她都被他坑惨了,那边天气热,她带了好几条吊带小裙子准备拍照,结果因为他差点一条都没得穿。被他扯坏的那两条就不说了,幸存的那几条她也根本来不及雨露均沾。 拜他所赐从到那里的第一天起她身上的吻痕就没消下去过,旧的不去新的又来,搞得她只能幽怨的望裙兴叹。 纪晏臣视线在她脖子上的暗色痕迹上停顿数秒,略有心虚别开脸咳嗽一声,正巧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走过去接起来,先是问了句哪位,而后神色复杂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转身走向阳台去了。 他平常讲电话从来不在她面前回避,宋时薇看着他的背影,略有奇怪但没放在心上。很快,他走回来,低声嘱咐她先吃,自己出去一趟两个小时后回来,然后就抓起外套要离开。 她怔了瞬,连忙问:“是有任务吗?” “不是。”他推开门匆匆走了。 宋时薇蹲在地上有点懵,脑袋里不禁回想到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 她从不怀疑他,但是他这样匆匆忙忙离开肯定是因为对方有紧急的事情相求,不管是朋友间的帮忙还是职场上的人情,有什么事是不能跟她说的呢? 她沉默收拾完行李,胃口有些欠佳,吃过饭后把剩下的放进了保温盒里,一看时间,距离两个小时还有一半。 莫里已经提前送到他队员家里去了,她拿出吸尘器将家里的每个角落包括莫里的小房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平常她不是做家务的主力,停下来喝水时不禁有点暗慨房子买大了,打扫一遍好费时间。 她倚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心不在焉刷着短视频,视线不自觉地不停瞄向屏幕左上角的时间,终于在即将两个半小时时,房门响了,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宋时薇等得都有些犯困了,迷迷糊糊抬起脑袋:“你去哪里了?” 纪晏臣走进来,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机场。” 她闻言一怔:“我们下午不就要去机场吗?什么事要你现在特意去一趟?” 他在她身前蹲下,沉淡回答:“我去的是国际机场,替人取个东西。” 想起电话里的那道女声,宋时薇沉默下来。 面前人像是没有发觉她的变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你不问我是什么东西?” 宋时薇心里暗诽,反正是帮别人拿的,是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见她兴致不高,他继续引诱:“是个价值很贵重的物品,现在在我口袋里。” 她听言不禁蹙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待会儿还要给她送过去?” 纪晏臣脸色微怔,仿佛对于她的问题很意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点在意了,宋时薇别开脸闷闷说:“饭在饭盒里,你自己看需不需要加热一下。” 他蹲着没动,似乎还想再跟她说点什么,她有点不耐烦催促:“去把外套脱了,脏死了。” 饭后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断开水电关好窗后出了门。 电梯下到停车场后,纪晏臣去后备箱放行李。宋时薇打开副驾驶门,车座上一束鲜艳的红色玫瑰映入眼帘。 她先是一怔,既而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给她的,静默片刻后关上门坐进后座。 纪晏臣放好行李后关上后备箱拉开驾驶位的门,看到后座上快快不乐闷着小脸的人,瞬间失笑。 宋时薇抬起眼,莫名其妙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略微敛起笑意叫她:“老婆,上前面来。” 她幽幽说:“前面没有我的位置。” 他安排得天衣无缝:“那你抱着它 坐。” 宋时薇:“……” 不是她的花就算了,还让她给别人抱花? 这究竟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她坐着没动,他则像是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快,云淡风轻催促:“快点,既然是帮别人拿的,碰坏就没法儿交差了。” 宋时薇沉默片刻,推门下了车。她抱起那束玫瑰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着窗外,脸色隐忍安静。 番外12:我老婆当然得有花了 身旁的人也上了车,等了半天没听见他发动引擎,宋时薇不解回眸,看见他正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看着自己,她唇瓣微抿,故意冷淡说:“已经抱稳了,可以开车了。” 他噙着唇反问:“我老婆还气着呢,我怎么开车?” 宋时薇看他一眼,没有否认自己的负面情绪,从他脸上收起视线:“快走,你朋友该等急了。” 他就像忽然失忆了一样:“什么朋 友?” 宋时薇轻轻蹙起眉看他,他表情无辜:“花是给你的。” 她听言怔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板起脸来先一步控诉她:“纪太太,你为什么要无中生友?” 宋时薇启了启唇,慢半拍发出声音:“你刚才去取什么东西?” 他淡淡反问:“你不是不关心吗?” 她抿住唇尾,心脏隐隐加速,抱着花倾身把手伸进他外套兜里,在摸到一个圆圈状的东西时呼吸蓦然一滞,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他。 纪晏臣俯身捏捏她的脸颊,嗓音低沉无奈:“小笨蛋。” 本来他是想给她个惊喜,回来时故意引导她半天让她去掏他的口袋,结果也不知道她小脑袋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弄得他哭笑不得。 此刻她的漆黑眼眸终于亮起,整个人仍旧处于震惊中,激动到有点语无伦次:“怎么会?为什么?” 纪晏臣俯身抱住她的腰:“你还记得那天找我们帮忙拍照的女生?” “我记得。” “她后来去店里捡到的,因为拍照时见过我手上那枚,所以认出来是我们的。老板娘说我们已经回去找过了不会再回来了,她就把戒指拿走了,直到昨天她回国,通过戒指上的名字在机场找到我的联系方式。” 宋时薇安静听完他的话,眸里的惊讶仍旧久久不散。 回国这么多天,她心里虽然还是放不下那枚戒指,但也已经在慢慢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他们还说好了年后回来时再去买一副,谁都没有想到还能奇迹般的失而复得。 纪晏臣给她戴上戒指,拽着她的手指送到唇边吻了一下,淡声告诫:“这次看好了,再丢可没人给你送回来了。” 她弯着微微湿润的黑眸点点头,余光瞟见怀里的红色又有点犯傻:“那这花是?” 他傲娇挑眉:“新年第一天,我老婆当然得有花了。” 宋时薇抿唇忍笑,故意问:“只有第一天有?” 他肃起脸郑重承诺:“只要有我一口气在,保证老婆每天都有花。” 宋时薇嗔他大过年的乱说话,他握住她的手,无名指上对戒的微光与她手上的那枚交相辉映。 他们同时笑了出来。 一路顺利直至飞机平稳落地,两人取了行李后从出口出来。 来接他们的是纪晏臣的那个学神发小,同时对方最近又解锁了一层新身份:他的准妹夫。 作为他们家里最迟得知这个消息的人,纪晏臣耿耿于怀了好几天,此刻始作俑者就站在眼前,他的脸色很臭,心气儿非常不顺。 他们结婚那天赶上谢湛在国外没能过来,宋时薇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对方的身高和身材跟纪晏臣相近,但气质跟他截然相反,一双桃花眼天生泛着笑意,唇尾的弧度里也浸着散漫。 谢湛帮宋时薇放了行李箱,寒暄几句后转向纪晏臣,解释说:“嘉嘉今天跟纪叔去姑姑家了,所以没能过来接你们。” 纪晏臣瞥他一眼:“你在跟我说 话?” 对方不明所以:“是。” 他阴阳怪气道:“没有称呼,没听出来。” 谢湛笑了一声,脸色无奈扶着后备箱门,望着他的脸恭敬询问:“大舅哥,您和嫂子一路回来路上还顺利吗?累不累?渴不渴?那边有贩售机你们两个想喝点什么?” 纪晏臣冷冷哼一声,上车关上车门。 他坐在副驾驶,宋时薇坐在后座。谢湛将车开出停车场,瞥了眼身旁的人,腔调散漫:“你比我还小两个月,这个亏我都认了,你还不意。” 纪晏臣靠在车座上冷淡道:“你拐骗别人的妹妹,这是你应得的。” 谢湛晒笑一声,没跟他计较:“这次回来待几天?” 他道:“初六晚上回去。” 对方问:“你们公务员的假期都这么紧张吗?我还想说让你们俩一起去砚京玩几天再回榕城。” 纪晏臣似笑非笑:“是,我们哪比得上您这种一头扎进资本主义的漩涡里自己当老板的呢。” “我跟你是彻底失去沟通了。”谢湛把话头转向宋时薇,“嫂子是蓉城人?” “是。”被比自己大的人这么叫宋时薇有点不自在,“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他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江姨说你跟晏臣当年是同级?”她点点头:“不过我只在湖平待了一年。” 对方戏谑道:“一年也够了,足够某些人念念不忘好多年了。” 纪晏臣无语把脸扭向窗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纪嘉那个叛徒跟他说了暗恋的事。 宋时薇礼貌弯唇:“我对你的名字也有印象,经常出现在公告栏上。” 谢湛若有所思:“我看你也觉得有点眼熟,你是不是宗跃他们班上的?” 宋时薇对这个名字没印象:“谁?” 他解释说:“一个瘦高的男生,头发天生很黄,当年还被教导主任错抓罚他在操场……” 纪晏臣冷声打断:“你开车怎么这么费嘴?” 对方无奈举起一只手:“好好好,我专心开车,您休息!” 谢湛将两人送到楼下。 纪晏臣家的小区在湖平算是高档水平的洋房,宋时薇在订婚后来过一次,但当时没有过夜。 房子室内是跃层的结构,主卧设在楼下,楼上是兄妹二人的房间,中间隔着一个方厅,隐私性很好,纪晏臣这间的面积比他妹妹的卧室略小一点,不过卫浴和衣帽间也都齐全。 纪舟父女还在回来的路上,两人在楼下跟江瑜坐了半晌后,来到楼上卧室。 宋时薇坐在窗旁的椅子上,安静环顾着房间。纪晏臣拿着两瓶水走进来,拧开盖子递给她,她喝一口后放到一旁,认真开口:“我觉得你们家的基因很神奇。” 纪晏臣坐在床边,把她的椅子拖到自己腿间:“怎么说?” 宋时薇想了想,慢声道:“你和你妹妹的五官都取了父母五官的长处,而且是她取了那些适合女孩子的,而你取的刚好是适合男生的。” 纪晏臣略微沉吟,点了下头:“好像是这样。” 她趴在椅背上笑了下:“你父母应该会觉得很幸福,儿子和女儿都长得这么好。” 他淡淡扯唇:“是,现在还有这么漂亮的儿媳妇,第三代基因有望突破新高。” 她听言笑道:“你们家女婿也不错啊,长得帅,智商又高。” 提起来他那个妹夫,纪晏臣脸色又凉了半分下去。 番外13:待会儿要小声点儿 宋时薇忍俊不禁戳他脸颊:“你干嘛?你刚才在车上那么怼人家,我都怕你突然翻脸。” 他低笑一声,偏头吻她的手指:“我跟他二十多年都是这样,不用担心。” 她轻声说:“你看,你认识他比认识你妹妹都早,他们俩在一起你还不放心?” “也不是不放心。” 纪晏臣沉默片刻,低声道,“嘉嘉喜欢他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明确拒绝,现在他决定跟她在一起了肯定会认真对待这段关系,他这点人品我还是不怀疑的。” “可能只是不管嘉嘉跟谁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我都有点舍不得。” 他停半瞬,自嘲玩笑道,“因她嫁出去之后就再也没人擦我的飞机模型了。” 宋时薇理解他的心情,浅浅弯了下唇,脸色有点落寞:“我很羡慕你们家的氛围。” 他掀眸,像是有点惊讶:“羡慕我们家?” “嗯。” 他摇头笑了声:“我中学时带同学回来打游戏,第二次他们就都不肯来了。” “为什么?”她问。 “他们说我妈脸色太吓人,感觉随时会把他们扫地出门。” 宋时薇失笑:“我觉得还好啊,阿姨只是气质上有点威严。” 纪晏臣笑道:“她现在退休了,不工作后面相比以前和善多了。” “其实确切来说应该是我很羡慕你们家的孩子,有兄弟姐妹,也有父母,一家人可以住在一起。” 她下巴抵在椅背上,黑眸有些迷茫,声音略微低下去,“可能你们兄妹俩觉得父母很强势管你们太多,但是在我眼里,这些也算是幸福的烦恼。” 纪晏臣唇尾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他沉默看她半天,直到楼下传来声音。 “我爸他们回来了,下去。” 宋时薇也回过神,淡笑着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好。” 晚饭时谢湛也过来了,他家住在隔壁的小区。 宋时薇听纪晏臣说过,两家的母亲是同学,父亲是同事,交情很深,如今亲上加亲,除了江瑜和纪晏臣,两家的其他人员全都很满意这对青梅竹马走到一起。 在餐桌上宋时薇是一眼看出江瑜的脸色了,她对她的儿媳妇和准女婿完全不是一个态度,前者很和煦,后者很勉强。 或许是因为她作为长辈看着谢湛长大,就像另一个亲儿子一样,跟他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冷言冷语冷眼,丝毫不管对方的感受和脸面。 谢湛孤身入虎穴勇气固然可嘉,但事实证明人家也的确有那个金刚钻,一到餐桌上就仿佛生出三头六臂,一面抵御着纪晏臣的阴阳怪气,一面跟纪舟拼酒调动气氛,一面笑眯眯地讨好着未来的丈母娘,又是给倒水又是给布菜,花言巧语堪称一绝,宋时薇代入自己都觉得会被他哄得十分舒心,当场同意这门婚事。 江瑜对他这样的苛刻态度,宋时薇还担心纪嘉会不高兴,没想到对方十分淡定,视若不见,该吃菜吃菜,该玩手机玩手机。谢湛在江瑜那里持续碰壁可怜兮兮投过去视线时她也只是淡然笑笑,没有一点要帮腔的意思。 宋时薇有些好笑暗想,就这纪晏臣还担心他妹妹吃亏?这两个人谁拿捏谁不是很清楚吗? 晚饭后几个年轻人在客厅玩儿了会儿游戏,散场后纪晏臣被他爸叫进书房。 宋时薇和纪嘉一前一后往楼上走,算上结婚那天这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关系逐渐熟络。上楼后纪嘉给她送来饮料和零食,并详细嘱咐她哪包的味道不太行,记得留给纪晏臣。 宋时薇忍俊不禁道谢,换上睡衣洗过澡后,撕开一包果冻边吃边趴在床边看综艺。 半个小时后纪晏臣上来,进门就问她:“晚上吃好了吗?附近有烧烤,味道比蓉城的正多了。” 宋时薇心不在焉道:“吃得挺好,看得也挺好。” “看什么?” “看你们一家人,一起欺负一个外姓人。” 纪晏臣笑了,俯身抱起来她在她唇上吻了下:“这叫考验。” 宋时薇搂住他的脖子,两条小腿垂在他的腰侧:“谢谢你们当初没有这么考验我。” “因为当初是你们家人考验我。” 他振振有词道,“这是一个成熟男人迈入人生新阶段的必经关卡。” 宋时薇抿着唇笑了,脚尖点了点他的腿:“叔叔叫你什么事?” 他抱着她走到窗边:“询问新婚夫妇的财务状况。” 她挑眉:“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这个得问你。” “你爸听了这话,没骂你?” 纪晏臣纪晏臣把她放在窗台上,好笑掀唇:“他骂我干什么,他也跟我一样。” 宋时薇被他逗笑,大腿挨上窗沿又冷得她迅速吸一口凉气:“冷啊!” 北方城市的冬天是蓉城那种湿冷完全不能比拟的刺骨,寒风顺着窗缝丝丝缕缕地狡猾钻进来,激得宋时薇腿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不自觉攀紧了身前的人,轻声嗔他:“快抱我下去!” 纪晏臣没听她的,大掌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膝盖分开,强迫她留在窗台上。 窗户对面的衣柜上有面试衣镜,宋时薇看到上面两到身影的姿势交缠暧昧,隐约察觉到面前人的意图,脸颊微微热了起来。 纪晏臣喝了点酒,身上的酒气很淡,和他身上本来的气息混合在一点也恍惚变得清冽。 他揉了下她的滑腻脸颊,漫不经心淡声嘱咐:“宝宝,阳台跟嘉的房间是连着的,这里的声音她能听到。” “所以?” 他压近身体,大掌附上她的腰:“所以你待会儿要小声点。” 宋时薇双手撑在身侧的窗沿上,人有点紧张,一方面是被他给吓唬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今天的状态。 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她第一次在他卧室留宿的缘故,此刻他的漆黑眸底冷静又亢奋。每当他眼里露出这种情愫时的寓意不言而喻,宋时薇心脏砰砰乱跳,看着他的脸慢慢压下来,从她的耳廓慢条斯理吻起。 番外14:老公! “我以前经常站在这里看你家的方向。” 她心跳倏然空了一拍,细长手指不自觉抓紧了窗台。 微凉的柔软唇瓣在她颈上湿漉漉游移,不轻不重,仿佛一场缓慢的凌迟。 “这里两点钟方向,能看见你家房子的灰色屋顶。” 她轻轻屏住呼吸,漆黑眼睫因为他不上不下的吻蓄起一层薄薄的雾。 他吮吻着她细颈,大掌扣住她蜷紧的手指,粗砺和柔软相交缠。 “我梦见过你很多次,有一次我把你抵在这扇窗前,很深很用力地吻你。” 她眼尾沁出潮湿,胸腔里因为他的话泛起酸涩又汹涌的涟漪。 他大掌扣住她的头,低头吻上她的唇,仿佛在吻他梦里的那个人。 “薇薇,我好爱你。” 她闭上眼,双臂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启开唇瓣,生涩而温柔地回应着他。 他的吻从不疾不徐的进犯逐渐变为强势猛烈的占有,两人吻得难解难分,全然没有听到响起的敲门声,下一秒,虚掩着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 出于职业素养,纪晏臣先一步觉察到门外的身影。 宋时薇还沉浸在这场深吻里,茫然睁开眼看向身前突然停下来的人,余光瞟见门外有人,蓦然僵住身体。 六目相对的瞬间,时间尴尬地停止流动。 门外的人也很傻眼,抱着被子站在门外,似乎很忌惮哥哥的脾气,手足无措,惊慌自白:“我刚才听见她说冷!我……我……我错了!” 宋时薇僵硬看了眼身前的人,推开他不是,不推也不是。 唯一淡定的人是纪晏臣,瞟一眼她红透的脸,淡淡一语双关:“不用了,你嫂子她现在已经很热了。” 宋时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世界啊,毁灭! 宋时薇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圆圆的茧,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进入了冬眠时刻。 纪晏臣洗过澡后从浴室出来,看见她这幅模样,站在床尾忍俊不禁。 他俯身在茧上拍了拍,清声调侃:“蜗牛,出洞。” 被子里的人毫无反应。 纪晏臣忍着笑意,单膝跪在床上,俯身找到她脑袋一侧将被子掀开一角,里面的人脸都憋红了,鼻翼上也闷出了汗,人蔫蔫的,十分自闭:“我要回蓉城。” 湖平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纪晏臣失笑,手臂撑在床上,将她糊在脸上的碎发剥干净。 她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样子可爱得不行。 他在她下巴上亲了下,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又想起刚才那个被打断的吻,眸色微暗,低下来声音哄:“老婆,嘉嘉已经成年很久了,你不用担心带坏小朋友。” 宋时薇脸烦心拱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不是成没成年的问题。” 他握住她的腰,大掌微微用力:“那是什么问题?” 她欲言又止掀眸看他,脸色郁闷又无语,半天,望着他憋出一句:“做男人真好。”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天生没长羞耻心。” 纪晏臣:“……” 他低笑了声没回话,一只手撑在她脸侧,身体掠过她关掉了床头的灯。 宋时薇感受到一阵寡淡的薄荷香扑面而来,接着室内的光线骤然陷进黑暗,身前人毫无预兆拽住她身上的被子大力掀开,她被忽然袭来的冷空气激得一哆嗦,本能起身愤怒夺回被子:“冷!” 纪晏臣一只手轻松制住她的手,利落把被子扔下床,语气很淡:“你都捂成茧了,能不冷吗?” 她被他按回到床上,眼睛逐步适应光线的昏暗后,语气微恼:“你干嘛?” 他将她两只手腕扣在头顶,压下来在她脸颊上咬了下:“你说呢。” 宋时薇蹙眉,压着声音扭了两下胳膊:“不要。” 刚刚在窗边的缱绻氛围被意外打断和公示,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现在心里抑郁着呢,又说不出来希望他怎么安抚,不是很有心情继续。 纪晏臣不理会她,低头吻住她的唇。宋时薇扭头要躲,被他掐着脸颊固定在床上,被迫承受着这个强势的吻,没一会儿就眼睫濡湿气息紊乱,在粘稠的水声里含糊不清控诉:“……你们家……你们家隔音太差了!哼!” 身处黑暗中她看不到,身前人的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笑意。 他含着笑重重的地吻她,半天才在一吻结束时分出空儿回应她,松开了她的手腕:“是,都是我们的错。” 宋时薇哼哼唧唧,又因为腿被他压着挣不开。 “这几天委屈你了,宝宝。” 他压下来附在她耳边,粗砺指腹摸着她另一侧的柔软耳廓安抚,“等回家就不用忍了,你想怎么叫都行。” 宋时薇脸颊蓦然红透,抬起腿用膝盖狠狠踢他:“你胡说什么?” 一本正经颠倒黑白是他一贯的强项,虽然两人在一起一年多了,她也逐渐勉强适应了他的强势节奏,但性格使然平常在床上她仍旧没有很放得开,即便是最激烈的时候她也会尽力克制自己,哪像他说得好像她有多欲求不满一样。 “我胡说什么了?” 他反应无辜,若有所思问,“难道你平常在家也忍得很辛苦?” 宋时薇在情急之下一时语快:“当然!” 空气寂静片刻,她在他的低笑里迟钝觉出不对,热着脸咬住嘴唇,他敛起笑意正色道:“抱歉老婆,你还有余力忍耐,说明是我的失职。” 宋时薇:“……” 打也打不过,骚话也说不过,宋时薇抿唇弯起小腿踢他的腰,心里暗诽,他也就平常穿着制服的时候看起来像个人,脱了那身衣服就现出狗型,在床下对她百依百顺,一到床上就像被夺舍了一样,本性毕露,狼尾巴都要翘成桨了。 但很快她就没力气再踢他泄恨,他的粗糙大掌掐住她的滑腻脸颊,似笑非笑问:“在心里骂我呢?” 她被他指尖刮擦得鼻音咻咻,唇瓣也合不拢。 他指腹在她脸颊最软的地方压了压,淡声命令:“骂出来听听。” 宋时薇幽怨看他一眼,口齿有点含糊,但嘴很硬:“你是狗。” 纪晏臣摸摸她的脸,眸里的微光幽沉,漫不经心笑了声威胁:“好,待会儿你别求狗。” 语毕他钳起她的下颌,吻得又狠又深,炙热气息挤压得她心脏都骤停了,她有些受不住,逐渐染上含糊的哭腔:“你轻点……呜……慢……” 他埋在她脖子上重重吮了一下,声线低醇清沉,在夜色里压迫又蛊惑:“上次怎么教你的?” 宋时薇哼唧一声,黑眸里盈上一层泪,咬唇把脸扭到了另一侧倔强沉默,都不肯吭了。纪晏臣低笑,也不催促,吮吻的力道蓦然加重,简单粗暴地逼着她就范。 宋时薇很担心再出现刚才的社死事故,攥紧了手指屏息死死忍耐着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艰难忍到他最后吻了吻她起身时,她轻颤着深吸口气以为至少告一段落了,他却只是抽身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方形小袋子。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点崩溃想哭,当他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将她包裹时,她抓住他的手臂慌里慌张妥协开口:“老公!” 面前人笑了,没有再动,但也没有应。 番外16:传男不传女 宋时薇知道他这是还不满意的意思,在黑暗中说服自己抛开羞耻,撑起身体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下:“老公亲爱的我们我们休息一下!” 他似笑非笑:“一下是多久?” 她脱口而出:“三十分钟。” 他没说话,她心虚拉锯:“十分钟?” 她很失望:“那五分钟。” 纪晏臣手臂掠过她从床头柜里摸半天,拿出来一个夜光的计时器,按了几下,放到她脸旁:“三十秒。” 宋时薇:“?” 她不可置信看着他,黑眸潮湿,乌发乱蓬蓬的,平常那么清冷的人,懵起来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纪晏臣沉眸凝视着她的脸,心里某一处热得厉害,面上镇定淡淡说:“我们做五十个俯卧撑也就休息三十秒。” 宋时薇蓦然怒了,抬脚踹他的腰:“我刚才被可不止五十下!” 纪晏臣被她的自动消音逗笑,淡定提醒:“还有二十三秒。” 他身上哪里都硬,腹肌硬得掐都掐不起来,踹他疼得都是她自己的脚。 宋时薇急火攻心:“纪晏臣你不是人!” “十九秒。” “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被这么虐待的!” 他撕开袋子的包装做准备工作,她愤怒在床上蹬了几下被子:“我要回蓉城!” “十五秒。” “明天回去就换门的密码!” “十三秒。” “我” 宋时薇气得语塞,半晌,愤恨在他脸上踹了一脚:“我要喝水!” 纪晏臣低笑一声,扔了手里的包装纸,俯身抱她起来。 宋时薇被迫抱住他的脖子,被他抱下了床。他站直身体的一瞬,她埋在他颈间细细吭了一声,绞得他也深吸一口气。他边用力吻着她边抱着她走向窗边的桌子,走走停停,五秒都用不上的路程被他拖得漫长得像是去西天取经。 宋时薇被他折磨得有苦叫不出,低头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到桌子前时他单手托着她,给她喂了点水,然后在窗台上铺了件他的衬衫,将她放了上去。 两个小时后。 从浴室出来,宋时薇倦怠躺在床的一侧,身后的人关灯上床后抱住她:“宝宝,晚饭时我爸说的话你别在意,他喝酒后废话就多。” 她脑子恹恹的,转得很慢:“哪句话?” “抱孙子。” 她没当回事:“长辈嘛,就算不说也肯定这么想的。” 他在她耳后吻了吻,沉淡问:“那你怎么想的?” 自从同居后他们一直有做避孕措施,也心照不宣至少几年内两人肯定是要过二人世界的,因此他们之前从来没有特意去聊过这个话题。 “我” 宋时薇有些犹豫,他握住她的手慢慢捏着,半晌,她轻声说,“我不是很想要。” 他声音平静,仿佛并不意外:“你的意思是一直不要?” 她嗯了一声,略微有点不安问:“你呢?” 他揉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淡淡回:“这件事你决定,怀孕和生产都是你,我只负责配合,无权参与决定。” 她静了瞬,语气听不出褒贬:“纪队长,你真鸡贼。” 纪晏臣莫名其妙:“为什么?” 她回眸反问:“你不参与决定,到时候长辈们催起来你就都甩锅给我,是吗?” 他蓦然失笑,低头吻了下她的鼻尖,半真半假夸奖:“我老婆真厉害,一眼看出我的算盘。” 宋时薇傲娇哼一声,转回头去:“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静半瞬,他淡声说:“都可以。” 宋时薇觉得他的反应太平淡很无趣:“看来你也是不怎么想要。” 他从身后抱住她,低笑着吻她后颈:“是啊,我有一个宝宝就够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其它的话,宋时薇回应得越来越慢,逐渐阖上了眼皮。半梦半醒间,她模糊想起上次去齐衡家吃饭,他看笙笙的宠溺表情很像是老父亲,回家路上还问她小姑娘喜欢什么玩具,下次买给她。 还有上上次和他战友聚会,对方比他大几岁,女儿才学会走路,他也是抱着拿玩具逗她,爱不释手。 彻底沉入梦乡之前,她在最后一瞬清明里恍惚想,他是真的不想要孩子吗? 隔天,纪谢两家约好了一起去度假村。 他们傍晚的时候出发,到酒店时刚好是晚饭时间。八个人自觉按年龄分成了老年组和青年组,前者去吃养生锅,后者乘电梯来到了自助餐厅。 