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招惹》 第1章 Chapter1 #美女画家# #苏印# #知风系列# #苏印,知风系列# 连续几个词条被顶上当地新闻热搜,“苏印”这个名字在七年后又被重新提起,网络给她的定义是“横空出世的美女画家。” “知风系列”是最近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的风景画,也不知怎得,突然就大火了起来。 与画同样火起来,受人关注的还有创作这个系列的画家,传说是个九零后姑娘,颜值很高,但网上没有一张关于她的照片。 就有许多人好奇,这位“美女画家”是不是名副其实。 更有人好奇,是不是这位美女画家的背后,真的有金主在撑腰? 直到最近,评论区里安静的躺着一条评论,热度还不低。 评论这样写:“不清楚这个“苏印”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我零九届人大附中的学生,隔壁班就有个叫苏印的女学生,她好像也是学画画的,不过她是文化生,应该是业余爱好学画画(果然学霸和普通人就是有差别的,我学习都忙死,她那时候还能学画画拿奖),总得来说是个女学霸。 后来分班,教室就不在一起了。但是在学生大会上也经常会见到她,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再后来,到了高三,她突然退学了。要知道她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她突然就退学了,挺意外的。也有人说她因为户口问题,要到别处考试,具体原因也不清楚。因为她时常拿奖,后来又突然退学,所以对她印象比较深刻。 要说长相的话……e……确实挺漂亮的。哈哈哈,隐私问题就不透露了。” 苏印的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网络上,只不过很多人忘记了,七年前附中学校贴上有人曝露过一则消息,题为:一个人的堕落有多快 爆料没说人名,讲了一个故事: s是附中重点班的一名女学生,成绩优异,长的漂亮,妥妥的别人家孩子。家教严厉,乖乖巧巧的优秀了十多年。 后来,s遇见了z,z是那一片有名的存在,有人传他是花天酒地的富二代,有人传他是地痞流氓,好像还玩什么赛车,酗酒、飙车,声名狼藉,总之名声很坏。但是长的还不错,顶着一张帅气的脸胡作非为。 认识z后,好女孩s堕落了,她在十八岁那年,和家里闹的很僵,后来干脆跟着声名狼藉的z远走高飞……” 七年前,讯息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是这条帖子一出现在学校贴上,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被火速删除,以至于现在,很多人都不记得。 只有少数人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叫苏印的人,曾经是自己的同学。但时隔七八年,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那条学校的帖子下,原本有条评论说:不知道那个s姑娘以后会怎样? 有人回复说:“跟着那么一个地痞,能有什么好结果?总归是被抛弃,自食恶果。” —— 网上的消息总是一阵一阵的,似乎总是热热闹闹,远在云南的苏印,却对这些事情浑然不觉。 她新搬了家,从原来还算不小的家里搬到了一个小镇的小木屋里。条件简陋,但是方便她取景画画。 “知风系列”的最后一景,就是小镇这个显得有些古朴的小镇。 最近正好赶上梅雨天气,天天下雨,她出不了景,人是被困在房间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白天无聊发呆,晚上睡觉也是噩梦连连,或者都算不上是噩梦,她只是会梦见之前的事。六年前在北京时候的事。 尤其是昨晚上,苏印梦里的画面就像是现实重新上演了一遍,脑海里的画面跟播放电影似的。 她冲着不断走远的男生说: “苏印,我叫苏印。” 他搂着她的腰,痞里痞气说“苏印,我是来真的。” 在一起的第二年小年夜,她早早做好了一桌子饭,等他到大半晚上,深夜回来的人只对她说: “苏印,我们分开。” 她愣神,好久才问:“为什么?” 他说,“我腻了。” …… 手机震动,一条信息进来,苏印回神。 点开手机,是助理发来的信息:“知风系列的采访视频出来了,看一下。” 附带着网址链接。 一会儿,又是一条:“你真不打算回北京?” 苏印正准备发:不回。 信息又弹进来:“北京的画展,你最好还是出席。” 第2章 Chapter2 要回去吗? 苏印暂时没有答案。 当初来云南,意外的有了创作“知风系列”的想法,现在这个系列已经完成,她失去了待在这里的兴趣。 用俗话说,就是待腻了,厌倦了。 苏印是一个很容易厌倦的人,之前喜欢的不得了的东西,一旦厌倦了就会毫不客气的丢弃。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还是对物,她总是不长情。 这还是一个人教会她的,他用实际行动教会她,对于厌倦的东西,就应该毫不客气的丢弃。 连可怜都不要有,同情更不要有。 断就要断的彻底。 那人教会了她很多东西,譬如勇敢,譬如没心没肺,譬如摄影,再譬如喝酒,再譬如……上床。 她进屋,从抽屉里找出一支烟又从床头的另一个角落里找出一只打火机。 “噗呲”一声,火苗跳动。古典而老式的火机,有种怀旧而悦耳的声音。 送给她这东西的人,是个华侨。搞艺术的一个男人,很有品味,喜欢收藏老的东西。 现在,苏印留着这只火机,可对于那个考究的男人,却连容貌眉眼都记不清了。 她还真是健忘。 或许也可以说……绝情。 苏印右手夹着只支烟,左手捏着手机斜靠在门边,她的头发松松的挽在后面,用一只画笔随意别着,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 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烟雾的衬托之中,更显的她周身的疏离。 伸手点开助理发来的视频链接,几秒之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她的采访音频。 主持人:“为什么会想到创作知风系列呢?” 她答:“去云南之后偶然的想法。” 主持人:“有没有想过,‘知风’系列会大火?” 她答:“没有。” 她话有些少,所以主持人只能尽量的找话题。 “没见到本人之前,一直以为原画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她自然而然的接话:“那见到了呢?” 主持人笑笑,道:“惊艳。” …… 和云南小镇相隔三千多公里的北京。 一辆黑色吉普车行驶在街道。 车内有些安静。 杨舒偏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年轻的男人安静的开着车,眉头微皱,目视前方。 玄色的衬衫,坚毅的脸部线条,有些遥不可及的清隽淡漠。 “今天忙吗?”杨舒主动开口问。 “还好。” 杨舒:“听陈隽说,你前几天去了云南?” 前方是红灯,车停下来。这次他没那么快回答,手指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敲击着方向盘。 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杨舒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她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可是他不说话的时候,依然压迫感十足。 “前几天去俱乐部,见到陈隽,他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听沈然说是失恋了。没想到陈隽也会失恋,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个花花大少这样失魂落魄。”杨舒很巧妙的转化了话题。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碰钉子。 刚才,身旁坐着的人明显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红灯变为绿灯,前方的车辆开动。 “再玩闹的人,总会找到一个能治住他的人。”许校程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 “是吗?”半晌,杨舒低声问了句。 她想问,那治住面前这个男人的人,又是谁? 不期然的,杨舒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个优秀漂亮到让学校里所有女孩都羡慕,甚至是嫉妒的人。 那是个不论走在那里,都能吸引人眼球的人。 以及,在街头,痞气十足的男孩搂着女孩,在别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招摇过市的身影。 杨舒的目光,又移向身边的人,他还是专注的开着车,沉稳异常。不可及,却可以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他周身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多一分显得阴沉和死板,少一分,则过于桀骜和单薄。 那是因为,他有纸醉金迷的过去,也有过游戏人生的时候。只不过,现在慢慢的沉稳下来了。 有人说,每个浪子回头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被伤透了的人。 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巧的是,杨舒知道身旁这个人的事。 所以杨舒很确定,面前的沉稳内敛的许校程,早已经不是曾经阴沉冷漠,桀骜不驯的青年。 想到这里,她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车内又安静下来。有些沉闷,杨舒伸手打开了收音机,她随便点开,也不清楚是哪个频道。 舒缓的音乐过后,是一个采访频道。 ……“为什么会想到创作‘知风’系列呢?” ……“去云南之后偶然的想法。” 一个带着些柔软的声音传入耳膜,开车的人手不自然的握紧了方向盘。 杨舒没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她手撑着脑袋,有些百无聊赖的听着音频。 …… ……“有没有想过,‘知风’系列会大火?” 回答:“没有。” 这声音…… 杨舒整个人顿住,她眼睛慢慢的移向收音设备那里,有些不可置信。 音频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没见到本人之前,一直以为原画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声音又响起:“那见到了呢?” 主持人笑笑,道:“惊艳。” 杨舒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开车的人,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片刻停顿。这样熟悉的声音,这么多年没有听到了,可奇迹般的,她还是听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巧?这么突然的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听出来了,那么许校程呢? 杨舒看着他,观察着身旁人脸上的表情。却发现他依然眉头微皱,全神贯注的开车。 他没有听出来吗? 一时间,杨舒忘记了关掉音频,安静的车里都是这段音频。 ……“知风系列在北京有画展,有很多人好奇,你会去现场吗?毕竟,对他们来说你还是很神秘的。” 主持人问完,等回答。 而车内的杨舒,却也想等一个回答。 那个在记忆深处,早已经落了灰,以为以后再也不会听到的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 “……这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主持人笑问。 “很多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突然想去哪儿?就像明天,说不定人在北京,也说不定还在云南睡懒觉……”语气里,带着些调皮。 音频听到一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按断了。 杨舒有些失神的抬头去看,许校程也正看着她。 许校程像是没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按下了中控打开车门,紧接着问: “结束要我来接吗?” 杨舒看了眼,车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 “不要,你有事就去忙。今天我回家晚,所以……” 没等她说完,许校程就先一步开口:“没事,我早一些回。” 杨舒下车,站在路边看车转换方向,她冲他挥了挥手。看着黑色的吉普车一点点远离,她眼底慢慢暗淡下来。 真的好久没有听到刚才的声音了,五年,还是六年? 久到,杨舒快要忘记那个人的存在了,可是刚才突然听到的声音又提醒了她,那人,是真实的存在的。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杨舒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带着的都是苦涩。刚才,他是真的没有听出来那个声音是谁的吗? 还是他真的忘了? 黑色的吉普车逐渐隐匿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然后穿过亮光和繁华,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 车外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清隽的脸,他薄唇紧抿,眉头皱着。看着车前方,目光有些失神。 半晌,从口袋里摸出烟,又从车前方找出一只黑色质地的打火机。 火光燃起,香烟的味道带着些沁凉。 许校程身体微微后仰,靠着座椅,因为烟雾,他整张脸都有些模糊不定。 原来,昆明机场里见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并不是他的错觉。 她真的回来了。 以这种众所周知的方式,高调的回来了。这是一种宣誓,曾经离开的有多狼狈,她就得有多光鲜的回来。 许校程不期然的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幕,她仰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 “……你能,留下来吗?” 他就那么冷漠的看着她,没答。 “你不要丢开我。”女孩哽咽着开口。 男子笑了,微勾着嘴角,笑的绝情凉薄,痞气十足。 “可是,我厌倦了啊。” 她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亮没了。 半晌,开口:“你真是个混蛋。” 他纠正:“错了,是人渣。” …… 抬手捻灭烟头,打开车窗丢进外面的垃圾桶里。 手又扶上了方向盘,他是那个波澜不惊的许校程。 方向盘打到底,车旋转了个弯才向旁边开过去。 第3章 Chapter3 模糊睡梦里,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苏印家客厅里电话响的时候,她手里正转着笔,纠结卷子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她没理会电话,刚落笔,铃声不但没有停下来,还越发猛烈。思绪被打断,她也没再写,起身去客厅接电话。 “你好,哪位?” “苏印,我们见一面。”声音很清冷,却带着些散散慢慢的慵懒。 “我不会见你。”她说。 “你会的。”对方语气肯定。 苏印捏着电话的手有些用力,嫩白的手紧握电话,骨节泛白。 沉默了很久,对方也没有说话,陪着她一起沉默。 这是无声的对抗,也是博弈。 半晌,她先开口: “你在哪里?” “你家楼下。”他回答的很快。 语调里面好像有着笑意,通过电话,苏印似乎都能看到那人痞痞坏笑着的样子,有着迷人的梨涡,眼神又坏又帅。 苏印呼吸一滞,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该有的频率。她抬头看了眼挂钟,下午四点半。 苏印没出去,伸手拉开了窗帘,她家住在六楼,从高处看下去的时候,人都被放的很小。 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棵老槐树旁的人,和平时不同的是他不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相反,站的很笔直。 “我不会去见你。”她又重复了一句。 “你会的。”他同样重复的肯定道。 他说的没错,她会的,事实是,她下楼了。 走过六层楼的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才感受到夏天太阳毒辣。苏印下意识的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槐树旁边的人。 他像不怕热似的,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但露出的下巴线条明朗,皮肤白皙,有着青年男子特有的劲瘦。 看到她走过来,男子嘴角上扬,有了轻微的笑意。 “我就说,你会的。”他说,语气里带着些痞气,又有些漫不经心。 “因为你,舍不得。”他带着些笑意,说出的话总有些莫名的勾人与暧昧。将“舍不得”这三个字咬的很慢。 苏印没说话,却带着他回了家,走过长长的走廊,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进了家门最后是卧室…… 苏印记得,那年的夏天,热的离谱。 她记得,那天他俯在她耳边的呼吸滚烫。 她更记得下班回来的母亲,推开门,踩着散落一地男男女女衣服走进来,眼神里的不可置信、错愕,还有失望。 苏印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她出了一身的汗,手脚却有些冰凉。 屋子里有些潮湿,有些淡淡的木质味道。苏印起身,到桌边去喝水,杯子里的水已经凉透,一口下去,从食道那里的冰凉传遍全身。 十几分钟的时间就收拾好了东西。她一向轻装简行。 只是没想到,这次回北京会这么不顺。 在昆明遇到飞机晚点,原本十点出发的航班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没有任何动静。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得体又镇定的声音,想要安抚因为晚点而焦躁的人群。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苏印倚靠在大堂里的大理石柱旁,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冷眼瞧着一切,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来电的系统音。 甚至没将手机掏出来,手伸进口袋,直接按断。 她斜斜的靠在那里,看着人群,像是被隔离在人群之外,有些疏离和漫不经心。座椅另一头,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朝她这边看了好几眼。他犹豫了一会儿,朝着苏印的方向走过来。 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金发男子笑的一脸阳光,仔细去看,还有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你好,我叫艾伯特。”发音有点蹩脚。 苏印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猜到了他的意图,想着该怎么拒绝,直接走呢?还是 “可以加个微信吗?”男子掏出了手机。 苏印答:“不好意思,我没微信。” 这不是胡说,是真没有。连微博都是交给助理打理的,她很少接触这些东西。 有时候也真是奇妙,但凡她这几年多关注媒体,或许就会发现,她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一个人已经改头换面,声名鹊起。 “那可以留个电话吗?” 金发男子不死心道。 话刚说完,苏印兜里的手机响起来。这次她没有挂断,伸手掏出手机按了接听,转身边走边接电话。 “不要打电话来……”她说。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步子停顿了几秒,对着那头说:“别对我说这话……我真烦了……我会换号码,你别打了……” 苏印断断续续的说出这些话,语气里面有些不耐。 金发男子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 抵达北京,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走出机场,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苏印拿了助理寄存的车钥匙,在车库取了车。在路口等红绿灯,她侧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象,霓虹闪烁,高楼林立,繁华至极。 红灯转换为绿灯,车子启动。车窗外,寂寥细雨,闪烁的璀璨夺目的路灯,还有街头餐饮精品店璀璨明目的光芒,都像是一道道的流光从她的眼前闪过。 苏印手紧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堆积了许久的货物,一瞬间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是货物,现在被暴露在北京。 一切变的有些不同了。 在她的记忆里,这条云集着高档品牌的街道,在几年前,还曾经是最普通不过的小小街道,道路的两旁种植遮盖头顶的蔚蓝天空的梧桐树,不高的楼层下是繁而杂的店铺。 不远处,还是一条条幽深充满人情味的小巷。 而现在,她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道路的两边,是整齐划一酷似的几十层高楼大厦。 车子拐弯,向右侧的车道行驶。外面的雨下的似乎更大了,刮雨器机械的运动,但车前方的视线还是被雨幕干扰。苏印坐直了身体,手扶着方向盘。 有电话进来,她腾出一只手从副驾驶放着的包里拿出手机。 是助理的。 雨水打在车窗上,噼噼啪啪的声音。苏印将手机放在车前面的挡板上,减低车速听电话。 “到北京了?”助理问。 “到了。” 助理听到了雨声,问:“你现在还在外面?” 苏印有些烦躁的看了一眼窗外,“飞机晚点了,十一点到的。” 怕助理再唠叨,她先发制人:“画展我会去,但是后面的酒会推了,我不去。” 早就想到苏印的态度,助理也没多少惊讶,或许是在想着折中的法子让苏印转变观念。那头沉默了半晌,完全变了一副语气开口:“酒会也不是坏事,又不是商业活动,就是和同行聚一聚,交流交流。” 苏印:“我不需要交流。” 助理:“现在人不是常说知音难觅吗?去和同一层次的人谈谈人生多好,那思想境界和情感都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能体会的。” 苏印:“……其实我没那么高的境界。” 助理:“……” “没什么事我挂了。”苏印伸出手,外面的雨更大了,她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想挂断电话认真开车。 “先别挂,”助理快速道,有些着急又隐秘的开口:“你就不好奇,那个花千万购买‘沉木’的人是谁吗?听说,宴会那人也会来的。” 助理旁敲侧击。 苏印按断电话的手一顿。 “沉木”是她好几年前的一幅画作,上次在“secret”画展展出,竟有人花了三千万的价格买去了那幅画。 而买那幅画的人很神秘,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知风”系列没有大火之前,苏印顶多就是个三流画家,在圈里并没有多少的知名度,所以画作被这样高价买走,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苏印只当买画的人有钱又有闲。 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你知道买画的人是谁?”她问。 面前突然有强光,苏印被这强光激的睁不开眼睛,因为看不清方向,她没控制好方向盘,车身猛然的颤抖了一下,前方那道强光猛然冲过来,直击她的车。 手机掉在了苏印的脚边,里面还有助理的声音,“苏印,在听吗?你要是去……我说……” 声音断断续续,苏印看着紧逼的光亮,靠的那样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一辆车,从旁边冲了过来。 她猛踩刹车…… 光亮猛然撞上来,苏印被光刺的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巨响,车身被撞的偏离了方向。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头猛然的撞向了车前方…… 掉在地上的手机,通话还在继续,那头听到了这声巨响和尖锐的刹车声,“怎么了……苏印,发生什么了?” 半晌,没有回应。 —— “女士,醒醒……” 周围有些嘈杂。 “女士,”有人在叫她。 一只手,触上了她的肩膀,在小心的摇着她。 苏印睁开了眼睛,额头处传来一阵刺痛,手腕处也酸痛。 她抬头,看到车窗外的人,穿着制服的交警,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见她醒来,交警松了口气。但又紧问:“女士,您感觉怎么样?” 苏印微微动动身体,浑身疼。她弯腰捡起了手机,见电话已经被挂断。 交警说:“有车撞了你的车,你现在没事。” 苏印手碰上额头,一阵刺痛。“刚才是有车冲过来。” 交警指了指另一边,问:“是那辆车吗?” 苏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撞她的那辆车停在不远处,显然车主在撞了她之后又开车挪动了位置。她的车前探照灯被撞碎了,可对方的玛莎拉蒂更是惨不忍睹,连后视镜都被撞的掉在地上,命悬一线。 另外两个交警似乎在和车主交涉着,可显然对方不是好沟通的主,生生坐在车里没下来。 苏印就那么瞧着。 交警见她不说话,以为人撞出什么问题来了,问:“要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 苏印伸手,从站在车前交警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笔记本,在交警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一气呵成的写下了助理的联系方式。 “把这个交给那人,要赔偿的话打这个电话就行。” 交警:“啊?”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用管我,我没事。”苏印补充,语气有些冷。 她转头,却看到了从车里走下来的人。 那人走路都有些不稳,明显是喝多了酒。一件黑色的短袖,满身的颓靡。不用想,都知道这又是哪家的败家子。 被两个交警扣在中间,那男子才有些不耐的抬起了头,他向苏印这边看过来。 目光,一瞬间相撞。 苏印愣住。 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漏掉了一拍。 这双眼睛…… 苏印伸手,又在交警诧异的目光中拿过了那本笔记本,然后撕下了她写的那个电话号码。 撕碎,对折再撕碎。 把碎片握在手里,她拿出了手机,快速敲击了报警电话。 镇定的开口:“二环路这里发生了车祸……就在这边……” 车旁站着交警目瞪口呆,惊讶的瞧着苏印报警,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苏印打完电话,他才张口:“我们会处理的。” 苏印没说话,只是利落的又把小笔记本放进了这交警的上衣口袋,她试着发动车子,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至少能开。 “是酒驾?” 车子发动,苏印握着方向盘问了句。 站在车旁的交警没说话,但是在不远处的那个交警好巧不巧的喊了一句:“酒精含量超标,是酒驾。” “酒驾,”苏印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不远处一眼,那黑衣男子依然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至少得拘留几天?” 交警没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嘴里已经回答:“一般七天以上,十五日以下。如果你同意……” 苏印接:“我不同意私下处理,按法律程序办。” 她一句话就堵死了交警的话,要是同意私了,她就不会打报警电话了。 交警见她打算开这撞破的车离开,伸手拦住:“女士,那你也得跟我们去一趟。” 苏印:“我不需要赔偿,让酒驾司机对他行为负责就行。” 她把话说的冠冕堂皇。 但是,拦住她的交警语气同样坚决,“你也要去的,做笔录。还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苏印身体往后靠,头有些晕。 一会儿,她还是解开安全带下车。 _ 助理接到电话的时候,许校程正在和研发部的人开会。新项目要启动,研发部加班。 助理拿着手机,在会议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咬牙推门进去。 研发部的赵工正在介绍他的新一代建筑材料,一大堆的专业名词,讲到兴奋出中英文夹杂,还时不时蹦出来不知是哪国语言。 一张张ppt闪过,足够叫人眼花缭乱。助理看向坐在会议室最前方,许校程正靠座椅上听讲解,他手里拿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桌面。动作有些闲适,却并不显得散漫,只是男子眉头微皱,看上去有些累了。 助理一时间有些不敢去打扰,但是转念一想,警局的那位,也不是好惹的主。 快速走到许校程的身边,助理低声说:“程哥,出事了。” 许校程分散了些注意力,朝助理看了一眼。 “二少爷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局里,打电话来叫你处理。”助理说。 许校程听完,回过头继续去听工作汇报,他也没说一句去还是不去。 等十分钟后,赵工汇报完毕,许校程才说了句“散会。”又特意叫住赵工,“再交份维修方案和隐患排查预计。” 等一切交代完毕,回到办公室,助理忍不住又问:“程哥,还是我去处理吗?” 许校程坐进椅子,手捏着鼻梁,深邃的眉宇之间有些疲惫。 “打电话给老宅,让管家去领人。”他道。 助理有些为难,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二少说……要不是你去处理,他就去跳江。” 许校程动作一顿,将手里的文件甩在桌上,冷声道:“随他,随便哪条江,叫他去跳。” 助理自然不敢传达这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 半晌,他才像是鼓起勇气,“我去处理。” 二少也是个人才,这个月都已经三次了,一次是打架被抓,还有一次……不提也罢。 真的是祖宗! 助理小心的看了许校程一眼,见他面色又恢复了平静,没了刚才的怒意。 许校程拿了抽屉里的车钥匙,“我去看看,你可以下班了。” 助理也没下班,跟着许校程一起去了交警队。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但是已经逐渐转小。 苏印坐在那里,面色有些白,一个女警看到了,倒了杯水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有电话进来,是助理的,苏印怕他东问西问,便直接挂断没有接。 一会儿,一条信息进来:你在哪里?我听到一阵巨响,你不会出车祸了? 苏印快速打字:没事,现在在交警队处理一下。 那头回信息:严重?咋还去交警队了? 其实没多严重,不然她也不能还坐在这里。 苏印突然想起刚才雨幕之中看到的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的眼睛,讨厌极了。 因为讨厌那双眼睛,才不想私了,她幼稚的想要那双眼睛的主人受点惩罚,结果没想到自己也被带来了。 一向理智的人对一些小事却是固执的离谱,对方司机要怪,也就怪他生了那双眼睛。 一旁做笔录的警察冲着她问了:“被撞的车主,叫什么名字?” 苏印回过神来,开口:“苏印,我是苏印。” 声音不大不小,很柔,但又带着一些疏离。 已经出现在门口的一双黑色皮鞋的主人,听到这个名字,脚步顿住。 苏印,我叫苏印。 是了,几年之前她也这样冲他说的。 第4章 Chapter4 做记录的人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又问:“哪两个字?” “苏州的苏,印象的印。”苏印答。 …… “苏印,” “我记住你了!” 一个带着些怒意的声音传过来,苏印顺着这声音看过去,黑t男子正在另一旁做笔录,听到她的名字恶狠狠的瞅过来,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在明亮的办公室里,苏印才完全看清的男子的长相,很年轻,二十多岁,看不清具体的年龄,应该是二十三四岁。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只是满脸的玩世不恭。 那双眼睛…… 幽深的,深褐色的眼睛,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剪影。 是那样熟悉和刺目。 苏印打量着他,突然就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容不达眼底,可明艳动人至极。 “现在,犯了错的人,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么?”她含着笑问。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坐着的人更怒了,踢开凳子就站起来,结果被办公室里的两个警察按住动弹不得。 做记录的警察呵斥:“许思渊,坐下!” 许思渊? 这流氓行径,倒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名字。苏印心想。 她坐在那里,像是看好戏一般的瞧着发了怒的人被按压住,然后乖乖配合着做记录。 苏印全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的门口站着人的人目光锐利的看着里面的一切。 许思渊被问的不耐烦了,他偏头看向门边,没好气的一句:“你还要看多久好戏?” 几个人的目光都因为这句话齐刷刷的聚集到门口,做记录的警察最先站起来,说了句:“许先生。” “嗯。”那头语气极淡的应。 苏印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门口和她的位置中间放了一盆长势很好的绿植,她的视线被遮挡住。 她是坐着的,透过绿植的空隙看到门口处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再往上是黑色笔直的西装裤和同色系衬衫。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一颗,看上去有些随意。这是个年轻、劲瘦有型的男人,但是脸被遮挡住了,她有些看不清。 苏印不是好奇的人,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可在她收回视线的同时,打量审视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 许校程走进来,身后跟着助理。 他看着坐在不远处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女人,良久。 半晌,他紧抿着唇,移开了目光。 许校程视线移到了另一旁接受审讯的许思渊身上,话却是对着审讯的警察说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个月不止一次了?数罪并罚也没关系。” 许思渊自然是没想到许校程会这么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片刻之后脸上带上了十分欠揍的笑容,咬牙道:“你敢把我丢在这里?” 苏印就知道撞了车还这么拽的人不简单,如果不是她报警,或许就真的被私了。 不过,怎么觉得这找来的靠山不太靠谱。 这是不管的节奏? 也是活该。 苏印抬头,想看一眼这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靠山”,她把目光移到进来的那人身上。 他给她的,是一个侧脸。 苏印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微微靠了靠,看着面前的人。 手,却不自主的握紧了衣服下摆。 衣服被她抓的有些皱皱巴巴,半晌,她的眼里染上了一些不屑却又嘲讽的笑意。 警察和来人还在说着什么,苏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坐在那里,嘴角处有嘲讽的笑容,可是面色有些苍白。 他们似乎谈到了她,做记录的警察和几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然后,苏印听到男人说:“没什么大问题,我和苏小姐认识……” 她刚才没听出他的声音,可是现在听清了。这声音,和多年前的那句带着笑意的纠正,一模一样。 多年前,她说他是混蛋。 他纠正道:“错了,是人渣。” 苏印抬头,对上了许校程的眼睛。 她发现那眼睛里,疏离而客套,像是什么都没有。 他眼神甚至只在她的身上停顿了那么几秒,视线又移到别处。 陌生到,过去的一切都是绮梦一场,只不过是错误是主场。 警察尬笑:“……原来认识啊,那这事就好办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三更半夜车祸也能撞到老熟人。” 办公室里,几个人也跟着笑。 已经是半夜,值班的警察都累了,又得因为这期起交通事故耗在这里,都希望赶快结束掉,这最后发现大家都认识,自然是再好不过,什么事情都能商量着来。 可显然,在一直冷眼旁观的苏印不是这么想的。 她瞧了眼撞她车的黑衣青年,目光扫过几个警察,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许校程的身上。 半晌,目光又回到警察的身上,语气舒缓像是大提琴温和的调子,一字一句道:“我并不认识他们。” “这……”几个警察面面相觑。 苏印开口,语气里面带了些严肃:“莫名其妙说认识,你们就信了,这是打算徇私枉法了吗?” 明明声音很舒缓,但许是她的眼睛实在太过清明,亮亮的,却又很深沉,她在用着眼睛打量着不大的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沉静的眼神,让人心里猛然一沉。其他人不做声了,一室的沉默。 做记录的警察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自然会依法处理。” 苏印忽然勾起了嘴角,“警察大哥,我开玩笑的。” 轻松的语气,又和刚才的严肃样子没有半点关系。 除了许思渊、许校程和助理,其他人尬笑来缓解尴尬。 说完这句苏印就再没在说话,低头看手机。 许校程把目光移这边,只看到女人埋头的动作。他勾了勾唇角,眼神里面是冷意,却又夹杂了些别的。 有些玩味。 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老样子。 还是……欠收拾。 许思渊急了,看到这副场面立马喊:“我不要被拘留!” 警察面色严肃,眼神警告他安静。 助理站在许校程身后,没说话。 而许校程不为所动。 许思渊又冲站在许校程身后的助理喊:“杨启,打电话给我妈,我不要待在这儿。” 杨启看了眼明显喝大了的二少,又看了眼站在面前不为所动的老板,最终没说话,当自己是个死的。 “你死了吗?!”许思渊暴怒问。 话刚说完,还没站起来,人又被按住。 这还是一处家族好戏? 苏印对这些没兴趣。 她站起来,问一句:“我可以走了吗?” 得到负责人的首肯,她转身离开。动作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许校程就站在走道里,见人过来他也没有往旁边让让。他的身体占了大半过道的位置,苏印走到他身边,就在那不大的缝隙里微侧身子路过。 她侧身过去,仅仅只是那不到三秒的时间,他的鼻翼间是一种特殊的味道。 茉莉味道,带着些特殊的香味。 感官,像是突然被唤起。 许校程偏头看过去。 苏印的脊背挺的很直,她走的潇洒异常,长风衣,腰带在身后随意的打了个结,肩膀处沾了雨水,布料的颜色有些深。风衣衬托的她身量修长,高跟鞋让她的步子摇曳生姿,有一种介于清纯和成熟之间的魅惑和美感。 可是,紧握的双手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 出来到了车边,苏印重重的呼吸,午夜过分清凉的空气灌入了她的胸腔。 世界真是小。 没想到,回北京第一个见到的熟人竟是他? 六年的时间,六年中她没有见过他一次,连这个人的只言片语都没有听过,他就像是突然从这世上蒸发了一样。 刚开始,在他离开后,苏印疯狂的找过,她找遍了北京所有的地方,俱乐部、网、车队、他的家、他们住的地方…… 都没有。 后来,她不找了,就当这个人死了。在时间的消耗中,苏印明白了一个事实:她被他丢下了。 再后来,不用她再给自己心里暗示,这个人就真的好像没有了一点踪迹,连印象都已经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双深邃的,深褐色的眼睛。 偶尔,会想起他带着嘲讽,咬出来的那句:“可我腻了啊。” 苏印坐进车里,她从副驾驶的包里拿出一盒烟,又伸手去摸打火机。 找了半天,包里没有。 她又在车前的格子里找,翻了翻,也没有。 心里升腾起一阵烦躁,将烟又装回了盒里,丢在一边。 拿出车钥匙发动车子,苏印朝着身后的办公楼看了一眼,踩油门,车子猛然向前冲去,像是发泄着什么。 看着冲出去的黑色车子,一双眼睛危险的眯起。 “杨启,给我查,今晚之前查到这娘们儿的全部信息?” 许思渊还是被带出来了,但是说的话醉熏熏的。 杨启架着醉酒的人,还要努力跟上前方大步走的许校程,显得有些吃力。 可偏偏,这又是个不会乖乖听话的祖宗。 “我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把那娘们儿的信息查出来,拽的跟二百五一样,她拽什么拽?” 杨启没说话,想的却是:好像你拽更像二百五。 “你什么眼神,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是二百五?”许思渊怒道。 他说着话,又伸手去推扶着自己的杨启,杨启一个没注意竟被醉酒的人推的后退了好几步。 杨启:“……” “查那个女人,听到了没有。一看就是个贱货,拽成那样肯定背后有什么见不得的人撑腰,” 许思渊嘴里的话没有停,并且有种越说越激动的趋势。杨启一时不知道该拿这位爷怎么办,只能把目光投向许校程。 许校程已经走远了,甚至已经走到了车边。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像个流氓的许思渊,还有站在一边想扶人却又不敢扶的杨启。 “程哥,”杨启喊,是真没办法了。 许校程将手里的钥匙放在兜里,大步朝着许思渊走过去。 在许思渊身边站定,低头看着他。眼神里面带着些冷意,许思渊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要去跳江?”许校程问,语气缓缓的,听不出喜怒。 许思渊不答,只是瞧着他。 许校程移开目光,朝四周看了看。已经是午夜,外面有一些风,带着些冷意。他寻找着什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水池上。 嘴角有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缓缓蹲下身,揪住了坐在地上人的领口,一把将他拎起来。 许思渊被这大力一拽,惊恐之下喊出声:“做什么?!” 他伸手去拔抓住自己领口的那只手,可就像那手就像铁臂一样,许思渊咒骂:“靠,” 还没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身体向前一斜,他整个人被许校程拽着往前走,然后被大力一推。 许思渊不知后面是水池,他整个人就被一下子推到了里面,水有些冷的刺骨。 这他妈的是深秋,又刚下过雨。 许思渊呛了好几口水,酒醒了大半,他跌跌撞撞的想要爬起来,可刚爬起来,许校程就按住他,然后将他推回去。 一次,两次,三次。 许校程像是在玩着什么游戏,而许思渊精疲力尽,竟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江没有,但是水池你还满意吗?”许校程问。 杨启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忘了上前去阻止。 浑身都被湿透的许思渊狼狈的又一次站起来,可许校程就那么站在水池边,环着臂看着他。 许思渊咬牙,“我错了,” 许校程不为所动。 许思渊服软,“大哥!我的亲大哥!我真错了!!”咬字一顿一顿的。 许校程眼神在浑身湿漉漉的人身上定格了几秒,然后撒手,转身大步朝车子走去。 杨启紧随而上,坐到了车里,才从后视镜看狼狈的从水池里爬出来的祖宗。 “二少怎么办?”杨启问。 许校程都没往外看一眼,只道:“开车。” 杨启没再多言,默默发动车子。 半晌又问:“那车祸赔偿……” 让许思渊自己去处理,凭借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和那女人过不去,事情会越弄越糟。 许校程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杨启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看车窗外,眉头微皱,有些出神。 跟了许校程五年的时间,杨启知道,这正是许校程遇到难处理事情时候的表情。 车祸很难处理吗? “赔偿的事你去处理,一次性处理清楚,别留麻烦。” 杨启应下来。 托二爷的福,这种事他已经门清熟路。 第5章 Chapter5 苏印开车,猛踩油门之后速度却慢了下来。 车探照灯被撞坏了,悬在那里,破烂不堪。车外的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轿车也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她吐了一口气,身体重重的靠在座椅里,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 闭着眼睛,胸口那股压迫并没有缓下去,胸口发闷。心脏一阵阵木木的疼。 她忍住了。 没上去,狠狠地给那人一巴掌。 六年,整整六年的时间。 她从不可置信熬成了心有不甘,再从心有不甘,熬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要怪就怪,她并不是一个豁达的人。 舒一口气,苏印拉开车门。 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冷空气袭来,下过雨的凌晨,带着潮湿和冷意。 夜晚的风冷飕飕的,苏印站在街头看着除却路灯之外稀疏的灯火,谁说城市的灯火经久不息? 冷风灌进脖子,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在车旁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消化掉心里的那些情绪。 抬头,不远处是家酒店,酒店的红字招牌很是醒目。苏印拉开车门坐了回去,将车停好,拿了包下车入住酒店。 前台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到半夜里来的人,好奇的多打量了几眼。 苏印长相很出众,精致的五官,疏离的气质,只是站在那里都能引来注意。 她忽略了年轻男子的打量。 到房间,她一件件脱掉衣服,想去浴室洗澡,可没走几步路,床头的手机就有电话进来。 来电备注显示“陈隽”。 苏印没有理会。 十几分钟后,她擦着头发出来。 床头的手机还在响,倒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苏印蹙着眉头,拿起来看有些烦躁。 她按断,怕他再打,直接将人拉进了黑名单。 手机里还躺着一条信息,也是打电话人的。 陈隽:真的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隔了半个小时,又是一条:你可真无情。 还有好几条,都是叫“陈隽”的人几天前发的。苏印站在床边,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一条条翻信息,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信息千篇一律,换汤不换药的都是诸如:再给一次机会……真的错了……你可真绝情。 还有一条,赤条条的就在那儿:你他妈从一开始就是在玩儿老子?希望有一天,你不会被别人这样玩儿。 这话挺幼稚的,不像个二十五六岁的人说出来的。 信息翻没了,她统一删除。将手机丢在床上,还真是,做错了事情的人总是很理直气壮。 陈隽是。 今晚的那个年轻的男子也是。 什么时候,做错了事道个歉就没事了?不原谅还成了对方的过错,这是什么逻辑? 忽的,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有些挥之不去。他看着她,却不是今晚那样淡漠模样。 是几年前,很久之前,他看着她,嘴角带着痞痞的笑,梨涡很深,笑的又坏又帅。 他笑着对她说:“腻了,你懂腻是什么意思吗?连碰都不想碰……” 苏印想抽烟。 从包里摸出了烟,又找打火机。 她爬在床上去够放在床边的包,可找遍了,打火机还是没有。不知被她丢在什么地方了。 苏印觉得有些可惜。 心想,怎么就丢了呢? 她有些茫然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爬上床。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出乎预料的是,她睡的很踏实,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再见那人,她会怎么做? 是给一巴掌?还是在他的后背狠狠的插一刀? 因为这个梦,半夜的时候苏印又醒了过来。 