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徐徐且行》 第1章 大石村 从惊蛰那天开始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七八天左右。今日终于放晴,天气还稍微有点凉。 对于大石村私塾里的孩子来说,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本该是晨读的时间,却因为天晴的缘故,让他们省去了半早上的功课。 私塾的先生带着孩子们把近些日子因房屋漏雨而打湿,还有些虽然没有湿透却有些发霉的书卷搬了出来,放在私塾外的地面上晾晒。 私塾建在一方长三十余丈,宽三十余丈,高则足有百丈的方形巨石上。出了教室,便是一块完整而平坦的石面,在雨季,这里倒少了几分泥泞。 这方巨石,自然也就是大石村这个名字的由来。 清风徐徐,沾了水的书卷微微颤动着,阳光温和而均匀的洒在先生跟孩子们的脸上。 “清风莫来翻我书,书中大道万万斤” 先生站在巨石边,衣袂飘飘,这一幕看的学子们如痴如醉。 私塾建来已久,在大石村村民的记忆中,自打他们记事起,这个私塾就存在。 差不多在六年前,老先生腿脚实在不支撑他再上山下山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的中年人云游至此,登上巨石后便留在了这儿。 他自称姓韩,众人便以韩先生称呼。 再说学生,都是大石村的孩子,来去不过方圆七八里地。大石村的住户并不多,这里的学生全算起来也就将将十五六个孩子,年龄也都参差不齐,六七岁的有,十五六岁的也有。 韩先生住在私塾内,平时吃饭都是由学生们轮流从家里带来,他刚来时说了自己无偿教书,因此孩子们的家长也大都无所谓在做饭时多加一勺米一瓢水。 今日送早饭的学生叫陈之,今年十三岁,七岁那年便来此学习,至今六年,恰好跟韩先生来此的时间相同。 “韩先生,早上爷爷炒的青菜,煮的小米粥,您快吃。” 陈之从布包里取出盛饭的篮子,拿到韩先生的面前。韩先生微笑着点点头,接过饭盒坐在一旁的石墩儿上开始吃起来。 做了晨读,又晒了书,饭菜已经凉了,不过他并未在意。 “好了,你去教室,我清洗过饭盒就来。” 陈之恭敬的退下,回到教室温习功课。 一天功课学完,西沉的太阳已经被远处的大山遮去一半,陈之他们拜别韩先生后从后山下山回家。 同行的孩子叫孙栓,今年十岁,他家与陈之家隔着一条小河,两人家离得近,所以一直结伴而行。 两人一路上说着笑着,走在这走了好多年的路上,对这路边的花花草草依然是看不够爱不完。 大山里,太阳一旦到了山后,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两人此时才走了有离家一半的路程,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变得影影绰绰。 陈之抬头看了看天。 “不玩了,我们快走!” 孙栓点点头,两人开始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前面是一块山坳,山坳里有一片松林,路从松林中间通过。松林当中有着一座孤坟,没有碑,要不是坟头有几块堆起来的石头,石头后微微隆起的黄土堆,大概没人会注意到这是一座坟。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无数遍,这孤坟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路边的树木花草一样,太熟悉了,对坟冢并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陈之和孙栓快走到孤坟时,孙栓捡了一只掉落的松针,准备给陈之来个出其不意。 可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山坳刮起一阵怪风,阴冷的感觉让陈之不由得心头一悸,孙栓也瞬间跟上抓住陈之的胳膊。 “疾风骤雨时有无,我自浩然正气足,胸中育有雷和电,邪魅魍魉百秽除” 陈之朗声读出韩先生教过的正气歌,随之一股温暖的感觉从骨髓中生出包裹全身,周遭也变的神清气明。 孙栓也随之安下心来,他松开了陈之的胳膊,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说笑笑向家走去。 孙栓想着这就回家告诉父母,读书读多了,竟然连胆子也变大了。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刚刚陈之在朗诵正气歌时,周遭发出的微微的转瞬即逝的透明涟漪。 在河边告别了孙栓,陈之走过木桥回到了家,爷爷还在院子里锯竹子,陈之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是爷爷一个人将他抚养至今。 “爷爷,我回来了” “之儿回来了,爷爷把这收拾一下就做饭去” “不急的爷爷,我帮您收拾” 收拾完东西,爷爷做饭,陈之便用爷爷做好的竹笔蘸上水,在院子里的石板上练起字来。没有字帖,陈之努力回忆韩先生书写时的样子。 起笔,转折,勾勒,落笔。只有四五分形似,却已是七八分神似。 日复一日的上山下山,三年时间不经意间就过去了,陈之跟随韩先生读了圣人文章,也听了奇志怪谈,刚入学堂时不过七八岁的懵懂孩童,如今已然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年。 冬至过后十多天的时候,一场大雪如约而至。 下雪的夜晚是安静的,安静到你能听见竹子被压断的吱呀声,麻雀躲雪时的扑棱翅膀声。 看着被雪映着发亮的窗口,陈之在被窝里就能想象到明晨那是怎样一幅景象,整个大石村肯定都被一片厚重的白色覆盖住。 第二天,陈之早早地醒了过来,房间很安静。安静到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以往能听到爷爷细微的鼾声,此时却也什么都听不见。 他起身跑到爷爷身边,轻轻喊了几声爷爷,爷爷没有反应。他心里一沉,大声的喊了起来,可爷爷依旧没有反应。 他鼻头一酸,扑在爷爷身上呜咽起来。 爷爷生前就给自己备好了棺材,在邻里的帮助下,爷爷葬在了屋后竹林不远处的山脚下。 送完爷爷最后一程,拜谢过邻里,一个人回到家后,陈之的心里空落落的。看着房间角落堆着的竹节,他意识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了,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在家待了三天,每天夜里他都会去爷爷的坟前生起一堆火,就那样安静的坐着,直到柴火燃尽,他才起身回家。 第四天一早他在河边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孙栓的身影,他大概是被父母带着去山上准备过冬的柴火了。 陈之再看了一眼孙栓家的方向后,独自一人朝着私塾的方向走去。 大雪封路,韩先生早早便在巨石下等着,他面带微笑地看着陈之。 “来了。” “韩先生” 陈之看着眼前亦师亦兄的韩先生,想到爷爷后又是一阵悲伤袭来。 两人在山下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韩先生看着远处说道:“看来今天不会有人来了!” 两人随后登上巨石,没有进教室,韩先生带着陈之走到了巨石边。 并肩而立时,韩先生偶然一转头,发现身边的少年不知何时竟然与自己差不多一般高了。身上还有些许几年前的稚气,但面容却已有了棱角,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在其他学生的眼里是看不到的。 巨石前方是百丈悬崖,站在巨石边,抬头望去,漫山裹银,无穷无尽,阵阵山风袭来。 陈之想起古人那首诗。 “近腊千岩白,迎春四气催。云阴连海起,风急渡山来” 陈之没有注意到韩先生的打量,也就没有注意到韩先生眼睛那微微的湿润。 “你来私塾已经九年了,我能教给你的全都教给你了。如今爷爷已经不在,你在大石村没了牵挂。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有些东西是在大石村学不来的。” “先生想让我去哪?” “去比岩湾镇更远的地方,去小川岭那边的山阳城,去安和城,去看看大离的大好河山。” 陈之的思绪被韩先生的话拉向远方,韩先生看着神游中的陈之。 “此去途中,定有诸般艰险,皆需你独自面对。你可愿走上一遭?” “陈之愿意!” “好,陈之,我这么些年教你,无非是教你一个正字。不管是在大石村,还是在外面,我都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字。” 陈之闻言躬身说道:“陈之一定谨记先生教诲!” 韩先生站在巨石边,目送着陈之下山。直到再看不见陈之的身影,他才转身离开。 第2章 私塾来客 陈之回到家中,打开爷爷床下的木箱,里面是这些年他们爷俩积攒下的一些碎银。 他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了一支尚未卖出的竹笔,随后关上屋门。 穿过竹林,陈之来到爷爷坟前,点上一炷香,烧了些纸钱。待纸钱燃尽,他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轻轻拂去裤腿的雪土,转身向着村外走去。 大石村通往外村只有一条大路,路上的积雪估计还得连续四五天的晴天才能完全融化。 沿着大路走了六七里地,到了一个岔路口,往西走是鱼塘村,往东走七八里地便可到达岩湾镇, 岩湾镇每逢三六九的日子有集市,附近村落的村民会在这一天赶到那里买卖,爷爷之前也经常带着陈之在岩湾镇上卖竹笔竹篮等一些竹货。 今天是初七,沿路没有赶集的乡民。走到岩湾镇时,除了原本就居住在镇上的几家住户外,没有叫卖声,也少有人走动。 陈之在之前摆摊隔壁的馒头店买了十几个馒头,与老板告辞过后便径直穿过岩湾镇向更远的方向走去。 趁着天色尚早,他一气走出三十里地,到了小川岭的脚下。小川岭是前往山阳城的必经之路,今日以前,他只在远处看见过这一道横断南北的山岭。 小川岭并不高,但山峦众多,纵深极深。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得有四五十道岭。 陈之进山不远天色便暗了下来,他在路边发现一处树木搭建的窝棚,应该是是附近打猎的村民搭建的。窝棚顶部四周用树枝搭建,只留了一人进出的洞口,看来今晚的住处不用担心了。 窝棚隔绝了大部分的山风,他坐在窝棚内一根木桩上,掏出从家里带的干饼嚼了起来,馒头当然是留到干饼吃完的时候再吃。 吃完干饼,借着白雪反光,他捡了一把树枝堵住了洞口,靠在窝棚内充当柱子的树干上准备入睡。 陈之对黑夜没有恐惧,此刻在大山的黑夜当中,他也有一种泰然处之的气度,只是有着些许的孤独,但也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窝棚外山风嘶吼,窝棚顶的树枝也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窝棚内,陈之已经深深睡去。 树林里不时有出来觅食的山猫跟野狗,还有扑棱着的野鸡,以往猎人居住时山猫跟野狗甚至会跑到窝棚周边,捡拾猎人吃的烤兔剩下的骨头和边边角角。 可今晚没有一只野物敢靠近窝棚,它们很自觉的在离窝棚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动作也没有叫声。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窝棚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涟漪,映着周围的雪地也变得扭曲起来。 大石村私塾,韩先生站在巨石边,似乎在等人,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突然,悬崖边的空气传出一阵波动,巨石上还未来得及清扫的雪随风起舞,紧接着,一个锦袍华服的儒雅中年人凌空而来。 “韩冰,好久不见!我给你带了安和城的白云,这九年,你大概也想念它的味道了!” 说着中年人把一包茶叶递给了韩先生,韩先生也没有推辞,接过茶叶后带中年人进了屋内。 韩先生招呼中年人坐下,自己点燃火炉,架起铜壶,水烧开后他给中年人泡了一杯刚拿的茶叶,顺便给自己也泡了一杯。 “散临涧边闻溪声,或聚岭上瞰浮云,豆蔻采得嶙峋骨,一遇江水便逢春。”,中年人轻声道:“当年可是你的这四句让安和城的白云茶名动天下,可我还是觉得这白云茶茶味太淡。” 韩先生也是微微一笑道:“你平日里事务繁多,提神醒脑的话,白云茶确实比不上山阳城的雾芽。师兄,你的武境还是依旧停滞不前吗?” “很早就没有修炼武道了,我这一身修为也够用了。等到大离不再需要我操心的时候,我再试试看能否再进一步!” 大离国,是一个崇文尚武的国家。庙堂之上君臣以文治国,臣子文士以文才争得高下。而在江湖之中,众人则以武道竞得高低。 武者以自身修为境界的高低分为不同的武境,至于境界几何,则由武道先圣留下的标准来定。 总的来说,武境分为下三境和上三境,下三境分别为金石境、璞玉境和管城子境。 金石境虽是武境成就的第一层境界,但是却也是最基础的一境,顾名思义,达成金石境的武夫,体魄坚若金石,这虽为第一境,但一般资质的习武者也许强加练习数年方可触摸到金石境的门槛,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一境是寻常武夫也能达成的武境。 璞玉境,则需要有一定资质的人才能突破。达成璞玉境的武夫,像一枚待雕琢的璞玉。已经有玉的光彩所在,只要稍加雕琢便能成为精美的玉器,在大离国达成璞玉境的人有一些但也不多。 第三境,管城子境,能达成这一境界的人在大离国那就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了。管城子,顾名思义,达成这一境界的武者如同执笔的文士。画山是山写水是水,随心所欲。很多璞玉境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至管城子境,这足以见得管城子境的高深莫测。 而金石、璞玉、管城子三境在各自境内根据境界强弱程度又分为五段。刚刚那位锦衣中年人,他如今的境界便是管城子境一段。 上三境在寻常武夫眼中则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一辈子当中,别说修成上三境,甚至都没见过上三境的人。 上三境分为青天、蜀道、开国三境。 青天境达成者,在管城子境随心所欲之上,上可天际登高下可九洋探底。 至于上三境的第二境,有古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蜀道境境界高于青天境,却也异常凶险,体内有天地浩瀚气机,身体却还是寻常体魄,要引领磅礴气机在体内运转,还要一边锻造自己的体魄,如同行走在悬崖边古栈道上一般,稍有不慎便坠落万丈深渊。 第三境,开国境,千年来只有大离开国皇帝齐栋辰一人领略过其中奥妙,众人所知也仅此而已。 “韩冰,当初你为护住师娘心脉舍弃一身修为,不然今日境界定让人仰止!说来惭愧,师父唯一两个徒弟,一人失境,一人停境!” 韩先生闻言有些动容。 “要是那时有更高境界,舍了一身修为就能让师娘活下来了!” 锦衣中年人拿起茶杯端在手中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你,师娘肚子里的小师弟也就活不下来了,对了,小师弟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小川岭了。” “如果路上没有耽误,应该是到了!” “你在这小山村里一待就是九年,教他读书,磨炼他的性子。师父师娘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一阵风吹进房间,韩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师兄,我这身体是愈发的差了,以后小师弟就全拜托你了!” “什么拜托不拜托的,照顾小师弟是应该的。你就放宽了心,好好养伤,我还等你去安和城呢!” 韩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中年人喝了一口茶回道:“对了,这次来的时候小师弟已经走了,未来得及见上一面,也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韩冰拨了拨火炉里的炭火说:“小师弟像师娘,你见着能一眼认出他来。” 中年人一阵恍然道:“师父师娘俱是当世无双,师弟想来也是不差的!” 说罢两人不禁相视一笑,两人眼前都出现了那久违的身影,洒脱率性的师父,温婉的师娘。 等韩冰回过神,身边的中年人已经离去,桌上的茶杯里的茶水已经被咂干,只剩杯底一堆茶叶。 第3章 竹林 陈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起身取走挡在窝棚门口的树枝,带上干粮走出窝棚。 今天是晴朗的一天,太阳还没有出来,林间白晃晃的积雪已经开始有些刺眼。 他伸了个懒腰,捧起一捧积雪胡乱擦了把脸,顿觉神清气爽。美美的嗅了几口干净的空气后,他沿着山路继续往大山深处走去。 翻过四座不高的山头,太阳也升到了半空,阳光透过树枝洒在林间的积雪上,雪面像晴空下的湖面一样波光粼粼。 路上遇到两帮上山打猎的村民,两帮人都收获颇丰。他们捕获的猎物有红腹锦鸡,肥嘟嘟的野兔,还有几只狍子。 他有幸的被分到了一块烤熟的兔肉,虽然他对食物并没有过高的要求,但他不得不承认,咬一口便能滋出肥油的兔肉确实要比干燥的粗粮饼要好吃上许多。 约莫又翻过五六个山头,在一处山顶,陈之停了下来。他环视四周,这是一处石头山,四周没有树林只有光秃秃的石头,像私塾下的那块巨石,不过这座石山不像巨石那般方正,倒像是一块巨大的鹅卵石。 他闭上眼睛,在确定此处三里之内没有活物的情况下,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笨拙而怪异的手印。 透明涟漪再现。 全身被透明涟漪包裹着的陈之像一支蜡烛的烛芯,只见他右手拇指压住无名指与小拇指贴在掌心,食指与中指并拢像剑一般指向前方。 默念一声“起”! 他的双脚迅速拔地而起,一尺,两尺,顷刻间,他已经上升到离地面一丈高的地方。 突然,他猛地收回手掌变作握拳状,同时身体也在空中颠倒过来。径直朝着地面俯冲而下,在拳头离地面一寸距离的时候停住,将拳头重新变做剑指,一指点在了石头地面上。 重新站定后,他俯身望去,以刚才那一指为圆心到半径有三尺见方的圆形石头地面出现水波一样的裂纹,陈之左手做掌,轻轻一挥,那些已经龟裂成块的石头竟是化作了粉末被风吹去。 “仍是还需一指才能将石块化作粉末,不过今日也是勉强触摸到璞玉境五段了,在这璞玉境四段也已经有两年之久了,在到山阳城之前一定要突破至五段” 陈之坐在刚刚被自己一拳一指点出一个深坑石山上坐了下来,掏出干饼嚼了起来。 五年前,一天放学,陈之正独自在竹林中砍竹子。原本在竹林里上下窜跳的麻雀像是被什么惊动,齐齐扑棱的想飞出竹林,却在飞出一尺高的时候突然又飞回到了竹支上,原本叽叽喳喳的竹林此刻安静了下来,麻雀像是被定在了竹支上。 陈之被这诡异的气氛惊了一下,正转身准备走出竹林的时候,身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女子。 刚才麻雀的动静,加上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有些诡异。陈之此时就像竹枝上的那些麻雀一样,整个人都有些懵。他不断地在心中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不是鬼!” 听到女子的话,陈之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点,他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女子。 女子身着白衣,头发只是简单的束了一下,有几缕头发从耳后散落下来,发梢随着竹林里的微风轻轻晃动。 十一岁的少年仅对视了一眼便微微撇过头,脸上绯红一大片。 大石村有女子,但全不及眼前的女子。颜如玉,对,眼前的女子像美玉一样动人,虽然陈之之前也不曾见过美玉,但他相信美玉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没有在意陈之心里怎么想的,女子看了看他后,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叹息了一声,然后淡淡说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到这儿来,是要传你武道。要么跟我修炼武道,要么被我杀死,你自己选!” 女子的话吓了陈之一大跳,他低下头不敢言语。 “你学不学?” 陈之鼓足勇气抬头看着女子,本来还想说要跟爷爷还有韩先生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但看见女子凌厉的眼神,他又将头低了下去。 “只是让你修炼武道,怎么这般不利索,亏你还是男儿身!既然不想跟我学,那我就杀了你!” 说罢女子拔出佩剑搭在陈之的肩膀上。陈之连忙点点头说道“我练,我练!” “怎么这般模样,哪有一个男子汉的气概啊!”,女子看着陈之无奈道,可是她忘了,此时的陈之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你记住了,不要跟别人说我教你修炼武道之事,若是被我知道你告诉别人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之有些无语,但更多的还是有些惧怕,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于是从这天起,陈之每日白天上私塾,晚上等爷爷熟睡后就来到竹林跟女子学习武道,他也未曾向别人提起过。 女子给他讲解武道分境,教他修炼武道,武道修炼,从最基本的体能练起,这对于从小自立的陈之来说,是完全可以坚持的。 后来陈之知道了,武道修炼一途,不仅要修炼提升武境,还要学功法,两者相辅相成,武境与功法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打个比方,武道修炼就像是砍竹子,武境提升是锻炼自己的力气,功法则是砍竹子的刀法,提升了力气,又掌握了下刀的角度,才能砍得又快又准。 换而言之,功法引导武境之力,武境则支撑功法的调度。当然武境不仅仅只是力量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一种境界,一种气度,一种眼界。 刚开始女子每晚都来,半年后女子便隔十天再来一次。倒是陈之夜夜练习从未间断。 一年后女子隔一个月才会出现一次,第二年年末,女子告诉陈之,他已进入金石境。 第三年,女子总共来了四次,第四次见到陈之的时候,女子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一份坚定,而且脸上的棱角也变得分明起来。 她依靠在竹子上,望向竹林顶端,月光透过竹林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像是戴着一层面纱。 “陈之,你两年入金石,一年入璞玉,放眼大离,你的天赋无人能及,今夜是我最后一次来大石村了。今夜不教你武道教你喝酒” 说罢女子从背后取出一个酒袋,打开盖子仰头灌了了一大口酒。 “安和城杏花酿清香,大青城的凤酒绵柔,但我觉得酒就是酒,还是这向阳城的麦酒烈的沁人心脾!” 然后将酒袋递给了陈之,陈之接过酒袋,正要喝上一口却想起女子拿这个酒袋刚喝过。十四岁的少年到底已经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他不免有些犹豫起来,可是转过头发现女子并没有看他,才坚定的拿起酒袋灌了一口女子口中的麦酒。 陈之以前也喝过爷爷酿的甘蔗酒,但甘蔗酒到底柔和不像麦酒来的这般浓烈,猛地一呛差点出声,好在被自己强行压下。 女子转过身招手示意陈之将酒袋给他,两人便这样一人一口将酒袋里的酒喝完。 第二天醒来时,陈之躺在自己的床上,隔壁爷爷的鼾声依旧,他记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早上去私塾的路上,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晕眩,回想昨晚的事。他记得他和女子一人一口喝完了大概盛酒两斤多的酒袋里的麦酒。 她温柔的看着他,温柔的跟月光一样。 “我叫陆柳”,“你确实有天分,不过你还是不像他!”,“以后大概还是会遇见的,只是怎么见呢” 陈之想起零零星星她说过的话,也记得不真切,突然,他想到自己好像对她说了一句:“姐姐,你好漂亮!”,然后那个自称叫陆柳的女子就抱了抱他。 那是他从未感触过的柔软。 猛地一拍头,陈之懊恼不已,不敢再回忆下去。而后他依旧夜夜修炼武道,只是女子也再没有来过。 第4章 九印 神游一番,陈之站起身子,背上干粮往更深的山走去,又翻过几座山头,太阳也已经落山。 他在一处岩壁下找到一个仅能容纳下两三个人的山洞,洞内天然形成的内宽外窄的空间,也是一处极佳的避风所。 他在附近捡了一捆树枝拿回洞内,生起一堆火。掏出猎人送的野兔,撕掉皮毛后用树枝穿着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兔肉在大火的烤制下慢慢变得金黄,表皮不断有油渗出,滴在火堆上发出嗞嗞的声音。翻转数遍后,陈之撕下一块兔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但是无论怎么吃都不如猎人烤的好吃。 “爷爷常说,盐是百味之首,现在没有盐巴,这烤兔肉看着再诱人,吃起来也是无味,不过充饥倒也不错” 陈之给火堆添了几根柴火自言自语道,吃罢,他在洞内像之前很多个夜晚那样引导气机在体内流转了一番。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晴天的夜比下雪的夜还要冷一些,他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粗柴,靠着洞壁准备入睡。 夜里,洞内有透明涟漪在不断的流转着。 次日醒来,天气依旧晴朗,陈之扑灭还烧着的木炭,走出山洞外,继续往着山阳城的方向走去。 陈之先前那一拳一指源于竹林女子教给他的功法,九转飞叶印。 相传此印是由古时一位僧人所创,有破壁、移花、断溪、横刀、剑指、去雾、入定、沾花、飞叶九种不同的印法。 陈之破山用的便是九印种的破壁剑指两印,女子教他九印时,只告诉他了修行的口诀,指导他练习,而她自己似乎并没有修习过九印。 除了九印,女子再没有教他其他功法。 竹林女子曾经说过“古槐寺下得九印,敢上青天拜如来”,可见九印中蕴含着巨大威力,璞玉境的陈之便可破山,到再高境界的时候,九印不知会爆发出何等威力。 经过一片松树林,陈之先是以破壁一印猛击林中树干,树干一阵剧烈的晃动后,松针脱离树枝,簌簌而下。 见到漫天松针后,他又不断的作剑指朝着四周指去,一道道透明涟漪如气剑般自他指尖生出,朝着漫天的松针激射而去。松针被气剑击中,断作两截后落在地面。 待到所有松针落地,陈之抓起一把松针,细细一数,断枝大概占七成。 “这飞叶一印还得强加修习,什么时候能将这些松针全部击断就好了!” 这天晚上,他的运气没有之前好,没有遇到可以遮风的窝棚,也没有找到可以取暖的洞穴。寻了一圈后,他在一棵大槐树下盘腿坐了下来。 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住后,林间变得昏暗无比。疾风带出的尖啸声从四处传来,不绝于耳。 陈之正打算入定小憩一会儿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吼叫声,叫声震天动地,像是山崖垮塌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他连忙起身,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又是一声吼叫声传来,这次声音更大,也离他更近。 陈之背靠大槐树,手中结出一印,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前方。 天空中的乌云也似乎被这两声吼叫所惊动,缓缓的散开后,月光倾泻而下,陈之也终于看清楚了不远处那个发出吼叫声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只足足有九尺长的猛虎。 猛虎正朝着大槐树这里看了过来,陈之在这一刻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虎视眈眈。那种仅用眼神就给人带来的那股威压,气势毫不逊色于一个璞玉境的武者。 猛虎将身躯下压,微微弯腰,做出一个随时进攻的姿势。陈之同样跃跃欲试,自从修炼武道以来,从未与人对战过,今日不妨拿这只猛虎练练手。 短暂的对峙过后,他们几乎同时动身,陈之一拳朝着飞扑而来的猛虎砸了上去。 轰的一声,陈之一拳卸去虎爪上的大力,然后一掌拍向它的脑袋。猛虎见状,又是大吼一声,侧身一尾朝着陈之扫来。 陈之举掌挡下猛虎的尾巴,掌心竟然传来一丝疼痛,虎尾如铁,果然名不虚传。 几番缠斗下来,陈之基本上掌握了猛虎的攻式。一扑,一拍,一扫,当然还得加上那对人造成精神攻击的一声虎啸。 陈之躲过猛虎再次一扑后,奋起一脚踢在虎背上。有骨骼断裂的声音传出,猛虎吃痛大叫一声。他趁机又一脚踢在它的肚子上,将它整个庞大的身躯一脚踢出一丈远。 倒飞出去的猛虎站定后,晃了晃脑袋。虽然被陈之击退,但它的眼中没有一丝怯意,稍作休整后,它再次朝着陈之扑了过来。 “这便是无惧失败,百折不回的猛虎意志吗?好,我让你看看我们俩谁的气势更足!” 陈之猛的拔地而起,径直朝着猛虎飞了过去。在堪堪相遇一刹那,他侧身而过,一把握住猛虎的尾巴。 猛虎被揪住尾巴,攻势受阻,刚想回首时,却被陈之一把抡了起来。 身长九尺,几百斤重的猛虎,就那样被陈之抡着在空中转圈,此景若是被寻常猎人看见,还不得惊出一身冷汗。 转了数十圈后,已经有些晕头转向的猛虎被陈之抛向空中,陈之飞身而上,骑在虎背上,揪住它后颈的皮毛,又是哐哐几拳。 此时的猛虎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烈劲儿,只一个劲儿的晃动身体,想把陈之从空中甩下去。 “自古皆说骑虎难下,今夜看我骑虎游山!” 一股豪迈之意自心底生出,陈之双腿夹着猛虎在山顶上游荡着。 这只猛虎也亏得遇见了陈之,才体验了一把飞天遁地的感觉,但它内心应该是不想再这样了。 一番游荡后,陈之猛的下压,猛虎驮着他重重的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哼。 他慢悠悠的从虎背上下来,嘴角微微上扬道:“璞玉境五段成矣!” 没有再理会地上的猛虎,陈之转身走到大槐树下,盘腿坐下。猛虎挣扎几下站起身子,晃晃悠悠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三日后,陈之登上一座较高的山头。抬眼望去,远处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连绵的山岭在脚下终于止住了绵延的势头。 山下隐约可见一条宽阔的大河,从西边而来绕过一个大湾顺着山脚向东缓缓淌去,宛若一条巨龙盘桓于山脚下。 远远望去,大河北岸有一个镇子。陈之来之前听人们说过,翻过小川岭就可以到达离山阳城不远的龙湾镇。看那大河,还有那座小镇,这里应该就是龙湾镇了。 他不紧不慢的下山,有些激动,还有些憧憬。毕竟这是他生平走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真正来到河边,才发现河里的水并不大,浅处看上去不过一尺来深。但宽阔的河床,以及对岸密布的鹅卵石,都足以证明这条河在雨季时候的壮观。 他踩着河中大石来到河对面的石滩上,用河水洗了把脸,掸去身上的灰尘,接着往龙湾镇的方向走去。 第5章 初遇 龙湾镇紧邻山阳城,镇子的规模与热闹程度是岩湾镇所不能相比的。沿途都有叫卖的商贩,冬日里的集市虽然少了水果鲜菜,但贩卖药材与野物的乡民也是将街道两旁占的满满当当。 陈之走过镇口的大路,路过一个卖干粉条的摊位。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竹笔,不禁想到了岩湾镇,想到了爷爷,收敛一下思绪后,他继续向前,走进了镇子里面。 镇子里面的行人熙熙攘攘,街道两边是齐整的房屋,黒色瓦顶连在一起像一块挂在竹竿上,两边被拉起来的黑布。 没走几步,陈之看到一家挂着龙湾酒家招牌的饭馆。他稍作停留,在看清饭馆门口挂着的菜单上写有浆水面条后,走进了饭馆。 连日干饼与馒头,虽说他已经习惯,但到了能改善一下伙食的地方,改善一下伙食也在情理当中。 走进大门,他就被店小二迎到了店里靠窗一处的空桌上坐了下来。 “客官,吃点什么?本店近日采购了一批野物,有七八斤重的锦鸡,还有两头肥硕的麂子。” 店小二热情的招呼着,不等小二说完,陈之便说:“麻烦了,要一碗浆水面条。” 店小二稍稍一怔,却还是一脸真诚的问道:“客官,我们店的糖醋鲤鱼、红烧丸子可是山阳城的客人都夸好呢!” “不了,就要一碗浆水面条!” 陈之也是一脸真诚望着店小二。 “好勒,浆水面条一碗!” 店小二没有再多言语转身向厨房走去。 趁着等饭的空档,陈之环顾了一下周遭。 靠着柜台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五六个中年男子,菜上的也不多,但酒却上了两坛。看模样装束像是附近山里的猎户,应该是今日的猎物卖上了好价钱。几人看上去都很高兴,连着划拳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位老人,须发花白,桌上摆着一盘小二口中的糖醋鲤鱼,一盘皮冻,一盘红烧鹿肉,一盘青菜,一大碗热汤,旁边摆着一壶酒,两人笑吟吟的吃菜饮酒,十分悠闲。 两位老人隔壁一桌坐了四个年轻人,四人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菜,四人衣着鲜亮,随身佩剑放在身边的凳子上。 四个年轻人的旁边坐了一位姑娘,陈之看去不禁愣了一下,这是见过竹林女子之后再一个让自己有些失神的女子。 姑娘看上去与自己年龄差不多,清秀婉约,看着桌面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泉,只是眉头微皱似有心事。 竹林女子如美玉,眼前女子则像是初春清晨的刚盛开的山茶花,清风徐来,有淡淡的花香。 山茶花是陈之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的花。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三盘菜,也是放了一壶酒。陈之没有多看,很快就收回视线往街上看去。 突然啪的一声,陈之回过头。一只酒碗在猎人身边摔成几块,几个猎人停下手中杯筷往身后望去。 那桌坐着的四个年轻人中,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抓过身旁佩剑,站了起来,望向猎人方向道:“哪里来的蛮子,这么吵,还让不让爷们吃饭了?” 猎人中一位面容粗狂的男子站了起来说道:“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又不是在你家,碍着你啥事了,再说了店家也没有说在这里吃饭得闭着嘴?” 见猎人还嘴,白衣男子身边的三人抓过佩剑站了起来,白衣男子继续说道:“说蛮子还真是蛮子,一点教养都没有,今日不给你点教训,在这龙湾镇,你还真当在那山上一样随便撒野!” 说罢便拔出佩剑,剑尖直指猎人。陈之双手在桌底默默结印,小川岭上跟猎人没少打交道的陈之是不会让猎人朋友吃亏的。 谁料刚刚站起的猎人正准备说话时,被旁边一位年龄稍大的猎人拉住,轻声对他说道:“我们也吃好了,就不多事了!” 然后他起身喊店家结账,结完账便带着身边一众猎人走出了酒馆。 白衣男子轻蔑一笑,插剑入鞘,与身边三人又重新坐下。猎人们走出酒馆后,两位老人只觉被扰了兴致,酒食无味,便也起身离开了酒馆。 一番吵闹过后,小二终于端上了陈之点的浆水面条,陈之问过价钱并将铜钱交给伙计,闻了闻,确实很香,他心满意足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面的间隙,陈之不禁又看向了那独坐的姑娘,可能是饮酒的缘故,原本嫩白的脸颊此刻有了一丝绯红,更衬出姑娘的娇嫩。 他不经意间微微偏头,发现那四个男子此刻也不时看向姑娘,还低头窃窃私语着什么。 很快,四人中一穿藏青色外套的男子起身走到姑娘桌前说道:“姑娘,山阳城颜韵布坊何公子想请你共饮一杯!” 他回头指了指刚才的白衣男子,姑娘似乎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看都没看他一下。 青衣男子有些不悦道:“姑娘,何公子并无他意,只是见你一人孤单,这才想请姑娘共同畅饮一番。” 窗边的陈之听到此话心里发出一阵嗤笑,我也是一个人,怎么不邀请我共饮一杯? 姑娘应该也注意到了这边一人独坐的陈之,看了过来,只是很快又拉回视线看向桌面,也没有理会桌旁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无奈摇头道:“姑娘既然不愿意,那我替何公子给姑娘斟一杯酒,姑娘喝了我便离去不再打扰。” 说罢他拿过自己桌上的酒壶替姑娘斟了一杯酒,没想到不曾言语的姑娘竟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青衣男也拿起酒壶回到了自己的桌上,刚遭拒绝的四人脸上也是写满沮丧。 陈之继续吃着碗里的面条,注意力却放在了邻座的四人与姑娘身上。 在陈之吃完面并要喝掉面汤之际,那个姑娘站了起来,看上去她站的有些吃力。撑着桌子她将身体站直了,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摇晃,看那样子随时有可能倒下。 四人中的白衣男子见状走到姑娘身边,微微一笑,堵在姑娘身前说道:“姑娘,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客栈。” 摇摇欲坠的姑娘迈不开脚步,她对着白衣男子说道:“你走开!” 她狠咬嘴唇想清醒一点,却感觉大脑一阵眩晕,姑娘敌不过男子也敌不过酒力。一旁的青衣男子见状,对着白衣男子笑了笑后便急匆匆地跑到到店门口将厚重的门帘拉开。 从进店之后只跟小二说过几句话的陈之此刻站了起来,不过四人全当他不存在一样。 也是,六七个粗壮的猎人汉子都让他们吓走了,这个只吃的起一碗浆水面条的乡下小子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眼睛。 门口一阵风吹进店内,姑娘的发梢从耳朵后垂下,随风飘动着,眼泪瞬间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陈之一阵恍惚,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第一次见到那个叫陆柳的女子,她的发梢也是这般在风中飘动着。 恍惚过后,陈之不再犹豫。双手快速结印,心里默念一声破壁。 只见他双脚猛蹬地面,像一支箭窜了出去,瞬间就冲到了白衣男子身边,然后变印为拳,一拳砸在男子胸口。 男子被这一拳砸中后,身体向后倒飞出去,砸在他们几人坐的桌子上,桌子被尚未散去的劲力震的粉碎。 已经醉酒的姑娘再也站不住,顺势就扑到在了陈之的怀中,然后昏睡了过去。 陈之转过身面向其余三人,其余三人显然被这一幕吓到了,半天没有回过神,陈之举起拳头朝着青衣男子晃了晃。 “桌子你们赔!” 见几人没有反应后,他横抱起姑娘往店外走去。 看着陈之即将走出店门,青衣男子这才回过神,他颤巍巍的说道:“小子,你打的可是颜韵布坊的何公子!” 还未等他说完,陈之转过身子看着他说:“知道了。” 青衣男子看着陈之想起他刚才恐怖的手段愣是没敢再说一句话,陈之抱着姑娘绕到了饭馆后面的路上,天色已晚,赶集的乡民差不多都已离去。 店内白衣男子从碎木堆中挣扎站起,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他用手抹去。 “真猛,我服,只是可惜了,真的是好美的姑娘,齐松你去结账,桌子算在内,我们回山阳城!” 说罢他掏出银子递给青衣男子。 这何公子也是习武之人,十三岁开始修炼武道,至今九年,奈何武道天赋平平,九年了还没能摸到金石境的门槛。 不过刚才陈之想着下山前答应韩先生此行途中求正求善,刚才只是情急想救走姑娘,并无伤人之意。 所以他出拳的速度虽然快了三分,但出拳的力度却只用了十之一二,否则这还没踏入金石境的何公子今日不免要遭重创。 第6章 山阳城 陈之抱着醉酒的姑娘在龙湾镇一侧的路上往前走着,不知道姑娘住在哪里,自己身上也没有钱住客栈。 他觉得这此刻的龙湾镇还比不上小川岭的山上,山上好歹还能找到山洞窝棚一类的避风处。在这偌大的镇上,身上没有钱竟是连一处能遮风的地方也寻不得。 怀中的姑娘因为醉酒还沉睡着,她的头靠在陈之的胸口,陈之一手托托着姑娘的腿,一手搂在姑娘后背。 睡梦中的姑娘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以为自己在床上,翻了个身,陈之差点没抱住。这样一来姑娘像是侧身躺在床上一样面朝陈之胸口,双手则是顺势抱住了陈之像是抱着枕头。 陈之的胸膛此刻正贴着姑娘随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姑娘口中呼出的气轻轻呼在陈之的脖子处。 隔着厚厚的冬衣,陈之仍旧能感受到那一丝柔软,他的脖子也被吹的一阵阵发痒,幸好一阵冷风吹过,让他暂时压下心头的燥热。 陈之漫无目的地抱着姑娘继续寻找能遮风的地方,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在镇子东北角一座土地庙旁边寻见一个茅草棚。 棚子三面被茅草覆盖,角落里还散落着几张黄表,这大概是节气里卖香表的商贩临时搭建的草棚。棚内有一堆用来后续修补草棚的茅草,还有一捆枯木,应该是被替换下来的柱子。 陈之将姑娘抱进棚里靠着棚壁轻轻放在那堆茅草上,醉酒的姑娘并未被惊醒,只是又换了个姿势斜躺在茅草堆上。 他取了几根枯木到棚口处点燃,架起一个火堆。夜已深,他屏气凝神,再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他引导气机在周身流转起来,如同往常一样,茅草棚周围又泛起一阵阵透明涟漪。 几声鸡鸣过后,茅草棚内躺着的姑娘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头顶茅草搭的顶棚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继而揉了一把惺忪的眼睛。再三确认是茅草后便缓缓坐了起来,顺手抹去了嘴角的口水。 她转走到茅草棚外,棚口旁边的地方站着昨日在酒馆内独坐的少年。 少年身材修长,身上穿着一件褐色外套。清晨的微光映在少年清秀的脸上,眸子里倒映出的微微光影显得朝气而干净。眼前少年除了着装稍显朴素外,身形与样貌都不似普通人。 她隐约想起昨日在酒馆内醉酒被白衣男子纠缠,挣脱无果后,是眼前少年一拳击飞了男子,而自己失去支撑扑倒在少年怀中,之后的事她就记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脸颊变得绯红,抿了一下嘴唇,看着少年说道, “是你呀,你带我到这儿的?” 陈之看着姑娘绯红的脸颊,想起昨日胸口处的柔软,脸上也不由得一阵发烫。 “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外面风大,就把你带到这了” 说完陈之对着姑娘指了指自己头上,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陈之,陈之尴尬的笑了笑。 “你头发上有东西!” 姑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从上面扯下几根干枯的茅草,也是不好意思的对着陈之笑了一笑。 姑娘轻轻拍落衣服上还留着的枯草,走到陈之面前, “谢谢你啊,昨天在酒馆我是第一次喝酒,刚开始还好,后来就” 姑娘缕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接着说道, “多亏了有你帮忙,我才没被人欺负。” 陈之本想说些路见不平理当拔刀相助之类的话,可看着姑娘忽闪忽闪的眼睛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微笑的看着她。 姑娘接着说道:“我叫董婉,家在安和城,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山阳城,昨天到的龙湾镇,你叫什么名字?你就是这镇上的人吗?” 陈之看着眼前的姑娘回道:“我是从小川岭那边的岩湾镇来的这,我叫陈之。” “陈之,很好记的名字,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是打算先去山阳城的,之后去哪里我还没想好,到处走着看看!” 陈之回答道,姑娘低头想了一下什么后抬起头说道:“那我们可以一起走吗?到了山阳城要是遇到那几个混蛋,你就再替我打上一拳,我就请你去山阳城最好的酒楼!” 说完甜甜一笑,陈之一阵恍惚。想到自己此行也没有别的事,就点头对着董婉说:“那行,我们一起去山阳城。” 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步离开龙湾镇,往山阳城的方向走去。 太阳已经完全脱离了山头,升至半空,阳光均匀的洒在路上,洒在路边的树木上,撒在河里缓缓淌着的水面上,洒在并肩走着的少年少女的身上。 此刻的天地被一层温暖的金色所笼罩,竟不似人间的冬日,倒像是惠风和畅的三月天,道路两旁的树木以及树木下的枯草堆上堆着茸茸的雪,像极了刚刚盛开的樱花。 “陈之,你这么小就会那么厉害的拳,你师父肯定更厉害”, “董姑娘,我师父她应该是很厉害的” “那你们那儿修炼武道的人多吗?像你这么厉害的人多吗?” “咳咳,董姑娘,我住的村子里除了我基本没有其他人修炼武道了,还有,我也没有很厉害。” “哦,那你读过书吗?” “读过的,董姑娘,我们村有私塾” “你别老是一句话一个董姑娘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你今年多大了?” “董,额,我今年十六,你呢?” “十六呀,真好,我也十六。” 一路走来,渐渐跟陈之熟络起来的董婉似是有问不完的问题,而陈之也是耐心的回答着。 看着身前地面上两个离得很近的影子,陈之心里生出一股久违的温暖与安定。 山阳城离龙湾镇并不算太远,陈之董婉两人走了大约十五里地,经过一座石桥,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又顺路拐了个弯,往东南方向走了大概两三里地,远远就望江了一座城楼。 城墙上悬着一块刻着山阳城三个大字的匾,离开大石村的陈之第一次看见了这个高十多丈的巨大建筑。城楼下方是一个宽一丈高两丈左右的椭圆门洞,两侧城墙由石砖砌成,向左右无尽延伸出去。 两人穿过城门进山阳城,平整而宽敞的街面由青山板铺成,街道两旁矗立着高矮参差的阁楼,有布坊,当铺,酒楼,楼下两侧也是挤满了摊铺。 陈之仔细的打量着每个角落,一旁的董婉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她拍了拍陈之的胳膊说道:“那一拳先记着,我先带你吃顿好的!” 说罢她带着陈之先直行半条街,再左拐穿过一条街道后来到位于城中间的三层酒楼前停了下来。 陈之抬头看去,酒楼门头挂着四方酒楼的牌匾,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 笑送四方宾归去 喜迎九州客到来 走进大门,两人被店小二迎到二楼的一处坐了下来,董婉对店小二说道:“先沏一壶山阳城的雾芽!” “好的客官,二位打算吃点什么呢?” “红烧黄鱼,叉烧鹿脯,拌莴笋,冬笋玉兰片,再一份红枣雪蛤汤,先就这些,然后两壶杏花酿,额,一壶!” “好勒,二位稍等,我先给二位沏茶。” 店小二说完急匆匆的向楼下走去,走到楼梯处回头看了一眼陈之,似是在想富家千金大小姐眷顾穷小子的这般好事为什么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酒楼内装饰考究,高雅而不失烟火气,见董婉报出自己从未听过的菜名,陈之心里有些惊讶,但面色依旧平静如故。 董婉忽闪着大眼睛对陈之笑了笑。 “我刚来山阳城的时候就到这儿吃了一顿,菜还不错,一会儿多吃点,走半天路饿坏了都!” “刚怎么开始要了两壶酒,后来又只要了一壶?” 董婉讪讪一笑,撇了撇嘴说道:“昨天喝酒,开始只觉得辣,后来又觉得不辣,不辣的时候头又晕的难受,我觉得酒还是不大好喝的,一壶酒是给你叫的,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小二此刻也将茶水端了上来,陈之喝茶喝得少,也尝不出什么特别的风味。喝了几杯茶水的功夫,小二也是陆陆续续的将菜端了上来。 两人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尤其是董婉,走了半天的路程大概是累坏了,此刻也顾不上吃相,狂吃起来,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桌上的菜肴已被两人吃的七七八八,盘子基本都见了底。 陈之觉得自已差不多已经吃饱了,可对面的董婉还时不时夹起盘中剩下的菜放进嘴里,似乎是不打算放过一粒肉沫一叶青菜。 第7章 狗皮膏药 董婉终于放下筷子,大概是此刻觉得自己吃的有些油腻了,又叫了一壶茶。 就在这时,从三楼下二楼的拐角处传来一个声音。 “咦?” 董婉闻声转过头,刚看楼梯处一眼,不由得便生出一股怒气,陈之觉察到她的异样,瞬间转身望向楼梯处。 楼梯上站着三人,为首的正是昨日那白衣何公子。 何公子此时也正看着坐在一起的陈之董婉两人,犹豫了一下后,他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兄弟!” 只是他一步迈出脚尚未落地,兄弟一声还挂在嘴边时,一个褐色身影如离弦之箭快速奔到他面前。 他甚至没有看清眼前人的表情,就被一拳砸飞,直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陈之活动一下手腕,没有看撞倒在墙上的何公子,径直走回座位,对着同样是一脸震惊的董婉说道。 “虽然是先吃的饭,但这一拳我打出去了就不算食言了哦!” 董婉回过神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声的看着陈之说:“让你再给他一拳我其实是嘴上说说的,刚才原本是想说我们走的,他是这山阳城的人,我不想让你惹上麻烦的!” 陈之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事的,我那一拳打的不重,算是给他个教训。他要是还敢骚扰你,我就接着打他!”, 同时他也安慰了一下自己,此举不是自己以暴制暴,而是自己在惩恶扬善,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再欺骗自己。 自己确实是冲动了,而这股冲动正是因为对座的姑娘。 何公子的随从朝这边走了过来,陈之见状起身拉起董婉的手准备离开。 董婉被陈之拉住手的一瞬间,心跳顿时加速,脸也变得绯红,但是她并没有挣脱,她不知道此刻身旁的陈之其实也心里也是砰砰乱跳。 陈之的脸上故作镇定,紧紧握住董婉的手,就要向楼下走去。 这时,撞倒在墙壁上的何公子慢慢站了起来,捂住胸口猛咳了一阵,自语道:“出门没看黄历,连着吃两顿饭被打,真是倒霉!” 看着准备离开的陈之二人,何公子收敛一下吃痛的表情挤出一个笑脸,小跑两步走到两人面前。 陈之手拉着董婉面无表情的对着何公子说道, “姓何的,事不过三,但我还是不介意再给你一拳!” 何公子闻言不由得心里一惊,立马后退一步,然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兄弟,额,小哥,千万别,我知道你拳留有余力,但这摔来摔去的我也是吃不消的,刚才也是看二位在此想过来给姑娘道个歉,昨日我也是酒喝多了,才做出那般无礼的举动,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二位能够原谅,只要二位不生气了,我就是再挨上一拳也是无妨的。” 陈之不打算跟男子再多纠缠,说道:“也算给了你两拳的教训,我不管你是何公子也好,王公子也罢,现在我要下楼,你该干嘛干嘛去,后会无期!” 说完陈之拉着董婉顺着楼梯往楼下走去,见陈之口气放软,这何公子竟是又跟了上去,不近不远的跟着陈之董婉,时不时的还说上一句。 “本公子,额,我,不瞒二位,也是修炼武道之人,平生最敬佩武道强者。更佩服兄弟这种小小年纪便有一身不俗武力的人,至于兄弟路见不平,拔拳相助则是让人极为敬佩的!” 陈之没有理他,何公子又接着说道, “古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虽然我没有还上手,但也算相识一场。兄弟初来山阳城,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兄弟你不知,山阳城除了雾芽茶与麦酒名扬远近,其实更绝的是那燕子巷中的伴月楼,曾有大诗人说,伴月楼里朱唇艳,神仙惟愿在人间。” 陈之无语,身旁的董婉转过头白了一眼他,看着陈之董婉两人还牵着手,他也是很识趣的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身后与何公子同行的两人看着平日跋扈的何公子先是被打,后来又腆着脸赔不是,现在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也是一阵尴尬与无奈。 陈之二人已走出酒楼大门,何公子依然锲而不舍的跟着。 “兄弟,最近家里布坊上了一批新布,都是上乘的料子,二位不嫌弃的话随我到布坊,我让掌柜的给兄弟定做一套新衣,兄弟身上这套衣服显得有点,额,暗淡了!” 陈之实在是无奈至极,差点就想再给他一拳,让他滚远点,只是见他也无恶意才没作理会。 拉着董婉走了半条街到了一个街口,陈之茫然起来,自己对这山阳城并不熟悉,竟一时不知往哪里走是好,正犹豫的时候感觉手被握紧了一下。 董婉似乎觉察到了陈之的茫然,就变作主动拉着陈之的手往右手边的街道走去。 两人往前走着,当身后离着五六步远的何公子是空气那般。 走过几个街口,董婉拉着陈之在一处名为展侠客栈的阁楼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身后的姓何的,便拉着陈之走进客栈。 董婉对门口的小二说道:“我们两人要在你这住店,你拦住后面那烦人精,他不住店,我们不想被他打扰!” 说罢董婉陈之走到柜台前,掌柜的看着两人问道:“二位客官好,本店有天地人字号房,三种房间只分大小不同,其余都是一样的,请问二位要一间什么房?” 董婉听到掌柜的问话,突然又绯红了脸颊,慌乱中松开了还紧紧握着的陈之的手。 小声说道:“我们要两间房,地字号的就可以了”。 一旁的陈之也是悄声看着柜台底角,掌柜的微微一笑,说了价钱,董婉取出银两正要交给掌柜。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大声说道:“一间天字号上房,王掌柜的,这是我兄弟跟兄弟媳妇儿,银两万万收不得,你快吩咐人先去清扫一下房间。” 陈之董婉闻声回头见那何公子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门口小二也是快步跑到董婉面前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让我拦住的那位公子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陈之与董婉皆是一阵无奈,同时,何公子也走到了柜台前。 “兄弟,我名字叫何展侠,这客栈是家父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你们是自己找来的,这都是缘分啊,既然来了我一定安排两位吃好住好”, 董婉心里想,这人哪里配的上侠字,何展侠,叫河虾还差不多。 她看着何展侠说道:“河虾,看在陈之替我打过你两拳,你也算陈恳道过歉的情况下,昨日龙湾镇之事就此作罢,你该干嘛干嘛去,莫要再烦我俩了。” 陈之也是点头表示认同。 何展侠此刻拿过柜台上的银子递给董婉说道:“姑娘收回银子,且在此住下,我就立马滚蛋!” 董婉看向身旁的陈之,陈之想了想后点点头,她也不再推辞,于是接过了何展侠手中的银两。 何展侠呵呵一笑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啊,王掌柜的,一切听我兄弟安排,要是照顾不周我就扣你工钱!” 说罢他也算守信用的转身向客栈外走去,只是在门口处又回过头喊了一声:“兄弟,加油!” 陈之撇过头看见何展侠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很是无奈。最终陈之董婉要了两间紧邻的地字号房,天色此刻慢慢暗了下来,两人来到房间外,刚还说着话的两人此刻安静下来,看着彼此,一阵沉默。 陈之先开了口:“你昨晚没好好休息,今日又赶了大半天路程,应该也累了,进去休息,我在隔壁,你有事随时喊我。” 董婉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一丝不舍,她看着陈之说:“那我进去了,你也好好休息,你说的,我有事就喊你哦!” “随时喊,我都能听见的,快进去,养足了精神,明天我们去附近的山上看看!” 董婉乖巧的点点头:“嗯嗯,那我就先进去了,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看着董婉关上房门后,陈之走进了隔壁的房间,连日赶路,不是在山洞就是在窝棚里过夜,今日总算能在床上睡一晚了,陈之回到房间后盘腿在床榻上,引导周身气机流转,透明涟漪再度显现,他的璞玉境五段也是愈发醇厚。 次日,陈之醒来时天色已亮,床榻的舒适也让他一扫往日疲累,隔壁的董婉也是睡了自离家以后最安稳的一觉,一夜无梦睡至清晨。 他整理了一下床铺,来到桌边拿起一颗香梨,正准备吃一口的时候,门口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公子,打扰了,何公子吩咐我给公子送壶热茶!” 陈之打开房门让小二走了进来,小二一手提着一只茶壶,另一只手托着一个托盘,陈之看到托盘上放了一件衣服。 小二将茶水与托盘放下后对陈之说道:“何公子说这衣服是他命人连夜赶制的,吩咐小的给公子送来,他让我告诉公子,他此刻就在客栈大堂,要是公子不想看见他,就换上这身衣服,他立马离去,否则他就在大堂等着” 陈之一阵头大,送小二出去,他看着托盘上的衣服,想到那膏药一样的何展侠,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托盘里放的衣服。 何展侠命人送来的是一件黑色的长袍,布料摸上去确实质感柔软而高级,衣服袖口处跟领口处有一圈金线绣成的淡淡的云纹图案。 穿上黑衣的陈之身材更显得挺拔,面容也被衬的更加清秀,陈之活动一下胳膊感觉衣服大小还算合适后走出房门。 关上房门时恰巧遇到董婉推门出来,董婉此刻换上了一套淡淡鹅黄色的新衣。 董婉看着一身黑衣的陈之,微微的楞了一下神,然后笑了笑。 “看来咱俩都不想再看见那河虾,不过你这件衣服很合身,那河虾眼光还算可以!” 陈之也是微笑着看着董婉说道:“粗布穿惯了,穿这一身还不太习惯,你昨晚睡得好?” 董婉深深的点了点头说:“嗯嗯,好久都没睡得这么安稳过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肚子都睡饿了,嘿嘿,我们出去附近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 陈之微笑着回道:“好的,听你的,我们去转转!” 两人相视一笑后,一起向楼下走去。 下楼到了大堂,看见柜台里坐着那位,两人皆是无语至极。董婉快步走到柜台前。 “诶,河虾,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了我俩换了衣服你就离开这儿的!” 那何展侠一副笑脸盈盈的看着两人说道:“我没走是想验证一下我的眼光,这下看来我何展侠眼光还是极好的!兄弟本就生的玉树临风,这黑袍也只能算作锦上添花了。而姑娘你则是应了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啊!俊才女貌,实在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啊!” 说完他竟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何展侠一通吹捧让陈之董婉二人又是一阵无语。董婉看着柜台里依旧笑脸盈盈的何展侠,很认真的说道。 “河虾,收了你的东西,该谢的我们在这说声谢谢,只是你若再做过分的事,该打的还是要打的!” 陈之也是望着何展侠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董婉的说法。何展侠讪讪一笑,但很快又恢复到之前那个纨绔子弟的态势,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第8章 董平 阳光透过门窗照进客栈里,董婉此时已经饿极了,她看着陈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们还是去找点吃的!” 两人正准备动身的时候,陈之猛地朝左一闪,同时右手凌空一挥,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出现在他的指间。 来不及细看,陈之又猛然冲至何展侠身前,朝着他前方凌空砸出一拳。 何展侠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形刚刚站稳的陈之又瞬间结印,默念“移花”。 一脸茫然的董婉顿时被一股大力裹挟,瞬移般被扯到陈之身后。 何展侠与董婉二人眼中满是震惊,他们俩看着陈之,不敢再动,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陈之刚刚停下,一声金石猛烈敲击的声音传出,第二枚银针在他刚刚出拳时拳头前一尺处斜着扎进青石板地面。 而几乎在同时,客栈大堂里又传来一声脆响,刚刚在董婉背后立着的一只大瓷瓶应声炸开,碎片落了一地。 陈之转身朝客栈外看去,猛地一抬头,只见对面屋顶有一灰衣人影闪过,他立马冲了出去。 刚踏出客栈大门,他便使出“飞叶”一印,像当初在松树林那般,将一缕缕透明涟漪射出,气剑直奔灰衣人而去。 对面屋顶上的灰衣人在看到陈之冲出客栈大门的一瞬间凌空后翻,只是还未等他落地便被气剑击中,发出一声闷哼后,借着被击中后的余力飘过屋脊向后坠去。 见灰衣人消失在对面的屋脊后,陈之并没有上前追赶,想起董婉还在客栈里,他连忙走了进去。 陈之走到惊魂未定的董婉身边问道:“你没事?” 董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何展侠缓过神后,招呼陈之董婉在大厅一角的桌边坐下,他吩咐店小二给倒杯水后,看着陈之问道:“兄弟,你的仇家?” 陈之摇摇头, “我自幼在大石村,十六年未曾外出,从未有过仇家!” 何展侠闻言有些纳闷。 “我在这山阳城认识的人不少,虽说平日里有些放荡跋扈,可也没有真正与人结过死仇。而且我何家向来也是以乐善好施闻名远近,生意上可能与人有些竞争,但全然不至于让人行此暗算之径!” 陈之喝了一口水说道: “我细想了一下,刚那人第一针是冲我而来,但应该只是试探。射向何展侠的第二针力度与速度都大了许多,如果我未拦住,你就会被这细针击中,这银针上涂有剧毒,若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真正的杀招则是射向董婉的第三针,他料定我会出手去救何展侠,就无暇顾及董婉。此人心机很深,但幸好也被我所伤,短时间内应该恢复不了。” 何展侠听了陈之的话后点点头道:“电光火石之间,我看的不真切。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几分。不过他千算万算,少算了兄弟你一身本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说罢他朝陈之投去真诚而艳羡的目光,陈之一脸无语。 一旁的董婉一直没有说话,她皱着眉头,看上去有些纠结,眼中还有一丝丝担忧。但很快,她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陈之,发现陈之也正在看她。 “如果你们两人都没有仇家,那他应该就是冲我来的无误了。陈之,我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非是我刻意隐瞒。只是我家里情况有些特殊,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恐有危险。” 陈之点点头道:“一个人在外面谨慎些还是好的,你不愿说自然有你不愿说的理由,我也不是一个遇事便要刨根问底的人。” 董婉看着陈之微笑了一下,带着一丝歉意,她继续说道。 “既然危险现如今已经来了,证明我的身份也已经暴露,那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 我父亲在大离朝中为官,职位不低。父亲常常说,江山社稷黎民为根,因此他大力推行改革之事,意在还利于民。可天下的利益就那么些,有人多了,自然就有人少了。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得罪了大离国不少的王权贵胄。 朝中仇视父亲的人越来越多,父亲也因此常常被参。但承蒙皇上信任,那些参本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驳回了。起初他们还算讲理,明着参父亲,可近几年来,他们就开始背地里搞事,甚至开始暗算父亲。我,连同家里两个哥哥都曾不止一次地遭到不明身份人的攻击,他们想借此要挟父亲暂停改革事宜。 直至后来,暗算之事惊动了皇上。他派出一支御林军驻扎在我家,保护父亲以及家人。暗算一事才告一段落,只是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他们又卷土重来,竟然找到我了。” 听到这里,何展侠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董姑娘,令尊可是当朝宰相董平董大人?” 董婉点点头。 何展侠激动的拍了拍陈之的肩膀。 “兄弟,董姑娘竟然是董大人的女儿!” 陈之从未离开过大石村,韩先生也从未谈过时政,因此他对朝堂这些事知之甚少。他看着激动的何展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何展侠又拍了拍陈之的肩膀。 “兄弟,董大人可谓百年难遇的明相,特别是在我们这些老百姓心目中,他简直就是一个圣人。我何家能有一点闲钱,全拜董大人所赐。如果不是有董大人给我们这些人撑腰,我们这些私商如何斗得过官商。说实话,要不是没有祭拜活人的习惯,我们都想替董大人塑尊雕像!” 陈之闻言点点头,稍稍冷静下来一些的何展侠离开桌子,走到董婉面前,深深弯腰。 “董姑娘,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董婉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脸上带着微笑。 “河虾,不管我是不是董平之女,你当初那样做都是不妥的。你也吃了教训,我就不怪你了。只是你以后要学会尊重女子才是!” 何展侠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 喝了几杯水,几人才想起刚刚准备去吃东西的事。于是他们三人起身,朝着客栈外走去。 街边小店,三人一人一份杂肝汤,一个烧饼。 陈之与何展侠二人已经吃完,董婉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她又让店家加了一份汤半个烧饼,在陈之何展侠二人的注视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何展侠转过头贴着陈之的耳朵说道:“兄弟,乡下人有句俗话,能吃的婆娘能生儿,你这是捡到宝了啊,嘿嘿!” 陈之虽然有些习惯了何展侠的话痨,但还是感觉很无语。 董婉忙着吃东西没听清他们俩说了什么,她抬头看了陈之一眼,笑了一下又埋头吃了起来。 陈之内心也是一阵感慨,这姑娘怎么每次吃饭都像饿了好几顿的样子,而且怎么吃都不会胖,旁人只瞧见那细胳膊纤腰绝对想象不到这姑娘竟然有着惊人的饭量。 等了一会儿,董婉终于吃完,起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动身。 她对着陈之说道:“嘿嘿,一下没收住,吃的有点撑!” 何展侠没拗过董婉,这次是董婉结的账,三人离开小摊,在何展侠的提议下,他们准备去珍玩珠玉字画一条街的东新街转转。 第9章 礼物 陈之走在中间,董婉跟何展侠一左一右。 何展侠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董姑娘,你为何会一个人到山阳城来呢?这离安和城可不算太近啊!” 听到何展侠的问话,董婉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我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才来的这里,在差不多一个月前,父亲从上朝归来后,一脸兴奋的把我拉到他的书房。 他说退朝后,皇上又单独召见了他,并特意询问了我的年龄。然后皇上便告诉父亲,说是替我选了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佳婿,让父亲回家准备一下嫁女的相关事宜。 皇上亲自赐婚,是多少人梦而不得的事。但我却不这样想,一想到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我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从父亲书房出来后,我又去找了母亲,告诉她我暂时还不想出嫁,想让她帮我说说话。可不想一向最心疼我的母亲竟然说我不懂事,说什么皇命难违,且皇上对我们董家有知遇之恩,我若执意不嫁,不仅驳了皇上脸面,也让父亲很难办。 两个哥哥也是劝我听父亲的话,不要让父亲难堪。我在房间里待了三天,越想越不想嫁。于是我就偷偷溜了出来,谁想这一走就走到了山阳城。后来就遇到了你们,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陈之的眼神中抹过一丝失落,片刻后何展侠哈哈笑道。 “董姑娘,你这走的好啊!你要是不来山阳城就遇不到我兄弟,我兄弟要本事有本事要长相有长相,肯定比皇帝介绍的那些官家子弟肯定好多了,我可是听闻那安和城内的官家子弟比我要跋扈也轻浮的多了。真的要嫁就要嫁给我兄弟这样的人,再不济也要嫁给我这样人,哈哈!” “嫁给你就算了” 董婉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完,何展侠连忙朝着陈之竖起一个大拇指头,还不忘挑挑眉。陈之见状嘴角忍不住的微微扬起,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说了嫁给何展侠就算了,那意思嫁给他也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不知不觉间三人就已经来到了东新街,放眼望去,街道两旁满是挂着字画,摆着书卷的摊铺,还有各式首饰文玩。 何展侠走到一个摆满玉器的摊位前,挑了三支造型古朴的白玉发簪。 “咱们三个,一人一个。这玉簪玉质一般,并不是什么珍奇之物,但我相信你二位肯定也不会太过介意。我希望咱们仨的友谊会跟这白玉簪一般,纯净而坚固。嘿嘿,可能二位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但友情是可以慢慢建立的,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陈之董婉相视一眼,笑了笑后也是各自接下何展侠手中的白玉簪。 往前走了几步,几人来到一个字画摊旁。字画摊的主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看着三人到来,连忙起身笑呵呵道:“随便看,随便挑,价钱都能商量!” 陈之径直走到摊位的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笔筒,里面插着几根竹笔。他弯腰取出一根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脑海中涌现出跟爷爷一起制作竹笔的场景。 “公子好眼力,你手中竹笔是由桐木沟里的玉斑苦竹和北阳坡上的岩羊羊毫制成,以此笔写成之字,铁画银钩,入木三分,三两银子!” 陈之尴尬的笑了笑,将竹笔放进笔筒,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老人。 “老先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点钱够不够买张纸,再加点墨?” 大离国崇文已久,民间造纸十分成熟,因此纸张不算太贵。老人欣然接过陈之手中铜钱,从背后的书堆中取出一张两尺见方的宣纸递给陈之,然后把桌子上的砚台推到陈之面前。 “公子,随便用!” 陈之将纸张铺平,从怀中取出离家时带走的那根竹笔,蘸上墨水,在纸上写下“清风朗月”四个大字。 一旁的摊主老人微微惊讶道:“公子年纪轻轻,笔法却显得如此老道。这四字收敛锋芒,拙而不滞,笔画中似是蕴含着磅礴之力,倒像是历经岁月的年迈大家所写,好字,好字!” 陈之笑了笑后转身看着何展侠说道:“何公子,这两日来,你费心招待我和董姑娘。我家境贫寒,珠玉自是买不起的,今日就借摊主之墨,送你这四字,希望你能清心养性。我识人不多,但也看的出你本质是顽劣了一点,却也不是那奸恶之人。” 何展侠瞪着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很明显,陈之写的一手好字这件事,比当初打他两拳让他更觉震撼。 “兄弟,你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了,能文善武,兄弟你将来绝对是个人物!谢谢你的字,我回头就让人把字裱起来,就挂在我寝室,我会时时刻刻记得你的话的。” 一旁的董婉眼中同样露出异样的神采,她走到桌子前,仔细的看了看那四个大字,朝陈之竖起大拇指。 “写的真好!” 陈之微笑着摇摇头,转身欲离开桌子时,偶然的一瞥,他又回过身子朝着桌子旁边的书堆走了过去。 书堆的一个角落放着一本有些发黄的书籍,封面上弯弯曲曲的写着三个像字又不太像字的字,跟他们熟知的文字不一样,这三个字的笔画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像是图画一样。他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文字,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陈之拿起书问道:“老先生,这本书多少钱?” 老人笑着说道:“我忘记在哪里收的这本书了,它在我这放了差不多有七八年的时间,一直无人问津。既然公子有兴趣,那它也算是与公子有缘,这旧书值不了几个钱,老夫斗胆请公子再写一幅字,这书我就送给公子了!” “那我岂不是占便宜了?” “哪里,哪里,就这样决定了!” 老人说罢重新取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铺平,并将自己笔架上的狼毫笔递给了陈之。 陈之接过笔,问道:“老先生想让我写些什么?” 老人捋了一把胡须道:“公子看着写,就写你想写的,由心落笔方成自然嘛!” 陈之低头略微思忖一番,开始动笔。 云枕岭上山欲眠 雪作梨花开春颜 山风料峭有尽时 兰舟斜去绿柳边 摊主老人在陈之放下笔后,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想不到公子字写的好,诗也写的这般好。在这隆冬时节,读了公子的诗只觉得春意然然啊!真是才出少年,才出少年啊!现在看来,这笔买卖可是老夫占了大便宜了,哈哈!” 陈之摇摇头道:“老先生过奖了!” 老人将那本泛黄的书递给陈之。 “公子,书是你的了!” 直到陈之转身要走,何展侠张得老大的嘴巴依旧没有闭上。董婉的眼中除了欣赏,更多了几分热烈。 逛完东新街,何展侠带着陈之董婉又去了自家布坊所在的平安街。从颜韵布坊出来,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半。 三人在客栈附近的兴盛酒楼吃了顿饭,饭后何展侠向两人道别回家,陈之则跟董婉一起回了客栈。 董婉逛了半日有些乏累,回到房间后便躺下了。陈之帮她关上房门后回到隔壁房间。 他坐在桌边,掏出先前换来的古书,研究了一会儿,还是毫无头绪。他打算将书放下时,猛然想起来,自己在韩先生的藏书中见过类似的文字。 “等回大石村的时候去找韩先生问问!” 陈之将古书收好,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后迟迟无法入睡。他在想,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呢?她这次回家,是不是就得跟皇上赐婚的那位成亲了? 第10章 比武大会 次日清早,陈之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起身打开房门,董婉正泪眼婆娑的在门口站着,身子时不时的颤抖一下,看样子是哭了有一阵子了。 陈之眼底满是心疼,恨不得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但他是不敢伸手的。 “你怎么了?” 董婉抹了一把眼泪,看到陈之后她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我梦到爹娘了,无论我怎么跟他们说话,他们都不理我。” “只是做梦啦,你爹娘怎么会真的不理你呢,你一个人出来这么久了,他们肯定很想你的!” 董婉忍不住又抽泣了一声。 “现在想想,这次其实是我不对的。我不该这般任性,让他们担心,娘本来身体就不好,我真的是太不应该了,我想回家了。” 听到董婉说自己想回家,陈之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难掩从头到脚都显得很赤裸裸的失落。 可总归是要分别的,她是豪门千金,是金枝玉叶,伴她终老的也应该是人中龙凤。 记得在路过何展侠家时,陈之曾感慨的说何府的大门真大,像城门。而董婉听到后笑着对他说,自己家的大门比何府的大门还要大上数倍。 陈之无数次的想象着董婉口中那比何府还要大上数倍的朱门。 等她出嫁时,头戴凤冠,身着霞帔,从那扇朱门里走出时,漫天彩霞想来也是不及她的。 收拾一下心情,陈之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就是春节了,你也确实该回家了。” 董婉没有注意到陈之神色当中细微的异常,她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道:“嗯嗯,那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哥哥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候你就在我家过春节,我带你在安和城玩!” 陈之笑着点点头:“好啊,我送你去安和城。韩先生也说过让我去那里看看的!” 董婉这时总算平静了下来,她一扫心中阴霾,还有些湿润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她笑着说:“那我们去跟河虾道个别,然后一起回安和城!” 何府,何展侠在听说陈之董婉将要离开山阳城时,一脸不舍。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盘算着如何能挽留两人,让他二人在山阳城多待几日。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于是站起身对着二人说道: “陈之,董姑娘,你们不妨在山阳城再留上几日。三日后是江湖上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那是相当的热闹。不过,看热闹事小,重要的是我想推举陈之参加这个比武大会。” 陈之倒并不在意参加什么比武大会,但若是能多留几天那最好不过了,董婉经过了这半日心里也已经基本平复,归家之心不再像清早那般急迫。 见两人没有说话,何展侠接着说道:“这个比武大会虽然说是江湖武者的盛事,但其实是我们山阳城几个大家族暗中操办的。参赛者无论成绩好坏,或多或少都会得到一份奖励,至于胜出者,那份奖励不可谓不菲。至于我们为何会费神费财的举办这个比武大会,我一说你们就会明白。”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了起来。 “做生意,无论大小,都图个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但世间哪来真正的平顺啊,太多风波,太多艰险了。这其中,便以江湖为甚,小小一个山阳城,江湖却不算小,要是蹦出一两个武者,举着一面劫富济贫的旗子突然飞进你家,问你要钱,这可如何是好!而且,上面又对私养家丁有着严格限制,我们这些生意人遇到‘正义’的江湖人,就会束手无策! 因此,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们几大家族就开始着手操办比武大会,一来跟江湖人士混个脸熟,二来借着比武大会的名义发点钱给这些平日里自尊心极强的武者,他们多也是乐意接受的。至于胜出者,那份重金奖赏既算是奖赏,也算是薪酬,等到我们遇到麻烦时,他自然会出手相助。我们出钱买安稳,他们得了钱又赢了名声,何乐而不为呢!当然,至于那些真正的高手,像我们山阳城的飞剑黄征元,铁拳李涣仁他们几位,都已经是管城子境的高手,他们是不屑参加这种比武大会的,而且他们都是大离江湖上排的上号的人物,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陈之听完何展侠的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头先看向了董婉。 董婉抿了抿嘴,说道:“既然你想让陈之参加比武大会,那我们就在山阳城多留几日,反正离着春节还有一段时间,等比武大会结束我们路上走快些便是。” 何展侠闻言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推辞,这比武大会也算是我们山阳城的一件盛事,很热闹的。” 说罢他又对陈之说道:“兄弟,我相信你一定能在比武大会上脱颖而出,大离江湖终将会有你一席之地。扬名立万时,抱得美人归,此等人生幸事,我这辈子是不敢想了。” 本来对比武大会没有太大兴趣,只是想与董婉多相处几日的陈之,在听到何展侠最后这句话时,眼底生出一股异样的神采。 大离朝宰相之女,世间有几人相配?仅仅是在山阳城的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此刻,陈之的心绪已经飘向了更远更大的江湖。 “河虾,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比武大会想来也是很激烈凶险的,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陈之,你还是得小心些!” 董婉的话让神游中的陈之回过神,他看着董婉笑了笑,说道:“没事的!” 何展侠讪讪一笑道:“董姑娘你别老是向着陈之说话,我会伤心的!” 董婉瞪了一眼何展侠,“我乐意,不然你也去参加比武大会,我一定对你说几句好话。” 何展侠闻言连忙摆摆手道:“嘿嘿!那我还是宁愿不听好话。” 三日后,山阳城北郊,一处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广场上站满了人。广场东边竖着一支粗壮的旗杆,一面巨大的书写着比武大会的旌旗在风中不断摆动着。旗杆的旁边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摆着五张座椅。 何展侠带着陈之董婉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他抬头示意陈之二人看高台上面,过了一会儿,有五个人陆陆续续登上高台。 “当中那位是我们山阳城的城主唐敬奎,他左手边那位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铁拳李涣仁。右手边那位老者是我们山阳城最大的钱庄老板肖福,在筹办比武大会时他是出资最多的。肖福旁边那位就是我父亲,他前些日子去大青城昨日才赶回来。李涣仁身边那人是盐商周道云的大儿子周俊,听说最近周道云病了,这才让他儿子替他出面的。” 陈之点点头道:“这算是你们山阳城最有权势的几位人物了,对了,你说的那个铁拳李涣仁,他如今是什么境界?” 何展侠正准备开口时,旁边一个灰衣男子看着高台上冷冷地说道:“铁拳李涣仁,三十九岁,管城子三段,所习拳法名为方寸雷,出拳如雷,拳硬甚铁。” 灰衣男子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直到话说完他都没转头看陈之几人一眼。何展侠见状撇撇嘴,拉着陈之往旁边挪了挪,一边走一边嘟囔道:“装什么装,搞得自己也像个高手一样!” 陈之无奈的笑了笑,这时,高台上传来一声敲锣声,广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11章 新规 山阳城城主唐敬奎站了起来,他向高台下众人挥了挥手。 “首先,我代表山阳城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本次比武大会的朋友们!本次比武大会共计一百七十六人参加,比去年多出整整三十余人。武者之盛,乃是江湖之盛,亦是山阳城之盛,更显大离之盛。反之,大离盛,江湖方盛,诸位江湖侠士,诸武者,当深思陛下之体恤,感念君上之恩泽,当心怀大离,以图报之。 一百七十六位武者皆已于昨日签署免责状,一入校场,生死自负。但唐某以为,比武切磋,当以点到为止,武道高下易分,侠骨衷肠难觅,诸位当心怀宽仁,以和为贵! 比武大会期间,山阳城的客栈酒家饭馆皆以八折结算,山阳城永远欢迎诸位前来!接下来,请铁拳李涣仁李大侠跟大家说几句!” 江湖中,武道高手永远都是人们追捧的对象,在听到唐敬奎喊出李涣仁的名字后,广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李涣仁在一片欢呼声中站了起来,他面带微笑的扫视了一下高台下站着的人们,此时人群也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很荣幸能够再次参加山阳城的比武大会,今日参加比武大会的武者中,有很多新面孔,也有很多年轻人。唐城主方才所言极是,此诚彰江湖之盛,武道之兴。 往年比武大会时,武者伤者甚多,更有不幸身亡者。虽说他们都是自愿参加比武大会,且已经签了免责状,但他们的伤亡也是我们江湖武道的损失。而造成这些伤亡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比武双方修为不足,功法尚有欠缺,不能收放自如,故多为误伤误杀。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与城主几位商量后,决定今年的比武大会采用新的规则进行比试。” 听到李涣仁的话,台下的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何展侠扭头对陈之说道:“以往都是两两对战,决出胜者,胜者再两两对战,直至决出最终的胜者。比武大会不这样比,还能怎么比呢?” 陈之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别的比试方式,且听他怎么说。” 李涣仁看着台下交头接耳的人们笑了笑,他伸出手掌朝下轻轻压了压,人群再度变得安静下来。 “正如我刚刚所言,误伤误杀都是出现在那些修为不精,功法不熟,不能收放自如的武者身上。所以,今年的比武大会我也将亲自参与,与大家比试比试。”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议论。 “铁拳亲自参加比武大会!怎么比?” “他都参加比武大会了,那还有别人赢的份儿吗?” “这铁拳该不是最近没钱了,想来拿这份奖金!” 台上的唐敬奎见状命身后的人又敲了一下铜锣,在人群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站起身朝着台下说道:“诸位不要着急,先听李大侠把话说完!” 李涣仁转身对唐敬奎点点头,继续说道。 “此比试非彼比试,我当然不会与诸位去争夺最终胜者。李某不才,侥幸修得如今境界,自认武境修为比台下诸位要稍高上一些。今日,李某将与诸位一一对战,凡能在李某手上坚持十招而不败者,算为胜者,可参与明日之比试。明日李某同样与今日胜者一一再战,届时我将从今日胜者中筛选出六人参加后天的最终比试。我相信最终这六人在武道一途应当有着颇高造诣,亦会收放自如,不会再出现误伤误杀的事!好了,新规则就是这样,大家有何异议可以提出来!”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但一时间也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这时,何展侠往前走了一步,朝李涣仁拱手施了一礼后说道:“李大侠,我不是本次比武大会的参赛者,但我有些许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涣仁看了一眼何展侠呵呵笑道:“这位小兄弟,有什么疑问你但说无妨。” 这时,台上的何父也是满脸疑惑,他朝着何展侠看去,像是在问你这小子又不参加比武大会,有什么好问的。 何展侠对他父亲笑了笑,那意思是你不用管我,他看着李涣仁继续说道。 “李大侠,你说你亲自与他们比试,以筛选出强者,我相信以你如今的修为武境自然能够避免误伤误杀的出现。不过,这样以来,众武者的胜负岂不是全系于你一人之身。你说十招不败便可参与下轮比试,倘若你,嘿嘿,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倘若你故意放水可如何是好,你想让谁进下一轮,只要你稍稍那么不用力,让他撑过十招便可。反之,若是你看谁不顺眼,使出全力打出十招,那他自然就过不了你这关了!今日如是,明日你挑选出十人也如是。敢问李大侠,这个标准如何定?” 何展侠一言激起千层浪,广场上众人纷纷点头,觉得他口中所言不无道理。 台上何展侠的父亲听到儿子的话不禁大吃一惊,他瞪了何展侠一眼后连忙起身,对着李涣仁说道:“李大侠,小儿胡言乱语你莫要见怪,李大侠你为人正直,定不会做出小儿口中的偏袒之事!” 李涣仁在听到何展侠的话后并未有任何异样,眼中反倒露出几许赞赏的神色,他转身对何父笑了笑。 “小兄弟原来是何老板的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何公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这些,心思不可谓不敏捷。何公子若是修习武道,定有一番成就!” 何展侠讪讪一笑:“我生性惫懒,修习武道之事还是交给旁人去!” 说罢,他退回到人群当中。 董婉拍了拍何展侠的肩膀,笑着说道:“河虾,敢质疑大侠,不错哦!” 何展侠扬起下巴:“我兄弟初入江湖,两两对战自然是最公平的,如今改了规则,我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陈之听到两人的对话,微笑着看向何展侠,没有说话。他心里暖暖的,他这趟出门,翻过小川岭就遇到了眼前的两人,于他而言应是莫大的福气。 李涣仁看着台下议论声不断的人群,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一下。 “首先,我要感谢刚才何公子的一番坦诚之言。说实话,在商量这个新规之前,我并未想到这个问题。现在想来,是我过于自负了,我只考虑到自己来做考官,却忽略了自己能否服众。而且,我承认本次参加比武大会的武者中有不少人都是我的旧识。这样,我先向大家承诺,我李涣仁在本次比武大会当中一定做到正大光明,一视同仁,绝不做徇私舞弊之事。此次比武盛事,不光是山阳城里看着,整个大离江湖也在看着,我以自己这双铁拳起誓,定当恪守公平公正之原则,以助众武者完成本次比武大会!” 李涣仁刚说完,何展侠就大声喊道:“李大侠以铁拳起誓,我们自然相信,李大侠威武!” 有了何展侠开头,“李大侠威武!”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李涣仁看着何展侠点点头,虽然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质疑自己,但自己坦坦荡荡,又何惧旁人质疑。倒是这个年轻人在自己做出承诺后,又带头表示支持,火候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即便不入武道,他将来也一定是个人物。 李涣仁将视线从何展侠身上挪开,不经意一瞥,看到何展侠身旁那个一袭黑袍,脸上轮廓初显棱角的少年。 他不禁心里一惊,这少年已经到璞玉境了吗?他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若真是已经踏入璞玉境,看来大离江湖又要多一位武道天赋极佳的少年了。 李涣仁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诸位,方才我想了一下,为了保证公正公平,稍后我与诸位比试之时,所用十招为相同十招,而且我只用金石境一段的修为与诸位比试。”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支持,就在这时,锣声再起,山阳城城主唐敬奎站起身说道:“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第12章 公正 唐敬奎宣布比武大会正式开始后,李涣仁从高台上纵身跃起,缓缓飘至广场中央。对,他是飘下来的,就跟落叶那般轻盈灵动。 这一幕将在场的武者看的如痴如醉,李涣仁这一跃几乎满足在场所有武者对于武道高手的想象。不禁有人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成为李涣仁那样的人。 李涣仁站定后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 “此册是本次参加比武大会的武者名单,我念到名字的武者请上前与我比试。在我念出名字后没有出现的人,过期不候,视为放弃本次比赛资格。” 广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一众武者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者,也有左顾右盼神色慌张者。 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李涣仁继续说道。 “徐千川上场,刘亚平准备。” 李涣仁话音刚落,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白衣年轻人,他抬头朝前看了一眼后,面部不自主的抽搐了几下,走出几步后连步伐也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应当是紧张所致。 白衣徐千川走到李涣仁面前,恭敬的抱拳施礼道:“请前辈赐教!” 李涣仁微笑着点点头:“来!” 李焕然话音刚落,徐千川率先动手,朝前猛出一拳,看来这徐千川擅长的也是拳法。 李涣仁看着对方眨眼而至的拳头,一个侧身后轻轻一拳砸在徐千川胸口。徐千川吃痛闷哼一声,且由于刚刚一拳发力太狠,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跌出几步外。 广场上围观的群众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徐千川一脸尴尬的看向李涣仁。 李涣仁微微一笑道:“出拳力量可以,速度慢了点,回去多练练,定有进步!” 徐千川闻言拱手朝李涣仁施了一礼后,转身朝人群中走去,许是已经比试结束的缘故,此刻的他看上去不再像刚上场时那般紧张,神色变得从容了许多,步伐也稳健了起来。 即将走进人群时,旁人提醒道:“兄弟,你还没领场金呢!” 凡是参与比武大会且上场比试者皆能领取一份赏金,山阳城的人称之为场金,意为入校场所得之金。 徐千川闻言匆匆赶到广场一角,从一人手中接过一装着银两的锦囊,离开时,他暗自掂了掂,分量不轻。 “刘亚平上场,姚峰准备!” 接下来出场的刘亚平姚峰两人同样没能在李涣仁手上撑过五招。 何展侠见一连数人都败下阵来,不禁啧啧道:“乖乖,三两招便能分出胜负,这李涣仁也太神了!以往两两对战时,那些武者经常一打上就是天昏地暗难舍难分啊!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报名参加比武大会的,毕竟谁上都撑不过十招,还有场金能拿。” 陈之笑了笑说道:“李涣仁拳法已入化境,能跟他过上两三招而不败说明已经不是寻常武者了,若是坚持十招而不败,更算得上是在武道一途已经小有所成了。” 一阵大风吹过,那面旌旗不断的发出嘶吼的声音,董婉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转头看着陈之说道:“那他可真厉害,你一会儿上场的时候要小心一点,这打来打去的我看不懂,你可别受伤了!” 陈之微笑着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这一刻他心里暖暖的,这隆冬时节似乎也没有那么寒冷了。再看向场中央的位置时,他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期待。 “匡祥晋级下一轮!” 一连刷掉十余人后,一个叫匡祥的年轻人终于在李涣仁手上撑过十招,虽然有些吃力,但却是实打实的过了十招没有落败。 见终于有人晋级下一轮比试,场边观看比赛的人们兴奋的欢呼着,喝彩声此起彼伏。 天空厚重的云层逐渐散开,阳光从空中倾泻而下,整个广场被镀上一层金色。广场上的人们,无论是参赛的武者,还是看比赛的观众,在阳光的沐浴下,一扫阴冷烦郁的心绪,都变得兴奋起来。 短短几个时辰过后,本次比武大会一百七十六名武者就已有近小半数完成了今日的比试。至此总共有八人成功晋级下一轮比试,八人中以第一个晋级的匡祥最为年轻,其余七人年纪都要稍长一些。 年长的七人中更有一位持剑武者,双鬓斑驳,看上去差不多已近五旬,此人是从大青城来的,算的上是近几年来参加山阳城比武大会的武者中年龄较大者。因此,在他上场时,场上也是一阵议论,不过好在他成功晋级了下一轮比试,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最终闭上了嘴。 此时的李涣仁,脸上看不出一丝疲态,在阳光的映照下,反而显得神采奕奕,宛若战神。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涣仁再次打开册子后说道:“郑少希上场,陈之准备!”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之精神为之一震,暗自握了握拳。心中暗道:“终于轮到我了!” 先上场的郑少希用刀,他的年纪与陈之差不多,但他的师父是山阳城有名的刀法高手袁化山。袁化山与李涣仁为挚友,他们经常在一起探讨武道,且二人都好饮酒,时常相聚而饮。 二人曾在一次切磋后觉得不尽兴,便相约前往山阳城的东来酒楼比试酒量。在一众武者的围观下,最终袁化山以二斤三两胜过李涣仁的二斤二两。此番过后,李涣仁曾当众说道:“袁化山之刀,我尚可一战,袁化山之海量,我断不如也!”。 郑少希是袁化山的徒弟,他与李涣仁的关系在场的人也都清楚,因此在他上场之后,众人都全神贯注看向场中央,这一战关乎李涣仁开场前承诺的公正二字。 郑少希上场后,简单的向李涣仁施了一礼,并没有过多的寒暄。他知道,此刻全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他不想让其他武者太过在意自己与李涣仁的交情。 长舒一口气后,郑少希挥动手中大刀朝李涣仁攻去,李涣仁立刻举拳相挡。 郑少希一手开山刀法大开大合,手中大刀有雷霆万钧之势,开山刀与方寸拳硬碰硬,时不时便有雷暴声传出。 一招,两招,三招, 场下众人在见识到郑少希的刀法后便将他与李涣仁的关系全都抛之脑后,他的武道修为与刀法是开场到现在参加比试的一众武者中最为霸道者。此时,郑少希晋级下一轮比试的结果在众人看来已经不再是令人心服口服那般,而是当属理所当然之事。 电光火石之间,郑少希与李涣仁已过八招,短暂的停滞后,郑少希使出第九刀,横扫千军,刀锋所过之处,空气中泛出淡淡涟漪。 李涣仁选择直面相接,蓄力一拳轰向郑少希手中大刀的刀锋,力量之大以致拳头周边空间微微扭曲,而拳头划过留在空中的残影也说明了这一拳的速度之快。 尚留在场边观战的徐千川在李涣仁使出这一拳时,不禁瞪大双眼,暗自咋舌道:“这才是真正的铁拳!” 刀锋与拳头相撞后,爆发出一声巨响。郑少希手中大刀被震飞,身体被从刀身传来的拳力击中倒飞出去一丈远方才停下。 短暂的安静过后,观战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郑少希最终还是没能在李涣仁的手上撑过十招。惊呼过后,人们又纷纷替郑少希感到惋惜,毕竟再有一招,他便能晋级参加明日的比试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议论声,郑少希嘴角抽了抽,他走到李涣仁的面前,拱手施礼道:“前辈,告辞!” 李涣仁在使出最后一拳后,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他走上前拍了拍郑少希的肩膀,说道:“少希,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其实你无需通过参加比武大会来证明自己。我相信,以你的天赋,只要你继续用心练下去,你一定会成为比你师父更强的刀客。” 郑少希闻言笑了笑说道:“前辈谬赞,我会谨遵前辈教诲,继续努力的练下去!” 场边的何展侠见郑李二人在场中央说着什么,他拍了拍陈之的肩膀:“到底是熟人,输了竟然还能被安慰这么久!” 陈之微微摇头道:“郑少希原本是能晋级的,李涣仁最后一拳用了璞玉境的修为,若他用金石境的修为打出那一拳,郑少希是能接下的!” 何展侠惊讶道:“那这李涣仁就有点过分了,为了证明自己公正,倒是白白浪费了郑少希的机会。举贤不避亲,他这样到头来还是没做到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啊!” 陈之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为名所累!” 两人谈话间,郑少希已经转身走了过来,他没有前去领取场金,而是直接朝着广场外的方向走去。 “陈之上场,何大宏准备!” 陈之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升至半空的太阳,轻轻说了句:“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董婉跟何展侠几乎同时应了一声,然后他俩发现陈之一直目视着前方,也不知道那句话是说给谁的,又或许是说给他们俩的。 第13章 幸会 “小兄弟,看着面生的很,你不是山阳城的人?” “前辈,我是从小川岭那边的岩湾镇来的。” “今年多大了?” “十六!” “敢问小兄弟的师父是哪位高人?” “不好意思前辈,师父她不许我向外人说有关她的事。” 场边观战的人们见陈之上场后并没有很快就动手比试,而是在跟李涣仁说着什么,于是又开始议论。 “那少年想必又是铁拳的熟人!” “比试就比试,套什么近乎,李大侠铁面无私,连他挚友之徒郑少希都没能过关,想凭关系晋级,真是痴人妄想!” “磨磨唧唧的,这是来比武的还是来拉家常的啊!” 众人的议论声也传到了何展侠的耳中,他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你们知道个屁!陈之他是第一次到山阳城来,之前根本不认识什么铁拳李涣仁,要看就好好看,有本事你们也上去试试啊!” 围观的群众大多是山阳城的人,自然认识这位以纨绔闻名山阳城的何家公子,见他为场上少年说话,众人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 李涣仁一连串的发问,让陈之不禁有些尴尬,他对李涣仁笑了笑:“前辈,可以开始了吗?” 李涣仁点点头道:“好!那就开始!”,他心中却暗暗想着,虽然你不肯说你师父是谁,但你总归是要出招的,只要出手,我自然能看出你师承何人。 陈之双手瞬间成印,以九印中的贴身近战功法猛地攻向李涣仁,虽然他已经刻意压低了自己的武境,但仍旧在身体周身散发出一阵肉眼不易瞧见的透明涟漪。 李涣仁侧身躲过,心中暗自咋舌道:“这小子练得什么功法?竟然如此凶猛!” 两人瞬间就走完三招,李涣仁的方寸雷果然名不虚传,方寸之间便可彰显雷霆之势。两个拳头如同两座大山,拳方出,威压已至。 陈之虽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人对战,而且面对的是一个成名已久的武道高手,但他并无一丝慌乱。首先他不畏战,这是实打实的璞玉境五段所带来的那份难得心境,再加上他所练九印功法,攻守自成一体,使得他战时更显自如。 与其他武者仅使出一两招后便被李焕然挡下转而作防守态势硬接余下几招不同,陈之几乎每一招都在跟李涣仁硬碰硬,每一招都是攻式,九印在面对方寸雷时,一时间竟然不落下风。 十招已过,李涣仁收拳站定。一阵风吹过,他看着此刻正立在他身前三尺处的黑袍少年,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坚毅,鬓角的黑发随风飘动着,久经江湖的他也不禁一阵恍惚。 大离的江湖上,已经多久没有这般少年了?自己如他这般大小时,尚无他此等风采。 陈之看着有些出神的李涣仁,拱手施礼道:“前辈,我这算是晋级下一轮比试了!” 李涣仁回过神微笑着点点头道:“当然,当然!”,然后他朗声说道:“陈之,进入下一轮比试!何大宏上场,李天泽准备!” 不远处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在亲眼看到陈之与李涣仁对完十招后,他们不再怀疑陈之的实力。本都是江湖儿郎,他们自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声。 陈之转身往场下走去,此时一人正好从人群中走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此人应该是下一个出战的何大宏。 就在陈之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后天,我等你选我!” 陈之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见他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陈之便没理他,径直往人群走去。 何展侠老远就跑了过来,他搂着陈之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就说你肯定能行的,走,我带你去领场金!” 经何展侠这一提醒,陈之才想起来还有场金可拿,于是他就任由何展侠搂着肩膀一起往领场金的角落走去。 陈之知道何展侠是想借此告诉场上众人他陈之是何展侠的好朋友,不过山阳城里的几大家族费财费力的举办这次比武大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与江湖人士拉近距离吗? 再说何展侠这几日那可是真心实意的招待他跟董婉,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若是被何展侠搂着肩膀就能帮他们何家增添一点威望,他心里其实是很乐意的。 拿到装着银两的锦囊后,陈之跟第一个上场的徐千川一样将锦囊握在手里掂了掂,心底发出同样的感叹,分量确实不轻。 就在何展侠跟陈之去领场金的时候,几个男子朝着董婉走了过去,几人中为首一个身披狐裘的俊朗男子走到她身旁对她笑了笑。 “姑娘是何展侠的朋友,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董婉点点头,眼睛仍是看着领场金的那个方向。 男子眼中抹过一丝不悦,他继续微笑着说道:“我叫肖宇辰,跟何展侠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若是姑娘你一会儿没有其他事,我想请你还有何展侠一起吃个饭。” 董婉转过头对男子笑了笑:“谢谢,不必麻烦了!”,说完便将头转了回去。 跟肖宇辰一起来的那几个人应当是他的随从,此时见主子吃瘪,脸上看上去比肖宇辰本人更加尴尬,其中一人正想开口训斥董婉替主子出口气时,被肖宇辰一个眼神喝止,只得悻悻低头。 肖宇辰拢了拢狐裘,不经意的撇了撇嘴。 “看来姑娘对比武大会兴趣不浅啊!若是姑娘对武道有兴趣,我可以让铁拳李涣仁帮姑娘指点一二。不过,女子练拳脚总归有点粗鄙了,若是姑娘想练剑,我也可以让飞剑黄征元教你剑法,姑娘天资聪颖,定能成为剑道高手!” 董婉皱了皱眉,然后淡淡说道:“多谢美意,不过我对武道一途实是不敢兴趣!” 肖宇辰心中暗道:“看来是个涉世未深,不谙江湖事的女子,换做旁人听到可以跟随李涣仁黄征元二人习武,早都激动万分了!” “肖宇辰,肖大公子,你怎么才来?” 就在肖宇辰还在想着跟董婉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何展侠跟陈之已经走了过来。 见陈之过来,董婉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她快步走到陈之面前,说道:“我看看场金有多少?” 陈之微笑着将锦囊递给董婉,董婉接过锦囊掂了掂,笑着说道:“哇!真不少哎!你请我吃大餐好不好?” 陈之笑着点点头。 一旁的肖宇辰见此一幕,脸色瞬间阴沉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笑着对何展侠说道:“你知道的,父亲去年就将钱庄的生意交给我打理了,之前没有亲身管理钱庄的时候,总以为父亲他们一天很轻松。等真的自己接手了,才发现一天事情多得要命。今日也是紧赶慢赶才把事情弄好,所以来的有些迟了!” 肖宇辰说话的声音很大,眼角的余光也一直盯着董婉。只不过他没想到,刚刚那个拿着一点场金就雀跃不已的姑娘,在听到自己家是做钱庄生意后,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李涣仁的声音在场上响起。 “何大宏晋级下一轮!” 听到何大宏的名字,肖宇辰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他对何展侠说道:“何公子,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何展侠点点头。 肖宇辰接着说道:“我来的迟,这位公子刚去领了场金,想必也是刚比试结束,不知是否晋级下一轮了呢?刚来的路上听他们说今年是李涣仁亲自挑选晋级者,想来比往年更严格一些!” 何展侠笑了笑:“我兄弟那肯定是可以晋级的啊!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陈之!” 肖宇辰眼底抹过一丝阴冷,但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陈之:“幸会!在下肖宇辰!” 陈之微笑着点头道:“幸会!” 第14章 东来酒楼 几人说话间,何大宏也走了回来,他对着肖宇辰拱手施礼道:“肖公子!” 肖宇辰点点头道:“刚忙着说话去了,都没仔细看你比试,不过晋级了就好,我总算没有白来一趟。你手中拿的什么?真是的,那么一点场金你拿它作甚!” 说罢他让身后随从递给何大宏一个木盒,何大宏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放着几个不小的金锭。 何大宏连忙点头道:“多谢肖公子!” 肖宇辰偷偷瞥了一眼董婉后对着何大宏说:“谢什么?请你到我们家来,这是你应得的。你若是能在比武大会上赢得第一,我爹说了,给你更多!” 何大宏连忙点头称是,他刚刚上场时曾对陈之说了一句话,此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看也不看陈之一眼,不过陈之对此也并未在意。 肖宇辰接连的炫富,让何展侠一阵无奈,他正准备走到陈之身边继续观战的时候,肖宇辰叫住了他。 “何公子,咱们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刚好你的两个朋友在,一起去我家的东来酒楼坐坐,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以后在山阳城也好有个照应!” 何展侠闻言看向陈之董婉,董婉轻轻摇了摇头,何展侠心中正在想着该如何拒绝肖宇辰,陈之率先开了口。 “多谢肖公子美意,有机会的话我们改日再聚!我想今日再多看看,积累一点对战经验,熟悉熟悉这些晋级者的路数,好为后天的比试做准备!” 肖宇辰笑了笑道:“临时抱佛脚,岂有用乎?何大宏,你不用再看看,再积累熟悉一下?” 何大宏摇摇头道:“肖公子,我不用的!” 肖宇辰哈哈大笑一声:“那我们走!” 说罢他转身朝着广场外走去,刚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对着董婉笑了笑道:“姑娘,以后去东来酒楼吃饭,报我名字,酒菜全免!记住了,我叫肖宇辰!” 董婉一阵无奈。 待肖宇辰几人走远后,何展侠对陈之说道:“肖宇辰就是台上那个肖福的儿子,家里开钱庄的,比家业的话,他们肖家确实比我们家要大上一点。不过做生意这事谁说的好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太久了,有时候仅三年便是一种境况!此人跟我年龄差不多,算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长大以后交道就打得少了!我这人,纨绔是纨绔了点,不过我是明面上的纨绔,肖宇辰那人可是背地里的阴狠,跟他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听完何展侠的话,董婉啧啧两声:“你上次还说安和城的公子哥比你们山阳城的公子哥跋扈轻浮多了,依我看,在这方面你们山阳城的公子哥要更胜一筹,我在安和城还从未见过比刚刚那位还嚣张势大的富家公子!” 何展侠讪讪一笑道:“其实都一样的,董姑娘你之所以没有在安和城遇到这样的人,那是因为他们都知晓你的身份,再富有再有权势的公子哥都不敢在你面前嚣张啊!我敢保证那肖宇辰若是知道你的身份,打死他他也不敢多跟你说句话的。” 董婉撇撇嘴:“也有道理,不说了,还是让陈之专心观战,对了陈之,你有把握能胜过这些已经晋级的人吗?” 哪料她刚说完话,肚子就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她不禁看着两人尴尬的笑了笑。 陈之见状笑着说道:“刚刚跟肖宇辰说的那些只是为了拒绝他,其实我不用留在这里继续观战,再说了每个人只有仅仅十招,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吃饭,时间也不早了,今天我请客。” 说罢他拿起锦囊朝着两人晃了晃。 几人稍作商议后便动身往场外走去,刚穿过拥挤的人群,三人就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肖宇辰何大宏二人正站在广场边的一棵槐树下,此时正朝他们看了过来。 何展侠走上前呵呵笑道:“肖公子还没走啊?” 肖宇辰微笑回道:“有点事耽误了一下,怎么,陈公子不用再观战了?” 陈之笑了笑道:“今日比试应该也快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了,等吃过饭了再来看。” 肖宇辰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董婉。 山阳城也有漂亮女子,但多为媚俗之态,像董婉这般娇嫩可人却又气质出众的女子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刚在人群中第一眼瞧见她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是寻常女子身上所没有的,正是这种气质将他吸引了过去。 回过神的肖宇辰对何展侠说道:“既然你们几位也是准备去吃饭,何不一起呢?昨日刚从大青城运回几条鲜鲈,我做东,请诸位尝个鲜!” 何展侠脸色变得有些为难:“肖公子” 肖宇辰见状压低声音道:“何兄,且不说我们俩认识这么久的时间,单说咱们两家生意上的往来,你不至于连一顿饭的面子都不给?” 肖宇辰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刚好能让陈之董婉二人听见。 何展侠微微皱眉,正愁不知道如何开口时,陈之笑了笑说道:“肖公子三番两次盛情相邀,我们再不答应就有些不识趣了,只是要让肖公子破费了!” 肖宇辰闻言笑着点点头:“陈公子言重了,自家酒楼,不算破费!” 一阵风吹过,大地顿时生出一股凉意,岁末的暖阳还是敌不过这北风猎猎。一行人朝着城内走去,与比武大会的校场渐行渐远。 东来酒楼二楼的雅间内,何展侠紧邻肖宇辰而坐,肖宇辰的另一边坐着何大宏,何展侠的另一边坐着陈之,董婉在陈之的右手边坐着。 从几人进店就守在一旁的酒楼掌柜,见几人坐好后便弯腰问道:“少爷,还是按之前的标准?” 肖宇辰呵呵笑道:“那怎么行,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当然得按最高标准来。你去厨房看看,鲍翅燕窝那些,只要是咱们这有的就全部都上。对了,昨日从大青城运回来的鲜鲈,选两条大小最适宜的蒸上,其余的你看着办就行了!” “是,请诸位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掌柜的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又被肖宇辰叫住:“差点把最重要的事都忘了,我前年从向阳城买回来的白刀子应该还有两坛,你去取来!” 掌柜的出去没多久便将两坛酒拎了上来,肖宇辰又让他把桌子上的酒盅全部换成酒碗,掌柜的给每人添了一碗酒后方才离开。 肖宇辰端起面前的酒碗说道:“我一直认为男人喝酒就应当喝烈酒,这白刀子则是烈酒中的烈酒。今日相聚,不醉不归,诸位,我们先干一碗!” 董婉拿起茶碗:“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跟大家喝一杯。” 陈之何展侠何大宏三人端起酒碗,各自跟肖宇辰遥遥碰杯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何展侠差点没忍住猛的咳嗽几声,陈之也是略微皱眉,心中惊叹道:“这酒真烈,酒如其名,真如刀般猛烈!” 菜尚未上桌,肖宇辰又主动端碗,与几人再干两下。三碗酒下肚,陈之腹中一团火辣,脑袋也开始有点飘飘然。 何展侠猛喝一口茶水后,说道:“肖公子,本就是烈酒,照这样下去菜还没吃着人就晕了。我意思咱们还是换成酒盅喝,细水长流嘛!” 肖宇辰嗤笑一声道:“何兄,你这酒量还是跟以前一样啊!那行,就依你,给你换成酒盅!” 然后他又转头看着何大宏问道:“你要不要也换?” 何大宏摇摇头道:“酒逢知己,自当畅饮而归,用碗喝方能尽兴啊!” 肖宇辰再看向陈之:“陈公子呢,换不换?” 要换作以往,陈之是不屑在喝酒一事上与二人过多计较的,能换回酒盅的时候他肯定会换回酒盅。但此刻已经三大碗烈酒下肚,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再说了,他如何不知肖宇辰邀自己几人前来其实只是为了董婉一人而已,肖宇辰何曾将自己放在眼里过,就连何展侠也未曾让他高看一眼,于是他此时也存了与肖宇辰一较高下的心思。 只见他提起桌上的酒坛,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添满。 “不换,奉陪到底!” 肖宇辰哈哈笑道:“好!好!我们继续!” 三人又连干三碗,此时桌上仍是空空如也,肖宇辰起身走到门口大喊道:“李掌柜的,这么这么慢,你是想让我们饿死吗?” 何展侠趁此机会凑到陈之耳边说道:“那肖宇辰是出了名的酒蒙子,他自称肖不倒,你可千万别跟他犟,喝得差不多就行了,你明天还要参加比试呢!” 陈之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到菜上齐的时候,一坛酒已经只剩下了一半。 董婉帮陈之夹了些菜:“先吃点东西,吃完再喝。” 陈之点点头,正准备吃点菜时,瞧见董婉给他夹菜的肖宇辰端起酒碗道:“来!接着喝!”,他只得放下筷子,继续喝酒。 一坛酒很快就已经见底,何大宏不知是真的有事还是不胜酒力,在跟着肖宇辰陈之连干二十多碗酒后便起身告辞了。陈之此时也已醉了六七分,只是那肖宇辰果真跟何展侠说的一般,越喝越精神,越喝越能喝。 又喝了几碗后,肖宇辰似乎觉得不太尽兴,只见他站起身对陈之说道:“还真没看出来你也是个喝家子,跟我肖宇辰对饮这么久还没倒下的,山阳城里找不到几个人,首先,你旁边的何展侠他就不行!” 陈之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何展侠有些尴尬但也习以为常道:“我酒量不行跟你酒量大这件事,在山阳城早都是公认的了,你们好好喝,我跟董姑娘好好吃,尽量不让这桌菜浪费了。” 肖宇辰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何展侠,他看了一眼董婉,然后转过头继续对陈之说道:“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 “赌谁先倒下!” 第15章 失忆 陈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黑色的礁石上,礁石下是不断翻滚着的火红色岩浆,天空上还不断有流火坠落。他干咳几声后艰难的站了起来,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水,他想喝水。 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茫茫岩浆,就只剩下了一片混沌。 他四处张望着,就在他感觉自己要渴死的时候,天空中一颗斗大的陨石,拖着长长火焰尾巴呼啸着朝他砸去,他想出拳砸碎陨石,却发现自己的拳头软绵无力。 就在被陨石击中的前一刻,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前一阵模糊,虽然此时没有了刚刚在礁石上的那片炙热,但是喉头干燥火辣依旧,对水的那股渴望更甚。 他想揉揉自己的眼睛,好看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他抬手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你醒了?好点没?” 听到声音的陈之心里一惊,眼睛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月光如水,从窗户倾泻了进来。董婉斜倚在床头,嘴角微微上扬着,眼中一片璀璨星辰。 稍稍失神后,陈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声音有些嘶哑:“你怎么在这儿?” 董婉依旧微笑着,眼中满是温柔,温柔胜过了月光。 “你猜我为什么在这儿?” 陈之尴尬的笑了笑,他努力的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喉头的燥热让他暂时停止了回忆。 “房间里有没有水?我有点渴!” 董婉点点头道:“有,我去给你倒。” 她刚刚准备站起身子却又坐回了床边,然后就一直看着陈之。 陈之被她看的一时不知所以然,但由于太渴了,他又不得不问道:“怎么了?” 董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朝着床边扬了扬下巴,陈之转头朝床边看去。 自己正握着董婉的手,紧紧地握着。 陈之脸上一阵发烫,他连忙松开了董婉的手,眼睛也不敢再看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好似要跳出来一般。 很快董婉便将水端了过来,他坐起来接过水一饮而尽,燥热的咽喉被水滋润过后,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爽快。 陈之坐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更是没有勇气去问。 董婉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这会儿是不是很难受?” 陈之摇摇头:“就是有点渴,其他的倒没有啥。” 董婉笑了笑说道:“不难受就好,我记得上次我喝醉醒来的时候也是又渴又难受。那既然你醒了,我就先过去了哦!” 陈之点点头道:“嗯,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你快回去好好休息!” 董婉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说别的什么,陈之连忙下床,将她送回了自己房间。 陈之回来后,先将水壶拿起,猛灌了几口凉水,然后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从窗户看去,月亮还悬在正空当中,看样子还早,应该是刚到午夜时分。 陈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慢慢想起自己白天在东来酒楼跟肖晨宇打赌,赌谁先倒下。可后来的事他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打赌赢了没有。 休息了一阵后,他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睁着眼,脑海中是自己握着她手的画面,闭上眼,脑海中还是握着她手的画面。 这个夜晚,他注定无眠。 次日清早,陈之董婉二人在街边吃了点东西后便往城郊走去,两人很默契的都没有提昨晚的事,快出城门的时候他们正好遇到了从家里赶来的何展侠。 何展侠路上时不时的看一眼陈之,然后莫名其妙的笑一下,由于董婉在身边,陈之也不好意思问他昨天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到校场时,场边已经站了不少人,在看到陈之后,他们中有的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由于三人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陈之一脸疑惑的说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何展侠呵呵笑道:“喝倒了号称肖不倒的肖宇辰,兄弟你从此就是山阳城的名人了!” 陈之接过何展侠的话问道:“何兄,我昨日跟肖宇辰打赌难道是我赢了?” 这下轮到何展侠变得有些疑惑:“什么意思?肖宇辰当场醉倒后,你又多喝一碗酒,然后才下楼而去,你不记得了?” 陈之尴尬的摇了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何展侠接着说道:“额,刚出酒楼时的你还好好的,但是走了一两步之后就差点摔倒,然后我把你背回客栈送进房间,这些你全都不记得了?” 陈之还是一脸尴尬的笑了笑道:“估计是喝的太多,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何展侠嘿嘿一声继续问道:“那董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董婉打断道:“河虾!” 何展侠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可转头看去,陈之跟董婉两人脸都有些微微发红,本来已经闭嘴的他还是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听到何展侠的笑声,陈之觉得自己脸上愈发的烫了,他连忙说道:“我们过去,还不知道昨天一共有几人晋级了今日的比试!” 太阳缓缓的跃出了山头,清冷瞬间减去几分。陈之看了看,已经来了很多熟悉的身影,第一个晋级的匡祥,那位来自大青城的年迈武者,还有昨日一起喝酒的何大宏 又过了一会儿,筹办比武大会的那几位也登上了高台,只是李涣仁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今日的比试仍旧是李涣仁亲自测试,他没来的话比武大会也无法正常开始。 众人已经足足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李涣仁的踪影。要参加比试的那些武者倒还能沉得住气,只一心观战看热闹的那些人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李大侠怎么还没来,今日的比试还比不比了?要是不比,我们就先散了!” 城主唐敬奎见状站了起来,他示意众人安静后说道:“众位稍安勿躁,李大侠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已经命人去找他了,大家耐心等一等!” 见城主发话,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继续等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人从城内匆匆跑来,他一路挤过人群,穿过广场后登上高台,走到唐敬奎身边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原本斜倚在椅子上的唐敬奎在听到来人说的话后瞬间坐直了身子,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何展侠凑到陈之耳边说道:“怕是出什么事了!”,陈之点点头,继续关注着高台上的一举一动。 没多久,唐敬奎站了起来。 “诸位,由于李大侠身体不适,不能主持今日的比武测试,因此今日的比试还是换回以前两两对战决出胜者的规则。昨日一共有二十四人晋级,今日比试分作两轮,第一轮比试时按照昨日晋级的次序,上场者可随意挑选对手。胜出者参加下一轮比试,以抓阄的方式决定对手,最终胜出的六人将于明日决出本届比武大会的第一人。” 唐敬奎刚说完,场边的人群就炸开了锅。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身体不适了!” “这规则换得真快,不知道明日又是什么规则?” “就是的,按我说就应该一开始就不应该变,昨日比试就显得很无趣,一人十招,根本看不过瘾,没有一点比武大会的气氛!” 唐敬奎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一下,接着说道:“我今日有重要城务,因此请肖老板代我主持接下来的比试!” 说完他便离开桌子,带上随从匆匆离开了校场,留下场边众人面面相觑。 随后肖福站了起来,拿起册子清了清嗓子后念到:“匡祥,范至格,黎南,,吴越未,请你们二十四位上前三步。” 陈之等二十四位武者往前三步,走到观战的人群前。 肖福接着说道:“匡祥,你是昨日第一位晋级者,你先选一位对手进行比试!” 匡祥背负长剑,他回头看了看其他二十三人,然后走到同样手握长剑的一位武者面前,说道:“可否请教一下阁下的剑法!” 握剑的那名男子点点头,随后两人走到广场中央。 台上肖福说道:“第一场比试,匡祥对黎南!” 离着展侠客栈仅一墙之隔的鸿路客栈里,城主唐敬奎走进了二楼拐角处的一间房子。 昨日还在主持比武大会的铁拳李涣仁此时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四周一片赤红,脖颈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伤口周围血已结痂。 唐敬奎一脸凝重的对门口站着的客栈老板说道:“先不要对外声张,尸体暂时就放在这间屋子,待我查清是何人所为之后再说!” 客栈老板点点头,唐敬奎又转头对身后一名随从说道:“你去查查最近山阳城都来了些什么人,包括来参加比武大会的那些武者,尽量弄清楚他们的背景!” 唐敬奎再看了一眼已经气绝的李涣仁,叹息一声后转身下楼而去。 第16章 乌蛟溯洄 对于场边观战的人来说,战力悬殊巨大的两人打起来远远没有水平相当的两人打起来好看,前者只需几招便能分出胜负,而后者往往打的有来有回,也更激烈些。 这不,今日场边的喝彩声就比昨日要多了许多。李涣仁没能到场跟唐敬奎离开校场两件事只是让他们心中好奇了一番,但最终他们的心绪很快便被场上激烈的对战彻底吸引了过去。 匡祥昨日在面对李涣仁时显得颇为吃力,勉勉强强撑过了十招,但场上只要略懂武道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剑法并不差,只是对手太过强大了一些。 今日对上同样用剑且水平相当的黎南时,他剑法之精妙,用剑之纯熟,在众人面前展露的一览无余,两人一气过了七八十招,不分高下。 又是二三十招后,在一片喝彩声中,匡祥一剑弹开黎南手中长剑,最终将剑尖悬于黎南额头三寸之处。 黎南收回手中长剑,拱手说道:“我输了,明年有机会再战!” 在江湖武者的眼中,输并不丢人,正所谓武道有高下,输赢乃常事。有时候,痛痛快快的认输更显豪迈之气。 截止目前,场上已经决出五位胜者,他们还将面临一轮比试,然后方能进入明日的最终比试。 肖福拿起名册念到:“洪书存,请挑选对手!” 洪书存正是从大青城赶来参加比武大会的那位年迈武者,双鬓斑驳的他走到剩余那十几位尚未参加比试的武者面前,扫视了一圈后,他径直走到陈之的面前。 “小兄弟,我们俩比试比试!” 陈之笑了笑道:“好!” “本场比试,洪书存对陈之!” 肖福话音刚落,场边就响起一个声音。 “陈之加油!打败他!” 陈之不用辨别声音,就知道是何展侠喊的,他回头朝着何展侠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缓步走向广场中央。 洪书存同样用剑,只不过他的这把剑不似匡祥的那把长剑,他手中剑宽而无锋,通体乌黑,不知以何种材质所铸。 他提起手中钝剑,对陈之说道:“小兄弟,接招!” 说罢便一剑朝着陈之砍了过去,钝剑所过之处,隐隐有雷鸣之声,陈之微微一惊,看来洪书存在昨日的比试中隐藏了一些实力。 面对这雷霆一剑,陈之奋力轰出一拳,打算硬挡下这一剑,拳头砸过,在空中掀起一阵透明涟漪。 一声巨响过后,陈之跟洪书存各自后退一丈远,洪书存握着钝剑的右手虎口传来一阵剧痛,他暗暗惊叹道:“这少年小小年纪怎有如此雄厚根基,这一拳的威力没有璞玉境二段是打不出来的!我苦修武道三十余年才勉强进了璞玉境二段,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了吗?待我再探探虚实!” 短暂的停滞过后,洪书存举剑再攻,陈之继续选择硬碰硬。数十招下来,洪书存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在眼前少年身上占到一丝便宜。 这个江湖可不是拳怕少壮的江湖,武境才是根本,少年能与他不相上下,靠的是实打实的武境,他现在确定,陈之是真的已有璞玉境二段,而且,最起码是二段。 震惊归震惊,洪书存可没有住手的打算,只见他猛地将钝剑在空中抡出一个满圆。霎时间,以他为中心处生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龙卷风,带着绞尽万物之势朝着陈之狂卷而去。 场边众人见此一幕,一阵惊叹过后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这个昨日上场还被他们暗暗嘲笑过的年迈武者给足了他们惊喜,这种颇具观赏的招式才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陈之看着眨眼便至的黑色漩涡,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连忙往一旁避让,哪知这漩涡竟是被他吸引了一般,也瞬间往他躲避的方向卷去。 陈之一边避让一边朝着漩涡轰出几拳,可这威力不可谓不大的几拳打在漩涡上仿佛像是打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不说,拳力也很快被飞快旋转的漩涡卸去。 陈之在场上辗转腾挪的身影在观战的人看来十分狼狈,他们越发觉得洪书存厉害了,有人心想今年比武大会的最终胜者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武者。 见此一幕的洪书存听到场边人的喝彩声,心里不禁也有些得意起来,你纵是天才少年,也破不了我这招乌蛟溯洄。可仅一个瞬息过后,他就瞪大了双眼。 只见陈之猛然停下身形,径直钻入了黑色漩涡之中。 裹挟着巨大力量的气浪不断转动着,陈之束着长发的发簪被卷飞,长发在漩涡中肆意荡漾。 他的身体随着漩涡不断的转动着,长袖也被绞去一截,终于,他等到了洪书存即将调息的那一瞬间。 武境越高者,调息的一瞬愈发显得稍纵即逝。陈之没有丝毫犹豫,整个身体开始朝着与漩涡转动方向相反的方向快速转动起来。 片刻后,本来就若隐若现的黑色漩涡变得更加薄弱,漩涡之力被陈之卸去大半。黑色漩涡摇摇欲坠之际,陈之径直从漩涡中冲了出去,如龙出渊。 洪书存甚至没看到黑色漩涡是如何消散的,胸口就挨了陈之一拳,胜负已分。 陈之这一拳的力道恰到好处,将洪书存整个人击倒在地的同时又没有让他受伤,若是李涣仁在场,也应当为他的收放自如而赞叹上几句。 洪书存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英雄出少年,小兄弟,老朽预祝你能在明日的比试中夺魁!以后有机会去大青城的话,记得找我,我请你喝酒!” 陈之笑着抱拳说道:“多谢洪老哥,我会记得你的!” 洪书存转身离开广场,朝着与进城相反的方向走去,大概是准备直接大青城了。 陈之看着洪书存转身离开的背景,还有场边那些武者,心中不免感叹道:“豪迈,坦荡,这样的江湖怎么能不让人心生向往!” 第一轮比试结束,十二位胜者皆已确定。短暂的休息过后,第二轮比试正式开始。 第二轮比试是以抓阄的方式决定对战双方,肖福命手下将十二名胜者的名字写下来,然后放在一个盒子里。待手下准备好后,他亲自从盒子中取出两个纸团。 “孟子义对高乐!” 能进入第二轮比试的武者已经算得上是本次比武大会参赛武者中的佼佼者,他们过起招来更显胶着与激烈。 约莫近二百招过后,首先上场的两人方才分出胜负,高乐一拳险胜孟子义。其实参加这轮比试的人,无论输赢,名字都会被整个山阳城的人记住,在那些普通人的心目中,他们早已是名副其实的江湖高手。 肖福接着从盒子中取出两个纸团。 “蓝佳文对匡祥!” 第一个从李涣仁手上晋级的匡祥最终没能在今日的第二轮比试中取胜,他眼神中带着些许不甘,但最终还是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自己还年轻,再苦修几年,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在比武大会中夺魁。而且大离国的其他城里也会举办比武大会,这次山阳城的比试就当是积累自己的实战经验了。 “接下来上场比试的两人是陈之,何大宏!”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之跟何大宏不约而同的相互看了一眼,陈之想起何大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说的话,没想到在最终比试之前他们就遇上了,这大概就是宿命的安排。 陈之回头看了一眼场边,诺大的广场,喧嚣的人群,只要她在那儿,他就莫名感到心安。 “等我胜过了这一场,离你的距离是不是就能更近一些。” 第17章 马蹄声起 何大宏看着陈之诡异一笑:“你昨日与肖宇辰赌酒,今日敢不敢与我也赌一把?” 陈之微微皱眉道:“赌什么?” “赌命!这一场,我们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陈之心想这何大宏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他没理会何大宏的建议,只是平静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何大宏哈哈笑道:“终究是惜命的少年!”,他刚说罢便突然暴起,一掌拍向陈之的胸口。 陈之不慌不忙,举臂挡下,掌臂相接之处,泛出一圈圈透明涟漪。 可不料这第一招对上,他的手臂不仅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也被击退一丈远。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颤抖的胳膊,参加比武大会以来,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 何大宏轻蔑的笑了笑,然后又暴起一脚,速度较刚刚那掌更快,他坚信这一脚场上没有人可以躲过。 陈之见状立马作入定一印,硬接一脚后,瞬间结破壁印,整个身体朝着何大宏猛撞过去,身体在空中留下淡淡残影。 与刚才武者上场比试时不同,此时场边竟然没有了喝彩声,众人眼睛直盯着场中不断拳脚相接的两人,生怕错过一瞬间。看着那空中不断泛出的透明涟漪,一道道残影,饶是不精通武道的人也知道,正在对战的两人比刚刚那些武者高出的不止一个档次。 尤其是那几位尚未上场比试的武者,他们此时心中暗自庆幸着没有老早碰上这两人,但是一想到要最终夺魁的话必须得面对这两人中的胜者,不禁也是一阵头大。 一番简单粗暴的身体冲撞后,何大宏与陈之各自后退一丈。陈之此刻胸中有些翻涌,反观何大宏,面色如常,仅是呼吸的频率稍稍快了些。 由于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陈之一直将自己的武境压在璞玉境二段。现如今面对何大宏,璞玉境二段显然是不够的。他奋力跃起,以断溪一印,一手刀劈向何大宏,用的是璞玉境三段的修为。 何大宏见状心中喃喃道:“你果真不止是璞玉境二段的实力,不过,就算是三段也不够看啊!” 他凌空一掌,依旧选择了正面硬刚。 璞玉境三段的一掌与璞玉境三段手刀的一次碰撞,场上响起一声巨响,冲击波朝着四周散去,地面的石砖应声碎裂。 观战的人群愈发的安静了,这一幕在以往的比武大会上是基本上没有见过的,整个大离江湖说大确实大,可这个江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璞玉境三段的高手。 以往的比武大会也有已入璞玉境者,可像如今尚在第二日的比试中就出现两名璞玉境三段者,且两人功法都显霸道犀利者基本未有过。而且再往上的,璞玉境四五段的,已然接近管城子境的武者,是不屑参与这种规模的比武大会的。 又是数十招的激烈对抗,双方再度拉开距离。一番交手后,陈之心里清楚,璞玉境三段也未必能轻易胜过何大宏,而他参加比武大会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字,胜! 于是他将自己的修为再度提升至璞玉境四段,以指作剑,朝着何大宏刺出十分写意的一剑。 尚留在场边观战的匡祥看到陈之的这一剑后,心中不由得感叹道:“我练剑二十余年,出剑数不下十万次,未曾有一剑,能抵过此剑剑意之滔天!” 何大宏脸色微沉:“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有璞玉境四段之境!” 这一剑饶是已入璞玉境五段的他也不敢轻视,他连忙朝前凌空拍出数十掌,想用掌力所凝的屏障挡下这股剑气。 电光火石之间,剑气刺穿数十道屏障而过,径直朝着何大宏的额头刺去,他眼中一惊,瞬间朝后仰倒而去。剑气擦着他的头皮而过,在他身后的石板上炸出一个深坑。 何大宏稍稍稳住身形,一阵风吹过,他的脑袋有些凉嗖嗖的,他伸手一摸,头上光秃秃的。原来虽然他躲过了陈之刚刚那剑,但他的头发仍旧是被剑气所击落。 陈之看着对面的光头何大宏,心中也有些诧异,照理说,即便他的头发被剑气击落,那也只能是击落一缕,为何何大宏此时像是被剃了头一般。 在看清何大宏身后那一团黑色头发后,众人这才明白,这厮竟然戴的是假发。 这时,在场边观战的人群中有一人大声喊道:“他不叫何大宏,他是黑窑沟的牧尸和尚!” 场上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牧尸和尚,破山尊者的入门弟子,大凶大恶之徒,平日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被江湖正道人士与官府同时驱逐,近年来一直藏于大离北边的黑窑沟内,不料现在竟然在山阳城出现,着实让人心惊。 因为宿醉姗姗来迟的肖宇辰,还有高台上的肖福在听到何大宏就是“鼎鼎大名”的牧尸和尚后,眼中满是担忧,将这样的人招至门下,如何跟别人解释,除了担忧,想到牧尸和尚的恶名,两人还有一丝后怕。 被揭穿身份的何大宏,也就是牧尸和尚,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议论,他怒视陈之道:“小子,你找死,拿命来!” 说罢他变掌为爪,猛地朝陈之抓了过去,同时他又朝着广场边那杆旗帜的方向喊道:“死猴子,还不赶紧动手!” 众人闻言朝着旗杆看去,只见一灰衣干瘦男子正伏在旗帜顶端。灰衣男子在听到牧尸和尚的喊叫后,从旗杆上一跃而下,朝着人群中跃去。 场边一阵躁动,人们纷纷后退。 好在眼下这个江湖终究还是崇尚正义的江湖,明白了灰衣男子是牧尸和尚的同伙后,场边尚未参加比试的或是已经参加过比试但留下观战的那些武者,瞬间朝他涌了过去。 牧尸和尚的同伙,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灰衣男子出现的一瞬间,陈之心中猛地一惊。但此时牧尸和尚的一爪已经攻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将修为暴涨至璞玉境五段,一拳砸在那只黑黄的爪子上。 牧尸和尚一爪被挡,他暗自诧异,这小子怎么也是璞玉境五段,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心中这样想着,他的手上却没有丝毫停滞,两只手齐齐出动,一左一右朝着陈之爪去。眼前少年终究还是让他用出了自己的杀招,黑虎爪天。 陈之此时一心分二用,一边观察着场边的动静,一边应对着牧尸和尚的爪功。 但一心又如何分得二用,一个侧身不及,他的右臂挨了牧尸和尚一爪,衣袖被抓破,手臂上瞬间出现五道手指粗细的血槽,随之而生的是一股火辣的剧痛。 场边的灰衣男子身法怪异,在人群中如泥鳅般左钻右钻,众武者一时间竟拿他没有办法。很快他就穿过了武者们围成的圈,朝着已经后退的那群人冲去。 灰衣男子冲去的方向,正是董婉何展侠站立之处,而且此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腥红色的匕首。 陈之见状,一脚踢开牧尸和尚,想也不想就朝着场边奔去,速度快到周身的空间变得扭曲起来。 此时的他将后背留给了牧尸和尚! 被一脚踢开的牧尸和尚不怒反喜,以同样的速度向陈之追去,同时朝着前方不断的挥舞着他的双爪。 奔袭途中的陈之只觉背后一凉,后背的衣服被抓破,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传来,若是他此刻回头,就会发现自己的背后炸出了一团血雾。 几爪过后,陈之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白骨隐隐可见。牧尸和尚瞬间变爪为掌,朝前拍去,想震碎陈之的脊柱。 察觉到背后汹涌的掌力,陈之稍稍一滞,掌力瞬间便至。嘭的一声,他的脊柱幸好有入定一印护着,没被一掌拍断,但漫延至四周的掌力却将他的肋骨震断了几根。 牧尸和尚刚刚还在诧异陈之为何会有那突然的一滞,此时见陈之借着他的掌力以更快的速度朝前飞去的时候,他才明白。 “好小子,既然想借我的掌力,那我就再多送你几掌!” 灰衣男子已经到了董婉跟前,何展侠下意识的上前挡住,但灰衣男子又是一个诡异的走位,瞬间便绕过他冲到了董婉的面前。 只见他嘿嘿一笑后,举起匕首朝着董婉的胸口刺去。 董婉脸色惨白,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闭眼不敢再看朝自己刺来的匕首。 突然,那把腥红匕首停了下来。 陈之在挨了牧尸和尚几掌后,已经冲了过来! 只见他一把握住灰衣男子的后颈,灰衣男子前进不得,朝前刺去几匕首后,发现根本刺不到董婉。 陈之朝着何展侠喊道:“带董婉走!” 被吓懵了的何展侠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拉着董婉朝后退去,缓过神的董婉看着灰衣男子身后嘴角渗出鲜血的陈之,心疼的喊道:“陈之!” 灰衣男子见刺不得董婉,于是将匕首调转方向,猛地朝身后的陈之刺去,一刀刺中,拔出,再刺一刀。 几乎是同时赶来的牧尸和尚,又接连朝着陈之的后背拍出数掌。 不远处的董婉见此一幕,不住地哭喊着:“陈之!陈之!” 陈之一口鲜血喷出,他大喊一声后,一把捏碎了灰衣男子的脖子,松开手后,灰衣男子随即跌落在地,气绝而亡。 灰衣男子死后,陈之缓缓转过身子。 此时的他嘴角血渍未干,胸前被匕首刺处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着,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俨然一副血人模样。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牧尸和尚,眼中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愤怒,无悲无喜。 牧尸和尚被陈之看的一阵心悸,不禁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但毕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而且一身凶名在外,他一咬牙后决定先发制人,奋起一爪朝着陈之的脖子爪去。 陈之没有躲避,任由那双枯爪抓住自己的脖子。 但同时,他也伸手抓住了牧尸和尚的脖子。 僵持一阵后,牧尸和尚喉头发出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的瞳孔随之慢慢放大,不一会儿便松开了抓着陈之脖子的手。 恶名远扬的牧尸和尚,连同旗杆上躲着的那个不知名的灰衣男子,就这样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先后捏碎脖子,死绝当场。 牧尸和尚倒下后,陈之转过身去,董婉已经松开何展侠的手,朝着他奔了过来。 他看着董婉,咧嘴笑了笑。 “你没事就好!” 他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得心里这样说道。艰难的吸了一口气后,他双眼一黑,朝地面倒了下去。 董婉俯身坐在地上,将陈之的头抱在怀里,不住的啜泣着。 “陈之,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要送我去安和城的。” 就在这时,出城的方向响起一阵马蹄声,众人闻声回头,不远处扬起一片尘土。 第18章 惟愿你在 一场大雪让本来沉浸在年关将至的热闹中的山阳城稍稍冷静了下来,簇拥在一起簌簌而下的雪花,落在城墙上,落在屋顶上,落在已经白了的街面上,像是要将山阳城彻底的盖住。 何展侠用火钳拨去木炭上的积灰,木炭变得通红后从空隙中窜出一缕缕跳跃不止的火苗,他抬头看了一眼火盆边的床榻。 已经过去十多天了,陈之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兄弟,该起来了,要过年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胳膊,这十几天来,他一直待在这个房间内。而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不是已经醉了,就是在往醉的路上走着。 大雪连着下了三天,第四日清早起来时,街道两边厚厚的积雪足有三尺多高,道路中间的地方即便有人天天清扫,仍是积了一层尺余厚的雪。 雪还在下着,不过较前几日要小上了不少。抬头看去,能看见沉沉云层背后微微发亮着的太阳。 何展侠一早便陪着父亲去拜访城主去了,这是在山阳城的生意人每逢佳节时的必备功课。 一番寒暄过后,城主唐敬奎接过何展侠手中的礼盒,乐呵呵的将盒子拿进里屋放下。 沉甸甸的礼盒里装着的显然不是普通瓜果点心,商人们拿出手的那肯定是货真价实且又能体现最本质价值的硬通货。 大概是进去里屋时不经意间跟别家送的礼盒做了一个比较,唐敬奎再出来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何兄,贤侄,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坐下!” 招呼两人坐下后,他又转身对下人说道:“你去沏茶,就用前些日陛下赐的美人尖,我一直没舍得喝,今日跟何老板父子一起尝尝!” 唐敬奎在主座坐下后,看着何展侠问道:“陈之还是没有醒吗?” 何展侠摇摇头道:“嗯,已经昏迷十三天了。” 唐敬奎叹了口气:“唉,陈之这少年是世间少有的武道奇才,而且又与董相千金交好,前景可谓是一片光明啊,真希望他早早醒来才是!” 何父闻言也是一阵唏嘘,就在这时,下人推开房门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一股清冷之气从门口钻了进来,唐敬奎不禁拢了拢自己的衣袖。 “近几日听得朝上一些消息,说是陛下打算于明年春开恩科取士,只是旨意暂时还没下来。何兄,我看何公子正值青春又一表人才,若是真的开了恩科,不妨前去一试。” 何父听罢呵呵笑道:“城主有所不知,我倒是想让这小子去考个功名,可奈何这小子生性惫懒,不喜做功课。私塾也读了几年,字能认识些,但考试是断然没有机会的。” 唐敬奎笑呵呵地看了一眼何展侠:“何兄太过谦虚了,我看何公子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试试总是可以的,即便没考上,对你们何家来说也是没什么损失的啊!” 这时,何展侠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城主,家父说的都是实话,我既不是考试的料子,也不是当官的料子,这点我自己很清楚。不过我还是要多谢您老人家替小侄考虑,若是您老不嫌我烦,我以后会经常来找您指点迷津的。我相信有您的指路,我将来肯定会少走很多弯路!” 唐敬奎闻言哈哈大笑道:“何公子这谦逊的性子随你父亲,也是,世间道路千千万,非只有入仕一条道。你们何家底蕴深厚,只需守住家业便可保世辈荣华。我要是你父亲,我会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放心跟欣慰的。” 喝了几杯皇帝御赐的上好茶叶后,何家父子起身告辞,唐敬奎将他们一路送到院门口。 雪已经停了,天还阴沉着,不过天空上那一轮明日比清晨时更加耀眼一些,破云而出普照天地在眼下只是迟早的问题。 回到家里,何展侠跟父亲告辞后便去了陈之的房间,推开房门后他瞪大双眼,惊喜的喊道:“兄弟,你醒了?” 只见陈之正坐在火盆边,用火钳拨动着盆里的炭火。他见着何展侠后站起身子,笑着点点头道:“何兄,我也是刚醒没多久!” 何展侠走到陈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罢,两人都坐了下来。 “刚才问了一下府上的人,才知道今日已是腊月初七,何兄,多谢你这十多日的照顾!” 何展侠笑着回道:“咱们之间,不说谢字。对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之摇了摇头:“我已经全好了!”,说罢,他似乎又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将头低了下去。 何展侠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往火盆里添了几条木炭,然后看着陈之笑了笑。 “董姑娘平安无事,她已经回安和城了。” 陈之哦了一声后,将手放在火盆上方翻了翻,低头盯着烧得正旺的炭火,眼中映出两团火红。 “那日你拼死杀掉赖猴儿跟牧尸和尚后晕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有一队人马朝着比武大会的校场奔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是董姑娘的二哥,董相的二公子董鹏。 原来董姑娘在山阳城的行踪已经暴露,那日在客栈内刺杀董姑娘的那人与牧尸和尚是一伙的,他们三个都是破山尊者的徒弟。冒充何大宏的那人是牧尸和尚,藏在旗杆上的那个叫赖猴儿,那天射毒针的叫飞蛛儿,他们三人受人所雇先后赶到山阳城来准备刺杀董姑娘。董相在得知此消息后便立马上报给了皇帝,皇帝命董二公子带着三十金吾卫即刻出发前往山阳城营救董姑娘。 破山尊者的那三个徒弟当中,飞蛛儿先到,他本想先动手好邀功,却不料被兄弟你阻下,还受了不轻的伤。后来牧尸和尚跟赖猴儿一起来了山阳城,正逢上比武大会,牧尸和尚便假冒何大宏参加比武大会,一是想摸摸你的底细,二是想借比武大会再赚一笔。 那日你与肖宇辰赌酒也是牧尸和尚提前跟肖宇辰说好的,他对肖宇辰说是想把你灌翻好削弱你的战力,实际上是想趁你醉酒,先杀了董姑娘,然后再安心的参加比武大会领赏金。 那天夜里他俩偷摸到展侠客栈,正欲动手时被住在隔壁客栈的李大侠听到动静。李大侠一路将他们追至城外,卸了伪装的牧尸和尚也被李大侠认出了身份,李大侠就打算诛杀了这两个恶人替天行道,却不料被暗中藏着的飞蛛儿用毒粉毒瞎了双眼,后被赖猴儿一匕首抹了脖子。再回客栈时,你已经醒了,刚刚才经历一场激战,所以他三人就没有再贸然动手。 第二日比试时,肖福又听了牧尸和尚的话,在抓阄时动了手脚,将你跟他分到了一组。他打算自己牵制住你,然后让赖猴儿趁机去刺杀董姑娘。而且赖猴儿若是杀了董姑娘,他的身份也不会暴露,还可以继续参加比武大会夺取赏金。可惜他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没算到你可以为了董姑娘不顾生死,也没算到兄弟你比他二人技高一筹。 牧尸和尚跟赖猴儿死后,那飞蛛儿也被找了出来,董公子本想押着他回安和城,好找出几人背后的主使。不过今日听城主说,那飞蛛儿出城后不久便吞毒自杀了,这样倒是便宜他了。” 陈之听完何展侠的话,长舒一口气,心里不禁有些后怕。若是那晚李涣仁没有发现牧尸和尚几人,那董婉说不定就已经遭了毒手。 何展侠看着沉默着若有所思的陈之问道:“兄弟,你真的已经是璞玉境五段了吗?我后来专门打听了一下,整个大离江湖中,也鲜有人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修成璞玉境五段啊!” 回过神的陈之笑着回道:“我来山阳城时就已经是璞玉境五段了,只是刚开始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才一直刻意压着自己的修为。” 何展侠闻言咋舌不已:“那你可真是一个武道奇才了!” 陈之笑了笑说:“那日与牧尸和尚赖猴儿两人对战,幸好在最后时刻突破到了管城子境,否则我也是挡不下他二人的!” 这几句话说完,轮到何展侠沉默不语了。他盯着陈之看了好半天,然后嘟囔道:“奇哉!奇哉!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我也没笨到哪里去,却是连金石境都进不了!还是说我真的很笨啊!” 陈之哈哈大笑道:“何兄莫要妄自菲薄了,武道修炼因人而异,既需天赋,亦需努力,有天赋不努力一样白搭,很努力却没天赋则效果不大。论武道我稍强于你,可论起别的,比如做生意,我就不及你万分了,哪有人将世间事能做到样样精通的呢?” 何展侠听罢噘着嘴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相视一笑,太阳此时正好破云而出,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屋子里顿时暖和上几分。 就在这时,何展侠猛地一拍脑袋道:“你瞧我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他在陈之疑惑的眼神中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床边的柜子取出一封信递给陈之。 “你晕过去后,董姑娘董公子他们并未马上离开。她夜里在客栈里住着,天一亮便到这儿来,就在你床边坐着,夜深了方才离开。一连在这陪了你三天,直到城里医师再三确认你暂脱性命之忧,最后在董公子的劝说下她才答应离开山阳城。临行前她嘱咐我等你醒了就将这封信给你。我这光忙着高兴,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之接过信打开,董婉的字迹婉约清丽,如她本人一般。 “陈之,你既见此信,当以无碍,我心则慰。 自离家后,我似一叶扁舟,误入汪洋,伶仃飘荡,时逢秋冬交际,倍觉孤寂。幸得与你相遇,自此,饶是扁舟,所临水面,是春湖一片,你如和煦春日,如四月春风,湖面微漾,我心如是。 岩湾镇初识至今,你几番救我,城北校场,你舍命之时,我已知晓你心意,而我,亦倾心于你。 何时倾心?或在城隍庙旁,或在临崖清涧边,或在斑驳竹林中,或在明朗清晨,又或在绚烂黄昏,亦或在璀璨星河之下,此心起,不知何时始,不知何时终。 明年春二月初三,为我十七岁生辰之日,无甚心愿,惟愿你在。 诸般相思,笔墨难书,念安,万事皆安!” 第19章 家宴 得知陈之醒来的消息后,城主唐敬奎亲自来了一趟何府。如果说,一个将来肯定会在大离江湖拥有一席之地的少年武者还不足以让一城之主亲自跑一趟,那少年身后欠他一份救命之恩的董相千金是完全值得他来一趟的。 探视结束,唐敬奎被留下在何家吃了顿晚饭。出席家宴比起前往外面酒楼相聚,这些参与者之间的关系是要更显亲密一些的。 那日牧尸和尚被杀后,董鹏便将与此恶徒有牵连的肖福与肖宇辰父子抓了起来,虽然最终查明他二人并不知晓牧尸和尚的真实身份,且在唐敬奎的担保下将他二人放了。但肖氏父子毕竟与牧尸和尚串通,假借赌酒名义打算削弱陈之实力,又在抓阄决定出场顺序时做手脚,他们亲口承认这两件事后,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嘲讽的对象。 自那过后,肖氏父子信誉大不如前,名下钱庄酒楼生意日益惨淡。反观何家,武道天才少年陈之就住在他们家中,近来又与城主关系交好,名下各布坊客栈生意爆火,又新收购一些生意。此时的何家已然超越其他几个家族,隐隐有独占山阳城鳌头之势。 席间唐敬奎又提了一嘴朝廷准备在明年春开设恩科的事,自知考学无望的何展侠只得先应承下来,实在不好再驳了城主的颜面。 几杯酒下肚,何展侠突然笑道:“城主,我老是想着自己了,其实有一个更合适的人,要是他去参加恩科考试,定能高中!” 唐敬奎跟何父俱是一脸疑惑的看向何展侠,何展侠笑着将手搭在一旁陈之的肩膀上。 “若论才学,陈之强我百倍不止啊!” 唐敬奎笑呵呵的看着陈之,眼中却还是带着疑惑道:“哦?陈公子在武道一途已然造诣颇高,难道阁下还精通文学?” 陈之回道:“城主谬赞了,精通算不上,只在本村私塾上过几年学,读过几本书,识得一些字而已。” 唐敬奎点点头道:“原来陈公子是读书人,难怪初次见面时便感觉你身上的气质与其他武者不同。敢问陈公子就读私塾先生之名讳?” 陈之回道:“我只知道先生姓韩,不知其名!” 唐敬奎微微皱眉低头沉思道:“姓韩的教书先生” 陈之见状微笑道:“韩先生到大石村已近十年,他之前也并非什么大家名人,所以城主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唐敬奎笑了笑,心想也对,大石村地处偏远,愿意在那儿教书的先生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名人大家。 “无妨的,虽说名师出高徒,但不是所有高徒都出自名师,陈公子大可一试。凭阁下的天赋在武道一途自然会有所成就,但修为再高,终究逃不过被以武夫二字称之,且江湖凶险,沉浮不定。若是阁下能在恩科考试中脱颖而出,那可又是另一番景象,陈公子你聪颖而内敛,一旦入仕,有董相帮衬,定能平步青云。假以时日,拜相入阁也未必是不可成就之事。江湖虽瀚却终居于尘间,庙堂之上,方才有真正巅峰啊!” 一番慷慨陈词后,唐敬奎邀众人共同干杯,放下酒杯他又笑着说道:“哈哈,唐某向来不胜酒力,酒醉话多,你们诸位可莫要见怪啊!” 一旁的何父连忙将他杯中酒填满,说道:“城主海量,哪里会醉,再说了,您这是将他们二位都当做自己人,当做自己的晚辈才说的这些话,换做旁人,您肯定是不愿多费口舌的!” 唐敬奎闻言哈哈笑道:“何老板,你可真会说话,呵呵!能跟你们几位同坐畅饮真乃幸事,来,我们喝个尽兴!” 夜幕在不知不觉当中降临,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灯。一番畅饮过后,唐敬奎在随从的搀扶下离开了何府,陈之连同何家父子将他们一路送到街角。 几人正准备转身回府时,有两人从街道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何老板,陈公子请留步!” 陈之驻足看去,原来是肖福肖宇辰父子二人。 肖福快步走到几人跟前,肖宇辰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用红布盖着什么东西。 何展侠父亲笑着问道:“肖老兄,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我们进去说!” 肖福回道:“何老板,陈公子,我就不进去打扰几位了,辰儿,快把东西交给陈公子!” 肖宇辰闻言连忙上前,先将托盘上红布撤去,然后将托盘递给陈之。 陈之看着托盘上那一堆无比耀眼的金锭,纳闷道:“这是?” 肖福朝陈之拱手道:“陈公子,肖某一时糊涂,受小人蒙蔽,听信小人谗言,做出引狼入室的傻事,险些伤了公子性命。为此肖福自责不已,寝食难安。听闻公子醒来,特意前来当面向公子致歉,还望陈公子海涵,原谅肖某犯下的错!” 陈之听罢笑了笑道:“肖老板你也说了是受了小人蒙蔽,我可以理解,既然董公子他们都已经不追究了,此事就到此为止,若你是为此事而来,你大可以放心,你本无意害我,我不怪你,这些东西还请你收回去!” 肖福闻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笑着说道:“陈公子你误会了,我知道你宽宏大量,自然不会指着用一点黄金来换取你的原谅。 这些金子是本次比武大会的奖金,想必何公子已经跟你说过了,那日陈公子你亲手除掉那两个为祸一方的恶徒,校场上其他武者在见识过你的本领后,已无颜再继续参加比武大会争夺魁首,因此全都弃赛了,比武也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虽说没有进行最终的比试,但不管是在大家心目中,还是按事实来论,陈公子你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这点金子是你应得的,你必须得收下,我们不能坏了这么多年来的规矩。” 陈之还打算推辞,一旁的何展侠说道:“陈之,你就收下,诚如肖老板所说,这是你应得的!” 陈之犹豫片刻后从肖宇辰手中接过了托盘。 肖福见状笑着点头道:“何公子说的对,这是你应得的,此番肖某心事已了,就不打扰诸位了,肖某就先行告辞了!” 互相告辞后肖福带着肖宇辰转身朝街角走去。 刚走出几步,何展侠喊道:“肖公子,改天有机会一起喝酒!” 肖宇辰闻言连忙回头笑着点头道:“一定,一定!”,然后又迅速转身,再无往日半分嚣张,他们父子二人不一会儿便隐入了夜色当中。 陈之拿着手中托盘掂了掂,问道:“何兄,比武大会的奖金这么多吗?” 何展侠笑着摇摇头道:“这比以往的多出一半都不止,估计肖福那老小子心虚,因此多出了一些想讨好你!” 陈之诧异道:“啊?这” 这时何父拍了拍陈之的肩膀,道:“孩子,别想那么多,既收之则安之,若当初董公子存了心收拾他,他就是倾家房产也不会这般轻易脱身,让他出点血也好,长个教训,省的以后再起歹心。” 月亮在薄薄一层乌云后若隐若现,一阵寒风吹过,陈之三人转身回了何府。 陈之坐在窗边,月光朦朦胧胧,酒劲儿已经被风吹散,心中对董婉的思念更甚。 转眼想起酒桌上唐敬奎说的话,也许自己武道修为再高,在董婉父母眼中也只是一介武夫。要想名正言顺的跟董婉在一起,那就不能让她的父母小瞧了他。董婉信中之情昭昭,既然她不嫌弃自己,那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之前想着只有在武道有一番作为才能够得上她,他便毅然决然参加了比武大会,那如果要是必须得有功名才能配得上她,那他有什么理由不去搏一搏呢! 我亦无甚心愿,惟愿你在左右而已! 第20章 悲哉,悲哉! 安和城,董婉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朱漆大门,心生一丝胆怯,以往无数次随意进出的地方此刻却是不敢上前一步。 董鹏瞧见董婉的模样笑着说道:“怎么,无法无天的董大小姐也会害怕?快进去,爹娘还在里面等着呢!” 董婉没好气的看了自己二哥一眼,深吸一口气,缓缓朝着大门里走了进去。 穿过门厅,走过一段廊道,路过一个荷花池,再穿过一座阁楼,正前方便是董平夫妇的起居室。 董婉忐忑的推开房门,一眼就瞧见了正坐着的爹娘。董夫人在看到自己女儿后,立马站起来朝着女儿跑了过去。 “爹,娘!” 董婉仅是喊了一声后便哽咽地再说不出话来,董夫人一把将她搂到怀中,瞬间也红了眼眶。 “婉儿,在外面受苦了?”,董夫人一边问着一边轻轻拍着董婉的后背。 董婉这些天以来对爹娘对家的思念、自责、害怕与后悔都在此刻化作两行热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回家了就好,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听到董夫人的话,董婉慢慢止住了眼泪,她擦了一把眼泪,又看了一眼还在不远处坐着的父亲,一边抽泣一边说道:“爹,娘,对不起,我以后不乱跑了!” 董夫人摸着女儿的头,笑着说:“好了,好了。”,然后又回头看着董平说道:“女儿都回来了,你就别怪她了!” 董平叹了口气走到董婉跟前,脸色依旧阴沉,但语气却很温和的问道:“你没受伤?” 看着满脸严肃,眼中却难掩疼爱的父亲,董婉忍不住又滚出两行热泪,她看着父亲摇摇头道:“爹,我没事!” 瞧见女儿可怜楚楚的样子,董平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他点点头道:“总归是平安的回来了,你跟你娘亲说会儿话,一会儿想吃什么吩咐厨房的去做,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董婉泪眼婆娑的点点头,待董平出门后,董夫人将她拉到一边坐下。 董夫人先是握了握董婉的手,然后又捏了捏她的胳膊,最后还摸了摸她的脸。 董婉眼角还挂着泪水,一脸疑惑地着问道:“娘,你干嘛?” 董夫人佯装生气拍了拍她的头,说道:“我能干嘛,我看看我这小没良心的有没有饿瘦,还好,倒不像是吃了太多苦的样子!” 董婉忍不住噗嗤一笑,说:“娘,你放心啦,女儿胃口一直很好,这一路上该吃吃,该喝喝,没有饿着的!” 董夫人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还真是小没良心的,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娘跟你爹有多担心,你刚走那几日,你爹滴水未进,后来你哥哥跟你爹的那些下属好劝歹劝,他才开始吃东西。” 董婉听罢,嘴巴一撅,又作势要哭。董夫人见状连忙笑着说道:“娘又多嘴了,好了,我们都不说这事了。” 董婉伸手去擦脸上的眼泪,董夫人见状递给她一张丝巾,她接过丝巾后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婉儿,救你那少年,他人怎么样?” 董婉闻言脸颊一红,虽然当着母亲的面她有些难为情,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娘,陈之他对我很好,在我遇到危险时不惜舍命相救,而他本身,也是极好极好的!” 看到女儿的样子,董夫人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微笑着看着董婉说道:“婉儿,你还小,在你这个年龄有很多事情都是一时兴起,恩情二字虽说不能分开而论但也应当是互不羁绊才对,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世上诸事,无一不是自然方得长久。” 董婉知道母亲话中的意思,可是她又怎么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呢! 她看着董夫人,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坚定。 “娘,我知道的。” 董婉回家后的第二天,董平在参加早朝后再被皇帝留下。 皇帝将董平带到一处八角亭内,摒退侍从后说道:“董相,坐。” 董平一颗心也如同董婉刚进家门时那般忐忑不安,他遵命坐了下去。 他知道皇帝将他留下肯定是为了婉儿的事,自女儿负气离家后,他想了很多,或许是自己错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勉强不来。 “婉儿回来了?她没事?” “陛下,婉儿没事,现下正待在家里。” “嗯,没事就好,丫头喜吃甜食,御膳房新近做了些枣糕,味道不错,你回去时带些。” “多谢陛下!” 董平摸不清皇帝的态度,一时有些坐立不安。 皇帝看见董平的模样,笑着说道:“婉儿心里肯定很怪朕?” 董平连忙说道:“陛下事事为我董家考虑,婉儿怎么敢,怎么敢怪陛下呢!” 皇帝说道:“朕记得婉儿小时候还经常到宫里来,最近几年来的少了,倒跟朕有些生分了。罢了,罢了,之前的事是朕过于心急了,你回去告诉婉儿,就说赐婚一事就此作罢。不过,她将来要是遇到心上人,朕还是要替她把关的。” 大离国皇帝至今未有子嗣,他生性宽宏,常邀请朝中大臣子女进宫游玩。董婉小时候就经常跟着两位哥哥一起进宫,那时候的她很喜欢这个和善慈祥的皇帝伯伯,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终于明白皇帝伯伯不是一般的伯伯,他是父亲的君父,更是天下人的君父,他的一句话便能定一个人的生死。或许出于敬仰,或许是畏惧,她连同两位哥哥后来就很少进宫了。 听到皇帝的话,董平如释重负,他刚刚还一直在想若是皇帝坚持要为婉儿赐婚该怎么办。 他站起身后躬身说道:“董平有负陛下隆恩,我要向陛下道歉,我也替婉儿在此向陛下诚恳的道个歉!” 皇帝摆摆手道:“董相,你同朕就不必如此生分了!” 董平心中感慨一番,不论皇帝是发自内心还是施恩笼络,皇帝于他之恩都隆且久矣,当今自己唯有鞠躬尽瘁方能一报。 就在这时,皇帝又开口问道:“对了,婉儿有没有跟你们说起救她的那个少年,她觉得如何?” 董平愣了愣,他知道皇帝肯定对山阳城发生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没料到皇帝会问那个少年的事,而且董婉回家后也确实没跟他说起过这些事。 他想了想后说道:“回陛下,婉儿回来后尚未跟我提起过那个少年,不过那少年凭一己之力斩杀了武道修为不低的牧尸和尚跟赖猴子,想来武道修为也是不低的,十六七岁的年纪,也算是个武道天才了,其他的不太清楚。他对婉儿有救命之恩,我正打算派人带些银两前往山阳城寻他,以示感谢。” 皇帝陛下点点头道:“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朕有些乏了,你先回去,枣糕别忘记带了!” 董平躬身施礼道:“微臣告退!” 前些日子,皇帝替董相千金赐婚一事在安和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城里不少仰慕董婉已久的那些世家子弟听闻后都纷纷扼腕叹息。 抛开宰相千金的身份不说,单说董婉的样貌,那在安和城里都算得上是出众者中的出众者,倾慕于她的人多不胜数。不光是那些倾心董婉的年轻人,连同他们家里的长辈都时常叹息道,应该早些前去董府提亲,说不准事情就成了,与当朝宰相联姻那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后来在得知董婉离家出走后,他们也大多都拍手称快,只要皇帝指婚不成,他们总还是有机会去试上一试的。随着董婉回到安和城,那些世家子弟的心又悬了起来,直到听闻皇帝解除了之前的婚约,他们的心又变得躁动起来。 朝中六部,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儿子已经娶妻,刑部尚书没有儿子,兵部尚书有儿子但尚年幼,剩下吏部尚书跟户部尚书都有一个与董婉年纪相仿的儿子。 在董平被皇帝朝后留下的第二天,吏部尚书张正文跟兵部尚书韩三省都携子去了董府,此两人一去,六部其余副职下属也只好就此作罢。 但也有人不死心,依旧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借着拜节的名义前往董府。董平如何不晓得他们的心思,但无论他们各个家族官大官小,钱多钱少,他皆以礼相待,不应承也不许愿,只说是要董婉自己拿主意。 可怜这些年轻人,连董婉的面都见不上,如何让她拿主意。 在长辈带去董府后,这些世家子弟又再次孤身前往董府,接近年关,城里诗会庙会各种盛会如火如荼,他们也借此邀约董婉前往赏玩。 后来董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找到董婉说,即便不愿意,也适当的见见这些人,毕竟董平还在朝中为官,若真是将人家的脸面都驳了去也不好,董婉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与这些人见见。 第一天早上陪着吏部尚书之子张之栋参加了一场诗会,下午又陪着兵部尚书之子韩斐去赶了庙会,第二天还要跟安和城首富之子元天放去观梅、跟九王爷之子齐参意去赏灯 几日下来,董婉感到从未有过的累,不止身累,心更累。 在此同时,也苦了一个人,那便是她的二哥董鹏。 董婉是答应了与这些世子见面,但她没有答应一个人跟他们见面,这些日子便是董鹏陪着他们一起左逛右逛。 董鹏时常无奈的看着这些世家子弟,看着他们或是卖弄才学,或是展露财富,又或是“搔首弄姿”以示风采,总之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打算一搏芳心。 每每见此,董鹏都在心中叹息道:“都是见过世面的人,难道就没看出来,婉儿已经有心上人了吗?悲哉,悲哉!” 第21章 归村 何展侠早上醒来后便直奔陈之的房间,打算叫上他一同去城南的集市上转转。 可当他推开房门后,发现陈之并不在房间里。窗边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堆金灿灿的金锭,旁边还有一封信。 “何兄,不辞而别还望见谅。我自大石村出走后,迷茫不知所往,幸逢兄与董婉,其间虽有波折,但已是过往矣。山阳城这些日子,承蒙何兄照料,一谢字不足以道之。 知晓明春恩科一事后,我于昨夜思索再三,决心赴考,兄当知我心意。 然眼下年关将近,身处山阳城闹市当中,断无法静心求学,思来想去,唯有归返大石村方能温习所学。我心之切,兄亦会理解。 桌上黄金,我实在不便携带,望兄收下。况我孤身一人,无甚所需。兄勿念,珍重!” 龙湾镇,大河边。对岸的山上,临河的位置还能看见一片枯黄,再高处则被一层雪白覆盖,风轻云淡,心旷神怡。 酷暑季节,河边纳凉的人不会太少,可如今正值腊月荒天,河边并不见其他身影。 陈之抬头看了看白雪皑皑的山头,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一跃而起,径直朝着山顶飞了上去。 仅用五息,陈之便飞越了茫茫小川岭,离着岩湾镇只剩下几里路,天色尚早,他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岩湾镇也属山阳城的管辖范围,但由于隔着一道小川岭,岩湾镇的人们与山阳城里的人鲜有来往,有些村民终其一生也没有跨过小川岭,去到岩湾镇以外的地方。 临近春节,岩湾镇也变得热闹起来,年味儿甚浓。虽然集市的规模远不及山阳城平日里集市的规模大,但这也是岩湾镇上一年仅才有一次的盛况。相较于山阳城的熙攘喧闹,陈之更喜欢这里,热闹但不失人情味儿。 一路上遇到不少大石村的村民,陈之微笑着跟他们打着招呼,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了,有他喊叔伯婶娘的,也有喊哥哥大姐的。 可奇怪的是,因为陈之从小跟爷爷一起长大,村里这些人们都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以往见面时总会嘘寒问暖一番,可今天他们却不愿跟他多说上一句话,眼神还有些闪躲。 “陈之哥,你回来了!” 正在想着村民们奇怪行为而有些出神的陈之被一声喊叫打断,他回过头,原来是家河对岸的孙栓。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十三岁,个头也长高了不少的少年,陈之心里生出一股亲近,他笑着问道:“你也来赶集来了,怎么不见你爹娘?” 孙栓笑呵呵的回道:“爹娘这会儿在家里蒸酒呢,听老刘头说镇子上有家鱼摊的鱼不错,爹娘就让我一个人来镇上买条鱼。” 说罢他将手中一尺多长的鲤鱼举起来给陈之看,陈之笑着点点头说道:“这鱼看着不错,你还买别的东西吗?” 孙栓摇摇头道:“不买了,要买的东西前些日都买好了。” “那我们一起回家!” “嗯嗯,我们一起走,刚好一会儿去我家尝尝新酒!” 陈之跟孙栓一起往大石村的方向走去,像之前一起去私塾时一样。一想到去年此时还跟着爷爷一起到岩湾镇来赶集,陈之心里又生出一股悲凉。 走在路上,孙栓侧过头问道:“陈之哥,外面好玩吗?” 陈之笑了笑道:“就是人多些,房子多一些,其他的跟咱们这没多大区别,山也是一样的山,水也是一样的水。” 孙栓点点头道:“哦,我将来也一定要去外面看看,对了陈之哥,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看起来像个官人,不对,像个先生,这身衣服应该不便宜?” 陈之听了孙栓一番话,似乎有些明白刚刚村里人为何不与他如往日那般亲近了。 他摸了摸孙栓的头,说道:“这身衣服是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它值多少钱,不过它也仅仅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你记着,不论我穿着什么,哪怕是披着一件蓑衣,我永远都只是你的陈之哥!” 孙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回到家后,陈之翻出一身旧衣换上,他先去了爷爷的坟上,伸手将墓碑上的冰雪拂去,又将墓碑前的落叶杂草清理了一番,随后便准备去往私塾。 大石村私塾,教室前的积雪已经被韩先生清理,露出青黑色的石面。早在多日前,孩子们便已经不来上学了,整个巨石上只剩下了韩先生一个人。 韩先生坐在火盆边,陈之搬来凳子在他的对面坐下。 细细打量一番陈之后,韩先生说道:“你比离开时瘦了些!” 陈之笑了笑说道:“我自己觉察不到,许是长个子了!” 韩先生闻言欣慰的笑了,眼前这个在大石村待了十五六年的沉稳少年,出山归来后变得神采奕奕,精神了,也乐观了。 韩先生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问道:“这次出山走到什么地方了?我原以为你会迟些回来。” 陈之回道:“不瞒先生,我此次也仅是到了山阳城而已。” 韩先生有些诧异道:“只到了山阳城吗?” 陈之点点头:“我之所以赶着年前回来,一是想祭奠爷爷,再者想陪先生过节,三是,我想回来复习功课好参加明春的恩科。” 韩先生疑惑道:“朝廷开设恩科了吗?” 陈之回道:“嗯,就在明春!” 韩先生取出师兄带来的茶,他与陈之两人围坐在火盆边,一边喝茶,一边听陈之讲出山以后发生的事。 这么多年来,韩先生亦师亦父,陈之对自己瞒着他修习武道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但他一直没有勇气明说。直到这次坐在韩先生对面,陈之说到在小川岭遇到巨虎时才提起自己一直在修习武道。 但出乎陈之意料,韩先生在听到他说自己修习武道后并没有过分惊讶,这下轮到他有些诧异了。 看着有些不解又有些尴尬的陈之,韩先生笑着说道:“其实我也略懂武道,五年前我就知道你已经开始修习武道了,这本来也不是一件坏事,再者你生性良善,我也放心。” 陈之讪讪一笑,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跟韩先生说有关竹林女子的事,一是他对竹林女子有过承诺,二是韩先生也很识趣的没有追根问底。 韩先生对陈之修习武道一事没有觉得诧异,但听到陈之两年入金石境,一年入璞玉境,下山时已经是璞玉境五段的实力后忍不住惊讶道:“此等天赋世间少有啊!” 换做旁人这么说,陈之只觉他是出于礼貌的恭维,但韩先生这么说,陈之才觉得这是一种肯定。 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听到韩先生的夸赞后,他终是很开心的笑了。 陈之来时天色尚早,等他说到自己从龙湾镇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了西落的迹象。韩先生就坐在他的对面安静的听着,他的心情也随着陈之的经历,变得时而愤懑,时而紧张,时而遗憾 陈之说完后看了看天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光顾着说了,都没注意时辰,午饭时间都过了。” 韩先生笑着摇摇头说:“没事的,眼下学生们都已经回家准备过节了,我平日里吃饭也没个准点,一会儿随便做点饭一对付就行了!” 陈之点点头道:“嗯,我现在就去做饭,先生你歇会儿!” 韩先生活动了一下胳膊后站了起来,恰好此时有一阵风从门口吹了进来,他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陈之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 过了好一阵儿,韩先生才止住了咳嗽,他看着一脸关切的陈之,笑着说道:“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犯,咳一阵能管一会儿!” 陈之将韩先生扶到椅子上坐下后,四周看了看,说道:“我明日去买几块布帘将门窗遮起来,先生你先歇着,我就去做饭!” 韩先生有些吃力的点点头,看着陈之出门去后,又猛咳几声,他掏出手帕轻轻的将咳出的鲜血擦去,又连忙将手帕收入袖中。 第22章 心汛 腊月二十九,陈之回家了一趟,他带着上次去岩湾镇买布帘时顺道买的香烛纸钱,去后山祭奠了一下爷爷。除此之外,他一直在巨石上的私塾里待着,安心温习功课。 三十晌午,孙栓拎着一坛酒跟一只鸡,气喘吁吁的到了私塾。 在拜过韩先生后,说道:“韩先生,陈之哥,爹娘本来想让你俩晚上去我家吃饭的,但想着先生喜欢清静便没有贸然来请。这坛酒是前些日子蒸的,你们晚上尝尝,鸡已经处理干净了,你们直接就能做着吃。” 韩先生笑着说道:“好孩子,谢谢你们,回家记得替我跟你爹娘问好!” 孙栓点点头,在私塾内坐了一会儿便回家去了。 虽然只有他们二人,但毕竟是除夕之夜,陈之还是做了一桌丰盛的菜。 餐桌是用学生们平时上课用的课桌拼成的,韩先生坐下后,陈之先给韩先生倒了一碗酒,然后又将自己面前的酒碗倒满。 韩先生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笑着对陈之说:“酒不错,我尝尝就可以了,你年轻多喝点!” 陈之端起酒碗,先小尝了一口,然后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味道虽不及肖宇辰请客时喝的烧刀子,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接连几碗酒下肚,周身瞬间暖和了许多。 韩先生夹起一块蒸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番后忍不住赞赏道:“味道真不错,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手艺!” 陈之笑着回道:“先生喜欢吃就好,你尝尝炒鸡,孙栓带的这只鸡大小正合适,肉也不柴。” 韩先生点点头,夹起一块鸡肉尝了尝,说道:“好吃,你也快吃!” 两人都差不多吃饱的时候,桌上的菜还剩下很多,韩先生看着桌上的剩菜说道:“好在是冬天,饭菜还不至于浪费。”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的酒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果不其然,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过了好一会儿,韩先生终于止住了咳嗽,他看着陈之无奈的说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烈酒也是能喝上十几碗的。” 陈之看着韩先生,自己离开大石村也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先生仿佛是老了十几岁一般,他想出声安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韩先生瞧见陈之眼里的关切,呵呵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出去坐坐!” 月亮似一把银钩挂在天上,周围密布的星辰此起彼伏的闪烁着。不远处的山脚下,村民们屋檐下的灯笼像夏日里的萤火虫般若隐若现,再远一些的地方,天空时不时的猛地变亮一阵,半晌后又会有一阵轰隆隆闷雷般声音传来。 岩湾镇上的大户人家总会在除夕之夜比比谁家的烟花高,谁家的烟花亮,谁家放的时间长。此刻那于黑夜中绽放的花火,不再单单只是对丰年的庆贺与期许。 安和城的除夕夜应该很热闹? 站在巨石边,陈之的思绪飘过大山大河,一路飘到了他未曾谋面过的安和城。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漫天的烟火,还有烟火下璀璨的她。 一阵风吹过,冷冽的感觉让陈之瞬间回过神,刚神游领略了一番烟火盛况。清醒过来后,映入眼帘的是隐隐约约绵延无尽的山川,是头顶上一片浩瀚星空,陈之不禁心生一股悲戚,只觉自己如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心境一落千丈。 看到陈之脸上涌现出一股道不尽的落寞,韩先生瞬间就反应过来,陈之此刻正遭遇修习武道一途中最凶险的一刻,心汛! 修习武道者武境的提升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心境的提升,因此心境对武者来说也显得尤为重要。有些武者在修习途中,会遇到很多影响心情的事,定力不够者,或变得偏执,或变得迷茫,从而影响到自己心境。 这种心境突变被人们称作心汛,并非人人都会遭遇心汛一事,但遇到心汛的武者,若是成功克服,心境则会变得更加圆满,若是没能撑过去,轻者停留原有武境,此生再无升境可能,重者则会一身武道尽失,从此与武道再无缘分。 见陈之正遭遇心汛,韩先生急忙喊道:“陈之,收神!” 陈之缓缓转过头,悲凉地说道:“先生,我以后不修武道了!” 韩先生厉声说道:“数年苦修,何忍付诸东流?立刻收敛心神!” 陈之看向远方,眼中满是落寞:“我本蝼蚁,偶入武道一途,借天地之力却妄想与天地争辉,何其悲哉,生死一世,如星辰闪烁一息而已,明日本就不可知,为之奔碌又有何义?” 从山阳城归来后的陈之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自然有见过世面拓宽眼界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他那随着武境提升而提升的心境。此刻遭遇心汛的他,眼中的神采逐渐散去,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沉黯然下去。 韩先生听到陈之的一番话,不由得愁上心头,眼前的少年竟然将自己与天地拿来相比,别说他刚刚进入管城子境,就算是青天境者也不敢轻易将自己与天地相比,人与天地之间的鸿沟所带来的心里落差,恐怕不是一两句规劝就能弥补上的。 此时的陈之不仅心中悲凉一片,身体也被一层寒意所笼罩,仔细看去,有细如蛛丝般的透明涟漪从他的周身散发出来,又在不远处化作虚无。 他的一身修为正在逐渐散去,看来他遭遇的是心汛带来的最严重的影响。 韩先生面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他只得继续厉声劝告陈之收敛心神,但双眼失神的陈之此时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后,陈之周身散发出的涟漪已经变得非常稀薄,韩先生看上去似乎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丢了一身修为,从此与武道分道扬镳,但陈之还会是那个陈之,而且他的一身学识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殊不知此刻陈之的内心正激烈的斗争着,他有面对浩瀚天地的无力,但也有失去一身修为的不甘,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声音。 凭你怎配与天地相比,蝼蚁有属于蝼蚁的一生! 可敬蚍蜉撼树,蝼蚁又如何?天地我自敬之,无须畏之! 只是第二个声音越来越小,他也更加认同蝼蚁该过蝼蚁的一生,凡人自有凡人的命运。 不过,第二个声音虽然越来越小,可它并未消失。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陈之周身渐渐地不再有透明涟漪散出,就在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韩先生抬头望去,刚出来时还晴朗的夜空此时已经被乌云遮住,他一直担心陈之的情况所以没有注意到天空是什么时候阴沉下来的。 一片雪花不偏不倚的落在韩先生的眼睑上,他不由得闭上眼,然后伸手拂去雪花,再次睁开眼时,他瞧见了一丝异样。 陈之周身那近乎细微的涟漪此刻竟然不再消散,而是停滞了下来。 此时,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它们在陈之头顶三尺处散开,漫天雪花似乎为他留出了一方三尺见方的小天地。 突然,陈之原本微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看着前方,眼中抹过一丝金光。 紧接着,原本那些即将消散却停滞不前的透明涟漪调转方向,迅速的朝着陈之身体涌去,片刻后,周围涌现出更多的透明涟漪,如潮水般奔向陈之的身体。 一息过后,透明涟漪变成金色涟漪,整个巨石上都被丝丝缕缕的金色涟漪笼罩着,它们源源不断的涌进陈之的身体。 而在涟漪之上,先前落下的雪花被扬起,撞在依旧簌簌而下的雪花上,不住的飞舞着。 整个巨石仿佛一尊绽放的金菊,盘旋起伏的雪花像是翩翩起舞的白蝶,甚为壮观! 韩先生见此一幕,不由得皱起眉头,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过往一幕幕不断涌现,刚还在劝陈之收敛心神的他此时却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韩先生!” 听到陈之的喊声,韩先生回过神,周围已经恢复平静,巨石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簌簌而下的雪花,证明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了的。 “你没事了?” “嗯,我没事了,让先生见笑了!” “遭遇心汛是修习武道一途中很是凶险的事,过不了这关的大有人在,这没有什么,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瞒先生,此番波折过后,我感觉修为比之前精进了许多。当初在山阳城侥幸升境,现在看来,那时只不过是堪堪接触到管城子境,现如今我才可以说是真正的进入了管城子境。” 韩先生看了看陈之,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他总算放下心来。