宋时薇其实有些想加入养生锅组,但一个人应对起长辈来又担心会有点尴尬。她跟纪晏臣没有结婚仪式,所以也就没有经历过传统流程里诸如改口之类的环节,直到现在两人还都是叫对方的父母“叔叔”和“阿姨”。 他们俩都觉得这样保留一点边界感挺好,好在双方的父母也都很开明,尤其是江瑜,知道她母亲很早病逝后还特意在私下里跟纪晏臣说过不用她特意改口这件事,她心里很感激对方的理解。 纪晏臣看出分别时她眼巴巴的模样,进电梯后捏捏她的脸,轻声问:“想跟他们去?” 宋时薇点点头:“有点。” “我爸和谢叔要喝酒,他们的局很慢的,去了你会后悔。” 他噙着唇角掖进她耳旁的碎发,“你要是想吃,晚上咱们俩去,当夜宵了。” 身旁人一蹙眉头:“不要,会胖。”他侧身把她挡在角落,隔住了电梯里其他人的视线,低声认真哄着:“我老婆一点都不胖,哪里都刚好。” 电梯到达顶层后,他们跟着人群走下电梯。身后的两人看着他们俩的背影,不可思议窃窃低语:“你哥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纪嘉看了眼纪晏臣低着头认真听身旁人说话的体贴模样,淡淡评价:“可能他本性如此,只不过是这么多年才有老婆。” 谢湛因为前一晚在晚餐桌上被她家里人围攻她在旁边不咸不淡看热闹的事还有点幽怨:“那你怎么没遗传到一点?” 纪嘉微微笑了:“不好意思,我们家的恋爱脑传男不传女。” 几个人前后走进餐厅,选了靠窗的一桌。窗外是苍翠的山景,天色将晚,月亮在云端露出一个小小的尖。 他们各自拿了吃的回来,边吃边聊。纪晏臣跟谢湛也有一年时间没见了,他们聊起对方工作室最近的状况,宋时薇也听得入神。谢湛的工作室人不多,但都是国内顶尖的年轻计算机精英,主要业务是为客户做网络安全搭建,合作的全都是实力很强的品牌,国内外的都有。 番外17:还是老婆心疼我 宋时薇一直很崇拜程序员的脑回路,她大学时出于好奇自学过一点代码,可惜实在是没天赋,学了几天脑子都绕成浆糊了。 想到宋青桉即将面临大学专业的选择,她跟对方问了几句游戏开发的前景,正聊着呢,当事人突然发来视频。宋时薇接起来,问他什么事,屏幕那侧的人眼神有点飘忽,搜罗了一圈后问:“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宋时薇握着手机一顿。这个问题也没毛病,但她一时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她把镜头转向身旁的人,不冷不热道:“你弟弟,问你什么时候回蓉城?” 纪晏臣看了眼屏幕,淡然把问题抛回来:“等你姐什么时候待够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手机回到宋时薇的一侧,又说了几句话后宋青桉千叮咛万嘱咐:“你们早点回来,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宋时薇觉得有异,挂了电话板起脸质问身旁的人:“你又答应他什么了?” 纪晏臣装傻:“什么也没答应啊。” 她有些无奈道:“他快高考了,你别再给他搞些没用的东西,不然回头他妈会怨你的。” 纪晏臣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认真点头,一副很感动的脸色:“知道了,还是我老婆心疼我。” 宋时薇好气又好笑,用指甲抠他掌心,反倒被他大掌包得更牢。 他握紧她的手俯身,望着她的脸低声问:“再吃一点?我去拿。” 她点点头:“要水果,还有蒸鱼肉。” 纪晏臣起身离开后,宋时薇才意识到对面的人一直在看着他们俩,有点不好意思地弄了下头发。 谢湛笑着再次提出:“你们俩能不能请下来假?年后来砚京待几天。” 宋时薇想了想:“最近可能不太方便,前段时间因为结婚请得太多了。” 停半刻,她又道,“不过你们可以来蓉城,我们招待你们。” 对方笑道:“蓉城我们是一定会去的,等暑假的时候。” 他侧眸看身旁的人,询问她的意见,“你说呢,嘉嘉?” 纪嘉正埋头跟一块儿带筋的牛排拉锯,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谢湛垂眸掐她的脸:“说话,别光顾着吃。”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脸颊很软,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胶原蛋白,看起来好像在rua猫。 她抬起脸,唇边沾了点酱汁,声音也细声细气的,好像一只刚刚幻化成少女人形的贪吃小猫:“暑假可以。” 宋时薇被可爱得忍俊不禁:“好,回去让纪晏臣上半年多加点班攒调休,等你们来。” 饭后纪晏臣跟谢湛去了游戏房,两个女孩子则选择了汗蒸房。 其实来之前她们本来说好的是去泡温泉,宋时薇连泳衣都带了,在车上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都是狗啃的印子,即使她的泳衣款式很保守也遮不住一半,只好跟纪屿撒了个谎,临时改成了汗蒸。 换好衣服后她们寄存手机走进大厅,挑了间人少的房间。 宋时薇坐在石头里系好头发,慢慢刨出个坑,把自己脖子以下都埋了进去,舒服地长出口气。 一旁隔着着个石阶的纪嘉躺得秀秀气气,静静低眸看着她动作,仿佛一只暗中观察的小猫。 宋时薇看着对方这副样子忍不住翘起唇角,暗想如果纪嘉是她的妹妹就好了。 这么可爱的妹妹,她一定从小像打扮娃娃一样打扮她,给她梳辫子,系蝴蝶结,去哪里都要带着她。 房间里能容纳五个人的位置,布局很宽敞,除了她们还有一对情侣在低声说话。她们并肩躺着,也慢声聊起来:“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纪嘉说:“没来过,这边是今年新开发的。” 宋时薇轻轻抱怨:“我很喜欢汗蒸,但是你哥他不喜欢,不陪我去。” 她嗯一声:“他一直怕热不怕冷,上中学时冬天耍帅不穿羽绒服,嘴硬说不冷,没两天就冻得发高烧了。” 宋时薇没忍住笑:“他还有这种往事?” “他那时候很叛逆,我妈越让他多穿他越是不要。” 静片刻,身旁的人继续说,“不过我感觉他自从订婚后,跟我妈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宋时薇玩笑道:“可能是成家了,终于体会到父母的不容易了?” 纪嘉摇了摇头,语气认真:“我觉得是因为我妈对你的态度比较温和。” 宋时薇唇角的弧度顿了下,而后笑道:“因为我是外人嘛,阿姨对我肯定会照顾一点。阿姨对谢老师是因为太熟稔了,才更随意一些。” 纪嘉淡淡弯了下唇,慢声细语道:“我妈是真的不喜欢他。” 宋时薇听言扭头望过去,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强颜欢笑。对方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轻声解释:“她也不是不喜欢他这个人,主要是不喜欢我跟他在一起。” 宋时薇没有追问原因,因为从纪晏臣之前透露出的信息她也大概知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谢湛的浪子前科。 单论家庭外貌事业,对方每一方面肯定都无可挑剔,和面前的人又是青梅竹马,十分登对。可是对方的黑历史又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她不知事实的全貌,无法评价。 身旁的人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静声说:“如果我妈不喜欢你,她不会藏着,也会这么对你的。” “她要是这么对你,我估计我哥以后连家都不肯回了。” 宋时薇略有诧异挑眉,手指捏着一块石头,未予置评,半开玩笑说:“好险。” 她岔开话题,“阿姨对他这样的态度,你会觉得很有压力吗?” “还好,因为我妈担心的问题用白话来说,叫出轨。” 纪嘉慢条斯理道,“可是即使我不和他在一起,而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谁能保证对方未来百分之百不会出轨?” 宋时薇沉默点了点头,心里暗慨,不愧是亲兄妹,这套逻辑跟纪晏臣追她的时候一样让人猝不及防又无法反驳。 纪嘉继续说:“所以她的担心本身就是伪命题,她只是过不去她自己心里的那道刻板印象。” “那你有和阿姨沟通过这件事吗?”宋时薇问。 “没有,这件事是他的黑历史,所以应该是他想办法解决,不是我。” 她的声线很轻柔,但说出来的话是截然不同的感觉,“我妈已经默认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只是态度一时还转变不过来。他如果没本事做到在她面前洗白,那未来就也活该承受她的白眼。” 番外18:说什么呢,大郎? 宋时薇安静片刻,隐约感受到了兄妹两人性格里的不同。 纪晏臣的“心机”全部都用在跟她拉近距离上面,而妹妹的“心机”则是对这段关系的拿捏。 她对后者并不是贬义的态度,因为情侣关系本来就不能只靠感情来经营,也需要一些技巧。她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觉得很有意思,同时也对他们家的基因多了一层认知,他妹妹内里的性格跟她乖软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甚至内核还比他们家里人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宋时薇不禁感慨:“谢老师的革命道路还很漫长。” 纪嘉淡然一笑:“这是他浪了那么多年,应得的。”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房间里的玻璃很隔音,但隐约还是能听到外面大厅的声响,被降噪后反而很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宋时薇阖着眼,被身下的石头烘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脸颊上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她恍惚睁开眼,纪晏臣蹲在她头顶的位置,俯身捧着她的脸,低头凝视着她。 她声音有点迷离:“你来了。” 他用力揉了揉她的脸:“再不来我老婆都要被蒸熟了。” 宋时薇缓慢眨了几下眼,逐渐清醒过来,示意自己身旁的空位:“你也躺下。” 纪晏臣摇头拒绝:“我现在就觉得有点胸闷了。” “你试试嘛。” 宋时薇攀着他的手臂坐起来,“你躺好,我帮你埋。” 纪晏臣笑了,抬手整理她额角的头发:“还有这么好的服务?” 她把自己身上的石头抖掉,摇摇晃晃站起身:“我提前熟悉一下,等你以后老了用的上。” 纪晏臣:“” 他无语失笑,“纪太太,你现在就开始练习埋你老头儿,会不会有点早?” 宋时薇弯身拽他的手,脸颊红得跟个小火炉似的,推着他进到旁边的位置:“早晚的事儿,你十有八九走在我前面。” 纪晏臣被她推着躺下来,回眸看她:“为什么?” “因为全世界男性的平均寿命本来就低于女性啊。”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边往他身上堆石头,边理所当然道:“趁着年轻再找一个呗。” 他躺在石头里,脸色微暗:“我走了你还能年轻?” 宋时薇忍笑压了压他的肩,用石头慢慢埋住他脖子:“那谁说得准?” 纪晏臣本来就不耐热,被她这么一气更觉得胸闷气短:“我觉得你今天就想让我死。” 宋时薇蹲坐在他身旁,抬手在他口鼻上捂了捂,故意柔声道:“说什么呢,大郎?” 纪晏臣冷哼了声,张嘴在她指根上狠狠咬了一下。宋时薇疼得嘶一声,反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 正好谢湛拎着一壶茶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黑眸先是闪过诧异,而后似笑非笑挑起眉。 宋时薇举着手扯了扯唇,神色些微有点尴尬。纪晏臣很淡定:“看什么看,没见过家暴吗?” 谢湛笑了声走进来,把角落的小矮桌拖到两人面前,悠悠开腔:“见过家暴,但没见过被家暴后还一脸骄傲的。” 纪晏臣凉凉瞥他一眼:“那你来蓉城,让你开开眼。” 对方摆手推辞:“不了不了,电视剧里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长,我可不想因为你的黑历史而英年早逝。” 两人你来我往时,宋时薇才注意到刚才的情侣已经走了,纪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谢湛给她倒了一小杯茶,她道谢后接了过去,纪嘉咬着一支冰棍推门进来,手上还拎着一支,递了过来。 这样凉爽的食物出现在这么热气腾腾的房间里让人很难不心动,宋时薇短暂犹豫,而后摇了摇头。 她跟纪晏臣在一起后慢慢戒了冰饮,现在手脚冰凉的毛病好多了,周期时间也比以前规律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身体,她平常在外面轻易不会贪嘴。 纪嘉又给谢湛,他也摇头,这支冰棍才轮到纪晏臣。 他埋在石头里只露出来张脸,但不妨碍他阴阳怪气:“谢谢妹妹的好意,哥哥心里已经很凉快了,不用再吃这个了。” 纪嘉脸色淡然,一副早就习惯了不甚在意的模样。谢景湛自觉接过去另一支没人要的冰棒撕开放进嘴里咬一口,爽得吸一口气,含糊不清问:“我妈他们去做spa了,一会儿咱们干嘛去?泡脚?唱歌?” 宋时薇提议:“我想去放映厅。” 她用眼神征求另外几人的意见,纪嘉一如往常温吞吞的没有表态,谢湛的脸色有些意味深长:“那晏臣恐怕不行。” 男人这种生物天生对这两个字眼异常敏感,人都被埋半截了仍旧掀开眼皮冷冷睨过来:“我不行你行?” 谢湛笑一声,没有回应他的问题:“我刚才过来时候看了眼时间表,三十分钟后有一场,恐怖悬疑。” 宋时薇人菜瘾大,眼眸亮了起来:“好啊,要去吗?” 谢湛似笑非笑瞟一眼石头里的人,大掌扣在纪嘉后颈上揉了两下,婉拒道:“我们就不打扰新婚夫妇了。咱们俩去泡脚,嗯?” 纪嘉埋头专心咬着冰棍,半晌,细细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四人在大厅分开。 宋时薇和纪晏臣拿毛巾擦干净了脸和脖子,在休息区买了两杯饮料,坐下透了会儿凉风后,赶在放映时间前进到观影厅里挑了角落里的两张躺椅。 纪晏臣提醒她:“这里不是最佳视角。” 宋时薇把自己的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几乎要贴上:“鬼片欸,要最佳视角干什么?重在参与。” 纪晏臣失笑。两人都在椅子上躺了下来,身旁人转过脸来轻声问他:“你胆子大吗?” 不等他答话,她又自顾自说:“你们连犯罪分子都不怕,更不可能怕鬼了,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纪晏臣眸色复杂抿了下唇,默半刻后,沉稳点头嗯了一声。 电影正式开始,宋时薇很快沉入氛围,注意力紧张跟着剧情走,没有觉察到身旁的人正闭着眼昏昏欲睡。 第一个高潮剧情时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见他迷迷糊糊睁眼,她忍不住嗔怪:“你怎么看恐怖片还能睡着。” 纪晏臣含糊嗯了声,眼睛又要闭上,她凑过去,握他的手小声撒娇:“别睡了,我害怕,你不陪我嘛?” 他没回话,她眨了眨眼,继续说:“一会儿鬼从屏幕里钻出来,你睡着了谁保护我?” 纪晏臣无奈勾唇,单手揽过她的腰,低声应:“好,不睡了。” 宋时薇抱着他的手臂,把下颌靠在上面,觉得很有安全感。 电影继续。剧情讲到女主角听到家里有奇怪的声音,她警惕拿起一根棍子,把房间里各个角落都找遍了,最后推开浴室的门。 番外19:想你了,老婆 浴室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唯独早上她特意拉开的浴帘此刻是放下来的,而帘子的下面疑似有不明的红色液体流出。 惊悚的氛围在背景乐和镜头语言的渲染下达到了顶峰,女人身体紧绷,用棍子挑住浴帘,猛地一掀 宋时薇蓦地睁大了眼,紧张屏住呼吸,但还没等她被屏幕里的血腥景象和尖锐惊叫吓到,身旁的人突然“腾”地站了起来,先吓了她一跳。 她仰脸惊魂未定看向他,他脸色微微僵硬,但神情还是淡定的,看不出破绽:“我去趟洗手间。” 宋时薇沉浸在电影里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下意识点点头,敷衍嘱咐:“早去早回。” 纪晏臣出门左转进了洗手间,瞥了眼镜子的自己,莫名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他表情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回头往身后墙角清洁间门上的帘子看一眼,挠了下脖子,然后快步走了出来。 他在外面转悠半天,在台吃了两个烤鸡蛋后才磨磨蹭蹭回去。 刚刚的惊悚场面好像暂告一个段落,屏幕上男女主拥抱的画面很温情。 宋时薇眼角湿漉漉的,余光看他回来,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出去那么久?” 纪晏臣坐下来,做出淡淡抑郁状:“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宋时薇擦了下眼泪,幽幽道:“不过你回来得正是时候,马上就到最终揭秘了。” 纪晏臣:“” 他沉默半晌,镇定问:“是吗,到底在背后操纵的是人还是鬼?” 她吸了下鼻子,狠狠说:“人,但比鬼更凶残,更血腥,更没有人性。” 纪晏臣俊冷面旁微微抽搐,片刻后,再次站起身。 “老婆,我肚子又有点疼。咱们一会儿外面见。” ------ 电影散场后,两人换好衣服回到住处。 他们订的是两间双人间的套房,睡前四个人聚在一起打了盘uno。宋时薇对这类东西实在不擅长,不管纪晏臣怎么给她放水最终算分时还是她输得最惨,输出去了一顿明天晚上的夜宵。 宋时薇和纪嘉住一间,洗过澡后很快坠入梦乡。 开始时她睡得还好,后半夜时觉得嗓子不舒服,床头柜上的半瓶水喝干后喉咙还是干得不行。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穿上拖鞋,出来找水时听见隔壁的两人竟然还没有睡。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夜色太静,她想不偷听都难,“等你以后有女儿了,再给她买也不迟。” 说话的人是谢湛。 宋时薇脚步顿了下,听见他又闲闲问:“哎,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培养下一代?” 纪晏臣的声音淡淡传来:“我们不要孩子。” 对方静片刻,问:“是她的意思?” 他沉默半天没有回话。宋时薇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对方接着揶揄:“可惜啊,看不到你做女儿奴了。”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我女儿你可别太惦记啊。” 纪晏臣淡漠开腔:“你的以后可能是个儿子。” 谢湛不满啧了声:“我说你别太歹毒了,自己得不到还见不得别人好!” 宋时薇心情复杂地听着,唇角缓慢抿紧。 谢湛又问:“你跟她说过这件事吗?” “废话。” “我是问你,你跟她说过你的意愿吗?” 他缄默片刻,声音很静:“为什么要说我的意愿,强加给她吗?” 对方分析说:“她也不一定是百分之百的不想要,她可能内心也是犹豫的,只不过顾虑太多,你可以尽力争取啊。”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宋时薇手心紧张得微微沁出了汗,她很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许久,熟悉的沉淡声线终于响起:“算了。” “她的童年过得不好,母亲又离开得早,我理解她的心态。” “如果我说我想要孩子,她是会考虑我的意愿,但这个过程会让她很纠结很有压力,那我宁愿不说。” “你啊。” 谢湛长叹口气,无奈戏谑,“得了,你也别做女儿奴了,你这辈子就安心做老婆奴。” 他的声音坦然:“是,我的运气全都用在遇见她了,有点别的缺憾也无所谓了。” 顿片刻,他又问,“以后你女儿寒暑假能不能让她来舅舅家?” 对方义正言辞拒绝:“请你停止这种白日梦行为!” 宋时薇轻轻回到房间,在床边静默坐了很久。 他说得没错,她确实会认真考虑他的想法,所以她也确实会很纠结,还有愧疚。 决定要一个孩子不是儿戏,从怀孕生产再到未来十几年的教育,这其中需要付出的物质和精力是无法想象的。她不会因为他的一句“想要“就立即倒戈自己的想法,可他又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的行动全都做到了以她为优先为她考虑,这让她无法做到在这件事上完全无视他的意愿。 他这么想要一个女儿,却因为她这辈子都无法实现。虽然理性来说生育权是她自己的,可是出于感性,她很难控制心里的愧疚。 这晚宋时薇失眠了很久才睡着,醒来时身旁有人,她昏昏沉沉皱眉动了下身体,对方的手臂覆上来,熟悉的清冽气息扑进鼻息,她本能感到安全感,阖着眼往他怀里蹭了蹭。 他低头吻她额头,低声问:“还睡吗?” 她迷迷糊糊:“几点了?” 他道:“九点半,他们都去山上了。” 宋时薇有点诧异,睁开眼,房间里的光线被窗帘遮挡得昏暗:“怎么没人叫我?” 纪晏臣无奈轻笑:“你睡得跟小猪一样,谁好意思叫你?” 她感到很有负担:“可是跟长辈一起出来睡这么迟也太没礼貌了。” 他手指穿过她脑后的头发,揉了两下,安抚说:“我爸妈家在这方面还是比较开明的,而且我刚才也跟他们说了你有点不舒服,我留下来照顾你。” 宋时薇勉强放下心来,身前的人立即低头黏黏糊糊吻她:“想你了,老婆。” 她无奈扯唇:“我们分开还没有十二个小时,纪警官。” 他一边咬着她的脖子一边不知不觉压上来,一副委屈小狗的模样:“我有分离焦虑,昨天晚上我想你想得都睡不着。” 宋时薇听言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忽然恍惚想起了昨晚他的那番话,笑意慢慢顿在唇边。 觉察到她手上的动作变慢,纪晏臣抬起头在昏暗中看她:“怎么了?” 宋时薇沉默摇了摇头,他便抵着她的唇瓣不依不饶啃着。半天后她逐渐招架不住,抱住他的脖子轻轻说:“我也想你了。” 纪晏臣心里清楚她是在哄他,但还是笑了。 番外20:我们不需要马上做决定 他扣着她的下颌吻下来,她仰起脸温柔回应着他。萦绕在两人间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粘稠,宋时薇沉溺在其中,刻意不想再去纠结昨晚的事,可是效果微乎其微。 他们缠在一起吻了很久,她的意识浮浮沉沉,脑海里他昨天的话却无比清晰。终于这一吻结束时,她呼吸紊乱睁开眼,犹豫着恍惚开口:“如果……” 纪晏臣低头轻吻她的鼻尖:“什么?” 她静半晌,直到呼吸稍微平静:“如果我们未来有一个女儿,会怎么样?” 空气似有一瞬寂静。 面前的人停住动作,片刻后,不咸不淡回:“不会怎么样,就是家里多了个新成员,我们两个按部就班把她养大。”宋时薇听着他故作平淡的语气,心脏微微泛起酸涩。 她轻声问:“你会很宠她吗?” 他笑了:“我们的孩子,我肯定宠啊。但最宠的还是孩子妈。” 宋时薇淡笑一声,半天没有再说话。 纪晏臣以为她是一时兴起,也没再继续延展这个话题,低头密密吻着她的脖子,许久,听见她低声说:“你会是一个好父亲。” 他没有多想,傲娇道:“当然。” 她的声音更低下去:“但我没有信心做一个好的母亲。” 纪晏臣倏然停下来动作,抬起头看向她的脸。昏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他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低落阖和消沉。 他沉默片刻,缓缓握住她的手,慢声开口:“薇薇,我们不需要现在决定。” “可能几年之后,我们过腻了二人世界,都很期待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也有可能几年之后,我们两个一起去探索世界就觉得忙不过来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小麻烦。” 宋时薇被他的形容说得笑了下,纪晏臣顺势捧起她的脸颊捏了捏,淡声哄:“所以,这件事不着急。” “孩子只是人生的一门选修课,不管怎么选,我尊重你。” 宋时薇弯唇望着面前人的轮廓,漆黑眸底晦暗泛起无人察觉的水光,心里积郁的纠结和歉疚全部在他的安抚下隐隐消散开。 她故意抬杠问:“那我是什么?” 纪晏臣略微思索,认真作答:“你是必修试卷最后的加分题。每个人都想找到灵魂伴侣,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幸运。” 宋时薇听言没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住眼眶的热意突然严肃正色:“纪队长,你这样花言巧语会很耽误我以后寻找第二春。” 纪晏臣失笑咬她脸颊:“那我就只能把你惯得再坏一点了,最好是除了我没人能受得了你。” 她轻轻勾住他的衬衫领口:“好, 就这么定了。” 两人在床上腻歪了半个上午,直到纪嘉发消息来叫他们出来去吃午饭纪晏臣才恋恋不舍放开她。 —— 他等着宋时薇洗漱化妆后,一起乘电梯去楼上的餐厅。 因为是新年,这边又是新开的酒店,客人很多。他们走进包厢时菜还没上齐,坐下来后,纪嘉递过来两个刚刚求的平安福袋。 纪晏臣脸上十分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收进了外套口袋。 宋时薇微笑道谢后,跟她聊起来:“山上冷吗?” 纪嘉点点头,鼻尖被吹得还有点红:“寺里风很大,排队的时候我冷得都要流眼泪了。” 停了瞬,她轻声细语解释,“昨晚我看见你失眠了,而且我哥说你很怕冷,所以我早上没叫你。” 饭中时纪晏臣陪谢湛出去抽烟,走廊上另一个包厢门从里面推开。 房间里男男女女二十来号人,热火朝天,烟气弥漫,一个女人夹着支烟走出来,身上的香水味里混杂着酒气,看脸色喝得似乎有点多了。 纪晏臣加快脚步欲避开对方,可对方瞟过来一眼,竟然出其不意准确而诧异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纪晏臣?” 他闻声顿住脚步,看着对方的脸庞恍惚觉得有些眼熟,但她的妆有些浓,他一时不太确定,倒是对方看他这副迟疑不定的神色,扬起唇笑了。 “老同学,好久不见。” 比前一天刚拒绝同学会邀请紧接着就在酒店撞上这帮同学更尴尬的事,大概就是拒绝无效被拖进包厢里公开行刑。 纪晏臣在包厢里如坐针毡,他刚进高中时过得很混乱,整天逃课上网,后来又闷头学习去了部队,因此和班上大部分人没有什么交集,只有三两个曾经一起打过球的还算说得上话。 刚才的女人是他高中时班上的文艺委员,他跟她不熟,但对方的性格还跟上学时一样热情,生拉硬拽把他拖了进来,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好拂女人的面子,因此事态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他进来的时机不好,饭局已经过半,大家都喝得有点上头,他的出现就仿佛是条搅动现状的鲶鱼,所有人的火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热情洋溢地盘问他现在在哪里高就,有没有结婚。 他暗暗摘掉手指上的戒指,敷衍回答说在蓉城工作,这群人便七嘴八舌说蓉城好,大城市,有发展。 然后他们又聊起同学里还有谁在蓉城,思来想去也不多,直到最后有人随口提起来:“哎你们谁还记得,咱们上学那会儿,文科班有个蓉城来的美女?” 纪晏臣眸色微暗,但毕竟时间久远,大部分人对这件事都没记忆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还有点印象:“好像是有一个,待了没多久就转回去了?” “对,就待了一年,还被李飞那帮孙子骚扰过,真给湖平人抹黑。” 纪晏臣捏紧杯子喝了口水,身旁有全然不知情的人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长得漂亮呗,而且人生地不熟的,招人欺负。” “她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转回蓉城的 ?” “当年李飞他们犯事儿被开除,学校一直力压消息,听说就是因为他们轮了一个女生……难道是她?” “操,这也太畜生了!” “不是她。” 