她坐在床上,回忆着梦里莫名其妙出现的这句话,半晌扯了扯嘴角。 一巴掌和捅一刀,好像都轻了啊。 都不够。 许校程回家有些晚了。 车停在车库里,手腕上的手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他从车前的个格子里摸出烟,“咔嚓”一声,黑色质地的打火机燃起了火焰,带着些蓝色。将烟点燃,想到什么,他又年灭了燃着的烟头。 对了,上周医生说让戒烟戒酒。 这条命,他还是惜的。 不是说好人难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这话真没错,对于苏印来说,他就是个祸害,灾难,噩梦。当然,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词。总之,不会是好话。 他坐在车里,半晌也没有动作。 眼睛看着前方,可车前方什么也没有。车库里停的都是车,单调异常。 许校程想着他刚才见到的人,她的声音,她的身形,她的眉眼。 好像都没怎么变,可好像又变了。 她脸上早已经褪去了婴儿肥,五官更加精致姣好。还是那样瘦,可只有他知道,看似瘦弱的身体究竟有何等诱人的资本。 曾经只有许校程知道。 因为,那个叫苏印的人,曾经是完完全全属于过他的。 她在尚且青涩的年纪里,给了他身体,给了他全部。 然后,被他在玩腻之后,不留余地的抛弃。 …… 许校程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直到有电话进来。 他按了接听,入耳的是杨舒有些焦急的声音。 听杨舒说完了,才问: “怎么会生病,是发烧吗?” 许校程边听着电话,一边拉开车门大步下车,步履有些匆忙。 早上七点钟,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苏印被这断断续续的声音吵醒。 她躺在床上半晌没动。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间隔性的又响了。 苏印拽开被子,随意往身上套了件衬衫。脚沾地,准备去开门。手机又震动。 “你是苏小姐吗?”手机里一个男声。 一个陌生号码。 苏印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回答:“是。” 对方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着怎么开口,“苏小姐,你现在有时间吗?” 一个很陌生的男声,苏印也不晓得他是谁。她正要细问,酒店房间的门又被敲响,这次的声音有些大。 苏印边听着电话,赤着脚往门边走。从猫眼里看到来人,她开了门,对着电话说:“有时间,怎么了?” 来的人是助理,一进门没看到苏印在打电话,没收住声音道:“你没事儿?怎么……” 助理话没问完,苏印指了指她耳边的手机,助理知趣的闭了嘴,只跟着苏印走进来。 “苏小姐现在是有事吗?”对方问,明显是听到了刚才助理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请说。”苏印说,她虽然用着“请”的语气,可是声音里却都是疏离与冷淡。 这冷淡和疏离让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顿。 …… 电话那头的杨启,听到疏离和冷淡的声音,要说的话全卡在了嗓子里。 他侧身去看许校程。 许校程正在看文件。 看杨启看过来,抬手看了眼手表。 杨启和他离得近,所以电话里的声音他听的一清二楚。 早上七点过五分。 电话那边女人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一些慵懒,而且,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许校程不着痕迹的把目光移向了文件,脸上没什么表情。 清了清嗓子,杨启开口:“是这样的,昨晚的车祸我们给你一些赔偿。” 他刚说完,那边清冷的女声回答:“不需要。” 杨启顿了顿,想好措辞开口:“这是应该的,毕竟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他没再废话,直接开口:“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当面说。” 那头沉默了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杨启都想开口问一句她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说话了,“中午十二点,白鲸咖啡厅。” 这离她所住的酒店最近。 杨启应下来,收起手机,回身对许校程道:“程哥,办妥了。” 许校程点点头,没多余的话。 杨启想起什么,“程哥认识昨晚的女人?” 今天这电话号码都是许校程给他的,还有昨晚也是许校程说认识那女人,只不过那女人是真不给面子,直接一句“不认识。” 许校程扫了一眼杨启,他知道他想什么,沉默了几秒,回答一句:“认识。” “不过,很多年没见了,应该早忘了。” 已经有六年的时间。可是,能打通这个电话,许校程也是没想到的,苏印用的号码竟然还是之前的。 许校程没想到,她的号码六年没换,他更加不清楚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就叫助理打了这个电话,可电话真被接通的时候,许校程的心里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伸手将文件合上,身体向后仰,微闭着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惫。 半晌,开口叮嘱:“中午让陈队去处理,把钱带到就行。” 陈队是交警队的,也是昨晚处理交通案件的负责人。 杨启不解,既然已经是私下解决,又为何让陈队去,他都约好人了,这不是小题大作吗? 可许校程已经这么说了,杨启也没说什么,只管执行就是。 杨启出了办公室,就接到了杨舒的电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杨舒是问什么。 “……程哥今天下午有时间,对……不加班。”杨启说完,有些不满对方的刨根问底,他提醒道:“姐,别把人逼的太紧。” 何况是许校程这样的人,他不交心,又将心思隐藏的很深,深到谁也抓不住。 逼的越紧说不定推的越远。 第6章 Chapter6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苏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小勺子百无聊赖的搅动着咖啡。 杨启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女人安静的坐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松松的绑在脑后,她侧头看着窗外露出一个侧脸,疏离又漂亮。 和昨晚见到的人一样,却又不一样。比起昨晚,面前的女人似乎又柔和了一些,不似昨晚那样的冷硬和咄咄逼人。 杨启试探着叫了她一声:“苏小姐?” 苏印转过头,看向了他的方向,微微点头。 杨启快步走过去,在苏印面前坐定,刚坐下,就从拿出一张支票折好的支票,规规整整的放到她面前。 许校程说了让陈队来解决,可杨启给陈队打了电话对方正忙的不可开交,眼看约定的时间要到了,他恰好又在这里谈事情,所以就过来赴约了。 “喝什么?”苏印问。 杨启摆了摆手。 他不是来喝东西,而是来办正事的。“苏小姐还是先确认一下赔偿事宜。”他提醒。 苏印不语,看了放在桌上的那张支票几秒钟,伸手拿起来慢慢的打开,左手搅动咖啡的动作并没有停。 杨启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这不是一笔小数字,想来这个赔偿应该是满意的,根据他的观察,苏印昨晚开的那辆车也一般般,普通的国产牌子。许校程出手大方,这钱估计够重新买一辆她的同款车了。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女人在看到支票上的数字,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手慢慢悠悠的喝咖啡。 “五十万?”苏印开口。 听不出多少情绪。 “五十万的赔偿应该够了,据我所知,您的车是国产华晨宝马,原价也就三四十万。”言外之意,五十万的赔偿不算少的,甚至已经高到离谱了。 “你替谁来的呢?”苏印问。 她有点印象,这人是昨天跟在那人身后的,可开车撞了她车的人是叫“许思渊”的。苏印想起了那双眼睛,两个人有那样相似的眼睛,要说没点关系,谁也不信。可是,真的有关系吗? 她从来不知道,那人还有什么兄弟之类的人存在。 杨启愣了几秒,没反应过来苏印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答:“我替许校程先生来的。” 许校程?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苏印听的很清楚,他说的不是许思渊。 只有一种可能,许校程是……那人的名字。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闷闷的难受。有些孤单,又有些发闷,情绪都哽在那里,不上不下。 她曾找了那样久,惦念了那样久,怀恨了那样久。 可那个人,却已经叫着另一个名字了。 苏印再没说话,只是有些失神的搅动着咖啡,只是搅动,她没有喝。 杨启一看自己的事已经办妥便起身,“苏小姐,那这事就这样,许先生还让我带句抱歉,给您造成了麻烦。” 杨启站起来,话已经说完了,不管是客套的还是真心的,但半晌没等来苏印的回应,他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准备转身走,公司还有一堆事情。 “许校程?” 他已经走出去几步远了,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很轻,但却清晰至极,里面有些疑惑和空洞。 杨启回头,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但又想起许校程早上的话,他说和这女人认识,不过是几年时间没见了,可能她忘了。 看苏印的神色,还有许校程的反应,杨启都嗅到了不一样。于公,对一个陌生女人他没必要说那么多,于私,出于他表姐杨舒,他都不应该向一个女人透露太多关于许校程的事,尤其还是一个和许校程之前认识的女人。 更尤其,这女人长得十分漂亮出众,精致面容,穿着风衣也挡不住好身材。 半晌,杨启道:“是,许校程许先生。” 他说了,却又没什么也没说。 苏印有些失神的看着那个助理离开的身影。 许校程? 原来,他现在叫“许校程”。 苏印端起桌上的咖啡,咖啡已经冷了,喝下去穿过食道,冰凉而又苦涩。 …… 曾经那个人站在台球室,手里拿着球杆,附在桌边侧头看着她,说:“周焕,” 他看她愣神,又一句提醒: “记住了,这是我的名字。” 他拉着她在小巷里狂奔躲避着身后的人,他们最后躲进在巷子里面,他整个身体都罩住她,气息很近很近,她跑的有些气息不稳,看着外面不断逼近的几个黄毛,焦急的开口“周焕,你都惹了一些什么人?” 男子笑,有着好看的梨涡。他不笑的时候有些生人勿近,可他笑的时候又满是痞痞的帅气。 那晚,他把她抵在台球桌上,一件件剥落了她的衣物,一寸寸的进去。室内温度陡然增加,一室缱绻,外面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吵闹的声音。 在她咬牙忍耐着,不让自己出声。他就那样把着她的腰,低哑的声音说出一句:“我是谁啊?” 她咬牙说:“周焕。” 他像是着了魔,诱哄加逼迫,流氓的一遍遍让她叫他的名字。 周焕 周焕, 一遍又一遍。 他是叫周焕,没错的。 一直以来,她记忆里逐渐模糊的人名,也叫做周焕。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那个人有了一个别的名字,叫许校程。 下午,助理又一次出现在了苏印房间。 这次他拿来了一串钥匙,颇为郑重的放在了苏印的手里。 “这是做什么?”苏印问。 助理答:“给你找个家。” 话说的还挺浪漫的,苏印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 苏印:“我没打算久留北京。” 这下轮到助理发愣了,因为据他所知苏印是地地道道北京人,父母也都在北京生活。借着这次工作的机会不是能更好的和家人相处吗? 不过,看苏印的反应,又这么多年不回家是和家人的关系不好? 助理闭了嘴。 半晌才又开口:“那画展你去吗?” 苏印想了一会儿,说“去。” 工作的事情她不想耽误,也想尽快完成这边的工作然后离开北京。这里她并不想待,尤其是再见到周焕,不,现在是叫许校程之后,她更不想待了。 助理问:“不回家看看吗?” 苏印将东西整理好,终于在行李箱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那个黑色的打火机。她拿出来,点了一支烟,却因为吸的太猛而剧烈咳嗽起来。助理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不回去。”苏印答,“没有回去的必要。” 助理看着苏印的神色,猜到了几分,“怎么,和家里人关系不好,闹的很僵?” 苏印勾了勾嘴角,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 这并不难猜,因为苏印看上去就不是一个父母的好女儿,助理笑道:“你看起来可不是一个乖孩子。” 抽烟,喝酒,漂泊,玩闹又没心没肺,和不同男人交往,妥妥的游戏人生。 “你猜错了,”苏印说:“我曾经很乖,也很听话。” 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那时候确实很乖,也很听话。是所有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她一度是母亲的骄傲,是同龄人的榜样。 助理也笑,“那后来为什么长歪了?按理来说该是根正苗红,小时候是三好学生,长大后三好青年,结婚后再来一个贤妻良母。”这是一个配套措施。 苏印吸着烟,慢慢的吐出烟圈,很随意的动作,却显示出一些别样的美感。 “还能为什么?”她笑着反问。 助理从她这反问里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他问:“是为男人?” 苏印将烟捻灭,“是啊,为个男人。他当初还嫌弃我太乖。” 她说这话,嘴角带着些笑意,有些随心所欲,助理也把她这陈年旧事当笑话来听。 半晌,苏印问:“如果你几年没见一个人,几年后再见到,发现他换了名字,换了身份,甚至连气质性格都变了……” 助理:“看对方是什么人,如果是好朋友,我会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身份,能不能帮换个工作啥的,改善下生活。 如果是仇人,那也得仔细调查他的身份,如果他变落魄了,有仇就赶紧报仇,当然你当圣人也没谁说什么。如果对方腾达了,那就想想自己有什么他过去的把柄看能不能威胁他一把,如果没有把柄,建议先溜为妙。”助理还没说完,就看到苏印盯着他看,眼神跟看傻子一模一样。 他倒也没什么,清清嗓子继续道:“当然,如果是恋人,按照小说电视剧发展情况来看,应该是一出暖心或虐心爱情剧,历经重重误会和磨难之后,男女主人公be或he”助理顿了顿说:“当然,也有可能是部悬疑剧。” 总之,不可能出现在生活里。 苏印也从来没想过,周焕会以一个叫做“许校程”的名字,改头换面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最后,助理总算是认真答了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谁还没点隐私和秘密。苏印,你这是碰到什么事了,感觉怪怪的。” 自从回到北京之后就怪怪的。 好像没之前那么洒脱了,总是在走神。 和他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走神了不止一次,助理想了想,以为是前段时间分手的事,“对了,陈隽联系不到你,一直给我打电话。” “别理他。”苏印说的挺果断。 助理也没再接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转换了话头:“房子钥匙你拿着,不管待多少天总不能一直住酒店。” 这次苏印没拒绝。 助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还有,陈隽打电话的时候,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他现在也知道你在北京……” 陈隽知道她在北京,这是早晚的事,苏印并没有多诧异。 她从包里掏出了支票,递给了助理。 是那张,所谓的“许先生”给她的五十万。 “撞坏你车的赔偿。”苏印靠在那里,随口一说。 助理咂舌,看着这五十万的支票,没把住话头惊呼:“什么人,这么壕?” 也就一个探照灯撞坏了而已,这赔偿够豪的,他有些不敢去接。 苏印眼神扫到了支票,上面是笔力锋健的三个字——“许校程”。 一场车祸,五十万的赔偿,确实很壕了。 壕到苏印有一种感觉,他是在用钱,努力的和自己划清界限。她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心里有一口气有上不来下不去。 她想到了昨晚他的眼神,见到她时的眼神,淡漠、陌生、无所谓还有其中的疏离。有那么一瞬间,苏印想,他或许根本没认出自己。 如果不是他对交警的那句“我和苏小姐认识。” 苏印真的会以为,他并没有认出自己。 苏印回了神,将支票直接放在了助理的手里,“钱你拿着,不小心撞坏了你的车,抱歉。” 虽然她语气客气疏离,没多少感情,但助理知道这话是真心的,又听到苏印说“抱歉”,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直摆手说“没关系。”又打着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车你让人修,这钱我就不要了。” 话刚说完,苏印拿着支票的手已经松了,支票烫手,尤其是周焕给的支票对她来说更是一种屈辱,像是在扇她巴掌。 “拿着,你要是不想要,可以退回去,我给你联系方式。”她作势就去翻手机里的联系方式。 助理立马接了支票,“要,要!退回去干嘛?” 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何况他的车是真被撞了。助理手里拿着支票,眉开眼笑的看着苏印,恨不得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也这么做了。 伸出手就去搂苏印,苏印在他搂过来之前就伸手挡住,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助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怎么就忘记了这是位冷美人儿? 拥抱不成他语言夸赞,“你可真是活宝。” 苏印:“……” “不是骂你的意思,是想夸你,你就是我活妥妥的幸运神。从此日入五十万不是梦。”助理有些亢奋。 苏印:“……” 其实助理兴奋的是另一件事,但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也没打算告诉苏印。助理看着支票,又继续花样夸苏印:“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偏偏还要靠才华。” 夸人夸的有些土,苏印指尖玩着打火机,她已经想把这人赶出去了,聒噪。 “许校程?”助理看了眼支票,念了句,带着些疑惑。 这名字有些熟悉啊。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苏印听他念着名字,指尖的动作一顿,“怎么,认识啊?” 第7章 Chapter7 阳光从落地玻璃窗洒进来,让办公室显得明亮异常,杨舒坐在沙发里,膝盖上放着本杂志。? 看着杂志,但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口。??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移回到书上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同时被推开。??入目的是男人高大的身影。?? 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会,许校程有些累了,还是有些微皱着眉头,嘴唇紧抿着,棱角分明的面容带着些严肃。?? 他一手拿着份文件,一手随意的扯开了领带,又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衬衫扣子。他动作随性自然,领口那里露出了紧致分明的肌肤。?? 杨舒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视线。??许校程看到杨舒,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她会在办公室。他不知道也正常,杨舒自作主张来的,并没有人告诉他。? 许校程跨步走进来,将手里的文件放到桌上,拿起水杯不紧不慢的喝了水,才问:“等很久了吗?”?? 杨舒笑笑:“没多久,也刚?到。”? 许校程侧身看了一眼,杨舒的风衣脱下来放到沙发一边,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杂志,杂志已经翻了大半本,只剩下后面堪堪几页。? 他是个很会观察细节的人,通过这些自然知道杨舒已经来了很久,并不是她所说的“没多久。也刚到。”?? 许校程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水。?? 杨舒立马反应过来,他刚才那一眼怕是已经知道她在这里等了有些时间了,确实她到的很早,两点到的,到现在的五点半,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多小时。?? 杨舒解释:“今天周六,学校也没课,就来找你了。”?? 许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又道:“小象我送到我妈那里了,今天要去商场买些东西,一个人搞定不了,所以……”?? 许校程放下水杯,刚才工作的疲累缓过来了,“我等会儿没事儿,和你一起去。”? “好。”杨舒应道。? 她早知晓许校程下午没事儿,早上就给杨启打电话确认过,但许校程主动提议陪她去商场买东西,杨舒还是有些开心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 许校程看了眼手表,“现在去也可以。”? 杨舒合上杂志,将它按照原来的位置放好,又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套在身上,许校程也绕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拿出车钥匙。? 没带助理,许校程自己开的车。还是那辆黑色的吉普车,杨舒觉得这车和许校程的气质很搭,他也不是温文尔雅的人。? 不过,时间是会磨练人的。? 坐在车里,杨舒偏头看着身旁的人,他正开着车,许是在工作累了,他坐的有些随意,背靠着座椅,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眼神里面有些慵懒,可坚毅的脸部线条又让他看起来有些严峻。?? 一个人竟将漫不经心和清隽肃然这对矛盾体完美的融合在身上,杨舒是t大的心理学老师,观察人是她的强项。?? 却也总是诧异于他的性格。??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许校程回过头,“是要买什么?”?? 杨舒回神。? “给小象买几件衣服,他最近长个头,之前的衣服穿不下了。”杨舒道。?? 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杨舒向许校程分享:“小象现在是越来越难照顾,我妈昨天给他买了衣服,但他不喜欢,怎么也不穿,说外婆买的不好看。”?? 说起孩子的事,许校程脸上也带了些温和笑意,“长大了,知道挑自己喜欢的东西。”? 杨舒评价:“可不就是,长大了就有他自己思想了,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在问你在哪里,说想要你哄他睡觉。”?? 许校程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露出浅浅的梨涡。过去的几年,他早已经不苟言笑,可是这样面带笑意的时候,过去的影子就分外明显。?? 杨舒有些晃神。?? 她抿着唇,把头瞥向车窗外,深秋时节,梧桐树的叶子变了色,地上也落了一层。?? 杨舒深呼吸,轻声道:“最近我总想起之前的事,总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可仔细想想,小象才五岁不到,时间也就过去五六年。”?? 她声音有些低,低到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许校程听到了,但他没说话。?? 方向盘打到底,车一个旋转,前面是一个分叉路口,车转弯朝着朝南的那条路行驶。?? 许校程问:“是太里?”?? 公司离太古里近,许校程自然是就近原则。?? 杨舒想了想,说:“颐港,上次带小象去,他很喜欢。去那里买衣服,带回去告诉他,让他也开心一点。”? 许校程点点头,没反对。?? 许校程公司的事情忙,陪孩子的空闲时间很少很少,有时候小象总问爸爸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都问好几遍他爸爸去哪里了,杨舒总答不上来。? 平常陪着小象的也就杨舒,可最近一年,杨舒博士毕业后进大学任教,她又是个事业心强的,很多的时间也都花在了工作上,评优升职各种事情要忙,她空余的时间也少了。有时候半夜才回家,没时间照顾孩子,最后索性把孩子交给她妈妈照顾。? 两人平时都忙,也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把孩子接回身边。? 可这周许校程公司新项目启动,他周六也加班,所以只有杨舒一个人带着孩子玩了半天时间,把孩子送回她妈那里,才空出时间去公司找许校程。?? 许校程也知道,自己平时疏于陪伴。所以听杨舒说要去更远的商场,他没有任何反对。?? 车停在商场外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路程远,但恰好是下班的时间点,路上也有些堵。? 杨舒先下的车,她下车之后就站在旁边,看许校程停好车。?? 等他走到身边,在转身的时候,杨舒却意外的看到一个身影,她整个人猛然一顿。? 许校程步子大,比她快了一步,他没察觉身后人的异样,只是往前走,走出去几步远发觉到杨舒没跟上来,才回头看。?? 杨舒侧目,看着那个在广告牌后面的人影,巨大的广告拍遮住了那人的半张脸,所以她看不太清。杨舒想要看清。? 可她,也注意到许校程的回头看着自己。?? 杨舒收回了视线,迈动步子朝许校程走去,他也没问她刚才在看什么。? 许校程一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只是询问:“先吃饭还是先买东西?”? 杨舒有些心不在焉,一时间没话。?? 人有些多,又有些吵闹,许校程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饿了吗?”?? 这回杨舒回过神了,她摇了摇头,说不饿,先去买东西。?? 杨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影,分外熟悉。? 那是苏印吗??? 心里闪过一个疑问,杨舒又立马自我否定。怎么可能,已经六年的时间,苏印都没出现过了。? 世界这么大,一座城市也这样大,怎么能说遇到就遇到呢??? 她朝门口走去,进了商场。? 许校程原本走在前面,这会儿却落在了后面。在杨舒进去后,他的目光移向了广告牌那里。? 然后,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也进了商场。? 这世界,有时候其实是很小的。? 不是有一句话那样说吗?冤家路窄,还有一句话,叫做狭路相逢? -?? 苏印有些无奈。? 面对时时刻刻跟着自己的人,她是真无奈。? 但她又不是一个能忍的人,苏印看了眼助理,“别跟着我了,我买东西,你跟着也不方便。”?? “那你别生气成吗?”? 苏印没说话,显然不愿意再和他有交流。? 助理:“那我就跟着你,也能帮你提个东西,让你消消气。”?? 苏印头大,“你怎么这么……”她停顿了一会儿,想了一个相对较好的词,“这么有恒心?”? 确切的说是死缠烂打,让她难以招架。? 助理眨眨眼,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偏偏长了一张白净秀气的娃娃脸,格外年轻,跟在校大学生似的。眨眼的时候有些无辜。?? “巧了,我这是应了我的名字。”? 看着助理这张脸,苏印气笑,“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助理脸上显而易见的诧异,又有些不可置信,他给苏印当一年的助理,她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助理瓮声瓮气道:“向恒。”? 还真应了这个名字。?? 苏印脸上换上了严肃,看着助理,很认真道:“我没有生气,你帮我增加知名度是好事,对我有利,对画展也有利。我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生你的气。”?? 向恒紧张的看着她,没说话,半晌有些疑惑的问:“真的?”?? 苏印向后退了一步,人靠在身后的广告牌上,有些闲散道:“但是,你的出发点是为我好,但在社交平台上公布我的照片,是不是得事先问过我的同意?不过问我的意见就私自抛我的照片,你这是什么行为?”? 助理沉默,张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吭吭唧唧半晌才道:“你不知道留言说的有多难听?”?? 苏印有一个工作的微博,她没管过,都是交给向恒管的,前段时间苏印的画作“知风系列”有一定的知名度大火之后,接受了一家媒体的采访。? 采访没公布视频,只有音频。一些喜欢苏印的人却从音频中听出了不一样的细节。?? 源于苏印和主持人的那段对话: 主持人:没见到原画家之前,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苏印随口一问:那见到了呢?? 主持人道:惊艳。? 粉丝和听到音频的人好奇了,这位神秘的画家到底是神秘样子?? 或者是什么样子才会被主持人称作惊艳,抱着好奇的心思,很多人都到苏印社交账号上一探究竟。? 众人兴致勃勃的来,最后败兴而归,因为社交账号上都是关于画作的,没一张画家的照片。虽然那些被放出来的画作是挺好看的,但他们更想看“惊艳“主持人的画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 看不到苏印样子的众人留言: 一楼:这是看了个寂寞……好歹露个侧脸……?? 二楼:主持人采访过的人自然不少,也算是阅人无数,能被她称作惊艳的应该够漂亮。? 这条留言底下有回复:确实。? 有人回复:确实个鬼,万一主持人是个审美有问题的,看恐龙都觉得是王子,看无盐都觉得是天使。? 有人回复:怕了怕了? 三楼: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包装的嘘头,你看现在都搞什么人设,美女学霸、美女作家、美女画家,一搞一大堆。? 三楼自己回复:不过画是真不错,补充一句,我美院的。老师上节课刚拿了“知风系列“举例子。? 下面还有几百条回复。? 向恒一直密切关注着社交动态,因为苏印的画展要开了,这一块马虎不得。?? 看到这些猜测十足的留言回复,向恒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尤其有人猜测主持人说了惊艳是营销手段,还说艺术也商品化了,更有甚者,猜测苏印之所以不露面是因为长的像恐龙。? 像恐龙??? 像你妹啊像?!? 好好一个美人被说成了恐龙。?? 助理愤怒之下,曝照了。? 九宫格没凑足,他凑足了六宫格,五张苏印的照片,一张她的画。?? 五张照片中,虽然苏印简单随意,但拍的跟大片似的。? 有她画画的,有她在洱海的小屋安静躺在摇椅里睡着的,有她穿着红裙赤脚在沙漠里的。? 有一张是她突然回眸的。?? 确实很美,构图美、风景美、人惊艳。? 苏印看着保持沉默的助理,“这么说,你曝光我照片还是为了挽回我的面子?”? 那可不是吗??? “那你不高兴,那我删了还不行吗?”向恒试探着问。? 苏印问了密码,登陆了社交账号翻看了助理发的照片。?? “不用了,”她翻了翻照片,“照片不错,你哪里来的?”苏印问。? 向恒听说她不删照片,顿时松了一口气。“找徐先生要的,还有一张,”他凑上前指了指那张苏印突然回头的照片,道:“这张是陈隽提供的。”? 苏印扑捉到向恒话里的意思,面色冷下来,“再和陈隽联系,你就去做他的助理。”? 说完,她往前走了几步,朝着商场门口走去。? 向恒立马跟在身后,还不忘大声一句:“我帮你提东西,你今天买多少都没问题”? 两人原本一前一后的进了商场,可向恒几大步就跟上了她,并肩往里面走。? 他们去的是三楼。?? 商场的另一端,童装店里杨舒提着袋子走出来。?? 许校程付完钱,慢一步出来。? 杨舒停下步子,等许校程站到她身边才说:“去楼上看看,小象对钢琴还是很感兴趣。”?? 许校程“嗯”了句,顺了杨舒的意思。在商场买钢琴,不一定能买到好的。? 扶梯走到一半,许校程说他让人去买,能买到更好的。?? 但杨舒说,小象喜欢这里的,上次来就玩了很久。? 许校程可以拒绝掉很多东西,却拒绝不了孩子的喜欢,他再没说多余的话,和杨舒一起上楼。? 但是,在那里会见到苏印,是许校程和杨舒都没想到的。 第8章 Chapter8 在三楼的扶梯口,许校程的脚步顿住。仅仅只是一眼,他的目光攫住了不远处的女人。?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他眼里的复杂又被压下去,目光沉静的看着店里面的人。? 杨舒也看到了,刚才的疑惑和怀疑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她的眼神里除了讶异,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刚才还在和许校程商量着买什么牌子的琴好,现在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里,脚下像灌了铅。? 好半天,杨舒才恢复了镇定。“那是苏印吗?”她说,声音竟有些难以抑制的沙哑。? 许校程没说话。 他们站在那里,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他们成为了不动的风景。?? 要是以往,杨舒会问:“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可现在,这句话她对着许校程说不出口。? 杨舒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邪恶,她想:苏印,为什么还要出现呢?为什么不彻底消失?? 这念头一冒出来,杨舒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许校程没有任何言语,也没再往前走,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玻璃窗里面的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蓝色牛仔裤,长发披着,戴了米色的鸭舌帽。 休闲的打扮,让女人看起来格外年轻,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学生。她是侧身站着的,在向店员询问着什么,说话的时候还是像以前那样,习惯性的微仰着头,帽子遮掉了她额头和部分脸,可精致的侧脸却露了出来。? 就算是侧脸,她的眉眼,她的样子,一瞬间统统冲进了他的视线。? 许校程就那样看着。这是六年后,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上次的交警队,还有这次。? 杨舒把目光移向了许校程,她再一次道:“那好像是······”?? “商场里面买不到好琴,你觉得呢?”许校程打断她。?? 杨舒顿住,缓慢的将目光移向玻璃窗,回应:“我也觉得还是找专门乐器店买比较好。”? 那一端,站在苏印身旁看起来极年轻的男人手碰上了苏印的头,举止有些亲昵,而苏印并没有躲避,只是回头看着那男子。? 这一幕全落入了杨舒的眼里,许校程也看到了。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苏印看着靠近了几分的向恒,惊讶之余向后退了几步,一脸的防备,冷声道:“干嘛?”? 向恒看她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帽子上有东西。”说完像是怕苏印不信,那只碰了她头的手又伸出来,指尖轻捏着小小的一点绒毛,这么小,也亏他看的到。? 苏印不是自来熟,性子又有些冷,虽然现在知晓向恒突然的靠近是拿帽子上的东西,但还是离他远了一些。? 两人隔了有半米的距离。苏印在前面逛,向恒就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半晌觉得心里有些发闷,这距离是拿他当色狼防呢?? 他是个直性子,心里不会藏事,一不高兴就说出来,这会儿也不例外。? 他们已经逛到了日常用品的店,苏印正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些繁杂的商品。她没察觉到身后的人心里已经不爽了。? 直到向恒开口:“我是有女朋友的。”? “?” 苏印回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助理。?? “不会对你起歹念的,我也不是色狼。”向恒补充。? 苏印:“····················”??这是,什么鬼?? 她冷眼看着助理,有些怀疑助理的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向恒虽然是她助理,但因为她长期在不是在外写生就是采风,所以一年多来都是线上联系,来北京后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和网友面基一样。? 之前没实实在在接触这个人的时候,苏印觉得徐陵给她找的这个助理工作能力挺强的,一个人可以当好几个人使,任劳任怨。? 也挺尽职尽责的,听她说要回北京了,连自己的车都让她开。? 可这会儿········苏印打量了一眼向恒。?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说。? 向恒实话实说:“你防备我。”? 苏印一愣,“你想多了。”? 向恒执着起来有些孩子气,“这还真没想多,话说,我和你也不算陌生?”?这会儿苏印算是明白了,她这助理是因为刚才她躲开的事情较真呢,够幼稚的,徐陵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宝贝??苏印难得耐着性子解释:“这是我的安全距离。”??“什么安全距离?”向恒问。? 苏印抓抓头发,有些烦躁道:“和男人的安全距离。”? 向恒抿着唇不说话了。? 不是说苏印换男人的速度极快吗?不是说她换男人的速度赶上了风流公子换女人的速度吗??这会儿竟然说出了一句“安全距离”。? 还没等向恒消化完苏印话中的信息,商场广播里传来声音。循环往复的播放:? 【苏印女士在商场内吗?请速来一楼保安室。】? 【苏印女士在商场内吗?请速来一楼保安室。】? 听着广播里的声音,苏印有些懵。同样懵住的还有向恒。?? 他立着耳朵听了半晌,才转头看苏印,猜测道:“你这是犯什么事了?”? 苏印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向恒这才恢复正经了,“怕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苏印低头去翻包,但也不确定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 许校程和杨舒还在一楼。杨舒在一楼碰见了熟人,是大学同学,女的。?原本没什么好聊的,但老同学还是热情的拉住了她。? 老同学和杨舒聊天,目光却总是经意间投向了一旁的许校程。? 杨舒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 这几年来,总有一些人,用这样的目光打量许校程。? 迷恋的,欣赏的,含有意味的。? 许校程手里提着购物袋子,好脾气的等在一旁。黑色衬衫,笔直西裤,身量修长再加上那张极为出色的脸,在人员混杂的商场里格外突出。 他手里拎着的童装袋子和他整个人清隽略显冰冷的气质有些不搭,可却又意外的和谐,吸引目光。? 杨舒自然注意到了同学对许校程的打量,她也顺着同学的目光看向许校程。?? 许校程有电话进来,他到一旁去接电话。? 老同学说:“那是你老公吗?很帅啊。”? 杨舒笑笑,没否认。? 老同学又说:“你可是个大忙人,今天碰到也是难得。”? 杨舒道:“今天来给孩子买衣服。”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跟随着在另一端接电话的许校程。??都有孩子了,老公一看就是精英人士,老同学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羡慕。? 寒暄几句,老同学走了。许校程还在接电话,杨舒走了几步,等在靠近他的地方。?? 商场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苏印”两个字,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传进了杨舒的耳中。? 商场里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着广播里的声音,说着一个叫“苏印”的女人去一楼一个地方。? 杨舒站在那里,听着四面八方的“苏印”。? 许校程在接电话。商场广播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抬头,电话那头的沈然一阵沉默,半晌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苏印······是那个苏印吗?”? 许校程没说话,掐断电话。? 自动扶梯那里下来两个人。苏印在前面,向恒在她后面。?? “我去,这贼丢人。你再看看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向恒抱怨。? “不知道。”苏印冷冷回复。??“在商场里面被广播,苏印,这下好多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苏印回头狠狠的瞪向恒,咬牙,“你能闭嘴吗?!”? 向恒不说话了。? 苏印回头,落入了一双略带审视的眼睛中。?? 商场里那么多人,她在回头的瞬间,却一眼就看到了靠近门口的男人。他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的目光都没有移开。?? 他们直勾勾的打量着对方,她的眼里淡漠、平静、黑漆漆的,看不透。? 他的眼中,在那么一瞬间,涌起的是什么?矛盾、复杂,像漩涡。??她随着扶梯一点点往下,在他的眼里也一点点往下,最后扶梯到头,抵达平地。? 她不够高,商场里攒动的人头能够挡住视线。她看不清他了,而鹤立鸡群的男人,依然看着她的方向。??像极了之前,他一点点把她从高处拉下来。? 他们就在所有反对的声音里品尝着彼此的欢愉,等她离经叛道,被他一点点同化之后。? 他说,他腻了啊。 他真的很混蛋。可混蛋的人,又和现在她看到的不一样。? 不远处,离她只有几米远的男人,淡漠、禁欲、矜贵,眉目里面是当初的样子,可也仅仅是眉目里面的影子,只是那张面容没变。? 他整个人都变了,变的让苏印陌生。? 他曾经一脸痞笑着,压住她,吐着热气说:“宝贝,主动一点,”??他教她很多东西,摄影、冷漠、喝酒、抽烟。? 他也教她上·床,他们在无数的夜里肌肤相亲、相拥而眠。? 而现在,苏印看着不远处的人,他也看着她。?? 时间被无限拉长,他没有收回视线。? 旁边有人走的急了,不小心撞到苏印,向恒伸手扶了一把。?? 苏印回神,平静的收回视线。两人去一楼保安室。? 许校程的视线落在了几乎步伐一致,朝保安室走去的人,随后移开。握紧的手又松开。? 杨舒走到他身边,收了所有情绪,开口道:“我妈说让快点去接小象,她等会儿有点事。”? 许校程敛眉,开口:“走。”? ……?? 苏印回头,看向了离开的人。? 他背影高大,挺直。? 而他旁边的女人,知性、漂亮。?? 那是杨舒,苏印认得。 第9章 Chapter9 苏印赤足从浴室出来,身上松松垮垮的搭着件浴袍,浴袍只到小腿那里,露出半截皓白匀称的小腿。 拿着毛巾随意的擦了头发,头发太长了,并没有干透,发梢那里还滴滴答答的有水。 她却再没耐心擦。 家是下午刚搬进来的,向恒帮的忙。他们在商场又买了一些日用品,也是向恒帮她搬来的。 拉开冰箱,冷藏那里放着两瓶红酒,又从别处拿了酒杯。 拎着酒朝窗台走去,那里放着一个吊椅和一张藤木桌子。将酒放在桌上,苏印伸手拉开了窗帘。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浴室里面洒出来的一点灯光。这会儿拉开窗帘,外面闪烁的光亮便涌了进来。 三十二楼,很高。 至少从她站的位置看下去,很多建筑物都是俯瞰的。这公寓在市中心,到了晚上更是热闹繁华的不像话。苏印的这一处却是寂静的,昏暗的灯光,高到一打开窗恐怖的风就会灌进来的房间。 苏印窝进吊椅里,倒了一杯酒,不紧不慢的喝。 有电话进来,徐陵的。 苏印接了。 “在做什么?” 苏印答:“闲着。” 对方顿了几秒,开口:“没喝酒?” 苏印将刚喝进嘴里的酒吞下去,手慢慢悠悠的摇着酒杯,答:“没有。” 徐陵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包括这次画展的安排。这是苏印第一次画展,徐陵很重视。如果这次画展举办成功,那对苏印以后的发展有不可估量的好处。 徐陵第一次个人画展的举办是在五年前,他三十岁的时候。就这样,他还是圈内少有的年少有为的人。 可苏印现在只有二十六岁,二十六岁就举办个人画展,更是少有的事。 徐陵说:“你很出色,超出我的预料。” 苏印抿唇没说话,不知该怎么应对徐陵这突然的夸赞。徐陵不夸人,之前“知风系列”大火之后都没能让他开金口夸人。 现在就这么突然的夸了,苏印倒有些不适应。 “房子喜欢吗?”徐陵问。 苏印看了眼窗外,居高临下,她在高处。 她极淡的“嗯”了句。 知道苏印话少,徐陵扯着聊天,他又问:“给你安排的助理怎么样?” 人是徐陵推荐的,苏印一下子想到助理那别扭又麻烦的性格。那个叫向恒的,人是不错,就是性格太别扭,又爱多管闲事,像个麻烦精。 她还没开口说什么,徐陵就道:“向恒那小子心细温暖,给你当助理也增加点你周围的人气。” 苏印不语,这人气未免也太旺了些。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苏印一直不停的在喝酒,一瓶酒下去她已经微醺。躺在摇椅里像只慵懒的猫。 徐陵还在说什么,她偶尔淡淡的应一句。 电话临挂断的时候,徐陵说:“听说你和那个赛车手分手了?” 他说的是陈隽。 “分了。” 徐陵问:“是你提的?” 她答:“不是。”又一口酒喝下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分钟,很顺理成章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分了?据说那小子对你不错。” 苏印不说话了,看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有些失神。 最后徐陵说了句话,声音极轻极淡,却很稳定温和,他说:“累了就回来,到我身边。” 苏印的脑子有些发蒙,因为喝了酒,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徐陵的这句话太有诱惑力了,他的声音,他说出的话太温和,太温暖。 像是在对一个顽皮玩耍,或是叛逆不肯回家的孩子说的。 累了就回来。 苏印累了。 她仅存的理智仿佛要代替她做出一个回答,回答一句:“好。” 她去他的身边。 可是,心脏像是被人攫住,一点点的撕扯。 她脑海里闪现下午见到的画面,苏印不得不承认,白天所有的理智都会在夜里翻船。 “老师,我见到周焕了。”她听见自己说。 她觉得脸上湿湿的,却又胡乱的抹了一把,不愿意相信那是眼泪。 一秒,两秒,三秒…… 对方沉默,很久很久,过去了好几分钟,苏印听到了极轻地叹息声。 徐陵问:“然后呢?他怎么样?” 怎么样? 他娶妻生子,妻子温柔,孩子可爱。 苏印的手紧紧的攥住浴袍,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泛白。 良久,她道:“应该很不错。” 挂断电话,苏印盯着玻璃窗失神。 她以为,肌肤相亲是个很特别的词,它代表着信任、靠近、欢喜和难以遗忘。 她总以为,肌肤相亲的人是很难忘记,可是最后发现,他可以和很多人肌肤相亲,他娶妻生子。 苏印没想过分开后会被惦念很久,何况是周焕那样的人,何况是他那样冷心冷情,会对她说一句“腻了”,然后狠狠甩开她的人。 因为过去,她耿耿于怀,终于把自己折腾的不成样子。 可是那个人却早已经遗忘,他已经忘了她的存在,变了名字,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夫妻和睦,孩子可爱。 苏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仰躺在那里,手遮住脸,手心潮湿。 不得不说,我们是如此害怕被遗忘。 不管曾经多么的刻骨,遗忘了就是对过去毫不留情的否定。否定那段过去,否定她的一切。 埋葬了她的一切经历,叛逆的,痛苦的,热切的,不甘的。 苏印仿佛看到了她曾经的样子。 乖巧的,两点一线上下学,听母亲话的样子。 那个黄昏被痞气冷意十足的男子扣进怀里时,她的惊恐。听着他略带凉意的低沉声音说:“周焕,记住了这是我的名字。” 那天下午,他明知道她妈妈快要下班回来,却依然把她抱到床上,从善如流的一件件退去的她的衣服。他吻在她的锁骨处,带着蛊惑的声音道:“这是你家主动一点,别那么无趣。” 她和家里彻底闹翻,孤身一人站在街头,他突然出现,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仔仔细细的瞧着她,他说:“需要我对你负责吗?” 她反问:“你会负责吗?”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周焕把她压在床上,让下班回家的母亲看到卧室里散落一地的衣服,这是他故意的。 她跟了他两年,情到浓时抵死缠绵,他最喜欢让她叫他的名字:周焕。 这个名字就像是有特殊的寄托,她每次唤他,他就会更加的疯狂,紧紧的搂住她。 手里的酒杯落了,砸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声响。 