这时,他的喉咙一阵发痒,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陈之轻轻挥挥手,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二人头顶,止住了不断落下的大雪,他扶着韩先生进了屋子。 第23章 御雷诀 新年第一天,大石村就整个被厚重的积雪所覆盖,下了一整夜的雪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天刚亮的时候,陈之就已经坐在火盆边准备开始读书。一阵咳嗽声响起,韩先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安和城?” 陈之放下手中的书,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说道:“二月初三是董姑娘的生辰,我想赶在那之前到安和城。” 韩先生说道:“这里距安和城不近,最好初七八的就要动身,书没读完不要紧,你可以把书带上,边走边读。科考一般在四月上旬,你到了安和城还可以再读一段时间。” 陈之点点头,正想着带哪几本书上路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先生,我在山阳城偶得一本古书,古书上的字我不认识,但我记得好像在你这儿见过类似的文字。本想拿给你看的,结果回家换衣服时就将书放在家里了。” 韩先生闻言说道:“那你回家取来我看看!” 陈之冒着大雪匆匆回家了一趟,将那本在书摊上用一幅字换来的古书带到了私塾。回家路上刚好遇到孙栓的父亲,在问过陈之酒的味道如何后,他又笑着装了一竹筒酒让陈之拿上。 韩先生接过陈之手中的古书,看到书上的文字后,他惊讶道:“竟然是古西河文!” 说罢他连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子,半晌后他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走了过来。 韩先生看着陈之,他的眼睛有些微微湿润,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他说道:“此书是一位故人所写,她一直对古西河文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潜心钻研,试图将古文悉数破译,只可惜她去世的早,临终前只破解了三千五百多个古文字。” 陈之并没有注意到韩先生的异样,他接过韩先生手中的书,问道:“古西河文是什么文字?” 韩先生长舒一口气,说道:“据那位故人译出的古文所说,数千年前曾有一个名为西河国的古国,古西河文应该就是那时候人们通用的文字,只是不知为何,古西河文并没有有序的传承下来,现如今能见到古西河文的地方少之又少。多亏了她四处搜集古西河文,这才译出了三千多字。说来惭愧,故人将此书赠与我后,我一直没有太过在意,让它在书柜角落待了十几年。” 陈之翻开手中厚重的书,书中字迹娟秀而不失风骨,着书之人应当也是一位书法大家。书中每页段落之首便是与那本古书上一样的文字,后面便是对该字的释义讲解,不仅详细记录着她在何处见到的这个字,并将此字出现的不同语句都记录下来,对释义加以佐证。 翻到第三页的时候,陈之发现书中有一个字与古书封面那三个字中的第二个字有些相似,经过仔细对比,他确定两个字是同一个字。 书中对此字的释义是雷电,陈之兴奋的继续翻看,可一连翻了好几页都没有找到古书封面其余二字的释义。 韩先生见状说道:“不必心急,这本书上足足有三千多字,且有些字也只有大概释义,它与我们现在的文字并不是一一对应,古文一字可能就是现在的一句话,因此破译古书不能急于一时,需得通晓了大义方才可以翻译成文。” 陈之讪讪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下,说道:“先生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韩先生笑着说道:“遇到新事物就想一探究竟也是人之常情,这样,我总是闲来无事,我试着翻译,你先安心备考。” 陈之点点头,拿起之前正在读的书认真的读起来,韩先生则带着古书与那本厚重的释本回了自己的房子。 连着几天,陈之在教室里温习过往所学,而韩先生则在自己的房间里翻译那本古书。 除夕之夜开始的雪整整下了三天,在第四天终于升起了太阳,冬末的阳光柔和依旧,但到底已经打春,一天的阳光便融化了几日攒下的积雪。 初五清早,韩先生拿着那本古书找到陈之,兴奋的说道:“陈之,这本书不简单!” 陈之闻言惊讶道:“先生你已经将古书翻译出来了吗?” 韩先生摇摇头道:“我这几天将故人曾经留下的与古西河文有关的书几乎翻了一遍,在她注释的基础上我又大概翻译出了三百来字的古西河文。其中刚好就有古书封面上的其余二字字,这三个字翻译成如今的文字,即为御雷决!从其书名来看,它极有可能是一本上古功法。” 又过两天,韩先生将古书前几段的内容用当今文字翻译过来,然后一一记在纸上。 “吾立焦山之巅,观雷月余,识雷电之力劲霸而无穷,偶有所感,创此功法,以天地之力凝聚雷电。而后修此功法愈三十年,功法大成之时,可与天地同威。 吾此生未育子,未收徒。故于弥留之际着此功法,后世有缘之人皆可修之。 修习御雷真诀者,既借天地之力,当为天地立心,行大道之事,以真诀行邪逆者,必遭天地反噬。” 陈之看着韩先生写的译文,惊叹道:“这位前辈竟然能观雷电而自创功法,真是了不起!” 韩先生点点头说道:“可惜书上再无关于这位上古奇人的其他记载,若他生在当世,难以想象是何等风采!” 说罢,韩先生忍不住咳嗽起来,陈之连忙扶着他坐下,说道:“先生,先不着急翻译了,你好好歇几天。我眼下要准备恩科考试,即便将功法全部译出,我也没时间修习。等我走后,你慢慢翻译,科考结束时,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译完了!” 韩先生揉了揉自己胸口,呵呵笑道:“你说的也是,功法什么时候都能练,你还是安心温习功课!” 正月初八早上,陈之背上还未温习完的几本书,与韩先生告别后,踏着清晨的第一缕亮光,走下巨石,朝着村外走去。 韩先生在陈之走后,急匆匆的拿出古书,继续一字一句的翻译起来,刚翻开书没多久,就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冬末初春的清晨是淡蓝色的,道路两旁的枝丫轻轻晃动着,拂面而过的风还带着深深的寒意,远处传来几声鸡鸣,伴着潺潺水声,陈之深深吸上一口气,清新无比,世间万物又到了萌发生机的时候了。 朝远处看去,小川岭的山越来越近,陈之嘴角微微上扬着,似是已经看见了那个婉约动人的姑娘。 第24章 醋意浓烈 第一次翻越小川岭时,陈之抱着边走边夯实武道的心思,因此走了数日。再到小川岭脚下,他眼中只有数千里地外的安和城,仅用了三息,他就飞跃了小川岭,到了山脚下的龙湾镇。 没有在龙湾镇逗留,陈之匆匆赶到了山阳城。虽然已是年初八,但城里的年味儿还依旧很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此时心安理得地走街串巷,好不热闹。 找到何展侠时,他正在自己的颜韵布坊里忙活着,见陈之来了,他高兴的拉着陈之就往自家走去。 陈之本来打算不在山阳城停留,直接一路北上前往安和城的,但最终还是没能架住何展侠的热情挽留,在他家住了一天,还是上次的房间,晚宴依旧丰盛,酒喝得自然很是尽兴。 次日凌晨,陈之醒来时还带着些许宿醉,本想趁早离开避免何家再挽留。哪想他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推开房门时却发现何展侠早在院中等候多时。 何展侠看着陈之佯装生气的说道:“怎么又要不辞而别么?” 陈之见状讪讪一笑道:“早上醒的早,就想着你们都还没醒,就准备直接走了的。” 何展侠走到陈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此行时间比较紧,肯定不会跟之前一样留你的,此一别,不知何日又能相见,我送送你!” 两人一起出了门,往城北走去。在经过颜韵布坊时何展侠让陈之等一下,他独自进店后不久就拿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 何展侠将包裹递给陈之,说道:“让店里师傅给你做了几身衣服,春夏的都有,你拿着,尺寸应该都还合身!” 陈之摆摆手道:“怎么做了这么多,我拿的有衣服,要不了这么多的!” “兄弟,不是咱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那安和城不似咱们这儿,毕竟是天子脚下一国之都,你要只为赶考都无妨,但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见董姑娘,她身边可不乏世家子弟,咱穿的体面点也算不给咱山阳城丢人么不是?再说了,这衣服都是我让裁缝师傅照你的身材做的,你不收下,我卖给谁去?” 陈之觉得何展侠说的有道理,他是真心在替自己着想,于是他便收下了包裹。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朝城北走去。 路过比武大会的校场,那杆旗杆还在,绣着比武大会四字的旗帜已经被撤下,那几日熙熙攘攘的广场此时看上去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孩子在上面追逐嬉闹着。 再行几里路,回头已经看不见了山阳城的北门,陈之停下对何展侠说:“好了,何兄,就送到这里!” 何展侠看了看前路,说:“本来想跟着你去安和城的,奈何布坊生意正逢旺季,实在是走不开。” 陈之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安心照顾家里生意,待我考完便回来找你。” 以往纨绔是纨绔了些,但何展侠到底与其他的公子哥还是不太一样,向往江湖却奈何没有修习武道的他,在遇到陈之后,便心生崇拜,见识过陈之的天赋后,他更是想让陈之替自己在武道的路上再走的远一些。 几番交往下来,两人之间也生出了深厚情谊。以至于值此分别之际,何展侠竟也是微微红了眼眶。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何展侠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说道:“这些银票是用你的赏金换的,金子带着不方便,我便擅作主张换成了银票,这本就是你的,你必须得收下。穷家富路,去了安和城,该阔绰的时候阔绰些,莫让人小瞧了咱们!” 陈之看着何展侠,心中也十分感动,他接过那沓厚厚的银票,分出一半揣入自己的怀中,还有一半递还给何展侠,说道:“何兄,我也不说什么之前你给我花了多少钱的话了,这一半,是我送给你的,请你收下!” 何展侠笑了笑,也没有推辞,将陈之手中的银票接了过去。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兄弟,路上珍重,记得替我给董姑娘问个好!” 陈之笑着点点头:“快回去,何兄,我走了!” 说罢他背起装着书和衣服的行囊,转身朝着远离山阳城的方向走去。 顺着河道走了差不多三十多里地,路在一座山脚下拐了个弯后变成了狭窄的山路。前面还是一道岭,不过比起小川岭要显得平缓许多。 陈之很快就登上了山顶,原以为这座山头后还会有绵延的山岭,没想前面突然变得空旷起来,山脚下近处是一大片枯黄,再远些的地方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绿色,年前年后的几场大雪没能压弯初生的麦苗,反倒让它们变得更挺拔更莹润了些。 见四下无人,陈之直接从山顶跃下,落在刚刚看见的那片枯黄的土地上,路面踩上去硬硬的,走过时脚下发出咯吱的声音,太阳尚未完全升空,这里还是一片冻土。 第一次到了这般空旷平坦的地方,陈之的心里也随之豁然开朗起来,他环视一下四周,顺着大路朝着远方升起炊烟的方向走去。 安和城董相府内,董夫人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门,董婉正坐在梳妆桌前,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铜镜。 “婉儿,那兵部尚书韩千城又带着他的儿子韩斐到家里来了,他初三来一趟,初五又来一趟,今儿都是第三趟了。前两次我都是帮着你说你身体不适才将他们打发走,今儿实在是不好再推脱了。你就出去见见那韩公子呗,我看他挺不错的啊,性子温和,人长得也不错。” “娘,你别说了,我不想出去!” “你这孩子,你也不小了,人家几次三番的上门求见,你去跟人家打个招呼也好啊,总不能一直说自己身体不适?” “哎呀,我就是不想见他们嘛!” “你这妮子怎么这般不听话呢,你爹老说我把你惯坏了,我开始还没觉得,现在才明白以前真的是太惯你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 “好,那我让你爹来喊你!” 董夫人说罢就准备出门,董婉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噘着嘴说:“我去行了?” 董夫人闻言笑着拉起董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像话嘛!” 从房间里出来,董婉跟着董夫人去了会客的正厅。进门后,董婉抬头看去,兵部尚书韩千城跟董平坐在主位,韩斐坐在其父一侧。 “婉儿见过韩伯伯!” 韩斐见董婉进来连忙站了起来,韩千城则坐在椅子上抚须笑道:“好,好,婉儿真是越发的好看了!难怪最近这安和城里的公子哥们都挤破了头的想往正和巷里钻,哈哈!” “韩伯伯,你又取笑我!” 董婉刚说完话就被母亲拉到韩斐旁边的地方坐下,见董婉坐下后,韩斐也重新坐了下去。 这时,董平转头对韩千城说道:“韩大人,我前些日从别人手中购得一幅古画,我看着像是三百年前画圣吴起子的大作,但也有些吃不准,大人你精通书画,可否帮我看看?” 韩千城哈哈笑道:“董相你都吃不准的东西,韩某恐怕也难以分辨啊,不过既然董相觉得是吴起子的画,那便八九不离十了,画在哪?让韩某开开眼。” 董平道:“画在书房,那就有劳韩大人屈尊陪我走一趟了!” 他说罢便起身带着韩千城朝大厅外走去,董夫人见状也站了起来,她对董婉说道:“婉儿,你陪韩公子说会儿话,娘去让厨房的准备饭菜!”,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偌大的厅里此时只剩下了董婉与韩斐两人,董婉转头对韩斐礼貌的笑了笑:“韩公子你喝茶!”,然后就回过头,看向对面的柱子不再说话。 “前几日来时,听伯母说你身子有些不适,好些了没?” “多谢韩公子关心,我现下已经好了!” “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韩斐茶杯中的水已经见底,只剩一堆簇拥着的茶叶。 屋外传来下人清扫落叶的声音,韩斐低头看向地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下定某种决心般抬起头问道:“你之所以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是因为那个陈之么?” 听到陈之的名字,董婉转过头一脸惊讶的问道:“连你都知道他了,他现在名气很大么?” 瞧见董婉的模样,韩斐心中不禁一阵嗤笑,她竟然以为那个仅仅是杀了牧尸和尚在山阳城比武大会中崭露头角的乡下少年已经名动安和城。 自己堂堂一个兵部尚书之子,在安和城的地位比起她董相千金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仅是一个初入管城子境的江湖武者,任他年纪再小,天赋再高,他也连成为自己座上宾的资格的都没有。诸如铁拳李涣仁飞剑黄征元在安和城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大名气,更别说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不过,虽然陈之在安和城并无多大名气,但在安和城的世家公子这个圈里倒有着不小的名气,不是因为他的武道修为有多高,全是因为他跟董婉的关系。 年前董婉回家后将安和城里的追求她的世家公子全都拒绝了一遍,自然有人试图找出其中缘由,多方打听后,陈之这个名字开始出现在众人耳中。 心中这样想,韩斐脸上却是平静的微笑道:“看来真的是因为他啊!” 董婉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在韩斐眼中,她已是什么都说明了的。 此刻,饶是被安和城冠以“静公子”称号的韩斐心绪也变得有些紊乱起来,越是刻意压制,心里的那股醋意显得越发浓烈。 第25章 清河镇 昨夜在路边的大槐树下对付了一晚,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陈之背着行囊继续朝前走去。 一口气走出二十多里地,天已大亮,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座用巨木搭成的简易牌楼,牌楼正中悬着一块匾,匾上刻着清河镇三个大字。 陈之记得何展侠说过,到了清河镇便已经出了山阳城的地界,再往前就是凤城。 穿过牌楼继续朝前走了三里多地,正前隐隐可见一片簇拥在一起但很整齐的房子,看起来跟龙湾镇差不多。 快进入镇子的时候,陈之停了下来。 路边一棵大樟树下围了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喧闹的人声中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来。他看了看天色,然后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人群中间的地上,跪着一个披着麻布的女子,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身旁摆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一个刚从镇子里出来的中年男子来到陈之身边,他看了看人群中的女子,转头问陈之:“怎么回事?” 陈之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刚来。” 这时旁边一个老妇说道:“是镇东村老刘家的媳妇儿,说来怪可怜的,这老刘本不是咱们清河镇的人,四五年前才带着儿子儿媳一起来了这儿,听说是家乡遭了灾,来避难的。刚开始在镇上摆了个烧饼摊,生意还红火了一阵儿。 可没过多久,他儿子生了病,起初老刘头在家照顾儿子,儿媳卖烧饼倒还顾得上来。哪知后来老刘头摔断了腰,也瘫到了床上。儿媳一人照顾两人实在是忙不开,便关了烧饼摊。这一家人也是命苦,老刘儿媳妇儿为着儿子四处求医,钱花完了,家里能卖的东西基本上都卖了,他儿子的病不仅没有好转,还越来越重。索性死了也就算了,他却吊着一口气硬是拖了几年,直到去年才死,老刘头在儿子死后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强撑了几个月,前天咽了气。 老刘儿子死的时候,他儿媳妇儿问人借了些钱,再加上街坊们凑的钱才买了口棺材将他葬了,老刘头死的时候,她估计是想着能借钱的人家她都借过了,实在是没辙了,才想到卖身葬父的!” 中年男人闻言叹息道:“是个苦命的女人!” 就在中年男人说话的同时,人群中一个戴着毡帽的胖子走到女子面前,问道:“你打算卖多少钱?” 女子缓缓抬起头,说道:“大哥,六十两银子就够了!” 看清女子的样貌后,众人一阵唏嘘,陈之也有些惊讶。比起一般的村妇,她的样貌要出众太多了。 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新脱俗,微蹙的眉头似有诉不完的哀愁,眼中泛着点点泪光,尖俏的下巴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珠儿。 面对众人,她有些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尽量不哭出声来,那并未点上胭脂的嘴唇此时却红艳的像是要流出血来一般。 女子看上去楚楚可怜,也楚楚动人。 感慨了好一会儿,那些眼睛发亮的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女子身边还躺着一具年迈的尸体。 刚刚那个带着毡帽的胖子转身对众人说道:“姑娘刚才说了,她只要六十两银子,谁要是有想法帮姑娘安葬父亲的,就快点!” 人群中一高个男子笑着说道:“安胖子,我还以为你准备买下姑娘呢,怎么你也就是问问啊?” 胖子讪讪一笑道:“我倒有心帮忙,只是我若是将姑娘买了回去,家里那只母老虎还不把我剁了去!”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陈之一时有些凄然,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是不能互通的。 他清楚,原本女子卖身葬父一事在周围这些人的眼中是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只不过是女子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儿才让他们还站在这里不走。 陈之正准备上前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就先停了下来。那个男人差不多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样貌看上去有些憨厚,男人走到女子面前。 “姑娘,我愿意帮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我给了你六十两银子后你得跟我,在场的人都能替我作证的!” 女子看了看面相憨厚的男人,点点头道:“只要大哥能给我银子让我葬了公公,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女人!” 憨厚男人眼光扫了一下女子白皙的脖颈,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就急不可耐的将手伸进袖内。 陈之心里一阵嗤笑,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上去如此憨厚的男人竟也学着旁人待价而沽。 她若不抬头,他还会帮吗? 憨厚男人在袖中鼓捣了半天,最终掏出一把碎银,只有七八两的样子,他将碎银递给女子。 “你先拿着,剩下的我马上去取,咱俩已经说好了,你可不能让别人买去了!” 女子刚准备接过银子,一旁一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男人笑着说:“卢老三,银子都没带够还学别人买女人?”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憨厚男子红了脸,原本就显得黝黑的脸上变得更黑了。 “我只是没带够,又不是没有,你要是有钱你怎么不买?” 头发花白的男人呵呵笑道:“本来不打算买的,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今儿还真就买了!” “你凭什么买,我跟姑娘已经说好了,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 “呵呵,先来后到不假,但做买卖嘛,当然是以价钱为重了,我出一百两,你要是想买就得比我出的更多!” 头发花白的男人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他拿着银票朝那个名为卢老三的憨厚男人晃了晃。 卢老三此时被气的牙根痒痒,但奈何六十两银子已经是他大半生的全部积蓄了,他到哪里去找更多钱。无奈之下,他只得瞪了一眼头发花白的男子,冷哼一声后转身离开了人群。 “徐掌柜的,你都娶四房姨太太了,今日又买个女人,你身体遭得住吗?” “呵呵,老子的女人有哪个不说跟老子舒坦的,你有这闲心操的不如回家看着你媳妇儿,我可是见过好几次她对着铁匠铺的李四流哈喇子呢!” 说话的人被“徐掌柜”怼的哑口无言,只得跟卢老三一般悻悻离开。 “徐掌柜”将银票递给女子,女子挤出一个笑脸说道:“谢谢大哥!” “徐掌柜”一边笑着一边将女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女子可能是跪的太久了的缘故,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徐掌柜”顺势就将女子搂入了怀中,这一幕让周围那些还没有走的男人们看的眼冒金星。 见事情告一段落,女子这下可以好好安葬自己的公公,而且她对那“徐掌柜”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陈之就打算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徐掌柜”怀中的女子大叫一声:“不要!” 陈之闻声看去,只见“徐掌柜”一手搂着女子的腰,一只手从她衣领处伸了进去,女子用力的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掉。 场边又是一阵喧闹,甚至有人叫起好来! “徐掌柜”似乎是觉得不过瘾,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女子苦苦的哀求着:“大哥,我公公的尸体还在旁边,求求你不要这样!” 但女子越说,“徐掌柜”似乎就越兴奋,围观的人群也变得躁动不已。他像是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意的蹂躏着女子。 女子的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突然,她猛地将头靠在了“徐掌柜”的肩膀上,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啊!” “徐掌柜”吃痛后一把推开女子,然后对着女子的脸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过后,鲜血顺着女子的嘴角流了出来,女子捂住脸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妈的,老子掏的钱买你,老子想干嘛就干嘛,敢咬老子,你这个贱货,老子先把你扒光了给在场的爷们开开眼!”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朝着女子走去,场边站着的那些男人们,眼神从刚才的羡慕变成了期待。 “徐掌柜”走到女子面前,刚准备伸出手去扯女子衣服的时候,被一人握住了胳膊。 “徐展柜”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怒骂道:“小子,你找死吗?” 但马上他就骂不出来了,因为他的胳膊此时传来一阵剧痛,他坚信只要少年再稍稍用力,他的骨头就会碎掉。于是他强忍着疼痛,语气也稍稍缓和一些说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这是干什么?” 陈之冷冷的看着“徐掌柜”,说道:“她我买了!”,说罢,他松开了“徐掌柜”的胳膊,然后像“徐掌柜”之前对卢老三那样,拿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对着“徐掌柜”晃了晃。 被松开胳膊的“徐掌柜”明显又恢复了些许气焰,他仰头看着陈之说道:“刚才卢老三钱没带够,所以说出价高的人就能买下她,但我已经给了她银票,俗话说买定离手,阁下也该讲点道理!” 陈之还未说话,一旁围观的人就纷纷开了口:“对,徐掌柜说的有道理,买定离手,先来后到!”,听到周围的人这么说,“徐掌柜”一脸的不可一世。 “是啊!还等着徐掌柜让大家一饱眼福呢,你这小子若是舍得让我们看,我们就答应让你买了去!” 陈之看了一眼“徐掌柜”跟周围看热闹的人,他笑了。 “好!好!好!” 陈之猛的再次握住“徐掌柜”的胳膊,拎着他朝着场边奔去,场上顿时有一道闪电划过。 瞬息过后,陈之拎着“徐掌柜”回到了原地,场边此刻哀嚎声一片,那三十多个“观众”此时都躺在地上,无一例外的脸上都多了一个腥红的巴掌印。 陈之用“徐掌柜”的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场上众人每人抽了一巴掌,连那个老妇也没例外,刚刚“徐掌柜”在欺侮女子的时候,她竟然在一旁咯咯的笑着。 “我能不能买?” “徐掌柜”捂着火辣辣的脸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能买!能买!” “滚!” “徐掌柜”闻言立马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镇子里跑去,地上众人反应过来后也是连滚带爬的逃离了此处。 陈之转身走到女子跟前,将五百两银票递给她。 “就算我将你买下了!你拿这钱先安葬了你公公,剩余的也够你重新找个地方安度余生了!” 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恩公!” 第26章 狗屁的清河镇 陈之连忙扶起女子,说道:“不必如此,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刚刚经历了一番风波的女子双脚无力,踉跄欲倒,陈之伸手将她扶稳。 女子堪堪站稳,眼角又滚出两行热泪。 “我知道我配不上恩公,但我卖身葬父有言在先,若恩公不嫌弃,我愿意做恩公的奴婢,一辈子侍奉恩公!” 陈之摇摇头道:“我帮你是为了让你能安葬了家人,并无他意。先前听说你独自照顾丈夫与公公,多年不弃,好人自有好报,你权当是你的造化就好。” 大概是听出陈之并不打算要自己,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此时她的心中充满着自卑,还带着些许羞涩,再加上刚刚挨了“徐掌柜”一巴掌,她的脸一改起初的苍白,变得红润起来,一身麻衣更是衬的她娇嫩无比。 眼角还挂着泪痕的女子,此时宛若一支雨后海棠。 “恩公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五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侍奉公子一生也不足以报呀!还得加上来世,来来世!恩公,此恩不报,我一生都不会心安的。” 陈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照你说的算,即便让你侍奉我,你今生还是还不完恩情,再说了,下辈子我又去哪里找你,所以算了,银子给你就是给你了,不必多想。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买棺材,将家人安葬了才是要紧的事,我真的得走了!” 陈之说罢转身欲走,女子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后拉住陈之的衣角,说道:“恩公,我还想请公子帮帮忙!” 陈之一脸疑惑的看向女子。 “你能不能帮我葬了公公,我得去镇上买棺材,刚刚那群人都是清河镇的人,我一个人有些” 害怕两字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陈之闻言愣了愣,思索一番后,心中暗道:“罢了,送佛送到西!” 在陈之的帮衬下,老刘头被葬在了镇东村的一座荒丘旁,看着新土堆成的坟头,陈之一时有些感慨。 人活一世,终了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见事情已了,陈之对女子说道:“你多珍重,告辞!”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一虬髯大汉骑着一匹骏马,身后跟着十多个手持棍棒的随从,齐齐朝着这里赶了过来。 陈之看向女子,女子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是汪大喜,在镇上开赌场的!” 说话间,虬髯大汉汪大喜已经到了两人跟前,他先是骑着马围着两人转了两圈,见陈之眼中毫无波澜后,他勒马立定,那十多个随从也已赶到,站成一个圈将陈之二人围在中间。 “听说有人在我们清河镇做好事,是你这小白脸吗?” 陈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遭人无视,汪大喜先是有些发怒,继而哈哈大笑一声,笑罢,他将一张纸扔给陈之。 “帮人帮到底,你就连这也一并解决了!” 陈之接过纸张。 “乾佑十五年四月初三,刘家富借汪大喜白银二百七十三两,以偿赌债,期限六个月,若逾期不还,任凭处置。 借款人刘家富。” 陈之读罢将纸递给女子,女子接过一看,顿时皱起眉头,她对着汪大喜说道:“我公公什么时候借你的钱了,我怎么不知道?” 汪大喜嘿嘿一声笑道:“你这公公,看起来老实厚道,其实胆子大着呢!两年前,他跑到我的赌场赌钱,仅仅一个时辰就用十两银子赢了八十两银子,老头儿兴冲冲的对旁人说,这下儿子有救了,还说枇杷巷的瞎子算命算的准,说他有赌运,他就果然有赌运。嘿嘿,沾了赌的人就不是一般人了,第二天夜里他将八十两银子一下变成了二百两,果不其然,第三天他依旧准时来了,只不过这次他的运气走到头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二百两银子输的一干二净,没了赌本,他找到我,软磨硬泡的问我借了五十两银子,输完后又来找我借,前前后后总共借了二百七十两。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我只借给了他三两,这张借据就是那时候写的。” 女子摇头哭道:“我不信,公公他怎么可能去赌钱呢?这借据肯定不是他写的!” 汪大喜瞪着女子说:“我汪大喜会至于为了二百两银子写个假借据,当时场子上八十多人都能作证。嘿嘿!老刘头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腰是怎么摔断的,不过我相信他肯定没好意思跟你说,六个月时间一到,我找到他要钱,这老小子竟然说没钱,想让我宽限几个月。我告诉他,只要他从三楼的窗户跳到外面的街道上,我就给他宽限,而且给他宽限两年。妈的,气死老子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跳下去了。老子向来说话都是一口唾沫一颗钉,之后就再没找过他。可谁曾想,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死了,他死了,我只有找你了!” 见汪大喜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女子一股悲伤涌上心头,无奈之下她只得掏出三百两银票。 将银票递给汪大喜后,他并没有离开的迹象。女子说道:“钱也还了,你可以走了?” 汪大喜嘿嘿两声笑道:“现在还钱可不止这个数哦,两年的本金加利息,我算算,嘿嘿,都是清河镇的邻居,我吃点亏,你给个两千两,咱们这事就算两清了!” 女子闻言,眼中露出绝望神色。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陈之走到汪大喜跟前。 “你也说了,都是清河镇的邻居,适可而止!” 汪大喜看着陈之,嗤笑两声说道:“你算老几?这是我跟她的账,跟你的账还没算呢!” 陈之听了汪大喜的话,无奈的说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又何时借你的钱了,难不成你手中还有我签了字的借据?” 汪大喜哼了一声,说:“你可能不知道,老子还兼着清河镇的里正,你先前打伤我清河镇三十多人,一句话都没有就想一走了之?我也不多要,一人一百两,交三千两银子,然后你走人!” 陈之冷冷问道:“阁下是打算不讲理了?” “讲理?老子就是来跟你们讲理的,今日这事就是告到凤城城主那里去也是老子占理。老刘头欠我钱,借据有,证人有,且事前已经说明,逾期不还,全凭我处置,要两千两是我一句话,五千两也是我一句话,利息我说了算!至于你打伤人,只要这天底下还有王法,你就应该赔钱。一人一百两是公道价,你要是不想赔钱也行,去给那三十人挨个道个歉,让他们一人抽你一巴掌,这事也能结。小子,你看着办!” 汪大喜说完,陈之不怒反笑,离开大石村后,他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杀意。 他抬头看向汪大喜,汪大喜心中一惊,胯下骏马也变得躁动起来。 汪大喜也不是一般人,他很快便稳下心来,看着陈之说道:“怎么,想动粗?这可是在清河镇的地界,我是里正,你与我作对就是跟清河镇作对,就是跟凤城作对,就是跟整个大离作对,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你不是挺正义的吗,这会儿又不想讲理了?你打我也行,今日之事是因老刘头而起,除非你打死我,不然等你一走,我就把老刘头扒出来挫骨扬灰,再把这女人卖到妓院去,我看谁敢欠我的钱!” 汪大喜一番话说罢,陈之反倒平静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 先数了两千两递给汪大喜。 “这是老刘头欠你的!” 再数了三千两。 “这是我欠你的!” 汪大喜乐呵呵的接过银票,笑着说道:“我就说小哥你还是讲理的嘛,嘿嘿,这个女人是个美人胚子,小哥你这一趟清河镇也算没白来!” 陈之没有理会,自顾自的数了下剩下的银票,然后抬头问道:“汪大喜,账清了?” “清了,清了!” “老刘头的坟还扒不扒?” “绝对不扒,再说了,扒坟这晦气的事,我也就是说说,怎么可能真的干呢,扒人祖坟,断子绝孙啊!嘿嘿!” 陈之笑了笑,然后将手中剩下的银票也递给了汪大喜。 “小哥,这是?” “一个巴掌一百两,我再买十个巴掌!” 汪大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之从马背上揪到了地面上。 “啪!啪!啪!” 这一幕看的汪大喜手下的随从胆战心惊,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一连十巴掌打完,汪大喜喷出一口鲜血,夹杂着几颗牙齿。 陈之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女子,说道:“清河镇你也待不下去了,跟我走!” 女子跟着陈之离开了这里,留下目瞪口呆的十来个随从,跟吃痛却不敢叫出声的汪大喜。 一路走到清晨女子卖身葬父的路口,陈之再度怒上心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世上不乏为非作歹之徒,怎么在这儿遇见了这么多! “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去就来!” 女子点点头,事情总算彻底结束,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几分。 陈之纵身跃起,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这一幕看的女子惊讶不已,恍惚中她将陈之当成了天人,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身影,她的眼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片刻后,陈之飞到了那座刻着清河镇的木牌楼,他飞起一脚,只听嘭的一声,整个牌楼瞬间化作一堆粉末,四处飘扬。 他长舒一口气,擦去身上沾上的尘土。 “狗屁的清河镇!” 第27章 木桥 “恩公,咱们这是准备去哪?” “去安和城,你还是别叫我恩公了,我叫陈之,你叫我名字就好!” “那我叫你公子好了,去安和城远吗?” “不近的!” 跟在陈之身后,女子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稳,她整个人变得精神了许多,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公子,我叫苏念念。你那行李重不重,我帮你背一个!” “不用,路还远,你安心走路就好。” 陈之显然还处在余怒当中,虽然女子是一个可怜人,可他此刻实在是没有心情跟她说话。 清河镇一番经历,让陈之有些感慨,诸如徐掌柜汪大喜之流远比牧尸和尚更难对付,后者穷凶极恶,杀了他算是为民除害,可徐汪二人,虽是无赖,却又是寻常百姓,打得骂得,杀不得。 其实陈之也明白,唯一能够对付这些无赖的方法就是比他们更无赖,但是他明显是做不到的。从汪大喜口说出的王法二字显得那般可笑,可陈之何尝不是正巧被那两个字所缚。 一路无话,苏念念跟着陈之一口气走出五十多里地,前方出现一道影影绰绰的山,这一方旷原看来是快走到头了。 看着路边已经萌发出新芽的绿草,陈之心想,还真是十里不同天。刚出发时,山阳城那边像是还在寒冷的深冬,到清河镇时却像是春天已经到了有一阵般,清河镇的那些人甚至都已经换上了薄衣。 又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苏念念的喘息声,陈之停下脚步说道:“累了?” 苏念念摇摇头道:“不累的,公子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嘴上这样说,她的胸口却不住的起伏着,她闭着嘴想忍着让自己的喘气声小一些,却将脸颊憋得绯红一片。 “时间还早,歇会儿也无妨!” 陈之走到路边的石头上坐下,苏念念见状暗自松了口气,也坐了过去。 又是一阵沉默,陈之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便主动说起了话:“早上听他们说,你们一家是家乡遭了灾才到清河镇来的,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公子,我们家本来是在凤城与大青城交界处一个叫史家村的村子里,那年夏天,一场山洪将整个村子毁了,村民们死的死,散的散,后来我就随丈夫还有公公一起来了清河镇。” “那你还有其他什么亲人吗?要是有可以投靠的人,我可以帮你找。” 苏念念凄然一笑道:“我六岁那年,父亲上山打柴,失足坠崖死了,母亲伤心伤坏了身体,不久后生了一场大病,也跟着父亲去了。刘家,就是我那位公公,他见我可怜就将我带到了他们家养着,再后来我就嫁给了他儿子,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 陈之打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娘,爷爷说他的爹娘在他一岁多的时候也是害了恶疾,双双死了,因此他的脑海中根本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想到这里,陈之不禁心中对苏念念亲近了几分。 “你看起来比我大不到几岁,你成亲也算成的早的了。”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成亲了,今年刚好二十岁,公子你多大?” “我比你只小三岁,今年十七。” “呵呵,公子正当青春呀!公子你一表人才,又身手不凡,更重要的是公子心地善良,谁要是嫁给公子做妻子,那可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听了苏念念的话,陈之笑了笑,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见陈之嘴角挂着微笑怔怔出神的模样,苏念念心中自然也明白了七八分,她眼中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公子有心上人了?” 陈之回过神,微微一笑道:“嗯。” 苏念念也笑着说道:“公子的心上人肯定不是一般女子,她很漂亮?” 陈之心中已经当苏念念是朋友了,于是他也没有遮遮掩掩。 “嗯,其实我这次去安和城就是找她去的,她在安和城应该认识一些人,到时候我让她帮你找一份营生,你就不用到处漂泊了。” 苏念念抿了抿嘴,伸手将有些杂乱的发梢捋到耳后。 “多谢公子!” 一阵风吹过,苏念念只觉浑身一阵清爽,先前赶路的疲惫也被一扫而尽,她站起身说道:“公子,我歇好了,我们走!” 陈之点点头,两人重新上路。 初春的阳光洒在脸上,像是被鹅绒抚过般温柔,虽然时不时的有风吹过,但也不像深冬时那般料峭。 一口气又走出二十多里地,两人终于体会到何为望山跑死马。之前看到的那道山影确实清晰了一些,但离着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陈之回头看着苏念念问道:“还走得动吗?” 苏念念喘了几口粗气,点点头说道:“走得动!” 说罢,两人继续朝前走去,听到苏念念的喘息声,陈之有意无意的放慢了些速度。 再走三里地,一条河出现在两人面前。河不算宽,到对岸不到两丈距离,但河水却异常汹涌。照理说初春的河里应该不会有这样大的水,看到河边漂浮着的冰块时,陈之明白过来,这应该是远处山上融化的雪水汇聚到了河里。 河上游不远处有一座用三两根横木搭成的木桥,陈之两人看见后便朝着木桥走了过去,河水由于暴涨的缘故,水面离着木桥仅剩下不到一尺的距离。 “你跟在我身后,小心一点!” 苏念念跟在陈之背后,小心翼翼的踏上了木桥。幸好这几根木头还算粗壮,走起来比较平顺。 马上就要走到桥中间的位置了,突然,一声细微的吱呀声传入陈之耳中,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刚想出声提醒苏念念小心,咔嚓一声,苏念念站着的那根木头应声断裂,她一声尖叫声还未发出,整个人便从木头断裂处掉了下去。 陈之连忙伸手去拉,却不料苏念念刚落进水里立马就消失了,他连忙朝下游看去,几个瞬息过后,他终于看到一个挣扎着露出水面的身影,苏念念已经被水冲到了七八丈远的地方。 他纵身跃起,如离弦之箭般直冲了过去,在空中将背上的行囊扔到了对岸。 苏念念快要再次被水淹没的时候,陈之钻入水里一把将她抱住,再度跃起后落在了岸边。 刚刚在水中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儿,落在岸边后,他朝着怀中女子看去。 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一片春光! 陈之哪里见过这等光景,他直接愣住了,下意识的松开手,苏念念直接摔在了地面上。 苏念念刚才在水中被陈之抱住时,由于体力不支已经晕了过去,这一摔直接将她摔醒了过来,她先是看到站在自己面前正愣神的陈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哎呀!” 她连忙伸出胳膊挡在自己胸前。 苏念念这一声喊叫将陈之惊醒,他连忙背过身去,双手不住的颤抖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陈之背着手指着一旁说道:“背囊里有衣服!” 苏念念连忙拿起脚边的背囊,找了一件衣服穿上,听见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陈之一动不动的看向不远处的河,心中默念着,罪过,罪过! “公子,我穿好了!” 陈之没有转身,“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有意的!” “公子,不怨你,是我不小心才这样的,估计是刚刚落水的时候衣服被断木刮破了。” 苏念念说罢就准备站起来,却没想她刚用力的时候,脚底吃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听到她的叫声,陈之这才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苏念念躺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说道:“脚有些痛。” 她将鞋袜褪去,白嫩的脚底一道两寸长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不断的往外流着。 陈之走到了她的身前,伏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她脚底的伤口。 “伤口不浅,得先包扎着把血止住。” 说罢,他从背囊里取出一件旧衣服,撕下一布条,紧紧的将她脚上的伤口裹住。 替她包扎好伤口,陈之长舒一口气,也在河滩上了坐了下来。 苏念念看着夕阳下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她的眼中有些微微湿润。 “都怪我不好,净给公子找麻烦!” 陈之用旧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水,说道:“没事,你不要多想。”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快黑了,今晚就在这河滩上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初春的白天很短,天说黑就黑了,陈之在附近捡了些朽木,在河滩上生起了火。 苏念念换上的是何展侠送陈之的新衣,衣服是用上等丝绸做成。尽管衣服显得有些宽大,但柔软的丝绸下,她的身段更显玲珑紧致,尤其是胸前那挺拔而莹润的双峰简直呼之欲出,之前穿着粗布的她是没有这种韵味的。 火光中,陈之只打量了一眼苏念念便匆匆收回目光,这一幕刚好被她看见,她低下头,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着。 第28章 念念不忘 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陈之看了一眼苏念念,她躺在那堆垫着干草的旧衣服上,睡的正香,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像是做了什么甜美的梦。 “在这种地方睡得如此安详,她先前是吃了多少苦啊!” 他没有叫醒她,轻轻一跃,飞到了数里外的山上。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拎着一只野鸡,苏念念也已经醒了。 只见她红着眼眶,轻声的啜泣着,眼角不断有热泪流下。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有一种我见犹怜般的楚楚动人,伤心时的她更是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想要拥入怀中,再万般呵护的感觉。 若不是董婉早早的占满了他的心,若不是他心里对苏念念更多的是怜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怎么会不对眼前堪称尤物的女子动心呢! 即便陈之对她没有别的心思,此时的她却也让他看着有些心疼。 他将野鸡放在地上,走到苏念念面前蹲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苏念念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刚才醒来看见公子不见了,我以为公子不要我了!” “好,我是去山上找吃的去了,见你睡得正香,我就没叫醒你。说了带你去安和城,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将你丢在这里的!” 苏念念听罢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把扑倒在陈之的怀中,将头埋进他的肩膀里,哭得花枝乱颤。 陈之有些不知所措,但见她伤心的样子也不好将她推开,只得任她倒在自己怀中。 见苏念念哭得有些止不住,陈之一手撑地,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不哭了,我烤野鸡给你吃!” 苏念念听了陈之的话,哭泣的势头总算止住了一些,但她丝毫没有离开他怀抱的意思。陈之无奈,只得继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虽然隔着衣服,他仍旧是能感受到丝绸下她胸前那两团柔软,由于两人紧紧挨着,他能清晰的听到她的心跳,片刻后,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陈之刚想提醒自己清醒一点的时候,怀中的苏念念却突然变得不安分起来,她将自己的脸贴到了他的脖子上,扭动的身躯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身体。 终究是懵懵懂懂的少年,苏念念这一番动作下来,陈之心头升腾起一团邪火,像是醉酒般,他整个人近乎晕厥。 苏念念轻拉衣衫,露出如玉般温润的双肩,她一把将陈之扑倒,俯身贴了上去。 就在这时,陈之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扭头看去。 青色的石头上面,一支白玉发簪轻轻晃动着。 陈之如遭雷击,心中瞬间恢复清明。他一把推开苏念念,猛地跃起,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看着河中飞溅起的水花,她笑了,笑的很释然。 陈之湿漉漉的回到岸边时,苏念念已经穿好了衣服。他一改先前的拘谨,径直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 苏念念笑着摇摇头:“公子,我饿了” 野鸡很肥美,在柴火的烤炙下,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美美吃了一顿后,陈之问道:“脚还痛吗?”,苏念念点点头。他伏下身子,苏念念会意后趴到他的背上。 陈之背着苏念念,腾空而起,直奔远方山脉。那道不低的山岭,先是飞速朝着两人奔来,接着又飞速离着两人远去。 苏念念低头看去,脚下是一座城,隐隐可见城内熙攘的人们,像蚁群般。 “何人如此嚣张?胆敢在我凤城御空飞行!”,下方的城里飞出四人,直奔陈之而来。 陈之头也不回,凌空踢出四脚,四股气浪朝着不同方向的四人冲去。砰砰几声响起,那四名凤城武者还没看清陈之的样貌,就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苏念念将头贴在陈之背上,陈之任由她紧紧贴着自己,他背过去的手,触手可及是一片柔软,紧挨着她的后背上亦是一片柔软,只是此时,他心中毫无波澜。 欲望本身并不可耻,它出于身体的本能,食色之欲,牲畜也有。人之所以能区别于牲畜,在于人是可以控制住欲望的。当然,人也分强弱,弱者时常被欲望所控,彼时与牲畜无异,只有强者,真正的强者才能控制欲望,从而真正入了随心所欲之境。 断桥河边,被欲望侵袭过后的陈之,适时战胜了欲望,他的内心仿似被烈火淬炼过一般。 遭遇心汛波折,稳入管城子境后,他再度升境,直入管城子境二段。 河边一事发生后,苏念念原以为陈之会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没想到他不仅十分坦然,还没有了之前的拘谨,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陈之内心变得强大的缘故。 其实这样以来,她的内心也因此变得松弛不少,认识没多久的两人,倒像是认识了很久了一样。 “公子,你说实话,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你是我见过的第三好看的女子!” “第三?除了你那心上人,还有一个是谁?” “算我半个师父,只是多年没有见过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公子,你知道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永远都记得你吗?”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想让一个人永远记住你,那就是欠他的东西不还。嘿嘿,债主怎么会忘记欠自己债的人呢!” “好” “公子,我欠你两千五百两银子,一条命,一身衣服,半只烤鸡,往后的路上肯定还要再欠你的,这样算下来,你大概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你这名字叫的好,念念不忘嘛,一直记得也无妨的!” 脚下的凤城越来越远,苏念念趴在陈之的背上睡着了。 第29章 民乐街 明日就是元宵节了,董婉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离着二月初三还有不到二十天时间了。 “他什么时候来呢?”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二哥董鹏走了进来。 “好妹妹,你救救二哥!” 董婉一脸疑问的问道:“怎么了?要是你得罪了爹娘,我可以帮你说上几句话,要是别的,那就免谈!” 董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身上还散发出浓烈的酒味儿。 “怎么说这事也是因你而起,你必须得帮我。” 董婉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她转过头去,嘟囔道:“我不管!” 原来自从上次韩斐到家里来碰了一鼻子灰后,那群人就没有再来相府寻过董婉,倒是董鹏几乎天天都被人邀约赴宴,一天好几顿,至今未曾断绝。 大哥董辰已经入朝为官,不好抛头露面,也不宜与这些权贵之子交往过深。因此无官无职的董鹏自然而然就成了众人拉拢的对象,他一来不想得罪这些世家子弟,二来也架不住人家的盛情邀约,因此最近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不是在宴会上,就是在赴宴的路上。 一连数日,饶是本身酒量就不错的董家二公子也有些遭不住了,因此他就想让董婉出去见见那些人,以达成他们的心愿,再不济,让他们断了念想也是好的。 “好妹妹,你是不知道,他们合在一处灌你哥的酒,再这样下去我会喝死的。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也不求着我带你去见他们,可傻瓜都知道他们心里想着什么。今一早,那元天放又来约我了,你就答应哥哥一次,今日先去陪那元天放逛逛,反正明日就是元宵节了,他们也不好再约我,你让哥哥今天休息一天,大不了节过了我继续陪他们喝就是!” 董婉有些无奈,看到二哥那苍白的脸色,心里很是有些心疼,但奈何她实在是不想见那些人。 见她没有说话,董鹏继续说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们,我也跟他们说你有心上人了,可他们就是不死心嘛。你就忍耐忍耐,等陈之一来,就不用理会他们了。不过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来啊,不会身体还没恢复?” 董婉转过头瞪了董鹏一眼:“二哥你乌鸦嘴!” 董鹏连忙呸呸呸道:“陈之肯定已经好了!这样,你今天跟我去见元天放,等陈之到安和城来以后,事事都由我照应着可以?你想想,他人还未到,就在安和城树敌不少,等他来了,肯定会麻烦不断的,有我在一旁助阵的话他也省心一点不是,我一定会将他当做亲弟弟看待的!” 董婉想了想,二哥的话也不无道理,思忖再三,她答应今天陪着元天放去逛逛。 元天放是安和城首富元淳林的独子,且不说他家境优渥,单说他那一副皮囊,在安和城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照理说,这样的富少身边是不缺女子的,事实也如此,元天放的身边仰慕于他的年轻女子数不胜数,这其中不乏有大户人家的千金,更不缺貌美的女子。 但他们元家毕竟是做生意的,在生意越做越大的过程中,他们逐渐明白,单是靠有钱在这京城之内是并不能站稳脚跟的。朝中人一句话,你可以发大财,但也只需一句话就足以让你倾家荡产。 元淳林经商多年,在朝中也积累了不少人脉,但到底没有搭上一个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关系,皇亲国戚他们暂时不敢去考虑,因此他们便将目光投向了深受皇帝宠信的,甚至能稳压寻常皇亲国戚一头的当朝宰相,若是有幸与董家联姻,那他元氏一族便可真正坐稳安和城首富之位,世辈荣华不再只是一句空话了。 元天放私下里也跟朋友说道,即便董婉是一个相貌丑陋无比的女子,娶她为妻也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更何况董婉本就是一个美人,这场交易怎么看怎么赚。 董平自然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其实他的内心是不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些权贵之子的。皇帝与大臣联姻,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你一个宰相与权贵联姻,那就给人以遐想了。 在别人眼中,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有着无限风光。可他终究还在一人之下,虽然皇帝对他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但这种信任又能维持多久谁也不好说,史书上那些被记载成谋逆之徒的权臣,有谁不是被他们的君上深深的信任过,又有几个是真正生了谋逆之心的呢?史书的执笔者毕竟也是皇帝的臣子。 因此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如履薄冰,若不是当初皇帝见大儿子董辰才学人品兼优,亲自点名要他入朝为官,他大概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走上仕途的。二儿子董鹏,虽然算不得不学无术,但那一副无心仕途,只一心寻乐的态度倒是深合他意。 对董婉,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身边人都明白,他心中最疼爱的便是自己的小女儿。这次他之所以默许那些世家弟子追求董婉,有他不想得罪他们背后势力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出于他对女儿的宠爱。上次才经历皇帝指婚董婉负气出走一事,他可不想让女儿再踏上险途。 因此他便放开管束,任由她自己选择。女儿不会在家里待一辈子,她更多时间的幸福取决于将来伴她一生的那个人,一切只要她开心,她愿意就好。上次董夫人跟他说过陈之的事,董夫人虽未明说,但言语中还是对陈之是一江湖武夫有所芥蒂,他听到后笑了笑并未多言。 只要婉儿愿意,便是乡野农夫又如何? 董鹏带着董婉在城郊找了元天放,元天放今日一改往日风格,脱掉锦衣华服,换上一件看上去很素雅的白衣。 “董二公子,董姑娘,今日你们能出来真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知道你们二位平日山珍海味吃的多了,今日我带你们去家小店,都是些民间小吃,还有野味儿,你们权当尝尝鲜!” 董婉笑了笑没有说话,董鹏说道:“好啊,能入得了元公子口的自然是上等上的美味儿,不过今日就别喝酒了,酒喝多了吃什么都没味道!” 元天放笑道:“哈哈,今日我不劝你的酒了!这会儿还早,我们先去民乐街转转!” 民乐街是一条市井小巷,是寻常百姓去的地方,常有民间艺人在那儿表演杂技,也有手艺人摆摊卖一些手工玩意儿,虽然都是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俗物,但也别有一番热闹场景。之所以选择带董婉去民乐街,是源于元天放先前总结出的追女心得。 凡是历经繁华高高在上的女子,就带她去市井闹巷品尝人间烟火。凡是久居底层身世平凡的女子,就带她去至奢至华之地领略她未曾见过的繁华之境。 他之前凭此心得虏获无数少女之心,简直屡试不爽。这不,刚到民乐街的董婉,果不其然就被街边的景象吸引住了,脸上也出现了笑意。 元天放沾沾自喜,心里笑道,天底下的女子就没有能逃过自己手掌心的。可他并不知道,董婉之所以有这般表现,皆是因为民乐街让她想起了山阳城,想到了龙湾镇。说起人间烟火,她比他见过的更多。 一路闲逛,只听前方一阵锣鼓声,三人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走到跟前一看,一灰衣男子面前摆着个木架,木架上堆满了各式乐器,不仅有鼓有锣,甚至连琵琶二胡都有。只见他手脚并用,装了机关的木架乐器竟然同时开始演奏,一个人演奏出了一个乐队的效果,甚是神奇! 周围的人也被这里的响动吸引了过来,围城了一个大圈。男子一曲奏罢,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都不用男子说话,就有人将铜板扔进了男子身边放的木桶内。 打赏这件事,只要有人开始起头,便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的加入进来,这不,元天放也走到人群前,朝着那只木桶内仍进了几颗碎银。 男子站起身,朝着四周观众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在下从大青城而来,初到贵宝地,承蒙诸位关照!在这里先给大家拜个晚年,再提前祝各位元宵节快乐!” 说罢,他原地翻了个跟头,翻跟头原本没什么稀奇,但男子奇在落地后身上的衣服竟然变成了一件白衣,周围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男子倒也不吝啬,又是一个跟头,这次他身上的衣服又变成了一件绿衣。 一阵叫好声后,又是一阵铜板入桶的声音,这种又热闹戏法又好看的表演才是周围这些观众所喜闻乐见的。 待众人稍稍安静下来的时候,男子重新回到木架前。几声昂扬震慑人心的鼓声响起,他扫视了周围人一眼,说道:“今日给大家表演一段不一样的说书,也是近来听到的一件故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说书众人听得多了,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想见识一下男子口中的“不一样!” 要是真的不一样,他们丝毫不会吝啬自己的赏钱,要是差不多,那他们可就要喝倒彩了。无论是叫好还是喝倒彩,对于这些观众来说都是他们能够亲自参与,从而获得一种极大满足的事,也是他们乏味枯燥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乐趣之一。 第30章 我们回家 一阵哀怨婉转的二胡声响起。 “正月初一鞭炮响,苦煞镇东美娇娘。 只因家乡闹灾荒,无奈随夫齐北上。 举家到了清河镇,清河镇上人攘攘。 镇南支起烧饼摊,美人麦香巷间荡。 鸡鸣则出夜方归,疾风骤雨也无妨。 父慈子孝媳耐劳,日子换了新模样。 月有圆缺有阴晴,夫君患病卧在床。 求医问诊钱花光,娇娘阿公愁断肠。 痴心终归是妄想,阿公横心入赌场。 为避追债跳高楼,断腰自此卧床上。 娇娘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上满地霜。 可怜娇娘十七八,只觉余生实无望。 夫君死在四月三,东拉西借方下葬。 阿公腊月咽了气,娇娘日夜守在旁。 正月头里打了春,气候不似往日凉。 无奈陈尸大道旁,卖身好把阿公葬!” 一段说罢,周围人唏嘘不已,确实跟以往听的书有些不一样。只因男子边说书边演奏,书中女子的悲惨身世配上悲戚哀伤的音乐,很是催人泪下。 人群中不禁有人问道:“说书的,那女子最后怎么了?” 男子笑了笑:“诸位莫急,且听我继续道来!” 这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众人的心绪再度被吸引过去。 “娇娘孝名远近扬,此前无人真心帮。 此时出手显大方,皆是因她俏模样。 恶人出银一百两,欺侮娇娘尸体旁。 上下其手无羞耻,引得旁人心荡漾。” 听到这里,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大骂一声:“畜生!”,董婉不禁也皱起眉头,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人。 说书男子稍稍停顿片刻,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起,在戏台上,这一般是英雄人物闪亮登场的前奏。 “天降英雄少年郎,豪掷白银五百两。 先将恶人喝退场,再助女子把父葬。 赌场那厮来讨账,再散千金将债偿。 只身男儿孤身女,前行路上影成双!” 听闻女子被救,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直夸那少年郎是好样的。优秀的说书人总是能让听众产生共鸣,从而产生情绪变化,场上说书的男子无疑是优秀的,他借用手上的乐器确实做到了让周围人听到了不一样的说书。 待欢呼声渐歇,缠绵悱恻的琵琶声再度响起。 “溧河流水清然然,云断横山雾茫茫。 少年喜将朱唇尝,娇娘自愿解罗裳。 云雨自那巫山来,降在溧河篝火旁。 娇娘有情郎有意,双双共赴温柔乡!” 既然是在市井小巷里说书,自然少不了旖旎缠绵的男女之事,这不,周围的观众纷纷陷入了想入非非当中。男子倒还罢了,那些脸皮薄的,未经男女之事的女子仅是听到“朱唇尝”“解罗裳”便已经羞红了脸,董婉脸上也浮现出羞怯的模样。 “多谢诸位的捧场,这一段真人真事就先给大家讲到这里!” 听到男子的话,众人这才从刚才的旖旎中回过神来,男子身前的木桶内又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铜板碰撞声。 这时,围观人群中一中年男子说道:“说书的,你这说得确实不错,不过我不信这是什么真人真事,这莫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天地下哪里来的那么多英雄救美的事?” 中年男子显然是一个较真的人,其实一段书只要内容够精彩,听众听得满意,何必在乎书中说的是真是假。更何况,说书人往往都会加上一个真人真事,好借此吸引人的心绪,让旁听者产生兴趣,这都是一贯的伎俩,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铜币入桶的声音也停了下来。说书男子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但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好发作,因此强忍着一副笑脸道。 “大哥,这的确是真人真事,清河镇乃至凤城都传遍了,你不信大可去问问,就算我今日不说,明日,后日,总会有人说起此事的!” 说书本就是热闹的事,说书人跟听众抬杠亦不失为一件热闹的事,不用打赏就有热闹可看,周围的人目光又变得炙热起来。 似乎瞧见旁观者对自己投来期待的眼神,刚刚说话的那位中年男子继续说道:“你明知道清河镇凤城距离此处不近,我又何必去打听,一来一回,你早都不在这了,问出个真真假假也没什么意思!” “这位大哥,我说是真的,你不信,我让你去打听,你又不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嘿嘿,你不要生气嘛!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要不你说说那姑娘少年姓谁名谁,咱这安和城里有四面八方来的人,说不定就有人认识呢,要是有人认识那就证明你说的是真人真事呗!” 说书男子笑了笑,扫视众人一圈后,眼神重新回到那位中年男子身上。 “那就烦请诸位再听几句,临时成书,不足之处,还望见谅!”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鼓声再起,众人稍稍安静下来。 “娇娘唤作苏念念,镇东村南是家乡。 年方二十体玲珑,黛眉朱唇肤如霜。” 这时人群中一妇女喊道:“真是苏念念啊!起先听的时候就觉得那女子身世跟我们村的苏念念很像,我们原来都是史家村的人,那年发了洪灾后就都搬走了,我还记得刘家富,就是她的公公说过要往北边走,准备到凤城去。当初走的时候,她男人跟她公公还好好的,没想到这才几年竟然都死了,唉!那苏念念还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不过老刘父子总算死的早,她如今才二十岁,跟了那少年郎,但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看来是真事,那女子遇到那少年,也算是走运了!” “是啊,好人有好报,这苏念念又是照顾她男人,又是照顾她公公,总算一片孝心终于得了福报!” “她年龄倒也不大,与那少年正合适,既然已经共赴云雨了,相信少年不会抛弃她的!” 质疑故事真假的那名中年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时又是一阵鼓声,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如今再说少年郎,亦是一副好皮囊。 十七八岁正青春,负籍而行书生样。 还有一身好武功,打得恶人喊爹娘。 听闻来自山阳城,欲往京城赶考忙!” 听到山阳城几个字,董婉心里一咯噔,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比武场上名已扬,只待功名加身上。” 董婉心中一片汹涌,她只觉胸口发闷,仿似头顶一巍峨巨峰,顷刻将倒。 但旋即想到山阳城的比武大会上与陈之年纪差不多的武者虽然不多,却也有几个,她强忍不安,心里迫切想从水书人口中听到那人姓名,又十分害怕是他。 “少年姓陈名陈之,陈之念念自不忘!” 巨峰轰然倒塌,董婉耳中嗡嗡作响,强撑着一口气站稳,眼中热泪瞬间如泉般涌出。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这肯定是假的!” 她在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脑海中却不断涌现出陈之与那女子在河边缠绵的情景。 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在确定从说书人口中听到陈之的名字后,董鹏冲到人群中间,一脚踹翻说书人面前的木架,各式乐器四散而落,响声不断。 说书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揪住衣领,扔了出去。 “说个屁的书,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这一幕惊得周围人四散而逃,董鹏拉起董婉的手,看都不看身边的元天放一眼。 “婉儿,我们回家!” 第31章 初入安和城 初春的天说变就变,大风呼啸了一个时辰后,整个大地再度变得寒冷起来,大风似乎也将周围的云全吹到了安和城的头顶,积成厚厚一层。 再晚一些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快到安和城的时候,陈之将苏念念放下,在他的搀扶下,她一瘸一拐的朝着安和城里走去。两人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今天是元宵节,街道两旁灯火璀璨,将飘落的雪花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颜色,隔着窗户,能听到屋内欢声笑语一片。走了没几步,路边就有一家客栈,陈之带着苏念念走了进去。 他心想,今日已晚,她大概正与家人团聚着,此时去拜访显得有些贸然了,明日一早再去见她。 店掌柜的连忙招呼道:“欢迎二位客官光临小店,本店只剩地字号房了,八两银子一晚。” 陈之从怀中掏出一堆碎银,他全身上下就仅剩下这点家当了,数了数,拢共九两多一点。 “那就开一间!” 掌柜的带着陈之苏念念上了二楼,安和城到底是京城,客栈房间比起山阳城的小了不少,但价钱却高了一倍不止。 陈之将苏念念扶到床上躺下后,他回到房间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公子,你既无邪念,心中坦荡,不如到床上来睡?” “呵呵,我风餐露宿惯了,在哪里睡都是一样的!” 烛焰轻轻的晃动着,陈之的影子在身后的墙上也不住的晃动起来。 “公子,将我安顿好了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会见不到了呢?” 苏念念看着昏黄烛光中一脸坚毅的少年,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公子,你去把窗户关上,风有些冷。” 陈之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一一关了,烛火不再像刚才那般晃动。 再转身时,他心底默默叹息一声,然后径直出了门。 苏念念正站在床边,一丝不挂。 关门声响起后,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要是早些见你,要是换个方式遇见,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呢?” 陈之下楼的时候,客栈掌柜的还在柜台背后坐着,他笑着问道:“公子怎么还没休息?” “睡不着,我出去看看!” 是啊,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不远的地方,分别了这么久,明日便可再见到她,他怎么会睡得着呢?即便刚才没有苏念念那一出,他也是睡不着的。 对于苏念念的所为,他心中没有丝毫责怪她或是轻看她的想法,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偶然遇到一个有望托付终身的人,她怎能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即便方式过激了些,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拉开客栈的门帘,一股冷风和着大雪迎面扑来,陈之拢了拢衣袖,径直走了出去。 街道上许是下雪的缘故,并没有太多的行人。他顺着客栈所在的街道往前走着,走到街角时,看到城东方向的天空有一片亮光,回头看了看身后寂静的街道,他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穿过四五条街道,离发着亮光的地方越来越近,前方有阵阵喧闹声传来,街道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这时,一男子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迅速奔到前面不远处的店铺屋檐下,那里站着一女子,在看到男子后便将身子侧向一旁。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 女子没有理他。 “真的很抱歉,本来能早点来的,可不想临时来了长辈,我就陪着坐了会儿才走,你冻坏了,我给你带了暖炉。” 男子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暖炉递给女子,女子轻轻哼了一声才将暖炉收下。 “你再来迟点,灯会就结束了!” “呵呵,都怪我,我们过去,多少年元宵节都没下过雪了,还真有点冷!” 陈之跟在两人身后,将脚下街道走完后,拐过一个弯,面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诺大的一个广场上,点燃着无数盏灯,有挂在架子上的,有挂在树上的。广场上站满了人,男男女女,四五成群,灯火璀璨,游人熙攘。 不愧是京城,元宵灯会竟然这般热闹,他四处看了看,然后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会不会在这里遇见她呢?要是能遇见,那可就太好了!” 抱着能与董婉偶遇的想法,他穿梭于人群当中,可惜一番搜寻后并未看到她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开始逐渐散去,原本熙攘的广场上变得冷冷清清。雪花飞舞,灯火阑珊。陈之看着头顶逐渐熄灭的灯盏,他走到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回忆起过往与董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作为一个外来客,他的心中没有盛会散场的落寞,只有对明日相见的满腹期待。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董鹏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紧紧盯着大树下的那个身影。 董鹏所在阁楼三楼的一个雅间内,兵部尚书之子韩斐与安和城首富之子元天放也双双站在窗边,朝着广场的方向看去。 元天放撇撇嘴道:“普普通通嘛,真不知道董婉看上他哪里了!” 韩斐微眯着眼:“这小子不简单。” 元天放闻言小声道:“那,要不要?” 韩斐摇摇头:“你找的那几个人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人多口杂,你先让他们先走!” 元天放转头将窗边摆放的三支蜡烛悉数吹灭,广场对面的阁楼里,几个蒙面人匆匆下楼,从后门退了出去。 几个蒙面人刚撤走,他们隔壁房间内,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对身后的随从说道:“都走了,我们也走!”,说罢,随从上前将他搀扶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雪下了一夜,陈之在树下待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活动了一下胳膊,然后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昨夜有着灯会火光的指引,他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这里,天亮以后,两旁的街道变得清晰了,他反而有些找不到回客栈的路了。幸好一路都有早起的行人,一路走一路打听,他总算是找到了客栈。 客栈掌柜趴在柜台上睡的正香,一旁桌子上的灯盏还有微弱的火光。陈之轻轻嗅了一口灯油燃烧的味道,然后缓缓的朝着二楼走去。 第32章 正和巷 房间的门半掩着,陈之敲了几下门,屋内没有反应,他又喊了几声苏念念,还是无人应答,于是他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苏念念并不在屋内,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像是没有人动过一样。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在这时窗扇被风吹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转头看去,窗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 他走到桌前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两千五百两银票之外,什么都没有。想到昨夜在大树下感应到附近的几股杀气,他有些担心,但想了想,还是先去见董婉重要一些,于是他将银票放入怀中后匆忙的下了楼。 陈之叫醒还在睡觉的掌柜问道:“掌柜的,昨日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女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没注意,她已经走了吗?” “你知不知道相府,就是当朝宰相的府邸在何处?” “你是说董相府?董相府在皇城边上的正和巷里,你出了门一直往北走,差不多走五里地后那儿有一个北市口的牌坊,到了牌坊后往西边走,走两里地再往北,,你要是记不住也没事,沿路都有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陈之出门时,歇了大半夜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照着掌柜的说的路线,他很快就走到了正和巷。 正和巷里住的非官即贵,此时天色尚早,这些达官显贵人家的家仆已经早早来到屋外清扫道路两旁的积雪。 这些家仆大概是平日见得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心性也比一般的仆人高傲些,一副普通人装束的陈之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愣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正和巷很长,路两旁都是青砖黛瓦的高墙,每一扇大门旁都有一截非常长的院墙,需得走很远方能见着下一扇大门。 雪越下越大,想到即将见面,陈之心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忐忑,毕竟自己不光是要见她,还要见到她的家人,抛开她父亲的宰相身份不谈,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父母弟兄,初次见面是总归是有些紧张的。 苏念念在客栈留下两千五百两银票不辞而别一事也让他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来的路上他反复想了想,先前发生的一切显得太过合理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合理。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出了二三里地。一阵喜鹊的叽喳声传来,他猛然抬头,右前方出现一座雄伟的仪门。 飞檐翘角的门楼下悬着一张金漆写就的“董府”牌匾,牌匾下两扇朱漆大门紧闭着,大门上鎏金门钉密布,门口前的白玉台阶两侧蹲坐着两只三尺高的石狮,昂首远望,威风凛凛。 董婉说的没错,她家的朱漆大门确实比何展侠家的要大上不少。 陈之登上台阶,拉起门环轻轻叩打几下,一仆人装束的男子拉开大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陈之后问道:“你有何事?” “我找,咳,烦请禀报,陈之求见董家千金董婉姑娘!” “你在此等着,不要乱动,我去去就回。” “好的。” 仆人随即关上门,陈之站在门口朝着董府一侧看去,再有不远就到巷子头了,看样子董婉他们家是正和巷最里面的一家。 纷纷扬扬的大雪此时变成了一团一团簇拥而下,远处的地方已经看不真切,他不禁搓了搓手,口中呼出白茫茫的雾气。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后,董家大门再次被打开,这次出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见着陈之先是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托盘递给陈之。 “陈公子好,我是董府的管家,年前董大人就准备派人去山阳城找公子的,只是年关将近朝上事情比较多,后来就作罢了。今日公子既然到安和城来了,我家夫人为感谢公子对我们董姑娘的救命之恩,特奉上此薄礼,还望公子收下!董府近几日有事,不便见客,还望公子早些回去。” 见陈之一脸错愕又无动于衷,管家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露出一堆金灿灿的金锭。 “公子你快收下,我好回去复命!” 陈之回过神,接过管家手中的托盘,一脸茫然的问道:“董姑娘呢?她在府上吗?” 管家笑着说道:“陈公子,我方才说了,董府近日有事,不方便见客,请回!” 陈之嘴角不自觉的抽动几下,胸口仿似被千斤巨石重重的压着,他调整了一下心绪,面带微笑地对管家说:“麻烦你回去告诉董姑娘,我在这儿等着她!” 管家再看了一眼似乎下定决心,不见到董婉绝不离开的陈之,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走进董府并关上了大门。 陈之将放着金锭的托盘放到地上,一夜未睡的他有些累了,他走到石狮旁的台阶上坐下,一簇被风吹乱的雪花飘来,落在他的脖颈处。 冰凉凉的,跟他此时的心情一般。 董府内,董婉红着一双眼哭着说道:“哥,你就让我出去见见他,即便那说书人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想亲耳听到他的解释。” 她房间的门口被一张椅子堵着,董鹏正气哄哄的坐在上面。 “还见他作甚?我派去的人亲眼看到他跟那女子一起进了客栈,还进了一间屋。你不必听他解释,解释也是狡辩!” 董婉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他千里迢迢从山阳城来找我,就是我跟他以后不可能了,我也要亲自跟他说清楚的啊!” “不行!我不允许你见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就让他在门口待着,我倒要看看他好意思待多久!” 董婉走到董鹏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哥,你相信我,陈之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意的,你让我出去,我就跟他说几句话就好了!” 董鹏一脸坚定的摇摇头,这时,董夫人也走了过来,她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花,对董婉说道:“你二哥说的对,你不能见他,我已经派人给他送了一百两金子,希望他好自为之,早些离去,休想再纠缠你一分!” “娘!” “我是看在他救过你性命的份上,暂时还是以礼相待,要是他还不识趣,对你还有想法,我不介意让人乱棍把这滥情的人轰走!” 见说不过娘亲,董婉只好回到床边坐下,不住的擦着眼泪。 第33章 进不去的董府 自管家进门后,一直到正午时分,董府内再没有人出来过。陈之从身旁抓起一把雪放入嘴中,他想起了第一次登上小川岭的时候,那时候他渴了,也是这般吃雪的。 又是一个差不多两三个时辰过去,他从最初的错愕不解变得坦然而镇定下来,那么远的路我都坚持走过来了,现如今只剩下一道门的距离,我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下去。 百无聊赖的他从头上取下那枚白玉簪,上次河边一摔竟是没有伤到它丝毫,也多亏了它,陈之才没有犯下那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用簪子在一旁的积雪上轻轻的写下她的名字,然后轻轻擦去,再写一遍。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陈之连忙起身朝着门内看去,一黑袍男子从门内走了出来,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你走,婉儿不会见你的!” “你是?” “我是婉儿的二哥,董鹏,我在山阳城见过你,那时候你正在昏迷当中。” “原来是董二公子,婉儿为何不愿见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做错了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的那些事是对的吗?亏我妹妹此前日日挂念你,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董二公子,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到底是为了何事,你能不能说清楚!” “这会儿嫌我说的难听了,你做那事儿的时候就没想过对不对得起婉儿!要不是看你曾经救过婉儿,我真想打你一顿!” “我要做了对不起董婉的事,二公子你随便打我绝不还手,可我什么都没做” 陈之忍住想要说你动手试试的时候,他猛然想到什么,于是问道:“可是因为苏念念的事?” 董鹏嗤笑一声说道:“难不成还有别人?你倒是大方,买女人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睡女人的时候也是睡得心安理得?你还不知道,你人还没到安和城,你的大名却已经传遍安和城的大街小巷了。好一出英雄救美,好一出男女缠绵,呸!想着就恶心!” 听了董鹏的话,陈之脸上出现一丝愠色:“我是在苏念念身上花了很多银两,但我跟她清清白白,绝无他事。要是董婉因此责怪我,你让她出来,我当面跟她解释清楚!” “要是你大大方方承认我倒敬你是条汉子,不曾想你竟然是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主,我家婉儿真是到了八辈子霉,竟然遇到了你这样一个混蛋!” “我敬你是董婉二哥,好好与你说话,你要是再出言不逊,莫怪我不客气!”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陈之握了握拳头,强忍住心头的怒气,他平静的对董鹏说道:“二公子,我跟那苏念念真的是清清白白,你想想,我一路飞奔至安和城,中途未敢有丝毫停留,为何你们会先一步知道我跟苏念念的事,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经陈之提醒,董鹏也瞬间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清河镇距安和城不近,那说书人除非能日行千里,否则是不会比陈之来的更早的,若不是这样,他又是从何处听到这个故事的。 但他箭矢已发,碍于面子又不愿低头,于是他依旧怒视着陈之,但口中语气明显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的这些都是狡辩之词,我不想听,婉儿更不想听。你赶紧走,不走也不会有人再理你!” 董鹏说罢便转身回了董府,那两扇朱漆大门再度关闭。 陈之已经从董鹏口中听出他态度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硬了,知道他肯定也发现了此事有问题。知道了自己不被接见的原因,陈之反倒轻松了一点,清者自清,大不了就再多等等就是,等她想明白了肯定会来见自己的。 董鹏回到董婉房间,董婉起身问道:“二哥,你把陈之怎么样了?” “我把他怎么样了?那厮嘴硬的很呐,就差没动手打我了,我还敢把他怎么样?” “那他走了没?” “没,他口口声声咬定自己与那苏念念绝无别的事,那口气倒像是我冤枉了他一般。” “那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真的冤枉他了呢?我后来想了想,我印象中的陈之不是那样的人,他与那苏念念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就发展到那一步了呢?就算是人会变,我离开他这才多长时间,他变又能变到哪里去!他与苏念念私情一事很有可能就是说书人自己杜撰的,你知道的,说书人为了挣钱经常杜撰一些有的没的。” “哼,他说没有私情就没有私情了吗,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你暂时还是不能见他,让他好好冻一冻,清醒清醒,好好想想你跟苏念念谁更重要些!” “哥,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是也相信陈之啊?” “懒得跟你说,反正你现在还是不能见他!” 见二哥语气变软了一些,董婉嘴角也出现了一丝笑意。那日初听此事时,她确实一度伤心的不能自己,但后来如她所说,她相信陈之不是那样的人,但那书说人说的活灵活现的,自己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此时见董鹏似乎也开始相信陈之的样子,她揪着的心也松弛了不少。 就在这时,董夫人又过来了,他看着董鹏问道:“你把那小子赶走了没?” “还没呢娘!” “你有什么用,不行我亲自去跟他说算了!” 董夫人说罢就要出门去,董婉刚想开口,没想到倒是董鹏一把拉住了董夫人。 “娘,先别急,他在门外待着,也不算碍事,这会儿雪正大着,你出去见着他再气坏了身子就划不来了,先把他晾晾,时间长点他自然就走了!” “也好,反正你把婉儿看好了,不准她偷摸的跑出去见那小子!” “一定,一定!” “晚饭快好了,你们俩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陈之已经在董府外待了一整天,天黑前雪停了一阵,这会儿又猛下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事,翻来覆去想了几遍之后,渐渐的看清楚了一些事,为何他初到清河镇就能遇到她,为何过木桥时偏偏她脚下的木头断了,为何她倒了安和城就要不辞而别? 正想着时,董府的门被打开了,董鹏再次走了出来。 陈之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朝着董鹏走了过去,董鹏手中端着一碗饭。 “你先吃饭,吃了早些回客栈歇着,我娘正在气头上,她肯定不会让婉儿见你的,你跟苏念念的事都被人编成了书到处说着,就算我跟婉儿相信你,我爹我娘他们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相信你的。这饭也是我偷摸着给你带出来的,要是我娘知道,我肯定又少不了一顿骂!先这样,你吃了就走,我回去跟娘解释一下,我认真想了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陈之接过热气腾腾的饭,眼眶有些微微湿润,他喉头一阵哽咽,强忍下后说道:“谢谢二公子!” 董鹏摆了摆手转身进了门,陈之端着饭走到台阶上坐下,饭菜很香,心里很暖。 第34章 油纸伞 一碗饭下肚,疲倦与寒冷被一扫而光,陈之拿着空碗再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后,转身朝着台阶走了下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人撑着油纸伞,缓缓的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借着正和巷两边人家里的灯火,陈之终于看清楚,来的是一个女子,看那走路的姿势,腿脚似乎还有些不方便。 看到陈之后,那女子加快了步伐,三步并做两步,途中由于脚底吃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陈之猜的没错,果然是她。 苏念念走到陈之面前,将手中的油纸伞往他这边移了移,陈之猛的一挥手,将她手中的油纸伞打飞好远。 大雪中的她,身披锦缎华服,云鬓高耸,黛眉朱唇,哪里还有半分村妇模样,或许这才是她本身的样子! 一片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看着陈之。 “公子,我现在的样子能排第几好看?” 陈之看了她一眼,她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忍生恨,恨不起归恨不起,被她深深骗过的他心中还是像被刀划过般,一阵一阵发紧的痛。 “你目的已经达到,还来做什么?” “公子,你都知道了呀?” 看着脸上依旧是一副笑容的女子,陈之真是好气又好笑。 “是我太年轻了,傻傻的以为什么都是真的,竟然没有怀疑丝毫。” 苏念念伸手掸去陈之肩上的雪花,他没有躲避。 “我是成功的骗了你,但结果我还是失败的,公子,你知道要怎样我才算成功吗?” 陈之没有说话,苏念念笑了笑。 “当然是让你爱上我呀!” 听了她的话,他微微皱眉道:“那让你失望了,再见!” 陈之说罢动身欲走,苏念念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像在清河镇时求他帮助安葬公公时一样。 “公子你说的对,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还有一点伤心。你都在这儿等了一天了,不妨再多等片刻,说不准一会儿董姑娘就出来了。” “你要干嘛?” 苏念念没有说话,她踮起脚尖抱了他一下,他正准备推开她的时候,她就主动的放开了他。 她对他笑了一下,倾城倾国。 在陈之疑惑的眼神中,苏念念一步一步登上白玉台阶,轻轻叩响了董府的大门。 开门的还是早上那个年轻一些的仆人,他同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问道:“你有何事?” “告诉你家二公子,苏忘拜见!” 台阶下的陈之闻言苦笑一番:“果然,她连名字都是假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董府家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董鹏,他看了一眼门口的女子,笑着说道:“苏姑娘,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说罢他眼角余光扫到了还站在台阶下的陈之,他大声嚷嚷道:“你怎么还没走?” 陈之尚未开口,门口的苏念念,或者说是苏忘笑了笑说道:“是我让他在这儿等着的,董公子,我想见见你妹妹董姑娘,可以吗?” 董鹏一脸惊讶道:“你们认识?” “嗯,董公子,我刚说的可以吗?” “当然,快进来!” 两人进门后,朱漆大门再度合上。陈之突然有些后悔让她去找董婉了,她若是据实相告倒也罢了,她若跟之前一样继续说假话,此间误会岂不是解不开了? “她既然恢复了苏忘的身份,肯定是会说真话的!” 听到说话声的陈之猛然抬头,一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阁下是?” 中年男子呵呵笑道:“我是韩冰的故友,陈之,此事到此为止了,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跟我走一趟,我会让你跟董婉见面的。” 不知为何,明明从未见过眼前的中年男子,但陈之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而且他的身上有着一种气场,一种不容他人置疑的气场。再加上他说是韩先生的故友,陈之自然而然地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他点了点头,跟着中年男子朝着正和巷外走去。 董府内,董夫人董鹏董婉三人听完苏忘一席话,先是一脸震惊,但细细一想后,他们三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董婉哼了一声道:“真是卑鄙,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若不是陈之心志坚定,不然早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董鹏也是一脸愤恨的说道:“确实,苏姑娘,多谢你能坦诚相告,解开此中误会,你可否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苏忘笑了笑道:“董公子,至于这背后之人,请恕我不能直言。陈之虽然过了我这关,但以后在安和城肯定还会有麻烦,到时候就要仰仗阁下帮他了。” 董鹏点点头,董婉突然皱起眉头,她看着苏忘说道:“苏姑娘,你把这事全都告诉我们了,你岂不是有麻烦了,那些人卑劣阴险,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苏忘摇摇头:“我没事的,既然我敢来,就不怕的!” 董鹏站起身,走到苏忘身前,说道:“若是他真的找你麻烦,你来找我,在这安和城,我董鹏还没有不敢得罪的人!” 苏忘起身对董鹏施了一礼道:“多谢董公子关心,我没事的!” 随后她又对着董夫人董婉各施一礼说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几位了,对了,董姑娘,陈之还在门口!” 董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董夫人瞪了她几眼后,她对着自己娘亲傻笑几下,转头说道:“苏姑娘,我送送你!” 苏忘看着就差雀跃欢呼的董婉,她情不自禁的笑了。 “双向奔赴的爱情真让人羡慕啊!他的眼光真好,她的眼光也真好!” 几人来到门外,没有看到陈之的身影,董鹏看着地上的一串脚印说道:“他在门外待了一天了,许是先回客栈了,话已经说清,明日再见也不迟!” 董婉瞪了他一眼:“肯定是你说话太重把人气走了!” 一旁的苏念念见此一幕,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远处悠远深邃的巷子,说道:“董公子,董姑娘,我先告辞!” 董婉还坚持要在门口等一会儿,董鹏拗不过只得在一旁陪着。 苏念念转身走下台阶时,已是泪流满面。 “这下,欠你的我就都还清了,下辈子我一定要早些遇到你,比任何人都要早!”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雪地里,弯腰捡起刚刚被陈之打飞的油纸伞,像来的时候那般,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朝着黑暗走去。 第35章 说无情处情还深 陈之跟着中年男子一路走到了正和巷口,中年男子一边走一边说道:“苏忘是醉月楼的花魁,既不卖艺也不卖身,但她那风流无二的长相与气质,引得安和城一众男子争相追求,有人甚至不惜花重金,只为能与她说上一句话。能说服她出城,让她去蛊惑你从而拆散你跟董婉,这些人也算是下了血本了。不过我也挺好奇,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到底是如何从她那堪称世间无双的温柔乡里走出来的?” “不怕阁下笑话,我也差点没有把持住!” 面对中年男子,陈之没有丝毫隐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或许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又或是男子身上那股独有的威势,让他不得不实话实说。 中年男子呵呵笑道:“把持不住是正常的,要是一点点想法都没有,那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有问题了,哈哈!那你后来是怎么忍住的呢?” “当时幸好想到董婉才让自己清醒了过来,再往后,由于我对她毫不怀疑的信任,心中对她只剩下怜悯,自然也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唉!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真的有必要吗?” “那是你小瞧了与当朝宰相联姻的诱惑力有多大,他们到底还算委婉,挑了这样一条路,要是那帮人选择另一条路,直接来的话,或许你早就已经倒在来安和城的路上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北市口的牌坊下。微弱的灯光下,牌坊下一横一竖躺着两具尸体,身上落着薄薄一层积雪,看样子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陈之猛然心头一颤道:“她去了董府,那帮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说罢转身就要再往正和巷去。 中年男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身前,眼神凌厉的盯着他。 “陈之,苏忘怎样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为何要带你出巷,难道你此时还不明白?” “是她自己的选择,可她是为了我才去的董府,要是她因此出了事,我” 中年男子闻言用几乎是训斥的语气说道:“陈之,你清醒一点,即便你俩真的清清白白,可只要她还在,她就永远是董府人心中,董婉心中的一根刺。你回去救下她,你又如何跟董婉交待?是再次仗义相救,还是余情未了啊?” 陈之的大脑一时有些晕眩,他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说道:“董婉肯定会理解的,她知道我的心里只有她!” 中年男子声音温和了一些:“陈之,只怕你现在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了,既然你选择的是董婉,就不要回头。” 陈之呆立当场,身体的欲望他坚信自己能控制的了,可内心那丝情愫,却又如何骗得过自己。 “你出客栈后,是我找到苏忘将她保护了起来,今夜也是我一路护送她到的董府,你看看,地上躺着的这两位就是想取她性命的人。这样说,自从她到清河镇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便是注定了的,不论她成功与否,她身后的那些人都是要杀了她灭口的。你护得了她一时,能护得了她一辈子吗?你真的愿意为了她而弃董婉于不顾吗?” 见陈之没有说话,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人生总要取舍的,选的东西越重要,付出的代价必然不会少,走!” 中年男子转身往牌坊另一侧走去,陈之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然后木讷的跟着中年男子朝前走去。 只是走出没几步,他猛地转身,如离弦之箭,头也不回的朝着正和巷奔去。 中年男子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真假假假亦真,说无情处情还深。” 苏忘一瘸一拐的走完了漆黑的正和巷,前面不远处街角的赌坊门口,两只大红灯笼将街面映出一片红色。 “果然还是红色看着喜庆些,我应该穿一身红衣来见他的!” 一道寒光划过,巷子口转角处的黑暗中窜出一蒙面人,一剑刺进了苏忘的胸口。 先是感到一阵刺痛,继而是一股彻骨的凉意袭来,手中的油纸伞跌落在地,她整个身体朝后倒了下去。 摔倒在地后,她却笑了,她看见了此刻她最想见的那个少年。 陈之一拳轰在蒙面人的后背,蒙面人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倒地而亡。 他将蒙面人的尸体一脚踢出好远,然后走到她身前蹲下。 鲜血顺着她的伤口不住的往下流着,将她的衣服染红一大片。他伸手捂住她的伤口,想止住血,她有些痛,却依旧微笑着。 陈之眼眶发热,强忍着的泪水最终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伤口捂着。 “公子,我冷。” “我带你走!” 他将她抱了起来,她身后的雪地上一片腥红,他抱着她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他不知道要带她去哪,只想带她离开这里。 苏忘靠在陈之怀中,她抬头看着他,他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划过下巴,滴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嘴角已经开始有鲜血渗出,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擦。 “公子,你别哭了,眼泪滴在脸上好痒的。” 陈之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越发苍白的女子,他笑了笑,然后腾出一只手擦了一把眼泪。 “公子,我们俩的帐两清了,我不要你一直记得我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往上靠了靠,陈之也低下头,将下巴紧紧贴在她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之的声音有些哽咽,诚如中年男子所说,怀中女子是自己去的清河镇,是她自己选择了她的路,可起先她并不知道无论如何那些人都不会放过她的,回到安和城她什么都明白了,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正和巷。 他本不必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但此刻,除了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她不觉得痛,让她好受些。 “公子,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叫苏念念,是来了安和城以后才改了名字叫苏忘的,你不要怪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陈之紧紧贴着她的脸。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她笑了笑,已经没有力气再抬头看他,一片雪花又落到她的睫毛上,她干脆闭上了眼。 “公子,我好困啊,你唱首歌哄哄我” “天凉凉,北风响,村东狗儿咬月亮,哥哥笑,妹妹唱,月亮底下亮堂堂” 她闭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做了什么甜美的梦,只是这场梦,一旦开始,便是永远。 正和巷口,董婉看着地上不断延续过去的血渍,还有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红着眼眶,哽咽的说道:“哥,她的死其实不怪他的?” 董鹏搂了搂她的肩膀:“不怪陈之的。” 是年正月十六,天降大雪,安和城北紫竹林间,添了一座新坟,黄土堆前的木碑上,刻着五个字,苏念念之墓。 第36章 久别重逢 大雪在凌晨时分止住了势头,中年男子递给陈之一把钥匙。 “时候也不早了,我在皇城背后的潜龙巷有一座宅子,你去那住,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歇,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陈之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中年男子然后朝黑暗中挥一挥手,一仆人打扮的老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见着老头后,中年男子转身离开了此处。 “公子,跟我走!” 老仆带着陈之穿过大半个安和城,最后在夜色中拐进一条街,没走几步,老头便指着街道旁的一个院门说道:“公子,我们到了。” 引着陈之进了房间,老仆给他端来一壶热茶后说道:“公子,你先休息,我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你随时喊我,叫我老曹就好。” 一夜无眠,天很快就亮了,晨光从窗户洒了进来,白晃晃的有些刺眼。 陈之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双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刚进来时已是深夜,虽然点着蜡烛,但房间里的摆设看的不真切,而且他那时候浑浑噩噩,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进的房间,更别说有心去看房间的摆设。 房间里的桌椅屏风是淡淡的木黄色,一看就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造型也都不繁琐,但古朴的造型配上原木的色调,别有一番雅致。乍一看,这些家具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但细看的话却又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这里看上去很久都没有住人了。但整个房间一尘不染,不是一次清扫就能达到的效果,这里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的。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 老曹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他看到陈之那双无神而又赤红的双眼。 “公子,你一夜未睡,还好?” 陈之点点头道:“睡不着,不碍事的。” 老曹将浸了热水的毛巾扭干后递给陈之:“公子,你先擦把脸,我去做早饭。” 他接过毛巾用力的捂住脸,半晌后,毛巾没了温度,他才将脸擦了擦。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他眼中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将毛巾放下后,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口的院子不大,两三丈见方,院门旁种着一排翠竹,竹叶上还堆着没来得及融化的雪,湿漉漉的,鲜绿鲜绿的。青石铺成的地面上没有丝毫雪或雪水的痕迹,干干爽爽,想起昨夜听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老曹在扫雪。 初晨的阳光温和的照在进房间的台阶上,陈之这时才觉得有些累了,他走到青石台阶上坐下,闭着眼将脸迎向东方,脸上暖暖的,只可惜阳光照不进他的心中,不然那一片空落落就会被填满了。 他坐在台阶上晒了会儿太阳,院子一侧的房间内飘出阵阵香味儿,他不禁有些惊讶,老曹这做饭的速度可真快。 正想着时,老曹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他打算上前帮忙的时候,老曹笑了笑说道:“公子,你再晒会儿,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好。” 陈之只得再回到台阶上坐着,一阵风吹过,院门旁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道大石村有没有下雪,屋后的竹林会不会又被压断一些,他有些想家了。 “公子,先进来坐!” 老曹的声音打断了神游中的陈之,他起身回到屋内,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一桌菜,有蔬菜,有肉,甚至还有一条清蒸鱼,他越发的佩服老曹了。 桌子上摆着两副碗筷,陈之坐下后对老曹说道:“老曹,你忙活一早上了,快坐下,我们一起吃!” 老曹笑了笑并没有坐下,他看了一眼院门道:“公子再稍等一下下,应该是快来了!” 陈之有些疑惑,正想问谁快来了的时候,院门响起一阵敲门声,老曹连忙迎了上去。他站起来走到门口,中年男子说过几天再来,怎么今早就来了,他到底是谁呢? 院门被老曹推开,陈之站在门口朝院门看去。 他愣住了,一时间,恍如隔世。 她穿着初见时的那套衩裙,微笑着。 初晨的清晨,温柔的太阳,天上挂着一个,院门站着一个。 陈之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院子,董婉也从院门跑了进来。久别重逢,满腹思念与那久久萦绕不愿散去的悲伤此刻化作了一个温暖而悠长的拥抱。 他紧紧抱着她,热泪盈眶。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 老曹见此一幕,一边微笑着一边从院门退了出去,轻轻将院门关上。 紧紧拥抱着的两人都没有撒开手的意思,陈之轻轻抚着董婉的发梢。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大早的时候,有人找到家里,说是带我来找你,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你就不怕是坏人?”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倒是二哥不放心,一直把我送到了潜龙巷口,在皇城边儿上,没有人敢乱来的。” 陈之低下头看着董婉,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如往日那般。 “婉儿,你瘦了” “几天就能吃回来了,你来了,我就吃什么都有胃口了。” 听了董婉的话,陈之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桌子菜,他拉着董婉进了屋。见董婉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没有胃口的他也跟着多吃了几口菜。 犹豫了好久,陈之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婉儿,对不起,我” 他想实话实说,他想坦白他的心,即便他觉得惭愧,即便他觉得对不起董婉,可他却并不想骗她。 他话尚未说出口,董婉便伸手挡在他的嘴边。 “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只要以后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斯人已逝,往事如云烟终会散去,你和我都要好好的,不要纠结昨日的是是非非,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董婉一番话让他湿了眼眶,她看着他的样子,心疼的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躺进了他的怀中,拉起他的手抱着自己。 陈之一阵感动,不禁在心中感慨道:“我得此女,夫复何求!” 升到半空的太阳,终于将光芒洒满了整个院子,安和城的寒冬总算是过去了。 第37章 几处离愁 吃过饭,董婉将陈之拉到床边示意他躺下,陈之无奈摇摇头道:“婉儿,我真睡不着!” “我陪你躺会儿,养足了精神,我带你去见爹娘。” 说罢,她便在他身边躺了下去,见她落落大方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躺下了。 没过多久,他的耳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比他更先睡着,他将头往她那边靠了靠,然后闭上了眼。 他昨夜一夜未睡,她又何尝不是。 一阵敲门声响起,董婉睁开眼睛,陈之正看着她,她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尴尬的笑了笑。 “你没睡吗?” “睡了,也是刚醒。” 这时门外的老曹说道:“公子,董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来吃晚饭了!” 俩人睡得时候阳光正好,醒来的时候已是暮霭沉沉。 将最后一粒米扒进口中,放下碗后长舒一口气,董婉笑着说道:“我该回家了。” 陈之回头对硬被他拉下一起吃饭的老曹说:“我去送董姑娘,你把院门留着,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老曹把他们俩送到院子外,等他二人消失在街角后才返回了院中。 董婉带陈之走的是另一条路,绕过皇城后,没走多远便到了正和巷口,这个巷口是正和巷临近董府的那一个巷口。 “爹上朝的时候就是从这条路走的,比从你昨天来的走的那条路要近得多。” 陈之点点头,本以为之前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自己会变得平静下来,可真到了董府门口,想到将要见到董婉的爹娘,他的心中还是显得很紧张。 开门的是昨天那个年轻一点的仆人,今日见到陈之,他不敢再过多打量,跟两人问过好后便连忙退到一边,让他俩走了进去。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董府已经点上了灯,府内一片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带着陈之一路走到正厅,期间董婉给他指了指自己的闺房,还有二哥的住处。虽然已将见识过何展侠家的奢华,但初次看到这座府邸的样貌后,陈之心中还是有些震撼。这里不似何家那般处处彰显着奢华,但比何家要大上不少,而且进了门便能感受到的那股庄严威压之气是何家完全不能比的。幸好有董婉一路陪着,他心里暂时还算安定。 “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找我娘。” 董婉走后,陈之摸了摸身下这把椅子的扶手,温润如玉,颜色看上去跟潜龙街小院里的家具差不多,但质地很明显不一样,他记得在何展侠家也见过类似木材做成的木几,何展侠说过,这种木材叫黄花梨,价格不菲,更重要的是一木难求。何展侠还告诉他,有一种上等的名贵木材叫做金丝楠木,据说只有在皇宫里才可以用,寻常人家若是用了金丝楠木,会被视为僭越。 他正想着时,董婉搀着董夫人的胳膊走了进来,他连忙站起身,笑着朝董夫人施了一礼道:“陈之见过董夫人!” 董夫人细细打量了一下陈之,见他模样甚好,眉宇间那股不卑不亢,又坚毅洒脱的气质,在安和城的那些世家子弟身上也是少见的,苏念念已经将事情说透,她心中对眼前少年也完全没有了芥蒂。可以说,董夫人见到陈之的第一眼,她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有些出乎意料。 她满意的点点头,先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那眼神仿似在说你眼光不错,然后她笑着走到陈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在这儿不必见外的,快坐下,安和城还住的习惯?” 陈之点点头道:“多谢董夫人关心,一切都好着。” “那就好,孩子你叫我伯母就行,在安和城缺什么了直接跟婉儿说,她要是办不到,你直接来跟我说” “谢谢伯母。” 董夫人说罢到主位上坐下,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陈之,真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见娘亲对陈之甚是满意,董婉心里也乐开了花。 “你伯父他还未从朝上回来,元宵节一过,他就开始变忙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说,让他明日早些回来,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听伯母的!” “对了,我听婉儿说有人安排你住在潜龙街,是你的熟人吗?之前未曾听婉儿说过你在安和城有熟人啊!” “其实我也不认识他的,他说是他是我私塾先生的故友,就让我在那儿住下,至于他的姓名什么的,我暂时还不知道,也没来得及问。” “潜龙街上的房,背后的主可都不简单,一般的富贵人家买不到,也不会是一般官家。你还是多多留心,你还没到安和城就遭恶人挑拨,如今住在安和城得更加小心才是,实在不行你就来这儿住!” 不知道董夫人此时提起苏念念的事是有意还是无意,陈之微笑着点点头:“我会注意的,伯母!” 这时董婉嘟着嘴说道:“娘,你就别吓陈之了,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些人也该死心了,他们不会再对陈之怎么样的!” 陪着董婉母女说了会儿话,天已经很晚了,于是陈之起身向董夫人告辞,董夫人让他明天来早一点,晚上一起吃饭。陈之欣然答应,董婉一直将他送到了大门外。 虽然已经在一起待了一整天的时间,但董婉还是有些舍不得陈之走,陈之当然也是一样的。见董婉依依不舍的模样,他只好安慰道:“快回去,睡一觉明天就能看到了!” 董婉撅着嘴,点点头后正准备进门,就在这时,董鹏从巷子口走了过来。 只见他走路东倒西歪,摇摇欲坠,陈之连忙上前将他扶住,董婉也跑到跟前问道:“哥,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董鹏像是没听见董婉的问话,他抬头看了一眼陈之,然后一把将陈之推开,张嘴后是一股很浓烈的酒味儿。 “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是你把苏姑娘害死的!” “哥,你喝多了,快回去!” “我没喝多!苏姑娘的死不光怪他,还怪你,你当初要是不乱跑就不会遇到他,不遇到他就不会有这些事!” 董鹏说着说着一个趔趄,幸好陈之在旁一把拉住,他才没摔到地面上去。 董府老管家听到门口的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是自家二公子喝醉了,连忙叫上那个年轻一点的仆人一同上前将董鹏扶住,董鹏这会儿大概是酒劲儿全上来了,整个人变得不省人事,不过这倒方便了管家二人,二人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扶了进去。 董婉拉起陈之的手:“你不要怪二哥,他喝多了,我还没跟你说过,二哥他在前年灯会上见过苏姑娘一面,从此便对她念念不忘了,后来他经常去找她,花了很多银两不说,还经常跟其他人发生冲突,我爹为此说了他很多次,可他就是不听。他之前跟我说苏姑娘的死不怪你的,今晚可能是心里难受,喝了酒才这样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陈之摇摇头道:“我不在意的,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 也确实很晚了,董婉恋恋不舍的进了家,夜幕中,陈之没有走那条近路,他朝着悠长的正和巷深处走了过去。 一处花落,几处离愁。 第38章 馄饨摊 刻着永兴坊三字的牌坊,此刻正安静地矗立在月光下,牌坊下一白衣男子拄剑而立。 陈之在离着牌坊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白衣男子抬头看了陈之一眼。 “你是陈之?” “有事?” 陈之话音刚落,白衣男子突然暴起,一剑,准确的说,是一剑鞘刺了过来。 陈之侧身躲过后,一拳砸在男子的剑鞘上,一声巨响过后,剑鞘碎成粉末,略显锈迹斑斑的剑身露了出来。 剑鞘被毁,白衣男子没有显得意外,而是借着陈之的拳力,将长剑在空中抡出一个满月,剑尖掀起一阵透明涟漪,朝着陈之的胸前划去。 陈之身体后仰,躲过一剑,白衣男子持剑再刺,他出剑很快,快到陈之已经来不及再躲,只得一拳轰向剑尖。 拳剑相接之处空气一阵波动,白衣男子猛地松手,长剑失去控制,往后退去,陈之正诧异之时,男子一脚朝着他的脑袋横扫而去,他举臂挡下一脚,却不料整个人被这一脚击退数丈远。 还未等陈之有喘息的机会,白衣男子已经追至他的身前,凌厉的一掌直击他的面门。陈之出拳相挡,白衣男子又换掌再拍,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互轰几十下,街道上响起一串爆炸的声音,最后一击后,他们俩人各自退后一丈远站定。 陈之不想再与白衣男子纠缠下去,于是他聚气凝神,先入定,再破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白衣男子撞了过去。谁知白衣男子竟然不避不让,似是要与他决战一般。 “安和城的人,你们看好了,我陈之不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上一捏!” 早已经察觉到黑暗中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再想到此后在安和城必定会时常遇到这般麻烦,示威也罢,杀鸡儆猴也罢,陈之这一攻,不留丝毫余力。 在陈之动身时,白衣男子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但当陈之奔到他身前三尺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原本打算兵行诡道的他,不得不提前将自己的杀招祭出。 只见他猛地低头,身后那把悬浮着的,自他松开手后就开始蓄力的长剑,以奔雷之势刺向陈之,嗡嗡作响的剑身足见此剑之力足。 被白衣男子视为奇招的长剑,陈之视之如无物,长剑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上,白衣男子的眼神从期待到兴奋,再到震惊。 露在陈之身前的长剑剑身迅速变短,看上去像是刺穿了他的身体一般,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在陈之的胸前正扬起一团铁屑。 那把蓄力圆满的长剑,被陈之一寸寸的撞碎了,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白衣男子再躲已是来不及,嘭的一声巨响过后,陈之站在白衣男子刚才站立的位置,而白衣男子则像是飓风中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片刻后,又是一声巨响。 永兴坊的牌坊轰然倒地,化作一地碎木。 白衣男子躺在牌坊的废墟当中,生死未知。而刚刚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那几人也都消失了踪影,无人前去相救,陈之不禁有些纳闷,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他走到废墟旁,白衣男子还没有死,只是他此时看上去颇有些落魄,一身白衣尽碎,脸上布满尘土,见着陈之后,他挣扎一下站了起来,没去管身上的伤,倒是紧紧抱着怀中那把生了锈的长剑,原来他身上竟然带了两把剑,只是第二把剑已经没有再出的机会了。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抬眼望去,一群身披甲胄,手持长枪的卫兵朝着这里奔了过来。为首一人在离着陈之一丈远处勒马停下。 “你们是何人?胆敢在京师重地斗殴闹事,来人啊,将他二人拿住!” 陈之正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白衣男子猛咳两声后朝着马背上那名带头人问道:“你不认识我们?” 带头人一脸不屑的回道:“我需要认识你们吗?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白衣男子回头看了眼陈之后猛地跃起,他哈哈大笑道:“既然不认识,那我就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飞离了此处。 立马反应过来的陈之,也立马从原地跃起,飞快的逃离了此处,永兴坊只剩下了一队面面相觑的人马。 在越过数十道街道后,白衣男子落在了地面上,他刚站稳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转身看去,陈之竟然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打也打了,赢也赢了,还跟着我干甚?” 陈之无奈的笑了笑道:“什么叫我打也打了,赢也赢了,是你先动的手,你到底是何人,是谁指使你来的?” 见陈之并没有要将自己赶尽杀绝的意思,白衣男子心中松了口气。 “想知道是何人指派我来的吗?要是想知道的话就掏钱,不多,五十两银子,我就全部都告诉你!” 此番到安和城一行,陈之深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他看了一眼男子怀中那把锈剑。 “你说不说,不说我将你那把破剑也砸碎了去!” 果然被陈之猜中,白衣男子十分在意手中的锈剑。 意识到眼前少年并不好唬,白衣男子笑了笑道:“陈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五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了,你请我喝顿酒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再说了,刚才我也算是救了你。虽然在京城斗殴闹事算不得什么大罪名,可永兴坊那座牌坊可是当今皇上御笔所书,损坏皇上御笔,虽不至于杀头,可罪名也不小,要不是我提醒,你傻乎乎的报了名号,即便是今晚逃掉了,巡防司日后还是会找到你的!” 陈之想了想,他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自己到安和城来,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白衣男子动手时虽然也不留余力,气势也足,但自始至终他的身上都没有出现杀气,反而倒是刚才隐在黑暗当中的那几人,杀气颇盛。 “这么晚了,哪里还有酒喝?” “嘿嘿,那你就不要操心了兄弟,且随我来!” 白衣男子转身,露出身后衣服上那个扇子模样的破洞,走一步那破洞处的破布便会动一下,想到刚刚男子话不多说直接动手的那副武道高手的利落模样,陈之忍俊不禁。 白衣男子听到陈之的笑声,转过头,疑惑的问道:“你笑什么?” 这一转身,他胸前仅剩两缕遮在胸口的白布再次映入了陈之的眼帘。 陈之实在是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快走,我请你喝酒!” 白衣男子转身,嘟囔道:“莫名其妙!” 转过几个街角,都快到了出城的地方,白衣男子总算停下了脚步,笑呵呵道:“到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馄饨摊,在月光下,正热气腾腾着。 第39章 剑侠 卖馄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见着陈之跟白衣男子后,她连忙招呼两人坐下。 陈之猜他们俩应是老熟人了,因为两人刚坐下,老妇就从馄饨摊旁的酒坛里给打了两碗酒端了过来。 陈之笑着问白衣男子:“你是这里的常客啊?” 白衣男子倒也不做作,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咂咂嘴道:“那是必然的,不信你问张大娘,我几乎每十天中有七八天都要到她这里来喝酒。” 陈之也端起酒碗尝了一口,酒味儿略酸,价钱应该不贵。 “衣衫也经常是破的吗?” 白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讪讪一笑道:“让兄弟见笑了,你知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与人对战,基本上都是我胜的时候多。这么些年,我这还是头一遭被人打的这样惨。” 陈之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白衣男子继续说道:“你还真别不信,你可以问问张大娘,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之心想,这难道还用问,老妇没有多看一眼他身上的破衣,定是对他这副惨样司空见惯了的,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酒也喝了,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 白衣男子闻言放下酒碗,将身子坐端,顺道将身上那破烂的白衣整理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乃安和城剑道第二,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侠,赤子剑易清扬!” 刚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的陈之差点被呛到,他无奈的问道:“敢问易大侠,何为剑道第二的第一剑侠?” 易清扬先是朝着老妇喊道:“张大娘,馄饨还没好啊?” 老妇笑着回道:“马上就好了,你跟这位公子先喝酒,好了我就给你们端来!” 然后他才回过头对陈之说道:“你初来安和城,故有所不知。当今京城剑道第一人正是那兵部尚书韩千城,一手天罡剑法出神入化,虽然他如今武境只有管城子境四段,可即便是管城子境五段者也未必能胜过他手中的剑。话说回来,虽然他是剑道第一人,但毕竟是久居于庙堂之上,与江湖去之甚远,所以嘛,他并不能称之为剑侠。而我,剑道可能略逊于他,但我却真正是一个混迹于江湖的侠客,是安和城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侠!” 易清扬一番话说的面不红气不喘,要不是陈之见识过他的剑法,不然看到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也难免会相信他所说的。 不过虽然易清扬的剑法有失水准,可他其实是有些出乎陈之预料的,自己管城子境二段的全力一击,竟然没有重伤他,他仅是休息片刻便能恢复如初,甚至此时还能闲庭信步地与自己在这儿喝酒吃馄饨,他莫非也有管城子境二段的武境,但陈之却又从他身上感应不到那管城子境二段该有的雄厚修为,这让陈之一时间颇有些疑惑。 “好,那易大侠你为何会来找我,那些暗中观战的人,你与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易清扬一口将碗中酒喝干,长叹一口气道:“英雄见英雄,英雄惜英雄,你我之相遇应是命运使然,也该是必然,同为武道高手,我们终将会有一战,并不会因为时间的迟早而有所改变!” 易清扬正在拽词的时候,老妇已经将馄饨端了上来。她笑着对陈之说道:“公子你要从他嘴里听到实话,再给他打一碗酒即可!” 陈之立马会意,起身给易清扬再添了一碗酒。 易清扬也没有二话,端起碗酒喝了起来,果不其然,碗中酒还未过半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迷离了起来。 “陈兄弟,多谢你的酒,好久都没有喝地这般尽兴了,你放心,以后在安和城,兄弟你要是有事,哥哥我绝对第一个站出来给你撑腰!”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不过,你还没说今晚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嗨,前些日在街边看人下棋,听旁人说有一个叫陈之的外乡人把我们安和城的花魁苏忘给睡了,那苏忘我有幸远远见过一眼,真是仙女一般的女子!不过话说回来,再好看的女人,也难逃被男人睡的命运啊,就算兄弟你陈之不睡,也会有张之李之王之睡的,他们那完全是羡慕嫉妒恨,即便我也有些嫉妒你,但我还是很理解的。” 听到苏忘的名字,陈之眼中神色黯淡了几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问道:“然后呢?” “又过了几日,也就是今日白天,一人找到我,又说了一遍你跟苏忘的事,然后又说兄弟你也是武者,且一身修为不低,想让我找你比试一番!” 易清扬碗中酒已经见底,陈之又给他添了一碗,易清扬笑呵呵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兄弟,哥哥近来手头有点紧,不然也不会为了十两银子答应那人去教训你的。妈的,早知道当初应该多要点,一身衣服就花了老子五两银子” 陈之哑然,一口酒就把找他比试变成了教训他,酒后吐真言还真不是一句假话。 易清扬再喝了一口酒,嘿嘿一声笑道:“兄弟,你还真有福气,你比安和城的男人都有福气,嘿嘿,能把仙女睡了的男人,差不多也是神仙了!” 陈之亲手杀了暗杀苏念念的凶手,可他怎会不知,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只是自己初到安和城,人生地不熟,且凶手在暗处,一时是很难找出幕后指使之人的。看似他心里已经与此事和解,实际上他从未想过就此放过那些人。 而易清扬也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武者,他不知道是谁找上的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委。 陈之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桌子上,对着已经醉酒的易清扬说道:“苏忘已经死了!” 他本想还想说他没睡她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易清扬看着银锭,原本已经浑浊的眼中冒出精光,咧嘴笑道:“多谢兄弟,多谢兄弟!” 那句苏忘已经死了他像是没听见一般,不过也是,苏忘的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陈之走到老妇身边,结了账,问道:“张大娘,他没事?” “公子放心,他醉的时候多了,但每次都能安然回去!” 陈之点点头,再看了一眼还端着酒碗的易清扬,转身离开了馄饨摊。 不远处的角落里躲着两人,见陈之走后,一人说道:“你确定易清扬不认识你?” “我确定他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就是别人知道了也没事,我们只是让他去教训陈之,又不是让他杀人。” “你不是说他很厉害吗,怎么还是打不过陈之?早知道就重新找个人了!” “唉,还是前年什么时候,听韩公子说安和城有个易清扬,剑法不一般,连他爹也是称赞过的。我找遍了安和城,总共有三个易清扬,可只有这一个手上有剑,我也没想到他这般不经打。真是失策,还想着他能重伤陈之,然后我们再出手,将陈之的死嫁祸给他。不过好在这人要价不高,十两银子便打发了!” “算了,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不要杀死陈之,杀了他,董婉也不一定就是我的。” “元公子说的也是!” “是你个头,你也觉得我追不到董婉吗?” “元公子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酒蒙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易清扬朝着元天放两人刚刚站立之处看了一眼,然后将碗中酒喝干,又把馄饨汤也喝了。站起身打了个饱嗝,朝着老妇说道:“张大娘,我走了!”老妇笑着点点头。 易清扬掂了掂手中的银锭。 “还真是小气,白瞎这身破衣了,不过我算的没错,这小子还是心善!” 说罢,他擦了一把脸上的尘土,缓步朝远处的巷子走了过去。 第40章 朝会 大离皇宫安和殿内,刚刚听完群臣奏报的皇帝坐在大殿正中的龙椅上,他看了眼大殿门口,阳光已经照在了大殿前的广场上,他转头对着一旁的太监摆了摆手。 太监弯腰施了一礼后,朝着群臣喊道:“若无本再奏,即刻退朝!” 踏进安和殿就一直神经紧绷的众大臣,在听到太监的喊话后脸上都露出一丝轻松。尽管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一直以来都是以仁德治国,其本人也算得上宽仁,但毕竟那天下第一的且手握生杀大权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再加上处在肃穆威严到有些冷森的安和殿当中,即使是董平这样的权臣,在朝会时连呼吸都不再是平时的节奏。 就在众人准备跪安的时候,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话之人是左军巡使蔡大忠,皇帝朝着他摆了摆手。 “说!” “启禀陛下,昨夜当值的巡防小组巡查至永兴坊时,发现两人当街斗殴,巡防小组打算将两人带回问话,不料那两人竟然先后逃走了。巡防司擒贼不力,有失职守,请陛下治罪!” 皇帝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蔡大忠,呵呵笑道:“大离国崇文尚武,江湖武者之间切磋比武是常有之事,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是欺负平民百姓滥杀无辜的恶徒,不是谋逆反贼,他们打便打了,逃就逃了,不算你们失职。这些江湖上的事,就让他们江湖人自己解决去。众爱卿,要是没有别的事,今日早朝就到此为止!” “陛下,那两人斗殴,切磋比武时将永兴坊的牌坊给毁了,那牌坊上的字是陛下御笔,他们这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又毁了公家财物,这两人实是罪责难逃!” 皇帝瞪了一眼蔡大忠,低着头的蔡大忠虽未看见,却也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你这个蔡大忠,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今儿竟然跟我玩起心眼子了。你小子先不说牌坊被毁,只说那两人从你们手上逃了,是笃定了我会免了你失职之罪?这会儿再说牌坊被毁,我就追究不到你的头上了。你说他们罪责难逃,可他们是从你巡防司手上逃走的,难道你想让我去把这两人抓回来治罪?” 蔡大忠闻言连忙跪了下去,将头深深埋低。 “臣不敢,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即刻便能将此二人抓捕归案!只是” “蔡大忠,要不是当初见你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我会让你做这个左军巡使?怎么今儿像个娘们儿似的,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回陛下,我昨夜已经查明,逃去的两人一人是城南的剑客易清扬,另一人是从山阳城来的陈之!” 听到陈之的名字,安和殿里的其他大臣终于明白蔡大忠为何会吞吞吐吐了,他们也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此时正站在群臣首席的当朝宰相董平。 之前说书人说书一事本就闹得沸沸扬扬,陈之跟苏念念的名字早就传遍了安和城,而后,苏念念其实是醉月楼的花魁苏忘,是有人派了她去勾引陈之从而离间陈之与董相之女董婉的这件事也迅速传遍了安和城,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董家人的推波助澜,能打败舆论的当然是另一场舆论。 如此一来,又是花魁又是宰相之女,陈之也就成了安和城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董平低头看向地面,脸色很难看,安和殿内此时一阵寂静,皇帝也将目光转向了董平。 片刻后,董平将头抬了起来,他走出队列,面向皇帝跪下。 “陛下,陈之是小女董婉的朋友,他们俩情投意合,我也有意将小女许配给他!若蔡巡使说的是真的,的确是陈之毁了永兴坊的牌坊,那他确实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下朝后我会将他带来,由陛下处置。” 董平一番话说完,身后也跪着的蔡大忠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他甚至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只是离得远,并没有看清皇帝脸上是何种表情。 皇帝看着跪倒在地的董平,说道:“蔡大忠也说了,陈之是从山阳城来的,他大概是不知道永兴坊三个字是我写的,不然也不会将它毁去了。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吗,倘若他知道是我写的字还将之毁了,那我一定会重重治他的罪的。至于另一人,那个什么剑客,也一并赦了。不过嘛,牌坊到底是毁了,就让陈之自己出银子再给永兴坊修一座,他初来安和城,你这个未来岳父多帮他指指路,免得到时候又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 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宽仁,董平内心更是感激涕零,他纳头拜道:“陛下宽宏圣明,实乃大离之福,臣替陈之谢过陛下不责之恩,臣一定会好好约束管教他绝不使其再犯错!” 皇帝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大殿内一片安静,再无人说话,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朝着侧室走了过去,太监看着众人喊道:“退朝!” 一众大臣缓缓退出安和殿,心思各异。有羡慕董平深受皇帝宠信的,自然也有嫉妒的,那些与董平历来政见不合的更是恨得牙痒痒。 董平心情复杂的朝殿外走去,皇帝再次对他展示出无所不至的宽宏,此间浩荡皇恩,怕是只有以命相报了! 没有留意脚下,他出门时被安和殿的门槛绊了一下,幸亏一旁有人将他扶住才没至于摔倒,他转头看去,扶他之人正是蔡大忠。 “董相,你没事?” “我没事,多谢蔡巡使,不然今日老夫可要遭罪了。” “呵呵,董相言重了。刚才的事,还希望董相莫要见怪,你知道的,我管着安和城的防务,不得不小心一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蔡巡使你做的没错,换做我,我也会如实禀告的。若是你顾虑我与陈之的关系而选择欺君罔上,事后被陛下知道的话,咱俩都难辞其咎,而且会罪加一等,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我就知道董相一定会理解的,呵呵,我听手下的说,陈之陈公子身手不错,董相你知道的,我也是一介武夫,一直以来都喜欢结交江湖武者,有机会的话,我想认识一下陈公子。” “会有机会的,他初来安和城,识人不多,若是有幸结识了蔡巡使,以后在城内也多了一份照应。” “董相折煞我也,结识陈公子乃是我三生有幸!”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安和殿外广场的边上,这时一人从广场另一边跑了过来。 “董相请留步,陛下有事找你!” 董平转头,来人正是宣旨太监,蔡大忠对董平拱手施了一礼道:“董相,告辞!” 董平点点头,然后跟着宣旨太监往广场的另一边走去。 第41章 小院初聚 一场大雪过后的安和城骤然变暖,即便是阳光没有撒到的角落也再看不到雪的踪迹。 看见董婉进了小院,陈之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她的跟前。 “先坐一会儿,饭菜估计快好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等着我一起吃饭的,所以家里的早饭我都没吃就直接过来了。” “那你肯定饿了,老曹买了些干果,要不你先垫一下?” “没事的,我再等等,对了,你继续看,我晒晒太阳,你别管我。恩科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本来我不想来打扰你的,可是我忍不住” “呵呵,你在跟前我还能安心些,再说了,看书也不急于一时,笔耕不辍方出文章,急于一时的只能算是临阵磨枪,我陪你晒太阳,等饭吃了再看。” 董婉听了陈之的话,笑着挽住他的胳膊,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院门,陈之起身打开院门。 “爹,陛下?” 董婉连忙跑到门口,不可思议的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人,赫然是那大离国皇帝与大离国宰相。 陈之一时也愣住了,他也想过那自称是韩先生故友的中年男子身份不简单,却没想过他会是如此的不简单。 门口的皇帝见状走到陈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未来老丈人来了,还不赶紧请进去!” 陈之回过神,连忙侧身弯腰朝二人施礼。 “陈之拜见陛下,拜见董大人!” 皇帝将陈之扶起,说道:“进去说。” 说罢他便走进了院中,董平一脸茫然的跟着皇帝走了进去。朝会结束后,皇帝召见他后说带他去个地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竟然将他带到了这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陈之,但他顾不得打量陈之如何,满脑子都是皇帝为何会认识陈之的疑问。 皇帝走到石桌边随意的坐了下去,然后朝着还站着的三人摆摆手道:“这不是在宫里,没那么大的规矩,都坐下!” 皇帝发话,三人也不好一直站着,便也在石桌边坐了下去。皇帝先是打量了一番董婉,微笑着说道:“怪不得那些世家公子都纷纷往正和巷里去,婉儿真是越长越好看了,近几年也不见你进宫,是心底对伯伯生分了?” 董婉一脸羞怯道:“皇帝伯伯说笑了,您国事缠身,日理万机,婉儿不敢进宫打扰您!” 皇帝呵呵笑道:“朝上有你爹在,我没那么忙的,以后你们多进宫陪我,年纪大了,越发觉得孤单了。” 董婉点点头道:“婉儿听皇帝伯伯的!” 除了皇帝,石桌边的三人都是满腹疑问,但碍于皇帝的身份,他们也不好直接问。皇帝当然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于是他哈哈大笑一声。 “董相,婉儿,陈之,如果你们之前不相信缘分造化,那现在就不得不信了。知道你们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我就不卖关子了。去年我替婉儿指婚的对象正是陈之,婉儿你因指婚负气出走,其实也就是为了陈之出走,却又因此结识了陈之,兜兜转转好大一圈,到底还是你俩在一起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造化使然。哈哈!其实当时你没听我的话我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但好在结果还是我当初定的结果,不过现在看来,让你心甘情愿的喜欢上陈之总比我强迫你喜欢陈之要来的好一些!” 皇帝一番话说完,余下三人俱是一脸震惊,他们怎么都想象不到皇帝本就是打算将董婉许配给陈之的,诚如皇帝所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陈之董婉二人命中注定就该在一起。 董平在震惊之余,也暗自庆幸刚刚在朝会上如实说了自己与陈之的关系,照皇帝所说,他与陈之间的渊源不浅,若是刚才自己懦弱怯事,只一味的撇清与陈之的关系,定会让皇帝轻看自己。 他想的没错,皇帝笑了笑后接着说道:“董相不因陈之来自穷乡僻壤身份卑微又被人参奏一事而选择避嫌,我没有看错你们父女,陈之,我替你选了个好妻子不说,还给你选了个好丈人,你可满意?” 陈之点点头道:“多谢陛下,能认识婉儿,做董相之婿,是我莫大的荣幸。敢问陛下,我因何事被人参奏?” “你昨夜毁了永兴坊的牌坊,永兴坊三字是我写的,左军巡使蔡大忠说你犯了大不敬之罪,这都是小事,我已经压下去了。不过你也别怪那蔡大忠,巡防安和城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这个人办事还是办的不错的。稍后你找人给永兴坊再修一座牌坊,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多谢陛下免罪,我会尽快将牌坊建好的。” “好,恩科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今儿就咱们几个,我也不藏着掖着,陈之,明告诉你,今年的恩科就是为了你才设的!” 皇帝一语说罢,几人再度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恩科为一人所设,前所未有,亦闻所未闻。 “虽然我可以直接任命你入朝为官,但你无功名在身,朝堂上下自然有人不服,再加上董相身份特殊,难免会落人口舌,你内心大抵也是不愿意的。既然这样,那就考呗,我不敢说你在武道一途会有多大成就,但韩冰悉心数十载教出的学生参加科举考试,必在三甲之内。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试固然不在话下,可以后入了仕途,还是得多跟董相学习,成为跟董相一样的国之砥柱,方不负我心意啊!” 虽然已经知道陈之与皇帝之间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毕竟陈之也即将成为自己的女婿,皇帝费心为陈之铺路,何尝又不是再替他们董家铺路。董平听了皇帝的话后,径直跪倒在地,陈之董婉见状也跪了下去。 “陛下圣恩浩荡,董平定当鞠躬尽瘁以图报之,陈之今后是我女婿,也是我儿子,我等绝不负陛下,绝不负大离!” 就在这时,老曹从屋内走了出来。 “陛下,饭菜做好了!” 皇帝点点头后招呼几人起身。 “至于你们心中最大的疑问,我跟陈之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饭桌上说!” 大离国皇帝与大离国宰相同桌而坐,一场尘封了十几年的往事如同盘中饭菜所升腾而起的热气慢慢晕染开来。 第42章 往事 三十年前,大离国年仅十岁的皇子齐尚渊跟随父皇外出狩猎,贪玩的他趁着看护他的护卫帮皇上拦截一头被射中的野猪时偷偷溜进了树林。越走越远,而且越往前走树木越密,等到他感觉到害怕转身欲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朝着四周大声喊叫,并无人应答,吓坏了的他一路跌跌撞撞,乱走了一阵后,突然脚下一空,他径直摔下山崖,落在一丛黄杨木里,晕了过去。 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齐尚渊这才醒来,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摔断了双腿,无法动弹,在黄杨丛里又熬了一天一夜,数日来粒米未进的他已经变得奄奄一息。 就在他感觉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崖下一位采药人发现了他,在绝境中看到活人,他一激动又晕了过去。采药人将他背回家,给他喂水喂粥,直到傍晚时分他才醒了过来。 瞧见一脸关切的采药人,才十岁的他又是不住的哭了起来,一旁采药人的妻子则像娘亲一样安慰他。采药人帮他接好了腿骨,在夫妻俩的尽心照料下,在这不知名的小村庄里,齐尚渊逐渐好了起来。 半个来月后他就能下地了,只是得人扶着才能行走,在这期间他知道了救命恩人叫做陈玄,妻子叫方婵,他们也知道了齐尚渊的身世,并打算等齐尚渊再恢复几日时,就送他回安和城。 初秋的夜里,安静的刚好能听见远处蟋蟀的鸣叫。齐尚渊刚刚睡着时被一声巨响惊醒,他猛的坐了起来。趁着照在屋内的月光,他看见陈玄与方婵并肩而站,身前的地上躺着一个在扭动挣扎的黑衣人。 不待他开口询问,从门口窗户激射进七八个黑衣人影,从屋顶又落下五六个黑衣人影,他们手拿短刀,刀刃在月光下泛出寒光。没有人说话,他们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奔向陈玄方婵夫妇,一拨奔向齐尚渊,齐尚渊本能的往床里面退去。 只见陈玄手指轻轻一勾,一根竹支从桌旁的竹扫帚上抽离,飞到了他的手上。一个已经冲到齐尚渊床前的黑衣人,被突然出现的陈玄挡住了去势,竹支轻轻一点,黑衣人应声倒地。 他手持竹支在屋内辗转腾挪,速度之快以至于房间内出现一道道残影,电光火石之间,他又回到了齐尚渊的床边。 看着地上那群不知死活的黑衣人,齐尚渊张大了嘴巴,满眼震惊。 就在这时,屋外不远处出现一片火光,一支百余人马皆覆甲的队伍奔了过来,马蹄声盖过了蟋蟀声与蛙叫声。 领头一人奔到门前,翻身下马后跪倒在地。 “皇子受惊了!” 齐尚渊尚未起身,又是一骑奔至,来人也是快速下马,远远地便喊道:“渊儿,父皇接你来了!” 覆甲队伍往两边让出一条道,皇帝顺着通道走进了屋里。看见自己的父皇,齐尚渊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父皇!” 皇帝来到床边一把搂过齐尚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渊儿,没事的,没事的!” 哭了一阵后,齐尚渊抬起头对着皇帝说道:“父皇,先前孩儿摔下山崖,是陈恩公救了孩儿,原本打算明日送我回宫的,不料刚睡下就闯进了这么些人,又是恩公救了孩儿!” 皇帝放下怀中的皇子,他走到陈玄夫妇身前,这个万人之上,且无人之下的大离国至尊,深深弯腰。 “大恩不言谢,朕心里记下两位了!” 他说罢走到门口,一脚踹在跪在最前的那人头上,被踹之人趔趄着倒了过去,继而又爬起跪下。 皇帝看着他说:“废物,说了让你们快马加鞭,若不是渊儿恩公在此,误了事,就将你等全都斩了!” 下跪之人不敢言语,皇帝接着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说道:“都杀了!” 之后他又走到床边将齐尚渊扶下了床,让齐尚渊也面朝恩人鞠一躬。 “朕先带渊儿回家,处理一下事情。日后朕会带着渊儿再登门致谢!” 皇帝带着齐尚渊上马离开了此处,他没有问他父皇,那些袭击他的黑衣人是谁,只是在还未到安和城之际,就听到信使来报,自己叔叔应安王,还有朝中几位大臣突染恶疾,暴毙家中。 回了宫歇了两日,确认齐尚渊的身体并无大碍后,皇帝带着齐尚渊又回到了陈玄的村子,随从拉了一箱黄金,一车布匹。 皇帝见到陈玄后说道:“朕知道,再多的黄金布匹也报答不了你们对渊儿的救命之恩,这点东西还望二位收下。” 陈玄夫妇没有说话,皇帝接着说道:“渊儿告诉朕,说陈恩公武道高深,想拜恩公为师修习武道,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陈玄看了看眼前的皇帝与皇子,说道:“这孩子也算与我有缘,我尚未生子,方婵也是对他喜欢的很,这孩子根骨极好,你放心的话我就收下这徒弟,只是这黄金布匹,还望皇上你收回,我夫妻二人用不了那些的!” 皇帝点点头,命人只取下一盘金锭,匹布搬进屋内。 齐尚渊跪在陈玄面前,磕了三个头。 “师父!” 陈玄方婵二人满意的点点头后将他扶了起来,皇帝见此一幕也甚是欣慰,再三嘱咐齐尚渊一定要听话后,他便准备动身回宫。 走到村外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皇帝让随行而来的百余名侍卫在距村子不远处驻扎了下来。 皇帝走后,陈玄将齐尚渊叫进屋。 “齐尚渊,修习武道一途,贵在恒久,你出身皇族,自幼比他人娇贵,得吃比旁人更多的苦,才能有所得,再者,你将来是要克成大统继承皇位的,也是希望你登上帝位后,当以一身武道修为保护这大离百姓,莫要恃能欺压他人才是!” 一旁的方婵忍不住打断说道:“渊儿还小,你说的这些以后慢慢教他,别吓着他!” 齐尚渊满脸坚毅的回道:“师父,师母,你们说的渊儿都会记下的,渊儿不怕吃苦的!” 自此,齐尚渊便跟随陈玄修习武道,他本身悟性极高,武境也是提升的很快,十五岁便进入金石境,在金石境停留仅五年便提升至璞玉境。 期间,逢有典礼祭祀他必须返回宫中时,他都求着师父师母二人一同前往安和城。来去安和城的路程并不近,避免麻烦,陈玄夫妇干脆就跟着齐尚渊住进了宫里,但宫里规矩过多,久住后陈玄夫妇甚是不自在,皇帝知道后便将位于潜龙街上的一处院子赐给了二人。 齐尚渊成为陈玄徒弟的第二年冬天,陈玄在街边又收了一位乞儿为徒,乞儿名字叫韩冰。 师母方婵教二人读书,师父陈玄教二人修习武道,这一学便是十多年的时间。 第43章 大元 眨眼间,十四年时间已过。这年秋,大离国北边的大元国,刚继位的年轻皇帝萧问天向大离国正式宣战。 大离国与大元国毗邻,一山相隔。两国多年来摩擦未断,但大多都是在边境上的小打小闹,直到一年前,大元国老皇帝亲临边境狩猎,结果偶遇一小帮大离国巡境士兵,双方不可避免的打了起来。 大元老皇帝不小心被流矢射中,连忙退回了大元国都。由于老皇帝年事已高,膝下数位皇子竞相争储,朝内也是斗争不断,所有人都没有外战的意图,此事也是不了了之。 老皇帝箭伤不仅无法痊愈,甚至每况愈下。在被伤痛折磨了一年后,老皇帝在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年仅二十五岁的幼子萧问天。老皇帝在帮萧问天扫清继位的障碍后就殡天了,这萧问天也是雷霆手段,刚刚继位就向大离国宣战,准备为父报仇。 萧问天派兵至两国边境,大离国皇帝也迅速派兵往前线进发,短暂的对峙过后,大元先发动了攻势。打了一个多月,两军在边境线来回反复移动,互有胜负。 战争消耗是极大的,不仅是粮草军饷,更重要的的是发动战争背后那些人的耐心与信心。大离国历来国富民强,强大的国力完全能够支撑军队在前方作持久战斗,大元国就显得吃力一点。萧问天刚刚继位,朝中除了支持自己的人,还有一部分保持中立的人,这群中立之人的态度是极为重要的。久战不胜后,大元的朝堂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反对战争的声音。 萧问天暂时只能以为先皇报仇压下这些反对的声音,他明白这场仗再打下去,除非大胜,战败与战平,自己在大元的威望都将大大降低。 考虑再三后,他不顾大臣反对,将自己二哥萧永昊立为储君,自己一人奔至边境。 萧问天也是修炼武道之人,只是不曾与人对战,旁人不知他的武境如何。 大离国这边,皇帝见战事虽胶着,但长久打下去对自己这方有利,此时也正是立军功的好时候,于是他封二十四岁的太子齐尚渊为征北大将,带了七万人马奔向北方。 大离国与大元国的边境由东西横断的云岭山脉自然隔成,只在中间有一处缺口,此处名为沙漏口,也就是此次两国交战的战场所在。 沙漏口状如其名,在正中位置是一片有七八里宽,五六里长的方形戈壁滩,戈壁滩南北两边的山脉沿倒锥形向两国展开延伸出去,使得这处平川像是一个平放的沙漏,是一处决战的好地方。 数日后,齐尚渊带兵进入了沙漏口,他身骑白马来到阵前,身后跟着骑兵方队,冲锋方队后是持矛与盾的方队,再后面还跟着一支弓箭手方队,乌泱泱的军队整齐而有力的立在沙漏口靠南的戈壁滩上,像一方黑色巨印。 天空乌云压顶,不时有闪电在云团中炸开,雷声阵阵,地面风声大作,战旗在烈风中嘶吼着,还真是一个决战的好天气。 身后兵将们没有言语,静等着北方的敌人,一个个战意高昂,阵前马背上的齐尚渊油然而生一股豪气,仿佛置身云端一般。 战鼓声响起时,远处北方的戈壁滩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没有骑马,一身黑衣,缓步朝着大离军队走了过来。 齐尚渊示意身旁将领暂时按兵不动,很快黑衣人走到了他身前十丈远的地方,他望向那黑衣人。 那人看上去与自己一般年纪,此刻迎风傲然而立,没有束着的长发随风舞动。 黑衣男子问道:“你是大离太子?” 黑衣男子并未有什么动作,齐尚渊胯下白马竟是四蹄微动,想往后退去。 齐尚渊勒了一下缰绳,稳住了此刻有点焦躁的白马。 “我乃大离国太子,征北大将军,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闻言朗声笑道:“大元,萧问天,你来的好,今日便杀了你为父皇报仇!” 马背上的齐尚渊听到黑衣男子的话,稍稍震惊但没有慌张,他立马从马背上跃起朝着那黑衣人飞去,此时他已晋了管城子境,面对同样是一名武者的大元皇帝,他战意高涨。 齐尚渊离开马背的一瞬,身后骑兵队伍将领大喊一声“杀!” 八千骑兵随即跟着大喊:“杀!”,杀声震天。骑士们猛夹马腹向前冲去,听见背后动静,齐尚渊精神一振,以更快速度向前飞去。 “今日杀了这大元皇帝,就能帮父皇除去一块心病!” 齐尚渊猛地一惊,明明刚还在眼前的萧问天此刻已不见了身影。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异样,他回头看去。 第一排百余骑骑兵连同马匹一起被一股力量掀至半空后重重砸在地面,一身黑衣的萧问天在遮天的灰尘中闪现,他像条逆流中的鱼中在骑兵队伍左右腾挪,双手时而出掌,时而变拳,又或是以指作剑,皆是与骑兵贴身肉搏。太子还在阵中,弓箭手们也不敢贸然放箭。 速度之快以至于在人群当中留下一道道残影,且越战越猛,丝毫没有力竭之样。眨眼功夫,又有几百人马被萧问天击杀,见此情景,齐尚渊急忙掉头,朝着萧问天的方向奔去。 片刻后,几乎已经掀翻整个骑兵方阵的萧问天转身看着奔来的齐尚渊。 “管城子二段,不错,看来大离皇族并非都是废物,不过可惜,你遇到了天才!” 齐尚渊怒喝道:“狂妄之徒,你能一口气杀完我十万将士吗?” 萧问天笑道:“杀不杀得完,总要杀上一杀,不过杀了十万兵马也比不过杀了你,大离国未来的皇帝,本想再杀几千兵马再来找你,既然你不惜命,那就先杀了你!” 齐尚渊不打算与他废话,径直朝着他撞了过去,身后留下淡淡透明涟漪。 两人只剩下几尺距离时,齐尚渊突然眼前一黑,还没看清萧问天有何动作的他就被一拳砸飞。倒飞出去十几丈远后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 躺在坑底的齐尚渊被胸口的剧痛唤醒,一脸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站在坑边的萧问天。 萧问天此刻手握一根长矛,看样式是刚刚大离军队撤退时落下的,他看着齐尚渊说道:“去死!” 说罢,他单手猛地一掷,长矛似闪电般向齐尚渊激射而来。齐尚渊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吗? 突然,快扎到齐尚渊的长矛被一股强力弹开,扎进离着他身体仅仅只几寸距离的土里。长矛扎进土里的一瞬间炸出的冲击波击中了齐尚渊的脑袋,他被震的几乎晕了过去。要是他被这一矛扎中,胸口肯定会被炸出一个大窟窿。 萧问天不可思议的看向深坑的另一边,那里站着一男一女,夫妻模样。 “确实是天才,你如此年纪,竟有如此修为,不过就是戾气重了些!” 萧问天看着刚刚挡下自己一茅的男子,问道:“你是何人,敢坏我的事!” “大离大元两国战事轮不到我插手,但坑中之人,他是我徒弟,我要带他走!” “那我也告诉你,我今日必杀他,想救他,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不多说,两人从原地跃起,飞到空中缠斗了起来。 来者正是陈玄与方婵两人,方婵趁机下到坑中,拉起奄奄一息的齐尚渊,将他搂在怀里。 齐尚渊担忧的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安慰道:“没事的!” 方婵腹中孩儿已经八个多月,临盆在即。对于这个即将来到世间的小师弟,齐尚渊跟韩冰两徒弟十分期待,也疼爱的紧。 齐尚渊吃力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在空中激斗的陈玄与萧问天。 第44章 陨落 一番贴身肉搏后两人并没有分出高低,各自后退十丈远后,萧问天双手结出一个怪异的手印,周身空间一阵扭曲,一圈圈透明涟漪自他掌心散出。 只见他猛一挥手,刚刚被他击杀的三百余大离骑兵所持佩刀缓缓升空,悬在在他的周身,他十分写意地一朝前前一指,三百余把佩刀刀尖朝前,“杀!”,三百把佩刀向陈玄激射而去,像被疾风吹斜的雨滴,密密麻麻。 陈玄见状并未慌张,他右手一甩,右手衣袖变作袖剑,朝着三百刀阵就冲了过去。戈壁滩上尘土飞扬,刀尖与袖剑接触的一刹那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引得周边空气一阵波动。 片刻后,尘埃逐渐落定,两人隔着十多丈远站定。萧问天站立之处,一丈之内,破碎的刀身散落一地。陈玄右手袖口微微破碎,碎絮在风中晃动。 “你有刀三百,我只有一剑!” 陈玄手腕微微一抖,身边地面一把大离将士遗落的长剑迅速飞到他手中。他松开手,长剑悬在空中,剑尖朝前。他轻轻一送,长剑如同落叶缓缓向前飘去。 此剑一出,萧问天眼中露出一丝凝重,他迅速结印,身体周围出现一层透明微光,像一层流水萦绕在他的身上。 长剑离他一丈远时,萦绕在他身体周围的微光向他的右手手掌处涌去,顷刻,在他手掌的前方形成了一只如同缓缓流水凝结而成的巨大手掌。 长剑距离光掌只剩三尺距离时,萧问天将自己的左手也伸了出去,紧贴着右手手背。 长剑离光掌再进两尺,一尺,又进两寸,一寸。剑尖在刺中光掌时,没有丝毫停滞,像插入水中一般缓慢插进光掌。 萧问天紧咬牙关,看着越来越近的长剑,他并未撤回双掌。长剑从他的右掌刺进,然后穿过他的左掌,最终贯穿了他的双掌,又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他用尽一身修为抵住还在不断前进的长剑,终于,长剑在插入胸口一寸处停了下来,此刻的萧问天看上去凄惨无比,一袭黑衣的男子长发被风吹乱,一只长剑贯穿双掌,钉在胸口,血流不止。 萧问天低头看了眼差点插进心脏的长剑,他嘴唇微动,喃喃自语着什么。 片刻后,萧问天七窍开始渗出鲜血,周身空间扭动。天上原本密布的乌云此刻也压的更低,云团中隐隐有电光闪烁,突然,一束金光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在内。 被金光笼罩后,萧问天的七窍不再往出渗血,只见他嘴角微扬,贯穿他的长剑瞬间化作粉末纷纷落下,双掌与胸口伤口仍在,但不再有血流出。 “你们都去死!” 陈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我不知你用何种秘法强行升境,但看样子你遭受的反噬也不轻,年轻人何必呢?” 萧问天没有说话,他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右手朝天一举,凭空一抓,竟是抓下一截乌云变作长枪握在手中,乌云在萧问天手里依然翻滚不止,云枪内还有闪电不住闪烁。 他持云枪从天而降,一人一枪,以迅雷之势刺向陈玄。在云枪即将刺中的一瞬间,陈玄迅速左移,云枪一枪未中,继而作横扫之势向陈玄横扫过来,陈玄抬臂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枪。 一声巨响,炸开的冲击波如同水中涟漪向四周散去,远处的方婵伸手替怀中的齐尚渊挡下冲击波。 陈玄望着有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的萧问天说道:“同为青天境,我还不至于被你几招打败!” 萧问天没有说话,手中云枪变成一把云刀,劈山一式径直劈向陈玄。陈玄望着来势汹涌的云刀,凭空抓起一片沙石,变作一柄沙剑,刺向劈来的云刀。 刀剑相撞,又是一声巨响。尘埃散去,陈玄跟萧问天各自后退十丈,云刀与沙剑撞击过后烟消云散。 “该结束了!” 陈玄说罢,身形一闪,径直出现在十丈外的萧问天面前,他奋起一掌击中萧问天胸口,萧问天被掌力击中,朝后倒滑出去,整整五十丈才停下。他刚刚站稳时,只觉双膝一软,径直跪了下去,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萧问天低头看向地面轻声说道:“见我跪者,当死绝!” 他吃力的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方向,那是大元的方向,他笑了笑。 “大元,该赢一次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闭上了眼睛,右手猛地一拉左手,竟是将自己左边胳膊生生从肩膀处拉断开来,鲜血喷涌。 似乎还嫌不够,他右手做刀,一手刀切断了自己左腿。 望着单足而立的萧问天,陈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安,他回过头示意方婵带着齐尚渊离开。 “九天玄月当空现, 以我精血祭轩辕, 帝祖怜我躯体残, 许我人皇镇世间!” 萧问天头顶乌云停止翻腾,散开一块露出青天,接着天空出现一轮红月,缓缓降落在萧问天身上。 陈玄看到被红月后大叫一声:“不好,帝噬咒!” 他迅速飞到方婵齐尚渊身边拉起二人向后飞去。 红月迅速的膨胀着,一团红光以萧问天为中心扩散出去。 地面上散落的残刀碎片,还躺着的刚才被击杀的大离士兵,以及士兵周围躺着的马匹,在红光掠过之后,皆是化为一片虚无。 红光很快便追上带方婵齐尚渊前行的陈玄,他用尽一身青天境上境的修为拍出一掌,将怀中方婵与齐尚渊拍向前方。一掌拍出后,他的身体由于掌力过大而朝后后弹去,飞进了红光之中。 方婵跟齐尚渊再抬头看时,红光中已没有了陈玄的身影。 红光还在迅速的漫延着,方婵跟齐尚渊在飞出一百丈远后,坠落在地面上。 方婵扶着尚不能站稳的齐尚渊,看着离着自己仅剩几丈远的红光,已经避无可避。 两人大脑一片空白,再有瞬息他们也该化为一片虚无了,方婵紧紧握住齐尚渊的手,静静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突然,红光在离两人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挣扎了一下,继而迅速收回,速度比来时更快。刹那间,红光已经掠回到萧问天身边。在红光消失的瞬间,一滴精血从红光中激射而出,钻入了方婵腹中。 红光散去,红月不在。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北方传来,一白衣女子飞至刚萧问天殒身之处,跪地大哭。 “师父,师娘!” 韩冰从南地奔来,天地肃然。 方婵从震惊带来的麻木中醒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徒弟,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45章 儿女亲家 十几年前的皇子齐尚渊,现如今的大离皇帝,眼中有些微微湿润,他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几人,继续说道。 “韩冰用尽自己全部修为,方才护住师娘命脉,他也因此彻底与武道无缘,他修习武道的天赋不输陈之,若不是为了救师娘,他如今也应该是青天境的高手了。” 还坐在桌边的几人已经猜出来陈之就是皇帝师父陈玄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小师弟。知晓了两人的关系,董平董婉也明白了为何皇帝会如此对待陈之。 “陈之出生后没多久,师娘便去了,我跟韩冰遵了师娘的遗愿,将师娘的骨灰撒在了沙漏口,师父师娘这样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 齐尚渊叹息一声后,转过身来看着陈之说道:“小师弟,本来我是打算让你留在安和城的,可师娘说那萧问天在临死前将一滴精血融进了她的腹内,她担心你沾染了他的戾气,恐你长大会生出事端。因此让我将你送到大石村交由师父的一位故人,就是你的爷爷,让他代为照顾。你二师兄韩冰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便在你还小的时候就去了大石村,教你读书,想以书中大道化解你体内可能沾染上的戾气。好在这十几年来,你并未受到萧问天那滴精血的侵袭。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的身世,也是我跟韩冰考虑再三后才决定的。见你你心志坚毅,且沉稳内敛,料到你知晓这些事后对心境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所以我们才决定将你的身世告诉你。” 在知晓了自己身世后,陈之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齐尚渊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是啊,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本该是父疼母爱的时候,却没有一丝关于父母的记忆,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父母姓谁名谁,可他们终究只能停留在父母这个称呼上。 想到陈之从小本该感受到的爱,无论父爱还是母爱,几乎全部都来源于他的那个也已经故去的年迈的爷爷,齐尚渊心中生出一股愧疚。若不是当初自己一心奔赴前线,师父师娘也不会落此结局,陈之他会有一个幸福的家,他会无忧无虑,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早早便失了童真,一个人面对自己的人生。 齐尚渊走到陈之身旁,接着说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为故去的父母而心生痛楚,也不是为了让你去缅怀两个你素未谋面的人,即便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即便你身上流淌的是他们的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一个风采无双宛若天人的父亲,有一个善良温柔情深义重的母亲。他们曾舍命护我周全,我唯有护你一生周全,方可报之。” 陈之听罢点点头道:“陛下的意思我明白。” 齐尚渊闻言笑着说道:“在外,我是大离的皇帝,在这儿,我是你的大师兄,你喊我师兄即可。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师兄,要是我没猜错,竹林内教我武道的那女子便是大元萧问天的皇后?” “不错,她叫陆柳,是大元逐南城城主陆浩山的妹妹。她也知道萧问天最后将一滴精血送入了师娘的腹中,我想她教你武道是存了看是否能通过你唤醒萧问天的心思,也是个痴情的人。我跟韩冰之所以没有阻止她,一是也想看那滴精血对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影响,二是见她所授那套九转飞叶印虽然是萧问天的绝学,但终归还是正统功法,也就放任她教你了。说道修炼功法,你的武道天赋起初着实有些让我跟韩冰吃惊的,但旋即想到师父他本就是世间少有的武道大才,师娘也悟性极高,他们的孩子自然是不会差的。” 在桌边坐下后,他们几人也没有动筷,饭菜已经凉透了。齐尚渊喊来老曹,吩咐他将饭菜重新热一下。 然后转身看着董平说道:“董相,我们先走,我们在这儿,他们俩吃饭也吃的不自在。” 董平点点道:“陛下说的有道理!” 说罢他又转头对董婉说道:“婉儿,你吃了饭要不先回去,不想回的话就安静点,不要打扰陈之看书。” 董婉笑着回道:“我知道啦爹,你跟陛下先走,你们放心,我不会影响陈之的。” 齐尚渊闻言笑着拍了拍董平的肩膀。 “走,人家都开始催咱们了。” 董婉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陛下你在这儿留多久我也不敢催的。” 齐尚渊笑着摆摆手,然后搂着董平的肩膀就朝外走去。若有不认识的人在场,哪里会想到这并肩前行的两人会是大离国的皇帝与宰相,只会当他们是相谈甚欢的儿女亲家。 陈之低头看着院子里斑驳的竹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董婉走到他身边,紧紧挨着他,将头斜倚在他的肩膀上。 他微微转头,看着她如玉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脸颊。 “我没事的,不管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的一生是多么的荡气回肠,多么的波澜壮阔,不管他们与皇帝陛下有多深的渊源,我永远都只是那个从大石村里走出来的被爷爷一手带大的我,永远都是你在山阳城第一次见到时的我。” “我知道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原本他已经习惯了的孤独,在遇到她以后,也变得深刻起来,那些没有她的日子,他似乎也不再是完整的他。 此时这一方有她在的小天地,已然是他的全世界。 “陈之,你去看,你要是没考好,我爹跟陛下肯定会全怪到我头上的!” “呵呵,不会的。你没听陛下说,师兄韩冰教出的学子,考试的话定在三甲之内,你就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今日不看书了,你带我去安和城里逛逛!也来了有几日了,是时候让那些对你还有觊觎之心的人们彻底死心了。一直窝在院子里,他们只会把我当成一只缩头乌龟。” “你确定不看书不要紧么?” “真的没事,你不相信我啊?” “呵呵,没有啦,其实,比起陪你读书,我更喜欢陪你去逛逛的,嘿嘿!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逛街了。” “那还等什么,走!” “走咯,去逛街咯!” 轻轻关上院门,董婉挽住陈之的胳膊,雀跃着朝着潜龙街外走去。 她笑盈盈的眼眸,宛若璀璨的星辰,又似盛开的桃花。未曾饮酒的陈之,此时却是深深的醉了。 第46章 破壁对破山 出了院门后,董婉往潜龙街的两头看了看。 “我们去乌衣巷,那是安和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 董婉一句话刚说完,陈之猛的搂住她往旁边飞去。 一声爆鸣声响起后,原本两人所站立之处出现一个六尺宽的深坑,一阵土石飞溅过后,坑底出现一支金色的箭矢,只是片刻,金箭就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老曹也从院内飞了出来。陈之有些惊讶,多日相处,竟然丝毫未发现老曹竟也是武道中人,而且单从他身上的气势来看,他的武道修为比自己只高不低。 老曹背对陈之董婉而立。 “公子,出大事了,你带着董姑娘先走,不要回山阳城,直接去南边的大青城,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头!” 陈之闻言惊愕不已,正想问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只见前方金光一闪,又一支金色箭矢破空而来,箭矢身后留下一道金色涟漪,此箭较第一支箭,威力更甚。 老曹身形一个闪现,消失在原处,再出现时,他已经到了离金色箭矢不足三尺之处。 此时的老曹不再是那个佝偻着的白发老仆,俨然一副仙人模样。只见他右手一抓,径直将金色箭矢握在了手中,然后朝着前方奋力一抛,金色箭矢顺着原路朝前激射而去。 老曹扔出这一箭,似剑,似掌。 陈之瞪大了双眼,老曹的武道修为不仅比自己高,还要高出很大一截。 尚悬在半空的老曹,回头看见还站在原地的陈之,大声喊道:“快走!” 一声大喊将陈之从震惊中惊醒,与此同时,老曹的前方传来一阵异动,一股暴躁的能量朝着潜龙街倾泻而来。 陈之在感应到这股堪称恐怖的力量的瞬间,将董婉一把抱住,转身跃起到空中后,头也不回的朝前飞去。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陈之回头看去,整个潜龙街的上空腾起一股烟尘,而在烟尘之下,原本林立的房屋彻底消失了身影,只剩一堆堆掺杂着木头与泥土的废墟。 心中大惊的同时,他抱着董婉以更快的速度朝前飞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爹他们也刚出门” 董婉担心的不无道理,这显然已经不是有人想出手教训陈之那么简单了,那两箭是奔着取二人性命去的。胆敢在安和城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刺杀董相之女和皇帝的师弟,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江湖战事,只怕是庙堂之上出了什么大事。 但此时还不是两人分析的时候,陈之将董婉抱的更紧了些。 “没事的,董伯父跟师兄他们到底是大离国的宰相与皇帝,他们不会有事的!” 嘭的一声响起,陈之只觉后背被一座山撞到了一般,他双眼一黑,整个人朝着地面坠去。 可即便吃痛,他仍旧紧紧抱着董婉,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响起,他二人最终跌倒在一个屋顶上。 陈之起身,将董婉扶稳坐在屋脊上,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此时,就在前方,隔着一条街的一座屋顶上,站着一个手持铁棍的赤发老者。 显然,刚才后背那如山撞击般的攻击,便是拜赤发老者手中的铁棍所赐,当时他被董婉的话引得分了神,那人正好抓住了他这分神的一瞬间给了他一遭重击。 “好小子,倒是我小瞧你了,想不到短短数月,你竟然能连续升境。” “阁下是?我们之间似乎没有过节!” “过节?你当初杀了牧尸和尚跟赖猴儿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人替他们报仇?” “你是破山尊者?” “你既然知道老夫的名号,竟然还敢杀了老夫的爱徒,是嫌活的太久了吗?” 原来对面的赤发老者就是那牧尸和尚与赖猴儿的师父,凶名远扬的大离恶徒破山尊者。既是与自己有仇,那今日这一战是在所难免了。 陈之回头看了看董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不管他二人是谁,又或是谁的徒弟,即便他们上次不死,只要是生了刺杀婉儿的心思,他们来一百次,我便杀他们一百次!” 破山尊者闻言不怒反笑。 “好大的口气,如今的江湖中,像你这般的年轻人倒是真不多见了。小子,你记住了,在任何时候,有多大的实力说多大的话。不过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明白这个道理了,安和城风脉不错,死在此处也算是你的造化。” 破山尊者缓缓扬起手中的铁棍,陈之也收敛心神,蓄势待发。 “陈之,小心些!” 陈之回头对董婉笑了笑,示意她安下心来,纵然他不惧怕对面的赤发老者,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与那破山尊者之间的实力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 就在这时,破山尊者也将目光看向了陈之身后的董婉,刚才他一门心思都在这个杀了他两个徒弟的少年身上,并未对少年身后的女子有过多的关注,此时细看一番,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尤物,他眼中冒出一团邪火,看上去猥琐至极。 陈之当然也注意到了破山尊者的眼中的异样,他心中大怒,瞬间以破壁一印朝着对面撞去,入了管城子境后,再使出九印功法时,已经无须再结手印。印在心中,动则是印。 破壁对破山。 一声沉闷的巨响发出,似山崩一般。 破山尊者硬接陈之一击,他眼中露出一丝讶异,这小子根基竟然这般深厚,饶是已经管城子五段修为的他,被这一撞,气息竟然也出现些许紊乱。 不过惊讶归惊讶,他的铁棍可没停下,陈之全力一击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反而在撞过来的同时,被他一棍抡在胸口。 陈之胸口传来一阵碎骨的剧痛,整个身体也朝后倒飞出去,堪堪在刚才的屋顶站稳后,他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心中暗道:“这便是武境之间的鸿沟么?” 董婉连忙上前问道:“你没事?” 他摇摇头,抬头看向破山尊者,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小子,给你一次机会。将你身旁那姑娘送给我,我便可饶你一条性命,我还可以收你为徒,将我一身本领全教给你,如何?” 陈之没有说话,长舒一口气,再次朝着破山尊者冲了过去。 沾花,飞叶,去雾,移花。 入定,断溪,横刀,剑指。 再破壁。 从竹林走出后,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人,将九印悉数使出,也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人,不留一丝余力。 第47章 两仪罡 瞬息之间,九印悉数攻在破山尊者身上,破山尊者周身被透明涟漪包裹着,脚下是瓦片碎裂的声音,还有升腾起的烟尘。 只听破山尊者嘿嘿一声笑起,陈之心中大惊,他瞬间收住攻势,朝着董婉的方向飞速掠去,一把抱住她后,再次头也不回的朝着安和城外飞去。 一气飞出两三里路,破山尊者似乎并未追来。 “嘿嘿,小子,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 陈之心中一惊,转头看去,那破山尊者竟然就在他身旁不远处,跟着他一起往前飞着。 “打不过就跑,就凭这一点,绝对有资格做老夫的徒弟,你乖乖将怀中女子交出,老夫绝不会伤你分毫。” 陈之并未理睬,只以飞叶印朝着一旁激射出一道透明涟漪,使出全力朝前飞去。 “蠢货,将女人看的太重的人又会有多大成就,那你就去陪牧尸和尚跟赖猴儿!” 破山尊者说罢,举起铁棍朝着陈之的后背抡去。 感受到后背即将到来的这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攻,陈之将董婉朝前轻轻抛出。 嘭的一声,入定一印被破,后背一阵剧痛席卷而来,来不及细想骨头又断了几根,他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也朝着地面上坠去。在即将落地之前,他使出全力以移花一印将同样坠落的董婉稳稳的接住。 董婉稳稳站在地面上,陈之则重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破山尊者拎着铁棍也朝着陈之冲了过去,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打算将陈之一击毙之。 铁棍未到,地面上已经扬起一团尘雾,陈之擦去嘴角的血渍,心中涌出一股绝望的感觉,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影子从街角激射而出,径直撞在了破山尊者的铁棍上,破山尊者手中的铁棍被震开,他疑惑的看向来人。 