桌上人都闻着声音望过来,纪晏臣沉沉开腔,“那时候她已经转走很久了,时间线对不上。” 起头这个话题的人大咧咧摆摆手:“哎,大过年的咱们不聊那些恶心事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番外21:我真是错看你了 纪晏臣跟着众人举起酒杯,敏锐觉察到桌子对面一道探究视线。 他抬眸望过去,一个女人正静静看着他。她衣着简约优雅,五官属于淡颜那一挂,算不上漂亮,但很清秀。视线和他相撞的一刻,她朝他礼貌笑了下,而后移开了目光。 纪晏臣一时没记起来她是谁,也没作多想。 身旁的几人还在调侃刚才的话茬儿:“不过说真的,我去过一次,蓉城的姑娘是漂亮,大街上全都是美女,臣哥现在天天都能看见了哈哈!” 纪晏臣淡淡勾了下唇,放下杯子。确实天天都能看见。 他喝了两杯酒后借口长辈还在等,起身告辞。 出门后他长呼口气,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拧着眉嫌弃脱了自己熏进烟味儿的外套。 抬起脸时余光在玻璃里看到蹑手蹑脚靠近他的清窈身影,他不自觉弯唇,装作没有发觉,又掸了几下外套。身后的小狐狸轻手轻脚靠近,而后皱着鼻子吸了两下,抱住他:“你抽烟了?” 纪晏臣回眸看她的脸:“抽了,抽 了二十分钟的二手烟。” 宋时薇抿嘴轻笑:“谢老师让我来 救你。” “他怎么说的?” “说你被一个路过的美女看中姿色拽进了包厢,形势非常危急,接下来你很有可能会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纪晏臣低晒,转身靠在窗台上把她拥进怀里:“所以你磨蹭了二十分钟才来?” 宋时薇眨眨眼睛:“我也想看看你会不会犯错。” 他低头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抱歉老婆,让你失望了。” 他握起她的手往他们的包厢走,半路上宋时薇敏锐觉出不对:“纪晏臣。” “嗯?” “你戒指呢?” “在口袋里。” 她严肃质问:“你见女同学为什么要摘戒指?” 纪晏臣愣下了,一时语顿,身旁人已经甩开他的手下定结论:“你想营造自己未婚单身的假象!” 纪晏臣失笑,面前的人还入戏了:“你好歹毒,好阴险。” 她痛心疾首摇头,台词清晰,情绪饱满,完全不输专业的话剧演员,“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们离婚,我成全你,这枚戒指你以后再也不用强迫自己去戴了。” 纪晏臣揉了下额头,黑眸里的无奈宠溺浓得快要溢出来。 这一年来他对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小剧场是又气又爱,尤其是在家里的时候,有时候她家务做到一半犯懒了又不好意思直接甩给他,就会暗戳戳上演一段被资本家剥削的小女仆的苦情戏码,从头到脚都是戏,搞得他哭笑不得,把她拎起来扔到沙发上狠狠做一顿才老实。 他懒得跟她废话,抓着胳膊将人推到包厢旁走道的死角,扣进怀里在她粉颊上狠狠咬了几口,低沉警告:“以后再说这两个字试试。” “哪两个字?” 她抬起眸,狐狸眼黑亮黑亮的,“离婚呀?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纪晏臣垂眸凝视着她的脸,她这副模样看得他牙痒,心也痒。 他扣住她的后颈,粗砺指腹在上面狠蹭了几下:“宝宝,你应该庆幸现在不是在家里。” 不然她今天别想下来床。 面前人听懂了他的暗示,白皙脸颊微微热起来,仗着在外面他不敢太过分,一面躲着他的吻,一面嘟嘟囔囔抗议:“我今天的口红很贵。” 他拥紧她的腰,低头吻得更重:“那我就放心亲了,不用担心中毒。” “我不是那个意……唔……” 两人吻得正难解难分时,身后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听起来是细高跟鞋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像是特意奔着两人过来的一样。 宋时薇紧张把脸埋进纪晏臣怀里,他用手臂挡住她回头,来人是刚才包厢里向他微笑的那个女人,不知是走错路了还是什么原因,她脚步停在不远处,安静看着他们,表情逆着光看不清晰。 纪晏臣微微皱起眉,刚要发作时,对方又转身离开了。 他十分莫名其妙,俊冷眉目沉得更深。 宋时薇听见对方走远,从他怀里抬 起脑袋:“谁啊?” “路过的,不认识。” 他低眸用手指把她唇角被他吻花的口红蹭干净,“我们回去。” 两人回到包厢时,餐后的水果和甜品刚上来。 纪晏臣跟长辈简单解释了刚才的事,坐下来时谢湛随口问:“你去部队后还去你们班的同学会吗?” 他回忆着:“高考那年去过一次。” 为了打探宋时薇的下落。 谢湛又问:“那你现在都已经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想到刚才那个女人,纪晏臣抿了下唇,语气冷淡:“嗯,大部份都不认识。” “可惜啊。” 谢湛促狭道,“刚才拉你进门那姑娘那么热络,我还以为能捕捉到你什么花边新闻呢,我烟都只抽了半根,赶紧回来让嫂子过去救你了。” 纪晏臣凉凉掀眸瞥过去,阴阳怪气,夸大其词:“这方面我哪能比得上您人脉丰富呢?您要是去参加同学会,半桌都是前女友。” 一旁宋时薇没忍住倾身插话进来:“那另外半桌呢?” 纪晏臣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下,不冷不热奚落:“另一半是被谢老师窃取芳心一厢情愿暗恋他多年的受害人们。” 宋时薇咬着西瓜笑了出来。 她早就听说过谢湛的光辉事迹,平心而论,她认为谢湛也确实是高中时女孩子们普遍会喜欢的类型。 成绩好、外形好、健谈、幽默,关键是他身上有种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松弛感,这种散漫的气质非常能迷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宋时薇第一次听说他的事迹时还不禁托腮暗忖,纪晏臣只比他小两个月,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虽然外表不输他,但毕竟对方的成绩好,性格也比纪晏臣这种冷冰冰的更讨长辈和女孩子喜欢,除了脸,他这些年岂不是被人家全方位碾压?他们还能愉快的做朋友?这得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直到昨晚睡前跟纪嘉聊天时她才知道,这些年来纪晏臣能与对方平分秋色,全都是靠他自己的实力趟出一条狠路,走上了与对方截然相反的万人嫌路线。 据说江瑜和纪舟夫妇两人年轻时都是极其寡言的高冷型人格,甚至第一天去月子中心时护士都小心翼翼来打听他们是不是在冷战。 作为这样两位高冷选手的爱情结晶可想而知,纪晏臣从婴儿时期就明显不同寻常,情绪稳定得可怕,作息规律且极少哭闹,是月子中心整层楼家喻户晓的菩萨宝宝。 番外22:恭喜你,得偿所愿 但这菩萨长大后却不太让人省心,凭借优越的身高和冷漠的面孔,纪晏臣刚会直立行走就迅速跃升成为小区一霸,看上谁的玩具都敢抢,瞅着谁不顺眼都敢揍。 那两年仗着自己还穿尿不湿他在小区里几乎是横着走,连门卫室的恶犬见到他都得夹起尾巴礼让三分。 这幅穿纸尿裤斗恶犬的画面触到了宋时薇的奇怪笑点,她倒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脸颊都笑痛了:“他们两个还真是……卧龙凤雏。” 纪嘉客观点评:“我哥吃亏在性格太高冷,话太少了。当年不流行他这款,那时候正流行阳光美少年。” 宋时薇点点头,手指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他被时代埋没了。” 对面床上的人细声细气道:“倒也没完全埋住,毕竟他的脸还是能打的,也有女生喜欢他,还跟着他到过我家楼下,向我示好,打听他的事情。” 宋时薇唇边的笑意顿了顿:“这些事他没有跟我说起过。” “因为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纪嘉回忆道,“那个女孩儿性格看起来比较内敛,应该是那种默默喜欢他但是不敢表白的类型。” “她来过几次,最后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被我妈撞见了,我妈就劝她高中生要以学业为重,大学里会遇见更多更优秀的男生……后来她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宋时薇趴在床上静静听着,替那个女生感到有点遗憾。 她没有过暗恋的经历,无法感同身受共情。不过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电影,她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子如果再勇敢一点,让对方知道她的心意,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会给人生只有一场的青春留下遗憾。 她托着下巴问:“那个女生是他的同班同学吗?” 纪嘉回想着,点头:“是,我看过她的胸牌。” 宋时薇的思绪突然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她唇尾的笑意顿住,脑海里晃过刚才走廊上突兀的高跟鞋声,还有他说不认识对方时轻皱的眉。 她有一瞬走神儿,半晌,忽然问:“你们班今天聚会,女生来得多吗?” 纪晏臣随口道:“桌上三分之一 。” 谢湛在一旁解说:“他们班当时男女比例有点失衡,能来上三分之一算不错了。” 她又问:“你还都能认出来吗?” 他耸肩:“要是在外面碰见,估计一个都认不出。” 谢湛笑眯眯损他:“我们阿臣高中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qxz。” 纪晏臣冷冷瞥过来一记眼刀。 宋时薇没反应过来,茫然问:“什么?” 谢湛装作惊讶反问:“你不知道?那是他最宝贝的飞机模型的型号,就在机舱底下,纯手工刻字,限量珍贵典藏版,全安湖,不,全中国都找不出来第二台,无价。” 宋时薇若有所思点头,没有深想。 纪晏臣的视线沉沉转向罪魁祸首,纪嘉喝着果汁心虚扭开脸,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他心想等回家再收拾她,转回头向谢湛冷眼输出:“管好你自己,过几天就要去跟前女友们聚会了,早去早回,千万别被你未来岳母知道了风声。” 谢湛瞬间换了张面孔,甘愿为爱做小伏低:“哥,这杯我敬你,还有今晚嫂子那顿夜宵我也请了!” 饭后众人准备回程,各自收拾了行李后下楼。 到停车场后纪晏臣回头去取宋时薇落在房间的充电器,下楼时在电梯里遇到了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 她从一楼上来,面颊看起来微醺。他沉默收起视线,对方瞟到他手上的戒指,目光停顿片刻后,浅浅扯开唇角。 她的声音很轻,如果没有宾语,他还会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 “恭喜你,得偿所愿。” 纪晏臣闻言微怔,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女人没有再说话,直到电梯停下,她敛起视线,走了出去。 他独自又往下一层,宋时薇在门前等他,见他有些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纪晏臣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走出来揽过她的肩,把充电器给她:“又丢三落四,下次自己回去拿。” 她不满抱怨:“不就是给我拿个充电器嘛,看给你气的,都灵魂出窍了。” 纪晏臣低笑一声,手臂拥紧了她:“不是,我刚才在想一件事。” 宋时薇仰起脸看他:“什么事?” 他低眸望着她:“原来高中时有那么多人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傻,什么都不知道?” 宋时薇抿唇笑了:“因为被偷偷喜欢的人都傻啊,在你不知道的角落,可能也有人在喜欢你。” “而你也像我一样,十年后,或者更久才知道。” 他低笑着拥住她,傲娇道:“人生有几个十年?像我这么痴情的好男人能有几个?” “是。” 宋时薇笑着抬眸看他的侧脸,突发奇想,“你说,下一个十年的时候,我们两个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 下午五点。 接孩子的家长们早早在放学时间之前渐渐聚集到了幼儿园的门口,他们中互相大多认识,站在一起三三两两聊着天。 十来分钟后,小班的老师带着排好队的孩子们从幼儿园里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班里的明星双胞胎,今年秋天新入园的。 哥哥戴着棒球帽,五官很是立体,小小的年纪看上去已经有了些许深沉的气质。妹妹扎着精致的双丸子头,皮肤柔软白净,看起来十分乖巧文静。 因为相貌太过突出优越,兄妹俩当初还被幼儿园征求意见后拍照放在了学校的宣传网站上,这样完成时态的人类幼崽,家长们每天都看到仍旧每天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两个孩子像小鸟一样转着小脑袋在人群里寻找着目标,然后眼睛一亮,飞奔向一旁路边俊朗的高大男人,边跑边奶声奶气喊:“爸爸!” 众人闻声纷纷投过去打量视线。他们不常见到这家的男主人,女主人似乎也挺忙,反倒是孩子的舅舅和外公来接得多一些。 站在树下的男人身高很高,五官立挺清俊,峻挺干练的身材将深灰色的基础款风衣穿出了高定的质感。 他的气质冷冽锋利,很有距离感,但如果他们见过五年前的男人就会知道,他现在的气质对比从前,已经温和了太多。 番外22:恭喜你,得偿所愿 但这菩萨长大后却不太让人省心,凭借优越的身高和冷漠的面孔,纪晏臣刚会直立行走就迅速跃升成为小区一霸,看上谁的玩具都敢抢,瞅着谁不顺眼都敢揍。 那两年仗着自己还穿尿不湿他在小区里几乎是横着走,连门卫室的恶犬见到他都得夹起尾巴礼让三分。 这幅穿纸尿裤斗恶犬的画面触到了宋时薇的奇怪笑点,她倒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脸颊都笑痛了:“他们两个还真是……卧龙凤雏。” 纪嘉客观点评:“我哥吃亏在性格太高冷,话太少了。当年不流行他这款,那时候正流行阳光美少年。” 宋时薇点点头,手指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他被时代埋没了。” 对面床上的人细声细气道:“倒也没完全埋住,毕竟他的脸还是能打的,也有女生喜欢他,还跟着他到过我家楼下,向我示好,打听他的事情。” 宋时薇唇边的笑意顿了顿:“这些事他没有跟我说起过。” “因为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纪嘉回忆道,“那个女孩儿性格看起来比较内敛,应该是那种默默喜欢他但是不敢表白的类型。” “她来过几次,最后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被我妈撞见了,我妈就劝她高中生要以学业为重,大学里会遇见更多更优秀的男生……后来她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宋时薇趴在床上静静听着,替那个女生感到有点遗憾。 她没有过暗恋的经历,无法感同身受共情。不过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电影,她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子如果再勇敢一点,让对方知道她的心意,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会给人生只有一场的青春留下遗憾。 她托着下巴问:“那个女生是他的同班同学吗?” 纪嘉回想着,点头:“是,我看过她的胸牌。” 宋时薇的思绪突然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她唇尾的笑意顿住,脑海里晃过刚才走廊上突兀的高跟鞋声,还有他说不认识对方时轻皱的眉。 她有一瞬走神儿,半晌,忽然问:“你们班今天聚会,女生来得多吗?” 纪晏臣随口道:“桌上三分之一 。” 谢湛在一旁解说:“他们班当时男女比例有点失衡,能来上三分之一算不错了。” 她又问:“你还都能认出来吗?” 他耸肩:“要是在外面碰见,估计一个都认不出。” 谢湛笑眯眯损他:“我们阿臣高中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qxz。” 纪晏臣冷冷瞥过来一记眼刀。 宋时薇没反应过来,茫然问:“什么?” 谢湛装作惊讶反问:“你不知道?那是他最宝贝的飞机模型的型号,就在机舱底下,纯手工刻字,限量珍贵典藏版,全安湖,不,全中国都找不出来第二台,无价。” 宋时薇若有所思点头,没有深想。 纪晏臣的视线沉沉转向罪魁祸首,纪嘉喝着果汁心虚扭开脸,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他心想等回家再收拾她,转回头向谢湛冷眼输出:“管好你自己,过几天就要去跟前女友们聚会了,早去早回,千万别被你未来岳母知道了风声。” 谢湛瞬间换了张面孔,甘愿为爱做小伏低:“哥,这杯我敬你,还有今晚嫂子那顿夜宵我也请了!” 饭后众人准备回程,各自收拾了行李后下楼。 到停车场后纪晏臣回头去取宋时薇落在房间的充电器,下楼时在电梯里遇到了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 她从一楼上来,面颊看起来微醺。他沉默收起视线,对方瞟到他手上的戒指,目光停顿片刻后,浅浅扯开唇角。 她的声音很轻,如果没有宾语,他还会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 “恭喜你,得偿所愿。” 纪晏臣闻言微怔,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女人没有再说话,直到电梯停下,她敛起视线,走了出去。 他独自又往下一层,宋时薇在门前等他,见他有些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纪晏臣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走出来揽过她的肩,把充电器给她:“又丢三落四,下次自己回去拿。” 她不满抱怨:“不就是给我拿个充电器嘛,看给你气的,都灵魂出窍了。” 纪晏臣低笑一声,手臂拥紧了她:“不是,我刚才在想一件事。” 宋时薇仰起脸看他:“什么事?” 他低眸望着她:“原来高中时有那么多人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傻,什么都不知道?” 宋时薇抿唇笑了:“因为被偷偷喜欢的人都傻啊,在你不知道的角落,可能也有人在喜欢你。” “而你也像我一样,十年后,或者更久才知道。” 他低笑着拥住她,傲娇道:“人生有几个十年?像我这么痴情的好男人能有几个?” “是。” 宋时薇笑着抬眸看他的侧脸,突发奇想,“你说,下一个十年的时候,我们两个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 下午五点。 接孩子的家长们早早在放学时间之前渐渐聚集到了幼儿园的门口,他们中互相大多认识,站在一起三三两两聊着天。 十来分钟后,小班的老师带着排好队的孩子们从幼儿园里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班里的明星双胞胎,今年秋天新入园的。 哥哥戴着棒球帽,五官很是立体,小小的年纪看上去已经有了些许深沉的气质。妹妹扎着精致的双丸子头,皮肤柔软白净,看起来十分乖巧文静。 因为相貌太过突出优越,兄妹俩当初还被幼儿园征求意见后拍照放在了学校的宣传网站上,这样完成时态的人类幼崽,家长们每天都看到仍旧每天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两个孩子像小鸟一样转着小脑袋在人群里寻找着目标,然后眼睛一亮,飞奔向一旁路边俊朗的高大男人,边跑边奶声奶气喊:“爸爸!” 众人闻声纷纷投过去打量视线。他们不常见到这家的男主人,女主人似乎也挺忙,反倒是孩子的舅舅和外公来接得多一些。 站在树下的男人身高很高,五官立挺清俊,峻挺干练的身材将深灰色的基础款风衣穿出了高定的质感。 他的气质冷冽锋利,很有距离感,但如果他们见过五年前的男人就会知道,他现在的气质对比从前,已经温和了太多。 番外23:孩子随你 纪晏臣蹲下身,微笑张开手臂,一左一右抱住两个孩子,大掌在他们背上温柔地抚了抚,起身打开车门:“走,我们去接妈妈。” 将两个孩子在后座安顿好后,他回到前座发动引擎。红灯时他回头看了眼女儿,在看到她亮晶晶望着自己微笑的小脸蛋时忍不住笑了。 随后他又瞟了眼在一旁挠默默脑袋的儿子,语气无奈:“宋初晨,你戴了一天的帽子了,不热吗?” 宋初晨斩钉截铁摇头:“我不热。” 纪晏臣问:“不热你还一直挠?” “因为痒。” 他好奇问,“爸爸,我的头皮一直痒,是不是因为在长头发啊?” 纪晏臣把着方向盘,哭笑不得。 他这儿子也不知道是像他们俩谁,皮得要命,还很爱美,上周末时自己从网上找了个发型图,趁着他妈哄妹妹睡觉时自己偷偷拿去给小区楼下他们认识的托尼剪,剪完要付款时给他打电话哭着喊爸爸救命,给他吓得一面给他妈打电话一面匆匆从单位赶回来,到楼下理发店时看见他那狗啃刘海愤怒又好笑,一旁的托尼被他折磨得也快哭了,拿出他给的发型照片战战兢兢自证清白。 最后这熊孩子被他妈按着剃了个平头,回家后又挨了一顿胖揍,终于老实了。 这周一开始他就坚持要戴帽子去幼儿园,早上送走这兄妹俩后,纪晏臣和宋时薇在车上互相推诿了很久这孩子到底是随谁,争执很久也没出个定论。 当天晚上的睡前悄悄话环节他们从妹妹口中得知,过两天是这小子暗恋的女同学的生日趴,他想剪个时髦的新发型,好把情敌踩在脚底碾压。 两人一时间都很无语凝噎,安顿好纪璃之后,他们关上灯从女儿房间里退出来,宋时薇淡淡撇清关系:“你儿子随你,我没暗恋过别人。” 纪晏臣失笑,在身后搂住她的腰,在她后颈上吻了一下,低声道:“那他可不如我,我这辈子只暗恋过我老婆一个人,他这从幼儿园小班就开始了,那以后还得了?” 宋时薇笑了声,回头要嗔他,转回头的一刻却突然变脸,厉声道:“宋初晨!” 一旁的儿童房里迅速传来光着脚从门后逃回床上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眼,有点头疼,又偷听说话。 纪晏臣牵着她往主卧走,正色道:“这点可不是随我,因为我爸妈在家都不说话。” 宋时薇笑道:“好主意,以后咱们俩在家也不说话,从根源上杜绝下一代偷听的坏毛病。” 他关上门,点点头,特意在最后一个字上重重咬了下尾音:“行啊,少说多做。” 宋时薇抿唇拍了下他的手臂,他又黏黏糊糊抱上来,啃着她的脖子,低沉声线:“去洗澡?” 她靠在他怀里嗯了声:“你先去。” “一起。” “不要。” 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不委婉了,宋时薇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敷衍许诺,“下次,乖。” 纪晏臣幽怨伏在她颈间咬着,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独自去浴室了。 即使在一起十年了,他们之间有些东西还是和十年前一样。 比如她还是很容易脸热,诸如鸳鸯浴、情趣nn、隐藏姿势之类的好东西偶尔才会半推半就配合他一次,要么是她心情很好,要么是她有求于他。 每次她在床上勾勾脚就把他吊得像是个追着胡萝卜跑的驴一样,纪晏臣打开花洒,摇头失笑,谁能想到他们都已经是两个四岁孩子的父母了。 婚后他们度过了五年的二人时光,性格越磨越合,爱好和习惯也越来越相近。 他们每周会去一家新的餐厅,看一次电影或话剧,每年回一次湖平,出去旅行一趟,尝试了攀岩、热气球、潜水、蹦极等等很多之前没有过的体验。 这样的生活状态维持下去非常舒服,所以他们对于孩子的问题也一直没有刻意去抉择,直到一次安全期时他们意外中招,突如其来的两道杠毫无预兆打破了这样的安逸局面。 起初宋时薇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越来越嗜睡也以为是春困的缘故,两周后她的例假迟迟没有到来的迹象,她忐忑买了试纸回家,在确定结果的一瞬间慌得眼睛都湿了,有些语无论次:“我……怎么会……我上周吃过感冒药……会不会有影响……” 纪晏臣沉默抱住她,但他只是没有说话,胸膛里的情绪起伏一点也不比她少。 他脑袋里飞速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半晌后等待她平静下来,他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沉稳道:“我们明天先去医院检查,把情况跟医生说明,看对方怎么建议,是留还是不留。” 她点头。 他继续说:“如果医生说可以留, 那我们再决定要或者不要。” 宋时薇没说话,她脸色复杂看着面前的人,心情十分混乱。 如果这个孩子没有来,她当然是选择不要,可是如果它真的已经来了,她又怎么忍心做到把它扼杀呢? 仿佛是知晓她的心理,纪晏臣什么也没劝。 他们吃饭洗漱,关灯躺在床上后,宋时薇还是难以平静,觉得怎么躺着都不对,因为她现在身体里还有一个小生命,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她有种腹腔和自己分离开的奇异感,忍不住把手掌覆上小腹,明知道里面的小家伙还很小很小不会有任何回应,但想到如果要放弃它,她心里忽然就涌上一阵浓重的酸楚难受。 身后的人抱住她,大掌包裹住她的手,低声问:“睡不着?” 宋时薇没回话,心里怔然说,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又问:“紧张?” 宋时薇转回身,闭眼埋进他怀里:“我害怕。” “我害怕要……杀了它。” 纪晏臣无声揉着她的头发,许久,低声说:“我们现在的二人世界很好,但如果再来一个孩子,我觉得我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宋时薇没有作声。 她心里清楚,确实如他所说,他们的性格和相处模式已经磨合得非常默契和稳定,完全可以承担一个孩子的到来,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痛快作出决定。 或许在这个问题上她就是永远也做不出决定,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主动到来,她永远都站在要或者不要这架天秤的中间。 因为她没有那么喜欢和渴望孩子,也没有强烈的当母亲的欲望,她是对这个小生命于心不忍,但还是没办法做到喜气洋洋满怀期待地迎接一个新生命。 番外23:孩子随你 纪晏臣蹲下身,微笑张开手臂,一左一右抱住两个孩子,大掌在他们背上温柔地抚了抚,起身打开车门:“走,我们去接妈妈。” 将两个孩子在后座安顿好后,他回到前座发动引擎。红灯时他回头看了眼女儿,在看到她亮晶晶望着自己微笑的小脸蛋时忍不住笑了。 随后他又瞟了眼在一旁挠默默脑袋的儿子,语气无奈:“宋初晨,你戴了一天的帽子了,不热吗?” 宋初晨斩钉截铁摇头:“我不热。” 纪晏臣问:“不热你还一直挠?” “因为痒。” 他好奇问,“爸爸,我的头皮一直痒,是不是因为在长头发啊?” 纪晏臣把着方向盘,哭笑不得。 他这儿子也不知道是像他们俩谁,皮得要命,还很爱美,上周末时自己从网上找了个发型图,趁着他妈哄妹妹睡觉时自己偷偷拿去给小区楼下他们认识的托尼剪,剪完要付款时给他打电话哭着喊爸爸救命,给他吓得一面给他妈打电话一面匆匆从单位赶回来,到楼下理发店时看见他那狗啃刘海愤怒又好笑,一旁的托尼被他折磨得也快哭了,拿出他给的发型照片战战兢兢自证清白。 最后这熊孩子被他妈按着剃了个平头,回家后又挨了一顿胖揍,终于老实了。 这周一开始他就坚持要戴帽子去幼儿园,早上送走这兄妹俩后,纪晏臣和宋时薇在车上互相推诿了很久这孩子到底是随谁,争执很久也没出个定论。 