苏印回神,嘴角带着自嘲的笑。 呵,周焕? 可笑吗? 她以为他只是真的腻了她,然后选择丢开,却没想到从始至终就是一场他的玩闹。 苏印的脑子里,回旋着杨舒的那句:“他原本就叫许校程,不叫周焕。” 周焕只是他随意叫的名字 - 四个小时之前。 杨舒和许校程一起出了商场,将东西放进车里,临上车时,杨舒停住。 她带着些歉意,看着许校程,开口道:“同事发信息来,说学校有点事要去一趟。” 许校程已经拉开车门,闻言微微停顿。 杨舒随着解释:“最近学校的事情多。” 许校程“嗯”了一句,没多话。 杨舒松了一口气,“那要麻烦你去我妈那里接一下小象。” 许校程应下来,随后开着车离开。 杨舒看着黑色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商场。 学校没事,她骗许校程的。 她要等的,是苏印。 苏印和向恒从保安室出来,她丢的是身份证。 向恒边走边打趣,说这次真的是丢身份了,在商场里被这么广播,有点丢人。 苏印没理他,只是往前走,倒是向恒提了一些东西,跟在后面怎么也走不快。 走在前面的苏印却突然停住。 杨舒站在商场入口处,看着她。看到她看过来,杨舒的脸上带上了一些笑意,随后朝着她走过来。 杨舒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平静的大量着她,然后温和的一句:“苏印,好久不见。” 这种方式老套,却又屡试不爽。 苏印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她。 杨舒又开口:“是不记得我了吗?” 杨舒说话,还和以前一样,温和而又得体,也懂得化解尴尬,打破沉默。 苏印说:“记得。” 她看着杨舒,只有她一人,刚才的男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印和杨舒又回到商场里面,找了一家咖啡店。 面对面坐着,彼此无话。 苏印拿着小勺子,搅动着咖啡,杨舒不喝咖啡,她捧着一杯果汁。 沉默之后,杨舒先开口,照样客套:“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苏印抬头,看了眼自己这个昔日的同学。他们是高中同学,关系说不上亲近,只是同学关系。 要说特殊,那就是杨舒是苏印堂哥的女朋友,曾经。 杨舒问:“你现在是在画画吗?” 虽然她上次就在许校程的车里听到了采访音频,可还是问了句。 苏印“嗯”了一声,她实在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接下来是沉默。 杨舒握着杯子,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目光时不时的打量着苏印,杨舒品尝到了什么是自卑。 杨舒有些自卑了,她自己知道。 二十六岁成为国内顶级大学的讲师,现在正在评副教授,她站在了比别人,比同龄人高很多的地方,这些都是她自己努力一步步换来的,所以杨舒的骨子里是有些骄傲在里面的。 就在刚才,她见到老同学,老同学的那种羡慕也让她心里很满足,她不是一个自大的人,相反她很自洽,也仅仅只是满足。女人的好虚荣,男人好自尊,任何人都避免不了。 可是坐到苏印的对面,她自卑了。 几年没见,苏印依然是印象中的样子,漂亮出色的漫不经心。 是啊,当初她是唯一一个和许校程成双入对的人。 一杯咖啡快要见底,苏印身体微微后仰。 看着面前的杨舒,她问:“怎么和周焕在一起了?那我哥呢?和他分手了?” 苏印问的直白,杨舒也没想到她会直接问。 “你不知道吗?”杨舒的脸上显而易见的疑惑。 “知道什么?”苏印问。 苏印不知道苏展早在六年前就出意外了吗? 杨舒沉默下来,眼神里多了一些复杂,像是怨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苏展出意外的消息,不应该是由她告诉苏印的。 杨舒没否认苏印的问题,这在苏印的眼里就是一种默认。她和周焕在一起了。 杨舒说:“我儿子都快五岁了。” 苏印喝咖啡的动作一顿。 杨舒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拿到苏印的面前,说:“是不是很可爱?” 言语里,是一个渴望自己孩子被夸赞的期待。 苏印的心脏紧缩着,她端着咖啡杯的手都有些血液不流通的麻木,可目光却看向了手机。 照片里,是一个极可爱的小男孩,眉目清秀,嫩白可爱。他看着镜头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上面写着“宝宝生日快乐”,上面是五根蜡烛。 但是,让苏印脸色泛白的,是照片里的另一个人。 男人一身玄色衬衫,面容冷峻,他蹲在孩子的身后,眼神里面是无尽的宠溺。 是父亲对孩子的宠溺。 他手扶着小孩的肩膀,靠孩子很近很近。 男人气场冷硬,可也从冷硬之中显示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苏印知道,那是所谓的——父爱。 她呼吸一滞,找不到正常呼吸的频率。手不自然的抚上了小腹,那里扁平,现在什么都没有。 半晌,苏印问:“为什么,他叫许校程?”这是她疑惑的。 杨舒轻抿果汁,眼帘低垂着,她语气平静道:“他原本就是许校程,周焕不过是他随意叫的名字罢了。” 咖啡没加糖,苦涩异常。苏印声音低哑,“是嘛?” 杨舒说他原本就叫许校程,许家的长子,后来爱玩闹换了个名字而已。说到底,周焕不过是一个他用来玩闹的假身份。 他连身份都是假的,他从头至尾都在骗她。 许校程,他玩她玩的很彻底。 第10章 Chapter10 杨舒回到家不算很晚,也就十点过一些。 看到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她放轻了动作在玄关处换鞋。 起身的时候儿童房的门也被拉开了,杨舒抬头,在昏暗中看到了许校程。 杨舒换好鞋子站直了身体,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骗他去见苏印,杨舒有些不敢去看许校程的眼睛。 “小象睡了?”杨舒问。 许校程走过来,伸手按开了灯,一瞬间房间里明亮起来。 “睡了。”睡之前一直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口口声声叫着他“爸爸”。 许校程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孩子幼稚的脸,那句话终究是没说出来。 他绕到沙发这边,拿了外套放在臂弯里,又顺手捞起了桌上的钥匙。 杨舒安静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今天谢谢你。” 许校程接过水杯,一口没喝,放在了桌子上,他语气极有修养,却又客套疏离。“应该的。” 许校程将钥匙放在兜里,站在那里不紧不慢的扣着袖口。 杨舒侧头,有些出神的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好奇的开口:“商场里那人就是苏印。” 许校程的扣袖口的动作没有停,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杨舒。眼神里显而易见的三个字:“所以呢?” 态度却有些无所谓。 杨舒继续问:“所以我很好奇你会不会去见她。” 她问的直白,却也是实话,许校程会不会去见苏印?这是杨舒好奇的。 许校程的视线看了过来,一会儿又从她的脸上移开,扣好了衣服扣子,他声音淡淡的回应,“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去见她做什么?” 杨舒愣愣的看着他。 许校程继续道:“如果真的想找,当初就不会分开。要是不分开,现在可能”他伸手在前方的空地比了比,唇角带着一些笑意道:“现在孩子都和小象一样大了。” 杨舒觉得他笑的有些残忍。 她看着男人淡漠隽秀的脸,过去这张脸上是痞气与帅气,还有生人勿近的冷意,现在更多了一些淡漠和成熟。但照样无情。 “那苏印挺可怜。”杨舒叹一口气道。 许校程已经迈出了步子一顿,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她向来有她的傲气,有她的执着。这一点,许校程从来都知道。 可也是他,曾经一点点将她从高处拽下来,陪他一起在阴沟。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最光明的地方。 她也应该是在最光明的地方,知名画家、天才般的横空出世,年少成才,苏印确实也该站在最光明的地方。 - -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准备之后,“知风系列”画展在北京51号空中艺术馆举办。首展为期十五天。 徐陵在新加坡工作,误了航班没有及时赶回来,给苏印打电话的时候言语里都是遗憾。 苏印说没关系,等下次展出的时候再来。 开展的当天,苏印去了现场。 她一身米白的长裙,长长的垂吊耳环,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散披着,妆容精致,面容娟秀。 和去现场的人交流攀谈。 苏印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可在自己画展的现场,见到因为真心喜欢她的画而来的人,他们聊的还算投机。 有人问她创作“知风系列”的灵感是什么? 苏印仔细想了想,很认真的说了自己的创作历程,她说在将近四年的时间里跑去了撒哈拉,去了冰岛,也去了东非,最后回到国内,在西藏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后去了云南。 到云南之后才有了把见过的景象记录下来的想法,一年的时间完成了近十幅画作,意想不到的高产。 那人看着漂亮的女人,似乎有些不能相信一个女人竟会跑这么多地方,他略带诧异的问:“这算是采风吗?会有朋友和家人陪你去吗?” 苏印笑笑,摇了摇头,“我习惯一个人,没有一种陪伴是长久的。”她说。 六年来,遇到过很多人,没有一个是能够长久的。 那人沉思了一会儿,带着轻松的语气问:“听说艺术家都有些怪癖,你也有吗?” 苏印略微倾斜了身子,扬眉道:“有啊。” “什么?” 苏印答:“寻求新鲜刺激,不委屈自己。” 那人没反应过来,消化着苏印话中的意思,苏印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有些凉薄。 向恒找急忙慌的走进来,在人群里寻找苏印,漂亮身材极佳的女人并不难找,他扫视一周就看到了。 朝着苏印走过去,低声说:“陈隽来了,就在大门口。” 苏印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就沉下来,她眼神在向恒身上定了几秒,“他怎么找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是不是向恒告诉他的? 向恒一脸的无辜,体会到苏印眼神里的意味立马解释:“绝对不是我,上次你说过之后我就再没和他联系过。” 临了又补充一句:“我发誓。” 苏印移开目光,向大门口看了一眼,提着裙子向侧门走去。 向恒懂了,快步走向大门口去迎接那位陈大爷。 他刚走到门口,就进来一个人。 微卷的亚麻色头发,上面带着淡淡的蓝色,很高的个子,一米八以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黑色工装裤,马丁靴,很帅气的脸上却带了一些烦躁和焦急。 一进来就问:“苏印呢?” 向恒一噎,目光飘忽,无意识的看向侧门那里,早已经没了苏印的影子。他松了一口气,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乱撒谎:“不知道啊。” 说完还摊摊手。 男子看了他一眼,想要从向恒的脸上看他是不是撒谎了,看了半晌,向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 他伸手指了指向恒,指尖戳着他的胸口,力道还挺重。“你最好没骗我!” 说完,朝着画展里面走去。 向恒长长舒了一口气,立马跟上去,焦急道:“哎,苏印真不在里面陈隽,哎,人真不在这里。” 陈隽转遍了馆内所有的地方,才确定了一件事,苏印确实不在。 他走路走的有些急,停下来有些急促的喘息着,鼻尖也染上了一层薄汗。 旁边正在看画的两个女孩朝着陈隽的方向看过来,小声议论: “那谁啊?” “不知道,挺帅的。” 他们不知道陈隽的来头,可看他酷酷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来看画展的人。 旁边的人还在小声议论,陈隽好不容易打听到苏印的画展开了,也听说开展的第一天苏印会来现场,他从赛车现场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没见到人。 陈隽心里本就烦躁,结果旁边的两个女人跟看猴子一样的看他,还议论纷纷。陈隽可不管他们说的其实是夸他的话,他只是觉得烦躁。 含着不耐烦和冷意的眼睛就朝着那两姑娘看过去,低声一句:“操” 向恒刚跑过来,就听见陈隽嘴里的那句,他忐忑着上前,当和事佬,放低声音道:“怎么了,怎么又操上了?这是文雅场所,注意措辞。” 陈隽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你能闭嘴吗?!” 得,凶人的劲儿和苏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向恒还想说什么,偏头去看,却见陈隽正瞅着一幅画出神。 陈隽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是可可西里,淡绿的草,深蓝色的湖,还有几只羚羊。这画面跟他和苏印在可可西里见到的景象一样,却又不一样。 他是见过实景的,但画给人的冲击力更大。陈隽向来不是一个懂文雅的人,更不懂苏印的艺术,绘画笔法技巧这些他统统不懂。 可是他知道,他喜欢这幅画。 他也喜欢苏印,不是玩玩而已,是真动了心。 向恒见他专注的看着画,“你和苏印分手了?” “没分。” “可苏印说分了。” 陈隽一记冷目过来,向恒立马怂的闭嘴。 陈隽说:“她和我闹脾气呢。” 向恒没说话,苏印也会闹脾气? “你惹了她?”向恒问。 陈隽低了低头,傲慢张扬的男人第一次有些底气不足的回应道:“不小心惹的,等她气消就好了。” 他又一次问向恒,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苏印真的没在这儿?” 向恒吞了口口水。摇摇头 道:“没,没在这儿。” 怕自己这话没有说服力,向恒又解释道:“你也知道苏印是什么脾气,既拽又犟的,画展她不想来我也动员不了。” 陈隽没说话,又朝着面前的画看了眼,转身离开,步伐有些快。再门口又停顿了一下,向恒的心提到嗓子眼。 陈隽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又重新迈着步子离开。 靠!怪吓人的。 向恒确定陈隽离开后,才绕到后门那里。 出了后门,没人。 这是走了? 向恒又扫了一眼,看见大理石柱旁一个米白的高挑身影。 苏印靠在大理石柱旁抽烟。 向恒走过去,看着苏印说:“人走了。” 苏印点点头。 “你躲着他做什么?陈隽那人你越躲他,他就越来劲儿。”向恒和陈隽是大学同学,还是舍友,自然了解陈隽的脾气。 “怕麻烦。”苏印回复。 “你甩的他?” 苏印将烟捻灭,回应:“不是。” - - 喧闹的酒,许校程走进去,顺着走廊去找包厢。 在2006号包厢门口,他推门进去。 包厢里酒味十足,音乐喧闹,震的耳膜生疼。 看过去,终于在包厢的那端看到陈隽仰躺在沙发上,周围围了两三个女人。音乐震天,那方嬉笑吵闹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包厢里进来的人。 许校程扫了包厢一眼,走过去按开了灯。 第11章 Chapter11 昏暗的包厢,突然一瞬间被照的通明。 眼睛一时间不适应光亮,陈隽嘴里就是一句咒骂,拿手遮住眼睛,等适应了光亮朝门口看过去。 许校程站在门口,手插在兜里打量着喝的七荤八素的他们,表情淡漠,只有那一双眼睛锐利异常。陈隽一个激灵,人清醒了几分。 “程哥,你怎么来了?”陈隽旁边的人推了推靠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因为喝多了酒,眼睛里带着血丝。 “你说呢?”许校程反问,人已经朝着包厢沙发走进去,漫不经心的,快到沙发那边,又一句:“聚在这里喝酒?” 陈隽结舌,倒是旁边的人先开口解释:“陈隽心情不好,找我们出来喝酒。” 旁边一个立马附和:“对对,他被女人甩了,正郁闷着呢!” 陈隽闻言狠狠的剜了同伴一眼。 许校程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来,目光从对面坐着的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陈隽身上。 这几个人都是许校程名下车队的,见到老板自然拘谨几分。一时间都没话了。 许校程开口:“三天后有比赛。” 包括陈隽在内,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统一口径:“没忘没忘,记得的。” 几个人交换眼神,过了过了一会儿,除了喝的着实有些多的陈隽,另外两人立马开溜。他们也不是不管陈隽,但是三天后有比赛,他们应该好好休息的,现在却来深夜买醉,还被老板看见,不得了啊。 至于陈隽,算了,反正他在老板眼里是有些特别的,俱乐部的人都知道陈隽是许校程最看重的人,想来也不会怎样。 包厢里安静下来,许校程示意陪酒的女人也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隽躺在沙发里,还跟醉猫似的。 拿手摸了一把脸,才微微坐起身来,又问一句:“程哥,你怎么来了?” 许校程掏出手机丢在桌上,眉目紧蹙着,“自己打的电话,不记得了?” 陈隽想了想,没想起来自己打了电话,浑浑噩噩的掏出手机,点开一看确实自己给许校程打了电话。 陈隽醉熏熏道:“抱歉,应该是打错了,”捏了捏发昏的脑袋,才又说:“我电话里对你说什么话来着?” 许校程看他一眼,看来是真不记得了,他转述了陈隽的话:“你说你在文津这边的2006包厢,让我来接你。” 许校程那时候正从公司出来,听着电话里醉醺醺的声音,怕陈隽出点什么事,他就过来了。 陈隽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会儿,才含糊不清的开口,“电话不是打给你的,按错了。” 许校程没说话,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凌乱酒杯。 一旁,陈隽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在沙发里躺了好一会儿,随即又抓起了桌上的手机,拨出了通讯录里最上面的那个号码。几秒钟之后,预料之中的,传来的是机械的女声,提醒他对方正在通话中。 正在通话中个鬼!陈隽知道,他这是被屏蔽了,被她拉黑了。 许校程看着烦躁按手机的陈隽,想起了杨舒之前说过,陈隽和别人分手了,心情不好。安慰别人的事情,许校程并不擅长。只是看着他一遍一遍拨出电话。 可对方似乎是铁了心不接电话。 电话打不通,陈隽又低声一句:“操” 骂完后,伸手拿过了许校程放在桌上的手机,许校程还没伸手去拿回来,陈隽动作极快的就已经输入一个号码。 那个号码许校程有些熟悉,但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去阻止陈隽用他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许校程无意中抓起了桌上的酒杯,抵到唇边。他长久不喝酒了,度数不低的酒入喉,有些辛辣。他只是盯着手里的半透明液体,也不去注意坐在一旁打电话陈隽。 几秒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你好,哪位?” 可能因为是陌生号码,她语气里带着些疑惑。 电话打通了,陈隽握着手机却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愣在那里。但他眼神里已经清明了几分,没有刚才那么醉了。 桌上有杯冰水,陈隽抓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喝尽了,脑袋清醒了几分,才开口说话:“是我,陈隽。” 想到对方可能立马挂断电话,陈隽先一步开口:“苏印,你先别挂,我有事和你说。” 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是焦急。 陈隽一直紧张的关注着电话那头苏印的反应,自然没注意到旁边坐着的许校程,他因为他的那句“苏印”眸色猛的沉了几分。 陈隽的女朋友,是苏印。 这个认知出现在他的脑中。 沉默几秒之后,苏印并没有挂断电话,她说:“你说,我听着,这次之后就不要打电话来了。” 陈隽有些紧张,又因为她这句话面色冷了几分。 找回一些理智后,他说:“电话里我说不清楚,你来一趟文津2006包厢,我们见面说。” “还有见面的必要吗?”她的声音是漠然的、无情的。 陈隽顿了几秒,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一个大男人竟然带了一些哽咽,“苏印,你特么真没心肝。” 说完,又吼了一句,“到底来不来?!” 问完,又不敢面对苏印的拒绝,陈隽有些颓靡的挂断电话,手机掉在沙发的一边。 他仰躺在沙发里自言自语,说:“不就是个女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能找到比她漂亮的、比她聪明的、比她温柔的,她有什么可傲的?没心没肺,脾气那样差,给谁看?都是出来玩的,她现在这副样子可真够装的,真是恶心透了她的自以为是,拽出天际。” 许校程没说话,陈隽的话他听进去了。 陈隽絮絮叨叨,“我为了她在可可西西那个鬼地方待了一个月,”他伸手比了比,伸出三根手指,“整整一个月,天天在那里吹大风。” 那时候是真的喜欢,真的喜欢苏印,在广州见过一面后陈隽一见倾心,苏印去西藏采风,他便也抛下了一切去了,在那里陪着她待了一个月的时间。 陈隽之前,是个没怎么吃过苦的公子哥,可是为了苏印,他第一次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 “她倒是洒脱,说分手就分手,分手后连电话都不接,这样的女人没心肝。我就是随口一说分手,她就真的走了,没一点留恋。真没心没肺,冷血至极。她是不是以为自己在玩男人?她就是在玩儿我!”陈隽打了一个酒嗝,迷迷糊糊道:“她当初也说玩玩而已,没想到真的是玩玩儿。玩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 许校程终于回头看了陈隽一眼,见他说着话,人已经朝着沙发栽下去,他就坐在这里听了这么大半天的话。 这些话,叫他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陌生。 - - 艺术馆, 苏印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收起手机。 一会儿转身向门口走去,向恒和两个工作人员搬了东西进来,正好看到她走到门口,高声问了句:“苏印,你去哪里?” “文津会所。” 向恒一听到她这么说,将东西全部螺给工作人员,自己朝苏印走过去,“不是去喝酒的,你上次胃出血,可不能再喝酒了。” 半个月前,苏印在家里喝到胃出血,这吓坏了向恒,一听说她要去文津,顿时警铃大作。 苏印回头交代一句:“不是,去见个人,不喝酒。” 以后也都不会再那样喝,因为不值得。 这将近一个月相处下来,苏印已经摸准了向恒的脾气,她要是不说清楚,向恒铁定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苏印怕麻烦,索性一次□□代。 开车到会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苏印上楼,走到2006包厢的门口,站定片刻,她伸手推门。 许校程刚给陈隽杨启打过电话,让杨启来一趟,送陈隽回家。 他等会儿有个视频会议,没时间送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电话只讲到一半,包厢的门被推开,许校程侧身看过来。 门是加固隔音的,很厚重,来的人似乎力气不怎么大,门一点点的被推开。 躺在沙发上半醒半醉的陈隽看到有人来,一阵火大,猛的坐起来,抓起桌上的酒瓶就朝着门口砸过去,嘴里骂骂咧咧,“哪个兔崽子,滚出去!” 酒瓶砸在了高跟鞋边,苏印低头,轻轻的踢开了酒瓶,酒瓶滚了几圈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毯。 她抬头,目光所及,是站在沙发边打电话的人。 错愕,在脸上一闪而过,苏印抬头,目光平静的对上同样有些愕然的许校程。 他还是接电话的动作,手机拿在耳边,微侧着身体看向门口苏印站的位置。然后对着电话一句:“快点来。”再挂断电话。 灯光很明亮,他们两人都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周焕,”半晌,苏印开口,语调里带着些漫不经心。 周焕。 她说他名字的时候,没有半分疑惑,很淡定的语气。 这个长久不被人提起的名字,和着苏印的语调又出现在许校程的耳边,他定定的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不似商场里,这会儿许校程看的很清楚,她活生生的,鲜活的站在他的面前,黑发散批在肩头,一件白色的宽松薄毛衣,表情淡漠,眼神漆黑。 这样的苏印,熟悉,却又无尽的陌生。 熟悉的是彼此的人,可让他们感到陌生的也是这个人。 苏印不能知晓许校程是什么感受,但她知道自己的感受:陌生的,翻涌的,好像其中夹杂了一些别的情绪。 苏印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将这个人遗忘,可是再见到,这样近距离的站着,看着他,她开始觉得遗忘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又是多么宽恕的一个词。 良久,他回应了她的那句周焕,他说:“苏印,好久不见。” 第12章 Chapter12 他说:“苏印,好久不见。” 声音,绝对是唤醒记忆最有效的方式。 醉的迷迷糊糊的陈隽这会儿却是清醒了几分,他看清来人是苏印,原本迷乱的眸子清亮,嘴里含糊不清道:“苏印,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语气里面带着些委屈。 苏印这才把目光移向醉醺醺窝在沙发里的人,陈隽整个人都栽在沙发里。她朝着沙发那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原本醉的人却反应极快,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身。 苏印被死死的环住。陈隽很用力的抱住她,好像生怕她跑掉,苏印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陈隽喃喃。 苏印低头,“你先松开。” 他倒好,不但没有松开她,还把头靠在苏印的小腹上 ,像个粘人的孩子。 苏印哄他,“你先松开好不好?” “松开你,你不会走吗?”陈隽的语气里带着些沙哑,手没松开,靠着苏印靠的还挺舒服。跟猫一样,用头蹭了蹭她。 平时酷酷的大一米八几个头,现在意外有些萌,又有些脆弱。 苏印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别人和她对着干,她就硬碰到底了,可别人换一种方式,她也就软下来了。 之前陈隽一直缠着她,苏印自然是躲着,就是不见他,可现在陈隽这样说话,苏印又心软了。 她伸手摸了摸陈隽柔软的发丝,低声道:“你先松开,我不走。” 闻言,陈隽抬起了头,眼睛里清亮了几分。他抬头看着苏印,“你别骗我。” 苏印没答。 许校程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们。 一会儿包厢的门被推开,杨启有些焦急的走进来,看了眼许校程,又把目光移向陈隽这里。陈隽是醉糊涂了,瘫软的坐在那里,但陈隽面前站着的女人…… 这不是二少前段时间撞到的人吗? 他正讶异。 许校程道:“还站在那那里做什么?送陈隽回家。” 苏印看了眼杨启,又把目光投向许校程,平静道:“不用。”拒绝的很干脆。 许校程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手里转着,讥诮道: “不用?你确定自己扛的动他?” 苏印回头扫了一眼陈隽,一米八几的个头,她确实扛不动。 陈隽的脑袋又靠回了她的肚子上,平稳的呼吸着,像是睡着了。苏印看了一会儿,双手抵着他的肩膀想把人弄起来。她这一推,陈隽就又醒了。 杨启上前帮忙,刚走到一半,就见陈隽抓住了苏印的手腕,他就着苏印站起来,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膀,转而手移到她的后颈上。 苏印没反应过来,一个大力扣住了她的脸,然后那张桀骜不驯的帅气脸近了,唇上是柔软的触感,带着浓烈的酒气。 这个吻,出乎意料而又凶猛,苏印没反应过来,胸腔里的空气全被他夺去,她被扣着,接受着霸道的吻。 杨启的步子停住,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尽量不去看拥吻在一起的人。 不远处的许校程冷眸看着这边,转手机的动作停下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陈隽因为站不稳,猛的松开了,跌坐在沙发里。 苏印被吻的急促喘息着,因为呼吸不畅,原本莹白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有点懵,呆呆的看着跌坐在沙发里不省人事的陈隽。 这特么,她被强吻了。 杨启看许校程的脸色不太好,立马上前拉起陈隽,把人架起来。陈隽还在哼哼唧唧,“苏印,你给老子回来!” 苏印现在想把高跟鞋摔到陈隽头上,可是在许校程和杨启的面前,她什么都没做,只是为杨启让开了路。 杨启临出门,她开口:“送到花园街2栋楼304那里。” 这是陈隽家的地址。 杨启默了默,回头说:“谢谢苏小姐,我知道。” 苏印回头,目光扫到了许校程,他站在那里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目光对上,他却移开了视线,大步朝门口走去,也离开包厢。 包厢门半开着,可里面却只剩下苏印一人。 她站在那里,看着满室狼藉,地上翻到了很多酒瓶。陈隽这人是喝了多少酒?怪不得醉成了一个疯子。 苏印想起刚才,许校程好像是对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周焕,好久不见啊。 _ 会所外,苏印出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那个助理将陈隽扶进了车里,很快车门关上,车子离开。 而不远处,大理石柱旁,男人靠在那里吸烟。他身体劲瘦,修长,斜靠在哪里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有烟气,他微眯着眼睛,朝着边看过来。 苏印嘴角勾起,可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她一步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地上有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 许校程就靠在哪里,微微偏着头看着苏印走近。 夜晚有风,她散披的黑色长发被吹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白色的宽松薄款毛衣也被吹的紧贴着腰,露出纤细的腰部曲线,还有扁平的小腹轮廓。 她和过去像,却又不像。 快走近了,苏印拿出手机,轻点了下。 对面,许校程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目光重新移回到苏印的身上,按断她打来的电话。 刚才是个意外,他没想到陈隽会用他的手机给苏印打电话。 许校程不得不承认,他当时是有机会阻止的,面对醉酒的陈隽,他完全有机会从陈隽手机拿过手机挂断电话的。可是他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无作为,任由着陈隽打通了电话,导致了现在这副场面。 两人相对,看着他不断走近。高跟鞋踩在地上,一下一下的。 苏印在他面前站定,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她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人,许校程太高了,即使他斜靠着柱子,苏印也得微仰着头看他。 苏印很庆幸自己穿了一双高跟鞋,不至于自己矮他很多。 “许先生,我们很久没见了”临了,又补充一句:“你说对不对?周焕。” 她故意的。 许校程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的吐出一个烟圈,他嘴角带着一些笑意,有点痞意。 “火气挺大。”他四字点评。 苏印咬牙,看他不痛不痒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爽。 烟已经燃到尽头,捻灭了烟头。许校程不紧不慢的问:“陈隽是你男朋友?” 苏印没想到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可反应过来,她眼神里面多了一些意味。 许校程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回答。苏印别开视线,看了眼不远处,娱乐场所热闹的很,成群结队男女相拥,也有喝多了爬在路边垃圾桶旁大吐特吐的,只有他们这一边因为在死角的地方闲的格外偏僻。 苏印答:“不是。”回答挺果断。 许校程捻灭烟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就见苏印一脸平静的也在注视着他,只是眼神里有别样的兴味。 下一秒她开口:“不是男朋友,是男人。就像你曾经是我男人那样,和男朋友不一样的。” 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太过浓厚,许校程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小子,他懂苏印话里面的暗示。 似乎还嫌说的不够,苏印咬字,一字一句道:“我想,你会懂的,是?周焕哥哥。” 后面那句“周焕哥哥”她说的极慢极慢,缱绻缠绵,是调情也是挑逗。别人或许会不懂,但周焕是知道的,他们曾经在情到浓时,床第之间,他总是爱听她软软的声音说一句“周焕哥哥。” 这四个字就像是催情药一般,每每叫他发狂。 她的话,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许校程的眸色深了几分,那只烟头被他的脚用里捻在水泥地上,四分五裂。 “你在故意激我?”隐忍着,抵着牙口,他几乎是挤出几个字。 刚见面的几句话,她就在激他,不清楚她意欲何为。 苏印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向前走了几步,几乎靠在了他的身上。 熟悉的茉莉味道又近了,一瞬间就着风灌进鼻腔里,和那天在交警队的一样,也和之前的一样。 许校程幽深的眸子打量着她,他的眼神锐利,探究意味十足,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是……她的眼神里是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像是一片荒原,什么都没有。 他不能窥见分毫。 可是,她唇上的那个小小的伤口却意外清晰,好像还冒着血珠,这是刚才被陈隽吻的,而许校程目睹了全过程。 莹白精致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但鲜红欲滴的唇色意外的惹人注目,尤其这红还是被别人亲的。 苏印上前一步,更加靠近他了。 许校程伸出手,抵住了她的身体。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往后一推。 他这会儿冷静下来, “苏印,你这是要来吃我这颗回头草?”许校程好笑的问,可眼底已经带了冷意,他不想要她的靠近,这一点表现的很明显。 苏印不禁思考,为什么?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成家有孩子了。 苏印笑笑,后退了一步,环着臂就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怎么,不行吗?” 许校程一愣,随即道:“不行。” 因为这句,他们之间蓦的安静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苏印问:“为什么?” 许校程站直了身体,比她高了更多,他身体在她的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包裹住她,就像是很多年前的冬夜,他的身体包裹住她。 那时候有体温,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许校程答:“当初分开的时候告诉过你。” 他说过,是腻了。 苏印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人,她嘴角染上了笑意,连眼睛都是弯弯的,叫人判断不出是虚情还是假意。 “是啊,之前不懂你说的腻了是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懂了。腻了就是不想和一个人睡了,和她睡在一起觉得恶心。现在我也体会到了,所以理解你。” 她语毕的瞬间,许校程沉默下来,定定的看着她。 露骨的话让许校程皱眉,看她的眼神中染上了许多陌生。 而她像是没看到他有些错愕的神情,继续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许校程敛眉,“你问。” “你离开我,有没有后悔过?” 这是所有前任都想问的问题 。 许校程笑笑,说:“没有。” “六年的时间,你有没有找过我,哪怕是一次?” 许校程看着她,提醒道:“一个问题。” 苏印充耳不闻,看着他,执着的问:“有没有?” 许校程面色有些冷,薄唇轻启,他告诉苏印两个字:“没有。” “哪怕一次都没有?”她追问,那黑漆漆的目光像是漩涡,又像是匕首,直插过去。 喉结微动,许校程回答:“没有。” 哪怕一次都没有,她消失了六年,他没有一次找过她。这是实话。 没有就是没有,许校程他不胡说,就像他当初腻了就是腻了,他连骗她分手都不愿意,残忍的告诉她,他腻了。 “你是周焕,还是许校程?” “已经两个了。”许校程说,他已经回答她两个问题了。 “最后一个。”她说。 他默了默,说:“不管我是谁,都不重要。苏印,你知道你是谁才是最重要的。”他语气很淡,但面色严肃。 苏印想笑,却笑不出来。 “你这是在说教?” 许校程:“……” “这世上,只有你最没资格对我说教。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在我家上我的吗?” 她语出惊人,句句紧逼,像是苛责诘难。 许校程沉默下来,不说话了,也不再看她,只是敛着神色。 第13章 Chapter13 好半晌,他偏过头,深褐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她,时间过了很久,他的视线都没从她的脸上移开。 苏印也看着他,不偏不倚,目光里面没有丝毫的躲闪。不远处还有车不断的来,不知是哪个暴躁的司机在狂按喇叭,一阵刺耳的声音。 许校程叫她的名字,他说:“苏印,你想做什么?” 这会儿,他的目光里面多了一些审视。 她想做什么?连苏印自己都说不清楚,她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已经分开了六年的时间,他们曾经或许连情侣都算不上,开始的方式有些不堪,而结束也是许校程的一句“腻了”就草草结束。 六年的时间,他们的人生就像是上演了一出戏剧。 六年前,她是优秀漂亮的天之骄女,人人艳羡,赞不绝口。而他是酗酒飙车,不务正业的痞子。六年后,一切发生的翻转,昔日的天之骄女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游戏人生,冷艳魅惑人,昔日游戏人生的男人却矜贵内敛,淡漠疏离,成为了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 多奇妙,他们好像活成了彼此曾经的样子。 而且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疏离而镇定的问出一句:“你想怎样?” 苏印偏过头,下垂的发丝一瞬间遮住了她的侧脸,他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子,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许校程隐隐有些不舒服,有种失控的感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侧脸,半晌苏印转过了脸,嘴角有笑意,凉薄。他下意识觉得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下一秒,她开口:“许先生记性怎么样,应该还好?” 许校程抿唇,没回答。 她伸手碰了碰头发,那海藻般的头发就在葱白的手间穿梭,滑落,一下一下的撩拨人。可偏偏她的表情像只慵懒的猫,动作随意。 “六年前,你对我说分手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你记得吗?” 许校程喉咙滚动,还是没答。 苏印回忆了一会儿,一字一句道:“我对你说,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你那时候知道我是在低微的哀求吗?极其低微的哀求,没有一点尊严。” 是哀求,他们在一起两年的时间,苏印没低过头。她就是那样,从骨子里来的高贵,从不卑微。可最后,苏印哀求了。 许校程又点燃了一支烟,他猛的吸了一口,眉头紧皱着。 吸的过猛,仅仅是两三口,一支烟就燃尽了一半,他也不看她,目光定格在水泥地面上,整个人阴郁而又沉默。 苏印看他一件烟灰色的西装敞开着,露出白色的衬衫,领口那里又是筋络分明的脖颈,挺括的衣服他穿的好像并不舒服,伸手扯了扯领口,更多的肌肤露出来,凉风灌进了一些。 香烟并没有燃尽,下一刻就被他丢在地上,脚踩上去,香烟粉身碎骨。 “这样,真的很没意思。”许校程一字一顿。 “那怎样有意思?上床吗?”明知他不是这个意思,苏印还是仰着头问。 这表情显然是说:看啊,我就是找茬的。 许校程闻言向前逼近了几步,男人的气势太强,苏印后退,可高跟鞋一歪,身体不平衡的倾斜了一下,可随即一个力道扣住她。 她身体半个旋转,后背突然抵上了坚硬的东西,身后是大理石柱。而面前,是有些坚硬的他的身体,带着清凉的烟味和独特的男人味道。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苏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呼吸慢了一拍。 四目想对两人离的太近了,苏印在他深褐色的眼睛里看到淡漠的、麻木的、错愕的自己。 “苏印,这样真的很没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 “把上床天天挂在嘴边,也不代表你有多能耐。”他声音隐忍。 当初说的清楚,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已经过去了六年的时间,她现在咄咄逼人的模样又是想怎么样? 苏印看着他,不说话。 许校程紧抿着唇瞧着她。 她伸手去推他,可刚伸出手,他仅用一之手就将她的手腕禁锢在头顶冰冷的石柱上。手被禁锢住,抬起脚去踹,直击他下腹的要害。 然,还是晚了一步,他察觉到她的意图,健硕有力量的腿一下子压住了她的腿,他看起来挺然劲瘦,可力量一点也不小。因为她这动作,他眼神里聚齐起翻涌的情绪,像是怒意,可又不全是。 冷着声音问:“往哪儿踢呢?!” 苏印冷哼一声,不说话。 推也推不得,踢也踢不得,她没了动作,喘息着盯着他看,她的目光直勾勾的,坦荡到令人匪夷所思,也令许校程不解。 旁边的有路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有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还朝着他们吹了个口哨。 身下,她被他死死的禁锢住动弹不得,模样有些滑稽和可笑。许校程一松手放开了她,他退了一步,靠在了旁边。 “旧事重提并不好玩,”语气顿了顿,继续道:“不管你想怎么样,我现在没心思陪你玩儿。” 苏印稳定了呼吸,手腕被他刚才抓的生疼,她小幅度的活动手腕,这才浅浅应答:“是,旧事重提并不好玩。可你知道,人对前任总有那么一些执念的对不对?想知道他后悔了吗?想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她眼神定在许校程的脸上,分外清晰的说道:“想知道,一个浪荡子对他的前任是不是还有感觉?” 许校程又点燃了一只烟,他今晚吸烟有些猛,可克制不住的想要去吸烟。 点燃烟的瞬间,他去看苏印,觉得面前的人让他很陌生。 她说的这些话很莫名其妙,又荒诞不经。 看来,她是真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 更令许校程意外的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苏印会揪着六年前分手的事情不放。 他们认识三年,在一起两年,可分开已经六年的时间。他们分开的时间远远要比在一起的时间长的多,六年的时间,彼此从没有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他们应该将对方忘的彻底。 可,一切似乎和许校程想的不太一样。 时隔六年的时间,苏印她面对着自己的时候,是带着别样的情绪的。他能明显的察觉出来。 一时之间彼此无话。 短暂的沉默让许校程沉静下来,他靠在那里抽烟,因为风烟味飘到苏印这边,她被呛到了,轻微的咳嗽了一声。 许校程离她远了一些,转换了个方位,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别玩那些虚的,我不明白你说那些有什么目的,但是我想要告诉你,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已也不是六年前。”说到这里,他语气缓了一些,“你想知道我对前任什么感觉?说的更确切一些,我对你是什么感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莫名其妙。你刻意激怒的行为很莫名其妙。” 这是他今晚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可一句句都显示着想要和她划清界限,就像之前的那20万一样。 许校程说完,目光扫过,不小心落入了苏印的视线。 她就那样瞧着他,目光坦荡而平静。 莫名的,许校程心里一紧。 他又说了一句最普通不过的话,说:“现在,你生活的也不错,就这样顺着你的路走下去,不要再和我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也不要试图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刻意激怒我。没必要。” 苏印有些好笑,“试图出现在你的面前?”还刻意激怒你? “车祸,还有陈隽,这些都是巧合?”许校程挑眉反问。 是哦,车祸牵扯到的是他的亲人。 虽然不知道陈隽和他是什么关系,可按照今晚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关系也不浅。 这么看来,她确实好像存在着刻意。 可是,他说她生活的不错? 从哪里看出她生活的不错? 苏印眼睛看向别处,人来人往,纸醉金迷。脑海里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活,这六年来的生活。 他看着她,语气平静道:“如果当初的事你不能释怀,或者是需要一个道歉,”略微停顿,他一字一句道:“那我向你道歉:抱歉。” 年纪还轻的时候,用不妥的方式伤害了一个人。 但是经年之后,这句道歉其实于事无补,没什么作用。 苏印没看他,只是想着他的这句道歉,她低声道:“周焕啊,要是放在当初,我可能就好好生活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机会了,后半句她没有说完,收住了话头。 许校程听着她这半句意味不明的话,皱眉。 有电话进来,公司特助的。 他掏出手机到另一边接电话,背对着苏印,刚讲了没几句听到脚步声,回头去看只看到她离开的背影。 长发及腰,高跟鞋让她的步子摇曳独特,她走的不慌不忙,可背影还是一点点远了。 许校程迈出步子,却又收回来。 当初他混蛋,将事情做的绝情而不留余地,现在又有什么立场? 可是,刚才她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过去了六年的时间,她还恨着他吗? 不得不说,他们再次的相遇始料未及,但又火药味十足。 要说恨,那也不至于。 许校程想,苏印心里顶多就是一些不高兴,毕竟当初是他抛弃了她。 他们也不是天天把爱恨挂嘴边的人, 天天把爱恨挂在嘴边的行为,那叫幼稚。 很显然,苏印并不是一个幼稚的人,相反,她理智到不可思议。 他们在一起两年的时间,她很少有失控的时候,对着他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理智的样子,她甚至从来没说过一句诸如:“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就连那句“周焕哥哥”都是他逼迫加诱哄说出来的。 她很理智,很少表达自己,但是没事儿,男人的脸皮够厚,就喜欢逗弄她说出那些类似于小女孩撒娇的话。 在一起两年,她情绪没失控过,没崩溃过,没服过软,除却最后分开的时候,她第一次服软,哀求他别丢下他。 这些记忆早已经尘封,许校程没想起来过,这些事情就和那个叫“周焕”的名字一样,年代久远而被遗忘在角落里,可今天见到了苏印,因为她的那些话,这些零星的记忆又出现在许校程的脑海。 特助打电话来是通知开会的时间,挂断电话,许校程没立即离开。 他靠在那里,又想抽烟,可还是忍住了。 思绪有些涣散,约莫想起很多之前的事,和苏印在一起的事。 相识的那一年,是他到北京的头一年,在这之前他在国外漂了五年时间,别的没学会,就一身的痞子气。 而苏印,还是一个半生不熟的小丫头片子,那时候,她有十七岁吗? 她跟着他的那一年,北京正是酷暑天气,她孤身一人站在街头,模样倔强而又可怜。 再没往下想,许校程觉得自己确实很混蛋。 第14章 Chapter14 许校程回到公司,杨启正好从旁边的休息室出来。 休息室的门关着,但里面的灯还亮着。 “谁在里面?” “沈副总。说是来送资料。” 杨启补充:“沈副总说他就是送个文件,不着急。程哥,视频会议要开了。” 许校程也再没有理会休息室里面的人,转身进了办公室。 视频会议不长,只开了十几分钟,因为配合那边的时间才放在了晚上,开完会许校程关掉电脑,整个人往后仰躺在转椅,看上去有些累。 