陈之挣扎的站了起来,同样一脸疑惑的看向那个白色身影。 来人竟是剑侠易清扬! 易清扬朝着陈之笑了笑,说道:“咱们再做笔生意,一棍五十两,你先走,我替你拦住他!” 陈之揉了揉胸口说道:“好一个剑侠!一言为定,你小心!” “比起那号称富可敌国的豪门望族,你掏钱时显得大方多了,所以剑侠我乐意跟你做生意,对了,我已经替你接下一棍,你已经欠了我五十两了!” 陈之正欲开口,一旁的破山尊者早已怒不可遏。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般目中无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接老夫几棍!” 说罢,他抡起铁棍朝着易清扬砸了过去。 易清扬轻挥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满月,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但速度丝毫不慢,一个微微荡漾的透明光圈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前。 铁棍与光圈相撞的一瞬间,传出一声巨响,光圈应声碎裂,但铁棍也被它阻止了攻势。 “两仪罡,有点意思!” “一百两到手!” 陈之见易清扬一招挡住破山尊者一棍,心中有些惊讶,但随即他也明白了为何当初易清扬在面对自己全力一攻后,竟然没有丝毫受伤的样子,起初他还怀疑易清扬是不是刻意压低了自己的武境,现在看来他的武境其实并不高,没有受伤大概是因为这个“两仪罡”功法的缘故,此功法看起来攻击性虽然不强,但用来防守极佳。 正想着时,易清扬又挡下破山尊者的一棍,眼见破山尊者眼中已经生出一股怒气,陈之朝着易清扬喊道:“易兄,钱先欠着,你记着棍数,下次见面了我付给你!” 说罢,他拉住董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破山尊者瞧见陈之逃走,怒喝一声就要追去,却不料易清扬径直冲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臭小子,我先杀了你!” 一声接一声的爆鸣声响起,易清扬再凝出的光圈已经变得有些摇摇欲坠。再一次被铁棍砸碎光圈后,他尚未来得及再凝出光圈时,被破山尊者一棍砸中胸口。 “啊!”,易清扬一口鲜血喷出。 就在破山尊者准备举棍给易清扬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猛然觉得后脑勺一凉,他抡起铁棍朝后猛地砸去,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长剑被砸的粉碎。 正感叹如今的年轻人阴险狡诈的时候,他猛然发现,刚还在他眼前的易清扬此时早已不见了身影。 “好!好!好!倒是玩鹰的被麻雀啄了眼了,老夫不亲手杀了你们几个,誓不为人!” 陈之带着董婉飞出一段距离后就落在地面上,毕竟御空飞行显得过于显眼了些。兜兜转转了几条街道后,他们二人总算到了正和巷。 就在二人准备回董府了解情况时,发现从正和巷的另一端涌进一队乌泱泱的人马,他们身披甲胄,手持刀剑,来势汹汹,看样子也是奔着董府而去。 陈之心中顿感不妙,带着董婉就要上前,不管将要面对什么,那里可是有着她的爹娘兄长,是她的家人,也迟早是自己的家人。即便是拼了命,他也要护董家一家周全。 他二人刚朝前走出一步,就被身后一人一把揪住。陈之回头看去,竟是老曹,老曹的肩膀上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涓涓外流。 “老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曹将二人拉至角落,大口喘着气。 “应忠王携着韩千城造反了,宫里情况不明,你带着这个东西赶紧走,只要这个东西一日不落在应忠王手中,陛下便可保一日性命!” 老曹说罢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递给陈之。 “我是陛下留着防韩千城的,我与他同在管城子境五段已有十年之久,没想到最终还是他先我一步,他此时已是半步青天境,又修成了流金刺,整个大离已经无人能敌。在加上那也已入了管城子境五段的破山尊者,只怕这会儿宫里已经沦陷了,你们快走!到大青城去,应忠王在那儿的势力弱一点,我去找陛下,这东西不能留在我身上,你把它收好了,陛下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 陈之心中大惊,没想到仅是一个晌午,安和城竟然遭此剧变,他将东西放入怀中。 “老曹,董相他们怎么样了?” 老曹回道:“董相到底是一国宰相,在朝中威信甚高,追随者众多,应忠王即便篡了位,他也需要稳住董相,以便稳住朝中各方势力,董相应该没事。若是将人都杀了,只留一个空的皇宫,那他也成不了真正的皇帝。所以眼下,陛下的处境比董相的要凶险万分,你千万千万要守好这个东西!只要陛下不死,一切都还可以从长计议!” 陈之正准备问怀中之物是何物时,老曹一把将他与董婉拎起,大力一扔,将二人扔向了安和城外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支金箭再度破空而来,老曹迎着金箭冲了过去。 陈之将董婉抱进怀中,越过安和城雄伟壮阔的护城墙,径直朝南飞去。 第48章 盘问 “爹会没事的?” “董伯父会没事的,老曹说的有道理,应忠王要想稳住朝堂,是不会贸然对董伯父动手的!” 夜已经深了,陈之跟董婉此时正在安和城以南二百多里地的大山中。 早上才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尚未来得及憧憬一下自己的未来,夜里却已经在逃亡的路上,陈之心中一阵唏嘘。参加恩科考试,入朝为官,迎娶董婉,这些原本只是时间迟早问题的事,在经历这场风波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董婉躺在陈之的怀中,看着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心中担忧着父亲的安危,此刻她多么希望父亲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自己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普通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平淡生活,倒成了贵为宰相之女的她所奢望的东西。 陈之轻轻握住董婉的手,想安慰一下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毕竟眼下自己还没有能够护住董家的实力,说的再多,也只是徒劳。 初春的夜还很漫长,董婉担惊受怕以致劳累到不一会儿便在陈之的怀中睡着了,陈之要提防着可能会追来的破山尊者等人,胸前后背还有些隐隐作痛,他一夜都没敢合眼。 终于熬到天蒙蒙亮了,甄别了一下方位后,陈之带着董婉朝着南边,也就是大青城的方向走去。值此紧张之际,他不敢再御空飞行,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发现。 往南走二十多里地,两人来到一个村庄,村庄的人大多都已早起,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这对年轻男女,陈之心想,许是他们很久没在村里看到陌生人了?但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何村民们会过分的注意他二人。 路边一个小女孩指着董婉对她的母亲说道:“娘,那个姐姐身上穿的就是丝绸吗?是不是用咱们家养的蚕茧做的?” 董婉这一身的锦衣华服还是有些过于显眼了,尤其是在这远离安和城的地方。 陈之跟路旁村民打听了一下附近有没有集市,听说三十多里地外有一个叫元坪镇的小镇,他们俩便马不停蹄的朝元坪镇赶了过去。 元坪镇尚属安和城的地界,再往南走三百来里地就到了大青城,大青城往南便是缥缈无际的大海,因此,大青城也算是大离的南疆,整个中原大陆的尽头。 在安和城到大青城的一条必经之路的路边,一伙七八个持刀男子正站在路边,遇到过往的行人便上前盘问一番。 两个领头模样的人坐在路边的大树下,身前的石头上放着一碟花生米,一壶酒。 两人中年纪稍小一点的那人捏起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嘟囔道:“师尊昨日飞鸽传书让咱们在这儿守着,这都守了一夜了,也没见到什么人,自打师父死了过后,平日里想不起来咱们,吃喝都要咱自己管着,一有事了倒是第一个找咱们,唉,还真怀念跟着师父一起吃香喝辣的日子!” 另一个年长的人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谁说不是呢,这穷山恶水的,过路的都是些穷光蛋,这都快整整一天一夜了,连个铜板都没要到。咱们就得过且过呗,最多再等一晚,等不到人,咱们就去大青城,我一个把兄弟的老表在那儿有点生意,咱们过去看能不能做点什么买卖!” “行,我听石哥的。话说回来,咱们遇不到那个陈之也算是好事,师父都死在他手里了,咱们几个能拿他怎么办,报仇这事师尊他老人家都没做到,更别指望我们了!” 原来这一伙人正是牧尸和尚的徒弟们,说是徒弟,其实也是能算作是手下,因为牧尸和尚也并未教他们修习武道,反倒是他们尽心尽力的如同伺候师父一般伺候着牧尸和尚。 在牧尸和尚死后,他们就在安和城周边一带游荡,没了做主的人,他们几人本领又不行,最近这些日子过得甚是窘迫。 昨日陈之逃走后,他们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师尊破山尊者飞鸽传书,命他们在此处查探陈之的行踪,他们本想趁着这个机会盘剥一下过往的行人,却奈何这在这乡下大多都是些穷苦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于是他们也生出了前往大青城投奔亲友谋取生计的想法。 就在这时,远处的大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正缓缓的朝这里走了过来。 “石哥,来人了!” 两人先干一杯酒后,起身朝着路边走去。“石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昨日破山尊者飞鸽传书一并传来的陈之的画像,由于是飞鸽传书,画像的篇幅自然是有限了些,但破山尊者寻的画匠技艺高超,硬是在这三寸纸上画出了一个清晰而传神的人物。 看画间,那一男一女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站住!” “石哥”仔细的对照着画像看着眼前的两人,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生着浓密的络腮胡,眉心还有一颗黑痣,再看女子,眉眼生的不错,左脸却有一大块疤,像是烫伤。 男子问道:“几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奉命捉拿逃犯,你二人是哪里人?要往哪里去?” “回大哥,我夫妻是元坪镇人,今日是我丈人生日,我们准备去前面的鸽子村给他老人家祝寿!” 牧尸和尚的两个徒弟再仔细看了看两人,年轻一点的那人对着“石哥”摇了摇头,“石哥”将画放回袖中。 “既是祝寿,为何不带礼物?” “咳,路途遥远,带东西不太方便,我二人准备给他老人家一点钱以表心意。” 听到钱,拦路的这几人眼中都冒出精光,“石哥”忍住笑意说道:“你等见着我兄弟几人也算是有缘,借点钱给我们花花!” 男子自然清楚那人口中的借钱自然是有借无还的,他也没恼,只笑着问道:“大哥要多少?” “五两银子足矣。” 男子转头看着女子说道:“给大哥找五两银子!”,然后又回头说道:“大哥,我在元坪镇住,你要还钱的时候直接去镇上找我就行!” “石哥”笑着点点头:“一定!一定!” 女子见状从袖中掏出五两碎银递给“石哥”,“石哥”欣然接下后,笑着说道:“你们走,替我向你老丈人问声好!” 男子同样笑着说道:“多谢大哥!”,说罢就拉着女子匆匆离开了此处。 待两人走远,“石哥”立马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转头对年轻一点的那人说道:“快给师尊传信,说陈之往大青城的方向去了!” 年轻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石哥”,纳闷道:“咱们没看到陈之啊!” “石哥”瞪了一眼年轻人,说道:“刚才那男子就是陈之!” “啊?可他明明跟画中人长得不一样啊!” “那是他易容了的缘故,咱们在这儿等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过往的人也遇到了不少,可没有一个人跟他们一样在见到我们时是如此镇定,一般的乡下人见着我们,要不眼神闪躲根本不敢正眼看我们,要不战战兢兢想要早些离开,只有他们两人眼中没有一丝惧怕,所以他们肯定不是乡下人。我问他为何祝寿不带礼物时,他明显磕巴了一下,说明不是真的去祝寿。再者咱借了一天钱,连个铜板都没借着,他倒是爽快,五两银子说借就借,而且那女子掏钱的时候我看到她的手,比我在安和城青楼里见的女人的手还嫩,一个乡下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嫩的手?这个时候,又在这安和城与大青城交界之处,刻意隐瞒自己身份,且又是一男一女,所以我敢断定他们肯定是陈之跟董婉!” “哇!石哥你真是厉害,伪装的这么深还是被你发现了,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揭穿他?” “石哥”看着年轻人,满脸无奈道:“你傻啊!陈之是什么人,若是揭穿了他的身份,咱们几个还能活?” 周围几人听到他的话,一阵后怕,再看向“石哥”的眼神中满是崇拜。 片刻后,一只绑着信笺的灰白色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过一道道大山,飞到了安和城的上空。 第49章 大青城 再往大青城的路上还算顺利,陈之董婉也没有再遇到盘问的人,破山尊者那边似乎也没有了动静。 几日后,在一个叫临海镇的镇子上,陈之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此处距离大青城已经不到三十里路,也是离着大青城最近的一个镇子。 大概是临近大海的缘故,空气里有一股咸咸的味道,也比北边潮湿了不少。 没有过多停留,两人继续往前走,约莫小半天的时间后,前方出现一座影影绰绰的城楼,大青城到了。 大青城的城楼不似安和城那般雄壮高耸,甚至城墙还没有山阳城的高,整体看起来比较圆润。大概是经常被风雨冲刷的缘故,远远的看去,阳光下的城墙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就像是鹅卵石一般。 陈之董婉混在人群中朝着城楼走去,两人乔装后的模样没有引起别人的过多注意。 临近城门,一群人正围在城墙边看着什么,他们不禁也朝着人群走了过去,目光穿过前面那一堆高低不齐的人头,两张贴在城墙上的告示出现在二人面前。 左边的告示上写着: “朕在位十八载,蒙赖祖宗之灵,大离平顺至今。奈恶疾扰朕已久,神体俱损,治国无望。江山社稷重矣,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决定禅位于应忠王。 应忠王宽仁笃厚,文武兼通,承大统实乃天下所愿,万民之幸” 陈之一脸鄙夷的看完了左边的告示,既然有胆做出那谋逆之事,为何还要想法设法的遮掩自己所为。 他再朝右边的告示看去,只看了几个字,他便如遭雷击,一把将董婉的手握住。 “董平勾结蔡大忠,意图谋反,其罪滔天,人神共愤。董平蔡大忠二人已被斩立决,新皇宽仁,故赦其九族,天下共警之。” 董婉绝望的大喊一声:“爹!”,双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前面刚还在议论纷纷的人群,此时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朝陈之看了过来。 陈之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抱起董婉就准备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城墙下跃下,径直落在了陈之面前。 赤发,手持玄铁棍。 “嘿嘿!还真是你俩,大青城这趟算是没有白跑,我看你们今日能逃到哪里去!” 陈之知道自己不是破山尊者的对手,因此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抱着董婉朝着远处飞去。 破山尊者轻蔑的笑了笑,朝着陈之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他与陈之始终保持着百丈远的距离,并不急着立马追上陈之,倒像是猫捉耗子般戏弄着他。 “若不是应忠王非要活捉你,老夫早就把你灭了,你就跑,等你力竭之时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老夫失手将你打死了。” 陈之奋力前行,却始终摆脱不了破山尊者的追踪,在大青城上空足足飞了二百多里地,果如破山尊者所料,他开始出现力竭的迹象,飞行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 破山尊者此时却将速度猛地提升,陈之见状只得奋起再逃,直到再往南飞了一百余里地后,远处的蔚蓝大海蜿蜒的海岸线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在了大海边的一个悬崖上。 再耗下去,只怕自己会力竭而亡,既然逃不得,那就面对他。 董婉此时也已经醒来,她脸色苍白,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眼此时看上去黯淡无光,两行热泪不断从眼眶中涌出。原来悲伤到极致的时候,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 陈之将董婉护在身后,破山尊者就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站着,身后时不时的传来海水拍打石岸的轰隆声。 “怎么不逃了?” “老怪,我猜应忠王给你的命令只是让你抓我,而不是杀我,对?” “哦?” “凭你的修为,要杀我在安和城就已经将我杀了,何必追来此处?” “你小子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你接着说。” “之所以不杀我,是应忠王不让你杀我,否则,你早就该替你那两个徒儿报了仇的。那你知道为何应忠王要留我一命吗?” 破山尊者嘿嘿两声,说道:“你说为何?” “陛下出事前曾将一物托付于我,应忠王留我一命,是想得到此物,怎么,他没告诉你这些?” “嘿嘿,你小子这个时候了还想使离间计,老夫可不吃这套,老夫只管替人办事,别的一概不管,再者,既然如此,老夫何不直接杀了你,将东西带回去,岂不更省事?” “我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吗?你让婉儿走,我乖乖跟你回安和城,如何?” “小子,你难道认为你不听我的,我就将你带不回安和城吗?” “当然可以,我是打不过你,但是我可以自杀啊,我想应忠王不会想看到你带回去的是一具尸体?” 听到陈之的话,破山尊者明显愣了愣,他看了一眼陈之,这小子眼神坚定,还真像是能做出自尽之事的样子。他想了想后哈哈笑道:“这世上最难缠的还是不怕死的人!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就放过她。” 陈之转身帮董婉擦去泪水,然后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像是做着临终的告别。 董婉已经稍稍清醒了些,她哽咽着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安和城!” 陈之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东西我已经藏好了,只要我不交出来,我就不会有事的,你去山阳城找何展侠,让他去大石村找师兄韩冰,师兄会有办法的。” 说罢他松开董婉,再帮她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对着她笑了笑。 “我先走了!” 董婉看着陈之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身后的海浪声不绝于耳,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之走到破山尊者的面前。 “走!” 破山尊者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陈之,哈哈大笑一声,抡起手中的玄铁棍,一棍朝着陈之砸了下去。 陈之忙举臂相挡,被一棍砸中,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全是硬石的地面上出现一个深坑。还没来得及反应,破山尊者又一棍砸在他的胸口上,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也朝后倒飞了出去。 “这世上还没人能够威胁老夫,在老夫手上,求活不易,求死更难。老夫留你一口气在,不会让你死,也绝不让你好好活着。” 破山尊者接连两棍将陈之的武境打的七零八落,倒飞出去撞在一块大石头才停下的他,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了。 破山尊者不再管已经半死不活的陈之,径直朝着董婉走了过去。 “董相千金,真是世间尤物啊!应忠王虽然赦了你的家人,可你不该跟陈之在一起啊!嘿嘿!老夫先看看那小子有没有将他说的东西藏在你身上!” 说罢他右手变爪,凌空一抓,董婉乔装所穿粗布上衣应声碎裂,再一爪,上衣彻底褪去,露出一抹淡绿色裹胸。 “不在上衣里!” 破山尊者眼中生出两团邪火,他又不慌不忙地朝着董婉的下身凌空一扯,董婉两条雪白而纤细的大腿裸露了出来。 “嘿嘿,这也没有,那肯定是藏在里面了!” 陈之看着破山尊者,一双眼睛变得通红,口中的鲜血还在往外淌着,他想骂他,却是骂不出来。 董婉双手捂在自己胸前,转头看了一眼重伤在地的陈之,她绝望的眼中露出一丝坚定,两行热泪流下,她对着陈之笑了。 就在破山尊者再度出爪的时候,董婉转身纵身一跃,跳下了百丈悬崖。 陈之心中绝望的大喊道:“婉儿!”,绝望与悲痛交加,他直接晕了过去。 破山尊者见董婉跳崖,气急败坏的他准备跃起去追,就在此时,他发觉身后有一人持剑袭来,他立马转身持棍砸去。 刚转过身,他面前出现一团白雾,原来是来者朝他撒了一把贝壳粉,贝壳粉入眼刺痛不已,他摒去剩余白雾,然后将眼中贝壳粉擦净。 再睁开眼时,刚刚还倒在地上的陈之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快步跑到悬崖边朝下看去,汹涌着的海浪中也不见了董婉的身影。 “陈之,老夫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50章 大梦初醒 屋顶的横梁因为年久的缘故,已经变得有些发黑,阳光从窗外洒进屋内,窗格将阳光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亮斑,照在对面的墙上。 这是陈之睁开眼后看到的景象,他一时有些恍惚,是做了一场梦么,爷爷去世,离开大石村,这一切都是梦! 屋外传来画眉的叫声,看上去这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清晨,自己该去巨石上的私塾了,韩先生不喜欢迟到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准备坐起来,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与此同时,一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啊! 想到那个纵身跃下山崖的身影,他眼眶一热,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醒了!” 陈之擦了把眼泪。 “是你救了我?” 进屋之人正是当年传授他武道的竹林女子,大元皇后,陆柳。 陆柳走到窗边站着,数年未见,她依旧一袭白衣,脸上看不出一丝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只是身形似乎消瘦了一点。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看上去无比痛苦的少年,眼神有些复杂,少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尽管眉眼还能看出些许相似,但那已经变得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再看不到一丝稚嫩,眼神中也没有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羞怯。 “那日我并没有直接带你离开大青城,将你安顿好后,我又一个人去了悬崖边,可惜没能找到那姑娘。之后我又找了七日,仍是没有结果后,我才带你回了大石村。我知道你肯定会心痛,但是我不想瞒你,失去挚爱的滋味我体会过,瞒着自己不去想并不会让自己好受些,面对事实,一切交给时间,我相信你能撑得住的!” 听了陆柳的话,陈之眼中又流出泪来。除了爷爷,董婉是第一个爱着自己也是自己深爱着的人,他如何能不心痛。 “谢谢你!” 他说罢就挣扎的要坐起来,奈何浑身的骨头就跟散架了一般,不仅使不上力,还很痛。 “你先躺着,那老头破了你的武道根基,你身上的伤不轻,得几日方可恢复,只是你的武境还有修为恐怕再难恢复了!” 陈之眼中原本就黯淡的光此时变得更加黯淡了,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你引我入武道一途,又亲眼见我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还真是一个轮回。” “陈之,还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嗯?” “韩冰死了,村里人将他葬在私塾后的山上。” 已经发生了接二连三的变故,再听到这个消息时,尽管他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但心口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揪着发疼。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实在不想说话,他干脆闭上了双眼。 陆柳心中叹息一声,再看了一眼床上面如死灰的少年,轻轻走了出去。 在服用了陆柳调配的生骨化瘀的药后,陈之的外伤慢慢的恢复了,在他醒来后的第七天,他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在这期间,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做的。 饭菜的花样不少,但饭菜的味道就连她自己尝过之后都不禁会皱起眉头,不过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曾经贵为大元皇后的女子,会有多精湛的厨艺呢。好在陈之近来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因此她倒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丝毫嫌弃的表情。 能下地后,陈之先去后山祭拜了一下爷爷,然后就独自一人朝着巨石走去。 陆柳原本想陪着他去的,但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祭拜韩冰。 陈之从小桥上走过,几场春雨过后,河水也涨高了好一截,再转过一个弯后,屋檐下的陆柳已经看不到了他的身影。 “若不是见你可怜,我会照顾你这么些天?我是不会做饭,可也没让你饿着,再说了,要不是我给你煮药你能这么快恢复?真是的,想跟你一起去私塾看看,还做作的说想一个人走走,好了就嫌我碍眼了!” 陈之自然听不到这位大元皇后的碎碎念,他心里很感激她这几日对自己的照顾,她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只不过他真的是想一个人去祭拜师兄,他有很多话想对这位已经故去的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师兄说,他也只想一个人对师兄说。 那块有着老坟的松树林下,枯黄的松针铺了厚厚一层,不知名的野花枝穿过松针冒出了头,微风吹过,花骨朵儿轻轻地晃着,再沐几日春光,它就该彻底的绽放了,届时,秋冬的枯败会被一片鲜绿,一片勃勃生机所替代。 那方巨石静静的立着,像一位慈祥而沉稳的老者,单是看见,心里就会安定不少。 陈之顺着山路蜿蜒而上,私塾后不远的地方有一堆新土堆成的坟头,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 “韩先生之墓” 他朝着师兄的坟冢拜了拜,然后在坟前坐了下来。 将近来发生的事悉数说完,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 “师兄,婉儿下落不明,大师兄生死未知,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我要怎么去救大师兄,怎么替婉儿报仇!” 又静静待了半晌,陈之叹息一声,再朝墓碑拜了拜后,起身往私塾走去。 昔日的教室此时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排排整齐的桌椅还能看出这里曾是学生们上课的地方。 微风吹过,他掀开去年冬里给师兄换上的厚重门帘,走进了师兄的房间。 桌上的书跟往常一样摆着,看来房间里的东西没有被人动过,陈之在书桌前坐下,拿起桌上那本应该是师兄还没来得及看的书。 翻开书本后,一张纸从书中滑落而出。 “陈之,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经知晓了往事,终于可以叫你一声小师弟了。 近日偶感风寒,身体愈发变差,我大概是时日无多了,若还能再见到你,当属万幸,若不能再见,你也勿需伤悲。 我本乞儿,幸得师父师娘收留,免于冻死街头,后又承蒙师父二人不弃,教我武道,授我文章,方能领略武道之奥,徜徉于学海之中。此恩已不可报,更得师父师母细心照料,长大成人,安和城一将死弃儿,亦有父母矣。 观我之一生,未有波澜壮阔之举,但临死之际亦无憾事。前半生遇师父师娘为至幸,后半生幸事有二,一将我平生所学悉数教于师弟你,不负师娘再生之恩,二在这大石村扎根数十年,所授学子不下百人,未敢言成才几人,使山中稚子不至寡闻已无惭矣。故我死后,师弟你务必再寻一位先生,大石村之学不可断! 执笔至此,为兄已近乎力竭,千言万语,笔墨难诉也。你在山阳城所得上古功法,我已尽数译成,放在枕下。此功法玄奥高深,修之不可操之过急。 师弟,停笔于此,勿念,愿安,事事皆安!” 信至末尾,字迹已经不成形状,可见韩冰在写到信末时是何等吃力。 陈之将信放入怀中,从枕头下找出那个译本。 御雷决! “我得到你是我的造化,你遇到我也是你的造化,武道一途岂是说走到头就走到头的,且随我前行!” 翻开御雷决的译本。 玄天神祗 孕有真雷 上撼昆仑 下镇九幽 巨石上空一阵风卷云涌,陈之走到悬崖边,巨石上泛起阵阵涟漪,如同水纹,又如蛛网。 第51章 风徐徐且行 陆柳看着桌上已经变冷了的饭菜,心中越想越气。 “合着我真成了你的佣人了呗,一早就出门,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是要我送去给你吃吗?” 她径直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盘中的青菜,不出所料,她再次皱起了眉头。 这盘炒青菜她已经做了很多次,味道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今日咸淡倒还适宜,不知为何却有一股焦味儿。 她自顾自的填饱了肚子,然后起身走到屋外,太阳已经落山,周遭变得有些昏暗起来。她朝着桥边看了看,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屋后的竹林响起一阵麻雀扑腾的声音,陆柳关上屋门,朝着小桥走了过去。 到私塾的路虽然不近,好在岔路少,不一会儿的功夫后,陆柳看到了巨石在朦胧月色下的黑色身影。她顺着小路登山而上,很快就上到了巨石顶上。 房间里没有灯火,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她又朝着巨石悬崖边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她连忙朝着悬崖边跑了过去。 陈之仰面躺在石面上,离着悬崖边不到三尺距离,头上的发簪早已不见去向,原本乌黑浓密的一头长发此时凌乱不堪,只剩寸许长短,还散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像是陆柳炒的青菜。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你这是被雷劈了,让你再辜负我的一番好意!” 嘴上这样说,陆柳还是俯身将陈之抱了起来,她毕竟也是修炼武道之人,抱起陈之还是轻而易举之事,更何况陈之本就消瘦。 陈之再睁开眼,第一眼看到依旧是屋顶的老梁,侧头看去,陆柳正站在床边看着他,原本被窗格分割出的太阳光斑此时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发梢一如当初在竹林时一般落在她尖俏而温润的下巴上。 他咳嗽两声后,尴尬的说道:“又麻烦你了!” 陆柳撇了撇嘴道:“陈大侠,这是在练什么玄奇功法,竟然能伤了自己!” 陈之依旧是满脸尴尬,他从怀中掏出那本功法递给陆柳,陆柳接过后读道:“御雷诀,这是?” “之前在山阳城时偶然得来的,昨日本想试着练练,没想到竟引来一道真雷,我避之不及,幸好伤的不重。” “你还真是被雷劈了啊,不过话说回来,初始修习便能引来真雷,足以说明这御雷决威力不小。可是你内伤尚未痊愈,武境濒临溃散,若是强行修炼这般威力巨大的功法,你身体是扛不住的。” “婉儿之仇不可不报,师兄不可不救。” “嗯,那你练!” 休息了一天后,陈之再次登上巨石,巨石上僻静些,村里人很少来这里,在这里修炼功法,能省不少麻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陈之光着上身回到了家里,陆柳啧啧两声道:“又把衣服练没了?” 陈之讪讪一笑回道:“比前天好多了,已经小有成就了!” 陆柳不置可否,若是一两天就能练得小有成就的功法,可算不得什么上古功法。 一连数日,陈之都是在家吃过饭便前往巨石,一直到第二日一早才回家。 再到后来,他回家的时间变得更早了,基本上天还没亮就回到了家中,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越练越自如,而是因为他自打修炼御雷诀后,一天比一天狼狈,他不想让陆柳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即便他知道她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不是真的嘲笑他。 每过一天,安和城中的齐尚渊就会多一天危险。可修炼功法一事本就不能操之过急,更何况是御雷诀这样高深的上古功法。 陈之越是心急,就越难有进展,已经窥见御雷决所蕴含的巨大威力,却迟迟不能引为己用,他徘徊在御雷决这个大千世界的入口,始终无法真正进入其中。 这日午饭后,陈之对陆柳说道:“我可能得几天回来,你不必等我。” 陆柳哦了一声,陈之帮她收拾了一下碗筷后,再朝巨石走去。 悬崖边,细如蜘网的涟漪再度显现,将陈之裹挟其中,这些从天地汲取而来的能量不是陈之自身所有的,它们狠狠的攻击着陈之的躯体。 起先是一阵酥麻,随着涟漪越来越多,一股炙热灼烧的感觉遍布在他的全身,他咬紧牙关,想要操纵这些看似温柔实则暴躁的能量,这个念头刚起,周围的能量像是被触怒一般,先蜂拥而至,再狠狠的朝他攻了上去。 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陈之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心神被摧的一瞬间,他收回操纵这些能量的念头,放弃继续修炼功法。 能量涟漪随之瞬间散去,陈之身心一松,一口浊气吐出,整个人再支撑不住,倒在了悬崖边。 “还是不行么?” 陆柳站在桥上,早上刚刚下了一场雨,河里的水才刚刚变清,河道两旁的水草斜躺在水面上,被水冲弯腰后倔强伸直身体,刚伸直又再被水冲弯了下去。 “已经第六天了,我要不要去看看,算了,既然他不想让我看,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陆柳看着河水发呆,在大石村待了这么些日子,她发现在这僻静的小山村里生活,倒还算不错。 “姐姐!” 陆柳转过头去,路对面站着一个少年,跟她第一次看到的陈之差不多大小,她对着少年笑了笑。 “你好呀!” “姐姐,我家在酿甘蔗酒,爹让我喊你跟陈之哥去尝尝,他说新出的热酒味道是最好的。” 陆柳本想推辞,但想着也没其他什么事干,于是就跟着少年往他家去了。 “姐姐,这几天怎么不见陈之哥了?” “他呀,他去练神功去了!” 少年正是陈之还在私塾读书时的学伴孙栓,他们两家隔得近,陆柳跟着少年没走几步就闻到了酒糟的香味儿,算起来,自己还真的好久都没喝过酒了。 甘蔗酒绵软,即便是刚顺着竹槽流下的热酒,喝起来也不那么暴口。 “陆姑娘,你还喝的惯,咱们这酒浊,城里人一般都不喝,也卖不出去,我们都留着自己喝了!” 孙栓的父亲是一个憨厚的中年男子,陆柳对他微笑着说道:“喝的惯,味道好得很!” 说话间孙栓的娘亲从家里走了出来,端着一盘花生。 “姑娘,没什么下酒菜,你就将就着吃点花生!” 陆柳笑呵呵的接过盘子,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是盐水泡过的花生,与这甘蔗酒很配。 装酒的器皿就地取材,是用竹子做成的,她一连好几筒酒下肚,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丝红晕。 “陈之是个好小伙,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命苦,他爷爷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 陆柳微笑着点点头,又剥开一颗花生放进嘴里。 “姑娘你是山阳城的人?山阳城我没去过,不过听别人说那里是个好地方,以后你跟陈之成亲了,记得常回来看看啊!” 虽然比陈之大了十多岁,但陆柳看上去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她闻言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想解释的时候她又放弃了,倒不是她嫌解释麻烦,在这堪称一方净土的地方,她不想让这些质朴的人们脑海中被充斥着家仇国恨的的往事所侵染。 再喝了一筒甘蔗酒后,即便是坐着,陆柳也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起来。她连忙起身,笑着对孙栓的爹娘说道:“谢谢你们,我喝好了!” 孙栓的爹娘连忙挽留,陆柳再三道谢后,便晕乎乎的离开了这里。 黄泥抹旧炉,秋木煮春酒。 我来花草盛,我去路悠悠。 何惧雨霖霖,何惧林成荫。 坐看云起时,风徐徐且行。 一曲唱罢,她已经走到了小桥上。 第52章 疯子 陆柳睁开眼时,屋外阳光烂漫,跟她躺下的时候一般。看着时间还早,正打算再眯一会儿的时候,她猛地坐了起来。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再朝窗外看去。 她从孙栓家回来时的阳光,是西沉落日的余晖,而此时,在屋内映出一片斑驳光影的,分明是初升的太阳。 “我睡了一整天吗?” 屋里屋外转了一圈,陈之还没有回来,她百无聊赖的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有风吹过,屋后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阳光温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刚醒没多久,她又昏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台阶下的树影虽然换了方向,但阳光依旧灿烂,这次她确定自己没有睡太久的时间。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依旧不见陈之回来,期间她也打算去找他,可最远走到桥上,她就折回了。 日落月升,日落后消失了一阵的树影,在月亮升起后又重新出现在地面上,陆柳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起身拉上门。 走到小桥上,这次她没有犹豫,径直朝着私塾的方向走了过去。 自从上次再次被那能量涟漪击倒后,陈之再没有用御雷诀从周遭汲取能量,他站在悬崖边,进入无我之境,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这一站就是六天六夜,等到再一次被月光笼罩住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心随意动,巨石上再度生出丝丝缕缕无边无际的透明涟漪,天空之上异象横生,月亮周遭出现大团大团的乌云,很快就将月亮整个遮住了,与此同时,云层中电光闪烁,隐隐有雷鸣声传出。 陈之伸出右手,那些透明涟漪仿似受了某种指令一般,蜂拥而至,朝着他的掌心涌去。 片刻后,他的掌心出现一颗杏核般大小的透明雷球,雷球中电弧交错闪烁,雷球周围的空间出现一阵一阵诡异的扭动,连着他的身体也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雷球出现的一刹,天上的乌云彻底散去,月光重新倾泻而下。 刚登上巨石的陆柳站在私塾的门前,没有贸然上前,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悬崖边的陈之,跟他手中那个即便隔着很远依旧能让人心悸的透明光球。 “他竟然练成了吗?” 就在这时,陈之右手轻扬,那个杏核般大小的雷球飘到了他身前六尺处,雷球经过的地方,空间都会变得一阵扭曲。 正疑惑陈之打算干什么的陆柳,突然朝后倒飞出去。 雷球悬停后,毫无征兆地炸开了,一声震耳的爆鸣声响起,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陈之首当其冲被击中,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朝着私塾边倒飞了过去,此时他全身上下像是被重锤砸中般,又像是被烧得滚烫的铁鞭抽过一般,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片刻后,他撞到私塾的墙上,跌落了下去,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看着眼前那个引自己入武道的女子,他笑了。 陆柳低头看去,她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只见陈之赤裸着身体,身上那遍布着一大块一大块的黑斑,那是先被炸开又经灼烧后结了痂的伤口。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将雷球引爆,还有那双看上去依旧明亮着眸子,换做旁人绝认不出眼前的焦黑如碳的男子正是陈之。 真是一个疯子,她想开口问他是不是疯了,但突然想到,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计生死的男子,到嘴边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你还好?” 陈之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点点头说道:“我没事了,麻烦你去师兄的房间帮我寻身衣服。” 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换上一身靛青色长袍的陈之跟着陆柳,在月光下,顺着山路走下巨石,往家里走去。 第二天一早,月亮尚悬在天空,大石村前往岩湾镇的路上,有两个身影并肩前行。 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他走,他见她跟着自己,同样什么都没说。 陈之知道陆柳是大元人,他本以为到了山阳城后,她就会选择北上回去大元,可直到进了城,她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似乎是明白了陈之的想法,陆柳冷哼一声道:“你别忘了,你不止欠我一条命,在你没有报答我之前,我得看着你,不能让你轻易的死了!” 陈之看了一眼陆柳,没有说话,扫视了一下四周街道,他往何府走了过去,陆柳紧随其后。 走着走着,陈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以往在这山阳城里行走时,自己并不会引起路人的过多注意,可是今天十分反常,只要自己经过的地方,遇到的路人都会明里暗里朝着他看过来。 正想着到底是什么缘故时,他一个不经意的低头,然后看到了自己那两双焦黑破烂的双手。 昨日至今,他还没有照过镜子,不过在看到自己的双手后,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自己脸上的样子,难怪会有那么多人看他。 他转头看了眼陆柳,陆柳也正在看他。陆柳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围行人的目光,她嘴角不经意的微微翘了一下。 陈之知道她又在笑话自己了,不过他也没有在意,继续朝前走去。 看着那两扇同样是朱红色,只尺寸比董府的小一些,门钉的数量少一些的朱漆大门,陈之喉头有些发硬,稍稍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他上前叩响了大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一持刀男子站在门口问道:“干什么的?” “我找何展侠!” 持刀在男子看清陈之的模样后心里有些发毛,本想大声说话来掩饰自己心虚的,一开口的声音却带着些许颤抖。 “何展侠不在!何家今日不见外人!” 何府应该是出什么事了,持刀男子不像是何府的人,若是何府的下人,大概齐是不会直呼主子名讳的。 “让开!” 听到陈之冷冷的声音,持刀男子莫名一阵心悸,即便有刀在手,心里还想拦上一拦,身体却不自主的往旁边让了出去。 陈之跟陆柳从他身边经过,他愣是大气都没敢出一口。 就在这时,似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院内又走出四个持刀男子,看见陈之后,领头一人厉声说道:“兵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听到兵部二字,陈之知道这些人来何府准是因为自己,他没有理会那四人,继续朝前走去。 领头那人大喊一声:“找死!” 说罢就跟其余三个持刀男子朝着陈之奔了过去,片刻后,一阵哀嚎声响起,四人倒在地上,手中佩刀也摔落在旁。陈之看也不看地上四人,径直冲进了何府的会客厅。 屋门被踹开的一瞬间,陈之愣了愣,屋内几人也愣了愣。 当中座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陈之不认识,屋内还站着十多个手握佩刀,身披铁甲士兵模样的人。 在年轻人面前,跪着三人。 何展侠,何父,山阳城城主唐敬奎。 第53章 黑玺 坐在正中央的年轻男子见到陈之后,站了起来,那十几个持刀侍卫立马上前将陈之团团围住。 何展侠父子跟唐敬奎俱是一脸茫然,陈之身后的女子他们不认识,头发炸没,皮肤炸黑的陈之他们自然也没有认出。 年轻人怒问道:“大胆,你是何人?” 陈之冷冷的看着那个年轻人,问道:“你又是何人?”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那你也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见陈之面对十几持刀侍卫丝毫不惧,且大有与自己针尖相对的意思,年轻人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同时,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他便稳住了心神,他看着陈之厉声说道:“我奉旨捉拿钦犯,你胆敢以下犯上,扰乱公务,莫不是嫌犯同伙,来人啊,将他擒住!” 那十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却连陈之碰都没碰着,他们一脸震惊的四周张望一番后,发现陈之已经出现在领头那个年轻人的面前。 年轻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差点撞到椅子上,他大声呵斥道:“大胆,我乃兵部主事,你想干嘛?” 陈之往前再走一步。 “兵部主事?你是兵部尚书吗?难道你是韩千城那个老东西?” “你胆敢侮辱家父,你不怕掉脑袋吗?” 陈之闻言皱了皱眉。 “韩斐?” 看见陈之脸上的神态,正是兵部尚书韩千城之子韩斐的年轻人以为他被自己的身份唬住了,冷哼一声说道:“不错,你既然知道我,识相的话,速速退去,我可以免你无礼之罪!” “苏念念是不是你杀的?” 韩斐愣了愣,他明显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听到苏念念的名字,但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眼前男子的身份。 “你是!” 只是陈之二字还未说出口,他就被一脚踹中。 嘭的一声响起,韩斐将身后的椅子撞了个粉碎,他一口鲜血喷出,一股剧痛从他的胸口传出,陈之这一脚下去,他十根肋骨最起码断了八根。 陈之掸了掸空中的木头碎屑,再往前走了一步,死死盯着韩斐问道:“她是不是你杀的?” 韩斐眼中腾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气,他咬咬牙后说道:“我爹一定会杀了你的!” “那你先去死!” 陈之说罢飞起一脚朝着韩斐的脑袋踢去,韩斐已经没有了刚刚那不可一世的气焰,见陈之发出这必杀一击,他连忙喊道:“苏念念不是我杀的!” 陈之脚尖在离着韩斐脑袋三寸处停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韩斐,韩斐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 “真不是我杀的,我承认让她去清河镇是我安排的,你们回到安和城时,知道她没有完成任务后,我确实有想过杀她,但她自打进城后就被一个神秘人保着,我根本无从下手,再后来,我就听到她死了的消息。” “我信你一次,你来这是不是为了找我?” “是,听说何家跟你关系匪浅,因此我便打算审一下他们,还没开始问,你就来了!” “哦!回去告诉你爹还有应忠王,若是陛下有丝毫闪失,他们永远也拿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陈之说罢一把拎起韩斐,将他抛向了门口的位置,韩斐重重砸在地面上,痛苦的呻吟几声后就再没了动静,身旁的侍卫连忙抱起不知死活的韩公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何府。 韩斐已走,跪着的三人迟迟不敢起身,他们也听见了陈之跟韩斐的对话,但对话的内容让他们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韩斐等人离开,陈之连忙跑到何展侠面前,对着三人说道:“唐城主,何伯父,何兄,没事了,你们快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展侠,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焦黑男子,问道:“陈之?” 陈之点点头。 “是我连累你们了,你们快起来!” 知道站着的正是陈之后,三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何展侠紧紧握着陈之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兄弟,你受苦了!” 听了何展侠的话,陈之不禁也眼眶一热。 满腹心酸只敢与故人说! 一场风波暂定,何府重归平静,听到安和城发生的变故,何展侠几人不胜唏嘘。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兄弟,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 陈之摇摇头道:“此去安和城,前路凶险,我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因为我你们已经遭此无妄之灾了,后面的事你万万不可卷进来。不过,我确实有一事相求,与救陛下无关!” 何展侠重重的点点头:“你说!” “二师兄临终前的唯一愿望就是让我再给大石村私塾寻一位教书先生,我想将这件事托付给何兄你!” “没问题,我一定找一个学识渊博的教书先生,亲自送他去大石村。” “二师兄当年是因为我在大石村,所以才没有收学费,再请先生的话,费用也就拜托你了!” “兄弟,你这说的什么话,且不说你上次比武大会的赏金你留下了那么多,即便是没有这回事,凭咱俩的关系,将这点钱拉到台面上说,是不是有些太见外了!” 陈之闻言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自大青城回到大石村后,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救人之事刻不容缓,陈之没有在何府久留,将寻找教书先生的事托付给何展侠后,他便匆匆离开了山阳城。 安和城,应忠王府,已经换上龙袍的应忠王穿过一条狭长的地道,走进了一个地牢内。地牢的正上方有一个尺余见方的天窗,淡淡的光透过天窗照进地牢,显得昏暗无比。 地牢正中站着一人,耷拉着脑袋,他的四肢被四根粗壮的铁链拴着,身后还有两条铁链插进他的身体,将他的琵琶骨锁住。 “侄儿,只要你交出那方黑玺,我便将你送到大元,只要你永世不再踏入大离一步,我便保证不会杀你,如何?” 被铁链锁住那人缓缓抬起头,光线昏暗,应忠王看不清他的表情。 “齐道元,我以大离第十二位国君之名起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应忠王听到此话,莫名胆寒了一下,但看了看眼前基本上已经算是废人的齐尚渊,他哈哈大笑一声。 “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不愧是我齐家的人。我也明告诉你,你那小师弟陈之已经往安和城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将黑玺交给他了吗?我会让他先用黑玺换你一命,然后再将你二人全都杀了,好好在这地牢里享受你为数不多的余生!” 应忠王说罢转身离开了地牢,齐尚渊气力耗尽,头又低了下去。 他们口中所说黑玺是大离皇族圣物,据传乃是大离开国皇帝齐栋辰于极北寒地所采陨玉制成,齐栋辰以开国境修为雕刻此玉,硬是雕刻了九九八十一天方才制成一方黑玺。 黑玺材质非凡,又加上沾染了开国境修为的灵力,本身就是一件灵物,齐栋辰开创大离王朝后,又将国之气运封存其中,可以说黑玺就是大离的龙脉。因此,大离皇位之传承,也就是黑玺的传承,没有蕴藏举国之运的黑玺,任何一位皇帝的皇位都是坐不稳的。 齐尚渊老早就将黑玺交于心腹老曹保管,防的就是有人意图谋权篡位,登基以来这十几年的时间里,老曹虽然不为世人所熟知,但他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大离武道第一人,因此黑玺在他身上,齐尚渊颇为放心。不料兵部尚书韩千城竟先他一步,修至管城子境五段大圆满之境,半步入青天,这才有了先前的变故。 而韩千城之所以会听命于应忠王,是因为应忠王给他许诺了比一朝宰相更高的位置。 大离异姓王,且世袭罔替。 第54章 矫情的幻想 路过清河镇时,陈之看到那座曾经写着清河镇三字的牌坊,此时只剩两块基石,没有感慨,他径直从清河镇上空飞了过去。 他心里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气恼,既然苏念念是假的,那卢老三,徐掌柜,还有汪大喜,他们肯定也是假的,想到这里,他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有时候还真是过于纯真了。 陆柳一直跟在陈之身后,他们俩人一路上并没有过多交流,陈之对这个时常嘲讽自己,但却又救了自己性命,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自己师父的女子,不是很喜欢,但也不厌恶。 三日后,陈之陆柳飞过戒备森严的安和城城门,径直落在了大离皇宫安和殿门前的广场上。 身着一袭龙袍的应忠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身前站着一袭红袍又赤发赤须的破山尊者,破山尊者身旁还站着两人,一个身着青衫手持折扇的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一个手中握着一截断剑的干瘦黝黑的老汉。 破山尊者回头看了一眼应忠王,应忠王点点头,他便从台阶上纵身跃下,落在了陈之身前一丈远处。 “你小子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话还没说完,破山尊者又瞧见了陈之身后的陆柳。 “啧!别的不说,你小子这艳福倒是挺让人羡慕的,怎么?是想通了,来给老夫再献上一绝色鼎炉吗?” 陈之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后问道:“陛下在哪?” 破山尊者闻言哈哈大笑道:“陛下?陛下就在台阶上站着啊!陛下说了,只要你交出那个东西,他便饶你不死!” 陈之没有任何预兆的冲向破山尊者,一拳朝着他的胸口砸去,破山尊者举起一棍挡下。 “几日不见,怎么又变得不自量力了?挨了老夫两棍,还能恢复武境修为,是有些门道,不过这管城子二段之境还是不够看啊!” 被一棍震开后,陈之不管不顾地再冲了上去,结结实实挨了破山尊者几棍,喷出一口鲜血后,他倒飞到十丈开外的地方站定。 破山尊者看着不远处的陈之,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这小子怎么来的没头没脑,去的又如此果断,但马上他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低头看去,自己胸前跟大腿根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光点,只野樱桃般大小,却让他一阵莫名心悸。 与此同时,陈之朗声说道:“你扯破婉儿钗裙!” 破山尊者大腿根处的光点炸开。 一声痛苦的吼叫声响起,冲击波散去后,破山尊者仍站在原地,他低头看去,自己双腿血肉全无,只剩下几截烧焦了的血管,还有焦黑如碳般的腿骨。 “你撕烂婉儿上衣!” 破山尊者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胸前的光点便又炸开,这次,再没有喊叫声响起。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恶名响彻大离南北的赤发老者,下颌整个被炸飞,胸口被炸出一个大洞,露出干涸而焦黑的且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话一直很多的破山尊者,带着一肚子的话倒了下去,死在了他认为风脉不错的大离皇城。 台阶上的应忠王见此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身前的青衫书生与断剑老汉早已腾空而起,直奔陈之而去。 凝出两颗雷球已经耗费了陈之的半数心神,此刻二人攻来,他只能不断避开。 在二人不断左右夹击下,陈之肩膀中了青衫书生一掌,右边胳膊更是被断剑老汉刺中,鲜血涓涓外流。陆柳见状也冲了过来,可随即就被青衫书生一掌拍倒在地。 两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青衫书生一脚踢在陈之的后背上,他吃痛的同时朝着地面倒了下去,断剑老汉趁机一剑刺向他的胸口,避无可避,断剑老汉刺中他后又瞬间拔出断剑,霎时间,他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台阶上的应忠王大声喊道:“留活口!” 就在两人停手的一瞬间,陈之撇头看了一眼就躺在自己身边不远的陆柳,陆柳心领神会,一把拉起陈之的手,瞬间就飘到了十丈外的地方。 在陈之刚刚躺过的地方,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雷球,电弧闪烁,周围泛起阵阵涟漪。 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响起,随后一股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广场,陈之陆柳被冲击波击中,又倒飞出去十几丈才停下,陈之再吐出一口鲜血,最后凝出这颗拳头大小的雷球几乎要了他的大半条命。 将陈之扶稳后,陆柳的嘴角也渗出了血,她轻轻用手擦去,然后朝着广场那边看去。 青衫书生跟断剑老汉一左一右的倒在地上,相隔一丈来远,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两人,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陈之吐出一口浊气,在陆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朝着应忠王走去,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不远的地方。 应忠王明显有些慌张,他朝着身后的大殿喊道:“韩尚书!” 应忠王话音刚落,一道蓝色身影自安和殿内激射而出,陈之想躲开时已经避无可避,他被一掌击中胸口后,身体朝着广场的另一边倒飞出去。 片刻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涂了红漆的宫墙被撞出一个大窟窿,陈之被掩埋在一堆砖瓦碎屑当中,他吃力的从碎砖碎瓦中爬了起来,那个一袭蓝袍的中年男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韩千城站在陈之面前,他还没说话,陈之就有一种想要跪下的冲动。 “这难道就是半步青天的威压吗?” 一连凝出三颗雷球,再挨了结结实实一掌后,陈之已是强弩之末。青衫书生跟断剑老汉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布局,那颗拳头大的雷球本来是留给韩千城的。不过等他真正见到韩千城时,他也不确定仅凭那颗雷球是否可以胜过他。 此时的陈之犹如当初在大青城海边时那般,陷入了死境。 韩千城冷眼看着陈之,说道:“你打伤我儿子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存在吗?” 陈之咳了两声,说道:“我相信只要我不交出来那个东西,应忠王是不会让你杀了我的!” 韩千城冷笑一声后,一把掐住陈之的脖子。 “他不让我杀你,我便不敢杀你了吗?” 陈之赌他不会杀了自己,于是大声朝着应忠王喊道:“我死了,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东西在哪?” 但这次他似乎赌错了,只见韩千城慢慢加重了手上力道,他的脸憋得通红,脑中一阵眩晕,气息只出不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应忠王焦急的喊道:“韩尚书,且留他性命!” 韩千城对应忠王的话置若罔闻,陈之此时已经近乎晕厥,他本能的伸出双手想要拉开韩千城的胳膊,但一切都已是徒劳。 以往听人说,一个人在濒死之际,会在瞬息间回顾完自己的一生。 陈之以前对此坚信不疑,直到此时才明白,那些话只是活着的人略显矫情的幻想,真正的将死之际,除了不甘,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 陈之的双眼因为窒息而逐渐涣散,在韩千城的脸连同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的时候,他猛然看见一个身影。 那个在大青城绝境之地救了他一命的女子,奋不顾身的朝着半步青天的强者直奔而来。 第55章 流金瀑 韩千城连头都没回,一掌朝后拍去,一股气浪自他掌心发出,陆柳在离他还有三丈远的地方被气浪击中。 她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十几丈远,稍稍站定后,再朝着韩千城冲了上去。 韩千城微微皱眉,眼中抹过一丝杀意,与此同时,一支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箭矢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稍稍停滞后如奔雷般直冲陆柳而去,金箭经过的地方泛起一阵阵金色的涟漪。 这一箭,管城子境五段以下者,无人可挡,所以陆柳,必死无疑。 刚被一掌击伤,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去,流过她的下巴,在她的白裙上晕染开,像是雪中盛开的梅花,金色光点越来越近,她觉得有些刺眼,干脆闭上了眼睛。 金色箭矢在离着陆柳不到三尺距离时,一颗闪烁着紫色电弧的雷球从天而降,径直砸在金箭上,而后金箭雷球双双越过陆柳的身体,撞在安和殿前的台阶上。一阵白雾升腾而起,汉白玉堆砌而成的台阶被炸成粉末。 仅差一瞬便会被韩千城捏碎脖子的陈之,眼中抹过一丝紫色光芒,他伸出手硬生生将韩千城的手拉开,随后一掌拍出。 前一刻还是大离武道第一人的韩千城胸口炸开一团紫色涟漪,心头大震的同时,被陈之一掌击退三十丈。 身形一个闪现,陈之出现在了陆柳的面前,他伸手帮她擦去嘴角的血渍,然后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柳柳,你还好?” 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除了哥哥,再也没有人喊过她柳柳,再抬起头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萧哥,真的是你吗?” 到底是半步青天的强者,韩千城面对这诡异一幕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他当下决定先发制人。 三支金箭朝着陈之的后背劲射而去,速度之快以致在空中留下三道金色的残影。 陈之将陆柳拉到身后,朝着前方凌空轰出一拳。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广场似乎都跟着晃动了起来,余波散去,空中再无半分金箭身影,在金箭消失的地面上出现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韩千城大惊失色,应忠王也早已逃进了安和殿内。 陈之回头对陆柳笑了笑。 “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又是身形一闪,在陆柳的眼前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离韩千城一丈远的地方。 韩千城微微皱眉道:“你究竟是何人?” 陈之笑了笑:“我就是我!” 韩千城闻言怒喝道:“装神弄鬼!” 说罢他纵身跃起,朝着陈之冲了过去。 诺大的广场上,一蓝一黑两个身影不断地辗转腾挪,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再到后来,整个广场上都布满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若是被不懂武道的人看见,一定会以为他们修炼了分身术,事实上,这是由于两人的速度太快,才导致广场处处都是他们留下的残影。 只可惜这场旷世对战的观众只有陆柳一个人,对于江湖上的那些武者来说,不说此生能够半步入青天,单说看上一场半步青天境武者的对决也已经此生无憾。 不过错过这场对战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能从强者之战中悟出门道的毕竟少之又少,在见过真正的强者所带来的恐怖威压之后,犹如燕雀之见鸿鹄,自惭形秽之下大多武者都会心境受损,此生再难更进一步。 韩千城被陈之一脚踹中后背,砸在地面上,将青石板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尘埃散去,他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老狗趴在坑底,这一番短兵相接算是告一段落。 陈之看着艰难的爬了起来的韩千城,说道:“还打么?” 韩千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周身泛起一阵金色涟漪,他慢慢从坑底升起,最后悬在了半空之上。 此时正逢正午时分,阳光照在安和殿金色的瓦顶上,反射出的金色光芒将韩千城整个笼罩起来,璀璨如日。 韩千城喃喃念道:“光之所及,金矢必至,皓空生金,潺潺如流,遇神诛神,遇佛诛佛。” 陈之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好大的口气!” 可话刚说完他便瞬移到陆柳跟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抬头看去,只见整个广场的上空,密密麻麻的全是金色的光点,周围的空间也一阵诡异的扭曲着。 韩千城看着自己身前遮天蔽日,齐齐朝着陈之激射而去的金色光箭,他嘴角微微上扬。 “流金瀑成矣!” 漫天的金箭,滔天的杀意。 陈之瞬间在身前凝出七堵紫色光墙,自古能克箭者,唯有坚盾。 第一波金箭已经扎向了第一堵光墙,不断有爆鸣声响起,片刻后,第一波金箭消失不见,而紫色光墙也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再接一波金箭后,光墙轰然破碎,只留丝缕紫色涟漪朝着四周散去。 流金瀑,是一场无差别的冲杀。 没有被光墙挡住的金箭扎在地面上炸开,整个广场瞬间被飞扬的尘土所覆盖,像是大元北境荒漠中大风狂卷而起的沙尘暴,沙尘暴中还不断有金光炸开。 陈之身前的光墙挡住了奔涌而来的金箭,却挡不住身后扬起沙尘,陆柳捂住口鼻,后背被金箭炸开后的冲击波不断的冲击着,他只得在她身后也竖起一道光墙。 紫色光墙乃是他用自己的修为所凝,多出一道光墙,身前的光墙自然就会弱上几分,金箭流接连摧毁他身前的五道光墙,闪烁着金光的箭尖已经出现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 眼见最后两道光墙也已出现裂纹,陈之不再犹豫,他纵身跃起,飞到了半空之中。 面对如水般汹涌而来的金箭,他避无可避,瞬间就被几支金箭刺中,但与此同时,广场上空出现了异样。 原本晴朗的广场上空忽的生出一团乌云,乌云当中电闪雷鸣,陈之伸开双臂,作环抱天地状。 “你有流金瀑,我有万雷引。” 韩千城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流金瀑这一式,让陈之悟出了御雷诀当中的万雷引。 一道道紫色雷电在广场上空出现,朝着还在不断生出的金箭奔去,刹那间,天空中金色与紫色交替闪烁,爆炸声不断。 乌云散去,尘埃落定,陈之肩膀跟胸口有几处伤口,血已结痂。 韩千城一头白发散在空中,嘴角有鲜血正往出淌着,脸上,连同露在外面的双臂变得焦黑一片,此时的他看上去跟现如今的陈之有几分相似,不过他要显得狼狈许多。 万雷引破了流金瀑,陈之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因为胜利而放松的迹象,他的脸色反倒比站在光墙背后时要更凝重些。 韩千城看着陈之,哈哈笑道。 “哈哈!半步青天,到底不算青天,真正的青天境,果然玄妙!” 看似落败的韩千城竟然在这场大战中升了境,进入了实打实的青天境。 第56章 一剑敬青天 “陈之,你是个大才,可惜老夫不是惜才之人。既然同为青天境,我们就一招分出高下!当然,也分生死!” 陈之闻言笑了笑,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生死而已,又有何惧,他单手前伸,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定全力以赴,送阁下上路!” 青天境强的不止只有修为,更是那一副可睥睨天下的心境,这是韩千城之前从未领略过的。 “老夫修习武道五十余年,于近日方才修成流金刺,流金刺虽然威力匪浅,但老夫一直引以为傲的是手中的剑,当今天下,无人值得老夫再出一剑。值此之际,老夫赠你一剑,敬你,敬青天!” 两人已将尘世间那点是非愁怨放下,这一刻,他们只想在武道上分出一个高下。 韩千城一袭蓝袍无风自动,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朝着天空飞了上去,眨眼间,他已经消失在了云层当中。 这时,天际传来韩千城的声音。 “一生握剑,欲与天地争,今朝换我做三尺青锋,天地且握之,准我为天地荡尽不平。” 与大离皇宫相隔五里地的一座酒楼屋顶上,换上一袭新衣的易清扬痴痴的望着天际,喃喃道:“以己为剑,天地操之,真乃旷世一剑,韩千城,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 青锋未出,剑意已然滔天。 易清扬猛然惊醒道:“这一剑,陈之很难挡下,他还欠我二百五十两白银呢!”,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皇宫奔去。 陈之抬头朝着天际看去,一阵风卷云涌过后,一个白色的剑尖出现在云层下方,滔天剑意直指他一人,云剑缓缓下压,剑身慢慢显露出来。 当云剑已经露出一丈长的剑身时,陈之整个人被一股无形之力压住,他奋起相抗。 云剑再下一丈,陈之双脚入地三寸,所立地面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 云剑又下一丈,碎砖碎石已经没过了陈之的小腿,刚刚出现的裂纹朝着更远的地方漫延而去。 三丈长的云剑整个从云层中钻出时,陈之半身入地,他痛苦的大叫一声后,喷出一口鲜血。 “这便是天地之力么?孰能敌之!” 云剑在脱离云层后,下压的速度瞬间变快,如离弦之箭,呼啸着直奔陈之而去,明明是皓日当空,陈之却如同身处梦魇当中。 “无极生两仪,阴阳归一气,水火既济,妙合天地,无我方见真我,无欲则真无敌,真元化罡,无极护体。” 易清扬离着皇宫还有百丈远时,便将两仪罡的口诀用秘音传入陈之的耳中。 陈之瞬间恢复清明,左右手同时画圆,身前一丈处,出现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紫色涟漪的光圈,光圈内不时有道家真经闪现。 云剑撞在紫色光圈上的一刹那,并无任何动静发出,只是片刻后,伴随着一声爆鸣声响起,猛烈的冲击波朝着四周奔腾而去,安和殿连同广场四周的宫墙轰然倒塌。 冲击波先撞上陆柳,再撞上易清扬,两人来不及叫喊就被冲向远方。躲在安和殿内的应忠王侥幸躲过一劫,在安和殿倒塌的一瞬间他就朝外跑去,但仍是被一根石柱砸中,摔倒后又被石柱压住双腿,再也无法动弹。 云剑与光圈同时消散,韩千城终于先现出真身,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唯我独尊的神情。 “能破我三丈青锋,陈之,老夫还真是有些佩服你了,不过老夫此剑三丈三,余下这三尺青锋你如何挡?” 韩千城说罢就迈步朝陈之走了过去,一步出,剑气至,他口中这最后三尺青锋,便是他自己。他这最后一剑剑气之盛以至于剑气已经化虚为实,广场上开始出现一缕一缕如烟般的涟漪。 一丈远的距离并不远,可韩千城走的很慢,他每踏出一步,便有一把无形之剑刺中陈之的心脏,陈之叫苦不迭。 韩千城前行半丈远时,陈之七窍开始往出渗血,而胸口早已被渗出的一大滩鲜血晕染开。 “死在老夫剑下,是你的荣幸!” 韩千城再进三尺,陈之脸上整个被鲜血所覆盖,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韩千城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他猛然抬起头,朝着韩千城笑了笑。 两仪罡再现,只不过这一次,紫色光圈似乎并不是为了挡住韩千城的剑。 韩千城微微皱眉,步伐稍稍停滞之时,陈之托着紫色的罡气迅速朝后退去,在他原本站立之处,出现一个直径足足有一尺余的紫色雷球,紫色电弧闪烁,隐隐有雷鸣声发出,雷球周围的空间也不住的扭曲着。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韩千城的耳膜却一阵刺痛,雷球替他走完了剩下的路程,奔到他身前炸开后,变成了一个紫色的太阳。 在紫色太阳升起的一瞬间,已经退到远处的易清扬一把拉起陆柳,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陈之后退的途中一把将被石柱压住双腿的应忠王拉起,朝着远处抛去。紫色冲击波眨眼便至,撞在同样是紫色的光圈上,光圈应声碎裂,余波将他击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双眼一黑晕了过去,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朝着远处的宫殿撞去。 紫色光芒退去,已经变作一堆废墟的安和殿跟殿前的广场上已经没有了韩千城的身影。 这一战,连着安和殿,大离皇宫一共有九座大殿倒塌,幸好安和殿是在皇城中心,否则的话,皇城周围的民居也会跟着遭殃。 陆柳跟易清扬奔到废墟中,他们在一堆碎砖碎瓦中找到了昏死过去的陈之,陆柳轻轻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将他搂在怀里。 更远处的一堆碎屑中传来一阵咳嗽声,灰头土脸衣衫尽破的应忠王从地面上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匆匆赶到,领头的是京城巡防司副左使吴知义,他们赶到废墟后将应忠王团团围住。 队伍中走出一人,他一脸漠然的看着应忠王,问道:“陛下在哪里?” 应忠王刚开始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但看清周围的人后,他眼神中只剩下了不甘,紧接着,他便将头低了下去。 这把最终还是自己赌输了,只是这赌注也太大了些,安和殿那把龙椅的背面,赫然写着死亡。 问话之人正是董平的长子,是陈之还来得及见过的董辰。低头沉默着的应忠王被人架起,往宫外带去。 董平在路过陆柳时,他低头看了一眼她怀中的陈之,心底叹息一声后,径直往远处走去。 董婉的事他已经知道,他想陈之大概是不想看到他的,就像他也不想看到陈之一样,所失者皆为两人所爱,还活着的他们俩少见一面,就会少一次想起她,心也就会少痛一次! 第57章 春风生 陈之醒来的时候,屋内有烛光轻轻摇曳着,陆柳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 就在这时,他的喉咙突然有些发痒,他想忍住不咳出声来,可是越是想忍越是忍不住,咬牙坚持了一阵后,他最终没能忍住,大声的咳了出来。 陆柳闻声醒来,她伸手将额前的乱发捋到耳后,眼睛有点红,还有点肿。 她看着陈之笑了笑,说道:“你醒了?” 陆柳脸上是陈之从未见过的温柔,他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刻他的确是萧问天,可也仅仅只有那一刻,萧问天的残魂在用他的身体抱了一下陆柳后,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陈之看着陆柳,也笑了笑,不过他笑的很尴尬。 “那个我睡了多久了?” 瞧见陈之脸上的尴尬,还有眼中那一丝生分,陆柳心底叹息一声,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从床边站了起来。 “我们是今早到的安和城,此时刚入夜没多久。” “哦,我还以为睡了几天几夜了呢,对了,找到我师兄了没?” “找到了,听说他也受伤不轻,此时正在宫里养伤。” “哦。” “嗯。” 一阵沉默过后,陆柳抿了抿嘴,然后对着陈之微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陈之点点头。 陆柳推开房门,准备往外走的时候,陈之又喊住了她。 “陆姑娘,他已经不在了。” “嗯,我知道了!” “我已经继承了他的修为,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陆柳闻言,一脸温柔的朝陈之看去,笑着说道:“那余生你替他陪我过,如何?” 陈之尴尬的挠了挠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吞吞吐吐道:“这” 陆柳瞧见陈之的模样,捂住嘴巴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我跟你开玩笑的,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快休息!” 说罢她转身走了出去。 月色正好,夜里起了风,到底是春风,虽然带着一丝凉意,但终归是温柔的。 陆柳斜倚在客栈阁楼的栏杆前,清风晃动着她的发梢,轻轻抚着她的脸庞,痒痒的。她眼中倒映出的月影比天上的月亮还明亮些,大概是叠上了泪光的缘故。 她在竹林中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时,迫切的想从他的身上看到萧问天的影子,她等呀等,终于等到了那句久违的“柳柳”,这一刻,她等了整整十七年。 满心欢喜过后,他却再也不会出现了,再见即是诀别。 她眼中闪烁着的光影,璀璨了一阵后,出现在她的脸上,变成两道星光点点的银河。 没有声嘶力竭,只是默默地流泪,等到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时,她擦去嘴角的泪痕,转身朝楼下走去。 陈之起的很早,他不知道陆柳住在哪个房间,心想她昨晚睡得迟,早上应该会多睡会儿,于是他打算先去看看师兄。 他刚走下楼梯,趴在柜台上小憩的掌柜听到动静后将头抬了起来,他微笑着对掌柜的点点头。 掌柜的在看清陈之的模样后,立马从柜台后站了起来。 “公子,昨日送你回来的那个姑娘让我告诉你,她回大元了!” 陈之愣了愣,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回道:“大概是半个时辰前,天还没亮好的时候就走了。” 陈之哦了一声后,走出了客栈。 往东是出城的方向,往西是前往皇宫的方向。 他站在客栈门口,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往西边去了。 齐尚渊后背有伤,无法躺下,只得坐着闭目养神,门外侍卫通报陈之来了,他睁开眼睛示意身旁的太监将门打开。 摒退旁人后,齐尚渊让陈之在自己身前坐下。 “你还好?” “我还好,师兄,你伤的重吗?” “是些皮肉伤,重倒不重,就是有点碍事!” “那就好,师兄,二师兄他,他也去了。” 齐尚渊听到韩冰死了的消息,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他叹了口气道:“就剩我们俩了!” 陈之点点头。 齐尚渊接着说道:“你先在潜龙街住着,十天,最多十天,等我将朝中事情处理完毕,你直接搬到宫里来住,韩千城不是想当异姓王么,我要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当异姓王。” 陈之闻言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他连忙说道:“师兄,此事万万不可!” 可还未等他说完,齐尚渊就开口说道:“我现在还能坐在这个皇位之上,十之八九,不对,应该全都是你的功劳,怎么算,你都有资格做我大离的异姓王。朝堂初定,我也需要有一个自己人帮我,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勿需再议!现在想来可笑,我先前还设立恩科,打算让你一步一步往上走,我跟董相一样,都太过在乎世人的眼光了,现在再想,我乃一国之君,我想封官便封官,想封王就封王,谁敢言之。” 齐尚渊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完的这番话,陈之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师兄,老曹之前说过应忠王应该不会对董相下手的,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 “齐道元一开始确实没想过对董平下手,他篡位之初想仰仗董平帮他镇住朝上众人,董平也没有推辞直接答应了他,还以宰相之名号令百官参加了宣诰禅让一事的朝会。在朝会上,董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怒发冲冠,直言齐道元乃窃国之贼,谋逆之徒,将他骂了个体无完肤。韩千城提剑朝着董平走去之时,满朝文武,唯有蔡大忠一人上前护在董平身前。” 齐尚渊说罢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为君一朝,有董平为相,是我之幸啊!还有蔡大忠,老曹,只怕此生再难遇到这般忠心之臣了。” 说到老曹,陈之猛然想起自己来宫中的正事,他从怀中取出那个老曹托付给他的包裹,递给齐尚渊。 “师兄,老曹怎么样了?” 齐尚渊接过包裹后轻描淡写地放在一旁,再叹口气道:“老曹也死了!” 两人再说了会儿话,陈之倒还好,齐尚渊脸上出现了一丝倦意,于是陈之起身告辞,一个人回了潜龙街的院子。 打开院门,翠竹依旧亭亭玉立,地面上斑驳的光影一如他离开院子时那般。只是院子里,再没有了老曹,再没有了董婉。 第58章 人君之怒 当燕子开始在大街小巷的上空掠过时,刚结束了冬天的安和城,像是一步踏过了初春,直接到了仲春时分。 陈之几番打听之下,终于来到了民乐街,那是董婉想带他去,却没有去成的地方。 街道旁的一个茶馆内,人声鼎沸,陈之循声望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诺大的安和城,碰见熟人可是相当不易,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走进了茶馆。 几日休养,他在大石村的巨石上被炸黑的脸上已经开始蜕皮,露出一块一块的新皮肤,像是生了藓一般,被炸的一团糟的头上也生出了新发,在这万物萌生的季节,陈之身上的变化倒显得十分应景。 易清扬坐在一个仅能容纳两人的小桌子旁,看到陈之进门后,他连连招手,陈之笑了笑,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 “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 “嗯,还好。易兄,我早想找到你当面致谢,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想不到今日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呵呵,也是咱俩缘分不浅!” “易兄,你我相交不深,之前你出手相救,后又不吝将两仪罡的法门传与我,此间大恩,一个谢字不足以道之,谢字虽轻,可我在这里还是要说声谢谢!” “诶,不用谢的,说实话,我第一眼见着你这个人,就觉得你很对我胃口,我易清扬与人相交,不看身世,不看武道高低,只凭感觉。” “易兄你侠肝义胆,胸怀坦荡” 陈之还想再夸上几句,易清扬摆摆手打断了他。 “兄弟,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言归正传,我们既然有如此交情,那说过的话更要算数了!” 陈之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做人应当言而有信!” 易清扬咧嘴笑了笑,然后举起巴掌朝着陈之晃了晃,说道:“兄弟,我一共挨了破山尊者五棍,一棍五十两,你一共欠我二百五十两!” 陈之刚刚还有些疑惑为什么易清扬会说起做人要说话算话,听到易清扬的话后他恍然大悟,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易兄,实在是惭愧,我竟然将此事忘了。除了这个二百五十两,你再给两仪罡的法门也开个价,多少都行,我一并给你!” “呵呵,一棍五十两是咱们提前说好的,至于两仪罡嘛,我是自愿说给你的,咱们事先也没说。更重要的是,正是因为你,才让韩千城使出那天地一剑,同为习剑者,我观此剑受益匪浅,其间所得不亚于你学会两仪罡,咱俩就算扯平了!” 陈之闻言心中不禁感叹道:“易清扬是真坦荡也,交友当交如此者!” 易清扬吩咐小二又拿上来一个茶碗,他给陈之添了碗茶,说道:“这馆子小,茶也是便宜茶,你将就着喝!” 陈之笑了笑说道:“易兄,我也穷苦人家出身的,在离开家之前,甚至都没有尝过茶水的味道,我没那么多计较!” 茶馆的生意很好,不断有人进出,来的也都是些平头百姓,几文钱就能喝上几大壶茶的价钱谁都能掏得起,当然也没有人计较茶水的味道,闲暇之余,好友坐在这茶馆中,饮茶是其次,谈天论地一叙友情才是他们的目的,这样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之地。 陈之易清扬两人将一壶茶喝了有大半的时候,一行三人走进茶馆,在他二人旁边的空桌上坐了下来。 他们三人要的是跟易清扬一样的茶,一文钱两泡。小二的将茶水端上来后,年龄大点的一中年男子给余下两人一人倒了一碗茶。 他自己也喝了一口茶,咂咂嘴后说了句“痛快!”,然后他就与同桌两人说起话来,声音不大,但正好能被邻桌的陈之易清扬二人听清。 “你们听说没,最近造反的那几位下场可惨了!” “啊?吴大哥,此事可不敢乱说啊,朝堂之上的事,我们还是少谈论为妙!” “没事的,我也是听我那在巡防司当差的侄儿说的,他既然敢跟我说,自然就不怕我跟你们说,再说了,这种事,陛下肯定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不然怎么杀鸡儆猴,怎么震慑那些藏了反心的人!” “确实是这个理儿,那吴大哥你给我们说道说道!” “那兵部尚书韩千城在大战中被一个叫陈之的少年给杀了,这陈之似乎跟陛下关系不浅,而且还是董相的准女婿。咳,先不说他,咱们先说韩千城,他算是死的痛快,没遭什么罪,不过他儿子就惨了!” 余下两人被姓吴的勾起了兴趣,直直的望着他,想听听韩千城的儿子怎么惨。 “这韩公子平日里喜养猎犬,光是从大元寻来的名犬就不下十余只,韩府被抄了家后,陛下就命人将韩公子跟他的猎犬关在一处。” 姓吴的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这些恶犬都是韩公子亲自喂养的,起初倒还算忠诚,守着他守了三天三夜,当然也就饿了三天三夜,这些犬不像是咱们家养的犬,什么都吃,它们可都是喂肉吃长大的,食量又大。到了第四天,这些犬饿的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开始朝着韩公子凑了过去!啧啧,你们见过活活被犬吃掉的人吗,据我那侄儿讲,韩公子的样子可太惨了,连个骨头渣都没剩下!” 不仅是姓吴的同桌的两人,就连一旁的陈之易清扬在听到韩斐的死法后,眼角都不自觉地抽了抽。 安静了片刻,姓吴的继续说了起来。 “可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那应忠王!” 桌上另一人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他问道:“被狗活吃还不算最惨吗?” 姓吴的啧啧两声道:“放在平时应该算是最惨的,但跟应忠王比起来,那可不算什么!” “吴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给我们讲讲!” “应忠王被关在王府的地牢里,他的妻妾子女拢共一十六口人,悉数被陛下赐死,他们的尸体也被放进了地牢里。陛下将应忠王手脚缚住,嘴里塞了棉花,让他不得求死,再派人定时强行喂水喂食。最近天气暖和了,地牢里尸臭滔天,尸水遍地,据说有个给应忠王喂食的士兵都疯了,你们再想想应忠王,一个连死都死不了的人,亲眼看着自己亲人的尸体腐烂,最终化作一堆白骨,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姓吴的说完,桌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这等光景光是听见,就已经让人胆寒,更别说正在经历这一切的应忠王本人。 陈之举起茶碗,想喝上一口平复一下汹涌的心潮,想了想他最终还是将茶碗放下了,这便是人君的复仇么?他的眼中一片凄凉。 “易兄,明日清晨,安和城城门口,我给你银子!” 说罢他起身走出了茶馆,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这一刻,他有些怀疑自己这一趟到安和城来,是不是来错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队人马走进了民乐街,见到陈之后,为首一匹马上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下马走到陈之面前。 “陈公子,陛下召见!” 陈之深吸一口气,跟着太监朝大离皇宫走去。 第59章 定风王 安和殿被毁以后,大离的朝会就改在了长兴殿举行,走了一段不算近的路,太监将陈之带到长兴殿的门口。 “陈公子,你在此稍等片刻。” 陈之点点头,在朱红色的殿门旁边站定后,朝着远处地方看去,琉璃瓦顶在阳光下璀璨如金,而那绵延不知所止的宫墙,鲜红如血。 大殿内传来宣旨太监的声音。 “追封故相董平为忠正公,葬太陵!” “追封蔡大忠为义胆侯!其子为义后伯,袭五世!” “擢升董辰为大离国宰相!” “擢升唐力河为兵部尚书!” “擢升谢必劲为户部尚书!” 一场朝会,朝廷六部全都换了主事,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时,宣旨太监又朗声说道:“宣陈之觐见!” 朱红色殿门被拉开,陈之走了进去,他朝前看去,只见齐尚渊正坐在当中的龙椅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虽然有很多人,但大殿内却显得异常安静,安静到有些压抑。 陈之顺着文武百官中间的那条通道,缓缓地朝前走去,左侧官员之首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对着陈之笑了笑,然后往旁边挪出一个位置,陈之会意,朝着男子走了过去。他知道眼前男子应该就是刚刚被擢升为当朝宰相,婉儿的大哥,董辰。 宰相旁边的位置,已然是百官之首的位置,但这里离着齐尚渊仍旧还有着一段距离。 刚刚站定之时,宣旨太监又开口说道:“陈之再往前十步,免跪!” 陈之闻言先是转头看了眼董辰,董辰对他点点头,于是他便再往前走了十步。再抬头看去时,他已经能看清齐尚渊的脸了。 齐尚渊对他笑了笑,然后对着身旁的太监挥了挥手,太监将手中的卷轴打开,朗声念了起来。 “挽大离江山于将倾,保祖宗之基业不至沉,又救朕于水火当中,陈之功不可没也,其人生性敏厚,忠义双全,实乃天下人之楷模,大离有臣子如陈之者,朕心甚慰。值此风波初息之际,朕特封陈之为定风王,赏金十千,赐定风王府匾。既为朕肱骨之臣,尔当以朝纲为已任,统领百官,以治社稷,方不负朕所望!钦此。” 陈之愣了愣,他没想到齐尚渊竟然真的封他做了异姓王,与那些刚刚获得擢升的官员不同,他脸上看不到一丝蒙恩提拔后该有的喜悦。 且不说自古以来的那些异姓王,没有几个好下场,陈之内心当中其实对做什么官,当什么王没有一丝兴趣,之前要参加恩科,皆是因为董婉而已,如今董婉已经不在,安和城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之处,更别说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上。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韩斐,想到了应忠王。 见陈之久久没有回应,大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就在陈之神游之际,齐尚渊几声咳嗽将他惊醒了过来。 即便想要拒绝,眼下的场合也不太合适。于是他面朝齐尚渊跪了下去,将头埋低。 “谢陛下隆恩,陈之不胜惶恐!” 齐尚渊见状满意的笑道:“起来,以后在这朝堂之上,你不必跪朕!” 陈之闻言站了起来,他脑中一片混乱,以至于后来齐尚渊说了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进去。他就这样站在百官之前十步远的地方,一直站到了朝会结束。 朝会结束,众臣退去,整个长兴殿里只剩下陈之跟齐尚渊两人。 齐尚渊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到陈之的身边。 “小师弟,我答应你的我,我会说到做到,你以后可别让我失望哦!” 陈之抬头看了一眼齐尚渊,然后又将头低了下去,齐尚渊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们是师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 “师兄,韩斐真的是被狗活吃了吗?” 齐尚渊闻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陈之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齐道元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尸体变成白骨吗?” 陈之问完这句话,这个自从相认后连一句重话都没跟自己说过的大师兄脸上竟出现一丝怒意。 他狠狠挥了挥衣袖,然后走上台阶,回到龙椅上坐下。 “不错,这些都是我做的,陈之,你告诉我,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放了他们?你别忘了,我是大离国的皇帝,大离王朝自开创以来,有哪一个皇帝被人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过?十几年来,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一刻也未敢懈怠,谁曾想过,我对臣下这般仁慈的结果就是养出了这几头恶狼,不将他们折磨致死,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若再仁慈下去,谁敢保证没有第二个齐道元,没有第二个韩千城,你救得了我一次,还能救得了我一生吗?” 陈之没有想到齐尚渊竟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抬头看着那个变得十分陌生的大师兄,说道:“师兄,对不起!” 齐尚渊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再说话时他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 “师弟,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过几天我们再说!” 陈之心中叹息一声,随后转身走出了长兴殿,等陈之走后,齐尚渊将贴身太监喊了进来。 “你将赏赐给定风王的金子还有定风王府的匾额送到潜龙街去,再去一趟应忠王府,让人盯住他,可别让他轻易死了。” 陈之刚回到院子没多久,太监就将黄金跟匾额送了过来,等太监走后,他看着摆在角落里那几个开了盖的散发着金灿灿光芒的箱子,还有那方他没有让太监挂上的王府匾额,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等到月光洒进院子的时候,他走过去将箱子合上,喃喃道:“这不是我想要的!”,说罢他便走进了睡觉的屋子。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陈之将床被叠好,然后来到屋外打开昨日太监送来的箱子,取出三百两黄金包了起来。 月亮还挂在天边,东方却已经泛白,陈之轻轻关上院门,朝着安和城城门处走去。 走出几条街后,他猛然转身,身形几个闪现后出现在了应忠王府外。 应忠王府的地牢内,一个士兵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拿水壶朝应忠王齐道元的嘴里面灌水,齐道元像活死人般任凭士兵摆弄着,但下一刻,他空洞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团光芒,随后他的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 “陈之,谢谢你!” 士兵转头望去,一颗拳头大小的雷球正悬浮在地牢中央,地牢里本就诡异,见此一幕的士兵吓得丢掉了手中的水壶,连忙朝地牢外逃去。 雷球无声无息的炸开,地牢塌陷,齐道元跟他的家人最终葬在了一处。 有关银两的事,易清扬从来都不马虎,晨雾朦胧,他早早地便在城门下等着。 见到易清扬后,陈之将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五十两黄金放入怀中,然后将包裹递给了他。 “这是二百五十两黄金,你收下,不必推辞!” 易清扬倒也没有推辞,他看了一眼包裹中金灿灿的黄货,笑着说道:“我易清扬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二百五十两黄金就是二千五百两白银,除去那五棍,我还欠你四十五棍,破山尊者已死,无论刀剑还是拳掌,反正这辈子我会把这四十五下还上的!” 陈之笑了笑,倒不是不相信易清扬的话,而是他觉得仅凭两仪罡的功法,给他多少钱也是不够的。 陈之拍了拍易清扬的肩膀,说道:“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你准备去哪?” “回家!” “那保重!” “你也是!” 陈之走出不远时再回头看了一眼安和城的城楼,今生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第60章 开天 离开安和城,陈之先去了大青城,在海边住了下来,一连几日过去,他没有找到董婉的一点踪迹,也没有打探到有关她的半分消息,茫茫大海,竟是连她的尸骨都寻不得。 第三十天的时候,他再次来到董婉跳崖的悬崖边,一阵怅然若失后,他转身向北而去。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能容纳自己肆意悲伤的地方,肯定是在大石村的家。 春末的大地上,已经开始有了盛夏的味道,阳光一改往日的温柔,变得有些强烈起来。 从大青城到山阳城的路上,要经过一个丁字路口,背对来时的路,前方一条路通往山阳城,顺着另一条路再往北,可直通大元。 陈之站在丁字路口犹豫了片刻,就在这时,从大元方向走来一位老人,他笑眯眯的看着陈之,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迷路了吗?” 陈之微笑着摇摇头。 “老先生,我认识路。” “既然认识路,为何又在这路口踌躇不走,是不敢走了,还是不愿走了?” 陈之看着眼前老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面对老者略显冒昧的问话,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者瞧见陈之的模样,哈哈笑道:“小兄弟,我没吓着你?” 陈之尴尬的笑了笑,回道:“不会!” “小兄弟你心里似乎不大平静啊,既然如此,我建议你去北方看看,去看看北国的风光,去看看你从未见过的戈壁,去看看那比海更波澜壮阔的大漠,南方固然秀丽,却终不及北方来的大气,所见皆未见,可抛旧愁也!” 陈之闻言,对着老者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老先生提点,我去北方!” 老者笑着点点头,然后与陈之擦肩而过,朝着他口中秀丽的南方走去。 陈之边走边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位老先生呢?等翻过一座山丘,回首再看不见来时路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他不就是当初在山阳城摆摊卖书的书摊老板嘛。 想到这里,陈之笑了笑,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他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越往北,路上遇到的行人越少,自从出了大石村以后,陈之原本可以忍受的孤独,在遇到那么多的人和事后,再次变得深刻起来,而且时常会感觉到它。 再顺着小路翻过几座山后,小路便汇入了一条宽阔而平坦的大路,大路一头朝北,一头朝西,他猜大路往西的那头应该直通安和城。 在这北境荒无人烟之地,能将此路修得宽而平,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脚下的大路是大离修的运兵道,只是路上已经看不出曾经行军的痕迹。 十七年前,大离大元那场大战过后,双方都很有默契的撤去了边境上的驻军,战争掏空国库的速度,远比那些贪官污吏要来的快。驻军撤去后,两国的百姓也开始互通往来,南边的丝绸茶叶出现在北方,北方的瓜果特产也流入了南方,生意人赚了个盆满钵满,上交给国家的税钱自然不菲。两国朝堂之上在这十几年的时间内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和平互通才是王道。 遇山便歇,遇水则停,数个日夜过后,陈之的眼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前方出现一块平原。 与南方的平原不同,这块地上布满碎石沙砾,也有绿草,不过都一簇一簇的长着,星星点点,彼此离得很远。 远远望去,前方有一道山影,呈人字状往中间收拢,两边高,中间矮,这样一来,这块戈壁滩的形状就像是一个平放的沙漏。 天空中阴云低垂,有大风吹过,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壮阔,悲凉,这是陈之看到这片大地时的第一感觉。 站在戈壁滩边,陈之的心跳猛然加快了一些。 “这便是沙漏口吗?” 想到自己的爹娘最终都留在了这片戈壁上,虽然他从未见过他们,甚至也是刚知道他们的事不久,但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爹娘,此时的他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 他慢慢朝前走去,有些忐忑,有些不知所措,走到戈壁滩中央,地面忽的生出一股龙卷风,龙卷风缓缓朝着他移动了过来。 龙卷风看起来很粗壮,却没有一丝强烈的感觉,陈之站在原地,安静的等着龙卷风过来。 龙卷风很快就将他裹在了里面,正如他感觉到的一样,旋转着的风很温柔。 风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抚摸着他的额头 “爹,娘,是你们吗?” 并没有人回应,陈之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旋即他又抬起头,伸手做拥抱状,他想拥抱这风。 这股不知因何而起的龙卷风,在陈之伸手拥抱过后,像是了却尘世般悄无声息的又散了。 风散去时,陈之的掌心多了一把黄沙,他收回手掌去看时,黄沙顺着他的指缝流到了地面上,与地面融为一体,像是人的一生,尽头终为尘埃。 悠悠岁月如沧浪,如沙海,凡人之一生不过浪花一捧,黄沙几粒,而人生当中那点悲伤,那点愁怨,在漫长岁月面前,简直不堪一提。 陈之微闭双眼,双臂前伸。 戈壁滩上涌现无数紫色雷球,将地面也映成了紫色。 “起!” 紫色雷球朝着天际直奔而去。 阴云中紫电闪烁,轰隆作响,片刻后,阴云彻底散去,耀眼的太阳出现在天际,戈壁滩重新被万丈光芒照亮。 “天不为我开时,我便开天!” 安和城与韩千城一战,陈之的青天境不过是伪境,大战结束,他虽然继承了萧问天的全部修为,但武境仍旧是管城子二段之境,今日观沙有感,他连破三境,直入管城子五段之境,有了萧问天的修为加持,他现在应是天下管城子境五段最强者,同境已无敌,甚至再遇青天境,也有一战之力。 沙漏口在往北三十里地的逐南城里,城主陆浩山站在自家阁楼的栏杆前,微眯着眼,看向南境。 “好熟悉的气息!是故人归来么?” 将沙漏口走完,翻过一座小岭,陈之正式进入了大元的地界,复行十多里地,周遭与南方无甚大异之处,他有些惊讶,原以为再往北的地方是跟沙漏口一样的戈壁,没想到这里的山依旧是青的,水依旧是绿的,只是气温比南边要低上些许。 南国已是春末夏初,大元仿似才入春一般。 第61章 寻仇少年 一场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雨终于止住了再下的势头,云散时雨彻底的停了,阳光也从云缝中洒了下来,虽然还没有露出它的真容,但那已经被染成金色的云边预示着它即将破云而出。 衣着算不得鲜艳的妇女从屋子里走出,拿出一筐因为久雨而无法干透的衣服挂在门前的树干上,小孩也蹦蹦跳跳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家出来一个,很快就聚齐了一群孩子,他们赤脚着往远处跑去,跑过泥潭时,争着将泥水溅到一旁的小伙伴身上。 年龄小一些的孩子被溅了一脸泥水后哇哇的哭了起来,年纪稍长的孩子从衣兜里掏出小鱼干递给他,他尝了一口后,果然止住了哭泣。 这些小孩最终来到的地方是一片沙滩,雨后潮水退去后变得更加平整的沙滩上,随处都是宝贝,各式各样的贝壳,还有搁浅的小鱼,这些孩子最喜欢的是一种红色的蟹,无论蒸煮或是油炸,都是极美味的存在。 这种红蟹,在雨停之际是最多的,再有一会儿它们就该爬远了,红蟹就是这群孩子争前恐后往沙滩跑去的主要原因。 这里并不是在大青城的海边,而是在一个叫塞伦岛的海岛上,大离古志记载:“大青城往东,越海一千三百里,有岛,名塞伦,甚富饶,岛上居民不足万人,海路漫漫,数千年不与外界相通。 庆祥年三月,十余岛上渔夫被乱流挟至大青城,至此世人方知此岛,岛上言语与中土大陆相通,世人甚以为奇。而后,渔夫乘船欲归岛去,行三番,或因风浪,或因迷失方向,终不得归乡,遂留大青城以至终老。” 塞伦岛大小跟山阳城大小差不多,掌事者称岛主,由岛上居民共同推举,岛上居民以捕鱼为生,也有耕织者,但不多。 海岛东南角有一处高山,高山顶部平缓而宽阔,筑有一宫殿,为岛主居所。此处只一条石阶可登至山顶,是岛民凿山而成,足足有三千多阶。 雨过天晴之际,现任岛主何青云从宫殿内走出,她走到宫殿前的悬崖边,一身着鹅黄色薄裙的女子正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痴痴的望向远方的大海。 “婉儿,又想家了吗?” 女子正是董婉! 董婉回头对着何青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那日在大青城海边,她从百丈悬崖跳下,落水时只伤了了双腿,性命暂时无碍。沉入海中后,她出于本能的在水里胡乱抓着,结果竟然抓住了一根插在崖缝里的木头。木头在不知在海里浸泡了多久,被她猛地一抓,直接从石缝处断成两截,她抱住那根断木一下就浮出了水面。 可就在这时,一浪拍来,她先是被拍到悬崖上,然后就被返回的浪潮卷走了。她抱着断木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终于体力不支,从断木上滑了下去。 呛了几口海水后,她猛地醒了过来,可断木已经飘远,就在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命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拖了起来,低头看去,那是一条她从没有见过的大鱼。 大鱼托着她朝着大海深处游去,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她已经被塞伦岛上的渔民救了起来,从渔民口中她才知道,原来那条大鱼叫做海豚,渔民说海豚颇具灵性,岛上有很多渔民都曾经被它救过。 见董婉不似寻常女子,岛主何青云便将她带回了山上照顾,在知道她经历的事情后,何青云心生怜悯,将她收做了义女。 董婉温柔可人且善解人意,对于一生未成家也未有子嗣的何青云来说,董婉的出现,一扫她前半生的孤寂,在这岛山之巅,她的生活也多了一丝温暖,她很疼爱董婉,这也让身处这孤岛之上又满腹悲伤的董婉内心多了一份慰藉。 “义母,这么多年就没有中土大陆的人来过这里吗?” 何青云看着董婉,有了希望再失望倒不如直接让她失望,早些接受现实,她也能早些平复,于是她选择了实话实说。 “也有渔民在海上走失后隔了一段时间又平安的回到了岛上,那些走失了的渔民会不会找到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从来没有塞伦岛以外的人到这里来过,我不敢说千年,最起码在五百年内,你是第一个从别处来到塞伦岛的人。” 董婉苦笑一下,又回过头去看向远处的海面,眼中无限惆怅。 陈之很顺利的进入了逐南城,他脸上的皮肤已经恢复如初,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他还是注意到了街道两旁有几道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不过他倒也没有在意,许是有人见他面生,显得警惕了些。 逐南城的街道也很宽敞,街上行人不少,路边的店铺里有卖南方茶叶的,有卖南方布匹的,还有那些酒楼饭馆,与南国的城里并无二致。 看到路边的一家布坊,陈之想起了何展侠,也不知道自己拜托他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他好奇的朝着店内看去,这家布坊似乎生意不太好,街上熙熙攘攘,偌大的店内竟是没有几个顾客。 再回过头时,一个皮肤黝黑,略显消瘦看上去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少年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陈之?” 陈之有些疑惑,怎么刚到逐南城就有人认出自己了,而且看那少年神情,明显是来者不善,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大元的人,但他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自己光明磊落,何必怕人知道自己是谁。 “对,我是,有什么事吗?” 少年在确定眼前男子的身份后,瞬间红了双眼,只见他满脸悲恸,咬牙切齿道:“我要为师父报仇!” 陈之一脸莫名其妙,刚想问你师父是谁的时候,少年就举起那并不算大的拳头朝着他冲了过来。 陈之撇撇嘴,一把握住少年的拳头,问道:“你师父是谁?” 此时街道上的人也都在看着他俩,少年想挣脱陈之的手却一时挣脱不得,他脸上很是尴尬,眼泪看着就要流了出来。 陈之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报仇归报仇,事情要说清楚咯,若是今日我没你厉害,你将我杀了,我岂不是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何而死?” 少年瞪了陈之一眼,说道:“我师父是断剑王庆丰!” “王什么风?” 少年的北方口音有点重,陈之没听清他前两个字说的什么,只听到后面说了叫王什么风。 少年狠狠盯着陈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断剑王庆丰!” 这下陈之听清楚了,也想起来了,在安和城时他确实用雷球炸死过一把手持断剑的如庄稼汉般的老汉,他也没想到那老汉竟然是大元人。 “你师父是不是手拿一把断剑,跟你胖瘦个头都差不多,只是没有你黑?” “是!” “那便是了,你师父确实是我杀的,我也不说什么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的话,你想报仇,等你有这个实力了再说!” 说罢他轻轻一掌将少年拍到十丈外的地方,少年从地上爬起后,不依不饶的继续朝陈之奔了过来。 陈之嘴角微微扬起,以破壁印一拳朝着少年的额头砸去。 “找死?那我成全你!” 第62章 狂暴之徒 就在陈之出拳的时候,街道的茶摊上,一个中年男子瞬间暴起,身形一闪就挡在了少年的面前。 中年男子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吃痛不已,可还未等他开口说话,陈之的拳掌再至。 一连几招下来,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最终他被陈之一脚踹飞,撞在身后的墙壁上,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缓缓的坐了下去。 陈之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举着带出一阵涟漪的拳头就朝他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陈之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陈之,住手!” 他转头看去,一袭绿裙的陆柳在不远处站着,纤纤之身,如三月细柳。 陈之也没有管身后的中年男子,他朝着陆柳走了过去。 “你还好?” 谁料陆柳就跟没听见一般,径直从他身边经过,然后走到中年男子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哥,你没事?” “我还好,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呢?” 原来中年男子正是陆柳的哥哥,逐南城城主陆浩山。 在确认陆浩山并无大碍后,陆柳这才转身朝陈之喊道:“陈之,你过来!” 陈之悻悻地走了过去,陆柳有些生气的问道:“你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死手?” 陈之闻言,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口吻回道:“他找我报仇,难道要我一动不动任由他处置?再说了,你说他是孩子,他可比我小不了几岁!” 陆柳瞪了陈之一眼,但陈之的话让她想起,眼前这个斩杀数位武道高手,又被钦封为定风王的男子也只是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啊!想到这里,她的心仿佛就被狠狠戳了一下,旋即眼中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光就淡了下去。 于是她撇过头,不再看陈之。 瞧见陆柳脸上的异样,陆浩山忍住胸口的疼痛,咳嗽两声后说道:“柳柳,陈之其实是没有想对宋杰下死手的,他是冲着我来的!” 陆柳有些疑惑,陈之此时也消了气,他刚刚生气是因为陆柳问都不问就断定自己会杀了那个孩子,此时陆浩上将话说透,他也觉得自己生气没有多少必要,于是他敛去脸上的怒意,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一个涉世未深且修为低下,都不能算是一个江湖人的少年,竟然能认出我是陈之,这本来就很奇怪了,再加上他既然知道是我杀了他的师父,还敢来找我报仇,不排除他是一个勇敢的少年,因为报仇心切而忘却了生死。但是细想之下,我敢肯定是背后有人怂恿他,我若不佯装全力以赴,怎么会引出他背后之人?” 陆柳闻言恍然大悟,她此时又回头瞪着陆浩山,问道:“你让宋杰去的?” 陆浩山讪讪一笑道:“我本来是想让宋杰出面,想看看他们二人是不是有机会将仇恨化解了,若是宋杰执意报仇,而陈之又执意出手,我就会出面相阻的!” 陆柳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陆浩山,说道:“真的是这样?要是你骗我,我就一年不回家!” 陆浩山无奈叹息一声,说:“罢了,罢了,其实是我想试试陈之的身手,最近听说了陈之的事,我觉得有些太玄乎了,会不会是大离那边的人吹牛,因此便想探探虚实。” 陈之陆柳相互看了一眼,俱是满脸无奈。 陆柳将陆浩山扶起后,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你到底是一城之主,被人打成这样,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 陆浩山这才发现,街道上的行人比刚刚多了不少,大概是顾虑自己的身份,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热闹,因此便来来回回假装路过。 那个叫宋杰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身影,陆浩山转头对陈之说道:“陈兄弟,不打不相识,我请你喝酒去!” 陈之倒也没有推辞,跟在着陆浩山陆柳兄妹俩身后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他离两人并不远,但也没有紧挨着。 陆浩山回头看了一眼正四处打量的陈之,他侧过头悄声对陆柳说道:“柳柳,怎么你认识的男人都是些狂暴之徒,十几年前那个一言不合就会动手,如今这个也是狂暴异常!” 陆柳瞪了他一眼,也就自己的哥哥敢在自己的面前提起那个男人。 “你怎么不想想会不会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罢,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还未当上逐南城城主的陆浩山刚二十三四岁,他在修习武道一途上天赋异禀,那时他已经是管城子境一段,一年时间内,他挑遍整个大元江湖,未尝一败,虽然他挑战的武者中并没有武境比他高的,但不输一场也算是相当不易。他为人豪迈洒脱,与人对战,从来都是只战不辱,因此一年的时间下来,他身边出现了众多的追随者。 巅峰时期,跟着他厮混的武者竟然不下千人,众人以陆帅称之,他在江湖上的威望水涨船高,但有关他的流言也甚嚣尘上。 开始有人说他笼络江湖人士,试图颠覆大元王朝,当然,作为当事人的陆浩山并无此意,奈何身边的武者鱼龙混杂,不乏有些四肢发达头脑欠缺的人,他们甚至将这种流言当成了幸事,不光别人传,他们自己也开始传。 有人开始怂恿陆浩山,说让他不妨一试,他们认为,若是真的推翻了大元开创一个新的王朝,那他们可都是开国功臣,泼天的荣华富贵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可陆浩山十分清醒,他很清楚的知道能说出这样话的人都是些脑子有问题的人,因此他开始有意无意的与身边的武者拉开距离。 可正当他打算明哲保身之时,相关的流言已经传到了大元朝堂之上,年轻的皇子萧问天听到这件事后,孤身一人来到逐南城。 在见到陆浩山后,他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陆浩山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着他撞进身后的酒楼内,撞穿酒楼后,他又揪住他往城墙上撞去,直到逐南城的四面城墙都被撞出一个大洞,他才将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的陆浩山扔在地上。 陆浩山至今还记得萧问天当时的样子,将自己扔到地上后,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轻描淡写的说道:“大元的江湖可以是你的,但大元的江山只能是萧家的!”,当时的萧问天与陈之现如今的年纪差不多。 此后多年,陆浩山常常会想起那一幕,每逢此时,他都会感慨道:“有天人者,当为萧问天也!” 事后萧问天在知道了陆浩山并不是传言所说的那样后,亲自登门致歉,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年仅十四岁的陆柳,并将她带回了宫中。 第二年,萧问天克承大统成了大元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帝,陆浩山则当上了逐南城的城主,而陆柳也成了大元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后。 第63章 一盒冰芙膏 在离着陆家不远的一个酒楼二楼的雅间内,陆浩山回家去取他珍藏了十几年的好酒去了,此时雅间内只剩下了陈之跟陆柳。 陆柳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问道:“怎么想着来大元了?” 陈之笑了笑,回道:“听人说北边的大漠波澜壮阔,想去看看!” 陆柳哦了一声,便将头转向了窗外。 瞧见陆柳的样子,陈之有些尴尬,于是他主动问道:“刚听陆城主的意思,你似乎也是刚回到大元,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陆柳依旧看着窗外。 “安和城待了一天,然后在大青城待了二十九天,你要是走的快些的话,说不定能在路上追上我!” 这几句话她说的平缓而冷静,听不出一点起伏,但陈之听了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原来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他将头低了下去,说道:“陆姑娘” 陆柳转过头,笑着打断他的话说道:“怎么?大可不必谢我,萧哥救你一命,我可不能轻易让你寻了短见!” 再说出萧哥那两个字时,陆柳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悲恸,她已然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陈之也笑了,他并不是想说谢谢,当然也不会寻短见,但既然她不想听到那三个字,那就不说了。 在有些时候,说对不起,可以是道歉,也可以是拒绝。 除了刚刚在街上质问他的时候,陆柳在回到大元后,一直是温柔的,就像他在战胜韩千城后醒来时看到的那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土,只有在故土上才能卸去一切防备。 陆柳从袖中取出一个银盒递给陈之。 “这是冰芙膏,北方风烈,你脸上的皮肤又是新出的,早晚涂抹一些,省的脸上皴裂。” 陈之接过冰芙膏,拧开盖子嗅了嗅,清香扑鼻,他笑着对她点点头道:“谢谢!” 这次陆柳没有打断他的话,她果然并不是不想听到谢谢二字。 就在这时,陆浩山拎着一坛酒推门走了进来。 “陈之,尝尝我这酒,比我儿子年纪都大,哈哈!” 酒过三巡,好久没喝酒的陈之生出了些许醉意,一直萦绕在他脑海的董婉,韩冰,还有齐尚渊那些人暂时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何以解忧,唯有烈酒! 再干一碗酒后,陈之猛然想起了今日拦路的那个少年,于是他看着陆浩山问道:“陆城主,我见今日那少年并不算凶邪之辈,但为何他师父却和破山尊者之流混迹在一起?” 陆浩山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说道:“你是说断剑王庆丰啊,他可跟破山尊者不是一路人,虽然他也是一武道高手,但他并不像是一个江湖人,反倒像一个十足的庄稼汉。” 经陆浩山一说,陈之眼中又浮现出那个手持断剑的老汉身影,干瘦,黝黑,却是像一个庄稼汉。 “那为何他会替破山尊者做事呢?” “王庆丰有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虽然她一直无法生育,但他一直对她不离不弃,他三十五岁入管城子境,四十岁便已经是管城子二段之境的高手,期间有不少豪门富贾慕名寻到他,想让他做家里的客卿,实际也就是做些看门护院,有时候还会充当打手的事。但王庆丰并不是恃强凌弱的人,他也不喜与这些人打交道,于是这么些年,他也从来没有答应那些人。他们夫妻二人就住在逐南城城郊的青山村里,种了些田地,生活上倒也能自给自足,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武道高手,都只会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 再后来,王庆丰收了他们本村的孩子宋杰为徒,宋杰也是命苦,父母早早便去世了,家里也无兄弟姐妹,在认了王庆丰为师后,王庆丰干脆让他搬进了自己的家里,宋杰学习武道之余便帮着他们夫妻二人做农活,几年下来,一直没有孩子的王庆丰夫妇也是把宋杰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大概三年前,王庆丰的妻子突然患了病,在逐南城里医治后,病情不见好转,没过多久她便卧床不起了,这三年的时间里,王庆丰遍访大元大离名医,结果都未能如愿。后来望北城一个老郎中听说此事后,特意来到逐南城,在查看了他妻子的病情后,老郎中说有一方药可治其病,这方药的药材都是些寻常药材,并不难寻,但需得一株名为血莲的药材做药引,才能药到病除,否则难尽其效。 王庆丰自此从寻医变成了寻药,苦寻一年,却始终不曾寻得,直到一个多月前,破山尊者找到他,说大离太医院的药库内藏有血莲六株,只要他帮自己做一件事,便可给他一株血莲。再后来的事,你就比我知道的多了。” 陈之仰头喝下一大碗酒,酒至半酣,稳重如山的他也变得有些放荡起来,他朝着门口大声喊道:“掌柜的,速拿纸笔来!” 陆柳陆浩山不明所以,但见陈之略显张扬的模样,都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后,店小二便拿着纸砚笔墨走了进来,陈之将纸铺在桌子上,一阵笔走龙蛇后,他将纸递给店小二,并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也一并给了店小二。 “速将此信寄往安和城!” 店小二接过银锭,喜笑颜开,不住的点着头后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酒楼,被风一吹,陈之的酒意散去大半,一想到自己弃师兄齐尚渊而去,现如今又相求于他,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门。 将陈之送到客栈后,陆柳跟陆浩山往家里走去。 “柳柳,你等他等了十七年,现如今该为自己而活了!” “我知道,哥,我已经放下了。” “放下了就好,陈之这小子不错!” “哥,他心里已经有人了,而且我又大他那么多,只怕是” “呵呵,这么说的话,你对他倒是有几分意思在的咯?” 陆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陆浩山转头看了一眼陆柳,说道:“他的心上人不是已经不在了吗,只要时间够长,他终会接受现实的,你不也是一样的吗?至于年龄,那就更不是问题了,凭什么男人年愈六旬还可以迎娶二九年华的女子,你一个仅大他十岁的女人就不可以让他做你的男人了,若说男人可以那样是因为有钱有势,那妹妹你哪里又差他们半分?” 月光如水般温柔,但温柔还是不及此时的陆柳。 陆柳将头偏了过去,她不想让哥哥看见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是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约定俗成的世道,有对的,自然也有错了的。 第64章 血莲化怨 远在安和城的齐尚渊打开陈之的信,看着那潦草的笔迹,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是喝了多少酒?放着好好的定风王不做,偏要跑去那北蛮之地,罢了,看这字迹倒还有几分洒脱,也许离开大离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小师弟啊,你还能找到人陪你喝酒,师兄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半个月后,一支十几人的御林军小队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逐南城,逐南城守将看着这队人马起先还以为两国又起了纷争,直到陆浩山跟陈之赶到城门口,他们才知道这支队伍原来是来送东西的。 在见到陈之后,御林军小队翻身下马,齐刷刷地屈膝半跪在地。 “参见定风王!” 只十几人的小队,这一声定风王喊的气势竟然盖过了前方百余人的逐南城守军。 陈之还没有习惯做定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群人参拜,他脸上有些尴尬,于是他连忙跑到小队为首一人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快起来,不必多礼!” 那人站起身后笑着对陈之说道:“王爷,你要的血莲,陛下让我带来了!” 说罢,他吩咐身后一人将一只小木箱带到陈之面前,打开箱子后,里面赫然放着三株血红色的已经干枯了的像是菊花一样的药材。 陈之拿起血莲看了看,又闻了闻,没有什么别的味道。他将血莲递给陆浩山,陆浩山跟他一样拿着仔细的看了看。 “这便是血莲吗?” “陆城主,你把血莲给宋杰送去!” 陆浩山闻言将血莲递还给陈之。 “陈兄弟,最好还是你亲自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借此正好可以化解你与他之间的仇恨,你也不想他一辈子都活在仇恨当中?” 陈之想了想,他觉得陆浩山说的有道理,于是便将血莲接了过来。 这时,他对御林军领头那人说道:“你们一路奔波,辛苦了,今日就在逐南城休息一天,明日再回去!” 御林军领头人点点头道:“是,王爷!” 陆浩山命手下给这群人安排住处,并叮嘱一定要好好招待,他手下领命后便将这支御林军小队带进了城里。 陆浩山则带着陈之往城郊走去。 “陈兄弟,你这位大师兄对你是真不错啊,仅有六株血莲,你一句话他便派人送来了三支,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为你造势,让大元的人都知道你是大离的定风王,这一下可就没有人敢得罪你了!” 陈之点点头道:“师兄他对我是极好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宋杰所在的青山村,跟村里人打听了一下后,他两人朝着王庆丰的家走去。 穿过几条田埂,陈之远远的瞧见了正在屋外晾衣服的宋杰,陆浩山喊了声“宋杰!”,宋杰闻声朝这边看了过来,在看清两人样貌后,他急匆匆的赶回了屋子。 陈之陆浩山见状一头雾水,等他俩走到王庆丰屋外时,宋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握着一把柴刀。 陆浩山连忙说道:“宋杰,你好好的,陈公子今日是来帮你的” 可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宋杰便提着柴刀朝陈之冲了过来。 陈之有些无奈,等宋杰一刀劈向他的时候,他一把握住刀刃,宋杰再陷进退两难之境。 “你是真勇啊!” 陆浩山一把从宋杰手上夺过柴刀,轻言细语的对他说道:“陈公子帮你找到了血莲,你师娘的病有的治了!” 宋杰闻言愣了愣,脸上神色缓和了些许,但依旧还是愤愤的说道:“我要替师父报仇!”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杰儿,外面是谁?” 宋杰瞪了一眼陈之,然后回头对屋内喊道:“师娘,是些不相干的人,我这就打发他们走!” “杰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有礼貌,来者皆是客,你将他们带进来喝点茶水!” 宋杰正想说话时,陆浩上抢先说道:“好的,王大嫂,那我们就打扰了!”,说罢就拉着陈之一起进了屋,宋杰哼了一声,悻悻的跟着走了进去。 王庆丰的妻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宇间尽是哀愁。 “以前没见过两位,你们来青山村是有什么事吗?杰儿,你先去烧水!” 宋杰心里很恨陈之,但他也不想让师娘知道陈之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自己无力报仇,更怕师娘徒增伤悲,于是他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陆浩山走到王庆丰妻子的床前,说道:“王大嫂,我叫陆浩山,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陆浩山?陆浩山,你是逐南城的城主陆浩山?” 在知晓了眼前男人的身份后,王庆丰的妻子挣扎的想要坐起来,陆浩山连忙制止道:“王大嫂,你身体不好,还是躺着!” 王庆丰的妻子又不止不住咳嗽了几声,说道:“陆城主,你今日到我家来,莫非是庆丰他在死之前还惹了什么事?” 陆浩山摆摆手道:“那倒没有,罢了,王大嫂,我还是跟你直说了,这位是陈之,唉,那个,王大哥就是他王大哥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王庆丰的妻子闻言,转头朝陈之看了过去,她眼中有着恨意,但更多的还是悲伤。 “阁下是杀了庆丰还嫌不够,还要来杀了我跟杰儿吗?” 陈之连忙摇摇头道:“不是的,王大嫂,我没有那个意思!” 陆浩山叹了口气,说道:“陈之听说王庆丰是为了得到血莲才去替破山尊者做事的,因此他便给你带了几株血莲来,想帮你治病。我实话实说了,王庆丰肯定跟你说过破山尊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庆丰替他办的事就是去杀了陈之,这江湖上的事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我说句不好听的,也就王庆丰前半生不愿涉足江湖,要他早早的踏入了江湖这潭浑水,就算不与陈之结仇,也会有张之,李之的。” 陆浩山的话说的很直白,甚至很残忍,但他说的却都是事实。 王庆丰的妻子在听了他的一番话后,脸上悲伤不曾减去丝毫,但眼中的恨意已经淡了不少,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释然般的笑了笑。 “陆城主,你说的其实我都明白,只是亲眼看到陈之他,我还是有些” “王大嫂,我理解你,今日我带陈之来,就是想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恨的,宋杰还小,我们都不想他一直活在仇恨当中!” 王庆丰的妻子叹了口气,然后朝着门外喊道:“杰儿,你进来!” 门外的宋杰自然也听见了陆浩山的话,他悻悻的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师娘的床边。 王庆丰的妻子拉住宋杰的手,说道:“杰儿,你师父在离开之前跟我说,破山尊者乃是一大凶大恶之徒,他原本是不愿跟着破山尊者去大离的,但想到破山尊者可以帮他找到血莲,最终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你师父说他一生崇善,临了却与破山尊者之辈同流合污,此番前去大离,不管最终事情成败,他终将为世人所不齿,为江湖所不容,但他也说了,即使是这样,他也是不后悔的,他爱着师娘,他愿意为了我而身败名裂。今天,我想借此机会告诉你,师父他一生坦坦荡荡,唯有这件事我认为他是错了的,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不知道你师父他到底有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但他给那破山尊者做事,终了却得到这般结果,不值,不值啊!” 宋杰已是泪流满面,他年纪还小,听不懂师娘口中的道理,他只知道师父没了,他就要听师娘的话。 王庆丰的妻子替宋杰擦去眼泪,接着说道:“今日当着陆城主的面,我们与陈之间的仇恨就到此为止!你师父是因为我才去的大离,才丢了性命,若是你还记恨陈之,那就得连师娘也一起记恨着!你若是还想不明白,不妨想着,若是他送来的血莲真能救得了我一命,便一命抵一命,将你师父的命抵了罢了!” 宋杰啜泣两声,回头看了陈之一眼,陈之连忙走到他面前,将小木箱递给了他。 “这里面有三株血莲,药方上其他的药材稍后我也一并给你带来,你好好照顾你师娘,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但说无妨!” 宋杰接过木箱,低头嗯了一声。 “陆城主,陈之,你们先走,宋杰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劝导他的!” 陆浩上点点头道:“那王大嫂你珍重!” 说罢他带着陈之走了出去,宋杰罕见的将他二人送到了屋外。 田里的禾苗已经有一尺多高,两人走在田埂上,周围一片绿意盎然。 “陆城主,这仇算是解了!” “应该解了,多亏王庆丰有一个明是非的妻子啊!” 第65章 纸老虎 “陈兄弟,晚上去我家吃饭,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那我就打扰了,一直说去府上拜访一下陆夫人,这几天急着等血莲来,所以就没去。” “你看你,咱们俩还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今晚好好喝一点!” “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陆府门口,刚走上门前的台阶,陆府大门就被人推开,两人抬头看去,原来是陆柳从家里出来了。 陆柳在看着台阶下的二人,笑着朝二人施了一礼。 “见过陆城主,见过定风王!” 陆浩山无奈的摇摇头道:“你这是打算干嘛去?” “嫂嫂说家里要来贵客,让我去买条鲜鱼。” “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还用得着你亲自去一趟?再说了,你会挑鱼吗?” “呵呵,那陆城主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虽然不会做鱼,但奈何我吃过的多啊,什么样的鱼最好吃,多大的鱼味道是最好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之闻言不禁笑着说道:“想不到陆姑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陆柳刚想说你以为呢,但随即想到在大石村时,自己曾经给他做过的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她猛然间反应过来,陈之这句话似乎是在调侃他。 于是她瞪了他一眼,说道:“敢笑话我,当初就应该饿死你!” 说罢她径直走到陈之面前伸出手,陈之还以为她要打自己,忙往后躲闪了一下,可接下来陆柳的举动直接让他愣住了。 她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像是恋人那般。 “走,姐姐带你去长长见识!” 当着陆浩山的面,陈之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好任由她挽着自己朝前走去。 陆浩山看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这才对嘛!十七八的男人就是一根木头,你不主动,难道还指望他主动。” 在陈之以前的印象中,北方的大元应是一片荒凉之地,直到亲自来到逐南城,他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象是错的,原来大元也有着青山绿水。而让他感到更意外的是,这里鱼货摊上的鱼类种类之多,鱼之丰腴,简直有些出乎他的想象。 看到陈之脸上略显惊讶的表情,陆柳大概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于是笑着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大元只有牛羊?” 陈之实诚的点点头。 陆柳见状笑了笑说道:“中元城往南其实跟大离的地方差不了多少,但是再往北,就真的只剩下牛羊了。” “小时候听爷爷讲,大元的羊跟大离的牛一般大。” “确实,大离的牛看上去要瘦的多了!” 陈之刚想点头表示赞同,但随即就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他无奈的看了陆柳一眼,她见他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意思,于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 她笑着笑着,突然发现陈之的胳膊变得僵硬了一些,她看着他,他却将头瞥了过去。 春衫单薄,她稍稍一动,他的胳膊处便是一阵柔软,她笑的花枝乱颤,那团温柔便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她识趣的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身朝着鱼摊走去。边走边嘀咕道:“看似蛮牛,实则一点都不单纯!” 挑好了鱼,有了刚刚旖旎的一幕,陆柳也没有再去挽陈之的胳膊。 两人走出鱼摊所在的街道,突然听到侧面一条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陈之闻声望去,这一看不要紧,他连忙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今日送血莲来的御林军小队跟陆浩山手下逐南城的守军正站在一个酒楼下,两拨人不停的嚷嚷着,双方还时不时的互相推搡一下。这要是不制止,任由其发展下去,真的打了起来,就不是一般的街斗了,那可就成了两国之间的争端。 陈之走到御林军领头那人面前,拉住他的胳膊,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又转头对陆浩山的手下说道:“兄弟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嘛!” 陆浩山的手下见来人是陈之,于是便停止了嚷嚷,往后退了一步,即便他不怕什么大离的定风王,可陈之是城主陆浩山的朋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见大元的人似乎是怯了场,再加上又有定风王在场,大离的这帮人气势瞬间涨高不少,好像这逐南城是他们的主场一般。 御林军领头那人朝着对面喊道:“你继续啊,再来动我一下试试!” 陈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林军领头人悻悻低下了头,说道:“刚才在酒楼上,他们吹嘘他们的先皇帝萧问天是古往今来的武道天赋第一人,我们当然不服,第一人应该是王爷你啊,于是便和他们争了起来。” 陈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陆柳,陆柳一脸的无可奈何。 他又问陆浩山的手下:“这位兄弟,我替他跟你道个歉,论武道天赋我的确不及你们的先皇帝,今日已经够麻烦你们了,为了这事吵起来,实在是抱歉。” 陆浩山的手下听了陈之的一番话,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知道陈公子你很厉害,可他们竟然说我们先皇帝再厉害也只是我们说的,有本事就让他出来跟你比试一番,你说这说的是什么话嘛!于是我们气不过就让他们下来,既然先皇跟你比试不了,那就让我代替先皇,让他代替你,我们比试一下!” 陈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你们都是有血性的男儿,这点事不算什么,正是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尹本越!” 然后他又回头问御林军领头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天虎!” “好!尹兄,李兄,今日你们二位给我个面子,就此作罢,若不是我提前答应了陆城主去他家吃饭,我就陪你们一块上去喝点,虽然我不能陪你们,但你们这顿酒还是得喝的,出门在外,多个朋友是好事,以后你们大元的兄弟去大离了,李兄肯定也会好好招待你们的!今日也不说让大元的兄弟招待了,这顿酒我做东。” 说罢他掏出一个金锭递给李天虎,有定风王从中做和,李天虎尹本越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打不起来,倒不如坐下好好喝几杯。 尹本越朝陈之抱拳道:“陈公子,李兄,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陈之笑着点点头,李天虎也很识相的说道:“尹兄弟,是我等无礼了,一会儿多陪你喝点权当赔罪!” 目送两拨人进了酒楼,陈之跟陆柳这才离开。 转身时,陆柳再顺手搂住了陈之的胳膊。 “南牛虽瘦,倒是有几分王爷的威风!” 陈之见她又调侃自己,当即回道:“北羊之善食,南牛所不及也,故北羊肥而南牛瘦。” 陆柳闻言撇撇嘴,然后故意将身体往他那边靠了靠,如她所料,他的胳膊又是一阵紧绷,僵硬起来。 她撇过头看向别处,一脸坏笑。 “纸老虎,终究是嘴上功夫厉害一些!” 第66章 猜铜板 陆府的阁楼上,陈之坐在栏杆前,月光皎洁。 “想她了?” “嗯” 陆柳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他长舒一口气,还带着酒气。 “陆姑娘,我,对不起!” “会好起来的,大不了再等十几年就是了,我愿意等,就算变成一个小老太婆,我也会揪着你不放。” “谢谢你。”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轮明月。 情深之殇,唯岁月可医。 端着一壶热茶的陆浩山刚登上阁楼,看着不远处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悄悄的退了下去。他妻子见他将茶水端了回来,问道:“怎么了?” 陆浩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花前月下,渐入佳境,不过,还是差点火候!” 他妻子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于是问道:“老陆,你在说什么呢?” “呵呵,我没说什么,我意思他们俩这会儿不渴。” 第二天早上,陈之找到陆浩山,跟他说了自己打算再往北去的想法,陆浩山皱了皱眉,然后拉着陈之的手,说道:“陈兄弟,今日是我生日,你陪我把生日一过,明日再走!” 陆浩山一句话说完,一旁的陆柳跟他妻子差点惊掉了下巴。 “老陆,你” 未等他妻子将话说完,陆浩山佯装生气地说道:“我生日这么大的事,你们一点都不上心,你这妻子怎么做的,还有柳柳,你这妹妹也忒不称职了。” 不知道陆浩山谎称今日是他的生日是要打算干嘛,但他妻子跟陆柳并没有拆穿他,撇开城主的身份,自家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好,老陆,是我粗心了,今天就让陈公子好好陪你过个生日,想吃什么你随便说!” “我对吃的方面不太讲究,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弄几个菜,最重要的是要下酒。昨天菜弄了不少,你又老劝着陈之吃菜,这菜一吃哪还有地方喝酒,来我陆家的人,第二天早上还能早早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那就是我陆浩山招待不周,今夜我要与陈之喝个尽兴!” 他妻子白了他一眼,一脸无奈的说道:“谨遵陆城主吩咐,今天少弄几个菜。” 说罢她拉着陆柳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你哥这个人,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 陆柳闻言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 日落时分,瞧着满满当当的一桌菜,陆浩山满脸堆笑的对妻子说道:“不是说让你少弄一点吗,说是菜多饮酒少,其实是怕你辛苦啊!” 他妻子瞪了他一眼道:“我们陆城主过生日,岂能马虎的了,再说了,陈公子在这儿,我还真就弄个三两盘菜对付一下,传出去了,你这城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嘿嘿,夫人说的是,多谢夫人了!” 席间几人共同举杯,几番下来也已经是酒过三巡,陆浩山这时提议跟陈之玩猜铜板的游戏。 一个铜钱,分正反两面,由陆浩山先出,陈之猜,猜中了陆浩山喝,猜不中,陈之喝,规则很简单,陈之便欣然答应下来。 没想到陆浩山竟然是一个猜铜板的高手,陈之猜时,十把当中有七八把都是陈之猜错,轮到他猜时,两人又变成五五开起来,互有输赢。 几番下来,陈之已经有些醉了,可陆浩山还没有尽兴,陈之只好陪着他继续。 见陈之输多赢少,担心他喝多了,陆柳便提议自己帮他喝,陆浩山倒显得很大度,说随便帮。 春日的阳光很温柔,洒在脸上像是被温暖的羽绒轻轻抚摸过一般。 先是感觉到太阳穴突突跳动,额头后脑一阵阵发紧,陈之在迷迷糊糊当中醒了过来,他还未睁眼,阳光便将他的眼睑照的一片通红, 睁开眼时,房间里已布满斑驳的光影,尚未彻底清醒的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个旖旎的片段,他心头涌出一股懊恼与愧疚,但旋即他又在心中安慰自己道:“不过是梦罢了,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就在这时,他的脖子处一阵发痒,那是类似于呼吸般吐出的热气,他心中一震,继而彻底醒了过来。 彻底醒来的还有他的感官,此刻的他,身体所触,皆是他从未感觉过的柔软。 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她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呼吸悠长而均匀,她还没醒。 他再将头转向另一边,地面上有他的衣衫,也有她的。 他的心咚咚作响,那竟然不是梦!他不敢想象此刻的被褥下,那会是怎样的一副香艳场景。 尽管他的动作很细微,陆柳还是被他惊醒了过来。 他回过头,眼神有些呆滞。 她抬起头,眼中如有一汪春水,萦萦流转。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朝他的怀中贴了贴,他顿时如遭雷击般,整个身体变得僵硬无比,如一块生铁。 她嘴角微微扬起,这一副模样,是别人永远不会见到的。此刻的她,可倾城,亦可倾国。 又是一刹那,陈之感觉原本怀中那块温润的玉变成了一座滚烫的火山。 她一个翻身,将滚烫的火山压在了那块生铁上,在这足以融化世间万物的尤物面前,生铁又算得了什么。 已经在醉酒后懵懵懂懂了一次的少年,酒醒后,再次被点燃,被融化在这四月初的春光里。 陆府的另一间屋内,陆夫人躺在陆浩山身边问道:“你确定你只是加了点药酒,没加其他什么东西?” 陆浩山举起手掌作发誓状。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加别的什么东西,我只是添了点肉苁蓉鹿鞭这些炮制的药酒。” “难怪昨晚刚喝完酒,就有一股子燥热的感觉,你怎么想的,竟然上赶了地把自己妹妹往别的男人床上送?” “夫人,柳柳她已经等了萧问天十七年,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不错。你看她一天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还是对自己的年纪有所芥蒂,陈之他虽然有心上人,但也已经不在世上了,而且我敢保证他对柳柳也是有心思的,只是他还没有接受心上人已逝的结果罢了。再加上陈之他年纪小,脸皮薄,我若是不帮他们点把火,说不定就真的错过了!” “就你会说,要是柳柳因此责怪你,我可不会帮你说话的!不过话说回来,那点药酒管用吗?” “嘿嘿,管用不管用,夫人你还不清楚吗?” 陆夫人闻言揪了一把陆浩山的胳膊。 “陆浩山,你有没有在别的女人身上使过这个法子?” 陆浩山吃痛叫了一声,说道:“夫人你说到哪里去了,再说了,药酒又不是催情药,其实最重要的还是靠那点酒劲儿,并不是靠药。正所谓酒壮怂人胆么,胆子大了,想法也就多了,那点补药只是给醉酒的人提个醒,该生出什么样的想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提点一下足矣!” 昨夜散场后,已然醉酒的陆柳将同样醉酒的陈之送回了房间,情丝与酒力相融,最终造就了一场春光。 陆柳躺在陈之怀中,惬意的晒着太阳,而陈之仿似还在做梦一般,一边怀疑当下是真实还是虚幻,一边回味刚刚那之前从未领略过的风光。 “以后喝酒,再别跟我哥玩猜铜板的游戏了,光是帮你喝酒都把人喝的受不了!” “额,昨天要不是你哥过生日,我也不会输那么多。” “怎么说?” “你哥总共拿了三个铜板,给我的是一个正常的,他拿的那两个,左手的全是正面,右手的全是反面,不管我怎么猜,他都会让我输,就连我偶尔赢的那两把,也是他故意让我赢的!” “啊?这个陆浩山!竟敢在我们俩面前耍奸取巧,你当时怎么不拆穿他呢?” “他过生日,只要他高兴,我多喝几杯也无妨啊,只是喝的有点过量了!” 陆柳没有告诉陈之,陆浩山昨天过生日也是假的,她抬起头吻了他一下。 “那倒也是,要是没有喝多,你也早都起来了,还会赖在这里舍不得起床吗?” 陈之低头看去,此刻的她,脸色红润,媚眼如丝。 “还真是舍不得呢!” 他主动朝她吻了上去,这一刻,房间里再度被春光填满。 第67章 前厅后院 一场春雨如约而至,逐南城变得潮湿起来,陈之陆柳离开陆府住进了客栈,缠绵悱恻直至雨停。太阳撕开阴云重现云端的时候,他们俩辞别陆浩山夫妇,离开逐南城往更北的地方走去。 在陆浩山的“生日宴”后,陈之的脸上多了些笑容,只是偶尔经过一座小桥,或是路过一个城隍庙时,依旧有淡淡的忧愁凝在他的眉间。 每逢此时,陆柳便会踮起脚尖,用手指轻轻地将他蹙起的眉头拨展开,然后再吻一下他。 快到大元都城中元城时,陈之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虽是异国他乡,他却忍不住想到安和城,想起过往的一切。 陆柳再帮他舒展开眉头,轻轻的吻了吻他的脸颊。 他对着她笑了笑,有苦涩,有愧疚。 “对不起!” “陈之,你若是已然将往事放下,我反倒觉得你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所以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爱你,爱的是跟我曾经一样深情的你,你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我也没有别的感受。既然忘不了,既然会想起,就不要刻意地去忘,刻意的去不想,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柳柳,谢谢你!” “你这年轻人,不是说对不起就是说谢谢,跟姐姐这般客气作甚,开心一点,姐姐带你去中元城见见世面!” 说罢她挽住陈之的胳膊,拉着他往中元城走去。 进了中元城后,陈之发现,不仅是北羊赛南牛,这中元城的人也比大离人要高壮上不少,他的身材在大离已经是拔尖的存在了,但在这中元城里,他只能算是不矮。 可是,同属大元的逐南城的人却又跟大离的差不多。 看出陈之脸上的疑惑,陆柳笑着说道:“从中元城起,再往北才算是真正的大元,逐南城只是大元的一个南疆边陲小城,从路程上算,从逐南城到中元城可是比到安和城要远上许多啊!” 陈之想了想,觉得陆柳说的有道理,他们俩确实走了好久才走到这中元城来,若单论位置,逐南城更像是大离的地方,也许这就是逐南城的人跟大离人相似的缘故! 穿梭在人群中,陈之时不时的会察觉到路人投来的略显炙热的眼光,他当然清楚,这些人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身旁的陆柳。 有着沉鱼落雁之容,又风姿绰约的女子,谁不愿多看两眼,只是他们有点太直接了,丝毫不加掩饰,就差直接说美女我正在看你了。 陆柳转过头看了陈之一眼。 “我们大元人生性豪迈,不似你们大离人,走个路都谨小慎微的,看美女,自然要大大方方的看!” 说罢,她将下巴微微扬起,走路的姿势也变得愈发婀娜起来。 陆柳享受着被人注视的感觉,只是苦了陈之,面对那一道道赤裸裸的目光,他很是不自在。 见将他捉弄的差不多了,她拉着他走进了街旁的一家小店,小店没有招牌,只在大门旁边悬着一个牛头骨,看上去很粗犷,但倒也符合这北境的气质。 进了门,先是一股肉香味儿混合着孜然的香味儿扑鼻而来,陈之朝店内看去,并不算太大的厅内坐满了人,一张桌子边能坐四五个人,桌子上摆着堆成小山的烤肉串还有摞起来的囊。平日里就有这般红火的生意,这家店确实没有悬挂招牌的必要。 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空着的位置,陈之正准备说换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陆柳拉着他往大厅的后门走去。 一般进了后门就是店家后厨的位置,但进了这家店的后门,陈之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花圃,花圃里种着的是大元独有的曼陀花,有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明明是一个品种,花圃里却像是种了不同的花。微风拂过,有淡淡花香袭来,略显娇艳的曼陀花,花香却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味道。 花圃旁边是一排用土砖垒砌成的房子,门窗是鲜艳的绿色,墙体被涂刷成白色,这是在大离未曾见过的样式。 鲜花,白墙,还有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羊叫声,独有几分异域风情。 陈之正在打量这家店后院的时候,一男子朝着他二人走了过来,男子胖瘦跟陈之差不多,但个子比陈之要高上半个头。 “二位有什么事吗?” 陆柳对来人笑了笑,说道:“来这当然是吃饭了!” 高个男子笑着回道:“这会儿正值饭点,吃饭的客人多,二位若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等上一会儿,等店里有客人吃结束了,二位就可以去坐下吃了。” 陆柳指了一下那排白色的房子。 “我要在那儿吃?” 高个男子闻言,面露一丝难色,说道:“二位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那里不是吃饭的地方,前面的大厅才是!” 陈之正准备说算了的时候,陆柳先是笑了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大银锭,说道:“够了?” 接过她手中的银锭,高个男子倒也没有再做作,他笑着点点头,将她二人往白房子带去。 陈之陆柳在桌边落座后,高个男子笑着问道:“那二位想吃点什么呢?我们这有” 他话还未说完,陆柳微笑着打断他道:“三两的乳鸽烤上两只,烤一只吉赛羊羊腿,再把你们这的黄金馅饼切上一份,半斤卤牛肉,两盅牛肚汤。就这些,我们俩够了!” 高个男子有些惊讶的问道:“姑娘你不是第一次到我这来的,你点的可都是我们店的招牌!不过” 见高个男子吞吞吐吐的样子,陆柳呵呵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是第一次来,那我肯定也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我们两个人只能吃这点,我又不让你按菜收钱,银子已经给你了你还担心什么?” 听到陆柳的话,高个男子总算是放下心来,他笑着点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高个男子走后,陈之看着陆柳问道:“这是怎么个事,怎么吃个饭还有这些门门道道?” 陆柳搂着他的胳膊,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麻烦啊?” “那倒没有,就是有些好奇。” “在前面大厅吃饭的都是些平头百姓,你看着生意挺好,其实店家在他们身上赚不到多少钱,大元牛羊肉比菜便宜,他们吃撑了也花不到多少钱。后面这个院子才是店家真正赚钱的地方,这里总共有几十个屋子,接待的都是些中元城里的达官显贵,能到后院来吃饭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他们的消费自然是不低的,而且在这同一家店里,有好多菜只有在后院里才能吃到。有身份才能进后院吃饭,进后院吃饭又何尝不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呢?前厅可以满足一般人的味蕾,后院可以满足那些自诩上等人的虚荣,因此这家店前前后后的生意都很红火。” 陈之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问道:“那咱俩怎么就进来了?” 陆柳呵呵笑道:“一个大离定风王,一个做过大元皇后的人,怎样都有资格来这里吃饭!” 陈之知道她是在说笑,于是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呵呵,说一千道一万,店子如此这般也只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已,双方各取所需罢了,所以即便在他眼中,我们俩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我掏的钱足够多,自然是可以在这里吃饭的。” “那这顿饭吃的不便宜啊!” “确实贵了些,不过这里的菜味道确实挺好的,我已经将近十多年没来这里吃过了,一直很想念这里的味道啊,尤其是那吉赛羊,真的很鲜嫩,你尝尝就知道了。陈之,我不是那虚荣的人,我只是奔着味道来的,你不会怪我?” 陈之将她搂在怀中,笑着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 第68章 薛姨 曼陀花花枝很高,高过了白房子的窗,坐在屋内不用站起身就能看见窗外成片绽放的花朵,伴随着阵阵花香,在这里吃饭,别有一番情致。 陆柳指着窗外的曼陀花说道:“这些花不仅漂亮,而且花期很长,除了冬天,它基本上都会开花!” 陈之猛的坐直了身子,就在这时,那道鲜绿色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彪形大汉揪着刚刚那个高个男子的耳朵冲了进来。 “胡二,跟你说了多少次,这赤乐峰不允许别人进来,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曹大哥,掌柜的清早就派人去府上问了,说是今日不来我们这!” “怎么?你是嫌夫人不该来了吗?我们夫人就算不来,何曾少你一两银子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惹得夫人不开心,等你家掌柜的回来了,我连他一并收拾!” 陈之陆柳一阵莫名其妙,谁料大汉看都不看他俩一眼,将胡二推进屋内后就走了出去。 胡二战战兢兢的走到陈之面前。 “公子,姑娘,实在是对不起!这间赤乐峰一直是留给他们家的,今日是我鬼迷心窍,收了姑娘的银子,他家夫人一会儿就要来了,还请二位屈尊移驾,实在是对不住了!前厅现如今有空位,二位去坐着,菜依旧是这里的菜,而且按菜算账,多余的银子我稍后找给姑娘。只是换个地方吃,求二位了!” 陈之他们俩这下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有什么贵客要来,所以要赶他们走好腾出位置。 陆柳一脸淡定的问道:“怎么现如今连这包房都是有名有姓了的吗?” “姑娘,实在是抱歉,后院的包房现在基本上都被人长期定着,所以掌柜的会每天早上挨家挨户去这些人的府上先问问今日他们会不会来,若是来了就一直给留着,若是不来,遇到像二位一样的散客也可以用这些包房。今日他家原本说是不来的,可刚刚又派人来说夫人要来这里吃饭,她之前一直都是在这间赤乐峰吃,就算她愿意换间屋子,眼下也是不行了,其他包房都已经坐了人。现在菜还没上,所以我斗胆请二位帮忙腾个地方,到时候我会让掌柜的尽可能的给二位优惠。” “你确定我们到前厅能吃到我刚刚点的那些菜?” “我保证一个不差,多谢二位了!” 陆柳本来也只是奔着菜来的,在哪里吃其实也无所谓,而且见胡二说的真诚,也不想让他为难,于是就打算去前厅。她都这样想了,陈之自然更是无所谓。 于是他们俩起身走了出去,胡二在一旁不住的鞠躬道谢,出门后,陈之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彪形大汉。 不知这彪形大汉是何身份,陈之那再平常不过的一眼竟是被他当做了挑衅。 “小子,你看什么?” 见彪形大汉吼陈之,陆柳有些生气,她瞪了一眼大汉,却被陈之拉住了胳膊。 “算了,走!” 许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瞪,又或是感觉到自己被人无视,大汉朝着转身离开的两人怒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陈之回头无奈的问道:“干嘛?” 大汉一脸狰狞的说道:“你们竟敢对我无礼,对我无礼就是对夫人无礼,简直找打!” 陈之撇了撇嘴:“大哥,我们怎么就无礼了?” “说你无礼你就是无礼,还敢辩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说罢他一拳朝着陈之砸了过去,这大汉看似粗鄙,实则有点门道,竟然也有着金石境三段的武境,这一拳打的算得上是虎虎生威了。 只是下一刻,彪形大汉就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一边哎哟一边骂道:“你竟敢打我,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见着这一幕,胡二连忙跑到陈之面前。 “公子啊,你怎么敢打他啊,他可是蔡家的!你们赶紧走,一会儿蔡夫人来了,你俩就走不了了!” 说罢他掏出银锭递还给陆柳。 陈之无奈道:“什么世道,只许他动手,不许我还手了?” 陆柳并没有接银子,她若有所思的问道:“蔡家?蔡万安?他夫人是薛常月?” 胡二点头道:“正是蔡万安蔡尚书家,姑娘你既然知道就快些走!” 陆柳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蔡万安,薛常月,倒是好久没听到过这两个名字了。” 说罢她拉起陈之的手,又走进了那间名为赤乐峰的包房。 胡二看了看地上的大汉,又看了看进屋去的两人,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掌柜的,你快些回来!” 躺在地上的大汉,见陈之进屋后,连忙从地上爬起,给胡二投去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胡二愣了愣,也连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没过多久的时间,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样子人不少。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蔡家的人?” “蔡夫人,好威风啊!” 屋外的薛常月听到声音觉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她遇事还算冷静,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前提下,没有再贸然出声,而是命下人前去推开了房门。 在看清屋内坐着的那位白衣女子的面容后,薛常月愣了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不认识我了?” 到底是堂堂大元户部尚书夫人,片刻的震惊后她也是很快地平复了下来,她昂首走回到刚才的位置。 “哎哟,参见皇后娘娘,哦,不对,是前皇后娘娘,也不对,记得先皇曾经立下遗旨,他若不在了,便解除与你的婚事,让你恢复民女之身。所以,应该还是叫你陆姑娘合适些?” 陆柳倒是很坦然,毕竟这事在大元是人尽皆知的事,算不得什么,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当初看上去一副唯唯诺诺样子的薛常月如今竟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盛气凌人,时间还真是能将一个人改变很多。 薛常月也是名门之后,十几年前,在陆柳还没有见过萧问天的时候,就有人将她带进了大元皇宫,一心想要当上皇子妃的她最终却是连萧问天的面都没有见上,就被拒在门外。起初听闻萧问天将十四岁的陆柳从逐南城带走的时候,她心里还十分羡慕,不过,仅过了一年,她就开始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被萧问天看上,否则就会沦落到跟陆柳一样的结局。 再后来,她嫁给了安塞城城主蔡进忠的儿子蔡万安,蔡万安也算是个厉害人物,先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城主之位,又仅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呵呵,薛姐姐说的是,你叫我陆姑娘也行,要是不嫌弃,你能叫上我一声妹妹最好了。唉,姐姐一番话又让我想起了伤心的往事,你说我娘怎么就不把我生的磕碜点呢,要是再丑点,萧哥他也不会看上我,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真的,现在想想,当个尚书夫人也不错,我就能跟姐姐一样威风了!” 年龄,样貌,两者永远都是女人心底最在意的东西。 果不其然,薛常月听了陆柳的一番话,胸口不住的起伏着,眼中似是要冒出火花来一般。 见在陆柳身上讨不到便宜,薛常月便将矛头指向了陆柳身边的陈之。 “小子,是你打的人?” 陈之一脸真诚的点点头:“是的,薛姨,是我打的!” 一旁的陆柳在听到那声薛姨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子,你还没有资格喊我姨!在这京师重地胆敢出手伤人,还打的是我蔡府的奴才,你是活腻歪了?” 陆柳正想出口反驳时,陈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屋外。 “人是我打的,但是他先动的手,你说怎么办?要不然你就报官!” 报官自然是不能报官的,这点小事弄得天下皆知的话,无论孰对孰错,终会将蔡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这是在朝为官者最忌讳的事,做官前个个都想名满天下,真正做了官之后,尤其是身居高位者,无一不是求平求稳,别人看不见听不着是最好的。 薛常月作为尚书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以往横行霸道时,世人畏惧她的身份,都是远远避着,所以一直也算是风平浪静。 可眼下倒让她有些进退两难了。让二人走,这口气如何咽的下。不让二人走,手下人打又打不过,对面两人又不畏惧自己。 就在这时,一直在暗自观察的店家掌柜从远处一路小跑了过来,他躲得及时,来的也及时。 “蔡夫人,您消消气,近日从南边运了点鲜果来,您快进去坐着,我给您拿点来尝尝鲜!” 见掌柜的找了台阶,薛常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掌柜的又对着陈之陆柳二人笑着点了点头,她挽住他的胳膊,两人朝前厅走去。 陈之二人经过薛常月面前时,她将头转向了别处。 “不知羞耻,残花败柳也看得上!” 陆柳回过头,想也不想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这一巴掌直接将尚书夫人抽蒙了,她以为陆柳只敢跟自己打嘴仗,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跟自己动手。 与此同时,有两颗雷球朝着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在空中留下两道淡紫色的残影。 第69章 杀气 刚在屋内,陈之之所以打断陆柳要带她走,是因为他感应到了附近有两股颇为强大的气息,在这大元都城,自己也没有朋友,所以那两人多半是来者不善。 从他起身直到离开,那两股气息一直都很克制,直到陆柳转身甩了薛常月一巴掌时,两股气息突然躁动,因此便有了那两个奔向不同方向的雷球。 两个雷球在同一时间炸开,天空泛起一阵阵紫色涟漪。陈之一把拉住陆柳,朝着屋顶飞去。 在远处的天空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有些出乎陈之的意料是,那两人不是一伙的,他们在各自接了陈之一雷球后,竟然互相打了起来。 见陈之已经发现他们,其中一人连忙停手,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南飞去,另一人倒也没追,他站在原处往陈之这边远远看了一眼,然后也匆匆的飞走了。 “是什么人?”陆柳好奇的问道。 “不认识,远远的也看不真切!” 两人回到街面上,没想到刚来到中元城就遇见这样的事,一顿饭被搅黄不说,原本还想带陈之在中元城转转的陆柳此时也是兴致全无,最后他们俩在街角的一家小店草草的吃了碗羊杂,这顿饭就算解决了。 从羊杂店里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打算明日一早便离开中元城。 池雨初歇,烟云暂别。 陆柳躺在陈之的怀中,呼吸还有些急促,她抬头看着眼中倒映出两团烛光的他,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今日在城中时,那两人中有一人的气息很熟悉,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何时见过那人” 陈之话还未说完,她陆柳就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说道:“难怪感觉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原来你是在想着其他事!” 他吃痛后咧了咧嘴,然后讪讪一笑道:“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好,那我原谅你,你接着说,你想起来什么没?” “暂时还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就别想了呗,只要他不来找麻烦,管他是什么人呢?” “嗯,你说的也是,不过你肯定知道那种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感觉,别的倒没啥,就是忍不住光要去想。” “呵呵,深有体会,要不要让我哥帮你查查。” 陈之笑了笑说道:“就不用麻烦你哥了,我这管城子五段之境,在这大元,遇到什么事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 “哟,王爷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你如今已经是一个高高手了,那你还想它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爷您就别担心啦!” 已经习惯了被陆柳调侃,陈之无奈的笑了笑,桌上的烛台已经矮了大半截,烛火摇曳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这中元城,总是能隐隐感觉到一股杀气!” 陆柳闻言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然后抬起头问道:“杀气?有我的杀气重吗?” 陈之低头看去,才经历一场云雨的陆柳,脸上又出现一抹红晕,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媚眼如丝。 确实有杀气,不过是那种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悬剑斩俗夫的杀气。 突然,陈之猛的将陆柳抱住,冲破屋顶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漫天的流火直奔他二人所住房间而去。 燃烧着火焰的箭矢瞬间就将房间点燃,没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客栈就化作了一片火海。幸好客栈位置偏僻,居住的人并不多,在二楼的房间着火后,掌柜的就将其余房间里的住客喊了出去。 熊熊火光下,客栈所在的街道一时间亮如白昼,客栈掌柜带着一众下人忙不迭的接水救火,住客还有街上被惊醒的人也纷纷加入其中,喧闹声中,巡防营的人也赶了过来。 陈之跟陆柳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两人看着客栈那不曾停歇的火势。 陆柳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总不会是薛常月派人放的火?” 陈之摇了摇头:“不会是她,她是被气的不轻,但还不至于要杀了我俩,况且,一个尚书夫人与一个前皇后起了争执,这件事肯定早已传遍了大元的大街小巷,出于身份的顾虑,她肯定会选择息事宁人,不会在这风头上再放火的。” “那倒也是,那就剩下那两人了,他们到底是谁啊?我在大元未曾与人结过私仇,你又是第一次到大元来,怎么就有人想杀了我们呢?” 陈之搂了搂陆柳的肩膀:“有我在,没事的!跟你说的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点了点头,客栈的火势已经小了些,就在这时,一滴雨落在她的脸上。 “下雨了,这场火总算该告一段落了!” 就在这时,陈之将陆柳拉至自己身后,天空中的雨滴也已经连成了线。 她刚想问有什么事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不远处的屋脊上。 陈之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是今日白天看了一眼他才离开的那个人,尽管当时离得远,可他身上的气息没有变,跟另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不同,从见到他到现在仅仅只隔了半天的时间,陈之当然不会忘记。 “阁下是?” “定风王不会想站在这里淋雨?要是信得过,不妨随我去喝上一杯热茶。” “好啊,那就去喝茶!” 中年男子闻言转身跃起,陈之拉着陆柳紧随其后。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们三人落在了城西的一座阁楼上。 阁楼上的石亭内,一盆火烧得正旺,火盆上架着的铜炉不断的冒着热气,滋滋的响着。 陈之跟陆柳在火盆边坐下,虽已是春末,夜里的雨还是有些凉,这盆有明焰生出的火在此刻显得恰到好处。 中年男子取过铜炉,将水添到已经准备好的杯子里,然后递给他们俩。 “这是大元自己产的茶,味道不及你们南方的清香,但其苦涩的别有一番风味,二位尝尝!” 陈之接过杯子闻了闻,气味确实很淡,他轻轻吹去水面尚未来得及沉下去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确实有着一股苦涩的感觉,但等茶水入喉,口中却又泛起一阵香甜。 “这茶确实很奇特!”,他将茶杯端在手中,“阁下邀我来喝茶,我也来了,还请阁下能跟我说说今日白天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将火盆中的柴火拨弄了一下后,笑着说道:“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的。” 陈之点点头,中年男子接着说道:“我叫连玺成,跟陆姑娘一样,是大元人。” 一旁的陆柳闻言道:“连玺成?我记得你,你当初在皇城禁军里任职,你还跟萧哥比试过,对?” 连玺成微笑着点点头道:“陆姑娘,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真是我的荣幸!说起来,我当初任禁军副统也是承蒙先帝厚爱,我本是一介武夫,在牧东城机缘之下与先帝结识,蒙先帝赏识,将我带回了中元城,破格提拔我做了禁军副统,后又经他指点武道,才有了如今的一身武道修为。” 陆柳点点头道:“那就是了,你现在还在大元朝上为官吗?” “先帝去后,我亦无心再在朝中做事,于是我便辞了禁军副统之职。” 说起往事,连玺成眼中微微湿润,他叹了口气,然后笑着对陈之陆柳二人说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十几年前仿似在昨日一般,呵呵,让二位见笑了!” 陈之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连玺成接着说道:“前些日,我的一位故友突然找到我,至于是他是谁,我这里就不便相告了。他跟我说,过几日大离的定风王要到中元城来,想让我暗中帮忙看着点。大元大离自十七年前的那场风波过后,双方战事暂歇,互通至今,只是从未有大离皇家之人到北境来过。二位也知道,不管是在大元还是大离,是在朝上还是在江湖中,都不乏有一些好战之人,尤其在听闻了定风王你前些时候的辉煌战绩后,大元的江湖上开始盛传如今天下之武道,大元不及大离甚远,而那些好战之人肯定会打着为大元武道正名的旗帜前来找你挑战,若是王爷你是普通武者倒也罢了,但你身份特殊,真的打了起来,无论双方结果如何都必然会上升至两国之间的争端,和平不易啊!而我在大元江湖中,虽然尚算不得第一人,但毕竟还有点成就,遇事也能说上几句话,因此也是被人委以此任,一为看住大元武者,二则也要防着王爷你被触怒。” 陈之闻言点点头道:“连兄能告诉我这些,实是坦荡之人,我先在这里跟你保证,我是绝对不会在大元主动生事的!唉,不怕阁下笑话,我其实并不想当这个定风王的,被人叫王爷怪别扭的,你我既然同为武道众人,就抛开身份以兄弟相称,这样我也自在些!” “呵呵,那我就不做作了,陈兄弟,以前只听闻你的风采,以为你应当一个高傲而不近世人的天才少年,今日一见,你我倒是有几分脾性相投的意思,相见恨晚啊!” “连兄你说笑了,你接着说。” “陈兄弟你与陆姑娘刚进城不久,我就察觉到有一位强者也进了城,二位与那蔡夫人起争执的时候,我跟他都在暗中观察,见他一直没有什么动向,我也没有贸然动手。直到陆姑娘你打了那蔡夫人之际,我原本是想前去劝解一下的,没想到那人竟也动了,而且他带着浓浓的杀意,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若是跟你们一伙,杀了那薛常月,事情就会闹大了,而如果他是针对陈兄弟你,你若是出了事,那结果就会变得更严重。因此在他出手的一瞬间,我便找他去了。后来,他似乎是怕被陈兄弟你认出身份,久先逃走了!今晚客栈着火,我细查之后,也不是中元城的武者所为。现在想来,那人应该是跟陈兄弟你认识的,今晚找你来,也是想问问你,在大元可有仇家,如果有,我可以出面看是不是可以帮你们斡旋一下。” 陈之眉头微皱道:“逐南城的王庆丰是我杀的,但我与他妻子还有徒弟已经将恩怨化解了,陆城主也说过,王庆丰涉江湖不深,背景也不复杂,那人应该不是为了王庆丰来的。除了他,我在大元并无仇家!” 连玺成也一脸疑惑,“既无仇家,对方又只在暗中出手,再加上今晚的放火,对方明显不是找你挑战,而是奔着刺杀你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陆柳在一旁问道:“那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呢?” 连玺成摇摇头道:“不会的,要是冲你来的,你在大元这十几年他们早就会动手了的,不会等到你身边出现一个武道高手才来找你!” 陈之拿起茶杯再喝了口茶,水温刚合适,他这一口喝的有点多,满嘴的苦涩让他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将苦涩的茶水咽下,香甜再度涌现,这茶简直就是先苦后甜的具象之物! 雨变得更大些了,时不时有被风吹斜的雨滴飘进亭子里,连玺成往火盆中添了几根粗柴。 三人带着满腹不解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第70章 春潮换春雷 煮茶的阁楼下,也是一座客栈,客栈的老板正是连玺成,他安排陈之陆柳在自家的客栈住下。 这座客栈,是整个大元除了皇宫以外,最安全之地,没有人敢在客栈生事,更无人敢来侵犯。 第二日清早,陈之陆柳走出客栈门外,抬头看去,客栈的门头悬着一张匾额,上用金漆写就“朔坦居”三个大字。 “连玺成当得一个坦字,既然我来中元城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那临走前就给他一份心安!” 陆柳有些疑惑道:“你打算干嘛?” 陈之笑了笑,然后带着陆柳跃至半空,朝着客栈大声喊道。 “连玺成!我乃大离陈之!可敢与我一战分高下?” 这一句刻意用了武道修为喊出的话,在这清晨时分,客栈方圆三四里内的人都能听见。 正站在客栈顶楼里的连玺成,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明白了陈之的用意,既然大元的武者蠢蠢欲动,那就让自己代替他们与陈之比上一场,强者之间的比试,既是惊天动地的,也是最有分寸的。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客栈内传出。 “城东校场,一决高下!” 说罢他率先动身,从客栈里跃出后直奔城东而去,陈之见状,拉起陆柳同样朝城东飞了过去。 大离武道天才陈之与大元江湖翘楚连玺成将要在城东对战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中元城的大街小巷,一众武者听闻后连忙朝城东赶去。 那些早在陈之刚来之时就跃跃欲试却又没能下定决心前去挑战的人,此时有些懊悔,即便是打不过他,可对于自己来说,这也是一个出名的机会,而如今陈之他一挑就挑了个江湖上最厉害的,他们就再没有机会也没有脸去找他了。 不过同时他们也有些暗自庆幸,既然陈之敢当众挑战连玺成,那说明有关他的传言所言非虚,他还是有实力的,若是他生性凶残,自己前去挑战他,失败了还好说,万一送了命,那就只有留遗名于世了。 但更多的人是想去见证这一场可谓是旷世之战的一场战斗。这场即将展开的大战,分出的,不光是陈之与连玺成之间的高下,也是大离江湖与大元江湖之间的高下! 中元城城东校场,是大元十万禁军操练的场地,比山阳城举办比武大会时的校场大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闻风而动的大元武者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的聚集在校场边上。 校场中央,陈之一身白衣,身形消瘦的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武道高手,反倒像是一位翩翩公子,这是大元武者见到陈之时的第一印象。 而陈之对面的连玺成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不过虽然时常听闻也会偶尔见到,但无论什么时候,再见连玺成,他们都会被他的风采所折服,若江湖上有可称之为侠的武者,连玺成当为侠之第一人。 “连兄,请!” “我定当全力以赴!” 在场边众人尚在议论纷纷之时,陈之与连玺成毫无预兆的冲撞了起来,先是一阵拳脚相接的近身格斗,场上泛出一阵阵涟漪,两人拳掌划过之处,传出一阵阵破空之声。 武者比试,最好看的便是双方缠斗,一拳一脚,一掌一肘,短兵相接,是最富血性的招式。 围观的武者中,修为低下的时不时发出一阵喝彩声,而修为稍高一些的,他们都显得十分冷静,因为他们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平静后,场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场中间的陈之与连玺成依旧在近身格斗,只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此时的场上竟然出现了数十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能看出门道的人知道这是由于两人移动的速度过快,以至于出现了残影,而那些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两人是修炼了分身之术。 一次激烈的碰撞过后,陈之与连玺成各自拉开一丈远距离。 “古槐寺下得九印,敢上青天拜如来!陈兄弟你已尽得九印之精髓,若先帝还在,不论武境,单论功法,你们二人已是不相上下啊!” “连兄过誉了,昨夜听柳柳说,你最擅长的是剑,我斗胆与连兄试试剑法!” “哦?陈兄弟在剑道一途也有建树?” “与韩千城一战,悟出些许剑意,一直未曾试过,连兄不嫌弃,就帮我指点一二。” “好!那我就陪你练上一练。” 连玺成话音刚落,一道碧绿色光影自城内激射而出,划破天际,直奔校场而来。 场边又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什么?连大侠竟然要用三尺玉跟陈之比试吗?” “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他出剑了,这陈之够格吗?” “听说大离剑道第一人韩千城就是死在陈之的手上,连大侠用三尺玉也是应该的!” “你说什么?大离的剑难道有大元的剑厉害?” 场上两人尚未动手,场边的人已经开始争执起来。 通体碧绿如玉的长剑落在连玺成手中,剑招未出,剑气已然十足,场上的温度在三尺玉出现的一刹那骤然下降。 “陈兄弟,你的剑呢?” “剑在心中,你尽管出剑!” 若换作旁人,只会觉得陈之是一狂妄之徒,但连玺成已经跟他交上手,知道他的实力,虽然心中也有不解,但他相信,陈之说的剑在心中,那他心中肯定有剑。 场边的观众看着那把三尺玉,屏气凝神,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把号称大元三剑其一的名剑,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连玺成横握三尺玉,一圈淡绿色涟漪自剑身发出,像是投石入湖般很快泛至整个校场,场边众人感受到这森冷的剑气后,一些修为低下的武者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东风起处,春潮至!” 这是连玺成三十岁时,在大离游历,偶遇潮汛,观潮有感而自悟一剑,此招名为春潮。 霎时间,一股似潮水,又似龙卷风的,已经化虚为实的淡绿色剑气自他头顶十丈处生出,翻滚汹涌着朝着陈之砸去。 连玺成这一剑春潮,既有潮水澎湃磅礴之力,更有九天落瀑之势,此剑,能摧巍巍山河,能荡世间不平。 剑气眨眼便至,陈之的白衣在大风中肆意挥摆着,眼中那片淡绿色越来越近,将将要击中他的身体时,他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 “剑成矣!” 