当天晚上的睡前悄悄话环节他们从妹妹口中得知,过两天是这小子暗恋的女同学的生日趴,他想剪个时髦的新发型,好把情敌踩在脚底碾压。 两人一时间都很无语凝噎,安顿好纪璃之后,他们关上灯从女儿房间里退出来,宋时薇淡淡撇清关系:“你儿子随你,我没暗恋过别人。” 纪晏臣失笑,在身后搂住她的腰,在她后颈上吻了一下,低声道:“那他可不如我,我这辈子只暗恋过我老婆一个人,他这从幼儿园小班就开始了,那以后还得了?” 宋时薇笑了声,回头要嗔他,转回头的一刻却突然变脸,厉声道:“宋初晨!” 一旁的儿童房里迅速传来光着脚从门后逃回床上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眼,有点头疼,又偷听说话。 纪晏臣牵着她往主卧走,正色道:“这点可不是随我,因为我爸妈在家都不说话。” 宋时薇笑道:“好主意,以后咱们俩在家也不说话,从根源上杜绝下一代偷听的坏毛病。” 他关上门,点点头,特意在最后一个字上重重咬了下尾音:“行啊,少说多做。” 宋时薇抿唇拍了下他的手臂,他又黏黏糊糊抱上来,啃着她的脖子,低沉声线:“去洗澡?” 她靠在他怀里嗯了声:“你先去。” “一起。” “不要。” 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不委婉了,宋时薇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敷衍许诺,“下次,乖。” 纪晏臣幽怨伏在她颈间咬着,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独自去浴室了。 即使在一起十年了,他们之间有些东西还是和十年前一样。 比如她还是很容易脸热,诸如鸳鸯浴、情趣nn、隐藏姿势之类的好东西偶尔才会半推半就配合他一次,要么是她心情很好,要么是她有求于他。 每次她在床上勾勾脚就把他吊得像是个追着胡萝卜跑的驴一样,纪晏臣打开花洒,摇头失笑,谁能想到他们都已经是两个四岁孩子的父母了。 婚后他们度过了五年的二人时光,性格越磨越合,爱好和习惯也越来越相近。 他们每周会去一家新的餐厅,看一次电影或话剧,每年回一次湖平,出去旅行一趟,尝试了攀岩、热气球、潜水、蹦极等等很多之前没有过的体验。 这样的生活状态维持下去非常舒服,所以他们对于孩子的问题也一直没有刻意去抉择,直到一次安全期时他们意外中招,突如其来的两道杠毫无预兆打破了这样的安逸局面。 起初宋时薇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越来越嗜睡也以为是春困的缘故,两周后她的例假迟迟没有到来的迹象,她忐忑买了试纸回家,在确定结果的一瞬间慌得眼睛都湿了,有些语无论次:“我……怎么会……我上周吃过感冒药……会不会有影响……” 纪晏臣沉默抱住她,但他只是没有说话,胸膛里的情绪起伏一点也不比她少。 他脑袋里飞速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半晌后等待她平静下来,他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沉稳道:“我们明天先去医院检查,把情况跟医生说明,看对方怎么建议,是留还是不留。” 她点头。 他继续说:“如果医生说可以留, 那我们再决定要或者不要。” 宋时薇没说话,她脸色复杂看着面前的人,心情十分混乱。 如果这个孩子没有来,她当然是选择不要,可是如果它真的已经来了,她又怎么忍心做到把它扼杀呢? 仿佛是知晓她的心理,纪晏臣什么也没劝。 他们吃饭洗漱,关灯躺在床上后,宋时薇还是难以平静,觉得怎么躺着都不对,因为她现在身体里还有一个小生命,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她有种腹腔和自己分离开的奇异感,忍不住把手掌覆上小腹,明知道里面的小家伙还很小很小不会有任何回应,但想到如果要放弃它,她心里忽然就涌上一阵浓重的酸楚难受。 身后的人抱住她,大掌包裹住她的手,低声问:“睡不着?” 宋时薇没回话,心里怔然说,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又问:“紧张?” 宋时薇转回身,闭眼埋进他怀里:“我害怕。” “我害怕要……杀了它。” 纪晏臣无声揉着她的头发,许久,低声说:“我们现在的二人世界很好,但如果再来一个孩子,我觉得我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宋时薇没有作声。 她心里清楚,确实如他所说,他们的性格和相处模式已经磨合得非常默契和稳定,完全可以承担一个孩子的到来,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痛快作出决定。 或许在这个问题上她就是永远也做不出决定,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主动到来,她永远都站在要或者不要这架天秤的中间。 因为她没有那么喜欢和渴望孩子,也没有强烈的当母亲的欲望,她是对这个小生命于心不忍,但还是没办法做到喜气洋洋满怀期待地迎接一个新生命。 番外24:我怕你打小孩儿 “先休息,明天再决定。” 见她半天不语,他也不再表达意见,拍拍她的背安抚说,“要先听医生的,可能还根本轮不到我们决定呢。” 她轻轻应:“好。” 房间内里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静,半分钟后,她忽然再次开口:“纪晏臣。” 他闭着眼:“嗯?” 她语气认真严肃:“你看过网上辅导孩子作业被气得猝死的家长吗?” 纪晏臣想笑,但又觉得这种时候笑既不尊重新闻里的死者,又不尊重她。 他在她脑后揉了两下:“我辅导。” 她想是不太相信:“你?” 他半睁开眼,声音有点不悦:“我怎么了?我当年奋发图强之后也是重本线的水平好吗?” 她摇摇头:“我对你小学基础知识的掌握不怀疑,我是怕你会打孩子。” 纪晏臣蓦然失笑,调侃说:“这还没当妈呢,就开始护起娃了?” 宋时薇仰起脸,额头在他下巴上蹭过去,痒痒的:“你会吗?” 他抱住她的腰,想了想:“如果是男孩儿太皮的话,肯定会。” 她笑了下,语气略为轻松下来:“你跟我的基因,除非变异,否则应该是不会太皮。” 他故弄玄虚道:“这种事情可不好说,隐性基因谁说得准呢。” 她安静片刻,又轻声问:“它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纪晏臣略微沉思后道:“五官像谁都行,肤色别像我就行。” 她轻笑一声,低低道:“我希望它的性格像你,不要像我。” 他懂她的意思,抚了抚她的脸:“有我们俩在,它一定会很快乐地长大。”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有一点缥缈:“那我会有一点点嫉妒它。” 她是在开玩笑,但是纪晏臣没有笑。 他拥紧了她,低声说:“我陪你的时间会更长。” 父母只是人生的第一棒,他会陪她走完人生接下去的所有旅程。除了她的童年他不能穿越回去弥补,其它的他都可以尽自己所能给她。 “睡觉,明天要早点去医院。” 她点头,前额埋在他肩头,呼吸渐渐清浅起来。他却忽然有些失眠,睁眼抱着她,半天没有睡意。 这几年双方的父母其实没少催促孩子的事,只不过他们都不敢或不便催她,所以都是在私下里询问他。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耐心应对,时间久了后他也觉得不耐烦,尤其有时是在任务刚结束后很疲惫看到他们问最近有没有动静的信息,他是真的烦得很想摔手机。 这些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因为这种压力只会传染,无法分担。 他在外面再心烦回家看到她的笑脸抱着她吸一会儿也就好了,他很喜欢他们的二人世界,久而久之也渐渐淡了孩子的念头,这个孩子来得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可既然来了,他也舍不得它再离开。 他们各自揣着心事,第二天一早来到医院。 妇科的人很多,检查后再排到他们时已经接近中午。 医生瞟一眼彩超单,语气波澜不惊:“恭喜,是双胞胎。” 桌子这一侧的两人难以置信愣住,一时间各自都没有回应,甚至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悦的表情。 妇科的医生见多了这种反应,这种反应里的人,十个有九个出门就要吵一架,然后去隔壁咨询流产事宜。 老医生推了下眼镜,扫了眼两人,淡淡重复:“我从医三十年了,应该没看错,是双胞胎。” 纪晏臣先回过神来,从她包里拿出一个药盒放到桌上,俯身询问:“麻烦您给看下,她上周吃了这个药,对胎儿会不会有影响?” 医生询问了剂量,而后答复:“问题不大,报告单上显示各项数据也正常。” 两人同时松一口气,又各自不同程度绷紧。 松一口气是因为医生的回答,而紧绷是因为现在决定权到了他们两个手上。 从医院出来到车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决定一个孩子的生死就已经让人压力很大了,更不用说现在检查的结果竟然是双胞胎。 宋时薇坐在椅子上垂着睫沉默,纪晏臣看着她提议:“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去单位。” 她摇头,在医院待了一上午有点倦,而且也想换了这身衣服:“想回家躺一会儿。” 到家后纪晏臣进了厨房,宋时薇换了身衣服后躺进被子里。 半晌后,他端了杯温水进来,问她:“不舒服吗?” 她声音恹恹的:“觉得身子很重。” 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拉过来椅子坐下,大掌抚了抚她的脸:“重就对了,三条人命呢。” 宋时薇扯了下唇,闭着眼把脸往他掌心里埋了埋。 房间里的窗帘拉了单层,正午的日光透进来变得柔和而静谧。 她轻声喃喃:“会是一对小姐妹,还是小兄妹呢。” 他俯身吻她的脸颊:“我也觉得两个儿子太闹腾了。” 她倦倦扬了下唇:“它们是一起来的,如果以后一起长大,两个人应该都不会孤单。” 纪晏臣抬眸看向她,心跳因为她的话隐隐加速。 “如果它们一起离开,也…”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也会有个伴 。” 纪晏臣安静听着,心里的希望渐渐沉了下去。 许久,他低声开腔:“如果……” 他静默片刻,安抚说,“我们去寺里烧柱香送他们,你不要太有压力。” 她点点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接下来的几天宋时薇在单位时有点不在状态。 精神压力还是其次,主要是她的妊娠反应逐渐加重,体乏、嗜睡、倦懒,有天中午食堂的肉有点油,她只闻了一下就毫无预兆干呕起来。 组里的同事都很关心她的状况,有个已婚的姐姐隐约猜出原因,在没人的时候悄悄问她:“去过医院了吗?” 宋时薇点点头,脸色有点苍白。 对方关切问:“几个月了?” “七周。” 她宽慰道:“我怀我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反应很重。” 宋时薇勉强扯了下唇:“能当母亲的人都太了不起了。” 面前人道:“是啊,这孕期越往后越难熬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有点走神儿:“我还没做好准 备。” 对方笑着打趣:“那纪队长做好了 也行。” 宋时薇沉默不语,面前的人渐渐收起笑意,猜出她的意思:“你们俩是不是不想……” 她点了下头,对方表情惋惜,但也尊重,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等以后机会合适的时候再说。” 番外24:我怕你打小孩儿 “先休息,明天再决定。” 见她半天不语,他也不再表达意见,拍拍她的背安抚说,“要先听医生的,可能还根本轮不到我们决定呢。” 她轻轻应:“好。” 房间内里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静,半分钟后,她忽然再次开口:“纪晏臣。” 他闭着眼:“嗯?” 她语气认真严肃:“你看过网上辅导孩子作业被气得猝死的家长吗?” 纪晏臣想笑,但又觉得这种时候笑既不尊重新闻里的死者,又不尊重她。 他在她脑后揉了两下:“我辅导。” 她想是不太相信:“你?” 他半睁开眼,声音有点不悦:“我怎么了?我当年奋发图强之后也是重本线的水平好吗?” 她摇摇头:“我对你小学基础知识的掌握不怀疑,我是怕你会打孩子。” 纪晏臣蓦然失笑,调侃说:“这还没当妈呢,就开始护起娃了?” 宋时薇仰起脸,额头在他下巴上蹭过去,痒痒的:“你会吗?” 他抱住她的腰,想了想:“如果是男孩儿太皮的话,肯定会。” 她笑了下,语气略为轻松下来:“你跟我的基因,除非变异,否则应该是不会太皮。” 他故弄玄虚道:“这种事情可不好说,隐性基因谁说得准呢。” 她安静片刻,又轻声问:“它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纪晏臣略微沉思后道:“五官像谁都行,肤色别像我就行。” 她轻笑一声,低低道:“我希望它的性格像你,不要像我。” 他懂她的意思,抚了抚她的脸:“有我们俩在,它一定会很快乐地长大。”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有一点缥缈:“那我会有一点点嫉妒它。” 她是在开玩笑,但是纪晏臣没有笑。 他拥紧了她,低声说:“我陪你的时间会更长。” 父母只是人生的第一棒,他会陪她走完人生接下去的所有旅程。除了她的童年他不能穿越回去弥补,其它的他都可以尽自己所能给她。 “睡觉,明天要早点去医院。” 她点头,前额埋在他肩头,呼吸渐渐清浅起来。他却忽然有些失眠,睁眼抱着她,半天没有睡意。 这几年双方的父母其实没少催促孩子的事,只不过他们都不敢或不便催她,所以都是在私下里询问他。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耐心应对,时间久了后他也觉得不耐烦,尤其有时是在任务刚结束后很疲惫看到他们问最近有没有动静的信息,他是真的烦得很想摔手机。 这些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因为这种压力只会传染,无法分担。 他在外面再心烦回家看到她的笑脸抱着她吸一会儿也就好了,他很喜欢他们的二人世界,久而久之也渐渐淡了孩子的念头,这个孩子来得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可既然来了,他也舍不得它再离开。 他们各自揣着心事,第二天一早来到医院。 妇科的人很多,检查后再排到他们时已经接近中午。 医生瞟一眼彩超单,语气波澜不惊:“恭喜,是双胞胎。” 桌子这一侧的两人难以置信愣住,一时间各自都没有回应,甚至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悦的表情。 妇科的医生见多了这种反应,这种反应里的人,十个有九个出门就要吵一架,然后去隔壁咨询流产事宜。 老医生推了下眼镜,扫了眼两人,淡淡重复:“我从医三十年了,应该没看错,是双胞胎。” 纪晏臣先回过神来,从她包里拿出一个药盒放到桌上,俯身询问:“麻烦您给看下,她上周吃了这个药,对胎儿会不会有影响?” 医生询问了剂量,而后答复:“问题不大,报告单上显示各项数据也正常。” 两人同时松一口气,又各自不同程度绷紧。 松一口气是因为医生的回答,而紧绷是因为现在决定权到了他们两个手上。 从医院出来到车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决定一个孩子的生死就已经让人压力很大了,更不用说现在检查的结果竟然是双胞胎。 宋时薇坐在椅子上垂着睫沉默,纪晏臣看着她提议:“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去单位。” 她摇头,在医院待了一上午有点倦,而且也想换了这身衣服:“想回家躺一会儿。” 到家后纪晏臣进了厨房,宋时薇换了身衣服后躺进被子里。 半晌后,他端了杯温水进来,问她:“不舒服吗?” 她声音恹恹的:“觉得身子很重。” 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拉过来椅子坐下,大掌抚了抚她的脸:“重就对了,三条人命呢。” 宋时薇扯了下唇,闭着眼把脸往他掌心里埋了埋。 房间里的窗帘拉了单层,正午的日光透进来变得柔和而静谧。 她轻声喃喃:“会是一对小姐妹,还是小兄妹呢。” 他俯身吻她的脸颊:“我也觉得两个儿子太闹腾了。” 她倦倦扬了下唇:“它们是一起来的,如果以后一起长大,两个人应该都不会孤单。” 纪晏臣抬眸看向她,心跳因为她的话隐隐加速。 “如果它们一起离开,也…”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也会有个伴 。” 纪晏臣安静听着,心里的希望渐渐沉了下去。 许久,他低声开腔:“如果……” 他静默片刻,安抚说,“我们去寺里烧柱香送他们,你不要太有压力。” 她点点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接下来的几天宋时薇在单位时有点不在状态。 精神压力还是其次,主要是她的妊娠反应逐渐加重,体乏、嗜睡、倦懒,有天中午食堂的肉有点油,她只闻了一下就毫无预兆干呕起来。 组里的同事都很关心她的状况,有个已婚的姐姐隐约猜出原因,在没人的时候悄悄问她:“去过医院了吗?” 宋时薇点点头,脸色有点苍白。 对方关切问:“几个月了?” “七周。” 她宽慰道:“我怀我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反应很重。” 宋时薇勉强扯了下唇:“能当母亲的人都太了不起了。” 面前人道:“是啊,这孕期越往后越难熬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有点走神儿:“我还没做好准 备。” 对方笑着打趣:“那纪队长做好了 也行。” 宋时薇沉默不语,面前的人渐渐收起笑意,猜出她的意思:“你们俩是不是不想……” 她点了下头,对方表情惋惜,但也尊重,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等以后机会合适的时候再说。” 番外25:一瞬间的心动 宋时薇怔怔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卷着桌上的书页,半晌,突然轻声开口:“圆姐。” “嗯?”对方抬头望过来。 “你觉得养一个孩子,痛苦和幸福哪一种更多?” 面前人略微思索,慢条斯理回道:“这么说,以我的人生经验来看,人最舒服的时候其实是单身。可是如果只是因为单身舒服,就一辈子不结婚了嘛?” “虽然我老公有很多臭毛病,厨房的盐罐子永远不盖好,脱下来的袜子要我跟在身后捡,可是他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一整夜,我想吃的水果特意跑到城南去给我买,我父母住院他也忙前忙后出力……这些都是我单身时候得不到的。” “我觉得婚姻就是两个人取长补短共同对抗生活的风险,同理,养孩子也是一样。” “怀孕生产、辅导功课、再大一点就叛逆期了,然后还要出钱给他们买房、结婚、帮着带下一代,这些烦恼如果不要孩子统统可以从源头解决。” 宋时薇若有所思安静听着,对方停顿半刻,继续说,“但同样,孩子第一声叫妈妈时候的激动,小团子时期对你独一无二的依赖,学说话后会在别的小朋友与长辈面前夸奖和维护你,每年的母亲节攒零花钱送你花和礼物……这些亲子间的温馨和亲密你也享受不到。” “或者再自私一点说,未来你的身体状况逐渐走下坡路时,你的伴侣可能先一步离开你十分孤独时,孩子所能带给你的支撑和陪伴你也无法得到。” “所以,要不要孩子这件事本身就是有利有弊,看你更在乎哪一面。” “如果你问我,那我个人的回答是,怀孕、生产、还有婴儿时期的照顾非常辛苦非常煎熬,但是现在他逐渐长大懂事了,我觉得幸福更多。” 宋时薇有些触动,独自想了很多。 晚上时纪晏臣加班,她去姚佳佳家里蹭饭。对方煮了两份意面,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新调的饮料给她,她喝一口后突然皱眉吐出来,抬眼问:“里面有酒?” 姚佳佳对她这么大的反应莫名其妙:“是啊,怎么了?你怀孕了?这么敏感?” 宋时薇没说话,默默把杯子放下。 姚佳佳觉出不对,倾身盯着她有些憔悴的脸追问:“宋时薇?你真怀孕了?” 她态度默认,对方激动得用叉子敲了两下盘子:“真的啊?多久了?男孩儿女孩儿?” 宋时薇轻轻抿唇:“可能都有。” 桌子对面的人兴奋得差点儿破音:“双胞胎?!纪队长行啊!那我的礼物岂不是也要买双份儿?说好了啊,我当干妈!” 宋时薇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感受到了一点被恭贺的喜悦,唇角微微翘起来。 餐桌上姚佳佳盘问了她半天的细节,饭后回到客厅时嘱咐她:“两个孩子的话,你们俩一人冠姓一个最好。” 宋时薇半躺在她的按摩椅上,无奈道:“我还没想那么多。” 姚佳佳拖了个凳子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要提前想起来了,先跟他说好,省得事到临头的时候他家人再出来反对。” 宋时薇没在意:“他爸妈都不是那种人。” 她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严肃道:“nono,涉及到下一代可就不一定了,你不要小瞧上一代人对姓氏的执着。” 宋时薇闭着眼揉了揉额头:“我也没那么执着。” 她现在都还没想好要不要这两个孩子,虽然经过中午的那番话后,她心里的天秤隐约有所倾斜。 姚佳佳咬着吸管,激情褪去后慢半拍想起来,歪头问她:“你们俩不是有在避孕吗?意外中招?” 宋时薇嗯了一声。 姚佳佳这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郁郁寡欢:“你不想留?” 她摇摇头,声音很低:“还没想 好。” 姚佳佳叹口气,放下杯子:“唉,这事儿给你们俩都闪了一下。” 宋时薇掀眸看她:“什么意思?” 对方耸了下肩,一只胳膊搭在按摩椅的椅背上靠过来道:“事发太突然了呗,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你伤身体,纪队长伤心。” 宋时薇垂下眼沉默,身旁人又回忆说:“我还记得你们结婚时他见到笙笙那副眼巴巴的样子,笑死了。当时我那任男朋友还问我,这孩子是不是新郎的女儿啊?你们俩难道还是奉子成婚?” 她听言没忍住笑,静片晌,低声问:“我这样,会对他很不公平吗?” 姚佳佳想了想,说:“这种事情,我也没法儿劝你,毕竟生孩子对身体的损伤不可逆,养孩子更是劳心劳神,我自己都不打算要孩子。站在你的角度我只能说,我认为你的队友足够靠谱,能替你分担很多。” 宋时薇抬眼看向天花板,缓缓静声说:“可是我觉得我们的现状很好,好到我有点不敢去打破。” “最简单的例子,我们现在很少吵架,但如果有了孩子后就可能会多出很多起争执的地方。” “婚后这几年,是我目前为止人生里最幸福和平静的几年,我害怕改变。” 她害怕养孩子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会渐渐消磨掉两个人好不容易修来的感情。 姚佳佳无声点了点头,她考虑的这些确实也很现实。爱情这种东西,即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见得能扛得住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 她垂眼摸摸宋时薇的额头,轻轻问:“可是你又不忍心一下子送走两个小生命,是?” 宋时薇点了下头。她趴在椅背上,有点惋惜:“你们俩这么优越的基因,不给人类留下来点什么,真的是浪费。” 宋时薇淡淡扯唇:“我这么拧巴的基因,不留也罢。” “你这几年都比以前好多了,纪队长功不可没。” 姚佳佳玩笑道,“你现在的状态松弛多了,他连你都改造得了,再来两个熊孩子应该也绰绰有余。”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纪晏臣发来消息说十分钟后到。 宋时薇穿上外套,顺手从姚佳佳家搜刮了两盒糕点下楼,步行回到自己家的小区门前等他。 他今天限行,没有开车。春日的晚风渐暖,小区门前的小广场上带娃和遛狗的业主很多很热闹。 宋时薇等了三两分钟,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隔着红灯跟她笑着挥手。 他脸上的棱角在路灯下愈发显得俊朗分明,她不自觉扬起唇角,抬手将被吹起来的头发掖到耳后,正要回应他时,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牵着一只很小很乖的小黄狗走到他身边,仰起小脸拽了拽他外套的衣摆。 宋时薇抬起的手臂顿住。他俯身耐心听着小姑娘说话,似乎是对方的声音太小,他蹲下身又问了一遍,一边认真看着小女孩儿圆润可爱的脸,一边随手给地上的小狗扭正了身上的条纹背心,大掌在它下巴上揉了两下。 一阵清风温柔吹过,卷席着路旁的樱花飘落在他的肩头,还有小女孩儿的头顶。 他抬起手帮她摘下来,唇角微微噙着,眉眼里的凛色在春夜里浅淡化开。这样宁静温馨的画面宛如日剧的海报,她作为旁观者静静看着,忽然有一瞬心动。 番外25:一瞬间的心动 宋时薇怔怔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卷着桌上的书页,半晌,突然轻声开口:“圆姐。” “嗯?”对方抬头望过来。 “你觉得养一个孩子,痛苦和幸福哪一种更多?” 面前人略微思索,慢条斯理回道:“这么说,以我的人生经验来看,人最舒服的时候其实是单身。可是如果只是因为单身舒服,就一辈子不结婚了嘛?” “虽然我老公有很多臭毛病,厨房的盐罐子永远不盖好,脱下来的袜子要我跟在身后捡,可是他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一整夜,我想吃的水果特意跑到城南去给我买,我父母住院他也忙前忙后出力……这些都是我单身时候得不到的。” “我觉得婚姻就是两个人取长补短共同对抗生活的风险,同理,养孩子也是一样。” “怀孕生产、辅导功课、再大一点就叛逆期了,然后还要出钱给他们买房、结婚、帮着带下一代,这些烦恼如果不要孩子统统可以从源头解决。” 宋时薇若有所思安静听着,对方停顿半刻,继续说,“但同样,孩子第一声叫妈妈时候的激动,小团子时期对你独一无二的依赖,学说话后会在别的小朋友与长辈面前夸奖和维护你,每年的母亲节攒零花钱送你花和礼物……这些亲子间的温馨和亲密你也享受不到。” “或者再自私一点说,未来你的身体状况逐渐走下坡路时,你的伴侣可能先一步离开你十分孤独时,孩子所能带给你的支撑和陪伴你也无法得到。” “所以,要不要孩子这件事本身就是有利有弊,看你更在乎哪一面。” “如果你问我,那我个人的回答是,怀孕、生产、还有婴儿时期的照顾非常辛苦非常煎熬,但是现在他逐渐长大懂事了,我觉得幸福更多。” 宋时薇有些触动,独自想了很多。 晚上时纪晏臣加班,她去姚佳佳家里蹭饭。对方煮了两份意面,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新调的饮料给她,她喝一口后突然皱眉吐出来,抬眼问:“里面有酒?” 姚佳佳对她这么大的反应莫名其妙:“是啊,怎么了?你怀孕了?这么敏感?” 宋时薇没说话,默默把杯子放下。 姚佳佳觉出不对,倾身盯着她有些憔悴的脸追问:“宋时薇?你真怀孕了?” 她态度默认,对方激动得用叉子敲了两下盘子:“真的啊?多久了?男孩儿女孩儿?” 宋时薇轻轻抿唇:“可能都有。” 桌子对面的人兴奋得差点儿破音:“双胞胎?!纪队长行啊!那我的礼物岂不是也要买双份儿?说好了啊,我当干妈!” 宋时薇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感受到了一点被恭贺的喜悦,唇角微微翘起来。 餐桌上姚佳佳盘问了她半天的细节,饭后回到客厅时嘱咐她:“两个孩子的话,你们俩一人冠姓一个最好。” 宋时薇半躺在她的按摩椅上,无奈道:“我还没想那么多。” 姚佳佳拖了个凳子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要提前想起来了,先跟他说好,省得事到临头的时候他家人再出来反对。” 宋时薇没在意:“他爸妈都不是那种人。” 