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摸出烟,正点着烟,办公室门就被推开。 进来一个极年轻的男子,身高腿长,浑身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痞气,碎发下的黑眸有些黑,看起来怪斯文败类的。 “还抽烟,你这是不要身体了。”沈然走进来。 许校程没理会,继续点烟。 “不是说送资料吗?”许校程看两手空空的沈然。 沈然也笑,颇有些自傲的说:“那么点东西,我脑袋里记着。” 谁都知道,沈氏的副总脑袋好使,是记忆天才。 可无时无刻这般卖弄,倒也只有他做的出来。 不知是不是听进了沈然刚才的话,许校程捻灭了烟,直起身来看他,“说,上头有什么指教?” 沈然忙摆手,“上头不敢当,谁敢当盛和的上头,不过老总让我传句话,这次的合作新建筑材料由你们来研发,设计和后期宣传交给我们沈氏。” 许校程思考了片刻,说:“没问题。”正好盛和也不擅长后期宣传这块儿。 “回头弄份合同。” 沈然坐的吊儿郎当,长腿直接搭到了茶几上,“至于吗?还要合同。就沈氏和盛和的关系。” 许校程答:“白纸黑字,按合同办事。” 沈然笑:“你倒是分的清。” 好一会儿,许校程发现沈然还盯着他看。他点开电脑,漫不经心的问:“看上瘾了?” 沈然一愣,冷哼了句。 “实在想不到,你现在会步步为营,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也游刃有余。” 许校程敲着电脑,说:“你这话我当夸奖收下了。” 得,再变还是和以前一个德行,极度自我。 沈然伸伸懒腰,起了八卦的心思: “那天,我在你的电话里听到‘苏印’,是那个之前的苏印吗?” 他说的是上次超市那次,许校程和他打电话,恰好广播里有苏印的名字。 许校程没答,还是敲击键盘,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沈然有些无趣。 “巧了,这两天在网上看到一个画家,好像也叫‘苏印’,这个画家不会和你的那个‘苏印’是同一个人?记得你的那个‘苏印’也是画画很厉害。” 不知沈然的这句话里,有那个字眼触动了许校程,他目光离开电脑,抬头看沈然,沉默而锐利。 他们很熟,一起长大的,别人会怕许校程这表情,沈然可不怕,还一脸兴味的打量着他。 许校程敛敛眸色,没承认也没否认,脸上的表情放松一些,随口问他:“你还知道她是画画的?” 沈然答:“几年前,你传过一张她画画的照片给我。” 许校程仔细想了想,没想起来自己传过照片。 沈然提醒:“一张她背影的图片。” 看许校程还没有想起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开始描述:“就一张照片,木屋前面的。她坐在那里画木屋。” 许校程没说话。想起来了。 沈然看他沉默的样子,他调侃:“话说你当初也是够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睡完,你就随意扔。” 许校程合上电脑,锐利的目光定格在沈然的脸上,淡漠的表情总算是有了有些波动。 沈然笑的像大尾巴狼,“这才像个人啊,平时藏着端着,那还有半点人样?”说完笑着走了。 到门口还提醒杨启:“给你程哥倒杯茶降降火。” 杨启:“…………” - - 十五天后画展结束,因为反响不错,准备在云南也展出一次,但具体的时间还没有确定。 苏印的知名度随着这次画展与日俱增,公众平台粉丝直线上升,向恒乐开了花,整天抱着手机傻乐。 自从上次曝光照片之后,向恒也时不时的抛一些苏印的照片上去。 有才有颜值,高冷范十足,随便一张照片放上去都能引来很好的反馈,何况那些照片还是被向恒精心修过的,一张张美跟大片似的。 苏印的粉丝一下子就突破了五百万,抵得上一个小明星的粉丝量了,虽然数据没那么惊人,但是也可以理解,毕竟不是人人都喜欢去研究画作,人人也不会成为艺术家。 苏印没关注过这些,倒是向恒一天看着上涨的粉丝数量傻乐,他有个经纪人梦,这会儿倒是把苏印当明星来经营了,搞了个粉丝突破五百五十万的福利。 他在微博老早就放出了话,所以数据一突破,就有人在底下留言问: 当代毕加索:透露一下,福利到底是什么? 考研不过誓不恋爱:同问,我也好奇。 苏苏苏印的颜狗:再多福利还不如抛几张我苏姐的美照|图片馋哭。 怒打镇关西:好奇加1,不过我还听说了另一件事,苏美女是不是要去t大的美术学院办讲座? 当代毕加索回复怒打镇关西:真的假的?我t大美院的。 当代毕加索直接艾特了苏印。 向恒葛优躺在沙发里,窥屏半天,最后在底下回复了一个意味十足的微笑表情, 当代毕加索的账号得到回应,立马回复一句:我去!真的啊啊啊!! 向恒再没回复,拿了手机去找苏印了,办五百五十万粉丝福利的事。 —— 苏印在画室画画,画室离家并不太远,是徐陵的。 向恒之前张罗着要在苏印的家里腾出一间房来弄成专门的画室,苏印拒绝了。一来是麻烦,按照向恒张扬的性格不晓得又会给她整出什么样金碧辉煌的画室来。二来是她不确定会在北京待多久。 恰好,徐陵的画室就在附近。 苏印坐在画架前,正专心的调着颜料。 向恒进去的轻声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安静的样子,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长款衬衫,双腿交叠着,随意的靠在那里安静调着颜料,头发抓成了一个丸子,用画笔松松的固定着。 她调颜料调的很专心,并没有发现向恒。向恒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拍下了她安静的这一幕。 苏印平时有些清冷,骨子里面又有些傲气,所以就是高冷范的。可高冷只是平常的样子,她画画的时候显得很安静,向恒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得出一个有些俗气的词“仙气”,气质出尘,侧脸柔美。确实很仙了。 向恒调好手机光线,准备再拍一张,苏印发现了他,偏过头来看。 她画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向恒有些尴尬。 “没打扰到你?” 苏印继续调着颜料,只答:“没有。” 向恒这才注意到,画室里有些昏暗,他从外面进来的,外面艳阳高照,可画室里面暗了许多,画室窗户的窗帘全被拉上了,不远处的一盏落地灯亮着,但没多少光线。 他走过去拉窗帘,苏印停在画布上的动作一顿,察觉到他的意图开口提醒:“别拉开,光线会影响我的色调。” 向恒“哦”了句,站在一旁看。 画布上是一副水粉画,但因为她用色彩极重,看起来格外逼真,倒像是油画。是一个小婴儿,粉粉嫩嫩的躺在篮子里,篮子里铺着粉色的毛绒毯子,因为画工极好那小孩格外逼真,小孩睡的香甜,连篮子里毛绒毯子的那些绒毛都真实可见。 苏印一直以来画的都是山水画,这样的人物特写向恒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画。 他对画略知一二,跟在徐陵的身边也学到了不少,看苏印的这幅画就知道笔法不简单。 将最后一笔画上去,苏印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可下一秒拿起了大的刷子,沾了白色的颜料。向恒还来不及讶异,就见她抬手用白色的颜料将那幅画作一点点涂掉。 向恒惊讶的说不出话,“这……” 苏印涂完了才回头看他,“你来是有事?” 向恒张张嘴巴,伸手指了指画,“怎么涂掉了,挺好看的。” “配色不好,没那种感觉。”苏印说着话,人已经站起来拉开了画室的窗帘,又走到桌子那边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向恒。 向恒倒有讶异她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伸手接过,看苏印心情不错,才开口问:“给你拍几张照片呗。” “干嘛?” 向恒答:“五百五十万粉丝福利。” 苏印喝了口水,斜靠在桌边看着向恒。 “又有福利?” 向恒尴尬的咳嗽一声,“你没接触过这个东西,不知道现在的粉丝有多难带。” 苏印微扬着脸看他,和他仔细算:“那也不至于四百四十万的时候有福利,四百五十万的时候有福利,五百万的时候有,现在还有?” 向恒尬笑,“谁让他们爱看你啊,你就配合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苏印问:“怎么配合?” 向恒立马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笑的贱兮兮,“拍照。” “就这个?”苏印指指他手里的手机,向恒以为她会拒绝,却没想到苏印绕到二楼,拿下一个相机来。 相机看上去挺高级,向恒没接触过。摆弄了几下,不会用。 苏印接过相机,站在向恒身边一点点示范,教他怎么调数据,怎么定格,怎么调光线,以及怎么找角度。 最后,找了个窗边的画面,举着相机调好数据,按快门。 向恒看拍好的照片, “我的姐啊,你怎么这么厉害!” “懂了吗?”苏印将相机放回向恒手里,自己又回到画架旁边。 向恒点点头,按着苏印说的方式调光。 嘴里问:“你学过摄影啊?” 苏印答:“没学过,有人随意教的。” “是站在这个位置吗?”苏印靠在画架旁边。 向恒伸手指指旁边,“往左边挪挪。” 苏印:“那里光线不行,摄影出来效果一般。” 向恒不信,苏印就按着他说的往旁边挪过去,他拍了一张,看了眼皱起眉头。光线确实不好。 他更相信苏印的判断了,接下来的几张都按着苏印的想法来走,拍出来的几张照片都很好,光线极佳,照片里的人又美。 苏印的美,有时漂亮的有些漫不经心,有时有极具迫人的。 总之,向恒那些要作为粉丝福利的照片是有了。 夸人,向恒是内行,夸苏印指导的好,打趣说要是苏印不画画,应该也会是个出色的摄影师。 苏印抿唇不语。 摄影很厉害的,她见过一个。 她仅有的一些摄影常识,也是他教她的。 苏印偏头看着被她涂白的画布,声音有些飘忽,说:“别人教我的,他不光教我摄影,还教我抽烟、喝酒,” 向恒问:“那个嫌弃你太乖的男人?” 上次苏印说的话他还记得。 她补充:“是啊,” 向恒:“感觉你们分开很久了。” “六年。” 六年,向恒仔细算了算,说:“那时候你年岁不大啊。” 苏印笑:“和他在一起时,我高三。” 向恒咋舌,“他多大?” “比我大。” 向恒看了苏印一眼,说:“那他怪缺德的。” 苏印没说话,又继续喝水。 第15章 Chapter15 三天后的比赛恰好赶上阴沉的天气,看样子随时是要下雨,不过这可能更加挑战选手的专业素质。 比赛按照原计划进行,许校程到的时候,陈隽已经着装完毕,人坐进了车里。 大老远的,陈隽就看到了许校程,他冲他伸出大拇指,极为狂傲的胜利手势。 为什么整个车队,许校程最偏爱陈隽,可能就是喜欢他身上这股子永不变的狂傲,有种少年郎的感觉。 许校程看着不远处银色vts里陈隽的侧脸,突然就想到了苏印。 这种联想让他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才晓得,苏印是陈隽的女朋友,他们正在闹分手,之前交往过。 许校程抿着唇,迈开步子,向赛车那边走过去,车道的风有些大,吹起了他黑色风衣的衣角。他表情淡漠,走到陈隽面前,嘴角才带上了一些笑意。 陈隽降下车窗打招呼:“程哥,放心,一定能拿个冠军回来。”他一向狂傲,有什么便说什么,想要什么也就说了。 许校程伸出手,伸进车窗,重新检查了他的头盔等,确定没问题,才说:“输赢重要,但安全是最重要的。” 陈隽从头盔里露出来的眼睛里面染上了笑意,说:“晓得了。” 一会儿,又神神秘秘道:“这次比赛要是赢了,你们可得帮我一个忙。” 许校程笑笑,应允下来说:“好。” 比赛即将开始,许校程离开了车道,坐回了看台。 一声号令响, 赛车猛然一辆辆冲出去,可不一会儿,天空中就下起了雨。 远远看过去,银色的vts此时就像一只剖开雨幕的银箭一般朝那些红色隔离墩飞驰而去,这是让人无法相信的速度,很多人目瞪口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赛车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有三辆车在和陈隽的那辆银色vts角逐,渐渐地,剩下两辆还在一前一后的超越追赶。 最后,只剩下一辆红色赛车与之角逐。 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而在vts即将撞上第一个隔离墩之前,vts那银色的车身准确地切入了第一个缝隙,轻盈地就像一只翩飞的蝴蝶。轻打方向,熟练的跟趾动作,此时的vts在陈隽的手中就像一位闲庭信步的舞者一般闪转腾挪。 轮胎飞逝、水珠飞溅,强大的过弯离心力以及丝毫没有降低的车速甚至让看台的观众产生了某种车即将要飞去的幻觉。 漂移,旋转,近乎完美的动作。 赛车突破终点线,稳稳停下。 下一秒,欢呼声不断,掌声雷鸣。 陈隽是冠军,近乎完美的冠军。比赛几乎是毫无悬念,陈隽太强了,这场比赛中没有人能够和他匹敌。 参赛的队员都下车,彼此碰拳,比赛有输赢,但友谊还是万岁的。 陈隽摘下头盔,就提在手里朝这边的看台走过来,对着许校程沈然等人,十分张扬的一句:“看,我就说我是冠军?” 语气里面有些小小的得意。 许校程笑了笑没说话,表示赞同。 沈然素来爱拆陈隽的台,“是啊,是冠军。但是有一个人你铁定比不过。” 陈隽脸色蓦的冷下来,“谁?我会比不过?让他来和我来一局,看我比不比的过。” 沈然目的达到了,笑的挺坏。 陈隽去问许校程,“程哥,我是不是最强的” 问完,又转头对沈然说:“你不服,就让那人来和我比,认怂我就是孙子,赶明儿叫你爸爸。” 沈然占便宜似的应了一句“哎。” 陈隽拿眼斜他。 沈然瞅着陈隽,开口道:“怕是没机会比了 ” 陈隽下意识问:“为什么?” 沈然目光飘向一旁的许校程,“赛车手退出赛车界,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赛车。” 陈隽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句,将头盔丢给沈然,人一会儿就跑的没影了。 沈然把目光投向许校程,眉眼带着笑问:“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碰赛车了?” 许校程看着沈然十分欠揍的脸,只一句:“无聊。” _ 苏印果真在t大有个讲座,原本是给美术与设计学院的学生开展的,但是后来改成全校开放。 地点在很大的一个礼堂里,可以容纳几百人的礼堂竟然坐满了人,站在主席台看下去,底下都是攒动二十岁上下的人头,略带青涩的脸。 讲座由原来的四十五分钟扩展到一个小时,苏印大多讲的是绘画,她最擅长用的用跳跃的笔法表现出光色变化的效果,极为鲜活的光色变化让她的山水画有一种难言的生命活力。 到最后留出来二十分钟的提问时间,刚开始台下的一群乌压压的学生还显得有些拘谨,问的问题大都是关于绘画的。 第三排的一个女生问:“苏老师,您是几岁开始画画的” 苏印答:“四岁。” 她刚能拿稳笔的时候就已经拿起画笔画画。 那姑娘又问:“是家里有绘画的环境,艺术熏陶吗?比如你亲人是也是画家。” 苏印握着话筒的手不自然的一紧,她眼睛低垂着,弯弯的睫毛掩饰了眼睛里的情绪。“没有亲人是画画的,我是家里唯一一个。我父亲是警察,母亲是……”她停顿了片刻,说:“母亲是老师。” 主持人控场,打着幽默的语调问:“还有下一个人提问吗?” 有人举手,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高高的个子,穿着白色的卫衣,满脸温和,但问出的问题却令人咂舌。 他问:“苏老师在大学时候谈过恋爱吗?” 这问题一出,人群里一阵笑,又是一阵“哇”声。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女,对这是顶感兴趣的。 苏印看了看底下坐着的人,又看了眼提问的那个男生,他倒是不像来捣乱的,眼神里面都是期待,来认真问她问题。 苏印笑了笑,回答说:“没有。” 她接着说:“我没上过大学。” 所以自然不存在大学谈恋爱一说。 一时间底下人议论纷纷,似乎没想到这个绘画天才,竟然连大学都没上过。 固化思维让他们觉得,厉害的人,至少至少应该大学毕业。 苏印明白他们的想法,说:“当然,没去体验大学生活,这一点再现在看来也有些遗憾。所以你们要努力了,珍惜自己时间。” 她话说的客套官方,想结束掉这个问题。 可那男生又问:“为什么啊,没去大学是有特殊原因吗?” 这属于隐私问题,苏印可以不答的,主持人也开始巧舌如簧试图化解问题。 苏印说:“生活总有那么一些变故的对不对?” …… 讲座还算顺利,结束时是下午。 向恒有事去了趟校办,苏印一个人慢慢悠悠的逛着校园,等他一起回去。 如果不是这次讲座,她可能没这个机会来这里,当时有讲座的时候苏印还是拒绝的,但现在,深秋季节,银杏叶子落了一地,微分轻抚,湖面波光粼粼。这里的风景还不错。 苏印身上穿着一件刚才讲座时的长裙,走到外面才发现有些冷了,她将臂弯里的风衣套上,双手插兜,沿着湖继续走。 风景挺惬意的,偶尔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 也有手牵手的情侣。 不远处放了个座椅,苏印走过去坐下来,看风景,也……看人。 职业习惯,不管走到哪里,她喜欢观察。 她对面斜侧的地方有个亭子,后面栽植的是密密的丛竹。很好的绘画素材。 看了一会儿,苏印又把目光移向别处。 这一移,她才发现这世界有多小。 不远处公用停车场那里,从车上下来的一个女人,是杨舒。 只是扫了一眼,苏印别开视线。可她视线还来不及移开,就看到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孩子跳下来。 一个小男孩,穿着件褐色的毛绒衣服,孩子十分欢脱,抱着杨舒的腿撒娇。 嘴里一句句清脆“妈妈”。 杨舒哄着孩子,一手拦着他,一手关车门,牵着孩子往前走, 她也看到了苏印,静静地看着座椅这边,略微有些吃惊,似乎是没想到苏印会在这里。 过了片刻,她牵着孩子,朝着朝着苏印的方向走过来。 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走近,那孩子确实很欢脱,一路蹦蹦跳跳到苏印的面前才安静下来,也不怕生,盯着苏印看,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水露露的,嫩白的小脸,格外可爱。 杨舒先开口:“你在这里是……” 苏印说:“有讲座。” 杨舒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原来美术学院的那个讲座邀请的是你啊。”她隐约听别人说过。 苏印低头看着孩子。 孩子也在看着她,见到漂亮阿姨也不怕生,充满灵气的眼睛盯着苏印瞅。 一张小脸嫩白可爱,眉眼之间,更像杨舒。 杨舒说:“小象,叫阿姨。 ” 孩子立马乖巧一句:“阿姨~”带着奶音。 叫完倒不好意思了,小小的身体躲在杨舒身后,露出圆圆的脑袋来看人。 杨舒说:“今天小象没人带,又粘着我,没办法就带来学校了。” 她又补了一句:“我在这里工作。” 苏印低声“嗯”了句,客套话她向来很少说,何况是对着杨舒,这个她堂哥之前的女朋友,这会儿却成了许校程的妻子,还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关系,乱的有些离谱。 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苏印看了眼,起身朝另一边接电话。 而身后杨舒也牵着孩子进了办公楼。 苏印听着电话,回头看了一眼一大一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小孩格外惹人注目,他比照片上还要可爱一些。 这是许校程的孩子。 电话那头陈隽还在说:“那明晚约定好了,还是文津会所,你一定要来,我们好好谈谈。” “非得谈谈吗?”苏印问。 那头愣了几秒,“谈谈,总不能一直拖着,都不甘心。” 到底是谁一直拖着啊,在她心里,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苏印应下来:“好。” 陈隽心中一喜说:“苏印,就见一面,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如果真的不适合在一起,那我今后就不缠着你。我发誓。” 苏印低声应了一句,“嗯。” 陈隽挂完电话,差点没蹦起来,按捺着兴奋,又去给沈然打电话,组酒局。 给沈然打完又给许校程打,说:“明天六点有酒局,来不来?” 许校程好像在翻文件,沙沙的响声,“明晚?”他看了一下时间安排,说“没时间。” “程哥,别啊。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办,你带着嫂子来。”陈隽又紧张,又神秘。 听说他有重要的事,许校程应允下来: “好。” 陈隽又叮嘱:“别忘了带着嫂子。” 许校程也应允:“嗯。” 第16章 Chapter16 当晚的酒局是陈隽组的,说是为他得了冠军庆祝。可众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还不见陈隽的影子。 沙发那里已经环坐了一圈,有七八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除了沈然,这些人都是和许校程名下车队的。 沈然在斜侧,坐的还算端正。 沈然问:“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陈隽,他干嘛去了?” 众人七七八八的摇头,不知是谁一句:“跑西藏去了,说是净化心灵。” 也不知是捣蛋的还是确有此事,但在座的都不厚道的笑了。 沈然也笑:“这小子满脑子的荼毒,要净化得在大盐湖里浸泡十天半月?” 有人接话,揶揄道:“他可别吓到佛祖,阿弥陀佛。” 旁边人笑的前仰后合,一口酒不上不下,最后不受控制喷了出来。“老四,这么说小心陈哥听到后揍你。” 叫老四的人被莫名喷了一脸的酒,恼怒着拽旁边嬉笑的人的衣服擦脸。 一群人正闹的开心,包厢门被侍者拉开,许校程走进来。他身后跟着杨舒。 沈然最先开口,唤道:“程哥。” 许校程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些年他待人接物越发冷淡。 许校程是老板,这一群人自然没有多余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的有些拘谨。 杨舒和他们挥手打招呼,这群年轻人又立马活络过来,颇有气势的一句:“嫂子好!” 杨舒偏头去看许校程,看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便也没说什么,浅笑着应下来。 沙发那里已经有人让出了位置,许校程没过去,只随意的坐在边上空着的位置,杨舒在他旁边坐下来。 坐定,环视一周,才发现今晚的主角不在。 杨舒问:“陈隽呢?” 有人抢答:“出去浪了。” 沈然搭话,“别听老四胡说,陈隽等会儿到,说是去接个人。” 许校程在一旁喝水,想起陈隽刚才的电话,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还特意叮嘱他带着杨舒来。 想到什么,许校程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 即使已经和苏印约好了,苏印也答应他会见一面,陈隽一颗心还是放不下。 心里像猫挠一样,他高兴苏印愿意见一面,又害怕她一个电话过来说见面取消,还害怕见了面之后谈的并不顺利,他们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陈隽不得不承认,他这回是栽到了苏印身上。 可特么,竟然觉得栽一辈子也愿意。 陈隽开车专门去了苏印家,前一天晚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老同学向恒约出去灌醉,才套出苏印家地址。 约好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他四点过一点就守在苏印家门口,又不敢上去,怕苏印看见他出现在她家门口生气。只能做贼一样的一直守在她家公寓外面的街道,一守就守了一个多小时。 五点多,苏印才从小区出来,她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陈隽坐不住了,降下车窗喊:“苏印,这边。” 苏印已经拦了车,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去看,陈隽正从车窗里露出个脑袋。一会儿下车朝他这边走过来。 站到她面前,才挠挠头装起了偶遇,“嗨,这么巧。” 苏印看着他,目光平静,“不巧。” 陈隽轻咳一声,没话了。 “我是怕你自己赶去那边太辛苦。” 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平时又酷又拽的钢铁直男现在说话跟抹了蜜一样,苏□□里就三个字:不适应。 出租车师傅问:“还坐不?” 陈隽抢先回答了:“不坐了。” 又回头对苏印说:“职业赛车手的女朋友还坐什么出租车?” 苏印冷冷道:“那医生的女朋友还生什么病?” 她刚说完,就见陈隽嘴角那个上扬,笑的挺花枝招展的,苏印反应过来,着了他的道。 她也不恼,只冷静开口:“既然你来了,就在这儿说。” “那哪儿成?” 陈隽立马拒绝,在这儿说?要是在这儿说,苏印得把他杀个片甲不留。他了解苏印的脾气,这次分手是铁定的事了。 他想着,把苏印带到他朋友面前,一来是为他夺冠而庆祝,二来当着朋友的面他再给她诚心道个歉,女孩子嘛,总是得要些承诺。 为此,陈隽还特意叫许校程带着杨舒,在场的都是男人,他怕苏印一个女人去了会不自在,一切都安排好了,苏印怎么能不去呢? 陈隽有些着急了,“我不在这儿说,你都答应了要和我好好谈一谈。” 苏印有些莫名奇妙,“这不是正在谈着吗?你人在这里,想说什么就说啊” 陈隽没话了。 盯着苏印看了好一会儿,道:“那我先走了,你打车慢慢来,记得是文津会所3001” 说完,竟真的作势要走。 “你这人毛病!”苏印气道。 陈隽又提醒一句:“你总不能变卦,昨天约好了是文津会所的,可别迟到了。”说完,他转身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苏印现在确定,这人真是有毛病。 犹豫半晌,看陈隽是来真的,苏印才开口,有些无奈道:“等等,”她深呼吸,“我跟你一起去。” 陈隽回头看她,脸上的那个得逞的笑哦,挺刺眼的。 包厢里,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吵闹,音乐声有些大。 杨舒起身去洗手间,瞅准机会,沈然立马坐道到许校程旁边,看着杨舒出门的背影,低声问许校程:“这帮小子叫杨舒嫂子,你什么感觉?” 许校程懒得看他,也没做声。 沈然又道:“孩子爹当的还不错?我看你是上瘾了,左手老婆,右手儿子的感觉应该不赖。” 许校程淡淡道:“找个女人,再给你生个孩子,你就能体会到了。” 沈然笑:“那肯定不一样,生了孩子也和你不一样,体会不到你的感受。” 许校程转头看他,目光里面有些冷,“你最近是太闲了吗?沈氏已经不景气到让一个副总闲的八卦,我记得盛和就和沈氏争了一个案子。” 沈然没讨到便宜,吐槽一句:“还真挺毒舌,”又坐回自己位置,和一帮小年轻喝酒去了。 “卧槽,不得了了。” 老四喊一句。 沈然伸手就拍他脑门,“大惊小怪,怎么了?” 警报器炸了?突然喊一句,挺吓人的。 老四抱着手机又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没看错,复述道:“陈隽说他带女朋友来,让我们有个准备。” 有人立马搭话:“带哪个女朋友来?露露?娜娜?他女朋友那样多,我们又不晓得是哪一个,到时候可别叫错名字。” 众人哄笑。 老四还真认真看了一眼,摇摇头说:“没说名字,只说带女朋友来。” 沈然吐槽:“陈隽这小子就是派头足,带个女朋友来,还得广而告之。这脾气都是程哥给惯的,是不是啊,程哥?” 沈然去看许校程,发现他坐在那里,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舒恰好回来,听到他们在讨论,问:“陈隽有女朋友了?” 老四答:“有了,追去西藏那一个,陈隽为了追那女人,在西藏吹了一个多月的大风,回来瘦了好几斤。” 杨舒说:“沈然上次说心情不好,也是因为那姑娘?” 知情人士老四点了点头。 杨舒了然,说:“看来沈然这回是真遇到能收住他的人了。” 许校程伸手解开了衣扣,包厢里有些发闷。 早做好了预警工作,但陈隽到的时候,包厢门一打开,众人还是齐刷刷的看过去。 进来的两人并肩站着,陈隽手指转着车钥匙,还是又痞又拽的样子。 而他身旁站着的女人,众人打量了一眼,瓜子脸,白白的,长头发,生的挺仙气,就是面容眼神冷冷的,但是不可否认,是个美人。 还是个冷美人。 众人在打量苏印,而苏印也在打量着包厢里的人,她只是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在侧面坐着的许校程和杨舒两人。 杨舒看着她,眼神里面是掩饰不住的讶异。 而许校程,他敛着眉目,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苏印别开视线,不再看了。 一众人都愣在那里,也没人打招呼,气氛一时间沉静下来。 沈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看着陈隽和苏印,起身打招呼,:“陈隽,还不快给大家介绍介绍。” 有人附和:“是啊,介绍介绍,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居然藏着不让哥们儿知道。” 陈隽轻咳一声,介绍道:“这是苏印,我女朋友。” 苏印? 沈然下意识朝许校程的方向看过去,见他目光平静的看着陈隽旁边人的方向。 沈然一瞬间明白过来。 不得不感叹,真够狗血的。 陈隽介绍完,就见苏印的脸色并不好,她压低声音问:“陈隽,你什么意思?” 声音小,旁人听不到,但苏印的面色难看下来。 陈隽靠在苏印耳边道:“这么多人在,给我个面子。” 苏印有些好笑的看他,陈隽心里一滞。 他伸手揽过苏印的腰,又冲包厢里的人笑道:“我们去说几句悄悄话,别跟来听!” 下一秒一阵“切”声。 这狗粮撒的。 第17章 Chapter17 一出包厢,苏印推开了陈隽搂着她的手。 她没说一句话,一直往前走。陈隽快步追上去,伸手拦在了她前面。 “那么多人在呢,给我个面子,行吗?” 苏印冷眼看着他,她知晓陈隽的心思,正因为知晓,才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以为里面人多,我就会留下来陪你演戏?陈隽,你以为自己是谁?” 她冷冷的语调,再配合着冰冷的表情,陈隽有些被伤到了。 他火气也一下子上来,“哼,我是谁?你说说我是谁?” 苏印答:“谁也不是。” “你……”陈隽气急。 苏印同样不甘示弱的回视他:“你别拿手指我。” 陈隽盯着她看,眼睛有些发红。半晌收回了手,有些颓败的看着她,手狠狠的搓了一下脸,才说:“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谈谈吗?” 苏印回身看了眼包厢,里面的喧闹被门隔绝了。 “你这是打算和我好好谈的样子吗?”找了一大帮人,向别人介绍说自己是他女朋友。 这不是谈,是在给她施加压力。 陈隽哑然,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苏印,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好好谈谈。那些人我想叫我的朋友来,会显得正式一些,告诉你我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当然,也想着有这么多人在,你总得给我一些面子。” 他说的是实话。 苏印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完全没必要对我做这么多,” 又补充:“我们已经分手了。” “就不能和好吗?” 她答:“不能。” 看苏印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陈隽心里挺难受的,懊恼,又对她生气,觉得这个女人心如铁石,真没心肝。 他不死心道:“不能留一点点余地吗?我们在一起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这一年多来,相处还是很愉快的,苏印,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到,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你对我也是有心动的” 陈隽说着,看着苏印的脸色,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恍惚和犹豫,只有那么一瞬,但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像是有了一些希望,陈隽继续道:“记得我们在云南的那些日子吗?每天睡到很晚起床,然后牵着手去小镇买早餐。下午的时候在街口,和老伯婆婆聊聊天,你喜欢画画,我们以后就去你想去的地方,画你想画的风景。” 他停了一下,又说:“赛车太危险了,之前总觉得无牵无挂的,可现在有了你,再过几年我就退出,搞一份稳定一些的事业。” “陈隽,”苏印打断他。 她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么多。还有,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提的。” “苏印,我当时是一时冲动,你就别拿我的话当话,好不好?” “说出的话并不能收回。” 陈隽默然,看着她。“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苏印抬头,没有躲避他的视线,缓缓说道:“感情里,不允许有背叛者。至少我容不下。” “我知道我错了。”陈隽立即答。 苏印声线极冷道:“你那是出轨,不是出差。” 只这一句,她不想再多言。过去的事,也不想再提。 陈隽的眼神暗淡下来,低着头好一会儿。 说了这么多,苏印的这句话才算是让他明白过来。她是不可能原谅的,他们之间也没可能了。 沉默半晌,陈隽靠在墙上,有些颓败。 “我明白了,但是今天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里面坐着的都是我朋友。”要是这么走掉,那要他情何以堪? “那是你自己的事。”苏印转身欲走。 陈隽又跑上前几步,站在她面前,他有些气喘吁吁,“就当帮我一个忙了,好歹男女朋友一场。” 苏印快要气笑了。 看着陈隽的这张脸,她简直觉得可笑。当初一路不舍追到西藏的人是他,说要和她在一起好好生活的人是他,最后出轨把女人带到她家里睡的人也是他,这会儿倒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临了又提出这么个要求。 不帮,还觉得她不近人情,不是个东西。 “以后,不能保证一心一意对待一个人,就乘早别做承诺,别以为别人的感情经得起浪费。” 陈隽听她这样说,神色暗了,瓮声瓮气道:“说的好像你多用心跟我谈恋爱一样。” 苏印没话了,靠在走廊边看着这个陈隽。在心里取笑自己,当初怎么就想,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二世祖会真心? 她还真是瞎了心,碰见的不是周焕就是陈隽。 一个人渣,一个渣男。 苏印点燃了一只烟,斜靠在那里问: “你确定要我进去?” 陈隽闷声答:“已经给他们说了带女朋友来,现在不好收场。” 苏印掐灭烟,先朝包厢走去,陈隽立马跟上,同时心里一喜,说不定还有机会,心里想着等会儿再趁着众人在场给苏印表表决心。 说不定,两人之间的那点矛盾就过去了。 - 再回到包厢,里面还是热闹。 但却是个两极的情况,沈然那边又笑又闹,热闹非凡,而许校程这边没有一点声响,他手里拿着几张牌,慢慢悠悠的翻弄着。而旁边的杨舒安静的像不存在,捏着一杯酒坐在那里。 看见他们进来,有人调笑:“陈老大这是带嫂子去哪儿了?” 有爱玩笑的拉长声音附和:“怕不是做些我们不能看的事情。” 这帮人在圈子里出了名的爱玩儿,开起玩笑来也是没遮没拦,再加上陈隽的女朋友总是换了又换,也没个定数,都知道他交女朋友充其量就是个女伴,话语自然也正经不到那里去。 陈隽有些烦躁的反呛:“滚一边去,小小年纪胡说八道。满脑子的颜色废料。” 众人嘴里开着玩笑,已经为二人让出了座位。 陈隽在左斜侧,苏印自然在他的旁边,坐定后苏印抬头,才发现她的对面坐着的是许校程,他们中间就隔了一张桌子,正相对。 众人刚开始是打趣陈隽和苏印,陈隽反应极快,别人基本讨不到便宜,而苏印坐在那里又美又冷的,生的漂亮,不爱说话,又高冷范十足,他们也不敢开太多玩笑。 于是很快,关注的目标就转移到了许校程的身上。 调侃许校程,沈然总是首当其冲,当然旁人也是不敢随意开许校程的玩笑,就沈然敢。 这会儿,沈然自然也是不辱使命,他嘴边叼着一支烟,说:“许总这是怎么回事?今晚这么安静,还有嫂子,连安静都玩的是夫唱妇随。”最后转头对着众人道:“要说秀恩爱,还是许总内行。” 听他这么说,一包厢的人都看向许校程和杨舒的位置。 果真,看到许校程和杨舒都是安安静静的样子,杨舒虽然平时是少话的温婉性子,但是今晚这样倒是让人觉得诧异。 许校程灌了一口酒,将杯子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话是对沈然说的,带了些冷意,可沈然只是痞痞一笑。 杨舒看看许校程,又把目光移到对面苏印的身上。前者叫人看不出情绪,而后者像是看戏一般。 杨舒不禁怀疑,苏印是陈隽的女朋友吗?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摇摇酒杯,对着苏印,“你们认识多久了?一直听陈隽说他有女朋友,倒是一直没有听他说过名字,刚才着实被惊到了。” 苏印答:“我也没听陈隽说他的朋友里面有你们。” 这个你们,显而易见是指许校程和杨舒。 老四问:“怎么感觉嫂子之前和嫂子认识?” 杨舒说:“我们高中同学。” 这话一说出来,连陈隽都有些讶异的看着苏印,显然是不知道。 沈然笑,对老四说:“你这左一个嫂子,右一个嫂子,说单口相声呢。” 老四反应了一会儿,“这杨舒是嫂子,陈隽哥的女朋友也是嫂子,之前就杨舒嫂子一个女人,现在多了个陈隽哥的女朋友,倒是不好区分了。” 还是像单口相声。 有人喝多了酒,大着舌头提议:“那就叫杨舒嫂子为大嫂,陈隽哥的女朋友为小嫂子。” 一群大男人喝多了酒,倒是在辈分上较真起来。 大嫂子,小嫂子? 听起来跟大小老婆似的,沈然忽的就笑了,看着许校程说:“这样不好,听起来跟大小老婆似的。” 话音落,许校程朝他看过来,眼底都是阴沉。 杨舒没想到一向懂分寸的沈然会开这种玩笑,面色格外难看,但更多的是尴尬。 苏印拿酒杯喝酒,动作微顿,再没反应。 “你特么,胡说什么?!”陈隽今晚脾气很暴躁。 大舌头提醒的那人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被沈然发挥成这样,“去去去,沈公子胡说八道呢?陈隽哥比程哥小几岁,自然称杨舒姐和苏小姐为大小嫂子了。” 老四应和:“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喝酒喝酒。” 陈隽逮着机会说:“光喝酒没意思,喝酒玩游戏。” 最好来个真心话大冒险,他还想找机会给苏印说说心里话。 包厢里倒是有洗牌机,但人多,为了都玩儿,沈然拿了纸牌。 “玩什么?” “赢钱。” 陈隽答:“没意思。” 沈然取笑,“你是怕昨天的奖金输光?” 陈隽“切”了一声没话了,他想说玩真心话大冒险来着,但怕自己的目的性太明确,被苏印察觉出来,于是憋着没说。脚下却用力踹坐在旁边的老四,老四一脸懵逼的看过来。 陈隽只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下一秒,老四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众人看齐刷刷看向老四,老四憨笑着说:“玩个简单的,养养脑子。” 确实也够简单的,不打牌,只发牌,发牌好看谁的牌最小,最小的那个输。 其他人也没什么好的提议,但对这个小儿科的游戏也没多少兴趣,沈然兴致缺缺的发牌,就当消遣时间。 牌发到许校程身边,他开口:“我不玩儿。” 沈然笑笑,收回牌,又给杨舒发牌,杨舒也拒绝了。 还真是夫唱妇随。 不过杨舒倒不是夫唱妇随,她是知道车队的这一帮人平时就玩得疯,怕问出什么尴尬的问题。 再说,和许校程在一起,她怕出什么纰漏。今天这局,也是够热闹的。 许校程的前女友,陈隽的女朋友,她是苏印堂哥曾经的女友,却又是许校程的妻子。 乱到不能再乱了。 不知情的人在玩闹,知情的人有心里忐忑的,比如杨舒,有猜不透心思的,比如许校程。那苏印又在想什么?杨舒瞧着坐在那里,安静喝酒的苏印,同样猜不透。 苏印纯属就是不想让陈隽太难看,才没有走掉。 她自然也不想在这里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牌发到她跟前,她正要拒绝,接过陈隽已经先一步替她接过牌放好。 苏印身体往后靠了靠,眉头紧皱,陈隽这人又想做什么? 陈隽像是没看到她已经变了的情绪,兴高采烈的和别人玩儿。 第一轮那个叫老四的输了,选了大冒险,抱着沈然朝他脸上狂亲一口,亲完后沈然满包厢追着他打。 第二轮,被称为刘招的输了,有前车之鉴,他选了真心话,结果连输几次之后,连七岁尿床那事都被扒出来。 苏印坐在一旁,虽然参与,但跟局外人似的。她发现那个长相邪魅帅气的沈然贼精明,不露声色就把所有人的家底掀出来了。 他和许校程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很熟,至少敢开许校程的玩笑,但是苏印之前并没有见过他。 陈隽翘首以盼,终于轮到自己输了。 他长舒一口气,选择了大冒险。 这大冒险就是制造机会,有人起哄:“和女朋友又亲一个。” 有人喊:“舌吻” 酒过半,这样的事情最好玩了,何况,,,人家还是正经的男女朋友,都等着看现场拥吻。 苏印警觉了几分,目光冷冷警告陈隽,意思很明显:你敢! 却在收回视线的时候,撇到了对面坐着的许校程,他在看着她,目光很深。 陈隽收到警告,也没造次,动作很快的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苏印没来得及躲。 再抬头,许校程已经别开了视线,他低头喝酒,嘴角一些冷冷的笑意,挺不屑的。 下一轮开始,输的还是陈隽,这次他选了真心话。 有人喝多了,梗着脖子突然一句:“你们第一次什么时候?” 这什么鬼问题? 陈隽黑了脸。 杨舒听不下去了,“刘招,你醉糊涂了?” 杨舒平时都是温和的样子,倒少见她这样厉色,叫刘招的人清醒了几分。 陈隽看了眼苏印,见她只是垂眸喝酒,脸上的表情极淡,他心里有几分不舒服了,这人仿佛天塌下来都和她无关。 说到底,是从没把他放在心里过。 陈隽心里一阵发闷,良久,他喝了一口冰水,清清嗓子道:“我说真心话,对苏印说,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众人安静下来,陈隽低头看苏印,他说:“苏印,认真听听我,好吗?” 第18章 Chapter18 陈隽一改往日放荡不羁的形象,他语气温和,声音缓慢。说的很详细,从两人的相识,到相恋。 两人近一年来在云南小镇的生活。 早上睡到自然醒,傍晚手牵手散步。 他最爱看苏印画画,最爱在她画画的时候坐在她旁边。 他说苏印笑的时候最好看,可她不爱笑。 他说他想要苏印过的开心一些,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陈隽说的很认真,温情到叫人不敢相信这些话是这个赛车场上的“疯子”说出来的。 他的那些兄弟着实被感动了一把,又是诧异,又是感动。 苏印一直低着头,哪怕陈隽说的那样动情,她也没抬头,手里捏了一杯酒,一口口喝着,一杯下肚,另一杯又续上了。 包厢里很暗,她仰头喝酒,看到了旁边陈隽的脸,俊朗年轻,也帅气不羁。 这个人之前真心对她好过,苏印很确定,他真心过。 可是她又想起几个月前,她回家,就看到了床上翻滚的赤裸男女。也是这张帅气的脸。那时候苏印还坦荡的站在床边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最后淡定的转身离开。 她就等在客厅,一会儿陈隽穿着浴袍下来,脸上带了些失措,开口说:“酒喝多了,那是意外。” 苏印问:“意外吗?” 意外?就因为喝多的酒,就把人带回家来上床,还是她家。 苏印神色冷漠,说出的话也冰冷,却没有一丝的愤怒。比起冷漠,陈隽觉得这时候她的歇斯底里会来的更痛快些。 她的冷漠无疑刺激了陈隽。 他耸耸肩,说“你介意?那分手好了。” 苏印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 陈隽那时候只是气话,并没有真的想和苏印分手,他只是觉得觉得苏印不在乎他,他想要拿话激她而已。 没想到,两人竟就这样分手了,陈隽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他在北京有个比赛,离开了一段时间,等再云南,发现苏印的家都搬了,她的电话也打不通。 到后来,电话直接拉黑。 …… “我希望苏印快乐。” 陈隽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他突然单膝跪地,两人原本就是坐在一起的,又因为桌子,他跪下来的时候离苏印很近很近,空间太小了,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蜷着身体有些狼狈。 “苏印,原谅我。”他说。 目光真切,里面掺杂了悔恨。 在场的十几个人,只有苏印知晓他这一跪,代表着什么。 苏印看着他,说:“你起来。” 陈隽没起,却从小盒子里拿出一枚钻戒,继续道:“苏印,嫁给我,” 包厢里的人在片刻的错愕之后,立即活络起来,有人吹了个口哨,有人起哄。 “你起来。”苏印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冷。 她又上陈隽的当了,他根本不是叫她留下来保存面子的。他原本就计划着在众人面前搞这么一出。 以为在这些朋友面前,满包厢的人面前,她不会撕破脸。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能闹的太难看。 他还真是好样的! 苏印很想直接把酒泼到陈隽的脸上,然后一走了之。 当初说要在一起的是他,后来和别人不清不楚背叛感情的也是他,现在借着众人,对她软硬施压的还是他。 可是,苏印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许校程。 他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后仰,环着臂,完完全全局外人的态度,就那么看着他们。神态像极了之前,他丢开他的样子,高傲而又不可一世。 让他继续看自己笑话吗? 苏印接过了陈隽的戒指,她扯着陈隽的胳膊,把他拉起来。旁人看来自然亲昵异常,可陈隽感受到了她的力道,很不得掐死他的力道。 微微侧身,她把戒指放进了陈隽的外衣口袋,一时间众人也纳闷了。 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苏印靠近了陈隽几分,说了一句话。 陈隽面色有些不自然。 在场的老四心最细,也最会察言观色,他看情况有点不对,立马又拿起了纸牌,分发下去,边发边笑着说:“狗粮兄弟们也吃饱了,来来来,我们继续玩儿。” 沈然抿了口酒,看看陈隽和苏印,又打量了一眼许校程,觉得有些败兴,这一把火烧的好像不太旺啊?怎么没多大反应火就熄了? 他兴致缺缺,可有意思的立马就来了。 下一把,掀开牌。 苏印的牌最小。她输了。 好不容易有个女人输了,还是他们不太熟的苏印,众人自然是好奇的,大都安静下来看苏印。 陈隽最先提醒:“你们可别过分。”护人之情显而易见。 沈然来了兴致,说:“老规矩,选一个,说真心话呢?还是大冒险?” 他说话声音淡淡的,但总是带着一些痞气,神情分明就是告诉苏印,这两个当中的任意一个都不好实施。 苏印说:“真心话,你们问。” 大冒险? 这种场合,又是以陈隽女朋友身份来的,选了大冒险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叫她干些什么? 男人的思维,或许是叫她和陈隽再来一个拥吻。 今晚陈隽的做法让她很反感,苏印不想再和他有半点接触。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是三个字:“真心话。” 沈然笑笑,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叫你说什么。” 沈然都这么说了,在坐的人也没有人再去问苏印,毕竟沈少爷都开口说了,其他人还掺和什么。 让他好好想想。 沈然摸摸下巴,半晌,想起来了。 眼神里面带了些兴味,他说:“苏小姐说说你的初恋。” 苏印没想到,这个陌生的男人会问这个问题。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苏印,很快,视线又移到别处。 倒是杨舒,也有些讶异的看着沈然,随后又看向苏印。 陈隽有些不高兴了,哪有在现任男友面前让女朋友说初恋的,还当这么多人的面。“这什么鬼问题?”他一脸不悦。 “我的初恋么?” 令陈隽意外的是,苏印开口了。 她语调里带着些笑意,可是又觉得有些寒冷。 “我的初恋是个人渣。”苏印说。 她把目光移向了对面人的身上,他喝着酒,听到她说的话,嘴角带了一些笑意,若有似无的。苏印呼吸一滞,心口那块像被扯着了。 她收回目光,继续道:“他自己说他是个人渣,我才十八岁的时候,他把我带我带到台球室,就在台球室上,我。后来,他说腻了,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包厢里霎时安静下来。 音乐原本就是舒缓的,这会儿显得更加安静。 苏印喝了一口酒,随即垂着眸色。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连沈然也是,他也没想到苏印会说这个。 陈隽的脸色已经不是说难看可以概括的,他呆呆愣愣的看着苏印,半晌张不开口,又回头猛的喝了口酒。 哪怕是再会圆场的人,这会儿也圆不回来了。 苏印抬头,看了眼包厢里的人,今晚这场戏究竟是演给谁看的? 在场的哪个不是实打实的“好演员”? 陈隽、沈然、许校程,还有杨舒。 只是这戏,最后又让谁狼狈?又是交给谁来唱的?交给谁收场? 生生扒开的,是谁血淋淋的伤疤? 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嫌恶心。 拿了包,起身没再看众人,她径直向门口走去。 老四搓搓手,见苏印快要出门了,陈隽还是没反应,开口提醒了一句:“别喝了,你女朋友喝多了,快去看看。” 陈隽猛灌了一口酒,人坐着没动。 …… 苏印喝多了。她早将前段时间医生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胃里火辣辣的疼。 难受,也想吐。 伴随着疼,她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手扶着墙,一步步往前走,却觉得面前的景象都是虚幻的。 她脑海里全是那些话: “你需要负责吗?” 她问:“你会负责吗?” “苏印,我会。” “苏印,我腻了,我们分开。” “错了,我是人渣。” “苏印,我现在不想陪你玩儿。” “苏印,你现在过的不错,一直往前走。” 还有那个叫陈隽的人,一路追到了西藏。 他站在雪地里,鼻子冻的发红,却指着身后的雪山说:“你在画它对吗?我跟了你一个月。” 她不搭话,他继续说:“现在没什么好画的啊,等来年春天,山上就会有草,有生机了画出来才好看。” “一个人太孤独了,让我陪你。我陪你啊,告诉你呀,跟着我很好的,走出去你闭着眼睛都行,牵着我的手就好。” “苏印,我们分手。” “那么多人在,给个面子行吗?” “说的好像你真心和我谈恋爱一样。” …… 很难受,胃里很疼。 