连玺成睁大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场边众人亦是目瞪口呆,稍稍清醒过来后,他们面面相觑,没有叫好声,没有喝彩声,有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陈之闭上眼的一瞬间,刚刚还汹涌磅礴的那股淡绿色的剑气就消失了,不是消散,而是瞬间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化虚为实的剑气,在经历一番对抗后,即便不敌,也只会化作丝缕直至完全消失,但连玺成苦心造出的一场春潮,竟是连点淡绿色涟漪也没有留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生硬。 “连兄,韩千城以天地为鞘,以己为剑,我便反其道,以己为鞘,可容天下之剑。你的剑气并未消失,而是藏于我这把剑鞘之内,你剑出时我剑方成!” 连玺成闻言依旧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眉头微皱道:“这便是你说的剑在心中?” “差不离了,连兄,我接了你春潮一剑,你也接我一剑,这剑姑且叫它春雷!” 陈之说罢,单手作擎天状,掌心一阵紫色涟漪波动后,一把三尺长的紫色雷剑出现他的手上,剑身雷弧闪烁,隐隐有雷鸣之声发出。 他手握雷剑朝天指去,然后奋力下划。 “春潮歇时春雷至!” 依旧是在连玺成头顶十丈之处,剑气再现,汹涌澎湃与春潮如出一辙,只不过剑气变成了紫色,也不再是往前席卷而去,而是直直朝着连玺成的头顶落去。 紫色剑气更像是像是一方雷池,欲以雷电之力,劈尽世间凶佞。 连玺成手握三尺玉,径直冲向了紫色雷池,一声巨响过后,滔天紫色被一剑击溃,天空再无紫色,只剩一把碧绿色的剑身。 两剑相接,击出的冲击波冲向围观的武者,他们胸口如同被重锤砸中一般,根基深厚者尚能屹立不动,修为浅薄者胸中一阵翻江倒海,身体摇摇欲坠。 待冲击波散尽,连玺成已经来到了陈之身前三尺处站定。 这时,场边围观的武者中,有眼尖者发现陈之的嘴角有鲜血渗出,而连玺成看上去并无异样,于是他大声喊道:“连大侠赢了!连大侠赢了!” 经他一喊,众人也都瞧见了陈之嘴角的鲜血,于是整个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连大侠赢了!” “连大侠威武!” 连玺成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之问道:“你之前真的从未练过剑?” 陈之摇摇头道:“也不算,毕竟与练剑的武者打过几场,也偶尔比划一下,就算不刻意的练,见得多了跟上手练,其实没多大区别!” 连玺成无奈叹息一声道:“陈兄弟,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管城子五段之境到底也算是实打实的武境,心境不会轻易被摧毁的!” 陈之笑了笑说道:“连兄,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以你的剑道根基,若是当初在安和城接下的是你使出的那不惜命的天地一剑,我断然是不会活到现在的!你剑道造诣,不敢说高出韩千城远甚,最起码是与他不相伯仲的,所以现如今,你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 连玺成拍了拍陈之的肩膀。 “也就是陈兄弟你初涉剑道不深,不然在你面前,我哪有脸自称天下第一剑啊!” 刚刚他一剑破春雷,虽然春雷消散的速度跟春潮消散的速度差不多,但这是他拼尽全力所为,本来只是为了做样子的比试,硬是被陈之逼得使出了全力,否则他还真就要在一众大元武者面前颜面尽失了。 陈之受了伤,自然说明他的剑道不如连玺成,这一场比试确实是连玺成赢了,但也仅是这一场而已。 暂且不说陈之那尚未使出的雷球功法,还有他那让连玺成不敢相信的堪称可怕的剑道天赋,单说并不擅用剑的他选择用剑对上自己的这一份无畏心境,连玺成在心底还是认输了的。 “连兄,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找我挑战了?” “哈哈,不会了,不会了,我也是自负,竟然会答应故友看住你,陈兄弟你若是真要在大元生事,谁人能拦啊!真要是那样,我也只剩看看了!” 第71章 拜师 这场大战不算持久,但足以让围观的大元武者心潮澎湃许久。在见识了当时罕见的两位卓越武者的无双风采后,他们心满意足的离开校场。 自此,大元再无人敢有只身挑战大离定风王的念头。 众人纷纷离去,只剩陆柳还在场边站着。 连玺成看了一眼那些蜂拥而至,又如退潮般散去的身影。 “昨日那人就在人群当中,今日他虽然刻意敛去自身气息,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陈之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只是他做了伪装,不仔细甄别是找不出他人的,刻意的去找也只会打草惊蛇。连兄,我们边走边说!” 说罢两人并肩朝陆柳走了过去。 “陈兄弟,我猜要是我俩若是不留余力死战到底时,他肯定会出手的!” “嗯,他修为不亚于你我,是不是拼尽全力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死战的代价有点大了,万一你我失了分寸,在这里根本没人拦得住他,而且不知道他身后是否还有别人。” “说的也是,不过也总算了结一事,大元武者已经安心,他若是还不死心,肯定还会出手,只要他动,必然会露出马脚,我也已吩咐江湖上的兄弟帮忙查查,看看最近中元城都来了些什么人。” “多谢连兄了,我这次来中元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抛开我受人所托,帮你是职责所在,更重要的陈兄弟你我脾性相投,甚是对味,二则,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与你相交,可慰我缅怀之心啊!” 陈之笑了笑说道:“连兄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能与连兄结识是我的荣幸,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讲讲关于我身上的你不知道的往事!” “哦?那我可就要洗耳恭听了!” 朔坦居顶层的阁楼上,在听说了十七年前沙漏口那场大战的详细经过,了解了陈之与萧问天之间的羁绊后,连玺成唏嘘不已。 “想不到陈兄弟你与先帝竟还有如此渊源,怪不得初次见你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因缘际会,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 陈之跟陆柳相视一眼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人从楼下匆匆跑到阁楼上,他看了一眼陈之陆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兄弟跟陆姑娘都是在下的朋友,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来人闻言点点头说道:“连大侠,有兄弟在城南的柏树崖下发现了十具尸体,尸体被人焚烧过,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身份。刑部得知此事后,已派专人去现场查验,不过到现在仍旧是没有查出什么!” 连玺成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再多派些兄弟,查查江湖上有没有失踪的武者,再查查前些日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潜入到中元城来了!” 来人点头称是,随后退了下去。 “陈兄弟,你们二位好不容易来中元城一趟,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心情,在中元城多留几日,在这朔坦居,不会再有人作祟,大元不似大离那般物产丰富,但牛羊也是天下一绝,尝过了中元城的全羊宴跟全牛宴,才算没有白来这里!” 陈之笑了笑回道:“连兄盛情陈之心领了,只是刚来中元城就惹出这多麻烦,我在这里待着实在是心有不安。本来也是打算跟你比试过后就跟你告辞的,这次到中元城其实只是路过,我跟柳柳是要去望北城的,听说北境的大漠波澜壮阔,我想前去领略一番。” 见陈之说的诚恳,不是推辞做作的样子,连玺成叹了口气道:“既然陈兄弟你这样说了,我也就不强留了。设身处地的想,陈兄弟你在大离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北地大漠确实是不错的散心之地。只是欲行刺你的人暂时还没查清,你们北行路上得多加小心才是啊!” “多谢连兄关心,世上事本就不如意的居多,我也想清楚了,他若是就此停手,我就不再想关于他的事,他若是还要动手,我也不会怕他!” 连玺成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真的是老了,才跟陈兄弟你比试了一场,竟然这会儿又开始担心起你的安危了。当今天下真正可以做到对外物外事不虑且不惧的,唯有陈兄弟你一人而已!” 辞别连玺成,陈之二人离开朔坦居往中元城北门走去,出了城门,离大漠就又近了一步。 离开逐南城就一路变稀疏了的树木,在中元城往北行进二三十里地的时候,就全然不见了踪影,替代那些树木的是最高者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青草,连成片的且旺盛的青草成了一汪绿色的海,风吹过时,草原上就会掀起一阵壮阔的绿浪。 偶有羊群穿梭于草原当中,像是碧海中的白色礁石,又像是绿色天空中的云朵。这是陈之从未见过的景象,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他一把抱起陆柳,正打算随风踏浪遨游碧海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一声声呼喊。 “陈之,等等我!” 他放下陆柳,转身朝后看去,一行十来人骑着高大的枣红色大马朝着这里赶来,为首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姑娘,看上去年龄不大。 “你认识吗?” 陆柳摇摇头回道:“不认识,许是大元某位仰慕你的世家千金!” 陈之无奈的笑了笑,与此同时,女孩已经骑马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长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的女孩翻身下马,她先是走到陆柳的面前,弯腰说道:“萧婷儿见过皇婶婶!” 姓萧,又叫自己婶婶,眉宇间又与萧问天有几分相似,陆柳大概猜出了眼前女孩的身份。 “你是萧永昊的孩子?” “是的!” 陆柳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大元公主萧婷儿,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多大了?” “我已经十四岁了!” “十四岁,跟我进宫那年差不多大,你找我有事吗?” “皇婶婶,我不是找你来的,我是找他来的!”,说罢她指了指一旁的陈之。 陈之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找我干嘛?” 萧婷儿走到陈之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陈之一脸莫名其妙,就要上前扶她起来。 萧婷儿抬起头看着陈之,说道:“父皇让我拜你为师,跟你修习武道!” 陈之诧异道:“啊?干什么要拜我为师啊!” 陆柳也是十分不解的问道:“孩子,真要拜师,大元也有很多高手,你一个大元公主,还是不要给一个大离人做徒弟?” 萧婷儿笑了笑对陆柳说道:“父皇说了,大元武者中没人有资格做我的师父,而陈之是大离定风王,身份也合适,更重要的是他的武道修为高深,要是我做了他的徒弟,将来肯定也是一个高高手!” 陈之无奈再问道:“你父皇真要你拜一个大离人为师?” “嗯,父皇说了,大元大离已经多年未起纷争,两国交好利国利民,我若是拜了大离王爷为师,也有助于大元大离之间的关系。父皇还有意将我嫁给大离皇室联姻,只是见我年纪还小,再加上大离皇帝并无子嗣,若是嫁给其他王爷的儿子,又有失我的身份,因此也就作罢了!” 陈之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父皇是这个意思,他的初衷是好的,两国之间本来就应该好好相处,而不是互相为敌。不过,我真的是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萧婷儿闻言呵呵笑道:“父皇说你肯定会拒绝的,所以他让我跟皇婶婶说句话!” 陆柳看了一眼萧婷儿,问道:“他让你说什么?” “父皇说,要是皇叔萧问天还在,他是不会拒绝收我为徒的!” 萧问天还在,他自然是不会拒绝收自己的侄女为徒的,那如今萧问天已经不在,靠着他的修为才从韩千城手中活下来且继承了他一身修为,又跟陆柳在一起的陈之,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陈之将萧婷儿扶起。 “修习武道可不能怕吃苦,还得听我的话,你能做得到吗?” “婷儿可以的!” “那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陈之的徒儿了,你回到中元城等我,待我从望北城回来后,我就教授你武道。” “婷儿谨遵师命,那师父,皇婶婶,我回去等你们!” 年仅十四岁的萧婷儿做起事来一点也不拖沓,答应陈之回去中元城,她就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带着十余侍从原路返回,草原上又响起一阵马蹄声。 陈之搂过陆柳的肩膀,“他们萧家人都是这般雷厉风行吗?” 陆柳笑了笑:“差不多!当师父的感觉如何?” “说不上来,感觉像捡了个孩子一般,从此就要对她负责了,我猜第一次当父亲的人大概也是这种感觉!” “呵呵,有可能是这样的,王爷现在已经当上师父了,想不想当父亲啊?若是想,姐姐可以帮你效劳哦!”,她的手有些不规矩起来。 “啊?在这儿吗?” “美景,美人,不好么?” 见陈之一脸尴尬的模样,陆柳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的,就算你敢我也不敢的,走,离下个镇子还有很远呢!” 陈之点了点头,他心中感慨道:“当年父亲收大离皇子为徒时的心情应当跟我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想到这里时,他脑中突然嗡了一下,他想起那股熟悉的气息属于何人了。就在他为想起此人而感到震惊的时候,离去的萧婷儿一行人在登上一个坡顶后,十余骑身影再度出现在他的眼中,他又猛然想起今日在朔坦居听到的那十具尸体! 陈之后背一阵发凉,原来一直以来,想杀他的从来都不是别人。 瞧见陈之脸上的异样,陆柳问道:“想什么呢?” 他笑着摇摇头:“走了一下神,我们走!” 说罢他拉起陆柳的手,于这一方碧波中再度起航。 第72章 珠簪 连着几日不紧不慢的行进,陈之陆柳两人已经进入了望北城的地界。他一路上还是会不经意的皱眉,但陆柳这次很清楚的知道他并不完全是想到了董婉。 靠近望北城,青草也变得稀疏了,但地势比南边的要平坦上许多,要是在大离,这个时候的天空已然变暗,但这里的天边还挂着落日的余晖。 两人此时站在一座石桥上,石桥下已经没有了河流的踪迹,独留孤零零的石桥还在矗立着,初见时两人都觉得石桥有些突兀,但稍稍停留后,他们又觉得石桥仿似是为这片旷野量身定做一般,只有它在向世人默默诉说着岁月沉淀后留下的那股无尽的苍凉与孤独。 陈之再次微微皱眉,陆柳终于忍不住问道:“陈之,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吗?” 他侧头看向陆柳,叹了口气,旋即又将目光转向天边,看着那落日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抹灿烂。 “中元城那个人是老曹,我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想起来他,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将那股熟悉的气息联想到一个死人身上。连玺成手下发现的那十具尸体应该是李天虎那帮大离御林军,客栈的火应该也是他们放的。” 陆柳闻言惊讶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没敢将话说完。 陈之长舒一口气后,回过头看着陆柳笑了笑,说道:“对,一直想杀我的是大师兄!” “怎么会这样呢?” “这也是我一路在想的!” “你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安和城一战过后,我先是向他表明过我并不赞同他对韩斐与应忠王的虐杀,后我又拒绝定风王的封赏,在离京前我又去给了应忠王一个痛快。” “质疑君上,拒绝封赏,你确实有不敬之罪,但罪不至死啊!更何况你还救过他的命,就凭这一点,你即便犯了死罪,他也会想法赦免你的!” “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他之间,不同于跟二师兄。到底是皇帝,君心似海,他怎么想的,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陆柳上前抱了抱他,然后依偎在他的怀中。 “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肯定很难受,我也不能帮你做什么,但你要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嗯,我知道!” 他紧紧抱着她,在石桥上站了好久好久。 再往北,四周已经基本上看不到绿色了,只剩下碎石,沙砾与黄土。 望北城的城墙如同那座石桥般,孤零零的站在这一片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 城内行人很少,街道上有男人牵着驮着干草与水桶的马匹缓缓从两人面前经过,身上落满黄沙的马匹看上去有些不堪重负。 这里没有正街与侧街之分,只在城中轴线上有一条正对着城门的宽阔街道。进城时已是晌午时分,两人打算先在城里找点吃的。沿着仅有的那一条街道走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在路边找到了一家开着门的饭馆。 饭馆老板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老头见着两人后,笑着招呼两人进店,老头笑起来时,就会露出那缺了一颗的门牙。 “二位客官是从南边来的?” 陆柳微笑着回道:“是的,你们这都有些什么吃的?” “牛羊肉都有,望北城缺水,主要是烤着吃,蒸煮的话也可以,就是价钱贵点。蔬菜也有几样,不过价钱嘛,就更贵了!” “那就烤点羊肉,你看着做,够我们俩吃就行,菜也来点,价钱你不用管,只要好吃就行!” “好勒,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把肉烤上!” 饭馆老板转身进了后厨,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从后厨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碗。 “现挤的鲜羊奶,刚热了一锅,送给二位尝尝!” 陈之陆柳表示感谢后,老板又进了后厨。 塞伦岛,漂泊到这座孤岛上已经几个月了,董婉最多只是走出宫殿,来到山顶的悬崖边。她不想下山,不想见人,每每见她一个人痴痴的看着远处的大海,岛主何青云都会默默的叹气。 今日天气晴朗,有带着咸咸味道的海风吹过,很温柔。何青云一早便下山去了,她要帮海边渔民做好出海前的准备。 董婉没有去悬崖边,她安静的坐在宫殿前的石阶上,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暖和的刚好。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过往的画面,不苟言笑却对自己格外温柔的父亲,总是哄着自己从来舍不得大声训斥自己的母亲,那个从小就很调皮的二哥,自从入朝为官后就跟自己很少说话的大哥 还有那个在山阳城遇到的少年,若是没有这些变故,自己与他成亲的黄道吉日差不多都已经定下来了,他还活着吗?他还好吗? “陈之,我好想你啊!”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就在这时,一蓝衣少年出现在下山的路口处。 少年剑眉星目,俊朗非凡,皮肤白皙的看上去不像是生活在这海岛上的人,他叫刘俊成,爷爷是上一任岛主,他们刘氏一家在塞伦岛上备受岛民尊敬。 刘俊成今年刚满二十岁,因为从小跟爷爷生活在一起,在他爷爷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品行敦厚处事稳重,待人和善,在大部分塞伦岛人的心目中,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任岛主人选。 董婉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义母她一早就出去了,这会儿应该在海边。” 刘俊成走到她的面前,微笑着摇摇头道:“董姑娘,我不找岛主,我是来找你的!” “哦?有什么事吗?” “前些日子,有渔民在海面捕捞起了一颗粉色的珍珠,我托人制成了一把珠簪,想送给姑娘。” 数月前,在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从海上漂泊而来的姑娘后,他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她。 他从怀中掏出那支粉色珠簪递给董婉。 曾是大离宰相之女,珠簪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物件,但是粉色的珍珠她确实不曾见过。 粉色珠簪在阳光下,流光婉转,异常璀璨。 如果她此时抬头去看,定能看见刘俊成眼中那异常炙热的充满期待的眼神,只可惜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的眼睛。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有一根玉簪了!”,她指了指自己头上那支白玉簪。 已经有一根玉簪了,这恐怕是她唯一能想出的拒绝的理由。 刘俊成很识趣的将珠簪收回,他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收着,等姑娘你的玉簪用不了,或者你不想用的时候,我再将它送你!” 董婉笑着点点头:“谢谢你!” 她一笑,他觉得,岛上的最美的鸢尾花也不及她美。 只是再也没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了,他再看了一眼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 “董姑娘,我先走了。” “嗯,再见!” 半山腰上,刘俊成遇到了从海边回来的何青云,何青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支珠簪,当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礼物没送出去啊?” “是的,岛主!” “没送出去还傻乐个啥?” “呵呵,能见她一面就已经很好了,别的就顺其自然!” 何青云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孩子,年轻人中很少有你这般不急不躁的了,交给时间,冰山都终会融化,何况是人心。” 刘俊成笑着点点头:“岛主说的是!” 岛上的阳光变得更刺眼了些,清晨尚要在阳光下取暖的人们,此时又开始对它避之不及了。 第73章 醉没醉? 饭馆老板将烤羊肉端上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张馕。 “馕也是赠送的,不要钱,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忘记店里今日已经没有青菜了,不过二位也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买了。” 陈之笑着说道:“你又是送羊奶,又是送馕,真是太感谢了,我们不着急,你慢慢来。” 就在这时,有三名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对饭馆老板说道:“老黄,还是老三样,店里奶酒还有?有的话来上三碗!”饭馆老板将他们三人引到一桌坐下后,又连忙朝后厨走去。 这三人坐下后,朝陈之陆柳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为首一人掸了掸身上的黄沙,然后看向其他两人。 “你们俩听说没,最近这一场大风,直接将百多里外的一个沙丘被风吹平了,沙丘竟然埋着一尊一丈高的石牛,发现石牛的人回来将此事告诉了城主,城主亲自去看过后,说石牛乃是上古时期的镇河神兽!” 他右手边那人点点头:“王哥,我也听说了,据说那石牛身上还刻满了图案,像字又像画,可惜我们要在城内巡逻,不然也去看看那石牛!” 另一人说道:“吴二,石牛并不稀罕,咱望北城就有石匠能雕出来,一丈高也不算个啥,咱这最不缺的就是大石头。至于那像字又像画的图案,无非就是神秘了点,真正奇怪的是那石牛竟然是一个镇河神兽!” 被称为王哥的那人点点头道:“老丁说的对,镇河神兽是有点奇怪!” 吴二一脸疑惑道:“镇河神兽有什么奇怪的,大离大元经常用一些什么石牛石狮之类的东西镇压河妖啊!” “吴二,你这脑子真的是被风吹坏了?镇河神兽,镇河,镇河,北边那是什么地方!” 听到这里,吴二猛地一拍大腿,惊讶的说道:“对啊!镇河神兽当然是放在河里的,怎么会出现在沙漠中呢?” 王哥笑了笑说道:“这么大的石牛,从别处搬来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在这望北城的北边,曾经有一条用得上镇河神兽的大河。” “我实在是想象不来,沙漠中有一条大河是什么样的一副景象!” “吴二,一会儿让老板给你烤点羊脑补补,王哥说的是曾经有一条大河,既然是曾经,可能是在几百年前,也有可能是在几千年前,那时候咱这望北城以北也不一定就是沙漠啊!”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想着北边的沙漠就一直是沙漠呢,嗨,不想了,跟我们也没多大关系,还是填饱肚子重要一些!南迁的人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望北城守到几时。” 缺水的北边,烤肉就成了最主要的食物,离开中元城后,陈之跟陆柳第一次在一家小馆内吃到如此美味的烤肉。离开小馆后,两人顺着街道继续往前走。 望北城外时常会刮起大风,大风掀起漫天的黄沙,将整个天空染成黄色。夹杂着黄沙的风时不时的也会吹进城里,所以这里的人出门时都佩戴着面巾。 他们俩刚进城时还没起风,这会儿再到街道上,只要张口,就会吸进一嘴黄沙。幸好陆柳早有准备,她从怀中掏出两张面巾,递给陈之一张,系上面巾后,再进入口鼻的黄沙就少了许多。 望北城所辖的地界比其他几座城要大上许多,但这座城却比其他的城要小了不少。沿着中轴线一路往北,没走多远的距离,远远的就已经可以看到望北城的北门。 北门下也没有守军,望北城已然是整个中土大陆最北之城,城北只有无尽大漠,城墙倒是还可以守一守风沙,但守军就真的没有什么可守的了。 “这么大的风,只怕是什么也看不见,要不我们先找地方歇下,等风停了再去大漠看看!” “也好,那我们去找家客栈。” 城虽小,但饭馆客栈这些地方跟那些大城里一样的应有尽有。两人在离着北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房间的门窗将风沙彻底阻隔在外,两人终于可以取下面巾畅快的呼吸了。 客栈的房间很简陋,只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两人干脆躺到了床上。 陈之看着屋顶有些发黑的木梁,跟大石村家里的一样,他想起了她在大石村照顾自己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那些味道不咋滴但却是她用了心做的饭菜,想起了这一路以来她的不离不弃。 他转身将她紧紧抱着,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柳柳,等回到逐南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她也伸手将他紧紧抱着。 “你真的愿意娶我为妻?” “嗯?我当然愿意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娶你?” 她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瞬间就红了:“爱我才能娶我。” 陈之的眼神中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她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要听你亲口说爱我!” 陈之再次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我爱你!”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趴在他的胸口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陈之看着在他怀中痛苦的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他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这是怎么了?” 放声大哭了一阵后,她抬起头哽咽着说道:“这么些日子,你从来没说过爱我,我哪里知道你爱不爱我?” 陈之有些哭笑不得:“我没说爱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陆柳哼了一声说道:“感觉有个屁用!当时苏念念不是也把你迷得五迷六道的吗?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些臭男人一样,只是贪图我的身体才跟我在一起的。” 陈之帮她擦了一把眼泪,叹了口气:“苏念念,唉,对她,我起先是出于怜悯,后来,她主动化解了我与婉儿之间的误会,却因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对她有感动,有感激,有惋惜,也有愧疚,我承认,这是一种不寻常的情愫,但那决计不是爱,不是我对你的这种爱!” 陆柳总算是止住了哭泣,她捶了一把他的胸口,嘟着嘴说道:“滥情就滥情,还被你说的这样好听,什么起于怜悯,我看你就是起于她的脸,换个寻常女子,你也不会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愫了!” 陈之拉住她的手:“你说的我都承认,无论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想跟你说,我是真的爱你!” 她瞪了他一眼,然后靠在他的胸口上。 突然,陈之将她扶了起来。 “不对,你肯定不会是因为苏念念才这样想的,你前些日子才说你爱的是深情的我,所以在你心中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深情的人,柳柳,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谁料陆柳在听了他的问话后,竟然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道:“是的,我并不是因为苏念念,我是因为董婉,我知道你深爱着她,我怕你心里没有地方再爱我,你跟我哥猜铜板的那晚,进门时,你叫我婉儿,脱我衣服时,你叫我婉儿,你贴着我的脸时,还是叫我婉儿!” 陈之愣住了。 一股羞愧连着自责在他心中生出,都不用设身处地的去想,他都能想象的到眼前的女子承受着多大的委屈。 即便对不起的分量太轻,但除了这句话,他又能说什么。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他脑海中又出现一丝疑问。 “所以,那晚其实你并没有喝醉?” 陆柳闻言愣了愣,眼泪还挂在脸上,她却忍不住笑了。 “你管我醉没醉!” 说罢,她将他一把扑倒,然后吻了上去。 执拗于过往的对错是非,远不及当下的轰轰烈烈有意义,一场恰到好处的云雨如期而至,云散雨落时,两人心头再无阴霾萦绕。 第74章 石牛 这一场大风整整刮了五天五夜,到后来,整个望北城都被黄沙笼罩起来,没有人出门,出了门也是伸手不见五指,日夜不分。 陈之起身朝窗外看去,黄茫茫的一片,只看了一眼,陆柳便将他拉了回去。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我难道不好看吗?” 陈之低头看了一眼那如玉般莹润的身体,他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陆柳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休息好了?” 陈之闻言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女侠,你饶我一命,日后我愿做牛做马,以报女侠不杀之恩!” 陆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定风王,这是打算认输了么?” “女侠,本王认输了!” 陆柳将陈之揽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就像他以前拥抱她一样,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好了,我就放你一马,别把你吓得不敢回逐南城了!” 他肆意地感受着脸颊上的温柔,说道:“等风停了,我们就回去!” “不看大漠了吗?” “不看了,想去看看大漠是因为心有惆怅,跟你在一起后,惆怅已去大半,在你带我领略到的风光面前,区区大漠又算得了什么。” 陆柳低头吻了吻怀中的男子:“你给我的,也是我前所未有过的。” 就在这时,客栈外的街道上传来喊叫声。 “风停了,风停了!” 两人闻声朝着窗外看去,外面的昏黄果然比前几日要淡了一些。 陈之起身帮陆柳披上衣衫,说道:“我们回去!” 她点点头说好。 从客栈里出来,外面的街道上,两旁商铺的墙上招牌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黄沙,空气里倒是干净了不少。 陈之转身往南走去,陆柳拉住了他的胳膊。 “都已经到这儿了,我们就去看看大漠,我虽然是大元人,但望北城以北,我还真的没有去过。” 陈之笑了笑说:“去看看也行,那走!” 两人穿过望北城的北门,前方豁然开朗起来,只不过近处仍旧是一片戈壁,跟在城南时见到的差不多。 见四下无人,陈之干脆抱着陆柳往北方飞去。 四十里以内,地面仍是以布满碎石与沙砾的戈壁滩为主,到七十里地外,地上的碎石逐渐变少了,再前行十多里地,往前望去,是一片起起伏伏的沙丘,地面上也只剩下了细细的黄沙,两人此时已经到了大漠的边界上。 陈之一气再飞出三十里地,他们正式进入了大漠之中。最终他俩落在一座庞大的沙丘顶上,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沙丘,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戈壁滩尚能给人一种荒芜的感觉,看到枯草时你的脑海中会想到见过的绿草,看到动物的尸骨你会想起见过的牛羊成群,飞鸟纵横,所以荒芜是对比出来的。 但是在真正的大漠之中,是不会感觉到荒芜的,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花草,没有生命,这里是万物的尽头,岁月的终章。 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海当中,任你武道修为再高,身份地位再如何显赫,你也只不过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而已。除了面对这无穷无尽的一片黄茫茫时油然而生的畏惧与敬仰,再无其他想法。 阳光下,陈之两人投射在沙丘的斜坡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他喃喃道:“差点就错过这壮阔的景象了!” 陆柳斜倚在他的身旁:“所以你得谢谢我!咦?你看那是什么?” 陈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与这里隔着差不多两里远处的沙坡上有一块突兀的白点。 两人随即往白点走去,快走到跟前时,陆柳惊喜道:“是石牛!” 石牛的底座埋在了黄沙里,只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造型古朴,气势浑厚。 走到石牛跟前,陈之看到石牛背上刻着的那些像字又像画的图案,心中大震:“这不是古西河文吗?” 但接下发生的事更是让他震惊的无以复加,只见陆柳竟然看着牛背上的图案,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西河水妖横行,河水泛滥,民不聊生,朕敕封石牛为镇河神将,既见神将,水怪潜行,河妖退散,沧浪当平,西河永安。西河国三年,仲夏。” 陆柳读完后,一脸得意的看着陈之,他惊讶的问道:“柳柳,你怎么认识古西河文?” 陆柳皱了皱眉道:“古西河文?我不知道它叫古西河文,但是我认识这种文字,那日听那几个士兵说石牛背上有像字又像画的图案,当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我认识的这种文字,没想到还真是。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它叫古西河文的呢?” “御雷诀功法就是用古西河文写的,据二师兄所说,这是一个叫西河国的古国曾经使用过的文字,我娘曾经也研究过,不过她那时候能见到的文字少之又少,只译出千百字就作罢了。你怎么会认识这种字的呢?” “小时候跟哥哥去逐南城西边的山里玩,一不小心迷了路,我们俩在山里乱走了几天几夜,就在我俩都筋疲力尽已经绝望的时候,我们竟然在树林中遇到了几个人。他们在得知我们俩迷路了后,便将我俩带回了他们的村子,给我们找吃的喝的,还让我俩在村里住了下来。我最早就是在他们村子后山的墓碑上看到这种文字的,村里的老人说那是他们祖先的字,还把他们唯一保存下来的一本古籍翻出来给我看,那是一本类似于族谱的古书,村里还认识这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爷架不住我的央求,便将古书上的字一字一句的讲给我听。后来父亲派人找到了我们,为了感谢村里人对我跟哥哥的照顾,便又命人给村里带去了很多东西。临走时,他们将那本古书送给了我,说是看我喜欢,而且他们的后辈中也没有人愿意学那种文字,倒不如让我拿着,将这文字传承下去。” 陈之惊讶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际遇,唉,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想当初,二师兄呕心沥血了多少个日夜才将功法译成,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兴许还能多活些时日!” 说罢,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陆柳抱了抱他,说道:“好啦,都已经过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早些遇到我,以那时候我们俩的关系,我也不一定会给你帮忙的,嘿嘿!” 她的玩笑话让陈之的心头因为想到韩冰而惆怅的心绪平复了一些。 “那倒也是,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有条大河曾经在这里流淌而过,天地之力当真蛮横啊!” 陈之的话,让陆柳也一阵感慨:“你说的西河国应该也就在这望北城附近了,陈之,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陈之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 “世间尚有爱,可历万世而不变!” 第75章 西河大帝 大风才停没多久,大漠上又起了风,虽然不大,但风从沙丘中穿梭而过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风拂过面颊之际,陈之心头仿似受何物呼唤,他鬼使神差般的转过身,伸手朝着石牛的身上摸去。 不是意想中的冰凉,石牛上反倒有一种温润的感觉,就在他感到惊讶的时候,石牛后背上的古文竟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如水流般跃动起来。 与此同时,有如炸雷般的轰隆隆声从地底传出,陈之拉着陆柳慌忙后撤。 两人刚退出几丈远,前方异象横生,只见石牛被一层金色涟漪包裹,微微晃动着。片刻后,原本拥在石牛周围的黄沙消失不见,露出了足足有一丈高的白石底座。 前些日来这里看过石牛的望北城城主等人不会想到,石牛不止有一丈高,完整的石牛连着底座,整整有三丈多高。 陈之二人一脸震惊的朝着巨大的石牛看去,陆柳正准备问怎么回事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一阵轰隆声。 石牛底座朝着他们的一面上,一扇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出现的一刹那,陆柳下意识的握紧了陈之的手。陈搂了搂她的肩膀,说道:“没事的,不怕!” 陆柳皱着眉头:“陈之,我们走,这里太诡异了!” 说罢她抬起头朝陈之看去,他此时正紧盯着那个洞口,脸上的神色像是在做着什么决定。 “你不会是想?” 陈之低头看着她,点点头道:“那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引我的心神,心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跟我说,去看看!” 陆柳皱了皱眉:“诶,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最终,在陈之进入石门的最后一刻,陆柳硬着头皮追上了他。 她权衡了一下,石门里虽然诡异,可到底还有陈之在身边,若是不跟他进去,一个人留在外面,岂不是更恐怖。 两人刚进入石洞里,石门就咯吱一声关上了,吓得陆柳大叫一声,她一把抓住陈之的手,指甲都快把他的皮肤抠破了。 “别怕,我在这儿呢!” 陈之反过来将她的手握住,同时,一个紫色的雷球出现在两人前方,将大半个石洞照亮了起来。紫色雷球的出现,让陆柳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她睁开眼开始朝着四周看去。 石洞比两人的头顶高不了多少,宽度却能容纳六七人并肩前行,洞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地面虽然很平缓,但还是能感觉出来往前是下坡路。 走了差不多一里地后,石洞出现一个缓弯,出弯后的地势明显变堵了不少,顺着往下倾斜的路走了差不多两里地后,正前方两扇石门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石门上刻着古西河文,陈之拉着陆柳往石门走去。 “写的什么?” “大帝陵宫,生人退散!这应该是西河国皇帝的陵宫,陈之,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陆柳怯生生的说道。 陈之看着石门上浮刻着的龙形石纹:“想不到那尊石牛,不仅是镇河神兽,还是镇墓神兽,擅入陵宫确实不礼貌,我们回去!” 陆柳如释重负的点点头,就在两人转身之际,陈之的心神再度被一股莫名之力牵引,与此同时,身后的石门竟然轰隆一声打开了。 这次不仅是陆柳,就连陈之都被吓了一大跳。 他转身朝着石门后看去,雷球的光芒只将石门后很近的地方照亮,那是一片平整的石面,再往远处便是无尽的黑暗。 陆柳躲在陈之的怀中,不敢睁眼看。 陈之稳了稳心绪后,朝着黑暗中朗声说道:“我二人无意闯入此处,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他的声音在石门后的空间里回荡着,看来后面的地方不小。 等了一阵,石门后并无任何回应,陈之咬咬牙说道:“俗话说闭门谢客,那开门即是迎客,既然敢开门,我们又有什么不敢进去的!” 说罢,有无数紫色雷球涌进石门后,他拉着陆柳朝石门走了进去。 紫色的光芒将石门后的空间整个照亮,两人终于看清了这里的景象。 这是一处穹顶与四壁都不是很规则的巨大洞穴,看上去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但地面上却工整的铺设着一层青色石板。 朝前看去,不远处矗立着数十尊巨石雕像,石像身披甲胄,是武将模样。他们两两对峙而立,手中高举着的石剑伸向各自的斜上方与对面的剑尖相抵,看上去像是人字形的屋脊。 在巨石雕像的尽头,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石碑后是白色石头砌成的台阶,台阶上有一座木质宫殿,背靠身后石壁而建,飞檐翘角,气势雄浑。 看清了这里的模样后,再加上有耀眼紫光的加持,陆柳心里也没有那么害怕了,陈之拉着她朝着巨石雕像走了过去。 巨石雕像的胸部也刻有古西河文,字数不多,应该是名字,陆柳一边看一边读。 “上将袁五,上将杜天奇,上将胡守北,上将翁进余,上将齐行策,上将李河,上将萧元,,上将赵启隆,上将宇文第!” 从十八位上将石雕面前经过,陈之陆柳来到了那块黑色石碑前。 “大帝生于塬东,族内贾氏长孙,族长赐名司坤。两岁逢大旱,随族南迁,年十一岁,一人屠三狼,族长谓之勇士,遂携为左右。 又三年,至小湾域定居,小湾域族落众多,时起纷争。大帝骁勇善战,且多计谋。年末,小湾域十三族群皆归大帝族下,族人折服于大帝,推举其为首领,是年十六岁。 彼时族众已愈三千,小湾域不堪其负,大帝率族东迁,再收二十部落,子民愈万人,自此,族内有善捕猎者,亦有善耕者。 后闻西河流域肥沃富饶,大帝遂率族进至西河畔。西河两岸大小族落以万计,绵延数千里。 大帝二十一岁悟御雷真诀,入无人之境,初至西河畔,遇大族来袭不下百次,未尝一败。 大帝见两岸之弱族,饱受大族欺凌侵扰,致使族人死伤流离,遂生大一统之心。 是年三月,大帝率十八上将,东征西战,南讨北伐,历时八年六月,西河沿岸四千里,南北三千里,尽收于手。 次年春,大帝于西河畔建国,自此,天下终归一统。建国之初,大帝亲力亲为,设庙堂,举相国,定礼制,设律法,并划天下为十三州,设州牧辖之。大帝御国四十余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西河四十六年冬,大帝驾崩。遵遗旨,葬大帝于此陵宫内,携十八上将,同镇西河,保万世太平。” 陆柳读完感慨道:“这西河大帝的一生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陈之点点头道:“这四百多字,实在是写不尽开国之艰辛啊!” 他转头朝着台阶上的陵宫看去。 “原来御雷诀是西河大帝所创,难怪心神会受到这里的牵引!” 说罢,他径直走到陵宫前的台阶下,朝着西河大帝陵宫的方向,跪了下去。 陈之他能替董婉报仇,救出齐尚渊,还能胜过韩千城,御雷诀功不可没,西河大帝可能算不上是他的师父,但算得上是他的恩人。 既见恩人,岂能不拜? 第76章 谶言 “有鬼呀!” 听到身后尖叫声,陈之头皮一阵发麻,陆柳也瞬间趴到了他背上,他连忙起身将她拉至身后。 十八尊巨石雕像中间的甬道上,一前一后两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朝他二人走了过来。 看清两人后,陈之握了握陆柳的手,无奈苦笑一声道:“真的是鬼就好了!” 为首一人走到陈之面前停下,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小师弟,别来无恙否?” 陈之也笑了笑道:“师兄你贵为皇帝,怎屈尊来了这地下?是来看看老曹有没有完成任务吗?” 来人竟然是大离皇帝齐尚渊,他身后跟着那原本应该是已经死了的老曹。 齐尚渊依旧是满脸笑意:“我来取个东西!” “哦?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大离皇帝亲自到大元来取?” 齐尚渊看着陈之,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是我的私事,师弟你就不要过问了!” 陈之闻言笑着说道:“那行,我有些不是私事的事想问当面问问师兄,还请师兄解惑!” 齐尚渊看了一眼陈之,脸上神情仍旧没有多大变化:“不用你问了,我直接告诉你。老曹确实没死,是因为有时候暗棋比明棋更好用,所以我才说他死了,至于” 他话未说完,老曹上前一步:“陛下,还是我亲自跟王爷说!” 齐尚渊点点头,老曹接着说道:“王爷离京后不久,钦天监察觉天有异象,遂卜了一卦,卦言说,南蟒成蛟,出渊北上,帝骨加身,终替人皇。适逢王爷你新晋获封,又离京北上,钦天监监正断定此卦是在说王爷你,陛下对此是不以为然的,可老臣深受陛下隆恩,因此便自作主张,一路追踪王爷,想要趁机杀了王爷,破了这谶言!中元城的火是我逼着李天虎他们放的,他们原本去大元只是为了送血莲,是我发现王爷你已经对我有所察觉,所以才逼着他们去了中元城,为避免暴露,我又亲手杀了他们几人。” 陈之撇了撇嘴说道:“忧君之忧,防患于未然,仅为一句谶言,便要杀了我,老曹,你还真是忠心啊!” 老曹闻言不羞不怒,他一脸淡然道:“老臣不求王爷原谅,即便陛下因此杀了老臣,老臣也是不后悔的,因为自始至终,老臣只忠于陛下一人。老臣侍奉先皇时,时任太监总管诬告我偷盗,先皇罚我受杖五十,老臣命大,受五十杖而不死,奈何太监总管事后不仅不给医治,反将老臣置于柴房,想要我自生自灭。若不是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见老臣可怜,偷偷给老臣带药和食物,老臣早已死在柴房,所以老臣的命是陛下给的,陛下的事便是老臣的事!” 陈之对此不置可否,一个数日前还想杀了自己的人,自己难道还要为了他的忠心而感动么。 “呵呵,算了,只要你不让我为了你停手说谢谢,我就阿弥陀佛了!” 老曹笑了笑说道:“老臣怎敢,后来陛下知道我的事后,便制止了我,而且陛下也已查明,钦天监监正竟然是韩千城的同父异母的胞弟,他此举无非也是想挑拨王爷与陛下的关系,想借陛下的刀为他的哥哥报仇而已。” 此间误会业已消除,陈之转头看着齐尚渊,说道:“师兄,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齐尚渊笑着摇摇头道:“话说开了就好,你也别怪老曹,说到底他还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 陈之嗯了一声,随即将陆柳拉到身旁。 “师兄,我打算跟柳柳成亲!” “呵呵,只要师弟你喜欢,我无条件支持你,日子定下来了记得给我说,我给你们准备一份大礼!” 听了齐尚渊的话,陈之跟陆柳相视一笑。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之猛地想起,他们几人还在西河大帝的帝陵内。 “师兄,我刚说话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你是怎么找到这西河大帝的帝陵里来的,你刚才说来取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弟,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问了!我直说了,我今日并不是为找你而来,这也不是一个相聚的好地方,你跟陆柳先出去,等我办完了事再去找你!” 齐尚渊说罢就从陈之身边走了过去,就在他准备登上台阶的时候,陈之又上前拦住了他。 齐尚渊皱了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师兄,我和你都能活到现在,全靠西河大帝所创御雷诀,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从大帝帝陵里带走任何东西!” 齐尚渊笑了笑道:“你是学了他的功法,可他又不是你的师父,何必如此在意?” “师兄,我没跟你说笑,西河大帝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滴水之恩尚得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你跟我一起出去!” 齐尚渊嘴角抽了抽,他依旧耐心的对陈之说道:“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而且西河大帝他老人家也已经用不上了,既然已经欠他的恩情了,多欠点又有何妨呢?” 陈之听了齐尚渊的话明显有些吃惊:“师兄,你向来都是恩怨分明,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师弟,让开!”,齐尚渊有点生气了。 陈之坚定的摇摇头:“师兄,出去!” 齐尚渊无奈道:“陈之,我以大离皇帝的名义命令你让开!” 陈之苦笑一下:“你知道我敬你是因为你是师兄,而不是因为你是皇帝!” “你真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与我作对?” “师兄!回去!” 齐尚渊终于爆发了,他大喊一声:“老曹,拦住他!” 老曹闻声而动,一个闪现就出现在陈之面前。 齐尚渊在老曹出现的瞬间,朝着台阶上迈出一步。 陈之正准备再上前拦住齐尚渊的时候,老曹如一座山般挡在他的身前,他往旁边让,老曹也往旁边挡。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出,陈之不再避让,而是直直朝老曹撞了上去。 老曹被撞退一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往台阶上走的齐尚渊,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老曹回过头看着陈之喃喃道:“王爷,对不住了!” 陈之见齐尚渊已经快要登上陵宫,他纵身跃起朝着陵宫飞了过去,老曹见状跃至空中又拦在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试探告一段落,见互相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们俩也是直接打了起来。 要是在数月前,陈之绝对不是老曹的对手,但现如今他也是管城子境五段,两人这会儿打起来时,难分胜负。 齐尚渊已经将台阶走完,来到了陵宫的大门前。 陈之朝陆柳喊道:“你到外面等我!”,陆柳知道自己在这里会让他分神,她朝着陈之的方向说了句:“你小心!”,然后就朝着与陵宫相反的方向跑去。 来时已经走了一遍,而且已经知道地宫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即使是黑了些,她在返回的路上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第77章 蓝衣男子 当远远的可以看见洞口亮光的时候,陆柳的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走近时她发现,石牛底座上的石门已经不复存在。此时的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她有些担心陈之。 有些担忧,又有些无聊,她干脆在石牛旁边的沙地上坐了下来,天边出现一抹晚霞,给这黄茫茫的大漠添上了一丝色彩。 突然,陆柳觉得脚下的大地猛地震动了一下,石牛背后的沙丘上的黄沙如滚滚江水般倾泻而下,她连忙往后退去,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刚退出不远,一股更强烈的震感袭来,她奋力一跃,跃至刚到大漠来时停留的那座巨大沙丘上,尚未站稳,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石牛所在的地方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沙尘,顷刻间就席卷了过来,遮天蔽日。 陆柳心道不好,意欲再撤时,被随着沙尘一同席卷而来的冲击波击中,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朝后倒飞出去,在漫天黄沙中,她隐约瞧见两个身影从地下飞出,虽然瞧不真切,但她能感觉出来,这两人中没有陈之,她随即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被冲击波一举击退数百丈后,陆柳重重的摔在地上,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渍,她连忙站起身朝着石牛那边跑去,天空完全被厚厚的沙尘笼罩,黑暗如夜。已经分不清具体方向的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沙尘当中。 她不是不害怕黑暗,之所以无畏般的进入沙尘,是因为她的爱人在那里。 黑暗中,陆柳找不到石牛在哪,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沙尘涌进她的口鼻,她只得屏住呼吸,胡乱寻找一阵后,她实在忍不住张嘴呼吸了一口,结果吸进了一嘴黄沙,她只得继续闭上嘴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胸口发闷,脑中一阵眩晕,堪堪要晕了过去的时候,大漠上起风了。 大风将沙尘席卷而去,天空中出现一丝亮光,陆柳的呼吸也顺畅了一些,她终于可以大声的喊了出来:“陈之!” 大风停了的时候,漫天的沙尘也已散去。周遭已然恢复清明,陆柳此时再朝四周看去,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哪里还有石牛,就连先前连绵起伏的巨大沙丘都已经消失不见,方圆七八里地内,目之所及,皆是一马平川,大漠变成了比戈壁滩更平的沙原。 与陆柳隔着差不多两里远的地方,蓬头垢面的齐尚渊吐出一口血水,摇摇欲坠,若不是有老曹搀扶着,他恐怕早就跌到了地上,看着眼前的沙原,他眼中也满是震撼。 “竟然想跟我同归于尽,小师弟,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师父师娘的恩我来世再报!老曹,走!” 老曹辨别了一下方位,带着齐尚渊往南飞去。 齐尚渊临走之际,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单薄的身影,庆幸自己没有跟陈之一起长埋于地下。 陆柳迷茫的朝着四周看去,大漠上的风停的快,来的也快,大风拂过面颊,带着深深的凉意,但全然不及她心底的冷。 待到星辰布满天空,大漠又换了一副模样。 西河大帝帝陵内,一场史无前例的爆炸后,地面上的黄沙如江水倒灌般涌入地宫内,将十八尊巨石雕像淹没其中,最终,涌入的黄沙将整个地宫填满,所以才有了地面上沙丘的消失,以及那一方沙原的形成。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座木头建成的宫殿。 从被韩千城重伤到现在也不过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老曹竟然从管城子境一跃成为半步青天境,陈之从他身上得不到半分便宜。 苦战一番后,齐尚渊还是打开了陵宫的大门。陈之奋起一击,带着老曹也一同撞进了陵宫内。 陵宫内的比它的外观看上去要简单许多,四根硕大的木柱立在四个角落,中间摆着一张石椅,石椅上斜躺着一具骸骨,骸骨手中抱着一个木盒。 齐尚渊走到骸骨面前,念念有词道:“吾以玄武之义借帝气,真帝之气当佑我,合天下而又为一!”,说罢,他又做出一个怪异的手势,刹那间,一道金色的涟漪从骸骨上生出,直直涌向了他的眉心。 陈之在见到骸骨的一瞬间,心神一阵激荡,再看齐尚渊时,先是一股哀伤如潮水般来袭,继而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怒火。 与此同时,一颗直径足足有一丈的紫色雷球在大殿中出现。 不敬大帝者,当诛! 察觉到雷球中恐怖的能量,老曹瞬间上前一把拉开齐尚渊,金色涟漪也就此中断,齐尚渊刚想开口训斥老曹,却被老曹一把抱住,不管不顾的朝着宫殿外奔去。 雷球炸开,紫光倾泻! 恢复些许清明的陈之立马祭出两仪罡,布满道文的光轮刚出现就被击碎,他胸口传来一阵肋骨断裂的声音,然后整个人被冲击波卷到了地宫的石壁上,什么都还来不及想,他就失去了意识。 一丈雷球,他即便是对上韩千城时也不曾凝出过,这么大的雷球,可灭万物,万物当然也包括他。而且又是在这空间虽大但也也有限的地宫内,威力更是翻倍。 幸好老曹在雷球炸开前就带着齐尚渊逃了出去,否则他们俩最终也将会化成这地宫里的一捧沙尘,可即便如此,已经快从石牛底座出去的二人被赶来的冲击波击中,都受了不轻的伤。 不过,石椅上的那具骸骨连同那张石椅却完好无损着,就在紫色雷球炸开的一瞬间,石椅周边出现一个淡蓝色光幕,完全挡住了倾泻而来的紫色能量。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石椅前,他走到骸骨面前。 “贾老弟,这便是你所追求的吗?独留一副骸骨在人间!当初怎么劝你跟我走,你都不愿意,说什么人之一生,有生有死方才完整,唉,不求长生者,世间独你一人!” 说罢他走到骸骨面前,取过那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棋子。 “贾老弟,答应你来取棋,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就等了三千年,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与你下棋了,棋我就拿走了,多谢了!” 说罢他朝着骸骨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去,蓝色屏障外的黄沙瞬间出现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就在他即将进入沙洞的时候,他又转头朝着一边看了看,叹了口气后,他手掌轻抬。 陈之从黄沙中飘到了蓝色屏障内。 蓝袍中年男子走到陈之面前,皱了皱眉道:“经脉尽断,骨骼寸裂,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惜命,不过你倒是护他!” 说罢,他将陈之的身体移到了石椅上,与那具骸骨摆放在一起。 “贾老弟,这孩子跟你有缘,至于他能不能活,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蓝衣男子离开了地宫,独留蓝色屏障守护着一丈见方的空间,陈之闭眼躺在石椅上,脸上被映成一片淡蓝色。 第78章 雨雪霏霏 当太阳再一次从海面上升起的时候,董婉到塞伦岛来已经整整一年了。 那个叫刘俊成的少年还是时常会来找她,她也不再只朝着来时的那个方向看海,与渔民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时,她也会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每每见此,岛主何青云都倍感欣慰。 岛上语言与中土大陆相通,但是并无人识字,包括岛主在内。闲来无事的董婉打算教岛上的孩子识字,这个想法得到了何青云的支持。 她不指望岛上的孩子能学出什么名堂,只要婉儿高兴就好了。 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董婉带着渔民的孩子来到海边,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四开始,看着她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出的一笔一划,这些孩子仿佛是进入了一个从未去过的世界。 除了教字,她还给孩子们讲中土大陆的历史,讲她小时候学过的典故,教他们做人的道理。跟着她学习的小孩越来越多,在中土大陆上小孩眼中枯燥而乏味的认字读书,却被塞伦岛上的孩子当成了比玩耍更有趣的事情。 有一天,这些跟着董婉学习的孩子中,出现了一个突兀的身影,刘俊成也加入了到他们的阵营当中。他很有读书的天赋,学起新东西来总是很快就能学会,不全然因为是他比其他孩子年纪大的缘故,若是在中土大陆,他仅凭读书也能读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再难熬的日子,等变成了昨日,变成了过往的时候,人们都会感叹于岁月流逝的至快,感叹于它的不会回头。 又是一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海面上的太阳尚升起,山顶还被一层淡蓝色所笼罩着的时候,刘俊成登上了岛主宫殿在的那个山顶。 登上山顶时,气喘吁吁的他并没有着急往宫殿那边去,而是在悬崖边坐了下来,他虽然心急,但他还是觉得万事都得顺其自然,等她自然的醒来,就会自然的看到自己。 远东的海面出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董婉走了出来,她看到了那个坐在悬崖边的少年。 “咦?早啊!” 刘俊成微笑着点点头,他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膝盖,朝着董婉走了过去,将一包用棕榈叶包裹着的东西递给董婉。 董婉疑惑道:“这是什么?” 刘俊成笑了笑,说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好奇的打开棕榈叶。 先看到的是一支不知用什么毛发做成的笔,然后下面是一沓看起来摸上去都很粗糙的褐色的纸,有点像中土大陆上乡下人用的皮纸,但远不及他们做出的皮纸那般光洁。 “笔是用棕榈树干上的棕毛做的,我没见过你们那儿的笔长什么样子,但你给我画过它的样子,我想应该跟我做的差不多!纸我是按你说过你们那儿造纸的方法做的,岛上没有你说的那种树,我试了一下别的树也能做,就是不知为何做出来的不是白色的!” 他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罐子,“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塞伦岛,都没有找到石墨,后来我一想,写字不一定非得是黑色的,只要有颜色肯定都可以,于是我采了些红石,研磨成了红色的墨汁,你试试看好不好用。”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背对着太阳的刘俊成,周身有一圈耀眼的轮廓。 “所以,这两个月没见到你,你是忙这些事去了?” “嗯,你知道的,我们之前都没见过纸跟笔,真的做起来没有一点头绪,不过好在我试了很多次,总算是做的像点样子了!” 因为她在沙滩上说了一句要是有纸跟笔就好了,他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去探索制作这前所未闻过的两样东西,虽然最终做出的纸笔跟真的纸笔差了好多,但他终归是做出来了。 刚刚还微笑着的董婉,此刻已是热泪盈眶,她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 “没事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做的不好就行!” 董婉再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刘俊成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当着自己的面流泪,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还一度以为自己有些唐突了,或是自己又让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董姑娘你别哭啊,你要是不喜欢我把东西拿走就好了,唉,你快别哭了!” 董婉擦了一把眼泪,“对不起,我心里再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你了!” 刘俊成闻言笑着说道:“原来董姑娘是因为这个,那你就大可放心了,我做这些不是逼着要你接受我干嘛的,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做出纸跟笔,我也想看看在纸上写字跟在沙滩上写字有什么不同,你快别哭了,拿进去试试,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你就帮我写一幅字,作为交换,如何?” 他笑的很坦然,却难掩眼底的失落。越是他的这种不强求不索取,只一心默默对她好,让董婉在感动之余,心中满是愧疚。 下山途中,刘俊成又遇到了早出归来的岛主何青云。 “笑的这般灿烂,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刘俊成展开那张粗糙的皮纸,红色的笔迹展露在何青云的面前,她微笑着说道:“是婉儿写的吗?写的什么?” 刘俊成点点头:“谦谦公子,世上无双!” 何青云闻言呵呵笑道:“看来婉儿对你的评价很高么?” 刘俊成将纸卷合起,眼神变得炙热了些,一如岛上的阳光。 辞别岛主,刘俊成继续往山下走去,他想起了董婉写下的第二幅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作为一个从小在塞伦岛上长大的人,狂风暴雨他见过不少,但是他从未见过雪,即便董婉给他们描述过雪的样子,可他依旧想象不到大雪是怎样一副场景。 她说雪像柳絮在风中飘荡,他却是连柳树都没见过,她说雪像是从天空撕下的一片小小的云朵,他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是小小的云朵。 而在数千里外的中土大陆上,一场大雪已经持续了三天之久,没有停歇的迹象。 漫天的雪花簌簌而落,偶尔有被风吹偏的雪花飘进石亭里,落在陆柳的眼睑上,融化后钻进她的眼里,变成一滴泪水。 陆浩山往火盆里添了几根粗柴,偷偷的看了一眼陆柳,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从望北城回来这两年,她很少笑了,看上去比十九年前更落寞些。 火焰贪婪的吞噬着干柴,一边将木柴的生命燃烧着,一边发出烈烈如旌旗招展般的声音。 陆柳看着漫天大雪,眼底湿了一大片。 “要是我不拉着他去大漠就好了,要是我拦住他不让他进去就好了,要是我不先走,跟他一起留在地底就好了!” 她心底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些话,可是她又何尝不清楚,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她拍了拍飘进石亭里落在她额头的雪花,然后站起身对陆浩山说道:“哥,我走了!” 陆浩山问:“去哪?” “不知道!” “想家了就回来!” “嗯!” 一袭绿衣,在风雪中出城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当中。 第79章 回家 路边的柿子树的叶子早在入冬的时候就已经落了,但枝丫上却还挂着几个红柿子,给这枯黄的深冬点上了几笔艳丽的鲜红。若不是那升起的炊烟跟在山谷间回荡着的犬吠,光看的话,是看不见半山坡上还有人家的。河里的水比夏天时候少了不止一半,露出水面的石头,用它那肉眼可见的光滑,向世人说它也曾被长久的温柔抚摸过。 陆柳从逐南城一路南下,来到了大石村。 一个人死后,若是灵魂需要一处安身的地方,他会选择那个在竹林前的小院! 快走到那座小桥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酒糟香气,想到两年前那次被喝起来酒味儿很淡的甘蔗酒深深的醉了一次,她嘴角不禁向上扬了扬。 屋子的门被一把铜锁锁着,陆柳心中默道:“若是你还在,钥匙该是我保管着!”,她一把扯断铜锁,虽然自己武道修为不高,但好歹也是一名武者,铜锁在她面前算不得什么。 推开这扇两年多都未曾打开的门,先是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陆柳用手轻轻的扇了扇,霉味儿却像她心里的愁绪般无法消散丝毫。 将从山阳城带来的东西放下,她走进房间将陈之床上的被褥拿到屋外,那根用来搭晾东西的竹竿过了两年,还依旧坚挺着。今日阳光很好,将被褥搭在竹竿上后,她凑近嗅了嗅,她没有嗅到想闻到的味道。 大概收拾了一下后,陆柳轻轻拉上屋门,带着一大包东西离开了院子,在小桥上停了停,她又接着往孙栓家走去。 先是孙栓娘看见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出现在到自己家来的必经之路上,她一脸疑惑,自家好像没有这样的阔亲戚啊。 待陆柳走近,孙栓娘细细打量一番后,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脸微笑地招呼道:“姑娘,你找谁?” 陆柳见孙栓娘似乎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了,她也没太在意,毕竟自己只来过一次,而且是几年前了,自己在来大石村前,也是已经想不起来孙栓娘的模样了。 “婶子,我是陆柳,两年前我在你家喝过酒,那时候我住陈之家的!” 孙栓娘猛的一拍脑袋:“原来是姑娘你啊,你看我这记性,陈之这孩子也真是的,两年多了都不回来,快到屋里坐下!” 说罢她就拉着陆柳进了屋。 进屋后,陆柳打开带来的包裹:“婶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但我们女人嘛肯定愿意穿亮点的,所以我就给你做了一件紫色的袄子,你试试看好不好看!” 孙栓娘哎呀一声道:“姑娘怎么还给我买衣服呢?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陆柳不由分说的将紫色的袄子给孙栓娘披上,孙栓娘嘴上说着乡下人穿不了这么艳的衣服,眼角却难掩欣喜之意。 “谢谢陆姑娘,谢谢陆姑娘!”,孙栓娘轻轻抚摸着那她见都见得少更别说上手摸过的上等绸料,舍不得将衣服放下。 陆柳看着孙栓娘的样子也发自内心的笑了:“婶子,不知道给孙叔买啥,我就干脆给他买了顶毡帽,给孙栓也做了一身衣服,对了,我还在山阳城给买了点吃的,我忘记拿了,一会儿我回家去取!” 回家去取,是啊,那里本来应该是她家的! 孙栓娘眼角泛起淡淡泪花,朴实的村里人比外面的人更容易满足,也更容易感动。 “陆姑娘,你说我怎么说好呢,唉,我嘴笨,就只能说句谢谢了!” 陆柳笑着摇摇头道:“婶子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上次要是你小气一点,不给我喝那么多的酒,我也就不会醉了呵呵!” 孙栓娘终于将手上的衣服放下,她拉着陆柳的手:“自家东西跟这要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怎么能比,陈之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陆柳笑了笑,将眼光移到一边:“这次是我一个人回来的,他有事,暂时回来不了!对了,怎么不见孙栓跟孙叔?” “哦,原来是这样,他们俩去村西头的老刘头家借坛子去了,早上蒸的酒已经把家里的坛子装满了,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坐会儿,一会儿好尝尝今年的新酒。” 陆柳回家将给孙栓带的糕点取来后不久,孙叔就跟他爹抬着一个大大的酒坛回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孙栓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姑娘,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个子矮点,眼中有着她这个年纪独有的水灵。 少年的记性还是好,他见着陆柳后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酒坛放下,便高兴的喊道:“陆姐姐,你回来了!” 陆柳微笑着点点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酒甑下土灶中的火就升起来了,小院里又升腾起酒糟的香味儿。 陆柳让孙栓站到自己面前,她伸手比划了一下。 “唉,你这个子也长得忒快了,我按你两年前的身材做给你做了身衣服,看来是穿不上了!” 孙栓笑呵呵的说道:“谢谢陆姐姐,我有衣服穿,不用给我买的!” 陆柳叹了口气:“都已经给你拿来了,退肯定是退不了了,下次去山阳城我重新给你买一身!” 孙栓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姐姐,但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 “陆姐姐,刘妮的弟弟跟我两年前的身高差不多,要是衣服已经不能退了,我能不能送给她弟弟?” 陆柳闻言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身旁那个叫刘妮的女孩,小女孩唰的一下就红了脸,她朝着孙栓摆摆手:“不用的,不用的!” 陆柳笑着摸了摸刘妮的头:“就拿回去给你弟弟,孙栓他也穿不上,放着也浪费!” 刘妮嗯了一声,脸上红的仿似要渗出血来一般。 新酒出来时,陆柳只尝了一点儿,孙栓娘再给她倒酒时,她摇摇头说自己不想再喝了,孙栓娘没敢再多劝。 阳光还很灿烂的时候,她起身朝着众人告辞后便朝家里走去,离开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孙栓跟刘妮。 少年与女孩对彼此的喜欢,清清楚楚的写在眼睛里。这便是在最好的年纪,能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回到家时,陆柳又凑到被褥上闻了闻,霉味儿淡了许多,还有一股好闻的棉花布料被晒过后独有的气味儿,她将它称为阳光的味道。 在大元那些日日夜夜,她时常会在陈之的身上闻到这种阳光的味道。 第80章 迎南城 陆柳回到大石村的第二年春,齐尚渊亲自率领七万大军屯兵于沙漏口以南,战鼓声响起时,预示着大离大元两国近二十年的平静就此打破。 大元皇帝派出十万大军前往南疆迎敌,不料仅过七日,十万大军就只剩七万,大离军队有如神助,歼敌三万,自己却仅仅损失了不足万人。 至此,沙漏口靠南的旷原上已经插满了大离的旗帜,大元守军后退三十里,靠守着狭小路口才暂时阻挡住了大离军队的北上。 如果说十万对七万只能算作是均势,那此时七万对六万,大元已经完全陷入劣势当中,大元皇帝萧永昊斟酌再三后,又将三万禁军派到逐南城。 齐尚渊歼敌三万后,并没有一鼓作气再往北进攻,有大元占着狭窄地势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他想与大元比拼一下国力。 前线打仗,后方的粮草军饷的供应显得尤为重要,士兵个体之间的差异并不大,同为血肉之躯,就算战力不行,大离一个士兵充其量也只能换三四个大元士兵。若是放任厮杀,等大离军队将大元军队杀干杀尽,自己也剩不下几个人,这样的胜利不是齐尚渊想要的。 先杀你三万是告诉你,真的打起来你不如我,再在沙漏口耗着,是想告诉大元,我完全耗得起! 对峙了将近一个月后,大元虽然还能撑得住,但不知道得撑到几时,于是萧永昊先后派了三个使者前去与齐尚渊和谈。 齐尚渊只有一句话,要么降,要么死! 和谈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可能了,这反倒激起了大元士兵的斗志,他们不再一意防守,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元再阵亡两万,却换了大离将近一万多人,大元上下人心振奋,看来并不是自己的战力不行,若是再这样打下去,以战养战,他们有信心能与大离一换一。 江湖武者不参与两国之争,这是大离大元多年来养成的共识,可以前毕竟是小打小闹,根本用不上武者出手,武者出手也只会造成更多士兵的伤亡。 但这次不一样,大离皇帝似乎没有罢手的打算,于是众多大元武者也乔装打扮混入行伍当中,给大元军队增添了不小的战斗力,但齐尚渊也早有准备,你大元有武者,我大离何曾少了。 又是接近一个月的混战,双方士兵,江湖武者都各有伤亡。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如今已是盛夏时分。对前线的支援已经出现了些许疲态的大元再次派人前往沙漏口,谋求和谈。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七万余人的大离军队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现在大元望北城,一路长驱直入,直奔大元京师中元城。 从望北城回来这两年,齐尚渊一边悄无声息的招兵买马,一边派人找路。 数千年来,大离大元时有纷争,之所以国力更加强盛一些的大离始终都无法重创大元,皆是因为沙漏口这一处天险的缘故。从大离到大元,必须经过沙漏口,沙漏口两侧是绵延万里且陡峭异常的大山,行人尚不可能,行军更是想都不要想。在沙漏口通往大元那狭窄的路口处,一支大元军队便能守住人数数倍于他的大离军队。 但齐尚渊坚信在这茫茫中土大陆上,通往大元的不会只有这一条路,现在没有路,那就去找。这一找便是两年的时间,在确定可以从大离绕道前往望北城的时候,大离正式吹响了北伐的号角。 只是这条路有些过于远了,七万人整整走了三个月才到了望北城,但是这一番长途跋涉终归是值得的,大离从单边深入的阵型至此变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大元主力也被牵制在吞并大元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而原本拥有五万禁军驻守的中元城,在七万大离军队压境之时,只剩下仅两万禁军守城。攻城不似阵前对战,这场恶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大离以三万人为代价全歼大元两万禁军。 中元城里的武者战死大半,江湖武尊连玺成,手持三尺玉一气斩杀三千大离甲士,最终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监手上。 齐尚渊身处前线,却将保护他的老曹安排在了从北边突袭的军队当中,可见他要一举灭元的决心。 第四天早上,为免遭屠城,萧永昊携百官出城投降。 大离国皇帝齐尚渊,仅用时六个月,就完成了先辈们近千年以来都一直想完成却没有完成的事,灭大元而一统天下。 这一切不仅归功于齐尚渊这十几年的韬光养晦,更与他在西河大帝帝陵内尚未完全汲取的那一股帝气密切相关。上次安和城一变过后,机缘巧合之下他竟然破解了黑玺之秘。 黑玺不是从皇族当中流传下来的那样,开国皇帝齐栋辰并没有将大离国运于黑玺当中,而是将两个秘密藏在其中,其一便是关于西河国与西河大帝的事,原来齐栋辰的祖先便是当年追随西河大帝贾司坤一统天下的上将齐行策。 其二是一门功法,天玄变,这是一种修炼后能加快提升自己武境的功法,不打算在武道上再过多浪费时间的齐尚渊将此功法赐给了老曹,老曹修炼天玄变后,只用了两年时间,便已是青天境初境圆满之境。 在帝陵内汲取了部分堪称中土大陆始祖皇帝的西河大帝骸骨上遗留下的帝气,齐尚渊成为天下唯一有真帝之气的人,有了这等气运的加身,再加上他找到了奇袭大元的线路,这才有了今日的大一统。 萧永昊投降的消息传到逐南城时,所有人都无法相信,他们不信自己的君上就这样投降了,更是不信大离的军队会出现在大元的北方。直到亲眼看到大元右相吴运起带着数百个大离士兵来到逐南城时,他们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也随之破灭了。 心气的溃散是不可逆的,六万多大元军队原地解散,齐尚渊率领麾下队伍,踏上了他们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七日后,齐尚渊班师回朝,他一起带走的还有已经被他封做故元王的萧永昊以及数百萧家人,他要将他们带回安和城,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看着。 中元城自此成为一座故都,蔡大忠之侄蔡东镇任中元城城主,其余几座城也都换了城主,大元右相吴运起任牧东城城主,左相被齐尚渊带回了安和城,大元前户部尚书蔡万安任黄龙城城主,他们这些大元旧臣不管是升是降,但好歹还留在大元故土,他们也时常为此庆幸不已。 齐尚渊临走时,给逐南城改了名字,既然现在已经是大离的地方,那自然就不能再叫做逐南城了。 逐南城最终改为了迎南城,城主依旧是陆浩山。 在确定迎南城城主的人选时,很多人其实是反对由陆浩山继续当城主的,因为在先前在战场上,陆浩山给大离军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齐尚渊最终还是力排众议,选择了陆浩山。 齐尚渊此举,或多或少都有些关于他小师弟的原因,恩恩怨怨,岂是口中那句一笔勾销便能彻底消除了的? 第81章 又见薛姨 大元覆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石村,陆柳在一个被月亮照亮着的清晨,离开了大石村。 她想家了,想自己的家了。 望北城如往日一样,时常会受到风沙的侵袭,唯一跟过去不一样的,就是城南驻扎了一支近三万人的军队,齐尚渊是回安和城了,可他并没有将军队全都带走,前大元的每座城外,都或多或少的驻扎着一支大离的军队。 但他似乎担心的有些多余了,大元绝大多数的人只是平头百姓,在他们面前,活下去远比家国仇恨更重要,凌驾于他们之上的那些只是一小部分的官绅士族,只要他们的利益不受损,他们才不在乎要朝拜的人姓什么。 至于大元的江湖,三年前因为连玺成一剑胜过大离定风王而生出的士气,在连玺成死在了老曹手上过后,就荡然无存了。没了心气儿,哪里还敢生事? 望北城里,那个没了门牙的老头儿站在自家饭馆的门口,看着来往的行人,咕哝道:“仗打败了,肉总得吃咯,再这样下去,我这小店只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正咕哝间,城里又开始起了风。 “生意本就不好,您就少刮点风!” 饭馆老板正准备进去时,瞧见一年轻男子从北面缓缓走来,男子远远的朝这里看了一眼,饭馆老板脸上顿时浮上一丝笑意,开了几十年饭馆的他,一眼就能瞧出过往的行人是不是奔自己这里来的。 果不其然,男子在饭馆门口停了下来。 老板满脸堆笑道:“公子,吃饭?里面请!” 男子点点头,然后跟着老板进了饭馆当中,他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老板问道:“公子,我们这儿牛羊肉都有,望北城缺水,主要是烤着吃,蒸煮的话也可以,就是价钱贵点。蔬菜也有几样,不过价钱嘛,就更贵了!” “烤点羊肉,你看着弄,够我一个人吃就行!” 就在年轻男子等饭之际,又有一帮人朝着饭馆走了过来,奇怪的是一行十几人只有三个人走了进来,剩下的人全在门外站着。 饭馆老板听见门口的动静,急匆匆的从后厨走了出来,当看清来人的样貌后,他快步跑至为首一人跟前。 “拜见城主大人!” “老黄,不必拘谨,今日我要招待两位贵客,山珍海味他们吃的多了,就想尝尝咱们望北城的烤肉,说起这望北城里的烤肉,还是属老黄你家的最地道!” “呵呵,多谢城主大人夸赞!我这就是地方破点,让城主还有两位贵客屈尊了!” “无妨,只要没打扰到你的生意就好,那些侍卫我一会儿让他们站远点!” 老黄弯腰摆摆手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望北城城主带着他的两位客人在饭馆靠里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老黄在问清他们想要吃什么后,就连忙去后厨准备去了。 “蔡兄,蔡夫人,你们别看这地方小,那老黄烤肉可真是有两把刷子在的!” “呵呵,蓝兄的话我信,我一会儿一定多吃点!唉,只是这望北城,蓝兄你受苦了啊,你比一年前可瘦多了!” “蔡兄,没事的,还能留在故土,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奢望别的。这次实在是感谢蔡兄你,若不是你亲自带人运来十万树苗,我这万亩风林何时才能完成啊!”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再说了黄龙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树木,蓝兄你也别其他几座城的兄弟,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我哪里敢怪他们呢?唉,话说回来,左相多年前就提出过要在望北城造林御沙的想法,可历任望北城城主都是得过且过草草了事,先帝对此也是视若无睹,想来可笑,事关北境百姓福祉之事竟是南朝下旨决定的!” “蓝兄,不说这些了,其实我这次主要也就是想见见你,中元城一别数月,每每想起往事,唉,满腹心酸只可与古人曰啊!” 两人说话间,老黄给众人端了几碗新鲜羊奶出来,来者即是客,他也给那年轻男子端了一碗过去。 这边望北城城主几人尝了一口羊奶后,那一直未说话的蔡夫人开口说道:“这羊奶真鲜,比曼陀阁的羊奶还好喝,望北城的羊确实不一般啊!” 她话音刚落,从他们走进饭馆后一直未曾多看他们三人一眼的年轻男子朝着他们看了过去,与此同时,他们三人也朝年轻男子看了过来。 蔡夫人看清男子相貌后,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脸不可思议道:“陈之!” 年轻男子则呵呵一笑:“薛姨!” 与蔡夫人同桌的两人也是立马知晓了那年轻男子的身份,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黄龙城蔡万安参见定风王!” “望北城蓝尚参见定风王!” 见自家男人面对年轻男子恭敬的态度,蔡夫人,也就是薛常月只得悻悻低下了头,不敢再有半句言语。 三年前,陈之在西河大帝帝陵内被自己凝出的雷球炸的筋骨寸裂,将死之际被一蓝衣男子从沙堆中救出,并给他换了一副西河大帝的骸骨。 筋骨重连,继而筋脉重生,再血肉相融,整整历时三年,陈之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之折磨,才从帝陵内苏醒了过来,从帝陵内出来后,他径直来到了望北城。 陈之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对两人点点头道:“二位客气了,大元臣不必拜大离王!” 蔡万安与蓝尚闻言对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大离定风王还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 蓝尚见状离开主座的位置,对着陈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微臣斗胆请王爷入座!” 陈之倒也没有做作,径直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三人那边坐下。 “你们也坐!” 等陈之落座后,蓝尚跟蔡万安薛常月这才坐下,这时老黄端着一盘烤肉走了出来,看到陈之跟城主坐到了一起,虽然有些震惊,但他也没有多问。 等老黄走后,蔡万安率先开口道:“王爷,您这三年去了哪里?竟是半分关于您的消息都未曾听得!” “去北地游历了一番,刚似乎听到你们说先皇南朝什么的,大元又换了皇帝吗?” 蔡万安闻言看了蓝尚一眼,蓝尚叹了口气后将头低了下去,陈之见状微微皱起眉头,看样子大元是发生了什么事。 蔡万安苦笑一下说道:“王爷游历三年,故有所不知,如今已经没有大元了,南北西东皆属大离,当今天下姓齐!” 陈之再次皱起眉头,他示意蔡万安继续说下去。 亲历一番生死的陈之对于数月之前发生的变故,还是忍不住感慨了许久,真是须臾之间,便换了人间。 薛常月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抬头看陈之一眼,三年前她还能仗着自己是尚书夫人在这个异国王爷面前说上几句硬气话,但现如今,除了她震惊之际脱口而出的那句直呼其名的陈之,她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别的。 但是现如今的陈之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陈之,他不想再去为了这两个大元旧臣而感同身受,所以他感慨完的心情并无多大变化。 “逐南城陆浩山一家可还,可还好?” 依旧是蔡万安回道:“逐南城已改为迎南城,陆浩山仍是城主,数月前,我与陆城主通信时,他说皇后,额,陆姑娘一个人去南边了!” 陈之闻言点点头:“嗯,不说了,先吃!” 见定风王发话,蔡万安与蓝尚也不再说话,拿起桌上的烤肉吃了起来。 一会儿后,陈之抬起头对两人说道:“今日本是你们相聚,莫因我扫了兴致,我已经吃好了,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蔡万安与蓝尚愣了愣,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之已经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店外走了出去。 她南下肯定是去大石村了,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第82章 新仇旧恨 迎南城最近出了一桩怪事,仅仅十来日时间,城里就失踪了五个年轻女子。而且更为诡异的是,在这些女孩子失踪后的第二日,她们的家门口就会出现一朵海棠花,城里一时间内人心惶惶,有人说是改了城名,招惹了花神,从此之后,再无年轻女子胆敢在日落后出门,都害怕招了邪祟被花神掳了去。 陆浩山自然是不信什么花神的,他派人查探无果后,加大了在城里城外的巡查,先前被陈之杀了的断剑王庆丰之徒宋杰,现如今也已被陆浩山招致麾下替自己办事,他就负责在城东的巡查。 可接下来的几天里,即便城里的年轻女子已经不再孤身出门,还是又失踪了三人,她们都是在家中失踪的,可她们的家人却是不曾听到一点动静,等第二日发现自己女子失踪后,门口已经放上了一朵海棠花。 近几日失踪的这三名女子都出自迎南城的大户人家,原本因为什么都没查到而压力巨大的陆浩山,在知道了三女子的身世背景后,更是倍感压力。 他心想,此事若是细查一定会查出一个结果,可千万别再有更多的人失踪了,于是他亲自开始加入巡查当中,以防再有年轻女子横遭不测。 去时一人,归时仍旧一人。陆柳穿过沙漏口悠长峡谷,在峡谷北面遇到了一支驻守在这里的大离士兵,陆柳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朝着她看了过来,已经有很久没在这南北交接的地方看到如此动人的女子了。 队伍中为首一人走到陆柳面前:“姑娘一个人?” “怎么?现下去北边还要接受盘问吗?” “没有,没有,只是最近这迎南城里有些不安生,前阵子已经失踪了十多个年轻女子了,到现在什么都还没查出来,据说陆城主手下人手不足,他已经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所以我只是想提醒姑娘你小心点!” “哦?你们大离人不是很厉害吗?有你们守在这儿,城里还会不安生!” 听了她的话,那男子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但奈何上头有令,北边守军需对前元百姓与大离百姓一视同仁,不可随意起争端,于是他强忍怒意道。 “我们只是守在这里,至于城里的事由城主管,我们不会插手!” 陆柳笑了笑:“若是你们在南边,遇到这样的事,你们也会这样袖手旁观?” 男子被她的话问住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这几个月守在这里,过往行人在他们心底仍是被分成了大离人跟前元人,可如今这天下都属大离,这天下人应该都是大离人啊。 这时旁边一名士兵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对大离校尉说话?” 陆柳冲那名士兵笑了笑:“按如今的情况算,我只是大离的老百姓而已,你告诉我,我先前说的话有错吗?” 那人还想再说时,被他口中的校尉拦了下来。 “姑娘,你说的没错,我会派人前去迎南城配合陆城主协查此事!” 陆柳闻言点点头道:“你人不错,要是在北边的大离军人都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要是真有心帮忙,你就抽几个人,我带他们去见城主,我带去的人他也会放心点!” 那名校尉听到她这样说,瞬间就明白了眼前女子跟迎南城城主陆浩山肯定关系匪浅,于是他笑着问道:“敢问姑娘是陆城主的什么人?” “陆浩山是我哥!” 陆浩山是她哥!众所周知,陆浩山有且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先前与定风王陈之在一起的陆柳! 那名校尉连同刚刚问话的那名士兵瞬间朝陆柳弯腰道:“卑职先前不知陆姑娘身份,无礼之处还望见谅!陆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安排人跟你一起去迎南城!” 说罢那两人回到队伍当中,开始抽调前往迎南城协查护城的士兵。 陆柳心中苦笑一声:“你都不在了,我还能沾上你的光。” 等天际出现一抹晚霞时,陆柳带着五十多个士兵,一路北上而去。 陆浩山正带着宋杰在城东巡街时,一人急匆匆跑到他跟前。 “城主,有人在城南四十里地处发现了沙漏口北边守军的尸体!” 陆浩山闻言皱起眉头,马不停蹄的带着手下众人往城南赶去。 陆浩山赶到时,沙漏口那支守军队伍的队长带着数十人也已经到了。地上赫然躺着四五十具尸体,密密麻麻。虽然已经有了数月前那场大战的洗礼,但是再见到这么多死人后,众人眼中依旧满是震惊。 “乔校尉,是你们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陆浩山口中的乔校尉就是昨日与陆柳相识的那名校尉,他本名乔凡。 乔凡点点头道:“陆城主,昨日傍晚时分,我挑选了五十人,打算让他们前往迎南城协助城主调查近日来的失踪案,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遭此不测,肯定是前元余孽干的,等我找到他,一定要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陆浩山听到前元余孽几个字,脸上涌现出一丝不悦,他心中冷哼一声,然后冷冷说道:“诸位的职责不在城里,失踪案我们自己会查,不劳烦众位!” 一直低着头看尸体的乔凡,此刻抬起头盯着陆浩山,眼中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带着些许怒火。 “陆城主,是我等自作多情了!我们本也不打算插手阁下的城务,只是阁下的妹妹说她会亲自将他们带去给你帮忙,我才挑了这五十个人出来,若不是见她是阁下亲妹,又在几年前曾与我朝定风王交好,我才不会让这么多弟兄跟她走,以至于白白送了性命!” “什么?你是说柳柳?她跟这些人一起走的吗?她现在在哪?”,陆浩山闻言急忙连着问道。 乔凡听到他的问话后,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昂首盯着他的双眼,一副何必多此一问的架势。 陆浩山旋即明白过来乔凡的想法,他微眯双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气。 “你认为是柳柳杀了他们?” 乔凡依旧没有说话。 “且不说是不是柳柳杀的,就算是柳柳杀的又如何?你又能如何?” 乔凡终于忍无可忍道:“我会亲手杀了她替我的弟兄们报仇!” 陆浩山哈哈大笑一声:“就凭你?” 说罢他一掌拍在乔凡胸口上,乔凡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十几丈远才停下。 乔凡身后十余随从也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面对陆浩山,他们自知不敌,却还是勇敢的冲了上去。不过瞬息过后,他们都躺在了地面上,哀嚎不已。 陆浩山缓缓走到乔凡身前:“你们别把我当成其他几座城的城主了!老子在大元江湖上称王称霸的时间远比当逐南城城主的时间要长!敢当我的面对我的妹妹出言不逊,要是活够了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 乔凡吐出一口血沫,咬牙切齿道:“陆浩山,你还当你是迎南城城主吗,竟然敢对军中校尉动手,我一定上奏陛下,重重治你的罪!” “呵呵!老子早就不想当什么狗屁的城主了,萧永昊无能,畏战而降,可老子从来没有一刻当自己是大离人过,要参我,大离皇帝还管不得我,我这就杀了你,再杀完你的兵!” 本来就被失踪案搞得心烦意乱,现下自己的妹妹也是下落不明,又被这大离校尉无礼冲撞,新仇旧恨一拥而上,陆浩山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 他捡起身旁士兵遗落的一把长枪,狠狠的朝着乔凡刺了下去。 第83章 生机 躺在地上的乔凡,看着那眨眼便至的森冷枪尖,眼中没有一丝畏惧。长剑瞬间就刺破了他的胸口,一阵剧痛袭来。 死亡将至,这位一身忠肝义胆的大离校尉选择睁眼而死。 突然,离着乔凡心脏只剩分毫距离的长枪被一股巨力弹开,在乔凡胸前划出一道弧线后,扎在了一旁的地面上,扬起一片灰尘。 虽然心脏没有被刺穿,但划过的长枪还是在乔凡的胸口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他吃痛闷哼一声,眼角余光中看到一身影从天际而来。 陆浩山松开长枪,同样朝着天际看去。 等陈之落在自己的面前,陆浩山仍旧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手摸了摸陈之的肩膀,没有像传说中的那般划手可过,所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鬼魅,而是一个活人! “陈之!你没死?” 陈之点点头。 地上的乔凡没有见过陈之,所以当陈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眼中还满是疑惑,此刻听到陆浩山口中那两个字,他震惊之余,连忙忍痛爬了起来。 “末将参见定风王!” 陈之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你没事?” 乔凡看了一眼陆浩山,然后点点头道:“王爷,我还好!” 陆浩山先前之举是因为他正在气头上,其实他明白乔凡冲撞了他也是事出有因,无论如何他都罪不至死,在见到死而复生的陈之时,陆浩山心中火气已去大半,他开始有些懊悔,但同时也暗自庆幸,多亏陈之来了,自己才没有失手杀了乔凡。 都是识趣的人,不需要陈之点拨,陆浩山就朝乔凡拱手施了一礼道:“乔兄弟,对不起!先前我有些心急,差点酿成大祸!” 虽然有自家王爷在旁坐镇,但乔凡也清楚陈之跟陆浩山之间的关系,既然他先让步了,吃点亏就吃点亏。 “乔某也有不对之处,还望城主海涵!” 两人相视一笑,这段恩怨就此作罢。 陈之看着地上横躺着的五十具大离士兵的尸体,朝二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陈之皱起眉头道:“要是我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陆浩山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柳柳!” 陈之点点头。 一旁的乔凡问道:“王爷,这三年你去哪里了?” 说起来,陈之被埋在西河大帝帝陵内的这件事,整个天下也就四个人知道,除了亲历此事的齐尚渊老曹跟陆柳,还有一个就是陆浩山,在从陆柳口中知道陈之被埋后,他为了避免发生不可控之事,从来没有将此事告诉过第二个人。 所以他在见到陈之后,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没死,而乔凡问的则是你去哪里了。 “算是去鬼门关游了一遭!此事日后我再跟你们说。乔兄,你先替这些兄弟们收尸,然后回驻地守着。我跟陆城主回迎南城去查此事,另外,陆城主手下人手确实不足,你再派些兄弟去城里帮忙,不用太多,十几个人就够了,记住,让他们今晚三更时分再出发!” “末将遵命!” 陈之跟陆浩山回到了城里,两人登上城墙。 “陆兄,心中可恨大离?” “没什么恨的,逐南城虽然改了城名,可我依然是城主,城里百姓依旧跟之前一样生活着,换了皇帝,这天下还是以前的天下,唉,只是每每想起以前,心中难免会有失落,呵呵,我时常在想,女子出嫁入新氏,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初发生的事柳柳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当时地宫塌陷,我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撞在地宫的石壁上,然后被涌入的流沙掩埋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逐渐醒来时,我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当时尚不能睁眼,只觉自己被换上了一副不属于自己的骸骨,全身筋脉寸断,皮肉绽开,除了剧痛还是剧痛。而后筋脉重连,与新骨相附,身上从剧痛变成了蚁噬般的奇痒之痛,一直持续到我彻底恢复过来。在地底没有日夜之分,直到我回到望北城,才知道已经过去三年。” 陆浩山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且不说他口中那些疼痛之感,单说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长达三年之久,光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陈之接着说道:“醒来后我才发现,是有人为了我造出了一方疗伤的小天地,至于其人是谁,我就没有一点头绪了!” 陆浩山感慨道:“难以想象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陈之笑了笑道:“求生之欲在心有所念后会愈发强烈,这三年也是让我明白了两件事,一是生命之力本是世间最强之力,二是,没有什么事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一阵风吹过,陆浩山心里的阴霾荡然无存,他朝着远处看去,一片生机勃勃。 万物皆朝阳而生,万物如他,他如万物。 “谢谢你,陈之!” 陈之微笑着点点头。 在管城子境五段停留已有十年之久的陆浩山,在陈之言语的点醒之下,一步入青天。 第84章 血池 陆柳醒来时,先看到的是一盏油灯,继而一股扑鼻的腥味传来,在腥味儿的刺激下,她彻底的清醒了过来,随即便是一股冰凉而黏稠的感觉从四肢传来。 她低头看去,不禁被吓的尖叫一声,微弱灯光的映衬下下,她看到自己身下是一汪鲜红色。 她竟然被泡在了一池血水当中。 接连的刺激也是让她想起来了昏迷前的事,当时她带着五十大离士兵走到一处离迎南城已经不远的山坳处时,旁边的山林里猛地窜出一个黑影,黑影一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她瞬间就晕了过去。 陆柳稍稍稳了稳心绪,再朝着四周看去,这一看她又是被吓了一跳,离着她不远的地方,竟然还泡着一个女孩,不过好在她感觉到这人还有呼吸,否则的话她估计要被吓死。 想到先前那个校尉的话,陆柳估计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前些日子迎南城里失踪的那些女孩其中的一个。 “喂,你还好吗?”,她朝着那个女孩问道。 女孩没有回答她,甚至都不曾转头看她一眼。 陆柳见状从血池里站了起来,她将手上的鲜血用衣角擦干,然后捂住鼻子朝着那个女孩走了过去,鲜红的血液随着她的脚步变得荡漾起来,腥味比之前更浓了些。 她走到那个女孩的跟前。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来的?” 女孩还是没有回答。 女孩的眼睛睁着,但双目无神,看上去像是活死人一般,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看样子是被吓成这样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柳连忙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她学着这个女孩的样子,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随着开门声的响起,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矮个男子走到血池附近,朝着陆柳看了看。 “教主说了要找十几岁的女子,你看看这个都多大年纪了?” 陆柳没敢动,继续装傻充愣,不过心里却忍不住骂娘道:“老娘年纪大怎么了,有种你就将老娘放出去!” 这时另一人开口说道:“我哪里再去找十五六岁的姑娘啊,就这个还是我们几个侥幸遇见的,城里最近巡查的人越来越多,万一被发现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矮个男子啐了一口唾沫:“罢了罢了,反正这个也是备用的,只要那个姑娘能撑到教主来之前没有被吓死,用不用得上她还不一定!” 另一人点点头道:“话是这样说,但教主今夜是最后一次练功了,一定得确保万无一失!” 那人说罢走到矮个男子身边,又看了一眼陆柳道:“前面那些小姑娘最少都是在这儿泡了三两天才吓傻,她怎么刚进来就吓傻了!” 矮个男子点点头道:“傻了倒也省事,免得老子一遍一遍的往血池里按!” 两人在血池边站了一会儿,被血腥味儿熏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关上门出去了。 等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陆柳再次走到那个女孩的身边,她伸出手晃了晃她的肩膀,跟她说话,女孩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姑娘,你醒醒,我带你走!” 说罢她挽住女孩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却不料女孩受惊吓过度,身体已经瘫软如泥,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再尝试了几遍后,陆柳松开了女孩的胳膊。 “算了,我也不一定能逃出去,若是带上你就更难了,我先出去找人帮忙来救你!” 说罢她从血池当中跨了出去,走到门后时她又回头看了那女孩一眼。 “希望老天保佑你!” 出了门后是一条昏暗的通道,像是当初在望北城时刚进入石牛后的那一截路一样,陆柳心想这儿应该是在迎南城附近哪座山里。 她悄咪咪的顺着通道往前走去,好在一路上没有遇见人。曲曲折折走了将近一里多路时,前方出现一团亮光,还伴随着巨大的流水声。 陆柳摸到昏暗与亮光交界处停了下来,她偷偷的朝前看去。前方是一处空旷的穴洞,有十来人跪在地面上,在他们面前有一道沟,巨大的水声就是从沟里传出来的。再往前的地方,她就有些看不见了。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翁正,你将那女子安顿好了?” “回禀教主,已经放进血池当中了,她们两个都还活着!” “好,翁正,你今日不仅斩杀五十大离士兵,又带回一女子,功劳甚重。我封你为海棠教副教主,待我神功练成,再赏你千金!咦?” 海棠教众人听到教主的疑问,都纷纷抬头朝着教主看去。 与此同时,陆柳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海棠教教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夏海棠你啊?” 还跪在地上的翁正闻声转头朝陆柳看去,他心里顿时一惊,她怎么逃出来了? 海棠教教主站了起来,在看清陆柳的相貌后,她哈哈笑道:“翁正啊翁正,你怎么把大元先皇后陆柳给掳来了!” 原来这海棠教教主与陆柳竟是旧识,陆柳尚在皇宫内时,萧问天带她去见萧永昊时,夏海棠就陪在萧永昊身边。 夏海棠乃是大元前兵部侍郎夏从戎之女,在萧问天的父皇病危之际,他勾结朝大元一位王爷意图逼宫篡位,奈何被萧问天以雷霆手段治住,萧问天震怒之余,以谋反罪诛夏从戎九族。 “夏海棠,你竟然活到了现在,我猜当年是萧永昊帮忙才让你躲过一劫,真是没想到,当初萧永昊那般忠诚于陛下,却还是为了你背叛了陛下!” 夏海棠笑了笑道:“萧问天生性残暴,只可惜我没能亲手为父亲报仇!” “国有律法,你们夏家谋逆在先,再说了,你如今为练邪功,谋害了多少无辜少女,残暴?你比陛下残暴何止百倍?” “你懂什么?等我神功练成,我就可以去安和城救出昊哥,光复大元,区区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你,既然认出我了,还敢站出来?” 陆柳笑了笑道:“我怕什么?自古邪不胜正,面对你们这群阴邪之辈,我有什么不敢站出来的!” 夏海棠闻言哈哈笑道:“好一个邪不胜正,翁正,杀了她,让她看清楚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翁正闻言立马起身,掏出袖中匕首就往陆柳走了过去。 哪知陆柳竟然丝毫不慌,她看着夏海棠不紧不慢的说道:“来啊!杀了我,能够以一命换你练不成邪功,也算是我为天下做了一件好事!” 翁正闻言回头看了夏海棠一眼,夏海棠挥手示意他先停下,然后她朝陆柳问道:“杀了你我就练不成神功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天王罗刹吗?” 陆柳朝前走了几步,呵呵一笑道:“我猜你练的这种邪功需以活人血祭?之前应该有很多少女没撑到你开始练功就被吓死了,否则你也不会将我抓来备用的!” 一旁的翁正闻言心中大惊,原来这女子之前在血池中的那副模样是她装出来的,自己也太大意了竟将她当成了之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好她没有逃出去,否则教主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夏海棠闻言也愣了愣,但随即她便笑着说:“是又如何?这跟杀不杀你有什么关系?” 不经意间陆柳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她已经能看清前面不远处湍急的水流了。 “刚听他们说,今夜是你最后一次练功了,所以今晚对你很重要?而且你们已经无法再去抓更多的女子了!” 夏海棠听了陆柳的话,微微皱起眉头道:“然后呢?” 陆柳又是呵呵一笑,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河沟边不远的地方:“所以我逃出来前就将血池中的那个女子给杀了!你要是现在杀了我,你就练不了邪功了!” 翁正夏海棠听了陆柳的话皆是心中大惊,如果她真的杀了另外一个女子,那现在的确不能杀她,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另外找人了。 夏海棠想了想后,心中又有一丝不解,她问道:“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不能杀你,可一会儿等我练功时,我就会抽干你的血,你还是难逃一死。你不杀那女子,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但是杀了她,你就必死!你这般费心费力,只为自己争取多活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难道只是为了一逞口舌之快吗?” 陆柳抬起头看着夏海棠,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多活几个时辰无所谓,只要能走到你面前就好了!” 还没等夏海棠细想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听扑通一声,陆柳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河流当中,山洞里这截河道并不长,只五六丈距离,再往后河水就流进了山体内。 夏海棠一脸震惊的低头看去,水中早已没有了陆柳的身影。稍稍稳了稳心神,她赶紧对翁正说道:“你去看看那另外一人死透了没,看还有没有救活的可能!” 翁正闻言连忙朝着血池那间石屋跑去。 夏海棠焦急的在石台上来回踱步的时候,翁正跑了回来:“教主,陆柳撒谎,那个女孩还活着!” 夏海棠再三确认剩下的女孩没事后,她不怒反笑道:“好一个狡猾的陆柳,我迟早会杀了你!” 说罢她又转头对翁正说道:“大离守军那边又派了十来个人往迎南城去了,你带人去路上守着,务必杀干杀尽!” 翁正因为差点坏了事心里正郁闷时听到教主的命令,他立马挑了三个人,一刻也不敢耽误的离开了此处。 陆柳顺着地下河水往前游着,她什么也看不见,起初还能浮出水面换上一口气,到后来抬头便是坚硬的石壁,只得憋气继续往前游去。 在听到夏海棠说的第一句话时,她就认出了她。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在这些人面前逃走是不可能的事,若是被发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而那条地下河就成了她目前唯一有希望能逃走的路,不管地下河最终通往哪里,总还是有可能出去的,比呆在这里束手就擒要好的多。 于是她一边分散夏海棠众人的注意,一边走到了地下河边。 长久的憋气后她出于本能张开了嘴巴,猛灌了几口河水后,她清醒了一点,连忙捂住口鼻再往前游去。终于在即将晕厥之际,她感觉头顶的石壁变高了一些,于是连忙将头伸出去大口的呼吸了几口。 与此同时,前方出现了微微亮光,陆柳心中大喜,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她迅速朝着亮光游了过去。 亮光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这是一个洞口,通过洞口,能看到外面天空上的星辰。就在她听到一阵巨大的只有瀑布才能发出的水声的时候,她想停已经停不下来了,湍急的河流将她卷出了山洞。 这是一个高约五六十丈的巨大瀑布,游了这么远她早已没了力气,只得从空中跌落,重重的砸在瀑布下的水潭中后晕了过去。 第85章 莲落九重 是夜三更时分,一行十来个士兵从沙漏口北出发,他们奉校尉乔凡之命前往迎南城。 为防止跟之前那五十兄弟一样横遭不测,他们这十来人是乔凡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有着一定的武道根基。 虽然是半夜时分,但今晚格外晴朗,没有一丝乌云遮盖的月亮将月光毫无保留的倾泻在大地上,树影斑驳仿似皓日当空。 这支看似平静的队伍,实则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平静,他们十分警惕,随便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要观察仔细了才继续往前。 走了一段下坡路再转过一个弯后,他们走到了先前五十弟兄殒命的那个山坳处,他们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为首一人四处查探一番没有发现异常后朝着身后挥挥手,其余的人立马动身,继续前行。 十来个人走到山坳正中位置时,林间猛地杀出三人,不由分说的朝着他们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十来个人刚刚经过的那座山头上,一支火把悄然点亮,紧接着山头上便响起一阵震彻天地的杀声,数千大离士兵手持长刀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从林间冲出的三人正是海棠教的翁正以及他的手下,见此情景翁正不禁愣在了原地,十来个士兵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五十个人他们也能杀干杀尽,可眼下从山坡上冲下了那数千人,已经算得上是一支军队了,自己三人除了他是管城子二段武境,其余二人尚在璞玉境。 就在翁正正犹豫时,旁边一人问道:“翁大哥,怎么办?” 翁正咬了咬牙道:“不战而逃,回去教主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 他说罢就朝着大离士兵冲了上去,身后两人虽然有些害怕,但又不敢逃走,只得跟着他朝前冲锋。 翁正三人刚冲出没多远,只听砰砰砰三声,他三人便捂住胸口倒在了地上。 大离士兵很快便将他们三人围在了中间,翁正抬头看去,身前站着三人,一人身披甲胄,看上去是军中之人,他身旁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跟一个年轻男子。 中年男子笑着对那名军官模样的人说道:“乔校尉,怎么你也来了?” 军官模样的人同样笑着回道:“我放心不下,便带着三千人远远跟着,要是知道陆城主跟王爷也在这里等着,我就不必跑这么远的路了!” 三人正是乔凡,陆浩山跟陈之。 原来白天陈之让乔凡派十来人前往迎南城是诱敌之举,陈之跟陆浩山一番交谈后,两人一致认为杀大离士兵的人跟在城里掳走少的应是同一批人,而陆浩山即便增派人手在城内巡查,前些日子依旧有少女失踪,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城内是否有这帮人的内应。 而这三人的出现也恰恰说明了陆浩山的身边有奸人,而这个奸人正是负责城里东西南北中五处巡查事务的五个巡查队队长其中的一个,陆浩山只将乔凡要在半夜派人前往迎南城的事告诉了他们五人,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是他们哪一个。 知道了面前三人的身份后,翁正心中绝望的无以复加。 乔凡踢了一脚翁正,问道:“自己说,表现的好了兴许我们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配合,我就将你慢慢折磨致死!” 翁正听了乔凡的话嗤笑一声,换做自己,就算再仁慈也不会放过杀害了自己弟兄的人,何况他一个本就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校尉。 瞧出翁正的心思,陆浩山开口说道:“我乃迎南城城主,我答应你,要是你好好说,我可以保你一命!” 翁正闻言眼中恢复些许神采,但他依旧一言不发。 乔凡见状,瞬间就怒上心头,跟他好好说话完全是看陆浩山跟陈之也在这里,若是他俩不在,他必定要先好好折磨折磨这杀了自己五十弟兄的恶徒。 他从身后士兵手中夺过一杆长枪,哐哐两枪刺进翁正身旁两人的胸口,陆浩山跟陈之对此倒是没有阻拦,他们理解乔凡此刻的心情。 乔凡刺死两人后,大声喊道:“说!” 看着离着自己额头不足两寸的森冷的枪尖,不断地往下滴着鲜血,翁正害怕了。拼死战死,一命换一命所带来的死亡是在顷刻之间,根本来不及害怕,但这种以旁人的死亡对你将要赴死的提醒,如同行刑的刽子手在你耳边磨刀般让人胆寒。 求生欲爆棚的翁正将眼光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陈之,他知道他就是大离的定风王,是这三人中说话分量最重的那个。 陈之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如实说了,便可不死!” 翁正松了一口气,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跪倒在陈之面前,开始说了起来。 夏海棠年幼时武道天赋颇高,曾拜牧东城江湖大家月女剑方雯为师,跟她学过几年剑法。萧问天在下令诛夏家九族时,深爱着她的皇弟萧永昊想方设法的将她送出了中元城。 她一路南下,隐姓埋名,混迹于江湖之中,因为她本身武道修为不低,临走前萧永昊又给了她一笔不菲的盘缠,这十几年她倒也活的自在。 萧永昊登基后,曾想过给她改了身份,将她迎回中原城,但奈何彼时他已立后,她不愿做侧妃,二则习惯了江湖生活,所以最终没有回去,不过她心底对萧永昊的感情倒是一直没变。 海棠教则是在上次大元战败后才成立的,夏海棠在牧东城跟迎南城上招徕了几十个并不起眼的江湖武者成为教众。 至于她所练功法,名为莲落。莲落共分九重,她已练至这最后一重,十八刹。十八刹威力巨大,但修炼起来极为困难,按照一年修成一刹来算,整个十八刹修完也得十八年的时间。 可夏海棠哪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她想早些救出萧永昊,将他带回大元,于是她选择了修炼十八刹还能用的另一种方式。 以少女之血养刹,一日可成一刹,但必须得是活血,所以尽管她练成十八刹只需十八个少女,她的手下却一共给她抓来了三十多个少女,因为有好多少女还没等到她开始养刹,就被吓死在了血池当中。 除去迎南城的十几少女,翁正还在牧东城抓了十几个少女。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陆浩山再问道:“你们海棠教的老巢在哪里?” 翁正回道:“在石砭峪!” 陆浩山闻言惊讶道:“石砭峪距迎南城不到三十里地,你们胆子可真大啊!” 翁正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陈之低头看着翁正的眼睛:“你现在就带我们去那儿!” 翁正被陈之看了一眼,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寒意,双膝发软,跪都有些跪不稳了。 陈之将他一把拉了起来,然后对乔凡说道:“乔兄,他的命暂时留下,你随我去石砭峪,那罪魁祸首夏海棠任由你处置!” 乔凡重重的点了点头。 将数千士兵遣返后,乔凡跟在陈之陆浩山身后,他们三人在翁正的带路下,趁着夜色往石砭峪进发。 第86章 王爷受伤 石砭峪是一条被山洪冲刷出的山沟,山势陡峭,山上盛产药草。山上药草采摘的最佳季节适逢雨季,因此每年都有进山采药的百姓被突降暴雨而形成的山洪冲走,发山洪时,滚滚黄水如同一条巨龙自山顶以席卷万物之势奔腾而下。 即便已经有很多人在石砭峪丢了性命,但仍旧有为了生计而冒险上山,后来陆浩山为了城里百姓的生命安全,在采药季节封山封峪,再想进山只能等雨季过了再去。没想到封山后的石砭峪倒成了海棠教绝佳的藏身之地。 石砭峪的山口有些像沙漏口,都是倒放着的沙漏模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石砭峪这一个沙漏是立着放起来的,而沙漏口则是平放着。 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石砭峪,夜色依旧晴朗,翁正率先登山,余下四人紧随其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陈之几人没有选择御空飞行,而是顺着山路拾阶而上。 刚往山上走了差不多一里地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如闷雷般的声音,陈之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皮上一个巨大的黑影连蹦带跳的朝着山下滚来。 与此同时,山沟两侧的树林中,响起一阵尖啸声,继而漫天的黑影密密麻麻的从林间激射而出,竹子做成的箭矢,在石砭峪内下起了一场绿色的雨。 武道修为不高的乔凡被陆浩山护在身后,竹箭被他一一挡下,山坡上的轰隆声越来越近,三人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块直径足足有五六丈的巨石。 几人正准备飞离地面躲避巨石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陈之匆忙飞了过去。 他一拳将巨石轰碎,然后抱起地上的女子从喷溅的碎石中飞到了半空之上。 再没有了树影的遮挡,月光温润如水,他看着怀中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轻轻喊道:“柳柳……” 从瀑布潭底醒来的陆柳,一路跌跌撞撞到了石砭峪半山腰上,浑浑噩噩的她看到从山顶滚落而来的巨石,尖叫一声后就又晕了过去。 陈之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他带着她飞到了云层之上,在这个重逢的时刻,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哪怕是风。 休息了片刻后,陆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那张脸,没有震惊,因为她在心里已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她终于见到他了。 她莞尔一笑道:“原来死了就能见到你,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用辛苦的又活了这几年!” 陈之没有说话,他朝她吻了上去,她闭上了眼睛。 三年的思念,三年的折磨,在这一刻化作了一个温柔而漫长的吻。 唇齿交织,舌津交融。 陆柳猛地睁开眼睛,她一把推开了陈之。 “鬼是没有知觉的,你到底是谁?” 陈之眼睛有些微微湿润:“是我啊柳柳,我是陈之,你没死,我也没死!” 陆柳叹息一声:“那我就是在做梦,梦里面是会有些知觉的,不过陈之,你心里大概都忘记我了,这三年,你很少到我梦里来。” 陈之闻言一把将陆柳搂进怀里,他知道她受了委屈,知道她不相信自己活过来了。 “柳柳,这不是在做梦,我真的没死,你听听我的心跳,心跳是不会骗人的。” 陆柳果真将头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传进她的耳朵,咚咚,咚咚……,再抬起头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骗我!” 陈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真的没骗你,我被人救了,只不过在帝陵内恢复了三年才恢复过来,我回到这里时,你已经被海棠教的人抓去了,我跟你哥一起找到这里来的,你哥就在下面,一会儿你问问就知道了!” 陆柳还是有些不相信,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吃痛叫了一声,可见她这一下掐的不轻。 在确认自己没死,而且不是在做梦后,陆柳挣脱陈之的怀抱,放声大哭起来。 陈之见状将她用力的搂紧怀中,不住的安慰道:“是我不好,都怪我,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陆柳总算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我还要亲!” 一个女人,不管年纪多大,心中永远都住着一个女孩,而陆柳,只有在陈之面前,才会将那个女孩显现出来。 陈之微笑着再吻了上去,情至浓处,他也忘情的闭上了双眼。 但片刻后他便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去,却被陆柳一把将头紧紧的抱住。 她直到尝到他唇上鲜血的味道时才将他放开。 “这次咬烂你嘴唇,以后要是再敢丢下我一个人,我就把你舌头咬掉!” 陈之笑着说好,然后伸出衣袖将陆柳脸上的泪痕擦干。 “走,你哥还在下面等着呢!” 回到地面上,陆浩山连忙跑到陆柳面前,问道:“柳柳你没事?刚听声音就像你,还好陈之来的快!” 陆柳双眼再次变得湿润起来,这世上真正关心她的,除了陈之,就只剩自己的哥哥了。 “哥,我没事的!” 这时她注意到一旁的乔凡,乔凡讪讪一笑道:“陆姑娘,我们见过面的,我是乔凡!” 陆柳点点头,这时陈之发现翁正不见了,于是问道:“翁正呢?” 乔凡无奈的摇摇头:“刚陆城主为了护住我,让他趁乱跑了!” 刚说完他就瞧见陈之嘴唇上的鲜血,于是他指着自己的嘴唇对陈之说道:“王爷,你受伤了吗?” 陈之顿时有点尴尬,陆柳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一旁的陆浩山咳嗽了两声:“柳柳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乔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也是一阵尴尬,难怪刚才陆浩山没有急着去找陈之,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他讪讪一笑后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听了陆柳被抓跟逃出来的经过,其余三人都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这一番折腾,天已经有些微微亮了。四人继续往山上走去,既然已经知道海棠教的老巢就在石砭峪,那找到夏海棠就是早晚的问题了。 第87章 山葬 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距离,乔凡有些焦躁的问道:“这石砭峪说大不大,可这样找找到什么时候去了?对了陆姑娘,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知道他报仇心切,陆柳叹了口气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山洞里了,后面逃走时又走的地下河,一路浑浑噩噩才走到这石砭峪里来了,具体的方向我真的不知道!” 陈之抬头朝着四周看了看:“按柳柳说的,那地下河差不多该有七八里长,我们以那个瀑布为中心,在方圆七八里内搜查!” 说罢,他拉着董婉跃至半空,此时天已大亮,一番查看后果然看到了她从跌落下去的那个水潭。 四人来到水潭边,彼时夜深,加上陆柳力竭昏乱,所以她没有看到水潭中还泡着数十具少女尸体,此时再看见时,她将头瞥了过去不忍再看。 看着这些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陆浩山愤愤道:“什么光复大元,他萧永昊尚未死,就算他真的死了,他的命是命,这些无辜少女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就在这时,又有一具少女的尸体从瀑布上方坠落了下来,直直钻入潭底后不久便又漂浮了上来。 几人见此情景,心中怒火愈发旺盛,陈之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水潭的下方不远处有一块十丈见方的巨石。 他回头对陆浩山说道:“陆兄,你带柳柳跟乔校尉离远些,我来逼他们出来!” 虽然不清楚陈之打算干什么,陆浩山还是照他所说,一手拉着陆柳,一手拉着乔凡,飞到了半空之上。回头再看时,陈之也悬停在了不远处的空中。 陈之再看了一眼下方的水潭,口中喃喃道:“这般模样,何忍让你们父母看见。今日我替他们做回主,将你们葬在此处,希望你们来世不必再遭此无妄之灾!” 说罢他伸出右手,一道紫色涟漪自他掌心涌出,直奔巨石而去,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股粗壮的紫色雷电。 紫色雷电在接触到巨石时,又分作丝缕将巨石整个包裹了起来。 陈之轻抬手掌,十丈见方的巨石被他一举拉至半空,巨石稍稍悬停一刹,他便拉着它撞向了那座挂着一条瀑布的大山。 山石飞溅,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半座大山崩塌,再无瀑布,再无深潭。 崩塌的山体在地面上形成一座覆斗状的陵墓,将数十少女安葬其中。 此间事了,陈之又用雷鞭将撞山后完好无损的巨石撞向七八里地外的山头。 他也不知道海棠教的老巢在哪,所以便将东南西北只要与瀑布相隔七八里地的地方砸了个遍。 看着陈之像是凿山般,一锤接着一锤,用巨石猛砸脚下的大山,乔凡嘴角不自主的抽了抽,整个心如惊雷般咚咚作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我的天,大离军队要是有这样一个人在,还用得着跟大元鏖战数月吗?” 此刻在乔凡的心中,若是有人将陈之称为天人,他觉得毫不过分。 陆浩山看上去面色如常,但心中也是万分震惊,他想过陈之逼出海棠教众人会用的各种方式,但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去逼。这样砸下去,别说是海棠教的教众,就是一只蚂蚁怕也是藏不住了! 大山被砸的皮开肉绽,山体的断面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圆圈,见仍旧没什么人逃出来,陈之又托着巨石往更远的地方砸去。 既然你们藏着不出来,那我就让你们长眠地下,给那群无辜少女陪葬! 就在陈之继续朝着西边一处继续砸去时,前方异象横生,天际有红光闪过。继而一声比巨石撞山声更大的声音传出,陈之手中的巨石瞬间碎成齑粉。 西边八里地外,一个红色身影腾空而起,缓缓朝着陈之飞了过来。 莲落九重十八刹已成,夏海棠落脚之处便会生出一朵血色莲花,若不是莲花那看上去妖艳而诡异的红色,凡人看见怕是会当成踏莲而来的天仙。 夏海棠脚踩两朵血莲在陈之面前停了下来,她本身就生着一副动人的面容,否则萧永昊也不会为了她选择背叛自己的皇兄,现如今她神功已成,看上去竟然比之前年轻了不少,似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身上一袭红袍更是裹不住她玲珑的身段,裹不住那呼之欲出的双峰。 见着陈之后,她那红艳如血的唇角微微上扬。 “公子好粗鲁的手段,不过,这般暴力倒是深得我心,你入我海棠教,我封你做大护法,只在我一人之下,你我携手,一起踏平大离大元江山如何?” 幸好陈之早已知道面前的是怎样一个女魔头,他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陆浩山喊道:“陈之,让我亲自会一会这个老妖怪!” 陈之闻言退到陆柳身边,与此同时,陆浩山朝着夏海棠冲了过去。 “青天境,不错不错,大元多久没有出过青天境的高手了,你要是早点升境,大元也不至于会那般一败涂地!” 陆浩山根本不理会她说什么,一拳轰出,一股透明涟漪如气浪般直奔她面门而去。 夏海棠轻轻抬手,一个红色光盾出现在她身前三尺,光盾将那股透明涟漪消融后,又变作一把剑状红光朝着陆浩山刺了过去。 陆浩山侧身躲过,然后一掌拍出,天空之上顿时出现一只云掌,呼啸着朝着夏海棠的头顶砸去。 夏海棠微微皱眉,一柄血色长剑自她头顶生出,以奔雷之势直直刺向云掌,血剑刺中云掌的一刹那,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随即有一圈涟漪朝着四周席卷而去。 陈之挡在陆柳跟乔凡身前,将冲击波挡住。再看去,天际又有滚滚白云朝着夏海棠奔去,像一条云龙。 乔凡早已是目瞪口呆,他哪里见过青天境高手之战,刚刚已经被陈之震撼过一次,现在又被陆浩山跟夏海棠震惊的无以复加。 “真是神仙打架啊!” 陆柳听到乔凡的话,笑了笑,然后她问陈之:“我哥能打得过夏海棠吗?” 陈之摇摇头:“暂时还看不出来,陆兄确实很强,不过夏海棠看上去似乎很轻松,这就得看他们的武道底蕴谁更深厚些了!” 陈之话音刚落,夏海棠周身就出现一副鲜血凝成的盔甲,她直接朝着滚滚云龙冲了上去。 红色所到之处,白云彻底消散,直到天际再看不见云龙的身影时,夏海棠褪去盔甲,笑呵呵道:“陆城主,初晋青天境便能如此操作风云,你真是有些令人刮目相看,不过,如果这就是你的极限的话,那还是不够看啊!” 夏海棠一眼就瞧出了陆浩山已是强弩之末,他凝出的云龙,气势滔天,可也只是气势看上去大了些。 青天境初境都奈何不了她么?陆浩山稍稍稳了稳心神,正准备再战时,后背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继而是一股钻骨之痛袭来,他低头看去,一缕凝聚在一起的鲜血贯穿了他的前胸后背。 与此同时,陈之将陆柳乔凡抛向远处的山头,一颗三尺紫色雷球出现在夏海棠身前三尺处,陆浩山瞬间被一缕雷电包裹,飞速后退而去。 夏海棠看着身前的雷球,不屑的笑了笑:“正主终于打算出手了啊!” 雷球炸开,夏海棠早已被血甲包裹,血甲虽未被炸破,但她整个人还是被炸退了百来丈远。 第88章 界元爆 夏海棠身上的血甲在雷球的余波散尽后融进她的体内,她再度露出真容。 陈之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山头的陆柳,夏海棠见状笑着说道:“陆柳命好,十几年前的萧问天,十几年后的陈之,都是世间少有的真男儿啊!你要是想跟她道声别,我可以等你!” 陈之回过头,他对夏海棠摇了摇头。 “你扰了我跟柳柳的相聚,速战速决!” “好大的口气!” 夏海棠话音未落,天际降下数道紫雷,她瞬间凝出血甲。随着紫雷击中血甲的一刹,震耳的炸雷声响破天际。 不过这一次,夏海棠没有像之前与陆浩山对战时那般,以血甲硬抗他的攻击,紫雷在血甲上炸开的一瞬间,她就猛地朝后退去。 可紫雷不依不饶,继续朝她追了上去,与此同时,在她的前方,又生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雷电,雷电交织如网。 夏海棠避无可避,径直撞在雷网上后,后背又被追上的雷电击中,她身形仅仅停滞了一下,周身的雷网便瞬间交错成一个雷电牢笼,将她困在其中,雷笼迅速收拢,将夏海棠紧紧裹住。 看了夏海棠与陆浩山的对战后,陈之认为夏海棠身上的血甲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铠甲,而是类似于不断流动的水形成的一层膜甲,遇强则强。既然她的那副血甲有水的属性,那他便用带着火属性的雷电对她发起攻击。 事实也证明陈之猜的没错,在击中血甲的一刹,本就是人间至灼至热之物的雷电虽然被阻,但也让血甲有了消容的迹象。 夏海棠一番顽抗之后终于从雷笼之中挣脱而出,只是她身上的血甲已经消失的无踪无际,没了血甲的抵御,她被雷电击中后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已,闻到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味道,她缓缓仰起头。 “莲生!” 瞬间有十八朵散发着诡异红光的血莲在她身前生出。 “莲开!” 十八朵血莲同时绽放,整个天空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 “莲落,生罗刹!” 十八朵血莲飞速旋转起来,片刻后,它们如真的莲花那般枯萎落瓣,与此同时,十八个人形血物出现在陈之眼前。 夏海棠微眯着双眼道:“就以你血祭罗刹!陈之,受死!” 十八血罗刹听到夏海棠的召唤,瞬间朝着陈之冲了过去。 陈之伸手向天,天降十八真雷,轰向十八血罗刹,可真雷仅仅是让这十八尊血罗刹前进之势稍稍停滞了一下,十八血罗刹也没有跟之前的血甲一样出现任何消融的迹象。 眼见十八个人状血物离着自己越来越近,陈之瞬间凝出一把雷剑握在手中,然后朝着它们冲了过去。 很快,陈之就发现自己小瞧了这十八血罗刹,它们看上去只是像人但不是人,却竟然跟寻常武者一样都有修为,而且修为足可与半步青天境的武者相媲美,虽然没有灵智,但它们的目的似乎都很统一,那就是要杀了他。 更为棘手的是这十八血罗刹的本身,它们没有生命,没有死门,陈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方法处理它们,与十八个半步青天境的不死者纠缠,他开始有些焦急了。 同样焦急的还有地上的三人,远远瞧见那十八个血罗刹,就已经让陆浩山有些心悸,之所以没有选择前去帮忙,一则是他身上有伤,二则是真正的两个强者之战,跟普通武者之间的对战是不同的。 普通人对战,多一个帮手便会多一份胜算,但强者之战,除非是同等修为的人前去帮忙才有用,否则的话,修为低下的人参战,只会给己方的高手添乱,他不光要迎战对手,还要顾虑自己帮手的安慰,强者之战最忌分神,陆浩山很清楚自己跟陈之夏海棠之间的差距,这也是他没有选择贸然前去帮忙的原因。 陈之与十八血罗刹一番纠缠后,不仅占不到上风,反而因为一个防守不及,后背被一只罗刹击中,伤的不重,但不知为何,体内的血液竟是受到罗刹的牵引,并不算大的伤口处鲜血喷涌而出。 见无法破局,陈之便想从十八血罗刹中突围出去,直接进攻夏海棠,可是这些罗刹像是牛皮糖般缠绕着他,他进,它们也进,他退,它们也退。 夏海棠看着被十八罗刹包围着的陈之,笑着说道:“何为罗刹,不死不休者方为罗刹,陈之,我劝你尽早放弃,反正最终也是力竭而死,你不如省点力气,黄泉路上也走得快些!” 陈之还在突围,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与夏海棠的距离又近了些。 夏海棠当然也注意到陈之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她对十八血罗刹的十分有信心,看着他那略显窘迫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始嘲讽起来:“真的打算力竭而死啊,可惜了陆柳,两个男人都活不长久,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寡妇命!” 陈之连同十八罗刹离着夏海棠已经不到两丈距离,他突然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这一笑看的夏海棠有些心惊,她正准备朝后退去的时候,周遭出现了异象。 一个巨大的泛着紫色涟漪的光罩突然出现,将她跟陈之,还有十八罗刹裹挟其中,光罩上有紫色雷电闪烁,同时不断浮现出一些泛着紫光的道家真言。 夏海棠大惊之余就往光罩撞去,一撞未果,她又接着再撞。 与此同时,被十八血罗刹包围的陈之周身同样出现一个紫色的光罩,只与外面的大光罩大小不同,其余的看上去无甚差别。 “于有限而生无限,夏海棠,这是我三年前悟出的一招,姑且叫它界元爆!” 三年前,陈之在西河大帝帝陵内,那丈余雷球在地宫内的惊天一爆,威力何止数倍于在外面炸开。 在想如何解决十八血罗刹之际,他受此启发,融合御雷诀与两仪罡创造一个结界,再在结界内引爆雷球,这便是他口中界元爆之奥义。 陈之话音刚落,一个直径足足一丈的雷球在结界内形成,他一气凝出结界与雷球后,已是力竭。他有些疲惫的喘着粗气,至于能否重创夏海棠,灭掉十八血罗刹,如今的他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引爆雷球,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浩山三人抬头看去,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太阳,太阳的光芒过于耀眼,让他们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只不过,那颗太阳只持续了瞬息便消失了,等他们觉得光线不再耀眼而睁眼看去时,除了半空中有一个急速坠落的身影,天上再无一物。 陆浩山匆忙往那个坠落的身影飞去。 此时,真正的太阳也已越过东边的山头,缓缓地升了起来。 第89章 灯塔 已是深夜,董婉跟何青云依旧站在海边,岸边的灯塔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将他们的脸庞映成一片红色。 上次出海捕鱼的一船渔民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回来了,按以往的情况,他们即便是去到能去的最远的海上,顶多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董婉二人的身后还站着船上渔民的家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安。 一个渔民家的小孩走到董婉的身边,抬头问道:“姐姐,爹爹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好想他!”。 董婉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一旁的何青云对着小孩说道:“小五,别着急,你看我们的灯塔多亮!等你爹爹他们看见岛上的灯塔,就能顺利的回来了!” 叫小五的小孩点点头后朝灯塔看去,眼睛中倒映出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何青云转头对身边人说道:“再从石窟里搬些鱼油出来,灯塔的火不能灭!” 一旁的人点头说道:“好的,岛主!” 何青云再问道:“岛上存的鱼油还有多少?” “应该还够烧一个月!” “一个月不算多,要是逢着刮风下雨还要费些,这样,你们安排人从明天起,在这近海捕鱼炼油,在小五爹他们回来之前,一定要保证灯塔里的火不会熄灭!” “嗯!” 何青云跟那人说话间,岛上又起了风,沙滩边众人原本就焦躁的心,此时更添几分不安。 “大家不要着急,他们肯定会回来的,咱们塞伦岛出海的渔民,最久的一次出海用了整整两个月才回来,所以请大家放心!你们等了这么久了,肯定都饿了,我给大家带了点吃的。” 董婉闻声回头看去,原来是刘俊成带着一大包吃的走了过来。 刘俊成将吃的分给在岸边等待的渔民家人,可除了几个小孩接下后吃了起来,大人们根本没有心情吃。 何青云见状叹息一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养足精神,明日才有力气炼油,都回家!” 见岛主发话,众人再看了一眼远处黑漆漆的海面,然后转身朝家里走去。 “婉儿,我们也走!”,何青云拍了拍董婉的肩膀。 “义母,回去也睡不着,我想再待会儿!” 何青云还想说什么时,刘俊成走到她的面前:“岛主你先回去,我陪董姑娘坐会儿,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何青云闻言点点头:“也好!海边风大,你们早点回来!” 董婉跟刘俊成目送何青云离开,岛上的风又大了些。 董婉朝着灯塔那边走了过去,刘俊成在她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风中有海水的味道,还有鱼油燃烧的味道。 “董姑娘,你想上灯塔去看看吗?” 董婉回头微笑着摇摇头:“不去了,在这儿坐会儿就醒了!” 说罢她在灯塔下的礁石上坐了下来,海水拍崖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澎湃。 董婉看着远处的海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俊成走到她的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她回头说了声谢谢,刘俊成无奈苦笑一下。 “小时候我问我娘,海的那边是什么,我娘说海的那边还是海,从那时候起,我就以为塞伦岛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陆地了。”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直到见到你,从你口中知道了海也是有尽头的,至于海那边的中土大陆,我想象不到它究竟有多大,就像是我想象不来雪花究竟是什么样。但我大概也知道了塞伦岛之所以叫岛的原因,与浩瀚的大海,与广袤的中土大陆相比,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在苍茫天地眼中,也不过如一片落叶一般!” 董婉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天地面前,塞伦岛像一片落叶,中土大陆何尝又不是一片落叶呢!” 刘俊成笑了笑继续说道:“虽可同称为为落叶,却也有天壤之别啊!”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 “呵呵,没什么,就是想起你说的那些事情,一时有些感慨了!” 董婉微笑着说道:“倒不必如此感慨,就像是我没来这里之前,怎么会想到茫茫大海中还有这等风光呢?” 刘俊成叹息一声道:“塞伦岛风光虽好,却终究有限,无限的风光应在海的那边,我时常在想,你这样的女子,是不该被困在这岛上的,可一想到以后看不到你的日子,我又不愿意再为你祈祷!” 董婉无奈苦笑一下,又将头转了过去,看向茫茫海面。 刘俊成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侧脸:“董婉,你知道我是深爱着你的,以前我可以忍着不说,可是已经整整三年了……,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我可以等,三年也罢,十年也好,我会等你的!” 说罢他将头低了下去,深深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董婉回头看着这个炙热而内敛的男子,她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俊成,对不起,这种爱而不得的疼,说起来我比你更深刻呢!你对我真的很好,而且我也知道你不是对所有女子都是这样的,只是我,跟你一样,我也有自己深爱的人。这三年下来,其实我也尝试过去接受你,可我无法骗自己。我也知道我很有可能余生都会在这座岛上,唉,人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明知道机会很小,却总是抱着很大的希望!” 刘俊成依旧没有抬头,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落寞的模样。 董婉深深的叹了口气:“俊成,我也不说让你等十年的话了,这样,等小五爹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就答应你,试着跟你相处,好不好?” 刘俊成闻言猛地抬起头,他一扫脸上的阴霾,问道:“真的吗?” 董婉点点头。 一向沉稳内敛的刘俊成在得到董婉肯定的答复后,竟然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在海滩上雀跃了起来。 董婉也笑了,只是她的笑容背后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还带着一丝愧疚。 岛上的人都对她很好,尤其是小五一家,所以她很希望小五爹他们能早些回来。 如果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那她愿意用接受刘俊成的心意而断了回去的念想来换小五爹平安归来。 远远看去,塞伦岛上的灯塔,像一颗闪烁着的星辰,在这一刻,它比天上的星辰承载了更多人间的愿望。 第90章 聚贤堂 迎南城外,陆浩山盯着身上湿漉漉的宋杰,问道:“为什么会是你?” 海棠教覆灭的消息传到迎南城里时,之前负责城东区域巡查的宋杰,孤身来到城外的河边,纵身跃下。幸好被人发现,并将他救了起来。 到底只是少年,做了坏事还不能像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般,被人发现时可以做到依旧面色如常。此时他的脸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眼角噙满了泪水。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杀了我,陆城主!” 陆浩山叹息一声道:“他们许诺你什么了吗?你说,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宋杰闻言开始抽泣了起来:“教主说会带我将大离人全部赶走,还会教我绝世功法!” 陆浩山瞪了他一眼:“狗屁的教主!宋杰,我知道你是因为陈之杀了你师父,所以你恨他,恨大离人。但是他已经帮你救了你师娘一命,你师娘也说了一命抵一命,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好,抛开这些不说,夏海棠她就没错吗?想要驱逐大离人就算是她心怀故元,可她为了练就邪功杀害了那么多大元无辜的少女,这样的人值得你追随吗?” 其实宋杰帮助翁正掳走第一个少女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后悔了的,但事情已然发生,他已深陷其中,再想脱离夏海棠的控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此时再听到陆浩山这样说,宋杰像是孩子般委屈的大声哭了起来:“陆城主,我也不想这样的,我错了,我该死!” 陆浩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年纪说小不小了,有些事还是得自己想清楚,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不想你一直活在仇恨当中!” 宋杰擦了把眼泪,点点头道:“对不起,陆城主!” 陆浩山看了他一眼:“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就这样,你的事永远也不要对别人说,我也假装不知道!以后做个有出息的人,让你师娘少操点心!” 宋杰见陆浩山放过自己,连忙跪了下去:“多谢陆城主,我一定会记得你的话的!” 陆浩山点点头:“好,不光要记住还要做到!行了,你回去!” 宋杰起身,顾不得自己的膝盖上的灰尘,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刚跑出没两步,陆浩山就叫住了他。 “你往哪儿跑呢?” 宋杰一脸疑惑:“城主,我回家啊!” 陆浩山没好气道:“谁让你回家了,滚回去继续巡街,城东再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宋杰闻言两行热泪再度流出,陆浩山摆了摆手:“快走,别跟个小娘们似的!” 宋杰一把擦去眼泪,对着陆浩山深鞠一躬,眼神变得坚定而勇敢,见陆浩山点头后,他毅然决然的转身往城里走去。 跟夏海棠大战后的第三天,陈之才苏醒了过来,又经过几天休养,他已经恢复如初了。 这几日他跟陆柳还是住在客栈里,陆浩山家里虽然宽敞,但府上人多,难免还是会让他觉得有些拘束。 阔别三年后的重聚,日日夜夜都是炙热而缠绵的,跟三年前的望北城一样,终究还是陈之先告了饶。 陆柳躺在他的怀中:“城里那帮江湖武者还有那几家豪门望族一直想要宴请你,你都推辞了好多天了,今日怕是得去应付一下了!” 陈之笑着说道:“我可没说不去,都是你让我推掉的啊!” 陆柳抬头白了他一眼:“你这样说的话,那今日也不用去了!” 陈之连忙坐了起来:“今日再不去就不像话了,再推辞,你哥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陆柳不屑地撇了撇嘴:“哼!啥话都让你说了,就算今日去了,晚上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迎南城北大街,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门头上,悬挂着聚贤堂三个字的巨大牌匾。聚贤堂是迎南城里最大也是最豪华的酒楼,幕后老板是城里的豪门代家,据说陆浩山在酒楼里也有一定的份额。 聚贤堂二楼硕大的一个名为止水阁的包房内,正中的位置放着一个可同时坐二十个人的檀木雕花餐桌,光是这一个桌面就已经价值不菲,更别说那二十张用仅次于金丝楠木的牧东金楠制作而成的椅子,这里器具的规制,离僭越仅差一个名字而已。还有桌上摆放着那些精美的金银瓷餐具,无处不彰显着奢华。包房的墙面上还悬挂着一张巨幅画作,据说是出自五百年前大元画仙郎其罗之手,是代家斥重金从藏家手中购得。 止水阁平时不对外开放,只做接待权贵之用,不是迎南城的权贵,而是前大元的权贵,就连陆浩山其本人也只是在前元皇族来人时,才来了这里几回。 陈之跟陆柳是最后一个走进止水阁的,本已落座的十几人见着陈之后,连忙起身,就连陆浩山也不例外。 “参见定风王!” 这一幕不禁让陈之想起了那十几个给他送血莲的大离御林军,心里感慨一番后,他微笑着对众人说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是私宴,没那么多讲究!” 聚贤堂老板,迎南城首富代万霖走到陈之面前:“王爷,请上座!” 陈之当然清楚他们为何会这般恭敬,三年前的时候这里还叫做逐南城,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大离定风王,可当初自己来的时候,这些人除了陆浩山外全都对自己避之不及,记得有次陆浩山想找些有头有脸的人去陪陈之喝酒的时候,竟然无一人应邀,而那些人今日又基本上都出现在了这里。 但是陈之并不怪他们,谁叫当初这里尚属大元,对于本朝王爷,人们自然趋之若鹜,那异国之王,当然是能避则避了,而现如今,天下尽属大离,他自然就是他们唯一的定风王! 陈之也没有客气,带着陆柳走到主位上,在那张镶着金边的椅子上坐下。等他落座后,其余十几人这才缓缓坐了下去。 陆柳坐在陈之的右手边,陆浩山在他的左手边,待众人落座后,陆浩山指着刚才为陈之引路的代万霖说道:“这位是代万霖代老板,是我们迎南城的首富,亦是首善,这聚贤堂就是他家开的!” 陈之朝着代万霖拱手道:“代老板,幸会!” 代万霖闻言连忙站起身子:“王爷折煞我也,您叫我老代就行!” 陈之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我说了咱们这是私宴,礼节不重要,你们平时什么样在我面前就什么样,我也不是天生的王爷,你们这样我会不自在的!” 代万霖闻言笑呵呵的坐了下去,其余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王爷真是直爽!” “王爷没有架子,一点也不像之前的那些个王爷!” …… 陆浩山接着介绍道:“代老板旁边那位是迎南城的刀王龚仁!” 陈之笑着对龚仁点点头:“幸会!” 有了陈之刚才的话,龚仁虽然没有站起来,但他即便坐着仍是欠下身子道:“王爷好!” “龚仁旁边那位是言掌柜!” …… 一圈下来,陆浩山已经将在座的人都介绍了一遍,陈之也差不多都记住了,但是他不敢保证出了聚贤堂,下次在街上遇到这些人,自己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一阵寒暄过后,一帮女子将菜端了上来。 陈之看着那些都可用珍馐形容的美味佳肴,不禁咽了口唾沫,这几日的不分昼夜下来,他经常会感到饥肠辘辘,若不是这些人在场,他肯定早都开始动筷子了。 代万霖到底是游刃于各种场合都绰绰有余的人,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一眼就瞧出来。 主座上的那位王爷肚子饿了! 于是他没有急着劝酒,而是对着陈之说道:“王爷,您面前这盘清蒸桂鱼是我们聚贤堂最得意之作,但这道蒸鱼在刚出锅后的片刻口感最佳,也就是现在,您赶紧尝尝,再凉一分就不一样了!” 陈之点点头后,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大块鱼肉,但他并没有着急自己吃,而是将鱼肉放进了陆柳面前的玉碗中,之后才又夹了一块鱼肉自己吃了。 “嗯,好吃,好吃!你们别光看我吃,你们也动筷子啊!” 见陈之发话,其余众人这才开始吃了起来。 其实止水阁里坐着的这些人,他们虽然很少在止水阁吃,但也经常在聚贤堂吃,所以桌子上的饭菜对陈之来说是山珍海味,对他们来说可就是稀疏平常之物了,不过既然定风王发了话,即便面前摆的是自己早已经吃腻的菜,也还是要夹上几筷做做样子的。 见陈之吃的差不多了,又是代万霖开口了,在他的倡议下,众人进入了宴席的主题,饮酒。 陈之跟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喝酒,最多的还是在山阳城的时候,那时候真的是喝一场醉一场,身份对等,又都是些直爽之辈,喝着喝着就会喝多。 但今日不一样,除了他们朝自己敬酒,自己也要回敬上一杯外,根本没有人刻意的去攀扯他喝酒,甚至有人在敬酒时让他不必将杯中酒饮尽,意思意思就好。 他知道,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顶着一个王爷的头衔,不过这样也好,他并不是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想醉上一场。 不过这下就苦了陆浩山了,他们不敢劝王爷的酒,可是敢劝城主的啊,再加上他们平日本就经常在一起喝酒,早已经成为了酒场上的挚友。 酒过三巡,饶是酒量本就很好的陆浩山也有些撑不住了,他脸颊通红,眼神也开始变得游离起来。 一个迎南城的盐商再过来向他敬酒时,他连忙摆摆手道:“不喝了,趁还清醒着,我有话要说!” 盐商笑着道:“城主你的海量,我又不是不知道,跟我们在一起喝酒就没有晕过,你想说什么把这杯酒喝了再说!” 陆浩山嘿嘿一笑道:“你这老小子,就爱给我戴高帽,行,我就跟你喝一杯!” 说罢,他与盐商干了一杯。 盐商回到座位上后,整个止水阁变得安静了下来,照他们以往宴席的进度来算,此时宴席也才刚过半,但今日人多,又有陈之在场,他们也不好跟之前一样放飞自我。而且陆浩山看上去已经明显喝多了,他们也不好再继续攀扯。 止水阁里的气氛,是宴席散场的气氛。 陈之当然也感觉出来了,他正准备说要不要结束时,陆浩山站了起来。 他走到陈之面前,双手搭在陈之的肩膀上,陈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其余众人也是纷纷看了过来,他们很好奇陆浩山要做什么,有好事者甚至希望陆浩山能与陈之发生点摩擦才精彩。 陆浩山先撇过头去打了个酒嗝,然后再回过头看着陈之。 “陈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妹妹?” 连同陈之陆柳在内,止水阁里的人都没想到陆浩山竟然问的是这件事。 陆柳站起身走到陆浩山身边,笑着说道:“哥,这个我们私下里说呗!” 陆浩山嘿嘿一笑道:“不,我要听陈之,哦不,我要听王爷亲口说!” 陈之抿了抿嘴,然后站了起来,他将陆浩山扶到一旁坐下。 “陆兄,早在三年前我就说过要娶柳柳,现如今我既然已经回到了这里,我就一定会实现我的诺言。只是不知最近的黄道吉日是何日,否则我就可以早些开始准备了!” 陆浩山正欲说话,桌边一道士模样的人站了起来。 “王爷,贫道略通术数,不知王爷可否将你与陆姑娘的生辰相告,我帮王爷选个黄道吉日!” 陈之点点头,让人找来纸笔,将自己与陆柳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然后递给了道士。 道士一个人走到止水阁的角落里,一边看着纸上的生辰八字,一边手指快速的掐算着。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道士才停了下来,他又拿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后,将纸递还给陈之。 “王爷,下个月二十一乃是二位成亲的好日子!我已将迎亲的时辰写于纸上,王爷请务必记住。” 陈之点点头道:“好!那就下月二十一,今日在座的诸位,届时可都要来喝喜酒哦!” 众人纷纷道贺,再一番寒暄过后,宴席终归散场,在陈之的坚持下,众人先行离开了止水阁,陈之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趁着陆柳去扶醉酒的陆浩山时,陈之悄悄打开了道士递还过来的那张纸,道士刚刚在给他纸的时候,莫名的朝纸上多看了一眼,再加上他那句王爷请务必记住,陈之知道他是有所暗示。 “命格相克,生死难依,成亲一事宜缓,贫道学浅,难破此局,王爷可另觅高人!” 正看时,陆柳扶着陆浩山走了过来,陈之悄悄将纸揉成一团,在出门之际,他将纸碎成齑粉,扔了下去。 第91章 腹语 烛光摇曳,回到客栈,陆柳当真没有放过陈之。 “什么叫命格相克,生死难依?”,陈之正想着时,陆柳抬起头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他吃痛后倒吸一口凉气。 陆柳冷哼道:“你又心不在焉!” 陈之讪讪一笑道:“没有,没有,我在想那个道人说的黄道吉日,这不日子快到了嘛,我得提前在心里准备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到时候我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你就当个现成的新郎官就好!” “呵呵,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对了,你之前认识那个道人吗?他道行怎么样?” 陆柳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石升一,他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但武道修为不高,能被邀到止水阁赴宴,别的他也沾不上,想必就是因为道法高深!” 陈之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陆柳听到后伸手拧了一把他的大腿道:“这个时候,你想什么不好,偏偏要想个老道士的事,真是扫兴,哼!” 说罢她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他一边赔笑一边从背后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 …… 次日去陆府吃早饭时,趁陆柳不在,陈之又偷偷问陆浩山:“陆兄,那个石升一道法如何?” 陆浩山揉了揉因宿醉而阵阵发紧的太阳穴:“你说石道长啊,他道法颇高,擅奇门之术,不过我跟他交道打得少,了解的不多,听人说先前大离进军沙漏口时,他就从星象上看到大元气数已尽,不过这都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别人才提起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有什么问题吗?” 陈之连忙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问问,看他长得像一位故人,所以有点好奇!” “哦,他没什么问题就好,对了,我差人在城里寻了几处庄子,你无事时跟柳柳去看看,挑个你们都喜欢的。” “啊?陆兄的意思是要我买房子啊?” “啊!那不然你们俩成亲了还住客栈啊?让你住我这儿你又不住,总不至于让你俩回大石村去住咯!你们光负责选,其他的都由我来,你千万别跟我客气,庄子算是我给柳柳的嫁妆!” 陈之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石升一的那两句话,他打算去找他问个明白,可眼下陆柳又一直在他身边,他不想让她知道此事。 正头痛之际,陆柳从背后拍了一把他:“怎么?又想老道士了啊?” 一旁的陆浩山闻言皱起眉头,刚准备说话时,陈之连忙起身,一把拉着陆柳就往外走去,陆柳疑惑道:“你急着干嘛?” 陈之边走边说:“你哥要给你买个庄子当嫁妆,让我们俩先去选,今日无事,正好去看看!” 刚过早饭时间,迎南城里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陈之拉着陆柳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你到底知不知道地方在哪啊?”,陆柳有些怀疑的问道。 “呵呵,就在前面不远,不着急嘛,我们随便逛逛,每次在迎南城大部分时间都在客栈里,都没好好看过这里!” 陆柳闻言笑了笑道:“那倒也是,那我今日就陪你好好逛逛!”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个茶摊边,陆柳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茶摊?” 陈之点点头:“当然记得,当初刚进城,那宋杰来找我报仇时,你哥就在这里喝茶!” “我们也尝尝?” “好啊!” 两人在茶摊边坐了下来,饭后一杯茶,乃是人生中最容易得来的惬意,不过陈之看上去总有些心不在焉,陆柳也没多想,她估计是成亲之日已定,他心里有些紧张,自己十几年前去中元城前也是这个样子的。 一杯茶喝完,茶摊老板又给二人添了些水。 就在这时,陈之猛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低头揉了揉肚子,喃喃道:“肚子有点不舒服!” 陆柳皱起眉头:“严重吗?要不要回去歇着?” 陈之摇摇头后四处张望了一眼:“你在这里等我,我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很快回来!” 陆柳有些奇怪,武者的体魄不似常人,更别说陈之这样的强者,他怎么会肚子疼呢?不过她也没有多问。 她对着陈之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陈之点点头后,嗖的一下就离开了座位,再看去时街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他刚刚看见的正是那个道人石升一,所以他借口肚子不舒服,想单独找石升一问问。 陈之远远的跟着石升一,前方行人变少,他准备上前时,石升一突然一拐,进了旁边的一家客栈。他随即快步上前,也跟着走了进去。 走到门口时陈之发现这里似乎是客栈的后门,门后是一个院子,整齐的列着几排房间,而石升一则走进了中间一排靠后的一间房。他看准后便也走进了院子,朝着石升一那间屋子走去。 陈之刚走到门口还未来得及敲门的时候,房间内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想了想后收回了想去敲门的手,然后静静在门外听了起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石老弟,你确定那定风王还会来找你?” 接下是石升一的声音,他呵呵笑道:“他肯定会来的,我如果尽说的好话,他未必全信,但我说他与那女子命格相克,他即便是不信,心里肯定也会有所芥蒂,我给了他一份不踏实,他肯定会再来找我解决掉这份不踏实。其实,算命的都是这样的!” 门外的陈之撇了撇嘴,心道:“我当是什么高人,原来是个江湖骗子!” 苍老的声音哈哈笑了起来:“石老弟,你这一手人心还是拿捏的可以啊!不过你方才也说了,你让他另寻高人,他若是真的找到一个高人,你可如何收场?” 石升一回道:“老哥,不是我自吹,你说在这整个北方,且不说那些隐世的道家高人,你就说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谁的名头有我的响啊?他找来找去肯定还是会找到我这儿来!” 听到这里时,陈之想推门进去,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只听那石升一继续说道:“等他来了,我就说昨日人多,事关王爷命格,我不好多说,再加上要破此局,形同逆天改命,对我有损无益,他肯定会相信的。等到那个时候,我再给他开个大价钱,他绝对会答应。即便不是真的王爷,可他也是当今陛下钦封的定风王,他伸伸手,咱们这辈子可就吃穿不愁了!” “话虽这样说,可听说那王爷厉害的很啊,要是事后被他发现了,可咋办?” “呵呵,等跟他将这笔生意做成,我就远走高飞,他找不找得到我还不一定呢,再说了,就算他真的找上我,我就说自己算错了,哪个道家术士还能保证一辈子不算错点什么,大不了就是承认个错误而已,他一个王爷还能跟我斤斤计较?说到底,信不信还在其次,他主要就是花笔钱买个心安罢了!” 陈之笑了笑,当了王爷倒成了挨宰的对象,他转身离开了此处,他们再说些什么,就与自己无关了。 石升一朝着门口处看了看,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此时屋内只他一人,根本没有什么其他老者。 世人只知石升一擅奇门术数,不知道他其实也擅长易容腹语之术。 “命格一事,生来便已注定,此局无解啊!” 说罢他又甩了甩头道:“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醉酒易吐真言啊!世间事本就难解,我又何必遇人便示天意,天意难违啊!常人也就罢了,这些大人物还是少招惹为妙!” 第92章 雨打梧桐 陈之跟陆柳最终相中了城东青石巷里的一处院子,这里离着正街比较远,是迎南城里难得的清净之处,且院子的价钱尚算公道。 陆浩山当场就付全款将院子买了下来,他们三人在院子里正商讨着再添置些什么家具的时候,陆浩山的手下匆匆跑了过来。 “王爷,城主,京城派人到迎南城来了,已经到南门了!” 陆浩山纳闷怎么京城来的人跑到南门去了,片刻后他反应了过来,现如今的京城是安和城,而不是中元城了。 他问手下那人:“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手下摇摇头道:“没说,只说了让王爷去接旨!” 三人离开院子,往迎南城南门走去。 南门的广场上停着一辆马车,老曹站在马车旁,静静的朝北望着。 陈之走到广场上时,老曹远远的就弯下身子。 “王爷!” 陈之走到他面前:“老曹,不必多礼,陛下要宣旨随便派个人来就是了,何必还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老曹抬起头,一脸坦然,没有半分因为之前自作主张要杀掉陈之而该有的尴尬。 “王爷说笑了,老臣跟其他人一样都是陛下的奴才!”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圣旨。 “陛下说了,王爷不必跪接圣旨!” 其实陈之根本就没打算跪,西河帝陵内一番对峙后,他与齐尚渊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现如今,他虽然没有拒绝别人喊他王爷,但是在他心底,他早已不当自己是定风王了。 陈之对着老曹笑了笑,老曹打开圣旨读了起来。 “听闻定风王婚期将近,朕恐不能前往迎南城贺喜,故命人送来一车黄金布匹作为贺礼,海棠教一事,朕已知晓,定风王勇武神威,灭邪教护大离,朕心甚慰,此间功劳不可不表,朕与朝上众文武商议后,特设镇北司,钦命定风王陈之为镇北使,上督故元诸城,下镇北境江湖,沙漏口以北,镇北使可代朕以治,钦此!” 听完圣旨的内容,不光陈之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老曹脸上也有些不可思议,圣旨的内容他先前并不知晓。 如果说定风王只是一个空头名号,那这镇北使可就不能单单以手握重权来形容了。上督诸城,下镇江湖,代皇帝以治,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沙漏口往北的故元地界上,陈之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称之为二皇帝毫不为过。 陈之一脸凝重的接过圣旨,齐尚渊送贺礼尚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可让他当镇北使,他就有点想不通了。先前自己在地宫内那般阻挠他,他不记恨就罢了,反倒如此对待自己。虽说自己于他有救命之恩,可自己并非他的子嗣,更非皇族中人,这样的回报也着实有些太让人意外了。 想了想,依旧想不通,他干脆就不想了。 “王爷,真是可喜可贺啊!” 陈之抬头看了老曹一眼:“这个担子也确实有点过于重了些!” 老曹笑着回道:“王爷,这天下可有多少人对这千斤重担求而不得呢!” 陈之点点头:“你说的也是,老曹你这一路辛苦了,今日在迎南城休息一日,明日再走!” 老曹弯腰道:“老臣还急着回去复命呢,这次就不留了!” “也行,老曹,师兄他近来可好?” “陛下甚好,王爷不必挂念!” “那就好!” “王爷告辞!” 老曹将驱赶马车的鞭子递给陈之,陈之接过后说了句辛苦了。 老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可他刚走出没几步,便又转身走到陈之身前。 陈之有些疑惑道:“老曹,还有什么事吗?” 老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王爷,董夫人三年前病逝了,董家大公子董辰当上宰相后,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也在年前去了,二公子董鹏在董夫人去世后就离开了安和城,至今音讯全无,董家现如今已是一座空府,陛下说,怎么处置董府,让你决定。” 陈之瞬间就红了眼,这些他深深埋在心底的人们,在被旁人提及时,他心里的那根线悄然崩断,无尽的思念与悲怆从心头涌出,刺痛了心扉,也模糊了视线。 他伸手擦去泪水,老曹已经走远了。 陆柳走过来,轻声问道:“你还好?” 陈之苦笑一下摇摇头,紧紧将她一把抱进怀中,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声的啜泣了起来。 一旁的陆浩山见状摒退众人,然后带着手下离开了广场。 皇帝钦封陈之为镇北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北境,中元城城主蔡大忠之侄蔡东镇,将故元的皇宫重新拾掇一番,悬上镇北司的牌匾,然后亲自到迎南城来迎接陈之前往中元城。 陈之觉得住在旧元皇宫有些过分了,蔡东镇却说这是皇帝的意思,见实在推辞不过,陈之便以下个月二十一日要与陆柳成亲为由告诉他自己暂时留在迎南城,等成亲后再去中元城。 面对这个名副其实的“二皇帝”大离镇北使,蔡东镇也不好蛮催,于是再一次跟陈之确定了一下迁往中元城的日子后,便回了北方。 最近数日,陈之觉得清静了许多,再没有人不断的邀请他去赴各种各样的宴会了。对于那些人来说,镇北使的名头太过吓人,他们是喜欢结交权贵,可交到王爷那儿也算是到了头了,再往上的人,深交未必就有好处,更别说这位将手握生杀大权的北境第一人。 面对与你身份过于悬殊的人,只需要半分得罪便可让你之前的一万次讨好化作泡影,既然如此,结交倒不如不交。 陆浩山购买的院子已经修缮完毕,该置办的家具也已经置办齐全了,眼见离着成亲的日子剩下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之干脆带着陆柳住了进去。 这个院子比安和城潜龙街上的那个院子要大上不少,院子里种了几棵梧桐,秋日渐近,梧桐树叶也渐渐有了变黄的迹象。 陆柳站在梧桐树下,斜靠在陈之身边。 “你信不信命?” 陈之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怎么了?”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我娘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什么凤格之体,将来所嫁之人必是人中之龙,说等我三岁以后,便可无病无灾。事实上,三岁以后,我比起同龄的孩子就真的很少生病了。只可惜在嫁入大离皇宫前,爹跟娘就已经去了,他们没能亲眼看见算命的话成为现实!” 陈之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发现自己之前去找石升一的事了。 “那照你这样说,我也算是人中之龙了?” “嘿嘿!就算你不是定风王,不是镇北使,我也觉得你是人中之龙!” 陈之笑了笑:“那我是不是应该要说,多谢娘子夸赞?” 陆柳嘴角微微扬起,然后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到声音,轻轻说道。 “陛下,请叫我爱妃!” 陈之浑身一阵酥麻,他皱起眉头道:“柳柳,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陆柳一把将他抱住:“不久的将来,整个北境都是你的,虽然名为镇北使,可事实上你与皇帝并无二致啊!” 陈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并不想当什么镇北使,更不想当皇帝的!” 陆柳微笑着说道:“你当不当,我也当你是我的陛下,就算我们回到大石村,我也喊你陛下,我看谁能管得了我!” 陈之低头看着怀中尤物,此前的忧虑与惆怅一扫而尽。 “好,那我就做你一个人的皇帝!” “陛下~” 陆柳的语气娇嗔的无以复加,陈之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起她走进了屋里。 …… 安和城,齐尚渊坐在龙椅上,老曹在他身前不远处站着。 “东西都送去了?” “是的,陛下!” “好,他现在怎样?” “回陛下,王爷看上去很好!” “我不是问你这个,他的武道修为如何?” “我看不真切,但他能以一己之力灭掉十八血罗刹,想必如今也是青天境,就看是在初境还是已经到中境了!” “嗯,你修炼玄天变才能勉强比他升境的速度快上一些,这少年的武道天赋实在惊人啊!” “王爷确实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 “去望北城的人走了吗?” “已经动身了,陛下!” 齐尚渊倒头朝后仰去。 北有让陈之忧心的道士之言。 命格相克,生死难依! 南有齐尚渊埋在心底的那句谶言。 南蟒成蛟,出渊北上。 帝骨加身,终替人皇! 只是陈之心结已解,而齐尚渊虽然知道谶言的始作俑者与陈之有仇,但当芥蒂的种子埋下,它就会在心底深深的扎根而发芽。 再昏庸再无知的皇帝也不愿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更何况是他齐尚渊。既然这样,那他决定主动推陈之一把,将他扶到镇北使的高位上,再给他滔天的权势,接下来就看他到底会不会生出替代自己的欲望了。 与其整日担心雨会淋湿自己,倒不如直接走进雨中,淋湿也罢,淋不湿也好,总好过在屋檐下忧心忡忡。 雨滴打在梧桐树叶上,啪啪作响,陆柳枕在陈之的胳膊上,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 “下雨了!” “嗯,柳柳,我们成完亲回大石村去住好不好?我不想去中元城。” 陆柳往他怀里靠了靠:“好!” 锦绣烟火繁华地,心难平。 竹外野草遍生处,方安宁。 第93章 故人北上 眼看离成亲的日子只剩下十来天了,陈之跟陆柳开始布置起了小院,虽然他们俩一致认为成亲当天不必有多大排场,但到底是人之一生当中少有的至喜之事,小院里还是需要些点缀的。 布置从门口开始,院门两侧挂上了大红灯笼,至于对联,到成亲的前一天再张贴也来的及,进入小院内,那几株梧桐树的树干被红绸包了起来,枝丫上也系上了象征喜庆团圆的红绳……,具体的事情都是陆浩山安排的下人做的,陈之跟陆柳只负责策划,倒也还算轻松。 半日忙活下来,小院里已经有了喜庆的氛围,陈之看着随处可见的红色囍字,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俩正在屋里商量着要不要将窗户上的囍字换成小一点的囍字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院门。 一个正在扫地的下人连忙跑去打开院门,门口站着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男子。 “公子,你找谁?” “我找陈,我找定风王!” 听到这万分熟悉的声音,陈之连忙从屋里走了出去,在看清院门处那名男子的样貌后,他激动的跑了起来。 “何兄!” 不错,正是山阳城的何展侠来了。 何展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之,他正准备弯腰说参见王爷的时候,陈之一把将他肩膀搂住。 “好兄弟,我们到里面说!” 陆柳也见过何展侠,看到陈之脸上露出那在别的男子面前从未有露出过的发自心底的微笑,她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何展侠尚有些拘束,陈之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到院内,在一座四方亭内坐了下来。 “何兄,路上辛苦了!” 何展侠讪讪一笑道:“王,王爷,不辛苦的!” 陈之闻言皱起眉头:“何兄,我可以是天下人的王爷,唯独在你面前,我只是陈之,是你的好兄弟陈之,你若还是这般生分,我就不高兴了!” 陈之话音刚落,何展侠猛地一拍大腿道:“哈哈,我就晓得兄弟你是不会变的,来之前我跟肖宇辰打赌说,你肯定还是跟之前一样,不会在我面前摆架子的,肖宇辰他非说地位会将一个人彻底的转变,嘿嘿,哥哥我跟他打赌还从来没输过!”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陈之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还好?” 何展侠点点头:“好着呢,那肖宇辰自从在你面前吃了瘪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比之前仁义多了,现在跟我玩的挺好,下次回山阳城了,我们一起聚聚!” 陈之笑着说:“那是必须的,到时候我们好好喝一场!” 这时陆柳走了过来,她将手撑在陈之肩膀上,笑着对何展侠说道:“何公子,光喊陈之聚聚,不喊我啊?” 何展侠佯装懊恼的拍了拍脑门:“罪过,罪过,应当是第一个喊陆姑娘,不对,是第一个喊弟妹聚聚,陈之他去不去都行!” 他说罢,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院里还在忙活的下人们纷纷朝着这里看了过来,这位已任镇北使的王爷回到迎南城这么久了,似乎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对了何兄,你这次来迎南城是有什么事吗?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陆柳也点点头说道:“对,有什么尽管说,陈之他一个外人兴许帮不上什么忙,但姐姐我可是这迎南城的地头蛇,什么都能摆得平!” 何展侠看了两人一眼,哈哈笑了起来:“还没成亲呢就已经开始夫唱妇随了啊,我一个山阳城人能跑到你们迎南城来办什么事?” 陈之闻言假装严肃的点点头道:“那倒也是,何兄,你总不至于是单纯的想我了,来看我的?” 何展侠一脸鄙夷的看着陈之:“我可没那个嗜好,我还是喜欢女人多一些。这不听说你俩要成亲了吗,我就想着要亲自过来给你们俩道喜,至于提前过来,是想着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没!” 陈之握住何展侠的手:“何兄,谢谢你,我还真的需要你,不知为何,这几日有些莫名的紧张,有你陪着,我成亲之日应当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陆柳搂了搂陈之的肩膀:“王爷,不必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会吃了你的!” 三人又是一阵哄笑,院子里当真一片喜气洋洋。 陪着何展侠说了会儿话,陈之起身对陆柳说:“柳柳,你陪何兄说会儿话,今天我亲自下厨,咱们一会儿好好喝点!” 陆柳撅了噘嘴:“哟,到底是何展侠的面子大,王爷亲自下厨,这等待遇我之前也未曾享受过啊!” 桌上的菜并不多,但真正的朋友之间的相聚,并不是满桌满碗的山珍海味方能彰显亲近,越是寻常,才越显亲密,更何况,这桌由北境镇北使大离定风王亲手做出的饭菜,其意义可远不是止水阁里的宴席所能比拟的。 酒过三巡,何展侠看上已经有些醉了,陈之替他夹了一筷青菜。 “何兄,你家生意还好?” 何展侠晃了晃脑袋呵呵笑道:“好着呢,现在我们家可是山阳城里当之无愧的首富了!” “那就好,你跟伯父为人和善,取财有道,这也是你们应得的。” “唉,其他的倒还好,就是爹娘整天催着我娶妻,整日逼着我去相亲,一年能相不下几十个姑娘,我对此甚是有些为难啊!” 陆柳啧啧两声道:“看来我们何公子眼光还是很高的嘛!” 何展侠双手抱拳道:“弟妹取笑了,我没陈之命好,但凡相亲的女子能有跟的上弟妹你一半的,今日我肯定就不会是一个人来迎南城了!” 女子总是喜欢被夸赞的,陆柳笑意盈盈的说道:“你可真会说话,不过既然山阳城里没你喜欢的,我可以帮你在北边找找,不过我话可提前说好了,要是北边的姑娘嫁到你山阳城去了,你可一定得对人家姑娘好!” 何展侠认真的点点头:“那我的终身大事就全托付给弟妹了,我相信弟妹你的眼光,至于你说的要对人家好,你放心,我何展侠算不得一个好人,但绝对能算的上是一个好男人!” 三人再喝了几杯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何展侠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已经有些坐不稳的架势了。 陈之见状对陆柳说道:“柳柳,你吩咐人去把东边那间屋子的床铺一下,晚上就让何兄睡那儿!” 陆柳点点头正欲起身时,何展侠摆摆手道:“我知道,这是你们的新房,你们暂时还没成亲,我住这里不妥!” 陈之笑着说道:“何兄,没有那么多计较的!” 何展侠猛地坐端身子,义正言辞道:“我说了不妥就是不妥,你要当我是自家兄弟,就送我去客栈住!否则,否则我就走啊,我直接回山阳城!” 陈之陆柳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看来何展侠真的是醉了。 见何展侠这般模样,陈之只好对陆柳说:“那我送何兄去客栈,你先休息,不必等我!” 陆柳答应后,陈之将何展侠扶了起来,刚走出屋门时何展侠就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将其扶稳后,陈之伏下身子,何展侠晃晃悠悠的趴到他的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当初在山阳城,我背了你一路,今日也该换你背我一路了!” 陈之笑了笑,陆柳推开院门,将他二人送了出去。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再有不到几日便是满月了,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地上像是上了霜一般。 第94章 街斗 青石巷里没有客栈,陈之还要背着何展侠走过三条街道,才能到最近的一家客栈。 远远地可以看见远处店家灯火的时候,一直趴在陈之肩头的何展侠将头抬了起来。 “陈之。” “嗯?要吐了吗?” “不是,我根本没喝醉!” 陈之一脸疑惑的将何展侠放在地上,转身看着他问道:“没喝醉你装什么醉?就想让我背你走上一段路吗?” 何展侠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陈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之纳闷道:“到底怎么了吗?有什么事你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何展侠皱起眉头,再看了看陈之后,他长舒一口气。 “兄弟,董婉还活着?” 陈之闻言笑了笑:“何兄,你是真的醉了,客栈快到了,我还是背着你走!” 说罢他就弯腰示意何展侠爬上去。 何展侠苦笑一下后,将他扶了起来,认真的说道:“我说真的,董婉没死,她还活着,现在就在东海的一座岛上!” 见何展侠不像是说醉话的样子,陈之有些生气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何兄,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在我跟柳柳要成亲之际来跟我说婉儿还活着,你到底什么意思?是谁派你来的?” 何展侠也有些生气的一把打开了陈之的手:“如果不当你是兄弟,我吃多了撑的跑这么远的路来找你,你以为你当个王爷就了不起了啊?别人上赶了巴结你,我何展侠可不稀奇,老子认识的是那个从小川岭来的穷小子,半吊子高手,老子可不认识什么王爷镇北使,妈的,你去安和城报了仇,封了王,也不回来看老子一眼,径直就往北边去了,一失踪就失踪了三年,世人都说你死了,老子亲爷死了都没那么伤心的哭过,连着三年,年年面朝北方给你烧纸钱,纸钱店老板说老子在他那儿买一次的纸钱比他十年卖的纸钱都多!就连你回来,你要跟陆柳成亲都是老子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你当老子是兄弟,就是这样的兄弟?还谁派老子来的,老子就不应该来是?”