她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严肃道:“nono,涉及到下一代可就不一定了,你不要小瞧上一代人对姓氏的执着。” 宋时薇闭着眼揉了揉额头:“我也没那么执着。” 她现在都还没想好要不要这两个孩子,虽然经过中午的那番话后,她心里的天秤隐约有所倾斜。 姚佳佳咬着吸管,激情褪去后慢半拍想起来,歪头问她:“你们俩不是有在避孕吗?意外中招?” 宋时薇嗯了一声。 姚佳佳这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郁郁寡欢:“你不想留?” 她摇摇头,声音很低:“还没想 好。” 姚佳佳叹口气,放下杯子:“唉,这事儿给你们俩都闪了一下。” 宋时薇掀眸看她:“什么意思?” 对方耸了下肩,一只胳膊搭在按摩椅的椅背上靠过来道:“事发太突然了呗,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你伤身体,纪队长伤心。” 宋时薇垂下眼沉默,身旁人又回忆说:“我还记得你们结婚时他见到笙笙那副眼巴巴的样子,笑死了。当时我那任男朋友还问我,这孩子是不是新郎的女儿啊?你们俩难道还是奉子成婚?” 她听言没忍住笑,静片晌,低声问:“我这样,会对他很不公平吗?” 姚佳佳想了想,说:“这种事情,我也没法儿劝你,毕竟生孩子对身体的损伤不可逆,养孩子更是劳心劳神,我自己都不打算要孩子。站在你的角度我只能说,我认为你的队友足够靠谱,能替你分担很多。” 宋时薇抬眼看向天花板,缓缓静声说:“可是我觉得我们的现状很好,好到我有点不敢去打破。” “最简单的例子,我们现在很少吵架,但如果有了孩子后就可能会多出很多起争执的地方。” “婚后这几年,是我目前为止人生里最幸福和平静的几年,我害怕改变。” 她害怕养孩子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会渐渐消磨掉两个人好不容易修来的感情。 姚佳佳无声点了点头,她考虑的这些确实也很现实。爱情这种东西,即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见得能扛得住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 她垂眼摸摸宋时薇的额头,轻轻问:“可是你又不忍心一下子送走两个小生命,是?” 宋时薇点了下头。她趴在椅背上,有点惋惜:“你们俩这么优越的基因,不给人类留下来点什么,真的是浪费。” 宋时薇淡淡扯唇:“我这么拧巴的基因,不留也罢。” “你这几年都比以前好多了,纪队长功不可没。” 姚佳佳玩笑道,“你现在的状态松弛多了,他连你都改造得了,再来两个熊孩子应该也绰绰有余。”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纪晏臣发来消息说十分钟后到。 宋时薇穿上外套,顺手从姚佳佳家搜刮了两盒糕点下楼,步行回到自己家的小区门前等他。 他今天限行,没有开车。春日的晚风渐暖,小区门前的小广场上带娃和遛狗的业主很多很热闹。 宋时薇等了三两分钟,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隔着红灯跟她笑着挥手。 他脸上的棱角在路灯下愈发显得俊朗分明,她不自觉扬起唇角,抬手将被吹起来的头发掖到耳后,正要回应他时,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牵着一只很小很乖的小黄狗走到他身边,仰起小脸拽了拽他外套的衣摆。 宋时薇抬起的手臂顿住。他俯身耐心听着小姑娘说话,似乎是对方的声音太小,他蹲下身又问了一遍,一边认真看着小女孩儿圆润可爱的脸,一边随手给地上的小狗扭正了身上的条纹背心,大掌在它下巴上揉了两下。 一阵清风温柔吹过,卷席着路旁的樱花飘落在他的肩头,还有小女孩儿的头顶。 他抬起手帮她摘下来,唇角微微噙着,眉眼里的凛色在春夜里浅淡化开。这样宁静温馨的画面宛如日剧的海报,她作为旁观者静静看着,忽然有一瞬心动。 番外26:我很爱你 她恍惚想起他们当年第一次约会时的那个午后,也是在路边,他拿一杯饮料微微笑着递给她,碰到他指尖的那一瞬,她的心脏也像是这一刻一样,隐秘地轻轻跳动了一下。 命运的安排从那一刻起埋下伏笔,现在的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了五年的时间,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让他的轮廓更加沉稳和分明。 她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走神儿想,这一段路他们都很幸福,如今到了分岔的路口。 继续往前可以稳定维持现状,而新的路线充满了未知,可能是没有退路的风险,也可能是更多的幸福。 她不愿赌这一局,是因为她仍旧做不到完全相信自己。 但另一点一直被她忽略的是,她其实是相信他的。 宋时薇深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马路对面的男人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指向她的方向。 小姑娘转头望过来一眼,点点头。一大一小道别后,他站起身时刚好是绿灯,目送着小姑娘牵着小狗跑回不远处的监护人身边,他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宋时薇缓慢站直身体,安静等待他走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迅速定位到异 样:“眼睛怎么湿了?” “有吗?” 宋时薇镇定扯开唇尾,用力逼退了眼眶里的潮意,“可能风吹的。” 纪晏臣没有多想,自然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揽过她的肩往前走:“还是我老婆心疼我,知道我加班辛苦,特意给我买了甜食。” 她抬起眸看他:“刚才那小姑娘找你什么事?” “你猜。” “问路?” “不对。” 宋时薇瞟一眼他身上的制服:“合 影?” 他还是摇头:“再猜。” 她想不出了,无奈笑道:“难道还 能是搭讪?” 他终于肯定:“差不多。” “人家才几岁?” 宋时薇第一反应是嗔他,而后突然想起刚刚那小女孩儿的监护人好像是个年起姑娘,慢半拍反应过来,“替人搭讪?” 纪晏臣屈起指节轻轻敲了下她的脑壳:“对了。” 宋时薇抿唇戏谑道:“纪队长魅力不减当年。” 他很谦虚:“您过奖了,这都是我太太的功劳,毕竟婚姻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 她被他逗笑,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他大掌掰起她下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她突然低低叫了一声,吓他一跳:“怎么了?” 宋时薇忿忿蹭着自己的脸:“你刚才摸狗了!” 纪晏臣自知理亏,哭笑不得,被她嫌弃推开手臂气鼓鼓自己走进电梯,说了半天的好话才给人哄好。 进屋后宋时薇忽然在身后拽了下他的衣服。 他原本要开灯,觉察到她的动作后停了一下回头,她欲言又止叫他名字:“纪晏臣。” 她在一片幽寂中静静看了他半晌,轻轻问:“你爱我吗?” 纪晏臣愣了一下,觉察到她的反常,转身朝她走了一步,想捧她的脸,又想起自己刚因为没洗手惹她嫌弃,大掌在空中顿了下,落在她手臂上,半开玩笑低声反问:“你这么问,我这五年的婚姻工作都白做了?” 她抬起脸,少有的固执:“我想听你说。” “我哪天没说?昨天晚上不是还说了好几遍?” “男人在床上的话又不能信。”他听言低笑了声,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郑重说:“爱你,我很爱你。” “以后也会一直爱我吗?” “会。” “第一爱我吗?” 她难得这么孩子气缠着他说情话,纪晏臣没忍住抬手揉了下她的头,低沉声线宠溺:“是。” 她望着他,继续发问:“不管未来你的家庭成员数量如何变动,我会永远排在你心里的第一位吗?” 纪晏臣隐约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一时没有答话,黑眸露出诧异。 两人在幽暗中无声相视着对方的脸庞。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多年形成的默契足以让他们从对方的呼吸声里听出情绪。 纪晏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许久,她的眼睫隐隐泛起潮湿光亮,轻声启唇:“纪晏臣,我们留下他们。” 他低下脸,拥紧她,嗓音微哑: “你想好了?” 她轻轻点头:“我舍不得他们。” 她闭上眼,将脸埋进他颈间。“我也很爱你。” 因为体质原因,宋时薇在孕期的反应很大,吃不香睡不好,每天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 纪晏臣看得心疼,但又替不了她,只能尽量把清淡的菜做出食欲来,哄她多吃一点。 熬过前三个月后她的反应渐渐淡了一些,脸颊上瘦下去的凹陷也慢慢长了回来。 周末时他们去书店挑了许多幼儿美食和教育的书,每天晚上洗澡之后在床上共同学习,并互相检查笔记。 江妈妈和纪舟因为无法来蓉城帮他们带孩子,给他们提供了一笔保姆费。 宋唐则找人将儿童房和游戏房布置了出来,并提前约好了半年后的月子中心。 生产的那天是大半夜,反应来的比预产期早了一周。 宋时薇迷迷糊糊间本能感觉到不对,推醒了纪晏臣。 两人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迅速开车去往医院,宋时薇在痛不欲生的阵痛里熬到第二天中午才进产房,但很快她就知道痛不欲生这个词她还是用得早了些。 为了生这两个孩子她遭了两遍的罪,原本决定的是顺产,可中途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情况一度危急,临时又转为剖腹产。 纪晏臣在走廊墙角蹲着,紧张盯着产房的方向,牙齿快把手指咬出了血。 一旁椅子上的宋唐和宋青桉也很紧绷,宋青桉听着别的产房里产妇撕心裂肺地叫,又十分担心宋时薇这边为什么如此安静。 几个男人在令人窒息的低压空气里又煎熬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产房内一前一后传来两道婴儿的啼哭,纪晏臣猛地站了起来。 接着护士推门出来报平安,他们这才终于长松一口气。 按照两人孕期时的约定,第一个孩子跟宋时薇的姓。 孩子们三岁前都是保姆帮忙照料,随着两个小家伙慢慢长大,性格的差异也逐渐显现。 哥哥天生长着一双笑眼,性子很调皮,经常闯祸,这一点跟他们俩的外在性格都不像,但他嘴巴甜起来哄人和撒娇时的黏糊劲儿倒是跟他爸如出一辙。 妹妹的性格则很文静乖巧,看起来不争不抢经常被哥哥碾压,但其实心里很有主意,属于“蔫儿坏”的类型,几次在小区里被人抢玩具后她都有办法不声不响把人家弄哭,有时候甚至哥哥被欺负都得她来出头。 这样一双漂亮又有趣的小兄妹领到哪里都赚足了眼球,熬过最开始那两年的辛苦后,宋时薇渐渐感受到了养孩子的乐趣,给他们买了很多漂亮的小衣服,每天给他们打扮得像童模一样。 纪晏臣则依旧贯彻落实自己在厨房的一把手位置,每天给两个挑食的崽子钻研新菜式,把他们的胃口都给养刁了,偶尔夫妻俩有事把他们送去外公家待几天他们就哭着喊着给纪晏臣打电话说吃不饱想爸爸,搞得宋唐也很头疼,对这两个小家伙是哭笑不得,又气又爱。 番外26:我很爱你 她恍惚想起他们当年第一次约会时的那个午后,也是在路边,他拿一杯饮料微微笑着递给她,碰到他指尖的那一瞬,她的心脏也像是这一刻一样,隐秘地轻轻跳动了一下。 命运的安排从那一刻起埋下伏笔,现在的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了五年的时间,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让他的轮廓更加沉稳和分明。 她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走神儿想,这一段路他们都很幸福,如今到了分岔的路口。 继续往前可以稳定维持现状,而新的路线充满了未知,可能是没有退路的风险,也可能是更多的幸福。 她不愿赌这一局,是因为她仍旧做不到完全相信自己。 但另一点一直被她忽略的是,她其实是相信他的。 宋时薇深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马路对面的男人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指向她的方向。 小姑娘转头望过来一眼,点点头。一大一小道别后,他站起身时刚好是绿灯,目送着小姑娘牵着小狗跑回不远处的监护人身边,他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宋时薇缓慢站直身体,安静等待他走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迅速定位到异 样:“眼睛怎么湿了?” “有吗?” 宋时薇镇定扯开唇尾,用力逼退了眼眶里的潮意,“可能风吹的。” 纪晏臣没有多想,自然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揽过她的肩往前走:“还是我老婆心疼我,知道我加班辛苦,特意给我买了甜食。” 她抬起眸看他:“刚才那小姑娘找你什么事?” “你猜。” “问路?” “不对。” 宋时薇瞟一眼他身上的制服:“合 影?” 他还是摇头:“再猜。” 她想不出了,无奈笑道:“难道还 能是搭讪?” 他终于肯定:“差不多。” “人家才几岁?” 宋时薇第一反应是嗔他,而后突然想起刚刚那小女孩儿的监护人好像是个年起姑娘,慢半拍反应过来,“替人搭讪?” 纪晏臣屈起指节轻轻敲了下她的脑壳:“对了。” 宋时薇抿唇戏谑道:“纪队长魅力不减当年。” 他很谦虚:“您过奖了,这都是我太太的功劳,毕竟婚姻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 她被他逗笑,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他大掌掰起她下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她突然低低叫了一声,吓他一跳:“怎么了?” 宋时薇忿忿蹭着自己的脸:“你刚才摸狗了!” 纪晏臣自知理亏,哭笑不得,被她嫌弃推开手臂气鼓鼓自己走进电梯,说了半天的好话才给人哄好。 进屋后宋时薇忽然在身后拽了下他的衣服。 他原本要开灯,觉察到她的动作后停了一下回头,她欲言又止叫他名字:“纪晏臣。” 她在一片幽寂中静静看了他半晌,轻轻问:“你爱我吗?” 纪晏臣愣了一下,觉察到她的反常,转身朝她走了一步,想捧她的脸,又想起自己刚因为没洗手惹她嫌弃,大掌在空中顿了下,落在她手臂上,半开玩笑低声反问:“你这么问,我这五年的婚姻工作都白做了?” 她抬起脸,少有的固执:“我想听你说。” “我哪天没说?昨天晚上不是还说了好几遍?” “男人在床上的话又不能信。”他听言低笑了声,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郑重说:“爱你,我很爱你。” “以后也会一直爱我吗?” “会。” “第一爱我吗?” 她难得这么孩子气缠着他说情话,纪晏臣没忍住抬手揉了下她的头,低沉声线宠溺:“是。” 她望着他,继续发问:“不管未来你的家庭成员数量如何变动,我会永远排在你心里的第一位吗?” 纪晏臣隐约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一时没有答话,黑眸露出诧异。 两人在幽暗中无声相视着对方的脸庞。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多年形成的默契足以让他们从对方的呼吸声里听出情绪。 纪晏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许久,她的眼睫隐隐泛起潮湿光亮,轻声启唇:“纪晏臣,我们留下他们。” 他低下脸,拥紧她,嗓音微哑: “你想好了?” 她轻轻点头:“我舍不得他们。” 她闭上眼,将脸埋进他颈间。“我也很爱你。” 因为体质原因,宋时薇在孕期的反应很大,吃不香睡不好,每天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 纪晏臣看得心疼,但又替不了她,只能尽量把清淡的菜做出食欲来,哄她多吃一点。 熬过前三个月后她的反应渐渐淡了一些,脸颊上瘦下去的凹陷也慢慢长了回来。 周末时他们去书店挑了许多幼儿美食和教育的书,每天晚上洗澡之后在床上共同学习,并互相检查笔记。 江妈妈和纪舟因为无法来蓉城帮他们带孩子,给他们提供了一笔保姆费。 宋唐则找人将儿童房和游戏房布置了出来,并提前约好了半年后的月子中心。 生产的那天是大半夜,反应来的比预产期早了一周。 宋时薇迷迷糊糊间本能感觉到不对,推醒了纪晏臣。 两人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迅速开车去往医院,宋时薇在痛不欲生的阵痛里熬到第二天中午才进产房,但很快她就知道痛不欲生这个词她还是用得早了些。 为了生这两个孩子她遭了两遍的罪,原本决定的是顺产,可中途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情况一度危急,临时又转为剖腹产。 纪晏臣在走廊墙角蹲着,紧张盯着产房的方向,牙齿快把手指咬出了血。 一旁椅子上的宋唐和宋青桉也很紧绷,宋青桉听着别的产房里产妇撕心裂肺地叫,又十分担心宋时薇这边为什么如此安静。 几个男人在令人窒息的低压空气里又煎熬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产房内一前一后传来两道婴儿的啼哭,纪晏臣猛地站了起来。 接着护士推门出来报平安,他们这才终于长松一口气。 按照两人孕期时的约定,第一个孩子跟宋时薇的姓。 孩子们三岁前都是保姆帮忙照料,随着两个小家伙慢慢长大,性格的差异也逐渐显现。 哥哥天生长着一双笑眼,性子很调皮,经常闯祸,这一点跟他们俩的外在性格都不像,但他嘴巴甜起来哄人和撒娇时的黏糊劲儿倒是跟他爸如出一辙。 妹妹的性格则很文静乖巧,看起来不争不抢经常被哥哥碾压,但其实心里很有主意,属于“蔫儿坏”的类型,几次在小区里被人抢玩具后她都有办法不声不响把人家弄哭,有时候甚至哥哥被欺负都得她来出头。 这样一双漂亮又有趣的小兄妹领到哪里都赚足了眼球,熬过最开始那两年的辛苦后,宋时薇渐渐感受到了养孩子的乐趣,给他们买了很多漂亮的小衣服,每天给他们打扮得像童模一样。 纪晏臣则依旧贯彻落实自己在厨房的一把手位置,每天给两个挑食的崽子钻研新菜式,把他们的胃口都给养刁了,偶尔夫妻俩有事把他们送去外公家待几天他们就哭着喊着给纪晏臣打电话说吃不饱想爸爸,搞得宋唐也很头疼,对这两个小家伙是哭笑不得,又气又爱。 番外27:我看你像大炮 今年秋天,兄妹俩上了小班,且有互相作伴,对幼儿园的环境适应得很快。 纪晏臣把车停在检察院对面的路上,宋时薇拎着水果从路边的店里走出来拉开副驾门上车,瞥一眼后座,诧异道:“宋初晨,你不热吗?” 纪晏臣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淡淡道:“别管他,他在长头发。” 宋时薇抿了下唇,系上安全带:“再怎么长,柚子的生日聚会你也赶不上了。” 宋初晨嘴巴一瘪,像是委屈得要哭,一旁的纪璃幽幽安慰:“没关系的哥哥,下个月妙妙的生日还来得及,实在不行还有下下个月的芳芳。” 夫妻俩同时回过头:“妙妙和芳芳又是谁?” 纪璃眨了眨眼:“哥哥喜欢的女同学二号和三号。” 两人一脸黑线,纪晏臣无奈启动引擎,宋时薇觉得这种事应该趁早引导,又不确定孩子这么小自己是不是太上纲上线了,想了想,耐心说:“宝贝,你这样不行的,男孩子要专一,同一段时间里只能喜欢同一个女孩子。” “你妈说得对。” 纪晏臣在一旁淡声帮腔,教育孩子还不忘夸一句自己,“这点你要多像你爸学习。” 宋初晨歪了歪脑袋,以他现在的脑力显然还理解不了父母的教诲:“为什么?她们都很可爱。” 宋时薇抿着唇推了下身旁人的手臂,纪晏臣接收到老婆的指令,清了清嗓子,正色教育道:“知道对戒吗?每个人只能佩戴一枚,也只能喜欢一个人,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宋初晨伸出两只小手,天真发问:“可是我明明有十根手指,为什么不能戴十个戒指呢?” 前座上的两个大人蓦然失笑,放弃了继续跟他讲道理。 宋时薇靠在座椅上噙着唇无奈道:“因为你会被你另外九个女朋友打死。” 今天是周五,一般两人不加班时都会一家人一起逛超市。 他们在入口处推了两辆车,宋时薇推着女儿,车里拿了一些零食和牛奶。 纪晏臣的车上都是粮油和生鲜类的大件,还有宋初晨偷偷塞进来的玩具。 宋时薇独自排队去买新出炉的熟食,纪晏臣把着两辆车在一旁的角落等她。 两个宝贝的颜值太惹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夸几句:“这是小姐弟还是小兄妹啊?坐在车子上都不闹的好乖呀,这么可爱的龙凤胎,做父母的也太幸福了!” 纪晏臣淡淡扬唇:“都是我太太的 功劳。” 纪璃扭头看着货架,半晌,回过头看身后的人:“爸爸,我想吃那个。” 纪晏臣顺着她小手的方向看过去,是一罐牛奶糖。 她的牙齿不好,一直被宋时薇明令禁止甜食的摄入。 他们俩对子孩子问题教育达成共识的第一条就是坚决不能互相拆台和放水,因此他抬手揉了下女儿的小脑袋,柔声拒绝:“吃这个宝贝的牙会痛。乖,明天爸爸给你煎鳗鱼。” 纪璃低下头,有点失落。片刻后她又回过头来,小眉头轻轻蹙起:“我腿卡得难受。” 纪晏臣听言忙俯身拎起来她,欲给她调整一下位置。 纪璃抓住机会,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软乎乎地小声说:“爸爸,我想吃糖。” 纪晏臣一怔,继而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他抱着女儿压低声音:“明天爸爸来给你买,但是每天只能吃一颗,不能让妈妈知道,记住了吗?” 怀里的小人儿黑眸亮晶晶的,弯起来连连点头。 一旁的宋初晨学会了,余光瞄着宋时薇走回来,一脸痛苦伏倒在车上:“妈妈,我肚子疼,要抱。” 宋时薇淡定把东西放进车里,对于他跟他爸如出一辙的装病卖惨早已百毒不侵:“忍着。” 宋初晨:“……” 你们这是偏心!!我要闹了!! 因为逛得太久,回去再做晚餐来不及了,晚上他们吃的是在超市买回去的速食。 两个孩子已经能独立进食,两人在桌子这头边吃饭边闲闲聊着天,宋时薇说起同事家的孩子:“圆姐儿子最近获了一个围棋比赛的奖,好像很厉害。” 纪晏臣对那个小男孩儿有点印象:“他学很久了?” 她点头:“是,话还没说全的时候跟着家里老人看棋,然后就不知不觉开蒙了,也是有点天赋。” 纪晏臣随口问:“你小时候学过什么?” 她握着筷子回忆:“琴,但是我五音不全,门儿都没入进去,现在五线谱都还认不全。” 她抬起眸,“你呢?你学过什么?” 纪晏臣沉默片刻,淡淡回答:“野生格斗。” 宋时薇轻晒一声,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看了眼吃得正香的两个娃儿,有点忧心他们这样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转头向身旁的人:“咱们也送他们去学点儿什才艺试试?” 纪晏臣问:“学什么?” 她想了想:“琴棋书画。” 他扬了下下颌示意:“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两个娃儿托腮想了一会儿,软白的小脸上不同程度沾着菜汤和饭粒。半晌后,他们在宋时薇满怀期许的目光中给出了答案。 妹妹:“我想学做蛋糕。” 哥哥:“我想学做大炮。” 宋时薇:“……” 她现在终于身临其境体会到网上那句慈母句式为什么那么深入人心了。 我看你像大炮! 她头疼揉了揉额头,耐下性子解释:“听妈妈说,你们上次去柚子家做客,她给你们这些小伙伴弹钢琴了是不是?好听吗?” 宋初晨咧开嘴,非常开朗:“好 看。” 宋时薇:“……” 她勉强挤出慈母的微笑,继续引导:“柚子会弹钢琴,东东会轮滑,小伙伴们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多厉害呀,你们想不想像他们一样?” 宋初晨笑得有点羞涩:“我就不用学了,我听柚子弹就好了,嘿嘿。” 宋时薇:“……” 她回头踢了脚正在憋笑的孩子爹,纪晏臣用力忍住笑,抚着她的背安抚道:“算了老婆,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找个班报两节体验课把他们塞进去,能开发就开发,开发不了就算了,那就是没那个基因,咱们得认命。” 新手夫妻俩研究了一个星期,最终决定先浅浅报上一动一静两个班试试,一个跆拳道,一个小提琴,一个楼上一个楼下。 第二个周末时,安顿好他们俩上课之后宋时薇出来跟老师谈事情。 五分钟后,兄妹俩找了个借口从教室里鬼鬼祟祟溜出来,妹妹一面怂恿哥哥快些一面谨慎回头望风,哥哥踩在一只球上打开储物箱找到了妈妈的包。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 番外27:我看你像大炮 今年秋天,兄妹俩上了小班,且有互相作伴,对幼儿园的环境适应得很快。 纪晏臣把车停在检察院对面的路上,宋时薇拎着水果从路边的店里走出来拉开副驾门上车,瞥一眼后座,诧异道:“宋初晨,你不热吗?” 纪晏臣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淡淡道:“别管他,他在长头发。” 宋时薇抿了下唇,系上安全带:“再怎么长,柚子的生日聚会你也赶不上了。” 宋初晨嘴巴一瘪,像是委屈得要哭,一旁的纪璃幽幽安慰:“没关系的哥哥,下个月妙妙的生日还来得及,实在不行还有下下个月的芳芳。” 夫妻俩同时回过头:“妙妙和芳芳又是谁?” 纪璃眨了眨眼:“哥哥喜欢的女同学二号和三号。” 两人一脸黑线,纪晏臣无奈启动引擎,宋时薇觉得这种事应该趁早引导,又不确定孩子这么小自己是不是太上纲上线了,想了想,耐心说:“宝贝,你这样不行的,男孩子要专一,同一段时间里只能喜欢同一个女孩子。” “你妈说得对。” 纪晏臣在一旁淡声帮腔,教育孩子还不忘夸一句自己,“这点你要多像你爸学习。” 宋初晨歪了歪脑袋,以他现在的脑力显然还理解不了父母的教诲:“为什么?她们都很可爱。” 宋时薇抿着唇推了下身旁人的手臂,纪晏臣接收到老婆的指令,清了清嗓子,正色教育道:“知道对戒吗?每个人只能佩戴一枚,也只能喜欢一个人,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宋初晨伸出两只小手,天真发问:“可是我明明有十根手指,为什么不能戴十个戒指呢?” 前座上的两个大人蓦然失笑,放弃了继续跟他讲道理。 宋时薇靠在座椅上噙着唇无奈道:“因为你会被你另外九个女朋友打死。” 今天是周五,一般两人不加班时都会一家人一起逛超市。 他们在入口处推了两辆车,宋时薇推着女儿,车里拿了一些零食和牛奶。 纪晏臣的车上都是粮油和生鲜类的大件,还有宋初晨偷偷塞进来的玩具。 宋时薇独自排队去买新出炉的熟食,纪晏臣把着两辆车在一旁的角落等她。 两个宝贝的颜值太惹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夸几句:“这是小姐弟还是小兄妹啊?坐在车子上都不闹的好乖呀,这么可爱的龙凤胎,做父母的也太幸福了!” 纪晏臣淡淡扬唇:“都是我太太的 功劳。” 纪璃扭头看着货架,半晌,回过头看身后的人:“爸爸,我想吃那个。” 纪晏臣顺着她小手的方向看过去,是一罐牛奶糖。 她的牙齿不好,一直被宋时薇明令禁止甜食的摄入。 他们俩对子孩子问题教育达成共识的第一条就是坚决不能互相拆台和放水,因此他抬手揉了下女儿的小脑袋,柔声拒绝:“吃这个宝贝的牙会痛。乖,明天爸爸给你煎鳗鱼。” 纪璃低下头,有点失落。片刻后她又回过头来,小眉头轻轻蹙起:“我腿卡得难受。” 纪晏臣听言忙俯身拎起来她,欲给她调整一下位置。 纪璃抓住机会,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软乎乎地小声说:“爸爸,我想吃糖。” 