心更疼。 她跌跌撞撞走到了洗手间那里,扶着洗手池,想吐却吐不出来。 埋头,水打湿了脸,清醒了几分。 苏印抬头,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张脸,棱角分明,五官清隽。他静静的看着她。 在镜子里,他们打量着彼此。 他还是淡淡的表情,眉头微皱着。她脸上有些水珠,额前的发丝也被打湿了几缕,眼睛有些红。 镜子里的人上前一步,靠近了她,开口说:“苏印,别再闹了。” 喝了酒,她嗓子有些哑,“闹?” “你刚才的行为让别人很难堪,不是闹吗?” “让谁很难堪?”她问。 许校程不说话了,他沉默了很多,或者是说学会了沉默。 可这时候的沉默,无疑像是催化剂,催化着苏印心里一直以来压抑的愤怒、不甘。 她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你说啊!让谁很难堪?” 她逼近,许校程后退了一步。 中间是不远不近的半米距离,这距离像是界限。 苏印喝多了酒,脚步有些不稳。眼睛带着红,因为胃疼,她脸色苍白。 踉跄着步子,她再一次上前。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口。 她呼吸有些急促,人猛然靠上去,声音几近嘶吼:“说啊!” 他的眼底闪过错乱,他从未见过苏印这样失控的样子。 半晌,他扣住了她的肩膀,将人扶稳,“你醉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刚才那一句之后,苏印却没声儿了。 他刚扶起来,她便又靠下去,身体有些软。 许校程任由她靠着。 身后的镜子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他脸上的动容和疑虑,还有女人的背影。 她头发有些乱了,许校程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帮她理了理。 好一会儿,她才跟猫一样的出声,声音低低的,“睡一觉,和谁睡?” 许校程眸子骤然一缩,他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推开了几分。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一瞬间又剑拔弩张。 眸子很冷,就那么打量着她。 开口,是冰冷到极致的声音,“苏印,我管你和谁睡。” “你也不用特意跟我说,你要和谁睡。”他又补了一句。 话说完,抬头就撞进了她打量的眸色里,她眼神里带着戏谑。嘴角是冷笑。 像是看着什么东西,半晌,许校程知晓了。 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团垃圾。 他被这种视线刺激到了,整个人身体都有些发麻,情绪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扣着她肩膀的手,力道加大。 紧咬牙齿,他把头转向一边,情绪难以平复。 再转过来,眼神里还是控制不住的生气。 就因为她的这么一个眼神,他情绪失控了。 苏印笑,笑的狼狈眼底泛红,却又骄傲的微仰着脸,冷冷的看着他,“许先生,这是生气了?” 许校程咬紧后牙槽,猛然推着她,动作极快的闪进了洗手间旁边的消防通道。 他下了力气,狠低着她。 苏印的背部撞上身后的墙壁,生疼。 “你这就生气了?”她笑着问。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揪着他的衣领。 “你这是欠收拾!”他咬牙道。 说完,身体狠狠向前一顶,苏印紧贴在墙上。 她骂:“畜生!” 许校程笑,嘴角带着痞意,眼底是流泻不尽的黑暗漩涡。“你这样的人,就需要畜生来收拾。” “人渣!”她被禁锢住,原本头就发昏,现在更没力气了。 许校程还是笑,他伸手扣住她的脖子,将人狠狠往前一扯,再也不管不顾的吻上去。 安静的消防通道,声控灯因为刚才两人的动作亮了,可现在又暗下来。 安静,黑暗。 彼此急促的呼吸,却不是因为情欲,而是愤怒。夹杂了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 心跳,一下一下,乱了正常的频率。 像是寂寞了许多年,渴望了许多年,期待了许多年。 唇齿相依,狠厉却缠绵。浓稠的化不开的情绪,灼烧的身体生疼,心里发闷。 她推不开,便去狠狠咬他,下了力道,可也讨不到便宜。 吻着她,他含糊不清回应她刚才的话,说:“你还不是爱人渣”猛然,他收住了话头。 像是自己清醒过来了,松开了桎梏。 后退几步,声控灯又亮了。 苏印靠墙站着,黑发凌乱,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神色却极冷。 她的唇色,被他吻的更加泛红。 许校程看着她,抬手,修长的手指揩揩唇角,收了所有的情绪,痞笑着说:“现在确定了,我对你没兴趣。寡淡无味。” 他意有所指。 第19章 Chapter19 很久之前,他们两人站在街头,隔着红绿灯的距离。 看着数字一个一个往下跳,周焕走到了她面前。 他问:“需要我负责吗?” 苏印看着他,顺势问:“你会负责吗?” 周焕笑笑,又痞气又好看,嘴角带着淡淡的梨涡,回答说:“跟不跟我走?” 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 “跟。” -- 苏印第一次见许校程,是在八年前。 那时候,他还不叫许校程。 苏印有一个堂哥,叫苏展,父母双亡,是在苏印家长大的。 大一那年,一向沉稳早熟的苏展迷上了赛车。 苏家的家教很严,苏印的爸爸是个警察,在临市工作,因为距离家里远,不常回家。 苏印的妈妈陈眉是人大附中的老师,年年能评优秀教师,也是优秀班主任。 陈眉是带高中生物的,能厉害到准确控制苏印饮食里的热量,不多不少,够她发育长个子。苏印学舞蹈,舞蹈班的同学总是因为控制不住饮食发胖,下不了腰,动作做不到位。苏印从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陈眉优秀,漂亮,做事果断。她在老师堆里是第几,也就要求子女在学生堆里是第几。但她也不专断,事情总是商量着来,当然商量着来都是按照她的标准。 陈眉对苏印的要求很高,从小到大就很高。 小到吃饭睡觉不能有声响,大到每次考试不是优秀就要面壁反思自己错哪里了,然后洋洋洒洒写几千字的检讨。 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培养出来的不是自暴自弃或过分聪明的怪物,就是优秀到让人羡慕的别人家孩子。 苏印属于后者。 她头脑灵活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不管学什么都走在同龄人的前面。当然,也不光是靠聪明的头脑,或许更重要的是她对母亲的崇拜。 苏印很爱她的妈妈,至少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陈眉是她仰望的榜样。 所以,只要是母亲叫她做的事,她都会去做,并且完成的出色。 她没叫母亲失望过。 但转折发生在她十七岁的那年。 她窥探到了一个母亲的秘密,她也遇到了一个叫做周焕的人。 - 第一次见周焕,是一零年的冬季,那一年是苏印高二的寒假。 苏展迷上了赛车,这件事情只有苏印知道。 陈眉的严要求不光是对苏印的,对从小在身边长大的苏展也是。 苏展趁寒假总是早出晚归,偷偷出去和他那些朋友练赛车。 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苏展还敲苏印房间的门,说他已经买好早餐,叫苏印记得吃。 苏印睡梦中迷迷糊糊应了句。 苏展很宠爱这个堂妹,他没亲妹妹,就拿苏印当亲妹妹宠。上学路上会帮她拎书包,平时在家会买好早餐喊苏印起床。 他比苏印大两届,当初成绩很好,可以上个外省的好大学,可他最后选了传媒大学,亏了很多分数,陈眉发了好一通脾气。 苏展说:“我喜欢待在北京,离家近一些。” 苏印一眼就看穿他,说:“说实话。” 苏展看着她,笑道:“我要是去外省了,那阿姨的注意力可就全转移到你身上了,待在北京挺好的,可以每周都见到你。”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温和儒雅。 苏印刚开始怎么也想不通,一向温和,性子沉稳的苏展怎么会喜欢惊险刺激的赛车。 太危险了,苏印虽然帮苏展瞒着母亲,但她也觉得太危险了。 那天苏印照常起来洗漱吃早餐,然后看书做题。 可题做到一半,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 电话接起,一个陌生的男声:“苏展在协和医院急症,过来一趟。” 很冷的男声,话说的很简洁,好像多说一句都不愿意。 “快点过来。”对方又提醒了一句,声音还是冷。 苏印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了。挂的干净利落。 医院,靠着墙站着的年轻男子,捏着手机来回的转,整个人又痞又冷。 急症室,帘子拉开,苏展头上包了纱布,厚厚的一层。 他问:“你刚才和谁打电话。” 年轻男子转着手机的动作一停,漫不经心道:“你家里。” 苏展一下子坐起来,“周焕,你该死啊!往我家里打电话做什么?” “不打电话,你出事谁负责?”叫周焕的人说。 赛车场上的意外,谁能负责? 苏展脸色缓和了些,“不要你负责,车相撞是意外。” 周焕挑眉问:“是意外?” 苏展面色有些冷,闷声道:“是我,是我技术不行,行了?!” 周焕笑,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笑的挺坏。 苏展抓头发,“可家里就我妹一人,你那样说话会吓到她。” 周焕“哦”了句,再没什么反应。 他刚才说完就挂了,吓不吓到别人就不知道了。 只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苏印就出现在急症室。 她走的有些匆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撞的肩膀生疼,后退了好几步。 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双深褐色的瞳孔里。 第一次见都一个人,你会注意到他什么? 是样貌,是胖瘦,还是高矮? 见到周焕的第一面,苏印注意到的是眼睛。深褐色的眼睛,里面是冷漠疏离,像是漩涡,里面却是漫不经心。有那么一瞬间,苏印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她被撞的肩膀生疼,下意识的伸手捂住,看面前高瘦的男子。深色外套裤子,一双工装靴。 长相干净帅气,却和阳光清爽沾不上边。 她看着他,原以为他会说句:“对不起,”或者是:“不好意思,撞到了你。” 可都不是。 苏印没想到,这个陌生男子会叫出自己的名字,说:“你是苏印?”带着些疑问的肯定。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又说:“苏展在急症室。人没事。” 声线清冷,说的话和电话里一样的简洁。 苏印没问那么多,她直奔急症室。他就跟在她身后,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 苏展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头被磕破了。 苏印问医生:“要不要再检查一遍,不会有脑震荡吗?” 医生摇摇头,说不会。 苏印又问:“确定吗?头都撞成这样了。” 这次医生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倒传来一声轻笑。 “可真是麻烦精。”他声音轻飘飘的。 苏印回头,发现刚才的那个男子斜靠在墙边,打量着她。 他目光直接而赤裸,苏印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目光。 她也直视回去。 目光平静而直接。 男子忽的就笑了,对苏展说了句:“下次别这么弱,或者别来赛场上丢人。” 话说的够狂傲,苏印是真心讨厌这样狂傲的人。 - 一个月后,苏展彻底恢复了。 学校开学,周末的时候他又去找周焕。 周焕是个玩命的人,尤其在赛车上,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平时很少有人愿意和他赛车,苏展是愿意的少数之一。 这一天,两场竞技下来,他们第一次成了平手。 第一次周焕赢,第二次苏展赢。 对输赢,周焕好像也没多大的执念,他只是把这种极限运动当做是宣泄。 对周焕,很多人感到陌生。 二十岁出头,玩命的做派。 有人说他是富家公子,吃喝玩乐游戏人生的那种,他酗酒,飙车,有时候也从车上下来那么一个打扮妖艳性感的女人。 可苏展又看过他和一群人混迹酒,居住在普通民居的场景。 他性格冷漠,做事没谱又狠厉,就像别人所说的没下线,像个疯子,有人亲眼见到过他面不改色的用刀刺穿了别人的手臂。 这就是地地道道的地痞流氓,但比流氓还要狠厉。 虽然赛车场上他是个难得的对手,但是这样的人,在生活中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所以,比赛完,两人在休息室换衣服,苏展从周焕的嘴里听到:“你妹妹,挺有意思的。” 苏展眼皮狠狠一跳,心里突然一滞,下意识说:“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说完,自己也愣住,抬头看。 周焕正咬着手套粘带,眼神瞟了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话说的不对,苏展开口:“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越说越乱。 周焕已经解下了手套,又慢条斯理的去拉防护服的拉链,那双痞气十足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苏展,好像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妹年纪还小。”苏展说。 拉防护服拉链的周焕突然就笑了,他看着苏展一字一句道:“慌什么?搞这么紧张,像是我要逼良为娼。” 苏展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知道,我阿姨管她管的严。她被培养的很优秀,反正就是样样都好。” 周焕没再说什么。 这次一面之后,他和苏印再没见过。 苏展还是会找周焕练车。 将近半年的较量中,苏展再没赢过。 别人是比不过周焕,因为赛车场上,任何人都比不过一个玩命的“疯子”。 自从那次的一句:“你妹妹很有意思”之后,他们之间也再没说过关于苏印的话题。 所以,半年后苏展意外撞见周焕将苏印压在车上,肆意亲吻的画面时,整个人目瞪口呆。 第20章 Chapter20 寒假结束,快要开学了。 看苏展收拾东西准备返校,苏印有些愁眉不展。 家里就陈眉和苏印两个人,苏父因为工作原因不常回家。平常也是陈眉上班,苏印上学,家里很冷清。 只有节假日或是寒暑假,苏展才会回家。 苏印到底是十几岁的姑娘,再懂事也怕孤独。 苏印窝在沙发里懒懒的说:“我昨天说我想住校。” “哦?”苏展有些惊讶,随即又问:“那阿姨怎么说的?” 苏印眉头皱的更深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她不同意,说学校离家也不远。还说,她上班带着我去学校也方便。” 苏展笑笑,问:“还有呢?” 苏印爬的更低了,像浑身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说:“还说住家里她能照顾到我,说什么学校饭菜营养跟不上。” 苏展没说话,继续收拾东西。 陈眉对苏印管的严,住校自然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是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 但自己妹妹这个脾气苏展也知道,看着不声不响,但什么事情都记在心里,犟起来谁也拦不住。 苏印继续说:“她说能照顾我,她怎么照顾我啊,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加班,还跑去”她话说一半,又停住不说了。 说话间,苏展已经将东西收拾好。 他看一眼苏印,知晓这丫头看来心情确实不好。 苏展问:“要不要去学校?” 苏印懒懒的答:“后天才开学。” 苏展将行李箱在桌边放好,解释道:“是去我的学校,你不送送你哥?” 苏印:“不送。” 最后,苏展到底是把苏印从家里拖出来了。 他们一起去了苏展的学校,男生宿舍不让女生进,苏印只得在宿舍楼下等着。 只一会儿功夫,苏展手里拿着钥匙,急匆匆的就跑下来了。 两人逛完校园,又去外面的商业街。 看到可爱的玩偶,漂亮的帽子,女孩子会喜欢的小东西,苏展都要买。买给苏印的。 一圈逛下来,苏展的已经收获多多,怀里抱着两只兔子玩偶,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还问苏印要不要吃马路对面的糖葫芦。 苏印后来想,她的生活中,确确实实出现过这么一个疼她宠她的人。时隔多年,当隔着病房玻璃,看着那个浑身插满管,带着氧气罩沉睡的男子时,苏印总会想到那年他抱着玩偶,拿着,还问她要不要吃街对面糖葫芦的人。 如果她再懂得珍惜一点,她肯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他说一句:“谢谢哥哥。” 可那时候,苏印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逛完商业街,去吃饭。 在这间餐厅里,苏印第二次遇见周焕。 - 餐厅并不太大,除了中间场地的卡座,在周围是一些简易的隔间。 周焕和人约好了谈事情,他到的时候,约的人已经到了。 女人坐在那里,环视餐厅周围,显然很不适应。这间餐厅虽然算不上好,可也不差。 周焕环着臂,就跟看好戏一样,瞅着对面坐着的女人。穿着当季新款,画着精致的妆容,还有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的香水味。 女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但肯定是保养的好,实际岁数应该要大一些。 她眼睛不停的看完周围的坏境,才把目光移到周焕身上。 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身上普通的衣服,虽然这张脸将极普通的衣服也穿的帅气。 “看来你现在过的不错。”女人开口,脸上带着一些笑意,挺讽刺的。 “是不错,”周焕答。 “至少不用天天看到您的这张脸。”他语气毫不客气,嘲讽意味更盛。 彼此再没话了,周焕靠着座椅,漫不经心。女人握着杯子,半杯水下肚才又开口:“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你爸叫你回去。” 周焕没说话,还是靠在那里,满脸的冷漠。 半晌,他才开口:“要我回去?”他低笑。 “我要回去了,你和你的宝贝儿子还会衣食无忧,吃香喝辣?” 这一句话戳中了女人的痛处,她抬头看周焕一眼,说:“听说你还改了名字?跟你妈姓?” 提到他母亲,周焕的目光冷了几分。 女人又说:“说实话,我可不希望你回去,你也得坚持住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进许家的门。” 语调平缓,但这绝对是她的真心话。 周焕说:“果然,说真话的时候,比原来那幅伪善的样子要顺眼很多。” 女人一愣,不说话了。 周焕又说:“韩丽,你真挺令我刮目相看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伪装?” 装了十多年。 周焕一直以为,她就是许青云身边的秘书,结果,等他知道的时候,人家两个的私生子上初中了。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女人的神色暗淡了下来。 她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现在他脸上都是冷漠还有嘲讽。但是在几年前,他还是听话的跟在她身后,喊她姐姐的小男孩。 韩丽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到桌上,再小心翼翼的推到周焕面前。说:“我知道你爸爸冻了你的卡,你要是不回家,这卡里还有……” 她话没说完,那张卡就被周焕抓起来,狠狠的朝她丢了过来。 他看着她,眼底都是冷意,“许夫人还是自己收着,以免哪天我那多情的爹又看上更加年轻貌美的女人,你和你儿子也像我这样,被扫地出门。” 韩丽下意识的说:“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就看到周焕脸上嘲讽的笑。 他说:“是啊,他不是那样的人,可你让他变成了那样的人,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你离开家都五年了,还没有消气吗?” 周焕抓着杯子,喝了口水,开口:“我记性很好,这气是消不了了。但是还要请健忘的许夫人想想,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爬到今天的。” 韩丽不说话了。 她怎么爬到今天的位置的? 一步步走过来的,陪在许青云身边十多年时间,她过的日子,别人又怎么能够想象。韩丽低头,有些苦涩的笑。 半晌,她抬头,看着周焕道:“说话别这么不客气,好歹我也曾真心照顾过你。你那个所谓的妈又为你做了什么?” 她顿了顿,道:“我怎么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我告诉你,我怎么爬到的。为了你父亲的案子没日没夜的加班,为了项目喝酒喝到胃出血。小源发高烧,哭着找妈妈的时候,我还在为项目加班加点。那你母亲,那个大家闺秀又在做什么?她只是吃饱喝足之后,抱怨你父亲不能及时回家陪她。” “你闭嘴!” 杯子,被摔的粉碎。 韩丽闭嘴了,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最初是许青云资助的学生,毕业后就进了盛和集团,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办公室小白,一步步成为了总裁秘书。 后来,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是老板和员工这么简单。 许青云已经有妻子了,是周家的千金周冉。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叫许校程。 韩丽第一次见许校程的时候,他只有十岁,还在上小学。从中专毕业工作的韩丽年岁也不大,满打满算二十三岁。 许校程刚开始是很喜欢父亲身边这个女秘书的,原因很简单,她对他好。 许校程的母亲身体不好,隔三差五住院养病,照顾不到许校程,韩丽总会接他吃饭,给他辅导作业。 他就读的学校是中外合资的,有很多交流活动。 十岁出头的孩子被送出去,要在美国那边待两周多。韩丽特意敲了半天班,到许家帮他收拾东西。 那时候,听说她是翘班的,许校程还单纯的问:“翘班不会被发现?” 韩丽逗他,说:“会发现。” 许校程问:“发现会怎么样?” “扣工资。” 韩丽说的煞有其事,许校程就被唬住了,想了半晌才说:“那我告诉爸爸,不叫他扣你工资,还给你多涨一些。” 说实话,许校程被养的很单纯。母亲周冉是个不争不抢的单纯性子,许校程随了他母亲。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哪有什么扣工资一说,韩丽早就是父亲在外面养着的人了。甚至连儿子都快一岁。 韩丽承认,如果不是她的出现许青云和周冉的婚姻可能会幸福。 但她觉得,自己没有伤害到别人。 为了不伤周冉,她跟了许青云六年,都没有公开关系,没有逼宫,心甘情愿的让儿子没名没分的长到六岁。直到五年前,周冉生病去世,许青云才公布了他们的关系,娶她进门。 原本以为守的云开见月明了,结果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会是许校程。 她照顾了五年的少年,也和她很亲的许校程会站出来反对。 少年脸上全是冷意,目光之中都是鄙夷。 他说她是小三,说她生的许思源是私生子,杂种。 他还说,如果让她进门,那他就从许家彻底离开。 许校程这样强烈的反对,是韩丽没想到的。 她以为,她已经把许校程和她的关系处理的很好了。 韩丽不会知道,许校程和她亲近是真的,他喜欢她也是真的。 但是,许校程接受不了,这个他信任了好几年的女人,会是父亲的小三。更尤其还有一个只比他小八岁的儿子。 背叛不可怕,被信任的人背叛,才是一把利刃往要害处捅。 最后闹的很僵。 不管再怎么反对,许青云没有让步。 在周冉去世一周年后,他风光大娶,给了韩丽和许思源一个正式的身份。 而许校程,那天也不客气,大闹了父亲的婚礼,十五岁的少年带着一帮地痞流氓,砸了父亲的婚礼现场。并放下话,再不进许家门。 后来,他改了名字,跟着母亲姓,叫周焕。 在国外漂泊五年,回到北京,酗酒飙车,俨然是地痞流氓,再也看不出当初聪敏资质超群的许家少爷半点影子。 只是韩丽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许校程心里的怨恨有增无减。 杯子被摔的粉碎,韩丽知晓了,再没谈下去的必要。 她沉默起身,拿起了包。 却在走到隔间门口时回头提醒:“你了解你父亲,他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软的不行,他就会来硬的。” 周焕只有一字:“滚。” 韩丽走了,他躺在座椅里半晌,左手处传来疼。 有鲜血流下来。 刚才玻璃碎片弹起来,扎进了手里。 好一会儿,周焕才起身。从隔间里出来,隔壁传来声音。 他脚步一顿,看过去,只有帘子遮挡的隔间里坐着苏展。 他和一个女孩正在吃东西。 周焕突然就停住了,看着他们。 苏展一向爱逗苏印,这会儿筷子里夹着肉,又去逗苏印。 苏展笑的开心,“叫哥,这块肉就给你了。” 其实桌上的肉还有很多,完全没必要要他的。 苏印还是十分配合,仰头说:“哥哥。” 她模样看起来很乖,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 从这个角度,周焕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精致,漂亮,带着些青涩。 神不知鬼不觉的看了好一会儿,周焕心里就两个结论: 这对兄妹感情很好。 还有,妹妹是真的很乖。 第21章 Chapter21 苏展继续逗苏印。 他从盘子里夹起一个鸡腿,乐此不疲道:“叫声哥哥,鸡腿给你。” 逗人的有,这样幼稚的招数也太过无聊和俗套了。何况,还是平时成熟内敛的苏展。 周焕站在外面,看着隔间里的两人。 他在想,妹妹是不是一种神奇的物种,让苏展也变的好玩儿起来。 知道苏展在逗她,苏印依然认真,叫他:“哥哥。” 模样乖的不像话,态度是真的认真。 苏展伸手揉揉苏印的头,下手挺重。苏印偏着头让到一边,狠狠的看着苏展。 手心传来的痛意让周焕回神。 他抬步去洗手台那里。 苏印中途去洗手间,餐厅不大,男女洗手间共用一个洗手台。 洗手台那里的空间不大,如果站个人,别人侧着身子才能过去。苏印站在那里,有些为难。 洗手台那里,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洗手,他极高,站在狭小的空间里,微弯着腰。 苏印有些尴尬,她看了眼中间那个狭小的通道,侧着身体她也过不去。 她正打算开口,说借过。 周焕转过身,往洗手台那里靠了靠。 意图很明显,让她过去。 苏印侧着身体,从狭小的空间里穿过去,身体紧挨着墙壁,但是还是扫到了旁边人的身上。她并没有抬头,也没认出来这是一个月前在医院见过的周焕。 她比他矮很多,侧着身子微微踮起脚尖,头到了周焕的下巴那里。 不经意的擦身而过,她的发丝扫到了周焕的下巴,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周焕的鼻尖是淡淡的茉莉香。 不知是她头发的,还是她身体的。 走到洗手间门口,身后传来脚步声,苏印回头去看,那个刚才的男子走远了。背影挺直,但是下垂的左手上,赫然一道新伤,应该是刚才用水冲过了,泛着一些血丝。 洗手台那里,有一点没冲干净的红水。 这人还真是奇怪,像是不怕疼。 苏印看着他的背影,在转角处他露出了俊朗的侧脸。 她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在医院的男生。看着和苏展差不多大,可感觉怎么差那么多? 苏展虽然沉稳,但身上还是有二十岁该有的朝气与少年感。可这个男生苏印只觉得他周身都是疏离,阴冷。 - 和苏展吃完饭,他在回学校之前还要送苏印回家。 说什么天色晚了,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苏印觉得他就是小题大做,吃饭的餐厅离家只有三公里,又不是在偏僻的地方。 最后,苏印还是打发了苏展回学校。 她站在公交站台等车,手里还拿着苏展下午买的兔子玩偶。 白色的兔子,粉红色的嘴巴和耳朵,穿着件嫩粉色的小裙子,看起来傻乎乎,又挺可爱的。 不过,她都多大了,苏展还买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苏印看着玩偶,嘴角带着些浅笑。 她目光从玩偶身上移开,侧着身去看公交车,公交车没看到,倒看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他身上还穿着下午的衣服,手里拿着一瓶酒,连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 走两步,停下来喝一口酒,又踉跄着步子往前走。 是红灯,他却像没看到,往前继续走。 车来车往,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十分凶险。 “哎,,,,小心车。”苏印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这么喊一句。 可显然,他并没有听到,还在往前走。 一辆车从他旁边擦过去,他身体被晃了一下,脚步不稳退后了好几步,险些翻到。司机降下车窗,骂骂咧咧一句:“你神经病啊,要死也别撞我车上,晦气!” 骂完,看到醉酒的人眼神中的冷意,竟瑟缩了几分,又打着方向盘离开。 周焕拿起酒瓶,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胳膊却被人拉住。 他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纤细的手,又顺着她的胳膊,看向她的脸。 等看清了,他嘴角染上了笑意,痞痞的开口:“乖,今天没体力,和你玩不了。” “……” 苏印疑惑的看着醉熏熏的人,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伸手突然摸上她的脸。 苏印的大脑,突然有些空白。以往,苏展也爱捏她的脸,可劲儿揉她的头欺负她。 可是,现在每一寸感官都集中在脸上。他带着些凉意和薄茧的触感。一时间,她忘记了推开。 等反应过来,要推开的时候,面前的人却主动松开了。 还没等苏印说什么,一个大力就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他向下一滑,整个人没力气的爬在她身上。 苏印的脖颈间,全是他带着酒气的滚烫呼吸。 真重啊,看着很瘦,怎么会这么重呢? 苏印拿手戳戳他的胳膊,“喂,你起来。” 没反应。 苏印推他,“再不起来我推开你了。” 有反应了,他哼一句,伸出手把人往身前一揽,猛然的动作,苏印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的腹部。 一瞬间,诧异加羞愤。 苏印真伸手推了,他喝了酒,浑身没力气,这一推,他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苏印气呼呼的看着他,她见他喝醉,怕他被车碾死,好心过来扶,结果却被占便宜。 她转身就走。 走出好一段距离,身后不断有喇叭声。 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停下,回头看,那醉糊涂的人,还站在原地。 找死啊,真是! 她再迈不动步子了,朝着他的方向走。 几分钟后,才把人拉到路这边来。 他这会儿倒是安分了,被她拉着也往前走。 苏印在路边拦了一辆车,打算把他送回去,司机问“去哪里?” 苏印问醉的站都站不稳的人,“你家在哪里?” 周焕答:“中国。” 苏印:“……” “中国的哪里?” 周焕答:“北京。” 苏印深呼吸,耐着性子问:“你家在北京的哪里?” 他却不说话了,额前的头发有些遮住了眼睛,可幽深的目光还是打量着她。 “嗯?”见他不说话,苏印问:“你家在北京的哪里?” 他还是不说话,转头爬到路边大吐特吐。 司机看着这样子,好心提醒:“你是问不出来地址了。” 苏印说:“不好意思,那他先不乘车了。” 司机笑笑,摆手说没关系,又见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和醉成那样的人在一起,提醒一句:“小姑娘,早点回家,晚上不安全。” 是不太安全,和这个见过两面,还看起来就不靠谱的人待在一起。 苏印想给苏展打电话,毕竟他们一起是赛车的。可她没有手机。 她想问他要手机,可一回头,就看到他吐的蹲都蹲不稳。 - 苏印把人弄到了不远处的宾馆。 她一个人几乎是使尽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人扶进去。 登记房间的时候,要身份证,苏印也没带。 她在包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本学生证。问,“这个行吗?” 前台的姑娘笑着摇摇头。 苏印没辙了,说这是自己的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喝醉酒了在马路上瞎晃荡,怕出意外才送他来宾馆。 前台姑娘听着苏印的话,目光又移到醉酒的人身上,考虑了一会儿,说行。 最后,还是前台姑娘帮着苏印把这个目测一八几的大个头送到了房间。 两人费了好大劲才将人放在床上。 苏印道谢,前台姑娘看着躺在那里的人,说:“你朋友挺帅。” ? 她还想着前台姑娘真是个热心肠的人,结果人家是被醉汉的美色勾来的。 苏印回头看床上,头发凌乱,因为她们刚才拉着他走,连衣服都有些皱了。但是,这张脸确实好看。 很白,棱角分明,五官立体。 前台姑娘看苏印沉默,想多了,浅笑着说:“他不会是……” 苏印笑笑,说:“就普通朋友。” 前台走后,苏印又扯过了旁边的被子,盖住了这位“普通朋友。” 扯被子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左手,一道将近三厘米的伤口。 他完全没做任何的处理,伤口那里凝着血。他的手有些过分漂亮了,骨节分明,修长。这使得伤口更加突兀。 犹豫片刻,她还是下楼,在前台那里要了酒精棉签,还有创可贴。 替他处理好伤口,苏印才离开。 - 第二天,陈眉要带着苏印去一个摄影展。 陈眉早早就准备好了,等在客厅里。 苏印在房间迟迟不出来。 陈眉催,苏印只应声:“好了好了,就来。” 她翻遍了书包,没找到钱包。钱包里放着校园卡,还有学生证,明天进校要用的。苏印有些着急。 可她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但是又清楚的记得,昨天她还付房费了,还拿学生证让前台看了 再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不会落在酒店了? 陈眉又催了,边催边说苏印没时间观念,陈眉说起道理来就是一大堆,苏印怕麻烦,没再找,拿了包跟着她出门。 酒店里。 临近十一点,床上的人才醒来,因为宿醉,头疼。 发现自己在酒店里,周焕坐起来,脑海里隐约有那么一些画面。 他在路上,被一个人拉住,在路边打车,她问他家在哪里?他答了什么来着? 周焕记忆断片了。 掀开被子,正要下床,被子底下有一个狸猫钱包。 不是他的东西。 周焕打开,里面有一张一百的,两张十块的现金。 还有校园卡,一本学生证。翻开学生证,上面有照片。 女孩眉清目秀,淡淡的表情。 周焕看学生证上信息: 姓名:苏印 出生年月:1992年4月17 住址周焕没仔细看。 他手指轻点着照片上的女孩,,有些出神。 第22章 Chapter22 周焕原想着,直接把钱包交给苏展,让他带给自家妹妹。 结果,他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就改变了主意。 拿了车钥匙和看起来有点可爱的狸猫钱包,又从学生证上看了 把苏印家的地址,自己送去了。 - 是个大晴天,阳光有些刺眼。 周焕斜靠在车边,看着不远处的家属楼里出来了苏印和一个女人。 隔着一个十字路口,他没再过去,只是看着他们上了车。车子离开,他骑车跟上去了。很野的摩托车跟在轿车的后面,噗嗤噗嗤有些委屈。 半个小时后,车停下。这里今天举办了摄影展,陈眉专门带苏印来看。 手伸进上衣兜里,触到了那个狸猫钱包。 可好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给她,周焕看着苏印旁边的女人,想起苏展经常说严厉的阿姨,估计这就是了。 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她靠近女人,听她说什么。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偶尔点点头。 还真是乖,苏展果真没有说错,他这个妹妹就是个标准的“三好学生”。 可苏展还说,“别看她乖,性格有点冷的,天塌下来她也能云淡风轻。除了家里人,其他人的事情总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是苏展和他一起喝酒后说的,周焕脑子里竟有些印象。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昨天也能把自己送到酒店。 想到这里,周焕难得考虑的周全,觉得当着她母亲的面把东西给她,她母亲可能会问东问西,所以耐心的在门口等。 等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 不远处,陈眉正在和苏印说着什么,她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看着摄影作品的时候,微微点头。陈眉说完,转身出了门。 只剩下苏印,周焕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她白色的棉布裙,外面罩着一件灰色的外套,扎着一个马尾,青涩而学生气十足。可她的身上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清冷和沉默。 她看着面前的摄影作品出神。 周焕走近了,看着她淡漠的侧脸。 他把目光移到了那幅作品上,很巧,那是一幅名为“母亲”的作品。 是他拍摄的,但是上面是“佚名”。 周焕上前一步,打算还她钱包,可出口,就变了话:“你盯着它看了很久。” 苏印偏头看他,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在这儿? 确实,看周焕周身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这里看摄影展的人。 周焕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搭讪? 但是,他只是纯属想知道,苏印为什么盯着这副作品看。 这是他用来展览的唯一一幅作品。 没人知道,这个酗酒飙车的别人口中的“疯子”,游戏人生的混子,还能拍出一张这样温和的作品。 人生,不全是腐烂的。 只不过,周焕感受更多的,是别人的冷眼和惧怕。很多人,既怕他,又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疯子流氓。 也有一些人,觉得这个痞气十足的男子,长相英俊帅气。她们被他的外表吸引,却又会聚在一起说:“那就是个流氓,可得离他远一些。” 言外之意,她们是多正经的人啊。说的好像他们见过周焕杀人放火,做非法勾当一样。 周焕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和议论。 尤其是那些女孩们的打量,一眼就可以看破心思。喜欢之中夹杂着厌恶,觉得他开赛车很帅,觉得他打架斗殴,不可一世的样子很帅,痞里痞气的样子也招人喜欢。可偏偏,她们又看不起他这幅游戏人生的样子。 好像,遇到的苏印,她很平静。 眼神很平静,里面没有他。没有周焕所谓的“不堪”的样子,也没有对他的那种额外注意。自然,她也不会因为他确实出众的外貌而多关注他。 她的目光让人莫名其妙觉得踏实。 飘荡了五年,飘忽不定生活,周焕觉得,她的目光意外之中有的踏实。 尤其是那次餐厅里,他看到苏展幼稚的逗着苏印,她乖巧配合的样子。 …… 苏印面前高大的男子,问:“你早上起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钱包?” 她开始描述:“就红色的小狸猫,里面装着学生证和校园卡。” 周焕手伸进口袋,手指轻捏着小狸猫的耳朵,软软的触感。 “见到了,里面还有钱。” 他手伸进口袋,却没有立即掏出来,只是看着苏印。 “那,钱包现在……”苏印问的有些小心。 周焕嘴角多了些笑痕,看她小心翼翼,又焦急的模样,才从兜里拿出了钱包。 苏印接过去,说了句:“谢谢。” 挺客套疏离,更多像是礼貌用语。 她说完目光又移回到作品上。 画面中,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拍到的是她的侧脸,她看着前方,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绝佳的光效,落日背景,女人身后金黄的旷野都让这幅照片极度吸引眼球。 题为“母亲”,可照片中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五官深邃立体,是个外国女人。 周焕没有立即走开,看她一直看这幅作品,“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苏印眼睛没移开,只答:“名字是‘母亲’可年轻的女人也看不出来她是个母亲。” 苏印停顿了一会儿,说:“画面之外应该有她的孩子,她在看他。”语气停顿了一会儿,她说:“或者,她怀着孕。” 她真的很聪明,猜到了一大半,?周焕笑笑,带着些轻松说:“可能是第一种。”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肯定,苏印回头看他。 还是和上次医院一样,深色的衣服,瘦高身形,同样淡漠却痞意十足的表情。还有深褐色,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眸色。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苏印说:“名字有点难听。” 她思维跳跃的有些快,周焕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苏印转身,说:“它的名字,有点难听。不应该叫‘母亲’” 她说完,就朝门口走。 周焕看了眼挂在那里的照片,低低笑了一声,也转身离开。 苏印并没有走远,她就站在路边的广告牌旁边,目光注视着远处。 周焕走近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什么特别的。 不远处的超市门口人来人往,路边水果摊上,一个老妇人正在和顾客讨价还价。附近有家辅导机构,补习结束,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出来。 所以……她在看什么? 苏印看着前方,格外沉静。 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出现在视线里,车上下来一个西装挺括的中年男子。周焕顺着她的视线,才确定了,她看着的是那辆黑色的车。 那中年男人下车,又绕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动作格外绅士。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女人很漂亮,至少远远看过去体态很好。她对着中年男人笑的开心,满脸幸福。 周焕打量着他们,又把视线移到苏印的身上。 她淡漠,平静,眼神里面却多了一些冷意。 苏印的手握紧,看着不远处的身影。知道吗?那也是一位母亲。刚才带她女儿来这里看展,说临时有工作就走开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不让女儿出来。特意叮嘱。 周焕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的女人就是苏印的妈妈,看着苏印眼底的冷意,下意识的,周焕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的中年男人拥着女人下车,随后挥手道别。 女人笑的明媚。 苏印突然道:“里面那幅照片的名字不好听。” 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活的像个“母亲”,至少她从小崇拜到大的陈眉不是。 没人能够体会苏印的感觉,她从小到大,对陈眉有多尊重和敬佩,现在就有多绝望。 周焕心下了然,看着苏印,保持沉默。 隐私并不适合被研究,他也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 车旁的人转过身,朝这边看过来,苏印身体向后一躲,隐藏在广告牌后面。 周焕看着她,步子挪动,上前了几分。站在她面前,用高大的身体遮挡住了她。 身后陈眉的高跟鞋声哒哒哒的过去,苏印才从广告牌后出来。 她看着周焕,愣了愣,有些尴尬的道谢。 “谢谢”两个字说的挺真诚的。 正要转身离开,陈眉却去而复返,似乎是在里面没发现她,出来找了。 苏印向后躲,可已经躲无可躲,陈眉已经过来,她来不及躲了。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 她腰里被一个力道一带,整个人朝着另一个方向挪去。 等苏印反应过来,她正背靠在广告牌的另一侧。母亲从旁边路过,看着一个年轻男人在公众场合压着一个姑娘,皱了眉头。可没发现,被护压住的那个姑娘就是苏印。 陈眉在外面没看到苏印,又转身回去了。 苏印屏住呼吸,她身上靠着的,是男人的身体,他看着瘦,可这样靠近,却发现他其实并不瘦,至少长胳膊长腿,能够将她完全包住。 属于陌生的,男性气息很近。 一秒,两秒,三秒…… 苏印推了一把,周焕松开了。 看着她,像是缓解尴尬一句:“小腰挺细。” 场面更尴尬了。 苏印讶异,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周焕笑:“我说了,我可不是好人。” 苏印想,这个不是好人的人,刚才帮了自己一把。虽然他说话是挺浑的,但是如果他没有护住她,那母亲早就发现她了。 在她愣神的时候。 “周焕”他说。 苏印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记住了,这是我的名字。”他声音很冷,说话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但并不令人讨厌。 至少苏印不讨厌这个痞气散漫的青年。 几天后,当苏印从母亲陈眉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才知道周焕所说的“我不是个好人,”并不是一句玩笑。 陈眉这几天的心情很差,差到吃饭的时间都皱着眉头,心不在焉。 陈眉带的高三班上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女生在厕所用验孕棒,被同学发现了。 验孕棒上显示的是两条红杠。 这事放在普通高中都能掀起狂风巨浪,何况还是在着名学府的附中里面,又是附中里面的重点班。很快,这件事情便一传十,十传百。 校方知道后立即采取了措施,对那几个最先知道的女生进行了约谈,最后声明这是个误会。 这件事苏印也有所耳闻,也仅仅是有所耳闻,陈眉在家里,饭桌上说的都是一些励志故事,比如她班上的学生摸底考试平均分是九十加,比如谁谁谁又在舞蹈比赛中得了奖,像这种女学生怀孕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在苏印面前讲的。 这天,苏印正沉默的吃着饭。 陈眉一直在房间里面接电话,房间的隔音并没有那么好,苏印隐约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什么都是放学后的事情了,学校管理再严格也不可能把学生一直关在学校里,还有什么叫他们在仔细问问陈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婷就是那个怀孕的女生。 学校说是谣言,可看母亲的反应,好像并不是谣言,更像是真事。 苏印并不八卦,对这些也不敢兴趣。她低头吃饭。 陈眉挂了电话,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嘴里没忍住一句“真像扇那个周什么焕的两巴掌,学生他也下手,无法无天了简直!” 意识到苏印在看她,陈眉闭口不说话了。 周什么焕? 苏印脑子里冒出个名字“周焕”。 可又想,那家伙应该不会这么胡作非为和缺德。 她的猜想在第二天就得到验证,事情果然又传开了,那个女学生确实怀孕了。重点班的好苗子一时间成了失足少女,而那个“十恶不赦”的孩子爹就是“周焕。” 有消息灵通的说他是个“赛车手”,有人说算什么赛车手,就是个酒鬼和地痞。就靠着一张长的帅气的脸,到处骗人。 周焕这个名字在附中着实火了,学生中在讨论,老师也在说。尤其说到他勾引女学生时,脸皮薄的老师更是面红耳赤。 有家长立马教育自家孩子,儿子不要学那个叫周焕的,胡作非为,没担当。教育女儿,离周焕一类的人远一些,学会保护自己,眼睛擦亮一些。甚至连老师,在上课的时候都会加入一些思想教育的内容,开着玩笑说,“你们女孩子可不要被骗了,觉得只要长的好看一点,酷一点,三观就跟着跑了。” 苏印没受那么多的警告和教育,因为陈眉不会跟她说这些。 或许陈眉认为一向乖巧优秀的女儿,自然不会和那样的人接触。 周焕的名字在学校被高度讨论一段时间后,沉寂下去。 可过了不长一段时间,苏印又听同学说起,说那个女学生去医院做手术,在做手术之前做了一个检测。 却发现根本没有怀孕,整个事情就是乌龙。 同学还说,周焕站在医院走廊里,拿到检测报告时,说了句:“虽然我不介意有个儿子,但便宜爹可不当。” 说完,那女学生哭的更凶了。 苏印听完,脑子里全都是周焕的那句:“我可不是好人。” 是不是好人不知道,嘴是挺损的。 陈眉再次提到“周焕”,还是紧皱眉头,咬牙切齿的模样。 苏印从没有见过,母亲会这样讨厌一个人,讨厌到不加掩饰。或许不是她没有见过,是没有这样直观的见过。而母亲讨厌的人,还就在他们身边,和苏展周末练车。 人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或是突然冒出来的荒诞念头。 乖了十几年的苏印,第一个荒诞念头就和这个叫做“周焕”的人有关。 母亲这样讨厌的周焕。 在附中声名狼藉的周焕。 母亲对她有着那样高的期待,如果期待破碎了会怎么样? 那晚苏印做作业总是出神。 等她回神,才发现自己的书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个“周”字,她笔猛然收住。 