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何展侠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他直接抡起一拳往陈之脸上砸去,此时的他满肚子委屈,就算对面的是王爷,他也要给他一拳,而且他知道他是一个高手,自己这拳肯定不能打中他,他要表明的是自己的态度。 嘭! 陈之并未躲,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 “你下手挺狠啊,何展侠!要打是,老子也陪你打个痛快!” 陈之说罢也朝着何展侠扑了上去。 何展侠尚顾不得自己拳头上的疼痛,右脸就挨了陈之一拳,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像是被石头砸了一般。 陈之虽然摒去了自己的修为,但何展侠只是一个普通人,二十出头的一个少年重重一拳还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两人随即扭打到一处,见陈之没有动用武道修为,何展侠信心大增,一时间无所不用其极,手挠脚踹,全是之前在市井上学来的黑手,这些无赖的招数,让将自己当做普通人去应对的陈之竟然有些难以招架。 何展侠一边下黑手,还一边骂着,像极了市井上的流氓!陈之在气势上就弱了许多,连着被何展侠下爪偷了几次桃后,他夹着腿边退边打。 “何人胆敢在迎南城当街斗殴,还不住手!” 一声怒喝将陈之何展侠二人吓的停下了手,两人闻声看去。 一身戎装的宋杰,带着十来个手下,就站在离他二人不远的地方站着,威风凛凛。 可宋杰只威风凛凛了一刻,在看清斗殴那两人中一男子的样貌后,他震惊之余,连忙弯腰:“属下,参见王……”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陈之便走到他的面前。 “是宋杰啊!我们俩闹着玩呢!这里没什么事,你们去别处巡查!今日之事,你们权当没看见,明白没?” “是!王爷!” 宋杰笑了笑后立马转身带着手下往后退去。 “宋队,那真是的是王爷吗?不是说他是一个高手吗?就那两下,我看他未必能打得过我啊!” 宋杰没好气的拍了一下那人的脑袋:“王爷不是说了是闹着玩吗?还你上,一百个你上去也是白搭,你们记住了,今日之事不可向外人提起,否则王爷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是!” 宋杰想起刚才那一幕,也不禁摇摇头,心道:“要是他是一个普通人,还真就未必能打的赢我们!” 陈之嘴上说是闹着玩,可他跟何展侠可是真刀实枪的干了一架,他倒还好,带着酒劲才坚持了半天的何展侠此时已经筋疲力尽,见宋杰一行人走远后,他再坚持不住,径直朝着地面躺了下去,大口的喘着粗气。 陈之也在一旁坐了下去,他揉了揉何展侠偷桃不成转掐了几把的大腿根,笑了笑道:“痛快了?” 何展侠喘着粗气:“痛快!痛快!等回去我就告诉山阳城的那些人,这次来迎南城我把定风王给揍了一顿!” 陈之笑着说道:“你敢说出去,下次我就不放水了!言归正传,何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柳柳,不想让她跟我成亲?” 何展侠用手拄地,强行坐了起来,他看着陈之认真的说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对陆姑娘当然没什么意见,之所以先前在你家没说这件事,我就是怕你为难,所以才装醉让你送我的!” 陈之愣住了,何展侠继续说道:“半个月前,我跟我爹去大青城,准备在那开几家分店,我爹之前没见过海,我便带他去了大青城的海边,后来在离着海边不远的一家酒楼里准备吃点海鲜的时候,听旁边桌子的人说,前几日有一渔船被海浪冲到了大青城的岸边,船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海边的人将他们救起来后,一问,他们竟然不是大青城的人,也不是大离的人。 此事惊动了大青城的城主,他亲自带人去盘问了那一船渔民,后来才知道,这些人原本是生活在一个海岛上的,出海打渔时遇到了风暴,后来迷失了方向,随波逐流就一路飘到了大青城。那些渔民还知道一些关于咱们这儿的事,大青城城主很好奇,便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说大概在三年前的时候,一头海豚托着一个姑娘去了他们岛上,被他们救起后,才知道她是咱们中土大陆的人,关于咱们这儿的事也是那个姑娘跟他们讲的。” 陈之的心跳猛地变快了几拍。 “是婉儿?” 何展侠点点头后继续说道:“听到此事后,我也在想会不会是董婉,因此我便在大青城多留了几天,托人找到了那一船渔民,我问的时候并没有提董婉的名字,是他们亲口告诉我那个姑娘叫董婉,他们又跟我描述了一下那个姑娘的样貌,我敢百分百确定就是董婉!” 震惊,不可思议,惊喜,思念,心疼! 各种情绪交加,在陈之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陆柳在跟前,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因此便想着找个机会先单独跟你说一下。这件事我不说你会怪我,若是说出来影响了你跟陆柳之间的婚事,你还是会怪我,思来想去,我死就死一回,我脸皮厚,不怕你责怪!” 满脑子都是董婉的陈之,此刻听到陆柳的名字,他脑袋瞬间嗡了一下,一时间他脑中犹如千头万绪来袭。 可是最终,陈之心里只剩下了迷茫,他一脸不知所措的看向何展侠。 何展侠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拍了拍陈之的肩膀:“我可以想象到你现在的心情,只不过我也无能为力啊!” 陈之站了起来。 “何兄,客栈就在前面不远,你自己过去,我想一个人走走!” 何展侠点点头,叹了口气后朝着客栈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95章 修罗场 陈之推开院门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灯,他深吸一口气,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房间走去。 他推开房门轻声问道:“柳柳,你睡着了吗?” 趁着窗口的月光,他轻轻走到床边,只一瞬,他便转身朝外跑去。 陆柳不在床上! 将院子的各个房间,各个角落都找了个遍,仍是没有找到陆柳,陈之一脸沉重的坐在四方亭里,看着院子里那些喜庆的彩带红绸,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陆柳是何等聪颖的女子,陈之尚看不出何展侠假装醉酒,但她一眼就瞧出来了,而且她也知道何展侠装醉要陈之送他去客栈,一定是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好事他肯定会直说,既然选择不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坏事,而且这件事肯定与陈之有关。 出于对陈之的关心,在他们俩走后没多久,她便也悄悄的出了院子,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也怪陈之,见着何展侠后太过兴奋,再加上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威胁到他,所以他就松懈了对四周的感应,以至于竟然没有发现陆柳一直跟着自己。 她看见了他俩打架,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在陈之还以为何展侠是因为受人指派想要破坏他二人关系才说出董婉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确信何展侠说的是真话。 即便她的心已经痛如刀割,她仍旧安静地看着他们俩缠打在一起,她知道他们俩不是在玩闹,而是在真打,她害怕他们俩会失了分寸。 直到宋杰出现,两人停手后,她才转身离开了。 陈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她又何尝不是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在城里四处搜寻一番无果后,陈之独自一人在院中坐到了天亮,等陆浩山安排的手下过来准备继续布置小院的时候,他才起身,直奔陆府而去。 陆浩山脸上也有些尴尬,他将一封信递给了陈之。 “柳柳昨晚听到你跟何展侠说的话后就回来了,今天一早天还没亮便走了!” 陈之有些懊恼的说道:“我该想到这里是她的家,她有事肯定会先回家的!” 陆浩山拍了拍陈之的肩膀道:“你来了也不一定能见着她,一个人要是真的要躲着你,你就是再找也找不见的。” 陈之抬起头,一脸迷茫的问道:“陆兄,我该怎么办?” 陆浩山叹了口气道:“这我也不知道啊,你还是先看信,看看柳柳是怎么说的?” 陈之这才反应过来手上还拿着陆柳的信,他将信打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陆柳的字,娟秀婉约,字如其人。 “陈之,我想了一夜,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我十分清楚。我也想做一个大度的女子,但是我做不到!董家遭如此变故,董婉现下凄凉处境可想而知,如今你已是她唯一依靠,我不大度,但我选择善良。 你我婚期暂延,不必寻我,我若肯见你,自会找你,勿念!” 陆浩山在一旁问道:“柳柳怎么说的?” 陈之面色凝重的将信递给了他,他看完信后拍了拍陈之的肩膀:“只要董婉还活着,这一天早晚都得来,你终归是要面对她们二人的,至于怎么选择,那就是你的事了,旁人也帮不上你。你也应该理解柳柳,事情太过突然,换做是谁都会有些不知所措的。我要是你,就去将董婉接回来,你们三个人面对面把这事说道说道,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陈之苦笑一下:“陆兄,面对面,这……” 陆浩山啧啧两声道:“你要是不敢或者不愿意,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陈之低下头去:“如果必须得选择一个人去辜负,我宁愿自己是被辜负的那个人,要是当初我直接死在望北城就好了,现如今就不必受到如此折磨!” 陆浩山无奈道:“不错,你死了倒省事了,可柳柳怎么办?董婉怎么办?今日不当你是镇北使,不当你是王爷,我跟你说几句真心话,你现在也不是没有完全就没有解决的办法,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事,但能不能皆大欢喜就看你的本事了,我是不愿意去找,我若是去找了,你嫂子绝对会主动帮我迎进门!” 陈之闻言愣了愣:“陆兄所说,我实在是不敢想,我陈之何德何能去让两个女子受此委屈啊!”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既然这样,我保持中立,你自己选,但我家柳柳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比我清楚!” 陈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会给柳柳一个交代的,柳柳若是回来,劳烦陆兄多陪陪她。你们都知道,董婉我不可能不去找,柳柳她肯定也不希望我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 陆浩山嗯了一声道:“就算没有你,柳柳她还有我这个亲哥,这点你放心。再多的就不说了,你将董婉接回后,无论如何,你都得亲自来给柳柳一个交代,否则,我陆浩上就是拼了命,也要为我妹妹出口恶气!” 陈之抱拳说了声谢谢后,一脸恍惚地离开了陆府。 陈之刚走,陆夫人便走了出来,她一把揪住陆浩山的耳朵,说道:“三妻四妾是?我主动给你迎回来是?” 陆浩山唉哟一声:“你轻点,我若不这样稳住他,他可能就赖在咱们家不走了,柳柳这个时候肯定是不想见他的,对,柳柳?” 陆柳撅着嘴巴红着眼从里屋走了出来。 陆浩山叹了口气道:“唉!柳柳,现如今还真的只有我说的那样你们三个才能皆大欢喜,除非你能舍弃他,依我所见,陈之他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他跟董婉的事我也听说了,他肯定不会丢下董婉不管的,若是只能选择一个人的话,这,唉!” 陆柳听了他的话,脸上的委屈更甚。 “哥你别说了,我当然可以舍弃他,你妹妹又不是只有跟了他才能活下去,先前那十几年我不也自己一个扛过来了吗?我跟他才好了多久,更别说他在帝陵内就被埋了整整三年!三妻四妾,我陆柳只能是唯一的,我的东西不会让另一个人一起分享,半个人也不行!” 陆夫人搂住陆柳的肩膀,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说道:“就是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我家柳柳哪里差那董婉半分了,大不了不嫁人了,嫂子照顾你一辈子,再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些臭男人。陆浩山你也真是的,净朝着外人说话,哪头轻哪头重你分不清啊?” 陆浩山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嗨,我不是想着柳柳舍不得他吗,才这样说的,既然柳柳没有舍不得,就当我之前放了个屁,你们二位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若不是看在柳柳的面子上,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使什么王,敢欺负柳柳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啧啧,陆城主威武!陆城主厉害!陆城主胆子大!陆城主是不是也打算去找个合适的人啊?” 面对陆夫人的阴阳,陆浩山无奈的摊摊手,不敢再多言语。 就在这时,陆柳突然捂住嘴巴往屋外跑去,刚跑到门外便忍不住弯腰呕了起来,呕了好半天,她才用手帕擦了擦嘴起身回到了屋里。 她有些尴尬的朝着陆浩山跟陆夫人说道:“大概是吃什么吃坏了,最近几天一直是这样!” 陆夫人皱起眉头问道:“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嗯?”,陆柳有些不明白陆夫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陆夫人认真的说道:“你好好想想!” 陆柳认真想了想:“上个月是,咦?怎么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便愣住了,她抬头看去,陆浩山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听到女子秘事时而生出的尴尬神色,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而陆夫人也是一脸严肃。 “嫂子,我,不会?” 陆浩山甩了甩衣袖,就准备往出走,陆柳一把拉住他问道:“哥,你要干嘛?” “我去把他喊回来!” 陆柳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不要,哥!这个时候把他喊回来,他肯定会觉得我是拿孩子威胁他,我不想让别人说是我揪住他不放,就算分开,我也要体面的分开,哥,我求求你,给我留点面子!” 陆浩山愤怒的甩开陆柳的手,陆柳一个趔趄,他见状赶紧将她扶稳。 “你没事?” 陆柳轻声啜泣着:“我没事。” 陆夫人也走了过来,她搀着陆柳道:“柳柳,你要想清楚了!” 陆柳擦了一把眼泪,苦笑一了一下,但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哥,嫂子,我想清楚了,大不了孩子生下来我自己带,我要是带不好,你们帮我带,好不好?” 陆夫人心疼的帮她捋了捋头发,然后帮她擦去眼泪:“别哭了,嫂子帮你带,嫂子帮你带!” 陆柳再忍不住一头扎进了陆夫人的怀中,大声的哭了起来。 陆浩山见状握紧拳头,心中暗道:“陈之,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陆夫人轻轻的拍着陆柳的后背,等她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将她扶了起来:“按日子算,现下应该刚一个来月,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别哭坏了身子,对孩子不好,我带你去休息。” 陆柳点点头,陆夫人搀着她往里屋走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步伐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城东青石巷的小院门口,陈之再看了一眼门上还有窗户上已经贴好的囍字,他忐忑不安的关上院门。 何展侠轻声问道:“先不找陆姑娘了?” 陈之摇摇头:“陆城主说的对,她要是有心躲我,我肯定找不到她在哪,就按他说的办,我先去接回婉儿,然后我们三个面对面谈!” 光是听见这个场景,何展侠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是一副怎样的修罗场啊! 两人走出青石巷,然后离开迎南城,一路南下,直奔大青城。 第96章 高手 原本只是去迎南城给陈之报信的何展侠,被陈之一起拉到了大青城。 虽然能不能顺利的找回董婉还是未知之数,但他已经开始为如何跟董婉提起陆柳的存在而感到为难与紧张了,何展侠头脑敏捷,有他陪着,自己心里会放松一些。 那一船塞伦岛的渔民在大青城已经待了不少的时日了,虽然靠着城里人的接济,一日三餐倒不成问题,可问题是他们终归是要回去的,自己的妻儿老小都还在岛上,他们不可能在大青城待一辈子。 回去塞伦岛的路途遥远,他们十几个人要想顺利的回到岛上,需要带上足够的食物与水,而且之前的渔船历经一番风浪后,已经残破不堪,修缮的费用都快赶上一艘新船的费用了,若是想靠这艘破船回去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城里善心的人们可以管这些渔民们吃饭,但是让他们掏钱给渔民们买船买物资,即便他们愿意,也是掏不出这些钱的,大青城的城主在盘问过这些渔民的来历后,便对他们置之不管了,现下也不能指望城主会大发善心给他们一笔钱。 正在渔民为此犯难不止的时候,之前就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带着另外一个年轻人找到了他们,说要带他们回家,起初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年轻人是在跟他们开玩笑,直到他们俩带着他们登上一艘崭新的大船,看到船舱里满满的食物跟淡水后,他们这才欢呼雀跃起来。 “我们能回家咯!” 之前并没有开船的经验,陈之跟何展侠便将掌舵的重任交给了渔民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何展侠心里十分激动,他看海倒是看过几次,但真正的出海这还是第一次,眼见大青城的海岸线越来越远,他激动的拍着陈之的肩膀。 “记得上私塾那会儿,先生经常讲,少年者,当激流勇上,乘风破浪,咱们这才算是真的乘风破浪!” 陈之原本郁闷的心情,在行船到大海上时也平复了不少,他笑着点点头道:“对!这才是真的乘风破浪!” 回首已经看不见大青城的海岸了,目之所及,除了大海还是大海,天空偶尔有海鸥飞过,发出悦耳的尖啸声。 何展侠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够两个时辰,海上很快就起风了。大风掀起的巨浪将船身托起来,再砸下去,船身还没落稳,又被下一波浪再举了起来。 何展侠窝在船舱的角落里,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吐净,又开始吐胆水,他一度觉得自己不行了。 等船只停止颠簸后,他缓缓走出船舱,只觉天昏地暗,双腿无力。反观陈之,他正和一帮渔民们在甲板上说笑着,何展侠揉了揉自己的胃,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就一点都不难受吗?” 掌舵的那个中年男子呵呵笑道:“何公子,没事的,吐着吐着就会习惯的,你要实在难受,就尽量多躺着,少站起来。这还是大船,要是我们之前那条小渔船,那可比现在颠簸的多了!” 何展侠啧啧两声道:“老余,不得不说你们是真的厉害,你们岛上的人是不是都不晕船?” 掌舵的那男子姓余,陈之跟何展侠都叫他老余。 老余笑着说:“何公子,我们那儿也有晕船的,不过没你晕的厉害,我想晕船这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看陈公子,他就不晕啊!” 何展侠撇了撇嘴道:“老余,你不知道,陈公子可跟我不一样,他是一个高手,若是他跟我一样晕船,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何公子,什么是高手啊?” “长得英俊的姑娘们都很喜欢的,就叫高手,嘿嘿!” 陈之闻言瞪了一眼何展侠,就在他正准备说老余你别听何展侠乱说的时候,老余若有所思的看着何展侠。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岛上的刘俊成刘公子就是一个高手,何公子说的对,高手都不怕晕船,刘公子他就一点都不晕船!” 何展侠笑着回道:“哦?那他长的很英俊了?老余,你看看我跟陈之,我们跟他比,谁更像高手?” 老余听了何展侠的话,果然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他跟陈之,不过,打量完了以后他就讪讪一笑,然后看向别处了。 老实的老余也知道说刘俊成更英俊一些有些不合适,但他又不想骗面前这两个让他有机会回家的公子,于是他干脆就不说了。 瞧见老余的样子,陈之跟何展侠心里有明白了七八分,陈之倒还好,何展侠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老余你可得讲良心啊,我跟陈之在这中土大陆上已经算是很英俊的人了,我不信你那儿还有比我俩更英俊的人!” 老余依旧讪讪一笑道:“何公子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算你比刘公子英俊一些!” 陈之闻言忍不住偷笑起来,何展侠依旧还是有些不服道:“老余,要是我去了发现他没我英俊的话,你可要为你刚才说的话道歉!” 老余听了何展侠的话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到船头去辨认方向去了。 就在此事将要告一段落的时候,何展侠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他连忙走到老余的身边,问道:“呵呵,老余,我刚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说的那个刘公子,他跟董婉认识吗?就那个被海豚救到你们岛上的那个姑娘!” 老余点点头道:“他们俩当然认识啦!塞伦岛也没多大,岛上的人互相间基本上都认识。” 听到老余的话,陈之虽然什么都没问,但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朝着老余跟何展侠两人靠了过去。 何展侠继续问道:“他们俩关系怎么样?” 老余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一脸严肃道:“你们两位跟董姑娘是什么关系?” 陈之正欲开口时,何展侠抢先说道:“我们俩跟董姑娘是好朋友,普通的那种好朋友!” 陈之瞪了何展侠一下,想责怪他不该欺骗老余,何展侠却摇摇头然后对他使了一个你别说话的眼神,陈之当即将头撇了过去。 他心里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既想实话实说,又想听听老余会说些什么,在他纠结之际,老余接着说了起来。 “呵呵!二位公子,你们俩算是问对了人,换做别人可能还不知道,但老余我可清楚的很啊,他们俩关系好的很呐!董姑娘经常来我家找我儿子小五玩,来十次,有七次都是跟刘公子一起来的!” 随着一股酸意从心底涌出,陈之立马将头迈向另一边,朝远处的大海看去。 何展侠搂着老余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之前也经常跟董姑娘一起去游玩的,这算不得什么,他们俩有没有什么实质的,呵呵,老余你懂得!” 老余又嘿嘿一笑道:“何公子,你是说男女之间那种的事?” 陈之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他转身想回船舱,何展侠一把拉住他然后对老余说道:“是的,老余,我就是那个意思!” 老余又呵呵一笑,说道:“那倒没有,不过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刘公子喜欢董姑娘,董姑娘虽然也经常跟他在一起,但就像我老婆说的,喜不喜欢一个人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我们都觉得董姑娘对刘公子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她对他应该跟对你们是一样的,只是把他当成朋友而已。” 陈之揪住的一颗心总算是松了下来,他低头长舒一口气,然后又回到了船舷边。 何展侠继续说道:“那你还说他是一个高手,要是真的高手,董姑娘怎么不喜欢他呢?” 老余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都一致觉得董姑娘跟刘公子是很般配的,但是董姑娘的心根本不在我们岛上,这两年还稍微强点,还跟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刚来的时候她就整天待在岛主宫殿前的悬崖边,一直看着大海,也不笑,听说还经常哭!我还是这次出海前才听岛主说起,她说董姑娘之前有一个未婚夫,她应该是一直在等着她的未婚夫!董姑娘要是看到你们两个,她肯定会很高兴的,只不过刘公子就惨了,你们把董姑娘带走了,他估计会伤心很久的!” 陈之脸上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何展侠再拍了拍老余肩膀,哈哈笑道:“老余,其实陈之就是董姑娘的未婚夫!” 老余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想到刚才陈之有些异样的举动,在庆幸自己没有乱说话的同时,他此刻的心里简直恨透了何展侠。 他愤愤的瞪了一眼何展侠:“何公子,欺负老实人可不算什么本事!” 陈之转过身子,点点头道:“老余你说的对!” 老余随即又瞪了一眼陈之,然后转身离开了船头。 何展侠朝着陈之努努嘴道:“想装老好人没装上,报应!” 陈之无奈道:“谁让你要骗人家老余?” 何展侠一脸鄙夷道:“还我骗老余,你敢说你不想知道董婉跟那什么刘公子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都快四年的时间了,你都有了新欢,不得提前弄清弄清状况,避免到时候真的撞上时尴尬,再说了要是他们俩真的有事,咱们这刚起航,回去也还来得及!怪我,到时候你自己跟董婉说去,我可不帮你!” 陈之讪讪一笑:“何兄,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对我最好了,除了柳柳跟婉儿,我心里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了,你可别生我的气!” 何展侠依旧是一脸鄙夷。 就在这时,海上又起了风,远处的海面上已经远远的有了巨浪翻滚的迹象,何展侠连忙回到了船舱里。 陈之没有回船舱,他依旧站在船头处,海风将他的头发吹散,他心里此时比刚离开迎南城时更忐忑了。 刚刚光是听到董婉与其他男子走得近一些,他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了,可想而知,当董婉知道他已经跟陆柳在一起后,心里会有多委屈。 而且他此刻也深深体会到了陆柳在知道董婉还活着时,心里那股难以名状的难受与不安。 越想越忐忑,他伸手胡乱地挠了挠头,然后趴在船头上,张大嘴巴,任海风肆意的灌进嘴里。 不好意思喊出声音,那就让海风代替自己呼啸! 第97章 摇篮 离开大青城已有七八日时间了,第一次在海上航行了这么久的时间,陈之跟何展侠心里都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焦躁,夜里还能强点,可以看见漫天的星辰,但一到白日里,目之所及,除了湛蓝大海,还是湛蓝大海,这股焦躁就会更甚。 原本以为多经历几次风浪,晕船的症状就会有所缓解,但何展侠似乎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反而有点越来越严重了。吃进去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消融,就会被他全部吐出来。不过他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之前只敢在船舱里吐,现在已经敢趴在船舷边吐了。 老余打趣他说,何公子这是帮海里的鱼儿先尝了下味道。陈之看着何展侠的样子,心里很是担心,何展侠他不想吃东西的时候,陈之会逼着他去吃,可即便如此,何展侠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又航行了几日,船上的一个渔民小伙儿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用船上多余的缆绳做了一个摇篮挂在船舱里,就像是平日里大人哄小孩用的那种一样。 不一样的是它俩的作用,哄小孩的时候,需要晃动摇篮,以颠簸换取小孩的安稳,但在这船上,摇篮在船只遇到风浪的时候,它就可以卸去大半颠簸,安稳如山,摇篮给何展侠带来他在这茫茫大海上梦寐以求的平顺。 有了摇篮,何展侠的状态好了许多,遇到风浪时,他便躺进摇篮中,风平浪静时,他就会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跟一众渔民打趣说笑,甚至已经开始主动要吃的了,也尝到了前几次他尝都不愿尝的烤海鱼,吃完还感叹一句,味道真是鲜美! 解决了何展侠的问题,众人又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这十来日的顺利航行源于渔民们从海上飘到大青城时记住的方向与大致线路,但是在往后的路他们就不太清楚了,过了这片海域,就是他们当初遭受了十几日暴风雨的地方,当时的情况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波涛汹涌,暗无天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个方向飘到这里来的。 老余一脸忧愁的站在船舵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起航。 何展侠走到他身边,问道:“老余,你到底分不分得清方向?这都走了多少天了,怎么一点都见不到塞伦岛的影子啊!” 几日的相处,船上的一船渔民跟陈之何展侠都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也没有了往日的拘束。 老余白了一眼何展侠道:“好我的何公子了,能走到这儿,我都已经尽了大力了,你问问他们谁有我的记性好。只是接下来的路,当时风暴太大,我们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万幸了,更别说让我们在暴风雨中看清方向了!” 何展侠同样白了一眼老余:“那你说了跟没说有啥区别,还是不知道往哪里走是?” 老余无奈道:“当时在大青城的时候,我也说了,我们不一定能顺利的回到塞伦岛,眼下也只有试试了,好在近日看上去不像是有暴风雨的样子,不管能不能找到塞伦岛,最起码回你们大青城的大致方向我还能记住。” 何展侠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看见陈之一个人走到了船头的位置。 迎着海风,陈之闭上了眼,在这迷茫不知所往的时刻,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内心,选择了相信自己对董婉的那份深刻的爱意。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将手伸向右前方的一个方向。 “老余,朝那个方向走!” 老余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迷茫之中他只能选择相信陈之。 船舵转动,船帆随之改变方向,整个船只朝着右前方行驶而去。 何展侠走到陈之身边:“你确定是要往那儿走?” 陈之摇摇头道:“不确定,但是除了来时的方向,你总得选择一个方向,老余他也不敢贸然去选择,对或不对,这个责任总要有一个人去承担。” 何展侠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大不了掉头回去就是!” 塞伦岛的天又悄悄的黑了,距离小五爹他们出海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起初他们的家人日日夜夜都会到海滩边守着,他们时不时会看到远处海面上出现一两个影子,但最终那些影子都被确定成了海鸥,或是跃出海面的海豚。 几番燃起希望,又几番失望过后,这些妇女老少变得心灰意冷起来,他们开始接受自己的亲人已经被大海吞噬了的结果。 只有何青云还在坚持着,灯塔里的灯火夜夜都会亮起,鱼油不够,她就亲自带人提炼。 小五娘见着岛主这般亲力亲为,心里感动之余,又有些惭愧,她找到岛主说她们那些失踪了的渔民的家属一致决定,不必劳烦岛上的人再去费劲力气的提炼鱼油了。 可何青云却说,即便他们已经被大海吞噬,肉身已经无法再回到塞伦岛,但他们的灵魂终究是要回到岛上才能得到安宁的,灯塔的火光,带不回那艘渔船,但是可以让他们的灵魂看到家的方向。 在岛上众人的劝说下,何青云最终决定灯塔里的火,再点七日。岛上的人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只不过失踪的渔船就像一团阴霾,始终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岛上还有一个人跟何青云一样,希望灯塔的火不要熄灭,希望那船渔民早些回来,他就是刘俊成。 董婉说过,等小五爹他们平安回来后,她就有可能去接受他,他长达三年的爱慕痴恋此时与小五爹的命运紧紧的捆绑在一起。只是这一次,他能成功走进她心里的希望在历经了这么些日日夜夜后,再次变得渺茫起来。 还是在灯塔下的礁石上,董婉看着闷闷不乐的刘俊成,笑着安慰他道:“俊成,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啊,你随时可以看见我,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去做,当朋友已经很好了啊,我们不一定非得成为恋人的!” 直到她自己亲口将这些话说完,她才觉得自己的这番安慰有多么的苍白无力,两个人在一起,朋友的关系跟恋人的关系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于是她将目光瞥向了一边,不忍再去看他。 这三年来,她也试着对他敞开心扉,可是她那已经怦然跳动过一次的心后,在面对别的男子时再难泛起丝毫涟漪,她对陈之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是沧海桑田也不会变动半分的,即便在这岛上,孤独与落寞一直充斥在她的周围,可她不愿欺骗自己,她不想要一个自己根本感受不到温暖的怀抱。 三年的长久陪伴,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不过这份感情还远远不是爱情,更像是她与董辰董鹏之间的那种感情,兄妹之情,家人之情。 刘俊成抬起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董婉。 “要是小五爹他们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你也永远无法离开塞伦岛了,我也只能做你一辈子的朋友吗?” 董婉回过头,她对他微笑了一下,笑的有些苦涩。 “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我自己,俊成,还是我之前的那句话,未来之事未来之前,我不能给你做出保证,我也不能断言我们之间就没有可能,只是眼下,对不起!” 刘俊成也笑了:“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从开始就跟我说的很明白了,你也不是像钓鱼一般用线将我吊着,只是我一心游荡在你周围,是我心甘情愿罢了。若是因此而让你有负担,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董婉站起身子,将裙角沾上的尘土轻轻拂去,她走到刘俊成身边,笑着说道:“我心里没有负担的,只是有些惭愧,总之不管怎样,俊成,我都谢谢你爱我!” 刘俊成也站了起来,他看着董婉,然后又低下头去,咬了咬牙又将头抬了起来。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像是朋友那般!” 董婉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张开双臂。 刘俊成在面对她的坦然时,竟有些犹豫了,但随即想到这可能是今生唯一拥抱自己心爱之人的机会了,他闭着眼朝她拥抱了上去。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是比鸢尾花还好闻的味道,之前在她身边时他就能闻到,但当从自己的怀抱中再闻道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时,他醉了,深深的醉了。 头脑一片空白,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激动也好,失态也罢,他多么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董婉感受到怀中男子身上那有些微微的颤抖,她一时间有些心疼,便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在她心中,这只是一个坦然而纯粹的拥抱,即便塞伦岛上人们的衣衫单薄,即便她与他有着肌肤相切,可在她心中,此时她抱着刘俊成,跟抱着一根木头根本没什么区别。 可刘俊成不一样,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虽然不谙男女之事,但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在肆意而贪婪的吸吮过董婉身上的味道过后,在感受到那前所未有过的柔软过后,一些旖旎的画面钻进了他原本一片空白的脑中。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董婉只当他是有些紧张,可接下来,他拥抱她的力度变重了些,他缓缓将放在她后背的手移向了她的腰肢,轻轻抚摸了起来。 董婉此时已经察觉到一丝异样了,刚想挣脱他的怀抱的时候,他缓缓抬起头,凑到她的耳边,用着火辣而潮湿的声音轻声说道:“我爱你!”,说罢他竟然朝着她的耳垂吻了上去。 董婉狠狠一把将他推开,有些生气的说道:“刘俊成!” 刘俊成双眼瞬间恢复清明,一股巨大的羞耻从心底涌出,他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后,从礁石上纵身跃起,一头扎进了澎湃的海水中。 董婉看着礁石下那个随着海浪起伏的身影,她叹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海滩边走去。 走到海滩上时,思绪纷乱的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动了几下,她随即抬头朝着远处看去。 海天相接,远处除了飞翔着的海鸥,再无他物。 她无奈苦笑了一下。 “我想多了!” 说罢,她提了提有些被海水打湿的裙摆,转身离开了海滩。 第98章 海王爷 没有准确方向的航行,一天比一天更让人心里煎熬。老余掌舵往陈之说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一两天,仍旧是什么都看不到后。 老余心里有些打起鼓来:“这样下去,找不找得到塞伦岛另说,这越走越远,能不能顺利的回去大青城都成了个问题!” 不光他这样想,船里的那些渔民也这样想,到后来连何展侠也开始这样想,只有陈之一个人经常站在船头,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 一天午夜时分,正在船舱里睡觉的众人被一阵雷声惊醒,与此同时,还在外面掌舵的老余朝着船舱里大声喊道:“暴风雨要来了,快起来帮忙收帆!” 众人一骨碌爬了起来,连忙跑到外面的甲板上,就连何展侠也顾不得颠簸,帮忙加固船体,收起帆来。 又是几道惊雷,海面上顿时狂风大作,拳头大的雨点,混合着被浪激起的海水,一股脑的朝着木船砸了上去。 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扑了过来,海水砸在甲板上,又开始往船舱涌进去,众人正愁船舱进水该怎么办的时候,船尾又被巨浪掀起,船头连着甲板一头扎进海中,船舱中的海水顺势流了出去,浪头过去,船尾重重跌在海面上,将海水砸起两股巨浪,巨浪再次落在船上,又朝着船舱灌了进去。 一行十几人紧紧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此时根本没人在意船有多颠簸,只求不被甩进海里而被巨浪吞噬。 大海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船刚从巨浪上驶过后,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还有几道粗壮的闪电像是长了眼睛般径直落在桅杆上,桅杆应声断裂,刚收拢的船帆也落进了海里。 漆黑的夜空被闪烁的雷电照亮,天空上电弧闪烁,蓄势待发,众人见此情景,胆战心惊,他们十分肯定,就算这艘船不被大海吞噬,他们迟早也会被雷电击死。 就在众人几近绝望之际,陈之站起了身子,他径直跃到了甲板上。 他原本还以为渔民口中的狂风巨浪只不过是比平日里的风浪要猛上一点,到此刻他才明白,这船渔民在当初那场狂风暴雨中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面对这似乎不愿停歇的风暴,他不得不出手了。 陈之站在甲板上的一刹那,整个船只竟然停止了颠簸,虽然暴雨还在下着,但众人明显比刚才要好受的多了。刚才在混乱中,他们根本看不清是谁走到了甲板上,还以为是谁不堪颠簸,被船甩了出去,此时在暴雨中,隐隐约约看清竟然是陈之站在甲板上。 老余急的大声喊道:“陈公子,快找个地方蹲下来,赶紧找个什么抓东西着,你这样是会被甩出去的!” 离着老余不远的何展侠哈哈笑道:“老余,不用怕,他是高手!” 风声,海浪声,雨声,这个时候,说话跟听别人说话同样都很费力气。 老余一边抓着船舷,一边说道:“何公子,你说什么?什么高手?” 何展侠知道,陈之出手了,那这场风暴就不算什么了,他干脆松开了紧紧抓住船身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他径直走到了老余的身边,凑近他的耳朵喊道。 “老余,别担心,我说陈之是个高手,我们会没事的!” 老余有些不相信的摇摇头道:“这次风暴比我们上次遇到的还猛烈些,你快让陈公子小心点,何公子我实话告诉你,我们岛上的刘俊成比你们二位长的还要英俊些,那他肯定是比你们还高的高手,风暴来时,他也不敢站在甲板上啊!” 这次何展侠没有不服,他哈哈笑道:“老余,你看这会儿船还颠不颠?你再看看海上!” 老余也抹了一把雨水,刚才太过担心,竟然一时间没有发现船这会儿确实已经不颠了,而此时的海面上狂风骤雨依旧,听了何展侠话他抬头朝着船外看去,海面上依旧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巨浪,此时老余的心里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何公子,你是说这都是陈公子弄的?” 何展侠点点头,然后示意老余站起来,老余半信半疑的站了起来,此时他才发现,船只并没有飘在海面上,倒像是在空中一般。 其余的人看见老余跟何展侠站了起来,也都纷纷站了起来,看着这神奇一幕,都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起来。 正当他们惊讶的时候,天空又响起一声巨大的炸雷声,一股粗壮的雷电顺势朝着木船冲了下去,他们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胆子小些的已经闭上了眼。 就在雷电奔至他们头顶不足十来丈远的时候,竟然有一道雷电从船上发出,直奔天雷而去。 两股雷电相撞,响起一声比炸雷声更大的声音,他们耳膜被震的嗡嗡作响的时候,有一股雷电自天而降,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刚刚那样害怕了。 不再害怕的结果是让他们更加震惊,因为他们亲眼看见,甲板上的陈之手指天雷,然后一道粗壮的雷电自他指尖生出,再次撞向了天雷。 天空中紫光大作,众人震惊之余,在紫光的映照下,他们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座黑色大山,黑色大山足足有几十丈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待黑色大山靠近,众人这才看清,那哪里是山,那分明是一波高达几十丈的巨浪。 又是一股绝望的感觉从他们心头生出,就在这时,有眼尖的人发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光团从陈之身前生出,然后径直往巨浪冲了上去。 雷球炸开后,巨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一场暴风雨总算是告一段落,月亮冲破乌云,重新出现在天上,海面也随之被照的亮了起来。 陈之回头朝身后看去,他想看看渔民朋友中有没有人受伤。 那一帮渔民,在见识过陈之的神迹后,再也无法用之前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年轻人。 随着一个渔民大喊一声:“海王爷保佑!”,扑通一声朝着陈之跪了下去后,剩下的十来人也立马跪了下去,甲板上响起一阵海王爷的喊叫声! 何展侠在一旁哈哈大笑,老余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陈之见状连忙走到渔民面前,将他们一一扶起。 “大家不要这样,我不是海王爷,刚刚那番只因我是修炼武道之人,你们要是修习了武道,你们也可以跟我一样的!” 众人将信将疑的看着陈之,陈之无奈看了何展侠一眼,何展侠笑够了之后才开始跟渔民讲解了起了什么是武道修为,别看他不精通武道,但说起武道之事,他口若悬河,讲的头头是道。 听完何展侠讲的,老余感叹一声道:“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神奇的事,何公子,你先前说陈公子是高手,其实是说他武道修为高,而不是因为长的英俊?” 何展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余,你不会生我的气?” 老余摇摇头:“我们塞伦岛的人见识不多,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捉弄我了!” 何展侠闻言心中有惭愧,他拉住老余的手说道:“对不起,老余,我以后不会了!” 就在这时,船上有人大喊一声:“海豚湾到了!海豚湾到了!” 众人闻声看去,远处出现了一道弯弯的黑影。 老余激动的喊道:“陈公子,何公子,我们方向没有走错,已经到海豚湾了,再有几日便可到塞伦岛了!” 陈之看了一眼前方的黑影,问道:“海豚湾,就是救起婉儿的那种海豚吗?” 老余点点头:“就是的,这里之所以叫海豚湾,不仅是因为这座礁岛周围聚集着很多的海豚,而且这座礁岛本身看上去也像是一只海豚,所以我们就把这个地方叫海豚湾,把那座礁岛叫海豚岛。” 陈之点点头:“走,我们去岛上看看!” 他话音刚落,老余便转动船舵,朝着海豚岛驶去。 以一己之力对抗风暴,又找对了回塞伦岛的方向,此时船上的渔民虽然已经知道陈之不是海王爷,但在他们心中,他们觉得海王爷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 第99章 夜归 从上次刘俊成失态过后,董婉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她其实已经不怪他了,但是她也并没想很想见他,至于刘俊成,深深的羞愧过一次后,他恐怕需要些时日才能原谅自己。 从海滩上回去后,董婉这几日里,心中时不时都会受到一阵莫名的牵引,心中想见陈之的想法比三年前刚来这里时还要浓烈,还要迫切,可每当她心有所感后朝着远处的海面看去时,却什么都看不见。 到后来,她将这种牵引归结于刘俊成对她的冒犯,刺激了她心底原本已经习惯了的,且已经沉淀下来的那股对陈之深深的思念。 距离小五娘劝何青云不必再大费周章提炼鱼油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岛上的灯塔也不再整夜整夜的被点亮了。虽然已经接受了家人葬身大海的事实,但那船渔民家人的心中对他们的思念不曾减淡半分。 在岛上的人们,带着心头挥散不去的阴霾而渐渐睡去的时候,月亮的倒影在海面上不住摇曳着,一艘木船在月光下,朝着塞伦岛的海岸线缓缓地驶去。 与塞兰岛上的静默不同,船上此时已是欢呼声一片,只是因为隔着茫茫海面,这些欢呼并不能被岛上的人听见。 再近些的时候,已经有渔民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纵身跃入了大海中,午夜时分海水的这点冰凉,在他们内心的炙热与期待面前,也变得跟海风一样温柔。 老余依旧坚守在船舵边,若不是还要将船只稳稳停靠在塞伦岛天然形成的一处海港内,他也早已经跟那些兄弟们一样跃进了大海当中。 陈之跟何展侠并肩站在船头上,看着面前那个越来越近的,他们从未踏足过的领地,心里有着跟那些渔民差不多的激动,而陈之则比何展侠多了一份忐忑与不安。 “何兄,一会儿见着婉儿了,我该怎么说?” “兄弟,这一路上我都在帮你想该怎么开口,可是这,是真的不好开口啊!实在不行了,就等回去了再说!” 陈之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越发觉得忐忑了。 “陈公子,何公子,我们到了,下船!”,老余已经将船稳稳地停靠在岸边。 塞伦岛停船的港湾就在那座灯塔下的那一块礁石旁边,陈之何展侠翻身下船,老余将船上紧紧系好后,也匆匆下了船。 刚踏上塞伦岛的陆地,老余便再也忍耐不住,他往前飞奔而去,他多么希望此刻的背上能够生出一对翅膀,这样他就可以早点见到自己的老婆儿子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老余已经跑出去了很远,这时他才想起来,那个将自己顺利带回塞伦岛的“海王爷”被他落在了后面,于是他又赶紧转头朝着陈之跑了回去。 来到陈之面前,他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气喘吁吁的说道:“陈公子,何公子,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把你俩忘记在这儿了!” 陈之笑着摇摇头道:“没事的,老余,你先跑,我们追的上!” 老余闻言又转头朝前跑了起来,陈之何展侠也加快了步伐。 老余还有其他十来个渔民的家离着海滩不远,而且都聚集在一处。 相逢的画面不必多言,霎时间,这块平坦的山丘上,哭声与笑声混做一团,这一幕看的陈之与何展侠也十分触动,就算没有找到董婉,自己亲手促成这十几户人家的团圆,其意义也是非凡的! 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在充分享受了这劫后重逢的莫大喜悦过后,心情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老余带着自己的家人,率先跪在了陈之的面前,其他渔民见状,也纷纷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跪倒在了陈之面前。 “多谢陈公子带我们回来!” “多谢陈公子救命之恩!” …… 这些发自内心的感谢声此起彼伏着。 陈之跟何展侠一一将他们扶了起来,陈之走到大家面前,说道:“老余,还有其他的渔民朋友们,我们是朋友,你们不必如此的,再说了我也多亏了你们才能到这岛上来,我也要谢谢你们!” 等众人安静后,陈之又笑着说道:“大家在海上颠簸了这么久了,今晚就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此刻的陈之在大家心中的位置,甚至比岛主何青云还要高上一些。听了他的话,众人也是纷纷回了家,且不说休息不休息,他们尚有一肚子的话要跟自己的挚爱言说。 老余突然想起来陈之是来找那位董姑娘的。 “陈公子,董姑娘住在岛主的宫殿里,离着还有一段距离,我带你去找她!” 说罢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座石山。 陈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夜色里,那座大山显得肃穆而沉重,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想了想后,他对着老余笑了笑:“不急,她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明天再去找她。” 说罢他摸了摸老余儿子的头,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老余儿子笑呵呵的回道:“叔叔,我叫小五!” 见陈之不急着去找董婉,老余便将他跟何展侠带回了屋里,虽已是半夜,他们此时没有半分睡意,老余跟陈之几人商量了一下后,拿出自家酿的果酒。 今夜这份激动,唯有大醉一场方可平息。 果酒酒味鲜甜,但酒力却不轻,几番畅饮过后,何展侠已经找地方睡下了,老余也开始摇摇晃晃。 又喝了几杯后,老余看上去已经坚持不了了,陈之见状主动到何展侠身边睡下,老余这才安下心也去睡了。 没有辗转反侧,没有翻来覆去,陈之就那样盯着屋顶,毫无睡意。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听着耳边传来的何展侠那均匀而悠长的呼噜声,陈之坐了起来,看了一眼窗口那淡淡的月光,他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屋外时,除了依稀可闻的海浪声,这里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这些渔民的房子,他们今晚的梦应该都是香甜的! 海风拂拂,原本就很轻微的醉意此刻已经荡然无存,海岛的夜,还真有点凉。 陈之拢了拢衣袖,朝着海岛深处走去,他想要走一走,她这三年多走过的路,他想看一看,她这三年多看到的风光。 原本以为塞伦岛是一座小小的海岛,但当他真正的走进这座海岛时,他发现塞伦岛比他想象中要大上太多了,这座海岛的大小,完全可以跟中土大陆上的一个小城所辖的范围相媲美。 海天相接处出现了一抹淡淡的亮色,不用想,那里肯定就是东方,陈之抬头看了一眼老余给他指的那座大山,缓缓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第100章 上山,下山 一群白色的海鸥从山顶飞过,悦儿的叫声喊醒了还在沉睡着的塞伦岛,东边的天空已经变得湛蓝,在天空的湛蓝与海面的湛蓝之间,一团光亮隐隐间将要挣脱余夜的束缚。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从里面被打开,岛主何青云从里面走了出来。 “咦?你是?” 看着宫门外站着的那个从未见过的白衣男子,她有些惊讶的问道。 陈之微笑着弯腰说道:“陈之拜见岛主!” 这个名字,何青云不知道从董婉口中听到过多少次,以至于她虽然没有见过陈之,但在心中,陈之俨然已经成为她熟悉的人。 但当亲眼看到这个自称陈之的男子,何青云的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你是陈之?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之笑着回道:“先前岛上迷失了的渔民,就是老余他们,被风浪带到了我们中土大陆,我们一起回来的,昨晚就已经到了,想着岛主您已经休息,就没有贸然前来打扰!” 何青云捂着自己的因为激动而起伏不止的胸口,惊声道:“什么?老余他们还活着?” 陈之点点头:“一船十三人,全都回来了,这会儿还早,估计再有一会儿,他们就该来找您了!” 何青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陈之依旧一脸微笑的点点头。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何青云从起初的震惊当中清醒过来,现在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 跟那些刚归家的渔民一样,何青云过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他是来找董婉的。 “陈之,快进里面坐着,我去帮你喊婉儿,最近这几天她睡得晚,早上就醒的迟了些!” 说罢她就要带着陈之进大殿里面去,陈之轻轻拉住她的胳膊说道:“岛主,我不急的,我就在这等她醒来!” 何青云看了一眼陈之,又朝大殿内看了一眼,随即点点头道:“也行,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老余他们!” 陈之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她笑着点点头后飞快的朝着山下跑去,四十多岁的女子了,此时竟像是一个孩童般欢呼雀跃着。 董婉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到宫殿外有人说话,但她也没多想,以为是岛上的人又来找义母说事了,于是她翻了个身,接着睡着了。 这几日由于她心神时常会受到一股莫名的牵引,导致她在夜里根本睡不好觉,只有在清晨时分,才能难得的熟睡一阵。 当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扇,将她的眼睑照的一片通红的时候,她伸手遮了遮有些刺眼但终归温柔的阳光,然后彻底的醒了过来。 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后,她穿上衣服朝外走了出去,今天是个好晴天,前几日因为阴冷潮湿而没来得及晾晒的衣服,终于可以拿出去晾晾了。 殿门是开着的,她抱着还带着湿气的衣物,像往常那样跨过门槛,走到了宫殿外面。 当那个抱着一个木盆,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因为没睡好而显得有些浮肿的女子出现在宫门外的一刹那,陈之的心跳停止了跳动,哪还有什么忐忑,哪还有什么不安。 久别之后,再见挚爱,除了深爱与喜悦,再难生出其他心绪。 “婉儿!” 睡眼惺忪,加上外面已是阳光灿烂,董婉一时间没有往远处看去。 此时听到这声呼喊,她看到了宫殿台阶下的那一袭白衣。 随即她手中木盆摔落在地,就连她的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 “陈之?” 台阶下的男子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夺眶而出后,他箭步冲上台阶,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她伸手将他紧紧怀抱住。 “真的是你吗?我不会还在做梦?” 陈之哽咽着说道:“是我,真的是我,婉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董婉抬起头看着那张在记忆中都变得有些模糊了的脸,她笑了,在这个原本应该落泪的时刻,她并没有哭,因为该流的眼泪早在这几年里流干流尽了。 陈之红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他的下巴上,她伸手帮他擦去眼泪。 “不哭了,不哭了!” 看着怀中女子那有些不同寻常的冷静,陈之知道那是内心经历了长久的折磨与煎熬才会出现的反应,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泪水再度涌出,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想这样一辈子抱着她,他暗自发誓再也不要离开她,哪怕半刻。 激动是最容易耗费心神的,陈之抱着董婉并没有太久,他竟然觉得有些累了,即便是与韩千城与夏海棠激战时,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感觉到累过。 于是他顺着台阶坐了下去,董婉被他抱在怀中。 她虽然暂时冷静着,可她跟他一样,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怀抱,她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脸,这个她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终于在一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后,成为了现实。 “婉儿,你受苦了!” “还好,就是想你想的心疼!” “我也是一样的,我真的很难想象你这三年多是怎么熬下来了的!” “就那样盼着,念着……,可总算把你盼来了!” 她说罢,用自己的脸轻轻蹭着他的下巴,他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 “董婉,小五爹!……” 陈之跟董婉闻声看去,刘俊成正站在上山的路口处,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们二人。 陈之将董婉放下,起身后走到刘俊成面前。 “想必阁下就是刘俊成刘公子?” 刘俊成面如死灰,他木讷的点点头:“是的!” 陈之朝他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陈之,这几年多谢你对婉儿的照顾!” 刘俊成仿似丢了魂儿一般,但他还是伸手握住了陈之的手:“不客气。” 陈之笑了笑,董婉这时也走了过来。 “俊成,你刚才说小五爹怎么了?” 刘俊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他此时再也不会拥有的女子,凄惨一笑道:“小五爹他们回来了。” 董婉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再变得恍然大悟起来,她挽住陈之的胳膊问道:“你们一起回来的啊?我就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陈之点点头道:“不错,要不是老余他们被风浪带到大青城,我估计这一辈子也不知道你就在这个岛上!” 刘俊成稍稍稳了稳心绪后,说道:“董婉,陈公子,我去看看他们!” 董婉微笑着说道:“好,那你先去,我们一会儿也来!” 刘俊成点点头后,往山下走去,他以为他已经见过她最动人的微笑了,直到看见她面对陈之时脸上的笑容,他才明白什么是真的动人。 登下一段台阶后,他估摸着陈之跟董婉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了,他才懊悔的砸了一拳自己的胸口。 早上只是远远看见小五爹跟那些渔民的身影,他便急匆匆的去给她报信了,心中对她那一句会给自己一个交代还抱有一丝幻想,若是自己不这般心急,去问问小五爹的情况,也就不会这般着急忙慌的登上山,看到那让他心碎的一幕! 见刘俊成下山后,董婉问道:“你们刚刚才到吗?” 陈之摇摇头:“昨晚半夜时分就到了,我想着要你自然的醒来,然后自然的第一眼见到我,所以我就没有喊醒你!” 董婉伸手将他抱住:“你应该早些喊我起来的,你都不着急吗?” 陈之此刻从最初的激动冷静下来过后,心里再次变得忐忑起来,该怎么跟她开口呢? 董婉抬起头问道:“你想什么呢?” 陈之笑着摇摇头:“没事!” 董婉也笑了笑说道:“我们也下山,去看看小五爹他们!” 随后陈之拉着董婉的手开始往山下走去,刚没走几个台阶,董婉便笑着说:“要不你背我?” 陈之笑着伏下身子,将她扶到背上。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陈之朝着山下看去。 周围是他夜里不曾见过的浓浓绿色,绿色中还夹杂着一些鲜艳的颜色。 董婉指着路边的花丛,给他一一介绍起来。 “这是蝴蝶花,这是仙罗,这是鸢尾花……” 与早已是深秋的中土大陆,隔着一片茫茫大海的塞伦岛上,春意正盎然。 第101章 岛宴 刘俊成失魂落魄地走到小五家,何青云看着他无奈的说道:“早上远远看见你一眼,再喊你时你就已经跑远了!” 刘俊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岛主,没事的,只要老余他们平安回来就好了!” 两人说话间,老余跟何展侠从屋里走了出来,何展侠看到刘俊成后明显愣了愣,随即他转头对老余说道:“老余,看来你没有说谎,刘公子还真是一个高高手!” 老余想起在船上时何展侠骗他说长得英俊招姑娘喜欢的人就是高手,他无奈的拍了拍何展侠的肩膀笑了笑。 正在老余给何青云跟刘俊成说起那夜遭遇风暴,陈之就像是海王爷一样救了他们全船的人的时候,董婉带着陈之也来到了老余家。 除了刘俊成满腹的不甘与失落,岛上的人们都在这清晨肆意的享受着团圆的喜悦,最后在何青云的提议下,他们准备举行一场宴会,欢庆渔民们顺利归来的同时好好招待一下从中土大陆而来的这两位贵客。 塞伦岛上的食物主要以鱼贝类的海货居多,岛上还盛产一些别处未曾见过的水果。岛上也有耕种粮食的,但由于耕地面积比较小,所以粮食只有等到岛上举行盛大节日时众人才会吃上一点,当然,今日之意义远远大过以往那些盛大的节日,所以在餐桌上也能看到一些米面之类的食物。 在陈之何展侠眼中,堆满桌子的食物虽然看起来有些简单,但大多都是他们未曾尝试过的,尤其是那些鱼贝,食材本身就是极佳的,不用过多的烹饪就可以让人品尝到它们的鲜美。 酒是宴会上不可或缺的,他们今日喝的是跟昨晚陈之二人在老余家喝的那种果酒,酒劲儿淡,味道甜美,连七八岁的孩子都敢喝上半杯。 跟中土大陆不一样,他们不是为了喝酒才有的宴席,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酒过三巡,大家只是一味的庆祝着,吃着,喝着,单纯的享受这相聚在一起的喜悦。 但果酒到底是酒,喝多也会头晕。这不老余,就是小五的爹,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多喝了几杯,眼下看上去已经有些醉了。 只见他端着酒杯,站起身对坐在他对面的陈之说道:“陈公子,你们中土大陆的皇帝封你为定风王,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了!这次,又多亏你带着我们才能跨过茫茫大海,从风暴中平安归来,所以我想让岛主也给你封王!” 陈之笑了笑,刚想摇头说一点小事不足挂齿的时候,老余又转头对何青云说道:“岛主,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好不好,名号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海王如何?” 老余说罢,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但他却是一脸认真的样子。何青云见状随即也站了起来,她先是对着陈之何展侠举起酒杯。 “陈公子,何公子,此次我岛上这十三人能够平安归来,全靠你们二位,我先代表我们塞伦岛上的所有人敬你们二位一杯!” 陈之与和何展侠连忙端起酒杯与何青云碰了一杯酒,陈之给自己再添一杯酒。 “诸位塞伦岛的朋友,十分有幸能够来到你们这里,被大家如此招待,谢谢你们!” 说罢他就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见状也纷纷喝了一杯。 他接着说道:“同时,我要感谢这十三位渔民朋友们,若不是你们,我也不会知道婉儿就在塞伦岛上,若不是你们,我今生恐怕都再难见到我的挚爱,带你们回岛,对我本人的意义不亚于你们家人团圆的意义,这也是上天眷顾你我,所以你们不必太过谢我,如果说顺利登岛是一件盛事,那这件盛事是你我共同完成的。来!十三位兄弟,我们干一杯!” 十三位渔民与陈之共饮一杯。 说罢,他再将酒杯添满,然后对着何青云深鞠一躬道:“岛主,您这几年对婉儿的照顾,对婉儿的好,我都听他们说了,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我对您的感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岛主……” 说到最后,他变得哽咽起来,一旁的董婉见状也是瞬间红了眼眶。 何青云眼眶微湿:“婉儿是个好孩子,我是她的义母,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这几年,又何尝不是婉儿陪伴才让我觉得日子不再孤苦,陈之,你要是真的想谢我,以后好好对婉儿,我心里也就高兴了,来,我们也喝一杯!” 陈之擦了一把眼泪,笑着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对婉儿好的,来,我敬您!”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触动,就连一直都失魂落魄的刘俊成也不免心生感动。 陈之跟何青云刚坐下的时候,老余又站了起来,他明显已经醉了:“岛主,我刚说的话咱们还没说完呢,你到底觉得如何啊?” 何青云笑着回道:“老余,我只是咱们塞伦岛的一个岛主,我也没有权利封王啊,更别说陈之已经是中土大陆上的王了,让我封他做王岂不是闹笑话吗?我又不是什么皇帝!” 老余哈哈笑道:“岛主,他们那儿的皇帝其实跟咱们岛上的岛主是差不多的,不过他们的皇帝对他们可没有你对我们好,你们是真没见到那次的暴风雨,我的天,用何公子的话来说,陈之就是一个高高高高手,我们十三人都觉得若是真的有海王爷,应该就是陈之那样的!” 何青云无奈苦笑一下道:“那海王我就更封不得了,海王本就是要庇护我们塞伦岛的,我一个岛主都要受他庇佑,我怎敢封啊?” 见老余还有些不依不饶的,何展侠站了起来。 “老余,这海王不一定得封,你要觉得陈之是海王,你叫他海王便是了,就像何岛主,也不是谁钦封的,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证明在你们心中,她就是岛主,所以是一样的,你认为陈之是海王,他就是海王!” 老余听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嘿嘿,何公子,你说的有道理,反正我以后就喊陈之海王了!” 宴席结束,众人纷纷退去,何青云带着董婉陈之还有何展侠三人回到了山顶上的宫殿,何青云给三人泡了壶解酒的花茶。 知道在重逢的宴席结束后,接下来就该告诉董婉他这几年的事情了,陈之原本就不深的醉意此时已全然消散,他的心再度变得忐忑起来。 无论是陆柳的存在,还是董家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果然,董婉在喝了一口花茶后,便问道:“陈之,我娘他们还好吗?” 陈之抬头看了一眼她,然后将头低了下去,他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 “伯父遇害后的第二年,伯母便随他去了,大哥被封了宰相,为了大离国事而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去年也,也去了。二哥如今已经离开了安和城,不知道去了哪里。” 从见到陈之起一直都没有哭出来的董婉,此刻终于再抑制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陈之将她搂在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听着她那刻意想压制,却终究没法压制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何展侠见此一幕心中也十分难受,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干脆起身走到了宫殿外。 何青云看着相拥而哭的两人,默默的叹着气,她知道,在家人离世的巨痛面前,所有的安慰都会显得苍白且无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到虚脱的董婉已经趴在陈之的怀中睡着了。 陈之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虽然已经睡着,却还时不时因为久哭而抽啜一下的女子,他心里仿佛被人狠狠揪着一般,他不忍心叫醒她,只是紧紧的将她抱着,轻轻的拍着。 第102章 一路顺风 董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满天繁星,她揉了揉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 “我们去外边走走!” 陈之将她扶了起来,两人来到宫殿外的广场上,在悬崖边找了一块石头,然后依偎着坐了下去。 “所以我现在只有你了,对吗?” 陈之紧紧的将她搂住。 “婉儿,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董婉揉了揉又开始有些发酸的鼻子,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对了,当初你是怎么从那破山尊者手中活下来的?听老余他们说的样子,你现在比以前还要厉害了啊!” “当初你跳下山崖后,我被,我被人救起后送回了大石村。” 陆柳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了,他还是没敢说出来。 他从自己修炼御雷诀开始说起,然后是去安和城救出齐尚渊,再到自己被封定风王,然后北上大元,被长埋地下三年,大元覆灭,大离一统天下,最后他又被封做镇北使,一直到这次来到塞伦岛。 他说的很简单,她听得却是惊心动魄,原来他这三年受的苦,不比自己少了半分。 董婉伸手抱了抱陈之:“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即便是被困在这岛上三年,但我终归是有人陪伴的,我真的很难想象你在那大帝帝陵下的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陈之笑了笑说道:“当时是很难熬的,但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想,已经想不起那种感觉了。” 董婉点点头:“也是,就像是现在我都差不多已经快忘了昨天是什么心情了一样!” 她朝着远处看去,月亮的倒影在海面上不住的摇曳着,海面被映出一团淡淡的白色,三年了,她第一次觉得夜里的海竟然是如此美丽。 “我去铺床,也已经很晚了,你走了那么远的海路,昨夜又没有好好休息,今晚好好睡一觉!” 陈之跟着董婉回到了宫殿内,何青云已经睡下,他们来到给他留的房间,发现床已经被何青云铺好了。董婉心里暖暖的,虽说嘴上是喊她义母,可她俨然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娘亲。 看着陈之睡下后,董婉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本以为重逢后自己会睡一个好觉,谁知道躺下后就没有了睡意,心底那份激动不是几个拥抱,几番交谈便能彻底化解了的。 陈之何尝不是一样,已经一夜未睡的他同样是毫无睡意。就在他回想着今日的点滴时,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董婉抱了床被子,径直走到他的床边,然后躺了下去。 “我睡不着,想跟你再说会儿话!” 陈之笑着起身帮她将被子盖好,再躺下时,他伸出胳膊让她枕在上面。 “你再给我讲讲大元的事情呗,沙漠到底大不大?大元的牛羊肉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听到她提起大元,陈之的心莫名的颤了一下,他鼓足勇气想趁着这个关头告诉她关于陆柳的事情,可终究他的勇气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坦言相告。 “大元靠南边的地方其实跟大离的没什么两样,也是青山绿水,再到中元城时,就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荒凉了起来。” …… 等到陈之说到大元的烤馕与烤肉的时候,他耳边已经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鼾声。他转过头去,看着已经熟睡的董婉,笑了笑后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醒来时,阳光已经照在了床头上。 董婉眨巴眨巴眼睛,适应了阳光的耀眼后,她转头看着陈之,笑的很甜。 陈之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抱进怀中。 董婉挨着他的胸口,听了听他的心跳,然后抬起头温柔的看着他,他会意的朝着她的双唇吻了上去。 悠长而温润的吻后,已有尝过鱼水之欢的陈之,内心升腾起一股欲火,董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虽然有些羞涩,但也任由他领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她从未涉足过的感官世界走了进去。 就在他轻轻将她的衣衫褪下,露出那洁白温润如玉的香肩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咳嗽声。 回过神的陈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董婉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红晕,他伸手帮她把衣服穿好。 董婉俏皮的坏笑一下,悄悄说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倒是学坏了不少!” 陈之讪讪一笑,脸上带着些许愧疚,正想解释时,门外响起了何青云的声音。 “陈之,婉儿,你们起了没?小五早上来说让我们去他家吃饭。” “义母,我们醒了,马上救出来!” “好,我在外面等你们。” 老余家的饭桌上,坐着的人跟之前差不多,只不过刘俊成换成了陈之,又多了一个何展侠。 老余看了一眼从陈之出现就舍不得离开他半步,就连坐着都要靠着他很近的董婉,心底不禁替刘俊成感叹了一番。 早饭吃罢,何青云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董婉,然后说道:“婉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董婉听到何青云的问话瞬间就红了眼眶,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何青云舍不得她,她当然也舍不得何青云。 陈之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将头低了下去。 何青云起身摸了摸董婉的头,说道:“婉儿,既然陈之找到了你,你们终归是要回去的,我也想留你在这里,但是我也知道这里不是你真正的家。能做你三年的义母,已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了,我若是强留你不放,就显得过于贪得无厌了些。再加上我相信陈之照顾你,肯定会比我照顾你照顾的更好,你亲娘亲都放心他,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董婉看着何青云,哽咽着喊了一声义母,然后就一头扑进何青云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何青云轻轻摸着董婉的头,眼神中有难掩的悲伤。 “好孩子,不哭了,虽说这塞伦岛与中土大陆相隔很远,但是只要你跟陈之有心回来,你就一定还能再见到我的。终有分别的那一刻,既然总是要伤心的,还不如让那一刻早点到来。” 陈之见状也安慰道:“岛主说的没错,婉儿,我已经知道了塞伦岛的方向,以后你想岛主了,我们可以随时回来的!” 何青云与陈之二人安慰了许久,董婉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何青云说道:“义母,我肯定还会再回来看你的!” 何青云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相信你肯定会回来看我的,这个季节是海上最容易起风浪的季节,依我所见,你们还是早些动身。食物跟淡水我已经命人给你们搬到了船上,海路茫茫,早点启程终归是好的。” 董婉跟陈之都没想到,何青云竟然让他们今日就动身,但他们也能理解,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董婉在塞伦岛上多留一日,何青云心中的不舍便会增添一分。 正午时分,塞伦岛岛主何青云,带着一众渔民,将陈之董婉还有何展侠送到了船上,陈之扬起船帆,船只在微风中缓缓朝着远处驶去。闻讯而来的刘俊成,没来得及跟董婉道声别,只得黯然神伤的看着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 “义母,再见,再见老余,再见小五,再见老张” 董婉站在船尾处不断的朝着岸上挥手。 一直都很刚强的何青云,在看到那艘船越来越远时,默默地用衣袖擦拭着泪水。 她心中默默念道:“婉儿,一路顺风!” 第103章 爱情,恩情 直到再看不见塞伦岛的轮廓,董婉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船头上,此时风大了些,船也开始颠簸了起来。 何展侠笑呵呵的对陈之说道:“海王,你老就大发神威,带着我们一路顺顺当当的回去呗!” 陈之无奈笑了笑道:“何兄,我是人,又不是神,是人就终有力竭之时,我可以用修为让船只暂时在风浪里稳定住,可我无法一直让它稳着啊!” 董婉随即也笑着说道:“河虾,你是想累死陈之?” 何展侠无奈地耸耸肩:“来的时候还有一船渔民陪我吹牛说笑,现在只剩咱们三个了,我越看越觉得自己碍事了,你们俩好好聊,我回去睡我的摇篮了!” 说罢他晃晃悠悠的进了船舱。 海风习习,董婉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发梢,她靠在陈之的身上,然后拉起他的手抱着自己。 陈之低头在她的头发上吻了吻,心想要是这一刻就是永恒该有多好! 董婉抬头朝着远处看去。 “陈之,那日在大青城海岸的悬崖上,救走你的人,是那大元前皇后,在竹林内教你武道的陆柳?” 刚刚还沉浸在一片岁月静好里的陈之,此时像是窒息了一般,他那抱着董婉的胳膊也变得僵硬起来。 在得到陈之用身体的反应给出的确切答复后,董婉并没有离开他的怀抱,反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胳膊,然后抬头看着他那双写满了茫然与不知所措的眼睛。 她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的眼睛是藏不住事的,你在讲关于这三年发生的事的时候,我看出来你有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就知道有什么事你想告诉我,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你开不了口。这世上若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无法跟我开口直说的,除了你不爱我了,那便是有关于其他女子的事,而我坚信,你是深爱着我的!” 陈之深深的叹了口气,话虽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时他又十分震惊于她的洞察力与想象力。 董婉看着他那副备受煎熬的样子,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说在悬崖上被人救走,如果没有其他的原因,你肯定会直接告诉我是被谁救的,而且你认识的人我基本上都知道,都不用猜,直接排除都可以知道是她救了你,再加上你说离开安和城后,就径直去了大元,我想,除了她,大概没有什么原因再让你一路北上了?再者就是今早你在床上时那般对我,我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本来还想告诉她起初自己去大元并不是为了陆柳,而是因为故人一句“所见皆未见,可抛旧愁矣!”才去的大元,此刻在听到她说自己早上在床上那般时,陈之觉得眼下再解释已实属多余,且不必要。有些懊恼,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安,他最终选择了避开了她的眼神,往一旁看去了。 “陈之,你不必这样的,在我最初想到这些事的时候,我心里也有不痛快,可转眼想到自己在岛上的这三年,想起那陪伴了我三年的无穷无尽的煎熬与思念后,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能够陪在你身边更重要了!我相信你对我的爱,所以我并不介意你也爱着她,我要的只是在你身边,其他的我不管,也不想管!” 陈之闻言回过头,看着她那双真挚而清澈的眼睛,他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真的不介意?” 董婉笑了笑后,将头贴在他的胸口上:“只要你不偏心就行了,从小我爹就告诉我,要做一个大度的女子,若是整天为这些事情烦恼,于事无补,又费心费力。再者,话说回来,陆柳她于你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如同再造,除非你以命报恩,否则这份恩情你永世难报,单单凭你爱她,就像是我欠你的救命之恩,仅凭我爱你,在报恩的层面上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陈之终于开口了。 “婉儿,爱是爱,恩是恩,二者不能混为一谈的,我不想让你觉得一直欠我什么救命之恩,你要知道,我是因为爱你,所以才愿意舍命去救你的,这里不存在恩情,只有我爱你!” 见陈之开口,董婉知道他此刻熬煎的内心应该是比刚刚好受了些。 “你说的也对,我当然也是因为爱你,而不是为了报恩才跟你在一起,哎呀,反正就是人要有良心啦,你也不能因为我而对不起她,我也相信你不会对不起我的。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纠结的样子,既然不能选择,何不全都要呢?” 董婉的大度实在是超过了陈之的想象,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纵然有千言万语,终归化作了一句:“婉儿,我爱你!” 董婉笑着哼了一声道:“陈之,在这件事上,按道理说应该是你安慰我的,怎么倒成了我安慰你了,你这会儿心里好受一点没?” 陈之点点头:“好受多了,比打败韩千城,灭了夏海棠还要觉得舒坦一些!” 董婉呵呵笑着,然后拉着他在甲板上坐了下去,她靠在他的身上。 “既然好受了,那你就说说你跟她的事呗!” 事已至此,再藏着掖着也显得太过不识趣了,于是他便对她讲起了她的事。 从陆柳将他救回大石村开始说起,再到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然后跟着他一起去了安和城。 在不敌韩千城时,她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身前。 在自己明确拒绝她后,她说是回了大元,其实一直默默跟着他,跟着他一起去了大青城。 再到在迎南城里再见,然后一路北上到望北城。 在帝陵内分别后,她又孤苦伶仃了三年,最终才再度相逢。 他没有说的很详细,但也大致都说了一遍。直到回顾完自己与陆柳之间发生的事,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亏欠她,她对他的爱远比他对她的爱要深,要多。 想到这里,他心里也是愈发的想念她了。 董婉在听了这些事后,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还是感慨。 “陆柳这一路真的不容易,原来她跟我一样,也忍受了三年的相思之苦,并且她知道你心中有我,还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她对你的好,是我所没有过的。陈之,我们以后都要对陆姐姐好一点!” 这一声陆姐姐喊的,彻底击散了陈之心中尚留的一丝忐忑与不安,他将董婉深深搂在怀中。 “婉儿,我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在今生遇到你!” 董婉笑了笑,然后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前方的浪花说道:“快看,海豚!” 陈之立马跑到船头朝前看去,只见前方有一群白色的海豚,从大海里跃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后,又跃进了大海当中。 陈之终于露出了微笑,此时他内心的愉悦,与那群欢闹的海豚,如出一辙。 第104章 论美 船舱里,何展侠正悠闲的躺在摇篮里,嘴里还哼着小曲。 见着陈之跟董婉进来后,他头也不抬的问道:“二位在外面腻歪够了,这会想让我把船舱给腾出来?莫着急,我即刻就起!” 董婉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摇篮前,照着何展侠的腿就狠狠掐了一把。 何展侠惨叫一声后,立马从摇篮里坐了起来。 “海王夫人,我哪里得罪你了?” 董婉哼了一声道:“海王夫人,叫的这么顺口,估计镇北使夫人,定风王夫人也没少喊?” 陈之本来还想打趣两句何展侠,在听到董婉的话后,立马不敢再多言语,他知道她虽然大度,可不代表她心中就没有醋意,这个时候还是少招惹为妙。 何展侠看着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的董婉,再看了一眼远处略显拘束的陈之。 “咦?哦!哈哈,兄弟,你都交待了啊!” 说罢,他也顾不得自己腿上还痛着,直接朝陈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陈之讪讪一笑,朝着他摆摆手,仍是没有出声。 何展侠会意的点点头后,又换做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婉儿,你想躺一会儿就直说吗,何必动手呢,我这就起来让你躺!” 董婉笑了笑说道:“我还没你那么娇气,一点风浪都禁不住。河虾,咱们认识的时间可早了哦,你说实话,我跟陆柳,谁更好看些?” 何展侠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我兄弟啊!” 董婉又做出一个掐腿的姿势,说道:“你是旁观者,你的答案比较客观可信一点,你老实交代,不然我把你的腿给你掐废了去。” 何展侠朝着陈之看去,给他了一个怎么把矛盾转移到我身上来了的无奈眼神,陈之当然也明白何展侠心中所想,于是他双手合十,朝着何展侠拜了拜,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兄弟,对不住,你就替我受了这份折磨! 董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看了一眼陈之,没发现他有什么动作,于是又回过头盯着何展侠说:“河虾,你快说!” 何展侠无奈挠了挠头道:“婉儿,你容我细想一下,我得组织一下我的语言。”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可别想骗我,你们男人要是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罢她回头瞪了陈之一眼,陈之立马噤若寒蝉,将眼睛看向了别处。 何展侠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你们俩不可直接拿来比较,因为你们俩属于两种不同的类别!” “哦?河虾,你别糊弄我,你只需要告诉我谁更好看就行了,我不要你比别的!” “呵呵,婉儿,稍安勿躁,论长相的话,你们俩各有千秋,陆姑娘她不丑,嗯,对,不丑,婉儿你也很漂亮。可是你们俩年龄就不一样,所以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尽相同的!” “什么感觉?” “陆姑娘她年龄要比你大上一些,她的美是那种成熟女人身上的美,娇媚且显得雍容华贵,婉约却不失万种风情,哎呀,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了,我见得也不多,你就别为难我了!” 董婉闻言撅着嘴道:“难怪!”,说罢她又回头看了陈之一眼,陈之早已将头转向了船舱外,假装根本没有发现她在看他。 “那我呢?” 正在何展侠思索他能用上的所有溢美之词之际,陈之开口了。 “婉儿你如同微风拂过的春日里绽放的山茶花,如同晴朗夏夜里的被众星簇拥着的皎洁满月,如同缤纷秋野上那最艳丽的一抹紫红,如同萧瑟冬日清晨里洒向人间的第一缕暖阳。你的美,是无法用言语所能描述出来的具象,这天地间,山河里,有着世间之极美,而你,是人间至美!” 说话间,陈之已经走到了董婉身边,何展侠啧啧两声道:“这还用问我作甚?” 董婉刮了一眼何展侠,然后又回头看着陈之:“你倒是会说,刚才怎么不说?我看你八成就是跟何展侠学坏的!” 何展侠连忙说道:“冤枉啊!” 董婉此时心里的醋意淡去了一些。 “河虾,你起来,让本姑娘躺会儿!” 何展侠连忙起身给她让出位置,头也不回的就要往船舱外跑去,陈之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给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不管不顾,只一心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去的海上,比来时的海上要安稳上许多,几日的风平浪顺下来,陈之估摸了一下,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有一半的路程了。 再后来几天,海上又起了风浪,见何展侠又陷入了晕船的困境当中,这几日一直霸占着摇篮的董婉便将摇篮还给了他。 何展侠好受多了的同时,也是对此感激不已。 再度风平浪静的时候,离着大青城的海岸已经剩下了不到三天的路程。 自古以来旅居他乡者,时常会生出近乡情怯的情绪。何展侠倒还好,一是他想早日结束这整日整夜的颠簸,回到陆地上去,二是他离开山阳城已经有些时日了,他心里也有些想家了。 而陈之跟董婉,虽然跟之前一样有说有笑,但眉宇间总有一股淡淡的忧愁。 对董婉来说,虽然海路茫茫,但到底介于塞伦岛与中土大陆之间,在这茫茫海上,有些事情在她心中不会显得那么深刻。倘若真的踏上中土大陆,就意味着父母家兄故去的事实就真切的摆在自己的面前,而塞伦岛上的义母,能否再见也已成为未知。 陈之差不多也是一样,只有两头都不着边的时候,心里尚能安稳一点,无论离着哪一方越来越近,他心里都十分忐忑,去塞伦岛时是这样,回到中土大陆时亦是如此。 董婉虽然看上去如同她自己所说那般大度,但她心底的不舒服与那股浓烈的醋意,他还是时常会察觉出来,而陆柳,在他离开之前,她就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他,自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不能不抛下她不管,又不能让她不难过。 每每想到此处,陈之都觉得心中被一块巨石重重的压着,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陈之无休止的纠结与忐忑当中,船在海上又往前行驶了两三天的路程。 中土大陆此时已经进入了深秋,再往前,周遭就变得寒冷了起来,甲板上秋风瑟瑟,于是他们三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舱里度过的。 在一个霞光满天的午后,走出船舱,打算透透气的陈之跟董婉,远远的瞧见一道模糊的黑影。 那是大青城蜿蜒的海岸线。 陈之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董婉的手。 “大青城到了!” 第105章 寻骨 临近黄昏,西边的天空像是被火烧过一般,通红一片。 陈之董婉跟何展侠站在甲板上,大青城的海岸线在他们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突然,陈之一把将董婉何展侠拉到自己身后,一掌朝着前方拍去,船只正前方的天空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紫色掌印。 董婉跟何展侠这才发现,有一团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从大青城的方向直奔他们这里而来。 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像流星一般,铺天盖地。 巨大的紫色手掌恰好抵挡了住了将要落在船上的箭矢,没有被挡住的箭矢顶着火焰一头扎进大海里,箭身的火焰熄灭后,箭矢又重新从海水中浮上来。 何展侠探出头朝着海中望去,海面上漂浮着的箭矢密密麻麻,好大一片。 他有些吃惊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之摇摇头,一脸凝重的看着大青城的海岸边。何展侠跟董婉站在他的身后,屏气凝神,时刻注意着前方随时可能再来的下一波火雨。 “你们抓稳了!”,陈之回头看着董婉何展侠说道。 待他二人抓住船舷后,陈之猛的一拍船舷,整艘船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速朝着海岸边驶去,即便已经有了提前的告知,船只的突然加速还是让他二人有些措手不及,陈之伸手拉住董婉,何展侠差点就被甩了出去。 离着海岸边不足百丈远的时候,陈之停了下来,他们也终于看清了海岸上的景象。 在大青城那天然如同被切割过的石崖岸上,站着数千名手持长枪,肩挎弯弓的士兵。 士兵的正中间位置,站着一个身披甲胄者,看上去应该是这群士兵的领头人。领头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青衫男子,虽然隔着百丈远,但陈之清楚的知道,青衫男子是一名武道高手。 正当陈之疑心是不是最近大青城的海域出现了海盗,所以才有了这些士兵大张旗鼓的聚集在此时,那群士兵的领头人说话了。 但他的声音模糊到根本听不清,陈之意欲再往前靠近一点时,岸上响起了整齐划一而震天动地的声音,那数千士兵在他们的领头人说完话后,齐齐再将他的话喊了出来。 “逆贼陈之,有负皇恩,欺上罔下,妄辟旧元。 人神共愤,万民所耻,其心昭昭,其罪当诛!” 震惊,茫然。 陈之刚稳了一下心绪后,对面的喊声再度响起。 “吾皇仁厚,念尔旧情,若尔乞罪,可留全尸!” “陈之,乞罪!” “陈之,乞罪!” 从最初的震惊过后,陈之开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他回头给了董婉何展侠一个安慰的眼神后,转头朝着岸边问道。 “齐尚渊要我认罪?” 他的声音比刚才那数千人的加在一起的声音还要大,岸边那群普通士兵耳膜嗡嗡作响,有的耳朵甚至开始往外淌血起来。 有心与陈之对抗一番的青衫男子终于开了口,他用着跟陈之差不多的声音说道。 “陈之,你胆敢直呼陛下名讳,实属大不敬至极,我劝你趁早乞罪伏法,不要做无谓之争!” 陈之已经替董婉与何展侠挡下这震耳的音波,所以他俩远没有岸上那群士兵般难受。 在听到青衫男子的话后,陈之心中最后一个怀疑也被推翻了,齐尚渊仍旧是大离的皇帝,而且他也没有受人胁迫。 那就说明,是齐尚渊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可是,当初在帝陵内,他说他从没想过要杀自己的,他不是才刚刚给他送来了一车贺礼,还封了他做镇北使吗?若是他觉得镇北使的权力已经侵犯到了他的皇权,大不了收回任命便是,为何非得让他死?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虽然想不通,但是他要回家,谁能挡他! 整艘船先是被陈之一脚踏进海底,片刻后,木船便从海中跃了起来,然后以迅雷之势朝着海岸边飞奔而去。 陈之拉着董婉何展侠往另外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青衫男子心中大惊,自己倒是可以全身而退去追陈之,可这余下数千士兵,他们肯定是躲不掉的。 短暂的犹豫过后,他最终选择了救下这群士兵,他奋起一拳朝着木船砸去,木船在即将砸到岸边时,前进之势突然受阻,停在了原处。但木船中刚刚被陈之灌进去的满满一船海水瞬间就倾泻而出,形成一波巨浪朝着岸边拍去。 巨浪之势凶猛,但毕竟只是水,岸上士兵一番人仰马翻后,倒是没受太重的伤,若是被木船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青衫男子捋了捋被海浪打湿的头发,陈之几人的踪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暗自叹道:“此子心思细腻,又有如此高的武道天赋,若不是得罪了陛下,将来必定会在大离武道的历史上抹下浓厚的一笔,可惜了,可惜了!” 回到一个多月以前,当初陈之离开迎南城前,齐尚渊就命老曹找了几个专做盗墓勾当的土夫子前往望北城。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先要找到那座已经被黄沙掩埋西河大帝帝陵,然后在帝陵内寻找一副骸骨。 老曹跟他们承诺,在西河大帝帝陵内,找到一截骨头,无论是完整的,还是破碎的,都会得到十两黄金的赏赐。这几人信心满满的混迹在行人当中,一路向北而去。 一截碎骨便能得到十两黄金,那一副完整的骸骨,他们得到的将是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这帮土夫子本就擅长寻穴定位,再加上有老曹的指点,他们很快就在早已变了模样的大漠中找到了西河大帝的帝陵。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帝陵内摸索了二十多天,他们一共找到了不下千块碎骨,此时老曹也已经到了望北城。 在将一大包碎骨交给老曹后,老曹问他们总共有多少块,这帮土夫子中领头一人说总计有一千八百五十块。 老曹也没数,直接给了他们与一万八千五百两黄金等额的银票后,拿着碎骨离开了望北城。 就在几个土夫子一边商量着如何分钱,一边为虚报了骨头的数量而窃喜的时候,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手中的银票尚未捂热,几人就一命呜呼在了这北境之地。 大离皇宫里,老曹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将那包碎骨拼凑成了一副完整的骨骼。 齐尚渊盯着摆好的骨架,指着骨架胸口处一截碎骨说道:“这是他在山阳城时,牧尸和尚用匕首刺的!” 说罢他又指着另外一截碎骨上的伤痕。 “这是断剑王庆丰一剑刺的!” 然后他又指向骨架腹部位置三截尚算完整的骨骼。 “这儿应该是韩千城那敬天一剑!” 看完骨架后,齐尚渊走回到龙椅上坐下,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半晌后,他睁开眼睛。 “既得帝骨,终替人皇。老曹,照之前说的,安排人去迎南城,不!你亲自去一趟,你把陆家兄妹也给我带回来,先前让你找的那二十个武道高手,让他们即刻赶往安和城复命!” 老曹嗯了一声后,就离开了大殿,他都不用抬头,就能想象到齐尚渊此刻双眼中那股浓烈的戾气。 自从误打误撞破解了黑玺之秘后,齐尚渊身上的戾气愈发变得严重了,以前偶尔还能恢复往常,可最近这些日子,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一切都被老曹看在眼里,但他什么都没说,在他心中,不管齐尚渊变成什么样,他都是那个救了自己一条命的主子,所以他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只管去做就好了,哪怕有一天他要他死,他也会心甘情愿去死的。 老曹到了迎南城后,与陆浩山在城里大战了一场,这场大战以陆浩山被废去修为告终,陆浩山连同陆柳被一起秘密押往安和城。 然后老曹在等到中元城城主蔡东镇还有其他几座城里的城主全都赶到迎南城后,他带着他们一起去了青石巷。 在那车还没来得打开的贺礼当中,他们找到了三件龙袍,一方玉玺,还有数百封大元旧臣投诚的信笺。 当天,大离朝堂就昭告天下,褫夺陈之定风王与镇北使的封号,并以谋反罪论之,全域缉拿陈之,捉住陈之者赏金万两,且无论几人,皆一人万两。 几日内,数百大元旧臣因勾结陈之意图复辟篡国之罪被判斩立决。 与此同时,北境南地的江湖上掀起一股追缉陈之的风暴。但陈之武道修为之高,这些江湖武者早已有所耳闻,但是为了那诱人的万两黄金,以往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们竟然开始抱起团来,最近这些时日的江湖,无论南北,皆是一番热闹景象。 二十个老曹精挑细选出的武道高手,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立马赶到了安和城,在皇城内,齐尚渊命老曹将玄天变的功法悉数教给众人,此功法本就玄妙,再加上有老曹亲自指点,他们在修习一途简直是如虎添翼,短短时间内,他们的武境都有所突破。 本就差不多都是管城子境的二十人,此时已经有十二人已入管城子五段之境,而剩余八人,竟然已经是实打实的半步青天境。 提升武境本就是武者梦寐以求之事,再加上他们见识过老曹的神威后,这二十人对齐尚渊愈发的忠心了。 当中土大陆的江湖庙堂皆已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时候,陈之才刚刚踏上塞伦岛不久。 第106章 拉人入伙 大青城的大街小巷中都贴满了陈之的画像,虽然只有六七分形似,倒也有七八分神似。 因为江湖武者聚集的缘故,大青城里那些原本生意不算冷清但也算不得火爆的饭馆,近日来竟是人满为患。无论是旧友,还是新结识的朋友,这些武者们在一起的时候,且不说捉不捉得住陈之,总是会先聚上一聚的。 他们大醉一场的同时,不忘展望一下得到那万两黄金后如何去实现自己心底那遥不可及的愿望。或是为城里的花魁赎身,或是替家人买上一处豪宅,或是带着黄金去曾经看不起自己的那些人面前显摆显摆。 除了那些已经名声在外的高手,大多数的江湖武者还是比较落魄的。 一座酒馆的大堂里,乔装过一番后的陈之跟董婉何展侠坐在一张桌子边,本就不大的大厅里剩余的七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 有一伙七八人因为挤不下,便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在店小二告诉他们楼上雅间还剩有一间后,他们大义凛然的拒绝了小二的好意,美其名曰江湖人吃饭就图个江湖的氛围,楼上的雅间是给那些性子冷傲一点都不豪爽的人准备的。 殊不知他们七八人中大多数都在想,等捉住了陈之,得了万两赏金,别说楼上的雅间,就算把整个饭馆都包下来,只留自己几人在此吃饭也毫不为过。 陈之虽然不挑食,但此时看着桌子上的菜,他却是无心动筷。既然齐尚渊要杀自己之心已经如此赤裸裸,那陆柳陆浩山这些与自己有莫大关系的人,现如今的处境可想而知。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默祈祷着:“齐尚渊,你可千万别对柳柳动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董婉知道他的心思,于是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只要你还活着,姐姐就不会有事的!” 也是,齐尚渊很清楚他的本事,肯定会留着陆柳一命,以便在紧要关头牵制住他。 想到这里,陈之心里的担心稍微平复了一点。 就在这时,旁边桌上一个已经有些喝醉的大汉走了过来,他一把搂住了何展侠的肩膀,然后在他的旁边坐了下去。 何展侠微微皱起眉头,陈之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满屋子的江湖莽夫,几位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想必几位也是武道中人?” 何展侠笑了笑道:“大哥看人真准,你是想跟我们喝上几杯吗?” 大汉摇了摇头道:“酒我是不喝了,不过嘛,我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大哥,你请讲!” “几位到大青城来,想必也是为了那万两赏金?” 陈之三人此时尚不知道齐尚渊在江湖上下达的悬赏令,为了弄清大汉口中的赏金是怎么一回事,何展侠顺着大汉的话说了下去。 “对啊大哥,不然我们跑到这大青城来干什么,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是山阳城的人。” 大汉点点头:“难怪看着几位面生了,几位既然是从山阳城来的,想必也知道那陈之的本事,想要捉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对对对!想捉住陈之的确不容易,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哪里还有其他办法,要是认识陈之,跟他关系比较熟,还能下毒,可眼下只有信奉人多力量大了!既然皇上说了,不管是多少人捉住的陈之,都是一人赏一万两,你们几位何不加入我们,我们齐心协力一定会捉住他的。” 何展侠抬头看了一眼陈之董婉,几人总算是明白了赏金是怎么回事,想不到为了陈之,齐尚渊可以给出如此诱人的赏金。 何展侠回过头对大汉说道:“大哥,你说的对,眼下要想成功的拿到赏金,只有靠人多了!” 大汉又拍了拍何展侠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之色。然后他又指着身后三人说道:“我们四个人,一个璞玉境三段,两个金石境五段,还有一个金石境三段,不知道你们几位的修为如何?” 何展侠听了大汉的话,差点没笑出声,凭借这等修为,想抓住陈之,别说四个人,四十个人也不行啊。 他强忍笑意,一脸认真的对大汉说道:“说来惭愧,我武道天赋不高,苦修武道二十多年,连金石境的门槛都未曾摸得!惭愧啊,惭愧!” 大汉眼中透露出一丝惋惜,他倒没有看不起何展侠的意思,反而安慰道:“兄弟不必妄自菲薄,修习武道一途,因人而异,我见你也不是那愚钝之人,应该是你的根骨不适合练武,等你加入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指点指点,说不定会有所提升呢!” 何展侠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大哥,有机会一定让大哥帮我指点指点!” 这时大汉又将头转向了董婉,正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陈之对着大汉笑了笑。 “大哥,她不是武道中人!” 大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今日拉人入伙的目的又要落空了,但他仍是抱着一丝希望,看着陈之问道:“小兄弟,那你怎样呢?” 陈之笑了笑,他摸了摸下巴上贴上的那颗黑痣,看着大汉回道:“鄙人不才,于年前进的管城子境一段!” 陈之这句话说完,大汉明显愣了愣,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管城子境一段?阁下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怎么可能是管城子境呢?” 也不怪大汉会如此惊讶,毕竟他一辈子也遇不到韩千城夏海棠之类的人,真正的江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高手,别说管城子境,他这一身璞玉境三段之武境就已经足够在江湖上安身立命了。 陈之笑了笑,说道:“大哥,你可知那陈之武境如何?年纪如何?” 大汉想了想说道:“据说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既然能打败韩千城,想必也差不多也是青天境的高手了!” “他二十岁能青天境,我为何不能二十岁入管城子境?” 大汉挠了挠头:“那倒也是,难道你们这一辈年轻武者的天分都很高吗?你要是真的是管城子境,那我们的胜算可就又大了一分啊!” 陈之叹了口气道:“就算是我加入你们,可凭咱们几个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这一万两赏金还是很难拿啊!” 大汉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咱们几个不够,等找够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的时候,他再厉害,只要他还是人,总有力竭之时,我们耗也能把他耗死,我都想过了,到时候我们提前约定好,若是我们这个队伍中有人被陈之杀了,只要他出过一份力,那么活到最后拿到赏金的人,都会抽出一份抚恤金给他,即便是跟小一部分,也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了!” 陈之点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说罢他又转头对董婉说道:“你看看,大哥都知道陈之不是神,只是个人,也会力竭而亡!” 何展侠无奈一笑道:“你们都说的对!” 大汉见状追问道:“那小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陈之笑了笑道:“我是很有兴趣,不过我得先回山阳城一趟,等我回来就加入你们,如何?” 大汉知道陈之说要回山阳城只是推托之词,他认为陈之肯定是看不上他们几人的武境,才不愿意加入他们的。 就在他准备再劝劝陈之的时候,一伙身上湿漉漉的士兵冲进了饭馆,朝着大堂内的众人喊道:“逆贼陈之已经到了大青城,诸位要时刻保持警惕!” 听到士兵的喊话,大堂里的一干人等立马放下下手中碗筷,一窝蜂的朝外跑了出去,大汉回头略带遗憾的看了陈之一眼后,也跟自己一伙人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大堂里只剩下了陈之三人,陈之感叹道:“江湖上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是啊,盛况空前!”,青衫男子站在门口说道。 陈之扭头朝青衫男子看了过去:“阁下是想独吞了那份赏金?” 青衫男子摇摇头:“我还有自知之明。” 陈之皱眉道:“那你还来?” 青衫男子笑了笑:“来是肯定要来的,打也是必须要打的!” 话音未落,他便抽出后背的长剑朝着陈之冲了过来,陈之见状不打算与他过多纠缠,凝出一颗雷球扔出,然后拉着董婉与何展侠与那青衫男子擦肩而过,径直冲出门去。 片刻后,饭馆大堂坍塌成一片废墟,巨大的尘雾腾空而起。 刚刚离开饭馆的一众武者听到动静后,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与此同时,尘雾中有三个身影往北飞去,壮如洪钟般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响彻整个大青城。 “想杀我陈之,尔等且掂量掂量自己!” 刚刚在陈之桌上坐了半天的大汉,此时心惊不已,这个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此时他的心中完全没有因为错失捉住陈之的机会而感到惋惜或是遗憾,现在他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感叹与知道真相所带来的后怕。 第107章 当换百两银 陈之将何展侠一路送回到山阳城,在确定何府并没有因自己的事而受到牵连后,才离开了何展侠的家。 他带着董婉,准备一路北上去迎南城。 山阳城的江湖也是异常热闹,虽然没有与其他地方的武者接触,但他们在得知抓住陈之便能获得赏金后,想法竟是出奇的一致,单打独斗打不过,拉帮结派则一定会打败陈之。这让陈之一时间不得不怀疑,是有人专门在江湖上传播这种领取赏金的途径。 陈之拉着董婉从东来酒楼下经过,不禁感叹岁月之不歇,当年在山阳城参加比武大会,在东来酒楼内与牧尸和尚拼酒,这些事情尚历历在目,却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街上随处可见四五成群的武者,里面还有一些是陈之比较熟悉的面孔,他曾经在比武大会的校场上见过他们,只是他们已经认不出乔装过后的陈之与董婉了。 陈之跟董婉在路边的一个馄饨摊上坐了下来,一人要了一碗馄饨。初冬的馄饨摊升腾起的白雾,比其他季节更盛一些,尤其是掀开锅盖的一刹,热雾腾腾。 陈之不禁想起了那些还没有走出大石村的时光,那时候爷爷还在,他还小,唯一能见到这般壮观的热雾腾空还是在在爷爷掀开蒸馒头布时才能看到。 就在他回忆起往事的时候,馄饨摊边站着的两个人的交谈声打断了他,这两人看样子并不是来吃馄饨的,而是站在火炉边取暖的。 “老许,王旦他们准备去北边入伙,你去不去?” “我就不掺和了,另外,我意思是你也别去了,就凭咱们俩这修为,多半是去充当炮灰的,只怕是没有命去拿赏金了!” “唉,我也想过,不过王旦说了,就算死了也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我这家里上有两个老人,下还有六个兄弟姐妹,这一大家子要想改善生活,我只能去拼一下了,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值得的啊!” “你说的也是,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有双亲,没有兄弟姐妹,到头来爹娘没个人送终,就算是拿了一笔抚恤金也没什么意义啊!” “其实可以拼一把的,只要把握好时机,待遇到那陈之时,我们不主动先冲,或许能留得一命呢!” “刘坤啊刘坤,你都能这样想,别人肯定也会这样想的,你想想,那些武道修为比咱们高的人,在面对陈之时不一定能比咱们多占到多少便宜,但是,他们跑起来绝对比咱们跑的快啊!” 一个叫老许,一个叫刘坤的低微武者,两人在分析了一番前去讨伐陈之的利弊过后,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远远的朝着他俩走了过来。 老许跟刘坤立马站直了身子,笑着对来人喊道:“王旦哥,早啊!” 王旦看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刘坤说道:“王旦哥,我跟老许正在商量跟你一块北上的事。” 王旦点点头:“嗯,你们俩也没吃早饭,我们边吃边说!” 于是王旦带着老许跟刘坤绕到火炉背后,在陈之董婉旁边坐了下来,陈之董婉两人安静的吃着馄饨,并未对三人投去过多关注的目光。 王旦待其余两人坐下后,问道:“你们俩是怎么想的?” 老许跟刘坤在王旦这个主心骨来了之后,不敢妄下定论,于是都摇了摇头。 王旦看了两人一眼后,愤愤说道:“眼下大离的江湖上已经不是捉拿陈之领取赏金那么简单的事了!” 听到此话,老许跟刘坤都是一脸疑惑,一旁正吃馄饨的陈之也悄然放下了筷子。 王旦见两人被自己的话吸引,他一脸严肃的说道:“想必你们还不知道这两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 老许跟刘坤依旧摇摇头。 “陈之五日前出现在大青城,与凤城的青衣剑莫大侠还有一众武者曾经有过一番大战,莫大侠不敌他那雷球邪功,让他跑了!” 老许跟刘坤长大了嘴巴,一是他们一心想要捉拿的陈之已然出现,二是凤城的青衣剑莫伦的大名他们早已听过,他领人竟也是拿那陈之无可奈何,可想而知陈之的厉害。 王旦接着说道:“那陈之逃走了也就罢了,谁知他凶残异常,竟然又返回了大青城,直到将聚集在一起的一百二十七个武者屠戮殆尽,这才扬长而去!” 刘坤闻言惊讶的叫出了声,身后的陈之在听到王旦的话后也是皱起了眉头。 “本以为大青城此事就算作罢,陈之那恶徒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谁曾想到,他竟然在三日前又到了凤城,凤城五十多个江湖武者遭他毒手,横死街头!大家猜测,他应该是一路往北,准备去迎南城找他那情人陆柳去了。所以,眼下整个南边的江湖武者都踏上了北行之路。” 刘坤总算从当初的惊讶当中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说道:“王旦哥,那陈之这么厉害,一个人就能杀了一百多个江湖武者,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迎南城凑热闹了!” 王旦听了刘坤的话,猛地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刘坤,你心中难道就只有那万两赏金吗?就没有一点江湖道义,没有一点侠肝义胆?我刚说了,这已经不是赏金的事了。陈之他屠戮无辜武者,在江湖上掀起这般腥风血雨,简直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刘坤被王旦又吓了一大跳,他颤抖着说道:“对,王旦哥,你说的对!陈之他现如今与整个江湖为敌,就算不为了那万两黄金,我们也有责任去讨伐他这个恶徒,为那些死去的江湖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 王旦起身拍了拍刘坤的肩膀,笑着说道:“对嘛!这才是江湖好儿郎,这才算得上是英雄好汉!” 说罢他又转头看着一直没有表态的老许问道:“许义,你是怎么想的?” 许义讪讪一笑道:“王旦哥,你知道我,本来就贪生怕死,我还想留着一条命照顾爹娘呢,我就暂时不跟着你们一块儿了!” 王旦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爹娘当时取名怎么能给你取一个义字?无能之辈,以后出去了不要再跟别人说是我王旦的兄弟!” 许义满脸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将头低了下去。 这时,王旦又站了起来,他扔给馄饨摊老板几枚铜钱道:“我们不在这儿吃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同桌而吃,我俩这两碗馄饨都给他一人吃!” 他对着老板指了指老许。 “你多吃点,好好练练你那怂胆!刘坤,我们走!” 说罢他带着刘坤径直离开了馄饨摊。 老许看着馄饨摊老板端上来的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口中喃喃道:“他谋反,本就与我等无关,天下换个主子,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主子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子,大元被灭,也不见大元的江湖武者有何作为,不还是跟之前一样活着吗?用他换万两赏金恐怕才是他谋反给江湖带来的唯一益处!除此之外,他又干江湖何事呢?那些被他杀了的武者,又怎么能说是无辜呢,若不是为了杀了他,又怎能死在他手上,不好意思说是为财而死,也算不得是为国捐躯,何必呢?何苦呢?” 老许的声音不大,但都一字不差的传入了陈之的耳中。 老许只吃了一碗馄饨,然后就离开了馄饨摊。不紧不慢地穿过几条街道后,他走进了一个破破旧旧的小院当中。 就在他打算关上院门的时候,一团白纸从天而降。 老许捡起纸团打开,里面包裹着一张百两银票,包着银票的纸上写着一行字。 一份通透当换百两银! 第108章 幡然醒悟 董婉是第一次看到戈壁滩。 “这里真荒凉!” 陈之点点头:“嗯,这儿就是沙漏口,你看到前面那道山没,从中间那道峡谷出去,就又跟南边差不多了,迎南城就在峡谷口往北六七十里地的地方。” 董婉左看看右望望,陈之瞧见她的模样笑了笑,自己第一次到沙漏口来时应该也是她这般模样。 “陈之,你到底哪里得罪齐尚渊了?让他不惜重金悬赏,又栽赃嫁祸,以致要让你与整个江湖为敌。” 陈之摇了摇头:“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我当初在西河大帝帝陵内坏了他的好事,可结果是他已经一统天下,那我于他又有何碍?除此之外,我一直对他都是敬而远之,我想不出他要杀我的理由!” “对啊,你还救过他的命,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普通人都知道要知恩图报,更何况他一个皇帝!不为天下人做榜样也就罢了,竟然还处心积虑的想要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有这样的皇帝,世风又能好到哪里去!” 突然,陈之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这处曾死了很多人的战场。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了!” “嗯?” “因为他是皇帝,具体的来说是因为一句谶言。” 董婉疑惑的看着他,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三年前,大离钦天监奏报一卦,卦言曰,南蟒成蛟,出渊北上,帝骨加身,终替人皇。后来齐尚渊也证实了那只是一句谶言,是时任钦天监监正想要借他之手杀了我替韩千城报仇才编造出来。如今看来,齐尚渊是把这句谶言当真了啊!” “既然他把谶言当真了,为何还要封你为镇北使,等你从塞伦岛回来之后再动手呢?” “呵呵,我想他大概齐已经派人去帝陵内寻过帝骨了,等到发现帝骨不在之时,那几句谶言在他心中就成了铁定的预言了!你记不记得,当初在大青城时听路人说过,齐尚渊他给我定谋反之罪的证据是在我居住的小院内搜到了三件龙袍,一方玉玺,还有数百封大元旧臣的投诚信笺。” 董婉点点头:“意思他当初去给你送贺礼的时候,已经在为今日之事做准备了?” “不错,现在想来,他之所以封我做镇北使,给我独御北境的极权,也是为了让这场谋反看起来更加名正言顺一些罢了。一个空有名头,手无实权的定风王,即便是真的谋反,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既铲除了一众心系故国的大元旧臣,又能除去我这个心头之患,齐尚渊此举还真是一举双得啊!” 董婉叹了口气道:“那个宅心仁厚的皇帝伯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陈之也叹了口气道:“权力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更别说是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皇权。现在想起来,过去发生的一些事也算能解释的通了。当初他对应忠王与韩斐的处置,并不完全是为了报复他们曾带给他的屈辱,他是想借此告诉天下人,想要挑战皇权的人下场都会很惨,难怪当初我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就已经是大发雷霆。 而且,我敢断定,当初苏念念的死,应该也是他指使人去做的,他为了巩固与董伯父的关系,不允许我跟你之间有任何能够影响我们感情的存在,那次在山阳城,韩斐说包括他在内,谋划用苏念念挑拨你我关系的一伙人,在事情败露后,并无人对苏念念起杀心。起初我还以为他没说实话,现在看来,这应该都是齐尚渊他的手笔了!” 董婉听罢眨巴一下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陈之问道:“你还记着苏念念呢?” 陈之并没有刻意的避开她的问题,而是很真诚的回道:“婉儿,你知道的,苏念念她到底是因我而死,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查她的死因,可始终毫无头绪,现在一想,若真是齐尚渊所为,我查不出来也是应该的。” 董婉点点头,然后笑了笑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知恩图报,做人理当如此!” 陈之搂了搂董婉的肩膀:“婉儿,还是你最知我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横断南北的那座山岭前,陈之的心又开始隐隐担心起来,不知陆柳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再往北走了一段距离,前面突然出现了乌泱泱的一帮人,陈之董婉立刻收敛心神,假装若无其事的朝前走了过去。 前面这帮人原来是从南边赶往北边意图讨伐陈之的一帮武者,而之所以聚集在此处,是大离驻军在盘查他们的身份。 士兵盘查的很细,以至于还在等待的江湖武者们有些耐不住了,有人大声喊了起来:“搞什么吗?我们北上是去讨贼的,你们倒把我们防的这么紧,到时候陈之跑了,我们拿不到赏金且不说,要是不能替南边死在他手上的那些江湖朋友报仇,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这人刚说完,旁人也纷纷附和起来,有的江湖武者跟旁的士兵开始互相推搡起来。 这时,士兵队伍中走出一人,他朝着众人挥挥手,见他是一副军官模样的打扮,武者们暂时先安静了下来。 “诸位,盘查的命令是上头下达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还希望你们理解。至于为什么要盘查,是上头担心有陈之的朋友,额,有他的同伙也往北边来了,他们多一个人,你们的对手也会多一个人,这于当前的状况毫无益处啊!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也尽量来快点,尽量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陈之听着乔凡熟悉的声音,一时间颇为感慨,一两个月前,他们还像朋友般待在一起,可现如今,他连他的朋友都不得不说成是他的同伙了。 听了乔凡的话,众武者心急归心急,但也碍于这帮士兵背后的大离朝堂,人群中的抱怨声变得少了些。 小半晌的时间过去,陈之前面还在等待盘查的武者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身后竟然又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人,陈之有些无奈,因为自己促成的这桩江湖盛事,恐怕是前所未有过的! 终于轮到陈之跟董婉接受盘查了。 “从哪里来,叫什么,干什么去?” “山阳城来,我叫陈石,她叫董月,我们去迎南城找人!” “哦?你们不是为了陈之来的北方?” “嗯,我俩不是武道中人。” “好,去了北边不要惹事。” “是!” 果然在乔凡发话过后,士兵们比刚刚的盘问要简单了许多,士兵没发现什么问题后便将二人放行了。 陈之跟董婉刚走出没几步,乔凡赶了上来。 陈之回头看了一眼乔凡,平静的问道:“军爷,有事吗?” 即便他乔装了模样,也刻意改变了声音,但他的眼神不会变,乔凡早在他俩接受盘查时就已经认出了他。 乔凡笑了笑:“没事!” “既然没事,那我们就走了。” 就在陈之拉着董婉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乔凡再一次喊住了他:“陈石,一路顺风!” 陈之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他苦笑一下点点头,然后他对着乔凡做了一个饮酒的姿势。 “军爷,北境风大,夜里冷时不妨饮上一杯!” 乔凡也做出一个饮酒的姿势,笑着说道:“你也一样!” 陈之转身拉起董婉的手,头也不回的朝北走去。乔凡也悻悻回身,往队伍的方向走去。 虽然与陈之交往并不算深,但乔凡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陈之会谋反,他见过陈之那副让他惊为天人的样子,他若是真的要谋反,一人杀去安和城,谁人能挡? “以后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乔凡回到队伍当中,对脸上带着疑惑的手下说道:“他长得像我一位故去的堂弟,见着他,一下勾起了我心里对堂弟的思念,因此便多说了两句!” 手下那几人也没有多想,转头继续盘问余下的那几人。 北风瑟瑟,北境却异常热闹着。 第109章 月如霜 刚走进迎南城,远处就传来一阵喧闹声,陈之暗自皱了皱眉,拉着董婉的手径直往陆府走去。 陆府所在的那条街道的入口处,此时站满了人,议论声沸沸扬扬,却无人敢往前踏入一步。 已经到这儿了,哪里还需要顾虑那么多,他拉着董婉从人群上空越过,径直落在了他们面前。 陈之跟董婉的出现让原本就喧闹的人群更加喧闹了一些,一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着。 “二位快回来,小心陈之!” “对啊,别再送死了!” …… 眼前不算宽敞的街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的还在往外涓涓的淌着鲜血,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董婉有些害怕,她握住陈之的手有些过于用力。 陈之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跨过那些尸体,一步一步朝着陆府大门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呼喊声。 陆府门口的地面上还躺着两具卫兵模样的尸体,陈之从他们身上跨过,走上陆府门前的台阶。 陆府的朱漆大门在一声巨响过后化为一阵尘雾,陈之抱着董婉走了进去。还未进门,就有数十个手持长枪身披甲胄的士兵冲了过来,可他们连陈之的脸都没看清,就被一道冲击波炸倒在地。 “何人在此造次?” 一武将模样的人从屋里走出后朝着陈之大声喊道。 陈之将董婉放下,看着来人问道:“陆柳陆浩山呢?” 那名武将愣了愣,随即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来此找他二人,莫非是陈之同党?” 他话音未落,一杆刚刚士兵摔落的长枪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见状想退,悬浮在空中的长枪就一枪扎进他的肩膀,他吃痛大叫一声。 武将再抬眼看时,陈之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陆柳陆浩山呢?” 武将紧咬牙关,仍旧没有吱声,长枪又毫无预兆的从他肩上抽出,然后瞬间又刺进他的另一个肩膀,他吃痛不已,双膝一软,顺势就跪了下去。 刚跪下,他便又大叫一声,原来长枪再次从他的肩头抽出,一刺一抽后,又复一刺一抽,武将短短的时间里就遭遇了四次剧痛。 而真正让他感到胆寒的是,那杆沾染着他自己的血液的长枪枪尖,此时就悬浮在他额头前不足三寸处,枪尖嗡嗡作响,他也感受到了枪尖上的那股森冷寒意。 “好,我说,我说,陆浩山兄妹刚刚被陈之救走了?” 枪尖再进一寸。 “真的,好汉,我说的是真的,陈之刚刚才来过的,他一气斩杀了数十位江湖武者后,闯入院中,强行将陆浩山兄妹劫走了!” 陈之闻言没好气道:“陈之他为何没杀你?” 武将止不住的颤抖道:“刚听见外面人说陈之来了,我们就躲起来了,等他走了我们才敢出来的。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啊!” 就在这时,迎南城上空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我乃陈之!十日后,牧东城桃花坞,想杀我的尽管来,墓地我已经为诸位选好,哈哈!” 陈之再想辨别说话那人的方位时,已经感应不到了那人的气息。 枪尖依旧悬在武将脑门,陈之低头再问道:“你确定是他带走了陆浩山跟陆柳?” 武将颤颤巍巍的点头道:“末将不敢欺瞒好汉!” 陈之闻言拉着董婉的手转身往外走去,刚走出没几步,他又回头问道:“你说说陆浩山陆柳长什么样?” 武将虽然有些奇怪为何眼前男子明明是来找陆浩山兄妹的,却还要问自己他们是何模样,但看着额头前还悬浮着的枪尖,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陆浩山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约莫四十出头,陆柳身段玲珑,模样一流!” 陈之之所以要问陆浩山陆柳的模样,是他觉得既然齐尚渊有心嫁祸自己,又在江湖上掀起这般风浪,是应该不会只派武将这等无能之辈来看管他们的,或许之前陆府中的陆浩山与陆柳只是一个幌子。 可眼下听那武将的描述,似乎被人带走的又确实是陆柳陆浩山无疑。 他拉着董婉径直跃至半空,离开了陆府所在的街道。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必要跟城里那群围观的人解释自己才是真正的陈之,误解不误解在他心中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早点找到陆柳,顺道看看齐尚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们二人刚到牧东城的时候,南边的武者来的还没几个人,于是他俩假装闲逛在城里兜了好大一圈,在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后,陈之带着董婉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掌柜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将会有很多武者来到牧东城的消息,原本与迎南城差不多的房价,愣是被他往上调了两倍不止,看来北伐陈之一事,不仅对齐尚渊有利,对一众武者有利,甚至对北方的商家都十分有利啊! 陈之佯装很在乎的与客栈掌柜讨价还价过后,他还是掏了比之前要贵上很多的价钱,才勉强领到了一间房。 月光如霜,跟着陈之奔波了一天的董婉,在陈之轻轻的抚拍之下,渐渐睡了下去。陈之看着窗口那略显惨淡的月光,久久无法入睡。 “柳柳,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 安和城,原本已经被陈之炸塌的应忠王府地宫,已经被齐尚渊安排人修缮一新,地宫里只有从小小天窗里射进的微弱月光,显得昏暗无比。 陆浩山搂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靠在墙角,轻轻对他们说道:“孩子别怕,爹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在他们的不远处,陆柳躺在陆夫人的怀中,虚弱的问道:“嫂子,我以后还能怀上孩子吗?” 陆夫人叹了口气,轻轻握住陆柳的手。 “柳柳,你现在身子弱,别想那么多,肯定还能再怀上孩子的!” 长途颠簸,加上无人照顾,陆柳刚到安和城时,便小产了,她一度伤心欲绝,直到最后齐尚渊将他们一家关在一起,在陆夫人的安慰与照顾下,她那虚弱不堪的身心才渐渐的有所好转。 陆柳眼角挂着眼泪:“对不起,嫂子,是我害了你们!” 陆夫人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摇了摇头道:“是我们陆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的!” 陆柳吸了一下鼻子,抬眼看向那扇小小的天窗。 “陈之,你在哪里啊?” 第110章 财神 距离“陈之”在迎南城的十日之约已经过去五日,牧东城里盛况空前,大离旧元的一众江湖武者云集于此,此时他们暂时放下了门户之见,放下了灭国旧仇,只一心想要讨伐陈之,为之前死去的江湖儿女报仇。 只不过最近几日,那“陈之”倒是消停了不少,再没有听到有武者被他杀了的消息,这也让一众武者觉得,他是忌惮他们人多才不敢再贸然出手,想到这里,天南地北的江湖武者们对几日后的约战充满了信心。 又是一日过去,聚集在牧东城的武者们以地域为界定,分成了几组,并都推选出了各自的领头人。这让原本显得杂乱的江湖武者们变得规整起来,竟然有了些许军队的架势。 牧东城城主詹必君站在城墙上,看着城里熙熙攘攘却又整齐划一的江湖武者,喃喃道:“这帮人若是真的齐了心,那得什么样的军队才能与他们对抗啊!李虎,速将牧东城的情况上报给安和城,这几日,尽量以稳为主,切莫惹了这帮糙人,否则他们能将天戳个窟窿出来!” 詹必君手下低头领命,匆匆离开了城墙。 安和城,皇宫内,齐尚渊坐在龙椅上,他看完刚刚从牧东城飞鸽传来的信笺,深深吸了口气。 “此举若成,则可永葆太平,若有差池,难免会引火烧身啊!老曹,他们修炼的如何了?” “回陛下,半步青天境者已有十四人,剩余四人的突破也指日可待!” “差不多了,你带着他们去,无论结果如何,这二十个人不能死!” “是!” 后天便是十日之约了,牧东城里的武者们也做好了随时前往桃花坞的准备。 陈之董婉所在的城东,聚集着凤城与太安城的武者,都是从南边来的。 凤城武者的领头人是玉女剑汪溪惜,管城子境四段,近年来有隐隐突破至五段的迹象,但始终无法真正突破。她手下所带领的凤城武者有三百六十四人,武境修为参差不齐,有武境已入管城子境者,也有金石境一段者。 太安城位于大离西边,地处偏僻,原本人口就不算多,修习武道者更是寥寥,武道领头人叫孙照乾,在大离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的他已经是管城子五段之境,手下武者只有一百三十人,这一百三十人武道修为不高,他们此次到牧东城来,主要是为了见世面的。 山阳城与大青城的武者聚集在城南,山阳城的领头人是飞剑黄征元,以一手离手剑而闻名于大离江湖,也是管城子境三段修为,山阳城一共来了二百八十七位武者,与其他几座城的武者比较的话,不算多,也不算少。 大青城的领头人叫徐定坤,是大名鼎鼎的徐家庄庄主,大青城由于之前被“陈之”当街斩杀了一百多江湖武者,所以此次北伐的武者数量不算太多,仅二百二十余人,但他们是士气最昂扬的,当然也是最想杀了陈之的。 牧东城城中位置住着中元城跟安和城的武者,在连玺成被老曹杀了后,一个叫付豪的人暂时取代了他的位置,他理所当然的被推举为了中元城武者的领头人。安和城的领头人叫华旭天,是一名刀客。 大离都城与旧元故都原本就是武道兴盛之地,所以也是这次参加北伐的几座城里武者人数最多的,两地相和,总计八百二十余人。 牧东城武者选出的领头人是万道池,所拥武者一百八十四人。 黄龙城与望北城跟南边的太安城一样,由于分属旧元极北极西之地,人烟稀少,因此武者数量也比较少。两地加起来才三百来人,选两个领头人没什么必要,因此他们干脆就合在一起,选了一个望北城的武者做领头人。 近三千多个江湖武者同时居住在牧东城的这几日,本城的城民倒还罢了,毕竟他们与这些武者打交道的机会少,而且他们对于这些“江湖草莽”的害怕多过了敬仰,因此即便碰上了,他们也会离得远远的。 最开心的当属城里酒家客栈的掌柜,他们从开店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火爆的生意,他们在明白事情的原委后,他们甚至希望能够多出个几个“陈之”。 一个月出一个有点频繁了,半年出一个最好。他们才不会觉得陈之是什么反贼恶徒,在他们心中,陈之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财神爷。 近三千个人在紧张与兴奋中又挨过了一天,第三天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便从牧东城出发,往西南方的桃花坞进发。 陈之董婉混在凤城的武者当中,因为凤城的武者中有不少女子,因此董婉不会显得太过突兀,更重要的是女子相对于男子来说,江湖戾气要少上许多,警惕性也要低一些。 走在董婉身边的就是一个持剑女子,她虽然见陈之两人有些面生,但也没有多问,她对董婉陈之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后,三个人并肩朝前走去。 天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牧东城有二十多里地了,距离桃花坞,尚还有四十多里地。 持剑女子看了看周围,一片冬日里才有萧索。一阵风吹来,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袖。 转头笑着对董婉说道:“这北边还真是冷呢!” 董婉也微笑着点点头:“就是的,比南方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些!” 持剑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囊:“你穿的单薄,要不要喝上一口御御寒?” 董婉笑着摇摇头:“谢谢,我这会儿不喝!” 女子闻言回过头,打开酒壶,美美的喝上了一口。 “果然还是烧酒更配北方的风!” 刚盖上酒囊的盖子,她突然想起那边还有一位男子,于是她将酒囊递给陈之:“你会喝酒?” 见她一番好意,陈之道过谢后,便接过酒囊喝了一口,果然是烧酒,不比当初肖宇辰的烧刀子弱。 “二位是凤城哪里人?” 三人总算是比刚刚熟络了些,持剑女子开始主动问起他们话来。 陈之笑着回道:“我俩是清河镇人。” “哦,原来是清河镇的,清河镇离着山阳城比凤城还近些,难怪之前从未见过二位!你们武道修为如何?待会儿打起来时可要小心一些。” 陈之嗯了一声道:“多谢阁下关心,你也小心一点。” 持剑女子脸色看上去比之前要缓和了不少,应该是烧酒的缘故,此时的她不冷了,也不紧张了。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前面的大队人马突然停了下来。 牧东城的领头人万道池朝着身后的一千多武者喊道:“众位,桃花坞到了,大家小心行事!” 持剑女子本就不多的酒意全部消散,她转头看着陈之董婉:“一定要小心,回去的路上再请二位喝酒!” 陈之董婉点点头,一行人在短暂的停歇过后,再度动身,缓缓朝着桃花坞走去。 第111章 桃花坞 登上一座平缓的小山坡,地势突然下降,前方出现一个被山丘所拢抱着的盆地,盆地即为桃花坞。 已是隆冬时节,桃花坞里没有桃花,只剩下光秃秃的桃树,这些桃树像是一个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桃树的枝杈则像是他们干枯的手指,不屈的指向天空,等着春风再来。 等了一个时辰,“陈之”依旧没有出现。 有按耐不住的武者开始嚷嚷了起来。 “逆贼陈之,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他不会是见我们人多不敢来了?” …… 陈之并未理会人群中的吵闹声,他靠在一棵拳头粗细的桃树旁,心中复盘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 齐尚渊为何要杀他的原因他已清楚,派人假扮他屠杀江湖人士,让他与整个江湖为敌,他也想得通。 可是将他与一众江湖武者引至桃花坞这件事,他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儿,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东南西北,整个江湖上的武者都差不多在桃花坞里,你说假的你会来吗?” 董婉的话猛然点醒了陈之。 “不好,齐尚渊想借此机会灭了整个江湖!” 董婉有些不解:“他为何要灭了整个江湖呢?” 陈之皱眉道:“自古以来,江湖一直都不受朝堂所管,因为武者的存在,导致皇权的稳固存在一定的不稳定性。齐尚渊要的是一个没有江湖,他可以对整个天下拥有绝对权力的大离,所以。” 他话尚未说完,便猛地抬头朝着桃花坞四周的山顶看去。 先是一阵山鸟扑腾着翅膀往天际飞去,片刻后,山顶上出现了二十个佩戴金色面具的人,他们分开而站,将整个桃花坞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桃花坞里的两千多武者瞬间安静了下来。 当敌人真正出现在眼前,他们心中没有了刚刚就差冲破天际的昂扬斗志,虽然看不清面具人的样貌,但是那二十双充满杀意的眼睛,让武者们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二十个面具人竟然让两千多武者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当中,看来,人数在强者面前真的算不得什么。 就在双方紧张对峙的时候,有一人划破天际,径直落在了桃花坞里。 来人正是老曹,他就站在陈之面前。 同样都将气势攀升至最高的老曹与陈之,让桃花坞里的其他武者莫名产生一种心悸,他们看着不远处正对峙着的那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得安静立在原地。 刚刚还给陈之递酒喝的那名持剑女子,这时才反应过来,那男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陈之一边扯下自己乔装时贴上的假须假发,一边问道。 “他想杀了我,还要灭了整个江湖?” “王,陈公子,你真的很聪明!” 陈之看着老曹,很真诚的问道:“陆柳现在何处?” 老曹皱了皱眉后回道:“在安和城,她和陆浩山一家都还活着!” 原来前些日子在迎南城被带走的“陆柳”还真是一个幌子,只是为了让江湖上的武者相信,陈之是真的到了北边。 陈之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他长舒一口气后说道:“老曹,他就那么肯定你能杀了我?” 老曹摇了摇头:“陈公子,我不是为了杀你来的,而是为了防止你救其他人才来的!” 陈之闻言愣了愣,继而哈哈笑道:“老曹,他们背后地不知说了我多少坏话,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你认为我会救他们?” 老曹点点头:“你会的!” 江湖武者中终于有人无法忍受这压抑的氛围,转而怒吼道:“他妈的,杀啊!” 沉默的武者们像是一团干燥了很久的棉絮,这一声怒吼像是一点火星,瞬间就将他们点燃。 两千多个武者,杀声震天动地,他们分作几路,朝着山顶上的面具人冲了上去。 二十个金色面具人此时还无动于衷着,直到老曹伸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后,他们这才冲进了人群当中。 桃花坞内顿时间,喊杀声与哀嚎声混作一团。 陈之拉着董婉就那样无动于衷的站着,老曹则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陈之。 陈之无奈笑了笑:“你不出手,那二十人未必是那两千人的对手,他们里不乏有高手!” 老曹则淡淡回道:“十四个半步青天境者,六个管城子境五段者,或许不能将那两千人杀干杀尽,但只要你不出手,他们只要想走肯定还是能走掉的!” 陈之皱了皱眉道:“他就这般恐惧么?大离国有多少年,江湖就存在了多少年,何以到他这儿,就容不得江湖了?” 老曹摇摇头:“我只听陛下旨意,不敢擅自揣测圣意!” 董婉握陈之手的力道变大了些,陈之与老曹说话之际,她一直盯着远处的战场,纷乱之中,不断有人倒下。 人群中飞溅而出的鲜血,落在桃树干枯的枝头上,像是提前盛放了的桃花。 就在这时,董婉突然抽回握着陈之的手捂住了嘴巴,原来她看到今日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持剑女子被一金色面具人一脚踢飞了好远。 陈之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 “此战与婉儿无关!” 老曹点点头:“与董姑娘无关,我的人也不会伤到董姑娘!” 虽然分属不同阵营,但陈之心里还是相信老曹的,他右手轻挥,董婉被一股柔力包裹,瞬间就往桃花坞外飞去。 董婉虽然担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大声喊道:“陈之,小心!” 这一声呼喊,让桃花坞里的激战猛然间停滞了一下。 一众武者不禁偏头朝着陈之的方向看去,原来今日大战的正主就在那里! 一个分神,又有数位武者在金色面具人的手中倒下,回过神的武者继续与金色面具人对战,而外围的一些人则拎着手中兵器朝着陈之冲了过去。 “陈之在这儿,冲啊!” 老曹看着这戏谑的一幕,问道:“确定要救?” 陈之叹了口气,身形一闪,就消失在老曹面前,再出现时,他已经到了最近的一个金色面具人身前。 老曹暗自惊叹一句:“他的修为又有所提升么?”,说罢他也瞬间朝着陈之奔了过去。 第112章 唬人 见今日之战的正主陈之也与金色面具打了起来,一旁的武者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一想到他们之所以北上到此,不就是为了杀掉眼前男子,为死在他手上的江湖兄弟报仇吗? 于是,这些武者趁着陈之与金色面具人缠斗之际,朝着他的后背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与此同时,老曹也已出现在陈之身旁,虽然他说他只是为了阻止陈之救这些江湖武者而来,但他也知道陈之的本事,出手时也用上了七八分力。 陈之此时已经不是腹背受敌,而是三面受敌,他还要兼顾不会失手伤了江湖武者,又要趁着老曹阻拦的空档对金色面具人发起攻击。一心分作三用,导致他的心神一时间出现些许颓态。 一个分神,金色面具男一掌拍在他的肩上,虽然不至重伤,但也让他吃了些苦头。 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他心随意动,一个尺余大小的紫色雷球出现在他与老曹,与金色面具人,还有那四五十余江湖武者中间。 紫色雷球即现即炸,金色面具男被冲击波击中,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山坡上,不知死活,老曹也被一下击退数丈远。 至于那些江湖武者,则被陈之用两仪罡挡下了雷球的冲击波,除了耳膜嗡嗡作响外,都没受什么伤。 金色面具人的杀意他们是可以切切实实感受到的,自己这伙人已经有数十人死在了金色面具人的手上了。同样的杀意他们在陈之身上却是看不到半分,这个屠戮了上百名江湖武者的恶徒为什么到头来还要帮他们?他们震惊疑惑之余,也变得迷茫起来。 就在他们愣神之际,陈之又往另外一个金色面具人奔了过去。 老曹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不知死活的那个金色面具人,瞬间朝着陈之爆冲了过去。 齐尚渊交待的任务一是让他拦住陈之,二是让二十个面具人将那一众江湖武者灭掉。但临别之际,齐尚渊又郑重的告诉他,要务必保证这二十个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武道高手不能出事。 齐尚渊对陈之的态度让老曹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但眼下陈之已经威胁到了那些面具人的性命,所以他也顾不得会不会伤了陈之,保住那二十人的性命才是齐尚渊交待的重中之重。 陈之正准备故技重施,强行击退金色面具人的时候,已然使出全力的老曹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紫色雷球尚未凝出之际,老曹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 一声不亚于雷球炸开的巨响过后,陈之喷出一口鲜血,随即转身一拳朝着老曹砸了过去。 身后被他阻拦了片刻的金色面具人立马又朝着武者杀了过去,面具人心里很清楚,他们的目标不是陈之,而是一众江湖武者。 陈之也随即反应过来,眼下要想阻止那些金色面具人,只有先处理了老曹。 陈之与老曹近身缠斗起来,一时间内高下难分。 桃花坞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两千余江湖武者,差不多已有三百多人殒命在面具人手中,而那还剩下的十九个面具人,虽然也有受伤者,但都伤的不重。 不能再拖下去了,如今唯有拼尽全力了。 陈之心里想罢,一个泛着紫色涟漪与道家真言的光罩顺江将他跟老曹包裹了起来,他的身体周围则出现了一个与大光罩几乎一样的一个小光罩。 老曹微眯着眼睛道:“这便那招界元爆么?”,说罢,他的周身也泛出一团淡蓝色的涟漪。 陈之点点头,两人中间位置出现一个三尺大小的紫色雷球。 上次在面对十八血罗刹时,他使出界元爆一式,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此式的威力,因此当初他凝出了一颗直径足有一丈的雷球。最终,界元爆让十八血罗刹灰飞烟灭,但他也差不多丢了大半条命。 今日,他还不想与老曹拼命,所以凝出的雷球就小了些,但外围的两仪罡光罩也比上次的小了些,承受雷球炸开的空间也随之变小了不少,所以,这三尺雷球的界元爆,威力也不容小觑。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圈紫色涟漪朝着周围散去,还在激战的面具人与江湖武者,耳中骨膜嗡嗡作响,修为低下者耳中已有鲜血流出,强如金色面具者,也不堪耳膜之痛转而用手捂住了耳朵。 界元爆,以两仪罡为界元,雷球的暴躁能量与冲击波在界元内反复冲撞,直到界元破裂,能量被彻底消融。 紫光散去,蓬头散发的陈之对面站着已经七窍流血的老曹,老曹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 “陈公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 陈之呵呵笑道:“功法都是人创的,别人能创,我为何不能创?” 刚说罢,他便喷出一口鲜血。 老曹看着陈之:“这下,我拦不下你,你也拦不下他们了!” 老曹说罢朝着已经停手的十九个金色面具人喊道:“速战速决,务必杀干杀尽!” 金色面具人闻言立马又冲杀进人群当中,比刚刚的攻势还要猛烈,而且他们似乎越杀,修为越有所提升,越打,那些江湖武者就会越显吃力。 陈之当然也发现了异样,他问道:“老曹,以战养战也不至于养的这么快?” 老曹点点头道:“这便是玄天诀的奥秘之处,本就是提升武境修为的上等功法,若是辅以战斗,速度会提升的更快,若是再配上杀戮的话,提升修为的速度则堪称神速!” 陈之笑了笑说道:“看来不能让他们再养下去了,老曹,你歇的怎么样了?” 老曹愣了愣:“意思你歇好了?” 老曹话音刚落,一道粗壮的雷电从天而降,径直劈在了一个金色面具人的头顶,金色面具人尚未来得及发出呼喊,就僵直了身体朝后倒了下去。 老曹大惊,立马朝着那人飞了过去,来到金色面具人跟前,老曹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已经死透的不能再死。 就在这时,天空上有隐隐有雷鸣声传出,老曹抬头看去,又有十八道粗壮的雷电,蓄势待发。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要不要杀那群江湖武者,他大声朝着其他的金色面具人喊道:“快撤!” 激战中看到自己人被一雷劈死后的剩余十八个金色面具人本就心有余悸,再加上他们也注意到了天空上那十八道蓄势待发的雷电,此时听到老曹喊撤,十八个人头也不回的朝着桃花坞外飞去。 老曹回头看了一眼陈之,陈之嘴角微微扬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老曹一阵心悸后也跟着金色面具人离开了桃花坞。 待感受到老曹与那些金色面具人的气息已经远去,陈之喃喃一句:“差点就没唬住啊!” 说罢他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黑,瞬间就倒了下去。 原来界元爆过后他比起老曹尚有一丝余力,之所以假装力竭,就是为了那道一击必杀的紫雷。老曹若是再留半刻,便会发现后来那十八道雷,只是陈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制造出的假象。 十八道天雷根本不会降下来,而陈之已经彻底力竭。 第113章 解惑 桃花坞里还活着一千多个武者,在金色面具人离去后,他们瞬间蜂拥而上,将陈之团团围了起来。 董婉从山坡上狂奔下来,她推开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江湖武者,硬生生从人群当中挤了进去。 这群刚从金色面具人手中躲过一劫的武者们,显然已经忘记了刚刚金色面具人带给他们的巨大威压与自己这边不轻的伤亡,有甚者心中已经开始怪地上躺着的那位年轻人不该击退了那些面具人,让他们没能亲自杀了面具人。 他们又将残存的杀意转移到了陈之的身上。 董婉看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武者们,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有着一种对他们的蔑视。 短暂的对峙过后,一个在刚刚大战中浑水摸鱼才没有受伤的武者大声嚷嚷道:“还等什么?杀了这逆贼,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个武者应该是从山阳城来的,因为他话音刚落就被山阳城的领头人黄征元一把揪住衣领扔到了人群后方,显然黄征元已经见过了他浑水摸鱼的样子。 就在这时,曾经与陈之董婉同行的那名来自凤城的持剑女子,嗖的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跃到了董婉身边,她背对陈之,面朝一众武者,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剩下的一千多人中,大部分是修为低下者,在刚刚与金色面具人的激战当中,他们虽然也震惊于面具人的凌厉霸道,但在他们心中,还是跟之前想要讨伐陈之时一样,他们觉得人多才是王道,虽然已有不少兄弟死在了面具人的手上,但最后他们肯定是会战胜面具人的。 为数不多的高手,尤其是那几位领头人,他们很清楚面具人的实力,他们根本没法对那些面具人造成重创,再打下去的结果就是自己这方会死更多的人。而且他们也清楚的感知到那些金色面具人越战越昂扬的斗志,越打越水涨船高的修为。 见持剑女子有意护着陈之,凤城武者的领头人玉女剑汪溪惜也走到了人群前,她刚才与面具人大战时受了不轻的伤,嘴角还挂着尚未干涸的血渍。 “诸位,此事当中定有隐情,何不等他醒来,问个明白?” 又一个武道修为不高,但有着一副“古道热肠”的武者嚷嚷道:“他之前杀了我们那么多江湖朋友,我们就是为了杀他而来的,还等什么呢?” 大青城徐定坤此时走到人群前:“汪剑侠说的没错,这里面定有隐情,为何陈之他之前杀了我们的江湖朋友,如今却要救我们呢?而且,现在想来,之前见过他动手杀人的都说他当时也戴着一副金色面具,既然他每次都是以陈之的身份去杀人,又何必带上面具去装模作样呢?如今地上这位才是陈之的真正面容,你们何时见过他亲手杀人?” 徐定坤此人在南疆江湖上的威望甚高,听了他的话,一众武者的杀意渐渐淡去,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会不会在演苦肉计啊?” “他演苦肉计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让我们不再恨他,不再找他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可是照他的身手,若与那金色面具人是一伙的,根本不必害怕我们啊!” “对啊,那是为了什么呢?” “想不通,只有等他醒了,问问他了!”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从山阳城来的王旦站了出来。 “徐庄主说的有道理,这一路我都觉得陈之他乔装后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刚才我才猛然想起,我还没到北边来的时候,在山阳城里见过他,他也是与这个女子一起的,但那个时候,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在迎南城了!” 众人疑惑之时,迎南城的一名武者说道:“是的,我也想起来了,当初带着金色面具的陈之从陆府救走陆柳陆浩山后,这两个人是后到的陆府门前。” 这名武者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说道:“我见过那陈之之前杀人时候的样子,他用的是一把长剑,而非刚刚那种雷电功法!” “我也见过,不过我见到他用的是一种很厉害的爪功,也不曾见到他用着雷电功法!刚刚那二十人中,似乎有一人用的正是那种爪功!”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声,在他们的分析与回想下,事情的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 徐定坤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现在看来,之前杀人的陈之极有可能是有人假扮的,这个陈之才是真正的陈之!我们不能放过凶手,但也不能冤枉好人,所以大家稍安勿躁,待他醒来,我们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一众武者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这时几个领头人都来到了人群前方。 董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武者,冷哼一声道:“算你们还有良心!” 就在这时,陈之醒了过来,他看着周围的人,踉跄的站起身子,董婉将他扶稳。 “诸位,这是还想找我报仇吗?” 徐定坤讪讪一笑道:“陈公子,我们有些事想不明白,还请阁下替我们解惑。” 陈之瞧见众人的态度,一时有些不解,董婉对他说道:“他们还不算笨,能猜到之前是有人假扮你去杀人的!” 陈之点了点头,朝着徐定坤问道:“阁下是?” “大青城徐定坤!” “原来是徐庄主,阁下大名我早已有所耳闻。” “不敢当,不敢当,陈公子,他们为何会假扮你去屠杀大离的江湖武者?” 徐定坤没有问是否是有人假扮陈之去杀人,而是直接问他们为何会假扮他去杀人,不可谓不妙,既给了陈之面子,又进而能通过了解那些人的动机来判断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 “我谋逆之事,与江湖有何干系?” 徐定坤皱了皱眉道:“朝堂之事,与我江湖无关!” “那好,徐庄主,你想想,要是有人要借江湖之手杀我,会怎么办?” 徐定坤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先前朝上发布的巨额悬赏,就是为了把本事朝堂上的谋逆之事与江湖扯上关系,用江湖来对付你,这也是此次江湖涌动之初因!” 陈之点点头继续说道:“单凭赏金是远远不够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江湖上并不全是勇夫,就比如徐庄主你,你会为了那万两赏金而追杀我吗?还有那几位领头人,他们会吗?” 徐定坤微眯双眼:“所以,他们才要假扮你在江湖上掀起一场杀戮,赏金不够,就用仇恨来凑,为了万两赏金不会来的人,为了江湖之荣誉与安宁,为了替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无论东西南北,都是会众志成城前来讨伐你的!” 陈之点了点头。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你也已经暴露了身份,他们为何还会对我们这些武者下死手?” 陈之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他们不确定我会不会出现在桃花坞,既然如此,不妨替我与诸位结的仇再结的大些,这样的话,我再面对你们的时候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定坤回头看着其余几个领头人,笑了笑道:“我们还真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他与陈之的对话,后面的一众武者可能听不太清,但这几个领头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眼下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几个领头人回到各自的武者周围,细讲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武者有的直到领头人说完也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很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次讨伐之事已经告一段落,现在该各回各家了!至于用陈之换赏金一事,就只能在心底幻想一下了。 且不说打不打得过陈之,就是能打过,他才从金色面具人手中救下他们,这帮以道义为宗旨的江湖人,不念恩也就罢了,是万万不敢恩将仇报的。 那些死去的武者,有朋友的,尸体会被他的朋友带回老家,而没有人管的,则被就近埋了,永远的留在了桃花坞。 事情已了,一千多武者纷纷离开了桃花坞,原本划分好的队伍就地解散,领头人也失去了意义,他们成群的往牧东城走去,失去的旧友终将被新结识的朋友所替代。北伐没什么结果,但酒还是要喝的,牧东城恐怕还得热闹几天。 陈之董婉已经登上了山坡,就在这时,徐定坤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陈公子,董姑娘,这是我女儿徐圆!” 陈之董婉对女子笑着打了个招呼。 陈之问道:“徐庄主怎么还没走?” 徐定坤笑了笑道:“陈公子,你确定他们出了桃花坞就会没事了吗?” 陈之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所有人!” 徐定坤点点头道:“不知道他们想没想到,但我很清楚,如果之前皇帝派人假装你去杀人是了挑起仇恨的话,那今日那二十人所为,明显是奔着要灭掉整个江湖去的。如今,事情已经败露,就怕他还不肯死心啊!” 陈之看着那群渐行渐远的身影,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位皇帝,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想杀我,却不直接杀,先定罪,再借用江湖力量,可见他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他是不愿将他残暴的一面展示给世人的。所以,他费尽心思将所有武者引到桃花坞来,是抱着一举定乾坤的心思的,只要将这里的武者杀干杀尽,那此事就将由我一个人承担,世人只会记得是我覆灭了整个江湖。现如今,武者们离开桃花坞,他再想覆灭江湖就没那么容易了,逐个击破费时费力,而且时间长了也会被人发现端倪,所以我敢断定,他是不会再对江湖出手了!” 徐定坤也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千百年来,江湖与庙堂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倘若他们再想动手,我会让他们不死也脱层皮的!走,陈公子,我请二位喝酒!” 桃花坞里只剩下风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陈之一行四人缓缓下山而去。 第114章 黑雾 大离的江湖已经与陈之和解,但大离的朝堂还没有,他依然是那个被朝堂通缉的逆犯。 陈之董婉跟徐定坤以及他的女儿徐圆一起到了沙漏口南边,董婉这一路上与徐圆交谈甚欢。 徐圆长相清秀,但身上有一股英气,言谈之间尽显豪迈,她与董婉能够说到一起去,两人都有点相见恨晚。 再往南走了一段距离后,陈之对徐定坤说道。 “徐庄主,我跟婉儿直接去安和城,以后有机会了再见!” 徐定坤点点头道:“陈公子保重,以后到了大青城,一定要来徐家庄坐坐!” 陈之点点头,一旁的徐圆拉着董婉的手:“婉儿姐姐,保重,记得来徐家庄看我!” 董婉笑了笑:“圆圆,徐庄主,我尚有一事麻烦二位!” 徐圆点头道:“你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听了徐圆的话,徐定坤无奈道:“一个小小女子,没点女子的样子,整日与刀剑为伴,满腹江湖道义,唉,你这样,哪个小伙子敢跟你在一起!” 董婉呵呵笑道:“圆圆英姿飒爽,我想学还学不像呢!圆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替我跑个路!”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徐圆:“你南下经过山阳城时,将此信交给山阳城的何展侠,山阳城认识他的人多,你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他了!” 徐圆接过信收入袖中,这下轮到陈之有些疑惑了:“婉儿,你是什么时候写的信?” “刚刚在牧东城吃饭的时候写的,这是我的事,你就别管啦!” 陈之有些懵,他皱起眉又挠了挠头,什么时候给别的男子写信的事都变得与他无关了? 瞧见陈之的模样,董婉跟徐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目送徐定坤徐圆离开,陈之跟董婉这才踏上那条运兵古道,往安和城的方向走去。 “婉儿,你怎么突然想起给何展侠写信了?” “你猜猜!” “我要是能猜着我就不用问你了,你快告诉我,你给他写了什么?” “呵呵,写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信是谁给他送去的!” 陈之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想把徐圆介绍给何展侠?” 董婉点点头:“徐圆是个好姑娘,何展侠本性不坏,但后天有点顽劣,必须得徐圆这样的姑娘才能镇的住他!” 陈之对此深表赞同:“确实如此,何展侠那一份大家业,也确实得要徐圆这样见过世面又刚毅的女子才能帮他守住!” 董婉闻言笑呵呵道:“我们也别想的太远啦,你以为谁都会跟我俩一样,一见钟情吗?那得看他们俩之间互相有没有眼缘了!” 陈之嗯了一声道:“一见钟情,婉儿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董婉看着他微笑着说道:“大概是醉酒醒来,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 当初在龙湾镇的饭馆内,那让他有些失神的惊魂一瞥,城隍庙她刚醒来时楚楚动人的模样,一幕幕往事,仿似就在昨日。 陈之拉起董婉的手,跃至空中,划空而过的样子,宛若一对鸿雁,翩翩成双。 安和城,皇宫内。 齐尚渊在摒退旁人后,举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了老曹的肩上,老曹一声不吭的跪着。 “这就是你办的差事?两千多个人,就杀了四五百?说了让你务必保证那二十个人无事,伤了一个不算,竟然还死了一个,你不是青天境中境吗?走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能拦下陈之吗?” 老曹缓缓抬起头。 “陛下,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砸了老曹一砚台,又训斥了一番他后,齐尚渊心中怒气已去大半,他缓缓走到龙椅边坐下。 “罢了,也是我低估了陈之,你确定他跟你一样是实打实的青天境中境吗?” 老曹点点头道:“只怕是比我还高一点,他使出界元爆一式后,我与他几近力竭,可他竟然还能引出十九道天雷,我虽然还能拦下一两道天雷,但绝不可能拦下十八道。陛下,恕臣无能!” 齐尚渊若有所思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武道修为提升如此之快,绝无可能!” 老曹疑惑的看着齐尚渊问道:“可那十八道天雷是臣亲眼看到的啊!” 齐尚渊冷哼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那道一击必杀的天雷已经是他的全部气力,而余下未曾落下的天雷,只是他做出的样子?” 老曹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懊悔道:“极有可能是陛下说的这样,陈之他是唬我的!” 齐尚渊看了一眼老曹,淡淡说道:“也怪我交待在先,不容许那二十人出事,才让你不敢冒险去阻拦,罢了,此事就算了,受伤的那人伤的重不重?” 老曹低头回道:“再有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齐尚渊点点头道:“那就好,行了,你先下去,陈之估计再有几日也该到了!” 老曹闻言跪拜之后,起身往殿外走去,刚走出没几步,他又回头对齐尚渊说道。 “陛下,此次绞杀江湖武者是老臣大意了,老臣愿意赎罪,陛下请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将大离江湖上的武者斩杀干净!” 听到这句话,齐尚渊气不打一处来,他拿起桌上的印章又朝老曹砸了过去。 “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这会儿那帮子武者估计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你这会儿再去杀,真要让天下人都觉得我容不下江湖,容不下天下的武者?就此罢手,朝堂与江湖尚有缓和的余地,再出手,只怕是我容不得他们,他们也容不得我了,大元初定,若是北境跟江湖搅和到一起,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老曹闻言,不敢再多言语,悻悻离开了大殿。 待老曹走后,齐尚渊收敛起怒容,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盯着与大殿隔着偌大广场的影壁,影壁上有九条团龙,气吞山河,栩栩如生。 “陈之,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齐尚渊先是瞳仁中升腾起一股黑雾,继而整个人被一团黑雾所包裹,大殿里的气温骤然下降,大殿四角的长明灯不堪寒意,火光颤抖几下后便熄灭了。 旧应忠王府的地宫内,陆浩山自从被老曹废去修为后,身体愈发变的差了,他整日整日的咳嗽着,望着那方小小天窗,他回想起了过往的风华,不由得悲上心头。 陆柳看着他那紧蹙的眉头,心中满是担忧,当然还有深深的自责,虽然她不愿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与陈之的相识,但事实是这一切就是因为陈之才造成的。 倒是陆夫人,身处这地宫之中,不仅没有消沉,反倒时常开导陆浩山兄妹二人。 她宽慰两人说,只要人不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在这地牢内,他们会比平时相聚在一起的时间还多,而且她也坚信,陈之一定会救出他们的。 到后来,陆浩山也变得乐观起来,什么武道修为,什么位高权重,都不及妻儿家人陪在身边更有意义,若是此次侥幸不死,那他就会带着妻儿寻一处僻静之所,安度晚年。若是此次必死,他更要好好珍惜与妻儿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自此,地牢只是困住了他们的躯体,他们的灵魂仍是乐观的,是自由的。 第115章 长兴殿 安和城外十多里地处,一持剑男子出现在陈之董婉面前。 “易大侠怎么没去北边?” “我去北边做甚?打也打不过你,帮又帮不上你,还是在安和城里待着舒坦!” “易兄,世间少有像你一般活的通透的人了!” “陈之,听说你用两仪罡跟御雷诀自创了一式界元爆,威力很大啊!” “说到这儿,我还要感谢你,易兄,若不是你传我的两仪罡功法,我今日也不能安然回到安和城。” “你千万别这样说,两仪罡在我这儿只能算是保命功法,而且我也修的不精,只有你用它才是真正的将它发扬光大了,我师父要是还活着,他一定会夸你的!” “呵呵,易兄,你这是打算去哪?还是就为了等我?” “陈之,我知道你来安和城要干嘛,我还欠你四十五招,但此次之事,恕我不能帮你,姑且让我替你守着董姑娘!” 陈之闻言点点头道:“好,易兄,你若肯护着婉儿,我们之间的账就此一笔勾销!” 天空上,有几片雪花落了下来,雪花大如鹅毛,看来,一场大雪即将降临。果不其然,只片刻的功夫,天地间便变成了一片白茫茫,雪花堆叠在一起,簌簌而下。 董婉帮陈之拂去肩上的雪花。 “陈之,你小心一点,我等你回来!” 陈之笑了笑道:“我一定会回来的,易兄,婉儿就拜托你了!” 易清扬郑重的点了点头。 在漫天大雪中,陈之拔地而起,宛若一只白鹭,直奔安和城皇宫而去。 易清扬带着满眼担忧的董婉,缓缓朝自己的家走去。 陈之一袭白衣,与这漫天白雪相得益彰,他经过的地方,雪花被疾风席卷,留在空中肆意飞舞,久久不肯落下。 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他身后飞舞着的雪花连绵起来,像是一条白色的巨龙,朝着皇宫奔腾翻涌而去。 北伐无果后已经回到安和城的武者们,抬头看着陈之那卓越风姿,赞叹几句的同时,也无比期待着这一场江湖与庙堂之间的较量。 齐尚渊意欲覆灭江湖的意图,他们差不多都已知晓,但再没有人站出来像之前讨伐陈之时一样将他们聚拢而向朝堂发起复仇,与大离王朝作对的后果是他们无法承担的。 讨伐陈之他们只需要面对陈之一人,而想要讨伐大离王朝,他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所以在齐尚渊住手后,这些江湖武者们心中虽然有怒,但也不得不忍了下来。 他们前几日要杀的人,如今倒成了他们唯一的寄托,他们才不管他是什么谋逆之犯,此刻在他们心中,陈之就代表着他们整个江湖。 安和城皇宫,长兴殿内。 老曹看着地上躺着的十九具白骨,他默默跪倒在了地上。 齐尚渊一袭黄袍无风自鼓,他走到老曹面前。 “你心底很恨我?” 老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陛下救下老臣性命后,老臣就发过誓,这条命就是陛下你的了!” “若朝堂上全是跟你一般忠心的人,”,齐尚渊话未说完便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说罢,他眼中尚存的一点悲悯彻底被黑雾所淹没,他伸出一只手,放在老曹的头上。 老曹喃喃道:“陛下,我再也不欠你的了。” 被皇恩束缚了一生,老曹终于可以自由了,他很坦然的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长兴殿里又多出一具白骨。 与此同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皇宫上空响起。 “齐尚渊,还我陆柳!” 一团黑雾,瞬间将齐尚渊包裹起来,他从长兴殿一跃而出,直奔陈之而去,黑雾留下淡淡残影,像是一条黑龙。 白衣黑雾粗暴的撞上,一声巨响,两人脚下四座大殿应声崩塌。 陈之单手握住齐尚渊的喉咙。 “陆柳在哪?” “嘿嘿,师弟,等我杀了你,再送她去下面与你相聚!” 陈之闻言一拳砸向齐尚渊,一拳未落,再砸一拳。 齐尚渊在陈之的接连重击之下,身形连连后退,陈之则紧追不舍,拳头如雨点般不停的砸向他。 又是嘭的一声巨响,陈之与齐尚渊两人径直从长兴殿的屋顶撞进了殿内。 两人暂时分开,屋顶的瓦片跟雪花一般簌簌而落。 陈之看着地上的二十具白骨,不禁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之前那二十个面具人?” 齐尚渊依旧被一团黑雾笼罩着。 “不错,陈之,你之前猜的有对的,也有错的,我之所以派他们去牧东城,是有灭了大离江湖的意思,不过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以战养战,快速提升武境修为,以便我早日练成乌龙神煞。” “那二十人已有一人被我杀死,这里面多出的一人是谁?” 齐尚渊没有回答陈之的问话。 陈之想起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人,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那团黑雾:“是老曹?师兄,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齐尚渊闻言转身走向龙椅,那团黑雾变成九条黑龙在他的周身缠绕盘旋着,他走到龙椅上坐下,然后看着陈之大声笑了起来。 “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问的好!三十年前,我与韩冰同拜你父亲为师,修习武道,我天赋不如韩冰,我乃大离皇子,竟然比不过一个街头乞儿,心情何止用难堪二字形容。 二十年前,与萧问天一战,我至今都记得面对真正强者时的那股深深的无力,你父亲帮我挡下一枪,但我的自尊已经被萧问天那枪戳的七零八碎。 待我继承大统,做了大离的皇帝,世人却又将我与死去的萧问天想比,说萧问天之霸气,之风采,我不及他万分之一。我那时多么希望当初你父亲没有救我,要是我战死在萧问天的手中,世人大概也会当我是个英雄! 而后,我励精图治,发誓要让大离在我手上开创出一个盛世,盛世雏形已现,却又出了一个应忠王一个韩千城,地牢之辱,大离世代皇帝未曾受过。 那时候我若死了也就罢了,该愧对列祖列宗的是他应忠王而不是我,可我又被你救了,二十年前被你父亲救,二十年后被你救,我齐尚渊的命难道只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吗?天下至尊难道只是一句空言吗?更为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是靠着你身上继承了萧问天的修为才活了下来。 所以,我恨萧问天,恨天下的所有武者!幸得祖宗保佑,冥冥中让我破解了黑玺之秘,如今南北尽属大离,接下来,我就要向天下证明,我才是武者第一人,江湖永远都在朝堂之下!” 陈之心中一阵波涛汹涌,他平复一下心情后,看着齐尚渊那黑雾散去后满脸的戾气说道。 “那我与你何干?你要证明你是最强者,你去证明便是,何必如此?” 齐尚渊哈哈大笑道:“陈之,在西河大帝帝陵内,你出手阻我时,你当时对我生出的杀意就与你对我的救命之恩相抵了,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欠你的了。要怪你就怪你自己的武道天赋,要怪就怪你继承了萧问天的修为,要怪就怪那些江湖武者奉你为天下第一!所以,杀了你,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那时,江湖也会是我的,这天下才是完整的天下!” 陈之看着有些疯魔的齐尚渊,冷冷说道:“你说的那些屈辱,那些不堪,都只是你为了保全自己皇位,获得极权的借口罢了!没有那些事情的发生,你仍旧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齐尚渊又是一声大笑道:“陈之,我本就是九五之尊,大离皇帝,我保全我的皇位,拿回属于我的极权,有错吗?” 长兴殿里已经没有了破碎的瓦片再落下,升腾起的尘埃也被漫天的雪花所压下,雪花簌簌,落进长兴殿,落在陈之的身上,落在齐尚渊的龙椅上。 齐尚渊起身朝前走了一步,一条黑龙奔腾而出,嘶吼着直奔陈之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粗壮的雷电自陈之指尖生出,迎着黑龙冲了上去。 一声巨响过后,整个大殿开始颤抖起来,雷电瞬间被黑龙吞噬,黑龙身上闪烁着紫色的雷弧朝着陈之继续冲了过去。 陈之大惊,连忙用两仪罡凝出一道光墙挡在自己身前。 黑龙眨眼便至,光墙直接被撞碎,陈之连忙后撤,同时在齐尚渊身前凝出一颗三尺雷球。雷球炸开,紫色的冲击波瞬间朝着大殿四周扩散而去,长兴殿轰然倒塌。 那条黑龙速度之快,以至于陈之避无可避,他胸口遭了黑龙一击后,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广场前那方团龙影壁上。 第116章 乌龙神煞 乌龙神煞黑玺当中藏着的另一种功法,比玄天变更加玄奥,跟夏海棠当初修炼莲落时一样,乌龙神煞也有速成的办法。 不同的是,莲落只需要以寻常女子的精血养刹,而乌龙神煞则需要汲取二十个武道高手的修为方可练成。正因为如此,乌龙神煞的威力要远甚十八血罗刹。 汲取了包括老曹在内的二十个青天境者的修为,齐尚渊乌龙神煞功法大成,他也已跻身于青天境上境。 将那质地坚硬的团龙影壁撞得粉碎后,陈之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渍,连忙又往一旁躲去。 一条乌龙的威力已是如此巨大,而此时,剩余八条乌龙从长兴殿崩塌的尘埃中冲出,直奔陈之而去。 漫天大雪,一片白茫茫当中,九条乌龙气吞山河,且不论这乌龙神煞是如何炼成的,单论功法层面,此功法不仅威力巨大,而且颇具观赏。 如果说一条乌龙只是试探,那九龙齐发,齐尚渊就是打算一击必杀,根本不打算与陈之有任何缠斗。 陈之暂时还找不到破解乌龙的办法,只得一边退避,一边尝试着对乌龙发起攻击。 一颗雷球扔出,刚炸开的瞬间,冲击波尚未来的及扩散开去,便被一条乌龙将暴躁的能量全部吞噬掉,反观那条乌龙,不仅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反而在吸收了雷球的能量后变得更加暴躁,威力也更甚刚刚。 雷球不行,陈之又尝试用雷电再攻,可跟刚才在长兴殿内一样,一条乌龙直接吞噬了雷电的能量,粗壮的雷电堪堪接触到乌龙的一刹那,便消融了。 陈之在九条乌龙之间辗转腾挪,虽然一时破解不了乌龙,但在受了乌龙一击后,他的身手变得更加敏捷,九条乌龙竟也一时奈何不了他。 齐尚渊见此情形,只得再度发力,乌龙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陈之攻去。 受到齐尚渊意念的驱使,九条乌龙的速度明显比刚刚快上了许多。 陈之一个避之不及,后背被一条乌龙击中,一口鲜血喷出后,慌忙拔高身形的同时他眼中出现一丝惊讶。 因为他看见,九条乌龙明显提速的瞬间,那条吞噬了雷球能量的乌龙,竟然回头朝着齐尚渊咆哮了一声。 陈之拔离地面,径直冲到了云层当中,身下九条巨龙紧追不舍,雷球在巨龙前方不断炸开,但无一例外的都被乌龙吞噬掉了波动的能量。 齐尚渊看着天空那若隐若现的九道乌黑身影,嘴角微微扬起道:“乌龙以吞噬而生,我看你还有多少修为够它们吞噬的,这样下去,力竭而亡便是你的终场!” 吞噬了陈之一定修为的乌龙,攻势更加猛烈,速度明显的变快了不少,又是一个避之不及,五条乌龙顺势撞在他的身上。 被这威力不亚于粗壮雷电的乌龙同时击中,陈之再吐出一口鲜血,意欲再躲时,五条乌龙在他身上开始撕咬起来,他一阵气血翻涌,体内修为受到乌龙牵引,似是化作实质般将要喷涌而出。 就在他准备俯冲而下,甩开五条乌龙时,剩余四条乌龙也已赶到,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两仪罡再现。 齐尚渊眯着眼抬头看去,喃喃道:“终于要用界元爆了么?不过,乌龙可不是十八血罗刹那般不堪一击!” 两仪罡的光罩内,一颗丈余大小雷球再现,与此同时,天空之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十八道粗壮的闪电划破天际,径直往陈之跟九条乌龙奔去,紫色的电弧将天空的雪花也映成了紫色。 安和城东,易清扬站在自家的屋顶上,看着皇城上空那泛着紫色涟漪与道家真言的两仪罡光罩。 惊叹道:“就算是师父当年,也不能将两仪罡用至此等形态啊!陈之这是打算殊死一搏了吗?” 董婉站在院中,她顺着易清扬看的方向看去,在雪幕当中隐隐可见有紫光闪烁,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别的东西,她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丈余雷球炸开的同时,十八道雷电也如期而至。 并没有巨响发出,可安和城里各个角落里,注视着这场大战的武者们耳中嗡嗡作响,心中更是如同惊雷般轰隆作响。 整个皇城上空再看不到一片雪花,在漫天大雪的安和城,独成一方天地。 齐尚渊心中一惊,在雷球炸开的瞬间,九条堪称灵物的乌龙竟然与他失去了心神的牵引。 “难道陈之已经恐怖如斯?乌龙神煞就这样被他破掉了吗?” 可片刻后,他便哈哈大笑起来:“陈之啊陈之,乌龙岂是这般轻易就能破去的,如今它们吞噬了你的修为,这天下还有谁是乌龙神煞的对手!哈哈!” 与此同时,九条浑身闪烁着紫色电弧的乌龙缓缓从云层中游了出来,吞噬了界元爆与十八道雷电的精纯能量后,九条乌龙身上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就连身形都粗壮了一倍不止。 安和城的武者抬头看着那九条气势磅礴的乌龙,心中感叹道:“这一战,终究是江湖输给了庙堂!” 齐尚渊正沾沾自喜的时候,猛然瞧见陈之从云层中俯冲而出,直奔自己而来,速度比那九条乌龙还要快上一些。 界元爆只有陈之在面对跟自己一样强大或者是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对手时才会使出,界元爆虽然威力巨大,但伤敌的同时对他自身也会造成重创。 但在刚刚,陈之只用大部分气力凝出了外围两仪罡与巨大雷球,还有那十八道紫雷,之前护着自己的内罡他并没有凝出,并不是他在托大,而是他在赌。 赌九条乌龙会瞬间汲取完雷球与雷电之力,那样雷球与雷电就不会伤到他自己! 现如今看来,他赌对了,而他剩下的那点气力,他要用它去找齐尚渊。 因为在他心中,还有一个赌局,事关生死的赌局! 乌龙在陈之出现并超越它们的一瞬间,咆哮怒吼着朝陈之追了上去,跟之前在山阳城的校场上去救董婉时那般,陈之放开自己的后背,让乌龙猛击,他借力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齐尚渊奔去。 齐尚渊看着眨眼便至的陈之,心中有一丝不解,但也毫不在乎。 “强弩之末,既然如此求死,那我便送你一程!” 说罢,他运力凝于拳上,他的拳头瞬间被一团黑雾包裹起来,他安静的等待着陈之,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已经将自己要亲手结果陈之性命的意图传给了陈之身后的乌龙,可那九条乌龙却是不管不顾,依旧紧跟着陈之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他意念再起,命令乌龙暂停追击,可那九条乌龙不仅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朝着他咆哮起来。 此时,陈之距离他已经不到一丈距离,此时再躲已经没有了意义,乌龙与陈之这一击已经避无可避。 而他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陈之这是打算以身为饵,打算带着乌龙攻击自己。 他再度用意念对乌龙发起命令,可谁知那九条乌龙竟然直接断了与他心神的牵引,他不由得怒骂一句:“蛮物!” 此举也是惹恼了九条乌龙,乌龙撞上陈之,带着陈之朝齐尚渊冲了过去。 陈之七窍已经开始流血,他在最后一刻,用自己仅剩的最后一丝气力,凝出一颗不大的雷球抛向齐尚渊。 在感受到陈之已经竭力后,乌龙竟然直接越过了陈之,朝着修为更加雄浑的齐尚渊奔去。 已经在陈之身上领略过精纯能量的美味过后,此刻在它们的眼中,齐尚渊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一顿美味的“大餐”! 