纪晏臣一怔,继而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他抱着女儿压低声音:“明天爸爸来给你买,但是每天只能吃一颗,不能让妈妈知道,记住了吗?” 怀里的小人儿黑眸亮晶晶的,弯起来连连点头。 一旁的宋初晨学会了,余光瞄着宋时薇走回来,一脸痛苦伏倒在车上:“妈妈,我肚子疼,要抱。” 宋时薇淡定把东西放进车里,对于他跟他爸如出一辙的装病卖惨早已百毒不侵:“忍着。” 宋初晨:“……” 你们这是偏心!!我要闹了!! 因为逛得太久,回去再做晚餐来不及了,晚上他们吃的是在超市买回去的速食。 两个孩子已经能独立进食,两人在桌子这头边吃饭边闲闲聊着天,宋时薇说起同事家的孩子:“圆姐儿子最近获了一个围棋比赛的奖,好像很厉害。” 纪晏臣对那个小男孩儿有点印象:“他学很久了?” 她点头:“是,话还没说全的时候跟着家里老人看棋,然后就不知不觉开蒙了,也是有点天赋。” 纪晏臣随口问:“你小时候学过什么?” 她握着筷子回忆:“琴,但是我五音不全,门儿都没入进去,现在五线谱都还认不全。” 她抬起眸,“你呢?你学过什么?” 纪晏臣沉默片刻,淡淡回答:“野生格斗。” 宋时薇轻晒一声,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看了眼吃得正香的两个娃儿,有点忧心他们这样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转头向身旁的人:“咱们也送他们去学点儿什才艺试试?” 纪晏臣问:“学什么?” 她想了想:“琴棋书画。” 他扬了下下颌示意:“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两个娃儿托腮想了一会儿,软白的小脸上不同程度沾着菜汤和饭粒。半晌后,他们在宋时薇满怀期许的目光中给出了答案。 妹妹:“我想学做蛋糕。” 哥哥:“我想学做大炮。” 宋时薇:“……” 她现在终于身临其境体会到网上那句慈母句式为什么那么深入人心了。 我看你像大炮! 她头疼揉了揉额头,耐下性子解释:“听妈妈说,你们上次去柚子家做客,她给你们这些小伙伴弹钢琴了是不是?好听吗?” 宋初晨咧开嘴,非常开朗:“好 看。” 宋时薇:“……” 她勉强挤出慈母的微笑,继续引导:“柚子会弹钢琴,东东会轮滑,小伙伴们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多厉害呀,你们想不想像他们一样?” 宋初晨笑得有点羞涩:“我就不用学了,我听柚子弹就好了,嘿嘿。” 宋时薇:“……” 她回头踢了脚正在憋笑的孩子爹,纪晏臣用力忍住笑,抚着她的背安抚道:“算了老婆,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找个班报两节体验课把他们塞进去,能开发就开发,开发不了就算了,那就是没那个基因,咱们得认命。” 新手夫妻俩研究了一个星期,最终决定先浅浅报上一动一静两个班试试,一个跆拳道,一个小提琴,一个楼上一个楼下。 第二个周末时,安顿好他们俩上课之后宋时薇出来跟老师谈事情。 五分钟后,兄妹俩找了个借口从教室里鬼鬼祟祟溜出来,妹妹一面怂恿哥哥快些一面谨慎回头望风,哥哥踩在一只球上打开储物箱找到了妈妈的包。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 番外28:老公,我想你了!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各路领导面色严肃望着屏幕,纪晏臣站在投影旁正在汇报工作,屏幕右上角突然弹出一条新微信:[老公,我想你了!]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纪晏臣启着唇失语数秒,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回家的时候,可以给我买个全家桶嘛?爱你,么么哒!] 纪晏臣:“……” 赵晏初!!! 纪晏臣进门脱掉外套,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宋时薇。 她接过去,轻轻蹙眉:“你怎么给他们买这个?” “给你买的。” “我?” 宋时薇疑惑掀开全家桶的盖子,看一眼后笑了。 她扣上盖子催促:“去洗手,晚饭 好了。” 两个娃在一旁瞪着水亮亮的眼睛巴巴看着,见她没有要拿上餐桌的意思,出声提醒:“妈妈,这个今天不吃嘛?” 宋时薇并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随手把袋子放在台桌上:“嗯。” 宋初晨急得抓耳挠腮:“这个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不脆了!” 宋时薇看他一眼,一旁纪璃淡定软声帮腔:“妈妈,这么多你明天一个人吃不完,会浪费的。” “没关系,我明天带到单位跟同事阿姨一起吃。” 宋时薇忍笑揉了把两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命令他们,“别惦记了,去洗手。” 两人瘪着小脸,悻悻踏上洗手台前的小板凳。 纪晏臣换了衣服出来,趁着两个孩子还在洗手间,他走到厨房的人身后,抱住她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想我了吗,老婆?” “我们从中午分开到现在还没有六个小时,纪队长。”宋时薇无奈噙着唇回眸看他,“下午汇报顺利吗?” 纪晏臣点点头,语气郑重:“异常顺利,引发了全场轰动。” 她好奇道:“有多轰动?” 他一语双关:“等下次你去我们单位的时候就知道了。” 宋时薇轻笑一声,没当回事儿,一边关掉火一边示意他:“你拿餐具。” 这几年她的厨艺有长进,但不多。晚餐很简单,咖喱饭配水煮青菜,两个娃惦记着她的炸鸡,一顿饭吃得郁郁寡欢,食不知味。 宋时薇看得好笑,扭头压低声音埋怨身旁的人:“你非买个桶回来勾他们俩干什么?” “他们自作自受。”纪晏臣一脸云淡风轻,毫无负罪感,“下午的课怎么样?” 宋时薇握着筷子摇头叹气,压着声音忧心忡忡道:“他们的音乐细胞可能是遗传了我,拉小提琴跟锯木头一样,我都听不下去,出门在楼下等的他们。” 纪晏臣低笑一声,大掌在她背上安慰抚了抚:“另一门呢?” 她脸色幽怨:“另一门是遗传你,老师教的踢腿死活学不会,自由活动的时候倒是发挥得挺好,把一个比他还高的小男孩儿骑着打。” “不愧是我儿子。” 纪晏臣欣慰点点头,又在老婆的不满视线中瞬间换上一副嘴脸严厉正色道,“太不像话了宋初晨,一点都不团结友爱。” 长桌另一头的宋初晨懵逼抬起小脸,嘴唇边还挂着黄澄澄黏糊糊的饭粒,对于突如其来的训斥有点茫然。 宋时薇睨了身旁的严父一眼,轻声嗔道:“在吃饭呢。”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成了父母py的一环,宋初晨黑眼珠转了转,迅速计上心来:“爸爸,下周小提琴课你陪我去好不好?” 不等纪晏臣答话,他接着补充:“教琴的老师很漂亮。” 纪晏臣冷眼瞥过来:“她漂不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初晨天真眨了眨眼:“之前你不是说我幼儿园的老师好看,还给她留了电话?” 宋时薇听言侧目望过来,纪晏臣被诽谤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 他突然顿住,恍惚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有天他去接他们俩时跟老师寒暄了几句,对方说园里想请警察叔叔给小朋友们做安全知识讲座,他婉拒后把宣传科的电话给了对方。 他不禁扶额暗暗苦笑,这小子,长大后不干媒体都屈才。 一旁的宋时薇见他忽然沉默,似笑非笑问:“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纪晏臣刚要启唇解释,桌子对面的告诫奶声奶气传来:“爸爸,父母要给孩子树立诚实的好榜样。” 纪晏臣给气笑了,这小子现在还教上他怎么当爹了? 宋时薇转身拿纸巾擦干净纪璃唇边的咖喱汁:“宝贝,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纪璃摇摇头,声音软糯糯的,但语气坚定得像是要入党:“老师没有妈妈漂亮。” 宋时薇被她哄,连带着孩子爹也父凭女贵,得到了原谅。 哥哥趁着父母不注意,低头忿忿道:“纪璃,叛徒。” 妹妹吃了口蔬菜,淡定一掀眼皮:“你不想吃炸鸡啦?” 饭后纪晏臣收拾厨房,两个孩子在游戏房玩儿。 宋时薇把他买回来的全家桶拿到主卧的阳台,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棵小盆栽放到木头花架上。 她也不记得他们这个习惯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在结婚不久后,有一次他们俩发生争执冷战了一宿,第二天下班回来时两人还是谁都不肯先说话,沉默吃完晚饭后她去浴室泡澡,点开灯时看见浴缸旁的置物架上放了一束花和一杯饮料。 从那之后家里的花就越买越多,不开心时要买,开心的时候也要买,还有各种生日节日纪念日……开始时是花束,后来她嫌生命期太短,他就换成了盆花,还专门花一个周末做了整面墙的木架,最早的一盆蔷薇越爬越高,现在快要攀到棚顶。 宋时薇唇角微微翘起,垂眼看着今天新晋的瓷白花盆,淡紫色的小花郁郁葱葱,花瓣很碎很密,显得毛茸茸的。 她拿起喷壶喷了两下水,坐在藤椅上看着落地窗外。 已经是深秋,外面是萧瑟秋风里的万家灯火,阳台这一方空间却温暖而静谧。 幽淡的草植气息萦绕在鼻息,暖黄色的壁灯懒洋洋地倾泻下来,她的心脏也被这种平静的安宁缓缓填满。 纪晏臣走进卧室,关上门叫她:“老婆,我领带在哪里?” 宋时薇转头给他指明位置,随口问:“你又有哪个战友要结婚?” 他拉开抽屉,漫不经心答:“上次你见过那个…” 他话说到一半,视线突然在领带旁的陌生盒子上顿住。 宋时薇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什么,匆匆站起来要阻止他,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脚:“你别…嘶!” 宋时薇疼得弯身捂住了腿,纪晏臣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迈过来,在她身前蹲下:“我看看。” 番外28:老公,我想你了!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各路领导面色严肃望着屏幕,纪晏臣站在投影旁正在汇报工作,屏幕右上角突然弹出一条新微信:[老公,我想你了!]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纪晏臣启着唇失语数秒,对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回家的时候,可以给我买个全家桶嘛?爱你,么么哒!] 纪晏臣:“……” 赵晏初!!! 纪晏臣进门脱掉外套,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宋时薇。 她接过去,轻轻蹙眉:“你怎么给他们买这个?” “给你买的。” “我?” 宋时薇疑惑掀开全家桶的盖子,看一眼后笑了。 她扣上盖子催促:“去洗手,晚饭 好了。” 两个娃在一旁瞪着水亮亮的眼睛巴巴看着,见她没有要拿上餐桌的意思,出声提醒:“妈妈,这个今天不吃嘛?” 宋时薇并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随手把袋子放在台桌上:“嗯。” 宋初晨急得抓耳挠腮:“这个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不脆了!” 宋时薇看他一眼,一旁纪璃淡定软声帮腔:“妈妈,这么多你明天一个人吃不完,会浪费的。” “没关系,我明天带到单位跟同事阿姨一起吃。” 宋时薇忍笑揉了把两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命令他们,“别惦记了,去洗手。” 两人瘪着小脸,悻悻踏上洗手台前的小板凳。 纪晏臣换了衣服出来,趁着两个孩子还在洗手间,他走到厨房的人身后,抱住她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想我了吗,老婆?” “我们从中午分开到现在还没有六个小时,纪队长。”宋时薇无奈噙着唇回眸看他,“下午汇报顺利吗?” 纪晏臣点点头,语气郑重:“异常顺利,引发了全场轰动。” 她好奇道:“有多轰动?” 他一语双关:“等下次你去我们单位的时候就知道了。” 宋时薇轻笑一声,没当回事儿,一边关掉火一边示意他:“你拿餐具。” 这几年她的厨艺有长进,但不多。晚餐很简单,咖喱饭配水煮青菜,两个娃惦记着她的炸鸡,一顿饭吃得郁郁寡欢,食不知味。 宋时薇看得好笑,扭头压低声音埋怨身旁的人:“你非买个桶回来勾他们俩干什么?” “他们自作自受。”纪晏臣一脸云淡风轻,毫无负罪感,“下午的课怎么样?” 宋时薇握着筷子摇头叹气,压着声音忧心忡忡道:“他们的音乐细胞可能是遗传了我,拉小提琴跟锯木头一样,我都听不下去,出门在楼下等的他们。” 纪晏臣低笑一声,大掌在她背上安慰抚了抚:“另一门呢?” 她脸色幽怨:“另一门是遗传你,老师教的踢腿死活学不会,自由活动的时候倒是发挥得挺好,把一个比他还高的小男孩儿骑着打。” “不愧是我儿子。” 纪晏臣欣慰点点头,又在老婆的不满视线中瞬间换上一副嘴脸严厉正色道,“太不像话了宋初晨,一点都不团结友爱。” 长桌另一头的宋初晨懵逼抬起小脸,嘴唇边还挂着黄澄澄黏糊糊的饭粒,对于突如其来的训斥有点茫然。 宋时薇睨了身旁的严父一眼,轻声嗔道:“在吃饭呢。”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成了父母py的一环,宋初晨黑眼珠转了转,迅速计上心来:“爸爸,下周小提琴课你陪我去好不好?” 不等纪晏臣答话,他接着补充:“教琴的老师很漂亮。” 纪晏臣冷眼瞥过来:“她漂不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初晨天真眨了眨眼:“之前你不是说我幼儿园的老师好看,还给她留了电话?” 宋时薇听言侧目望过来,纪晏臣被诽谤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 他突然顿住,恍惚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有天他去接他们俩时跟老师寒暄了几句,对方说园里想请警察叔叔给小朋友们做安全知识讲座,他婉拒后把宣传科的电话给了对方。 他不禁扶额暗暗苦笑,这小子,长大后不干媒体都屈才。 一旁的宋时薇见他忽然沉默,似笑非笑问:“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纪晏臣刚要启唇解释,桌子对面的告诫奶声奶气传来:“爸爸,父母要给孩子树立诚实的好榜样。” 纪晏臣给气笑了,这小子现在还教上他怎么当爹了? 宋时薇转身拿纸巾擦干净纪璃唇边的咖喱汁:“宝贝,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纪璃摇摇头,声音软糯糯的,但语气坚定得像是要入党:“老师没有妈妈漂亮。” 宋时薇被她哄,连带着孩子爹也父凭女贵,得到了原谅。 哥哥趁着父母不注意,低头忿忿道:“纪璃,叛徒。” 妹妹吃了口蔬菜,淡定一掀眼皮:“你不想吃炸鸡啦?” 饭后纪晏臣收拾厨房,两个孩子在游戏房玩儿。 宋时薇把他买回来的全家桶拿到主卧的阳台,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棵小盆栽放到木头花架上。 她也不记得他们这个习惯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在结婚不久后,有一次他们俩发生争执冷战了一宿,第二天下班回来时两人还是谁都不肯先说话,沉默吃完晚饭后她去浴室泡澡,点开灯时看见浴缸旁的置物架上放了一束花和一杯饮料。 从那之后家里的花就越买越多,不开心时要买,开心的时候也要买,还有各种生日节日纪念日……开始时是花束,后来她嫌生命期太短,他就换成了盆花,还专门花一个周末做了整面墙的木架,最早的一盆蔷薇越爬越高,现在快要攀到棚顶。 宋时薇唇角微微翘起,垂眼看着今天新晋的瓷白花盆,淡紫色的小花郁郁葱葱,花瓣很碎很密,显得毛茸茸的。 她拿起喷壶喷了两下水,坐在藤椅上看着落地窗外。 已经是深秋,外面是萧瑟秋风里的万家灯火,阳台这一方空间却温暖而静谧。 幽淡的草植气息萦绕在鼻息,暖黄色的壁灯懒洋洋地倾泻下来,她的心脏也被这种平静的安宁缓缓填满。 纪晏臣走进卧室,关上门叫她:“老婆,我领带在哪里?” 宋时薇转头给他指明位置,随口问:“你又有哪个战友要结婚?” 他拉开抽屉,漫不经心答:“上次你见过那个…” 他话说到一半,视线突然在领带旁的陌生盒子上顿住。 宋时薇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什么,匆匆站起来要阻止他,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脚:“你别…嘶!” 宋时薇疼得弯身捂住了腿,纪晏臣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迈过来,在她身前蹲下:“我看看。” 番外29: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小腿上撞红了一块,擦破了点皮。他嘴上嗔着她急什么,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到床边,贴上创可贴后坐在脚凳上给她揉着腿。 宋时薇两只手撑在身侧,眸色略微有点心虚,目光往半开的抽屉上瞟了瞟。 纪晏臣余光瞥见她的小眼神,唇尾忍不住勾起,故意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宋时薇听言耳尖微微泛起热,另一只脚在他腹肌上踩了两脚,嘴硬道:“看见就看见,反正是你的惊喜没了,损失的人是你不是我。” 纪晏臣心里美得不行,嘴上却一本正经道:“你别太卷了宋女士,这么早你就给我准备好生日礼物了,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怎么办?你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我……” 宋时薇刚要回他,忽然停住声音,然后扬起下巴朝房门的方向示意。 纪晏臣接收到她的意思,故意提高音量:“好吃!老婆,你也尝一口这个鸡翅!炸得外焦里嫩,特别香,特别脆!” 门缝外传来一声细细的吞口水的声音。 两人同时忍着笑,宋时薇清了清嗓子,故作埋怨说:“你买这么多干嘛,都吃不完。” 纪晏臣噙着唇扬声道:“不多,两个人吃一个全家桶正好,咱们俩趁热吃,一个也别剩下!” 两个娃退回到游戏房,宋初晨幽怨道:“我就说你这招儿不行!他之前给妈妈买的东西也是都不让我们碰!小气鬼!” 纪璃淡定给娃娃梳着头发:“可你要是说是你想吃,爸爸不仅不会给你买,还会骂你。” 宋初晨的小拳头打在沙袋上,愤愤不已:“他只爱他老婆,根本都一点不爱我们!我们离家出走!” 妹妹幽幽婉拒:“嗯……我觉得爸爸还是爱我的,爱不爱你我就不知道了。” 宋初晨怒其不争:“不就是因为他上次给你买糖了吗?被妈妈发现后不还是全都没收了?” 纪璃慢悠悠道:“那我也吃到两 颗了呀。” 他不屑质问:“两颗糖你就满足 了?” 她耸了耸肩:“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家本就是妈妈说了算呀。” 宋初晨气哼哼道:“我不管你!反正我要反抗!我不做和纪队长一样怕老婆的男人!从今天起我绝不再听妈妈的话!” 他垫脚拽下来柜子上的小毯子,铺在地板上,把自己的飞机和车车玩具全都装了进去,还把妹妹厨房玩具里能生火的小锅也给拿走了。 他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到餐厅,搬过来小板凳打开冰箱,准备再拿点肉蛋奶,他还在长身体,即使去流浪伙食这块儿也不能含糊。 身后却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道疑惑声音:“宋初晨,你在做什么?” 宋初晨后背一凉,小手里握着一颗鸡蛋,有点做贼心虚。 宋时薇看一眼地上他打的包袱,若有所思:“你在收拾自己的玩具?” 宋初晨把鸡蛋藏在身后,支支吾吾:“我没……我要离……” 宋时薇弯下身,欣慰揉了揉他的头,微笑道:“宝贝终于长大了。你是哥哥,收拾完自己的也要把妹妹的玩具收拾好哦,快去!” 十分钟后。 宋冷脸收玩具初晨:我这不是听话!我只是在尽兄长的责任!我收拾完还是要离家出走的!哼! 隔天是周日。 自从怀孕之后宋时薇很少能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睡懒觉,直到这两年孩子们稍微长大了点才好些。 早上纪晏臣早早起来带着两个孩子出去遛狗吃早餐,回来时给她带了拌面和豆浆。 宋时薇坐在餐桌前打开一集电视剧,哥哥和妹妹在客厅里抢夺吸尘器的使用权,宋初晨获得阶段性的胜利,对着莫里的窝一顿猛吸,纪璃跑去跟爸爸告状,纪晏臣给她分配了个擦桌子的工作以示公平对待。 二十分钟后,客厅三个人乱糟糟忙完家务,餐厅里的早餐时间也刚好结束。 饭后宋时薇回卧室化妆,纪晏臣依次监督两个孩子换衣服,然后把纪璃抱过来交给宋时薇梳头发。 出门前两个孩子照例跟莫里道别,一左一右抱着狗安抚拍它后背,奶声奶气说很快就回来,让它自己在家好好的,这幅画面不管看过多少次宋时薇还是忍俊不禁。 今天他们一家的目的地是郊区一家新开的动物农场。 路上纪璃忽然发问:“妈妈,上次你跟爸爸去动物园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宋时薇一头雾水:“上次?什么时候?” 她慢声细语说:“就是你们去看狮子那次,还有斑马、羚羊、长颈鹿,你们坐在敞篷车上,还有很多照片呢。” 前座的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失笑。 宋时薇柔声解释:“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宝贝,那时候爸爸和妈妈刚结婚,还没有你们两个呢。” 宋初晨也加入对话:“那当时我们 在哪儿啊?” “你们……” 宋时薇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言简意赅解释,转头求助看向孩子爸。 纪晏臣一本正经开口:“你们还在垃圾桶里,我跟妈妈还没有去把你们捡回来。” 宋时薇嫌弃地微微皱眉,现在的孩子哪有这么好糊弄?果然下一秒纪璃就软声发出质疑:“爸爸骗人,老师给我们讲过了,小宝宝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 宋时薇无奈戳了戳纪晏臣的手臂:我就说你这个理由不行? 纪晏臣淡定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熟练转移战火:“宋初晨,又没专心听课?老师同样讲的东西,妹妹都听到了,你怎么没听到?” 宋时薇抿唇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跟她狗也就算了,跟儿子也这么狗,以后还能愉快的养老吗? 突然被点名批评,宋初晨很是心虚,小手揪着安全带:“我……我也听到了。” “听到了还问?” 纪晏臣理直气壮反问,“下次再让我发现就罚你把老师的话抄五十遍,记住了吗?” 一个小时后,到达动物农场。 来这里的大多是亲子家庭,检票进入大门后,按照园区的引导是让小朋友先从小型的动物开始熟悉,第一个景点是兔子园。 因为家里养狗,两个孩子对小动物接受良好。 他们在商店里买了两盒胡萝卜条,纪璃很快找到喜欢的一只白色兔子,体型小巧又圆润,画着黑色的全包眼线。 番外29: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小腿上撞红了一块,擦破了点皮。他嘴上嗔着她急什么,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到床边,贴上创可贴后坐在脚凳上给她揉着腿。 宋时薇两只手撑在身侧,眸色略微有点心虚,目光往半开的抽屉上瞟了瞟。 纪晏臣余光瞥见她的小眼神,唇尾忍不住勾起,故意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宋时薇听言耳尖微微泛起热,另一只脚在他腹肌上踩了两脚,嘴硬道:“看见就看见,反正是你的惊喜没了,损失的人是你不是我。” 纪晏臣心里美得不行,嘴上却一本正经道:“你别太卷了宋女士,这么早你就给我准备好生日礼物了,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怎么办?你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我……” 宋时薇刚要回他,忽然停住声音,然后扬起下巴朝房门的方向示意。 纪晏臣接收到她的意思,故意提高音量:“好吃!老婆,你也尝一口这个鸡翅!炸得外焦里嫩,特别香,特别脆!” 门缝外传来一声细细的吞口水的声音。 两人同时忍着笑,宋时薇清了清嗓子,故作埋怨说:“你买这么多干嘛,都吃不完。” 纪晏臣噙着唇扬声道:“不多,两个人吃一个全家桶正好,咱们俩趁热吃,一个也别剩下!” 两个娃退回到游戏房,宋初晨幽怨道:“我就说你这招儿不行!他之前给妈妈买的东西也是都不让我们碰!小气鬼!” 纪璃淡定给娃娃梳着头发:“可你要是说是你想吃,爸爸不仅不会给你买,还会骂你。” 宋初晨的小拳头打在沙袋上,愤愤不已:“他只爱他老婆,根本都一点不爱我们!我们离家出走!” 妹妹幽幽婉拒:“嗯……我觉得爸爸还是爱我的,爱不爱你我就不知道了。” 宋初晨怒其不争:“不就是因为他上次给你买糖了吗?被妈妈发现后不还是全都没收了?” 纪璃慢悠悠道:“那我也吃到两 颗了呀。” 他不屑质问:“两颗糖你就满足 了?” 她耸了耸肩:“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家本就是妈妈说了算呀。” 宋初晨气哼哼道:“我不管你!反正我要反抗!我不做和纪队长一样怕老婆的男人!从今天起我绝不再听妈妈的话!” 他垫脚拽下来柜子上的小毯子,铺在地板上,把自己的飞机和车车玩具全都装了进去,还把妹妹厨房玩具里能生火的小锅也给拿走了。 他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到餐厅,搬过来小板凳打开冰箱,准备再拿点肉蛋奶,他还在长身体,即使去流浪伙食这块儿也不能含糊。 身后却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道疑惑声音:“宋初晨,你在做什么?” 宋初晨后背一凉,小手里握着一颗鸡蛋,有点做贼心虚。 宋时薇看一眼地上他打的包袱,若有所思:“你在收拾自己的玩具?” 宋初晨把鸡蛋藏在身后,支支吾吾:“我没……我要离……” 宋时薇弯下身,欣慰揉了揉他的头,微笑道:“宝贝终于长大了。你是哥哥,收拾完自己的也要把妹妹的玩具收拾好哦,快去!” 十分钟后。 宋冷脸收玩具初晨:我这不是听话!我只是在尽兄长的责任!我收拾完还是要离家出走的!哼! 隔天是周日。 自从怀孕之后宋时薇很少能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睡懒觉,直到这两年孩子们稍微长大了点才好些。 早上纪晏臣早早起来带着两个孩子出去遛狗吃早餐,回来时给她带了拌面和豆浆。 宋时薇坐在餐桌前打开一集电视剧,哥哥和妹妹在客厅里抢夺吸尘器的使用权,宋初晨获得阶段性的胜利,对着莫里的窝一顿猛吸,纪璃跑去跟爸爸告状,纪晏臣给她分配了个擦桌子的工作以示公平对待。 二十分钟后,客厅三个人乱糟糟忙完家务,餐厅里的早餐时间也刚好结束。 饭后宋时薇回卧室化妆,纪晏臣依次监督两个孩子换衣服,然后把纪璃抱过来交给宋时薇梳头发。 出门前两个孩子照例跟莫里道别,一左一右抱着狗安抚拍它后背,奶声奶气说很快就回来,让它自己在家好好的,这幅画面不管看过多少次宋时薇还是忍俊不禁。 今天他们一家的目的地是郊区一家新开的动物农场。 