第23章 Chapter23 很久之后,杨舒问了许校程一个问题。 她问:“你知道苏印或许就是在利用你吗?利用你报复她妈妈。” 许校程沉默了很久,说:“知道。” 但是,其中的曲折,又是谁能说的清的呢? 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只有那个人,他们相恋分开,又重聚纠缠。过程似乎不那么重要,只要觉得,还是那个人就好。 许校程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很久之前,她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了她。 - 苏印在高二下半年参加了绘画比赛,拿了一等奖。 即使是高二,但是附中学生的学习压力大,学校将时间压的很紧,半个月休一天半。周六的半天和周日一整天,周日晚自习照常上。 那天正好是周六的半天。 繁忙的学习,半大的少年好不容易遇到休息的日子,跟放了羊一样,隐隐兴奋。恰好苏印又拿了奖,关系好的几个同班同学嚷嚷着给她庆祝。 几个人去了同学家的新开的农家乐。离市区有些远。 也是在那里,苏印又一次见到了周焕。 但和前两次不同的是,那天的他有些狼狈。确切的说,被打的很狼狈。 苏印和同学是提前到的,但是一会儿又有同学发来信息说要来,餐厅的位置有些偏僻,怕他们找不到地方,苏印专门去门口等。 农家乐是类似于江南园林的构造,走到门口那里要穿过一条长廊,地方不大,但是路很绕。走到一半苏印就发现不对劲儿了,靠在墙边不动了。 耳边是拳打脚踢的声音,拳头落在皮肉上,光是听到声音就很疼。 可也仅有这些声音,被打的人嘴里只是一声闷哼,声音压的很低。苏印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她应该马上离开的,可是却偏过了头。 从侧门看出去,是一个小巷,几座建筑物封闭成了一个小空间,平常没有人会来。 苏印后知后觉,自己走错了,从走廊绕到了几乎是废弃的侧门这里。 饶是她再镇定,可光天化日之下这下打人,也叫她惊讶。 她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眼,几个拳脚相加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寸头,身量很强壮,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街头混子,更像是专业的保镖或打手。 而被打的那个人,等他抬起头,苏印才从那张被揍的很惨的脸上认出来,这人是周焕。 他几乎是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目光只是停顿几秒,就回到了打他的那几个人身上。舌头顶顶侧脸,狠狠的吐出血水。眼睛像狼一般的盯着那些人,说:“有本事,就直接打死我啊。” 听到他这么说,那几个人却停下来不动手了,半晌后,离开了。 苏印转身,身体又重重的靠在墙壁上。 闭着眼睛,呼吸有些乱。到底是十多岁的女孩,多多少少是被吓到了。 她听到脚步声远了,手撑着身后的墙壁,正要站直身体。 “好看吗?” 一个幽冷的声音让她瞬间抬头。 再微微转身,原本她以为已经离开的男子,却斜靠在墙边,离她不远的地方。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到嘴里,拿出火机点烟。 苏印分明看到他的那只手在颤抖,很轻微的抖动。 被那样打,他应该很痛。 他微低着头,明亮的光,散落在额前的黑发,白的透明的脸,还有嘴角处泛红的伤痕。很帅气的一张脸,被打的不成样子。 苏印不受控制,点点头,竟说出一句:“嗯,好看。” 话音落,一时间沉默。 别人被打,她熟视无睹看完全过程,最后还诚心说了一句:“好看。”这不是找揍的节奏吗? 可话已经说出去,也收不回来。 苏印沉默下来,出乎预料的,她听到了笑声。 很低沉,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她抬头看,斜靠在那里的周焕嘴角的笑意没来得及隐去,有浅浅的梨涡。 固化印象里,男生有梨涡多多少少会有些女孩子气,可是放在周焕的这张脸上,却多了些痞气与帅气。 她说的是实话,很好看。 她竟然觉得这个人,带着伤痕的脸很好看。 颓败和希望,也能结合的这样完美。苏印想起了绘画老师的一句话:跳跃的每一笔,都勾勒着一个秘密,重复着内心世界。 她打量着他。 周焕不做打扰,他靠在那里抽烟,也任由她看。 一只烟燃尽,他没再续上一只。 转头问她:“你不走吗?” 苏印回神,神色之中有些尴尬。 “走的,”她说,走廊的那头有同学在叫自己的名字,苏印应了一句,“来了。” 她却没先走,等身边的周焕斜斜起身离开,她才转身。 走出去几步,身后有人叫自己:“哎,” 她回身,周焕去而复返。 他边往自己身边走,边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等她站定在自己面前,伸手递过外套,苏印木然的站在那里。 周焕说:“今天的天气有点冷,你说是不是?” 苏印看着强烈的阳光,不说话了。 周焕转身,顺便一句:“别忘记,把衣服还我。” 苏印手里拿着他的衣服,黑色的外套上沾染了血迹,是他的。但更多的是淡淡的薄荷香气,很干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叫苏印,苏州的苏,印象的印。” 周焕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停下,一会儿又径直离开,消失在小门后面。 苏印拿了他的衣服套上,他的衣服很长,袖子也长,她只能勉强露出莹白的指尖,看起来格外乖巧。 下摆也长,能到她的臀下,恰好遮住了她浅色的裤子,还有上面尴尬的痕迹。 后来,过去了很久。 周焕都不知道那天苏印站在农家乐后门那里,是看他被人打,还是仅仅因为突然来的生理期脏了裤子。 他也不知道两人靠墙站在那里的时候,苏印真的是在看他,还是怕先走,叫他发现弄脏的裤子后觉得尴尬。 但周焕记住了她的那句:“我叫苏印,苏州的苏,印象的印。” - 苏印回到餐厅,有人看到她身上穿着男士外套,好奇问是谁的。 苏印笑笑,说是苏展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要是说出周焕这个名字,估计会炸锅。 苏印悄悄想,她还真想吓吓同学,但转念又一想,周焕在附中名声已经够大了,可不能再增加他的名气。 年轻时候,想事情总是不找边际,又可爱又可笑。 苏印当天晚上就把外套洗了,一边洗,一边感叹,人看着瘦,怎么穿的衣服会那样大? 她拿着衣服袖子在自己的胳膊上比了比,她的小胳膊完全被遮住。 将衣服拧干挂在阳台,苏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嘛手洗。她随母亲,有些轻微洁癖,可也将那件沾着血污的衣服洗了。 陈眉没发现异样,看着阳台挂着的黑色外套,问苏印是是不是苏展回来了? 苏印摇摇头,说没有。 陈眉没有再问,还以为苏印好心给苏展洗衣服。 当晚,窝在沙发里看书到半夜的苏印,眼神总是时不时的瞥向阳台那里。 那件黑色的衣服,被风吹着摆动鼓起。 在空中飞舞,像是一只翩然的蝴蝶。 像他那个人一样,陌生,带着一些神秘。 她想起下午的那个眼神,被那样打,居然不叫,一声不吭。真是个奇怪的人。 可这奇怪人的衣服,现在就挂在她家的阳台上,在她母亲的眼皮底下。如果母亲知道这件外套是周焕的,苏印难以想象母亲的反应。 有那么一瞬,她心里有了小小的报复的快感。 觉得,拿件母亲不喜欢的人的衣服回家,就是对她的反抗。 - - 没等苏印想怎么把衣服还给周焕,她就在她家楼对面的三岔路口遇到了他。 他骑着辆很酷炫的摩托,黑色的短袖露出肌肉匀称的胳膊,不黑,甚至有些白。 他没认出苏印。 苏印叫他,“周焕。” 声音不大,他听到了,摩托车就停下了。 看着她,眼神里面还是冷意,脸上千年不变的痞意。 苏印唤住了他,“你等我一会儿。”说完转身往小区里面走。 像是不放心,走出一段距离就又回头说:“别走,我去拿衣服。” 周焕看她跑远了,从摩托上下来,斜靠在路边等她。 苏印回家,在她卧室的衣柜里拿出衣服,上面已经只有一种气味,洗衣液的味道。 和她身上的一样。 她跑下楼,路边却没人了,只有那辆黑色的摩托车停在那里。 苏印向前走了几步,还是没看到人,前面是条小巷,她看到了一个裤脚,像是周焕的。 走过去,路灯柱体的背后,周焕靠在那里,在吸烟。 他似乎烟瘾很大。 苏印上前,被他突然吐出的烟圈呛到了,咳嗽了几声。 抬头,发现男子在看着她,目光直接的打量。 承受不住他的目光,苏印躲开了视线。 她听到他的声音,分外清晰的说:“你有点奇怪。” “什么?”苏印又是疑惑,又是震惊。 周焕捻灭了烟,目光幽幽打量着她,“你是不是想和我发生点什么?”他问。 苏印结舌,不再去看他。 这说话模式,还真是清奇。 她手抓紧了衣服下摆,面上沉静,可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慌张。 她被这么轻易就看破了,她是想着用周焕来报复母亲。 可也仅仅是这么想过,一闪而过的念头,可是他看破了吗? 苏印不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神早已经出卖了一切。 他一眼就看出自己别有目的。 周焕笑,“可别想着招惹别人,有些人你招惹不了。” 说着,他靠近了几分,靠在她耳边轻声道:“一不小心就被吃干抹尽。” 语气太过暧昧,动作太过亲近。 周焕问:“怎么?怕了?” 苏印:“我没有。” 也不知是在回答他的哪一个问题。 听到她这样快速的回答,周焕笑了,他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还没有长开却已经动人的精致五官,缓缓道:“太快的否认往往会叫人生疑,你说呢?” 苏印没答,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周焕问:“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苏印回神,还是没说话。被他轻易戳破心事,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把衣服塞到他的手里,转身就走。 身后耐听的声音又通过黄昏传来,带着些痞气,说:“像偷吃了糖,被发现了,却着急否认的孩子。 那是苏印第一次和许校程说那么多的话,或者是第一次听他说了那样多。 那天,黄昏的巷口,风很暖,也很润。 被轻易戳破了秘密,和那些隐晦的角落,她原本应该感到难堪的,可是她觉得,像是有一只蜻蜓落在她的肩头,轻柔,忐忑,带着一丝丝雀跃。 身后,周焕拿起黑色的外套,鼻间是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她身上的一样。 第24章 Chapter24 2018年(现在) - 黑暗的消防通道,安静。 许校程后退几步,随着脚步声,声控灯又亮了。 苏印靠着墙站着,黑发凌乱,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神色却极冷。 她的唇色,被他吻的泛红。她看着他,精致的脸,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鲜活的站在他面前。 分开了六年的时间,两千一百多天。 他们,从未见过。没有联系,杳无音讯。 许校程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下午,农家乐的后院那里,她冲着他的背影说:“苏印,我叫苏印。” 那时候的天,好像都比现在的蓝,他被那些人打的浑身都疼,可觉得她介绍自己名字的声音格外好听。 那时候,他回头,看到的是女孩眼神里的敞亮,还有那么一些没有隐藏尽的紧张。 那双眼睛,和现在她的眼睛完全重叠。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苏印,她的眼里,像是一口永远看不到尽头的井。辽阔、空洞幽深。 喉结滚动,手握紧又放松,又握紧。 许校程看着她,抬手,修长的手指揩揩自己的唇角,收了所有的情绪。 嘴角带了一些笑意,他痞气十足,而又十分欠揍:“现在确定了,我对你没兴趣。” “寡淡无味。”他评价。 意有所指。 苏印后退了一小步,整个人靠在身后的墙上。酒劲上头,她有些站不稳。 手撑着身后的墙壁,勉强让自己站直,可试了好几次,还是徒劳。苏印有些生气,皱着眉头。 许校程看着她,再什么也没说。有信息进来,他看了眼。 杨舒发的,只有一句话:陈隽去找苏印了。 收起手机看着苏印醉的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许校程下意识的想要扶一把,手没伸出去,就又缩回来,又生怕自己会伸出去似的,右手直接插在裤兜。 他没再管她,转身离开。 刚踏出去几步。 “周焕,”她叫他。 许校程步子微顿,继续往前走。 “周焕!”她这次加大了声音。 “周焕,你滚回来!”声音更大。 许校程步子没停。 “许校程!!你王八蛋,不是人混蛋、人渣死渣男。” 许校程:“……” 他停下不走了,听身后的人越骂声音越低。 回头一看,原本靠着墙勉强站着的人,现在已经顺着墙滑落下去,坐在地上,低着头,长发散落。像是睡着了。 许校程愣了一下,抬步朝她走过去。 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掀起她的头发,她竟真睡着了,俏丽的脸红扑扑的,闭上眼睛,很长的睫毛显出来。 许校程看了半晌,在她面前蹲下来,揽过她,很轻松就将人抱起来。 “还打算听多久?”许校程开口,话是对站在消防道门口的人说的。 沈然干咳一声,从黑暗处走出来。 看着他怀里的苏印,沈然开口:“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许校程没理会他,抱着苏印上了楼。 沈然疑惑又诧异,楼上是套房,许校程去楼上? 沈然一着急,“哎,那是陈隽女朋友,你小心他知道后和你翻脸。” 许校程没理。 许校程抱着苏印去了楼上套房。 他放轻了动作,把人放到床上,又替她脱掉鞋子,从旁边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手还没移开,苏印就醒了。 她看着他,带着几分醉意。 许校程这次没躲,也没移开目光。 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白炽灯照的她的面色莹白。 许校程起身,他身量高,在她的被子上投下一片阴影。 知道他又要走,苏印开口:“当初你怎么就没骗骗我?” 许校程看着她,有些没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苏印说:“就骗我说,当初你是因为爱我,才会离开我。你不想自己毁掉我,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耽误了我。周焕,这么多借口,你当初怎么就没骗骗我?” 她还在耿耿于怀。 这是许校程的第一个认知。 莫名觉得胸口发闷,他伸手扯了扯衣扣。看着她,又别开目光。 “如果我骗你,我说和你分开是为了你好,你会信吗?”他反问。 苏印笑了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半晌又抬起头,看着他说:“现在不信。” “但当初,我会信。”她补充。 许校程沉默,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外面应该很热闹。可是他和苏印之间,自从重逢后,好像都是低气压。 压抑、窒息,沉甸甸的。 压抑之中还有那么一些怪异的踏实。 “苏印,别揪着过去不放了。谁也不能守着过去过日子。”他像是思考了很久,吐出一口气,说道。 他说完,苏印没说话。 直到他离开房间,她也没有像刚才一样尖叫着喊他。 从房间里出来,许校程靠在那里抽烟,一支接着一支。 - 当初没人知道苏印和周焕是怎么在一起的。 连和苏印一同长大的堂哥苏展也不知道,哪怕苏印有什么事就会和他分享,哪怕他时常去找周焕比试。 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每天两点一线上学回家的妹妹,会和一个玩世不恭,酗酒飙车的痞子在一起。 还是以一种,鸡飞狗跳的方式被别人知道了。 下班回家的陈眉,看到了女儿卧室里散落一地的衣物,还有在床上赤裸相拥的男女。 那一幕,光是听说,都能感受到有多不堪和尴尬。 这样的一幕,居然发生在一向优秀漂亮,被陈眉重点培养的苏印身上。 而对方,还是周焕。名声烂透的周焕。 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段开始究竟因为什么。 - 高二那年,因为那几次偶然的遇见,苏印认识了周焕。 可也只是认识,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纠缠的开始是在苏印高三的那年春天。 四月十七,苏印的生日。 也是一切失控的开始,从这天以后,原本该有的轨迹全被打乱了。 那天是周末,但是苏展因为有比赛,白天回不来,说着晚上回来给苏印庆生。苏父工作忙,生日这种小事他很少到场,苏印也没特意通知过。 倒是陈眉,每年都会早早的定好蛋糕给苏印庆生。 陈眉在中午吃完饭,就穿衣打扮收拾好,说是去店里取蛋糕。苏印问要不要她也一起去,陈眉拒绝了,说让她在家里等着就好。 苏印看着打扮精致的妈妈,她一直觉得妈妈很漂亮,今天一收拾,更加漂亮。 只是心里疑惑,取个蛋糕穿这么好看干嘛? 苏印原本窝在沙发里看书,这会儿注意力全转移到了妈妈的身上。 陈眉见女儿看着自己,问:“妈妈今天好不好看?” 苏印讷讷点头,说:“好看。” 陈眉难得好心情,走到苏印身边,摸摸她的脸,说:“我家寿星今天更好看。” 苏印原本不知道,陈眉的好心情来自那里,直到陈眉出门后,她去阳台收衣服,看到了那一幕。 他们家在六楼,并不高。看下去,底下的一切可以尽收眼底。 楼下花坛旁边的场景,那辆黑色的车又出现在楼下,接走了她妈妈。苏印脸色变的煞白,她紧捏着衣服,手指骨节都泛白。 楼下的车离开了,苏印给她爸爸打了电话。 打了两次,电话才被接通。 “哪位?”对方问。 苏印心里有些酸涩,“爸,我是苏印。” 电话那头有些吵,苏父接着电话,又转头向别人吩咐什么。在空隙之余,才对苏印说:“小印啊,怎么了?” 苏印想问,你为什么总是忙?忙的不回家,忙的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正在和别人在一起?忙的顾不上家? 她很想说,但是说不出口。 “小印,怎么了?”苏鹤德问。 苏印不说话了,委屈,又觉得有些难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苏鹤德很忙,间隔着还给下属交代工作,但没挂断苏印的电话。一会儿,才带着歉意说:“小印,你生日爸爸记着呢,等爸爸回去就给你补过。” “我知道。”苏印说完,刚才的那些话更说不出口了。只一句:“那你先忙工作,有时间再打电话。” 挂断电话,苏印没听陈眉的话乖乖等在家里,她套上外套,换了鞋子出门。 在街上转了好几圈,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 整整两个小时,她都在人行道晃荡,脑海中总是几个小时之前楼下的场景。 - 周焕在商店里买烟,扯开烟盒递一支到嘴边。火还没点燃,就看到对面发呆的人。 她回头,也注意到了他。停顿片刻,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周焕站着没动,就等着她。 “赛车好玩吗?”等走到他面前,苏印开口问。 周焕一时没跟上她的节奏,看着她半晌,点点头说:“好玩。” “为什么好玩?“苏印问。 周焕没话了,看着她,总觉得她今天哪里不对。 “你可以问你哥哥,哪里好玩?”周焕说。 苏印敛了眸色,微低下头,低低“哦”了一句。 看起来很乖,又有点落寞。 “你怎么那么坏?”她又问。 周焕:“?” 半晌,他忍不住笑出声,又因为嘴里叼着烟,这一笑,着实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 问:“怎么坏了?” “我同学都在说你,说你勾引女学生,和女生……” 周焕咬着烟,“哦?和女生怎么样?” 他来了兴致。 到底是不好意思将那两个字说出来,苏印换了一个词“和女生在一起。” 周焕斜靠在那里,听着她的话,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 之前没发现,这女孩除了乖,聊天还很清奇。 他饶有兴味的问:“这就坏了?” 却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 第25章 Chapter25 看她一本正经的说他是坏人,周焕笑,眼睛亮亮的,少了平时的阴冷疏离。 他笑问:“知不知道这么说话,是要挨打的?” 苏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说道:“别人都说你坏,你怎么还生活的这样肆意和无所谓。” 她语气里带着疑惑,显然不是故意来找事的。是真疑惑。虽然这疑惑有些莫名其妙。 怔愣片刻,周焕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等这动作做出之后,才发现过于亲密了。 但是,他好像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想伸手揉揉她的头。 这个想法产生在什么时候呢? 餐厅隔间里那次,看着她乖巧的叫“哥哥”,他心里被叫的痒痒的,关键她那句“哥哥”叫的还是苏展。 农家乐后院那次,他们靠在墙边,吸烟,她就安静站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焕侧头,看到了她的侧脸。她敛着眸色,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那时候很想揉揉她的头。 可现在,就这么突然伸出手,触到她的头发,周焕才觉得自己的动作也过分亲密了。 这么想着,他收回手。 “我也想像你这么肆意和无所谓。”苏印说。 周焕:“……” 他带着些不解看着她。 - “五哥,那小子在那里。” 街对面,几个人站在那里。 一个瘦小的人指着周焕和苏印的方向,对一个光头说。 光头看到周焕,面色一瞬间冷下来。 “还真是周焕那小子。”恶狠狠一句。 “抓住那小子,今天不揍死他,我跟着他姓。” 几个人声势浩大的走过去。 周焕还准备和苏印说什么,余光瞥见气势汹汹而来的人。 “你这问题有点深奥,我下次慢慢回答。”周焕很快说完这句话,就跑开了。 老五一帮人见他跑,也加快了脚步,可偏偏有车阻断了路。 见周焕跑,老五气呼呼的喊:“你小子跑什么?怂货!” 周焕冷笑,不跑,这么多人来,他真等着以一抵十,还是挨揍啊? 跑出去一段距离,周焕回头看。苏印还站在商店门口,朝着他看,脸上带着些疑惑。 他猛然停住脚步,略一转身,又回去了,跑回去抓住苏印的手。 然后牵着她,往前跑。 苏印刚开始不明所以,只是被他牵着往前跑。 扭头看身后追着的几个人,她明白了。这家伙是得罪了人,被人追着打。 他抓着她的手,跑过人群,躲开追过来的人,跑过人迹罕至的街道。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跟着他的步子,她跑的很快。 长裙的裙摆,随着风,伴着她奔跑的脚步,盛开成一朵花。 大脑里面什么也没有想,或者是跑的太快,她已经不能思考。 他步子很大,可是出奇的,一向四体不勤缺乏锻炼的她竟然跟上了。 身后的人被甩的越来越远,他们跑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猛然的停下让她一时间没收住步子,身体惯性的往前栽。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身体。 周焕伸手一带,他们躲在了小巷的拐角处。 剧烈奔跑之后,她缓不过劲儿,急促的喘息着,看着不远处找人的几个黄毛,又吓的屏住呼吸。 那帮人没找到人,为首的那个光头骂骂咧咧的走了。 苏印惊魂未定,“周焕,你都惹了一些什么人?” 靠的有些近,逼仄的空间里,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周焕低头看,她急促的呼吸着,小脸跑的红扑扑的,原本扎成马尾的头发,发带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头发散披下来。 看着她局促呼吸的样子,周焕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想亲她。 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视线。 看追赶的人已经走远,两人拐角处出来。 站在更加宽阔的地方,却都没话了。 站了一会儿,周焕朝她挥挥手,先开口:“走了。” 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了一句,“把你留在那里,怕你被揍。” 说完,他也不再管她,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里?”苏印问。 周焕回头看她,笑的又痞又帅,嘴角梨涡浅浅,“好地方。” “哦”苏印低低一句。 “可以带着我吗?”苏印问。 这下周焕彻底转过身了,看着她好一会儿,回答:“不可以。” 临了,又补充一句:“我去的地方,不带小妹妹,只带女人。”后两个字被他咬的很暧昧。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苏印就不说话了。 周焕嘴角还带着笑,果然是小姑娘啊,不经吓。手插在裤兜里,他潇洒转身。 苏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今天我生日,真的不带我吗?” 彼时,太阳西垂,小巷里微风和煦。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赶着回家,路边水果摊老板在和顾客讨价还价。 人人都有归途,只有她没有。 苏印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今天我生日。” 然后她听见周焕说:“走。” 苏印跟他走了。 来的是一间酒。里面是台球室,台球室里没人。 周焕带她进去,一会儿又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拿了几瓶酒。 刚开始,苏印看着他喝。两人没什么话。 “不喝?”他问。 苏印摇摇手,“不会。” 周焕自顾自的喝酒,也没再和她搭话。 她许是待的有些无聊了,也拿起了桌上的酒,拉开盖子,拿到唇边。 第一口下去,辛辣的感觉让她差点吐出来。 周焕靠在台球桌旁,没忍住笑了。 他伸手拿她的酒,“小丫头喝什么酒?别喝了。” 苏印没给,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才小孩子呢!” 她倒是难得这么孩子气的样子,一声呛回了他,才有些不好意思,耳朵红了。周焕瞅见了,别开视线,低头喝酒。 两人不紧不慢,斜靠在台球桌边,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太阳都已经西垂。 十八年来第一次喝酒,还和一个并不熟悉,名声很坏的人。可是苏印却觉得,这一刻,她很真实。 她就喝的有些多了,话匣子一下全打开了。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 周焕灌了一口酒,随意问:“十八岁?” 高中还没毕业,他以为她还没成年。 苏印看出了他的想法,“初二的时候留级了。” “哦?” “跳舞的时候伤了腿,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后来就留级了。” 周焕打量了她一眼,“你还跳舞?” 苏印笑,“跳啊,小时候就学了,芭蕾,可好看了。”眼睛闪闪的,被酒辣的眼里有水雾。 她说着,脱掉了外套,底下是一条白色的肩带棉布长裙。她离周焕远了一些,看着他,说:“不信啊,我跳给你看。” 周焕还没说什么,就见穿着白裙的女孩,翩然起身,皓白纤细的手臂伸展,右脚向前划出,微微弯身,优美的天鹅颈,柔软弯曲成美感十足的肢体,一个标准的芭蕾舞动作。她回头的那一瞬,周焕不自然,想别开视线,可到底没别开,喝了口酒。 再没有别的艺术行为,能像舞蹈那样转移和激动人心。 苏印第一次喝酒,只几口,身体就软了,只这一个动作,她就有些站不稳。 收回动作,走到周焕旁边,靠在那里问他:“这下信了。” 周焕“嗯”一声,拿起她放在台球桌上的外套,说:“穿上。” 他觉得她皮肤白的有些刺眼。 苏印接过去,倒也乖巧的穿上了。 她说:“跳舞摔倒的那次,真的疼啊,骨折了。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可能会有后遗症。我就想,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跛子?那样子,我妈是不是会很失望?” “你很怕你妈失望?”周焕问。 苏印回答:“她很喜欢看我跳舞。” 但那次摔倒之后,跳不了了。 周焕想了想刚才,她的那个舞蹈动作,说:“确实。” 她跳舞,确实很美。 他不会去恭维别人,是什么就是什么,刚才,是真的很好看。 苏印又拉开了一罐酒,适应了辛辣,她喝的顺了许多。 眼神里闪过落寞,她说:“是吗?可我不喜欢啊,我不喜欢跳舞。那次摔倒医生说有后遗症的时候,我很怕,真的很怕。” 周焕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有些醉了,可他还是清醒的。 苏印说:“我很敬佩她,我一直把她当做我的榜样,我想着自己不能叫她失望。我以为自己努力就够了,听她的话她让我等在摄影展,我就等在那里,她今天让我等在家里,我也想着就那样等着。可是,她不该叫我看到。”她说的有些痛苦。 周焕放下了酒,问她:“怎么了?” 她埋着头,好一会儿抬头,眼睛是红的。 “我爸的工作在临市,他不常回家。家里只有我和她。” 周焕明白,这个“她”指的是她妈妈。 “摄影展那次,那个开车送她的男人,并不是我爸。” 周焕没说话,他那天猜到了一些。 苏印还在喝酒,他也没拦她。 她断断续续说:“今天,我生日,她说去取蛋糕。结果呢?” 声音有些哽咽,苏印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那人又来接她了,他们一起走的。” “没其他人知道?”周焕问。 苏印摇摇头,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年前,我去书店买书,看到他们在餐厅吃饭。” 苏印从刚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失措,一年的时间,她还是无法接受母亲出轨这件事。 沉默良久。 苏印问:“我该怎么做啊?” 她该怎么做?什么都不知道,还依然忙着工作的父亲,叫她怎么面对仰望了十几年,却突然毁灭掉她所有希冀的母亲。 她那样爱她的妈妈,破灭也不过如此。 周焕看着她,说:“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啊。 离家多年,亲情观念在他的心里都成为了冰冷的代名词。 拿起了桌上的酒,放到她手里,说:“喝酒。” - 那天,他们不知道喝了多少。 喝到满地的酒瓶。 喝到外面的光色暗淡下来。 台球室里变的昏暗。也不知,是谁先靠近的。 交缠的酒气,气息,暧昧横生,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怀里。 她在不安的动。 靠近的那一瞬,周焕却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台球桌和他身体之间的人,带着酒气和灼热,哑声说道:“苏印,我是来真的。” 她没说话,只是醉意朦胧的看着他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英俊的五官。 忽的,她就笑了。 他受不了她这样打量的眼神,用力,将人搂紧了几分。 身体靠近了,紧贴在一起。 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箍住了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去。柔软,青涩。 她看着个子不矮,可是在他的怀里,竟然觉得只有软软的一点,要他想搂紧一点,再搂紧一点。 她不懂,什么都不懂。被他吻着,连换气都不会,只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 感受着他不断的靠近,也不知到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有些幽暗的台球室里,呼吸声格外明显。 借着酒意,一切都放肆生长。 火,已经到了临近的边缘,可偏偏,她生涩的什么都不知。 伸手,褪去了外套,剩下的是刚才她跳舞时候的白裙,这件白裙在傍晚他们奔跑的时候,翩然的飞舞,也随着她刚才舞蹈的动作,一瞬间腾飞。 此刻,在她的身上,成为了一件朦胧的外衣。想叫人扯开它,探究一下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还是看着他,带着几分酒意。 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刮着他的手心,痒痒的,像煽动翅膀的蜻蜓。 他鼻尖,有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怎样。 偏偏哑着嗓子问:“我是谁啊?” 她没说话,他就搂紧几分。 “周焕。” 一瞬间,什么被冲破。 破碎,什么却又在重组。 疼痛,却称不上疼。 她说:“周焕,你是周焕。” 台球室外面,有人在吵闹,应该是他的那些朋友回来了。 有人推了推台球室的门,发现是锁着的。 那人又疑惑的走开了,嘴里嘟囔,“明明有声音啊。” 一会儿,外面又闹开了,掩盖掉了台球室里面的沉重呼吸。 第26章 Chapter26 一夜错乱。 又似乎是说不上错乱。像是巧合,只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机遇。 她没想过,自己压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的事情会对周焕说。人的承受力是有限度的,在看到陈眉借着取蛋糕的机会,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苏印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 这个秘密,她无处可说,也不能说。 对陈眉不能说,苏印那样敬仰着她的母亲,十多年来,他们没闹过矛盾,没吵过架。突然的变故,母亲的秘密,让她有些无措。 对朋友同样也不能说,她不能告诉别人,发现自己的母亲背叛婚姻了。自尊不允许,心底的羞耻感也不允许。 哥哥和父亲,她同样的开不了口。 可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真的很难。 苏印压抑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每天都在撕裂,挣扎。 对着母亲,还只能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可是,面对着不算熟悉周焕,她在酒精的麻痹之下说了。 迷醉,糊涂,也是另一种逃避。 可清醒之后,总要面对。 不管是荒芜的内心,还是台球室里的一室暧昧。 …… 苏印比周焕早醒。 两人躺在台球室的沙发上,她窝在他的怀里。 苏印低头看,她衣着完整,身上盖着自己的外套。他也是,只是黑色的短袖有一些褶皱。 但是,身体的不适提醒着她,昨晚的荒诞并不是她做的梦。 台球室内,格外安静。 苏印动了动身体,周焕就醒了。两人目光相撞,她先不着痕迹的挪开。然后,再挪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起身,保持着最平静的样子。套上外套,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却突然一软,她竭力站稳。 周焕也起来,他知道她极力的在保持着平静。因为她拉拉链的手在颤抖,牙齿紧咬着下唇,她肩膀也在微微颤抖。她的白裙子变皱了。 他,想开口,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周焕想,她是不是害怕,毕竟年龄这样小。 话说出来,却变成了那句“你吃什么?” 苏印没回答,低着头,继续拉拉链。 长发散着,遮住了侧脸。手心有汗,快要捏不住拉链。 “你吃什么?我去买。”周焕说。 拉链终于被她拉上了,外套将她裹的紧紧的,她还是没看他。 “我不饿。” 周焕没话了。 看着她收拾好,又站到自己面前。她说:“能别告诉别人吗?” 眼睛里面没别的情绪。她真的出奇的镇定。 周焕以为,她说的是昨晚的关于她母亲的事,便说:“不会的。不会告诉别人。” “昨晚我们喝多了。那以后,就当不认识,我哥那里,你也别说我和你……”她停住不说了。 昨晚喝多了,就当不认识…… 周焕从她字里行间明白了,她说的是昨晚他们之间的事。 他看着她,还是没说话。 “行吗?”苏印求证。 这算什么?着急撇开关系? 明明就应该这样啊,他还应该觉得她懂事,不会闹的很难看。可是,周焕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冷静果断的像个情场老手。可是,昨晚的感觉又充斥在周焕的脑海里,他分明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良久,周焕说:“你走。” 苏印看着他,然后转身,拉开了台球室的门。 周焕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昨晚她的样子,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哭着问:“我该怎么办啊?” 绝望是真的,她的困顿几乎无人可解。 至少,他无法给她一个好的回答。甚至因为喝了酒,让她又有了一个偷尝禁果的行为。 他不知道,昨晚的酒后行为,是不是给她原本就乱做一团的生活雪上加霜。 周焕第一次,感到很无力。 为什么昨晚,要喝那么多酒? 抓起桌上的酒瓶,摔出去,用的力道很大。酒瓶碎成了玻璃渣。 …… 回家的时候,陈眉等在客厅。她看到她面色很冷,又带着焦急。 陈眉问她去哪里了? 苏印很想问一句,那你去哪里了呢? 看着母亲,她又把话咽回去了。只说自己去同学家过生日了,太晚就住在别人家。 陈眉问哪个同学? 苏印没说话。 她太累了,已经累到不想应付母亲。 看着母亲,她第一次失控,“能让我静一静吗?能吗?!” 陈眉显然没想到苏印会发这么大火,她愣住。 苏印转身,跑进了房间,将门反锁之后,整个人摔进床里。 躺了不知道多久,她起身去浴室洗澡。浴室镜子里,映出她的身体,腰身,小腹,脖子那里,很明显的痕迹。 人生,这样荒唐。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荒唐。 不期然的,她的脑海里出现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昨晚不是全没有印象,至少她记得他最后说了一句:“苏印,我是来真的。” 晕晕乎乎之下,她“嗯”了句。 她一点点把自己滑进浴缸里,水淹没了,隐隐的窒息感。 苏印想,如果昨天出去,在街上没碰到周焕会怎样? 她不敢想,那时候情绪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她会做什么事? …… 苏印一觉睡的很沉。 下午的时候,陈眉敲她的房门。 第一次敲的时候,苏印没起,门没人开,陈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隔了一个多小时,她又敲了一次门,看苏印还没来开门,打算拿钥匙开门。 门被拉开了,苏印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没睡醒。 陈眉放轻了声音,“等会儿要不要出去吃饭?” “我不饿。” “怎么会呢?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陈眉以为苏印是生气自己拿蛋糕的时间长了些,便开口解释:“昨天我,临时……” 她话没说完,被苏印打断了。 “我换衣服,出去吃饭。” 陈眉有些诧异,没想到苏印的态度会转变这么快。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太好。” 苏印答:“没有。” “身体不舒服就告诉妈妈。” “嗯。”苏印淡淡应了句,回房间换衣服了。 两人一起出去吃了晚饭,陈眉还带着苏印买了衣服。 默契的是,两人都对苏印彻夜未归的事情只字不提。 苏印还是每天正常的上下学,每天两点一线的学习生活。 学习更加繁忙,但偶尔也和班上的好朋友出去吃小吃喝奶茶,一起去抽空看喜欢的课外书籍。 她再没见过周焕。 或许,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从暮春步入盛夏,大考不断逼近。苏印的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课间也在刷题看书,回到家里和陈眉也很少交流。 有时候,陈眉想和她说上句话,可是苏印总是沉默寡言。聊上几句,便没话了。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变化,一切如常。 苏展也会在周末回家,带苏印去各种好玩的地方,但玩过一两次之后,怕耽误苏印学习的时间,他就不带她去了。在周末总买了好吃的好玩的,在家里陪着苏印。 有一个周末,他早上出去练车,中午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印问他怎么了? 苏展喝着水,犹豫半晌才说:“你知道和我练习的那个赛车手周焕?” 苏印翻书的动作一顿,连同身体都有些僵硬。 苏展以为她不记得了,开口提醒:“就去年医院见到的那个。” 苏印点点头,低声“哦”了一句。 “他怎么了?”苏印语气有点颤。 苏展长出一口气,说:“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这世上真有那么狠心的父母。今天我见到几个人,把周焕逼到角落里打,无意中听那几个人说是周焕父亲派来的。” 苏印一直低着头看书,书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苏展感叹:“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苏展又说:“对了,周焕还说起你了。” 苏印手里的笔不受控制,狠狠一划,纸上重而刺眼的一笔。 她心里一颤,“说我……什么?” “就问你最近过的怎样。”苏展有些不解道:“他和你不熟,这突然问起你,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苏印没说话。 …… 周焕见到过苏印。 那天是周末,他和一帮朋友进去店里的时候,看到她和朋友在一起坐在店里喝东西。 将近两个月不见,她好像瘦了一些。 侧着头对着朋友笑,只是她的笑却不达眼底。 周焕一行人在邻桌坐了下来。喝着酒,他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到那方的苏印。 一会儿,和她在一起的另一个女孩走了,苏印却坐在那里没动。她安静的看着窗外,有时候,视线也会转到周焕那一桌。 一会儿,她拿起书包出门了。 周焕和朋友的酒局还没有结束,他侧头,正好看到她出门的背影。 鬼使神差的,他也起身跟了出去。 他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对面商铺前的苏印。斜挎着书包,靠在广告牌旁边,低着头,整个人有些失神。 外面已经下着小雨了,纤瘦的人,站在那里,巴掌大的脸有些苍白。看到他出来,抬头静静地看着。 她看起来很孤单。 还有,她好像在等他。 有了这个认知,周焕抬步,他就直接走进了雨里,穿过马路。 苏印也有些失神的往前走,面前站着的身影让她停下来,抬头,看到了周焕淡漠清隽的脸。 他和她一样,浑身都被打湿了。 两人站在雨里,都没话。 半晌,周焕先开口:“怎么不带伞?” 苏印一愣,说:“忘了。” 周焕没再说什么,他牵了她的手,苏印没拒绝。 两人回了台球室。室内明显要暖和一些,周焕找了件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又找了一条毛巾,让她坐在台球室的软椅上,他站着,用温厚的毛巾一点点擦着她的头发。 毛巾包着她的脑袋,他大手动作,动作算不上温柔,可也不粗鲁。一点点的擦。 周焕低头看,苏印很乖。 周焕知道她乖,却没想到她在自己面前也这么乖。 她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垂着眼眸,素白的脸上都是平静,只是鼻尖那里,还沾了一点水珠。周焕抬手,放轻了动作揩掉了,冰凉细腻的触感。 毛巾很柔软,她小脸莹白,头发软软的,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周焕没忍住,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很轻的一个吻,吻完,他看了一眼窗外,说:“苏印,等会儿会有好天气。” 苏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窗外,大雨已经停了,天色也明亮起来。 沉默半晌,她抬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身微微起身,靠近了他。 周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因为她这突然靠近的动作身体一僵。 “怎样才能保守秘密呢?还要再来一次是吗?”她问。 靠的近,她的呼吸也近。 那股子茉莉香气也近了。 “什么意思?”他有些没懂。 “你答应我,不会说出去的。为什么还要对我哥说那些?周焕,你说话不算数。”苏印陈述事实。 “怎样才不会说出去?你还想要我?”她问的认真。 只是这话,听着格外刺耳。 周焕的神色冷下来。 他盯着她看,一秒,两秒,三秒…… 伸手,推开了她。 “你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那件事我也就想不起来了。” “我怎么相信你?”苏印问。 说好不说的,可是却向苏展问自己。 苏印心里,不舒服加上不信任。 周焕冷笑:“爱信不信。再不走,难不成是真想重温?” 她看着他一会儿,手撑着座椅站起来,从他的身边退出去。 没再犹豫出了门。 第27章 Chapter27 二零一一年,公元纪年中很平凡的一年。 但它却又很不平凡,这一年日本地震造成抢盐热潮。西安世界园艺博览会召开。 陈眉发现了苏印总是郁郁寡欢,想要和她交流,可是依然说不了几句话。四月三十号那天,是星期六,学校是上课的,为了补齐即将到来的五一假期,连周末都是正常补课。 陈眉以为苏印的沉默寡言是因为学习压力大,毕竟没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为了缓解苏印的压力,陈眉特意为苏印请了两天的假。 她们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飞机,从北京到西安,专门参加刚开展的园艺博览园。 远离的北京,似乎有些事情是可以因为远离而遗忘,至少,这两天中,苏印和母亲同吃同住,一起逛博览园,一起去西安的大街小巷。 苏印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向严谨的妈妈也会有十分可爱的一面。 她会在早上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把苏印也打扮的漂亮,她也会在好看的地方叫苏印帮她拍照,也会嫌弃苏印拍照技术不好。 这样的母亲,和以往不同,真实又可爱。 很多时候,我们懂得宽恕,是基于爱。 只要在无尽失望之后,再给那么一点点希望,都会满足,重燃希望。 苏印爱她妈妈,因为爱,所以心软,所以舍不得。 仅仅两天时间的温情相处,她心里对母亲高筑的怨弧就已经减半。 她不再冷漠的对待母亲,也愿意和她交流说话。 苏印想,只要母亲回头,她就把一切都忘掉。 可终究,她将所有事情都想的简单了,或是她想的过于美好。 ,两天的西安之旅结束,当两人回到北京时,机场外那个身影给了苏印一个响亮的耳光。 提醒她,她这种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她从没想过,那个她躲在一旁,见过无数遍身影的男人,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怎么好意思出现的? 陈眉指着站在车旁,儒雅的男人对苏印说:“这是我朋友,顺便送我们回家。” 苏印将目光移到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他戴着一副眼镜,长相很儒雅。可是,她看着怎么觉得这么恶心? 手,紧紧的握住。 陈眉说:“叫唐叔叔啊。” 苏印抿紧唇,没说话。 她很想骂一句:你们还要不要脸!偷偷摸摸就算了,现在还光明正大出现在自己面前。 到底,要不要脸啊! 可是,对着母亲,她说不出口。 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紧咬着牙,心挤到一起的疼,半晌,维持着最大的礼貌,挤出一句:“我同学找我,我先走了。” 不给陈眉任何说话的机会,苏印拦了辆车,走的坚决。 坐进出租车里,她再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不是软弱,是生气。很生气,又很屈辱。 她以为,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陈眉用实际行动,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苏印突然觉得,她很屈辱。 也很恨。 她想戳穿母亲的虚伪,却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比她更加虚伪的自欺欺人。 她很想报复,却又无力,无从着手。 慌乱的,或是焦急的,她冲报了一个地址。 那是周焕住的地方。 - 下出租车,走到酒门口,去二楼台球室。 她是一步步踏进去的,不紧不慢。这段路,她走的很稳。 苏印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找周焕,可是她脑子里一团乱,除了这里,再想不到任何地方。这里是靠近周焕的地方,是他的地方,苏印知道。 台球室里,几个人在打球,看到出现的女学生模样的她,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她。 她看着二十多平米的空间,一眼可以望到头,没看到要找人的身影。 “你找哪个?”握着球杆的一个黄毛问。 说话间有些痞里痞气。 苏印没说话,转身往门外走。 她身影淹没在有些吵闹的酒里,可是却觉得无处遁形。 连唯一能想到的人,她也找不到了。 苏印有些无措,脚步匆忙。她侧着身子传过人群,却觉得喧闹的人像是怪物,挤压着她,催促着她。 还有刚才,机场的那副画面。 陈眉说:“叫唐叔叔啊。” 怎么能这么做呢?那她爸爸呢? 她更加慌乱了,思绪涣散,大脑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只是一味的往前走。一个大力,她和来人相撞。 