齐尚渊曾打算用镇北使的极权勾起陈之对于权力的欲望,而陈之今时如出一辙,以身做局,勾起乌龙对精纯能量与修为的贪欲。 如今看来,那九条乌龙比起人来,欲望显得更要强烈些,而且在齐尚渊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驾驭下,威力暴涨的乌龙狂躁不止,想要控制它们的齐尚渊业已成为它们的敌人。 这便是陈之在瞧见最初那条吞噬了雷球的乌龙回头朝着齐尚渊咆哮一声后,便做出的决定,若它们是死物,他或许一直都破不了局,但这些乌龙随着吞噬的能量增多,它们已经开始初具灵智。在遇到麻烦时,有思想的事物在某种情况下比没思想的事物要好解决的多。 陈之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后,费力的站了起来。 远处的齐尚渊已经被九条乌龙包裹了起来,一团黑色当中不断有涟漪与黑雾泛出。 陈之不知道如何破解黑龙,可一手造就乌龙的齐尚渊知道,但是这个破解的代价有些过于大了。 第117章 旗号 九条乌龙消散之际,齐尚渊身上也再无一丝黑雾萦绕,只是眼中戾气未曾减淡半分。 他步履蹒跚的朝着陈之走了过去。 “你是如何确定它们会反噬我的?” 陈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说道:“这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韩斐喂食多年的忠犬,在极度饥饿之下尚可反噬其主,更别说这九条才开了灵智的乌龙,我给它们开了一条欲望的口子,至于它们会怎么做,我其实也并不确定,但现在看来,它们终究是没有让我失望的!” 齐尚渊点点头:“临危不乱,另辟蹊径,陈之,不得不说,你确实是个人物,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终替人皇吗?” 陈之无奈的笑了笑道:“大师兄,我对你以及你的皇位毫无兴趣,你将柳柳跟她家人交还于我,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从此我不会再踏入安和城一步!” 大雪并没有因为这一场大战的终结而结束,雪花依旧簌簌而下,只片刻的功夫,陈之与齐尚渊的头上肩上就落了一层积雪。 安和城里那些一直心系皇城里这场大战的武者们,大半都在乌龙从云层中重新显露出来之时就离开了,在他们心中,那时候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只有一小部分武道修为高一些的武者还在等着,结果也没让他们失望,这一场大战的结果是两位主角都以力竭而告终,且不说陈之胜了齐尚渊,最起码江湖与庙堂算是战了个平手。 易清扬带着董婉,穿过茫茫雪幕,往皇城里飞去。 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太监从地牢里将陆柳带出,也直奔皇城而去。 齐尚渊听了陈之的话哈哈笑道:“好一个就此作罢,陈之,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我可以让天下觉得你我打了个平手,但是你,今日必须死!” 年轻太监与陆柳先到了长兴殿的广场上,年轻太监将陆柳挟至齐尚渊身后。 当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陆柳出现在陈之视野当中的一刹,陈之心都要碎了。 “柳柳,你别怕!” 陆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着他点了点头。 年轻太监低头对齐尚渊说道:“陛下,我去杀了他?” 齐尚渊摇摇头:“他的命是我的,你去外面守着,谁敢入皇城一步,格杀勿论!” 年轻太监点点头后,拔地而起,直奔皇宫外飞去。正在此时,易清扬与董婉到了皇宫门口处。 年轻太监二话没说,径直朝着易清扬冲了过去。 半步青天对半步青天,此时的年轻太监与易清扬已然是整个安和城里最巅峰的存在。 董婉趁着两人对战的间隙,跨过宫门往宫里走了进去。 年轻太监意欲阻拦时,被易清扬一剑逼退到百丈外,就在这时,又有七八十个江湖武者出现在宫门前。 年轻太监暂时停手,朝着众武者呵斥道:“尔等意欲何为?” 手持一把短刀的华旭天盯着太监说道:“陈之在桃花坞力挽江湖于将倾,今我等前来为求他周全!” “擅闯宫禁,其罪当诛,你们可想清楚了?” “我江湖与庙堂自古不两犯,你们不是也想将我们杀尽么?” 确实有救陈之的想法,但这几十人何尝不是为了一报前些日子被围剿之仇,既然撕破了脸,那就让庙堂看看,江湖不是那么好惹的。 年轻太监也不与这几人废话,直接跟他们动起手来,易清扬见状,连忙进了皇宫,他答应过陈之要护董婉周全,可不能让她出了事。 董婉刚进宫门不久,就遇到了一队身披甲胄的御林军,幸好易清扬及时赶到,带着她躲过御林军的追击,直奔长兴殿而去。 那些之前已经离去的从天南地北赶来的江湖武者,在知道了皇城门口正在发生的事情后,像是嗅到耗子的野猫般,朝着皇城蜂拥而去。 或是唯恐天下不乱,或是一雪前耻,或是想一探之前从未有机会去的宫城禁地……,但现如今他们都打着统一的旗号。 救陈之!一如他们当初讨伐陈之时一样。 长兴殿的广场上,陈之一步一步朝着齐尚渊走去,在剩下不到一丈距离时,齐尚渊伸手掐住了陆柳的脖子。 “你胆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陈之停了下来:“师兄,事已至此,再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你放了柳柳,我立马带着她离开,外面那些武者我来想办法让他们走,这样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皇帝,若是他们真的闯了进来,后果你我都无法承担!” 齐尚渊当然也感应到了皇宫门口聚集着越来越多的武者,而且那个年轻太监看样子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哈哈,有什么意义?陈之,你等下就知道有什么意义了!” 陈之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难道齐尚渊还留了一手,不过现下皇城里除了那支三千人的御林军,就再没有别人了啊,若是真的打起来,那三千御林军不会是那几百武者的对手。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准备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明明已经力竭,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就在这时,易清扬带着董婉赶到了广场上。 广场上的三人,董婉第一眼看的是被齐尚渊掐住脖子的陆柳,她的心情很复杂。 “婉儿!” 陈之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走到陈之跟前:“你没事?” 陈之摇了摇头:“我没事!” 董婉想伸手帮陈之擦去嘴角的血迹,但想到陆柳还在齐尚渊手上,而且她肯定也正看着自己,于是便作罢了,她转身对着齐尚渊说道。 “皇帝伯伯,你放了陆姐姐,陈之他有没有谋逆之心,你是清楚的!” 齐尚渊看着董婉,眼中戾气淡去几分,在他的心中,整个大离,若论忠诚,董家与老曹必在榜首,而且他一直对董平与董辰的死都耿耿于怀,这也算是他恨江湖武者的缘由之一。 “婉儿,你有多少年没叫过我伯伯了,今日之事,是我与江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且退下,我不想伤着你!” 董婉哀求道:“那陆姐姐跟江湖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先放了她好不好?” 齐尚渊摇摇头:“她跟你不一样,婉儿,你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董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陈之从背后拉住了她。 “师兄,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柳柳?” 齐尚渊笑了笑道:“想让我放人,这点耐心都没有吗?”,他的眼中再度被戾气所充斥起来。 天空中突然隐隐有雷鸣声传出,皇城之上,一道雷电缓缓形成,蓄势待发着。 齐尚渊脸上看不出任何慌乱,他眯着眼说道:“你还真有点门道,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些气力!你的青天境中境,是比老曹的要精纯一些!” 陈之又朝前走出一步:“师兄,你放过柳柳,我就放过你!” 嘭的一声响起,皇城上空的紫雷消失的无影无踪,陈之倒飞出一丈远后摔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将身旁的积雪染得通红。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刚刚给了自己一掌的易清扬。 易清扬缓缓走到陈之的身前。 “陈之,我没想过陛下并无意针对董姑娘,所以之前的那笔交易不作数,我还是欠你四十五棍!只是,我欠陛下的却是一条命,所以,欠你的,今天我是还不上了,对不起!” 陈之无奈笑了笑,想开口,胸口处却传来一阵巨痛。董婉跑到陈之身边站着,她狠狠的瞪着易清扬。 易清扬有些尴尬,便转身朝着别处看去了。 很多年前,为了比武大会的赏金却被一武者重伤的易清扬,因孤身一人无人照料,在强撑着走到家门口时,倒在了风雪当中,就在他即将冻毙伤死的时候,路过一男子帮他接好了断骨,治好了内伤。 虽然整个过程当中,那男子既没有露出悲悯的表情,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但他的样貌被易清扬深深记在了脑海当中。 之后再过几年,易清扬在安和城外的大恩寺游春时,远远的瞧见了前来祭天的大离皇帝,在看到记忆中无比深刻且清晰的那张脸后,他心中无比震惊,那次竟然是皇帝救了自己。 但之后,他与齐尚渊之间因为身份的悬殊,也再没有一丝交集,但他心中对皇帝的那份救命之恩,从未敢忘记。包括他救陈之,将两仪罡的功法传给陈之,也是存了让陈之能够成功救出齐尚渊,从而报恩的意思。 但是他与陈之间的那份交情,确实是真的,他欣赏陈之,但奈何陈之如今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对手,在友情与恩情前面,他选择了恩情。 齐尚渊当初救易清扬,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从来与别人相比都是弱者的他,很容易对易清扬这样的人产生共情,易清扬没有忘记他,他当然也记得易清扬。 “易清扬,你将董婉带离此处,其他的你不用管!” 不知道如何面对陈之的易清扬在听到齐尚渊的话后如释重负,他一把扯起董婉,不管不顾的就朝着皇城外飞去。 与此同时,那名年轻太监死在了一众武者的手上,二百多江湖武者,从皇城宫门处鱼贯而入,冲散御林军后,浩浩荡荡的奔向长兴殿。 第118章 帝气化戾 两百多武者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之,然后就齐刷刷的朝着齐尚渊围了过去。 “诸位心中可清楚今日所为代表着什么吗?” 安和城的华旭天一刀毙了年轻太监过后,俨然已经成为这帮武者的领头人。 他走到人群前说道:“今日我们不为别的,一救陈之,二是替江湖正个名!” 齐尚渊呵呵笑道:“好一个替江湖正名,今日尔等擅闯皇城,欲行谋逆之事,朕判尔等,死!” 说罢,一枚小小的黑玉印章出现在他的额前,印章上散发出的黑色涟漪整个将他包裹了起来。 一众武者见状,不再废话,一窝蜂的朝着齐尚渊冲了上去。 陈之看着那枚被他守护了一段时日的印章,一时间感慨万千,今日重重,莫不是因为这方印章而起,看样子也将由它而终。 印章很快就没有涟漪再泛出,齐尚渊将其收回怀中。 “吾以大离开国皇帝之力,斩尽天下凶佞!” 此时的齐尚渊,已入传说之境,位于青天境之上的蜀道境。 面对齐尚渊的磅礴气势,众武者稍稍愣神,但旋即继续冲了上去。一边躺着的陈之,吃力的站了起来。 陆柳在齐尚渊松开手的一瞬间,直接朝陈之跑了过去。 陈之紧紧将陆柳抱在怀中,另一边的战事与他无关,此刻他只想抱着自己的爱人。 陆柳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神色明显比刚刚缓和了许多,陈之帮她轻轻拂去头上的雪花。 “柳柳,你受苦了!” 陆柳滚下两行热泪,她将头抵在陈之的肩膀上。 “你来了就好。” 一声巨响过后,扩散开去的泛着黑色涟漪的冲击波将拥抱在一起的陈之与陆柳击中,两人的身体朝着广场一侧飞了出去,直到撞在宫墙上才停了下来。 陈之在冲击波到来的一瞬间,用身体为陆柳挡下了这不轻的一击,靠着宫墙才堪堪站稳后的他嘴角又有鲜血涌出,陆柳伸手帮他擦去血迹。 齐尚渊身体上还不住的散发着黑色的涟漪,他缓缓朝着陈之董婉走了过去,身后躺着二百三十二具尸体。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那一众江湖武者,彻底死绝在了这皇城之内,这一场大战,江湖败的不能再败。 陈之将陆柳护在身后,齐尚渊已经走到了他俩面前。 “你这到底是什么邪功?” “呵呵,可荡尽天下不平之功,怎能称为邪功?” 陈之看着黑色涟漪中有些模糊不清的齐尚渊,再问道:“柳柳可不可以不死?” 陆柳闻言趴在陈之身上摇摇头道:“要死一起死,我能撑到现在,都是因为你还活着,若是你死了,我如何活的下去?” 陈之依旧盯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他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齐尚渊嘿嘿一声笑道:“可以,但前提是,你要将你身上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们俩都得死!” 陈之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身上那副西河大帝的骸骨,他暗自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态势已经如此悬殊了,他却还是在意着那句谶言。 陈之淡然道:“你动手,杀了我,帝骨就是你的了!” 陆柳闻言连忙摇摇头:“要死我们一起死!” 齐尚渊见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情真意切,当萧问天死的时候你为何不陪着一块儿去死?” 他说罢手掌轻挥,陆柳直接被一股黑色涟漪包裹,带到了半空之上。 “齐尚渊,你放了柳柳!” “陈之,我说的是将帝骨交出来,是让你主动交出来,你听不明白吗?你再磨叽,我可就先把她杀了哦!” 陈之皱了皱眉,原来他不光是要让自己死,而且要将自己折磨致死。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黑色涟漪包裹着的陆柳。 “好,只希望你说话算话!” 齐尚渊没有说话,而是用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紧紧盯着陈之。 陈之拉起左臂衣袖,右手双指作剑,轻轻在左臂上一划,左臂瞬间被划开一道尺余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就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陆柳在半空之上瞧见这一幕,大哭着喊道:“不要!” 陈之抬头对她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右手双指伸进了左臂的伤口当中。 钻心的痛也只是让他皱了皱眉,双指奋力一夹,一截左臂骨脱离血肉,被他夹了出来。 齐尚渊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既得帝骨,终替人皇,终替人皇,哈哈!” 陈之脸色煞白,他并没有理会齐尚渊,他自顾自的将那截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二致的帝骨抛给了齐尚渊,接着就准备往自己的掌心划去。 就在这时,异象横生,那截帝骨突然金光大作,悬浮在陈之身前三尺之处,金色的光芒将陈之也笼罩了起来。 陈之一脸恍然,齐尚渊则是大惊失色。 紧接着,齐尚渊怀中那方黑玺从他怀中飞了出来,也停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黑玺在见着帝骨的一刹那,瞬间下移一尺,似乎很是忌讳与帝骨平齐。 片刻后,一个模糊而高大的黑色人影出现在齐尚渊与陈之中间,黑色人影先是朝着帝骨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转身看着齐尚渊。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大离几代皇帝?” 虽然黑影人的面部轮廓看上去模糊不清,但齐尚渊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的黑影人就是太庙当中画像悬挂在第一位的大离始祖皇帝,齐栋辰。 依旧是一身戾气的齐尚渊,在面对自己祖先时,也不得不跪了下来。 “回始祖的话,我乃大离第二十一代皇帝齐尚渊!” 齐栋辰点了点头道:“你能参悟黑玺之秘,也是造化使然,玄天变与乌龙神煞本乃是至高至正的功法,你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罢了,都是造化。 想我开国末年,大离境内时有邪祟为患,为保后世太平,我走遍整个大离,将境内邪祟全部收服,可邪祟乃是天地戾气所化,可收不可除,因此我便将此等顽固戾气全部镇于黑玺之内,临死之际我将一缕残魂融入这黑玺当中,以永镇当中戾气。历经千年之久,我的残魂已是油尽灯枯,所以在你起初破解黑玺之秘时没能及时出来提醒你注意黑玺当中的戾气。 再则我留下玄天变与乌龙神煞两功法,一是为了不让大离皇族与江湖有过多牵扯,因此我没有将这两门功法传与后人,二是担心我的残魂无法镇住黑玺当中的戾气,用这两门功法以备不时之需,好用来对抗黑玺当中的戾气。也怪我,乌龙神煞之修炼之蹊径,我本是留着以其之恶邪警示后人,却没料到会有人把它当作正途,这也不怪你,若是你没被黑玺当中的戾气所侵染,我相信你断然不会以此途径练成乌龙神煞的! 至于西河大帝帝陵之秘,乃是我不想让人忘记了我们中土大陆上曾经有这样一段往事,有这一样一个国度,想不到你竟然想到前去窃取大帝之气运。 齐尚渊,我齐氏先祖齐行策,乃是当年追随西河大帝东征北战,最终开创西河国的十八上将之一,虽然你我如今同为皇帝,但西河大帝永远都是我们的始帝,不可不敬!你先前窃取帝骨气运,已属不义之为,帝骨既然造化给了这少年,你罢手!” 齐尚渊闻言抬起头看着飘忽不定的齐栋辰道:“始祖,他体内尚有国运在身,我身为齐氏子孙,断然不会让这等威胁到我大离江山的人存在的!” 齐栋辰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被戾气侵袭的不轻!” 眼见始祖要阻拦自己杀陈之,齐尚渊径直起身朝着陈之冲了过去,他今日势必要将陈之杀了。 可他不曾想到,齐栋辰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已是蜀道境的他竟是硬生生被他拦了下来。 陆柳已从上空落了下来,陈之将她搂在怀中,她扯下衣袖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但仍是挡不住滋滋外流的鲜血。 齐栋辰转身看着陈之问道:“小兄弟,我有一不情之请,你若不答应,我也绝不为难你!” 陈之点了点头,面对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大离始祖皇帝说道:“阁下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有所及!” “齐尚渊如今这样全赖我镇于黑玺内的戾气,这戾气即便今日被我再镇住,以后总有再外泄的一天,所以我想,能否借你体内余下的帝气,将这戾气彻底清除,给后世一份安宁。” 陈之点点头:“好!” 齐栋辰笑了笑,手指轻挥,那截帝骨原封不动的回到了陈之的手臂当中,伤口也瞬间恢复如初。 齐尚渊还在不甘心的挣扎着,齐栋辰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像之前齐尚渊在大帝帝陵时一样,结出一个手印。 霎时间,天空中的雪花仿佛是凝固住了一般,又过了片刻,雪花开始朝着天上飘去,飘上去的雪花与落下的雪花撞在一起,掀起一阵白色的波浪,蔚为壮观。 一道金色涟漪伴随着一股磅礴之气从陈之额头生出,与此同时,齐尚渊的额头也出现一缕黑色涟漪,在与金色涟漪相融混合后,一同冲向了那方小小的黑玺。 陈之体内的帝气,加上原本属于齐栋辰却被齐尚渊借去的蜀道境修为,源源不断的涌进黑玺当中,黑玺微微颤抖起来。 当最后一缕帝气与最后一丝修为涌进黑玺当中后,齐尚渊因为失去所有修为,双眼一黑径直晕了过去,齐栋辰那自打出现就逐渐模糊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了广场上。 陈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带着陆柳朝着宫外狂奔而去。 长兴殿外的广场,一道冲击波悄然扩散开去,陈之被冲击波击中,一口鲜血吐出,他与陆柳直接被冲到了宫墙之外。 长兴殿前的广场上,黑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齐尚渊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第119章 风波终定 陈之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床边的易清扬,他心中一惊,连忙坐了起来。 “婉儿跟柳柳呢?” 易清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们没事,陈之,对不起!” 陈之听到她们俩没事后,松了口气道:“事情已了,我知道你动手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所以我不怪你。” 见他如此大度,易清扬心中的愧疚反而多了几分,虽然陈之没问,但他还是将自己与齐尚渊之间的渊源细细讲给了他。 陈之听罢,起身拍了拍易清扬的肩膀:“易兄,你不必再为此事而耿耿于怀,你我之间,本就无需多言。” 将话说开,易清扬心中的一块重石彻底落地,他笑着反拍了拍陈之的肩膀。 “兄弟,我易清扬平生从未发自心底的佩服过谁,可眼下,我对你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陈之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哦?易兄你武道之天赋并不比我差上一分,我只是比你多了几分气运与造化才有了今日之成就,但我相信,易兄你将来一定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剑客!” 易清扬一脸无奈的摇摇头:“若论武道,我还真不服你!” 陈之不解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易清扬笑道:“这天下有几人可以同时让两位女子死心塌地跟在身边?” 陈之恍然大悟,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易兄,她们人呢?” “走,我带你出去!” 刚刚那场大雪来的迅猛,去的也快,陈之站在门口,从云缝中洒下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易清扬那不算大的院子里,陆浩山抱着孩子坐在阳光能晒着的地方,陆夫人坐在他身旁。在院子的另一头,陆柳拉着董婉的手,正在说着什么。 陈之的出现让小院暂时的静谧停了下来,几人纷纷站了起来,朝着他看了过去。 陈之见此一幕,心中有些感慨,还有些激动,他朝着众人笑了笑问道:“你们都还好?” 正在此时,院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刚救回陈之以及陆浩山一家人的易清扬心中一惊,莫不是齐尚渊秋后算账来了。但听敲门声,又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陈之朝着院门走了过去,且不说被化解了戾气的齐尚渊能否恢复到以前的心性,单说他已经彻底没有了武道修为,目前他是威胁不到小院里这几人的。 打开院门,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见着陈之时明显有些紧张,他磕磕巴巴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紧张害怕之下,他直接将手中一封信递给陈之后慌忙离开了这里。 陈之回到院中,打开信。 “陈之,我受戾气侵染不假,但我心中恶念亦真,故不求师弟你谅解。 我已为你与陆氏兄妹正名,至于江湖,我自会弥补。 本想亲自前来,但实碍无颜,知晓此番过后,你必离去,山高水远,祈盼再见。师兄,齐尚渊。” 他读罢将信收于袖中,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然后朝着余下几人走了过去。 陆浩山问道:“是要与你和解吗?” 陈之点点头:“他说已为我们正名,此事应该是告一段落了!” 萦绕在小院里这些人心头的阴霾彻底散去,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陈之走到陆柳与董婉面前,眼睛有些微微湿润道:“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对不起!” 陆柳跟董婉见状眼眶也都变得湿润起来,陈之身上帮她们擦去流下的泪水,深一口气后说道:“好了,历经这么多事,才知道在一起的日子有多难得,眼下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们,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的!” 董婉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她拉着陆柳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陈之有些不明所以,董婉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我跟陆姐姐商量了一下,为了避免我们俩因为你而争风,所以我们俩都要跟你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俩只会把你当成普通朋友看待!” 陈之听罢不禁惊讶的啊了一声,他万万没想到她们两个竟然商量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朝着陆柳看去,陆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只要你俩开心,怎么都可以!” 陆浩山夫妇以及易清扬见此一幕都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小院都被相聚的喜悦所充斥着。 一直以勤俭自律的易清扬,在这个气氛下,竟然也主动提起要带众人去安和城的酒楼里坐坐。 安和城人流最大的一处广场上,张贴着一张皇榜。 “陈之谋逆之事,现已查清,实属人诬告,其罪名立解,其罪立消。 陆浩山陆柳坐连之罪亦即刻解除,陆浩山官复原职,仍为逐南城城主。” 短短几句话,其背后的风波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广场上的人议论纷纷,陈之几人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广场,直奔酒楼。 虽然说了要跟陈之保持距离,但在饭桌上,董婉与陆柳还是分坐在他的两旁,易清扬心中叹道:“口是心非的女人们啊!” 风波初定,众人以一场大醉为这几年来的恩怨情仇画上了一个句号,易清扬最先倒下,他趴在桌子上,说着含糊不清的酒话,还时不时笑上一笑。 将易清扬送回家后,陆浩山带着夫人孩子先进了客栈。 在客栈门口,醉眼朦胧的陈之有些期待的看着董婉跟陆柳,可还未等他说话,陆柳便撇撇嘴道:“你想得美!” 然后她就拉着董婉一起进了客栈,留下陈之留在原地,一阵怅然若失。 第二天一早,几个在安和城相聚的人,准备就此离开安和城。 在离开前,陈之跟董婉两个人先去了一趟皇陵,董平夫妇以及董辰都被齐尚渊安葬在了皇陵边上。 董平夫妇的坟冢在皇陵东南角十几里地处,远远的看见那三块紧邻着的墓碑时,董婉瞬间就红了眼睛。 董平最先离去,刻着忠正公的墓碑上已经生出了一些青苔,董婉伸手轻轻拂去这些青苔。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下巴上,再滴落到地面上,她微微张着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陈之双眼一热,也流出泪来。 清理完父亲的墓碑后,董婉又将母亲与哥哥的墓碑上的灰尘拂去,家人音容笑貌并没有因离开的久远而变得模糊,半生的相伴,他们在她心中,是旁人替代不了的清晰。 做完这一切后,董婉在三人的坟前跪了下来。 “爹,娘,大哥!女儿不孝,今天才来看你们……” 一声爹娘喊出,原本哽咽不止的董婉瞬间嚎啕大哭起来,陈之跪在他的身旁,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哭累了的董婉,倒在陈之的怀中,已经哭不出声音了,眼泪却还是顺着眼眶流了出来,陈之见状心疼的替她擦去泪水。 “婉儿不哭了,伯父伯母他们见你这个样子也该伤心了!” 董婉嗯了一声后,自己擦了把眼泪,然后对着三个墓碑说道。 “爹娘,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好,如今发生了一些事,我之后可能会很少回来了,不能时常来看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陈之搂了搂董婉后,也对着墓碑说道:“伯父伯母,大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婉儿的,请你们放心!” 林间传来几声鸟儿的叫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顺着头顶松柏枝丫的间隙洒了下来,照在墓碑上,原本青黑色的冰冷的墓碑此刻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陈之取出香烛纸钱,两人跪在地面,点燃香烛后,再将纸钱引燃,放在墓碑前的石阶上。 林间起了微风,带着火焰的纸钱在化为灰烬之前,被风吹到空中,再被松柏枝叶挡住,盘旋,摇曳,然后消失不见。 几叠纸钱,几缕烟火,述不完两人对故去亲人的哀念! 第120章 孤立 离开安和城,在决定去哪里的时候,董婉跟陆柳都一致选择了大石村。 与陈之三人告别过后,陆浩山夫妇携子继续北上,倒不是他贪恋那个城主之位,只是因为他的家,他的根就在迎南城,就跟若是让陈之选择一处终老之地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终老于大石村一样。 董婉与陆柳二人,在没有见面之前,两人对彼此都有着很深的芥蒂,也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但当真的见面之后,却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陆柳看着董婉,像是看着二十岁时的自己,而董婉则当陆柳是自己的亲姐姐般,三人在一起时,陈之时常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两女子的亲密无间,显得他很多余。 一路上,她们俩也是践行自己当初的约定,都与陈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陈之对此颇有些无奈。 这种感觉就像是独放一处,都完全是属于自己的心爱之物,偶然放在一起了,突然就都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董婉与陆柳这一路上交谈的内容,也都很默契的没有说各自与陈之之间的事,两个心底善良的女子都不想让彼此心中生出一丝醋意。 董婉讲她在塞伦岛的事,陆柳则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陈之跟在两女子身后,既插不上话,又无法亲昵,在煎熬中度过了几日,直到远远的瞧见山阳城的城墙,他心里才舒坦了一点。 “你们俩针对我是?那好,等进了城,我就去找何展侠,我也不理你们了!” 当然他也只是心中抱怨一下,都是至爱,即便是被孤立,被冷淡以待,他也不舍得离开她们,哪怕一步。 陈之三人到何府后,等了半晌才等到外出游玩归来的何展侠。 何展侠看着陈之身旁的两女子,啧啧两声,然后朝着陈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陈之笑了笑,然后对着何展侠也竖起一个大拇指。 何展侠身边赫然站着那位与陈之董婉有过一面之缘的,大青城徐家庄庄主徐定坤千金,徐圆。 徐圆在看到董婉的第一时间便朝着她跑了过去,她拉起董婉的手,说道:“董姐姐,你总算回来了,等你等的我都快急死了!” 董婉笑了笑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大青城了,原来你还在山阳城啊!” 徐圆闻言皱了皱眉道:“董姐姐,你给何展侠的信上不是说让我在山阳城等你嘛,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董婉闻言恍然大悟,她呵呵笑了起来,正打算说话时,何展侠连忙上前打断她道:“进屋里说,外面冷死了!” 说罢他还朝董婉投去一个哀求的眼神,董婉笑了笑后,学着陈之的样子,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河虾,厉害啊!” 何展侠讪讪一笑道:“我跟徐姑娘只是普通朋友,要说厉害,还是陈之厉害!” 陈之闻言上前拍了拍何展侠的肩膀,撇撇嘴道:“何兄,很遗憾,我如今跟这两位姑娘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董婉陆柳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何展侠徐圆在听说了安和城发生的事情后,都唏嘘不已,但也都打心眼里为陈之几人躲过一劫而感到高兴。 喝了会儿茶后,陆柳在何府客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发现了一副棋,她笑着问道:“何公子也爱下棋啊?” 何展侠呵呵笑道:“爱下,但是不精,无事时便找人来上一盘,权当娱乐了。” 董婉听见两人说棋,顿时也来了兴趣,她走到何展侠身边:“何公子何时变得这么谦逊了,姐姐我略通棋术,我们切磋切磋?” 何展侠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好,那就切磋切磋!”,然后他又回头对徐圆说道:“徐姑娘,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徐圆摇摇头道:“我不太懂棋,只能看出最终的输赢,你们下,我看看就好!” 说战就战,董婉先行应战,陆柳站在一旁细细观战。 陈之不懂下棋,棋盘上那黑子白子看的他甚是头疼,只看了一会儿,他便一个人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何展侠,你这棋路跟谁学的?怎么跟外面的臭棋篓子一般!” “嘿嘿,婉儿,下棋嘛,当然以赢为目的啦,只要能赢,歪招也算是赢招啊!” 当徐圆看明白何展侠是怎么赢棋的时候,董婉已经离开了座位,陆柳接替她的位置坐了下来。 董婉愤愤的说道:“陆姐姐,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何展侠闻言看了董婉一眼:“董姑娘,下棋想赢的想法无可厚非,但输了也当是心平气和,否则是很难再赢的哦!” 董婉白了他一眼:“嚣张至极,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董婉与陆柳出身相近,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很早的就接触到下棋一事,而且经常可以看到高手之间的对弈,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棋术与眼界都异于常人。 但奈何何展侠下棋的路数跟她们之前见到的不同,相比之下,她们的棋路虽然遵循大道,但在真正能做到随心所欲的何展侠面前,她们下的还是显得有些过于拘谨了。 果不其然,陆柳也很快就败下阵来,她一脸郁闷的站起身后,董婉又杀气腾腾的坐了下去。 徐圆真的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不通棋术,随着对弈的双方的落子越发谨慎后,他们的棋路在她看来开始变得晦涩难懂起来。又看了几局,她站在旁边开始打起了瞌睡。 反观何展侠与董婉陆柳,皆是神采奕奕,越下越精神。 …… 陈之在睡梦中被人轻轻摇醒,他睁开眼看到董婉与陆柳二人皆是满脸的不高兴。 “怎么了?” 董婉嘟着嘴说道:“河虾他不仅骗人,他还欺负我们!” 陈之看着两人的样子也是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俩定是一把都没赢。 何展侠走了过来,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全仰仗两位美女承让,再加上运气好,我这才侥幸赢了几把,呵呵,不说这个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请大家去吃顿好的!” 董婉撅着嘴说道:“那就去东来酒楼吃,今天一定要好好宰你一顿!” 何展侠连连点头:“是我心甘情愿要请大家吃饭,怎么能算你宰我呢?” 董婉这才勉强露出笑容道:“算你识相!” 一旁的陆柳搂住徐圆的肩膀说道:“圆圆,你可得放机灵点,别被河虾这小子给骗了。” 董婉也连连点头道:“就是的,圆圆,你可一定得记住了!” 徐圆笑着点点头:“我一定会记住两位姐姐的话的!” 何展侠闻言又尴尬的笑道:“你们不能合在一处针对我一人啊?陆姑娘就不说了,婉儿,我可比陈之认识你还要早上那么一丢丢,咱们俩这关系,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多帮我说话的!” 徐圆看着董婉问道:“你们俩认识的最早吗?” 董婉闻言看了一眼何展侠,然后笑着说道:“怎么河虾没告诉你我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吗?不过没关系,姐姐慢慢跟你说!” 何展侠慌忙上前拉住董婉的衣袖:“这些往事不提也罢,我们先去东来酒楼,我一会儿多点几个硬菜,几位风尘仆仆从安和城来到山阳城,我一定要给几位好好接个风!” 前往东来酒楼的路上,何展侠寸步不离的跟在徐圆身边,董婉则跟陆柳手挽手的走在一起,只剩下陈之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 从人群中穿梭而过,陈之心中一阵无奈。 第121章 篝火 刚走进东来酒楼,陈之一行人就遇到了这里的少东家肖宇辰,他十分客气的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何展侠邀请他一起吃饭,他以自己还有事情要办为由推辞了。 陈之心中有些感慨,时间真的可以将一个人改变许多,现在的肖宇辰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初见时他他身上那肉眼可见的嚣张跋扈,变得沉稳了许多,但同时也多了一丝他这个年纪所不该有的暮气。 看来,当年将宝错押在伪装过后的牧尸和尚身上对他们肖家带来的打击不小,豪门之建立不易,但豪门下山后若想再度登顶则显得更难,与修炼武道一样,做生意其实也很讲究那一股心气儿。 酒桌上,董婉陆柳与徐圆三人相谈甚欢,这让陈之心里舒坦了许多,毕竟眼下何展侠也终于自愿抽出身子陪陪他了,心情愉悦的同时他也多喝了几杯。 陈之三人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启程回大石村的,但跟当初一样,何展侠愣是将三人强留了下来,直到第三天,他才肯放他们走。 就在陈之三人走后不久,何展侠跟徐圆又追了上去,他想带着徐圆将他们三人送到龙湾镇,去他与陈之,与董婉初识的地方看看。 何展侠还是没有告诉徐圆他是怎么认识的董婉与陈之,董婉跟陈之也很默契的没有说。 一场风波过后,此时已近年末,小川岭岭上白皑皑一片,何展侠跟徐圆将陈之三人一路送至龙湾河边。 董婉拉着徐圆的手:“回去的路上慢点,想我们了就到山阳城来,让何展侠给我们带个信儿,我们就会来找你们的!” 徐圆点点头道:“嗯,我最迟后天就动身回大青城,等年后有时间了我再来找你们,那董姐姐,陆姐姐,你们一路顺风!” 话别过后,陈之伸出双手道:“走,我带你们飞回去!” 陆柳撇撇嘴道:“我们是没长脚吗?别人怎么过的小川岭,我们就怎么过去!” 董婉也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这位公子,还是请你自重!” 陈之无奈摇摇头:“那行,您二位慢慢翻山越岭,我先走了!” 没想到董婉跟陆柳竟然真的朝他摆了摆手:“你先走,我们慢慢走!” 陈之打算吓吓她们,于是转身拔地而起,直冲小川岭顶峰而去。 董婉跟陆柳相视一笑,然后从入冬后逐渐变得干涸的河床露出的大石头上蹦跳着过了河。 刚过河,陈之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积雪路滑,我请二位随我飞跃小川岭,好不好?” 董婉啧啧两声:“扭头就走,不管不顾,这会儿想起来用请了?我们不答应!” 陆柳点点头:“对!不答应!” 陈之仰头长舒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恶狠狠的看着两人。 “我真是受够了!” 说罢,他猛地张开怀抱,董婉与陆柳随即被一股柔力包裹,然后瞬间被带到了陈之怀中。 陈之紧紧搂着怀中的两个女子,仰天大笑道:“果然实力比话语的分量要重上太多了!你们俩个,一个都别想跑!” 说罢他纵身跃起,带着两人直冲云霄,朝着小川岭背后的方向飞跃而去。 从岩湾镇回大石村的路上,陈之强行将离开他的怀抱又走到一起的两人分开,然后一手牵一人,她们起初还挣扎一下,见他心意已决后也就顺从了他,他们开始主动的挽起他的胳膊。 岩湾镇的街道上,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走过时,引来一阵诧异的目光,但更多的还是刻意加了掩饰的艳羡。 在镇上购置了几床被褥,又买了些瓜果蔬菜后,三人走上了去大石村的路,陈之背上背着包裹,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再腾不出手去牵着两人,不过她俩倒是很默契的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 陈之心中感慨道:“不被孤立的感觉真好!” 大石村村口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积雪,再往里走,先是路边,然后再是道路中间,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长时间没有融化的积雪,踩上去硬硬的,像是踩在冰上一样。 回到家时已经临近黄昏,陈之去收拾厨房里的东西,董婉跟陆柳给家里的床铺上了新被褥,最后几人再合力将屋里屋外的灰尘清扫了一遍。 当厨房屋顶的烟囱里开始升起炊烟时,这座空置了三年之久的屋子,终于恢复了生气。 董婉还是第一次来陈之的家,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奇,她拉着陆柳屋前屋后的转悠,一会儿去竹林看看,一会儿去门前的小桥上看看,总觉得看不够。 等饭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陈之将她二人喊了回来。 看着桌上那再普通不过却又显得格外诱人的饭菜,董婉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发现,同样一道菜,在偏远山里跟在熙攘城里所给人带来的感觉是不同的。 也许是在偏远山里显得比较稀少的缘故,这里的菜总是比城里的要更美味一些。 三人正吃着时,一个少年从屋外走了进来。 “陈之哥,陆姐姐,真的是你们?” 陈之站起来走到孙栓面前,握了握他的胳膊:“好小子,几年不见,长得这般壮实了,个子都快比我高了!” 孙栓腼腆一笑道:“我只有一身蛮力,不像陈之哥你,我听大家说,你现在是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呢!” 陈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嘴比以前也会说了,什么高手不高手,高手也不能当饭吃。对了,刚回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下,你家的门关着,你们今天去哪了?” 这时,陆柳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你们坐下说!” 陈之拉着孙栓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孙栓将手中的一篮东西递给陆柳:“陆姐姐,这是我们家今年晒的柿干,你们尝尝!” 陆柳接过竹篮,取出一个长满白霜的柿干递给董婉,两人尝了起来。 孙栓接着说道:“我今日一早就跟爹娘一块儿去镇上卖酒去了,在镇上时听人说有人带着十分漂亮的姑娘来了镇上,我当时就想到会不会是陈之哥你回来了,等我去找时,你们就已经不见了。” 陈之笑着问道:“今日酒卖的怎么样?” 孙栓叹了口气:“现如今酿酒的人多,生意不太好,今日拢共挑了六坛酒,只卖了两坛半不到。” 陈之笑着拍了拍孙栓的肩膀:“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剩下的酒我包了!”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锭白银递给孙栓,孙栓看着银锭有些犯难道:“陈之哥,我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银两了,你这太多了我找不开啊!” 陈之笑着说道:“我刚说了我今后就不走了,你那剩下的酒总有喝完的时候,到时候我肯定还要去你家买,你先记下,等这钱用的差不多的时候你跟我说,我再给你掏钱就是!” 孙栓点点头道:“那就多谢陈之哥了!” 陈之笑着回道:“咱们俩从小玩到大,就不必说客气的话了,对了,陆姐姐你之前就认识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董婉,比你大一点,你就叫董姐姐!” 孙栓看着董婉喊道:“董姐姐好!” 董婉点点头回道:“虽然之前我们没有见过,但你的名字我可听他提起过很多次了!” 孙栓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然后将银子收回袖中,站起身子对陈之说道:“陈之哥,我这就回家给你把酒搬来!” 太阳从山头落了下去,山间起了风,陈之在院子里生出一堆篝火,他们三人围着篝火坐着,火光将他们的脸颊照的通红,跃动着的火焰暂时将深冬里的严寒驱离,温暖了几人的身体,也温暖着他们的心。 篝火边放着盛酒的铜壶,在壶嘴有酒气腾起的时候,陈之给董婉陆柳一人倒了一杯,然后他将自己手中大上一圈的竹杯填满。 热酒入喉,是冬日里难得的惬意。已经尝过好酒的陈之,再喝这自家酿制的土酒时,也能品出它与好酒之间的差异,但他毫不在乎。 在灵魂可以安歇之地,在温暖的篝火旁,在心爱之人的身畔,即便是一杯苦茶,此时也应该是香甜而醇厚的。 第122章 年末又近 在大石村的这些日子像是初春时节缓缓流淌而过的河水,没有夏日暴雨后的湍急,也不像秋冬时节那般断断续续。 转眼间已是年末,陈之带着董婉跟陆柳去了一趟山阳城,在何展侠的颜韵布坊里做了几身衣裳,虽然陈之对着装一事并不在意,但甘愿与他居于大石村的女子,她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本就天生丽质的她俩又怎能没有一颗爱美之心呢,陈之已经不是当初那懵懂的少年,这点事情他还是考虑的到的。 陈之三人来一趟山阳城不容易,何展侠心里十分欢喜,给几人用的都是最顶级的布料,请的都是手艺最精湛的裁缝。最后,他连卖带送,整整为三人做了十几套衣裳,不仅做了冬日的衣袍,连春装都做了几件。 准备离开的时候,何展侠又带着他们去采购了一些年货,这下不光是陈之,就连董婉与陆柳手上都拎满了包裹,直到三人实在是拿不下了,何展侠才停下了准备继续掏银子的动作。 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逛街的两位女子,回到家后,天还没黑,两人便早早的上床睡了。 回到大石村后,董婉跟陆柳夜里睡在一张床上,而陈之则一人睡在另一间屋子里。 陈之躺在床上,他盯着房顶裸露出的房梁,盯了好久,他突然坐了起来,然后毅然决然的下床朝屋外走去。他走到她们睡觉的那间屋子看了看,两人已经睡熟,他悄悄的退了出来。 天空尚有亮光,他轻轻关上房子的大门,朝着远处的小桥走了过去。 一路走过那个曾经让他跟孙栓在林间生风时心生胆怯的山坳,走过曲折的山路,他很快就来到了那方巨石脚下,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登山,而是从巨石下继续往西而去。 在最后一丝天光消散之前,他来到了一个小院外。 刚准备敲门的时候,竹子做的院门就被人轻轻拉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眼神空洞的望着外面。 “门外是谁啊?” 陈之笑着说道:“张太爷,我是村东头的陈之,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张太爷点点头道:“原来是陈之啊,在家里待了一天了,我准备去外面走走。” 陈之看着张太爷那有些颤颤巍巍的身躯说道:“你怎么不白天去走走,这天都黑了,今晚月亮也不够亮,路不好走呀!” 张太爷闻言哈哈笑道:“小陈之,你忘了你张太爷原本就是瞎子吗?就是白天我也什么都看不见啊,所以白天晚上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陈之闻言有些惭愧道:“张太爷,我忘了这事儿了,你想出去走走,那我陪你一块儿!” 张太爷伸出一只胳膊,陈之会意的将他胳膊扶住。 “呵呵,忘了好啊,忘了好啊,说明在你心中,并没有将我当成是一个不中用的瞎子,你就扶我去河边坐坐,我想听听水声,这冬天里鸟儿雀啊都不怎么扑腾了,我那院子有些太安静了!” 陈之扶着张太爷走到河边,替他搬来一块大石头让他坐下。 风徐徐,水潺潺,朦胧的月光下,有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相伴而坐。 “陈之,你上次来,还是来让我给算你爷爷下葬的时辰,你爷爷死了多久了,有两年了?” “张太爷,我爷爷过世距今差不多快五个年头了!” “五年了吗?时间可过的真快啊,记得你爷爷死之前,还经常带你到我这儿来玩,这些年,你可没怎么来过了啊!” “张太爷,是我不好,我这几年因为一些事没能常回来,我也是一个月前才回的大石村,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好,好,你是个好孩子,我之前很早的时候就跟你爷爷说过,你这个孩子忠厚孝顺,只可惜现如今你长大了,你爷爷却没来得及享你的福。” 张太爷的话让陈之有些伤感起来,看着远处的山影,他叹了口气。 听到陈之的叹息声后,张太爷呵呵笑道:“孩子,不必悲伤,人这一生啊,总是苦乐相依,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你就像我,若不是邻里热心,一直照顾着我这个瞎老头子,我早就找跟麻绳勒死自己了。你爷爷也算走的没有痛苦,这点就已经好过很多人了。” 听到老人说邻里对他的照顾,陈之心里又生出一股惭愧,自己怎么今晚就空手来了,再不济带些瓜果点心也是应该的。 陈之正想着时,张太爷继续说道:“陈之啊,明年正月十一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张太爷也去村东头喝上一杯喜酒!” 陈之惊讶道:“啊?张太爷,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看成亲日子的?是你算出来的吗?” 张太爷呵呵笑着:“我只是眼瞎,心又不瞎,先是听你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喜悦,再听到你说你爷爷已经过世五年了,我记得你爷爷刚死的时候,你差不多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现如今你已经二十一二岁了,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再说了,来找我的十有八九的都是看日子的,你无父无母的,除了成亲,家里也没其他什么事,再说了你要是想来看我,也不会这个时候才来,呵呵,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而且我猜,你还没跟那姑娘说成亲一事,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来的。” 陈之讪讪一笑道:“张太爷你还真是厉害,这你都猜到了,我确实还没跟她们说呢!” 张太爷闻言愣了愣道:“你说什么,她们?” 陈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没来得及跟张太爷你说,我打算与两位姑娘成亲!” 张太爷抚了一把胡须,哈哈笑道:“陈老头,你还是死的早了啊,两个孙媳妇伺候,那脸上得多有光啊!” 陈之讪讪一笑:“张太爷,你刚刚说明年正月十一是成亲的好日子,不用再看看我跟她们俩的生辰八字之类的吗?” 张太爷依旧是满脸笑容道:“你别看我看了大半辈子的日子了,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命格一说,好日子就是好日子,在谁身上都是好日子,若是真有命格一说,那算出的日子算不算是也是他的命格所决定的呢?至于这样式那样式的日子时辰,在我看来,无非是对人心理上的安慰罢了,人生苦短,何必执拗于未来不可测之事,你们年轻人就应该享受当下才是啊!” 张太爷到底是大石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读过书的老者,说出的话,让陈之一时间也有些感同身受。 “行了,水声我听好了,你扶我回去!” 陈之将张太爷扶回到院子里,准备将他扶回房间时,张太爷笑着说道:“就送到这里,这院子里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旁人打着灯也不一定有我走得稳!” 陈之很识趣的松开了张太爷的胳膊,有时候,不帮忙也是一种尊重。 “那张太爷你慢点,我就先回去了,等明年正月十一,我来背你去喝喜酒!” 张太爷点点头道:“好好好!我等你来背我!” 陈之转身离开了小院,他轻轻关上院门,趁着月色往家里走去,月光下,他心里又有些忐忑起来。 “她们俩会同意吗?” 第123章 贺新春 第二日清晨,陈之已经烧好一大盆火后,两女子才起来。按照数九寒天的说法,现在应该是在三九里面,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节。 三人围坐在火盆边,初晨的寒气被火焰燃去大半。 一直低头烤着火的陈之,突然抬起头看着两人,说道:“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董婉跟陆柳同时点点头,她们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商量什么事。 陈之笑了笑道:“我先前与婉儿你有过婚约,后又欠柳柳你一场婚礼,所以要是你们同意的话,我想早些娶你们进门。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让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未来不可预测,唯有珍惜当下方可不留遗憾。其实这次在去找婉儿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二人,但后来我想明白了,爱并不会转移,爱也不是恒定的,爱是可以共生的,也许世人会说我贪心,但这并不妨碍我去爱你们两个人。” 说完陈之便将头低了下去,盆中的火焰在他眼中倒映出两团炙热的影子,他不知道两人会怎么想,但又无比期待着。 “所以这算是你向我们求婚么?” 听到董婉的话,陈之抬起头看着她们俩重重的点了点头。 董婉微笑着说道:“我愿意!” 陆柳也笑着说道:“你总算想起来要成亲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让我们无名无分一直过下去呢?我也愿意!” 陈之脸上露出按耐不住的笑容,他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将两人紧紧搂在怀中。 “如果说一个人的一生,气运是恒定的,遇到你们,应该已经用光了我的所有气运!” 满心得意的他将两侧的女子各吻了一下。 董婉回敬了他一下:“肚子有点饿了呢!” 陈之立马起身,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道:“两位美人,稍安勿躁,在下这就去准备早饭!” 说罢他便雀跃着直奔厨房而去。 除夕前一天,陈之带着董婉陆柳又去了一趟岩湾镇,年货至此已经准备齐当。除夕当天,他们三人带上香烛纸钱先去了陈之爷爷的坟前祭奠,然后再去了巨石上祭拜了韩冰。 年夜饭是陈之一个人做的,董婉跟陆柳俱是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 陆柳很认真的说道:“陈之,照你现在的厨艺,再加上有我俩人坐阵,咱们若是到山阳城开一家酒楼,生意肯定会火爆!” 陈之也一脸认真地点点头道:“那必须得火爆,且不说我的厨艺如何,单是有你们这两位美人老板娘,那饭馆一天还能少了人去?不过嘛,我可不是大气的人,我的女人可不容许旁人肆无忌惮的看,容易起觊觎之心!” 董婉啧啧两声道:“我们陈公子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还怕别人觊觎我俩,你放心,我俩也不会让你整日抛头露面的,现如今这天下,仰慕你陈大侠的少女,只怕是排起队来,小川岭都站不下!我跟陆姐姐是不会允许再有第三个人出现的!” 陆柳点头道:“婉儿说的没错,陈大侠现在是个香饽饽,我们得寸步不离的将你看住了,路边的花花草草,就算你不主动去采,总有一些会不长眼色的往你身上贴的!” “对对对!陆姐姐,从明日起,你开始教我修习武道,咱们俩齐心协力,再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胆敢作祟,直接打的她满地找牙!” …… 见两人气愤填膺的样子,陈之甚是有些胆颤,要知道,女子的思维与男子不同,她们喜好预想一些尚未有发生的事,更有甚者想着想着竟会将未发生之事当做已经发生的事实。 眼前两位女子亦是如此,只见她们两人越说越起劲,那口气脸色好像是陈之现在就已经在外面沾花惹草了一般。 陈之见势不对,连忙起身打断两人说道:“二位,我们去放烟花!” 烟花是陈之背着她们俩买的,在听到放烟花后,两人果然停了下来。 烟华的璀璨与绚烂,是每个女子都无法拒绝的。 陈之小院上空绽放开的烟火,是整个大石村里最大的一支,五彩的烟火将天空照亮,烟火璀璨,却也转瞬即逝,一些听到动静赶到门外的村民,再抬头看去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在他们有些失望的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村东头的天空上又绽放开一朵巨大的烟花,一朵消散,再开一朵…… 今晚总算是大饱眼福了,如此绚烂,如此巨大的烟花,以往也只是在听人描述那些岩湾镇上的大户人家燃放的烟花时想象一下,亲眼见到时,他们这才感觉到自己想象力的匮乏。 三人很晚才睡下,可感觉还没睡多久,便被外面的鞭炮声惊醒,如此大的声音,应当是离他们最近的孙栓家放的。 除夕夜的烟花,大年初一的鞭炮,都预示着新年伊始,悲伤遗憾,终成昨日种种。 新年的第一天,即便是早起,众人也没有一丝疲倦的感觉。陈之将长长的鞭炮卷在一根竹竿上,还没点燃,陆柳便吓得捂上了耳朵,点火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董婉的头上。 她小心翼翼的拿着火折点燃鞭炮的引线,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跑去。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院子里升腾起一股好闻的硫磺味儿,陈之将手中的竹竿放下时,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红色的炮皮,原本就喜庆的小院又添上了一份喜庆。 村里有计较,大年初一的炮皮是不能扫的,红色的炮皮是家里的财喜,扫走了,财喜也就走了,因此大石村里的人,经常都是过了十五才将这些红纸清理,希望在新的一年里,红红火火。 这边鞭炮声才落,那边鞭炮声又起。 村里人都很默契的等着一家放完鞭炮,才开始点燃自家的鞭炮,这样的话,大石村一早的鞭炮声就不会断绝,热闹也就持续的长久一些。 由于自己也没什么亲戚家去拜年,所以陈之历来初一都是去附近的邻居家里拜年,他带着换上新衣的董婉与陆柳,走过小桥,先朝离他家最近的孙栓家走去。 …… 大石村原本可以持续到月末的新年喜庆只直持续到了大年初三,初三一早,村西头便传来噩耗。 看了大半生日子的张老先生再也没能醒过来,他面带微笑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走的很安详。 张老先生无亲无后,葬礼是村里人集资办的,陈之本想多出一点钱的时候,管事人说不可乱了规矩,没有要多余的银两,他也只好作罢。 由于逝者张老先生已年愈八旬,虽是白事,但毕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因此人们在张老先生的葬礼上少了些哀伤,一辈子喜好僻静的张老先生,在死后倒是热闹了一回。 村里抬棺的人被称为金刚,两人一组,前后左右各一组,共有十六个金刚。如今陈之已算的是村里的青壮劳力,他被分到了跟孙栓爹一组。 孙栓爹感慨道:“你如今都成了金刚了,这时间还真是不等人啊,小的抬老的,小的老了又被小的抬,村里近些年成亲的少,陈之你将来可一定得多生几个儿子,不然到时候你孙叔死了,都找不到抬棺的了。” 陈之呵呵笑道:“孙叔你说笑了,你变老还早着呢!” 说罢,他肩膀往孙栓爹的方向移了移,这样一来,孙栓爹肩上受的力就小了些,孙栓爹感激的对他笑了笑。 顺利将张老先生安葬后,陈之趁着众人还未散去之际,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叔叔婶子,兄弟姐妹们,我准备在正月十一成亲,大家不忙的话,请一定要来喝上一杯喜酒!” 陈之的喜讯冲散了张老先生过世在众人心头氤氲的愁绪,众人纷纷道喜。 “恭喜啊!陈之!” “我们一定提前来,需要我们做什么,你随时吩咐!” “那你可要多准备点酒哦,咱们村的人酒量都大着呢!” …… 此事告一段落,陈之带着董婉陆柳往家里走去。 “婉儿,柳柳,在大石村成亲会不会有些委屈你们了?” 董婉摇摇头道:“我喜欢这里,成亲也不非得要多风风光光,只要热闹就很好了!” 陆柳也点点头道:“是啊,成亲主要是看跟谁成亲,在哪里当然是无所谓的!” 陈之闻言先是到处打量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后,他将两人紧紧搂着,一人亲了一口后,哼着小曲儿,往山下走去。 “帝之乐,岂有我乐乎?” 第124章 礼成 初十早上,附近的村民就陆陆续续赶到了陈之家里,他们先是在陈之的院子里支起了棚,然后便去附近的人家屋里借来桌椅,碗筷盘子等餐具。 这是大石村流传已久的习俗,都是些小家小户,平日不会有人为了过红白喜事而专门购置桌子碗筷,事后用不上是一种浪费,再者这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棚并不算大,只能放的下八张桌子,加上堂屋里还能放两张桌子,总共能容纳差不多百来号人,整个大石村的人,待明日正席,换着坐上三四巡,基本上也都能人人都吃上一顿喜宴了。 门前的树上挂上了红绸,门口也挂上了大红灯笼,两侧都贴上了喜联,窗户上,墙上也贴满了喜字。半早上的布置下来,小院里已经随处可见婚礼的喜庆。 当然,小院里的喧闹声,吆喝声,才是这场喜事热闹气氛的主角,旺盛的人气是再多红绸,再多喜字都替代不了的。 帮忙的这些人中,有陈之前几日亲自去请的,但大多的自发前来的,这也是大石村自古以来的规矩,主家需请一个管事的人,然后管事的给这些来帮忙的人分工。 陈之这次请的管事的是村西头的老刘头,也就是跟孙栓关系要好的刘妮的爹,老刘头经常在村里做管事人,办起事来有条不紊,在他的安排下,采买有专门采买的人,做小灶的专门是做小灶的,就连烧热水都有人专职着。 有了老刘头的帮忙,陈之倒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他很想找点事情干,老刘头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笑呵呵告诉他,让他这两天就安心的做新郎官,其他的不用管,待明日礼成,多敬大家几杯酒就好。 虽然有了老刘头的宽慰,但陈之还是不肯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看着大家忙活,他还是跟着帮忙的人前前后后的跑着,尽量自己也能出上一份力,似乎这样也能缓解一点他因新婚而生出的焦虑与紧张。 唯一与村里旁人成亲时不同的是,别人成亲的前一天新娘都在娘家待着,而陈之将要迎娶的新娘此刻就在他的家中,不光在家中,还有两个。 村里人没那么多想法,瞧见两个天仙般的女子,直夸陈之好本事,他们不会嫉妒他,他们反而觉得自己村出了这样一位厉害的少年,以后跟别村人说起时,他们脸上也有光彩。 下午的宴席,虽然只有帮忙的人在这里,但也坐满了六张桌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酣畅淋漓的宴席结束,众人帮忙收拾了碗筷桌凳这才离去。 陈之三人坐在门口,热闹了一整天的院子,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董婉长舒一口气道:“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感觉累的要死!” 陆柳深表赞同的点点头:“热闹是真的热闹,累也是真的累,朋友们,明天还有一天呢,我们早点休息!” 陆柳跟董婉先行回了房间,陈之依旧坐在门槛上,一阵风吹过,他起身走到院子里,查看了一下大棚有没有松动的地方。 从棚下出来时,一片大大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 地里的庄稼盼了小半个冬天的雪终于下下来了,这一下,丰年总算是有望了。 就在陈之准备进屋时,他忽然转身朝着远处看了看,叹了口气后,他轻轻关上屋门,然后从院中跃起,径直飞往巨石。 私塾后的山上,隐隐有一丝亮光传来,陈之落在地面后,缓缓朝着亮光走了过去。 齐尚渊蹲在地面上,一张一张的往火堆上放着纸钱,易清扬就在他身后默默的站着。 等到陈之靠近后,齐尚渊站了起来,他看着陈之问道:“小师弟,你还怪我吗?” 陈之笑了笑:“昨日种种,因果已抵,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 齐尚渊闻言眼眶有些微微湿润,他朝着陈之走近了一步:“山阳城城主听闻你将成亲一事后,飞鸽传书于我,我便让易清扬带着我过来了,等真的到这儿了,我心里又十分惶恐,既然你不怪我了,那我明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参加你的婚礼了!” 陈之点点头道:“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师兄,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只是村里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乱了规矩,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从陈之的话中,齐尚渊还是听出了一丝生分,他拍了拍陈之的肩膀:“师弟,我这次来只是以大师兄的身份来的,再者我近来也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皇帝既为君亦为父,只有心怀天下,当天下黎民是自己的子女,天下黎民才会拥你为君父。现在想想我之前所为,实在是惭愧啊!” 听到齐尚渊这样说,陈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师兄能这样想,我得替天下人谢谢你!” 齐尚渊瞧见陈之的样子,内心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笑着说道:“师弟啊,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你这新郎官得养足了精神啊!” 陈之点点头,正准备走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对着齐尚渊说道:“私塾里换了先生,他临走前将二师兄原来的房间上了锁,你跟易清扬要不去我家将就一晚!” 齐尚渊心里有些感动,他笑着说道:“我可不想跟易清扬挤一张床睡,你快回去,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在岩湾镇找好了客栈,我再陪韩冰说会儿话,一会儿我就跟易清扬一块儿去岩湾镇!” 陈之点点头道:“那好,那师兄,易兄,我们明日再见!” 道过别后,陈之飞回了家里,齐尚渊继续回到韩冰的坟前,将没烧完的纸钱点燃,又一张一张的烧了起来。 董婉与陆柳已经睡熟,陈之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声:“陈之,陈之,我来了!” 感觉刚睡下就被人喊醒的陈之一边皱眉一边爬了起来,来到屋外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被大棚遮盖住的地方,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而天空上,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 漫天大雪中,有一个身影从河边的小桥上朝着院子走了过来。 陈之笑着院子里走了过去。 “何兄,不是说了路远不用来了吗,咦?你脸上,你摔跤了啊?” “在别提了,你初四晚上来定的衣服,我初五一早便动身了,雇了五个猎人朋友一路将我送到了岩湾镇,本来好好的,结果昨晚下了雪,一个没注意就摔了一跤,只觉得脸有些疼,看不到伤的摔得重不重,你快帮我看看,我这张英俊的脸庞是否依旧英俊着?” 陈之呵呵笑道:“那必须的依旧英俊着,只是沾了点泥巴,没有伤口,来,你先坐这儿歇歇,我给咱生火暖暖!” 等到陈之将火生好,村里帮忙的人陆陆续续都赶了过来,今日成亲两位女子也已早早醒来,只不过她们暂时没有出来。 她们是在房间里互相装扮着,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她们一定要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阵鞭炮声响起后,换上一袭红袍的陈之从隔壁房间将董婉与陆柳迎了出来,今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俩。 两女子,身披大红霞披,头着凤冠,黛眉红唇,美的不可方物。 陈之稍稍愣了愣神,见着他的模样,董婉笑了笑道:“发什么呆呢?” 他这才回过神,将两人牵到了堂屋里。 挤在堂屋内的村民们,看着那两个女子后,跟陈之一样都愣住了,回过神后纷纷朝着陈之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老刘头站在一旁,喊道:“吉时已到,准备拜堂!” 陈之左手牵着董婉,右手拉着陆柳,三人面朝门口的方向。 “一拜天地!” 三人朝着屋外深鞠一躬。 “二拜高堂!” 三人面朝坐在香火案前的齐尚渊深鞠一躬。 家里已经没有了长辈,长兄如父,在陈之的邀请下,齐尚渊坐在了高堂的位置上,他看着面向自己弯腰鞠躬的三人,眼角泛出了点点泪花。 “夫妻对拜!” 陈之三人围拢成圈,董婉与陆柳也手拉着手,三人相视一笑后,深深的将腰弯了下去。 “礼成!” 堂屋里响起一阵欢呼声,何展侠跟易清扬带头,村里一帮年轻人簇拥着陈之三人往被布置好的新房走去。 浅浅的嬉闹过后,老刘头将众人喊了出去,宴席即将开始。 婚房里只剩下了陈之三人,董婉跟陆柳互相看了一眼后,都趴到陈之的耳边,甜甜的喊道:“相公!” 这一声相公入耳,陈之只觉通体舒透,再克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陆柳见状捂嘴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你冷静点,一会儿还要出去给他们敬酒呢,别让人家笑话你!” 陈之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但扬起的嘴角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成亲多一人,那敬的酒也要多喝上一杯,幸好陈之提前多买了酒,不然单是孙栓家的酒,可撑不到宴席结束。 齐尚渊跟何展侠易清扬坐在一张桌子上,何展侠知道了他的身份后,起初还有些拘束,但几杯酒下肚,见齐尚渊也没什么架子,两人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何展侠,有没有想过去安和城开分店啊?你要是想去,我安排人给你帮忙!” “陛,额,大师兄,那安和城里都是些老字号,我这新店可不好开啊!” “哈哈,那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咯!” “哪里敢,哪里敢!” “来,你喝四杯酒,开分店的事,我回去就给你落实!” 何展侠端起杯子,连喝四杯。 齐尚渊接着说道:“那我们再干四杯!” “大师兄,您这是想把我喝趴下啊!” “那你喝不喝?” “喝!” …… 宴席还没有结束,齐尚渊跟何展侠就趴在了桌子上,何展侠醉酒,陈之见过很多次,但齐尚渊醉酒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这次还真的只是以大师兄的身份来的大石村。 那些村民见着齐尚渊后,只觉得他气势非凡,但让他们放开了想象,他们就算想破天也不会想到,与自己同桌而坐的中年男子,竟然会是大离的皇帝。 宾客逐渐散去,孙栓背着何展侠,易清扬背着齐尚渊,将他二人送到了岩湾镇。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夫妻三人,雪比早上小了些,但风明显大了许多。 天色尚早,三人围坐在篝火边,像往常一样烤着火,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真正成为了一家人。 陆柳突然往董婉身边靠了靠,凑到董婉耳边开始说着些什么。 陈之也想凑过去听的时候,被陆柳一把推开了。 他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想这两人肯定又是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事情,又谋划着怎么才能防止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 在看着两人说话时朝自己 看来的眼神,陈之心想自己十有八九猜的是对的。 第125章 赠书 天已经不早了,三人面前的篝火还很旺,陈之又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 陆柳见状笑着问道:“相公啊,你这是打算烤一晚上火吗?” 一句话问出,三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千金一刻春宵夜,该是洞房花烛时。 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的陈之,抬起头对两人说道:“你们俩去新房睡,我睡你们之前的房间。” 董婉跟陆柳再沉默着烤了一会儿火后,起身回了屋子。 停了半晌的大雪又簌簌下了起来,陈之看着面前只剩一堆余烬的篝火,拍了拍肩头的雪花,也起身进了屋。 躺在董婉与陆柳之前睡的床上,枕头上,被褥上满是两人的体香,陈之嗅了嗅后,越发的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她们俩睡着了没?” 正想着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 这一夜是奇妙的一夜,是如梦如幻的一夜。 此夜过后,三人之间再无一丝芥蒂,亲密无间,宛若一体。 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归去,成亲日的喧闹在三人心头萦绕了两三天后,终被平静所代替。 一日清晨,陈之三人坐在屋檐下惬意享受着第一缕阳光的温暖。 “陆姐姐,你教我修习武道!” 陈之闻言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之前董婉说要修习武道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她竟然是认真的。 陆柳点点头道:“可以啊,你想学随时都可以的!” 陈之笑了笑对董婉说道:“婉儿,修习武道是一件很辛苦也很乏味的事,你确定你要学吗?” 董婉认真的点点头:“你之前也说过,未来之事不可预测,将来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且不说能助你一臂之力,我跟陆姐姐最起码不应该拖你后腿才是!” 陈之心中一暖,他握着董婉的手说道:“之前让你跟柳柳受了诸般苦难,都是我不好,但是你们放心,现如今的天下,只要有我在,没人可以伤你们分毫!” 董婉握了握陈之的手,依旧一脸认真的说道:“上次在山阳城时,听徐圆说,光是山阳城里,仰慕你的女子就数不胜数,更别想整个天下有多少,而且远的不说,就说前几日成亲之时,村里那几个年轻姑娘看你的眼神,哎呀,说不得,简直说不得。徐圆还告诉我,有些女子甚至放出话,说你陈大侠既然可以拥有两位美人,那心里是不在乎再多一位的,你这样的男子,身边的女子肯定是多多益善。所以呢,我要修炼成一位高手,这样一来,世人都知道你陈大侠有两位武者妻子,她们若是还有想法,恐怕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了!” 陈之一时有些哑然,陆柳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他悻悻的抽回被董婉握着的手,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你们要是真的有这种顾虑,那我教你们!” 董婉啧啧两声道:“你算了,你肯定会对我们有所保留,再说了,你都是陆姐姐教的,我还是相信陆姐姐一些!” 陆柳闻言再度笑出了声:“走,婉儿,我们练武去!” 说罢她拉着董婉,走进了当初引陈之入武道一途的那片竹林,留下他一人在门前,长吁短叹。 陈之去竹林边看了一眼,董婉在陆柳的指点下练得有模有样,不过只是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现在的董婉,没有武境的支撑,即便是再高深的招式也只能算作一副花架子。 看了一会儿,他便离开了竹林。 还没有出正月,大石村里的年味儿还没有彻底淡去,在路口闲逛时,陈之遇到了从山阳城翻山越岭而来的教书先生,交谈一番后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本是山阳城里转供富家子弟读书的一家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是何展侠掏了大价钱才将他请到大石村里来的。 虽然陈之现如今与何展侠的交情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但他心中还是对何展侠充满了感激。 他取下老先生身上重重的书囊,背在自己背上。 “先生,我送你去私塾。” “好,那就有劳你了!” “先生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呵呵,这位公子,你就是这大石村的人吗?” “是的先生,就是大石村的人,我家在那儿!我先前也在巨石上的私塾里读过几年书。” 说罢他朝着自家院子的方向指了指。 老先生点点头笑道:“你身上有股子读书人的气质,我见你应该也有二十岁的年纪了,没想过去考取个功名吗?” 陈之闻言笑了笑说道:“之前试过,奈何才学疏浅,也不是做官的料,也就罢了!” “现在像你这般谦逊的年轻人不多见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之!” “陈之,咦?这个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呵呵,老先生,我是何展侠的朋友,应当是何展侠跟你提过我的名字!” “对,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何公子说过你的名字。” ……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巨石前,老先生看起来年纪很大,可登起山来毫不费力,与年轻人无力。 老先生住在韩冰之前住的那间房子里,掀开那张陈之之前给装上的门帘,屋里是熟悉的场景,韩冰的藏书基本没动,只不过在他原来的基础上又多了很多书。 老先生接过陈之手中的书囊放在桌子上,他擦了一把鬓角的汗水,虽然登山登的很轻松,但到底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跟年轻人还是没法比的。 招呼陈之坐下后,老先生准备生火烧水,水烧到一半时,老先生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陈之啊,我想起来了,何公子跟村里人说,前任教书先生将他的藏书都留给你了,你看,你是现在拿走还是改日再拿?” 陈之笑了笑说:“我家里阴潮,不好放书的,再者韩先生留书给我本就是为了让我继承他的遗志,传学于大石村的学子们,我见先生你是爱书之人,这些书我就送给私塾,可任学生们随意阅览!” 老先生激动的说道:“见前任先生有遗嘱,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敢翻阅这些书,这些书又都是些奇书奥书,可把我馋坏了!” 陈之闻言呵呵笑道:“先生真是爱书之人,这些书留给你比留给我有意义些!” 老先生稳了稳心绪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烦请陈公子留个字据,就说将这些书送给大石村私塾,这样我再看书时心里也踏实点!” 陈之笑着点点头:“没问题的!” 老先生找来笔墨与纸,陈之接过笔,认真在纸上写到:“今将韩先生之遗本赠于大石村私塾,望后世学子珍爱之。陈之!” “好字!好字!陈公子年纪轻轻,落笔却有如此力道,老朽自愧不如!且不说公子你学问如何,单凭这手字,不管在哪里都饿不了肚子啊!” 老先生发自肺腑的感叹道。 再陪老先生坐了会儿后,陈之便起身告辞了。 陈之走后,老先生又将那张字据拿了起来,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 看着看着,他猛然愣住了,因为他想起来陈之这个名字不光是何展侠跟他提起过。 数年前,他尚在山阳城里时,在那张昭告天下钦封定风王的皇榜上,他就见过这个名字,而后又过几年,同样是在皇榜上,陈之又被封为镇北使。再到一年前,陈之的名字又出现在通缉令上,在他离开山阳城时,又张贴出替陈之正名洗罪的皇榜。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为何刚才从年轻人口中听到陈之这个名字后,他会觉得异常耳熟,只不过他没有将此陈之跟那个如雷贯耳的陈之联想到一处罢了。 老先生端着热茶感慨道:“想不到这平平无奇的大石村里,竟然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第126章 一剑入璞玉 在竹林内练了半月的拳脚功夫,董婉开始觉得有些乏味了,这种近身格斗的功法本就不是她所喜欢的,只是因为陆柳说拳脚乃是武道初始必学,她才勉强跟着学了半个来月。 陈之看着竹林内越练气势越弱的董婉,不禁笑道:“婉儿,柳柳,歇歇,这么好的天气陪相公晒晒太阳多好,非得修习什么武道干嘛?” 董婉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对陆柳说道:“陆姐姐,我能不能换个什么学学?” 陆柳当然也瞧出了董婉的心不在焉,她有些无奈道:“你想学什么?” “除了这拳脚招式,还有什么别的能学的?” “武道功法,除了近身格斗的拳脚功夫,无外乎就剩刀剑枪棒这些,我只略通剑法,旁的一概不会。” “那我就学剑法,江湖上那些佩剑女子看起来可是真潇洒呢!” 陈之听到两人的对话呵呵笑道:“婉儿,你要是想跟她们一样潇洒,只需一把佩剑即可,不用学剑法的,她们人人佩剑,也并非人人都懂剑法!” 董婉嘟着嘴回道:“我偏要学剑法,好姐姐,你就教我剑法!” 陆柳笑了笑道:“没问题,等以后出去了,咱们俩一人一把剑,看谁还敢靠近我们!” 说罢她转身对陈之说道:“相公,你去给我们找两把剑呗!” 董婉闻言也娇嗔道:“相公,找两把剑呗!” 两人妩媚的模样,看的陈之一阵头皮发麻。 “二位稍安勿躁,我这就给你们找剑!” 在这僻壤之处,能去哪里寻剑呢?陈之思来想去后,去家里拿出爷爷之前做篾活儿的家具,砍了一根粗壮的竹子,准备给两人削把竹剑。 陈之削剑的时候,董婉跟陆柳就紧挨在他身旁,两人一左一右,时不时的佯装帮他擦把汗,再一人吻上一口。 “相公辛苦了!” “相公手艺真好!” …… 陈之埋头削着竹子,突然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两人紧挨着他的身体变得有些躁动起来,再抬头看去时,两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潮湿起来。 “婉儿,相公这般辛苦替我们做剑,我们应该怎么回报呢?” “姐姐,我觉得我们应该奖励一下相公!” 说罢两人不由分说的将陈之拉回了屋子,陆柳顺手关上了大门。 岭上雪拥冬未去,竹林小院先逢春。 陈之雄赳赳气昂昂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出大门时,他先回头看了看,确定两人没有跟出来后,他眉头一皱,双手扶腰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得想个由头去外面避几日了!” 等两位容光焕发的女子走出来时,陈之已经将竹剑做好。 陆柳握着竹剑挥了挥,笑着说道:“相公真厉害!” 董婉学着陆柳的样子挥了挥剑,然后点点头呵呵笑道:“谁说不是呢?” 陈之深吸一口气,看着两人说道:“竹剑虽然比不得真剑,但婉儿你是刚开始练剑,使竹剑也省的你伤了自己。” 董婉欠了欠身子:“多谢相公关心!” 陈之平静的笑了笑:“你我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有件事我想跟二位商量一下,凭借柳柳的教导有方以及婉儿的武道天赋,我相信婉儿肯定会在剑道一途有所建树,等你剑法有所成就时,竹剑肯定不能满足你练剑所需。所以,我决定去山阳城一趟,去买两把好剑,以备将来二位练剑之需。另外嘛,我打算再买些好吃的,给你们改善一下伙食,一个正月下来,我发现你们都有些瘦了!” 董婉看着陆柳强忍笑意道:“姐姐,你瘦了吗?我怎么感觉我没瘦。” 陆柳点点头:“我也没察觉自己瘦了,相公啊,要买吃的去岩湾镇就可以啦,何必去山阳城一趟呢,再说了,你之前不是说,剑法练至大成,万物皆可为剑吗,我跟婉儿用竹剑就好,不需要真剑的。” 陈之一脸认真的说道:“欸,剑法练至大成谈何容易,初练剑者,只有手握真剑,才能拥有那一份剑者独有的心境啊!” 董婉跟陆柳终于再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陆柳走到陈之身边,双手搂住他的胳膊。 “陈大侠若是真的想去山阳城,那就带我们一块儿去!” 陈之倒吸一口凉气:“修习武道,最忌中途断歇,你俩好好练剑,我一个人去即可,等我回来,我要好好看一下你们二位有没有进步,你们莫要让我失望,不要荒废了时日!” 陆柳依旧笑道:“陈大侠不必如此的,你只需要认个输,我跟婉儿就让你消停几日,如何?” 陈之撇撇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何曾惧怕过你们两个,好歹我也是天下第一的陈大侠,我怎么可能会认输?” 董婉闻言也走过来将他的胳膊挽住:“对对!我相公是天下第一的陈大侠,陈大侠口中不可能说出认输二字,陈大侠,我这会儿有些腰酸背痛,你进屋帮我按摩一下如何?” 说罢她与陆柳一起使劲儿将他往屋里拉。 陈之用一股巧力从两人手中挣脱,一跃跃至院子边上。 拱手朝二人施了一礼道:“两位女侠,我认输!” 董婉陆柳相视一眼,皆是大笑不止。 自打开始学剑,董婉比之前勤奋了不少,刚开始练拳脚时,陆柳提起时,她才愿意去练上一练,现如今,她会主动提出让陆柳带她去练剑。 一个多月过去,已是初春时分,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一日晌午,董婉先是跟着陆柳再练了一遍先前所学的剑招,见她额头渗出些许热汗,陆柳便提议歇一会儿。 竹林中传来一阵竹叶被微风拂动的沙沙声,董婉轻轻抚摸着手中竹剑,对陆柳说道。 “姐姐,近几日,时常感觉胸中隐隐生出一股气,出剑之时,这股气便会涌动起来,有一种想要借竹剑喷薄而出的感觉,你练剑时也有这种感觉吗?” 陆柳闻言心中一震,她惊讶道:“你说的那股气难道是剑气?不对啊,你才练了几日,怎么可能生出剑气呢!我从开始握剑到现如今已经十几年了,也未曾有过你说的那般感觉啊!” 董婉也有些不解:“我也说不上来,除了那股涌动的气,我这两日练剑时,经常会忘记了手中有剑,这竹剑倒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她的话让陆柳更加震惊,人剑一体,要么董婉是百年一遇的剑道天才,要么就是她练剑练入了歧途,陆柳更倾向于是她练错了方向,因为照之前修炼拳脚功法来看,她的武道天赋并不高。 “你这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等陈之从私塾回来时我们问问他!” 陆柳说罢,董婉并没有回应她,而是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 陆柳很是惊讶,但她没有出声打扰。 一炷香的时间后,董婉猛地睁开眼睛,手中竹剑写意的一挥。 一圈透明涟漪激射而出,片刻后,竹林里响起一阵吱呀声,大半个竹林的竹子从半人高处齐齐断裂,不断的朝下倒去。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震撼到让陆柳感到有些荒唐,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竹林里的动静是一个练剑仅一个来月的初学者所造成的。 倒是出了一剑后的董婉看上去十分清醒,她拉着陆柳从竹林里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察觉到自家有异象的陈之,一脸担忧的从巨石上飞速朝着家里赶去。 小院里,董婉握着竹剑,脸上透露出些许得意。 “想不到这一剑还真厉害呢!” 陈之与陆柳面面相觑,俱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与震撼。 董婉胸中那股汹涌之气,实为剑气,但更让两人震惊的是。 尚未入金石境的她,一剑直入璞玉境! 第127章 昨日重现 自古修习武道者,功法需以武境为基,同样一种功法,武境越高,功法威力越大。相比于功法之可以传承,武境之提升则显得更为不易。 可董婉竟然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以剑法破境,这在以往的武道之中,简直闻所未闻。 陆柳回过神后,握住董婉的手感慨道:“我武道修为不高,此生仅传授武道给了两人,不想两人竟然都是天才,就凭这一点,我在整个江湖上,恐怕也是无人能及了!” 董婉呵呵笑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天才,还是姐姐你教的好!” 陆柳摇摇头道:“现如今你武境已与我相同,至于剑法,你已经远甚于我,接下来,我就没有资格再教你了!” 董婉有些不相信的看向陈之,陈之点点头道:“柳柳说的没错,以后我亲自教你!” 董婉撇撇嘴道:“我不跟你学,姐姐不教我了,我就自己练!” 陈之无奈笑了笑,看来她还是担心自己对她会有所保留。 转眼间已是初夏,被毁去大半的竹林里,已经长出了一人多高的竹笋,在有些日子,等它们褪去干枯的外壳,它们的躯体就会变得坚硬,就能弥补上那原本缺失了的斑驳绿荫了。 大石村的生活虽然平静,但也不会显得无趣。不过没过多久,这场难得的平静,被董婉夜里突如其来的一场噩梦给打破了。 董婉梦到塞伦岛上下起了一场火雨,山顶的宫殿被大火点燃,何青云在火焰当中挣扎着,她想喊她,可是却喊不出声。 看着董婉那脸上的担忧,陈之跟陆柳一致决定去塞伦岛一趟,董婉如今在大离已经没有了亲人,何青云是她的义母,塞伦岛也算是她的半个娘家,于情于理都该回去看看的。 说走就走,趁着微风不燥,趁着日光和煦。陈之带着董婉陆柳,跨过已经披上绿装的小川岭,再次来到了岩湾镇。 在陆柳的提议下,三人走进了陈之与董婉初次相识的那家饭馆。 饭馆掌柜虽然已经不认识陈之了,但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他一眼就瞧出了三人不是普通人,于是他热情的将三人迎到店内,亲自向三人介绍起店里的特色菜。 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的饭馆吃过饭了,董婉跟陆柳各自点了自己喜欢吃的菜,又加了两道饭馆掌柜推荐的特色菜。 本就冲着让几人多点几道菜去的掌柜,在董婉与陆柳点过菜还准备再点时,也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两位姑娘,你们点的已经够多了,要不这样,你们先吃着,等不够了再加,如何?” 陆柳点点头道:“也行,就先做这些?对了,陈之,你还想吃别的什么吗?” 陈之笑着回道:“一会吃的差不多了,给我再来份浆水面就好了!” 掌柜的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嘞!公子你们一会儿先吃菜,浆水面算小店送的!” 说罢,掌柜的进了后厨,从两女子点的菜看,她俩都是会吃的主,他得在厨房里亲自督战,万不可怠慢了外面几位。 陈之三人正说话间,门口又走进四位公子哥模样的人,他们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坐的刚好是当初何展侠坐的那张桌子。 陈之董婉相视一眼后会心一笑,此情此景跟当初可谓是如出一辙,只是少了聚餐豪饮的猎人朋友,也没有独坐一桌喝闷酒的少女。 掌柜的听见动静后,连忙赶了出来,定睛一瞧,他立马喜笑颜开的走了过去。 “李公子,许公子,王公子,单公子,呵呵,欢迎几位大驾光临!” 为首一公子哥淡淡瞥了一眼掌柜,说道:“还是跟前天一样,有什么野味你尽管上,速度快些,你先去把我上次存的酒给搬上来!” 掌柜的点点头,正准备去搬酒的时候,另一个公子哥叫住了他。 “掌柜的,跟你说多少次了,让你另寻一处地方开店,好歹你也加两个雅间是不,你这店里饭菜味道极佳,可这环境也太埋汰了些,吃个饭一点都不安静,你要没钱付租子,我可以借给你嘛!” 掌柜的闻言讪讪一笑道:“让几位屈尊了,现如今生意不好做啊,贸贸然换个地方,生意还得从头做起,再加上我年纪大了,孩子又还小,实在是折腾不起啊!” 刚说话的公子哥一脸鄙夷的摇摇头:“榆木脑袋,你去做你的事!” 掌柜的闻言如获重释,连忙离开了此处。 四人嚣张跋扈的样子丝毫不亚于当初的何展侠,甚至还有些过之不及。 那一桌公子哥进门后便瞧都没瞧陈之三人一眼,此时落座后,一人不经意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让他愣了愣神,随即他给同桌几人使了个眼色,剩余三人也偷偷的朝着陈之那边看了过去。 能让这四个公子哥另眼相看的当然不会是因为陈之,他身旁的两位女子实在是有些过于出众了,寻常人见过董婉与陆柳后,惊为仙子后,基本不好意思再看一眼。 可他们四个是谁,那是山阳城里叫得上号的公子哥,他们虽然略有掩饰,但打量董婉与陆柳的眼神还是显得那般赤裸裸。 对此陈之心中倒没有不悦,只是略略有些无奈,跟她俩一起,被旁人炙热而火辣的目光所注视,那是时常会发生的事。 董婉跟陆柳是那四道目光所注视的主角,她们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只是她俩根本懒得看他们一眼。 为了减去这种被窥视的不适,陆柳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递给陈之,并用着不大但能被旁人听清的声音说道:“相公,茶水温度刚好,你先喝杯茶!” 董婉也会意的从一旁挽住陈之的胳膊道:“相公,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果然,在听到两声相公后,旁边那四人没有朝他们再看一眼。陈之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有些忍俊不禁。 陈之三人与那四个公子哥的菜陆陆续续被端了上来,就在这时,又有一女子从店外走了进来。 婀娜身段,姿色尚可。 女子坐下后没有点菜,而是只要了一壶酒,她也没理会其他人,自顾自的倒酒饮酒。 陈之瞥了一眼女子,心中感慨道:“与那日场景真是越来越像了啊!” 孤身一人的女子很快便吸引了她旁边一桌四人的注意,刚才让掌柜的重开一家店的那个公子哥,转身看了一眼女子,然后起身走到女子身边。 “姑娘,我乃山阳城许少杰,我看你似乎有心事啊,一人饮酒容易醉,可否容我陪姑娘喝上一杯?” 陈之正感叹公子哥是不都是一个德行的时候,董婉径直起身朝着那名女子走了过去。 “姑娘,你要是不愿意跟他喝酒你就跟他直说,省的有人打着陪酒的旗号想要把你灌晕了再行不轨之事!” 一旁的公子哥闻言暴怒道:“你什么意思?我堂堂许少杰用的着灌女子酒吗?见你也是女子,不想与你一般见识,你若是还想多管闲事,休怪我不客气!” 董婉闻言笑了笑:“今天这事我管定了,我倒想看看你想怎么不客气!” 说罢她气势猛涨,那公子哥心中一惊:“原来是个武者,难怪不惧怕我!” 与此同时,陆柳也起身走了过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那名饮酒的女子站了起来,并没有喝多少酒的她看上去似乎是醉的不轻,身体摇摇晃晃一番后,径直倒向了那名公子哥,公子哥顺手将她抱住。 董婉陆柳正愤慨之时,她说话了。 “你们两个是谁啊?许公子的名字我听过,他在山阳城是出了名的为人正直,我陪他喝上一杯酒也没什么,你们干嘛要摆出这样一副大阵仗啊?” 说罢她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的那许大公子心疼不已,许大公子顺手搂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的桌子上,与自己同椅而坐。 董婉跟陆柳对视一眼后,悻悻的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最尴尬的事也莫过于此了,本想仗义施援,却不料是郎有情,妾有意。 瞧见两人的模样,陈之想笑却不敢笑,董婉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道:“我说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你是早发现什么了?竟然不提前跟我说,害的我出丑!” 陈之佯装吃痛道:“我哪里发现什么了,如今有你们这两位女侠在,路见不平的事也轮不到我出面了,再说,对方又是女子,我肯定会有所忌讳的!至于她不领情,我其实也是没想到的。” 董婉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说!” 陈之连忙给她和陆柳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不说了,不说了,快吃饭!” 经过这一搅和,董婉跟陆柳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草草吃了两口,三人便结账离开了饭馆。 临走时,许公子身边的女子抬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她眼中哪里还有刚进饭馆时的幽怨,只剩下满眼傍上公子哥的欣喜。 第128章 无柄长剑 微风徐徐,落日的余晖将天空与海面都映成了一片金黄,一艘船正乘风缓缓朝着远处驶去。 陈之三人驾船离开大青城已经差不多有四五天了,这几日里也遇到过几阵风浪,好在陆柳第一次出海,并没有出现晕船的迹象。 陈之在甲板上给她们两讲着当初何展侠晕船的样子,引得两人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跟第一次去塞伦岛的迷茫跟忐忑不同,陈之这次出海,心里多了几分惬意与悠然,趁着海面风平浪静,他坐在船舷边钓起鱼来 大概是海产丰富的缘故,钓鱼经验浅薄的陈之在短时间内竟然收获颇丰,不一会儿的功夫过后,各式海鱼大虾都出现在甲板上。临走前,他特意在大青城买了些佐料,要是运气跟今日一样一直好下去,这一路上都会有美味相伴。 翌日清晨,三人刚从船舱里走出,天空与海面皆是湛蓝一片。随着陆柳的一声惊呼,陈之与董婉闻声看去,船头不远处有一群海豚追逐跳跃而过。 与此同时,天际传来一阵悦耳的海鸥啸声,一群白色的海鸥划空而过,陈之往远处看去,一道若隐若现的黑影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 “前面就是海豚湾,塞伦岛不远咯!” 陈之正说着时,察觉到身边出现一丝异样,他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白裙的董婉闭眼片刻后猛地睁开,然后从甲板上跃起,翩若惊鸿。 陈之与陆柳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有些无奈,董婉这升境的速度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在大石村直入璞玉境后,连升三境的她今日竟然有没有任何征兆的升境了,如今已是璞玉境四段,比陆柳还要高上一些。 回到甲板上的董婉看着陈之跟陆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看到如此美景,心情有些激荡,不知不觉就升境了,一时间有些忘我,不好意思啊!” 陆柳叹了口气道:“要是你这升境的速度传了出去,天下那些自诩武道高手的人们大概再不好意思认为自己武道天赋颇高了!” 陈之也点点头道:“我发现婉儿,心情一好,就能毫无征兆的升境,以后我跟柳柳好好把你哄着,一定能哄出个天下第一来!” 再在海上行驶了三四天后,依旧是一个清晨,塞伦岛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几人眼前。 在岸边停下后,陈之跟董婉都有些奇怪,本是风平浪静出海捕鱼的好日子,岸边的渔船上却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陈之抬头朝着岛主住的那座山看去。 “岛上来人了!” 说罢他拉起董婉陆柳,径直往山顶飞去。 宫殿前的广场上站着六个人,为首一人留着长须,空着手,余下五人皆手持长剑。 何青云站在宫殿前的台阶上,胸前被刺出一道伤口,伤口处不断有鲜血淌出的刘俊成护在她的身前。 长须大汉不耐烦的说道:“快将青月剑交出,否则我将你岛上的人杀个干净!” 何青云脸色凝重的回道:“塞伦岛上根本没有阁下说的什么青月剑,阁下若是执意滥杀无辜,是会遭报应的!” 长须大汉冷笑一声:“看来你是打算执迷不悟了!” 说罢他右手一挥,身后五个持剑男子纷纷朝着刘俊成与何青云冲了过去,五人手中的长剑在初晨天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也格外森冷。 见此一幕,刘俊成与何青云眼中都生出一股绝望。 就在这时,有三道身影划破天际,直奔山顶而来。陈之三人在何青云身前站定,陈之一把夺过前面一人手中的长剑,然后递给董婉。 董婉接过长剑,瞬间就朝着那五人冲了过去,陆柳紧随其后,陈之则朝着赤手空拳的长须大汉冲了过去。 长须大汉不清楚陈之的底细,先出一拳作为试探,陈之见状同样以一拳接下,两拳相接,一声指骨断裂的清脆声响起,他被震退十丈开外。他握了握指骨断裂的手指,再看向陈之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陈之缓缓朝着长须大汉走了过去,长须大汉只觉被一股无形的磅礴之力所压,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是何人,胆敢来塞伦岛上生事?” 就在陈之问话的瞬间,长须大汉猛地一挥,一道金光闪过,他手中多出了一把三尺多长,寸许宽窄的软剑。 长须大汉手持软剑,如同蟒蛇吐信般朝着陈之刺了过去,就在金色剑尖堪堪接触到陈之胸口时,陈之侧身躲过,却不料软剑剑身此时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刚还在他胸口的剑尖,此时却已经出现在他的下腹位置。 一声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陈之低头看去,自己的衣服被软剑划出一道口子,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恐怕这道口子就不是只在衣服上那么简单。 长须大汉手中的软剑颇有几分诡异,陈之在心生警惕的同时,也对那把金色软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长须大汉举剑再刺,陈之只避不攻,两人在山顶上辗转腾挪,软剑带出的金光此起彼伏着。 另一边,董婉虽是第一次与人对战,但在大石村用竹剑便能使出精妙剑招的她,此时手握一把真剑,心境大幅提升,手中长剑写意而潇洒,简直可称为人剑一体。再加上对面五人武道修为并不高,剑法也算不得高深,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五人便在她俩的夹击之下落入了下风。 五个人几乎每个人都被董婉的长剑抵住过喉咙,但善剑法却不善杀人的她,很快又将剑尖挪开了,可即便如此,那五人也是一阵胆战心惊。 在董婉一剑削断三把长剑后,五人同时后撤,不敢再上前。 董婉与陆柳见状并没有追击,董婉手提长剑快速的跑到何青云面前。 “义母,俊成,你们没事?” 何青云摇摇头道:“我没事,俊成为了护我被他们刺了一剑!” 董婉刚想问,刘俊成笑了笑道:“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义母,他们是什么人?” 何青云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山顶上响起一声惨叫,董婉回头看去。 长须大汉手中那把金色软剑竟然直直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陈之在躲避软剑的过程中,已经基本摸清了软剑的轨迹,在长须大汉一剑刺向他的面门的时候,他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剑尖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刺向了它主人的身上。 长须大汉的脸上除了被软剑刺中的痛苦,还有深深的震撼。 陈之看着他问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汉抬起头,陈之以为他打算如实交代,却不料他竟然扭头朝着身后的悬崖下喊道。 “白阁主,你真的要置我们于不顾吗?” 陈之心中一惊,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应到悬崖下有任何气息的存在,就在他怀疑眼前的长须大汉会不会是诈唬自己的时候,悬崖边异象横生。 先是一股森冷剑气自悬崖底生出,继而三把长剑出现在悬崖上。 陈之尚未看清长剑的模样,长剑便如雷电般疾驰而来。 一剑冲他,一剑冲着董婉,一剑冲着陆柳。 长剑速度之快,陈之见所未见,即便曾是大离剑道之巅的韩千城也未曾出过如此快的剑。 董婉与陆柳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悬崖边生出三个光点,她们不知道那光点其实是三个剑尖。 陈之刚用一道雷电阻下冲着自己来的那把长剑的时候,余下两把长剑已经与他擦身而过,那两把剑的速度竟然比自己身前的这把长剑速度还要快。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凭借本能伸手去抓剩余两把长剑中的其中一把,那把长剑在他手中划过一尺距离才堪堪停下。 他也终于看清了长剑的模样,长剑足足有五尺长,没有剑柄,通体都是剑锋。 顾不得被长剑划破的手掌,他径直朝着剩下一把无柄长剑飞奔而去。 当感受到森冷剑气的时候,董婉与陆柳才反应过来,朝这边飞来的是一把剑。董婉的感觉尤为强烈,因为这把剑是冲着她去的。 已经握住长剑尾端的陈之,眼中却是一片凄凉。 原来,在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陆柳拼尽全力挡在董婉的身前,那把无柄长剑从她的胸口贯穿而过,剑尖在离着董婉身体不足两寸处停了下来。 先是一阵冰凉,继而才感觉到疼痛,陆柳冲着陈之笑了笑,心肺被刺穿后,鲜血涌进喉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姐姐!” 董婉扶着陆柳顺着台阶坐了下去,陈之握住长剑的手掌血流不止,但他不敢松手,他害怕一松手,长剑又会伤害到她。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吃力的抬起头,对着董婉安慰般的摇了摇头,然后回头看着陈之,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笑了。 她眼中有些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已经说不出口的深爱,在眼中所有神采完全黯淡之前,她闭上了眼睛。 诀别一刻,竟是连道声别都来不及。 第129章 柳劫 陈之松开手中的剑锋,站起身缓缓朝着身后看去。 长须大汉与一旁那五名男子见状纷纷后撤,一步一步退到了悬崖边上。 就在陈之起身的瞬间,悬崖下方一道白色身影立马暴起,朝着远处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与此同时,五道紫雷自天而降,一声巨响过后,刚才与董婉陆柳对战的那五人死的不能再死。 长须大汉忍痛拔出插在自己肩头的金色软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公子饶命,我们也是被他逼来此处的,冤有头,债有主,还请公子手下留情!” 陈之没有说话,而是又转身蹲了下去,他从董婉手中接过陆柳,紧紧的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他轻轻帮她擦去嘴角尚未干涸的血渍,董婉轻声啜泣着,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将陆柳胸口那把长剑拔出后,他抱着她走进了宫殿当中,不远处的长须大汉依旧跪在地上,他不敢逃,他也知道自己逃不掉。 在塞伦岛一处地势平缓的丘陵上,盛开着一大片的鸢尾花,紫花紫叶,在紫色的花海中远远看去,能看见远处湛蓝的大海。 灿如夏花的陆柳,最终长眠在了这一片鸢尾花中。 刻着“爱妻陆柳之墓”的石碑前,陈之坐在鸢尾花丛中,董婉靠在他的身上。 猝不及然的天人永隔,在莫大悲伤的一边,是感觉不到离别有多深刻的。这种再也无法相见的事实,只会在后来的漫长岁月中,在一切安好时才会逐渐变得清晰。 等月亮从海面上升起时,陈之跟董婉才起身离开了这一片鸢尾花海。 山顶宫殿前的广场上,长须大汉已经跪了三天三夜,若不是他有着一定的武道根基,换做常人早就晕倒过去了。 陈之在经过长须大汉身边时,短暂停留了一下,长须大汉身体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因为他感受到了陈之身上那股浓浓的杀意。 一旁的董婉握了握陈之的手,陈之的杀意这才淡了些,但仍是让长须大汉感到一阵胆寒。 董婉看着将头埋得很低的长须大汉,冷冷说道:“你进来将事情说清楚,我们兴许能饶你一命!” 说罢她拉着陈之往宫殿里走去,长须大汉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朝着他俩跟了上去。 长须大汉走进宫殿里时,岛主何青云跟刘俊成,陈之董婉四人坐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他抬头看了四人一眼便将头低了下去,不等陈之几人发问,他便开始说了起来。 “我叫樊天林,是飞宇城圣剑阁的人。” 刚说了一句,董婉便打断他道:“什么飞宇城圣剑阁?你到底是什么人?” 樊天林闻言也愣了愣,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几位是不清楚圣剑阁还是不清楚飞宇城?” 董婉冷冷道:“都不知道!” 樊天林咦了一声道:“难道你们不是从固圣国来的吗?” 这下轮到陈之也有些莫名其妙了,本来不打算说话的他开口说道:“什么固圣国?我看你是想胡编乱造以帮那白衣男子脱身!” 陈之话音刚落,樊天林身前就出现了一个三寸大小的紫色雷球,樊天林虽然不清楚雷球的威力,但雷球中能量之精纯暴躁他也能感应到几分,再加上亲眼见过对面男子的御雷神迹,他心中一惊,顺势就跪了下去。 “樊某万不敢欺瞒公子,固圣国就在此岛西去三千里地处,上了岸就是飞宇城,我们圣剑阁就在飞宇城内。” 陈之见他的模样不似撒谎,再加上虽然樊天林与他们语言相通,但口音略有不同,而且之前逃走那白衣男子御剑术之高明,在中土大陆上前所未见。 于是他摆摆手,示意樊天林继续说下去。 “公子,先前使飞剑那人是圣剑阁的副阁主白昊。大概一年半前,他挟持我与五名圣剑阁门人从飞宇城海边出发进入茫茫东海,意图寻找圣剑阁六百年前被人带走的圣剑青月剑。我等苦寻一年多,寻见岛屿不下千座,可终究一无所获,就在我们早就受够了海上的漂泊,他也生出了退意的时候,今日一早竟然远远的瞧见了贵岛,这才有了今日发生之事!” 董婉闻言问道:“那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确定青月剑是否就在塞伦岛上,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我义母动手?” 樊天林皱着眉头道:“实在是对不住岛主,我们想着逼问比硬搜要来的容易些,所以我无奈之下就对岛主动手了,白昊的手段你们也清楚,我若是不尽力,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唉!这一切都要从几百年的事情说起,要是诸位愿意,我跟你们说说我们圣剑阁的事。 圣剑阁创阁已有千年之久,青月剑本是圣剑阁开阁祖师所使之剑,在她老人家去世后,青月剑就被下任阁主奉为圣剑收于藏剑楼中。 我们圣剑阁的藏剑楼中,圣剑并非只有青月剑一把,但它却是当之无愧的藏剑楼第一剑。至于其他圣剑,也大多都是天下名剑,这些名剑大多原非圣剑阁的剑,它们是由我们圣剑阁里剑道高深的门人向固圣国江湖上其他的剑客发起挑战后,从他们手中赢过来的。 不过,也并非天下剑道高深者都是圣剑阁的门人,因此这种被挑战方不可推脱的挑战,也不是圣剑阁一直都会赢,所以藏剑楼里的圣剑基本上一直都在更迭着。也就是近一两百年,江湖上这种互相挑战的事少了些,圣剑阁里的藏剑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向诸位说这些,因为青月剑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被人从藏剑楼里取了出去。 大约是在六百年前,一位在江湖上并无多大名气的剑客李无一向时任圣剑阁阁主陶龙华发起挑战,点名要挑战那把青月剑,陶阁主见他年轻,又无甚名气,便满口答应了下来。这场挑战的结果想必你们已经猜出来了,李无一最终从圣剑阁带走了青月剑。此事过后,圣剑的威望看似不及从前,但陶阁主坦然接受战败的结果,亲手送出开阁祖师之剑的所为却是赢得了更多的尊重。 李无一一战成名,江湖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人效仿他,想要一战而闻名天下,他从那个挑战者变成了被挑战者,只可惜,数年下来,他手握青月剑未尝一败。又过几年,李无一厌倦了这种被人争先挑战的生活,心生退隐江湖的想法,但江湖却不容许他退隐,或者说,他在哪,江湖就在哪。于是,在一个仲夏夜,他架着一叶扁舟,自飞宇城海边东渡而去,那夜过后,天下再无李无一,也无青月剑了。” 陈之看了一眼樊天林,说道:“六百年后,欲在茫茫大海中寻一把剑,你们还真是敢想!” 樊天林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圣剑阁现任曲阁主是老阁主尚在世时,六个副阁主中最年幼的一位,谁也没有想到老阁主会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而不是风头正盛的白昊。我想白昊要找曾经是藏剑楼第一剑的青月剑恐怕是有别的想法,他没告诉我,我也不敢问。若不是我跟余下五个圣剑阁门人稍通水性,我想他也不会带着我六人到这里来的。” 陈之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你说说那白昊!” “白昊十岁便被老阁主收为徒弟,成为圣剑阁门人,三十二岁入半步青天境,三十六被老阁主擢升为圣剑阁副阁主。 提名他为圣剑阁副阁主那天,老阁主在藏剑楼中挑选了一把圣剑赐给他,此剑名为巨峰观。 巨峰观曾是一千年前固圣国武道高手楚羽凡的佩剑,此剑宽一尺长五尺,厚寸余,取极地寒铁精炼而成。楚羽凡曾以此巨剑笑傲天下,难逢敌手,江湖中有语:巨峰观出观巨峰,巍巍然乎破九重。 白昊虽然剑道修为颇高但戾气过重,阁主曲焕然赐他巨峰观大概也是为了提醒他重剑无锋,想借此让他收敛收敛锋芒。可不曾想,白昊在拿到巨峰观后竟然找到中朝城一铸剑名师,将巨峰观熔掉后重新铸造了九把全刃无柄长剑,他给它们起了个名字,柳劫。” 柳劫,柳劫。 陈之眼神冷漠的看向宫门外,那把无柄长剑被他深深的刺进了悬崖边的石头当中。 他闭上眼暗自发誓,不管追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将此劫奉还给白昊。 第130章 青月剑 樊天林一五一十的将登岛伤人的缘由说完后,便将头埋了下去。 陈之背靠座椅,仰头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石升一的那句谶言。 命格相克,不宜成婚! 就在这时,何青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唉!世间种种,皆是因果造化,只是害的陆姑娘白白丢了性命!” 何青云话音刚落,大厅里几人都朝她看了过去,从她的话中,众人听到了一丝不寻常。 何青云又叹了口气道:“他说的没错,大概是在六百年前,一名叫李无一的男子驾一叶扁舟来到了塞伦岛。岛主这个说法也就是从他开始的,作为塞伦岛第一任岛主,他不仅帮着大家改善渔船,教授大家捕鱼技巧,更是将他带来的粮种播种在了塞伦岛的土地上,自此,塞伦岛上的人也开始吃上了粮食。就连山顶这座大殿也是在他的主张下开始修建的,只不过六百年前这座宫殿还远没有现在的大,是他之后的几任岛主,逐步扩建,才有了今日这般规模。只是他从未向岛上的人提起他的过去,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来自何处。”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震惊,想不到樊天林口中的李无一真的到了塞伦岛,并且还担任了塞伦岛上的第一任岛主。 樊天林更是顾不得眼下的处境,抬起头看着何青云激动的问道:“何岛主,照你说的,青月剑应该也在贵岛上?” 他一句话问出,便觉一股磅礴之力袭来。 陈之裹挟巨力的一掌击中樊天林的胸口,他喷出一口鲜血后,身体朝着殿门外倒飞出去。直到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他才猛然惊醒,刚才那句问话多少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了。 何青云看了一眼陈之,眼中除了同情,还带着一丝惭愧。 “陈之,婉儿,你们等我一会儿!” 说罢她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寝室,约莫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捧着一只木盒走了出来。 她先是将木盒递给刘俊成,说道:“俊成,这是首任岛主李无一遗留之物,代代相传至今,六百年间,从未有人打开过它,我本来想在弥留之际将它传给你的,但现如今我大概已经知道它里面所藏是何物了,如果里面真的是刚刚那人口中说的青月剑,那它于我塞伦岛无甚意义,反而招来此等杀戮,我老了,你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坐上这岛主之位,所以,我想这件东西的处置就由你定夺!” 刘俊成双手微微颤抖的接过木盒,他眼神变得炙热起来,但他不是因为手中木盒才变成这样,而是因为亲耳从何青云的口中听到自己将会成为塞伦岛的岛主而感到激动。 “既然何岛主您这样说,那就让我自作主张一次!” 他将沉甸甸的木盒放在身旁的桌子上,轻轻掸去木盒上的浮尘,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将目光看向了何青云,在看到她点点头后,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木盒。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起,在木盒里尘封了六百年之久的物品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把剑,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把石剑,通体长约三尺,质地看上去与一般的岩石无异,呈灰白色,造型古拙,无锋外露。 董婉咦了一声道:“这难道就是樊天林口中的那把青月剑?” 陈之也有些疑惑,这把看上去有些粗制滥造的石剑,怎么看也不像是引白昊不远万里跨海而来所寻找的圣剑阁圣剑啊! 刘俊成低头看了石剑一眼,然后托着木盒走到了董婉面前。 “董婉,既然岛主说了让我处置,而且先前见你也学了剑法,我就将它送给你,不管它是不是青月剑,对于我们从不修习武道的塞伦岛人来说,它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件流传了六百年的信物,其他的诚如岛主所说,没有什么意义。” 董婉看着木盒中的石剑,皱眉道:“你也说了,它是塞伦岛流传了六百年的信物,就算它不是那所谓的圣剑,它的意义也是非凡的,如此贵重之物,我收不得!” 刘俊成笑了笑:“一只珠钗,我送了三年都没有送出去,这把石剑,你就收下,我身上也无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权当它是我们塞伦岛送给你的新婚贺礼,你也是我们塞伦岛的女子,将它送给你总是没错的!” 董婉仍旧没有接下,但刘俊成眼神十分坚定,大有送不出去不罢休的架势,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何青云,何青云对着她点了点头。 她这才接过木盒,然后对着刘俊成说道:“谢谢!” 刘俊成笑着摇摇头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董婉将木盒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握住石剑的剑柄,将石剑取了出来。 就在这时,异象横生,石剑剑身有七彩流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道七彩斑斓的涟漪自剑身发出,朝着四周快速的扩散开去。 陈之心中惊叹道:“看来是圣剑青月剑无疑了!” 董婉将石剑握在手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心神变得激荡起来,片刻后,她手握青月剑从大殿里飞了出去,身影如虹。 陈之率先跟着冲了出去,何青云与刘俊成紧随其后。 几人来到殿外时,董婉已经飞向了远处的大海,先前被陈之拍了一掌的樊天林此时忍痛站了起来,望着那个从大殿内贯虹而出又飞向远方的身影,怔怔出神。 董婉在空中,十分写意的朝着海面挥出一剑,脚下的大海硬生生的被她划出一道三尺宽的裂缝,裂缝两侧的海水纷纷倒灌而入,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裂缝填平。 她紧接着又一剑扬起,海面顿时升起一股水柱,仿似龙卷风一般扶摇而上,只见她将剑尖轻轻一点,水柱顿时脱离海面,朝着百丈外的海面激射而去,片刻后,原本平静的海面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远远的瞧见海面上的景象,樊天林心中惊愕不已,前几日他亲眼见过董婉的剑法,虽然她强过自己带来的那五人,但那时候她的剑法远在自己之下,可是现如今,单论剑术,自己恐怕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他心中不禁感叹道:“这难道就是青月剑的威力么?” 一旁的陈之看似平静,其实心中比樊天林更加震惊,因为他更清楚董婉登岛前的实力,那时候的她才堪堪入得璞玉境四段,可今日竟然连跨几境,直接一步入了管城子境。 关于武道天赋,陈之自认为在大离已经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可自从董婉开始修习武道,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愚钝异常,幸好之前有陆柳在一旁开导。 不是他的天赋不高,而是董婉的天赋实在高的堪称恐怖! 试剑完毕的董婉并没有着急回到山顶上,而是提剑去了那片鸢尾花海。 她面对墓碑坐了下来,然后将青月剑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姐姐,要是我早几年开始练剑,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等我跟陈之替你报了仇,我们就回到塞伦岛上来陪你,哪里也不去了。” 第131章 珊瑚镇 陆柳死后第八日一早,陈之董婉辞别过何青云刘俊成后,带着樊天林一同登上了他们来时所乘大船,再度踏上茫茫大海,开始了异国寻仇之路。 来时三人,去时依旧是三人,只是欢声笑语不再。陈之与董婉站在船头沉默不语,这让樊天林觉得压抑无比。 若是顺利回到圣剑阁,说不准自己还能保住一条命,可眼下那两人看上去很是阴沉,他有些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飞宇城的岸边。 一连三日,陈之跟董婉都没有理会樊天林,樊天林也不敢主动搭话,直到第四日,陈之这才走到他身边,让他讲一讲固圣国的事。 樊天林见陈之的态度有所缓和,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于是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固圣国的事都说了出来。 固圣国疆域辽阔,建国也已有千年之久,与大离大元一样,固圣国以城辖,设有城牧。据樊天林所述,固圣国疆域之辽阔,数倍于大离不止,而且是现如今南北一统的大离。 虽然地方很大,但固圣国以方位只设了五座城,分别是位于中部的帝都中朝城,东边临海的飞宇城,南依十万大山的庆源城,北靠巨峰的固原城,还有西接大漠的放马城。 至于固圣国的江湖,较之大离则更显规模庞大,域内大小江湖门派数以千计,未入门派的江湖武者更是数不胜数。历经近千年的更迭,现如今的江湖上以五大门派为尊。 中朝城的镇仙门,门众不下千人,虽然五大门派并无排名先后,但镇仙门因为身处帝都,且镇仙门与固圣国皇族关系匪浅,因此它也算是稳压其他门派一头。剩余四个门派,一是樊天林所在的飞宇城的圣剑阁,二是固原城的碎星谷,还有庆源城的摘星楼与放马城的鱼峰派。 按理说,固圣国的江湖有如此规模,应当是于朝堂所不容的,但由于中朝城镇仙门这个特殊门派的存在,江湖与朝堂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朝堂利用镇仙门的一树独大制约着其他的江湖势力,了解江湖动态,从而维稳江湖。而其他的江湖势力则也会依附镇仙门,以保持自己的江湖地位。 在大概讲了有关固圣国的事情后,甲板上又陷入到了一阵沉默当中,一阵咸咸的海风吹过,几滴雨滴落在三人的脸上,见陈之董婉没有回舱避雨的意思,樊天林很识趣的一个人回了船舱。 “婉儿,替柳柳报了仇,我们就回大石村,哪里都不去了!” “嗯,我听你的,这次都怪我,要不是我提说要回塞伦岛,姐姐她也不会……” 陈之搂了搂董婉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若是这样说,那我与柳柳的相识本就是一场错误,你我三人都没有错,所有的所有只怪那恶徒白昊!” 董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把头轻轻靠在陈之的肩膀上。 陈之看向远方的双眼中,多了几分冷厉,冷厉之下是难掩的悲戚。 这些日子,他根本不敢闭眼,闭上眼全是过往的画面。那些从竹林开始的时光,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那些与陆柳共度的时日,反倒因为她的逝去而变得异常清晰与深刻。 之后几日,他的心中变得异常煎熬,一边是报仇心切,一边又不想踏上固圣国的土地,因为一旦踏上那里,他将要面对凶手白昊,从而面对陆柳既死的事实。 同时,他还要顾虑董婉的感受,因此他将那股巨大的透彻心肺的悲伤深深压于心底,只待找到白昊时,将其倾泻而出。 不知过了几日,一天日落时分,正前方出现了一条细长而漆黑的海岸线。 压抑了数十天的樊天林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但旋即他的脸色又变得凝重了起来。轻松的是这他总算是回到了固圣国,凝重的是他突然想起,陈之两人之所以留他一命是因为他俩需要他的带路,那现如今既然已经到了固圣国,他俩会不会过河拆桥将自己给杀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帮我找到白昊,我自然不会杀你,若是你动了什么歪心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听了陈之的话,樊天林心中一惊,继而满脸堆笑道:“陈公子董姑娘深明大义,我一定会帮你们找到白副阁主,额,白昊的!” 三人在岸边下了船,飞宇城的海岸与大青城跟塞伦岛的海岸并无二致,只是岸边的礁石显得更黑了些罢了。 在沙滩上走了差不多一里地后,樊天林带着他们俩走上了一条大道。 “陈公子,往前三十里地便是珊瑚镇,我们今晚不妨在镇上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去飞宇城如何?” 陈之想了想说道:“也行!” 一连二十多日的海上漂泊,三人身心俱疲,报仇的事也不在乎一晚上的时间。 一气走出二十里地后,道路旁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白色石头,上面刻有凃红的“珊瑚镇”三个大字,这是陈之第一次看到固圣国的文字,与大离的一模一样。 这让他一时间颇为感慨,想不到隔着数万里茫茫大海,竟然还有着一个用着同样文字,说着同样语言的国度。 若不是自己亲身遇到,并亲自来了这里,终其一生待在中土大陆的他是无论如何的也不会想到会有固圣国这样一个存在的。 “珊瑚镇是飞宇城也是整个固圣国最大的珊瑚石交易集市,沿海一带盛产珊瑚石,固圣国天南地北的珊瑚石爱好者都会来到这里采购自己心仪的珊瑚石,皇宫内全天下最大的一块巨大红珊瑚石屏风就是在当初在这里发现,并被飞宇城城主呈献给宫里的。” 再走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房舍,并有高楼掺杂其中。 “珊瑚镇到了!” 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樊天林还是难掩重归故土的喜悦,陈之对此倒没有太过在意。 “珊瑚镇除了珊瑚,最出名的当属琥珀斑,宫里的皇子公主都经常不远万里的赶来吃上一口,若是运到宫里,就吃不出那个味了。不过不知道现在这个点还能不能吃上,一会儿我们去碰碰运气,若是有,我请二位尝尝!” 陈之嗯了一声,樊天林喜出望外的同时,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很快三人便来到了集市当中,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街上行人依旧很多,除了那些前来淘宝的外乡人,还有趁着日落出门纳凉的本镇人。 陈之四周环视一眼,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了,加上又是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地域,周遭的一切显得有些虚幻起来。 第132章 琥珀斑 由于天色已晚,酒楼里的食客并不多,店小二领着三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几位想吃点什么?” 一心想做东的樊天林抢先说道:“琥珀斑还有没?” 店小二呵呵道:“几位客官运气好,店里今天就剩一条琥珀斑,本来预定吃鱼的那位客人今日没来,你们要是再迟来一步可能就被旁人点去了。” “够不够一斤二两?” “额,这位先生,您也知道,一斤二两往上的琥珀斑是紧俏货,今日收的鲜货最重的也才一斤一两,店里剩下的这条琥珀斑只有八两,也就是小店今日收的鱼多,这镇上其他的店里这会儿估计早都没有了!” “罢了,八两就八两,另外要个烧三样,爆个蛤蜊,炒盘时下的鲜菜,一份海菜汤,我们先吃着,不够了再加!” “好嘞,几位稍等,我这就去吩咐厨房里把鱼蒸上!” 从两人的对话中,董婉听出了这琥珀斑是个稀罕物,也勾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她问道。 “琥珀斑很稀有吗?” 见董婉主动问话,樊天林连忙回道:“董姑娘,不是老樊我吹嘘,这琥珀斑那可是相当的稀有,你也听到那小二说了,以往想要吃琥珀斑都需要提前预定的。这琥珀斑本就生的少,再加上它生性敏怯,生于海底乱礁的石缝中,既无法捕捞,也不能钓,需得捕鱼者潜入水底,一头用竹篓,一头驱赶才能捉住,这过程中还得保证不能伤着鱼身,否则味道将会大打折扣,由于其稀少且味美,引得无数人前来争相品尝,渔民当天捉住的琥珀斑往往都是当天就卖光了,就这想吃上一口还得提前预约,也就是你我今日运气好,不然的话我就是有心请二位尝尝鲜,也得提前预约,还不保证哪天能吃的上!” 董婉当然知道樊天林这些话难免有为了表示诚意的夸大其词,但不可否认琥珀斑确实是个稀奇物。 就在三人等菜的间隙,门口又走进来一男一女,另有四人留在门口没有进来。 女子边走边抱怨着:“什么珍禽异兽我没吃过,一个小小的琥珀斑竟然如此难找,要是这家店还没有,我就再也不来飞宇城了!” 她身旁的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小二听到动静急忙迎了出来。 “二位请坐,想吃什么尽管说!” 男子问道:“店家,你这里可还有琥珀斑?” 小二闻言面露难色道:“不好意思二位,今日的琥珀斑卖完了,最后一条被那几位定了!” 说罢他手指了指陈之三人,男子跟女子闻言朝着陈之三人看了过去,他们三人并未理会。 小二见状知道自己有些多嘴了,连忙说道:“二位,店里还有些今日捕捞上的虾蟹,也鲜的很,你们不妨尝尝!”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说罢就转身带着女子往外走去,就在路过陈之一桌时,女子突然停了下来。 “几位,我们是从中朝城专门来到这里想尝尝琥珀斑的,哪想来迟了一步,镇上的琥珀斑基本上都卖光了,能否商量一下,将你们的琥珀斑让给我们,今日你们这顿饭我请了,另外我们再补偿你们一些银两,如何?” 陈之跟董婉头都没抬一下,樊天林则是有些恼火的回道:“不好意思,今日我也是特意请我的两位朋友来吃琥珀斑,恕难答应阁下!” 女子还想说什么,却被男子拉了过去,他朝着陈之三人抱拳道:“不好意思几位,家妹有些任性,打扰了几位的兴致,我替他给几位赔个不是!” 见男子说的真诚,樊天林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笑着对男子点点头道:“无妨无妨,怪只怪这琥珀斑确实少了些,你们要是想吃的话,可以跟店家预定一下,明日来吃便是!” 男子笑着点点头,然后拉着嘴里还不停嘟囔着的女子准备往外走。 就在这时,陈之抬头看了一眼男子,说道:“既然令妹想吃,琥珀斑就让给你们!” 男子闻言有些惊讶,他回身看着陈之说道:“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陈之打断道:“你要是不要就算了!” 男子闻言还来不及开口,便被女子一把扯住衣袖,女子疯狂点头道:“我们要,谢谢这位公子,谢谢!” 男子闻言无奈的看了一眼女子,然后走到陈之身边,再抱拳施了一礼道:“那就多谢阁下了!” 说罢他拉着女子走到一旁不远处坐下。 樊天林看着陈之,有些不解的小声问道:“陈公子,为何要让给他?” 陈之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董婉笑了笑说道:“老樊,我知道你有心请我跟陈之尝鲜,但眼下我二人心情你当也理解,吃什么都是一样的,等我二人报了仇,再来尝鲜也不迟!” 这一声老樊喊的樊天林心里又轻松上几分,看来陈之二人对他并无杀意,既然他二人都说话了,那一条琥珀斑而已,让给别人就让给别人。 陈之之所以愿意让鱼,是因为刚才的事让他想起了当初同陆柳在大元那家店里遇到恃强凌弱的薛夫人,意图赶走他俩的那一幕。 眼下店门口的侍卫,两人的穿着无一不透露着两人的身份非同等闲,但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强势的迹象,女子虽然任性了些,但到底还是听从男子的话,也没有太过过分,让便让了罢。 而且,董婉口中所说,也不无道理,现如今,他们吃什么都仅仅是为了果腹而已,哪里还有心思去品尝美味。 由于厨房先蒸的鱼,那边两人倒是先陈之几人一步吃上饭,看女子尝过琥珀斑后的表情,就知道琥珀斑确实有着独到之处,只是因为鱼是被让给自己的,因此女子除了眼中露出赞赏,倒也没有出声感叹。 先一步吃完饭的两人起身欲走之际,男子再次来到陈之身边。 “还没请教阁下大名,以后去了中朝城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陈之淡淡回道:“一条鱼而已,你我萍水相逢,就不必留名了!” 男子见状露出些许尴尬神色,但随即便恢复如常,他笑了笑再朝陈之拱手施了一礼。 “阁下洒脱非凡,是我唐突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诸位,后会有期!” 陈之点点头,男子拉着女子就往外走去,就在这时,女子回头对着陈之笑了一下,说道:“谢谢阁下的鱼,我叫宇文燕,你们若是去了中朝城,可以找我,我带你们尝尝中朝城的特色!” 陈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男子无奈的看了女子一眼,径直带着她朝门外走去。 等几人走远,樊天林这才猛地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她这名字听着耳熟,这下才想起,宇文乃是固圣国皇族姓氏,感情刚才那两位是皇族中人啊,难怪气质非凡!” 陈之撇撇嘴道:“不管是谁,若是他二人再跋扈一分,今日莫想吃到一口琥珀斑!”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人刚走出酒楼,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雨水便连成了线,倾盆而下。 在隔壁的店铺里买了两把伞,三人走进了雨幕当中。 第133章 雨中赤焰 在前往客栈的路上,陈之跟董婉突然停了下来,樊天林见状有些不明所以,正准备问有何不妥时,他看到前方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来人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隔着雨幕,加上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他身上那股气息对于樊天林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只见樊天林稍稍一愣过后,举着伞疯狂的朝着那边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着。 “曲阁主,曲阁主!” 樊天林言语中透露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即便陈之董婉已经没有了杀他的意思,但他口中“曲阁主”的出现才意味着他此刻真正的安稳着陆了。 来人正是圣剑阁阁主曲焕然,他对着樊天林摆摆手,示意他先安静,樊天林心领神会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再看了一眼十丈开外那一对模糊不清的身影后,开口说道:“果真是青月剑!” 青月剑时隔六百年再度登临飞宇城,也许旁人早都已经忘记了它的样子,可身在圣剑阁中的曲焕然,阅览藏剑楼中的名剑录不下千遍,在陈之几人刚出现在固圣国的海边时,他便嗅到了剑录中所述的那股气息。 恰似裂岩三尺三,如携月辉倾人间。 濯濯世上无适鞘,未见青锋百里寒。 就在这时,陈之大声问道:“圣剑阁白昊现在何处?” 曲焕然在听到白昊的名字后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淡淡说道:“白昊乃我圣剑阁副阁主,他的事就是圣剑阁的事,二位找他有何事,找我便是!” 樊天林正准备开口向曲焕然解释其中原委的时候,只听陈之大喝一声道:“好!” 他尚来不及出口阻拦,曲焕然与陈之几乎同时跃起,互相撞了上去。 眨眼间,两人已过百招。一番试探的近身格斗后,陈之与曲焕然各自退回原处。 刚刚在对战中瞧清楚了陈之的模样,曲焕然虽然脸色如常,但内心却是惊骇不已。 仅凭这百招来看,对面的年轻人的武道修为,即便不如自己,但也不会差自己很多。最主要的是,对面的年轻人实在是年轻的有些过分了,他一时间想不起何时听说过固圣国的江湖中还有这样的年轻人。 樊天林见两人暂时停了下来,于是又准备告诉曲焕然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可还未等他开口,曲焕然就又开口了。 “既然阁下持有青月剑,可敢与我比比剑法?” 樊天林心中无奈道,不愧是圣剑阁数千年来历任阁主中年纪最小的,竟是如此焦躁冲动,若是旁人说比剑也就罢了,你曲焕然竟然主动要与人比剑,这天下可还有比圣剑阁阁主剑法还高者吗?只是没在拳脚功夫上捞到好处,便迫不及待的露出底牌,浮躁,太浮躁了。 “有何不敢?” 樊天林听到董婉的声音,也是一阵无奈,这些年轻人都太过较真了,就是有天大的事,先弄清楚再动手也来得及啊! 董婉取出被布囊包裹着的青月剑,陈之低头看着她,脸上有些许担心,她点点头示意他放心,也表示自己会小心的。 与此同时,曲焕然周遭一阵热浪袭来,连成线的雨滴瞬间被蒸发殆尽,他的周身出现一方闪耀着红色涟漪的小天地。 樊天林看着曲焕然手中那把通体赤红的长剑,忍不住诧异道,他竟然连赤焰剑都带来了。 董婉手中的青月剑似是感应到了赤焰剑的存在,也通体散发出如月白般的光辉,连绵不断的雨幕当中,一白一红两团光芒显得十分耀眼。 曲焕然率先动手,他将赤焰剑用力前刺,一股散发着热浪的剑气自剑尖生出,直奔十丈开外的董婉而去。 剑气所过之处,雨水悉数蒸发,漫天雨幕中瞬间出现一个通道,宛若置身于水中的气泡。 剑气眨眼便至,董婉举剑相挡,与此同时,曲焕然也终于看清了站在陈之身旁的那个女子的样貌。 只是这一眼过后,炙热剑气迅速消散,曲焕然手中赤焰剑也如同泄了气般褪去了红色的光芒。 一旁的樊天林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曲焕然,却不料曲焕然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着身后的方向跃起,瞬间就消失在了雨幕当中。 此刻的地面上,陈之与董婉面面相觑,樊天林回过神后急忙朝着二人跑了过去。 “陈公子,董姑娘,我刚刚想跟阁主解释的,没想到你们直接就动手了!” 陈之点点头道:“我知道,只是他刚刚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樊天林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此时自家阁主不在,他可不希望陈之两人又以为是自己鼓动曲焕然动手的。 “我也不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是客栈,你们二位先在客栈休息一夜,我先赶回圣剑阁,跟阁主说一下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我们曲阁主,性子是急躁了些,可还是明事理的!” 说罢他带着陈之董婉去了不远处的客栈,将两人安顿好了之后,他又急匆匆的赶往飞宇城。 已是深夜,大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等跨进圣剑阁的大门,走在那平坦而结实的青石板上,樊天林这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踏实。 走过一整片硕大的青石广场,再穿过几座飞檐翘角的阁楼,樊天林最终登上了一座三层高楼,在高楼楼顶,有一座悬挂着醉月亭的六角木亭。 刚刚去过一趟珊瑚镇的圣剑阁阁主曲焕然此时正坐在亭子当中,呆呆的看着远方,直到樊天林靠近,他这才转头朝着亭外看了一眼。 “你一个人?” 樊天林点点头道:“曲阁主,我一个人回来的!” 曲焕然朝着樊天林身后的方向看了看,在确定只有樊天林一人回到圣剑阁后,他如释重负般的说道:“你进来!” 樊天林瞧见曲焕然的神态,一脸诧异的走进了木亭内。 “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去哪了?我专门派人去找你们,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回阁主的话,一年前,副阁主白昊找到我,说是要带我去办点事,然后就带我还有其余四个熟悉水性的门人一起出了海,直到出海很远后,我们才知道,他是打算带着我们几人去寻找六百年前被李无一挑战而赢去的那把藏剑楼剑魁青月剑。” “白昊人呢?还有那两人跟白昊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曲焕然说罢示意樊天林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樊天林落座后便将在塞伦岛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曲焕然听罢,冷哼一声道:“强取豪夺,倒是白昊的一贯作风,想必你也清楚白昊他打算找到青月剑做什么,自从老阁主将阁主之位传给我,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他会是如此着急!” 对于白昊昭然若揭的野心,樊天林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跟白昊出海寻剑一年余是事实,他此刻只希望曲焕然不要把他当成是白昊意欲夺去掌门之位的帮凶便好。 “他们俩人呢?” “已在珊瑚镇歇下,他们此行为找白副阁主报仇而来,阁主,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俩?” 曲焕然闻言用手揉了揉额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白昊现在毕竟还是圣剑阁的人,圣剑阁的门人在外惹事,我不可能不管,这样,明日你将他们二人请到圣剑阁来,我先跟他们谈谈,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樊天林点头称是后离开了醉月亭。 珊瑚镇,陈之董婉下榻的客栈隔壁的一家客栈内,今日他们吃饭时遇到的那一对兄妹,此时正坐在桌边喝茶。 “哥,你是怎么知道那两人武道修为不低的?” “呵呵,你哥我虽然武道修为不高,但是我对别人的武道修为很是敏感啊,高手的气势就摆在那里,我看不到都不行!” “今日是我鲁莽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与圣剑阁的阁主都有着一战之力!” “你知道自己不对就好,且不说高手不高手的,你我在外,行事一定得低调谨慎,不是怕有歹人暗算,只是你我乃是皇族中人,你我的言行代表的是整个皇族,稍有不对,便会损坏整个宇文家族的声誉!” 宇文燕有些羞愧的嗯了一声,外面的雨声小了些,她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已经外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明日他们便要启程返回中朝城了。 第134章 黑色布条 于午后开始的大雨在夜半时分暂歇了有一两个时辰,在樊天林赶到珊瑚镇时,微微发亮的天空就又开始了一场堪称恢宏的大雨。 被雨声惊醒的陈之跟董婉也早早起来了,等他们下楼时,见到长须被雨水打湿的樊天林正在大堂里等着。 陈之往樊天林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樊,你来的这么早?” “呵呵,陈公子,董姑娘你们也起的早,昨夜睡得还好?” “嗯,还好,老樊,有白昊的消息吗?” “陈公子,我跟阁主说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他对副阁主白昊杀害陆姑娘的事深感遗憾,据曲阁主所说,自从我们上次离开圣剑阁后,白昊他至今尚未归阁,现下圣剑阁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额,今日我来是代曲阁主请你们二位去圣剑阁一叙,曲阁主他想当面跟你聊聊!” 董婉闻言笑着问道:“老樊,这算是你们圣剑阁摆的鸿门宴吗?” 樊天林连忙摆手道:“董姑娘,不是的,不是的,我敢保证曲阁主他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他决计是不会想要动手的,要是他铁了心要与二位动手,昨日也不会不辞而别。哎?我都忘记问曲阁主昨日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董婉不屑的冷笑一声:“我们此行为给陆姐姐报仇而来,便是龙潭虎穴又有何不敢闯,别说你们阁主他不会动手,就算他要动手,我二人又有何惧?” 樊天林听罢连忙点头称是:“那就劳烦你们二位跟我去一趟了!” 虽然雨势依旧很大,但毕竟是白天,周遭还是可以看得清楚,刚进飞宇城,陈之跟董婉就都有些暗自惊讶。 这飞宇城的规模属实是大了些,就连大离的皇城安和城在它面前都显得有些小气了,而雨中匆匆而过的行人也是不计其数,看来樊天林所言不虚,固圣国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国度。 陈之二人跟着樊天林穿过几条宽敞的街道,往城东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不远处出现一座牌楼,即便是隔着雨幕,影影绰绰的牌楼也给人一种气势恢宏的感觉。 待走近后,牌楼的全貌也终于出现在几人面前,牌楼下的悬挂着一张红漆匾额,上书圣剑阁三个苍劲而又显古朴的大字。 单是远远看上一眼,初次来到圣剑阁大门外的两人都只觉心神被一阵牵引。陈之侧头看了一眼董婉,正好遇到董婉也回头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后,董婉点点头说道:“字中有剑气!” 三人来到牌楼下的朱漆大门前时,有人从里面拉开了大门,樊天林伸手道:“陈公子,董姑娘,请!” 进入大门后,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宽阔的由青石板铺就的广场,陈之目测了一下,整个广场的大小不亚于大离皇城内长兴殿殿前的那座广场。 青石板广场的尽头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飞檐翘角,古色古香,而在广场的两侧各有一排平房,大雨中可见有圣剑阁的门人进出。 从那座三层楼进入,樊天林带着他二人径直登上了顶楼,来到背靠广场一侧时,陈之赫然发现,前方又有一座三层高楼,制式大同小异,两座楼之间以一条廊桥相连,前方高楼楼顶有一座六角木亭。 大雨依旧在下,两楼虽近,对面的情形却也看不真切,但陈之跟董婉都清楚的感应到,昨日那股强悍的气息此刻就在那座六角亭里。 “陈公子,董姑娘,请随我来,曲阁主正在醉月亭中等候二位!” 在樊天林的轻声提醒下,陈之董婉跟着他走上空中廊桥,很快就到了醉月亭前。 此时的雨变得更大了些,樊天林看着醉月亭当中不知何时悬挂上的珠帘,他一头雾水的走到珠帘前。 就在他正准备掀开珠帘时,曲焕然开口道。 “茶水我已备好,二位请坐!” 听到曲焕然的话,樊天林只得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对着陈之董婉无奈的笑了笑。 “二位,请!” 陈之看着珠帘后那个模糊的身影,皱了皱眉,昨日才打过照面,怎么今日却这般神神秘秘。 董婉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樊天林,樊天林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曲阁主为何会如此。 像是隔着珠帘看出了对面几人的疑惑,曲焕然不自然的 咳嗽了一声,说道:“今日稍感不适,仪态欠佳,故置此珠帘以免失礼,还望二位见谅!” 陈之跟董婉闻言相视一眼,皆是满脸的不相信,但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两人也就安心的坐了下来,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短暂的沉默后,曲焕然率先开口。 “陈公子,董姑娘,非我自吹自擂,圣剑阁建阁千年,底蕴深厚,阁内藏宝无数,至高功法,藏剑楼里的圣剑,二位可任意挑选,若是想要金银细软……” 不待他讲话说完,陈之便打断他道:“曲阁主,今日我们肯来见你,是完全看在老樊的面子上,我知道你话中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白昊我肯定是要杀的!” 珠帘另一侧的曲焕然听到陈之的话后,缓缓站了起来。 “哦?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没有!其实你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白昊我必杀之,谁敢拦,我便杀谁!” 陈之的语气很冷淡,这让一旁一心想要调和此事的樊天林听的一阵心惊,他知道自家阁主的脾性,冲动而好战,尽管不愿见双方针锋相对,可他这个中间人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曲焕然哈哈大笑道:“狂妄至极,让你二人进圣剑阁的大门就已经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陈之,董婉,你二人想要杀我门人,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陈之跟董婉闻言瞬间站了起来,董婉嗖的一声拔出背上的青月剑,森冷剑气弥漫至整个醉月亭。 珠帘后亦是一阵红色涟漪闪烁,一股滔天热浪自亭内生出。 电光火石之间,董婉手持青月剑朝着珠帘后刺了过去,樊天林此时想阻拦已是来不及,他只得纵身跃出醉月亭,进入一片雨幕当中。 青月剑与赤焰剑几乎同时刺在珠帘上,整张珠帘在两股强悍剑气的相撞下,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瞬间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陈之跟董婉也终于看清楚了自始至终一直隐于珠帘背后的曲焕然,此刻的他竟然用黑布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董婉见状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 “竟然蒙眼而战,你也太小瞧人了!” 说罢,她便卸去剑尖之力,从赤焰剑一侧划过,朝着曲焕然攻了上去。 曲焕然剑法已趋大乘,虽然是蒙眼对敌,但与董婉对战时依旧丝毫不落下风,两人在醉月亭内辗转腾挪,随处可见红白相撞的透明涟漪。 董婉剑道造诣颇高,但浸淫剑道时间尚短,再加上本身武境修为根基偏低,一身管城子境在曲焕然的青天境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随着赤焰剑的一道红色涟漪划过,董婉右臂被划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她忍痛后退的同时,陈之手握一把电弧闪烁的雷剑冲进了亭内。 在陈之气势暴涨的一瞬间,曲焕然再也不敢托大,他一把揪掉脸上的黑色布条,迎着那把雷剑冲了上去。 几番冲撞,剑身几度相接后,曲焕然再见识过雷剑所蕴含的骇人威力后,纵身一跃,进入了雨幕当中。 陈之紧随其后,离开了醉月亭的束缚,两人飞至圣剑阁的上空,地面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圣剑阁的门人,他们齐齐望向头顶。 自家阁主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与人对战了,他们都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一下这位站在固圣国武道之巅的年轻掌门人的无双风采。 第135章 暴雨骤歇 圣剑阁的上空,紫色雷电与红色剑气纵横交错,还伴随着雨水被蒸发而升腾起的白雾,并隐隐有雷声夹杂其中,甚为壮观。 几番对战下来,陈之发现曲焕然的修为竟然丝毫不亚于被黑玺侵染后的齐尚渊,其剑法更是高深如怖,再加上有那把赤焰剑的加持,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突破的地方,随着曲焕然的攻势越发凌厉,手持雷剑的他开始出现了一丝败迹。 天空中,曲焕然一剑弹开陈之手中的雷剑后,身形一个闪现消失在了陈之面前。陈之一个侧身,手中雷剑朝着身旁一侧凌空刺出,果不其然,赤焰剑的红色剑尖下一瞬就出现在了他身旁的位置。 曲焕然这养足了剑意的一剑,让地面广场上的门人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两剑相抵,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陈之手中雷剑化作一缕缕紫色闪电消散当场,赤焰剑没有丝毫停滞,径直往陈之的胸口刺去。 曲焕然嘴角微微轻扬道:“该结束了!” 紧接着,他眼中露出些许诧异。只见陈之周身紫光再现,无数个闪烁着紫光的道家真言浮现,在他身前出现一道光壁。 诧异归诧异,曲焕然手中的剑可没停,两仪罡的出现让他的斗志变得更加昂扬。 一剑破茧,一剑化蝶,他这夹缝求生悟出的两剑,势必要让陈之彻底服气。 一声巨响过后,地面众人纷纷伸手捂住了耳朵,巨大的冲击波让他们不堪其负,有甚者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电光火石之间,两仪罡的光壁上出现丝丝蛛网般的裂缝,又就在曲焕然正暗自感叹陈之这防御功法有点门道的时候,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又是一声巨响传出,曲焕然身体朝后倒飞出去,他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鲜血,然后朝着陈之看去。 此时的陈之跟刚才的他一样,嘴角微微上扬着。 一心要以两剑定胜负的曲焕然,在将两仪罡打碎后,突然发现自己身前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雷球,雷球即现即炸,在看到两仪罡的光壁上出现裂纹后,稍稍分神的他此时再想凝力防御已是来不及。 “好小子,手段不少!” 被雷球炸退十丈远后,曲焕然尚未停下,只觉后背一凉,根本来不及多想,他本能的又朝前奔去,与此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站立之处竟然出现一条黑色的长链。 曲焕然心中暗自庆幸道:“好险,若是迟退一步,定会被那黑链整个贯穿!” 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起来,因为刚才与陈之对战,即便双方都看似不留余力,但从两人的出招来看,更多是的分出高下,而并不是一决生死。但此时,那条黑链上可是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就在这时,稍稍停滞了一下的黑链再度袭来,曲焕然侧身躲避的同时,往另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与此同时,陈之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曲焕然刚才所看的地方飞了过去,他急速飞驰的身体将沿途的雨滴带着往前冲去,激起的雨花在空中形成一条翻滚的巨龙。 海路遥遥,陈之心中对于白昊的怨念并未淡去一分,反而因为在他心中陆柳的死亡逐渐成为既定的事实后,那股怨念愈发强烈。 而此刻,那个夺去他挚爱生命的杀人凶手就藏在雨幕背后,他不会再给他逃走的机会。 曲焕然看了一眼雨幕中那个疾驰而过的身影,提起赤焰剑就往黑链的另一端冲了上去,赤焰剑与黑链相抵之处,不断有刺耳的爆鸣声传出。 黑链攻防浑然天成,曲焕然想再进一步一探究竟,却往往是进一丈又退一丈,数十招下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还停留在原处未动。 在不远处,陈之的境况与曲焕然有些相似,九把无柄长剑形成一方剑池,将陈之困于其中,虽然那九柄“柳劫”一时伤不到他,但他也一时无法破阵而出。 不远处的白昊看着剑阵当中的陈之,脸上露出些许得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况,曲焕然不禁有些惊讶,想不到短短数月,白昊武境修为有所精进不说,竟然在将柳劫补齐后创出了这般剑阵,不得不说,白昊的御剑之术,在这固圣国的江湖中,恐怕难有出其右者。 初夏的雨来势汹汹,去的也干净利落,明明已经下了一整夜的雨,若不是地面上尚有未干涸的雨渍,湛蓝天空,艳阳高照,哪里看得出是刚刚下过雨的样子。 随着雨幕消散,曲焕然也终于看清了黑链主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消瘦皮肤显得有些黝黑的中年男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了。 两人再走数十招,曲焕然一剑弹开黑链。 “是你?”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娃娃,你终于想起来了!” “哼,当年在放马城,你缠着师父索要剑七功法,结果被师父一剑轰出百里远,怎么今日有脸到圣剑阁来了?” “嘿嘿,娃娃,你这气性可比你师父差远了啊,我好歹算是你个长辈,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曲焕然冷哼一声道:“有恬不知耻妄求别家门派的功法秘籍的长辈吗?有一出手就搞偷袭的长辈吗?” 中年男子闻言继续呵呵笑道:“你圣剑阁创阁近千年,可曾有人真正领悟剑七之奥义者?与其让它暴殄天物般在你圣剑阁里吃灰,倒不如将它送给真正懂剑之人。你若是将剑七功法交出来,我替你杀了白昊,如何?”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杀了我,然后白昊取代我的阁主之位,再将剑七拱手相送?” “呵呵,是这样的,他到底是你圣剑阁之人,他若杀了你岂不是背上一个弑主夺位的骂名,所以就想请我代劳,念在你我相识比他早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何?” 曲焕然闻言仰天大笑道:“我曲焕然不需要别人给我机会!” 中年男子眼神一冷,喃喃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试试你继承了你师父的几成剑道!” 说罢,他将黑链横于胸前,轻轻一抚,黑色链锁迅速收拢,原本丈余长的黑链竟然变作了一柄造型怪异的黑色长剑。 曲焕然微微皱眉:“阁下竟然找到了锁龙剑,好!今日就让你知道,这天下至臻剑道仍属我圣剑阁所有!” 赤焰剑红光暴涨,曲焕然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水涨船高,天际一道虹光若隐若现,一股滔天剑气直指中年男子而去。 第136章 不必谢我 圣剑阁上空的另一端,陈之还被困在九柄柳劫所成的剑阵当中,剑阵密不透风却又凶悍异常,因为过多的心神用来提防剑阵,以致他暂时无法分神凝出雷球攻向剑阵外的白昊。 片刻的纠缠过后,陈之决定先摧毁剑阵,只见九颗拳头大小的雷球分别奔向九柄柳劫所在的阵眼之处。雷球炸开后,质地非凡且又充斥着白昊修为的柳劫仅是一阵晃动,然后瞬间就恢复了原位。 虽然柳劫看似并未受到影响,但还是有细微的撕裂声传进了陈之的耳中。 原来柳劫,也并非无坚不摧! 想到这里,陈之心随意动,一层巨大的闪烁着道家真言的两仪罡出现在剑阵以外,与此同时,他周身也出现了两仪罡的光罩。界元爆将成矣! 虽然不知道陈之这是什么功法,但白昊清楚的知道,陈之此番所为定是奔着九柄柳劫而去,在感受过雷球的威力后,他丝毫不敢托大。要知道,那九柄柳劫乃是自己煞费苦心方才制成,若是没了柳劫那自己的战力将会大打折扣。 一想到这儿,他立马将剑阵撤去,柳劫也迅速向他身边飞回,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当陈之携着两仪罡的光罩出现在白昊的面前,并将他笼罩起来的时候,白昊才知道陈之真正的目的是他,而不是那九柄柳劫。 白昊无奈的笑了,他没料到陈之会吃准了自己不忍柳劫受损而放弃剑阵,可此时再想凝出剑阵抵御已经来不及了。 被道家真言笼罩着的陈之的面容模糊不清,杀妻仇人近在咫尺,那还等什么呢! 雷球引爆,陈之与白昊两人眼中倒映出两团耀眼的紫色光芒,可这时,白昊竟然笑了。 那尚未来得及飞回身边的九柄柳劫,在白昊最后一丝心神的牵引之下,以雷霆之势朝着另一个方向刺去。 界元爆引出的巨大波动,让另一边的曲焕然与中年男子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手,他们齐齐看向刚刚释放出恐怖能量以致空间有些扭曲的地方。 紫色涟漪当中,只剩下一个身影,与此同时,九柄无柄长剑裹挟着一股肃杀之力直奔地面醉月亭外而去。 天地突然安静了下来,刚彻底让白昊飞灰湮灭了的陈之看着那九柄柳劫在空中留下的残影,心中涌出一股绝望,他顾不得身上的伤,朝着下方飞了过去。 没想到白昊竟然在弥留之际选择了一换一,即便自己死了,可失去了董婉的陈之,定会生不如死! 董婉有青月剑在手,她有信心挡住柳劫,可在场的陈之与曲焕然,包括那个中年男子都知道,白昊这最后一击,她根本无法抵挡。 醉月亭外,一袭白裙,持剑而立! 曲焕然的目光随着柳劫看向了那袭白裙,他看到了她的侧脸。 这一刻,曲焕然不再犹豫,他转身朝着柳劫冲了过去,留下中年男子在不远处一脸的莫名其妙。 同样感到莫名其妙的还有正往醉月亭赶来的陈之,看曲焕然的架势他肯定是冲着去救董婉而去的,但他为何要救她呢? 其实当初在珊瑚镇一战,陈之已经发现曲焕然是在看到董婉后才不顾风度临阵而逃了,这几日他一直偷偷在想,莫非这位圣剑阁阁主对婉儿有着倾慕之心。 但此时他心里根本没有多余的想法,只要能救下董婉,莫说多出一个曲焕然,就是多出千千万万个曲焕然也无妨的。 柳劫眨眼便至,董婉挥剑斩向第一柄柳劫,这一接触她方才知晓自己的剑道与白昊的御剑术之间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的。 第一柄柳劫仅仅是改变了一点方向,而这点方向的改变也只是因为董婉手中的是青月剑,而不是因为她本身的武道修为。换而言之,在柳劫面前,董婉这一剑与不修习武道的寻常人挥出的一剑无甚区别。 与陆柳当时的想法相同,曲焕然知道此时拦下柳劫已经断无可能,离着董婉还有三尺远的他一掌推出,将董婉推开。与此同时,他猛挥赤焰剑,剑身虹光再现,直奔剩余柳劫而去。 这本是白昊必杀一击,只是他算中了陈之已经无力再挡,却没算中曲焕然竟然会舍身相助。 尘埃落定,九柄柳劫,除去插在醉月亭上的那柄,其余八柄悉数落在了圣剑阁的青石板广场上,厚厚的青石板无法挡住无柄长剑,地上八个深深的剑坑足以说明柳劫之威力。 还悬停在半空之上的曲焕然面色苍白,握住赤焰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低头看去,一截沾满鲜血的黑链从他小腹处露了出来。 中年男子的出手在他预料当中,毕竟一开始他就行了偷袭之道,如今这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他又如何会忍住不出手。 陈之已经赶到了醉月亭,在确定董婉没有受伤后,他纵身一跃来到了曲焕然的身边。 中年男子瞬间抽回黑链,黑链瞬间又恢复成锁龙剑的模样。 曲焕然小腹吃痛,但仍旧咬牙将赤焰剑举了起来。 “你还不滚?”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小腹处不断有鲜血渗出却依旧紧握着赤焰剑的曲焕然,正准备说话时就看到一旁的陈之周身开始浮现出的道家真言。 虽然并未与陈之交手,但白昊的瞬间湮灭他却是感知的清清楚楚,所以当陈之周身再度出现那个光罩时,中年男子虽然面色如常,但心底还是不由得一阵心悸。 他再看了一眼两人,眼中带着一丝不甘。 “曲焕然,我还会再来的!” 中年男子说罢身形一闪,很快就消失在了空中。 在确定中年男子已经彻底走远后,陈之转头问道:“你没事?” 曲焕然皱了皱眉,张开嘴巴却没有说话,而是吐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一个踉跄就要往地面坠去,陈之见状一把将他扶住,然后挽着他的胳膊带他飞回了醉月亭。 陈之帮曲焕然止住了血,又以自己的修为帮他疗伤,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曲焕然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 曲焕然背靠柱子,咳嗽两声后尚有些虚弱的说道:“谢谢,我已经好多了!” 陈之闻言便停下了手,他对曲焕然说道:“曲阁主,应该是我谢谢你,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婉儿必定凶多吉少!” 董婉也开口道:“谢谢你,曲阁主!” 曲焕然对陈之笑了笑,然后又转头朝董婉看去,刚想说不用谢,却不料他刚看到董婉,就瞬间泄了气般将头低了下去。 这一幕看的陈之跟董婉都是一头雾水,董婉正准备问他为何这般时,曲焕然从袖内取出那个黑色布条,然后系在自己的脸上将双眼捂住。 “以手中剑,战强护弱,我圣剑阁千年来一直如此,所以二位不必谢我!” 系上黑布条的曲焕然瞬间恢复如常,他的身上再度显现出那股年纪轻轻便当上一大门派掌门人的江湖翘楚该有的桀骜与霸气。 第137章 梦别 “二位如今大仇已报,接下来有何打算?” 曲焕然喝了一口樊天林刚送来的茶水后问道。 董婉闻言说道:“白昊虽死,陆姐姐却也不会再见了,不过,曲阁主,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再多的金银也不足以报,但我可以答应替你办一件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以内,无论何事,我都可以答应!” 白昊已死,可陈之心中并无一丝复仇过后的快感,心里反而一阵失落,他低头看着地面的青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听见曲焕然问什么,直到听到董婉的声音,他才回过神。 陈之抬头看了一眼曲焕然,不知道他被黑布包裹的双眼此刻是什么样的眼神。 “曲阁主,婉儿说的对,谢谢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曲焕然闻言呵呵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更何况你们乃是异国之人,在固圣国本来就是人生地不熟的,真有事哪里轮到让你们去办?我再说一遍,今日之事,不必言谢。我相信,若是我师父在世,遇到今日之事他也是会出手相助的!” 曲焕然说的很轻松,但陈之还是听出了他平静语气背后的克制,这位圣剑阁的阁主看来是伤的不轻,只是碍于阁主的颜面才佯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陈之点点头道:“既然曲阁主这样说了,那我们再致谢反倒显得庸俗了,眼下想必阁里还有很多事等着阁主你去处理,我跟婉儿就不打扰了,等曲阁主你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们再来拜访!” “好说,好说!” 陈之起身拉着董婉往醉月亭外走去,曲焕然起身将他们一直送到了亭子外面。 陈之董婉再回首告辞后,准备穿过廊桥往另一座楼顶走去,曲焕然对一旁的樊天林说道:“老樊,你去送送陈公子董姑娘!” 陈之笑了笑说道:“不麻烦老樊了,对了,老樊,我跟婉儿一会儿去圣剑阁外那条街上的四季客栈住,有事的话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樊天林点了点头,他跟曲焕然目送着陈之董婉从对面那座楼上走了下去。 直到陈之董婉的身影消失在两人眼中的一刹那,曲焕然猛咳两声道:“老樊,快来扶我一把!” 樊天林见状慌忙上前将曲焕然扶住:“阁主,你没事?” 曲焕然摇摇头道:“没事,想不到锁龙剑竟然落在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手上!” 樊天林闻言有些担忧的说道:“阁主,要是那人再来怎么办?” 曲焕然暂压下小腹处翻滚的气血后长舒一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再来,我就让他有去无回!” 樊天林看着曲焕然的状态,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有把握,还是这些话只是对阁内众人的安慰。 四季客栈就在圣剑阁外的大街上,离着圣剑阁只有不到一里的路程,陈之跟董婉住在二楼的一间客房内。 想起过往的一幕幕,董婉不禁红了眼眶,陈之见状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 “婉儿,没事了,我们先休整几天,然后就回塞伦岛去陪柳柳!” 董婉点点头,自己擦了一把眼泪后将头靠在了陈之的肩膀上。 两人在床边依偎了一阵儿后,陈之突然站起身。他身上的气势突然暴涨,将自身的气息毫无保留的展露了出去。 董婉有些惊愕的问道:“怎么了?” “曲焕然伤的不轻,那中年男子尚在城中蠢蠢欲动,我得让他知道我就在圣剑阁附近!” 果不其然,离着圣剑阁不远处刚生出的一道气息在陈之气势大涨后,很快就远离了圣剑阁。 圣剑阁里,曲焕然自然也感应到了那两股此消彼伏的气息,再确定中年男子远离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陈之这小子,倒挺仗义的!” 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常的樊天林,听到曲焕然突然间对陈之的评价,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着曲焕然松弛了几分的神色,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陈之一夜未眠,直到清晨时分才慢慢睡去,早早醒来的董婉看着他微蹙的眉头,没有忍心叫醒他。 迷迷糊糊当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变回了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竹林里的日光恍恍惚惚,一个模糊的身影朝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等他看清她的脸时,泪水又模糊了他的眼睛。 “柳柳……” 陆柳捧着他的脸,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后,轻轻用下巴抵着他的额头。 她笑着说道:“你就是你,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陈之啊,我要是没遇到你,该有多好!可是遇到你,也很好呢!” 陈之抬起头,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她耳边的碎发在下巴上随着竹间的风轻轻摇曳着。 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也是这般看着他。 “小陈之,再见了!” 她深深的抱了抱他,然后身影就又开始变得模糊,直到完全融进了竹林间恍惚的日光中。 陈之看着她出现,再看着她离开,他仿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除了最初的一声柳柳,他再说不出话来,他连主动伸手抱她的力气都没有。 陈之在轻声的啜泣中醒了过来,董婉正温柔的看着他,她没有说话,她帮他擦去眼泪,然后轻轻的伏在了他的胸口。 他将她紧紧抱着,听着她的呼吸声,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感受着他的心跳。 “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好好的!” 陈之闻言哽咽着回了一声:“嗯!” 第138章 阁主说的是 阳光透过窗格在屋内映出一块块的光斑,陈之董婉决定去飞宇城里逛逛。 他们二人来到一楼时,曲焕然跟樊天林正在客栈大厅里坐着,而这次,曲焕然见着他俩时出乎意料的没有用黑布蒙着眼睛。 陈之拉着董婉朝他们二人走了过去。 “曲阁主,老樊,二位早!” 曲焕然笑了笑说道:“昨夜劳烦陈公子了!” 陈之摇摇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曲阁主,见你神色奕奕,想必伤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曲焕然嗯了一声:“毕竟是被锁龙剑所伤,要想全然恢复,恐怕还得些时日,不过眼下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 陈之点点头:“那就好,曲阁主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曲焕然呵呵笑道:“听老樊说上次在珊瑚镇二位没有尝到琥珀斑,今日阁里无事,我带你们去珊瑚镇,绝对让二位吃个尽兴!” 陈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董婉,董婉点了点头,于是他对曲焕然笑着说道:“盛情难却,那就劳烦曲阁主了!” 曲焕然连忙摆摆手:“唉,陈公子不必如此见外,你们远来是客,我尽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 说罢曲焕然跟樊天林率先起身,陈之跟董婉也跟着站了起来,陈之突然想起那个中年男子。 “曲阁主,我们去了珊瑚镇,若是那中年男子再来怎么办?听他的语气,似乎对你们圣剑阁的那套剑法很是痴恋啊!” “呵呵,陈公子,你放心,这剑七功法只有我知道在哪,所以他来了也是白来,若非如此的话,昨日他跟白昊一起来的时候,也不会一开始想用杀了白昊做条件换取剑七了!” “嗯,那就好!” 四人先后走出了客栈大门,曲焕然今早虽然没有系上黑布条,但他自始至终都是在跟陈之说话,根本没有看董婉一眼。 临出门时,曲焕然瞥了一眼董婉,哪想刚好遇上董婉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小孩,连忙将头转了过去。 董婉撇了撇嘴,一脸的莫名其妙。 但曲焕然刚才看她的那个眼神,还有之前每次他看着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她挽着陈之的胳膊,一边想是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一边往前走去。 直到走到街道的尽头,董婉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了。 清澈,纯真,还带着一丝胆怯,自己的两个哥哥在见着娘亲时就是这种眼神! 想到这里时,董婉不禁打了个哆嗦,心中暗叹道:“不会是我长的像他娘?” 察觉到董婉的异样,陈之回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董婉笑了笑:“没事!” 曲焕然跟樊天林两人走在靠前的位置,听到身后两人的对话后,樊天林回头看了一眼,曲焕然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着。 赶了半天路,一口早饭都没吃的董婉现下有些饿了,可不料到了珊瑚镇以后,曲焕然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去酒楼,而是径直穿过珊瑚镇,继续朝海边方向走去。 从珊瑚镇出去,走了两里地后,曲焕然又带着几人拐进了一条小路,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走了好半天的路程,曲焕然终于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 他走到院门前,拉起门上的铜环轻轻的敲了几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后,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十二三模样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 见着来人后,小姑娘笑着喊道:“曲叔叔,你来了啊!” 曲焕然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樱,给!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还有桃酥。” 小姑娘接过曲焕然手中的糕点,高兴的说道:“谢谢曲叔叔,你们快进来,爹爹出海打渔去了,估计得很晚才能回来!” 曲焕然听了小姑娘的话嘿嘿一声笑道:“甚好,甚好!” 他身后三人并不知道他口中的甚好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后跟着他走进了小院当中。 名叫小樱的小姑娘从屋里搬出凳子,曲焕然四人就坐在屋檐下,阳光很温柔,微风中还带着些许大海的味道。 小樱坐在曲焕然的旁边,她迫不及待的打开曲焕然带来的包裹,从中取出一块桂花糕,美美的咬上一口,像是吃到了人间至美之味的她嘴角忍不住高高的扬起。 直到将一块桂花糕吃完,小樱这才发现屋檐下的四人都在看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轻抹去嘴角沾上的糕屑,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曲焕然。 “曲叔叔,你好久都没到家里来了!” 曲焕然点点头道:“是有好久了,让你爹带你去飞宇城玩,你爹也不去,我就只好过来了,小樱啊,你们是不是很想念叔叔啊?” 小樱笑着回道:“嗯嗯,我很想你,不过嘛,爹爹说他一点都不想你。” 曲焕然尴尬的笑了一下,至于小樱爹不想他的缘由他自然十分清楚,他摸了摸小樱的头。 “小樱,想不想吃珍珠脆皮鸡,玉带虾仁,荷叶蒸肉,酱烧鲜贝啊?” 小樱光是听见,口水就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她疯狂的点着头:“想吃,想吃!” 曲焕然对小樱的态度让陈之董婉颇有些动容,想不到他一个江湖大门派的掌门人竟然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看到小樱迫切的眼神,曲焕然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小樱想吃,那曲叔叔就带你去吃,对了,小樱,你家的池子里还有琥珀斑吗?我那两位朋友是从远处来的,我想请他们尝尝琥珀斑的味道!” 小樱此刻满脑子都是曲焕然刚刚说的那些好吃的,她点点头说道:“好像还有,我带你去看!” 直到曲焕然跟着小樱走进了屋子,剩余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曲焕然此番到小院来,并不是单纯的只是为了看望小樱跟她爹。 没过多久的时间,曲焕然就跟小樱一起走了出来,此时他的手中多了一只木盆。 曲焕然笑呵呵的看向陈之跟樊天林。 “走!去珊瑚镇上吃鱼喽!” 看着木盆中那条足足有两斤重的琥珀斑,陈之董婉,包括樊天林都是一阵无奈,这时他们才明白小樱为何会说她爹一点都不想曲焕然,而曲焕然为何会在听到小樱说他爹会很迟回来后说了那两句甚好! 堂堂圣剑阁阁主,竟然趁着大人不在,从小姑娘的手上骗鱼吃,而且看样子,这骗吃骗喝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曲焕然看都没看陈之三人,他就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他自我安慰般的笑了笑。 “黄大哥与我是至交好友,只因他不在家,所以我才捞了一条,若是他在家,肯定还会让我再捞一条的!” 陈之跟董婉相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有樊天林点点头道:“阁主说的是!” 第139章 陈公子 大概是家里平时都能吃到的缘故,小樱对桌上的琥珀斑并无多大兴趣,比起琥珀斑,她更喜欢那些甜甜的糕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大大方方的带着曲焕然去捞了一条鱼池中最大的琥珀斑。 曲焕然跟樊天林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吃琥珀斑了,虽然觉得味道鲜美,但没有显得过于惊讶。 反观陈之董婉,他们俩都对这道清蒸琥珀斑赞不绝口。尤其是董婉,自从陆柳出事后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食欲不振,眼下陆柳大仇得报,她心身俱是解脱了一般,味蕾也变得敏感了起来。自清蒸琥珀斑上桌后,顾不得同桌几人的目光,她基本上就没停下过手中的筷子。 这道清蒸琥珀斑也让董婉明白了之前常常听到人说的那句“优质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这琥珀斑若是煎烤红烧做出来的味道肯定也不会差,但都不及清蒸这般鲜美。 曲焕然跟樊天林见状,也都很识趣的将筷子伸向了别的菜,陈之看见董婉食欲大开的样子,心情也同样舒缓了不少,最近没什么胃口的他也破天荒的多吃了些菜。 “曲焕然!” 几人正低头吃菜间猛然听到门口一声大喊,于是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一身披斗篷的男子气冲冲的从门口走了进来,曲焕然见状立马站起身子迎了上去,而一旁的小樱则呵呵的笑了起来。 陈之跟董婉见此情形,也是立马猜出了男子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小樱的父亲,这是发现曲焕然拿了自家的琥珀斑跑这里兴师问罪来了。 果不其然,曲焕然走到男子跟前时,连忙双手扶住男子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黄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日收获咋样?” 男子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陈之几人,知道他们肯定都是这位圣剑阁阁主的朋友,于是他敛去脸上的怒意,瞪了一眼曲焕然道:“我真应该给后院上把锁!” 曲焕然依旧一脸笑意的说道:“上锁的事交给我,嘿嘿,黄大哥,快坐下,我们喝点!” 说罢他便拉着男子走到桌边坐下,然后向陈之介绍道:“陈公子,董姑娘,这是小樱的爹,黄一山黄大哥,我能经常品尝到琥珀斑的美味要全仰仗黄大哥的高超捕鱼技艺!” 黄一山对着陈之董婉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佯装生气的瞪了一眼一旁看热闹的小樱,小樱笑了笑后继续拿起桌上的桂花糕放进了嘴中。 曲焕然接着说道:“黄大哥,这位是陈之陈公子,那位是董姑娘,他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额,是我的朋友!” 介绍陈之董婉时,曲焕然仅将目光看向了陈之,并未在董婉脸上过多停留。 陈之对着黄一山拱手说道:“见过黄大哥!” 黄一山连忙也拱手回了一礼道:“大家都是曲阁主的朋友,不必客气!” 董婉也微笑着说道:“黄大哥好!” 黄一山笑着点点头回道:“董姑娘,你们快接着吃,这琥珀斑就是吃个鲜,一会儿放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董婉笑着点了点头:“黄大哥,你也吃!” 曲焕然叫来店小二,又添了几个菜,还叫了一小坛酒。 黄一山给众人讲了讲琥珀斑的捕捞过程,陈之跟董婉之前听樊天林讲过,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此时听到黄一山讲述,他们如同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捕捞琥珀斑之不易,更显琥珀斑之珍贵,难怪固圣国皇家子弟都不远千里来到珊瑚镇,只为一尝琥珀斑之美味。 几杯酒下肚,曲焕然的话变得多了起来,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热闹了些,陈之看着眉飞色舞的曲焕然,不禁想起了那远在山阳城的何展侠。 曲焕然跟何展侠这两位相隔了万里汪洋的年轻人,身上有一股相似的气质,这也是陈之乐意与他们交往的原因,那便是豪迈而不失真诚。 次日清晨,曲焕然睁开眼睛,看到有些陌生的屋顶后,他猛然坐了起来,还没坐稳就敌不过脑中的眩晕,旋即又躺了下去。 “我这是在哪?” 他稳了稳心神后,用修为压下些许醉意,然后晃晃悠悠的起了床,走出房间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在一家客栈里,四处打量了一番后,他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下到了一楼。 接着他便看到了正在大厅里坐着的陈之董婉还有小樱,他甩了甩脑袋,依旧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朝着陈之走了过去。 陈之看到双眼赤红的曲焕然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曲兄,早啊!” 曲焕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显然陈之对他的称呼让他有些不明所以,昨日还叫他曲阁主,今日就叫他曲兄了。 “呵呵,陈公子,你们也早,那个,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听到曲焕然那句陈公子,陈之董婉还有小樱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曲焕然愣了愣,他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时小樱开口说道:“老曲啊,我们现在还在珊瑚镇上!” 曲焕然挠了挠头,一脸茫然的在桌边坐了下去,陈之递给他一杯水,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曲焕然依旧是一脸尴尬,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没事,你让我想想,我肯定能想起来的!” 一旁的董婉跟小樱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樱站起来走到曲焕然面前。 “老曲啊,我给你提示提示,昨晚你跟我爹还有陈叔叔三人结拜成了异姓兄弟,后来我们要送你回圣剑阁,你非不回要在珊瑚镇的客栈住下,还强行拉着陈叔叔跟你睡一间屋子!” 曲焕然闻言愣了愣,虽然事情的全貌他还未曾想起,但在小樱的提示下,昨日醉酒的一些片段还是被他想了起来。 “你还让我跟董姐姐以后叫你老曲,说是这样显得亲昵些!” 曲焕然此时的心里不可谓不尴尬,昨日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昨日在酒楼里,他们三人喝完一坛酒后,他又要了一坛,两坛酒见底,他似乎还是没有尽兴,于是便又叫了一坛酒,后来他们三人整整喝了四坛酒才结束。 那时候的他已经彻底醉了,他拉着陈之的手不住的说着相见恨晚之类的话,说了一阵后,他就提议与黄一山陈之结拜为异姓兄弟,然后就在酒楼里,叫来酒楼掌柜还有店小二,在他们几人的见证下,三人焚香祭天,纳头结拜。 黄一山是大哥,自己是二哥,陈之是三弟。 …… 等想起来这些事后,曲焕然才明白为何刚才将陈之叫做陈公子时,他们为何会笑的不一样。 醉酒归醉酒,曲焕然其实心底是很赞赏陈之的,他觉得自己跟陈之确实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趁着醉酒结拜成兄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我都记得,只是刚才一下没有想起来罢了,陈之,你以后就是我的兄弟了,哈哈,一会儿叫上大哥,我们今日再醉一场!” 