路上纪璃忽然发问:“妈妈,上次你跟爸爸去动物园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宋时薇一头雾水:“上次?什么时候?” 她慢声细语说:“就是你们去看狮子那次,还有斑马、羚羊、长颈鹿,你们坐在敞篷车上,还有很多照片呢。” 前座的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失笑。 宋时薇柔声解释:“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宝贝,那时候爸爸和妈妈刚结婚,还没有你们两个呢。” 宋初晨也加入对话:“那当时我们 在哪儿啊?” “你们……” 宋时薇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言简意赅解释,转头求助看向孩子爸。 纪晏臣一本正经开口:“你们还在垃圾桶里,我跟妈妈还没有去把你们捡回来。” 宋时薇嫌弃地微微皱眉,现在的孩子哪有这么好糊弄?果然下一秒纪璃就软声发出质疑:“爸爸骗人,老师给我们讲过了,小宝宝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 宋时薇无奈戳了戳纪晏臣的手臂:我就说你这个理由不行? 纪晏臣淡定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熟练转移战火:“宋初晨,又没专心听课?老师同样讲的东西,妹妹都听到了,你怎么没听到?” 宋时薇抿唇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跟她狗也就算了,跟儿子也这么狗,以后还能愉快的养老吗? 突然被点名批评,宋初晨很是心虚,小手揪着安全带:“我……我也听到了。” “听到了还问?” 纪晏臣理直气壮反问,“下次再让我发现就罚你把老师的话抄五十遍,记住了吗?” 一个小时后,到达动物农场。 来这里的大多是亲子家庭,检票进入大门后,按照园区的引导是让小朋友先从小型的动物开始熟悉,第一个景点是兔子园。 因为家里养狗,两个孩子对小动物接受良好。 他们在商店里买了两盒胡萝卜条,纪璃很快找到喜欢的一只白色兔子,体型小巧又圆润,画着黑色的全包眼线。 番外30:你女儿比你儿子专一 她蹲在地上一边喂它一边用小手轻轻抚摸它的头,宋初晨则是见一只爱一只,车上的小插曲根本没对他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他在园子里追着兔子疯跑,自己的胡萝卜很快分完了,又盯上了妹妹手里的。 宋时薇和纪晏臣两人站在栅栏外看着两个孩子。半晌,纪晏臣淡声评价:“你女儿比你儿子专一。” 宋时薇笑了声,转头问他:“如果一会儿你女儿缠着你要养一只怎么办?” 他想都没想甩锅:“我就说这个爸爸说了不算,要征求妈妈的同意。” 宋时薇抱起手臂,似笑非笑扯唇看他:“你们沆瀣一气买糖的时候怎么不征求我的同意?你自己把好事全都做了,让我当坏人?” 纪晏臣抬起一只手殷勤给她捏肩:“我这不是想树立你在家里的威严吗?这样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需要动用武力,一个眼神就能把他们两个威慑住了。” 她听言却突然侧目:“你不在?你去哪里?” 纪晏臣顿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抓的重点竟然是这个:“聚会,出差,或者封闭训练。” 她抿着唇收起目光没有回话。他心下了然,故意逗她:“看来我老婆不是很关心她自己的威严,而是更关心我能不能时时刻刻在家。” 宋时薇望着院子里的两个小身影,脸色傲娇,但没否认:“我一个人可弄不了他们两个。” 纪晏臣装作若有所思状:“纪太太的意思是,这个家没我不行?” 宋时薇没搭理他的得寸进尺,纪晏臣煞有其事叹一口气,单手将她揽进怀里:“不过留三个宝宝在家,我也很放心不下。” 身旁的人不屑轻哼了一声,唇尾的弧度却很诚实微微上翘。他低头欲给自己讨点哄好老婆的奖励时,园子里突然响起争执声。 两人匆匆进来,一个看起来同龄的小女孩儿被宋初晨推得坐在地上。她尖着嗓子大哭,宋时薇紧张环顾一周,可她的家长并没有闻声过来。 宋时薇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给她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简单询问和安抚过后,扭头看向宋初晨,严肃问:“怎么回事?” 宋初晨很气愤:“她和阿漓抢兔子!” 宋时薇解释道:“这兔子不是妹妹一个人的,每个小朋友都可以喂它。” 纪璃抱着兔子,两只小手捂在它的耳朵上,心疼拧着小眉头说:“可是她刚才扯小兔子的耳朵,小兔子都说疼了。” 那女孩儿却倏然变了副嘴脸,不再假哭了,甩开宋时薇的手,俯身朝纪璃恶狠狠大喊:“你别幼稚了!兔子才不会说话!” 宋时薇和纪晏臣两人见状都略微皱眉。为人父母后他们见多了这种孩子,不愿多纠缠,架着宋初晨给人道歉并确认她没事之后领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兔子园。 走远之后,纪璃伏在宋时薇怀里软软叫了一声:“妈妈。” 宋时薇看她:“嗯?” 她小手往上指了指:“她刚才也扯了我的耳朵。” 宋时薇抬眸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女儿头上的发箍有点歪。 两人头上的发箍都是刚才入园时买的,一个是小熊耳朵,一个是兔子耳朵。宋时薇抬手给她把发箍扶正,想到刚才那女孩儿穿的衣服朴素且不太合身,辫子也梳得乱糟糟的,眉眼间满满的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平时不怎么被父母重视的小孩儿。 宋时薇猜测着对方应该是嫉妒纪映璃头上的发箍,正犹豫着该怎么引导纪璃离这种爱惹事儿的孩子远一点,身旁的人忽然淡淡开腔:“下次再有谁扯你,你就用力打回去,不管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然后用手表给爸爸打电话。” 宋时薇拧眉轻嗔:“说什么呢。”纪晏臣面不改色:“我认真的。” 宋时薇抿唇深深看他一眼。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他们比谁都心知肚明,以暴制暴不对,但是有效。 她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否决父亲的话,想了想,柔声补充:“如果对方真的欺负到你了,让你觉得身体疼了,或者心里不舒服了,不要忍。但如果只是像刚才那样,那就离对方远一点就好了,记住了吗?” 纪璃搂住她的脖子,小脸依赖地蹭了蹭:“我记住了妈妈。” 宋时薇一颗心被她蹭得软软的,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一旁被爸爸牵着走的宋初晨仰起脸眼巴巴问:“那我呢,妈妈?” 纪晏臣单手将儿子拎起来抱在怀里,宋时薇淡笑戏谑:“你别主动打别人就行。” 宋初晨瘪了瘪嘴,因为刚才被迫道歉还觉得委屈:“我是为了保护妹妹!” 宋时薇启唇刚要说话,纪晏臣眼神示意她别再责备,大掌在他脑袋上揉了几下:“让你道歉是因为今天你先动手推人,不是说你保护妹妹不对。我儿子这么棒,以后妹妹和妈妈都要你保护,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他们抱着两个孩子走到零食摊位前。虽然宋时薇平时对他们的饮食要求严格,但在外面玩儿的时候通常不会扫孩子们的兴。 两个娃开开心心选了奶茶、烤香肠、炒年糕和,宋时薇领着他们俩坐在路边的桌子上,余光瞟见刚才那个女孩一家路过。 他们家也是四口人,但是爸爸不在,年长一些的妇女不知是外婆还是奶奶,推着个婴儿车,说话的方言口音很重,一直在责骂小女孩儿乱跑。 妈妈怀里抱着比她小几岁的弟弟,女孩无精打采低着脑袋,路过零食摊时脚步慢了下来,扭头望了一眼的摊位,又抬头看向妈妈,但对方眼里只有小儿子,笑眯眯逗着怀里的人,全然忽略了身旁的女儿。 宋时薇忍不住唏嘘,不管是重男轻女还是单纯的偏心,类似的事她都见过不少,但自从当了母亲后好像更容易共情了。 望着他们一家走远后,她收起视线看向吃得嘴巴脏脏的两个小兄妹,心情稍感安抚,不自觉轻轻掀起唇尾。 纪晏臣走回来,递给她一杯低糖的热茶:“刚才在看什么?” “兔子园小女孩儿一家。” 宋时薇握着纸杯,停顿片刻,“她还有个弟弟。” 纪晏臣坐到她身旁的位置,语气寻常:“怪不得。” 宋时薇咬着吸管看他侧脸,突发奇想。 她倾身靠近他,视线望向桌对面专心致志吃得正香的两个娃,压低声音问:“你觉得,在他们两个眼里,我们会是偏心的父母吗?” 纪晏臣下意识想说我们当然不是,而后又短暂怔了一下,低笑出来。 这世上哪有会意识到和承认自己的偏心的父母呢? 父母觉得自己没有偏心不作数,得孩子觉得没有才是真的没有。 “这个简单。” 他看向身旁的人,抬手掖进她耳侧的碎发,“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番外30:你女儿比你儿子专一 她蹲在地上一边喂它一边用小手轻轻抚摸它的头,宋初晨则是见一只爱一只,车上的小插曲根本没对他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他在园子里追着兔子疯跑,自己的胡萝卜很快分完了,又盯上了妹妹手里的。 宋时薇和纪晏臣两人站在栅栏外看着两个孩子。半晌,纪晏臣淡声评价:“你女儿比你儿子专一。” 宋时薇笑了声,转头问他:“如果一会儿你女儿缠着你要养一只怎么办?” 他想都没想甩锅:“我就说这个爸爸说了不算,要征求妈妈的同意。” 宋时薇抱起手臂,似笑非笑扯唇看他:“你们沆瀣一气买糖的时候怎么不征求我的同意?你自己把好事全都做了,让我当坏人?” 纪晏臣抬起一只手殷勤给她捏肩:“我这不是想树立你在家里的威严吗?这样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需要动用武力,一个眼神就能把他们两个威慑住了。” 她听言却突然侧目:“你不在?你去哪里?” 纪晏臣顿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抓的重点竟然是这个:“聚会,出差,或者封闭训练。” 她抿着唇收起目光没有回话。他心下了然,故意逗她:“看来我老婆不是很关心她自己的威严,而是更关心我能不能时时刻刻在家。” 宋时薇望着院子里的两个小身影,脸色傲娇,但没否认:“我一个人可弄不了他们两个。” 纪晏臣装作若有所思状:“纪太太的意思是,这个家没我不行?” 宋时薇没搭理他的得寸进尺,纪晏臣煞有其事叹一口气,单手将她揽进怀里:“不过留三个宝宝在家,我也很放心不下。” 身旁的人不屑轻哼了一声,唇尾的弧度却很诚实微微上翘。他低头欲给自己讨点哄好老婆的奖励时,园子里突然响起争执声。 两人匆匆进来,一个看起来同龄的小女孩儿被宋初晨推得坐在地上。她尖着嗓子大哭,宋时薇紧张环顾一周,可她的家长并没有闻声过来。 宋时薇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给她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简单询问和安抚过后,扭头看向宋初晨,严肃问:“怎么回事?” 宋初晨很气愤:“她和阿漓抢兔子!” 宋时薇解释道:“这兔子不是妹妹一个人的,每个小朋友都可以喂它。” 纪璃抱着兔子,两只小手捂在它的耳朵上,心疼拧着小眉头说:“可是她刚才扯小兔子的耳朵,小兔子都说疼了。” 那女孩儿却倏然变了副嘴脸,不再假哭了,甩开宋时薇的手,俯身朝纪璃恶狠狠大喊:“你别幼稚了!兔子才不会说话!” 宋时薇和纪晏臣两人见状都略微皱眉。为人父母后他们见多了这种孩子,不愿多纠缠,架着宋初晨给人道歉并确认她没事之后领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兔子园。 走远之后,纪璃伏在宋时薇怀里软软叫了一声:“妈妈。” 宋时薇看她:“嗯?” 她小手往上指了指:“她刚才也扯了我的耳朵。” 宋时薇抬眸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女儿头上的发箍有点歪。 两人头上的发箍都是刚才入园时买的,一个是小熊耳朵,一个是兔子耳朵。宋时薇抬手给她把发箍扶正,想到刚才那女孩儿穿的衣服朴素且不太合身,辫子也梳得乱糟糟的,眉眼间满满的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平时不怎么被父母重视的小孩儿。 宋时薇猜测着对方应该是嫉妒纪映璃头上的发箍,正犹豫着该怎么引导纪璃离这种爱惹事儿的孩子远一点,身旁的人忽然淡淡开腔:“下次再有谁扯你,你就用力打回去,不管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然后用手表给爸爸打电话。” 宋时薇拧眉轻嗔:“说什么呢。”纪晏臣面不改色:“我认真的。” 宋时薇抿唇深深看他一眼。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他们比谁都心知肚明,以暴制暴不对,但是有效。 她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否决父亲的话,想了想,柔声补充:“如果对方真的欺负到你了,让你觉得身体疼了,或者心里不舒服了,不要忍。但如果只是像刚才那样,那就离对方远一点就好了,记住了吗?” 纪璃搂住她的脖子,小脸依赖地蹭了蹭:“我记住了妈妈。” 宋时薇一颗心被她蹭得软软的,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一旁被爸爸牵着走的宋初晨仰起脸眼巴巴问:“那我呢,妈妈?” 纪晏臣单手将儿子拎起来抱在怀里,宋时薇淡笑戏谑:“你别主动打别人就行。” 宋初晨瘪了瘪嘴,因为刚才被迫道歉还觉得委屈:“我是为了保护妹妹!” 宋时薇启唇刚要说话,纪晏臣眼神示意她别再责备,大掌在他脑袋上揉了几下:“让你道歉是因为今天你先动手推人,不是说你保护妹妹不对。我儿子这么棒,以后妹妹和妈妈都要你保护,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他们抱着两个孩子走到零食摊位前。虽然宋时薇平时对他们的饮食要求严格,但在外面玩儿的时候通常不会扫孩子们的兴。 两个娃开开心心选了奶茶、烤香肠、炒年糕和,宋时薇领着他们俩坐在路边的桌子上,余光瞟见刚才那个女孩一家路过。 他们家也是四口人,但是爸爸不在,年长一些的妇女不知是外婆还是奶奶,推着个婴儿车,说话的方言口音很重,一直在责骂小女孩儿乱跑。 妈妈怀里抱着比她小几岁的弟弟,女孩无精打采低着脑袋,路过零食摊时脚步慢了下来,扭头望了一眼的摊位,又抬头看向妈妈,但对方眼里只有小儿子,笑眯眯逗着怀里的人,全然忽略了身旁的女儿。 宋时薇忍不住唏嘘,不管是重男轻女还是单纯的偏心,类似的事她都见过不少,但自从当了母亲后好像更容易共情了。 望着他们一家走远后,她收起视线看向吃得嘴巴脏脏的两个小兄妹,心情稍感安抚,不自觉轻轻掀起唇尾。 纪晏臣走回来,递给她一杯低糖的热茶:“刚才在看什么?” “兔子园小女孩儿一家。” 宋时薇握着纸杯,停顿片刻,“她还有个弟弟。” 纪晏臣坐到她身旁的位置,语气寻常:“怪不得。” 宋时薇咬着吸管看他侧脸,突发奇想。 她倾身靠近他,视线望向桌对面专心致志吃得正香的两个娃,压低声音问:“你觉得,在他们两个眼里,我们会是偏心的父母吗?” 纪晏臣下意识想说我们当然不是,而后又短暂怔了一下,低笑出来。 这世上哪有会意识到和承认自己的偏心的父母呢? 父母觉得自己没有偏心不作数,得孩子觉得没有才是真的没有。 “这个简单。” 他看向身旁的人,抬手掖进她耳侧的碎发,“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番外31:都喜欢 宋时薇侧目看向纪晏臣:“怎么实验?” 他反问:“如果你现在问他们觉得父母更喜欢谁,他们怎么回答才能说明我们没有偏爱?” 她下意识回:“都喜欢。” 纪晏臣摇头。宋时薇面露不解: “那是什么?” —— 午餐后一家人回到车上短暂午休,下午时他们来到互动游乐区。 园区里有几样动物主题的游乐设施和纪念商店,还有一档亲子互动体验,设置上模仿了综艺里的测谎环节,一间半封闭式的城堡小屋,家长在隔壁等候室观看面前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小屋内穿着仙女服饰的工作人员会引导单独进入的小朋友回答问题,最终诚实回答问题的人可以带走一个限定款的玩偶礼物。 宋初晨和纪璃进去坐好后分别被戴上萌萌的猫耳朵测谎仪,据说原理是监测大脑和心率的变化,答题人一旦撒谎猫耳朵就会立刻动起来。 虽说这只是个小游戏,但场外观察席上的宋时薇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 她本来就不是个松弛的人,也不敢说自己平常在两个孩子面前有没有做到绝对的一碗水端平,而小孩子的心思稚嫩又细腻,她很怕自己曾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让他们失望过。 身旁人看出她的想法,轻轻握了一下她放在腿侧的手。宋时薇无声扯了下唇回应他的安抚,镜头里的游戏也同时正式开始:“你们好呀小朋友!”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姑娘,声音温柔悦耳,她拿着仙女棒在两人的小手上分别点了下,亲切拉进距离:“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纪璃的坐相很好,腰背挺得笔直,软声礼貌回话:“我叫阿漓。” 仙女姐姐悦声问:“你的名字真好听,是谁给你取的呀?” 纪璃骄傲挺了挺胸:“是我妈妈。” 宋时薇微微笑起来,对方又转头问:“你呢小朋友,你是阿璃的哥哥还是弟弟?” 一旁的宋初晨脸色有点别扭,仿佛既有些怀疑这场游戏的真实性,又忍不住好奇想观察面前的漂亮仙女,半天才扭扭捏捏回话:“我是哥哥。” 宋时薇低声跟身旁人揶揄:“你儿子竟然在害羞?” 纪晏臣淡淡评价:“不如我,定力太差。” 仙女笑眯眯道:“好的,那我们现在互相认识了,接下来我们要开始今天的游戏了,如果你们两个能诚实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就可以各自挑选一只墙上的小动物玩偶带走,好吗?” 两只小猫乖乖点头:“好。” 仙女拿起桌上一本封皮很精致的书装模作样翻开,纪晏臣觉得他老婆比屏幕里的俩娃还紧张,忍住好笑,压低声音叫她:“哎,宋时薇。” 宋时薇心不在焉应:“嗯?” 他视线故作凝重往上抬:“你耳朵 在动。” 宋时薇的注意力全都在屏幕上,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耳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又被他耍了,抬起手梆梆给他一拳,与此同时面前的屏幕里传出声音:“第一个问题,你们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呢?” 镜头外的两人暂时休战,同时低声脱口而出: “奶糖。” “炸鸡。” 答案不出意料和屏幕里的成功对上,纪晏臣噙着唇朝她伸出手,宋时薇在上面嫌弃击了一下,被他顺势握住。 仙女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们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前面问了几个不温不火的问题拉进距离,两个孩子适应后氛围逐渐轻松起来,工作人员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你们最好的朋友是谁呢?” 几道问题下来宋初晨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开始按捺不住抢答:“是柚子!” 仙女问:“柚子是你的同学吗?” “她坐在我前面。” “你们相处的很好,是嘛?” 宋初晨认真点头:“柚子好看,还把她妈妈带的水果分给我吃。” 仙女问:“那你也跟她分享了吗?” 他一脸骄傲道:“分享了!我爸爸每天给我带一盒牛奶,我全都给她了!” 宋时薇&纪晏臣:“……” 怪不得最近看柚子的个子蹿得很快,一天喝两盒牛奶能不快吗? 宋时薇忍不住吐槽:“你们家的恋爱脑果然是传男不传女。” 纪晏臣扶额叹气:“恋爱脑的前提是得先有个脑子。” 他现在怀疑他儿子压根儿没长这玩意儿。 纪晏臣扭头嘱咐:“以后给他掏耳 朵要小心点。” 宋时薇侧眸看他,他继续说,“碰见东西就赶紧停下来。” 宋时薇轻晒一声,仙女接着柔声问:“那你把你的牛奶都给她了,你自己怎么办呀?” 宋初晨眨巴着大眼睛,笑颜天真又开朗:“我喝妙妙的。” 宋时薇&纪晏臣:“……” 镜头前后的三个成年人同时陷入沉默,这是什么幼儿园版的狗血三角恋啊? 仙女静静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赞许点点头,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一旁文静的妹妹。 纪璃不紧不慢开口:“我最好的朋友是妈妈。” 这个回答连宋时薇本人也有点讶异,她微微挑起眉尾,听见仙女追问:“为什么是妈妈?” 纪璃奶声奶气回答:“因为我妈妈有很多漂亮裙子和口红,她说等我长大以后全都给我。” 宋时薇哑然失笑,仙女又问:“那爸爸呢?” 纪璃摇摇头,有理有据:“爸爸的衣服我穿不了。” 两个人在观察室里笑出声,仙女也被她逗得差点笑场,谨记着自己的职业操守继续温柔挖坑:“所以阿璃更喜欢妈妈,是这样吗?” 纪璃微微翘着唇角,声音软得人心都化了:“爸爸也喜欢,我都喜欢的。” 仙女转头问:“那哥哥呢?更喜欢妈妈还是爸爸?” 两人凝神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而宋初晨思索片刻后,果然没让他们失望:“爸爸最喜欢妈妈,我最喜欢柚子。” 宋时薇&纪晏臣:“……” 这套逻辑满分,两人无语用手撑着脸颊,幽怨着互相看了一眼。 仙女问:“爸爸最喜欢妈妈,妹妹也这么觉得吗?” 纪璃没有思考点了点头,“那爸爸第二喜欢谁呢?” 两个娃同时不假思索抢答:“我。” 他们同时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宋初晨先发制人,小手一指:“你撒谎了!你耳朵动了!” 屏幕外的老父亲欣慰松一口气。这小子也不是一点儿脑子都没有,还会使诈呢。 但是纪璃根本不吃他这套,反应十分淡定:“不可能,要动也是你的动。” 宋初晨朝她喊:“我又没撒谎!” 纪璃镇静反问:“你昨晚不是还说爸爸一点都不爱你,你要离家出走嘛?” 番外31:都喜欢 宋时薇侧目看向纪晏臣:“怎么实验?” 他反问:“如果你现在问他们觉得父母更喜欢谁,他们怎么回答才能说明我们没有偏爱?” 她下意识回:“都喜欢。” 纪晏臣摇头。宋时薇面露不解: “那是什么?” —— 午餐后一家人回到车上短暂午休,下午时他们来到互动游乐区。 园区里有几样动物主题的游乐设施和纪念商店,还有一档亲子互动体验,设置上模仿了综艺里的测谎环节,一间半封闭式的城堡小屋,家长在隔壁等候室观看面前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小屋内穿着仙女服饰的工作人员会引导单独进入的小朋友回答问题,最终诚实回答问题的人可以带走一个限定款的玩偶礼物。 宋初晨和纪璃进去坐好后分别被戴上萌萌的猫耳朵测谎仪,据说原理是监测大脑和心率的变化,答题人一旦撒谎猫耳朵就会立刻动起来。 虽说这只是个小游戏,但场外观察席上的宋时薇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 她本来就不是个松弛的人,也不敢说自己平常在两个孩子面前有没有做到绝对的一碗水端平,而小孩子的心思稚嫩又细腻,她很怕自己曾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让他们失望过。 身旁人看出她的想法,轻轻握了一下她放在腿侧的手。宋时薇无声扯了下唇回应他的安抚,镜头里的游戏也同时正式开始:“你们好呀小朋友!”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姑娘,声音温柔悦耳,她拿着仙女棒在两人的小手上分别点了下,亲切拉进距离:“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纪璃的坐相很好,腰背挺得笔直,软声礼貌回话:“我叫阿漓。” 仙女姐姐悦声问:“你的名字真好听,是谁给你取的呀?” 纪璃骄傲挺了挺胸:“是我妈妈。” 宋时薇微微笑起来,对方又转头问:“你呢小朋友,你是阿璃的哥哥还是弟弟?” 一旁的宋初晨脸色有点别扭,仿佛既有些怀疑这场游戏的真实性,又忍不住好奇想观察面前的漂亮仙女,半天才扭扭捏捏回话:“我是哥哥。” 宋时薇低声跟身旁人揶揄:“你儿子竟然在害羞?” 纪晏臣淡淡评价:“不如我,定力太差。” 仙女笑眯眯道:“好的,那我们现在互相认识了,接下来我们要开始今天的游戏了,如果你们两个能诚实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就可以各自挑选一只墙上的小动物玩偶带走,好吗?” 两只小猫乖乖点头:“好。” 仙女拿起桌上一本封皮很精致的书装模作样翻开,纪晏臣觉得他老婆比屏幕里的俩娃还紧张,忍住好笑,压低声音叫她:“哎,宋时薇。” 宋时薇心不在焉应:“嗯?” 他视线故作凝重往上抬:“你耳朵 在动。” 宋时薇的注意力全都在屏幕上,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耳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又被他耍了,抬起手梆梆给他一拳,与此同时面前的屏幕里传出声音:“第一个问题,你们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呢?” 镜头外的两人暂时休战,同时低声脱口而出: “奶糖。” “炸鸡。” 答案不出意料和屏幕里的成功对上,纪晏臣噙着唇朝她伸出手,宋时薇在上面嫌弃击了一下,被他顺势握住。 仙女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们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前面问了几个不温不火的问题拉进距离,两个孩子适应后氛围逐渐轻松起来,工作人员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你们最好的朋友是谁呢?” 几道问题下来宋初晨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开始按捺不住抢答:“是柚子!” 仙女问:“柚子是你的同学吗?” “她坐在我前面。” “你们相处的很好,是嘛?” 宋初晨认真点头:“柚子好看,还把她妈妈带的水果分给我吃。” 仙女问:“那你也跟她分享了吗?” 他一脸骄傲道:“分享了!我爸爸每天给我带一盒牛奶,我全都给她了!” 宋时薇&纪晏臣:“……” 怪不得最近看柚子的个子蹿得很快,一天喝两盒牛奶能不快吗? 宋时薇忍不住吐槽:“你们家的恋爱脑果然是传男不传女。” 纪晏臣扶额叹气:“恋爱脑的前提是得先有个脑子。” 他现在怀疑他儿子压根儿没长这玩意儿。 纪晏臣扭头嘱咐:“以后给他掏耳 朵要小心点。” 宋时薇侧眸看他,他继续说,“碰见东西就赶紧停下来。” 宋时薇轻晒一声,仙女接着柔声问:“那你把你的牛奶都给她了,你自己怎么办呀?” 宋初晨眨巴着大眼睛,笑颜天真又开朗:“我喝妙妙的。” 宋时薇&纪晏臣:“……” 镜头前后的三个成年人同时陷入沉默,这是什么幼儿园版的狗血三角恋啊? 仙女静静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赞许点点头,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一旁文静的妹妹。 纪璃不紧不慢开口:“我最好的朋友是妈妈。” 这个回答连宋时薇本人也有点讶异,她微微挑起眉尾,听见仙女追问:“为什么是妈妈?” 纪璃奶声奶气回答:“因为我妈妈有很多漂亮裙子和口红,她说等我长大以后全都给我。” 宋时薇哑然失笑,仙女又问:“那爸爸呢?” 