身体,像后摔去。 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胳膊被人拉住。酒里,灯光闪烁,她没看清拉住她的是谁,只是被人拉着往前走。 他的大手抓着她的胳膊,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着温度。他掌心干燥,温暖有力。 一直到酒门口,苏印都没看清牵着她的人是谁,但她知道他是谁。 她抬头看牵着自己走的人,短发利落,黑色衣衫,肩膀宽阔。还有耳后那颗小小的褐色的痣。 走到外面,他才停下了。 周焕转身,看着苏印。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原本想调侃一句:“这就想我了?不是说不见面了吗?还说讨厌来着。” 可看她眼眶发红,这些话周焕愣失眠没说出来。 半晌,变成了一句:“午饭吃了吗?” 苏印摇摇头。 “我饿了,要去吃饭。”周焕说。 意思很明显,有事说事,没事儿他就去吃饭了。 苏印没说话,她低着头。 怎么总是这样一副样子?可怜兮兮的,给谁看?眼睛红的跟大白兔一样。 周焕莫名有些恼火。 声音冷冷问:“去台球室做什么?” “找你。” 周焕一愣。 “找我做什么?”亏他还愿意问一句,也真是耐住了性子,上次人家那么坚决的话都说了,现在还愿意和她搭话,周焕权当自己是闲的。 可是,面前的人又不说话了。 乖归乖,乖一点是好,周焕一向不喜欢闹腾。 可是,她现在沉默的这副样子,不是乖,是存心跟闷葫芦一样,给他添堵。 周焕是真饿了,一饿就心情烦躁。 他丢一句:“先吃饭。” 走出去一段距离,发现苏印站在原地没动。 周焕就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大步走过来,抓住她的胳膊拉着继续往前走。 就在不远处的餐厅里,一个小隔间。 菜点了不少,都是双份的。周焕很快吃完了,放在苏印面前的却没动。 他吃饱了,自然又耐心和她说话。于是,又问了一遍:“找我做什么?” 原本低着头的苏印抬头看他。 她眼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红了,但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面色有些苍白。 “就找你……不知道找谁,就找你了。”她说。 说着话,从座椅上起来,隔着桌子,她突然弯腰,吻在了他的唇上。 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吻,只是嘴唇的贴合,再没有多余的动作。饶是疏离精明的周焕,也被她这动作搞的不明所以。 他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靠的近,鼻腔里都是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 在搂紧与推开之间,周焕犹豫半晌,选择了后者。 他扣着苏印的肩膀,没有多用力,就已经将她推开。推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睫毛在颤抖。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嫩白纤小。 周焕第一次,心里震了一下。 苏展说,他妹妹还小。 他说的对啊。 想到这里,周焕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却在拿开的瞬间,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伤疤,很多道。 他还没看清,苏印就收回了手。 她见他推开自己,心里有些疑惑,问:“你不想要我吗?” “我现在可以和你在一起啊。不管任何种方式在一起都行,你要想的我都可以满足你,接吻,还是上床,都可以,没问题的。”她声音有些沙哑,一字一句。 母亲能做的,她也能做。 她现在心里有多挣扎,有多痛,她想让母亲也体会一下。 周焕的脸色沉下来,他怀着臂,靠近了身后的座椅。那目光恨不得将她刺穿。 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回家去。” 说出这样的话?她的优秀呢?骄傲呢? 苏印看着他,他拒绝了。她一时间有些失神和无措。 站了半分钟,从座椅和桌子之间绕出去。她出了餐厅。 透过玻璃窗,周焕看到了她离开的身影,步子依旧不紧不慢。她看上去,那样孤独。周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苏印跑到自己跟前说出这样一席话。 苏印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周焕才收回目光。可又看到桌上的饭,她面前的一口没动。 那边座椅上放着书包,竟然包也忘拿了。 她把包忘拿了。 像是找到什么契机,追出去的一个契机,周焕起身,叫来服务员结账。结完账,去抓座椅上的包。 动作有些匆忙,他转身很着急,包里的东西掉了出来。一本书,还有两支笔。 他匆忙捡起来放进包里,转身正要走。 服务员叫住了他,“先生,” 她叫了两次,周焕回头看。 服务员手里拿着个药瓶问:“这好像也是从你包里掉出的东西。” 说着,递到了他面前。 周焕拿过来看,一个白色的药瓶。看到药瓶上的字,他神色一僵。 第28章 Chapter28 沈然就站在走廊的不远处。看到许校程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我以为你今晚不会从这房里出来了。” 许校程看他一眼,“我也以为,你不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今晚酒桌上,有一大半的火都是沈然挑起来的。 沈然干笑,他就是看热闹,好奇罢了,但是没想到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脑子肯定是长了的,刚才紧张的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沈然说的夸张,只是这痞痞的语气也叫人判断不出真假。 许校程越过他,往前走。随口问他:“紧张什么?” “还能紧张什么?怕你上了那床,美人在怀就出不来了。” 沈然紧跟上,两人回到包厢,里面已经没几个人。只有刘招和另外两个人还在喝酒,见许校程进来,“陈隽哥喝多了,嫂子和老四送他回家了。” 许校程点点头,嘱咐道:“你们也早点回,喝了酒的别开车了,叫代驾。” 几个人自然怕老板,在许校程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谁也没想到,为陈隽夺冠准备的庆功宴会变成这副样子。以尴尬收场。 不过,酒场上的事,酒醒之后又能记住多少。就算记住了,也就当醉酒没记住,喝酒也就这点好处,可以装傻充愣。 也幸亏陈隽平时就不是一个专情的人,女朋友换了又换,倒也说不出是对谁认真的,今晚这事放在他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收场。 包厢里的人,除了许校程杨舒和沈然几个,都没把这事放心上。 沈然和许校程来了一楼,看许校程要出门。 “那么着急做什么?喝一杯?” 他说着,已经去台那里点酒了,点完酒,人又大大咧咧的走回来,坐进了卡座。 “着急回家抱儿子啊?”沈然问。 许校程迈出去的步子又收回来。 随即,沈然又调笑:“那是你儿子吗?” 许校程彻底停下,他朝着沈然走过去,将手里的车钥匙放在桌上,声音很大。 “你存心找事?”语气很冷。 “不是不是。”沈然忙摆手,已经看到许校程脸色不好了,他却继续道:“就是好奇。你是怎么突然生出那么个儿子来的?请教请教。” 沈然还就不信了,事情都发展到这份上了,许校程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什么也不说。 他继续问:“陈隽女朋友是曾经的那个苏印?” 许校程没否认。 “那就是了。”沈然也不尴尬,自问自答。服务生端来了酒,沈然悠闲喝酒。放到许校程面前的那杯却没动。 许校程垂着眸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人猜不透心思,也亲近不了几分,沈然很佩服杨舒竟然和这个淡漠到不可思议的人一起生活了六年。 半晌,许校程开口了,“没错,她就是苏印,疑惑得到解答了,以后是不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别做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事。” 沈然平时是爱疯,偶尔神经不正常,但是许校程也没想到他今晚会刻意去激化矛盾。许校程不瞎,也不聋,他知道沈然就是故意的,问苏印初恋的鬼问题。 看许校程冷着脸色,知晓他是心里真不痛快了,沈然才卖乖,“是我让大家下不来台吗?偏袒也不是这么个偏袒法。我就随口一问她初恋的事,谁知道她会语出惊人的说那些事。以为她和陈隽那小子正在热恋期呢,哪里知道她会不留面子的说出那番话?”沈然一顿,看着许校程道:“这下好了,在座的都知道苏印的初恋是个和小女孩上床的人渣。” 许校程面色更冷。 沈然拿杯子喝酒,就当没看到,但是心里跟打鼓似的。 许校程隐忍开口:“你不说话,真的,没人拿你当哑巴。” 沈然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喝口酒壮胆,慢慢悠悠道:“之前不知道,原来苏印本人这么漂亮啊。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怪不得会收住陈隽那小子,还当着我们求婚。也怪不得,你当初会把持不住。站在男人的角度看,当初的她的学生模样,该是又纯又媚的,怎么样,和那么个尤物在一起,很刺激?” 他就不信了,今天还激不出许校程的话。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沈然已经做好被揍的准备了。 可是,他看着许校程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就等着他出手,结果,他只是抓起抓起桌上的酒杯。 一杯酒灌下去,人倒平静下来了。 沈然有些失望,摊摊手,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哥,我都说成这样了,你还能忍?苏印今晚的那些话,明里暗里说你是个人渣,除了你‘许校程’三个字,她差不多把你底裤都扒了,你竟然也忍,还抱着她去房间,将人安顿好。” 也不怪沈然惊讶,要是放以前,谁能这么惹许校程。 这可是十五岁,就大闹着砸了许青云婚礼现场的人。 他离开家好多年,六年前,只身一人回到北京,依然稳住了风雨飘摇,即将宣布破产的盛和集团。二十三岁,成为盛和的执行总裁,没凭借的,能靠的只有他破釜沉舟和无所顾忌。 沈然挺佩服他这个朋友的,是真心佩服。 他们一起长大,沈然自然是了解许校程的。 哪怕许校程和家里闹翻后离开北京,他们也是有联系的。 沈然知道,离开家的那几年,许校程过的并不好。他把自己名字改了,许青云一气之下冻结了他的所有资产。 他在国外飘荡的五年时间里,生活的醉生梦死,消耗尽了许家给他的所有教养,只剩下一身的痞气。哪怕是离开的北京,他过的依然算不上好,心里并没有因为离家而快活多少。 后来,许校程回到北京,沈然正好被他父亲发配到德国读书,但是有一天许校程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女孩坐在木屋前画画。 当时,许校程还发了一句话,内容是:“这是我女朋友。” 简单的几个字,里面却满满都是炫耀。 那时候沈然不懂,心想,他炫耀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女朋友吗?他沈然一抓一大把。 以后的那一年时间里,许校程的心情明显不错,至少会和沈然打电话。他也在电话里提过,那个女孩叫苏印。 这是许校程在沈然,面前提过的唯一一个女孩的名字,因此,沈然记得很清楚。 沈然能够感受得到,因为这个叫“苏印”的女孩出现,许校程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至少他不会再酗酒飙车。 沈然有一次回国,和许校程碰过面。那天,两人约好是三点见面的,许校程来迟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天,和一朋友吃完饭,许校程送他去机场,沈然在车内的格子里看见了一个戒指盒子。 许校程当时说,他要准备结婚了。 他说女朋友到法定年龄了,可以领证。 沈然记得,一向冷漠,拒人与千里的许校程说“女朋友到法定年龄了,可以领证。”眼神里的温和。 可是后来,他却突然回了盛和,又突然冒出从没听过名字的杨舒,还有一个已经半岁的儿子。 看到许校程抱着六个月大儿子的场景,沈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人家一家三口家庭幸福,沈然也再没问过许校程那个叫“苏印”的女孩哪里去了? 过去了六年,沈然的好奇心又随着苏印的出现而泛滥了。 - “我家住海边,管的可宽了。”沈然噙着笑。 许校程又喝了一杯酒,他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沙发里。 敛着眸色,好一会儿,嘴角带了些自嘲的笑。 他说:“我欠了苏印的。” 沈然看着他,没说话。 “是我,一点点把她带离了原来的正常轨迹。她之前,只是一个听父母话的乖乖牌,跟着我,学会喝酒,抽烟,荒唐的过生活。”他语调缓慢。 “也难怪,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觉着苏印对你敌意很大。”沈然说。 许校程不说话了。 敌意能不大吗?他当初可是做尽了荒唐事的。 他语气有些恍惚,“我好像伤到她了。应该伤她很深。” 沈然喝了一口酒,“所以你现在后悔了?” 后悔了吗? 是不是真的后悔过? 许校程想了一会儿,他回答:“没有。” 他从来不后悔,当初和苏印纠缠在一起,当初把她带离了正常的轨迹。他不是一个圣人,甚至不是一个好人,也丝毫没有觉得把一个原本优秀的女孩拉离正轨是多么十恶不赦的。 他迷恋苏印,从医院的第一次见面就迷恋。他对她很有兴趣,不然,也不会在台球室里借着酒意和她发生关系。 他没那么高的境界,之前也是真混蛋。 混蛋到自己不觉得混蛋。 “不后悔,只是有点遗憾。”许校程说。 他嘴角依然是自嘲的笑,只是从他的眼神里面,沈然看出了落寞。 “年纪轻,又总是自以为是。把事情和感情都看轻了,以为拉了她一把,结果最后还是把她给抛下了。” 沈然没听明白,有些疑惑的看许校程。 都是年纪轻,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结果却也只是另一段不幸的开始。 - 许校程想,如果重来一次,他会不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 可是,设想了无数种结果,他发现,当初没得选。 好像只能是那样,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或许是他不想用别的方式,他是存了私心的,不可否认,那时候他也想得到她。 第29章 Chapter29 那天,周焕将掉出来的东西一一放回去。她的笔记本,笔,还有那瓶药。 他追出去的时候,苏印并没有走远。 红灯,她站在路口等,面色如常,侧脸柔美,看上去乖巧极了。 周焕走近,才发现她好像瘦了很多,大热的天她还是套着一件灰色的宽松外套,里面一件深褐色的短袖,领口低,露出精巧的锁骨,她很白,阳光显得更加白了。 是一种病态的白。 她有些疑惑他怎么又出现了,又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些“和他在一起”“怎样在一起都可以”而感到尴尬。 关键是,她说了,但是周焕还拒绝了。 “你包忘带了。”周焕开口。 苏印把目光移到他的手上,他手里拎着她的书包。 她没说话,伸手去接。 周焕却没松手,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睫毛长长的,里面却盛满了麻木。 “苏印,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他问。深呼吸,问的有些小心。 苏印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拿过了书包,恰好是绿灯了,她就要抬步离开。轻轻的一句:“没有。” 没有不舒服,也不需要他的关心。 上一刻还在问他要不要和她在一起,这一刻却已经是一副“关你什么事”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和他划清界限。 周焕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问她,“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他低头,瞥见了她纤细皓白的手腕上,一道隐隐的伤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苏印极力的甩开他,冷声说:“没有。” 又补充道:“既然你刚才已经拒绝了,那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彼此面前了,就当做不认识。” 她看他一眼,眼神里还是平静和冷漠,然后,转身走了。 周焕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到底也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自己和苏印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优秀漂亮,走着康庄大道。他呢?酗酒飙车,游戏人生。 他们本不该有交集。 一旦他答应了她所谓的在一起,那将会是错乱,把她从光鲜处拉到潮湿的阴沟。 还有一点,周焕心里很不舒服,有点隐隐的不甘心。苏印想要和他在一起,是在利用他。 周焕不傻,那晚苏印醉酒说的话他都记得。 苏印记恨她母亲背叛婚姻。 她的那点小心思,他很容易就猜到了,她想利用他,来报复背叛婚姻的母亲。 不得不说,她真的有点傻,用最愚蠢的方式,通过毁掉自己来报复陈眉。她是陈眉一手培养起来的,陈眉的骄傲和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毁掉自己,就是打破陈眉的所有希冀。 就像陈眉打破她的希冀一样。 她冲动、不成熟,也脆弱。 可是没人知道,她有多爱她的妈妈。 爱和崇拜来的有多深,破灭的时候,给的打击就有多大。 周焕不知道,当时的苏印心里有多绝望。 但是他知道,她母亲的事,给苏印的打击是难以预想的大。 周焕认得,苏印书包里的那瓶药。 她胳膊上的伤痕,或许只是她身上伤痕的冰山一角。 在路口站了半晌,他还是转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周焕再没见过苏印。 他照样赛车,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疯玩,一玩就是一个通宵。 一次酒局上,喝酒过半,包厢里进来一个女孩儿,穿着件白色的长裙,青涩秀美。 周焕一直坐在那里喝酒,他头都没有抬,旁边的人拿胳膊戳了戳他,问:“这个妞像不像上次出现在台球室的那个?” 周焕还是没抬头,随口问:“哪个?” 包厢里有些吵,旁边的人凑近了他,说:“就上次突然出现在台球室,一会儿就走了,后来你还追出去了。” 周焕这才抬头,看向包厢中央站着的女孩。白色的长裙,黑发散披着,看起来很乖巧。她小脸精致漂亮。他一时间就愣了神。 这个女孩,和苏印有四五分的像。 女孩是一个朋友点来陪酒的,见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盯着自己看,女孩也看过来,一时间目光相撞。 女孩的目光里有些雀跃和紧张。 而他,很深的眸色像是深渊,摸不到底,看不到头。 周焕收回目光,继续喝酒,脑子里却全是那张素白的小脸。她的沉静,淡然,她身上的那种由内而外的高高在上,优秀漂亮。 她说:“我叫苏印,苏州的苏,印象的印。” 她是苏印,附中的优秀生,苏展听话懂事的妹妹,也是陈眉一手培养的优秀女儿。 苏展说:我妹妹性子冷淡,不会多管闲事。 可就是这样事不关己的苏印,把醉酒的他送到了酒店,还细心的为他处理了伤口。 周焕又灌了一口酒,他突然觉得心里发闷。 不得不承认,没人了解苏印。没人了解她内心很柔软,会帮助一个陌生人。没人了解,她其实很脆弱,会因为目睹母亲的出轨痛苦不已。 或许,她不是软弱,只是善良,知道母亲背叛了婚姻,还是无法说出口,她怕伤害到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一旦说出,会伤害陈眉,会伤害她的父亲,伤害她的家庭。 一时间,很多念头在周焕脑海里闪过。 她醉酒时候,带着绝望问他:“我该怎么办啊?” 她穿着长裙站在台球室里,说:“我跳给你看。” 她做出那个芭蕾舞动作时,美的虚幻。 还有她包里的药物,她手臂上的伤痕。周焕知道,她的状态很不好,她因为抑郁在吃药,她不能忍受的时候,伤害自己。她不能伤害别人,只能伤害自己。 是她的不成熟,却也是她的善良。 心里划过异样的感觉,周焕心疼了。 包厢里还是热热闹闹,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人在身后问:“周焕,你去哪里?” 他没答,大步离开。 他走的很快,这里离苏印家并不太远。 周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满足她一个愿望。 这个丫头,别人看着她有很多东西,优异的成绩,集于一身的才华,漂亮出众的长相,能干优秀的母亲。可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现在想要的,仅仅是情绪的发泄。答应她的要求,和她在一起,就让她任性的“报复”一回。 这比她伤害自己,要好的多。 他不知道苏印在不在家,只是在她家楼下,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 好几次,都没人接。 周焕挂断继续打,他突然有些慌,万一她不在家怎么办?万一接电话的不是苏印怎么办?万一他来的迟了,她已经出事了,又怎么办? 这是他,离开家这么多年后第一次体会到慌张。 所幸,电话最后接通了。 平静熟悉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她声音淡淡的,问:“哪位?” 周焕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敛着情绪,才道:“苏印,我们见一面。” 他不想叫苏印以为,他已经知道了她母亲的事,也不想叫她以为,自己的行为是怜悯。 所以,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又是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她说:“我不会见你。” 他语气肯定的回答:“你会的。” 没人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紧张。他怕她真不会见他,然后又伤害她自己。 最后,她还是见他了。 她下楼来见他,一步步的走近。 第一句话,周焕说的是:“我想要你同意你上次的提议。” 苏印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周焕痞笑着问她:“上次自己的提议不记得了?你说你可以跟我,和我玩儿,和我睡。”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家里没人?真想去你家看看,感觉应该不一样。” 苏印没说话,半晌,她回答说:“好。” 他们穿过大厅,走过六楼的楼梯,推开家门。 她转身关门,身后贴上一个温热的,有力的身体。 他的手扣着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撒在她的锁\/骨处。 “行吗?”他问。 她没说话,沉默的态度已经是一种默许。 她身体有些僵硬,在轻微的颤抖,却没推开他。缓缓转过身,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眉眼,唇角,组合在一起清隽的面容。 他用力抱她,低头下来,呼吸滚烫,气息纠缠。一时间,她有些慌了,下意识的躲避,却又被他扯回来,按在怀里。 修长的手,向下伸过。 身体的异样感觉叫她慌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被他一寸寸的玩弄。 从客厅到卧室,一点点的靠近。 当后背抵上柔软的床单时,她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手心,却密密麻麻都是汗水。 盛夏,天气热的离谱。 他呼吸有些重 ………… 伸手,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房间里的钟表显示的是四点半。 她身体后仰,美丽的脖颈线条。 第30章 Chapter30 苏印身体后仰,美丽的脖颈线条。 清醒状态下的第二次,并没有让她好受很多。 周焕见她脸色苍白,有力的手臂撑住床铺,不得已停住了。 不知道苏印有没有后悔,他心里升腾起了难言的悔意。 为她压抑到疯狂的反抗,为她并不那么纯粹的喜欢。 也为自己冲动之下同意了她的提议,一起胡闹。 他看着苏印那双平静的,带着不受控制的湿润的眼睛,半晌开口,“算了。” 声音带着一些压抑的低哑,说完就要起身。 却被她慢慢的环住了宽阔的背。 亲密相接。 越过他的身体,苏印看到了窗外有些苍白的太阳,正一点点恢复了色彩。 桌上的闹钟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她没了力气。 覆在她发软的身体上,周焕笑着说:“身体不好啊,没什么力气。” 苏印没说话,沉默蜷缩在他的怀里。 近乎疯狂的等着即将到来的一刻。 时间显示五点过一刻,房门被敲响。 周焕要起身,却被柔软的一只手拉住,她揽住了他。 又一次陷入了旋涡,不休不止。 - 敲门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有人拿钥匙开了门。 陈眉傻站在门口。 看着散落一地的男男女女的衣物,还有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脸色由震惊,变为失望。 她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十足体面的人。 目睹这样难堪的场面,神色依旧没有崩坏,平静的转身离开,坐在客厅里等两人都穿好衣物。 苏印先出来的,站在陈眉的面前,面无表情,她什么话都没说。 周焕扣着衣扣,痞里痞气的出来,嘴角还带着一些笑,自我介绍说:“阿姨好,我叫周焕。” 这语气生怕陈眉不知道,他就是声名狼藉的那个周焕。 陈眉摔了桌上的茶杯,花篮,水果盘,一切可以摔的东西。 她气急了,伸出手指着周焕,叫他滚。 怒气终于压制不住,陈眉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她伸手,狠狠的甩在苏印的脸上。 周焕上前一步,却也没拦住。 那天,最后的结果就是周焕被苏印拉出了家门。 她只说:“你走。” 说完,房门被关上了。 周焕没走,他靠在紧闭的房门前,听到了陈眉失控的怒骂。 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带着浅浅的梨涡,痞里痞气的。 让她母亲这样生气了,这算不算是满足了她的愿望? 不过是伤兵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 没人知道,那天苏印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 周焕也不知道。 再在街头见到苏印的时候,她孤身一人,看上去格外孤单。 她一直低着头,在抬头的瞬间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路对面,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冷,有些漫不经心。但是,他是注视着她的。 红灯,显示的数字是五十七秒,有些漫长。 路上,车流不息,一辆辆从他们的面前驶过。 红绿灯数字一点点往下跳,最后变为零,阳光有些刺眼。 绿灯亮起,行驶的车有秩序的停下,焦躁的笛鸣声也安静下来。 路旁的梧桐树叶绿的发亮,水果摊上老板还带着不知哪里的方言和客人讨价。 有一个人,正在朝她而来。 他走近了他,影子最先投到她的身上。 她脸色有些白,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睛里的情绪。 他的目光,从她的额头一点点往下,挺翘的鼻子,精致的下巴,略显单薄的肩膀,瘦肖的身体。 最后,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 周焕低着头看她,沉默半晌,问:“闹翻了?” “嗯。” “能和好吗?” 苏印摇头。 周焕顿了一会儿,“有地方去吗?” 她答:“没有。” 他继续问:“要跟我走吗?” 苏印同样沉默,敛着眸色,但睫毛轻微的颤抖。 她抬头说:“跟。” — “我就问她,‘跟不跟我走?’” 许校程靠着座椅,有些出神,像是在回忆之前的事情。时间太久远了,已经七八年的时间。 沈然问:“那她怎么说的?” 许校程嘴角带上了笑意,轻轻的,又抓过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多年不碰酒,沈然点的酒太烈了,他皱眉。 思考了一会儿说:“她说‘跟。’” 许校程回忆着苏印当时的神情,她甚至都没有过多的犹豫。她就没想过,他或许是个坏人吗?他万一带走她,再对她图谋不轨怎么办? 可她居然就那样答应了。 “然后呢?”沈然问。 许校程捏着杯子,半圈半圈的转,哪还什么然后。后面的一年,他连回想都不愿意。 “她就和我在一起了,在一起两年,应该还不到两年,就又分开了。” 沈然没话了。 许校程看着他,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来拿了座椅里的外套。 “你的好奇心该满足了,以后别再做那些不靠谱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然说:“苏印现在可是陈隽的女朋友,这以后,见面多尴尬?” 许校程看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些冰冷,“今晚的尴尬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沈然抓起酒杯喝酒,不接话了,心里却吐槽,今晚这么乱的关系,就算是没有他添油加醋,也是会很尴尬的啊。陈隽是兄弟,苏印是前女友,现在前女友成了兄弟的女朋友。 沈然笑嘻嘻看许校程,“这事你可不能全怪我,你看苏印今晚的样子,摆明就是找你事儿的。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一拍大腿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看苏印对你怨气不少,没准就是靠近了陈隽来对付你的,你可别一不小心就栽了跟头。” 许校程敛眉,“他们到不了一处。” 沈然冷哼,“你就这么肯定?” 许校程没答他,脸上全是冷漠淡然。 得,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沈然感叹自己真够贱的,天天来操心东操心西,热脸贴冷屁股。 可还是忍不住提醒:“最近你可小心着点,盛和正处在这个关口,别一不小心就被扯下来,直接罢免了你这个执行总裁。” “他们能吗?”许校程回答。 “你别这样自信,谁知道董事会怎么想呢?万一真罢免你,让你那个二百五弟弟许思源上,那就麻烦了。” 许校程笑笑,“那正好,谁爱上谁上。” 沈然愕然。 第31章 Chapter31 一周后,沈然给许校程打电话,无法接通。 连续打几次还显示无法接通之后,他给杨启打了电话。 杨启正为公司的总会考核忙的焦头烂额,抱着一堆文件,交代给那帮董事会的祖宗。 沈然还没问什么,杨启就欲哭无泪的倒了一肚子的苦水,“别再问我许总去哪里了?我都说腻了。” 沈然:“……” “那他去哪里了?” 杨启走路走的都有些喘息,在电梯口停下来缓了一阵,才说:“跑西北去了。” “西北?”沈然疑惑,“他也跑大盐湖净化心灵去了?” 杨启失笑,“什么净化?公司新村承包建设项目,许总他去现场监工了。” 沈然:“……” “那公司现在?” 杨启已经心力交瘁,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突然猝死,“还算正常运营,正在审核上半年的账目,我严重怀疑许总是故意放整个公司鸽子的。” 沈然忍不住笑出来,这事也只有许校程能做的出来。 盛和上下还没开始讨论许校程这个执行总裁的去留问题,可他竟然就这么爽快的脱身了,跑去西北看项目。 估计,董事会的那些人脸都被气绿了。 六年前,许青云病危,许校程回归许家,同时也接手了公司,成为执行总裁。但是许青云的那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并没有全部交出来,给许校程的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小到什么程度,估计全部兑现,在北京是买不起一个洗手间的。 有人说这是对许校程的考验,先让他经营公司,如果有能力,那日后移交全部股份,如果没能力,那就只能罢免职务,毕竟许家又不光他许校程一个儿子,还有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少呢。 但在这董事会即将开始的紧要关头,许校程不好好的工作,给董事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却跑去西北监工去了,也是匪夷所思。 沈然好笑之余也为许校程捏了把冷汗。 挂了电话,沈然就被自家老头传唤到办公室了。 在威严的父亲面前,沈然坐的能有多端正就有多端正。 沈父剑眉星目,不怒自威。看着沈然道:“最近和许家那小子有来往?” 沈然乖巧答:“有啊,天天见面。” 沈父面色一瞬间就阴沉下来。 沈然最会察言观色,一见自家老爸神情不对,赶紧改口:“这不是有项目上的联系么,要为公司谋福利,自然得和合作伙伴多接触接触。” 话说的真假难辨,但沈父的神色也算是缓和了下来。 “西北那项目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一刻不落的跟进着呢。” 沈父问:“对设计方案你有什么想法?” “太老旧了,没新意。” “哦?”沈父绕到桌边,喝了口茶,显然是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这个项目是新村建设,建设自然是重点,可关键就在一个‘新’字。西北那块以后要开展旅游项目,那建筑更是马虎不得。但是传统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做出新意来倒是很难,如果要建筑造型奇特的话,那预算成本也高。” “继续说说。”沈父喝茶。 “要是想要吸引游客,那建筑最好是采用当地古老的建筑形式,对外地人来说算是新鲜,但难就难在当地的传统建筑材料都是木料,可项目国家招标的时候,又明确要求了要使用性能好的建筑材料,恰好,盛和开发了这种材料。但是,使用这种高材料,又达不到美观和奇特的效果。” 沈然难得认真,倒让沈父刮目相看,“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沈然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点开微博。 在搜索栏里输入【苏印】两个字,然后往下翻,直到翻出了自己想要的图片。 他将手机拿到沈父面前,叫他看。 沈父没懂他什么意思,但也被图片吸印了,图片里的房子外观很漂亮。 在墙壁上作画,他只在室内见过装饰用的壁画,这画在室外的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效果出意料的好。 不色调很淡,但和周围的环境结合在一起,又妙趣横生。 “你的意思是,也搞成这样的?” 沈然没肯定,也没否定。 他又把手机往前凑凑,“有这个想法,但是光我们自己弄效果肯定不好。照片中的房子,是一个叫‘苏印’的人画的,好巧不巧,她最近因为一个绘画系列名气大增,如果能请到她加入设计团队,不光能做出这样的建筑效果,还能增加这次项目的曝光度。毕竟,她最近自带了一些热度。” 这就和请明星代言差不多,能扩大知名度,这个“明星”还能在设计上帮忙,简直一举多得。 沈父若有所思,“听起来是不错,不过,你先弄一份方案出来,看可行不可行。还有,那个苏印,愿意和我们公司合作吗?尽早联系一下,万一她对这方面并没有兴趣,那你这就是白想。” 沈然答:“晓得了。能不能实施还得另说,我的意思是先联系这个“苏印”,最好叫她跟着设计团队去现场考察。” 沈父点点头, “你看着办。” 沈然从办公室出来,就想办法联系苏印。 苏印本人他是联系不到,也不好联系,倒是通过微博联系到了她的助理。 沈然也没有自己去接洽,特意找了人和助理沟通,他怕万一苏印知道他是许校程朋友,直接拒绝合作,那岂不是很麻烦? 这时候的考虑算是周全极了。 当天晚上,负责人就联系到了苏印的助理,只不过对方也没给出一个准信,只说要问问苏印的意见,又说叫他们别抱太大的希望,苏印一般不接这种活。 虽然没得到准信,但沈然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能干。 心里隐隐也有些兴奋。 看他多仗义,完成合作项目的同时,还想着给许校程谋福利。 沈然给许校程发信息【你那里的冬天冷吗?】 许校程没回,他继续发【需不需要给你送个暖被窝的人?】 许校程半晌没回他,估计是在忙工作,一直到晚上,才回了消息。 只有一句简单的:【滚】 第32章 Chapter32 “什么项目?” 苏印有些没懂向恒是什么意思。 “沈氏的建筑项目,邀请你参与他们的设计团队。”向恒道。 他翻着手机,再确认了一遍信息,也有些摸不准沈氏这是什么意思。 “建筑项目找我一个画画的进设计团队?”苏印喝着水,有些悠闲的靠在沙发边,显然不能理解这行为。“他们脑袋有问题啊。” 向恒:“……” 他昨晚收到信息后也有些诧异,还专门去查了下,可是发现沈氏这个建筑公司,在国内很有名气。 向恒:“我也觉得惊讶,不过今天早上他们那边的人又来联系我了,他们看上你之前给房子的壁画了,他们也想设计这种形式的壁画。”沈然交代完毕。 苏印回想了一会儿,她好像确实画过壁画,但当时只是一时兴起。 向恒询问意见:“那我推了?” 苏印见他刚刚还兴趣满满,显然是对这项目也有点兴趣,这会儿却想着给她推了,态度转变的有点快。 她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打量向恒 “听起来还不错啊。” 向恒摇摇头,“太远了,加入他们团队,是要去西部实地考察的,你奔波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北京,还是算了。” 苏印没说话。 去西部,确实有些远。 但是,远一点好像也不错。 她又想离开了,去哪里都好。 “先不要着急拒绝他们,我再考虑考虑。回头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直接发给我。” 向恒沉默了一会儿,“你该不是为了躲陈隽?” “他找你了?”苏印问。 几天前的酒局,她虽然喝的七荤八素,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隐约是有印象的。在酒局上,她着实被陈隽气到了,也被默然看好戏的许校程刺激到了,说了那么一番话出来。 后来,她记得许校程跟出来了,他们去了安全通道。那天许校程不知是不是被她戳到痛处了,整个人跟疯狗一样,现在苏印的舌尖都生疼,被他咬的。 再后来,她就没了意识,迷迷糊糊好像被人抱到了房间。 到床上,她酒醒了几分,问了他一个蠢问题。 她问他,当初为什么不愿意骗骗她? 许校程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他反问:“你会信吗?” 苏印想,要是放在当初,她会信的。如果他说分开是为了她好,那苏印铁定就信了,哪管它是真是假? 过去的事情不好说,只不过酒局上的那些醉话,是将陈隽彻底得罪透了。 陈隽叫她留下来是撑面子的,结果苏印的话彻底叫他颜面扫地。 向恒摇摇头,“没,他再没联系过我。” 意料之中。 苏印中午要去一趟画室,一些资料放在那里。 结果一出小区,就看到了停在小区里扎眼的跑车。 蓝色的车子和陈隽这个人一样扎眼,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苏印失算了,她以为酒局那样尴尬的事情过后,凭着陈隽的性子,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有些出乎意料。 但是显然,现在不是和他打招呼的好时间。苏印旋身,又要往回走。 陈隽坐在车里就瞅见了苏印,她一出来看到了他的车转头就往回走。 这是诚心躲着他? 他抬手狠锤了一下方向盘,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俊脸阴沉。 拉开车门下车,赶在苏印消失之前出口:“苏印!” 嗓门很大,小区里几个人朝他看过来,陈隽全然不顾。又冲着苏印喊了一句:“你特么能站住吗?!” 苏印背影一顿。 陈隽气急,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一脚踢在车轮上,脚痛麻了。 苏印没再走,她转身回来,走到陈隽面前,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 太理智了,理智的刺人眼睛。 理智的让人生厌,可她眼神里的平静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陈隽一时语结,盯着苏印看,没说完的半句话也吞了回去。半晌,憋出一句:“我饿了!” 委屈巴巴又狠厉的样子,像个炸毛的小豹子。 苏印“……” 介于陈大爷饿了,两人去了附近的餐厅。是家环境不错的西餐厅,还放着舒缓的音乐。 可再舒缓的音乐,明显也压不住某人体内的狂躁分子。 苏印靠在座椅里,看着对面的陈隽,开口对服务员道:“一份菲力牛排,七分熟。” 陈隽冷冷插话:“三分熟。” 苏印:“七分。” 陈隽语气更冷了,“三分!” 他是吼出来的。 服务员看看一脸阴沉暴躁的帅哥,又看看苏印,有些为难。 对服务员说道:“别听他的,就七分熟。” 又对陈隽说:“你怎么不爬到牛身上去啃?” 陈隽冷哼,“你家菲力吃七分熟的?”他脸色依旧难看。 苏印喝了口水,看着他缓缓道:“你胃不好,别吃生冷辛辣的东西,也别喝太多酒。” 陈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看着苏印。“你这是关心我?” 苏印喝水,没回答他。 陈隽反应过来,“你这是在打感情牌?” 他声音冷了几度,“现在打感情牌,是告诉我你是关心我的?苏印,这么做还有意思吗?” “对啊,我就是在打感情牌。”苏印说。 她手交叉,放在桌上,打量着陈隽,一字一句道:“自然没意思,但是这些关心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自己能知道?” 她眸色很深,又很平静。 陈隽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喝酒喝到很晚,她总是亲自照顾。 他出了车祸,腿骨折了,也是她在医院照顾了将近两个月。 他和家里不和,被大哥处处刁难,他被别人说成是私生子,她语气坚定的告诉他:“别人的说三道四,决定不了你的人生。” 她对他很好啊,虽然不善表达,但是真情还是假意,他能够体会到。 陈隽沉默,看着苏印。牛排上来了,他低头吃东西。 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能吃东西,腮帮子都吃的鼓鼓的。 “我刚以为你会揍我。”苏印说。 毕竟,酒局让他失尽面子是真的。 陈隽一顿,又继续吃东西,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畜生才会打女人。” 苏印沉默。 看着他快要吃完了,她也拿起了搭在座椅上的外套。 “那天的事情……抱歉。” 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伤了陈隽的面子。他这样一个好面子的人,估计憋了好几天的火。 这句道歉说完,他们也就彻底散了。 苏印不想和陈隽再扯上半点儿关系,对于这个感情中的背叛者,她和他多说几句都嫌恶心。 陈隽从餐盘里抬起头,擦擦嘴,坐端正了。 听苏印这话,又让他想起了那天酒局的事情,脸色不太好看。 “道什么歉啊?你那么会说话,值得表扬的。”阴阳怪气的。 苏印没说话。 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倒。 她就那么几句话陈隽就受不了了,那他还出轨呢,又算怎么回事? 半晌,陈隽的神色又平静下来,看苏印已经套上了衣服。他开口:“再说几句话,别那么着急走。” 他态度的转变叫苏印有些诧异,动作却停了下来。 陈隽问:“你那晚,说的男人是谁?” 那个初恋是谁? 第33章 Chapter33 从见到苏印开始,他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安心和别人好好生活过日子的人。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占有欲,陈隽都请人调查过苏印。 “总不能是那个姓徐的老男人?”语气有些不善。 “你查我?”苏印看他,带了冷意。 陈隽原本玩世不恭的气焰,萎了一半。嘴上却不肯认输:“查你怎么了,你还怕查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苏印,咱俩到底谁先背叛谁啊?” 苏印:“我和徐陵没关系。” “那那个初恋是谁?”叫她记了这么久,还忘不了,提起来都带着恨意的初恋是谁? “这也和你没关系。”苏印起身,已经不想再和他聊下去了。 “是没关系。不过……”陈隽勾了勾嘴角,他起身,绕到了苏印的身边,凑在她耳边,低声一句。 苏印在当晚,就和向恒说了自己要加入沈氏的事。 向恒还有些讶异,想了半天,还是老实交代:“徐先生来了电话,可能要你和他说一下。” 苏印立即就明白了。 “知道了。”她回答,从窗户看出去,城市的灯火璀璨。她捏着手机发呆。 一年前,澳大利亚她和徐陵。 徐陵问她:“你还不愿意待在我的身边吗?” 苏印看着碧蓝海水,回答说:“我最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哦?怎么有趣了?” “他跟着我,一路跟到了西藏,在那里待了一个月。” 徐陵沉默良久,才说:“你喜欢他?” 苏印没否认,她收回视线,看着徐陵说:“不知道,但是我不讨厌他。” 那时候,她以为那个看起来不靠谱,却能在西藏陪她待一个月,孩子气十足的陈隽,会和她好好在一起的。 结果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苏印回神,发现自己的脚都麻了。 在选择给徐陵打电话与不打电话之间,她犹豫了半晌,选择不打电话。 转身去房间收拾衣服。 那边负责人说了,明天早上就出发。 - 芜昌,山区的小县城。 大晴天,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早上的那点寒冷。 街上,有行人,步子也不匆忙,慢悠悠的像是在散步。 许校程和当地项目的负责人开完会,已经是大中午了。那负责人的秘书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听了他老板的吩咐,折返到会议室里,问:“许总,张总已经在酒店定好了包厢,你中午过去就成。” 许校程还在翻看文件,眉头微皱着。 这里的条件远比他想的要艰苦,这还是在县城里,要是真到了施工地,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基本情况都还没有了解清楚,沈然却已经打电话通知说他们设计组的人也来实地考察,也不知是真来考察,还是添乱。 秘书见许校程皱着眉头出神,又提醒了句:“许总,那吃饭的事,我怎么回张总?” 许校程拿了桌上的杯子,递给秘书,“先倒杯水。” 秘书接了水,放在他面前。心里感叹,这老板可真是工作狂,两天的时间,休息时间恐怕不够六小时。 “你们去吃,不用等我。”许校程将文件合上,又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 秘书有些为难。 调研小组来这里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也没能给出一份确切的规划,结果没想到,大老板亲自来了。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负责人张怀,刚才汇报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好不容易汇报完了,就立马联系了酒店准备午餐。小城条件简陋,面馆小饭店倒是多,但体面一点的餐厅却难找。 费了些心力,才约好了饭局,心里盘算着,酒场之上话也好说一点。 可现在大老板说他不去吃饭,这让秘书犯了难。 站在那里,颇有些进退不得。 犹豫片刻,还是出去了。 许校程也没吃饭,和公司那边紧急召开了视频会议。 果然不出他所料,各位董事的面色好像都不太好。许校程喝口水,跟没看见一样。 有人按捺不住问:“许总现在在哪里?” 许校程答:“芜昌。” 那董事扶了扶眼镜,“在那里做什么?” 许校程镇定自若:“盯项目。” 盯项目?堂堂一个公司总裁跑去工地盯项目了,这像话吗?不像话! “你就这样走开,扔下公司的一堆事情,怎么办?” 年老的公司元老已经被许校程的行为气的脸色泛青。谁也没有想到,董事会召开在即,这决定着许校程还能不能继续任公司总裁,他居然在这时候跑去工地盯项目去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看好他的那些人,自然是不希望许校程再任总裁,但是就这样跑去工地,也是他们没想到的。 看手机有电话进来,许校程也不打算跟这些人继续耗。 他不冷不热一句:“公司不是还有你们吗?少我一个,照样转的。行了,我还要开会,商讨伙食费用问题,就先不聊了。” 众董事:“……” 不大的电脑屏幕把众董事难看的脸色挤到了一起,五彩纷呈。 许校程伸手,关掉了屏幕。也不管那帮西装革履的顽固会被气成什么样。气人,许校程向来很有自己的一套。 按开手机,沈然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就穿过来。 “人见到了吗?” “什么人?”许校程问。 “哦。”电话那头却没话了,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 心想,不着急,慢慢等,他给许校程送的这份大礼,总会到的。 想到这里,沈然心里有些隐隐的雀跃,但却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不在许校程面前露出丝毫的破绽。 他一本正经道:“去的设计组的人,是我的朋友。那人生地不熟的偏僻之地,你可要照顾着点她。” 