嘴上这样说,曲焕然心里这会儿一想到喝酒就有些难受,作为也深深醉酒过的过来人,陈之当然对宿醉有着深刻的体会。 “曲兄,我看今日就算了,来日方长,我们随时可以再聚!” 曲焕然闻言点点头:“你说的对,那就改日!” 说罢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樱:“小樱啊,以后还是叫曲叔叔,叫老曲把叔叔叫老了!” 小樱嘿嘿笑道:“你自己让叫的哦,不许耍赖,以后我跟董姐姐都叫你老曲,老曲,老曲!” 曲焕然闻言一脸无奈道:“你叫我老曲,又叫他陈叔叔,怎么管人家叫起姐姐了啊?” 小樱刚想说话,董婉笑着说道:“叫姐姐显得我年轻呗,孩子乐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们大人不计较的!” 董婉一开口,曲焕然的气势又蔫了下去,他对着小樱做了个鬼脸,然后站了起来。 “走,带你们去喝珊瑚镇的另一绝,海鲜粥!” 第140章 黑石谷之约 吃过早饭,曲焕然一行人又去了小樱家。 董婉陪小樱在院里玩耍,陈之则跟曲焕然还有黄一山在屋檐下晒着太阳。 陈之看着小院里的一幕,数月来他眼中一直萦绕不散的阴霾总算淡去一些,当下这个时候,是他久违了的温暖时光。 转眼间就到了午饭的时候,黄一山再从自家鱼池中捞起两条琥珀斑,不愧是至美之物,哪怕是出自一位糙汉子之手,其味道丝毫不亚于酒楼里的味道。 黄一山家里地方小,陈之几人离开时他也没有假意留客,只是让陈之董婉在固圣国多待些时日,多来家里坐坐,陈之董婉也是欣然答应下来。 董婉再对着依依不舍的小樱摆摆手后,几人离开黄一山的家,往飞宇城走去。 曲焕然本来想让陈之跟董婉在圣剑阁里住下的,但被陈之婉拒了,毕竟自己不是圣剑阁的人,在圣剑阁里住着还是有诸多不便,最后他跟董婉去了那家四季客栈。 这是数月来,陈之跟董婉睡得最好的一夜,一夜无梦直至天亮。 地面上倒映着窗格的影子,今日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董婉美美伸了个懒腰后,靠进了陈之的怀中。 “陈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要是想在这里多待几天,我们就再多待几天,你要是想回去了,我们就尽早回去。” “嗯,其实这里挺不错的,我们又没有认识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但毕竟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小樱也好,老曲也罢,认识他们真的很开心,但是我们久待恐怕只会徒添离别时的不舍,所以我决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 陈之微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去圣剑阁,去跟曲兄说一下,然后我们回家!” 决定离开固圣国的两人收拾好后,直奔圣剑阁而去。 醉月亭里,曲焕然手中拿着一张纸条,黄一山坐在他的对面,身体微微颤抖着,樊天林则在一旁不远处静静的站着。 刚走进亭里的陈之看着两人的异样,连忙问道:“怎么了?” 黄一山抬头看着陈之,略带哽咽的说道:“小樱被人抓走了!” 一旁的董婉闻言,急忙走到黄一山跟前:“黄大哥,你不要着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黄一山开口,曲焕然起身走到陈之面前,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他。 “想救此女,携剑七至放马城黑石谷,三个月为期,过期不候!” 陈之读罢愤然道:“贼心不死,卑鄙无耻,为了功法竟然去绑架一个孩子!” 黄一山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今天一早,我本来准备出海打渔去,刚起床就发现门上贴了这样一张纸条,再去小樱房间时,她就不见了!” 陈之拍了拍黄一山的肩膀:“黄大哥,不要着急,他掳走小樱是为了那剑法,所以暂时是不会伤害小樱的!”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曲焕然叹了口气道:“都怪我,若是我不去珊瑚镇找小樱换鱼,断然也不会让他发现我与黄大哥小樱你们之间的关系,若是我将剑七早早告诉他,他也不至做出此般行径。” 陈之闻言安慰道:“谁能想到他一武道修为颇高的武者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再者剑七乃你圣剑阁传世之剑法,怎可轻易示人,曲兄,当务之急是查清那人踪迹,看是否可以追的上他!” 曲焕然摇摇头道:“固圣国地域辽阔,从飞宇城前往放马城的官道就有很多条,再加上还有那些不经常走的小路,他带小樱走那条路我们根本不会知道。他武道修为与你我相当,此时已过小半天时间,即便知道了他走的是哪条路,也很难再追上了!” 听到这里,黄一山着急在亭里来回踱步着。曲焕然见状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脸色也变得异常阴沉。 “黄大哥,我这就带着剑七去找他,我一定会将小樱完好无损的给你带回来,若是小樱少一根头发,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曲焕然的语气坚定而冷漠,一旁的陈之跟董婉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是这般模样。 黄一山听了曲焕然的话,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一点,他点点头道:“那就全拜托曲阁主你了!” 曲焕然对着黄一山苦笑了一下:“黄大哥,你忘了,我们是兄弟啊!”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静默着的樊天林,面色有些为难的看向曲焕然。 “阁主,此去放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得段时间,眼下是圣剑阁收岁贡的时间,你若是不在,我担心城里那几个门派会借机生事,毕竟他们可眼馋这份岁贡好多年了!” 飞宇城内,门派繁多,江湖势力错综复杂。在这里做生意,难免会遇到麻烦,普通的麻烦官家会出面解决,若是遇上江湖势力的纠缠,得了好处的圣剑阁便会出面斡旋,由圣剑阁出面自然是比他们这些普通商人自己出面要好说话些。 樊天林说罢又转头看向陈之:“陈公子,每年这个时候,城里的豪门富族便会向圣剑阁进献岁贡,以求庇佑……” 只是他话尚未说完便被陈之打断道:“我知道,我们那里也有,只不过我们那儿是交钱给厉害的武者,而你们这儿是交给大的门派!” 曲焕然想了想说道:“应该没事,我只是暂时离开飞宇城,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们应该没那个胆子敢将克扣岁贡!” 樊天林继续说道:“话是这样说,阁主你忘了之前你跟老阁主出门那次,城里的其他门派愣是造谣你们被人杀害了,最后到手的岁贡只有往年的六成,这岁贡要么不收,要么收下多少就是多少,这都是早就定下来的规矩,时候不好再找补的啊!我们圣剑阁人员众多,要是岁贡少了,弟兄们就该过苦日子了!” 曲焕然闻言呵斥道:“我曲焕然不在圣剑阁里,圣剑阁便不是圣剑阁了吗?你们但凡平日里好好钻研武道,出几个像样的高手,还至于岁贡要阁主亲手去收?” 樊天林闻言,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曲焕然话说的很直白,但也都是事实,别看圣剑阁人数众多,其实还是只靠着阁主一个人撑着,在绝对实力面前,人数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就在这时,陈之笑了笑说道:“曲兄,我去黑石谷!” 樊天林闻言面带感激的冲着陈之点了点头,虽然刚被阁主训斥,但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他是真心替圣剑阁着想的。 曲焕然摇了摇头道:“你初来固圣国,人生地不熟且不说,这事是因我而起,怎么可以让你去冒险呢?” 就连黄一山听到陈之打算去黑石谷也觉得有些不合适而摇了摇头。 陈之见状拍了拍黄一山的肩膀,然后对曲焕然说道:“咱们是在珊瑚镇磕过头拜过把子的兄弟,你们可以不认我这个兄弟,我是要认小樱作侄女的,侄女有难,我做叔叔的岂能袖手旁观?” 不等曲焕然跟黄一山开口,陈之接着说道:“我跟婉儿虽然身处异乡,但家乡亦无牵挂之人,遇见诸位是我跟婉儿之幸,所以,多余话我们就不说了,今日还早,我们即刻出发,曲兄,黄大哥,你们二位放心,我一定将小樱救回来!” 听到陈之这样说,曲焕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用力的拍了拍陈之的肩膀。 “你说的对!我们是兄弟,兄弟间勿需多言!路途遥远,就辛苦你了!” 陈之摇摇头道:“没事的!” 曲焕然再拍了拍陈之的肩膀:“好兄弟,你等一下!” 说罢他从醉月亭中跃出,飞向了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不一会儿的功夫后,他飞了回来,手中多了一个卷轴。 “我相信你的本事,但毕竟小樱在他手中,以防万一,还是直接用剑七功法跟他交换小樱!” 陈之看着曲焕然手中的卷轴,问道:“这就是剑七功法?” 曲焕然点点头道:“嗯!” “曲兄,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等剑法,若是落入那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曲焕然闻言先是朝着董婉看了一眼,但很快将头转了过去,就在陈之董婉都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曲焕然继续说道。 “剑七乃是我圣剑阁创阁祖师自创剑法,说来惭愧,圣剑阁传承千年有余,剑七亦传承千年有余,但这千年来,从未有门内之人能够真正参悟学会此剑法,我十六岁那年,师父曾将剑七功法传示于我,我自认剑道天赋不低,但仍是未曾领悟到剑七之奥秘,后来便放弃了。我见那歹人虽然剑法不低,但未必剑道天赋就高过我,所以即便将剑七交出去,他也不一定能学会,若是他能学会,也只能算是剑七该有此造化!” 陈之也分不清曲焕然这番解释是为了宽慰黄一山不要觉得欠圣剑阁太多,还是事实本身就是这样。 曲焕然将剑七的功法卷轴递给了陈之,陈之郑重的接过后放入袖中。 “曲兄,黄大哥,你们保重!” 与曲焕然黄一山告别后,陈之和董婉离开圣剑阁,朝着放马城的方向,飞宇城的西边走去。 第141章 夜行 在飞宇城的集市上,陈之董婉各添置了几件薄衣,临近盛夏,而且听曲焕然说放马城那边的天气远比海边的飞宇城燥热些。 之前两人只是在圣剑阁附近的街上走过,这次要往更远的地方走时,他们才发现飞宇城远比想象中的更大,不过也正是因为飞宇城广阔,才有了那样规模宏大的圣剑阁。换作以往,无论是大离还是旧元,民间是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私人地界的。 眼看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了,大街以及两旁的建筑仍是没有结束的意思,在这城内御空飞行又显得过于张扬,两人商量过后,继续往前,在靠近城门的地方找家客栈休息一晚,明早继续赶路。 尽管两人已经做好了离城门还有不远路程的准备,结果在周遭已经变得影影绰绰的时候,仍旧是不见城门的影子。两旁的人家纷纷点上了灯,月亮也从云层背后露了出来。 再次感叹了飞宇城之大后,陈之董婉继续朝前走着,灯火逐渐阑珊,月光愈发浓烈,等到面前变得豁然开朗的时候,陈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飞宇城是没有城门的,靠海的那边没有,临着内陆的这方也没有。 也是,一座城的城墙城门包括城楼,是这座城的象征,是地界的划分,但更多的还是作为御敌工事而建,这固圣国本就是一个完整的国都,哪里还需要城门,若是建起城墙,反倒显得心里不纯了。 看着周围稀稀疏疏的民居,陈之笑了笑道:“看来咱们已经到了飞宇城的近郊了,眼下要住客栈只得回头去找,婉儿,我们是继续走,还是回头?” 董婉挽住陈之的胳膊:“风餐露宿的日子我们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都到这儿了还回头干嘛,我们继续走,走到哪里累了就在哪里歇着便是。” 趁着月光正好,两人又一气走出了十多里地远,附近有零星的人家,但都已经熄了灯,最终他们在一棵大树下相互依偎着休息了一夜。 在飞宇城南边三十里地再往西二十里处,是一处广袤无垠的平凹草原,夜色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隔一丈远的距离缓缓的往前走着。 这两人正是小樱跟掳走她的中年男子。 “哎哟!” 中年男子回头看去,小樱瘫坐在地上哭着说道:“我脚崴了,走不动了,你背我走!” 中年男子闻言呵斥道:“我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你乖乖的跟我去黑石谷,等曲焕然把剑法拿来,我就让你回家,否则我让你好看!” “哼,你敢动一下我,曲叔叔不会放过你的!” 小樱说的没错,中年男子心中对曲焕然还是有所顾忌的,上次之所以能重伤曲焕然也是因为他一心去救董婉才将后背留给了自己,若是正面迎战,高下未知,更别说现下圣剑阁里还有一个有着恐怖雷球功法的年轻人在。 带走小樱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己在圣剑阁潜伏了好几天,仍是没有发现剑七功法藏于何处。现在以小樱为要挟,让曲焕然去黑石谷交换,最起码能逼着曲焕然将剑七带在身上,等到了自己的地盘,想怎么交换可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心中这样想,他嘴上可没有这样说。 “那我就杀了你,然后一个人回黑石谷,等你曲叔叔来了,先杀了他,再夺取剑法!” 小樱明显被中年男子的话吓着了,中年男子见状便说道:“不想死的就快走!” “可是人家是真的崴脚了,走不动了!” 中年男子走到小樱面前,见她不是说谎的样子,于是一脸不耐烦的蹲下去。 “快上来,真麻烦!” 小樱吃力的爬上中年男子的背,两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中年男子起身后继续朝前走去。 “哎哟!” 中年男子一把将小樱甩到地上,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湿漉漉的。 “你竟敢咬我,我杀了你这小妮子!” 中年男子抽出锁龙剑,一剑刺向小樱。 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生气,只是她已来不及后悔,只见一点寒光破空而来,直奔自己眉心。 她有些害怕,于是闭上了眼。 小樱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海边捕鱼时,曾经被一条黄骨鱼的背鳍刺中过,那种疼痛她终身难忘。她以为,被长剑刺中时差不多也是那般痛! 可片刻过后,她并没有感受那想象中的刺痛。 “他不想杀我了吗?” 心里这样猜测着的小樱鼓舞勇气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乌黑的剑尖正在自己额头前一尺左右的距离处悬停着,剑尖还在微微颤抖着。 小樱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与那把乌黑长剑之间有着一道透明的墙。她顺着长剑朝着中年男子看去,她惊讶的发现中年男子此时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略带惊恐的四处张望着。 僵持了一阵后,中年男子收回长剑。小樱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料中年男子举剑再刺了过来,这一刺直接将她吓了个趔趄,刚坐稳的身体又朝着身后倒去。 中年男子在锁龙剑离着小樱还有两尺距离处便主动停了下来,他再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再次举剑朝着小樱刺了上去。 这一剑,杀意十足。 可是跟第一剑一样,他这一剑仍旧是在距离小樱身体只有一尺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刺到了一堵墙上一般。 中年男子拢共出了三剑,带着杀意的第一剑莫名其妙被阻,然后他刺出了试探性的第二剑,在没有发觉异常后,他又刺出了第三剑,力求必杀,可不料仍是被阻拦了下来。 第三剑被阻,中年男子不再像第一剑时那般再度僵持,而是立马收剑并跃至空中,他像一只老鹰视察自己脚下的土地般在天空盘旋着。 直到巡视完方圆十多里地的边边角角,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丝异样后,他才回到了地面上。 中年男子站在小樱面前,看着这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中充满疑惑。 没有旁人相助,难道这女孩是什么传说中的先天防御圣体?可她无论看上去还是事实上,都不像是武道天才的样子啊!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心里的怒气也已经消散大半,对小樱已经没有了杀意,也不想再试探,他只想带着她早些离开此处。 “我先前是吓你的,你乖乖跟我走我就不跟你动手!” 小樱明显也被他刚才的三剑吓着了,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听到男子说刚才只是吓她,她心里松了口气,也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于是她点点头道:“我跟你走!” 中年男子转身朝前走去,小樱快速起身后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也跟着朝前走去。 月色皎洁,群星璀璨,只不过两人都没心思抬头看。 小樱只想曲焕然能早点来救她,而中年男子则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一旁的风吹草动。 他已经从刚才那一幕所带来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小女孩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有人在作祟,而且不是一般的人。 第142章 枫坪 离开飞宇城的近郊后,陈之董婉接着往前行走了两日,这方旷原似乎没有结束的意思,没有山,甚至连遇到的丘陵起伏也不算太大。 第三天一早,在走过将近二十多里荒无人烟的道路后,前方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房舍。待两人靠近时,周围的荒地已经变成了农田,田里有正在做农活的村民。 陈之走到田埂上,朝地里的村民问道:“大叔,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远远瞧见陈之两人过来的庄稼汉,早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无论是在固圣国还是在之前的大离,一辈子与土地庄稼打交道的乡下人,他们身上的那股质朴是城里人装也装不出来的。 “呵呵,公子,这里是枫坪村,二位这是从飞宇城来的?” 陈之笑着点了点头,与其他几个村民打过招呼后,陈之跟董婉离开田埂,继续顺着大道往前走去。 临走时听曲焕然说过,到了枫坪村就到了中朝城的地界,飞宇城总算是走完了。 经过一处聚集着七八十户人家的村落,在往西北方向走了五六里地,前方出现了一片枫树林,时值盛夏,枫叶正茂。只是枫叶还是一片鲜绿,但陈之已然能想象到深秋季节,枫叶悉数变红时,这里将是怎样一副壮观的景色。 前行的路需得从枫林中穿过,陈之拉起董婉的手,走进了这片清爽的绿荫当中。 “婉儿,曲兄说这剑七乃是圣剑阁创阁祖师所创剑法,但后世圣剑阁内却无人练就剑七,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玄奥的剑法,既然无人修成,那圣剑阁的祖师何必又将它流传下去呢?” 董婉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呀,老曲他都没学会,估计是很玄很玄的剑法了,不过这样也好,即便咱们把剑七给了那人,他肯定也学不会,若是他乖乖的将小樱放了,对老曲对圣剑阁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陈之笑了笑道:“是这个道理,不过婉儿,老曲他们学不会剑七说不定是因为剑道天赋不够所以才学不会,你剑道天赋异禀,要不咱们看看这剑七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你一看就看明白了呢!” 听了陈之的话,董婉抬起头,一脸狐疑的看着陈之道:“你认真的吗?这可是老曲他们圣剑阁的不世剑法,我看有些不合适?” 董婉一度以为陈之说这些话只是开玩笑的,哪知他此刻的脸上竟然写满了认真。 “我说真的,我们看看无妨,也许会对你的剑道有所提升呢!” 董婉依旧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陈之:“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这样不好的!” 陈之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径直从怀中取出了那个记载着剑七功法的卷轴。 董婉刚准备阻止陈之打开卷轴时,只听枫树林内传来一道声音。 “好我的兄弟,你快别演了,你这演技颇有些拙劣!” 董婉闻声看去,只见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曲焕然,她再想到陈之刚才的言行,此刻也是恍然大悟。 曲焕然说罢笑着朝两人走了过来。 “要是想看你早都看了,何必等到此时,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陈之笑道:“刚到枫坪村我就知道曲兄你追上来了,我知道你打算跟我俩玩玩,所以就想了个法子让你主动现身!” 曲焕然拍了拍陈之的肩膀:“这局你赢了,不过倒不是我小气,这剑七我既然舍得给他,又怎么会不愿让你俩看呢,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待救出小樱后我再跟你解释。” 陈之点了点头道:“曲兄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你出来了,岁贡的事怎么办?” 曲焕然笑了笑道:“岁贡这事,迟交也是交,早交也是交,总归是要交的,所以嘛,我就提前打了声招呼,他们便一文不少的将岁贡送来了!” “那就好,现下多了你,救回小樱也就多了一份把握!” 陈之说罢将剑七卷轴递给了曲焕然,曲焕然也没有娇柔作态,接过卷轴后放入了自己袖中。 三人继续往枫林深处走去,清风徐徐,且歌且行。 中朝城南境的一道名为土地岭的山岭上,小樱跟中年男子围坐在一堆篝火旁,中年男子用树枝叉着一只拔了毛的野鸡,不断的在火焰上翻烤着,不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小樱假装毫不在意的观察着四周的景象,眼睛却时不时的朝着滋滋冒油的野鸡看去,这一切都被中年男子看在眼中。 他扯下一只已经熟透了的野鸡腿递给小樱,小樱看了一眼便将头转了过去,他笑了笑,然后将鸡腿喂进了自己口中。 男子的咀嚼声清晰的传入小樱的耳中,她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有些委屈,有些生气。 中年男子吃完整个野鸡腿后,又扯下另一只完整的野鸡腿,递到小樱的面前。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你要是不吃我就全都吃了哦!” 小樱依旧没有转头,男子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径直将野鸡腿塞到了小樱的手上,然后低头去撕野鸡身上别的地方的肉吃。 十三四岁的,又是饥肠辘辘的小女孩怎抵得过烤野鸡腿的诱惑,只不过她为了避免尴尬,在吃野鸡腿的时候还是特意将身子别了过去。 吃饱了的两人在篝火边歇了一会儿,中年男子率先起身,小樱见状也连忙站了起来,她已经接受了现实,不打算再做任何无谓的抵抗,中年男子对此很是满意。 “这才像话嘛,你乖乖的跟我走,等你那曲叔叔将剑七交给我,我就放你回家,多好!” 小樱心中冷哼一声,嘴上却很识相的什么都没说。 “你叫小樱是,怎么只见你爹,不见你娘?” 提到家人,小樱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委屈与思念,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即使她强忍着想不哭出声,却还是忍不住抽泣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也停下了脚步,就站在原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微微颤抖着。 中年男子见状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头,刚才让这小孩变得安静听话,怎么转头又将她给惹恼了。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话了!快走!” 见小樱仍是没有挪步的意思,中年男子想了想后,假装紧张的样子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我猜你是第一次到山里来,这山里可不止只有野鸡,还有野兽,不过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种叫做山魈的怪物,它们最喜欢抓小孩,而且这山魈的耳朵特别灵,隔着数里地都能听到小孩的哭声!” 中年男子这招很损,但也确实管用,小樱果不其然立马就停止了哭泣,她愤愤的看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小樱立刻跟上,心里的害怕让她暂时忘记了男子的身份,她也不再刻意的与男子保持着距离,此时能跟多紧就跟多紧。 中年男子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几乎与自己并肩同行的小樱,不自觉的笑了笑。 看来在她心中,山魈比我要恐怖上一些! 第143章 中朝城 “过了这条原上河,再有不远就到中朝城了!” 曲焕然看着眼前那条在两三里地外便能听到轰隆水声的河说道。 三人在河边跃起,在空中划出三道虹影,越过湍流不止的大河来到了对岸。 再往前行进七八十里地,翻过一个不高的丘陵后,远处出现一座城的影子,远远的看不真切,但那一道模糊的城墙,尚未靠近,便已经能感觉到其巍峨之势。 路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走到离城门只剩下不到一里地的地方时,陈之董婉朝着前方那座足足有二十多丈高的城楼望去,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陈之平复了一下心绪后说道:“不愧是固圣国的都城,单是一座城楼便能震慑世人!” 曲焕然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中朝城的城楼是固圣国最宏伟的,也是固圣国境内唯一的!” 陈之曲焕然相视一笑,即便是已经一统天下千年的固圣国,仍是不放心自己的都城毫无遮掩的暴露于世间。 就在三人准备动身进城的时候,一队人马从城门内疾驰而出,溅起一片尘土。 陈之拉着董婉的手退到道路一侧,他抬头朝着马背上的人看去,这些人不是官兵,但都统一着装,一身白衣,背负长剑,胸口处绣着一朵金丝云纹图案。 从这些人的装扮以及张扬的作风来看,陈之大概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曲兄,这些人应该就是所谓的镇仙门的人?” “嗯,是镇仙门的人,看样子他们这是又要去整顿哪个小门小派了啊!” “呵呵,固圣国第一大门派果然名不虚传,曲兄,你干嘛不给圣剑阁的人也统一一下着装,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出了门一看就气势不凡啊!” 曲焕然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穷乡僻壤的,穿了一样的衣服也没人看,不像他们,要面对的是全天下的目光,我们走,我知道城里有一家茶馆,他们的凉茶味道不错,我带你们去尝尝!” 说罢,三人穿过进深数十丈的城门,进到了中朝城内,曲焕然带着陈之董婉,穿过熙攘的人群,往东南方向走去。 中朝城确实大,陈之三人愣是走了半天的路才找到了曲焕然口中的那家茶馆,茶馆门头悬着一张匾额,匾额很普通,上刻“去暑斋”三字。 陈之董婉走到门口朝内一看,这家招牌很普通的茶馆内里却是一点都不普通,店内装饰陈设古色古香,十分考究。最重要的是诺大的大厅里,坐满了品茶的顾客,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平常的时辰,足可见这家茶馆生意之兴隆。 注意到门口站着三人的店小二,快步跑了过来。 “几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眼下小店的座位已经坐满了,几位要是不着急的话,就请稍等一会儿,那边有几桌客人差不多也快走了!” 曲焕然点点头道:“我们还要赶路,既然这会儿没地方,那我们改日再来!” 小二微笑着回道:“实在是对不住几位,那就只有欢迎几位下次光临了!” 就在这时,从店内柜台处走出来一位少年,一身白衣,胸口一朵金色祥云,又是一个镇仙门的弟子。 这位镇仙门的弟子走到曲焕然面前,先是拱手施了一礼,然后爽朗的笑着说道:“还真是曲阁主,刚在里面看不真切,但感觉像您,曲阁主您怎么有时间到中朝城来了!” 说罢他又看了看曲焕然身旁的两人,再度拱手施礼道:“见过陈公子,见过董姑娘!” 看似普通的打招呼,却是让陈之董婉心惊不已,这个鲁东,认识曲焕然也就算了,怎么也知道他们二人的名字。 曲焕然看着眼前的镇仙门弟子,细细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原来是鲁东啊,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要是不打招呼,我还真认不出来。” 陈之朝着这位名叫鲁东的镇仙门弟子回礼后,转头看了一眼曲焕然,曲焕然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这天下的事,就没有镇仙门不知道的!” 鲁东闻言也是笑着对陈之说道:“前些日子陈公子力战圣剑阁副阁主白昊,盛名早已传遍固圣国江湖,都说陈公子器宇不凡,董姑娘貌若天仙,再加上你们二位与曲阁主交好,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二位了!” “鲁东,不知道你这几年武道修为有没有提升,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 “曲阁主说笑了,对了,你们几位到中朝城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本来是准备去放马城的,路过中朝城想来喝点凉茶,却不料店家生意实在是太好了。鲁东啊,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着急赶路,等回来了我再找你聚聚!” 鲁东闻言连忙拉住曲焕然的胳膊,笑着说道:“曲阁主,你们几位随我去楼上的雅间,我们也是只有三人,咱们一块喝茶!” 正值盛夏,赶了半天路的三人确实有些口干舌燥,既然有地方喝茶,曲焕然倒也没有做作。 “哈哈,那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哪里,哪里!” 二楼雅间里,与鲁东同行的两个镇仙门弟子,在听到曲焕然三人的名号后,俱是惊愕不已,连忙迎着三人坐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店小二便端来了六碗凉茶,陈之端起茶碗尝了一口,甜淡适宜,还带着一丝并不突兀的药草香味儿。 好好滋润了一下燥热的口舌后,曲焕然看着鲁东问道:“鲁东,你们镇仙门无所不知,那应该也知道那把锁龙剑主人的身份?” 鲁东点点头道:“嗯,曲阁主,自从听说你们圣剑阁发生的事情后,我专门找人打听过那人的身份,也是几番周折下,我才弄清楚了那人的身份。” 曲焕然替鲁东添了些茶水后,鲁东接着说道。 “那人叫宇文东第,虽然姓宇文,但却不是皇族中人,据说他们那一支宇文族人,在六百年前就被当朝皇帝开除了皇籍,但允许他们保留宇文姓氏。宇文东第是一名剑痴,曾扬言要聚天下所有剑法而成自己之剑,在二十多年前的江湖上一时风光无二,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突然销声匿迹了,直到这次出现在你们圣剑阁。此人亦正亦邪,如今的江湖对他的事知之甚少,我还是问了几个老人,才知道他的这点事,其余的就不太清楚了!” 曲焕然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凉茶,二十多年前自己与师父游历至放马城时,语文东第厚颜向师父索要剑七功法,被师父一剑轰出百里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从未知晓他的名字。 “宇文东第?怎么会有人的姓氏是两个字的啊?”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这叫复姓,不止宇文,还有令狐,欧阳,上官,很多很多!” “哦!” 沿着中朝城南境小路走的小樱与宇文东第先陈之三人一步进入放马城的地界。 终归是小孩,小樱在跟宇文东第几日的相处下来,在他身上没有看到有什么危险迹象后,她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甚至主动问起了他的姓名。 第144章 心生悔意 “先前在家的时候,听曲叔叔他们说起过你,他们说你已经很厉害了,那你为什么还想要曲叔叔他们圣剑阁的剑法呢?” “这么跟你说,这世间高深剑法对于我来说,就如同天下之美食对于饕餮一般,好食如饕餮者又怎么会忍住不对未曾品尝过的美食动心呢?旁的不说,就说你们珊瑚镇的琥珀斑,不也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吗?” “可是人家去吃琥珀斑都是拿着真金白银去买来的,我可没见过谁在珊瑚镇上抢鱼吃!” “呵呵,这里就牵扯到一个私心的问题了,珊瑚镇的人卖鱼,看似以鱼换得银两,实则无私。你想想,若是你们珊瑚镇的人不愿让其他地方的人共享琥珀斑的美味,我想旁人即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圣剑阁的剑法密不外传,不单单只是因为是他们创阁祖师所创剑法的缘故,千年来,只因他们圣剑阁里没有人能练成剑七的全部七式,便将其束之高阁,我猜他们其实操心有外人练成剑七而多过剑七外流,若是自家的传世剑法自己人学不会,反倒让一个外人学会,那圣剑阁的江湖地位怕是岌岌可危了!” “听不懂,但剑七到底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东西,除非人家愿意送给你,否则你这只能算是巧取豪夺,有违江湖道义!再说了,圣剑阁里的人都学不会那套剑法,你怎么就敢保证你自己能学会呢?” 宇文东第听了小樱的话,一时间竟有些语塞,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给出的解释只能算作是狡辩。 与小樱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宇文东第开始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把小樱当做筹码,倒不是因为小樱口中的违背江湖道义,江湖道义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只是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高估了小樱在曲焕然心中的地位,若是曲焕然赴约前往黑石谷倒也罢了,若是曲焕然的心里看重本门剑法多过友人之女而选择不去,那身边这个小姑娘是不是该伤心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算不上一个好人的宇文东第竟然会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小女孩心生恻隐,许是那晚自己出剑被阻让他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又或是小樱是他一生当中为数不多的与他朝夕相处几天几夜的人! 至于他对剑七的执念,已经由来已久。 从出生那天起,这个拥有固圣国皇族之姓,却被排除在皇族血脉之外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之忿越发浓烈。 明白已经不能在庙堂之上有所作为的宇文东第,在很小的时候就改名换姓,入了放马城鱼峰派的门下,成为了一名小小的剑客。 剑道天赋颇高的他最终却因为受不了江湖门派里的森严规矩而离开了鱼峰派,那一年他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江湖是凶险的,也是迷茫的。并没有像预期中那般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的宇文东第又恢复了自己的姓氏,虽不被固圣国皇家所承认,但江湖上的人又如何能分得清他是中朝城的宇文还是那支被除籍的宇文。 他已经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因为旁人只是听了他的姓氏就高看他一眼后再感到愤愤不平,相反,他开始享受起这个姓氏给他带来的一切。 有旁人的尊重,有艳羡,甚至还有惧怕。 即便如此,宇文东第并未放弃在剑道一途的探索,不久后,剑法不俗的他在皇族身份的加持下在固圣国的江湖上有了有了不小的名声。 直到二十一岁那年,游历至中朝城的他,在一个雨夜小巷,被当时的皇子现如今的河山王宇文乐一剑斩断手中长剑,并留下一句“同为宇文氏,亦有差距,更何况汝之宇文非吾之宇文!”后扬长而去。 那夜过后,宇文东第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几年过后,人们已经逐渐忘记了江湖上曾经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宇文乐斩断的不只是他的长剑,还有他的被江湖荡涤后那仅剩不多的傲气,他心中还保留着的那一丝被皇族认可的念想。 万念俱灰的他回到了放马城,去了西南方的黑石谷。 黑石谷状如其名,方圆十几里地,土石皆焦黑一片,谷内无植被,死寂一片。 这是旁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宇文东第却选择来到此处,大概是因为此处与他的心绪一般,除了一片黑茫茫,再无其他色彩。 进谷后没多久的一日,闲来无事的他在谷内游荡时,偶然瞥见了黑色石崖上竟然有一处洞穴,若不是正午时分的阳光下黑色亦有深浅,他也断然不会发现这处洞穴。 进入洞穴后,先映出眼帘的是一具与周遭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完整骸骨,而在骸骨已经快要风化的掌骨上,横着一柄乌黑的长剑。 宇文东第小心翼翼的靠近白骨,然后蹲下拾起了那柄长剑,练剑多年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柄长剑并非俗物。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握着黑色长剑朝着洞穴的四周看去,在一处被阳光照亮的穴壁上,他看到了有起伏着的阴影。 走近后,他伸手朝着穴壁摸去,发现这些起伏的阴影竟然是一道道刻痕,在被阳光照亮的这一小块上,石头上的刻痕连成了两个字。 锁龙! 宇文东第心跳突然变得快了起来,即便从来未曾在江湖上面世,可那柄锁龙剑,但凡练剑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继续朝着穴壁上摸去,一段完整的文字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天启三年秋末,吾以锁龙剑尽败天下剑客,已无敌于世。次年春,飞宇城秦月前来问剑,其以自创之剑七迎战,吾败。 经此一战,吾剑心受损,困于此地二十三载,未曾寻得破解剑七其一之法,惶惶老矣。 后世得我锁龙剑者,祈循吾遗志,若有以锁龙剑胜剑七者,则吾遗憾可除矣。” 寥寥数语,宇文东第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虽然被这位老者一笔带过,但他明白那场大战定是世间罕有之战。 秦月的名号他自然听说过,天下五大门派之一的圣剑阁创阁祖师,只是那叫剑七的剑法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将洞穴内骸骨收殓后,宇文东第拿着锁龙剑再度出谷,几番打听之下,他确定了剑七的确是圣剑阁的密宗剑法,而且他也知道了自从圣剑阁创阁祖师秦月去世后,后世的圣剑阁子弟中没有人练成剑七的全部七剑。 江湖传言,圣剑阁历代掌门人中,仅有一人练成了三剑,那还是五六百年之前的事了,而且他当时已是百年高龄,据说他练成后不久便羽化登仙了,江湖上的人,包括圣剑阁的人也都只是听说他学会了三剑,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这套近乎传说的剑法,由于从未有人真正的施展过,因此并不会在江湖剑客的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但宇文东第不一样,许是觉得自己与锁龙剑的前主人被一剑斩去道心的境遇相似,因此他对那具骸骨生出惺惺相惜之心,而作为锁龙剑的传承者,他有责任替前主人破除遗憾。 此憾若破,则自己心障也可破矣! 想要战胜剑七,首先得要面对剑七,但圣剑阁内并无人会此剑法。于是宇文东第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得到剑七这门功法,等自己学会剑七,那自然自己就是全天下最知道剑七弱点的人,剑七自然可破。 于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他找到了带着徒弟来放马城游历的圣剑阁老阁主。结果他被圣剑阁老阁主一剑击退百里,并被告诫,此生不得入飞宇城一步。 圣剑阁老阁主击退宇文东第用的不是剑七,可见其剑法之高深,不过这倒更加勾起了宇文东第心中对剑七的渴望。而且也好在他因为之前受过宇文乐一剑,老阁主这一剑对他的心境倒是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随后他便继续蛰伏于黑石谷当中,此后二十年间,他曾数次东去,但都毫不例外的每次都被老阁主击退出去,从未踏入飞宇城一步。 宇文东第之所以明知不是老阁主的对手,还要硬闯飞宇城,也是因为他想借此砥砺剑道。 但是老阁主也并非一般人,宇文东第每接老阁主一剑后,剑道都有不小的提升,但老阁主还是一次比一次将他击退的更远。直到后来,他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只要老阁主在世一日,他就休想进入飞宇城,更别说是得到剑七。 直到前不久圣剑阁老阁主离世,将掌门人之位传给了一个年轻人,而且圣剑阁的一位副阁主对掌门之位有着觊觎之心。 因此他便找到那位叫白昊的副阁主,以助他杀掉现任掌门为条件换取一览剑七之功法,白昊欣然答应。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圣剑阁里来了一个武道修为堪称霸道的年轻人,而且那年轻人似乎铁了心的要一护圣剑阁到底。 所有计划与心血付之一炬,宇文东第心有不甘,他已经年愈四十,他不想将战胜剑七的遗憾再留到下一任锁龙剑主人的身上,这才有了掳走小樱的这下下策之计。 “我肚子饿了,你能不能带我吃点好的,一连几日都没有沾油水了!” 小樱的话打断了宇文东第的心绪,他内心一阵唏嘘,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集镇后,他暗自叹了口气。 “行,看你这几天还算乖的份上,带你去吃点好的!” “好耶!” 小樱拽住宇文东第的衣角,拉着他快速朝前跑去。 他有些无奈,但还是任由小樱拽着自己,同时心中愈发的后悔了。 第145章 一剑见仙 在中朝城笔直而宽阔的中轴大街尽头,有一抹鲜红,隐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待陈之三人走近时才知道,刚刚远处看到的那抹鲜红其实就是宫墙,而至于那金色的光芒则是面前那群建筑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光芒的金色琉璃屋顶。 “那里就是皇城了!” 虽然隔着数里地远,但初次见到固圣国皇城的陈之跟董婉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从飞宇城的圣剑阁,到中朝城的城楼,再到固圣国的皇城,这片土地上的建筑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陈之两人心中对于宏伟的定义。 震撼归震撼,陈之三人并未在此地过多驻足,他们沿着与宫墙平行的方向继续往西走去,差不多走了三四里地,远处那抹鲜红才终于有了停止的迹象。 紧邻皇城的也是一处规模颇为壮观的建筑,外面同样一道隔墙,比宫墙矮了一些,颜色也变成了青灰色,透过隔墙,隐隐可见墙内的高阁飞檐。 曲焕然指着那群建筑说道:“那里便是镇仙门了!” 陈之点点头道:“与皇城仅一墙之隔,镇仙门是够气派的,难怪他们可以在固圣国的江湖上稳压其他门派一头!” 那道青灰色的外墙差不多也持续了将近三里多远,虽然不知其进深几何,但这跨度已经数倍于圣剑阁了。 再走一段距离后,前方不出现了一座石桥,桥下小河丈余宽,两岸杨柳葱郁,柳条直落水面。 石桥当中站着一人,远远看去,模样看不真切,但见得一头鹤发,应是一老者无疑。 石桥,杨柳,老者,这一切看起来如此自然,却又显得异常突兀,因为陈之曲焕然察觉到老者身上的气息若常人一般,但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即便隔着数十丈,都十分磅礴而凛然。 陈之三人并未停下脚步,待他们走近,老者也从石桥上走了下来。 老者率先开口,一脸慈祥的微笑。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曲阁主,陈公子,董姑娘,闻名不如见面,三位果然天资卓越,年轻一辈的江湖武者中,扛鼎之人非几位莫属了啊!” 面对老者清楚自己三人身份一事,有了先前的鲁东之鉴,陈之他们也不再觉得奇怪。 曲焕然笑了笑回道:“过奖了,前辈,你是镇仙门的?” 老者点点头道:“镇仙门,郭元祖。” 曲焕然闻言愣了愣,继而拱手施礼道:“原来是郭执旗,久仰,久仰了!” 老者见状哈哈笑道:“曲阁主,你为圣剑阁阁主,我仅是镇仙门一执旗而已,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曲焕然也呵呵笑道:“什么阁主掌门人的,我在您老面前只能算是一个晚辈,再说了,您老大名天下谁人不知,我这次来的匆忙,不仅没有主动去拜访您老的,反倒让您老来找我,是我失了礼数!” 郭元祖眼中满是对曲焕然的赞赏:“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老夫跟你实话实说了,本派掌门人听说三位到中朝城来了,担心你们人生地不熟而走错了道,就委托老夫陪几位走上一程。不过现如今看来,掌门人他实属多虑了,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耽误几位的行程了,他日有机会了我们再见!” 与郭元祖辞别后,陈之三人跨过石桥,继续往西走去。 “曲兄,镇仙门的执旗是什么样的角色?” “明面上看,镇仙门的执旗类似于我们圣剑阁的副阁主,但事实上他可比圣剑阁的副阁主厉害多了,在镇仙门里,大凡小事的决策权属于掌门人,具体实施交给执旗来执行,这与圣剑阁无异,但执旗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有权质疑掌门人的决策,并不予执行。而且,镇仙门的掌门人历来都是由皇族之人担任,像现如今的掌门人就是三皇子宇文展,他更多的作用是充作庙堂与江湖间的枢纽,以免江湖与庙堂去之甚远以致生乱。但这些皇族之子并不谙江湖之事,因此凡江湖事皆由执旗定夺,可以说,镇仙门的执旗就是我们江湖人眼中真正的镇仙门掌门人。” 陈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镇仙门的执旗还真是一个厉害角色!” 曲焕然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再说郭元祖其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蜀道境,这么多年过去了,其武境有没有提升,提升多少根本无人知晓。” 路过一个卖桂花糕的小铺,董婉有些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宇文东第带着小樱走到哪里了?” 一旁的陈之跟曲焕然闻言,眼中都抹过一丝忧虑,三人也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步伐。 宇文东第带着小樱一路向西,直达放马城南境,而后一路北上。 期间在翻越一处山地时,为了免去跋山涉水的辛劳,也为了节省时间,宇文东第便提议背着小樱飞跃山川,小樱欣然答应下来。 趴在宇文东第背上的小樱,如同雄鹰一般翱翔于天地之间,她深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以至于翻越茫茫大山,已经来到旷野上时,她依旧不肯下地,还想让宇文东第背着她继续御空飞行。 宇文东第见状,一边劝说道马上就到有人的地界了,再御空飞行的话就有些过于张扬了,一边却不自主的拔高身形,直冲云霄而去。 “哇!我们飞的好高啊!” 小樱低头看去,云层就在自己脚下翻滚着,阳光没有了云层的遮罩,毫无保留的倾泻在自己的身上。 “宇文大叔,神仙也是这般在天上飞的?” 宇文东第闻言,笑着点点头道:“即便不是,也应当差不离了,走,我带你去见神仙!” 仙不来见我,我便去见仙。 二十多年来,苦修剑道,为了得到剑七而绞尽脑汁,七千多个日夜,日日如此,夜夜这般。这一生都在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路上艰难前行着的宇文东第,从未像今日这般悠然。 这一刻,他不再去想剑七,不再去想宇文氏,他的修为,他的思想,他身上的所有单纯的只属于他自己。 背上的小樱欢呼着,雀跃着,宇文东第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许久后,他想明白了,活着的意义便是活着,是自己拥有自己活着的每一刻。 宇文东第斩断了锁住自己二十多年的那根锁链,心锁断裂那一刻,他心中生出一剑。 只见他一只手搂住背后小樱,一只手抽出锁龙剑,朝前挥出十分写意的一剑。 正前方的天空上先是空间一阵扭曲,继而有无数透明涟漪翻滚着朝四周散去,隐隐有雷鸣之声发出。 “小樱,你说这一剑叫什么好呢?” “大叔,你不是说带我去见神仙吗?这一剑就叫见仙!” “好,此名甚好,一剑见仙!” 第146章 皇子借剑 使出见仙一剑后的宇文东第,继续背着小樱往前疾驰而去,可刚飞出两三里地他便突然一个急停,差点将后背上的小樱甩飞出去。 还没缓过神的小樱朝前看去,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个人拦住了他俩的去路,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宇文东第能明显感觉到后背上的小樱因为紧张,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于是他朝着前方四人朗声问道。 “是替曲阁主来接小樱的吗?” 对面为首一年轻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既然与小樱无关,待我将她放下,再来拜会诸位!” 为首那人点了一下头,依旧没有说话。 宇文东第见状背着小樱回到了地面上,他笑着对小樱说道:“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会会他们!” 小樱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宇文东第朝她笑了笑后便拔地而起,直奔那四人而去。 这次宇文东第飞到了离四人近一些的位置,他也看清了四人的样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为首那人看上去还要更年轻些,只不过他的脸上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毅与傲气,用一个词形容的话,盛气凌人再合适不过了。 宇文东第记得自己曾在何处见到过类似的神情,大脑一阵飞速思索后,他终于想起是在何人身上见识过此等凌人之势。 二十多年前,一剑斩断他剑道心志的宇文乐便是如此。 “阁下是宇文家的?” 全天下,在面对一个已是青天境的剑道高手时,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视若无睹模样且年龄不过十八九的年轻人,除去那代天御地了近千年之久的固圣国皇族中人,恐怕再难找到另一位了。 果然,为首那年轻人在听到宇文东第的问话后,虽然神色如故,但眼中还是抹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道:“阁下倒有几分眼力!” 宇文东第嗤笑一声道:“过奖了,这也不算难猜,说,找我何事?” 年轻人没有在意宇文东第略带挑衅的语气,他淡淡回道:“宇文东第,借你锁龙剑一用!” 宇文东第想了一万种皇族中人来找自己的缘由,唯独没有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锁龙剑而来。 他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 “要是我不借呢?” 年轻人依旧是一副很平淡的语气:“一年后,锁龙剑归你,并许你重归皇族之籍。” 重归皇族之籍!这六个字从年轻人口中说出时,显得那般风轻云淡,可在宇文东第的心中犹如六道惊雷。 自己这二十多年的所作所为,其因不就是自己这宇文之氏吗?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这么些年来,苦苦追寻的,想向世人证明的,不就是他配的上宇文这个姓,他不比皇族的人差吗? 六百多年来,自己这一脉从未有人获得过重归皇籍的机会,眼下仅仅将锁龙剑借出,便能真正入了皇籍,成为真正的宇文氏,而且年轻人还许诺一年后便会归还锁龙剑,此等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我还是不借呢?” 换作二十年前的宇文东第,他肯定会满口答应下来,可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什么皇族不皇族了,他只是姓宇文而已,姓宇文在他看来,跟姓张姓王,姓李姓陈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自己与这年轻人素未谋面,岂可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年轻人大概是觉得宇文东第拒绝自己的提议是因为不相信自己有能力让他恢复皇籍,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黑色铁牌丢给了宇文东第。 宇文东第接过铁牌,铁牌上刻有八个字。 “修凡间道,以令镇仙。” 宇文东第一脸不可思议的朝着年轻人看去,年轻人点点头道:“镇仙门,宇文展!” 他猜到了眼前的年轻人是皇族中人,却没猜到他竟然就是现如今的镇仙门掌门人,固圣国二皇子宇文展。 这个年轻人,既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掌舵之人,又是除去大皇子宇文鸿之外,将来唯一一个有望一承大统御极天下的人。身份已明,他身上那股凌人盛气就显得十分自然了。 稳了稳心神后,宇文东第将那枚镇仙令抛还给宇文展。 “还是不借!” 宇文展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道:“为何不借?” 宇文东第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次见到问别人借东西,别人不借,还问别人为何的事,想借什么便可借得什么,这便是你们皇族一直以来的作风么?我说不借就是不借,再说了,阁下此番前来,心中借剑有几分,夺剑有几分,你们自己心中清楚的很?” 宇文展身后三人,从见到宇文东第的那一刻起,就保持着随时出击的姿态,若仅仅是为了守护宇文展,是不会有杀气的。 宇文东第十分清楚,三人身上的杀气,远远不是为了威胁自己那样简单。 小樱抬头朝天空看去,她没有看到宇文东第的身影,他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刚刚在天空上时,她听到宇文东第问对面几人是不是曲焕然找来的帮手时,她既希望对面的人点头说是,又有些希望他们不是。 因为虽然隔了很远,她还是清晰的感觉到对面那几人身上有一股冷意,仅是看一眼就寒彻心骨的冷意,她心里对那几人的恐惧多过了数日来朝夕相处的宇文东第。 年幼的她还不知道,她所感受的那股森森冷意,其实就是那几人散发出来的杀气。 过了好一会儿后,小樱仍是没有看到宇文东第回来的身影,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天际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打雷一般。 小樱坐在草丛间的一块石头上,她低头看去,有一队蚂蚁正从草丛下的沙土地上穿梭而过,指甲盖大的石头,半指深的土坑,都成了这群蚂蚁需得绕道而行的障碍。 她正看得起劲儿的时候,猛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呼啸声,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去,就只听嘭的一声,一个黑影重重砸在身前一丈远的地上,扬起一大片灰尘。 与此同时,刚刚在天上看到的那四人也飞到了地面上,除去为首的宇文展看上去没有受伤以外,剩余三人衣衫破烂,颇有些狼狈,其中两人嘴角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小樱坐在原地没有出声,她害怕的将头深深的埋低,那群蚂蚁还在井然有序的往前挪动着,她已经没有了再看的兴致。 宇文东第躺在刚刚被自己砸出的深坑中,脸上的尘土混合着鲜血变成了黑红色的泥。宇文展走到他的跟前,俯身从他手中抽走锁龙剑。 “殿下,他还没死透!” 宇文展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樱,淡淡道:“阮松,兵行诡道,我欣赏有手段的人,可手段毒辣是有度的。刚才若是宇文东第没有选择出手阻拦你,你是真的会杀了那个女孩的?” 那个叫阮松的年轻人脸色有些难堪,宇文展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你想出此招让他分神,锁龙剑也不会如此轻易到手,下不为例便是!” 阮松点点头:“是,殿下!” 宇文展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不知死活的宇文东第。 “我只为锁龙剑而来,至于你能不能活下去,且看天命如何了!” 说罢他将手中锁龙剑递给身旁另一人,说道:“祈公子,接下来的事就靠你了!” “祈公子”接过锁龙剑,笑着回道:“殿下请放心!” 宇文展点点头:“好,时候不早了,我们走!” 宇文展说罢带着两人向东离去,“祈公子”则拿着锁龙剑孤身往北而去。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再没听到说话声的小樱这才抬起头朝四周看去,刚刚那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连忙站起身子朝着宇文东第的方向跑了过去,结果刚跑出没多远,一个没留神,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摔了一跤。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小樱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继续朝前跑去,来到土坑边,她先是被宇文东第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缓了缓后,她鼓足勇气蹲下去用手碰了碰宇文东第的胳膊,在看到他胸口还微微起伏着后,她总算是放下心来。 可是此时天色已晚,宇文东第昏迷不醒,再加上周围不断传来大风吹动草木的沙沙声,原本就手足无措的小樱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第147章 飞狐镇 六月间的太阳,已经变得有些毒辣。放马城边镇的一棵大槐树下,曲焕然将刚在路边跟瓜农买来的西瓜用手掌劈开,然后递给陈之董婉。 “放马城的沙地里种出的西瓜,个头小了些,但味道要比东边的要鲜甜上不少!” 陈之接过西瓜吃了一大口,不禁感叹道:“这西瓜可真是解暑止渴的好东西啊!” 惬意的享受过大槐树的绿荫以及鲜甜多汁的西瓜后,曲焕然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集镇对陈之二人说道。 “前面是飞狐镇,过了飞狐镇再往西走百里地就到了放马城,我之前跟师父去过一次,城里的烤肉味道堪称一绝。黑石谷在飞狐镇的南边,等接小樱回来时,我再带你们去放马城看看。” 陈之点点头,当看到董婉将手中的西瓜吃的干干净净还舍不得将瓜皮扔掉时,他知道她不光渴了,还饿了。 他站起身说道:“曲兄,我们去飞狐镇吃点东西,吃完了继续赶路!” 曲焕然刚吃了一小块西瓜,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于是他也站了起来。董婉见状将手中的瓜皮扔到一旁的草丛中,挽住陈之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往飞狐镇走去。 由于对飞狐镇并不熟悉,三人挑了一家招牌看起来大一些的饭馆走了进去。 刚走进饭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便迎了上来。 “三位客官,来这边坐!” 待三人落座后,老者先是端来一壶茶水,然后指着柜台的方向说道:“三位想吃点什么?炒菜烤肉,米面主食,小店都能做,菜单在那儿。” 曲焕然看了一眼柜台上方悬挂着的菜单木牌,笑着说道:“老人家,你这烤肉正不正宗?我可是吃过放马城的烤肉哦!” 老者呵呵笑道:“公子,保证正宗,我本来就在放马城做着饭馆的生意,后来讨了个飞狐镇的老婆,非得让我上门,这才搬到飞狐镇来的,您一会儿尝尝,要是不好吃,我不收您的钱!” 曲焕然笑着回道:“老人家你言重了,钱肯定不会少了你的!我们可不是吃白食来的,你就捡你拿手的来,别的没啥要求,速度快点就好了!”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递给老者,老者见着银锭后脸上刚刚涌出的一丝担忧彻底消散。 但他还是摆摆手道:“公子,哪有先掏钱再吃饭的道理,你先收着,吃完了再结账!” 曲焕然闻言站起身子,将银锭塞到老者的手中。 “先掏后掏都是一样的,一会儿多退少补就是!” 老者闻言便接过银锭,笑着说道:“三位稍等,我这就去烤肉!” 不一会儿的功夫后,一位老妇人从后院走了出来,她手中还端着一只酒壶。 老妇人走到三人身边时,将酒壶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酒,味道有些涩,我往里面掺了些蜂蜜,涩味应该会淡点。这酒送给几位喝,不要银子,还请几位不要嫌弃!” 曲焕然闻言笑着说道:“那就谢谢大娘了!” 老妇人这时看了董婉一眼,董婉一脸微笑的对老妇人点点头说道:“谢谢大娘!” 老妇人同样回以微笑,但却瞬间红了眼眶,声音还有些哽咽。 “不谢,不谢的,烤肉一会儿就好,三位稍等片刻!”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老妇人转身欲走,离她近些的董婉站了起来,她拉住老妇人的胳膊问道:“大娘,怎么了,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吗?” 老妇人看着董婉,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姑娘,没事的,是我不好,若是影响了你们的兴致,我跟你们道个歉!” 董婉闻言微微皱眉道:“大娘,你别这样说,要是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只要是力所能及我一定会帮你的!” 老妇人擦了一把眼泪,然后笑着摇摇头道:“姑娘,我没什么事的,让你见笑了!” 就在这时,那位应是饭馆掌柜的老者也从后院走了出来,他走到董婉面前,脸上满是歉意。 “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千万不要怪老太婆,是我跟她说店里来了位长得像我们女儿的客人,她才这样的!” 董婉闻言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大娘应该是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想她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小女十六岁那年得了恶疾,不到一个月就,唉,要是她还活着,应当跟姑娘你的年纪差不多大小!” 董婉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娘亲要是还活着,也差不多该是老妇人这般年纪,她的脸上也会生出皱纹,头发也会变白!可自己再也看不到她变老的样子了。 她用力的握着老妇人的手,也红了眼眶。 陈之见此一幕,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痛失双亲与兄长,永远都是董婉心中无法抹去的疼痛。 “哟,老宋,家里来亲戚了啊!” 陈之几人听到声音都不约而同的朝着店门口看去,只见一手握纸扇的男子正朝里张望着。 见没人说话,男子一边摇着纸扇一边走了进来。他先是打量了一下陈之跟曲焕然,继而将目光放在了董婉的身上。 老妇人见状松开董婉的手,迎着男子走了过去。 “是金爷啊,这几位不是我们的亲戚,是过路的客人!” 被称作金爷的男子刚才看到老妇人与董婉手拉着手,他才不相信这几人只是过路的客人那么简单,但他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在陈之几人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客人就客人,老宋,还是老三样,一只烤羊腿,二十串烤肉,一份肚丝汤,速度要快,金爷我吃完还有大事要办!” 老妇人笑了笑道:“是,金爷!” 说罢她转身对董婉说道:“姑娘,你坐下,你们要的东西马上就好了!” 董婉坐下后,老妇人与掌柜的相视一眼,眼中带着无奈,还有一丝敢怒不敢言,他们双双转身往后院走去,轻轻的叹息声还是传进了董婉的耳中。 从掌柜夫妇俩的反应来看,这“金爷”不是一个善茬。 陈之握了握董婉的手,轻声道:“没事!” 差不多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掌柜的将一大盘烤肉还有几道配菜端了上来。 “三位请慢用,缺什么了喊我!” 掌柜的走后,陈之三人便动筷吃了起来,尝了一口烤肉后,董婉忍不住赞叹道:“这味道真不错!” 曲焕然也点点头道:“掌柜的没有说假话,这烤肉是放马城里的味道!” 三人一番大快朵颐,桌上的饭菜就快见底的时候,一旁的“金爷”朝着后院大声喊道:“老宋,好没好啊?今天怎么这么磨叽?” “就快好了,金爷,您再耐心的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陈之三人已经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掌柜的恰好也从后院里走了出来,他从怀中掏出几颗碎银递给曲焕然。 “三位还要赶路,我就不多留了,以后有时间了记得到小店来!” 曲焕然接过碎银,笑着点点头道:“一定,一定!” 就在这时,“金爷”又嚷嚷道:“老宋,你怎么回事?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想饿死我啊?” 掌柜的闻言立马回过头对“金爷”说道:“马上就好了,我这就去给您端出来!” 说罢他急匆匆地往后院跑去,等再出来时,他的手中正端着一盘烤羊腿。 在看到陈之三人坐在桌边尚未离开时,他有些惊讶,眼中还有些担忧。 董婉对着掌柜的笑了笑,说道:“大叔,我们刚吃完,想在你这里歇歇!” 陈之三人已经猜出这位“金爷”来者不善,而掌柜的催促他们离开是不想让他们掺和其中,但他们三人也都十分默契的选择了留下来。 掌柜的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然后稳了稳心神,对董婉笑了笑说道:“好,几位消停的歇着!” 听见董婉与掌柜的对话,“金爷”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但随即便低下头去,继续享用着盘中的美味。 第148章 以彼之道 陈之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隔壁的“金爷”身上,只不过那位“金爷”自顾自的吃着盘里的东西,并未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金爷,您的菜上齐了,您慢慢吃!” 饭馆掌柜将一碗肚丝汤放到“金爷”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回到了柜台后面坐着。 “金爷”此时已经将羊腿与烤肉吃的差不多了,他端起那碗肚丝汤,美美的喝上了一大口,再夹起一筷肚丝细细的咀嚼了起来。 等到一碗汤马上见底的时候,“金爷”忽然将手中筷子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老宋,你过来!” 掌柜的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朝着“金爷”走了过去。 “老宋,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金爷”将汤碗举起递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低头看去,只见碗底还仅剩一点的汤上浮着一只死苍蝇。 掌柜的皱起眉头道:“金爷,我煮汤的时候特意检查过了,不干不净的我是不敢给你端上来的!” “金爷”闻言猛拍了一下桌子:“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这苍蝇是我放进去的?” 掌柜的被他吓了一跳,脸上写满了无奈。 “金爷,您这个月来我们这儿吃了六顿饭,总共吃出了一只壁虎,三只虫子,一根头发,今日又吃出了一只苍蝇,可是别的客人都是吃的好好的,根本没吃到过别的东西。我估摸着是店里风水不好,克着金爷您了。这样,今日这顿饭还是给您免单,就当是我跟你赔个礼,以后,以后还是请金爷去别家店里吃,省的再吃出什么污了金爷的眼!” “金爷”听了掌柜的话,嘿嘿笑了一声后说道:“老宋,来你这儿吃饭是我给你面子,吃出这么些个脏东西是你失礼在先,怎么,不准我以后来吃了?想拒客啊?那好,老子以后不来了就是,不过嘛,我在你这失了兴致,你得赔偿我,加上前面的几顿饭,我也不说多的,十两银子,你赔我十两银子,我以后就再不到你这来吃饭了!” 听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的董婉,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她走到掌柜的身边,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位“金爷”。 “我当有什么新鲜的招数呢,原来还是老一套啊!吃白食吃的如此理直气壮,金爷你还真是个人物!” “金爷”听到董婉的讥讽,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说谁吃白食呢?你金爷是吃白食的人吗?黄毛丫头,你也不打听打听你金爷的身份!老宋,你自己说,我是不是吃白食的?” 掌柜的正准备说话,董婉呵呵一声笑道:“若是真吃出了脏东西,怎么老早吃不出来,偏偏就在已经快要吃完的时候才吃出来,一个月吃出六次脏东西,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要是店里的饭菜真的不干净,掌柜的恐怕早都关门大吉了,你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到这儿来吃饭?” “金爷”冷哼一声道:“若是早吃出苍蝇来了倒还好,怕就怕吃完了才看到苍蝇,鬼知道我刚才有没有将苍蝇直接吃到肚子里去了!再说了,老宋都没说我吃白食,你跟他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在这儿大放厥词?还有,你当我不知道,刚才你们仨一直盯着我,你们可曾亲眼看到我往饭菜里放苍蝇了?” 董婉闻言愣了愣,刚才她跟陈之还有曲焕然确实是一直看着“金爷”,也的确没有发现他有往饭菜里放苍蝇的动作。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金爷”是故意在找茬,敲诈掌柜的,但眼下却没有证据,这让挺身而出的董婉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老妇人连忙从后院走了出来,她走到董婉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姑娘,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认栽了就是!” 说罢她又转头看着“金爷”说道:“金爷,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希望您说话算话,我这店小利薄的,以后您就不要再屈尊光临了!” “金爷”笑着点点头道:“老宋,你这掌柜的婆婆妈妈的还没你老婆痛快,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赔偿我,我以后就再不到你这来了!” 老妇人从怀中掏出十两银锭,正欲递给“金爷”时被董婉拦下。与此同时,“金爷”似被一股大力裹挟,一个趔趄扑倒在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应声断裂,还未来得及收走的盘碗哐哐啷啷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曲焕然走到“金爷”身边,笑着说道:“金爷怎么这般不小心?” “金爷”抬头看了曲焕然一眼,知道今日遇到了高手,他很识趣的没有再说话。 曲焕然见状又蹲了下去,捡起一块木桌的碎块,先是看了看,接着又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嗯,庆源城的冬青楠,百年树龄,这张桌子怎么的也得十两银子!” 说罢他又捡起一块碎瓷,举到空中看了看,然后叹息一声道:“宋掌柜,你怎么把这么珍贵的瓷器拿出来给客人用啊?这可是六百年前出自名匠之手的白瓷,这两个盘子加只碗,少说也值个五六十两银子了!” 将手中碎瓷放下,曲焕然走到“金爷”身边,帮他掸去肩膀上的木屑,笑着说道:“金爷,刚才听你说话,知道你是一个讲理的人,现在你撞烂了店里的桌子跟盘子,是不是得给掌柜的赔钱啊!桌子十两,碗盘五十两,我替掌柜的做个主,打个对折,给你算三十两,除去掌柜的本身要赔给你的十两,你只需赔个二十两就够了!” “金爷”咬了咬牙说道:“刚刚不是我自己摔倒的!” 曲焕然笑着说道:“可我们看到的就是你自己摔倒的啊!” “金爷”继续反驳道:“谁能证明桌子是冬青楠做的,瓷碗就是名贵的古董了?我要找人鉴定!” 他话音刚落,就再度一个趔趄跌到地面上的碎屑上,等抬起头时,他发现原本还成型的木头瓷器碎块已经变成一堆红色跟白色的粉末。 曲焕然抓起一把粉末,蹲到“金爷”身边说道:“你去找人鉴定!” “金爷”慢慢站了起来,这两跤摔的力度刚刚好,既倒在了地面,又没有受伤,他恶狠狠的看着曲焕然 曲焕然依旧一脸微笑的说道:“金爷,你要小心点,别一会儿把一旁的桌子也撞烂了,那要赔的可就不止二十两银子了哦!” “金爷”听了曲焕然的话,虽然脸上还满是不服,但他掏钱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将二十两银子放在隔壁桌子上后,他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走去。 果然,面对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曲焕然看着“金爷”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咱们这位金爷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待“金爷”从门口消失后,曲焕然回头时,看到掌柜的与老妇人眼中的担忧并未淡去,反而看上去更加浓厚了些。 他拿起桌子上的二十两银子,递给掌柜并安慰道:“大叔,大娘,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他不敢再来的!”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公子,谢谢你们,刚刚那人叫金三,是飞狐镇上出了名的无赖,我们之所以得过且过也并不是因为怕他,这金三其实没啥本事,但他有一个厉害的哥,是鱼峰派的人,据说还是一个什么护法,长久以来,飞狐镇上的人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去招惹金三。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们还是快走!金三这会儿肯定去搬救兵去了,再迟了你们就走不了了!” 曲焕然闻言握了握老妇人的手:“大娘,你放心,我说了没事就没事,鱼峰派乃正门大宗,既然他哥是鱼峰派的人,就更不能允许自己的亲弟弟横行乡里,又是吃白食又是敲诈勒索了!” 掌柜的闻言依旧一脸担心的说道:“话是这样说,可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出了事,肯定是帮亲不帮理的!” 曲焕然想了想后说道:“大叔,大娘,这样!金三再来时,你就说我看上你这饭馆了,在你这里入了股,他若知道你的店也有我的一份,肯定就不敢乱来了!” 掌柜的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这样说会有用吗?” 曲焕然笑了笑,然后对着掌柜的与老妇人说道:“你告诉他,我叫曲焕然,飞宇城来的!” 掌柜的与老妇人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此间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陈之三人与掌柜的夫妇告别过后,离开了飞狐镇,转而朝南走去。 第149章 金三解惑 离开飞狐镇往南行进十多里地,穿过一片平地后,道路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密集又影影绰绰的影子,远远看去,就像是站着一支军队。 陈之有些好奇的问道:“曲兄,前面是什么地方?” 曲焕然回道:“前面应该是所谓的石林了,以前听人说过,在放马城的飞狐镇附近,有一片奇特石林,石林所在之地甚广,但不生草木,只有光秃秃的青石。据说在石林当中位置,有一块呈盘坐状的人形巨石,巨石被放马城的人称作石老爷,每逢祭祀节气,都有人前去敬香许愿。” 再远远的看了一眼石林后,陈之三人继续动身,朝着那片青影葱郁的地方走了过去。 等走到石林跟前,几人这才发现,石林中的青石比在远处看见的要大上不少,最小的青石也有五六尺高,至于大一些的,一丈多高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青石形态各异,有浑圆如鹅卵石般的,也有瘦骨嶙峋若枯木根般的,还有方正如同斧砍刀切过一样的。 大概是因为大石村私塾下的那方巨石的缘故,陈之对石头总是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进入石林后,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周围的青石,时而还会上手摸上一把。 石林确实很大,已经在巨石中穿行了近五里地的三人依旧没有看到曲焕然口中的那个石老爷,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连石林的一半还没走到。 三人继续朝前走了大概有一里地,周围的青石变得愈发高大了,一阵风吹过,石林里顿时响起一阵狼嚎般的啸声。 风声停下时,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朝后看去。 曲焕然笑着喊道:“金爷,难为你在这儿等半天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朝这个方向走的呢?” 话音刚落,青石背后就传来金三的声音。 “天下还有你金爷不知道的事么?” 紧接着,金三便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刀剑的男子。 曲焕然看了一眼金三以及他身后的那群人,笑着说道:“金爷,你是从哪里找来了这群虾兵蟹将?” 金三尚未开口,他身后一壮汉便扬起手中大刀,怒喝道:“大胆,我们乃是鱼峰派弟子,你是何人,胆敢在我们放马城地界生事?” 曲焕然闻言呵呵笑道:“原来是鱼峰派的好汉们啊!听闻鱼峰派内都是侠义之士,怎么会跟这等卑劣小人混迹一处呢?我说他怎敢如此肆意妄为,欺横乡里,原来是你们鱼峰派甘心为虎作伥,这才让他有恃无恐啊!” 金三闻言连忙打断了曲焕然的话道:“鱼峰派的兄弟们,他们三人欺我在先,又说诸位是虾兵蟹将,还说鱼峰派为虎作伥,他这分明是没有将鱼峰派放在眼里,今日你们帮我出气事小,为鱼峰派正名事大。你们尽管动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金三三言两语就将陈之几人与他的矛盾转移到了与鱼峰派的矛盾上,这让身后十几人兴奋不已。 他们原本就有意讨好金玄灏,不过只是单纯的泄私愤的话,若将来鱼峰派里有人追究起来,他们有理也会变成无理,届时只能算是好心办了坏事。 但若是为了保存鱼峰派的名声而出手教训这几个年轻人,不仅算得上是师出有名,即便是出了事,鱼峰派也会想法保全他们的。 看着金三身后那摩拳擦掌的十几人,曲焕然冷笑一声道:“我赶时间,你们一起上!” 金三身旁壮汉闻言怒斥道:“小子狂妄!”,说罢他举起大刀朝着曲焕然砍了上去。 就在曲焕然准备动手时,一旁的董婉一个箭步,手提青月剑朝前奔了出去。 他有些诧异,但同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刚刚那十几人看见董婉时,眼中那股火辣与淫邪让他感到一阵不适。 再看陈之,他眼底的那股怒意让曲焕然丝毫不怀疑若是董婉不出手,他也会立马出手的。 只一剑,壮汉手中的大刀便应声断裂,一脚将壮汉踹翻在地后,董婉举剑朝着另一人奔了过去。 一袭白裙在石林间游曳穿梭着,翩翩若蝶。 只眨眼间的功夫,原本站在金三背后的那十几人便都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地面上,断刀断剑散落了一片。 董婉提着青月剑缓缓走到金三的面前,她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见识到了董婉的手段过后,金三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当初在饭馆内,他被莫名大力拍倒在地时,虽然知道这三人不是等闲之辈,但他虽然常年混迹于江湖之中,却并非武道中人,不谙武道且被哥哥名头一直庇佑着的他,以为武道即便有高低但也差距不大,所以直到董婉出手前,他都觉得他们能够以多胜少。 金三怕归怕,但他到底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就在董婉站定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侠饶命,金三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 金三是个泼皮无赖,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跟身后那些人一样对董婉生出淫邪的想法,他看她的眼神也只是一般人见着漂亮女子时的眼神,这大概也是董婉没有出手教训他的缘故。 董婉用青月剑拍了拍金三的肩膀。 “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过你!” “女侠请讲,金三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婉笑了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把那只苍蝇放到汤里的?” 金三愣了愣后抬起头看了董婉一眼,他没想到她竟然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痛痒,但实则包括陈之曲焕然在内,他们都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们从金三落座开始就一直盯着他,未曾发现他有任何放苍蝇的举动。 见金三还在犹豫,董婉便将青月剑的剑尖往他脖子处挪了挪,金三连忙告饶道。 “我说,我说,其实我进饭馆前就将那只死苍蝇压在舌头下了,等到饭菜吃完,端起碗喝汤时,就趁机将苍蝇吐在碗中,所以你们才没看到!” 董婉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胃里一阵翻涌,她啧啧两声道:“咦,好恶心,只是为了吃顿白食,你至于吗?” 金三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董婉一路皱着眉回到了陈之身边,陈之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 曲焕然一脸鄙夷的看了眼还在远处跪着的金三,然后转头对陈之说道:“真是一个奇葩,我们走!” 说罢三人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刚被董婉打翻在地的那个壮汉大喊道:“这事没完,你们有种的留下名号!” 曲焕然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朝前走去,他的声音落在壮汉耳中,犹如一道惊雷。 “圣剑阁,曲焕然!” 金三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呆若木鸡,虽然武道一事他懂得不多,但江湖上的事他可是门清着。跟他一样愣在原地的,还有那躺了一地的鱼峰派弟子们。 等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金三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他一边拍去腿上的尘土,一边自嘲道。 “还真是流年不利啊!谁能想到他是圣剑阁阁主呢!” 第150章 借势 从青石堆中继续往前走了将近三里地,陈之三人终于见到了“石老爷”的庐山真面。 比起周围的青石,这尊“石老爷”看上去明显要高大上许多,而且如同传闻所说,“石老爷”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盘起而坐的老者,他的下方还有一方三尺多高方方正正的底座。 “石老爷”的身上以及周围的青石上挂满了红绸,这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徒,在“石老爷”显灵庇佑他们实现愿望后,他们为表感谢而敬献的。而在“石老爷”周身没有被红绸包裹住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焦黑色,应是常年累月的旺盛香火所致。 驻足了片刻后,三人继续朝前走去。走出石林后,前方又变作了一方旷原。只是这方旷原是看得到尽头的,在旷原的尽头是一道巍峨的身影,如同一条巨龙伏在大地上,横断南北。 来到大山脚下,再抬头望去,只见山峦高耸,巍峨雄奇,山上树木葱郁,林端的绿叶在阳光下泛出一片绿光,让大山看上去像披了一件绿甲般。 陈之三人顺着山下的路往西又走了两三里路,一个大峡谷出现在他们面前。 峡谷宽约十丈,往里看去则一眼看不到头,两旁是高耸的峭壁,如同被刀切斧劈过般平整。 一阵风吹过,峭壁上的落叶被风吹起,在峡谷间飞舞游荡起来,峡谷深处则发出一阵狼嚎般的尖啸声,回荡不绝。 “曲阁主,你三人打伤我鱼峰派弟子,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么?” 随着大风渐歇,尘埃落定之时,一青衣男子出现在峡谷间。 曲焕然笑了笑道:“阁下便是鱼峰派左护法金玄灏?” 对于曲焕然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青衣男子并未表现出过多的诧异。 “曲阁主既然知道了,那就请允许我来替门下弟子讨个公道!” 曲焕然闻言呵呵笑道:“阁下铺垫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跟我打上一架嘛!” 金玄灏皱了皱眉道:“曲阁主什么意思?” 曲焕然冷笑一声道:“阁下想必早在我刚到放马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而且你也知道我此行是要去黑石谷的,所以你暗中指引金三他们到我的必经之路石林内埋伏,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我会经过那里?现在看来,那十几鱼峰派弟子也是你精挑细选过的,有头无脑又低劣粗鄙的莽夫,为的就是确保要与我三人起争端,逼我动手教训他们,你再在这儿守着,以讨公道的名义等着我。” 金玄灏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曲阁主的想象力有些过于丰富了?你……” 曲焕然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让阁下失望了,我们已经与金三还有那帮鱼峰派弟子和解了,阁下就不必讨这个公道了!” 金玄灏一脸惊讶的看着曲焕然,问道:“当真和解了?” 曲焕然笑了笑道:“金三的秉性,你应当比我更了解一些,在他眼中,这天下哪有银子化解不了的仇恨?不过你这兄弟胃口有些大,害我掏了不少的银子!” 金玄灏的脸色有点难看,按照他对金三的了解,曲焕然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这样一来,先前自己说讨个公道岂不是成了笑话。 “金护法,我们还要赶路,改日我定当亲自拜访鱼峰派!” 金玄灏闻言脸上的神色愈发尴尬了,他朝着曲焕然拱手施了一礼道:“曲阁主,对不住了,金某告辞!” 他说罢便纵身跃起,头也不回的朝着石林的方向奔去。 陈之走到曲焕然身边,问道:“曲兄,此人为何要挑起鱼峰派跟你的矛盾,又借讨公道之名在此处等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跟你打上一架吗?” 曲焕然点点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的确是想找我打架,但并不是单纯只是打架那么简单!金玄灏这个人我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老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我先跟你说说鱼峰派的事,说完你就明白了。 鱼峰派现任掌门鲁万江已年愈八十,据说身体还不好,所以江湖上传闻鲁万江准备在近些日子选定新掌门。在鱼峰派内的一众佼佼者当中,右护法卫喜飞在江湖上盛名已久,在鱼峰派内威望甚高,因此他也成了众人眼中鱼峰派新任掌门人的不二人选。再说这金玄灏,武道修为颇深,但一直籍籍无名,不知道他在鱼峰派内威望如何,但在江湖上的名气远远不如卫喜飞。同为鱼峰派的左右护法,金玄灏也是有资格接任掌门一位的,值此时机,再能隐忍的人恐怕也要奋力一搏了!” 陈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金玄灏这是打算以讨公道之名与你一战,借你之名长他之势!” “对!与圣剑阁阁主一战足以名扬天下,替鱼峰派弟子讨回公道又能在鱼峰派内树立起不小的威望。他若单纯的找我比试,大家都能猜出他的目的,反倒有损他的声誉。因此,他便费尽心思的要跟我之间冲突,这样以来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他难道有把握一定能胜过你?” “在已经知晓我身份的前提下,依旧敢出手一战,至于胜不胜,结果已经不重要了,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敢跟他一样找我求战!” 陈之闻言笑着说道:“是我愚钝了,跟曲兄相处的久了,竟然忘记了你早已是江湖峰顶之人,金玄灏此举,抛去目的不谈,确实勇气可嘉!” 曲焕然佯装生气道:“陈之,你就别取笑我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绿影划破天际,直奔峡谷而来,峡谷内再度变得混沌起来。 曲焕然反手一剑震开绿影,金玄灏此时就站在他身前一丈远处,手中握着一杆翠绿色长枪。 “堂堂圣剑阁阁主,撒起谎来竟是面不改色!” “呵呵,你拿我当棋子,还不许我逗逗你?金玄灏,你拿我立威,倒不如好好管管你那兄弟,有这样一个天天打着你的旗号在外横行霸道的兄弟,便是在我这儿打出了名声又有何用?” 金玄灏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着,曲焕然本以为他会直接动手,哪想他竟然叹了口气。 “既然曲阁主已知晓我的意图,那我便将话都说开!金某这些年忙于本门事务,疏忽了对弟弟的管教,对于他之前所为,有对不住几位的地方,我替他跟你们道个歉,以后我肯定会严加管教的!那几个鱼峰派的弟子,说白了也算是我想借你之手教训一下他们,自家门里的兄弟,好言相劝不起作用,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至于我们鱼峰派的事,你肯定知道一些,确实,我这次找你是为了扬名立威,以争掌门之位。鲁掌门执掌鱼峰派四十余年,鱼峰派如今暮霭沉沉,毫无朝气可言,在江湖上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就连放马城内,几个稍大些的门派都隐隐有取代鱼峰派而成为西北第一大门派之势。卫喜飞其人武道修为高深,威名远扬,这些我都不否认,但奈何他生性多疑,又暴戾张扬。若是让他当了掌门人,且不说鱼峰派内诸多之前不服他的兄弟处境将会变得十分难堪,就说外面,鱼峰派肯定会跟放马城里那些错综复杂的江湖势力变得水火不容。眼下的鱼峰派经不起纷争,只有韬光养晦才是正道。曲阁主,你执掌圣剑阁也已有几个年头了,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明白!” 曲焕然闻言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金护法,我见你也是坦诚之人,先前所为当属无奈之举,咱们之间这事儿就算翻过去了!既然你有心重振鱼峰派雄威,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金玄灏将长枪插入地面,然后郑重的弯腰朝着曲焕然施了一礼。 “多谢曲阁主!” 第151章 削山 又是一阵疾风吹过,峡谷内一阵飞沙走石,大风将峡谷深处的阴凉之气裹挟而出,整个峡谷变得森冷起来。 只不过,这种森冷并未持续多久,峡谷内骤然升温,一团赤红色光晕出现在漫天的沙石与落叶当中。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绿影与红色光晕相向激射而去。 曲焕然手中的赤焰剑与金玄灏手中那杆绿色长枪撞在一起时,天地震动,一道道红绿涟漪径直撞向峡谷两侧峭壁,峡谷内霎时间轰隆作响,不绝于耳。 一击过后,金玄灏抽回长枪后猛地刺向曲焕然下腹,速度之快以至于枪尖发出破空的尖啸声。 曲焕然侧身躲过,赤焰剑同时砍向长枪,长枪被剑身砍中后,枪尖径直砸在一旁的峭壁上,峭壁被砸出一个深坑,碎石滚滚而下。 金玄灏借力将手中枪柄下压,枪尖被挑起,枪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后扫向曲焕然。曲焕然凌空跃起,躲过长枪一扫。 金玄灏不做停留又将枪尖上挑,径直刺向曲焕然双腿。曲焕然伸展身体,顺着上挑的枪身上一番滚动,手中赤焰剑朝金玄灏肩上劈去,金玄灏持枪后撤,躲过一剑。 双方各自后退一丈后站定。 金玄灏开口说道:“我手中这杆枪名为春山,三百年前,枪仙杜晨曾以此枪独步江湖。金某十九岁得此神枪,始修枪仙枪法,游龙五式。金某深知自己难望枪仙项背,今以游龙五式对战曲阁主,倘若我败了,曲阁主须知非枪仙枪法之因,实乃金某学艺不精!” 曲焕然点点头道:“金护法言重了,自古功法无弱者,只修习功法者有强弱罢了,你尽管出手,曲某定当全力以赴!”。 “游龙五式,第一式,出海。” 金玄灏将长枪春山猛的扎入地面,刹那间,峡谷内的地面变得如同海浪般翻涌不止。 曲焕然在长枪入地的一瞬拔地而起,一道裹挟着巨大能量的绿色气剑从他刚刚站立之处破土而出,直奔他而去。 升空数丈高后,曲焕然突然一个翻身,倒立朝下,赤焰剑剑尖生出一道赤红色光柱,直奔绿色气剑而去。 红绿相撞,又是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砸向两侧崖壁,又朝着峡谷外冲荡而去。 片刻之后,春山飞回金玄灏手中。 “第二式,扶摇。” 金玄灏抛出长枪,长枪以竖立之势在空中旋转,枪身周围先是一阵空间扭动,继而以枪身为中心,从地面生出一道中间直径约一丈的倒锥状龙卷风。他右手一挥,龙卷风快速朝着曲焕然席卷而去。 曲焕然看着眨眼即至的旋涡,他横握赤焰剑,猛地一头扎进了龙卷风当中,反方向旋转了起来。 龙卷风本是春山枪的翠绿色,这会儿又泛出赤红之色。 片刻之后,龙卷风散去,曲焕然一剑将春山枪弹回到金玄灏的手中,他斜持赤焰剑悬于半空,衣袂飘飘,无尽风流。 这一幕让陈之想起了当初在山阳城参加的那次比武大会,自己当初也是曲焕然这般破了那招乌龙溯洄的。 只不过金玄灏的这一招扶摇比起乌龙溯洄,威力大的可不止一星半点,而且当初自己比曲焕然看上去可狼狈多了。 “第三式,入渊” 金玄灏双手握枪,先将春山枪猛地高高抡起,越过自己的头顶,还在朝着身后抡去,直到他的身体连同春山枪反曲出一个极大的弧度,像是一张被拉满了的弓时,他手握春山枪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曲焕然砸去。 金玄灏这一枪,像棍法而多过于枪法。 曲焕然见长枪来势凶猛,不敢怠慢,当下也变作双手持剑式,然后将赤焰剑高高横于头顶,准备以赤焰剑硬抗春山枪此击。 又是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峡谷的地面以及两侧的崖壁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曲焕然撤回赤焰剑,他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右手虎口处被震裂出的伤口上,一片鲜红。 不待他换息调整,金玄灏再度攻来。 “第四式,游曳!” 金玄灏手持春山,如同游龙一般游曳在曲焕然周身,速度之快以至于看上去像是有一个绿色光罩将曲焕然笼罩在内。 绿色光罩外看上去风平浪静,光罩内却是凶险异常。金玄灏不断转换着方位,手中春山枪不断地刺向曲焕然。 面对从四面八方刺来的长枪,曲焕然感到有些应接不暇,他,赤焰剑刚弹开一枪,一枪便又到来。 接连挡下数百枪后,曲焕然猛然间停了下来,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并没有因他停下便停下的春山枪,先是一枪刺中了他的左肩,继而又一枪刺中了他的右臂。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体战斗伊始便翻腾如海的修为与心境完全平静了下来,紧接着一丝气机进入他的体内,如同水滴般落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般,在他的体内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感觉过了很久,但事实上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睁开双眼时,曲焕然见春山枪的速度比之前要慢了不少,他知道并不是金玄灏的速度慢了,而是自己变强了。 “青天境大圆满之境成矣!” 曲焕然吐出一口浊气,一把握住了刺向自己小腹的枪尖,顺势一抡,将金玄灏与春山枪一同在空中抡出了一个满圆,然后朝着峡谷的一侧扔了出去。紧接着他又一剑劈向那侧的峭壁。 绿色的光罩消失在峡谷当中,金玄灏撞在峡谷一侧的峭壁上。 峡谷内一阵轰隆作响,金玄灏所撞上的那侧峭壁开始坍塌,碎石滚滚而下,过了一会儿,峡谷内混沌渐清。 陈之董婉朝峡谷内看去,原本十丈宽的峡谷此时要宽上了不少,曲焕然竟然一剑削山足足两丈有余。 金玄灏抹去嘴角的鲜血,捡起春山枪后朝着曲焕然走了过去。 曲焕然笑着说道:“金兄,游龙五式,还有最后一式,请出枪!” 金玄灏摇了摇头道:“没必要了,曲阁主如今已是青天境大圆满之境,金某已无再战之力。” 曲焕然走到金玄灏的面前:“这样够了吗?” 金玄灏笑了笑:“今日的动静已经够大了,曲阁主,多谢你了!” 曲焕然笑着摇了摇头道:“金兄不必客气,我此次升境实属意料之外,某种意义上也是拜你所赐,所以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好,曲阁主是性情中人,真是相见恨晚啊!等你办完事回来,我定要与你一醉方休!” “好说,好说,金兄,告辞!” “曲阁主,慢走!” 金玄灏同样跟陈之董婉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峡谷,跟他一同离开的还有那些在远处观战的江湖武者们。 很快,鱼峰派左护法金玄灏与圣剑阁阁主大战一场,以平手告终的消息就传遍了放马城的江湖。 对于江湖上战平的传言,金玄灏并没有亲口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曲焕然后来听到这个江湖传言时,也是淡淡一笑了之。 第152章 入谷 长约七八里地的峡谷尽头,是地势稍显平坦些的山地,绿影斑驳的林间比起山那边要凉爽许多,清脆的鸟叫声不绝于耳。 “曲兄,金玄灏此行回去能顺利的当上鱼峰派掌门人吗?” “不一定,江湖上的名气算是有了,可在鱼峰派内还是要立威的,现在的金玄灏接任掌门之位的胜算,与那右护法卫喜飞相比只能算作三七开,不过金玄灏此人能屈能伸颇有心计,若是卫喜飞真如他说那般粗鲁无脑,他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曲兄,你在江湖上盛名已久,为何还会选择跟他比上一场呢?难道单纯是看他能坦言相告因此才想助他一臂之力吗?” “呵呵,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想必金玄灏也是吃准了我会动手才来的!唉,实不相瞒,虽然我在江湖上名气挺大,但也仅仅是因为圣剑阁阁主的身份而已,世人只知我是阁主,却不知道我在武道修为方面到底有几斤几两。我执掌圣剑阁时日并不多,圣剑阁眼下的处境跟金玄灏的处境颇有相似之处,早在我接任阁主一位之初,飞宇城里各方江湖势力都蠢蠢欲动,谁不想让自己的门派在自己的这片土地上独立鳌头呢?且不说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威名,单说那年年都有的岁贡也是很让人心动的。 身为阁主,我又不能见人就约战,所以展示自己的实力的机会很少。恰逢此时,金玄灏已是青天境中境,与他战上一场,不说赢,只要不输,飞宇城里那些觊觎圣剑阁地位的人就会死了心的。话说回来,要不是陈之你初到固圣国,世人不知你的实力,否则的话,当初咱们俩放开手脚大战一场,那效果肯定比今日的好多了,我今日也断然不会浪费时间去跟金玄灏比上一场的!” 陈之点点头道:“是啊!名望是可以说出来的,而实力则是实打实比出来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山顶,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横断南北。 曲焕然指着大河说道:“那应该就是长日河,过了长日河再往南走十几里地就到黑石谷了!” 离黑石谷越近,三人心中对小樱的担心便又增添一分。 跨过雾气腾腾的长日河,再翻过几座不高的山头,前方的开始出现了异样。 前方的地势仍旧跟之前一样起伏不定,但四周的树木越来越稀少,再走一段距离后,四周的土壤与地面上的石块变成了一片焦黑色。 继续朝前翻过一道梁,在梁的左侧赫然出现一个豁口,豁口后的地方如同峡谷一般,两侧是齐整的峭壁。峡谷内再无半点绿植,一片焦黑。 曲焕然小心翼翼的朝着峡谷内看去。 “黑石谷到了,我们小心一点!” 说罢他们三人缓缓的从豁口进入,朝着黑石谷深处走去。曲焕然走在前面,陈之拉着董婉紧随其后。 三人朝谷内走了大概有一里地的时候,董婉握了握陈之的胳膊,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谷里有剑气?” 陈之摇了摇头道:“剑气?我没感觉到,曲兄,你感觉到了吗?” 曲焕然回过头,也是一脸疑惑的说道:“没有啊!董姑娘,你是如何感觉出来的?” 董婉皱着眉回道:“我也说不上来,但刚才一进黑石谷,我就有种感觉,谷内充斥着一股剑气,而且我脑中不自觉地生出一个想法,就是这个黑石谷是被人一剑劈出来的!” 陈之跟曲焕然闻言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又细细感应一番,两人均是没有感应到有什么剑气的存在,更没有跟她一样觉得黑石谷是一剑劈出的想法。 两人正疑惑时,董婉晃了晃陈之的手。 “陈之,我想去上面看看!” 陈之点了点头,两人随即跃到了黑石谷的上方,曲焕然留在地面警戒。 从天空朝下看去,黑石谷像是一条黑色的裂缝,陈之再看了看,脚下的裂缝确实有几分剑痕的味道。 只是这道剑痕未免过于庞大了些,若黑石谷真是被人用剑划出的,这一剑简直堪称神迹。 低头看着黑石谷的陈之猛然间发现一丝异样,他转过头去,发现董婉竟然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松开了他的手,径直飞到了峡谷正上方不足十丈远的地方。 知道董婉肯定是有所感悟,升境或许就在这一刻间,陈之没有贸然追上去,而是立在原处,留意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脚下的黑石谷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炸裂之声,焦黑的峭壁与地面上出现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曲焕然也连忙飞到了陈之身边。 “董姑娘这是要升境了吗?” 陈之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婉儿是从年初才开始修的武道,仅一个月后,便一剑入璞玉境,后来在我们前往塞伦岛的路上,她又接连升境,所以她要是今日有所突破,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曲焕然闻言震惊道:“此般升境速度,简直闻所未闻!陈之,实话实说,你我二人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可跟董姑娘比起来,你我又不可谓不平庸了啊!” 这时,下面的炸裂声更大了些,不光是峡谷内,就连峡谷周围的地面上都出现了爆豆般的炸裂声。 突然,峡谷内异象横生,炸裂声变成了轰隆隆的闷雷声,紧接着,峡谷的峭壁开始崩塌,就如同曲焕然当时一剑削山时那般。 地面上升腾起一股巨大的黑色尘雾,陈之连忙飞到董婉身边,替她挡住了那片黑雾。 焦黑石壁碎裂炸开形成的黑雾从他们身上穿梭而过,飞到半空之上形成一片黑云,片刻后便被风吹散,天空之上再无半点黑色影子。 黑雾散去,黑石谷已经彻底变了样子,原本焦黑的峭壁与地面变成了青色,跟石林里的石头一个颜色。 董婉依旧闭着眼,多亏了陈之的遮挡,才没让她的白裙沾上一点黑色焦石碎成的齑粉。黑石谷的巨变已经让陈之感到惊奇了,可此时黑石谷内的景象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三人脚下已经变作青色的峡谷中,有无数丝缕状的淡青色涟漪在游荡萦绕着,陈之知道,那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已经化作实状的剑气。 谷内一片森寒与肃杀。 就在这时,董婉睁开了眼睛,陈之正准备问她是怎么察觉到这些被黑色岩石封印起来的剑气时,只见她眼神恍惚的朝着峡谷跃了下去。 “婉儿,不要!” 董婉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般,自顾自的闯进了那一片剑气当中。 陈之见状也纵身一跃,跟着董婉一头扎进了峡谷里。 第153章 谷中悟剑 峡谷内剑气纵横,陈之连忙祭出两仪罡护在自己跟董婉周围。曲焕然见状也瞬间跃进谷中,挥舞着手中的赤焰剑帮着陈之两人抵挡剑气。 满谷的剑气在三人进谷后变得躁动起来,它们不再跟之前一样毫无目的的在谷内游荡,而是一窝蜂的朝着陈之三人攻了上去。 这些剑气凌厉异常,即便两仪罡挡住了大部分剑气,仍有丝丝缕缕的剑气穿过两仪罡到了陈之跟董婉的周身。 董婉依旧闭着眼,陈之一脸焦急的帮她挡去意欲攻击她的剑气,但他自己身上的衣袖却被剑气割破,裸露出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血槽。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陈之在董婉周身辗转腾挪着,替她挡下淡青色剑气凌厉的攻势。而随着剑气越聚越多,两仪罡也瞬间碎裂,他们俩又暴露在无穷无尽的剑气当中。 另一边的曲焕然也不好受,最初他还想着帮忙,现下却只能自保,手中舞动着的赤焰剑看似密不透风,其实已经有剑气从赤焰剑的间隙中穿过,刺中了他的身体。 陈之想将董婉带出峡谷,却不料谷内的剑气竟然有着一股束缚之力,如同一张无形大网般将他几人困于其中,挣脱不得。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已经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自己三人会被峡谷内的剑气一点点的侵蚀殆尽。 可是眼下他又不能使用御雷诀,在这说小不小但也不算大的峡谷内,两仪罡经不起剑气的摧残,威力小的雷球肯定效果不大,但倘若自己祭出威力巨大的雷球,或许能破去峡谷内的剑气,但他跟董婉也会不可避免的被炸伤。 “陈之,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陈之闻言转头朝着曲焕然看去,他跟自己情况差不多,身上到处都是被鲜血浸染的痕迹。 他再次尝试带着董婉闯出谷去,却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就在他手足无措而万分焦虑之时,董婉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举起手中的青月剑,以剑指天,口中喃喃道。 “青青月辉,此时当归!” 董婉话音刚落,峡谷内的剑气瞬间停滞了下来,陈之跟曲焕然皆是一脸诧异的看向她。 可下一瞬,峡谷内再度生变,刚刚停滞下来的剑气如同受到什么强烈的召唤般一窝蜂的朝着董婉涌了上去。 陈之心道一声不好,正欲上前护住董婉时,却被一旁赶来的曲焕然拉住了。 “这些剑气有古怪,你看!” 陈之闻言定睛看去,漫天剑气将董婉包裹了起来,但她看上去并未有一点受伤的迹象,再仔细一看,这些丝丝缕缕的淡青色剑气在董婉周身大概三寸处的萦绕不止。 等到峡谷内的剑气全部汇聚到董婉身边时,她松开了手中的青月剑,青月剑悬浮在空中并不断地旋转起来,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剑气如同迷路了许久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一样,雀跃跳动着钻进了青月剑内。 随着最后一缕剑气进入青月剑内,青月剑再度飞回到董婉手中,她先是看了看手中的剑,继而朝着陈之这边看了过来。 在看到几乎已经变成血人的陈之跟曲焕然后,她被吓了一大跳,然后急忙提着青月剑朝着陈之跑了过去。 “陈之,你们俩没事?” 陈之在看到她身上并无异样后,松了口气道:“我还好,你没受伤?” 董婉摇了摇头:“我没受伤。” 曲焕然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董婉手中的剑,眉头微蹙道:“董姑娘,你到底是怎样做到的?若不是亲身经历,我是不会想到世间还会有如此凌厉难缠的剑气的!” 董婉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道:“方才进谷时,我就觉得黑石谷是被人一剑劈出来的,在黑石谷上空时,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峡谷内的剑气破壁而出,我就更加确定了。彼时我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一剑到底是怎么使出来的,想着想着,我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片混沌当中,许久后,脑中又生出一个念头,既然峡谷内的剑气是被人一剑开谷所留下的,我何不去感受一下这些剑气,逆其道而行之,说不定就能悟出这一剑!” 曲焕然一脸震惊道:“所以,这一剑你悟出来了吗?” 董婉点了点头道:“我悟出这一剑的同时,峡谷内的剑气便乖乖地被青月剑化去了!” 陈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曲焕然,曲焕然随即了然道:“董姑娘的剑道天赋,名不虚传!” 董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只能算是误打误撞!” 曲焕然摇摇头道:“天赋即是天赋,话说回来,这开谷一剑何其雄壮,董姑娘,你可否跟我们展示一下这一剑!” 同修剑道的圣剑阁阁主对这一剑自然很感兴趣。 董婉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与使出这一剑的先人相差甚远,我可做不到一剑开谷,所以你二人不许笑话我!” 陈之笑着安慰道:“再高深的剑法,想要一剑开谷,最不济也得蜀道境往上!婉儿你刚刚才升至管城子境,这一剑的威力自然要弱上一些,等你入了蜀道境,一剑开谷也不在话下!” 曲焕然也点头道:“陈之说的对,你大可不必与开谷的先人作比较!” 听到两人的话,董婉算是放下心来,她微笑着对陈之欠了欠身子。 “小女子献丑了!” 陈之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请!” 董婉斜提青月剑,从谷内拔地而起,扶摇直上数十丈,青月剑泛出淡青色光辉,在空中划过,如同秋夜月牙。 她朝着前方一剑划出,丝丝缕缕淡青色剑气自青月剑剑尖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长约十丈的淡青色光刃,光刃周围泛起一阵涟漪,十丈内的空间不住的扭曲着。 肃杀之意再度降临,看着那道淡青色光刃,饶是陈之也感觉到一阵心悸不已。 陈之身边的曲焕然抬头望天,嘴巴微张,他的眼中除了震惊,还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等到董婉收剑回到地面,曲焕然仍旧没有回过神,陈之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异常,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曲兄,有何不妥吗?” 曲焕然猛然惊醒,他回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董婉,脸上写满了虔诚。 陈之跟董婉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不知道这一剑为何会对他会有如此大的触动。 紧接着,曲焕然的一个举动让他们彻底傻了眼。 只见他竟然面朝董婉的方向跪了下去! 第153章 谷中悟剑 峡谷内剑气纵横,陈之连忙祭出两仪罡护在自己跟董婉周围。曲焕然见状也瞬间跃进谷中,挥舞着手中的赤焰剑帮着陈之两人抵挡剑气。 满谷的剑气在三人进谷后变得躁动起来,它们不再跟之前一样毫无目的的在谷内游荡,而是一窝蜂的朝着陈之三人攻了上去。 这些剑气凌厉异常,即便两仪罡挡住了大部分剑气,仍有丝丝缕缕的剑气穿过两仪罡到了陈之跟董婉的周身。 董婉依旧闭着眼,陈之一脸焦急的帮她挡去意欲攻击她的剑气,但他自己身上的衣袖却被剑气割破,裸露出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血槽。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陈之在董婉周身辗转腾挪着,替她挡下淡青色剑气凌厉的攻势。而随着剑气越聚越多,两仪罡也瞬间碎裂,他们俩又暴露在无穷无尽的剑气当中。 另一边的曲焕然也不好受,最初他还想着帮忙,现下却只能自保,手中舞动着的赤焰剑看似密不透风,其实已经有剑气从赤焰剑的间隙中穿过,刺中了他的身体。 陈之想将董婉带出峡谷,却不料谷内的剑气竟然有着一股束缚之力,如同一张无形大网般将他几人困于其中,挣脱不得。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已经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自己三人会被峡谷内的剑气一点点的侵蚀殆尽。 可是眼下他又不能使用御雷诀,在这说小不小但也不算大的峡谷内,两仪罡经不起剑气的摧残,威力小的雷球肯定效果不大,但倘若自己祭出威力巨大的雷球,或许能破去峡谷内的剑气,但他跟董婉也会不可避免的被炸伤。 “陈之,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陈之闻言转头朝着曲焕然看去,他跟自己情况差不多,身上到处都是被鲜血浸染的痕迹。 他再次尝试带着董婉闯出谷去,却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就在他手足无措而万分焦虑之时,董婉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举起手中的青月剑,以剑指天,口中喃喃道。 “青青月辉,此时当归!” 董婉话音刚落,峡谷内的剑气瞬间停滞了下来,陈之跟曲焕然皆是一脸诧异的看向她。 可下一瞬,峡谷内再度生变,刚刚停滞下来的剑气如同受到什么强烈的召唤般一窝蜂的朝着董婉涌了上去。 陈之心道一声不好,正欲上前护住董婉时,却被一旁赶来的曲焕然拉住了。 “这些剑气有古怪,你看!” 陈之闻言定睛看去,漫天剑气将董婉包裹了起来,但她看上去并未有一点受伤的迹象,再仔细一看,这些丝丝缕缕的淡青色剑气在董婉周身大概三寸处的萦绕不止。 等到峡谷内的剑气全部汇聚到董婉身边时,她松开了手中的青月剑,青月剑悬浮在空中并不断地旋转起来,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剑气如同迷路了许久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一样,雀跃跳动着钻进了青月剑内。 随着最后一缕剑气进入青月剑内,青月剑再度飞回到董婉手中,她先是看了看手中的剑,继而朝着陈之这边看了过来。 在看到几乎已经变成血人的陈之跟曲焕然后,她被吓了一大跳,然后急忙提着青月剑朝着陈之跑了过去。 “陈之,你们俩没事?” 陈之在看到她身上并无异样后,松了口气道:“我还好,你没受伤?” 董婉摇了摇头:“我没受伤。” 曲焕然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董婉手中的剑,眉头微蹙道:“董姑娘,你到底是怎样做到的?若不是亲身经历,我是不会想到世间还会有如此凌厉难缠的剑气的!” 董婉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道:“方才进谷时,我就觉得黑石谷是被人一剑劈出来的,在黑石谷上空时,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峡谷内的剑气破壁而出,我就更加确定了。彼时我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一剑到底是怎么使出来的,想着想着,我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片混沌当中,许久后,脑中又生出一个念头,既然峡谷内的剑气是被人一剑开谷所留下的,我何不去感受一下这些剑气,逆其道而行之,说不定就能悟出这一剑!” 曲焕然一脸震惊道:“所以,这一剑你悟出来了吗?” 董婉点了点头道:“我悟出这一剑的同时,峡谷内的剑气便乖乖地被青月剑化去了!” 陈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曲焕然,曲焕然随即了然道:“董姑娘的剑道天赋,名不虚传!” 董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只能算是误打误撞!” 曲焕然摇摇头道:“天赋即是天赋,话说回来,这开谷一剑何其雄壮,董姑娘,你可否跟我们展示一下这一剑!” 同修剑道的圣剑阁阁主对这一剑自然很感兴趣。 董婉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与使出这一剑的先人相差甚远,我可做不到一剑开谷,所以你二人不许笑话我!” 陈之笑着安慰道:“再高深的剑法,想要一剑开谷,最不济也得蜀道境往上!婉儿你刚刚才升至管城子境,这一剑的威力自然要弱上一些,等你入了蜀道境,一剑开谷也不在话下!” 曲焕然也点头道:“陈之说的对,你大可不必与开谷的先人作比较!” 听到两人的话,董婉算是放下心来,她微笑着对陈之欠了欠身子。 “小女子献丑了!” 陈之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请!” 董婉斜提青月剑,从谷内拔地而起,扶摇直上数十丈,青月剑泛出淡青色光辉,在空中划过,如同秋夜月牙。 她朝着前方一剑划出,丝丝缕缕淡青色剑气自青月剑剑尖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长约十丈的淡青色光刃,光刃周围泛起一阵涟漪,十丈内的空间不住的扭曲着。 肃杀之意再度降临,看着那道淡青色光刃,饶是陈之也感觉到一阵心悸不已。 陈之身边的曲焕然抬头望天,嘴巴微张,他的眼中除了震惊,还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等到董婉收剑回到地面,曲焕然仍旧没有回过神,陈之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异常,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曲兄,有何不妥吗?” 曲焕然猛然惊醒,他回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董婉,脸上写满了虔诚。 陈之跟董婉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不知道这一剑为何会对他会有如此大的触动。 紧接着,曲焕然的一个举动让他们彻底傻了眼。 只见他竟然面朝董婉的方向跪了下去! 第154章 峡谷重逢 “曲叔叔!” 陈之连忙将地面上的曲焕然扶起,曲焕然也瞬间恢复清明,他转身朝着谷口看去。 小樱就站在已经变了模样的黑石谷谷口处,她身后跟着宇文东第,还有一个陌生的老人。 “小樱,你没事?” 曲焕然连忙朝着谷口处跑了过去,陈之跟董婉跟在他身后。 小樱见状也朝着峡谷里跑了进来,宇文东第并未有任何阻拦,这让陈之三人颇有些意外。 等跑到曲焕然三人跟前,小樱早已红了眼眶,她哽咽着说道:“曲叔叔,陈叔叔,董姐姐,我好想你们!” 董婉将小樱搂进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小樱不怕,我们来接你回家!” 曲焕然仔细的看了看小樱,在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他朝着宇文东第走了过去。 “宇文东第,算你识相,若是小樱受到一丁点伤害,我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宇文东第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曲阁主,我将小樱完好的交还给你,能否将我之前劫走小樱的过错相抵?对于这件事给诸位带来的麻烦,我在这里郑重的向诸位说声抱歉!” 对于宇文东第当下与他在飞宇城时天壤地别的态度,曲焕然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阁下是什么意思?” 宇文东第一脸歉疚的回道:“我是真心实意的替自己之前的过错道歉,小樱你劳烦曲阁主你们几人将她带回家了!” 曲焕然正准备再问时,他接着说道:“剑七我不要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去飞宇城了!”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宇文东第身后的老者开口道:“能在有生之年一览剑七风采,宇文老弟,你已经很幸运了!” 宇文东第惊疑道:“难道刚才那一剑便出自剑七?” 曲焕然听闻此言脸色大变,他一脸紧张又一脸戒备的看向老者,同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老者见状笑了笑,然后走到曲焕然的身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曲焕然明明做好了躲开的准备,却还是像被人定住了般,站在原地任由老者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也是奇怪,老者这一拍过后,他心里的紧张与不安竟然散去了大半。 曲焕然有些不解的看着老者,老者则微笑着看着他,眼中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与关爱。 他心中一阵触动,师父当年就是这般看着自己的。 “前辈,你是?” “哈哈,老夫姓晋,名承志!” 曲焕然闻言愣了愣,继而激动的一把握住老者的胳膊。 “晋承志,你是师伯晋承志?”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焕然你还记得师伯的名字,真好,我以为圣剑阁的人早都将老夫忘记了。” 曲焕然连忙跪了下去。 “曲焕然拜见师伯!” 晋承志将曲焕然扶起,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董婉与陈之,问道:“焕然,那姑娘的剑七是你教的?” 曲焕然摇摇头道:“师伯,董姑娘刚刚那一剑是她自己悟出来的,并非我教的!” 晋承志笑了笑道:“你起先是不是将剑七卷轴交给那陈公子保管着?” 曲焕然尚未开口,一旁的陈之便上前一步,一脸不悦的看着晋承志说道:“你是曲兄师伯,算是前辈,但你说话得说明白,他是将卷轴交给我保管,那是为了换回小樱,我跟婉儿从未擅自打开过卷轴!” 董婉此时也走了过来:“陈之说的对,我才没看你们圣剑阁的什么剑法卷轴,哼,你这老头,凭什么说我偷学剑法了?” 曲焕然此时十分尴尬,他刚想替陈之二人解释。 晋承志不紧不慢的呵呵笑道:“之前只在远处瞧见过姑娘你,今日一看,果然貌美动人,难怪焕然之前与你对战时要蒙上眼睛,不过焕然啊,你喜欢漂亮姑娘这师伯可以理解,但人家似乎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再纠缠就不太好了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万不可随意下跪啊!至于剑七,你想传给谁就传给谁,这是你作为圣剑阁阁主的自由,我也不会怪你,这位姑娘小小年纪便能修成剑一,剑道天赋可谓五百年难遇,剑七有这样的天才传承,不管她是不是圣剑阁的人,我想师祖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也会很高兴的,但是焕然啊!感情的事,你一定的慎重啊!” 晋承志一番话说完,陈之董婉俱是一阵无奈,曲焕然当下终于明白,原来他误以为自己对董婉有意思,所以才将剑七传授给了她。 “师伯,你误会了,我对董婉并没有你说的那种意思,还有,刚刚那一剑,我敢保证,真的是她自己悟出来的!” 晋承志看着曲焕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皱了皱眉问道:“哦?那你之前为何会有那般作态?” 曲焕然回头看了一眼董婉,然后回头对着晋承志问道:“师伯,你可曾看过剑七卷轴?” 晋承志摇摇头:“没有,你师父当年修炼剑七未果,便想着让我练着试试,当时我正一心钻研赤焰剑法,便拒绝了他。后来他又将一段剑法口述于我,他说那是他自创的剑法,让我帮着试炼一下,后来我才知道,他告诉我的便是剑七当中的第一剑,也就是刚刚董姑娘使出的那一剑。焕然,你对董姑娘的态度与剑七卷轴有什么关系?” 曲焕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脸震惊道:“师伯,你修的也是赤焰剑法?那这把赤焰剑……” 晋承志笑着点点头道:“赤焰剑曾经在我手中整整十三年零七个月,这都是往事了,你还是先说卷轴的事!” 曲焕然稳了稳心神后,然后从怀中掏出剑七卷轴,递给了晋承志。 “师伯,你一看便知!” 晋承志并没有接过卷轴,他笑着对曲焕然说道:“我就不看了,你还是直接跟我说!” 曲焕然同样笑着回道:“师伯,刚刚你误以为我将卷轴让董婉看时都没有怪我,说明在你心中,对剑七并不是很看重,既然如此,只是看看又有何妨?” 晋承志看了一眼曲焕然以及他身后的陈之董婉二人,这才接过剑七卷轴,他将卷轴缓缓打开,只打开半尺长短,便整个愣住了。再定睛看了看卷轴上的内容后,他将卷轴卷起来递还给了曲焕然。 然后他走到董婉跟前,脸上神色与曲焕然初见她时如出一辙。 “董姑娘,方才是老夫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看着晋承志异样的神态,董婉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看了看陈之,陈之同样是一脸不解。 两人一阵面面相觑后,陈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曲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得宇文东第开口说道:“诸位,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在黑石谷尽头有一处院子,我们去院里边休息边说!” 黑色岩壁脱落后的峡谷,此时已经有些昏暗了,于是在宇文东第的提议下,众人转身朝着峡谷深处走去。 第154章 峡谷重逢 “曲叔叔!” 陈之连忙将地面上的曲焕然扶起,曲焕然也瞬间恢复清明,他转身朝着谷口看去。 小樱就站在已经变了模样的黑石谷谷口处,她身后跟着宇文东第,还有一个陌生的老人。 “小樱,你没事?” 曲焕然连忙朝着谷口处跑了过去,陈之跟董婉跟在他身后。 小樱见状也朝着峡谷里跑了进来,宇文东第并未有任何阻拦,这让陈之三人颇有些意外。 等跑到曲焕然三人跟前,小樱早已红了眼眶,她哽咽着说道:“曲叔叔,陈叔叔,董姐姐,我好想你们!” 董婉将小樱搂进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小樱不怕,我们来接你回家!” 曲焕然仔细的看了看小樱,在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他朝着宇文东第走了过去。 “宇文东第,算你识相,若是小樱受到一丁点伤害,我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宇文东第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曲阁主,我将小樱完好的交还给你,能否将我之前劫走小樱的过错相抵?对于这件事给诸位带来的麻烦,我在这里郑重的向诸位说声抱歉!” 对于宇文东第当下与他在飞宇城时天壤地别的态度,曲焕然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阁下是什么意思?” 宇文东第一脸歉疚的回道:“我是真心实意的替自己之前的过错道歉,小樱你劳烦曲阁主你们几人将她带回家了!” 曲焕然正准备再问时,他接着说道:“剑七我不要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去飞宇城了!”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宇文东第身后的老者开口道:“能在有生之年一览剑七风采,宇文老弟,你已经很幸运了!” 宇文东第惊疑道:“难道刚才那一剑便出自剑七?” 曲焕然听闻此言脸色大变,他一脸紧张又一脸戒备的看向老者,同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老者见状笑了笑,然后走到曲焕然的身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曲焕然明明做好了躲开的准备,却还是像被人定住了般,站在原地任由老者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也是奇怪,老者这一拍过后,他心里的紧张与不安竟然散去了大半。 曲焕然有些不解的看着老者,老者则微笑着看着他,眼中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与关爱。 他心中一阵触动,师父当年就是这般看着自己的。 “前辈,你是?” “哈哈,老夫姓晋,名承志!” 曲焕然闻言愣了愣,继而激动的一把握住老者的胳膊。 “晋承志,你是师伯晋承志?”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焕然你还记得师伯的名字,真好,我以为圣剑阁的人早都将老夫忘记了。” 曲焕然连忙跪了下去。 “曲焕然拜见师伯!” 晋承志将曲焕然扶起,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董婉与陈之,问道:“焕然,那姑娘的剑七是你教的?” 曲焕然摇摇头道:“师伯,董姑娘刚刚那一剑是她自己悟出来的,并非我教的!” 晋承志笑了笑道:“你起先是不是将剑七卷轴交给那陈公子保管着?” 曲焕然尚未开口,一旁的陈之便上前一步,一脸不悦的看着晋承志说道:“你是曲兄师伯,算是前辈,但你说话得说明白,他是将卷轴交给我保管,那是为了换回小樱,我跟婉儿从未擅自打开过卷轴!” 董婉此时也走了过来:“陈之说的对,我才没看你们圣剑阁的什么剑法卷轴,哼,你这老头,凭什么说我偷学剑法了?” 曲焕然此时十分尴尬,他刚想替陈之二人解释。 晋承志不紧不慢的呵呵笑道:“之前只在远处瞧见过姑娘你,今日一看,果然貌美动人,难怪焕然之前与你对战时要蒙上眼睛,不过焕然啊,你喜欢漂亮姑娘这师伯可以理解,但人家似乎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再纠缠就不太好了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万不可随意下跪啊!至于剑七,你想传给谁就传给谁,这是你作为圣剑阁阁主的自由,我也不会怪你,这位姑娘小小年纪便能修成剑一,剑道天赋可谓五百年难遇,剑七有这样的天才传承,不管她是不是圣剑阁的人,我想师祖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也会很高兴的,但是焕然啊!感情的事,你一定的慎重啊!” 晋承志一番话说完,陈之董婉俱是一阵无奈,曲焕然当下终于明白,原来他误以为自己对董婉有意思,所以才将剑七传授给了她。 “师伯,你误会了,我对董婉并没有你说的那种意思,还有,刚刚那一剑,我敢保证,真的是她自己悟出来的!” 晋承志看着曲焕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皱了皱眉问道:“哦?那你之前为何会有那般作态?” 曲焕然回头看了一眼董婉,然后回头对着晋承志问道:“师伯,你可曾看过剑七卷轴?” 晋承志摇摇头:“没有,你师父当年修炼剑七未果,便想着让我练着试试,当时我正一心钻研赤焰剑法,便拒绝了他。后来他又将一段剑法口述于我,他说那是他自创的剑法,让我帮着试炼一下,后来我才知道,他告诉我的便是剑七当中的第一剑,也就是刚刚董姑娘使出的那一剑。焕然,你对董姑娘的态度与剑七卷轴有什么关系?” 曲焕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脸震惊道:“师伯,你修的也是赤焰剑法?那这把赤焰剑……” 晋承志笑着点点头道:“赤焰剑曾经在我手中整整十三年零七个月,这都是往事了,你还是先说卷轴的事!” 曲焕然稳了稳心神后,然后从怀中掏出剑七卷轴,递给了晋承志。 “师伯,你一看便知!” 晋承志并没有接过卷轴,他笑着对曲焕然说道:“我就不看了,你还是直接跟我说!” 曲焕然同样笑着回道:“师伯,刚刚你误以为我将卷轴让董婉看时都没有怪我,说明在你心中,对剑七并不是很看重,既然如此,只是看看又有何妨?” 晋承志看了一眼曲焕然以及他身后的陈之董婉二人,这才接过剑七卷轴,他将卷轴缓缓打开,只打开半尺长短,便整个愣住了。再定睛看了看卷轴上的内容后,他将卷轴卷起来递还给了曲焕然。 然后他走到董婉跟前,脸上神色与曲焕然初见她时如出一辙。 “董姑娘,方才是老夫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看着晋承志异样的神态,董婉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看了看陈之,陈之同样是一脸不解。 两人一阵面面相觑后,陈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曲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得宇文东第开口说道:“诸位,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在黑石谷尽头有一处院子,我们去院里边休息边说!” 黑色岩壁脱落后的峡谷,此时已经有些昏暗了,于是在宇文东第的提议下,众人转身朝着峡谷深处走去。 第155章 星夜生霞 在峡谷的尽头,有一座院子,看上去跟外面的并无两样,但眼下黑石谷已经大变样,可以想象到,在之前的黑石谷里,这座院子会显得很突兀。 招呼众人在院子里坐下后,宇文东第便返身进了屋里准备茶水去了。 刚才在谷内时,陈之见曲焕然跟晋承志二人在自己问他们对董婉的态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他们脸上都有些犹豫尴尬的神色,因此这会儿便也就没有再接着问,他们不愿说,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樱坐在董婉怀中,董婉帮她重新扎了头发,宇文东第跟晋承志虽然武道境界不低,但说到底是两个糙汉子,这几日他们面对小樱越发乱糟的头发,皆是束手无策。 “师伯,你怎么会跟小樱他们一起?” “我知道小樱父女跟你关系要好,所以宇文东第带走小樱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们。” 晋承志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曲焕然,在听到宇文展带人夺走宇文东第的锁龙剑时,曲焕然不禁疑问道。 “锁龙剑虽是名剑不假,但镇仙门内也不乏有神兵利器,他为何会做出此般行径,抢夺锁龙剑实在是有失镇仙门掌门人的身份啊!” 晋承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要锁龙剑作甚!” 这时,扎好了头发的小樱说道:“他们四个人将宇文叔叔打伤以后就离开了,没过多久,草原上就来了一群狼,幸好爷爷来了,我们才没被狼吃掉!” 曲焕然闻言感叹道:“小樱这一路上也是凶险异常啊,多亏了有师伯你暗中保护,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黄大哥交待!” 晋承志叹了口气道:“我二十年前离开圣剑阁,遍游固圣国大地,这么些年来从未过问过圣剑阁里的事,实在是有愧为圣剑阁弟子,能替你守护小樱,也算是我弥补一点自己的散漫之过!不过,说到底也是小樱有福分,若非我刚回飞宇城就遇到了此事,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还说不定呢!” 曲焕然伸手摸了摸小樱的头:“不管怎样,小樱现在安好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樱乖巧的笑了笑:“要不是爷爷保护我,我在被狼群吃掉前可能就已经被宇文叔叔一剑刺死了!” 正端着茶水出门的宇文东第,在听到小樱的话后脸色变得异常尴尬,他给几人添了茶水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在了石桌旁。 不久前,宇文东第重伤落在草原上后,他眼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女孩身体颤抖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不远处,聚集着一群眼神凶狠的恶狼,那一刻,他心中对将小樱带离飞宇城的后悔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董婉突然开口说道:“晋老,既然你有能力阻止宇文东第伤害小樱,为何不直接将小樱救出带回飞宇城,反而要跟着他俩千里迢迢的到这来呢?” 听闻此言,曲焕然包括宇文东第俱是一脸不解的看向晋承志。 晋承志喝了一口水后,缓缓站了起来。 “这次即便没有小樱的事,我也是会到黑石谷来的!” 说罢,他看了一眼董婉,然后回过头继续说了起来,一段往事浮现在众人眼前。 差不多一千年前,固圣国的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商唯恩,他以手中锁龙剑尽败天下武者,几近无敌。 商唯恩手段颇为凶残,他每逢与人对战,既决高下亦分生死,所以他胜了多少武者,就说明他亲手杀死了多少人。 以杀气养剑气,他的剑法节节攀升,很快便无敌于世。由于其杀戮成性,虽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剑道魁首,但他并不为江湖人所认,世人称他为剑魔。 不认归不认,江湖上却已经没有人再胆敢站出来与商唯恩比剑,直到飞宇城出现一奇女子,手握一把石剑,在放马城的南边找到了他。 女子便是圣剑阁祖师秦月,只不过那时候她尚未创建圣剑阁,在江湖上也是籍籍无名。 秦月在见到商唯恩后,只出了一剑,天下从此便出了一位女剑仙,不久后,屹立固圣国江湖潮头之上的圣剑阁在飞宇城正式亮相。 听到这里,宇文东第感慨道:“这一战我也是知道的,商唯恩已无敌于世,却被秦月大师一剑斩断道心,她那一剑堪称恐怖!” 紧接着,宇文东第便将自己在黑石谷内发现锁龙剑并帮商唯恩收敛了尸骨的事告诉了众人,历经千年,即便是天纵奇才最终也只剩一堆枯骨,想到这里,众人也是一阵唏嘘。 曲焕然几人也终于知道为何宇文东第会对剑七如此痴恋,原是想替那把锁龙剑的主人完成遗愿。 “师伯,董婉悟出的那一剑便是师祖当初的那一剑?这黑石谷竟是被师祖一剑劈开的,照你所说,当初师祖的年龄也不算大,刚见董婉使出那一剑威力确实不小,但一剑开谷,着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晋承志点点头道:“那一剑便是剑七的第一剑,这峡谷确实是被师祖一剑劈开的,董姑娘有朝一日入了开国境,一剑开谷也不在话下的!” 曲焕然闻言惊叹道:“师祖那般年纪就已经是开国境,武道天赋简直惊为天人啊!难怪我们圣剑阁后辈之人,少有人能参透剑七之奥秘,非我等拙劣,实在是师祖太过天资卓越了!” 晋承志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在那个年代,除了师祖,江湖上还有很多同样天赋异禀的武者,就拿商唯恩来说,他当时的境界未必就比师祖低太多。 说来也怪,当今的江湖上很难再看到那个,随便一拎便是一个青天境武者的非凡场面了,当今天下,莫说开国境,能真正入了蜀道境的人都十分难寻。不过,在年轻一辈的武者当中,你跟陈之,还有那碎星谷的少谷主祁玉,在你们的身上,还是能看到那个鼎盛江湖的影子。幸好有你们,不然这个江湖也未免太过于暮气沉沉了!” 曲焕然脸上有些迷茫,显然他想象不到一个随便一拎便是青天境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晋承志接着说道:“再说回这个峡谷,黑石谷严格来讲是受了两剑才形成的!” 听闻此言,陈之几人皆是一脸好奇的看向他。 “师祖当年一剑开谷,并以剑气化阵,将商唯恩困于其中,这一剑,既胜了他,也算是替之前死在他剑下的江湖武者一雪仇恨。不过,师祖高估了商唯恩的能力,她以为剑气可以化去他心中戾气,届时他便可以冲阵而出,而剑气也会自动消散。 结果是,师祖驾鹤西去时,商唯恩仍旧被剑气所困着,直到死在了峡谷当中。而后我们圣剑阁也无人记得在放马城还有这样一个剑阵,直到几十年后,江湖上盛传,在放马城南边有一个会吃人的峡谷,凡不小心擅入峡谷者,必血溅当场,无一生还。各大门派先后派人前来峡谷查探,面对谷内纵横的剑气,皆是茫然不知所措。 圣剑阁第二任阁主凌轩在打探一番后,知道谷内剑气乃是师祖秦月所留,因此他便辞去了阁主之位,远赴放马城,在此谷口守着,以防再有人误入峡谷被剑气所杀。 凌老一直都在尝试化去谷内剑气,但收效甚微,最终他老死于谷口,守谷整整四十一年。他去世前,曾给圣剑阁留下遗训,谷内剑气只要一日不除,圣剑阁就当派人驻守峡谷,以免剑气杀人。 圣剑阁在峡谷口又守了近百年的时间,时任圣剑阁阁主岳中齐,他在升至蜀道境大圆满后来到这里,与谷内剑气缠斗三天三夜,于战中悟出一套剑法,最终一剑将谷内剑气封存于岩壁当中。师祖一剑,再加上岳阁主一剑,方才有了这处八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的黑石谷。 你们此行,想必是谷内剑气感应到了青月剑的存在,才破除封印一跃而出,这个剑阵因青月剑而生,又彻底被青月剑化去,还真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 晋承志说完看了一眼董婉手中的青月剑,董婉轻轻抚摸着青色的剑身,这如玉般的温润下,藏着千年前剑主的冷傲与肃杀。 心情稍稍平复一些的曲焕然开口说道:“难怪师伯你说你要到这里来,想不到这黑石谷竟然与我们圣剑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晋承志点点头道:“这些往事历经八百余年,早已不被世人所记得,我也是前不久偶然翻阅到一本江湖古志才知晓的这些事情。焕然,你知道岳阁主在谷内悟出的那套剑法是什么剑法吗?” 曲焕然微蹙眉头,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圣剑阁内各种剑法,突然,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是赤焰剑法!黑石谷这焦黑的石壁,除了赤焰剑,圣剑阁内再无其他圣剑有此功效!” 晋承志笑着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赤焰剑法,岳阁主是赤焰剑的第一任剑主,当初岳阁主凭借一己之力封印剑气,但他本人也是因此元气大伤,弥留之际,他将赤焰剑法传给了阁内弟子,只是那最后一剑,封印剑气的那一剑,他还没来得及传下去就去世了。所以,你我修炼的赤焰剑法是不完整的,而我,就是为了那最后一剑,才到这里来的。” 曲焕然一脸郑重的问道:“师伯,这一剑你参透了吗?” “身临其境,站在峡谷当中,我仅能悟出此剑的两分门道,但有董姑娘剑一一剑珠玉在前,我已经悟出了七分,我想,岳阁主当初也是跟我一般,是领略了剑一的奥义之后才创出了这一剑!” 说到这里,晋承志直接站了起来,他面朝峡谷方向,接着说道:“还有两分,当在赤焰剑之上!” 曲焕然闻言立马会意,他将手中赤焰剑递给晋承志。 晋承志接过阔别已久的赤焰剑,微微闭上眼,紧接着,他身上气势暴涨,这还是陈之几人第一次感受到蜀道境的气势。 片刻后,晋承志睁开双眼,他回头对着曲焕然笑了一下。 “焕然,师伯此生无甚作为,临别之际,赠你一剑,你看好了!” 说罢他纵身跃至半空之上,赤焰剑剑身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将半边天空照亮。 已经有星辰闪烁的夜空之上,升起一抹彩霞,如梦如幻。 第155章 星夜生霞 在峡谷的尽头,有一座院子,看上去跟外面的并无两样,但眼下黑石谷已经大变样,可以想象到,在之前的黑石谷里,这座院子会显得很突兀。 招呼众人在院子里坐下后,宇文东第便返身进了屋里准备茶水去了。 刚才在谷内时,陈之见曲焕然跟晋承志二人在自己问他们对董婉的态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他们脸上都有些犹豫尴尬的神色,因此这会儿便也就没有再接着问,他们不愿说,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樱坐在董婉怀中,董婉帮她重新扎了头发,宇文东第跟晋承志虽然武道境界不低,但说到底是两个糙汉子,这几日他们面对小樱越发乱糟的头发,皆是束手无策。 “师伯,你怎么会跟小樱他们一起?” “我知道小樱父女跟你关系要好,所以宇文东第带走小樱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们。” 晋承志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曲焕然,在听到宇文展带人夺走宇文东第的锁龙剑时,曲焕然不禁疑问道。 “锁龙剑虽是名剑不假,但镇仙门内也不乏有神兵利器,他为何会做出此般行径,抢夺锁龙剑实在是有失镇仙门掌门人的身份啊!” 晋承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要锁龙剑作甚!” 这时,扎好了头发的小樱说道:“他们四个人将宇文叔叔打伤以后就离开了,没过多久,草原上就来了一群狼,幸好爷爷来了,我们才没被狼吃掉!” 曲焕然闻言感叹道:“小樱这一路上也是凶险异常啊,多亏了有师伯你暗中保护,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黄大哥交待!” 晋承志叹了口气道:“我二十年前离开圣剑阁,遍游固圣国大地,这么些年来从未过问过圣剑阁里的事,实在是有愧为圣剑阁弟子,能替你守护小樱,也算是我弥补一点自己的散漫之过!不过,说到底也是小樱有福分,若非我刚回飞宇城就遇到了此事,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还说不定呢!” 曲焕然伸手摸了摸小樱的头:“不管怎样,小樱现在安好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樱乖巧的笑了笑:“要不是爷爷保护我,我在被狼群吃掉前可能就已经被宇文叔叔一剑刺死了!” 正端着茶水出门的宇文东第,在听到小樱的话后脸色变得异常尴尬,他给几人添了茶水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在了石桌旁。 不久前,宇文东第重伤落在草原上后,他眼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女孩身体颤抖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不远处,聚集着一群眼神凶狠的恶狼,那一刻,他心中对将小樱带离飞宇城的后悔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董婉突然开口说道:“晋老,既然你有能力阻止宇文东第伤害小樱,为何不直接将小樱救出带回飞宇城,反而要跟着他俩千里迢迢的到这来呢?” 听闻此言,曲焕然包括宇文东第俱是一脸不解的看向晋承志。 晋承志喝了一口水后,缓缓站了起来。 “这次即便没有小樱的事,我也是会到黑石谷来的!” 说罢,他看了一眼董婉,然后回过头继续说了起来,一段往事浮现在众人眼前。 差不多一千年前,固圣国的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商唯恩,他以手中锁龙剑尽败天下武者,几近无敌。 商唯恩手段颇为凶残,他每逢与人对战,既决高下亦分生死,所以他胜了多少武者,就说明他亲手杀死了多少人。 以杀气养剑气,他的剑法节节攀升,很快便无敌于世。由于其杀戮成性,虽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剑道魁首,但他并不为江湖人所认,世人称他为剑魔。 不认归不认,江湖上却已经没有人再胆敢站出来与商唯恩比剑,直到飞宇城出现一奇女子,手握一把石剑,在放马城的南边找到了他。 女子便是圣剑阁祖师秦月,只不过那时候她尚未创建圣剑阁,在江湖上也是籍籍无名。 秦月在见到商唯恩后,只出了一剑,天下从此便出了一位女剑仙,不久后,屹立固圣国江湖潮头之上的圣剑阁在飞宇城正式亮相。 听到这里,宇文东第感慨道:“这一战我也是知道的,商唯恩已无敌于世,却被秦月大师一剑斩断道心,她那一剑堪称恐怖!” 紧接着,宇文东第便将自己在黑石谷内发现锁龙剑并帮商唯恩收敛了尸骨的事告诉了众人,历经千年,即便是天纵奇才最终也只剩一堆枯骨,想到这里,众人也是一阵唏嘘。 曲焕然几人也终于知道为何宇文东第会对剑七如此痴恋,原是想替那把锁龙剑的主人完成遗愿。 “师伯,董婉悟出的那一剑便是师祖当初的那一剑?这黑石谷竟是被师祖一剑劈开的,照你所说,当初师祖的年龄也不算大,刚见董婉使出那一剑威力确实不小,但一剑开谷,着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晋承志点点头道:“那一剑便是剑七的第一剑,这峡谷确实是被师祖一剑劈开的,董姑娘有朝一日入了开国境,一剑开谷也不在话下的!” 曲焕然闻言惊叹道:“师祖那般年纪就已经是开国境,武道天赋简直惊为天人啊!难怪我们圣剑阁后辈之人,少有人能参透剑七之奥秘,非我等拙劣,实在是师祖太过天资卓越了!” 晋承志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在那个年代,除了师祖,江湖上还有很多同样天赋异禀的武者,就拿商唯恩来说,他当时的境界未必就比师祖低太多。 说来也怪,当今的江湖上很难再看到那个,随便一拎便是一个青天境武者的非凡场面了,当今天下,莫说开国境,能真正入了蜀道境的人都十分难寻。不过,在年轻一辈的武者当中,你跟陈之,还有那碎星谷的少谷主祁玉,在你们的身上,还是能看到那个鼎盛江湖的影子。幸好有你们,不然这个江湖也未免太过于暮气沉沉了!” 曲焕然脸上有些迷茫,显然他想象不到一个随便一拎便是青天境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晋承志接着说道:“再说回这个峡谷,黑石谷严格来讲是受了两剑才形成的!” 听闻此言,陈之几人皆是一脸好奇的看向他。 “师祖当年一剑开谷,并以剑气化阵,将商唯恩困于其中,这一剑,既胜了他,也算是替之前死在他剑下的江湖武者一雪仇恨。不过,师祖高估了商唯恩的能力,她以为剑气可以化去他心中戾气,届时他便可以冲阵而出,而剑气也会自动消散。 结果是,师祖驾鹤西去时,商唯恩仍旧被剑气所困着,直到死在了峡谷当中。而后我们圣剑阁也无人记得在放马城还有这样一个剑阵,直到几十年后,江湖上盛传,在放马城南边有一个会吃人的峡谷,凡不小心擅入峡谷者,必血溅当场,无一生还。各大门派先后派人前来峡谷查探,面对谷内纵横的剑气,皆是茫然不知所措。 圣剑阁第二任阁主凌轩在打探一番后,知道谷内剑气乃是师祖秦月所留,因此他便辞去了阁主之位,远赴放马城,在此谷口守着,以防再有人误入峡谷被剑气所杀。 凌老一直都在尝试化去谷内剑气,但收效甚微,最终他老死于谷口,守谷整整四十一年。他去世前,曾给圣剑阁留下遗训,谷内剑气只要一日不除,圣剑阁就当派人驻守峡谷,以免剑气杀人。 圣剑阁在峡谷口又守了近百年的时间,时任圣剑阁阁主岳中齐,他在升至蜀道境大圆满后来到这里,与谷内剑气缠斗三天三夜,于战中悟出一套剑法,最终一剑将谷内剑气封存于岩壁当中。师祖一剑,再加上岳阁主一剑,方才有了这处八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的黑石谷。 你们此行,想必是谷内剑气感应到了青月剑的存在,才破除封印一跃而出,这个剑阵因青月剑而生,又彻底被青月剑化去,还真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 晋承志说完看了一眼董婉手中的青月剑,董婉轻轻抚摸着青色的剑身,这如玉般的温润下,藏着千年前剑主的冷傲与肃杀。 心情稍稍平复一些的曲焕然开口说道:“难怪师伯你说你要到这里来,想不到这黑石谷竟然与我们圣剑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晋承志点点头道:“这些往事历经八百余年,早已不被世人所记得,我也是前不久偶然翻阅到一本江湖古志才知晓的这些事情。焕然,你知道岳阁主在谷内悟出的那套剑法是什么剑法吗?” 曲焕然微蹙眉头,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圣剑阁内各种剑法,突然,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是赤焰剑法!黑石谷这焦黑的石壁,除了赤焰剑,圣剑阁内再无其他圣剑有此功效!” 晋承志笑着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赤焰剑法,岳阁主是赤焰剑的第一任剑主,当初岳阁主凭借一己之力封印剑气,但他本人也是因此元气大伤,弥留之际,他将赤焰剑法传给了阁内弟子,只是那最后一剑,封印剑气的那一剑,他还没来得及传下去就去世了。所以,你我修炼的赤焰剑法是不完整的,而我,就是为了那最后一剑,才到这里来的。” 曲焕然一脸郑重的问道:“师伯,这一剑你参透了吗?” “身临其境,站在峡谷当中,我仅能悟出此剑的两分门道,但有董姑娘剑一一剑珠玉在前,我已经悟出了七分,我想,岳阁主当初也是跟我一般,是领略了剑一的奥义之后才创出了这一剑!” 说到这里,晋承志直接站了起来,他面朝峡谷方向,接着说道:“还有两分,当在赤焰剑之上!” 曲焕然闻言立马会意,他将手中赤焰剑递给晋承志。 晋承志接过阔别已久的赤焰剑,微微闭上眼,紧接着,他身上气势暴涨,这还是陈之几人第一次感受到蜀道境的气势。 片刻后,晋承志睁开双眼,他回头对着曲焕然笑了一下。 “焕然,师伯此生无甚作为,临别之际,赠你一剑,你看好了!” 说罢他纵身跃至半空之上,赤焰剑剑身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将半边天空照亮。 已经有星辰闪烁的夜空之上,升起一抹彩霞,如梦如幻。 第156章 三千炎炎 在漫天霞光当中,一股热浪自赤焰剑喷薄而出,很快便席卷了整个黑石谷,这一幕如龙吐焰。 即便隔了很远,小院里的几人仍旧能感受到此刻峡谷内那堪称恐怖的炙热。 曲焕然痴痴的看向半空之上的晋承志,这一剑给他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董婉悟出的那一剑,他心中感慨道,可焚尽天下万物,赤焰剑理当如此! 此时,月亮已经升至半空,黑石谷内霞光淡去,月华毫无保留的倾泻到峡谷当中。 等晋承志收剑飞回小院,皎洁的月光下,谷内两侧的峭壁再度变成一片焦黑,峡谷又变回了那个名副其实的黑石谷。 “焕然,这一剑你可学会了?” 晋承志的声音沧桑而低沉,使出这一剑后,他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不止。 曲焕然激动的点点头道:“师伯,我会了!” 晋承志当着众人的面一剑焚谷,但只有同修了赤焰剑法的曲焕然参透了这一剑的奥义,他之前所修赤焰剑法同样凌厉高深,但如今在他看来,那些都是为这最后一剑所做的铺垫与沉淀。 知道曲焕然已然参悟此剑,晋承志欣慰的点点头,可突然,他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 曲焕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问道:“师伯,你怎么了?” 晋承志在曲焕然的搀扶下,重新回到石桌边坐下,他将手中赤焰剑交还给了他。 “焕然,世上武者,境界修为再高,终究还是敌不过天命二字,纵使已入开国境者,也难向天多借一日,师伯的命数,就在今日。临终之前能将赤焰剑法最后一剑传授给你,我已再无遗憾,我已是耄餮之年,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与我同寿,所以你也不必悲伤。” 曲焕然当然知道刚刚那一剑,虽然只是示范,但晋承志却是不留余力的使出了与人死战的气力,这都源于他想让自己看的更清,悟的更透,虽说武者敌不过天命,但凭他的修为,在这世上多留几日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师伯,谢谢你!” 晋承志微笑着摇摇头道:“好孩子,师伯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只可惜,临终前没能替这一剑取个响亮的名字!” 曲焕然握住他的手,低头沉吟了片刻后,抬起头说道:“师伯,我斗胆替这一剑取个名字,就叫三千炎炎如何?” 晋承志已近浑浊的双眼猛地露出一丝精光。 “好!好!三千炎炎,甚合此剑之势!” 曲焕然看到晋承志突然恢复的神采,他知道那是临终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他紧紧握住晋承志的手,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焕然,我的时候就快到了,你陪我去外面走走,让我最后再看一眼这片大地!” 曲焕然擦了一把眼泪,然后俯下身子:“师伯,我背你!” 晋承志吃力的站了起来,然后趴到曲焕然的背上。 前一刻还是风采无限的武道高手,下一刻就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这一幕让在座几人无不动容。 曲焕然背着晋承志缓缓升空,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一片月色当中。 次日一早,天空刚刚泛白,陈之董婉二人从屋内出来时,曲焕然就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 陈之问道:“晋老走了?” 曲焕然叹了口气道:“昨夜飞至南边三十里处一片野桃林时,师伯让我停了下来,大概是丑时三刻时分,他便去了,我遵师伯遗嘱将他老人家葬在了桃林当中。” 说罢他站起身子,对着陈之二人苦笑了一下道:“陈之,董婉,你们过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陈之带着董婉走到他身边坐下,恰逢此时,宇文东第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曲焕然又对着他说道:“宇文大哥,你也过来!” 宇文东第点点头后,朝着陈之三人走了过去。 待几人坐好后,曲焕然从怀中掏出那个记录着剑七剑法的卷轴放在石桌上。 “其实就算师伯临终前没有交代我,我也是要让你们看看卷轴的,关于师伯误会我对董婉的种种,还有宇文大哥你这几十年的执念,都在这卷轴里!” 说罢,他解开卷轴上系着的细绳,然后缓缓将卷轴打开,陈之三人低头看向逐渐舒展开的卷轴。 卷轴之首,是一幅女子肖像,已隔千年,女子唇上的朱红已淡,可即便如此,那细腻而流利的线条笔触勾勒出的女子,惟妙惟肖,形神兼备。 只一眼,陈之三人便呆立当场。 除去发饰衣着不尽相同,画中女子几乎与董婉长得一模一样。 “这下你们能理解我第一眼看见董婉时,内心有多震撼了?再加上这把青月剑,幸好我尚算理智,换做旁人,只怕刚见面时便要纳头就拜!还有那剑一一剑,对我震撼太大,那一刻,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师祖再现了!” 陈之长舒一口气道:“世间巧合之事常有,这般巧合的事还真少见!” 女子画像旁有一行小字:天启五年秋,对镜自画于醉月亭中。 董婉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对曲焕然说道:“老曲,我的确跟你们圣剑阁的祖师长相相似,可你师祖是你师祖,我是我,你还是得分清,不然我会觉得不自在的!” 曲焕然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虽然你二人神似,但毕竟师祖是在画中,而你活生生的在我面前,震撼归震撼,谁是谁,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说罢他又接着将卷轴打开。 “下面是师祖亲笔所录的剑法,共七剑,宇文大哥,你我之间种种皆是因剑七而起,师伯说了,这剑法任你阅览,希望你与圣剑阁之间的羁绊,因剑七起,以剑七终。” 宇文东第伸手拦住了曲焕然继续打开卷轴的手。 “曲阁主,我这大半生都在江湖上沉沉浮浮,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寻找的是何物,此番与小樱同行,路上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人之一生,无非是图个心安而已。现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了执念。锁龙剑,剑七,这些皆是身外之物,生既不是我带来,死我更不能带走,所以嘛,这剑法还是请你收起来!” “当真不看了?” “真不看了!” “那好!” 曲焕然说罢就要合起卷轴,就在这时,宇文东第呵呵一声笑道:“唉,有如此高深的剑法摆在面前,却选择不看,是不是也算是对剑法的一种亵渎?” 听闻此言,陈之跟董婉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曲焕然将卷轴递给宇文东第:“宇文大哥,你看!” 宇文东第接过卷轴,双手微微颤抖,可以说剑七这个名字,几乎贯穿了他的半生,如此圣物在手,谁又能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呢! 第156章 三千炎炎 在漫天霞光当中,一股热浪自赤焰剑喷薄而出,很快便席卷了整个黑石谷,这一幕如龙吐焰。 即便隔了很远,小院里的几人仍旧能感受到此刻峡谷内那堪称恐怖的炙热。 曲焕然痴痴的看向半空之上的晋承志,这一剑给他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董婉悟出的那一剑,他心中感慨道,可焚尽天下万物,赤焰剑理当如此! 此时,月亮已经升至半空,黑石谷内霞光淡去,月华毫无保留的倾泻到峡谷当中。 等晋承志收剑飞回小院,皎洁的月光下,谷内两侧的峭壁再度变成一片焦黑,峡谷又变回了那个名副其实的黑石谷。 “焕然,这一剑你可学会了?” 晋承志的声音沧桑而低沉,使出这一剑后,他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不止。 曲焕然激动的点点头道:“师伯,我会了!” 晋承志当着众人的面一剑焚谷,但只有同修了赤焰剑法的曲焕然参透了这一剑的奥义,他之前所修赤焰剑法同样凌厉高深,但如今在他看来,那些都是为这最后一剑所做的铺垫与沉淀。 知道曲焕然已然参悟此剑,晋承志欣慰的点点头,可突然,他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 曲焕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问道:“师伯,你怎么了?” 晋承志在曲焕然的搀扶下,重新回到石桌边坐下,他将手中赤焰剑交还给了他。 “焕然,世上武者,境界修为再高,终究还是敌不过天命二字,纵使已入开国境者,也难向天多借一日,师伯的命数,就在今日。临终之前能将赤焰剑法最后一剑传授给你,我已再无遗憾,我已是耄餮之年,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与我同寿,所以你也不必悲伤。” 曲焕然当然知道刚刚那一剑,虽然只是示范,但晋承志却是不留余力的使出了与人死战的气力,这都源于他想让自己看的更清,悟的更透,虽说武者敌不过天命,但凭他的修为,在这世上多留几日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师伯,谢谢你!” 晋承志微笑着摇摇头道:“好孩子,师伯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只可惜,临终前没能替这一剑取个响亮的名字!” 曲焕然握住他的手,低头沉吟了片刻后,抬起头说道:“师伯,我斗胆替这一剑取个名字,就叫三千炎炎如何?” 晋承志已近浑浊的双眼猛地露出一丝精光。 “好!好!三千炎炎,甚合此剑之势!” 曲焕然看到晋承志突然恢复的神采,他知道那是临终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他紧紧握住晋承志的手,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焕然,我的时候就快到了,你陪我去外面走走,让我最后再看一眼这片大地!” 曲焕然擦了一把眼泪,然后俯下身子:“师伯,我背你!” 晋承志吃力的站了起来,然后趴到曲焕然的背上。 前一刻还是风采无限的武道高手,下一刻就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这一幕让在座几人无不动容。 曲焕然背着晋承志缓缓升空,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一片月色当中。 次日一早,天空刚刚泛白,陈之董婉二人从屋内出来时,曲焕然就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 陈之问道:“晋老走了?” 曲焕然叹了口气道:“昨夜飞至南边三十里处一片野桃林时,师伯让我停了下来,大概是丑时三刻时分,他便去了,我遵师伯遗嘱将他老人家葬在了桃林当中。” 说罢他站起身子,对着陈之二人苦笑了一下道:“陈之,董婉,你们过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陈之带着董婉走到他身边坐下,恰逢此时,宇文东第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曲焕然又对着他说道:“宇文大哥,你也过来!” 宇文东第点点头后,朝着陈之三人走了过去。 待几人坐好后,曲焕然从怀中掏出那个记录着剑七剑法的卷轴放在石桌上。 “其实就算师伯临终前没有交代我,我也是要让你们看看卷轴的,关于师伯误会我对董婉的种种,还有宇文大哥你这几十年的执念,都在这卷轴里!” 说罢,他解开卷轴上系着的细绳,然后缓缓将卷轴打开,陈之三人低头看向逐渐舒展开的卷轴。 卷轴之首,是一幅女子肖像,已隔千年,女子唇上的朱红已淡,可即便如此,那细腻而流利的线条笔触勾勒出的女子,惟妙惟肖,形神兼备。 只一眼,陈之三人便呆立当场。 除去发饰衣着不尽相同,画中女子几乎与董婉长得一模一样。 “这下你们能理解我第一眼看见董婉时,内心有多震撼了?再加上这把青月剑,幸好我尚算理智,换做旁人,只怕刚见面时便要纳头就拜!还有那剑一一剑,对我震撼太大,那一刻,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师祖再现了!” 陈之长舒一口气道:“世间巧合之事常有,这般巧合的事还真少见!” 女子画像旁有一行小字:天启五年秋,对镜自画于醉月亭中。 董婉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对曲焕然说道:“老曲,我的确跟你们圣剑阁的祖师长相相似,可你师祖是你师祖,我是我,你还是得分清,不然我会觉得不自在的!” 曲焕然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虽然你二人神似,但毕竟师祖是在画中,而你活生生的在我面前,震撼归震撼,谁是谁,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说罢他又接着将卷轴打开。 “下面是师祖亲笔所录的剑法,共七剑,宇文大哥,你我之间种种皆是因剑七而起,师伯说了,这剑法任你阅览,希望你与圣剑阁之间的羁绊,因剑七起,以剑七终。” 宇文东第伸手拦住了曲焕然继续打开卷轴的手。 “曲阁主,我这大半生都在江湖上沉沉浮浮,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寻找的是何物,此番与小樱同行,路上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人之一生,无非是图个心安而已。现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了执念。锁龙剑,剑七,这些皆是身外之物,生既不是我带来,死我更不能带走,所以嘛,这剑法还是请你收起来!” “当真不看了?” “真不看了!” “那好!” 曲焕然说罢就要合起卷轴,就在这时,宇文东第呵呵一声笑道:“唉,有如此高深的剑法摆在面前,却选择不看,是不是也算是对剑法的一种亵渎?” 听闻此言,陈之跟董婉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曲焕然将卷轴递给宇文东第:“宇文大哥,你看!” 宇文东第接过卷轴,双手微微颤抖,可以说剑七这个名字,几乎贯穿了他的半生,如此圣物在手,谁又能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呢! 第157章 诗与剑 云散残月正当空,月辉涤涤化青虹。 星海掩去彤彤日,唯有天人独照之。 夜阑温酒听风过,晨曦漫漫如潮生。 借得东风生细柳,化作千万抚我舟。 乘兴便携山岳去,无惧沧浪压孤屿。 览尽九州纵声歌,我以我剑绣山河。 “这是剑法?” 宇文东第盯着手中卷轴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曲焕然点点头:“一句便是一剑!” “那不是应该有七句吗?怎么这里只有六句,曲阁主,你确定这是剑法而不是诗?” “还有一件亦在这卷轴当中,只是师祖并未明言,昨日也是师伯跟我见着董婉那一剑,才明白何为月辉涤涤化青虹。” 宇文东第叹了口气道:“难怪说圣剑阁近千年来无人将剑七悉数参悟,没有心法没有招术的剑法如何能学的会?不过,也幸好我迷途知返,没有伤害到小樱,否则的话,即便是得到此卷轴,想要修成剑七真是痴心妄想!” 说罢他将卷轴递还给了曲焕然,他心中还在反复琢磨着这六句诗,只是想来想去,仍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从起初接过卷轴时按耐不住的兴奋,变成打开卷轴后的疑惑,最终再变作满脸的迷茫。曲焕然对宇文东第神情的变化没有感到任何的讶异,因为当初他从师父手中接过这支卷轴时,也是如他这般的。 曲焕然将卷轴放到石桌上,相较于宇文东第在看到卷轴后的反应,他此时更关心的是刚刚悟出剑一的董婉在看到这六句诗后会不会参悟到什么。 “陈之,董婉,你们也看看!我知道一开始让你们看,你们肯定不会看的,所以我就让宇文大哥先看了。你们也听到了,这卷轴上只有六行诗,你们但看无妨。圣剑阁之所以视此卷轴为珍密,皆因它是师祖遗物而已。师父曾经对我说过,剑七卷轴外人抢抢不得,因为它是我们圣剑阁的圣物,但是出于自愿让外人阅览,也并非不可以,因为外人看了也没用。” 听到他这样说,董婉大大方方的拿起卷轴,然后跟陈之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因为心中没有宇文东第之前对于剑七的那种执念,董婉在拿起卷轴时没有像宇文东第表现出来的那般兴奋,她更多的是好奇。 而在读完了六句诗后,除了诗中文字本身那种写意风流而潇洒磅礴的气势让她心生敬意以外,她心中并无多大波澜,更没有宇文东第在看完卷轴后双眼深处那一抹难掩的失落。 她抬起头看着陈之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陈之微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你呢?” 她也摇了摇头,然后她将卷轴还给了曲焕然。 “云散残月正当空,月辉涤涤化青虹,若单单只是看到这一句诗,我是悟不出谷中那一剑的。至于后面这几句,也只能读到诗人笔下那股无双风流,若将它与剑道引于一处,我顶多能看出六剑之势,看不到剑法。我想我那一剑,主要还是源于青月剑与谷中剑气的牵引,才误打误撞的让我悟了出来。” 曲焕然点点头道:“有心种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至于为何将这六句诗作为剑法,恐怕也只有师祖她本人知道了!” 董婉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青虹,独照,潮生,抚舟,携岳,绣山河。仅这六剑的名字,便引人无限遐想啊!” 就在这时,小樱从屋内走了出来,董婉起身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准备帮她整理一下昨夜睡成一团糟的头发。 “小樱,昨夜睡得还好?” “董姐姐你们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我睡得可香了,一觉睡到现在,连梦都没做!对了,那个爷爷呢?” 昨日晋承志寂灭之际,小樱并没有从这几个大人晦涩的言语当中听明白什么,年幼的她以为晋承志只是有些不舒服,而曲焕然则是单纯的背着他游山玩水去了。 董婉一边替小樱扎着头发,一边微笑着说道:“那个爷爷怕热,就往北边凉快的地方游玩去了!” 小樱哦了一声道:“那他什么时候回飞宇城,他救了我的命,我答应请他吃琥珀斑的!” 董婉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等他走累了就会回去的!” 小樱点点头道:“好,那我就让爹给他留一条琥珀斑,等他回去了吃。” 此后多年,小樱家的鱼池里,即便是枯渔季,总会留有一条不小的琥珀斑。 她替晋承志留鱼一直留到了她明白死亡的意义并勇敢接受生命逝去的时候。 这一场为了在故土相聚而相聚在异乡的相聚不会太久,在吃过早饭后,陈之几人便向宇文东第告辞。 形只影单了大半生的宇文东第心中本不会因为初识不久的离别而泛起涟漪,直到小樱对他挥手告别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不舍的滋味。 他将他们一路送到了黑石谷外,返谷归院时,他看着两侧峭壁,从黑变白,再从白复黑,一切仿佛没变,但似乎又什么都变了。 回家前,他去了一趟商唯恩的墓前,他没有因为知道了商唯恩的往事而对他抱有异样的看法,也没有因为锁龙剑被抢走而感到惭愧。 接下来的日子,宇文东第平静而安宁,黑石谷的余生,他打算抽出时间来感受之前从未认真感受过的微风,看看未曾认真看过的星星与月亮。 归家的路上,多了小樱,也多了一份欢声笑语。在听说她喜欢在天空飞翔的感觉后,董婉背着她在山头,原野上疾驰,与燕比高,与风同行。 飞累了的董婉带着小樱回到地面上,他们一行四人已经走到了曲焕然与金玄灏比试的那个峡谷,才几天的功夫,峡谷地面两侧被曲焕然一剑削山后留下的碎石已经被郁郁葱葱的野草所覆盖,峭壁上扎根于岩缝中的松树,枝丫又往天空的方向伸长了几分。 快走到峡谷口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朝着四人奔了过来。 来人在奔到几人面前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不住的磕起头来。 “曲阁主,陈公子,救救我哥,救救我哥!” 曲焕然上前将男子扶起,男子抬起头,竟是那位躲在石林里想要偷袭他们的金三。 此时的他灰头土脸,双眼赤红,仿似是溺水将毙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了曲焕然的胳膊。 第157章 诗与剑 云散残月正当空,月辉涤涤化青虹。 星海掩去彤彤日,唯有天人独照之。 夜阑温酒听风过,晨曦漫漫如潮生。 借得东风生细柳,化作千万抚我舟。 乘兴便携山岳去,无惧沧浪压孤屿。 览尽九州纵声歌,我以我剑绣山河。 “这是剑法?” 宇文东第盯着手中卷轴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曲焕然点点头:“一句便是一剑!” “那不是应该有七句吗?怎么这里只有六句,曲阁主,你确定这是剑法而不是诗?” “还有一件亦在这卷轴当中,只是师祖并未明言,昨日也是师伯跟我见着董婉那一剑,才明白何为月辉涤涤化青虹。” 宇文东第叹了口气道:“难怪说圣剑阁近千年来无人将剑七悉数参悟,没有心法没有招术的剑法如何能学的会?不过,也幸好我迷途知返,没有伤害到小樱,否则的话,即便是得到此卷轴,想要修成剑七真是痴心妄想!” 说罢他将卷轴递还给了曲焕然,他心中还在反复琢磨着这六句诗,只是想来想去,仍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从起初接过卷轴时按耐不住的兴奋,变成打开卷轴后的疑惑,最终再变作满脸的迷茫。曲焕然对宇文东第神情的变化没有感到任何的讶异,因为当初他从师父手中接过这支卷轴时,也是如他这般的。 曲焕然将卷轴放到石桌上,相较于宇文东第在看到卷轴后的反应,他此时更关心的是刚刚悟出剑一的董婉在看到这六句诗后会不会参悟到什么。 “陈之,董婉,你们也看看!我知道一开始让你们看,你们肯定不会看的,所以我就让宇文大哥先看了。你们也听到了,这卷轴上只有六行诗,你们但看无妨。圣剑阁之所以视此卷轴为珍密,皆因它是师祖遗物而已。师父曾经对我说过,剑七卷轴外人抢抢不得,因为它是我们圣剑阁的圣物,但是出于自愿让外人阅览,也并非不可以,因为外人看了也没用。” 听到他这样说,董婉大大方方的拿起卷轴,然后跟陈之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因为心中没有宇文东第之前对于剑七的那种执念,董婉在拿起卷轴时没有像宇文东第表现出来的那般兴奋,她更多的是好奇。 而在读完了六句诗后,除了诗中文字本身那种写意风流而潇洒磅礴的气势让她心生敬意以外,她心中并无多大波澜,更没有宇文东第在看完卷轴后双眼深处那一抹难掩的失落。 她抬起头看着陈之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陈之微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你呢?” 她也摇了摇头,然后她将卷轴还给了曲焕然。 “云散残月正当空,月辉涤涤化青虹,若单单只是看到这一句诗,我是悟不出谷中那一剑的。至于后面这几句,也只能读到诗人笔下那股无双风流,若将它与剑道引于一处,我顶多能看出六剑之势,看不到剑法。我想我那一剑,主要还是源于青月剑与谷中剑气的牵引,才误打误撞的让我悟了出来。” 曲焕然点点头道:“有心种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至于为何将这六句诗作为剑法,恐怕也只有师祖她本人知道了!” 董婉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青虹,独照,潮生,抚舟,携岳,绣山河。仅这六剑的名字,便引人无限遐想啊!” 就在这时,小樱从屋内走了出来,董婉起身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准备帮她整理一下昨夜睡成一团糟的头发。 “小樱,昨夜睡得还好?” “董姐姐你们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我睡得可香了,一觉睡到现在,连梦都没做!对了,那个爷爷呢?” 昨日晋承志寂灭之际,小樱并没有从这几个大人晦涩的言语当中听明白什么,年幼的她以为晋承志只是有些不舒服,而曲焕然则是单纯的背着他游山玩水去了。 董婉一边替小樱扎着头发,一边微笑着说道:“那个爷爷怕热,就往北边凉快的地方游玩去了!” 小樱哦了一声道:“那他什么时候回飞宇城,他救了我的命,我答应请他吃琥珀斑的!” 董婉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等他走累了就会回去的!” 小樱点点头道:“好,那我就让爹给他留一条琥珀斑,等他回去了吃。” 此后多年,小樱家的鱼池里,即便是枯渔季,总会留有一条不小的琥珀斑。 她替晋承志留鱼一直留到了她明白死亡的意义并勇敢接受生命逝去的时候。 这一场为了在故土相聚而相聚在异乡的相聚不会太久,在吃过早饭后,陈之几人便向宇文东第告辞。 形只影单了大半生的宇文东第心中本不会因为初识不久的离别而泛起涟漪,直到小樱对他挥手告别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不舍的滋味。 他将他们一路送到了黑石谷外,返谷归院时,他看着两侧峭壁,从黑变白,再从白复黑,一切仿佛没变,但似乎又什么都变了。 回家前,他去了一趟商唯恩的墓前,他没有因为知道了商唯恩的往事而对他抱有异样的看法,也没有因为锁龙剑被抢走而感到惭愧。 接下来的日子,宇文东第平静而安宁,黑石谷的余生,他打算抽出时间来感受之前从未认真感受过的微风,看看未曾认真看过的星星与月亮。 归家的路上,多了小樱,也多了一份欢声笑语。在听说她喜欢在天空飞翔的感觉后,董婉背着她在山头,原野上疾驰,与燕比高,与风同行。 飞累了的董婉带着小樱回到地面上,他们一行四人已经走到了曲焕然与金玄灏比试的那个峡谷,才几天的功夫,峡谷地面两侧被曲焕然一剑削山后留下的碎石已经被郁郁葱葱的野草所覆盖,峭壁上扎根于岩缝中的松树,枝丫又往天空的方向伸长了几分。 快走到峡谷口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朝着四人奔了过来。 来人在奔到几人面前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不住的磕起头来。 “曲阁主,陈公子,救救我哥,救救我哥!” 曲焕然上前将男子扶起,男子抬起头,竟是那位躲在石林里想要偷袭他们的金三。 此时的他灰头土脸,双眼赤红,仿似是溺水将毙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了曲焕然的胳膊。 第158章 山间赌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让陈之几人有些吃惊,小樱看到金三的惨淡模样,吓得躲到了董婉身后。 曲焕然将金三扶稳后问道:“出什么事了?” 金三声音有些颤抖:“今日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听见门口一阵动静,等我出门去看时,我哥他浑身是血的躺在门前的石阶上。看到我后,他只说了句去找曲阁主帮忙便晕了过去,曲阁主,你大人大量,求你救救我哥,金三愿意做牛做马,一辈子侍奉左右。” 曲焕然皱起眉头道:“他现在一个人在家?” 金三喘了口气后回道:“我家位置不算隐秘,江湖上有很多人都知道在哪里。我害怕仇家追杀到家里去,就将我哥带到我很久之前置办的一个院子里去了,那里很偏僻,在大山里,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发现。将哥哥安顿好后,我便马不停蹄地来找你们了,曲阁主,你一定要救救我哥!” 曲焕然回头看向陈之,陈之点了点头,然后他回过头对金三说道:“你带我们去看看,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你哥已经是青天境中境,照你说的他受的伤应该不轻,我不敢保证我一定能救得了他!” 金三连忙点头道:“谢谢曲阁主,谢谢陈公子!” 接连翻过三个山头,跨过一条小溪后,再往前走三里多地,陈之几人终于看到了隐于一片白桦林中那座小院。 在穿过白桦林时,曲焕然有些不解的问道:“金三,这里确实够隐蔽的,你当初怎么会想着在这个地方置办一个院子呢?这离最近的飞狐镇也还有很远,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清净的人啊!” 金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回道:“曲阁主,我买这个院子其实并不是为了住的,前些年,城里管得严,大大小小的赌坊都被朝廷封了,我就把这个院子买了下来,那些没了去处的赌徒就全到我这儿来赌了,这地方隐蔽,官家不容易查到,玩起来比较放心。” 曲焕然哦了一声道:“那怎么没有一直开着呢?” 金三叹了口气道:“最近这四五年,朝廷对赌博一事又管得不严了,之前那些关停了的赌坊便死灰复燃了,原来来我这儿的那些个赌徒便去了近处的赌坊,没人愿意翻山越岭再到这里来了,唉,你们是没见,那些赌徒可挑着呢!谁家吃的好喝的好他们就去谁家赌,赌坊一多,这些臭毛病就被惯出来了,想当初就我这一个院子开着时,场子里可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曲焕然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院子前,金三连忙上前打开院门,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金玄灏躺在东厢房两张赌桌拼成的床上,双眼紧闭,脸上还有未擦净的血渍。 曲焕然上前一番查探后,说道:“心脉寸裂,他完全是靠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才撑到现在,换做别人早已经不行了。” 金三闻言立马跪倒在地:“求曲阁主救救我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曲焕然看了一眼金三,微微皱眉道:“照你哥这个情况,要救活他,得耗去我大半修为。” 金三抬起头,他没想到金玄灏受的伤竟然是如此之重,但事关哥哥的性命,他早已放下了自己的尊严与脸面。 “曲阁主,只要你救了我哥,金三这条命从今天起就属于你了,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青天境大圆满之境的大半修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短则需要一年半载,长则数年不定。可是自己与金玄灏虽然相识不久,但金玄灏其人坦诚而潇洒,与自己甚是对味。 想到这里,曲焕然微蹙的眉头再添几分愁绪。 “我试试!曲兄你是一阁之主,失了修为对圣剑阁不利,我本来就不是固圣国的人,即便是没了修为也没什么,何况又用不了全部修为,跟你比起来,我的事少,时间也多一些,慢慢恢复就好!” 猜出了曲焕然心中所想,陈之便决定由他出手为金玄灏疗伤。 曲焕然想了想后,觉得这样也行,于是他走到陈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那就靠你了,你放心,莫说用去大半修为,在这固圣国内,就算你武境修为全失,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护你跟董婉周全!” 一旁的董婉白了一眼他后说道:“老曲,你乌鸦嘴,什么武境修为全失,你不要影响陈之的心绪!” 曲焕然讪讪一笑道:“呸呸呸!我乌鸦嘴,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陈之笑了笑道:“金三,你带着婉儿跟小樱去休息,你哥就交给我了!” 金三又朝陈之磕了两个头道:“多谢陈公子,陈公子大恩大德金三没齿难忘!” 陈之将金三扶起后,就让他带着董婉跟小樱出去了,曲焕然则留在这里以防不测。 将金玄灏从桌子上扶起后,陈之盘腿在他身后坐定,深吸一口气后,他将自己的双掌递向了他的后背。 陈之的修为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紫色涟漪涌进金玄灏的体内,源源不断且毫无保留,周围空间一阵扭曲,两人的身影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一旁的曲焕然见此一幕心中十分震惊,他知道陈之的修为高,但没想到他的修为竟是如此精纯浑厚,这让他一时间有些自愧不如。 日落月升,金玄灏的气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许多,曲焕然在傍晚时分出门叮嘱金三照顾好董婉跟小樱后,就又回到屋里守着陈之金玄灏两人。 整整三天三夜过去,金玄灏的气色已经恢复如常,气息也变稳了许多,但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曲焕然不禁暗暗担心起来,看来金玄灏身上的伤势比自己预估的还要严重一些,反观陈之,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莫说是费心救人,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般人也是遭不住的。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等第五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进屋里时,金玄灏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吐出一口浊气后,眼中抹过一丝紫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陈之也撤回了自己的双掌,然后斜倚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金玄灏起身后,面朝陈之鞠了一躬。 “陈公子这份大恩,金某记下了!” 刚刚出门去看小樱的曲焕然推门进来,在看了一眼醒过来的金玄灏后,他连忙朝着一脸倦意的陈之走了过去。 “陈之,你感觉怎么样?” 陈之缓缓从桌子上坐了起来道:“我还好。” 金玄灏满眼感激道:“陈公子本来只需帮我修补心脉保命即可,但陈公子慷慨大义,他直接耗尽一身修为,医好了我的旧疾新伤,我现在体内有了陈公子充沛而精纯的修为,勿需调理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曲焕然闻言转头看向陈之,陈之点了点头。 第158章 山间赌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让陈之几人有些吃惊,小樱看到金三的惨淡模样,吓得躲到了董婉身后。 曲焕然将金三扶稳后问道:“出什么事了?” 金三声音有些颤抖:“今日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听见门口一阵动静,等我出门去看时,我哥他浑身是血的躺在门前的石阶上。看到我后,他只说了句去找曲阁主帮忙便晕了过去,曲阁主,你大人大量,求你救救我哥,金三愿意做牛做马,一辈子侍奉左右。” 曲焕然皱起眉头道:“他现在一个人在家?” 金三喘了口气后回道:“我家位置不算隐秘,江湖上有很多人都知道在哪里。我害怕仇家追杀到家里去,就将我哥带到我很久之前置办的一个院子里去了,那里很偏僻,在大山里,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发现。将哥哥安顿好后,我便马不停蹄地来找你们了,曲阁主,你一定要救救我哥!” 曲焕然回头看向陈之,陈之点了点头,然后他回过头对金三说道:“你带我们去看看,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你哥已经是青天境中境,照你说的他受的伤应该不轻,我不敢保证我一定能救得了他!” 金三连忙点头道:“谢谢曲阁主,谢谢陈公子!” 接连翻过三个山头,跨过一条小溪后,再往前走三里多地,陈之几人终于看到了隐于一片白桦林中那座小院。 在穿过白桦林时,曲焕然有些不解的问道:“金三,这里确实够隐蔽的,你当初怎么会想着在这个地方置办一个院子呢?这离最近的飞狐镇也还有很远,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清净的人啊!” 金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回道:“曲阁主,我买这个院子其实并不是为了住的,前些年,城里管得严,大大小小的赌坊都被朝廷封了,我就把这个院子买了下来,那些没了去处的赌徒就全到我这儿来赌了,这地方隐蔽,官家不容易查到,玩起来比较放心。” 曲焕然哦了一声道:“那怎么没有一直开着呢?” 金三叹了口气道:“最近这四五年,朝廷对赌博一事又管得不严了,之前那些关停了的赌坊便死灰复燃了,原来来我这儿的那些个赌徒便去了近处的赌坊,没人愿意翻山越岭再到这里来了,唉,你们是没见,那些赌徒可挑着呢!谁家吃的好喝的好他们就去谁家赌,赌坊一多,这些臭毛病就被惯出来了,想当初就我这一个院子开着时,场子里可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曲焕然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院子前,金三连忙上前打开院门,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金玄灏躺在东厢房两张赌桌拼成的床上,双眼紧闭,脸上还有未擦净的血渍。 曲焕然上前一番查探后,说道:“心脉寸裂,他完全是靠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才撑到现在,换做别人早已经不行了。” 金三闻言立马跪倒在地:“求曲阁主救救我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曲焕然看了一眼金三,微微皱眉道:“照你哥这个情况,要救活他,得耗去我大半修为。” 金三抬起头,他没想到金玄灏受的伤竟然是如此之重,但事关哥哥的性命,他早已放下了自己的尊严与脸面。 “曲阁主,只要你救了我哥,金三这条命从今天起就属于你了,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青天境大圆满之境的大半修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短则需要一年半载,长则数年不定。可是自己与金玄灏虽然相识不久,但金玄灏其人坦诚而潇洒,与自己甚是对味。 想到这里,曲焕然微蹙的眉头再添几分愁绪。 “我试试!曲兄你是一阁之主,失了修为对圣剑阁不利,我本来就不是固圣国的人,即便是没了修为也没什么,何况又用不了全部修为,跟你比起来,我的事少,时间也多一些,慢慢恢复就好!” 猜出了曲焕然心中所想,陈之便决定由他出手为金玄灏疗伤。 曲焕然想了想后,觉得这样也行,于是他走到陈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那就靠你了,你放心,莫说用去大半修为,在这固圣国内,就算你武境修为全失,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护你跟董婉周全!” 一旁的董婉白了一眼他后说道:“老曲,你乌鸦嘴,什么武境修为全失,你不要影响陈之的心绪!” 曲焕然讪讪一笑道:“呸呸呸!我乌鸦嘴,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陈之笑了笑道:“金三,你带着婉儿跟小樱去休息,你哥就交给我了!” 金三又朝陈之磕了两个头道:“多谢陈公子,陈公子大恩大德金三没齿难忘!” 陈之将金三扶起后,就让他带着董婉跟小樱出去了,曲焕然则留在这里以防不测。 将金玄灏从桌子上扶起后,陈之盘腿在他身后坐定,深吸一口气后,他将自己的双掌递向了他的后背。 陈之的修为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紫色涟漪涌进金玄灏的体内,源源不断且毫无保留,周围空间一阵扭曲,两人的身影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一旁的曲焕然见此一幕心中十分震惊,他知道陈之的修为高,但没想到他的修为竟是如此精纯浑厚,这让他一时间有些自愧不如。 日落月升,金玄灏的气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许多,曲焕然在傍晚时分出门叮嘱金三照顾好董婉跟小樱后,就又回到屋里守着陈之金玄灏两人。 整整三天三夜过去,金玄灏的气色已经恢复如常,气息也变稳了许多,但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曲焕然不禁暗暗担心起来,看来金玄灏身上的伤势比自己预估的还要严重一些,反观陈之,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莫说是费心救人,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般人也是遭不住的。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等第五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进屋里时,金玄灏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吐出一口浊气后,眼中抹过一丝紫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陈之也撤回了自己的双掌,然后斜倚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金玄灏起身后,面朝陈之鞠了一躬。 “陈公子这份大恩,金某记下了!” 刚刚出门去看小樱的曲焕然推门进来,在看了一眼醒过来的金玄灏后,他连忙朝着一脸倦意的陈之走了过去。 “陈之,你感觉怎么样?” 陈之缓缓从桌子上坐了起来道:“我还好。” 金玄灏满眼感激道:“陈公子本来只需帮我修补心脉保命即可,但陈公子慷慨大义,他直接耗尽一身修为,医好了我的旧疾新伤,我现在体内有了陈公子充沛而精纯的修为,勿需调理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曲焕然闻言转头看向陈之,陈之点了点头。 第159章 四季之替 金三进屋时看到安然无恙的金玄灏后,一脸感激的跑到陈之面前。 “多谢陈公子,你这几日辛苦了,我现在就去飞狐镇上弄点酒菜,一会儿咱们好好喝一顿!” 陈之笑了笑:“喝酒的事暂时不急,还是先问问你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三闻言猛地一拍额头道:“唉,我光忙着高兴去了,哥,你到底是被谁打伤的?” 金玄灏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窗格洒在他的脸上,金灿灿一片仍旧是遮不住他满眼的愁云。 “那日与曲阁主比试结束,我便返回了鱼峰派,傍晚时分,门下弟子匆匆找到我说是掌门人跟右护法二人不知为何事争执了起来。等我赶到二人所在之地时,发现他们俩已经动手打了起来。 我连忙上前想将他二人分开,却不料他们二人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距离上次见到掌门人已经是三个月前了,那时候的他已经尽显老态,可不料一别三个月后,他老人家竟然一改颓势,重新恢复了身为一个江湖至尊的该有的神采雄威,只是他的眼中多了一丝杀气。 掌门人本就是蜀道境的高手,卫喜飞虽然近些年也已经隐隐有突破青天境步入蜀道境的迹象,但毕竟没有真正进入蜀道境,所以他很快就在对战中落了下风。也不知道卫喜飞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本以为掌门人出了气,教训一顿卫喜飞也就罢了,可没想到掌门人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竟然是奔着杀了卫喜飞去的。 卫喜飞在挨了掌门人几锏后已经丧失了还手的能力,我见势不妙上前替卫喜飞挡了掌门人的必杀一锏,可我低估了一个蜀道境高手的修为,掌门人一锏将我拍飞后,最终还是一锏砸在了卫喜飞的额头上。 紧接着他便提着伏龙锏朝我走了过来,我本来还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他老人家根本不跟我多说,径直举锏朝我砸来。我知道他肯定是杀红了眼,已经疯魔,他是掌门人,我不好还手,再者,我有自知之明,纵使还手,我也绝非他的对手,因此我没有多想,立马转身往外逃去。 可即便我拼尽全力朝远处逃去,仍旧被伏龙锏砸了几下,这几锏差点要了我的命,若不是我撑着一口气找到金三,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诸位了!” 金三闻言先是惊愕不已,后又疑惑道:“哥,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掌门人他很倚重你们两个护法的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金玄灏叹了口气道:“我跟卫喜飞是鱼峰派里他最信任的两个弟子,他老人家中年丧子,曾经一度将我二人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是大概从五年前开始,掌门人他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什么缘故,不仅对门派里的事务置之不管,还一心痴迷于长生之道,整日跟庆源城来的几个术士混迹于一处,炼丹制药。 这五年来,我们跟他见面的机会很少,以至于关系也有些疏远了。卫喜飞做了什么事惹掌门人震怒我尚不清楚,但我这几年尽心尽力,一腔热血只为了鱼峰派的发展壮大,以至于对你都疏于管教了,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还对我动手。纵然见面少,关系会变得疏远,但也不至于会变得如此疏远!” 金玄灏正感慨叹息之际,先是一声木门炸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阴沉而沧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哈哈!金玄灏,你一腔热血是为了鱼峰派还是为了鱼峰派掌门人之位啊?” 众人闻言连忙跑出屋外,一紫袍老者正站在院子里,身后站着十来人。 金玄灏见着来人后,激动地问道:“掌门,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般对我?” 紫袍老者正是鱼峰派掌门人鲁万江,他没有回答金玄灏的问话,而是先看了一眼站在金玄灏左边的曲焕然。 “想必阁下就是圣剑阁曲阁主?青天境大圆满之境,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成就,只怕是你师父也做不到?圣剑阁还真是人才辈出,仅这一点,鱼峰派就差了很多啊!如此看来,金玄灏与你战了个平手的江湖传言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听到鲁万江的话,金玄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至极。 曲焕然回道:“鲁掌门谬赞,鱼峰派底蕴深厚,门下高手林立,比起圣剑阁有过之而无不及。” 鲁万江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他就看向了金玄灏右手边的陈之。 “陈之陈公子,以己身修为将金玄灏医好如初,呵呵,他那一身伤乃老夫亲手所为,所以老夫敢断言,若是换做曲阁主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之前就听说飞宇城来了个厉害的外乡年轻人,今日一见,你着实让老夫有些意外啊!” 陈之没有理会鲁万江,因为他感受到了鲁万江眼角余光中那股炽热,而这股炽热很明显来自于身旁的董婉。 董婉作为眼角余光中的主角,她的感受比陈之来的更明显,因此她示威般的冷冷回了鲁万江一眼,然后便将头别了过去,不再看他。 鲁万江冷笑一声后,将目光转回到了金玄灏的身上。 “你知道错了吗?” 金玄灏摇了摇头:“恕我愚钝,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掌门你不惜下死手,还请明示!” 鲁万江微微眯眼道:“金玄灏,岂不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者,你先前借他人之名为自己助长声势,是看老夫已经油尽灯枯,便迫不及待的想取我而代之吗?还是说你觊觎这掌门之位已经久矣?我死了你方能当上掌门人,所以你想当掌门人就是想我死,你说你该不该杀?” 金玄灏满脸悲戚道:“掌门,我敬你如父,怎么会想你死呢?我承认,我有意去争这掌门一位,但是这能叫觊觎吗?天地且有四季之交替,何况一个江湖门派?我想做鱼峰派的掌门人不假,可我想的是能够得到你的倚重,正大光明的从你手中接过掌门之位啊!” 鲁万江呵呵一声道:“若是我可以长生呢?金玄灏,你甘心一辈子只做个鱼峰派的护法吗?” 一旁的曲焕然忍无可忍道:“鲁掌门你是老糊涂了?延年益寿无可厚非,你竟然妄想长生,你想与天地同寿,只怕是天地也不会答应!” 鲁万江闻言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气,他冷冷看着曲焕然,说道:“曲焕然,多管闲事是没有好下场的,我不介意让圣剑阁重新换个阁主!” 曲焕然冷笑一声道:“老前辈好大的口气啊!” 一句老前辈让本就十分介意别人说自己老的鲁万江瞬间火上心头。 就在这时,金玄灏对着鲁万江说道:“掌门,曲阁主跟陈公子他们只是为救我而来,你放他们走,我任你处置!” 说罢他就准备朝鲁万江走去,可刚走出一步便被身旁的曲焕然拉住了胳膊。 “我兄弟舍了一身修为才将你医好,且不说你这条命现在是不是你自己的,就算是你想要任人处置,也得问问我兄弟答不答应?” 金玄灏回头看了一眼曲焕然,眼中有感动,还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哈!这会儿倒惺惺相惜上了,老夫刚夸了两句,就真当自己是天纵奇才了,天才,老夫见过很多,也杀过不少。既然选择插手我鱼峰派内之事,那你们今日就都死在这里!” 鲁万江说罢,一身充斥着杀气的霸气毫无保留的倾泻开来,双眼变得赤红,身上紫袍无风自动。 金玄灏见此情形,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双眼此时变得异常坚定。 “掌门,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你最近这几年所修的长生之术,便是强迫门内年轻女弟子与你同吃丹药,并与你双修吗?” 听到金玄灏的问话,鲁万江愣了愣,短暂的愣神过后,他瞬间暴起,手持伏龙锏直冲金玄灏而去。 还站在院门处的那数十个鱼峰派的弟子听到金玄灏的问话后,皆是一脸震惊,再看到鲁万江的突然动手,他们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亦或两者都是。 第159章 四季之替 金三进屋时看到安然无恙的金玄灏后,一脸感激的跑到陈之面前。 “多谢陈公子,你这几日辛苦了,我现在就去飞狐镇上弄点酒菜,一会儿咱们好好喝一顿!” 陈之笑了笑:“喝酒的事暂时不急,还是先问问你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三闻言猛地一拍额头道:“唉,我光忙着高兴去了,哥,你到底是被谁打伤的?” 金玄灏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窗格洒在他的脸上,金灿灿一片仍旧是遮不住他满眼的愁云。 “那日与曲阁主比试结束,我便返回了鱼峰派,傍晚时分,门下弟子匆匆找到我说是掌门人跟右护法二人不知为何事争执了起来。等我赶到二人所在之地时,发现他们俩已经动手打了起来。 我连忙上前想将他二人分开,却不料他们二人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距离上次见到掌门人已经是三个月前了,那时候的他已经尽显老态,可不料一别三个月后,他老人家竟然一改颓势,重新恢复了身为一个江湖至尊的该有的神采雄威,只是他的眼中多了一丝杀气。 掌门人本就是蜀道境的高手,卫喜飞虽然近些年也已经隐隐有突破青天境步入蜀道境的迹象,但毕竟没有真正进入蜀道境,所以他很快就在对战中落了下风。也不知道卫喜飞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本以为掌门人出了气,教训一顿卫喜飞也就罢了,可没想到掌门人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竟然是奔着杀了卫喜飞去的。 卫喜飞在挨了掌门人几锏后已经丧失了还手的能力,我见势不妙上前替卫喜飞挡了掌门人的必杀一锏,可我低估了一个蜀道境高手的修为,掌门人一锏将我拍飞后,最终还是一锏砸在了卫喜飞的额头上。 紧接着他便提着伏龙锏朝我走了过来,我本来还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他老人家根本不跟我多说,径直举锏朝我砸来。我知道他肯定是杀红了眼,已经疯魔,他是掌门人,我不好还手,再者,我有自知之明,纵使还手,我也绝非他的对手,因此我没有多想,立马转身往外逃去。 可即便我拼尽全力朝远处逃去,仍旧被伏龙锏砸了几下,这几锏差点要了我的命,若不是我撑着一口气找到金三,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诸位了!” 金三闻言先是惊愕不已,后又疑惑道:“哥,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掌门人他很倚重你们两个护法的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金玄灏叹了口气道:“我跟卫喜飞是鱼峰派里他最信任的两个弟子,他老人家中年丧子,曾经一度将我二人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是大概从五年前开始,掌门人他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什么缘故,不仅对门派里的事务置之不管,还一心痴迷于长生之道,整日跟庆源城来的几个术士混迹于一处,炼丹制药。 这五年来,我们跟他见面的机会很少,以至于关系也有些疏远了。卫喜飞做了什么事惹掌门人震怒我尚不清楚,但我这几年尽心尽力,一腔热血只为了鱼峰派的发展壮大,以至于对你都疏于管教了,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还对我动手。纵然见面少,关系会变得疏远,但也不至于会变得如此疏远!” 金玄灏正感慨叹息之际,先是一声木门炸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阴沉而沧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哈哈!金玄灏,你一腔热血是为了鱼峰派还是为了鱼峰派掌门人之位啊?” 众人闻言连忙跑出屋外,一紫袍老者正站在院子里,身后站着十来人。 金玄灏见着来人后,激动地问道:“掌门,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般对我?” 紫袍老者正是鱼峰派掌门人鲁万江,他没有回答金玄灏的问话,而是先看了一眼站在金玄灏左边的曲焕然。 “想必阁下就是圣剑阁曲阁主?青天境大圆满之境,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成就,只怕是你师父也做不到?圣剑阁还真是人才辈出,仅这一点,鱼峰派就差了很多啊!如此看来,金玄灏与你战了个平手的江湖传言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听到鲁万江的话,金玄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至极。 曲焕然回道:“鲁掌门谬赞,鱼峰派底蕴深厚,门下高手林立,比起圣剑阁有过之而无不及。” 鲁万江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他就看向了金玄灏右手边的陈之。 “陈之陈公子,以己身修为将金玄灏医好如初,呵呵,他那一身伤乃老夫亲手所为,所以老夫敢断言,若是换做曲阁主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之前就听说飞宇城来了个厉害的外乡年轻人,今日一见,你着实让老夫有些意外啊!” 陈之没有理会鲁万江,因为他感受到了鲁万江眼角余光中那股炽热,而这股炽热很明显来自于身旁的董婉。 董婉作为眼角余光中的主角,她的感受比陈之来的更明显,因此她示威般的冷冷回了鲁万江一眼,然后便将头别了过去,不再看他。 鲁万江冷笑一声后,将目光转回到了金玄灏的身上。 “你知道错了吗?” 金玄灏摇了摇头:“恕我愚钝,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掌门你不惜下死手,还请明示!” 鲁万江微微眯眼道:“金玄灏,岂不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者,你先前借他人之名为自己助长声势,是看老夫已经油尽灯枯,便迫不及待的想取我而代之吗?还是说你觊觎这掌门之位已经久矣?我死了你方能当上掌门人,所以你想当掌门人就是想我死,你说你该不该杀?” 金玄灏满脸悲戚道:“掌门,我敬你如父,怎么会想你死呢?我承认,我有意去争这掌门一位,但是这能叫觊觎吗?天地且有四季之交替,何况一个江湖门派?我想做鱼峰派的掌门人不假,可我想的是能够得到你的倚重,正大光明的从你手中接过掌门之位啊!” 鲁万江呵呵一声道:“若是我可以长生呢?金玄灏,你甘心一辈子只做个鱼峰派的护法吗?” 一旁的曲焕然忍无可忍道:“鲁掌门你是老糊涂了?延年益寿无可厚非,你竟然妄想长生,你想与天地同寿,只怕是天地也不会答应!” 鲁万江闻言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气,他冷冷看着曲焕然,说道:“曲焕然,多管闲事是没有好下场的,我不介意让圣剑阁重新换个阁主!” 曲焕然冷笑一声道:“老前辈好大的口气啊!” 一句老前辈让本就十分介意别人说自己老的鲁万江瞬间火上心头。 就在这时,金玄灏对着鲁万江说道:“掌门,曲阁主跟陈公子他们只是为救我而来,你放他们走,我任你处置!” 说罢他就准备朝鲁万江走去,可刚走出一步便被身旁的曲焕然拉住了胳膊。 “我兄弟舍了一身修为才将你医好,且不说你这条命现在是不是你自己的,就算是你想要任人处置,也得问问我兄弟答不答应?” 金玄灏回头看了一眼曲焕然,眼中有感动,还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哈!这会儿倒惺惺相惜上了,老夫刚夸了两句,就真当自己是天纵奇才了,天才,老夫见过很多,也杀过不少。既然选择插手我鱼峰派内之事,那你们今日就都死在这里!” 鲁万江说罢,一身充斥着杀气的霸气毫无保留的倾泻开来,双眼变得赤红,身上紫袍无风自动。 金玄灏见此情形,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双眼此时变得异常坚定。 “掌门,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你最近这几年所修的长生之术,便是强迫门内年轻女弟子与你同吃丹药,并与你双修吗?” 听到金玄灏的问话,鲁万江愣了愣,短暂的愣神过后,他瞬间暴起,手持伏龙锏直冲金玄灏而去。 还站在院门处的那数十个鱼峰派的弟子听到金玄灏的问话后,皆是一脸震惊,再看到鲁万江的突然动手,他们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亦或两者都是。 第160章 破晓由我 鲁万江持锏砸来的一瞬间,董婉拉着陈之侧飞出去三丈远,金玄灏横枪硬接一锏,曲焕然则手持赤焰剑朝着鲁万江身侧攻去。 一声巨响过后,金玄灏连人带枪被砸进屋内,墙壁上撞出一个大窟窿,曲焕然也被鲁万江一横锏砸退数丈远。 破壁掀起的尘雾尚未散去,被金玄灏砸出的窟窿内一抹绿光乍现,春山枪从烟尘中冲出,直逼鲁万江胸门而去,与此同时,赤焰剑也卷土重来,一股炽热罡气朝着鲁万江后背激射而去。 鲁万江冷笑一声后,连出两锏,一锏挡下春山枪,一锏破去赤焰剑罡气,金玄灏与曲焕然这前后夹击一攻也仅仅是让他身上的紫袍动了动而已。 远处观战的陈之心中不禁震惊道:“这便是青天境与蜀道境之间的鸿沟么?” 金玄灏与曲焕然一击未果,并未做任何调息,十分默契的几乎同时动身,再度朝着鲁万江夹击而去。 鲁万江不慌不忙的回头对着院门处那十个鱼峰派弟子说道:“杀了陈之,女的留活口!” 这群鱼峰派弟子尚沉浸在听到掌门人与门内女弟子双修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惊当中,他们站在原处,像是没有听见鲁万江的话一样。 鲁万江见状冷哼一声,前后各刺出一锏,速度之快以至于在旁人看去,这两锏竟是同时刺出的。而这两锏较之刚才那两锏,威力更甚。 果不其然,这两锏不仅挡下了金玄灏与曲焕然的攻势,反而将他二人各自击退数丈远,再度被击回到屋内的金玄灏将房子的后墙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房屋后的白桦林在尘雾当中若隐若现。 整个房屋在接连遭受重击后,屋顶的瓦片开始悉悉索索的掉下,董婉连忙拉着陈之飞到了小院外的白桦林中,临走的时候陈之拉了金三一把,就在三人刚刚飞离小院时,整个房屋轰然倒塌,扬起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土。 原本的小院此时只剩下了一人多高的竹篱笆围墙还立在原地,金玄灏手持春山枪,以游龙一式从尘土当中冲出,翠绿色的涟漪裹挟着一股尘雾,如同一条巨龙蓄势待发。 “鱼峰派的兄弟们,鲁万江强迫你们的师姐师妹与他双修,以练邪功,妄图长生,他已经不配做我们鱼峰派的掌门人,今日唯有与之一战,方可替历经千年而不倒的鱼峰派正名!” 有了陈之的修为加成,春山枪的绿色光芒更甚从前,金玄灏说完话时,他整个人连同春山枪被一团绿色涟漪所包裹,绽放出的耀眼光芒仿似一个绿色的太阳。 而那十个鱼峰派弟子的眼神从犹犹豫豫变成了愤慨与坚定,手中的兵刃也齐齐指向了鲁万江。 门里那些为数不多的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年轻女弟子们,她们是师姐师妹,也是亲姐亲妹,其中更有可称为自己的心头至爱的人。联想到她们近几年眼中越发黯淡的神采,再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紫袍老头,这让他们心中如何不恨。 见金玄灏一而再再而三的戳破自己双修之事,鲁万江怒不可遏,他双眼变得赤红。 “临阵倒戈者最无耻!” 语罢他手持伏龙锏朝着院门处的那十个鱼峰派弟子冲了过去,伏龙锏所到之处,发出一阵阵龙吟之声。 与此同时,已经蓄力至顶峰的春山枪从金玄灏手中激射而出,如龙出游直奔鲁万江后背而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翠绿色的残影。 另一侧,一道赤红色剑罡如虹贯日般从小院上空划过,整个小院温度骤然上升,剑罡一头已经出现在鲁万江身侧,小院上空赤红色涟漪不断。 电光火石之间,鱼峰派十个弟子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他们甚至没看清伏龙锏是如何砸到自己的,胸口就炸出一团血雾,在倒下之前,这十人就已经气绝当场。 这十人武境参差不齐,但最不济者也是管城子境一段者,更有已是半步青天境者,一锏毙命,这让远处的陈之三人不由得一阵心悸。 春山枪到,赤焰剑罡亦至,鲁万江身后炸出赤绿两团光芒,巨响过后的冲击波散开时,小院四周的竹篱笆应声碎裂成齑粉,消散在空中。 鲁万江一锏将春山枪拍飞后低头看去,虽然自己挡下了那道炽热剑罡,但紫袍一角仍是出现了被烧焦的痕迹,他抬起头后转向了曲焕然的方向。 曲焕然只觉眼前一道紫色残影划过,鲁万江瞬间就出现在他身前三尺处,就在那个紫袍身影出现的一刹那,他本能的一边后退一边将赤焰剑挥出了一个满圆,以抵挡伏龙锏可能出现在任何角度的攻击。 又是一声巨响,赤焰剑果然挡下了伏龙锏一击,但伏龙锏这一击的威力实在是出乎曲焕然的预料,一阵大力裹挟着剧痛自他持剑的右手生出,很快就席卷了他的整个右臂,那股巨力至此还没有消失,直到最终狠狠地击中在他的心口上。 一口鲜血喷出,他整个人朝后倒飞出去,幸好在鲁万江出现的一刹他就选择了全速后退,因此卸去了部分伏龙锏上的磅礴之力,若是他站在原处硬接这一锏,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曲焕然在接连撞断三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后才堪堪停了下来,鲁万江一锏破去合围之势后,暂时只剩下了金玄灏孤军一人。 已经化作一堆废墟的小院上空,泛起阵阵绿色涟漪,不断有绿光炸开,震人心魄的龙吟声与撞击所生的巨响此起彼伏。一阵阵冲击波不断地四散开去,数十丈内的白桦树应声断裂,只剩下一截截残破不堪的树桩。 金玄灏游龙四式尽出,鲁万江轻松一一化解。 这一战像极了凶猫在猎食老鼠前的戏耍,鲁万江根本没有用尽全力,他看金玄灏的眼神中满是玩味,他似乎是不屑于在武力上击败金玄灏,而是要在精神上心气上彻底将他摧毁。 只不过金玄灏眼中并未流露出任何因为被戏耍而生出的无力感,反倒涌出一股愈挫愈勇的气势。 “既见夜魇,破晓由我!” 游龙五式还剩最后一式破晓,金玄灏摸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右手将春山枪依背反握,左手拈作剑指。 周身空间一阵扭曲过后,他已经出现在距地面数十丈的空中。 第160章 破晓由我 鲁万江持锏砸来的一瞬间,董婉拉着陈之侧飞出去三丈远,金玄灏横枪硬接一锏,曲焕然则手持赤焰剑朝着鲁万江身侧攻去。 一声巨响过后,金玄灏连人带枪被砸进屋内,墙壁上撞出一个大窟窿,曲焕然也被鲁万江一横锏砸退数丈远。 破壁掀起的尘雾尚未散去,被金玄灏砸出的窟窿内一抹绿光乍现,春山枪从烟尘中冲出,直逼鲁万江胸门而去,与此同时,赤焰剑也卷土重来,一股炽热罡气朝着鲁万江后背激射而去。 鲁万江冷笑一声后,连出两锏,一锏挡下春山枪,一锏破去赤焰剑罡气,金玄灏与曲焕然这前后夹击一攻也仅仅是让他身上的紫袍动了动而已。 远处观战的陈之心中不禁震惊道:“这便是青天境与蜀道境之间的鸿沟么?” 金玄灏与曲焕然一击未果,并未做任何调息,十分默契的几乎同时动身,再度朝着鲁万江夹击而去。 鲁万江不慌不忙的回头对着院门处那十个鱼峰派弟子说道:“杀了陈之,女的留活口!” 这群鱼峰派弟子尚沉浸在听到掌门人与门内女弟子双修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惊当中,他们站在原处,像是没有听见鲁万江的话一样。 鲁万江见状冷哼一声,前后各刺出一锏,速度之快以至于在旁人看去,这两锏竟是同时刺出的。而这两锏较之刚才那两锏,威力更甚。 果不其然,这两锏不仅挡下了金玄灏与曲焕然的攻势,反而将他二人各自击退数丈远,再度被击回到屋内的金玄灏将房子的后墙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房屋后的白桦林在尘雾当中若隐若现。 整个房屋在接连遭受重击后,屋顶的瓦片开始悉悉索索的掉下,董婉连忙拉着陈之飞到了小院外的白桦林中,临走的时候陈之拉了金三一把,就在三人刚刚飞离小院时,整个房屋轰然倒塌,扬起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土。 原本的小院此时只剩下了一人多高的竹篱笆围墙还立在原地,金玄灏手持春山枪,以游龙一式从尘土当中冲出,翠绿色的涟漪裹挟着一股尘雾,如同一条巨龙蓄势待发。 “鱼峰派的兄弟们,鲁万江强迫你们的师姐师妹与他双修,以练邪功,妄图长生,他已经不配做我们鱼峰派的掌门人,今日唯有与之一战,方可替历经千年而不倒的鱼峰派正名!” 有了陈之的修为加成,春山枪的绿色光芒更甚从前,金玄灏说完话时,他整个人连同春山枪被一团绿色涟漪所包裹,绽放出的耀眼光芒仿似一个绿色的太阳。 而那十个鱼峰派弟子的眼神从犹犹豫豫变成了愤慨与坚定,手中的兵刃也齐齐指向了鲁万江。 门里那些为数不多的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年轻女弟子们,她们是师姐师妹,也是亲姐亲妹,其中更有可称为自己的心头至爱的人。联想到她们近几年眼中越发黯淡的神采,再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紫袍老头,这让他们心中如何不恨。 见金玄灏一而再再而三的戳破自己双修之事,鲁万江怒不可遏,他双眼变得赤红。 “临阵倒戈者最无耻!” 语罢他手持伏龙锏朝着院门处的那十个鱼峰派弟子冲了过去,伏龙锏所到之处,发出一阵阵龙吟之声。 与此同时,已经蓄力至顶峰的春山枪从金玄灏手中激射而出,如龙出游直奔鲁万江后背而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翠绿色的残影。 另一侧,一道赤红色剑罡如虹贯日般从小院上空划过,整个小院温度骤然上升,剑罡一头已经出现在鲁万江身侧,小院上空赤红色涟漪不断。 电光火石之间,鱼峰派十个弟子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他们甚至没看清伏龙锏是如何砸到自己的,胸口就炸出一团血雾,在倒下之前,这十人就已经气绝当场。 这十人武境参差不齐,但最不济者也是管城子境一段者,更有已是半步青天境者,一锏毙命,这让远处的陈之三人不由得一阵心悸。 春山枪到,赤焰剑罡亦至,鲁万江身后炸出赤绿两团光芒,巨响过后的冲击波散开时,小院四周的竹篱笆应声碎裂成齑粉,消散在空中。 鲁万江一锏将春山枪拍飞后低头看去,虽然自己挡下了那道炽热剑罡,但紫袍一角仍是出现了被烧焦的痕迹,他抬起头后转向了曲焕然的方向。 曲焕然只觉眼前一道紫色残影划过,鲁万江瞬间就出现在他身前三尺处,就在那个紫袍身影出现的一刹那,他本能的一边后退一边将赤焰剑挥出了一个满圆,以抵挡伏龙锏可能出现在任何角度的攻击。 又是一声巨响,赤焰剑果然挡下了伏龙锏一击,但伏龙锏这一击的威力实在是出乎曲焕然的预料,一阵大力裹挟着剧痛自他持剑的右手生出,很快就席卷了他的整个右臂,那股巨力至此还没有消失,直到最终狠狠地击中在他的心口上。 一口鲜血喷出,他整个人朝后倒飞出去,幸好在鲁万江出现的一刹他就选择了全速后退,因此卸去了部分伏龙锏上的磅礴之力,若是他站在原处硬接这一锏,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曲焕然在接连撞断三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后才堪堪停了下来,鲁万江一锏破去合围之势后,暂时只剩下了金玄灏孤军一人。 已经化作一堆废墟的小院上空,泛起阵阵绿色涟漪,不断有绿光炸开,震人心魄的龙吟声与撞击所生的巨响此起彼伏。一阵阵冲击波不断地四散开去,数十丈内的白桦树应声断裂,只剩下一截截残破不堪的树桩。 金玄灏游龙四式尽出,鲁万江轻松一一化解。 这一战像极了凶猫在猎食老鼠前的戏耍,鲁万江根本没有用尽全力,他看金玄灏的眼神中满是玩味,他似乎是不屑于在武力上击败金玄灏,而是要在精神上心气上彻底将他摧毁。 只不过金玄灏眼中并未流露出任何因为被戏耍而生出的无力感,反倒涌出一股愈挫愈勇的气势。 “既见夜魇,破晓由我!” 游龙五式还剩最后一式破晓,金玄灏摸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右手将春山枪依背反握,左手拈作剑指。 周身空间一阵扭曲过后,他已经出现在距地面数十丈的空中。 第161章 青月伏龙 背靠一截断木站着的曲焕然,望着小院上空那密布的绿色涟漪,暗自咂舌道:“想不到他竟然也已经是青天境大圆满之境,看来之前的峡谷一战,他还是没有出全力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金玄灏手中的春山枪猛地炸出一团绿光,继而生出千百杆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长枪,如暴雨般朝着鲁万江激射而去。 这千百杆长枪当中只有一杆是真正的春山枪,可漫天长枪有着同样的威势,根本分不出哪一杆是真,哪一杆是假,或者说,这些长枪都是一杆真正的春山枪。 鲁万江终于收起了他那从最初动手就一直挂在嘴角的颇具玩味的笑意,显然金玄灏这破晓一式的威力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认真归认真,鲁万江脸上还是一副睥睨天下的表情,这漫天枪雨攻势再猛,也只是青天境的攻势,虽然棘手了些,但还不至于会重创已是蜀道境的自己。 翠绿枪阵眨眼便至,鲁万江猛地朝前抛出伏龙锏,伏龙锏脱手而出后迅猛地旋转起来,片刻后出现一条泛着褐色光芒的龙形涟漪,张开大嘴嘶吼着朝着枪阵扑了上去。 褐色巨龙一口便吞下数十杆翠绿长枪,长枪进入龙口后,绿色光芒减淡,直至最终化为虚无。 在吞掉第一口后,巨龙仿佛尝到了什么诱人的美味般,变得更加兴奋起来,它在枪阵中辗转腾挪,顷刻间又有数百杆翠绿长枪被它的巨口所吞。 金玄灏的脸色在长枪接连被吞没后,变得愈发惨白起来,眼前枪阵乃是他拼尽全力方才凝出,此时的他已经无力再凝出更多哪怕是一杆长枪。 随着褐色巨龙的肆意吞噬,枪阵中的长枪越来越少,小院上空的绿色涟漪逐渐被褐色涟漪所替代。 就在褐色巨龙朝着仅剩不多的那片绿色光芒狂奔而去的时候,小院上空再生异象。 鲁万江只觉周身温度骤然上升,紧接着一股滔天热浪便将他包裹了起来,他连忙收回伏龙锏,巨龙迅速回游至他身边摇曳成一个褐色的护罩。 与此同时,仅剩不多的绿色长枪也一头扎进了热浪当中。 赤红色涟漪与褐色涟漪在小院上空不断相撞,还有一小部分绿色涟漪也不断地撞向那个褐色的光罩,小院上空的爆炸声如同爆豆般不绝于耳。 随着战斗中心一阵刺耳的龙吟声发出,小院上空的各色涟漪彻底消散。 鲁万江手中的伏龙锏不知何时变成了双锏,他双眼赤红,原本还很茂盛的一头白发被彻底烧焦,身上的紫袍也变得残破不堪。 两个青天境大圆满之境与蜀道境初境的这一战,再附之游龙五式破晓一枪以及三千炎炎一剑,这场大战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江湖武者口中津津乐道之事。 鲁万江转身看向自己一身狼狈模样的始作俑者,赤焰剑的主人曲焕然,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只觉头顶一阵发凉。 随即一杆翠绿色长枪如闪电般破云而出,径直扎向鲁万江的头顶。 显然这杆枪才是春山枪的真身,而这一招才是名副其实的破晓一式。 鲁万江举锏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不少,但这一锏依旧挡住了春山枪那不可一世的一击,就在伏龙锏与春山枪刚陷入僵持之际,他又猛挥另一柄伏龙锏,重重砸在春山枪上。 春山枪被砸出一个曲度后朝着金玄灏飞了过去,金玄灏避之不及,被自己的长枪砸中,一口鲜血喷出,连人带枪坠落到离陈之几人不远处的地面上。 鲁万江没有去管金玄灏的死活,而是将手中双锏再度合二为一,然后抡起伏龙锏朝着曲焕然冲了过去。 一气使出三千炎炎的曲焕然已经没有余力再逃,鲁万江在空中几个闪现后,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前不足一丈远处,他举剑相挡。 锏剑相撞,赤焰剑被伏龙锏砸中后一同撞向曲焕然的胸口,一口鲜血喷出,顾不上胸口传来的剧痛,他咬牙一跃,径直朝着前方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他身后数十丈处传出一声巨响,数十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应声断裂。 原来鲁万江笃定曲焕然在接了一锏后会朝后退去,所以径直一锏砸向了他后退途中必经之处。却没想到曲焕然竟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不退反进,从而躲过了他这致命一击。 一击未果让鲁万江怒火丛生,身形仅是一个闪现便又出现了曲焕然的身后,然后抡起伏龙锏,重重的朝着他的后背砸了上去。 伏龙锏破空而生的声音,已经从龙吟变作了龙吼,曲焕然感受着身后那股眨眼便至的磅礴大力,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自己被伏龙锏击中骨骼寸裂的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曲焕然眼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紧接着他便被推到了一旁,此时已经力竭的他再也没有力气御空飞行,身体直直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在坠落的途中,曲焕然眼睁睁看着那个一把推开自己的身影在被伏龙锏一锏砸碎周身微弱的紫色罡气后,又被伏龙锏狠狠地砸在胸口上。 曲焕然怀着无尽的悲伤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这一锏落下,陈之必死无疑。而这一锏,本该是由他自己承受的。 鲁万江在砸了陈之一锏后,眼中抹过一丝诧异,微微皱眉后,他举起伏龙锏再度朝陈之的额头砸了上去。 “陈之!” 一声凄厉的呼喊过后,白桦林间生出一道月辉,董婉手持青月剑朝着鲁万江冲了过去。 一锏砸在陈之额头后,鲁万江转头朝董婉看了过去,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背靠一截断木站着的金玄灏,他似乎在笑。 金玄灏这一笑让鲁万江莫名有些心悸,下一刻他就彻底慌了神,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一身修为竟然如湖水决堤般倾泻而出,手中的伏龙锏好像变沉了不少,多年未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那种行将就木的暮气再度涌现出来。 青月剑的剑尖离着鲁万江已经不到三尺距离了,他想举起伏龙锏去格挡,双手却颤颤巍巍的使不上力。 片刻后,一股冰凉与麻木自他的胸口处生出,并向着他的四肢席卷而去,伏龙锏从他的手上脱落,直直坠向地面。 鲁万江低头看去,那柄看上去像一把石剑的青月剑只留下剑柄还留在外面。 一剑刺出后,董婉并未有任何迟疑,她迅速的将青月剑又抽了回来。青月剑剑身光洁如初,并未沾上鲁万江的一丝血迹。 董婉一剑刺穿了鲁万江的心脏,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但是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思考杀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抽出青月剑,她立马奔向坠落至半空的陈之,一把将他抱住后,缓缓地落在了地面上。 执掌鱼峰派四十余年的鲁万江,在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刻,没有去看刺了自己一剑的董婉,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金玄灏。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目光逐渐涣散之后,留给他的只剩一片虚无。 第161章 青月伏龙 背靠一截断木站着的曲焕然,望着小院上空那密布的绿色涟漪,暗自咂舌道:“想不到他竟然也已经是青天境大圆满之境,看来之前的峡谷一战,他还是没有出全力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金玄灏手中的春山枪猛地炸出一团绿光,继而生出千百杆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长枪,如暴雨般朝着鲁万江激射而去。 这千百杆长枪当中只有一杆是真正的春山枪,可漫天长枪有着同样的威势,根本分不出哪一杆是真,哪一杆是假,或者说,这些长枪都是一杆真正的春山枪。 鲁万江终于收起了他那从最初动手就一直挂在嘴角的颇具玩味的笑意,显然金玄灏这破晓一式的威力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认真归认真,鲁万江脸上还是一副睥睨天下的表情,这漫天枪雨攻势再猛,也只是青天境的攻势,虽然棘手了些,但还不至于会重创已是蜀道境的自己。 翠绿枪阵眨眼便至,鲁万江猛地朝前抛出伏龙锏,伏龙锏脱手而出后迅猛地旋转起来,片刻后出现一条泛着褐色光芒的龙形涟漪,张开大嘴嘶吼着朝着枪阵扑了上去。 褐色巨龙一口便吞下数十杆翠绿长枪,长枪进入龙口后,绿色光芒减淡,直至最终化为虚无。 在吞掉第一口后,巨龙仿佛尝到了什么诱人的美味般,变得更加兴奋起来,它在枪阵中辗转腾挪,顷刻间又有数百杆翠绿长枪被它的巨口所吞。 金玄灏的脸色在长枪接连被吞没后,变得愈发惨白起来,眼前枪阵乃是他拼尽全力方才凝出,此时的他已经无力再凝出更多哪怕是一杆长枪。 随着褐色巨龙的肆意吞噬,枪阵中的长枪越来越少,小院上空的绿色涟漪逐渐被褐色涟漪所替代。 就在褐色巨龙朝着仅剩不多的那片绿色光芒狂奔而去的时候,小院上空再生异象。 鲁万江只觉周身温度骤然上升,紧接着一股滔天热浪便将他包裹了起来,他连忙收回伏龙锏,巨龙迅速回游至他身边摇曳成一个褐色的护罩。 与此同时,仅剩不多的绿色长枪也一头扎进了热浪当中。 赤红色涟漪与褐色涟漪在小院上空不断相撞,还有一小部分绿色涟漪也不断地撞向那个褐色的光罩,小院上空的爆炸声如同爆豆般不绝于耳。 随着战斗中心一阵刺耳的龙吟声发出,小院上空的各色涟漪彻底消散。 鲁万江手中的伏龙锏不知何时变成了双锏,他双眼赤红,原本还很茂盛的一头白发被彻底烧焦,身上的紫袍也变得残破不堪。 两个青天境大圆满之境与蜀道境初境的这一战,再附之游龙五式破晓一枪以及三千炎炎一剑,这场大战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江湖武者口中津津乐道之事。 鲁万江转身看向自己一身狼狈模样的始作俑者,赤焰剑的主人曲焕然,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只觉头顶一阵发凉。 随即一杆翠绿色长枪如闪电般破云而出,径直扎向鲁万江的头顶。 显然这杆枪才是春山枪的真身,而这一招才是名副其实的破晓一式。 鲁万江举锏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不少,但这一锏依旧挡住了春山枪那不可一世的一击,就在伏龙锏与春山枪刚陷入僵持之际,他又猛挥另一柄伏龙锏,重重砸在春山枪上。 春山枪被砸出一个曲度后朝着金玄灏飞了过去,金玄灏避之不及,被自己的长枪砸中,一口鲜血喷出,连人带枪坠落到离陈之几人不远处的地面上。 鲁万江没有去管金玄灏的死活,而是将手中双锏再度合二为一,然后抡起伏龙锏朝着曲焕然冲了过去。 一气使出三千炎炎的曲焕然已经没有余力再逃,鲁万江在空中几个闪现后,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前不足一丈远处,他举剑相挡。 锏剑相撞,赤焰剑被伏龙锏砸中后一同撞向曲焕然的胸口,一口鲜血喷出,顾不上胸口传来的剧痛,他咬牙一跃,径直朝着前方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他身后数十丈处传出一声巨响,数十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应声断裂。 原来鲁万江笃定曲焕然在接了一锏后会朝后退去,所以径直一锏砸向了他后退途中必经之处。却没想到曲焕然竟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不退反进,从而躲过了他这致命一击。 一击未果让鲁万江怒火丛生,身形仅是一个闪现便又出现了曲焕然的身后,然后抡起伏龙锏,重重的朝着他的后背砸了上去。 伏龙锏破空而生的声音,已经从龙吟变作了龙吼,曲焕然感受着身后那股眨眼便至的磅礴大力,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自己被伏龙锏击中骨骼寸裂的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曲焕然眼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紧接着他便被推到了一旁,此时已经力竭的他再也没有力气御空飞行,身体直直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在坠落的途中,曲焕然眼睁睁看着那个一把推开自己的身影在被伏龙锏一锏砸碎周身微弱的紫色罡气后,又被伏龙锏狠狠地砸在胸口上。 曲焕然怀着无尽的悲伤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这一锏落下,陈之必死无疑。而这一锏,本该是由他自己承受的。 鲁万江在砸了陈之一锏后,眼中抹过一丝诧异,微微皱眉后,他举起伏龙锏再度朝陈之的额头砸了上去。 “陈之!” 一声凄厉的呼喊过后,白桦林间生出一道月辉,董婉手持青月剑朝着鲁万江冲了过去。 一锏砸在陈之额头后,鲁万江转头朝董婉看了过去,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背靠一截断木站着的金玄灏,他似乎在笑。 金玄灏这一笑让鲁万江莫名有些心悸,下一刻他就彻底慌了神,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一身修为竟然如湖水决堤般倾泻而出,手中的伏龙锏好像变沉了不少,多年未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那种行将就木的暮气再度涌现出来。 青月剑的剑尖离着鲁万江已经不到三尺距离了,他想举起伏龙锏去格挡,双手却颤颤巍巍的使不上力。 片刻后,一股冰凉与麻木自他的胸口处生出,并向着他的四肢席卷而去,伏龙锏从他的手上脱落,直直坠向地面。 鲁万江低头看去,那柄看上去像一把石剑的青月剑只留下剑柄还留在外面。 一剑刺出后,董婉并未有任何迟疑,她迅速的将青月剑又抽了回来。青月剑剑身光洁如初,并未沾上鲁万江的一丝血迹。 董婉一剑刺穿了鲁万江的心脏,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但是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思考杀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抽出青月剑,她立马奔向坠落至半空的陈之,一把将他抱住后,缓缓地落在了地面上。 执掌鱼峰派四十余年的鲁万江,在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刻,没有去看刺了自己一剑的董婉,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金玄灏。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目光逐渐涣散之后,留给他的只剩一片虚无。 第162章 金三的烦恼 董婉走出屋外时,院子里的银杏树在大风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金黄色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然后飘落在地面上,堆成厚厚的一层。 深秋的风已经不似初秋那般温柔,愈发暴躁的同时带上了彻骨的寒意,远处的山上,枯黄中还夹杂着些许没有被秋风吹散尽的红色。 她低头算了下日子,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六天了。正想着时,院子的门被推开了,她抬头看去,金三拎着一个餐盒走了进来。 金三瞧见董婉正站在屋檐下,便笑着问道:“董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董婉笑了笑回道:“已经睡了很久了,你去镇上了?” 金三点点头道:“吃了几天的粗粮了,我怕姑娘你没胃口,因此便去镇上买了只烧鸡。” 董婉摇摇头道:“我吃得惯粗粮,不必如此麻烦的!” 金三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前的台阶下。 “陈公子还是没有醒吗?” “没有。” 三个月前的那场大战,陈之为了救曲焕然,以身挡锏结结实实挨了鲁万江两锏。当时在场的众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料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虽然保住了性命,他也因为那蜀道境的两锏而陷入了昏迷当中,被伏龙锏砸出可见白骨的皮肉外伤已经逐渐恢复,可他依旧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曲焕然已经带着小樱返回了飞宇城,金玄灏将他们二人带到自己离飞狐镇不远的家中养伤,这一养便是三个月的时间。 刚开始的时候,董婉看着躺在床上的陈之,经常焦虑的睡不着也吃不下,随着日子久了,她心中也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 她经常安慰自己,在塞伦岛那么久自己都坚持下来了,那还是在自己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的情况下,如今他就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只要他还活着,就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金三扯下一只鸡腿递给董婉,董婉笑着说了声谢谢后接过鸡腿吃了起来。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了一阵喊声。 “金爷,金爷!” 金三听到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放下鸡腿就跑了出去。 院门外站着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为首一人看到金三后,连忙对着他招了招手。 金三一脸不悦的走了过去。 “我告诉你们几个,以后在这个地方不许喊我金爷,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那我们喊你什么啊?” “随便,金哥,金兄,喊金三都行,总之不能喊金爷。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为首一人嘿嘿一笑道:“金!” 看到金三正瞪着自己,那人连忙挠了挠头,也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个爷字:“金,金哥,喊了好几年了,喊习惯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改的。” 金三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人凑到他的面前接着说道:“镇上新开了一家场子!” 没等他说完,金三就摇摇头说:“我不去!你们要玩自己去!” “金哥,要是一般场子我肯定不会来叫你的,这次的不一样,咱们镇上的没几个人,来的全是放马城里的公子哥,技术不咋滴,身上银子还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场子啊!” 金三闻言嘴上没有说话,但从眼中可以看出他明显有些心动了。 “走金哥,你整天待在家里不无聊吗?” 金三搓了搓手,正准备打开院门时他又停了下来。 “算了,我不去了,你们去!还有,你们最近也别来找我了!” 院门外几人失望的摇了摇头后,转身离开了小院。几人边走边嘟囔。 “真是奇了怪了,这飞狐镇公认的赌瘾第一人怎么说不赌就不赌了!” “我看十有八九跟那姑娘有关,金三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 “那就更奇怪了,这金三之前不是说自己对女色不感兴趣,还时常告诫咱们几个色字头上一把刀,刮骨夺命不留痕吗?”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不说了,他不去咱们去,少他一个分钱的咱们还能多赢一点!” 金三回到屋里时,董婉已经将一只鸡腿吃的差不多了,她对着金三笑了笑说道:“陈之有我照顾就够了,你不必整日陪着的,你朋友找你去玩,你安心去玩就好!” 金三扯下一块鸡肉放进嘴中,用力的嚼了嚼,像是要借此压住自己的赌瘾般。 “他们找我除了赌也没别的事,我答应过我哥以后要好好做人,所以以后我得尽量少跟他们来往。” 看着金三跟自己赌瘾较劲儿的模样,董婉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挺有毅力的嘛!” 金三抬起头,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何为人们口中所说的笑靥如花,还是那种不可方物,世间少有的漂亮花儿。 这一刻,他心中因为想赌而没有去赌生出的无名火与纠结竟然散去大半,冷静下来的他心中却又怦怦乱跳起来,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上的陈之,乱跳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他低下头去,以往自己最爱吃的烤鸡此时变得淡而无味不说,心口还时不时的揪一下,有点酸,有点痛。 傍晚时分,金玄灏回家了一趟,他先是帮陈之换了药,然后又把脉查探了一下陈之体内的气息。 “陈之恢复的很好,体内的气息也没有之前那般紊乱了,看样子,醒来也就是最近的事了!” 听到金玄灏的话,董婉心中松了口气。 金三走到金玄灏身前,问道:“哥,晚上就在家里休息,明天再回去!” 金玄灏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是收岁贡的日子,我一会儿要去放马城里见几个人,就不多留了。金三,我平日里忙,陈之跟董姑娘就靠你照顾了,你一定要尽心尽力,董姑娘想吃什么要用什么,你就立马去镇上买,镇上没有就去放马城买,不要舍不得花钱,你要知道你哥的命都是陈之救的,就算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不能有一丝犹豫!” 金三点头道:“哥,我知道的!” 董婉帮陈之拉了拉被角,然后回过头对金玄灏说道:“金三他已经对我们很照顾了,金掌门你门里事务繁多,不必操心这里,有事的话我会找你的。” 在鲁万江与卫喜飞都死了后,金玄灏在众望所归之下顺利地当上了鱼峰派的掌门人。 再三叮嘱金三一定要好好照顾陈之跟董婉后,金玄灏就离开了,临走前他给了金三一沓银票。 夜已经深了,董婉早已在陈之身边睡下,而金三则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口,看着院子里银杏树在月光下的影子,一把把黑色的小扇子在微风中不断地晃动着。 “赌坊里这会儿肯定正热闹着,他们几个这会儿肯定赢了不少了,我这会儿出去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心中刚生出去赌的念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董婉的倩影,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已让他心中生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情愫。 “她已经睡着了?哥说陈之最近就会醒来,要是他醒了,他们就该走了,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她能记得我多久呢?” 对于金三来说,今晚注定是难以入眠的一晚。 第162章 金三的烦恼 董婉走出屋外时,院子里的银杏树在大风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金黄色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然后飘落在地面上,堆成厚厚的一层。 深秋的风已经不似初秋那般温柔,愈发暴躁的同时带上了彻骨的寒意,远处的山上,枯黄中还夹杂着些许没有被秋风吹散尽的红色。 她低头算了下日子,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六天了。正想着时,院子的门被推开了,她抬头看去,金三拎着一个餐盒走了进来。 金三瞧见董婉正站在屋檐下,便笑着问道:“董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董婉笑了笑回道:“已经睡了很久了,你去镇上了?” 金三点点头道:“吃了几天的粗粮了,我怕姑娘你没胃口,因此便去镇上买了只烧鸡。” 董婉摇摇头道:“我吃得惯粗粮,不必如此麻烦的!” 金三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前的台阶下。 “陈公子还是没有醒吗?” “没有。” 三个月前的那场大战,陈之为了救曲焕然,以身挡锏结结实实挨了鲁万江两锏。当时在场的众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料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虽然保住了性命,他也因为那蜀道境的两锏而陷入了昏迷当中,被伏龙锏砸出可见白骨的皮肉外伤已经逐渐恢复,可他依旧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曲焕然已经带着小樱返回了飞宇城,金玄灏将他们二人带到自己离飞狐镇不远的家中养伤,这一养便是三个月的时间。 刚开始的时候,董婉看着躺在床上的陈之,经常焦虑的睡不着也吃不下,随着日子久了,她心中也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 她经常安慰自己,在塞伦岛那么久自己都坚持下来了,那还是在自己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的情况下,如今他就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只要他还活着,就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金三扯下一只鸡腿递给董婉,董婉笑着说了声谢谢后接过鸡腿吃了起来。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了一阵喊声。 “金爷,金爷!” 金三听到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放下鸡腿就跑了出去。 院门外站着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为首一人看到金三后,连忙对着他招了招手。 金三一脸不悦的走了过去。 “我告诉你们几个,以后在这个地方不许喊我金爷,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那我们喊你什么啊?” “随便,金哥,金兄,喊金三都行,总之不能喊金爷。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为首一人嘿嘿一笑道:“金!” 看到金三正瞪着自己,那人连忙挠了挠头,也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个爷字:“金,金哥,喊了好几年了,喊习惯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改的。” 金三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人凑到他的面前接着说道:“镇上新开了一家场子!” 没等他说完,金三就摇摇头说:“我不去!你们要玩自己去!” “金哥,要是一般场子我肯定不会来叫你的,这次的不一样,咱们镇上的没几个人,来的全是放马城里的公子哥,技术不咋滴,身上银子还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场子啊!” 金三闻言嘴上没有说话,但从眼中可以看出他明显有些心动了。 “走金哥,你整天待在家里不无聊吗?” 金三搓了搓手,正准备打开院门时他又停了下来。 “算了,我不去了,你们去!还有,你们最近也别来找我了!” 院门外几人失望的摇了摇头后,转身离开了小院。几人边走边嘟囔。 “真是奇了怪了,这飞狐镇公认的赌瘾第一人怎么说不赌就不赌了!” “我看十有八九跟那姑娘有关,金三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 “那就更奇怪了,这金三之前不是说自己对女色不感兴趣,还时常告诫咱们几个色字头上一把刀,刮骨夺命不留痕吗?”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不说了,他不去咱们去,少他一个分钱的咱们还能多赢一点!” 金三回到屋里时,董婉已经将一只鸡腿吃的差不多了,她对着金三笑了笑说道:“陈之有我照顾就够了,你不必整日陪着的,你朋友找你去玩,你安心去玩就好!” 金三扯下一块鸡肉放进嘴中,用力的嚼了嚼,像是要借此压住自己的赌瘾般。 “他们找我除了赌也没别的事,我答应过我哥以后要好好做人,所以以后我得尽量少跟他们来往。” 看着金三跟自己赌瘾较劲儿的模样,董婉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挺有毅力的嘛!” 金三抬起头,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何为人们口中所说的笑靥如花,还是那种不可方物,世间少有的漂亮花儿。 这一刻,他心中因为想赌而没有去赌生出的无名火与纠结竟然散去大半,冷静下来的他心中却又怦怦乱跳起来,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上的陈之,乱跳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他低下头去,以往自己最爱吃的烤鸡此时变得淡而无味不说,心口还时不时的揪一下,有点酸,有点痛。 傍晚时分,金玄灏回家了一趟,他先是帮陈之换了药,然后又把脉查探了一下陈之体内的气息。 “陈之恢复的很好,体内的气息也没有之前那般紊乱了,看样子,醒来也就是最近的事了!” 听到金玄灏的话,董婉心中松了口气。 金三走到金玄灏身前,问道:“哥,晚上就在家里休息,明天再回去!” 金玄灏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是收岁贡的日子,我一会儿要去放马城里见几个人,就不多留了。金三,我平日里忙,陈之跟董姑娘就靠你照顾了,你一定要尽心尽力,董姑娘想吃什么要用什么,你就立马去镇上买,镇上没有就去放马城买,不要舍不得花钱,你要知道你哥的命都是陈之救的,就算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不能有一丝犹豫!” 金三点头道:“哥,我知道的!” 董婉帮陈之拉了拉被角,然后回过头对金玄灏说道:“金三他已经对我们很照顾了,金掌门你门里事务繁多,不必操心这里,有事的话我会找你的。” 在鲁万江与卫喜飞都死了后,金玄灏在众望所归之下顺利地当上了鱼峰派的掌门人。 再三叮嘱金三一定要好好照顾陈之跟董婉后,金玄灏就离开了,临走前他给了金三一沓银票。 夜已经深了,董婉早已在陈之身边睡下,而金三则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口,看着院子里银杏树在月光下的影子,一把把黑色的小扇子在微风中不断地晃动着。 “赌坊里这会儿肯定正热闹着,他们几个这会儿肯定赢了不少了,我这会儿出去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心中刚生出去赌的念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董婉的倩影,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已让他心中生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情愫。 “她已经睡着了?哥说陈之最近就会醒来,要是他醒了,他们就该走了,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她能记得我多久呢?” 对于金三来说,今晚注定是难以入眠的一晚。 第163章 平安不易 金玄灏从放马城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并没有直接返回鱼峰派,而是去了鱼峰派附近一个叫油坊沟的镇上。 穿过一个曲折的小巷,又经过一片竹林,他最终在一个偏僻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在确认周围没有人后,金玄灏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院门后轻轻走了进去。 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走到了窗子边。月光正盛,纵是午夜,房间里的景象依旧一览无余。 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惨白的月光映在女子的脸上,更衬出女子的美艳动人。她双眼紧闭,是睡熟的模样,微蹙的眉头却像是正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梦魇。 金玄灏站在窗口看了片刻后便转身走下了台阶,朝着院门处走去,可没走出几步,他就转身走了回去,这次他没有再去窗边,而是径直推开了大门。 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熟睡的女子被瞬间惊醒。 “谁?” 金玄灏没有说话,他安静的走到女子睡觉的那间屋子里。 被开门声惊醒的女子看到月光下那张熟悉的脸庞后,心中松了口气,被她拉起簇拥在胸前的被子也顺势放了下去,一片春光乍现。 “灏哥,我好想你啊!” 说罢她顾不得秋夜的寒意,连衣服都没披,就那样光着脚跑向了金玄灏,然后紧紧将他抱住。 金玄灏搂住女子的后背,轻轻的抚摸着,柔软,光滑,还有些冰凉。 “灏哥,你交待我的事,我都已经完成了,以后我就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金玄灏依旧没有说话,他抱起女子将她放在床上,并帮她盖上被子。 女子瞧见金玄灏的举动,再加上他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的她眼中早已泛出了泪花。 “灏哥,你是不要我了吗?当初在庆源城的时候,你说只要我能成功让鲁万江与卫喜飞反目,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的啊!你知道鲁万江那张老脸让我有多恶心吗?还有卫喜飞,为了让他倾心于我,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们俩死后,我就一直盼着你来找我,这一等就是三个月,我连梦里都在忍受着鲁万江的折磨,终于等到你来了,你却要这样对我?” 说罢,她擦了一把眼泪,然后一把扯下自己的抹胸,一头扎进了金玄灏的怀中,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 “你摸到了吗?有多少个伤痕,我就被鲁万江折磨了多少个夜晚,灏哥,我不求别的,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你可以娶妻,可以生子,但是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金玄灏轻轻抚摸着女子胸前的伤痕,女子总算是停止了抽泣,随着他继续的抚摸,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忍不住喘息一声后,她闭上双眼并将头仰了起来。 那两瓣红唇微微颤抖着,此刻的她,多想他吻一吻自己。 屋内的月光变得有些淡了,应是有浮云遮住了月亮。金玄灏低头再看了一眼那张美艳娇人的脸庞,他伸出双指在她心脏的位置轻轻一弹。 女子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她来不及再看一眼这个让她爱又让她恨的男子,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他用被子裹着她的尸体,从房间里走出,纵身一跃跃到了小院后的大山上,将她埋在了一片白桦林中。 女子是三年前金玄灏从庆源城带到放马城的,她深爱着他,为了留在他的身边,她听从他的安排,先去接近卫喜飞,并成功让卫喜飞喜欢上了自己。 紧接着她又恰如其分的出现在鲁万江的视线当中,适逢鲁万江正浸淫于双修之术中,她主动将自己送入了他的虎口当中。 之后她又创造机会,让卫喜飞撞破鲁万江与自己双修一事,这才有了三个月前卫喜飞暴怒找上鲁万江,并最终死在鲁万江伏龙锏下一事。 这个世上,能让两个男人反目成仇的,除了权力与金钱,还有就是女人,亘古不变。 若说金玄灏对女子没有一丝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除去她替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忍受了那么多折磨,单说她本身,这样一个如月似花的女子,又如何不让人心动。 但奈何她身上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乃是关乎他生死的秘密,她若活着,他不敢保证她能守口如瓶,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让她永远闭嘴了。 在返回鱼峰派的路上,金玄灏心中反问自己,若自己是卫喜飞,会不会也中了这离间之计,想了很久他也不是很确定。女子的死只让他心疼了一阵,但却让他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 成大事者,需远离女色!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并不大,却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距离金玄灏上次给陈之换药,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躺在床上的陈之气色看上去已经与常人无异,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董婉本来是很喜欢下雪天的,她觉得雪有着雨的安逸跟云的灵动。可眼下这场没有陈之站在身边一起看的雪,让她心中莫名觉得烦闷起来。 金三吃过午饭便迎着风雪出去了,董婉知道他肯定又去镇上买吃的去了。在一起相处了四个多月的时间,董婉已经将金三当成了朋友看待,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别的味道。 董婉不是木头人,她当然也看出来了金三的变化,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希望陈之能早些醒来,金三的变化虽然不至于让她觉得厌恶,但让她着实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她就起身来到屋外准备透透气,刚出屋门就看到头上落满积雪的金三拎着餐盒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金三这次带回来的有一只烧鹅,还有卤牛肉,另外还买了一包花生米,他将餐盒里的东西取出放在桌子上后,又从腰后取下一只酒葫芦。 “这大雪天最适合喝酒了,你也喝点暖暖身子,我专门给你打的拐枣酒,这酒不烈,镇上的不常喝酒的女子也能喝上二两。” 说罢他倒了一碗酒放到董婉面前,笑着说道:“你尝尝!” 见他冒着风雪从镇上带回来的酒菜,董婉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因此便端起酒碗,浅浅尝了一口。 “嗯,确实不错,还有股淡淡的甜味!” “嘿嘿!董姑娘你觉得不错就好,这酒是用拐枣酿的,酿好以后又将拐枣泡在里面,因此有股拐枣的甜味!” 一口酒喝了下去,董婉只觉烧鹅卤肉的味道也变得浓郁了起来。 金三一边讲着自己在飞狐镇上的见闻,一边将烧鹅身上好吃少骨的地方撕下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她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 一连几碗酒下肚,董婉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心中久久萦绕不散的愁绪也淡去不少,她心中不由得感叹道,酒还真是解忧的好东西,她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金三,你哥叫金玄灏,天玄无穷而地灏荡荡,你父母给你哥取了这么霸气一个名字,怎么到你这儿就给你取了个金三的名字呢?” 金三闻言讪讪一笑道:“董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上面还有个二哥,我其实排行老三。大哥叫金玄灏,二哥叫金震宇,二哥他只活到六岁就害了恶疾死了,大哥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后来遇到一个算命的跟我爹娘讲,说寻常人家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不宜取太大的名字,名字起的大了,家里底蕴不够镇不住,容易遭天妒。因此,我出生以后,我爹干脆就按照我的排行,给我取了个金三这个名字。说来也怪,我从小就比我两个哥哥身体好,虽然现如今没多大成就,倒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大灾。” 董婉闻言点点头道:“世上事,平安二字最难求,最不易!” 第163章 平安不易 金玄灏从放马城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并没有直接返回鱼峰派,而是去了鱼峰派附近一个叫油坊沟的镇上。 穿过一个曲折的小巷,又经过一片竹林,他最终在一个偏僻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在确认周围没有人后,金玄灏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院门后轻轻走了进去。 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走到了窗子边。月光正盛,纵是午夜,房间里的景象依旧一览无余。 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惨白的月光映在女子的脸上,更衬出女子的美艳动人。她双眼紧闭,是睡熟的模样,微蹙的眉头却像是正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梦魇。 金玄灏站在窗口看了片刻后便转身走下了台阶,朝着院门处走去,可没走出几步,他就转身走了回去,这次他没有再去窗边,而是径直推开了大门。 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熟睡的女子被瞬间惊醒。 “谁?” 金玄灏没有说话,他安静的走到女子睡觉的那间屋子里。 被开门声惊醒的女子看到月光下那张熟悉的脸庞后,心中松了口气,被她拉起簇拥在胸前的被子也顺势放了下去,一片春光乍现。 “灏哥,我好想你啊!” 说罢她顾不得秋夜的寒意,连衣服都没披,就那样光着脚跑向了金玄灏,然后紧紧将他抱住。 金玄灏搂住女子的后背,轻轻的抚摸着,柔软,光滑,还有些冰凉。 “灏哥,你交待我的事,我都已经完成了,以后我就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金玄灏依旧没有说话,他抱起女子将她放在床上,并帮她盖上被子。 女子瞧见金玄灏的举动,再加上他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的她眼中早已泛出了泪花。 “灏哥,你是不要我了吗?当初在庆源城的时候,你说只要我能成功让鲁万江与卫喜飞反目,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的啊!你知道鲁万江那张老脸让我有多恶心吗?还有卫喜飞,为了让他倾心于我,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们俩死后,我就一直盼着你来找我,这一等就是三个月,我连梦里都在忍受着鲁万江的折磨,终于等到你来了,你却要这样对我?” 说罢,她擦了一把眼泪,然后一把扯下自己的抹胸,一头扎进了金玄灏的怀中,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 “你摸到了吗?有多少个伤痕,我就被鲁万江折磨了多少个夜晚,灏哥,我不求别的,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你可以娶妻,可以生子,但是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金玄灏轻轻抚摸着女子胸前的伤痕,女子总算是停止了抽泣,随着他继续的抚摸,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忍不住喘息一声后,她闭上双眼并将头仰了起来。 那两瓣红唇微微颤抖着,此刻的她,多想他吻一吻自己。 屋内的月光变得有些淡了,应是有浮云遮住了月亮。金玄灏低头再看了一眼那张美艳娇人的脸庞,他伸出双指在她心脏的位置轻轻一弹。 女子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她来不及再看一眼这个让她爱又让她恨的男子,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他用被子裹着她的尸体,从房间里走出,纵身一跃跃到了小院后的大山上,将她埋在了一片白桦林中。 女子是三年前金玄灏从庆源城带到放马城的,她深爱着他,为了留在他的身边,她听从他的安排,先去接近卫喜飞,并成功让卫喜飞喜欢上了自己。 紧接着她又恰如其分的出现在鲁万江的视线当中,适逢鲁万江正浸淫于双修之术中,她主动将自己送入了他的虎口当中。 之后她又创造机会,让卫喜飞撞破鲁万江与自己双修一事,这才有了三个月前卫喜飞暴怒找上鲁万江,并最终死在鲁万江伏龙锏下一事。 这个世上,能让两个男人反目成仇的,除了权力与金钱,还有就是女人,亘古不变。 若说金玄灏对女子没有一丝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除去她替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忍受了那么多折磨,单说她本身,这样一个如月似花的女子,又如何不让人心动。 但奈何她身上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乃是关乎他生死的秘密,她若活着,他不敢保证她能守口如瓶,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让她永远闭嘴了。 在返回鱼峰派的路上,金玄灏心中反问自己,若自己是卫喜飞,会不会也中了这离间之计,想了很久他也不是很确定。女子的死只让他心疼了一阵,但却让他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 成大事者,需远离女色!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并不大,却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距离金玄灏上次给陈之换药,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躺在床上的陈之气色看上去已经与常人无异,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董婉本来是很喜欢下雪天的,她觉得雪有着雨的安逸跟云的灵动。可眼下这场没有陈之站在身边一起看的雪,让她心中莫名觉得烦闷起来。 金三吃过午饭便迎着风雪出去了,董婉知道他肯定又去镇上买吃的去了。在一起相处了四个多月的时间,董婉已经将金三当成了朋友看待,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别的味道。 董婉不是木头人,她当然也看出来了金三的变化,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希望陈之能早些醒来,金三的变化虽然不至于让她觉得厌恶,但让她着实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她就起身来到屋外准备透透气,刚出屋门就看到头上落满积雪的金三拎着餐盒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金三这次带回来的有一只烧鹅,还有卤牛肉,另外还买了一包花生米,他将餐盒里的东西取出放在桌子上后,又从腰后取下一只酒葫芦。 “这大雪天最适合喝酒了,你也喝点暖暖身子,我专门给你打的拐枣酒,这酒不烈,镇上的不常喝酒的女子也能喝上二两。” 说罢他倒了一碗酒放到董婉面前,笑着说道:“你尝尝!” 见他冒着风雪从镇上带回来的酒菜,董婉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因此便端起酒碗,浅浅尝了一口。 “嗯,确实不错,还有股淡淡的甜味!” “嘿嘿!董姑娘你觉得不错就好,这酒是用拐枣酿的,酿好以后又将拐枣泡在里面,因此有股拐枣的甜味!” 一口酒喝了下去,董婉只觉烧鹅卤肉的味道也变得浓郁了起来。 金三一边讲着自己在飞狐镇上的见闻,一边将烧鹅身上好吃少骨的地方撕下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她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 一连几碗酒下肚,董婉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心中久久萦绕不散的愁绪也淡去不少,她心中不由得感叹道,酒还真是解忧的好东西,她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金三,你哥叫金玄灏,天玄无穷而地灏荡荡,你父母给你哥取了这么霸气一个名字,怎么到你这儿就给你取了个金三的名字呢?” 金三闻言讪讪一笑道:“董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上面还有个二哥,我其实排行老三。大哥叫金玄灏,二哥叫金震宇,二哥他只活到六岁就害了恶疾死了,大哥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后来遇到一个算命的跟我爹娘讲,说寻常人家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不宜取太大的名字,名字起的大了,家里底蕴不够镇不住,容易遭天妒。因此,我出生以后,我爹干脆就按照我的排行,给我取了个金三这个名字。说来也怪,我从小就比我两个哥哥身体好,虽然现如今没多大成就,倒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大灾。” 董婉闻言点点头道:“世上事,平安二字最难求,最不易!” 第164章 独照之 董婉跟金三将酒葫芦中的拐枣酒喝完的时候,桌上的菜还剩下很多。 金三见董婉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他站起身说道:“董姑娘,要不要我再去镇上打点酒?” 董婉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喝好了,金三,桌上的剩菜就有劳你收拾了,我出去透透气。” 金三连忙点头道:“你去,这我来收拾!” 董婉出门时,雪比刚才大了许多,有了酒意的加持,心中烦闷一扫而光,漫天大雪再度变作了她心中最爱之物。 呼出一口酒气,风也不是那么冷了,她从台阶走下,径直走到了大雪当中。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冰凉凉,却很温柔。 她抬起头朝天空看去,漫天雪花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雪的尽头是什么呢?” 二十多年来,她从未在看雪的时候发出过这样的疑问,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想法才会多了些。 此时的风更大了些,雪花在小院里肆意的打着旋儿,像是飞舞着的白蝶。 “雪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右手轻轻一挥,青月剑从屋内飞出,她握住青月剑后纵身跃起,冲进了漫天的雪幕中。 跟着青月剑出来的还有金三,他来到屋外时,董婉已经提剑跃到了半空之上,几个瞬息过后,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漫天大雪当中。 金三痴痴望着天,继而一股自卑与心酸涌上心头,她这样的女子,自己此生也只能仰望了,恰如此时这般。 董婉经过的地方,雪花被一股磅礴之力搅动,随着她逆流而上,像是一道白色的龙卷风,也像是一条奔腾着的白色巨龙。 在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终于走完了茫茫雪幕,冲破了厚厚的云层,出现在她面前的仍旧是高高的天空,只不过此时的天空之上,再无浮云遮盖,远处是如同大海一般的湛蓝,湛蓝的天空中,有一轮艳阳,光芒万丈。 “原来太阳从未消失,只是被遮住了而已!” 董婉沐浴在金色的阳光当中,惬意的感受着初春时方能感受到的那股温暖,下一刻,青月剑略显冰凉的剑柄让她猛然想起,自己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雪。 她低头看着脚下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云层,若非从那里上来,她绝对想不到云层之下是漫天落白,就跟她在小院里,根本想象不到大雪的尽头竟然是艳阳高照一样。 突然,她脑海中出现一句诗。 “星海遮去彤彤日,唯有天人独照之。” 她将这句诗默念两遍后,心中豁然开朗起来,紧接着她闭上了眼,她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开天见日的契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完全入定的董婉心中突然发出一声金石敲击之声,她睁开了双眼,此时她手中的青月剑周身所萦绕的剑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充沛。 她嘴角微微上扬道:“剑二成矣!” 下一刻,她斜提青月剑,连人带剑一头扎进了脚下的云层当中,在重新回到漫天雪幕当中时,她举起青月剑对着天空轻轻一划。 迟迟不见董婉归来的金三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心,他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天空,突然,天空之上异象横生。 随着一抹金光的出现,原本一片乌沉的天空竟然出现一道长约三里地,宽约数十丈的裂缝,万丈光芒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将小院以及小院附近的大山照亮。 漫天雪花与绚烂阳光共存一处,金三一时间有些恍惚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握剑回到院中,笑嘻嘻的问他道:“金三,我厉害?” 金三这才回过神,原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这奇异一幕竟是她一手所为。他再看向她的眼神中,除了已经存在了很久的倾慕,还多了满满的崇拜。 天上那道裂缝中有青色的剑气在不断地萦绕着,足足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剑气才逐渐散去,天空再度合拢,天地间又只剩下了漫天的大雪,再也见不到一丝阳光。 百里外的鱼峰派的一座高阁里,金玄灏面朝自家的方向站着,尽管隔着很远,但自家小院上空的那一丝异动他还是清晰的感应到了。 “他醒了吗?” 将门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金玄灏匆匆赶回了家。 走进小院时,董婉跟金三正在屋檐下坐着,两人面前生了一大盆火。 “哥,你回来了!” 金玄灏点点头道:“嗯,你们怎么不在屋里烤火?外面风这么大。” 金三回道:“烧的柴火有烟雾,怕呛着陈公子,因此我俩就在外面生的火。” 董婉笑着说道:“外面其实也还好,不是很冷。” 金玄灏走到二人面前,将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 “董姑娘,陈之还是没醒吗?” 董婉摇了摇头:“还没呢!” 金玄灏闻言有些疑惑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问道:“今日没有外人到这里来,你们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金三摇摇头道:“没有啊,怎么了哥?” “方才在鱼峰派察觉到这儿有异动,我还以为是陈之醒来了呢!” 董婉闻言笑而不语,金三则一脸感慨的说道:“哥,你也感应到了吗?刚才董姑娘一剑将天空劈出一道大口子,我们晒了半天的太阳呢!” 金玄灏听到此话,一脸震惊的看向董婉。 “董姑娘,你又升境了?” 董婉笑了笑回道:“嗯,我运气比较好,悟出了一剑后,竟然连武境也提升了不少!” 金玄灏啧啧两声道:“先前听曲阁主说董姑娘剑道天赋异禀,武境升境神速,不瞒你说,我当时想着你一个姑娘,天赋再高能高到哪去,升境再快又能快到什么样。现在想来终究是我肤浅了,董姑娘你的天赋,实在是让我有些自惭形秽啊!我看不要几年,咱们固圣国就要出一位年轻的女剑仙了!” 发自内心的称赞男子都乐意听,更何况董婉一个女子,听了金玄灏的赞叹后,她口中谦虚的说着金掌门过奖了,脸上跟心中都是一样的乐开了花。 在陪着董婉烤了会儿火后,金玄灏准备回鱼峰派了,临走前,他又嘱咐起金三来。 “金三,我问过你飞狐镇上的那几个朋友,他们说你最近几个月都没有跟他们去赌坊了,也没有跟他们喝酒了,你表现的很好。但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等到陈之醒了,你好好去玩,我绝对不会怪你的。下个月就到腊月了,到时候我估计要更忙些,我没时间回来,你要好好照顾陈之跟董姑娘。” “你放心哥,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其实如今的金三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金三了,有多余的时间他宁愿待在董婉身边,而不是在赌桌上。 金玄灏迎着大雪离开了小院,走出不远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眼神有些复杂。 第164章 独照之 董婉跟金三将酒葫芦中的拐枣酒喝完的时候,桌上的菜还剩下很多。 金三见董婉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他站起身说道:“董姑娘,要不要我再去镇上打点酒?” 董婉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喝好了,金三,桌上的剩菜就有劳你收拾了,我出去透透气。” 金三连忙点头道:“你去,这我来收拾!” 董婉出门时,雪比刚才大了许多,有了酒意的加持,心中烦闷一扫而光,漫天大雪再度变作了她心中最爱之物。 呼出一口酒气,风也不是那么冷了,她从台阶走下,径直走到了大雪当中。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冰凉凉,却很温柔。 她抬起头朝天空看去,漫天雪花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雪的尽头是什么呢?” 二十多年来,她从未在看雪的时候发出过这样的疑问,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想法才会多了些。 此时的风更大了些,雪花在小院里肆意的打着旋儿,像是飞舞着的白蝶。 “雪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右手轻轻一挥,青月剑从屋内飞出,她握住青月剑后纵身跃起,冲进了漫天的雪幕中。 跟着青月剑出来的还有金三,他来到屋外时,董婉已经提剑跃到了半空之上,几个瞬息过后,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漫天大雪当中。 金三痴痴望着天,继而一股自卑与心酸涌上心头,她这样的女子,自己此生也只能仰望了,恰如此时这般。 董婉经过的地方,雪花被一股磅礴之力搅动,随着她逆流而上,像是一道白色的龙卷风,也像是一条奔腾着的白色巨龙。 在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终于走完了茫茫雪幕,冲破了厚厚的云层,出现在她面前的仍旧是高高的天空,只不过此时的天空之上,再无浮云遮盖,远处是如同大海一般的湛蓝,湛蓝的天空中,有一轮艳阳,光芒万丈。 “原来太阳从未消失,只是被遮住了而已!” 董婉沐浴在金色的阳光当中,惬意的感受着初春时方能感受到的那股温暖,下一刻,青月剑略显冰凉的剑柄让她猛然想起,自己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雪。 她低头看着脚下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云层,若非从那里上来,她绝对想不到云层之下是漫天落白,就跟她在小院里,根本想象不到大雪的尽头竟然是艳阳高照一样。 突然,她脑海中出现一句诗。 “星海遮去彤彤日,唯有天人独照之。” 她将这句诗默念两遍后,心中豁然开朗起来,紧接着她闭上了眼,她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开天见日的契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完全入定的董婉心中突然发出一声金石敲击之声,她睁开了双眼,此时她手中的青月剑周身所萦绕的剑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充沛。 她嘴角微微上扬道:“剑二成矣!” 下一刻,她斜提青月剑,连人带剑一头扎进了脚下的云层当中,在重新回到漫天雪幕当中时,她举起青月剑对着天空轻轻一划。 迟迟不见董婉归来的金三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心,他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天空,突然,天空之上异象横生。 随着一抹金光的出现,原本一片乌沉的天空竟然出现一道长约三里地,宽约数十丈的裂缝,万丈光芒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将小院以及小院附近的大山照亮。 漫天雪花与绚烂阳光共存一处,金三一时间有些恍惚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握剑回到院中,笑嘻嘻的问他道:“金三,我厉害?” 金三这才回过神,原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这奇异一幕竟是她一手所为。他再看向她的眼神中,除了已经存在了很久的倾慕,还多了满满的崇拜。 天上那道裂缝中有青色的剑气在不断地萦绕着,足足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剑气才逐渐散去,天空再度合拢,天地间又只剩下了漫天的大雪,再也见不到一丝阳光。 百里外的鱼峰派的一座高阁里,金玄灏面朝自家的方向站着,尽管隔着很远,但自家小院上空的那一丝异动他还是清晰的感应到了。 “他醒了吗?” 将门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金玄灏匆匆赶回了家。 走进小院时,董婉跟金三正在屋檐下坐着,两人面前生了一大盆火。 “哥,你回来了!” 金玄灏点点头道:“嗯,你们怎么不在屋里烤火?外面风这么大。” 金三回道:“烧的柴火有烟雾,怕呛着陈公子,因此我俩就在外面生的火。” 董婉笑着说道:“外面其实也还好,不是很冷。” 金玄灏走到二人面前,将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 “董姑娘,陈之还是没醒吗?” 董婉摇了摇头:“还没呢!” 金玄灏闻言有些疑惑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问道:“今日没有外人到这里来,你们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金三摇摇头道:“没有啊,怎么了哥?” “方才在鱼峰派察觉到这儿有异动,我还以为是陈之醒来了呢!” 董婉闻言笑而不语,金三则一脸感慨的说道:“哥,你也感应到了吗?刚才董姑娘一剑将天空劈出一道大口子,我们晒了半天的太阳呢!” 金玄灏听到此话,一脸震惊的看向董婉。 “董姑娘,你又升境了?” 董婉笑了笑回道:“嗯,我运气比较好,悟出了一剑后,竟然连武境也提升了不少!” 金玄灏啧啧两声道:“先前听曲阁主说董姑娘剑道天赋异禀,武境升境神速,不瞒你说,我当时想着你一个姑娘,天赋再高能高到哪去,升境再快又能快到什么样。现在想来终究是我肤浅了,董姑娘你的天赋,实在是让我有些自惭形秽啊!我看不要几年,咱们固圣国就要出一位年轻的女剑仙了!” 发自内心的称赞男子都乐意听,更何况董婉一个女子,听了金玄灏的赞叹后,她口中谦虚的说着金掌门过奖了,脸上跟心中都是一样的乐开了花。 在陪着董婉烤了会儿火后,金玄灏准备回鱼峰派了,临走前,他又嘱咐起金三来。 “金三,我问过你飞狐镇上的那几个朋友,他们说你最近几个月都没有跟他们去赌坊了,也没有跟他们喝酒了,你表现的很好。但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等到陈之醒了,你好好去玩,我绝对不会怪你的。下个月就到腊月了,到时候我估计要更忙些,我没时间回来,你要好好照顾陈之跟董姑娘。” “你放心哥,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其实如今的金三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金三了,有多余的时间他宁愿待在董婉身边,而不是在赌桌上。 金玄灏迎着大雪离开了小院,走出不远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眼神有些复杂。 第165章 圣剑阁来客 圣剑阁的腊月倒没有那么忙,曲焕然给阁里想回家过年的弟子放了假,阁里人少了,事情也少了,再加上他已经在年中的时候收了岁贡,别家掌门人这会儿正忙得热火朝天,他反倒显得十分悠然自在。 初五早上,他亲自跑了一趟,将前几日就已经买好的新年礼物送到了珊瑚镇,在小樱家吃了一顿饭后,他便回了圣剑阁。 圣剑阁门前的那条大街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街上的摊贩一个挨着一个,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曲焕然低着头朝前走着,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放马城。 “陈之你应该醒了?醒了就早点回来,我还等着你们一起过年呢?” 正想着时,身前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头一看,竟是飞宇城城主李文章。 “曲阁主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曲焕然笑着回道:“原来是城主啊,我在想一位朋友,一时失了神,让你见笑了。城主今日怎么有功夫到这来了,采办年货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李文章闻言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是那四体不勤之人,实不相瞒,我今日是专门来找老弟你的!” 曲焕然与李文章是旧识,他俩还未当上圣剑阁阁主跟飞宇城城主时就已经认识了,而且关系还不错,因此见面时也经常打趣说笑。 听到李文章说是专门来找自己的,曲焕然收起脸上的笑意,一脸认真的问道:“城主找我有什么事?” 李文章见状笑着说道:“老弟你别紧张,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对圣剑阁向往已久,想让我带着他去圣剑阁参观一下。怎么样曲阁主,方便不方便?” 曲焕然这才注意到李文章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能让城主称为朋友的年轻人,那必然是身世显赫的世家公子,既然城主没有主动开口介绍,那他自然也不会蠢到主动去问。 “我当什么事呢?这还值当城主你先来找我一趟吗?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想看随时去看就是了,圣剑阁里还有人能拦你不成?” 李文章拍了拍曲焕然的肩膀说道:“这不是想着有你带路方便一些嘛!若是我自己去了,你手下弟子肯定会觉得拘束,若是我想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岂不是为难他们?” 曲焕然哦了一声道:“城主你想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啊,你提前跟我说说,也省的我到时候为难。” “哈哈,比方说曲阁主你的房间,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你藏的小娇妻,岂不是很尴尬?” “城主你几时见到我藏有小娇妻了,且不说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就算是有女人,也不会藏起来的,我会大大方方让你看的!” “呵呵!那我等着喝你喜酒的那天,曲阁主,你带我们去阁里参观参观!” “二位请!” 曲焕然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李文章身后的年轻人,这一眼他总算看清了他的样貌。 之前可从未有一个男子会因为样貌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英俊的男子他见过不少,包括他自己也是常人眼中十分英俊之人。 可眼前的男子实在是过于英俊了,除了眉宇间那股与寻常男子相近的英朗之气,他的脸上还多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此外就是他看上去显得有些过于清瘦了。 李文章与曲焕然并肩而行,两人在聊着彼此的近况,只不过在曲焕然的内心深处,仍旧在思考着从身后那个男子的脸上看到的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 直到走到圣剑阁大门前的台阶下,他终于想明白了。 他那异常出众的长相,用俊俏来形容要比英俊更加贴切,那股独有的味道是如同女子般温柔的味道。 曲焕然心中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之前听别人说过的,男子女相又阴柔的人往往都有着异常的癖好。一想到这儿,他不禁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我得离他远一点!” 曲焕然带着李文贵二人在先是在青石广场边看了会儿弟子们练剑,然后准备带他们去后院看看。 “曲阁主,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已经有二十五六岁了?” “嗯,曲某今年二十五,但生日已过,已经开始吃二十六岁的饭了!” “呵呵,曲老弟正值青春啊,我记得当初你师父还托老城主给你介绍对象,老城主给你介绍了四个还是五个来着,后来怎么没动静了?老城主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啊!” “嗨,这都是陈年往事了,难为李城主你还记得。老城主介绍的姑娘都是极好的,是曲某配不上!” “老弟你太谦虚了,你这样的人物,莫说飞宇城里了,整个固圣国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暗中倾心于你呀!唉,可惜老夫膝下无女,不然的话,我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哈哈!” 曲焕然心中有些纳闷,为何今日李文章会对自己的婚姻之事如此关心,但他也不好明问,权当他是作为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李城主说笑了,曲某有几斤几两我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婚姻一事既在人,也在天,缘分不够,一切都是枉然!” 李文章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年轻男子突然开口说道:“曲阁主,你莫非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沙哑中还有一股掩盖不住的阴柔,如同他的样貌一般。 曲焕然闻言一脸震惊的朝着男子看了过去,眼中还带着一丝怒火,李文章在一旁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显然,男子的话有些过于冒犯了。 只不过男子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他毫不示弱的盯着曲焕然的双眼,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不屑。 这么一对视,倒是曲焕然率先败下阵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于是干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男子见状也示弱道:“曲阁主,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有些口无遮拦,若是惹恼了你,你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曲焕然头都没抬,摆了摆手道:“无妨!” 说罢他立马朝前走了两步,与李文章跟男子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这句无妨是他给李文章的面子,而不是他真的觉得无妨。 李文章看着曲焕然的背影,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吃瘪的模样,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动身前,李文章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男子,那眼神仿似在说你不要再欺负他了一般。年轻男子不为所动,反而扬起下巴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有了男子的唐突在先,曲焕然老早就开始在心里准备着,若是他想去藏剑楼参观时该想什么法子拒绝他,毕竟那里是圣剑阁的禁地,本门弟子都少有人能进去,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但他又不好直接拒绝,毕竟得顾及李文章的面子。 从前广场,他们三人最终来到了藏剑楼前。在曲焕然介绍了那里是藏剑楼后,男子竟然出乎意料的只是站在楼下看了看,并未提出要进楼去看的要求,曲焕然心里深深的松了口气。 尽管曲焕然掩饰的很好,男子似乎还是看出了他心思,他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道:“今日劳烦曲阁主了,李城主,我们回去!” 换作以往,不管李文章带着何人到圣剑阁来,曲焕然肯定会出言挽留的,但今日不同往时,他恨不得眼前两人早点离去,于是他一言不发的低头看着地面。 没留归没留,曲焕然还是一路将他二人送到了圣剑阁外,临出门时,那男子本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青石广场,却不料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李文章连忙上前将男子扶起:“您没事?” 男子站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吃痛道:“不行,脚崴了!李城主,你去找顶轿子!” “好,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找轿子!” 见男子狼狈摔倒,曲焕然只觉心中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更是压都压不住,这一幕刚好被转过头的男子看在眼里。 男子一把拉住李文章道:“算了,李城主,不用找轿子了,你背我回去!” 李文章闻言啊了一声道:“我,我恐怕不敢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背着您,万一有个闪失,我可不好交代啊,我还是给您找顶轿子!” “也是哦,李城主你都七十多了,是不敢让你背,那要不你让曲阁主背我一程!” 说罢,他直接将手指向了曲焕然。 “我凭什么背?”,曲焕然后退一步,一脸鄙夷的说道。 男子瞪了瞪眼道:“你堂堂一个圣剑阁阁主,帮一下别人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帮?再说了,又不是非背不可,李城主都说给你找轿子了!” “谁让你笑话我?” “你哪只眼看到我笑话你了?” “敢做不敢认是?圣剑阁阁主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能管了别人笑不笑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在笑你,再说了,我笑是因为我想到开心的事了!” “呵呵,就算你不是笑我,那我脚崴了,让你帮忙背一下又怎么了?你怕什么?” “我天不怕地不怕,我会怕什么?不想背就是不想背,小子,就算你是李城主的朋友,你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哟哟,曲阁主生气了啊,你也不像李城主说的那般稳重内敛嘛!我知道了,你是看我生的俊俏所以不好意思背我,看来我之前说的没错,你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听了男子的话,曲焕然像吞了苍蝇般难受,他怒不可遏地握起拳头朝着男子走了过去。 “阴阳怪气,今日让你看看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旁的李文章见状立马上前拦住曲焕然,说道:“曲老弟,消消气,消消气,我这朋友太过顽皮了点,你不要放在心上!” 曲焕然无奈道:“李城主,这叫顽皮吗?这简直是无赖,不可理喻!” 李文章身后的男子闻言气哄哄的说道:“狗咬狗,我无赖,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文章无奈的回头看了男子一眼,心想你可别再拱火了,哪知曲焕然听了男子的话后竟然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男子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我若是再跟你斗下去,就真成了无赖对泼皮。你不是想让我背吗?我背你就是,小子,你还敢不敢让我背!” “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曲焕然拉开李文章的手,径直走到男子面前,然后背过身去伏下身子,男子见状也不再啰嗦直接就趴在了他的背上。 “背去哪里?” “背我到李城主府里即……” 男子一个“可”字尚未出口,曲焕然就瞬间跃起,直冲云霄而去。 “曲老弟,可不敢伤人啊!” 李文章看着那道身影越飞越高,脸上满是担忧与不安。 疾风尖啸着呼面而过,男子低头看去,地面上的人已如蝼蚁般大小,可曲焕然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刻,他有些慌了,搂住曲焕然肩膀的双手也更加用力了些。 “你要背我去哪?你快放我下去!” 曲焕然仿似没听见一般,反而更加快速的朝上飞去。 “曲焕然,你放我下去!” “嘿嘿,我猜的没错,娘娘腔的男人果然怕高,是你让我背你的,吓死你可不赖不着我!” 头顶的云层近在咫尺,男子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一眼看罢,一阵晕厥感袭来。 “曲焕然,你放我下去,我求求你了,你放我下去!” 曲焕然仍旧不为所动。 “曲焕然,曲阁主,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求你放我下去!” 此时两人已经身处云层当中,男子不住地哀求着,但曲焕然似乎是铁了心要背着他飞到天外去一般。 又往上飞了一阵后,男子这会儿的告饶声已经变成了哭腔,曲焕然也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停下时,后脖一阵发痒。 男子竟然将嘴贴在了他的脖子上,曲焕然一句恶心尚未骂出口,便龇牙咧嘴的叫了出来。 忍无可忍的男子竟然一口咬在了曲焕然的脖子上。 曲焕然勃然大怒道:“竖子找死!” 说罢他使劲儿一拉,将男子双手拉离自己的肩膀,再一推,男子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曲焕然低头看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暗喜道:“这下不吓死你才怪!” 可下一瞬,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男子的发簪被大风吹掉,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荡着,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慌乱,眼角不断有泪涌出,身上本就因为宽大而显得不合身的衣衫被大风吹的左右摆动,时不时的勾勒出一阵起伏。 曲焕然心中一惊,后知后觉的他猛然想起,刚才在圣剑阁门前,他因摔倒与自己斗嘴时,声音已不再沙哑,他明明是一副女子嗓音,只是自己当时正在气头上而忽略了这一点。 这下再朝他看去,他那玲珑身段,婉约模样,以及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柔弱,无不说明着一件事。 正在空中往下坠落的,其实是一位女子。 想到这里,曲焕然脑中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他立马朝着女子冲了上去。 他将她拉住时,她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虚弱的说道:“曲焕然,我恨你!”,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仅被他拉住双手的女子身体在大风中不断地晃动着,他只得将她横抱在怀中朝地面飞去。 曲焕然落在李府院中时,李文章还没有回家,李夫人看着他以及他怀中的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与震惊。 “曲阁主,你对公主做什么了?” 曲焕然终于知道了怀中女子的身份,难怪李文章会对她如此恭敬,原来是固圣国的公主。 稍稍稳了稳心神后,他将怀中女子抱进屋里,放在了一张椅子上。 李夫人一脸担忧的问道:“曲阁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曲焕然讪讪一笑道:“她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歇歇就好了!” 李夫人还准备问的时候,他连忙跑出屋子,纵身跃到空中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李府。 看了看不远处的圣剑阁,曲焕然立马调转了个方向。 “不能回圣剑阁,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第165章 圣剑阁来客 圣剑阁的腊月倒没有那么忙,曲焕然给阁里想回家过年的弟子放了假,阁里人少了,事情也少了,再加上他已经在年中的时候收了岁贡,别家掌门人这会儿正忙得热火朝天,他反倒显得十分悠然自在。 初五早上,他亲自跑了一趟,将前几日就已经买好的新年礼物送到了珊瑚镇,在小樱家吃了一顿饭后,他便回了圣剑阁。 圣剑阁门前的那条大街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街上的摊贩一个挨着一个,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曲焕然低着头朝前走着,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放马城。 “陈之你应该醒了?醒了就早点回来,我还等着你们一起过年呢?” 正想着时,身前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头一看,竟是飞宇城城主李文章。 “曲阁主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曲焕然笑着回道:“原来是城主啊,我在想一位朋友,一时失了神,让你见笑了。城主今日怎么有功夫到这来了,采办年货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李文章闻言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是那四体不勤之人,实不相瞒,我今日是专门来找老弟你的!” 曲焕然与李文章是旧识,他俩还未当上圣剑阁阁主跟飞宇城城主时就已经认识了,而且关系还不错,因此见面时也经常打趣说笑。 听到李文章说是专门来找自己的,曲焕然收起脸上的笑意,一脸认真的问道:“城主找我有什么事?” 李文章见状笑着说道:“老弟你别紧张,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对圣剑阁向往已久,想让我带着他去圣剑阁参观一下。怎么样曲阁主,方便不方便?” 曲焕然这才注意到李文章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能让城主称为朋友的年轻人,那必然是身世显赫的世家公子,既然城主没有主动开口介绍,那他自然也不会蠢到主动去问。 “我当什么事呢?这还值当城主你先来找我一趟吗?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想看随时去看就是了,圣剑阁里还有人能拦你不成?” 李文章拍了拍曲焕然的肩膀说道:“这不是想着有你带路方便一些嘛!若是我自己去了,你手下弟子肯定会觉得拘束,若是我想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岂不是为难他们?” 曲焕然哦了一声道:“城主你想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啊,你提前跟我说说,也省的我到时候为难。” “哈哈,比方说曲阁主你的房间,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你藏的小娇妻,岂不是很尴尬?” “城主你几时见到我藏有小娇妻了,且不说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就算是有女人,也不会藏起来的,我会大大方方让你看的!” “呵呵!那我等着喝你喜酒的那天,曲阁主,你带我们去阁里参观参观!” “二位请!” 曲焕然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李文章身后的年轻人,这一眼他总算看清了他的样貌。 之前可从未有一个男子会因为样貌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英俊的男子他见过不少,包括他自己也是常人眼中十分英俊之人。 可眼前的男子实在是过于英俊了,除了眉宇间那股与寻常男子相近的英朗之气,他的脸上还多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此外就是他看上去显得有些过于清瘦了。 李文章与曲焕然并肩而行,两人在聊着彼此的近况,只不过在曲焕然的内心深处,仍旧在思考着从身后那个男子的脸上看到的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 直到走到圣剑阁大门前的台阶下,他终于想明白了。 他那异常出众的长相,用俊俏来形容要比英俊更加贴切,那股独有的味道是如同女子般温柔的味道。 曲焕然心中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之前听别人说过的,男子女相又阴柔的人往往都有着异常的癖好。一想到这儿,他不禁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我得离他远一点!” 曲焕然带着李文贵二人在先是在青石广场边看了会儿弟子们练剑,然后准备带他们去后院看看。 “曲阁主,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已经有二十五六岁了?” “嗯,曲某今年二十五,但生日已过,已经开始吃二十六岁的饭了!” “呵呵,曲老弟正值青春啊,我记得当初你师父还托老城主给你介绍对象,老城主给你介绍了四个还是五个来着,后来怎么没动静了?老城主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啊!” “嗨,这都是陈年往事了,难为李城主你还记得。老城主介绍的姑娘都是极好的,是曲某配不上!” “老弟你太谦虚了,你这样的人物,莫说飞宇城里了,整个固圣国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暗中倾心于你呀!唉,可惜老夫膝下无女,不然的话,我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哈哈!” 曲焕然心中有些纳闷,为何今日李文章会对自己的婚姻之事如此关心,但他也不好明问,权当他是作为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李城主说笑了,曲某有几斤几两我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婚姻一事既在人,也在天,缘分不够,一切都是枉然!” 李文章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年轻男子突然开口说道:“曲阁主,你莫非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沙哑中还有一股掩盖不住的阴柔,如同他的样貌一般。 曲焕然闻言一脸震惊的朝着男子看了过去,眼中还带着一丝怒火,李文章在一旁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显然,男子的话有些过于冒犯了。 只不过男子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他毫不示弱的盯着曲焕然的双眼,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不屑。 这么一对视,倒是曲焕然率先败下阵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于是干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男子见状也示弱道:“曲阁主,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有些口无遮拦,若是惹恼了你,你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曲焕然头都没抬,摆了摆手道:“无妨!” 说罢他立马朝前走了两步,与李文章跟男子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这句无妨是他给李文章的面子,而不是他真的觉得无妨。 李文章看着曲焕然的背影,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吃瘪的模样,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动身前,李文章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男子,那眼神仿似在说你不要再欺负他了一般。年轻男子不为所动,反而扬起下巴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有了男子的唐突在先,曲焕然老早就开始在心里准备着,若是他想去藏剑楼参观时该想什么法子拒绝他,毕竟那里是圣剑阁的禁地,本门弟子都少有人能进去,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但他又不好直接拒绝,毕竟得顾及李文章的面子。 从前广场,他们三人最终来到了藏剑楼前。在曲焕然介绍了那里是藏剑楼后,男子竟然出乎意料的只是站在楼下看了看,并未提出要进楼去看的要求,曲焕然心里深深的松了口气。 尽管曲焕然掩饰的很好,男子似乎还是看出了他心思,他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道:“今日劳烦曲阁主了,李城主,我们回去!” 换作以往,不管李文章带着何人到圣剑阁来,曲焕然肯定会出言挽留的,但今日不同往时,他恨不得眼前两人早点离去,于是他一言不发的低头看着地面。 没留归没留,曲焕然还是一路将他二人送到了圣剑阁外,临出门时,那男子本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青石广场,却不料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李文章连忙上前将男子扶起:“您没事?” 男子站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吃痛道:“不行,脚崴了!李城主,你去找顶轿子!” “好,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找轿子!” 见男子狼狈摔倒,曲焕然只觉心中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更是压都压不住,这一幕刚好被转过头的男子看在眼里。 男子一把拉住李文章道:“算了,李城主,不用找轿子了,你背我回去!” 李文章闻言啊了一声道:“我,我恐怕不敢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背着您,万一有个闪失,我可不好交代啊,我还是给您找顶轿子!” “也是哦,李城主你都七十多了,是不敢让你背,那要不你让曲阁主背我一程!” 说罢,他直接将手指向了曲焕然。 “我凭什么背?”,曲焕然后退一步,一脸鄙夷的说道。 男子瞪了瞪眼道:“你堂堂一个圣剑阁阁主,帮一下别人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帮?再说了,又不是非背不可,李城主都说给你找轿子了!” “谁让你笑话我?” “你哪只眼看到我笑话你了?” “敢做不敢认是?圣剑阁阁主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能管了别人笑不笑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在笑你,再说了,我笑是因为我想到开心的事了!” “呵呵,就算你不是笑我,那我脚崴了,让你帮忙背一下又怎么了?你怕什么?” “我天不怕地不怕,我会怕什么?不想背就是不想背,小子,就算你是李城主的朋友,你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哟哟,曲阁主生气了啊,你也不像李城主说的那般稳重内敛嘛!我知道了,你是看我生的俊俏所以不好意思背我,看来我之前说的没错,你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听了男子的话,曲焕然像吞了苍蝇般难受,他怒不可遏地握起拳头朝着男子走了过去。 “阴阳怪气,今日让你看看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旁的李文章见状立马上前拦住曲焕然,说道:“曲老弟,消消气,消消气,我这朋友太过顽皮了点,你不要放在心上!” 曲焕然无奈道:“李城主,这叫顽皮吗?这简直是无赖,不可理喻!” 李文章身后的男子闻言气哄哄的说道:“狗咬狗,我无赖,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文章无奈的回头看了男子一眼,心想你可别再拱火了,哪知曲焕然听了男子的话后竟然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男子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我若是再跟你斗下去,就真成了无赖对泼皮。你不是想让我背吗?我背你就是,小子,你还敢不敢让我背!” “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曲焕然拉开李文章的手,径直走到男子面前,然后背过身去伏下身子,男子见状也不再啰嗦直接就趴在了他的背上。 “背去哪里?” “背我到李城主府里即……” 男子一个“可”字尚未出口,曲焕然就瞬间跃起,直冲云霄而去。 “曲老弟,可不敢伤人啊!” 李文章看着那道身影越飞越高,脸上满是担忧与不安。 疾风尖啸着呼面而过,男子低头看去,地面上的人已如蝼蚁般大小,可曲焕然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刻,他有些慌了,搂住曲焕然肩膀的双手也更加用力了些。 “你要背我去哪?你快放我下去!” 曲焕然仿似没听见一般,反而更加快速的朝上飞去。 “曲焕然,你放我下去!” “嘿嘿,我猜的没错,娘娘腔的男人果然怕高,是你让我背你的,吓死你可不赖不着我!” 头顶的云层近在咫尺,男子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一眼看罢,一阵晕厥感袭来。 “曲焕然,你放我下去,我求求你了,你放我下去!” 曲焕然仍旧不为所动。 “曲焕然,曲阁主,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求你放我下去!” 此时两人已经身处云层当中,男子不住地哀求着,但曲焕然似乎是铁了心要背着他飞到天外去一般。 又往上飞了一阵后,男子这会儿的告饶声已经变成了哭腔,曲焕然也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停下时,后脖一阵发痒。 男子竟然将嘴贴在了他的脖子上,曲焕然一句恶心尚未骂出口,便龇牙咧嘴的叫了出来。 忍无可忍的男子竟然一口咬在了曲焕然的脖子上。 曲焕然勃然大怒道:“竖子找死!” 说罢他使劲儿一拉,将男子双手拉离自己的肩膀,再一推,男子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曲焕然低头看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暗喜道:“这下不吓死你才怪!” 可下一瞬,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男子的发簪被大风吹掉,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荡着,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慌乱,眼角不断有泪涌出,身上本就因为宽大而显得不合身的衣衫被大风吹的左右摆动,时不时的勾勒出一阵起伏。 曲焕然心中一惊,后知后觉的他猛然想起,刚才在圣剑阁门前,他因摔倒与自己斗嘴时,声音已不再沙哑,他明明是一副女子嗓音,只是自己当时正在气头上而忽略了这一点。 这下再朝他看去,他那玲珑身段,婉约模样,以及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柔弱,无不说明着一件事。 正在空中往下坠落的,其实是一位女子。 想到这里,曲焕然脑中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他立马朝着女子冲了上去。 他将她拉住时,她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虚弱的说道:“曲焕然,我恨你!”,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仅被他拉住双手的女子身体在大风中不断地晃动着,他只得将她横抱在怀中朝地面飞去。 曲焕然落在李府院中时,李文章还没有回家,李夫人看着他以及他怀中的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与震惊。 “曲阁主,你对公主做什么了?” 曲焕然终于知道了怀中女子的身份,难怪李文章会对她如此恭敬,原来是固圣国的公主。 稍稍稳了稳心神后,他将怀中女子抱进屋里,放在了一张椅子上。 李夫人一脸担忧的问道:“曲阁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曲焕然讪讪一笑道:“她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歇歇就好了!” 李夫人还准备问的时候,他连忙跑出屋子,纵身跃到空中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李府。 看了看不远处的圣剑阁,曲焕然立马调转了个方向。 “不能回圣剑阁,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第166章 立春 放马城里自上次大雪过后,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雪,许是正月初一就是立春的缘故,临近春节的这几天变得格外晴朗,气候也暖和了许多。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大年三十,晌午时分,金玄灏回了一趟家,他带了些放马城里很难买到的南方新鲜南方瓜果。 “哥,今年还是不在家里过年吗?” “不了,本想着等陈之醒了,让你们三个一起去鱼峰派里过年,眼下这情况你们也走不成,唉,你一会儿去镇上多买点菜,好好跟董姑娘过个年!” “嗯!” 陪着董婉在屋里坐了会儿后,金玄灏便起身准备返回鱼峰派,临走前他又给金三留了些银两。 金三一直将他送到屋外,他走到院子中央时,突然停了下来。 “金三,这桃树是什么时候种的?” 金三挠了挠头道:“嗯,前几日去镇上时,在铁匠吴中家门前看到的,我见长的不错,就买了下来。” 金玄灏点了点头后,朝着院角那株新种的桃树走了过去。 桃树有成年男子胳膊粗细,算上顶上的细梢差不多有一丈来高,光秃秃的枝丫上,尚未有绿叶发芽,却已经结满了拇指大小的花苞。 他伸手摸了摸离得最近的那朵粉白的花苞,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后,转身走出了院子,边走边沉吟道。 “东风引得花复开,此春终究非故春!” 他想起了庆源城的桃花林,那个被他亲手杀掉又亲手葬了的女子,曾经就站在那一片桃花林中,笑着问他,自己与桃花孰美? 屋内的董婉坐在床边,她轻轻抚摸着陈之的手。 “桃花都要开了,你快些醒来!” 金三靠在门上静静看着那一树花苞,那日听董婉说她最喜欢的就是桃花,他第二天就跑遍了飞狐镇,终于找见了一株看上去不错的桃树。 虽然金玄灏不在家里过年,但金三觉得过年还是得有过年的气氛,他搬来梯子,取出前天就托人写好的对联。 听到动静的董婉走到屋外,一边帮着端浆糊,一边帮金三看对联有没有贴整齐,贴好对联后,金三又忙着挂起了灯笼。等到这一切做好,小院里也终于有了新春的氛围。 董婉站在桃树下望着红灯笼与红对联,眉头间依旧有愁云萦绕,但那几抹鲜红还是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一幕让金三看的如痴如醉,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想着,要是陈之永远不会醒来就好了,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自私的想法。 因为他觉得,要是他醒了,她会笑的更开心! 午后睡了一阵的董婉,刚起来时就看到金三提着整整四餐盒饭菜走了回来,他还带了上次买的拐枣酒,只不过董婉今日不想喝酒,只浅浅喝了一杯便没有再喝了。 天尚未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飞狐镇方向的天际就传来一阵阵闪光,轰隆声不断。此刻的飞狐镇上应是烟火璀璨,热闹非凡。 “金三,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哦!” 金三哦了一声后回了自己的屋里,原本还想陪着董婉守岁的他此时有些失望。他躺在床上,透过窗户还能看见飞狐镇上空的闪光,心里有些烦躁,他干脆拉过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知不觉间金三已经睡熟了,跟董婉在一起生活的这几个月让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金爷!金哥!” 金三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几个黑影吓了他一大跳,他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们怎么跑到我家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一人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道:“我们翻院墙进来的,好久没看到金哥了,今日又是除夕夜,哥几个就想着来见见你,哪知你这么早就睡了!” “哎呀,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我不赌了,你们快走,我睡得正香呢!” “呵呵,金哥,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来找你去赌的,纯粹是哥几个想你了,想跟你喝点酒,你看饭菜跟酒我们都带来了!” 金三看着床前站着的几人,心中一阵感动,他们或许不是人们口中说的好人,但绝对算得上是自己的好兄弟。 他掀开自己的被子,示意那人将饭菜直接放到床上,就在那人将饭菜放下后,他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妥。 “董姑娘还在隔壁睡着呢,咱们喝酒动静太大,会吵着她休息的!” “那怎么办金哥?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唉!” 金三挠了挠头后,咬咬牙道:“我跟你们去镇上喝,几个月没跟哥几个在一起玩了,实不相瞒,我也非常想念大家啊!” 几人闻言一阵欢呼雀跃,金三立马向他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们会意后立刻安静了下来,金三穿好衣靴后,带着几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那几人进院的时候,董婉就已经知道了,她知道他们是金三的朋友因此也就没有多管。在听到金三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了,她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金三对她的好她心里十分清楚,她没有跟他明说让他不必如此,是怕他难过,但她也不想因此就成了他的羁绊。 飞狐镇上空的烟花一直绽放到午夜,当天际再无闪光与轰隆声传来时,董婉才堪堪睡下。 新春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格照进屋子里,董婉已经醒了,但没有完全醒好,她也懒得睁开眼睛。与往日一样,她翻了个身,手自然而然的朝着陈之的胸膛伸了过去。 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这次什么都没摸着,她心头一震,随即睁大了眼睛。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她先惊后喜。 顾不得披上外套,她赤脚跑了出去。 初春的太阳格外温柔,像一汪金色的湖水,洒在门前的台阶上,洒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波光粼粼。 院子东南角的那株桃树上,花苞已经完全绽放,满树的桃花,满树的粉红。 陈之站在桃树下,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她撅了噘嘴,瞬间就红了眼眶。 一阵微风拂过,陈之迈着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抱住。 “本来想陪你多睡会儿的,可躺的太久了,身上酸的很,就先起来了!” 董婉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她的嘴巴依旧撅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陈之低头吻了吻她,微笑着说道:“没事了!” 董婉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使劲儿蹭了蹭,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泪痕已经被他的衣衫擦干。 “你伤口还疼吗?” 陈之摇了摇头:“不疼了,婉儿,我看门上贴有对联,已经过年了吗?” “今日是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还有,今日立春!” 第166章 立春 放马城里自上次大雪过后,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雪,许是正月初一就是立春的缘故,临近春节的这几天变得格外晴朗,气候也暖和了许多。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大年三十,晌午时分,金玄灏回了一趟家,他带了些放马城里很难买到的南方新鲜南方瓜果。 “哥,今年还是不在家里过年吗?” “不了,本想着等陈之醒了,让你们三个一起去鱼峰派里过年,眼下这情况你们也走不成,唉,你一会儿去镇上多买点菜,好好跟董姑娘过个年!” “嗯!” 陪着董婉在屋里坐了会儿后,金玄灏便起身准备返回鱼峰派,临走前他又给金三留了些银两。 金三一直将他送到屋外,他走到院子中央时,突然停了下来。 “金三,这桃树是什么时候种的?” 金三挠了挠头道:“嗯,前几日去镇上时,在铁匠吴中家门前看到的,我见长的不错,就买了下来。” 金玄灏点了点头后,朝着院角那株新种的桃树走了过去。 桃树有成年男子胳膊粗细,算上顶上的细梢差不多有一丈来高,光秃秃的枝丫上,尚未有绿叶发芽,却已经结满了拇指大小的花苞。 他伸手摸了摸离得最近的那朵粉白的花苞,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后,转身走出了院子,边走边沉吟道。 “东风引得花复开,此春终究非故春!” 他想起了庆源城的桃花林,那个被他亲手杀掉又亲手葬了的女子,曾经就站在那一片桃花林中,笑着问他,自己与桃花孰美? 屋内的董婉坐在床边,她轻轻抚摸着陈之的手。 “桃花都要开了,你快些醒来!” 金三靠在门上静静看着那一树花苞,那日听董婉说她最喜欢的就是桃花,他第二天就跑遍了飞狐镇,终于找见了一株看上去不错的桃树。 虽然金玄灏不在家里过年,但金三觉得过年还是得有过年的气氛,他搬来梯子,取出前天就托人写好的对联。 听到动静的董婉走到屋外,一边帮着端浆糊,一边帮金三看对联有没有贴整齐,贴好对联后,金三又忙着挂起了灯笼。等到这一切做好,小院里也终于有了新春的氛围。 董婉站在桃树下望着红灯笼与红对联,眉头间依旧有愁云萦绕,但那几抹鲜红还是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一幕让金三看的如痴如醉,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想着,要是陈之永远不会醒来就好了,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自私的想法。 因为他觉得,要是他醒了,她会笑的更开心! 午后睡了一阵的董婉,刚起来时就看到金三提着整整四餐盒饭菜走了回来,他还带了上次买的拐枣酒,只不过董婉今日不想喝酒,只浅浅喝了一杯便没有再喝了。 天尚未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飞狐镇方向的天际就传来一阵阵闪光,轰隆声不断。此刻的飞狐镇上应是烟火璀璨,热闹非凡。 “金三,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哦!” 金三哦了一声后回了自己的屋里,原本还想陪着董婉守岁的他此时有些失望。他躺在床上,透过窗户还能看见飞狐镇上空的闪光,心里有些烦躁,他干脆拉过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知不觉间金三已经睡熟了,跟董婉在一起生活的这几个月让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金爷!金哥!” 金三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几个黑影吓了他一大跳,他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们怎么跑到我家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一人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道:“我们翻院墙进来的,好久没看到金哥了,今日又是除夕夜,哥几个就想着来见见你,哪知你这么早就睡了!” “哎呀,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我不赌了,你们快走,我睡得正香呢!” “呵呵,金哥,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来找你去赌的,纯粹是哥几个想你了,想跟你喝点酒,你看饭菜跟酒我们都带来了!” 金三看着床前站着的几人,心中一阵感动,他们或许不是人们口中说的好人,但绝对算得上是自己的好兄弟。 他掀开自己的被子,示意那人将饭菜直接放到床上,就在那人将饭菜放下后,他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妥。 “董姑娘还在隔壁睡着呢,咱们喝酒动静太大,会吵着她休息的!” “那怎么办金哥?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唉!” 金三挠了挠头后,咬咬牙道:“我跟你们去镇上喝,几个月没跟哥几个在一起玩了,实不相瞒,我也非常想念大家啊!” 几人闻言一阵欢呼雀跃,金三立马向他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们会意后立刻安静了下来,金三穿好衣靴后,带着几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那几人进院的时候,董婉就已经知道了,她知道他们是金三的朋友因此也就没有多管。在听到金三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了,她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金三对她的好她心里十分清楚,她没有跟他明说让他不必如此,是怕他难过,但她也不想因此就成了他的羁绊。 飞狐镇上空的烟花一直绽放到午夜,当天际再无闪光与轰隆声传来时,董婉才堪堪睡下。 新春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格照进屋子里,董婉已经醒了,但没有完全醒好,她也懒得睁开眼睛。与往日一样,她翻了个身,手自然而然的朝着陈之的胸膛伸了过去。 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这次什么都没摸着,她心头一震,随即睁大了眼睛。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她先惊后喜。 顾不得披上外套,她赤脚跑了出去。 初春的太阳格外温柔,像一汪金色的湖水,洒在门前的台阶上,洒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波光粼粼。 院子东南角的那株桃树上,花苞已经完全绽放,满树的桃花,满树的粉红。 陈之站在桃树下,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她撅了噘嘴,瞬间就红了眼眶。 一阵微风拂过,陈之迈着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抱住。 “本来想陪你多睡会儿的,可躺的太久了,身上酸的很,就先起来了!” 董婉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她的嘴巴依旧撅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陈之低头吻了吻她,微笑着说道:“没事了!” 董婉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使劲儿蹭了蹭,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泪痕已经被他的衣衫擦干。 “你伤口还疼吗?” 陈之摇了摇头:“不疼了,婉儿,我看门上贴有对联,已经过年了吗?” “今日是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还有,今日立春!” 第167章 鱼骨化石 之前那场大战,陈之额头被鲁万江用伏龙锏砸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现在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疤痕。疤痕大半被新生出的头发所遮盖,只留下寸许露在外面,像一弯月牙。 董婉坐在陈之怀里,她轻轻的摸着他头上的那道伤疤。 “当时肯定很疼?” 陈之笑了笑回道:“也还好,疼了一下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不疼了。有道疤在额头上是不是很难看?” 董婉将脸贴在他的脸上:“不难看的,再说了,你这张脸是属于我的,难看与否都不允许别的女子看!” 陈之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董婉靠在他的怀中说道:“刚开始有些难熬,总是盼着你能早些醒来,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不管怎样毕竟你一直在我身边,比塞伦岛那三年要好受多了。我怎么感觉你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是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陈之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婉儿,这次全仗着体内的这副帝骨我才得以侥幸不死,但代价就是我的一身修为恐怕是再也不能恢复了。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 董婉抬起头看着他,安慰道:“武道修为哪里有活着重要?再说了,本姑娘现如今高低也算个高手,保护你完全不在话下。你还不知道呢,我前些日子已经悟出了剑二,还升到了管城子三段之境。等到将剑七全部悟透,谁敢欺负你,我就用青月剑打的他满地找牙!” 陈之闻言不禁惊叹一声,怀中女子的剑道天赋也过于恐怖了些,若是她与自己同时修习武道,现在的她恐怕只有自己仰望的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 “董姑娘,桃花开了,桃花开了!” 金三匆匆跑进屋子里,满心欢喜的他在看到陈之时,不自觉的愣了愣,回过神后,他强压下心底的苦涩,摆出一副笑脸。 “陈公子醒了啊!真是太好了!” 陈之起身走到金三面前,握了握他的手说道:“金三,谢谢你这些日子对婉儿跟我的照顾!” 金三笑着摇摇头道:“陈公子见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单凭你救我哥一命,这份大恩,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 陈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样说,现在我们都是朋友,我相信如果我有事,你跟你哥也会义无反顾的救我的!” 金三点头道:“嗯嗯,我肯定会的!” 陈之笑了笑后突然转头朝门口看去,金三跟董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可片刻后,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径直落在了小院里。 “哈哈,果然是陈兄弟你醒了!” 来人正是金玄灏,他快步走进屋里,边走边笑道:“刚在鱼峰派内察觉此处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我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陈之笑着对他说道:“金兄,好久不见!” 金玄灏走到陈之面前,猛地一把将他抱住。 “你可算醒了,总算能跟兄弟你一起喝上一顿了!” 说罢他又猛然松开陈之,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感应到你的气息才来的!” 陈之笑了笑道:“我醒来过后,身心一松,体内仅剩不多的修为便全都溃散了,武境更是一落千丈,金兄应是在我醒来之际感应到的,相隔百里,就已经能感应到我的气息,莫非金兄你已入蜀道境?” 金玄灏满眼都是对陈之丢了修为的惋惜,他拍了拍陈之的肩膀道:“我能顺利入了蜀道境,都拜陈兄弟你所赐,你放心,从此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金玄灏一日不死,这世上就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陈之笑着回道:“金兄言重了,你我相识一场,皆是缘分使然,你能大难不死也是你该有此造化,我只是顺水推舟推了天意一把而已。” 金玄灏叹了口气道:“大恩不言谢,我也不多说了,你现在能喝的了酒吗?” 陈之闻言呵呵笑道:“我也说不准,得试试!” 金玄灏大笑道:“哈哈,走,随我去鱼峰派试试!” 金玄灏带着陈之董婉一起离开了小院,金三孤零零地站在那株盛开的桃树下。突然起了风,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一片乌云遮盖了起来。 大风渐歇的时候,一片雪花落了下来,金三看着桃树默默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屋里。 “她还会回来这里吗?” 陈之一行三人来到鱼峰派时,零星的雪花已经变作了漫天大雪。 推开鱼峰派那气势恢宏宛若宫门的朱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比圣剑阁操练场更加宽大的广场,广场的地面是由黑灰色的石板铺就而成的,看上去格外的肃穆而庄严。 而在广场正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块丈余高的石头,跟地面一样的黑灰色,这块石头除了体格大了些,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之心中有些纳闷,不知道鱼峰派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大石头放在广场的中央。 似是看出了陈之心中的不解,金玄灏介绍道:“铺广场的石板取自百里外的鱼峰,中间的那块石头也是从鱼峰上搬来的!” 陈之哦了一声道:“想必鱼峰派的名字也是源自那座鱼峰?百里取石,当初修建鱼峰派时也不容易啊!” 金玄灏点点头道:“鱼峰派祖师徐左在鱼峰山巅修道七十余年,直至大成,后下山创立鱼峰派,为纪念七十年修道之艰辛,方才不计艰险,从百里外取石建院,徐祖师也是想借此告诫后世弟子,修道一途漫漫,莫忘初心!”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那块黑石前,虽然金玄灏已经讲了这块石头的由来,但陈之还是觉得这块石头平平无奇,已经有了黑石板,大可不必劳师动众搬来此石。 “陈兄弟,你跟我来!” 陈之跟着金玄灏走到了黑石后面,金玄灏笑着说道:“陈兄弟,你仔细看看这块石头有何不同?” 陈之左看右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摸,除了颜色黑点,摸上去粗糙而冰凉,跟寻常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咦?这是?” 倒是董婉先发现了一样的地方,她指着黑石下方一个角落说道。 陈之顺着董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处颜色稍浅些的地方,方寸不过三寸。 那团浅色的中间,竟然是一副完整的鱼骨,虽然已经变成了化石,但细密的鱼骨根根分明。 “坐落于放马城北茫茫戈壁中的鱼峰高愈百丈,而这块黑石就取自鱼峰之巅,这一枚小小的鱼骨化石,便是鱼峰名字的由来!此石在鱼峰派已经矗立近千年,而鱼骨化石又何止千年,若非此石,谁人又能想到,曾几何时,那座高耸的鱼峰竟然就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原本的汪洋现如今却变成了戈壁与孤峰。鱼骨似未变,实则一切都已改变!” 即便已经看了多年的鱼骨化石,金玄灏每每再看到时,还是会生出一阵感慨。 陈之想起了望北城的石牛,想起了那个西河古国,他轻轻的抚摸着这一枚小小的鱼骨化石,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人之一生,比起天地之恒久,简直沧海一粟,亦如白驹过隙。 第167章 鱼骨化石 之前那场大战,陈之额头被鲁万江用伏龙锏砸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现在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疤痕。疤痕大半被新生出的头发所遮盖,只留下寸许露在外面,像一弯月牙。 董婉坐在陈之怀里,她轻轻的摸着他头上的那道伤疤。 “当时肯定很疼?” 陈之笑了笑回道:“也还好,疼了一下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不疼了。有道疤在额头上是不是很难看?” 董婉将脸贴在他的脸上:“不难看的,再说了,你这张脸是属于我的,难看与否都不允许别的女子看!” 陈之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董婉靠在他的怀中说道:“刚开始有些难熬,总是盼着你能早些醒来,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不管怎样毕竟你一直在我身边,比塞伦岛那三年要好受多了。我怎么感觉你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是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陈之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婉儿,这次全仗着体内的这副帝骨我才得以侥幸不死,但代价就是我的一身修为恐怕是再也不能恢复了。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 董婉抬起头看着他,安慰道:“武道修为哪里有活着重要?再说了,本姑娘现如今高低也算个高手,保护你完全不在话下。你还不知道呢,我前些日子已经悟出了剑二,还升到了管城子三段之境。等到将剑七全部悟透,谁敢欺负你,我就用青月剑打的他满地找牙!” 陈之闻言不禁惊叹一声,怀中女子的剑道天赋也过于恐怖了些,若是她与自己同时修习武道,现在的她恐怕只有自己仰望的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 “董姑娘,桃花开了,桃花开了!” 金三匆匆跑进屋子里,满心欢喜的他在看到陈之时,不自觉的愣了愣,回过神后,他强压下心底的苦涩,摆出一副笑脸。 “陈公子醒了啊!真是太好了!” 陈之起身走到金三面前,握了握他的手说道:“金三,谢谢你这些日子对婉儿跟我的照顾!” 金三笑着摇摇头道:“陈公子见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单凭你救我哥一命,这份大恩,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 陈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样说,现在我们都是朋友,我相信如果我有事,你跟你哥也会义无反顾的救我的!” 金三点头道:“嗯嗯,我肯定会的!” 陈之笑了笑后突然转头朝门口看去,金三跟董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可片刻后,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径直落在了小院里。 “哈哈,果然是陈兄弟你醒了!” 来人正是金玄灏,他快步走进屋里,边走边笑道:“刚在鱼峰派内察觉此处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我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陈之笑着对他说道:“金兄,好久不见!” 金玄灏走到陈之面前,猛地一把将他抱住。 “你可算醒了,总算能跟兄弟你一起喝上一顿了!” 说罢他又猛然松开陈之,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感应到你的气息才来的!” 陈之笑了笑道:“我醒来过后,身心一松,体内仅剩不多的修为便全都溃散了,武境更是一落千丈,金兄应是在我醒来之际感应到的,相隔百里,就已经能感应到我的气息,莫非金兄你已入蜀道境?” 金玄灏满眼都是对陈之丢了修为的惋惜,他拍了拍陈之的肩膀道:“我能顺利入了蜀道境,都拜陈兄弟你所赐,你放心,从此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金玄灏一日不死,这世上就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陈之笑着回道:“金兄言重了,你我相识一场,皆是缘分使然,你能大难不死也是你该有此造化,我只是顺水推舟推了天意一把而已。” 金玄灏叹了口气道:“大恩不言谢,我也不多说了,你现在能喝的了酒吗?” 陈之闻言呵呵笑道:“我也说不准,得试试!” 金玄灏大笑道:“哈哈,走,随我去鱼峰派试试!” 金玄灏带着陈之董婉一起离开了小院,金三孤零零地站在那株盛开的桃树下。突然起了风,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一片乌云遮盖了起来。 大风渐歇的时候,一片雪花落了下来,金三看着桃树默默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屋里。 “她还会回来这里吗?” 陈之一行三人来到鱼峰派时,零星的雪花已经变作了漫天大雪。 推开鱼峰派那气势恢宏宛若宫门的朱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比圣剑阁操练场更加宽大的广场,广场的地面是由黑灰色的石板铺就而成的,看上去格外的肃穆而庄严。 而在广场正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块丈余高的石头,跟地面一样的黑灰色,这块石头除了体格大了些,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之心中有些纳闷,不知道鱼峰派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大石头放在广场的中央。 似是看出了陈之心中的不解,金玄灏介绍道:“铺广场的石板取自百里外的鱼峰,中间的那块石头也是从鱼峰上搬来的!” 陈之哦了一声道:“想必鱼峰派的名字也是源自那座鱼峰?百里取石,当初修建鱼峰派时也不容易啊!” 金玄灏点点头道:“鱼峰派祖师徐左在鱼峰山巅修道七十余年,直至大成,后下山创立鱼峰派,为纪念七十年修道之艰辛,方才不计艰险,从百里外取石建院,徐祖师也是想借此告诫后世弟子,修道一途漫漫,莫忘初心!”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那块黑石前,虽然金玄灏已经讲了这块石头的由来,但陈之还是觉得这块石头平平无奇,已经有了黑石板,大可不必劳师动众搬来此石。 “陈兄弟,你跟我来!” 陈之跟着金玄灏走到了黑石后面,金玄灏笑着说道:“陈兄弟,你仔细看看这块石头有何不同?” 陈之左看右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摸,除了颜色黑点,摸上去粗糙而冰凉,跟寻常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咦?这是?” 倒是董婉先发现了一样的地方,她指着黑石下方一个角落说道。 陈之顺着董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处颜色稍浅些的地方,方寸不过三寸。 那团浅色的中间,竟然是一副完整的鱼骨,虽然已经变成了化石,但细密的鱼骨根根分明。 “坐落于放马城北茫茫戈壁中的鱼峰高愈百丈,而这块黑石就取自鱼峰之巅,这一枚小小的鱼骨化石,便是鱼峰名字的由来!此石在鱼峰派已经矗立近千年,而鱼骨化石又何止千年,若非此石,谁人又能想到,曾几何时,那座高耸的鱼峰竟然就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原本的汪洋现如今却变成了戈壁与孤峰。鱼骨似未变,实则一切都已改变!” 即便已经看了多年的鱼骨化石,金玄灏每每再看到时,还是会生出一阵感慨。 陈之想起了望北城的石牛,想起了那个西河古国,他轻轻的抚摸着这一枚小小的鱼骨化石,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人之一生,比起天地之恒久,简直沧海一粟,亦如白驹过隙。 第168章 万鲤湖 大雪簌簌而下,金玄灏带着陈之二人穿过一段连廊,接连穿过数座木制高楼后,几人又来到了一方硕大的黑石广场。 “金兄,你们鱼峰派的地方真大,原以为圣剑阁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鱼峰派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陈兄弟,鱼峰派这地方,自然是比不上那以地为稀的飞宇城,更别说镇仙门所在的那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了。鱼峰派占地大是大了些,可也偏僻的紧啊!放马城最不值钱的就是土地了。” 几人穿过广场尽头的一排建筑,面前出现了一片竹林。顺着由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从竹林中穿梭而过,面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面前这湖叫万鲤湖,现下时节,鱼儿畏冷不愿出水,若是夏日里,只需远远抛下一捧饵料,便可见到万鲤争食的场面,甚是壮观!” 陈之看着被风吹动泛起阵阵涟漪的湖面,感慨道:“想不到鱼峰派里竟然还有此等风光,这在全天下的江湖门派当中,我想也是独此一份!” 金玄灏呵呵笑道:“当年正是祖师爷看中了这片湖,才依湖建了鱼峰派,我们后世弟子才能享受到此等美景!” 说罢,金玄灏带着陈之二人走进了湖边一座阁楼里,屋内一男子已在此等候多时。 金玄灏笑着对那男子说道:“崔元,这便是陈公子跟董姑娘!”,然后又转头对陈之说道:“这便是我路上跟你提到过的左护法崔元。” 崔元连忙上前朝着陈之施了一礼道:“崔元见过陈公子,见过董姑娘!” 陈之回了一礼道:“崔护法不必多礼!” 金玄灏笑着说道:“崔元,你去让厨房的备一桌菜,然后去我房间,把那两坛从庆源城买来的清酒拿来,对了,把余松也叫来,今天我们陪陈公子好好喝一顿!” “是!” 崔元匆匆出门而去。 陈之在金玄灏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是同为一个掌门人但是曲焕然身上所没有的,这种感觉他先前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那便是自己的大师兄,大离国的皇帝齐尚渊。 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人想当上各自门派的掌门人。 可以说,在鱼峰派这一方天地里,掌门人就是这里的至尊,就是这里的皇帝。想成为整个江山的主人实在过于天方夜谭了些,但作为一个门派的弟子,还是有机会当上掌门人,从而享受这份独御一方的权力的。 白昊是这样,金玄灏也是这样,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一样,只是结果不同罢了。 金玄灏当然不会知道陈之心中所想,他等崔元走后,便带着陈之董婉登上了二楼。 二楼吃饭的房间跟一般的房间不一样,临湖的一面通透无墙,坐在这里吃饭,外面的万鲤湖一览无余。既能享受美食,又能看到美景,真是吃饭喝酒的绝佳之地。 大伤初愈,这顿酒陈之并未喝到多少,倒是心情愉悦的董婉多喝了几杯,自初遇陈之喝醉的那次过后,她还是第一次像今日这般,喝的脸颊红红。 宴席散去,金玄灏告诉陈之,楼下便是鱼峰派招待贵宾的客房,让他俩今晚就在此处歇息。陈之跟董婉本想回飞狐镇的,奈何大雪一直未停,也就作罢了。 瞧见陈之那略带倦意的双眼,金玄灏感叹一声道:“陈兄弟,你就安心在鱼峰派住下,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你这看上去过于虚弱了些!” 陈之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现在的身体肯定不能跟之前比了,不过倒也不算虚弱,只是觉得有些困乏!” 金玄灏闻言招呼崔元跟余松起身,说道:“唉,那你好好歇着,等改日养足了精神,我们再喝!” 跟陈之两人告辞过后,金玄灏带着崔元跟余松离开了阁楼。 等他们三人走后,陈之对董婉说道:“婉儿,你还好?” 董婉笑着眨了眨眼睛:“没事,今天高兴,醉了也不难受!” 陈之拉起她的手,说道:“这会儿还早,睡也睡不着,我们去湖边走走,刚好透透气。” 两人来到屋外时,地面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雪,他们沿着湖边的小路朝前走去。一阵风吹过,陈之不禁拢了拢衣衫,董婉伸手将他抱住。 “要是冷我们就回去!” “没事,你抱着就好多了。” 突然,他们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远处的湖面上,有一道影影绰绰的黑影出现在大雪当中。仔细看去,竟是一人撑舟朝着岸边划了过来。 小舟离着岸边越来越近,直到离着岸边不到十丈远处,小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金玄灏从鱼峰派前院拔地而起,穿过茫茫大雪后落在了陈之跟董婉的身边。 隔着十丈远,雪又下的正浓,岸边几人看不清舟上那人的样貌,但能明显感觉出来她是一名女子。 金玄灏朝着小舟喊道:“阁下是何人?你已擅入我鱼峰派地界,还不速速退去!” 岂料那人听了金玄灏的话,不退反进,湖面上的雪花一阵乱舞过后,小舟已经到了距离岸边不足一丈远的地方。 这下几人已经能够看清女子的样貌,年纪看上去跟董婉一般大小,皓肤如玉,面容清丽脱俗,身姿曼妙。 金玄灏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他看着女子说道:“阁下究竟是何人,若再不听劝速速退去,休怪金某无礼!” 女子闻言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开口说道:“原来阁下就是鱼峰派金掌门,据我所知,这万鲤湖并非你鱼峰派独有,我没有上岸,又如何算得上擅入鱼峰派呢?” 金玄灏回道:“众所周知,万鲤湖湖心以东乃是我鱼峰派地界,阁下要泛舟赏雪当去湖心以西!” 女子依旧微笑着说道:“众所周知?若是金掌门你能拿出这湖心以东的地契,我就认了你口中的擅入之过,否则仅凭你几句话,岂能证明这半边万鲤湖就是你们鱼峰派的?悠悠之泽,你鱼峰派赏得,我又如何赏不得?” 金玄灏当然拿不出万鲤湖的地契,女子说的没错,这万鲤湖并不属于鱼峰派,鱼峰派建立之初,周边游客可随意泛舟湖上,并不受阻拦。 只不过到后来,随着鱼峰派的壮大,一跃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江湖门派后,即便鱼峰派无人阻拦,也没有人再愿意到湖心以东靠近鱼峰派的地方泛舟,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从此以后,万鲤湖湖心以东属鱼峰派地界也就成了一个人们都承认的事实。 “姑娘你只怕不是来赏雪这么简单?有什么事不妨直截了当些,一则我没时间,二则莫影响了我朋友的兴致!” 金玄灏明显有些生气了。 女子闻言也收敛起笑容,她看了一眼金玄灏后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何人?” “萧玲珑。” “不认识。” “可是有人见过她在此泛舟,也在湖心以东!” 金玄灏笑了笑,然后说道:“鱼峰派里没有此人,姑娘你这会儿不也在湖心以东吗?兴许她跟你一样,一时间忘了规矩才到这边来的!” 女子面无表情地看了金玄灏一眼。 “好!金掌门,既然她不在鱼峰派,那我就告辞了!” 金玄灏笑了笑道:“我送你一程!” 说罢他猛地朝前拍出一掌,平静的水面顿时掀起一股巨浪,汹涌着朝着女子冲了过去。 女子同样拍出一掌挡下了大部分巨浪,可仍有一股湖水砸在了她的身上,这股湖水还不至于让她受伤,但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看上去好不狼狈。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脚下一蹬,小舟瞬间调了个头,然后朝着湖心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雪当中。 等女子离开,金玄灏想起陈之跟董婉还在身边,他此时有些懊悔拍出了那一掌,本来也没多大事,这一下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小气了。 但做了就是做了,此时再解释就有些多余了,于是他干脆不再提说刚刚发生的事。 眼见时候不早了,陈之跟董婉便回了阁楼休息,金玄灏一个人去了前院。 金玄灏站在窗边,大雪依旧簌簌地下着,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子的身影。 她们俩长得很像,以至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女子要找的萧玲珑已经被金玄灏埋在了那片白桦林中,而女子正是萧玲珑曾对他说过的那个妹妹,萧卿卿,庆源城摘星楼的人。 金玄灏实在没想到萧卿卿竟然找到鱼峰派里来了,也怪自己疏忽,当初为了让萧玲珑与鲁万江在湖面的偶遇看起来更自然一些,而没有驱离位于湖心附近的游人们,这才让萧卿卿寻到了蛛丝马迹。 一想到这里,他又连忙开始回忆刚才在湖边与萧卿卿对峙时的细节,细细回想了一遍后,自己身上似乎没有什么让她生出疑心的地方。 他关上窗户准备去床上躺下,刚走到床边,他猛然停下,然后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不允许任何会让自己生出慌乱的人活在世上! 第168章 万鲤湖 大雪簌簌而下,金玄灏带着陈之二人穿过一段连廊,接连穿过数座木制高楼后,几人又来到了一方硕大的黑石广场。 “金兄,你们鱼峰派的地方真大,原以为圣剑阁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鱼峰派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陈兄弟,鱼峰派这地方,自然是比不上那以地为稀的飞宇城,更别说镇仙门所在的那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了。鱼峰派占地大是大了些,可也偏僻的紧啊!放马城最不值钱的就是土地了。” 几人穿过广场尽头的一排建筑,面前出现了一片竹林。顺着由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从竹林中穿梭而过,面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面前这湖叫万鲤湖,现下时节,鱼儿畏冷不愿出水,若是夏日里,只需远远抛下一捧饵料,便可见到万鲤争食的场面,甚是壮观!” 陈之看着被风吹动泛起阵阵涟漪的湖面,感慨道:“想不到鱼峰派里竟然还有此等风光,这在全天下的江湖门派当中,我想也是独此一份!” 金玄灏呵呵笑道:“当年正是祖师爷看中了这片湖,才依湖建了鱼峰派,我们后世弟子才能享受到此等美景!” 说罢,金玄灏带着陈之二人走进了湖边一座阁楼里,屋内一男子已在此等候多时。 金玄灏笑着对那男子说道:“崔元,这便是陈公子跟董姑娘!”,然后又转头对陈之说道:“这便是我路上跟你提到过的左护法崔元。” 崔元连忙上前朝着陈之施了一礼道:“崔元见过陈公子,见过董姑娘!” 陈之回了一礼道:“崔护法不必多礼!” 金玄灏笑着说道:“崔元,你去让厨房的备一桌菜,然后去我房间,把那两坛从庆源城买来的清酒拿来,对了,把余松也叫来,今天我们陪陈公子好好喝一顿!” “是!” 崔元匆匆出门而去。 陈之在金玄灏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是同为一个掌门人但是曲焕然身上所没有的,这种感觉他先前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那便是自己的大师兄,大离国的皇帝齐尚渊。 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人想当上各自门派的掌门人。 可以说,在鱼峰派这一方天地里,掌门人就是这里的至尊,就是这里的皇帝。想成为整个江山的主人实在过于天方夜谭了些,但作为一个门派的弟子,还是有机会当上掌门人,从而享受这份独御一方的权力的。 白昊是这样,金玄灏也是这样,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一样,只是结果不同罢了。 金玄灏当然不会知道陈之心中所想,他等崔元走后,便带着陈之董婉登上了二楼。 二楼吃饭的房间跟一般的房间不一样,临湖的一面通透无墙,坐在这里吃饭,外面的万鲤湖一览无余。既能享受美食,又能看到美景,真是吃饭喝酒的绝佳之地。 大伤初愈,这顿酒陈之并未喝到多少,倒是心情愉悦的董婉多喝了几杯,自初遇陈之喝醉的那次过后,她还是第一次像今日这般,喝的脸颊红红。 宴席散去,金玄灏告诉陈之,楼下便是鱼峰派招待贵宾的客房,让他俩今晚就在此处歇息。陈之跟董婉本想回飞狐镇的,奈何大雪一直未停,也就作罢了。 瞧见陈之那略带倦意的双眼,金玄灏感叹一声道:“陈兄弟,你就安心在鱼峰派住下,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你这看上去过于虚弱了些!” 陈之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现在的身体肯定不能跟之前比了,不过倒也不算虚弱,只是觉得有些困乏!” 金玄灏闻言招呼崔元跟余松起身,说道:“唉,那你好好歇着,等改日养足了精神,我们再喝!” 跟陈之两人告辞过后,金玄灏带着崔元跟余松离开了阁楼。 等他们三人走后,陈之对董婉说道:“婉儿,你还好?” 董婉笑着眨了眨眼睛:“没事,今天高兴,醉了也不难受!” 陈之拉起她的手,说道:“这会儿还早,睡也睡不着,我们去湖边走走,刚好透透气。” 两人来到屋外时,地面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雪,他们沿着湖边的小路朝前走去。一阵风吹过,陈之不禁拢了拢衣衫,董婉伸手将他抱住。 “要是冷我们就回去!” “没事,你抱着就好多了。” 突然,他们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远处的湖面上,有一道影影绰绰的黑影出现在大雪当中。仔细看去,竟是一人撑舟朝着岸边划了过来。 小舟离着岸边越来越近,直到离着岸边不到十丈远处,小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金玄灏从鱼峰派前院拔地而起,穿过茫茫大雪后落在了陈之跟董婉的身边。 隔着十丈远,雪又下的正浓,岸边几人看不清舟上那人的样貌,但能明显感觉出来她是一名女子。 金玄灏朝着小舟喊道:“阁下是何人?你已擅入我鱼峰派地界,还不速速退去!” 岂料那人听了金玄灏的话,不退反进,湖面上的雪花一阵乱舞过后,小舟已经到了距离岸边不足一丈远的地方。 这下几人已经能够看清女子的样貌,年纪看上去跟董婉一般大小,皓肤如玉,面容清丽脱俗,身姿曼妙。 金玄灏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他看着女子说道:“阁下究竟是何人,若再不听劝速速退去,休怪金某无礼!” 女子闻言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开口说道:“原来阁下就是鱼峰派金掌门,据我所知,这万鲤湖并非你鱼峰派独有,我没有上岸,又如何算得上擅入鱼峰派呢?” 金玄灏回道:“众所周知,万鲤湖湖心以东乃是我鱼峰派地界,阁下要泛舟赏雪当去湖心以西!” 女子依旧微笑着说道:“众所周知?若是金掌门你能拿出这湖心以东的地契,我就认了你口中的擅入之过,否则仅凭你几句话,岂能证明这半边万鲤湖就是你们鱼峰派的?悠悠之泽,你鱼峰派赏得,我又如何赏不得?” 金玄灏当然拿不出万鲤湖的地契,女子说的没错,这万鲤湖并不属于鱼峰派,鱼峰派建立之初,周边游客可随意泛舟湖上,并不受阻拦。 只不过到后来,随着鱼峰派的壮大,一跃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江湖门派后,即便鱼峰派无人阻拦,也没有人再愿意到湖心以东靠近鱼峰派的地方泛舟,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从此以后,万鲤湖湖心以东属鱼峰派地界也就成了一个人们都承认的事实。 “姑娘你只怕不是来赏雪这么简单?有什么事不妨直截了当些,一则我没时间,二则莫影响了我朋友的兴致!” 金玄灏明显有些生气了。 女子闻言也收敛起笑容,她看了一眼金玄灏后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何人?” “萧玲珑。” “不认识。” “可是有人见过她在此泛舟,也在湖心以东!” 金玄灏笑了笑,然后说道:“鱼峰派里没有此人,姑娘你这会儿不也在湖心以东吗?兴许她跟你一样,一时间忘了规矩才到这边来的!” 女子面无表情地看了金玄灏一眼。 “好!金掌门,既然她不在鱼峰派,那我就告辞了!” 金玄灏笑了笑道:“我送你一程!” 说罢他猛地朝前拍出一掌,平静的水面顿时掀起一股巨浪,汹涌着朝着女子冲了过去。 女子同样拍出一掌挡下了大部分巨浪,可仍有一股湖水砸在了她的身上,这股湖水还不至于让她受伤,但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看上去好不狼狈。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脚下一蹬,小舟瞬间调了个头,然后朝着湖心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雪当中。 等女子离开,金玄灏想起陈之跟董婉还在身边,他此时有些懊悔拍出了那一掌,本来也没多大事,这一下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小气了。 但做了就是做了,此时再解释就有些多余了,于是他干脆不再提说刚刚发生的事。 眼见时候不早了,陈之跟董婉便回了阁楼休息,金玄灏一个人去了前院。 金玄灏站在窗边,大雪依旧簌簌地下着,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子的身影。 她们俩长得很像,以至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女子要找的萧玲珑已经被金玄灏埋在了那片白桦林中,而女子正是萧玲珑曾对他说过的那个妹妹,萧卿卿,庆源城摘星楼的人。 金玄灏实在没想到萧卿卿竟然找到鱼峰派里来了,也怪自己疏忽,当初为了让萧玲珑与鲁万江在湖面的偶遇看起来更自然一些,而没有驱离位于湖心附近的游人们,这才让萧卿卿寻到了蛛丝马迹。 一想到这里,他又连忙开始回忆刚才在湖边与萧卿卿对峙时的细节,细细回想了一遍后,自己身上似乎没有什么让她生出疑心的地方。 他关上窗户准备去床上躺下,刚走到床边,他猛然停下,然后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不允许任何会让自己生出慌乱的人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