纪璃摇摇头,有理有据:“爸爸的衣服我穿不了。” 两个人在观察室里笑出声,仙女也被她逗得差点笑场,谨记着自己的职业操守继续温柔挖坑:“所以阿璃更喜欢妈妈,是这样吗?” 纪璃微微翘着唇角,声音软得人心都化了:“爸爸也喜欢,我都喜欢的。” 仙女转头问:“那哥哥呢?更喜欢妈妈还是爸爸?” 两人凝神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而宋初晨思索片刻后,果然没让他们失望:“爸爸最喜欢妈妈,我最喜欢柚子。” 宋时薇&纪晏臣:“……” 这套逻辑满分,两人无语用手撑着脸颊,幽怨着互相看了一眼。 仙女问:“爸爸最喜欢妈妈,妹妹也这么觉得吗?” 纪璃没有思考点了点头,“那爸爸第二喜欢谁呢?” 两个娃同时不假思索抢答:“我。” 他们同时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宋初晨先发制人,小手一指:“你撒谎了!你耳朵动了!” 屏幕外的老父亲欣慰松一口气。这小子也不是一点儿脑子都没有,还会使诈呢。 但是纪璃根本不吃他这套,反应十分淡定:“不可能,要动也是你的动。” 宋初晨朝她喊:“我又没撒谎!” 纪璃镇静反问:“你昨晚不是还说爸爸一点都不爱你,你要离家出走嘛?” 番外32:妈妈别生气,妈妈理我 纪晏臣听言眉目微微凝起,宋初晨的语气有点急:“那是因为当时我在生气!” 纪璃往上瞥一眼,不变应万变: “你耳朵动了。” “我……” 宋初晨一时语塞,因为他自己也感觉到猫耳朵在头上毛茸茸地转起来。 他嘴角瘪了瘪,表情有些委屈,像是要哭,仙女姐姐连忙柔声安抚:“是因为你当时并不是真的生爸爸的气,对不对?” 宋初晨沉默片刻,点了下脑袋。 仙女又问:“爸爸平常对你严厉吗?” 纪晏臣无声盯着面前的屏幕,下唇轻轻抿起。 宋初晨想了想,说:“我犯错的时 候严厉。” “那你害怕爸爸吗?” “做错事的时候怕。” “你更怕爸爸还是妈妈?” 宋时薇看了眼身旁有些沉默的人,低声调侃:“应该是你,我没有打过他。” 纪晏臣点了下头,可屏幕里的小人儿犹豫片刻后,出乎意料回答:“妈妈。” 两人都有些惊讶,“为什么是妈妈?” 宋初晨一脸认真道:“爸爸生气了会揍我,但是妈妈生气了会哭。” 宋时薇相当意外于这个回答,她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大概是两年前,他们家从出生后一直雇用的保姆突然辞职,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顶替,只能白天把孩子送去托管,休息的时候两人轮番上阵。 有天周末纪晏臣不在家,这个阶段的孩子又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她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一整天,累得心烦气躁,好不容易把有点低烧格外粘人的妹妹哄睡了,抱着哥哥进厨房想给自己弄点吃的,就把他放在桌子上回头开个冰箱的功夫,他把桌上的玻璃水壶碰碎了,然后自己先被吓到嚎啕大哭起来。 宋时薇怕他的哭声把妹妹也招起来,急着过来安抚他,没留神踩到了碎玻璃上。 那天是她记忆中为人母后最狼狈和崩溃的一次,等她疲惫把两个哭闹的孩子哄得静下来,脚下流血的伤口已经凝固。 她回卧室脱掉袜子,拿着镊子忍痛把碎玻璃挑出来时,突然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决定留下他们两个,如果没有他们俩拖累她此刻应该是在惬意的泡澡看电影,孩子究竟让她得到了什么?她真的做好当一名母亲的准备了吗? 情绪一上头后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委屈,最后没忍住哭了出来,但又不敢发出声音,坐在床边背对着卧室门的方向静静哭了好半天,隐约感觉到有股微弱的力道在轻轻扯自己的袖子。 她吸了吸鼻子回过头,宋初晨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床上,他仰起小脸看着她,自己脸上的泪痕还黏糊糊的,用小肉手笨拙给她擦眼泪。 宋时薇心情很糟,挤不出来好脸色,抬手推开他。 她并没有使多大的力,但这个动作在孩子眼里显然是非常严重的拒绝。 宋初晨明显慌了,四肢并用往她怀里爬,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口齿还不是很清晰,带着委屈又惶恐的哭腔:“妈妈别生气……妈妈理我……” 宋时薇望着屏幕里好好长大的两个孩子,有些感慨。 这只是他们育儿生涯中众多事件中的一件,对于他们做父母的来说每一天都是未知的考验,那一刻虽然有烦躁有后悔有疼痛,但很快就被接踵而来其他事情推着继续往前走。 过后再回忆起那段时间她只记得疲惫,对于这些具体的事件反而没那么深的印象了,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这么清晰的记得。 身旁的队友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小兔崽子还把你气哭过?” 宋时薇皱眉扯起唇尾:“他是小兔崽子,你是什么?” 纪晏臣大言不惭道:“我是你最爱的帅气老公。” 宋时薇别开脸嫌弃喊一声,他攥住她的手腕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她敷衍说:“我也记不清了。” 他不依不饶:“当时怎么没告诉 我?” 她无奈道:“你儿子都跟我道过歉 了。” 纪晏臣对于她这副不痛不痒的态度非常不满:“你就惯着他。” 顿了顿,他又板着脸引经据典,“慈母多败儿。” 宋时薇失笑:“不然呢?你还要揍他一顿补上?” 纪晏臣冷哼一声,另一边仙女接着发问:“相比被爸爸打,你更怕看到妈妈哭是不是?” 宋初晨毫不迟疑点头。 “那你不怕疼嘛?” 他摇摇头,笑脸纯真又暖心:“爸爸打得也有一点疼,但是疼一会儿就好了。” 宋时薇的心脏瞬间柔软,一旁的纪璃幽幽出声打断温情氛围:“爸爸从来没打过我,所以他更喜欢我。” 宋初晨又被她撩拨得浮躁起来,刚平静下来的音调再次拔高:“打是疼骂是爱你懂吗?不然为什么妈妈老是打爸爸啊!” 两人不禁捂脸失笑,纪晏臣清了清嗓子,敛起笑意严正声明:“你以后不能再家暴我了,影响我身为父亲的威严。” 纪璃也一时语顿,这套逻辑她确实反驳不了,宋初晨乘胜追击,得意洋洋追问:“我能和爸爸一起踢球,一起玩儿飞机,你能吗?” 纪晏臣噙着笑看着屏幕,他女儿无语抿嘴的小动作特别像她妈。 宋初晨平常极少在和妹妹的争辩中占到上风,越说越得瑟:“我们还能一起洗澡!你能吗?” 宋时薇笑得肩膀直抖,那边宋初晨继续强烈输出:“我才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纪璃眼看着被他带进沟里,但还是挣扎了一下:“男生和女生本来就不能一起洗澡,这是常识。” 宋初晨骄傲一扬下巴:“那妈妈给我洗过澡,爸爸给你洗过吗?” 纪璃再次被噎得语塞,神色里罕见现出犹豫。 场外的两人深深折服于这位年纪轻轻的逻辑鬼才,低声窃窃探讨:“你儿子的脑子看来还有救。” “要不要叫停?你女儿好像被绕进 去了。” “不用,不让她自己反驳的话,我觉得她会更出不来。” 见自己取得阶段性胜利,宋初晨的表情很欠揍:“所以爸爸和妈妈都更喜欢我!” 纪璃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在蓄大招。一旁的工作人员赶紧圆场:“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呀,爸爸妈妈对你们的爱肯定是一样多的。” 但两个娃儿显然都不同意这个观点,宋初晨先不屑道:“干妈说过,他们原本只想要一个孩子的,那肯定是我。” 他伸手指了指妹妹,小大人儿似的,“是你沾了我的光。” 宋时薇无奈揉着笑痛的脸颊,心知姚佳佳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这小子的个性就是从来不撒谎,但精通断章取义。 纪璃平静回应:“干妈是说,如果当初不是双胞胎,他们就不会留下我们。” 她倾身盯着哥哥脸色郑重道,“是我救了你一命。” 番外32:妈妈别生气,妈妈理我 纪晏臣听言眉目微微凝起,宋初晨的语气有点急:“那是因为当时我在生气!” 纪璃往上瞥一眼,不变应万变: “你耳朵动了。” “我……” 宋初晨一时语塞,因为他自己也感觉到猫耳朵在头上毛茸茸地转起来。 他嘴角瘪了瘪,表情有些委屈,像是要哭,仙女姐姐连忙柔声安抚:“是因为你当时并不是真的生爸爸的气,对不对?” 宋初晨沉默片刻,点了下脑袋。 仙女又问:“爸爸平常对你严厉吗?” 纪晏臣无声盯着面前的屏幕,下唇轻轻抿起。 宋初晨想了想,说:“我犯错的时 候严厉。” “那你害怕爸爸吗?” “做错事的时候怕。” “你更怕爸爸还是妈妈?” 宋时薇看了眼身旁有些沉默的人,低声调侃:“应该是你,我没有打过他。” 纪晏臣点了下头,可屏幕里的小人儿犹豫片刻后,出乎意料回答:“妈妈。” 两人都有些惊讶,“为什么是妈妈?” 宋初晨一脸认真道:“爸爸生气了会揍我,但是妈妈生气了会哭。” 宋时薇相当意外于这个回答,她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大概是两年前,他们家从出生后一直雇用的保姆突然辞职,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顶替,只能白天把孩子送去托管,休息的时候两人轮番上阵。 有天周末纪晏臣不在家,这个阶段的孩子又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她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一整天,累得心烦气躁,好不容易把有点低烧格外粘人的妹妹哄睡了,抱着哥哥进厨房想给自己弄点吃的,就把他放在桌子上回头开个冰箱的功夫,他把桌上的玻璃水壶碰碎了,然后自己先被吓到嚎啕大哭起来。 宋时薇怕他的哭声把妹妹也招起来,急着过来安抚他,没留神踩到了碎玻璃上。 那天是她记忆中为人母后最狼狈和崩溃的一次,等她疲惫把两个哭闹的孩子哄得静下来,脚下流血的伤口已经凝固。 她回卧室脱掉袜子,拿着镊子忍痛把碎玻璃挑出来时,突然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决定留下他们两个,如果没有他们俩拖累她此刻应该是在惬意的泡澡看电影,孩子究竟让她得到了什么?她真的做好当一名母亲的准备了吗? 情绪一上头后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委屈,最后没忍住哭了出来,但又不敢发出声音,坐在床边背对着卧室门的方向静静哭了好半天,隐约感觉到有股微弱的力道在轻轻扯自己的袖子。 她吸了吸鼻子回过头,宋初晨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床上,他仰起小脸看着她,自己脸上的泪痕还黏糊糊的,用小肉手笨拙给她擦眼泪。 宋时薇心情很糟,挤不出来好脸色,抬手推开他。 她并没有使多大的力,但这个动作在孩子眼里显然是非常严重的拒绝。 宋初晨明显慌了,四肢并用往她怀里爬,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口齿还不是很清晰,带着委屈又惶恐的哭腔:“妈妈别生气……妈妈理我……” 宋时薇望着屏幕里好好长大的两个孩子,有些感慨。 这只是他们育儿生涯中众多事件中的一件,对于他们做父母的来说每一天都是未知的考验,那一刻虽然有烦躁有后悔有疼痛,但很快就被接踵而来其他事情推着继续往前走。 过后再回忆起那段时间她只记得疲惫,对于这些具体的事件反而没那么深的印象了,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这么清晰的记得。 身旁的队友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小兔崽子还把你气哭过?” 宋时薇皱眉扯起唇尾:“他是小兔崽子,你是什么?” 纪晏臣大言不惭道:“我是你最爱的帅气老公。” 宋时薇别开脸嫌弃喊一声,他攥住她的手腕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她敷衍说:“我也记不清了。” 他不依不饶:“当时怎么没告诉 我?” 她无奈道:“你儿子都跟我道过歉 了。” 纪晏臣对于她这副不痛不痒的态度非常不满:“你就惯着他。” 顿了顿,他又板着脸引经据典,“慈母多败儿。” 宋时薇失笑:“不然呢?你还要揍他一顿补上?” 纪晏臣冷哼一声,另一边仙女接着发问:“相比被爸爸打,你更怕看到妈妈哭是不是?” 宋初晨毫不迟疑点头。 “那你不怕疼嘛?” 他摇摇头,笑脸纯真又暖心:“爸爸打得也有一点疼,但是疼一会儿就好了。” 宋时薇的心脏瞬间柔软,一旁的纪璃幽幽出声打断温情氛围:“爸爸从来没打过我,所以他更喜欢我。” 宋初晨又被她撩拨得浮躁起来,刚平静下来的音调再次拔高:“打是疼骂是爱你懂吗?不然为什么妈妈老是打爸爸啊!” 两人不禁捂脸失笑,纪晏臣清了清嗓子,敛起笑意严正声明:“你以后不能再家暴我了,影响我身为父亲的威严。” 纪璃也一时语顿,这套逻辑她确实反驳不了,宋初晨乘胜追击,得意洋洋追问:“我能和爸爸一起踢球,一起玩儿飞机,你能吗?” 纪晏臣噙着笑看着屏幕,他女儿无语抿嘴的小动作特别像她妈。 宋初晨平常极少在和妹妹的争辩中占到上风,越说越得瑟:“我们还能一起洗澡!你能吗?” 宋时薇笑得肩膀直抖,那边宋初晨继续强烈输出:“我才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纪璃眼看着被他带进沟里,但还是挣扎了一下:“男生和女生本来就不能一起洗澡,这是常识。” 宋初晨骄傲一扬下巴:“那妈妈给我洗过澡,爸爸给你洗过吗?” 纪璃再次被噎得语塞,神色里罕见现出犹豫。 场外的两人深深折服于这位年纪轻轻的逻辑鬼才,低声窃窃探讨:“你儿子的脑子看来还有救。” “要不要叫停?你女儿好像被绕进 去了。” “不用,不让她自己反驳的话,我觉得她会更出不来。” 见自己取得阶段性胜利,宋初晨的表情很欠揍:“所以爸爸和妈妈都更喜欢我!” 纪璃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在蓄大招。一旁的工作人员赶紧圆场:“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呀,爸爸妈妈对你们的爱肯定是一样多的。” 但两个娃儿显然都不同意这个观点,宋初晨先不屑道:“干妈说过,他们原本只想要一个孩子的,那肯定是我。” 他伸手指了指妹妹,小大人儿似的,“是你沾了我的光。” 宋时薇无奈揉着笑痛的脸颊,心知姚佳佳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这小子的个性就是从来不撒谎,但精通断章取义。 纪璃平静回应:“干妈是说,如果当初不是双胞胎,他们就不会留下我们。” 她倾身盯着哥哥脸色郑重道,“是我救了你一命。” 番外33:你是越来越小气了 宋时薇和纪晏臣听得哭笑不得。他们俩争论了半天,谁也不服谁,仙女都插不进话,各自为了证明自己更被偏爱把一些陈年的鸡毛蒜皮全都翻出来了,无非是妈妈曾经给谁多吃过一颗水果,或者爸爸陪谁多做了会儿游戏。 眼看着事态再发展下去要进化成为家庭矛盾,他们俩赶紧决定叫停,带着两个孩子选好礼物跟仙女姐姐道别后离开园区回到车上。 俩孩子在园子里疯跑了一天,很快靠在儿童座椅里沉沉睡着了。 宋时薇也累了,瘫在椅子上伸了伸腰,扭头看向身旁开车的人,戏谑问:“实验的结论如何,纪队长?” 纪晏臣看着前方的路,淡声把问题抛回来:“你觉得呢?” 宋时薇眨了下眼,回想着刚才的问答过程,隐约明白了游戏之前他那个问题的含义。 绝对的公平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感情这种东西本身就无法客观量化只能依赖主观感知,何况他们面对的对象还是感知最为敏感的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认知体系还没建立完全的未成年人。 只有认为自己被忽视的孩子才会想要在父母那里追求“公平”,努力在外人面前证明父母的“公平”,而真正得到充足的爱的孩子应该是坚定认为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才更符合常理。 “在想什么?” 见她半天没有回应,纪晏臣看过来一眼。 宋时薇慢慢回过神来:“我在想……以后怎么做才能把水端得更平。” “这个也简单。” 纪晏臣瞟了眼后座,低声教学,“待会儿到家后你把刚才买的两盒奶酪分别给他们,然后嘱咐他们只买了一盒,自己悄悄吃,千万别被对方知道。” 宋时薇轻哂:“就你儿子那张嘴,还能忍住不去跟妹妹炫耀?” 纪晏臣淡淡笃定道:“他能。” 宋时薇抬眸看向他,倏然顿悟:“你以前没少干这种事,纪队长?” 身旁人静笑不语,她沉思片刻,不悦质问:“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嘛?在他们眼里你是偏爱他们的好父亲,那我成什么了?” 纪晏臣不慌不忙,振振有词:“你本来就站在咱们家的食物链顶端,应该是他们来争你的宠,而不是你去迎合他们。这种低端的把戏适合我,不适合你。” 宋时薇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轻哼一声,唇角还是不满地微微撇着。 刚巧到了红灯前,纪晏臣噙着唇俯身过来捏住她的脸,低头刚要吻上来,被后座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妈妈……” 纪晏臣抿唇迅速退回到驾驶位,把着方向盘轻咳了一声。 宋时薇转回头来,纪璃睡眼惺忪揉着眼睛:“我渴了。” 宋时薇应一声后把水壶拧开回身递给她,纪璃坐起来喝水,瓷白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宋时薇抬手擦着她额头上睡出来的汗,纪璃喝几口水后,忽然倾身搂住她的脖子:“妈妈。” “嗯?” 她小声认真问:“你是不是最喜欢 我?” 宋时薇无声笑了一下,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当然啦。” 纪璃在她脸上亲了亲,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软声表白:“我也最喜欢你妈妈,全宇宙第一喜欢,最最最喜欢。” “妈妈知道,谢谢宝贝。” 宋时薇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哄着,“乖,再睡会儿,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家。” 纪映璃坐回座位上,很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两人在前面低声闲聊起今天,纪晏臣评价:“还是非洲的斑马更胜一筹。” 宋时薇靠在椅背上轻笑:“那可是野生的,能一样嘛?” 不过看过那样的壮观迁徙之后,回头再看被圈养起来的这么几只,确实是索然无味了。 纪晏臣扭头看她:“今年再去一次?” 当年在非洲时他们说好了隔几年再去一次,可是后来因为工作和怀孕一直没有落实。 宋时薇下意识看向后视镜:“他们还太小了,去那么远有点麻烦,再过几年。” 纪晏臣把着方向盘,淡淡道:“不 带他们。” 他和他老婆的蜜月纪念,外人跟着掺合什么? 宋时薇顿了一瞬,而后扯了下唇,望着窗外安静半晌,突发奇想:“我想去看雪。” 纪晏臣挑了下眉:“看雪还要出去花钱?过年回湖平就能看。” 宋时薇觉得他身为一个北方人非常不解风情,嫌弃瞥他一眼:“你是越来越小气了,纪队长。” 他却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这 叫精打细算。” 她抿唇笑了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聊着天。 下车时宋时薇忙着哄一身起床气的宋初晨,纪璃跟在爸爸身后走到后备箱贴心要帮他拿东西。 纪晏臣蹲下身,把刚才在农场买的奶酪装进她的小书包,低声熟练嘱咐:“宝贝,只给你一个人买了,别让哥哥知道。” 纪璃点点头,仰起脸望着他真诚表白:“爸爸,我最喜欢你了,全宇宙第一喜欢。” 纪晏臣微笑摸了摸女儿天真无邪的小脸蛋儿,心想,好险。 要不是刚才我听见你跟你妈说的话,差点就信了你了! 又到了一年尾声。 今年过年的时间早,小年夜那天他们一家四口回到湖平。 因为相隔千里,两个孩子不常回来,对于这座城市记忆很模糊,他们在飞机上无限憧憬着一场大雪,可今年却是个暖冬,只在元旦时下过两场雪又都很快融化,没留下来一点。 宋初晨看着光秃秃的街景非常失望,在车上耍起别扭,赖在宋时薇怀里哼哼唧唧,纪嘉跟他说话他也不作声,被他爹一个眼神威慑扫过来后才不情不愿坐端正了老实回话。 纪璃则很快入乡随俗,适应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就爬到了纪嘉和谢湛两个人中间,对着姑姑的衣服和口红一顿夸夸输出,给纪嘉哄得眉开眼笑,把自己包上挂着的可爱毛绒小包拆下来挎到了她身上。 上一次他们见面是在夏天纪嘉和谢湛的婚礼上,当时宋初晨和纪璃两人是花童,负责给新人送戒指。 谢湛很喜爱这一双龙凤胎,对于纪晏臣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纪晏臣也深谙拉仇恨之道,在他面前大秀了一通儿女双金老婆体贴的幸福恩爱,言语夸大其词到连宋时薇这个当事人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心虚。 番外33:你是越来越小气了 宋时薇和纪晏臣听得哭笑不得。他们俩争论了半天,谁也不服谁,仙女都插不进话,各自为了证明自己更被偏爱把一些陈年的鸡毛蒜皮全都翻出来了,无非是妈妈曾经给谁多吃过一颗水果,或者爸爸陪谁多做了会儿游戏。 眼看着事态再发展下去要进化成为家庭矛盾,他们俩赶紧决定叫停,带着两个孩子选好礼物跟仙女姐姐道别后离开园区回到车上。 俩孩子在园子里疯跑了一天,很快靠在儿童座椅里沉沉睡着了。 宋时薇也累了,瘫在椅子上伸了伸腰,扭头看向身旁开车的人,戏谑问:“实验的结论如何,纪队长?” 纪晏臣看着前方的路,淡声把问题抛回来:“你觉得呢?” 宋时薇眨了下眼,回想着刚才的问答过程,隐约明白了游戏之前他那个问题的含义。 绝对的公平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感情这种东西本身就无法客观量化只能依赖主观感知,何况他们面对的对象还是感知最为敏感的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认知体系还没建立完全的未成年人。 只有认为自己被忽视的孩子才会想要在父母那里追求“公平”,努力在外人面前证明父母的“公平”,而真正得到充足的爱的孩子应该是坚定认为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才更符合常理。 “在想什么?” 见她半天没有回应,纪晏臣看过来一眼。 宋时薇慢慢回过神来:“我在想……以后怎么做才能把水端得更平。” “这个也简单。” 纪晏臣瞟了眼后座,低声教学,“待会儿到家后你把刚才买的两盒奶酪分别给他们,然后嘱咐他们只买了一盒,自己悄悄吃,千万别被对方知道。” 宋时薇轻哂:“就你儿子那张嘴,还能忍住不去跟妹妹炫耀?” 纪晏臣淡淡笃定道:“他能。” 宋时薇抬眸看向他,倏然顿悟:“你以前没少干这种事,纪队长?” 身旁人静笑不语,她沉思片刻,不悦质问:“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嘛?在他们眼里你是偏爱他们的好父亲,那我成什么了?” 纪晏臣不慌不忙,振振有词:“你本来就站在咱们家的食物链顶端,应该是他们来争你的宠,而不是你去迎合他们。这种低端的把戏适合我,不适合你。” 宋时薇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轻哼一声,唇角还是不满地微微撇着。 刚巧到了红灯前,纪晏臣噙着唇俯身过来捏住她的脸,低头刚要吻上来,被后座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妈妈……” 纪晏臣抿唇迅速退回到驾驶位,把着方向盘轻咳了一声。 宋时薇转回头来,纪璃睡眼惺忪揉着眼睛:“我渴了。” 宋时薇应一声后把水壶拧开回身递给她,纪璃坐起来喝水,瓷白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宋时薇抬手擦着她额头上睡出来的汗,纪璃喝几口水后,忽然倾身搂住她的脖子:“妈妈。” “嗯?” 她小声认真问:“你是不是最喜欢 我?” 宋时薇无声笑了一下,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当然啦。” 纪璃在她脸上亲了亲,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软声表白:“我也最喜欢你妈妈,全宇宙第一喜欢,最最最喜欢。” “妈妈知道,谢谢宝贝。” 宋时薇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哄着,“乖,再睡会儿,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家。” 纪映璃坐回座位上,很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两人在前面低声闲聊起今天,纪晏臣评价:“还是非洲的斑马更胜一筹。” 宋时薇靠在椅背上轻笑:“那可是野生的,能一样嘛?” 不过看过那样的壮观迁徙之后,回头再看被圈养起来的这么几只,确实是索然无味了。 纪晏臣扭头看她:“今年再去一次?” 当年在非洲时他们说好了隔几年再去一次,可是后来因为工作和怀孕一直没有落实。 宋时薇下意识看向后视镜:“他们还太小了,去那么远有点麻烦,再过几年。” 纪晏臣把着方向盘,淡淡道:“不 带他们。” 他和他老婆的蜜月纪念,外人跟着掺合什么? 宋时薇顿了一瞬,而后扯了下唇,望着窗外安静半晌,突发奇想:“我想去看雪。” 纪晏臣挑了下眉:“看雪还要出去花钱?过年回湖平就能看。” 宋时薇觉得他身为一个北方人非常不解风情,嫌弃瞥他一眼:“你是越来越小气了,纪队长。” 他却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这 叫精打细算。” 她抿唇笑了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聊着天。 下车时宋时薇忙着哄一身起床气的宋初晨,纪璃跟在爸爸身后走到后备箱贴心要帮他拿东西。 纪晏臣蹲下身,把刚才在农场买的奶酪装进她的小书包,低声熟练嘱咐:“宝贝,只给你一个人买了,别让哥哥知道。” 纪璃点点头,仰起脸望着他真诚表白:“爸爸,我最喜欢你了,全宇宙第一喜欢。” 纪晏臣微笑摸了摸女儿天真无邪的小脸蛋儿,心想,好险。 要不是刚才我听见你跟你妈说的话,差点就信了你了! 又到了一年尾声。 今年过年的时间早,小年夜那天他们一家四口回到湖平。 因为相隔千里,两个孩子不常回来,对于这座城市记忆很模糊,他们在飞机上无限憧憬着一场大雪,可今年却是个暖冬,只在元旦时下过两场雪又都很快融化,没留下来一点。 宋初晨看着光秃秃的街景非常失望,在车上耍起别扭,赖在宋时薇怀里哼哼唧唧,纪嘉跟他说话他也不作声,被他爹一个眼神威慑扫过来后才不情不愿坐端正了老实回话。 纪璃则很快入乡随俗,适应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就爬到了纪嘉和谢湛两个人中间,对着姑姑的衣服和口红一顿夸夸输出,给纪嘉哄得眉开眼笑,把自己包上挂着的可爱毛绒小包拆下来挎到了她身上。 上一次他们见面是在夏天纪嘉和谢湛的婚礼上,当时宋初晨和纪璃两人是花童,负责给新人送戒指。 谢湛很喜爱这一双龙凤胎,对于纪晏臣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纪晏臣也深谙拉仇恨之道,在他面前大秀了一通儿女双金老婆体贴的幸福恩爱,言语夸大其词到连宋时薇这个当事人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