许校程多精明的人,立马就察觉出沈然这话里的不对头。 “女的?” 男的何需要沈然专门叮嘱让照顾。 沈然没想到,这也能被他猜出来,“你一定得把人照顾好就可以了。” 许校程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开口道:“既然你这么宝贝,那趁早叫她别来这地儿。要不你跟来照顾?” 不说还好,一提这茬,沈然大吐苦水。 “你以为我不想来啊。”他想来芜昌的心那是相当迫切,毕竟还想看一出许校程和苏印的好戏,可怎奈,真的走不开。 “家里主子最近盯的紧,非要看我做出点成绩来。等应付完他,我就来了。” 许校程没说话,沈然一向不喜欢束缚,不过自从上次把沈父气到住院之后,也安分了很多,至少明面上不会再混蛋。 但私底下,沈然混蛋的事可真不少。 这次,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事情。 临了,沈然还不正经叮嘱:“知道你那边条件艰苦,我这回是特意给你送温暖去的。” 说完,也不等许校程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许校程刚开始没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下午,一辆车停在了他们临时工程队的院子里。 看到车上下来的苏印,许校程想,沈然这种没事儿就爱胡乱掺和的闲人,还活在世上干嘛? 第34章 Chapter34 来之前想过地方可能比较偏僻,但是没想到会偏僻到这种程度。 和苏印同行的有两个人,四十岁出头的一个男人,留着八字胡,看起来很威严。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像学生。 他见苏印自从上了车就闭着眼睛靠在那里,以为她不舒服。 侧身,从车的后座那里拿了瓶水。 “是不是晕车了?”年轻男子问。 “不是。”苏印开口,声音有些低。 她不是晕车,是早上没吃早餐出来的,原本就有低血糖,现在又坐车这么久,有些难受。 她语气淡淡的,看起来不是自来熟,也并不太好相处,年轻男子没话了,但又转身从后座扯过了自己的包,就放到膝盖上,从里面掏出来面包,一会儿,又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巧克力。 再一会儿,又掏出一个酸奶。 苏印侧头看他,黑色的帆布包看着不大,竟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车子行驶到了山路上,可能是为了减小路的坡度,所以就沿着山体一圈圈的盘旋而上,有些绕,车身偶尔颠簸。苏印被晃的更晕了。 她头靠在车窗边,看着旁边的年轻男子从不大的包里掏出了酸奶、面包、饼干、巧克力。 年轻男子一抬头,发现苏印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拿了一个酸奶递到苏印面前,“要不要喝酸奶?可能会好受一点。” 苏印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年轻男子声音很温和道:“不客气。” 年轻男子又看了一眼副驾驶的中年男子,拿出一盒小熊饼干,举着问:“吃吗?”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摆摆手。 年轻男子自我介绍:“我叫沈怀研,这次调研组你的搭档。” 又介绍副驾驶座的中年男子,“这是我师傅,这次工程的总设计师。” 中年男子回头,自我介绍:“叫我老范就好。” 苏印手里拿着酸奶,正准备开口,年轻男子就开口了,“我知道你,苏印,画家苏印。” 苏印笑笑,没话了。 酸奶她也没有喝,就捏在手里,脑袋靠在车窗,看着外面。 车子进山了,层层叠叠的山峦随着车行驶向他们逼近,大部分树叶已经落了,也有一小部分常青树种,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银杏树,叶子金黄。 完全陌生的地方,苏印想,她又一次逃了。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就逃。 在北京的这几个月,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度。 他完全变了脾气,不是曾经的那个周焕了。 就这样风淡云轻的重新开始了,然后再站在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苏印,别揪着过去不放了,谁也不能靠着过去生活。”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那晚的酒局之后,苏印是真的烦闷的难受。 再在北京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发疯,可是,她又不愿意就此回到澳大利亚。她同意了沈氏集团的邀请,顺利逃离了北京,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逃离的借口。 可是,现在坐在车里,苏印才发现,她这逃离,看起来实在是滑稽又可笑。 · 窗外的景物依然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只不过视野里面多了一些房子。 砖墙红瓦,只有一层,看起来有些老旧。并不整洁,也算不上有多美观。 苏印回身,问旁边的人:“项目确定是在这里?” 不算发达,甚至是很落后的地方,就算房子建起来,恐怕不一定有人会买。 沈怀研正整理好他的包,又从里面翻出一只玩偶,是粉色兔子。 看苏印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尴尬,一个大男人出门,包里放了各种各样女生的小零食不说,还冒出来一只玩偶,这也太诡异了。 他有些结巴解释:“是扶贫工程,这里灾害多,要将几个村镇搬迁。” 苏印“嗯”了句,继续低头安静坐着。 沈怀研有些紧张,将兔子玩偶放进包里,手摸着膝盖,想解释一句,这东西都是他妹妹放在里面的,他不知情啊,所以纯属意外。 偷偷看了眼苏印,见她安静的坐着,还是冷淡疏离的样子。她好像不爱说话呢。 沈怀研又把话全咽回去了。 路边,看到一个“芜昌”的路牌,开车的司机提醒说快到了。 沈怀研问:“我们是直接去工地吗?” 司机摇摇头,“上面说接你们到县里就好。” 沈怀研:“盛和的人也在?是去直接和他们会和?” 司机虽然是上面嘱咐来接人的,具体情况却不知道。想了半天才说:“应该在的,半个月前发了大雨,山体滑坡。路被堵了,正在修路呢,这会儿肯定进不去山里。前几天来的一帮领导也没进去,都住酒店呢。” 沈怀研听完,点点头,对老范说:“看来许总也还在县里,到了先和他汇合。” 老范“嗯”了句,半晌又带着些调侃开口:“盛和这回也真算是与民同乐了,大老板跑来和我们搞工程。” 沈怀研对这事有所耳闻,“听说盛和是要召开董事会,讨论总裁的任免,许总就这么离开公司,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老范笑笑,点评一句:“谁知道这天怎么换呢。” 车内只有沈怀研和老范在讨论,苏印和司机一样,都不了解这中间的事,没搭话。 老范又一句:“不过这个许校程,也不是简单人物,这天怕是变不了了。” 许校程? 这一句,苏印听的分明。 · 许校程并没有在意沈然的话,只当他又是在抽风胡闹。 下午的时候,秘书进来通知,说沈氏设计团队那边的人已经到了。 “要先见见他们吗?”秘书问。 许校程合上笔,将文件交给秘书,边说:“先让他们休息,明天上午开研讨会。” “好,那我去通知他们。” 许校程向后靠着,神情有些放松,想起沈然的话,问了句:“来了几个人?” “三个。” 许校程翻看了眼文件上的名单,上面写着两个人,范志敏和他的学生沈怀研。 “三个?” “没错,三个,两个男的,还有一个女人。”秘书答。 刚才秘书去见了他们,工程队清一色的都是男的,所以突然出现一个女人,他就多注意了几眼。 见许校程没什么反应,秘书又说:“已经安排他们在这里住下了。” 许校程“嗯”了句,没再说话。 秘书离开后,他坐了一会儿,也拉开门出去了。 外面就是走廊。 办公楼和套房是两栋单独的楼,中间廊桥连接着。许校程从办公室出来,没几步就到了廊桥上。二楼看下去,一切尽收眼底。 酒店前方,是简易的停车场,此时,一辆银灰色的车停在那里,车后备箱开着,司机在往下拿行李。 一会儿,一个身影走近了车子,接过了司机手里的行李箱。 许校程原本只是那么一眼,可看到那个身影时,步子停住了。原本往前直走的人,朝着护栏边走过去,冷冷的看着停车坪上的人。 他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小县城,就这么见到苏印了。 · 这边,苏印还没看到廊桥边的欣长身影。她走过去接过司机手里的行李箱,沈怀研却已经放好了东西,转而回来帮她的忙。 沈怀研伸手接过苏印的行李箱,其实并不重,但他都来接了,苏印也就没拒绝。 “谢谢。”她说。 沈怀研提着行李箱,回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客气。”他说话也乖乖的。 “车里还有东西吗?” 司机先答“没了。” 行李箱被沈怀研提着,苏印两手空空走在后面,但是走的有些慢。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穿了一双高跟鞋,倒也不算太高,但是停车坪铺装是那种有空隙的砖块,空隙不大不小,正好能卡住她的鞋跟。 苏印两手插在风衣兜里,看着走的淡然,实则小心翼翼的避着空隙。 沈怀研走出一大段,才发现苏印没跟上,他提着箱子,等在那里。扫过她的鞋子,嘴角带上了些笑意。他露出两颗小虎牙。 苏印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加快脚步。 可一抬头,她看到了二楼廊桥里的身影。 离的远,她只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还真是他。 哪怕已经在车里知晓了项目的老板是许校程,可见到他就那么站在那里,苏印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先别开了视线,加快了脚步朝沈怀研走过去。 而二楼的许校程,在她别开视线后,却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进了酒店大厅。 在苏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许校程几乎是立马就拨通了沈然的电话。 开口就问:“你很闲?” 沈然反应了好几秒钟,“这是见到人了?挺快的嘛。” 许校程捏着手机,语气里带着隐`忍,“现在立刻,把人调回去。” 私人庄园里,沈然正端着一杯酒,悠闲品尝。闻言勾勾嘴角,开口语气里却带着认真。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老头下的决定,我也无能为力。” 许校程咬牙,他还真信了鬼了! 没沈然暗箱操作,沈父知道苏印是谁? “你自己想办法。”留着一句,许校程挂断了电话。 第35章 Chapter35 大半天的路途奔波确实够累的,酒店的房间都已经安排好,苏印收拾好东西去浴室洗澡。 是热水器,她进门的时候就开了,现在已经加热了一段时间。 她打开开关,等水流了一会儿,也没试水温。结果,冷水劈头盖脸而下。 冷水刺骨,苏印被淋的有些懵。以为自己转错方向了,伸手调了个位置,等了半天,还是冷水,抬头一看热水器上的指示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 抬手,关掉开关,又打开一次,然而并没有什么反应。 冷的牙齿都在打架,不光是身体冷,她心都冷了一大半。什么鬼运气,来这极为偏僻的地方,都能遇到周焕。大冷的天里洗个澡,热水器坏了? 抓过一旁的浴袍裹在身上,边系着带子出来打客房服务。 那边只说让她等一会儿,有人会来修。 苏印坐在床边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人来。 再打电话,已经没人接了。 苏印不知道,酒店新来的两个旅游团,两辆客运车,近百来号人要入住登记身份证,已经让酒店前台的几个工作人员忙的晕头转向。一忙,早把她这个电话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苏印等了半晌,连淋湿的头发都已经半干,还不见有人来。 丢了手里的毛巾,裹紧身上的浴袍,出门打算去找。 出门,反手拉上房门,手里还攥着房卡。微一转身,看到了隔壁房间门口的人。 苏印停住脚步,拿着卡正准备开门的人也偏过了头。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遇见,也是出乎预料。 他的房间,还在她隔壁。 许校程开门的动作停住,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房卡,站直身体打量着她。 从她半湿的头发,到宽大的浴袍,再到露出的那半截皓白的小腿,目光再往上,停在她的脸上。 伸手指指她,而后面无表情的提醒:“露了。” ? 苏印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露出了些疑惑。 许校程再次开口:“衣服,露了。”他语气平静。 苏印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浴袍裹的好好的,就是有些宽大,脖子锁骨那里露出了一大片。 她:“……” 许校程不着痕迹的别开视线,也不看她,他是逆着光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时间,苏印的话全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直接转头走掉,还是问一句,他是不是知道她要来这里? 这个问题太蠢了,一开口就会出卖她。 苏印站在那里,越站,心里越不爽,刚才淋了冷水的气这下全冲到脑门了,再家上本来对许校程就有怨气,这会儿火气更大了。 偏生,站在门边的许校程手里闲适的转着房卡,不咸不淡一句:“下次出门穿点衣服,这里民风没那么豪放。” 目光又回到她的胸口,评价一句:“真露了。” 苏印气急,咬牙切齿一句:“下·流!” 听着她这火气满满的话,许校程倒也不恼。他看着她,却想到另一件事。 他明知故问:“来这里做什么?” 苏印冷哼一声,没说话。 “来之前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许校程想知道,沈然中间搞鬼,那她又知道多少? 可在苏印听来,这就是另外一种意思。好像是她巴着他来的,怎么,把她当甩不掉的苍蝇啊? 她答:“知道啊,专门跟着你来的。千辛万苦才打听到你的消息,这不就巴巴的跟着来了吗?”她话说的有些漫不经心。还带着些笑意。 只是这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夹枪带棒,绵里藏针说的就是她。 许校程有些失神,他记得,苏印以前很乖。怎么几年不见,变化会这么大? 这种变化,叫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怎么,你要不要躲我再远一些?”苏印笑问。 脸上的笑容是挺显眼的,但她就裹着件浴袍,腿都是露出来的,冷风就往进灌,还站在这两处通风的走廊。苏印没心思和他在这里玩口头游戏。 偏偏,许校程也不进去。 他皱眉看着她好一会儿,没纠结刚才的问题,转而问:“怎么了?” 穿着件浴袍出来,头发还半湿着。 苏印没答他,转身就走。却听身后的人讲电话:“303房间要换个房间。”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许校程“嗯”了句,又说:“那尽快找人来修。” “别去了,现在别人都在忙,没人理你。”许校程冲着她背影说了句。 见她还往前走,他几个大步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将人往身前扯了扯。突然火气就往上冒,“你是听不见我在说什么,还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都说了现在别人没空理你,还往前走。” 本来就是小酒店,甚至都算不上是酒店,房间不多,员工也就那么几个。设备出现问题也是常事,昨晚许校程房间里的热水器就出现问题了,他一看苏印这副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来了两个旅游团,前台几个员工正在忙着,根本没有空搭理她。许校程给打了电话,问能不能换房间,那头直接说没多余的房间了。只能等人来修。 苏印就算去找了也没用。 偏偏许校程已经提醒了,苏印却充耳不闻,她试图挣脱他的手。 “要去,先回房间把衣服换好,穿着件浴袍满酒店跑?”许校程放缓了语气,可里面的冷意也没少多少,依旧迫人。 苏印仰头看他,好半晌伸手反握住他的手。 她是真的被冻到了,手很凉。许校程的手背上只有明显的凉意。 她一点点掰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眼神很静,打量着他,咬字:“我要你管啊?” 许校程闻言一愣。 苏印继续掰他的手,他松开了。 看她在自己面前站的端端正正,明明还是那张记忆里有些熟悉的脸,却已经有一些变的不同了。 “你管我穿着什么在酒店跑,别说穿着浴袍了,就算穿着比基尼满酒店的逛,那有关你何事?” 说着说着,苏印脸上又带了笑意,她伸手摸摸头发,继续道:“还是说许先生控制欲强到想控制不知道已经前到那里的前女友身上?” 许校程后退一步,伸手去摸烟。 可是他身上没带烟。 “说话就说话,夹枪带棒的几个意思?” “没意思。” 两人都沉默了,苏印也没再下去找人。 沉默了一会儿,许校程先开口:“房间住满了,现在换不了。等会儿有人来修热水器。” 他语气平缓下来,苏印也不夹枪带棒了,“你怎么知道是热水器坏了?” 许校程答:“自然知道。”话说的挺敷衍。 “什么时候来修?” “不清楚。” 苏印紧了紧身上的浴袍,冷气是没消散多少。这天气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这么冷? “我想洗澡。”她皱着眉,语气里有些不满。 这不满的表情让许校程觉得,她房间热水器坏了是他造成。 他不理她了,转身就朝房间走。 苏印还站在原地,看他刷了房卡就要进门,恶作剧般的一句:“喂,我想洗澡。” 走廊里有人路过,被苏印这一声吸引过来,朝着她看。许校程头皮一阵发麻,眉头皱的更紧了。 “等会儿就有人来修。” 苏印立马答:“我现在就想洗。” 两个路人刚好找到房间,就要进去。 苏印继续道:“我要去你房间洗。” 路人有些奇怪的看了苏印一眼,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打量了一眼许校程,心想这俊男靓女的在闹什么? 许校程看着她,很显然,没从苏印突然转变的态度中反应过来,他想说句:不行。 可半晌也没说出来,现在说出这句话,那就是驳她的面子,何况还有素不相识的外人在。 他到底是没说拒绝的话,但也没说同意。看苏印一眼,进了房间。 态度无疑是默认。 门没锁,留着一条不大不小空隙。 苏印快步走过去,也进了房间,门咔哒一声的关上。 - 沈然刚跑了一趟盛和,下楼在大厅里就遇到了杨舒。 杨舒也看到了他,牵着孩子过去打招呼。 小象和沈然其实不熟,但偏偏对长的好看的叔叔阿姨没什么抵抗力,圆圆的眼睛盯着沈然看,一会儿乖巧开口:“叔叔好~” 沈然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模仿着他的语气,慢慢道:“小象下午好~” 小象不好意思的躲到了杨舒的身后。 沈然将目光移到杨舒身上,“这是·······” 小象先答了,“我来找爸爸。” 杨舒看着儿子,“一放学就要来找校程,拗不过就来了。” 沈然思忖几秒,“校程好像不在公司。” 肯定不在啊,这都去什么芜昌快半个月了,但是许校程去芜昌,杨舒居然不知道? 小象听说爸爸不在,小嘴顿时瘪下来,小模样很是委屈,扯着杨舒的衣服,“我们去上面等爸爸,好不好,好不好嘛~” 孩子声音软软的,杨舒有些纠结。 “校程他近期都不在公司,去外地出差了。”沈然开口。 杨舒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片刻,就又恢复了平静。 自己的丈夫出差了,她却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多多少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懂看大人的脸色,听说爸爸出差了,就开口问沈然:“那爸爸今天回来吗?” 沈然弯着腰,摸了摸小象的脑袋,“今天回不来,你爸爸已经出差好几天了,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小象懂事的点点头,但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杨舒却从沈然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出差已经好几天了?她却不知道。 她看着沈然,脸上还是带着一些笑,像是玩笑的口气道:“还是你神通广大啊,他出差我都不知道。” 沈然笑笑,没说话。 “一直不知道,沈家的少爷有这样的本事,能知晓别人的行程,也能巧舌如簧,几句话就能把别人套进去。那天的酒局,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 如果说前一句还算客气,那后一句,就是明显的诘问意味了。 沈然还是笑,“不敢不敢,也就一般般。” “沈少也别谦虚,说不定你连给校程送女人的心都有。”杨舒的面色有些冷。 沈然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没了。 他能说,他还真送了吗? 不过片刻,他就回神,“嫂子当着孩子的面开什么玩笑呢?” 杨舒低头看了眼孩子,又抬头看沈然。 “是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想你也不会做过分的事情的,对吗?” 沈然笑笑,没说话。 心里却想,这个孩子的面子,他有必要看吗? 第36章 Chapter36 半个小时后,苏印洗完澡出来,手里拿着电吹风。 她四下看看找插座,电视机那里的插座上手机正在充电,就床头的插座空着,可许校程坐在那里抱着电脑看。 从她出来,他就一直盯着电脑,连头都没抬一下。 苏印走过去,弯腰将吹风插好,胳膊不小心蹭了他一下,许校程才抬头。看着她插插头的动作,“回你自己房间去。” 苏印没理会,用了些力气,才将插头插好,手里拿着吹风机,侧头看他,极淡的一句:“湿着头发出去很冷。”语气淡到这句话就像是赏给他的,可偏偏说的有理极了。 许校程看了她一眼,再没说话,视线又集中在电脑上。 他真是抽了风,刚才才会让她进来洗澡。 手指轻点着鼠标,翻看邮件,耳边是“嗡嗡”的噪音。芜昌太偏僻落后了,不光体现在住宿条件上,还体现在就死按吹风机的质量上。 随着苏印吹头发的动作,吹风机在许校程的耳边一直不停的“嗡嗡嗡”响,响了十几分钟,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许校程放下电脑,打量着苏印好半晌。 心里清楚,她对自己指不定有多少怨恨,这是摆明了找茬的。 她还在吹头发,一手拿着吹风,一手在发间穿梭。白皙修长的手和乌黑的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微仰着头,露出侧脸,素面朝天却也精致。 她没发现身后的人盯着自己看,或许早就发现了,但就当不知道,总之吹头发的动作是没有停。 十几分钟过去了,聒噪的声音并没有间断,许校程的目光又回到邮件上,手指轻点着翻页,开口:“还没好?” “嗡嗡”声不断,苏印没说话,估计是没听见,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 他伸手,拔掉了插头。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印扭头看他,眼神中明显的三个字“你干嘛?” “好了就回你房间。”许校程开口,目光没从电脑上移开,又点开了一份文件。 苏印静静看着他几秒,转头又准备把吹风的插头插好。 许校程没看她,却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吹了二十三分钟,你那是野草吗?” 苏印:“······” 她伸手摸摸头发,头发太长了,哪怕吹的这么久,发梢也有些潮湿。 “真小气。”苏印评价。 许校程听着她这话,转过头看她。 “不是小气,是影响不好。” 苏印有些没懂他的意思,原本单腿跪着吹头发,现在微侧着身体坐过来,眼神里带着些疑惑看他。 一会儿,苏印像是恍然大悟。“对哦,你已婚。” 他已婚,现在她穿着浴袍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被人看到了确实影响不好。 可是既然他已婚,他的朋友,那个沈氏的副总又为什么想尽办法把自己安排来这里? 找她一个只会画画的做工程队的参谋,苏印之前觉得离谱,可在见到许校程的时候又恍惚明白了一些。 找多年不见的前女友能做什么?苏印有些好笑的想,他是不是没底线的要重温旧梦。 可是她提出进他房间洗澡做试探时,许校程明显抗拒的神情又让苏印否认了这个想法。 许校程手放在电脑键盘上,一下一下的转着圈,也不知他在点什么。 他头也不抬道:“既然不想走,那聊聊。” 许校程不是不知道苏印有话想问,只是一直在逃避,不想再和她有过多的牵扯。 分开几年,说他没有得到教训也是假的,他不想这么多年后再和苏印纠缠在一起重蹈覆辙,可是在过去的那段感情中,他太有信心导致分开的那样不堪。现在又在重逢时没半点魄力和过去一刀两断。 许校程用冷硬的话一次次推开苏印,可是或许只有他知道,在她步步紧逼中,他节节败退以至于落荒而逃。 他突然对自己没了什么信心,想自甘堕落下去。 人就在眼前。 穿着浴袍,头发湿着,离他几步远的距离。 “聊聊?”苏印低笑一声,微仰着头,有些随意道:“让我想想,聊什么?” 两人之间沉默几秒。 苏印问:“你娶了杨舒,那我哥呢?” 许校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几乎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视线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苏印停顿了一会儿,抬头,视线迎上他的眼睛。“当初杨舒是我哥的女朋友,你和她结婚了,那我哥呢?” 是分手了吗? 杨舒的孩子,那个小男孩都那么大了,五岁多。 她和许校程分开六年的时间,孩子现在五岁多。这说明,他们分开没多久,他就和杨舒在一起了。可那时候,杨舒还是哥哥苏展的女朋友。 许校程看着她,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带着些讶异,眉头微皱着。 “苏印,”他看着她,有些疑惑的问:“这么多年,你和家里没联系?” 六年的时间,她和家里没联系过吗,怎么会不知道苏展的事? “你觉得我会联系他们?”苏印反问。 拿着吹风起身,顺便还理了理长长的线,从他旁边路过去,进了洗手间将东西放好。 出来,路过许校程的身边,“对了,你浴室里的水不太热。” 许校程看着她,刚才她的那句话他没办法回答。 即使没再问,许校程也确定了一件事,过去的六年时间,哪怕他们分开之后,苏印都和家里没联系过。是她的母亲还生气?还是她不肯低头,不肯和家里联系? 甚至连关系最好的苏展都没联系,那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的? 她出门了,开门又关上门,不轻不重的“咔哒”一声。 许校程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沉默。他侧头,看床边的位置,床单因为她刚才跪坐在那里,有些轻微的褶皱,很浅,不太能看的出来。 他心底那些阴暗自私的沉沦想法又重归于平静。 算了,就算没和家里人联系过,他当初留给她的东西,也足够她好好生活。 许校程这么一想,低头去看电脑。 - 北京,向恒掐着腰站在苏印家门口。先是按门铃,半晌没人来开门,他又打电话。 半晌,电话还是没人接,机械的女声提醒电话无法接通。向恒按断重新打,他算是领悟了和苏印相处的精髓,那就是得不厌其烦,耐心十足。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联系不上她人了。 多试几次,量变总会达到质变。果然,试了好几次之后,电话接通了。 “我在你家门口,来开个门。”向恒说。 苏印抓着手机,又去行李箱里掏衣服。还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是她刚才出去的时候没拿手机,进来才见到床头的手机一直在响。 “我不在家。”苏印从箱子里掏出了一件长裙。 那头的向恒意识到什么,问:“你现在在哪里?” 苏印站在镜子前,将衣服在身上比了比,转头回来拿了另外一件。 “芜昌。” “芜······”向恒顿了几秒,“你真参与那个项目了?” “嗯。”苏印一句。 套上了衣服,发现有点冷,她又加了一条打底。可还是觉得冷,苏印极怕冷,现在更是手脚冰凉。刚才她还真不是信口胡说,许校程浴室里的水真的有点冷。 将手机放在床上,她扣衣服扣子,棉质衬衫的扣子极小,握在手里有些滑。 手机里向恒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告诉过你了。” 向恒一噎,“我没想到你是来真的啊,以为你就说说而已,就算是要去,也不用这么快。” 苏印听着他絮絮叨叨,左耳进右耳出,也没听进去多少。 向恒念完了,才问:“那边坏境怎么样?” 房间窗帘是拉开的,现在天气倒放晴,阳光穿过云层撒下来,景物的颜色一瞬间鲜明起来。窗户正好对着远处的群山,辽远,宁静。外面偶尔有声音,有入住的人来问情况,负责人带着些乡音的话回答:“······标间一晚上一百八,单间一百三。” 客人讨价:“太贵了,便宜一些。” “不贵了,现在来旅游的人不少,哪家旅馆都是这价格。何况我们这里也算是县里最好的酒店了······” 他们还在说着什么,苏印拿了手机,走到窗边。 说:“环境不错,空气清新。” “不是问你空气怎么样,我是说条件怎么样?能适应吗?” “能啊,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苏印语气轻松了几分。 “行,但是……”向恒犹豫了一会儿,说:“就是咱能不能把通讯设备用起来,手机不是摆设对不对?社交软件你一个都不用,打电话还总是接不到,姐,再下去就真成山顶洞人了。” 苏印:“······” 向恒又道:“至少有个微信,我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也可以留言,是不?” 苏印还是无语,不过,她好像真活成山顶洞人了。 消息闭塞,不爱社交,不愿意联系别人。 手机号码几年不变,刚开始是心里存了一点期待,期待有人会通过这个号码联系她。后来,是懒得去换了。 可是,六年中,熟悉的人都没打过这个电话。 “好好好,这就注册。”苏印应下来。 那边,向恒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苏印都应着。 挂断电话,苏印还是注册了微信,她不为难向恒,毕竟他也是为徐陵办事。自己再任性下去,向恒在徐陵那边也不好交代。 注册完,她立马就添加了向恒。 向恒几乎是秒通过,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还有十分欠揍的一句:“山顶洞人下山了?” 苏印:“……下山了。” “下山的山顶洞人打算在那里待多久?” 苏印回:“看心情。” 第37章 Chapter37 这里比北京要晚一个多小时,沈怀研来喊苏印吃饭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外面的天还亮着。 餐厅在另一栋楼,也用廊桥连着,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风俗,廊桥上系着一些彩色的布条。看苏印有些兴趣,沈怀研解释:“这里离西藏并不太远,可能是受藏区文化的影响。” 苏印看了看建筑,外形看起来并不是钢筋混凝土的构造,走廊的顶端是排列的整整齐齐,连大小都相同的柱子。 “这里的房子都是这样的吗?”苏印问。 两人一边穿过廊桥,沈怀研解释:“这里地震比较频繁,建筑也以木架结构为主,即使墙面倒了,房子也不会塌,损害低。”沈怀研说着,指了指廊桥顶端:“廊桥是木架榫卯结构。” 苏印这才注意到,这家酒店在当地算是好的了,但总高度也只有六层。 她心里有些疑惑:“那你们要承建的项目也是用木架结构?” 沈怀研走的比她快一些,停下脚步等。 “不是,我们就是是钢筋混凝土方案。” 苏印若有所思,“不是说地震频繁?” 沈怀研扬眉看他,脸上有了笑意,“你问到点子上了,虽然是钢筋混凝土建筑,但是墙体选用的是盛和研发的新材料,它的承重能力和抗压能力都远在普通混凝土材料之上。” “盛和?”名字有些熟悉,但苏印一时间没想起来。 “对,项目当初参加政|府招标的时候,沈氏和盛和都参加了,两家公司实力差不多,最后就强强结合,一起合作了。我们出设计团队,他们是后期施工和新材料的研发。” 沈怀研觉得苏印是沈副总请来的,现在也是他们团队中的一员了,应该和她介绍一下别的事情。 “这次来调研,盛和的总裁也来了,等会儿你应该会见到。” 苏印已经走到了沈怀研身边,他们又并肩往前走。沈怀研提醒,“盛和的总裁叫许校程,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 还真是许校程,那她岂不是要在他的手底下工作? “沈······”她低声一句,沈怀研以为苏印忘了他名字,又自我介绍了一遍,“沈怀研。” 苏印点点头,问他:“你们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是谁?” 沈怀研顿了几秒,回答:“这是个政|府部门招标的大项目,老董事长负责的,但直接负责人是沈然沈副总。” 看苏印有些沉默的在思考什么,“怎么了?” “没事。” 沈然?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光是耳熟,苏印可记得清楚,那晚的酒局上就是那个叫沈然的年轻人叫她说初恋的事,他和许校程一看就关系匪浅,两家公司又是项目上的合作关系,沈氏找她一个画画的加入了设计团队。 这一系列的事情未免也太凑巧了,巧到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 谁安排的,许校程吗? 想到这里,苏印又否定掉了。他见到自己时,眼神里是有惊讶的,那不是假的,何况他现在摆明了就是不想和她多纠缠。她和许校程认识三年,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她很了解他的性格。对于已经厌倦的人事,他会像没了心一样的绝情和残酷。 那是沈然安排的吗?可她之前并不认识这个人,连听都没听过。 苏印有些出神,胳膊被扯了一下,她才回神。 一看,已经到了包厢门口。 沈怀研看着她笑笑,说:“你刚才差点撞门上了。” 苏印:“哦,谢谢。” 几个字说的没什么情绪,冷冷淡淡的。可能不爱说话,性格内向?沈怀研心想。 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老范,斜坐着,拿着份报纸戴着眼镜看的出神,怕一个不注意,眼镜都快要掉下来。 另外两个人苏印不认识,可能是跟着许校程来的。 苏印和沈怀研进去,里面一个年轻人开口:“杨特助到了,许总出去接人。” 那人说完,眼神又立马飘到苏印的身上:“这位是?” 沈氏的设计团队他们之前见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美女。他们来这里快一个月了,别说美女,天天窝在酒店搞方案。连个女人都很少见到。 苏印品相好,衣着也好,往这里这么一站,立马吸引了除低头看报纸的老范之外其他人的注意。 话问完,还没人回答。包厢的门被服务员推开,桌上的两个人坐的端正了一些。苏印正感叹他们态度神情转变如此之快,就听他们说:“许总。” 回头一看,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许校程在前面,杨启跟在旁边稍后一点。 许校程还在和杨启说什么,顺便看了餐桌众人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深色的便装外套,短发有些随意,倒让他看起来格外年轻。 比他西装革履看起来要随意和年轻许多,苏印恍惚觉得,和六年前相比,他只是看起来更强健了一点,五官更加立体棱角分明,也更加温和,没了那时候的疏离阴冷。 他路过苏印身边,脚步又停下来。 就站在苏印的旁边,转头看了她,沈怀研见许校程盯着苏印看,主动介绍:“这是苏印。” 许校程“嗯”了一句,微点头。 餐桌上的两人看着苏印点头示意,可能是有许校程这个老板在,他们明显的拘谨了一些。 苏印、老范还有沈怀研坐在一起,许校程在主位,杨启坐在许校程旁边。另外两人则在杨启旁边,有一个位置空着。 餐桌上并没有那么沉闷,但也没有那么活跃。 一会儿菜上齐,杨启旁边的人开口问许校程工作上的事,许校程回复:“先吃饭。” 苏印低头安安静静的低头吃饭,连目光都没往主位那里瞟一眼。 可心里,却冒出了很多很多事情。 昔人的周焕,今日的许校程。 过去,他是疯狂无所顾忌的赛车手。现在,他坐在主位,他是盛和的年轻总裁许校程,在这间包厢里,他掌控着这么几个人的“生死”,在这间包厢外,在他的上市公司里,他有着更大的权力,掌控着更多人的职业命运。 谁说人在做天在看?谁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事实证明,报应也会看人。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许校程,也不清楚杨舒说“他本来就是许校程,周焕不过是他玩闹的身份。”这句话的真假。苏印没多少探究的兴趣。 她想,管他是谁呢。 反正,不管是周焕还是许校程,他就是这个人。 这个曾经拉了她一把,却在最后又把她丢下的人。 苏印低头吃饭,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许校程说不谈工作,谈其它事情总是可以的。刚才问苏印的那个男人又开口了,问苏印:“苏小姐来这里是旅游?” 不怪他不知道,上面下达的文件是沈氏设计组只有两个人,老范和沈怀研。突然冒出来的苏印倒让他有点搞不清了。 苏印抬头,问话的是那个一开始就有些殷勤的男人。 许校程正喝了口水,看了那个下属一眼,又转头看着苏印,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人的问话:“你是来旅游?” 他看她,目光平静。 他这是来凑热闹问一句?还是压根就是一个下马威,不想叫她留下来。 毕竟,这位许大老板都这么说了,那就无疑是告诉餐桌上的诸位:我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许校程一开口,就让苏印没话说了。她说自己是来工作的,那得顶得住尴尬,老板都不知道有这号人,她来工作个鬼。 她要是顺着他的话说是旅游的?对签了合同的沈氏怎么交代?最后,恐怕还得顺了许校程的意思,在这里游玩一两天叫她滚蛋。 他倒是会挖坑给她跳。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苏印真想回怼一句:旅个鬼游啊! 她就不相信,许校程会不知道她是沈氏设计团队的人。就算是之前不知道,可现在她跟着老范和沈怀研他们在一个餐桌上吃饭,他脑子不好使应该也知道了。 现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给谁看? “不是。”苏印只丢下两字。 沈怀研也有些懵,这算怎么回事?许总不知道苏印? 他性子单纯,不了解这其中的曲折,开口解释:“苏印姐是新加入我们设计团队的,可能和大家之前没见过。” 老范默默吃饭,听沈怀研这么说话,咳嗽了一声。事情一看就不简单,这混小子进去掺和什么?可偏偏,他咳嗽了好几声,沈怀研就是没理解。 不但没理解,还直愣愣对许校程道:“许总,苏印我们沈总专门请她来参与设计的。你之前可能没见过,不过我们沈副总可能稍后会联系你。” 许校程没说话,身体向后靠了靠。 沈怀研怎么觉得,他这话说完之后,许总裁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他一时间心里也没底了。 半晌,许校程开口:“是吗?可能沈副总已经说过,我给忘了。” 够虚伪的。 苏印带着笑意,看着许校程,学着他的语气,不疾不徐道:“可以理解,毕竟许总贵人多忘事。” 许校程被她嘴角的那抹笑一刺,这笑还不如不笑,笑的也太讽刺了。 像是被这笑容刺到,他转头不看她了。 气氛有点怪异,刚开始问苏印的那个男人看看苏印,又看看许校程,总觉得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说实话有些懵。 看没自己什么事了,苏印继续低头吃饭。她还饿着,饭才吃了半饱。 还没到一个小时,饭局就结束了。 沈怀研和老范一起走,刚出包厢门,老范看四下没人,一巴掌就招呼到沈怀研的后脑勺。 沈怀研被打的莫名其妙,瞪大眼神看着老范。 老范脸色不太好,他这个学生太不让人省心了。“就你长了一张嘴?刚才多什么话?” “我怎么了?” 老范更气了,“刚才餐桌上的哪个不是人精?要你多嘴解释那姑娘是谁?你个憨货,得罪谁都不晓得。” 沈怀研还是没懂,“我得罪谁了?” 老范又想打他,可怎奈沈怀研个子高,刚才能拍到脑门纯属运气,现在要打可就没那么容易。 老范叹气:“以后离那姑娘远些。”他背着手往前走。 沈怀研站在那里没动,问“为什么?” “别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做我们的项目就行了。”老范的声音轻飘飘的。 “什么意思啊?”沈怀研还是没懂。 老范停下来,冲着沈怀研招手,“你说什么意思?” “我还真不懂你的意思。”沈怀研梗着脖子,反呛老范。 “你小子装不懂?那姑娘和许……”他放低了声音,“他们之间能没事?你个浑小子,还往里面掺和。” 沈怀研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变,还是梗着脖子看老范。半晌憋出一句“你胡思乱想。” “下午出去的时候 ,看到那位苏画家是从许校程房间里出来的。他会不知道苏印是我们团队里的人?刚才在餐桌上又装什么都不知道,跟不认识一样。那姑娘也是,你听听她说话的语气,硬的很。” 沈怀研不说话了。 老范又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以后出头也得带点脑子,别乱出头。” 第38章 Chapter38 许校程回到房间已经是深夜。 这几天,他不光要跟进这边的项目,还要处理公司的事务。超负荷的工作,他已经习以为常。 没什么是不能习惯的,就算先前没有习惯,六年的时间也足够养成。 将外套脱下,丢在沙发上,又从口袋里摸出烟。 站在窗户边,大冷的天气他却开大了窗。 他此刻需要冷静,也必须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沈然是真的会给别人制造麻烦。 一支烟燃尽,他还是没想明白。 要调走苏印,何其容易。只要他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所以,到底在纠结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但他不想深究。索性,不去想了。 他这么精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有人按门铃。 许校程去开门,站在门口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先生,你的衣服。” 昨天,阿姨在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杯子,咖啡全撒在许校程的衣服上。 酒店的人说帮他洗好再送来,许校程那时候还在忙工作,随口应了句。 看许校程已经接过了衣服,那个工作人倒有些吞吞吐吐。“先生,就是……” “怎么了?” “就是衣服送去洗的时候,不知道这里面有东西。有一张照片,洗坏了。”经理很难为情。 许校程看了眼衣服,神情冷下来:“照片呢?” 想着客人可能会介意,看着隽秀矜贵的男人,经理也想着这样的人都是有点修养的,总不会为了了一张照片闹的很难看。 哪知,会看到如此冰冷的神色,经理心里顿时一凉。 掏出照片,想要弄平整再递给他,可是再怎么弄,那照片被水洗过,早就模糊不清了。 经理道歉:“实在抱歉,是我们的疏忽……” 许校程一言不发的接过照片,而后,轻“嗯”了一句,没管经理脸上的尴尬,直接关上了房门。 他靠着门,看着手里早已经变的模糊的照片,心里就好像是空了一大块。 失落感,从没有过的失落感,什么东西就像风一样,他抓不住。 他不是一个容易缅怀过去的人,心硬的可怕。他很容易走出来,他不会叫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他喜欢掌控全局,很多事情由他自己说了算。他向来,在该抽身而退的时候,该放弃的时候,从不会拖泥带水。 右手拿着照片,去辨认上面的人影。 可以确定,这张照片的光线并不好,经过水洗之后,更是模糊的不成样子。 指腹摩挲着发皱的照片,思绪却变的悠远。 许校程静下心来回想,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忆有关于苏印的事,那段记忆的冰山一角。 过去这么多年,没回想的时候,是真的已经淡忘。可是,当仔细去回想,才发现原来人的记忆可以这么奇妙,原来真的可以将一件事情记很多年。 照片是在火车站拍的,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春天。他临时有事要去重庆,可是那几天苏印感冒了,时不时的发烧。 他早上起来收拾衣服,她还躲在被子里,懒懒的看着他。感冒让她很没有精神,鼻尖也红红的,相较于往日里的文静,生病的她更加的柔弱和黏人。 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不放心,又伸手去试她的体温。 她就抓着他的胳膊,半晌不撒手。 感冒让她声音黏腻,“你去几天呀?” “三天。” “三天,要好久。”在她呢喃了一句。 “会回来的?” 许校程愣了下,随即看向虚弱的人。 “会回来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低小的声音听的人心里发酸,不管再怎么叛逆,鼓足勇气跟着他离开的人,也不过是一个从小被母亲保护的过好的小女生。 那是许校程第一次在产生怀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他离家游荡了很多年,心比脾气更硬,做事没什么底线和原则,甚至当初带着苏印离开时,都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觉得自己是在帮她实现愿望。 许校程握着那只发烫的纤细手腕,复杂的情绪让他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最后,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拎出来了。 低声回答她,“不会。” 他不会丢下她。 留她一个在这里,还生着病,他不太放心。最后,索性带着她一起走了。 重新买了车票,时间还是很赶。他们匆匆忙忙的到了车站,车却延迟了半个小时。两人在候车厅等,她靠在他的怀里。 许校程低头去看,他们出来的急了,她头发有些凌乱,因为感冒,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裹着的一件宽松的外套,更加衬的女孩娇小。 那时候,距苏印离开家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 跟着他到处奔波。 许校程拍下了她窝在自己怀里的这一幕。光线其实并不好,照片的背景是嘈杂的候车厅。他拍过很多照片,唯有这一张,构图不美,背景光线通通不好,却被他珍藏了这么久。 他一直放着它,可并没有仔细看过它,只是把它放在上衣的内里口袋,六年来,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 许校程看着这张照片,回想着当时苏印缩在他怀里的神态。时间太久了,他有些想不起来。 可是他记得,到车站的广播提示即将检票时,她睁开眼睛,抬头看他时的眼神。 很懒散,很柔和,还有那么多显而易见的信任。 可现在,这些都没了。 苏印,还是那个苏印。 想起女人浑身的疏离很冷漠,还有每次见面的针锋相对。他们都已经彻头彻尾变了,许校程自嘲的笑笑。 照片再没装回哪个上衣口袋,而是随意的丢进了抽屉里。 _ 酒店工作人员带着两个修理工来敲门,看开门的是一个女人,有些诧异。 “是您房间的热水器出现问题了吗?”工作人员确认,她记得下午打电话的是个男人。 “对的。”苏印拉开房门,让他们两个修理工进去。 “多长时间能修好?”苏印问。 那两人已经检查了一番,说:“还得再看看,电路问题还好说,如果热水器坏了,可能就得要些时间来换。” 苏印再没说话,靠在门边看他们拆装。 走廊里有人路过,看大开的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苏印,停下脚步问:“这是怎么了?” 听到声音,苏印回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不陌生,刚才餐桌上问她是不是来旅游的那男的。 本来也不熟,苏印又是冷淡性子,她没说话。 可这男人好像是天生的热心肠。他走到门边,往里面看了几眼,“热水器坏了啊。”又转头对那工作人员言辞有些严肃的说:“你们工作得改进啊,这大冷的天热水器一坏,叫我们怎么办?” 对着苏印,又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要不,你换个房间,这得修到什么时候。” 工作人员很是尴尬,开口提醒:“没有其它房间了。” “没有其它房间?你们酒店都没没有留出空房来也应对像今天这样的紧急情况吗?”他开口,言辞有些严厉。 工作人员被问的哑口无言,房间里安静下来,都没说话了,只有这个男人好像比苏印还急。 苏印看着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他的名字。可能是他没介绍,又可能是介绍过了,苏印给忘了。 看着情绪比他还激动的人,苏印开口“没关系,等会儿就修好了。” 男人的神色才算缓和下来,“你呀,就是太好说话了。” 这亲近中带着些微微责怪的语气,像是他们多熟悉一样。苏印感叹这人的自来熟,她重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瘦高个子,微长的脸上架着副眼睛,五官还算端正。这自来熟,一看就是个很会哄女人的人。 “也还好。”苏印随意回了一句。 得到苏印的回应,端正眼镜男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继续道:“这年头,出门在外太好说话容易吃亏,女孩子还是得适当的强势一点,或者得有人护着……” 苏印没再说话,耳边是端正眼镜男涛涛不绝的声音。 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从“太好说话”这个话题说到了这里的哪些地方比较好玩。 又不着痕迹的问苏印:“你不熟悉这里,要是想去哪里玩,我可以当导游。” 苏印:“好。” “那留个联系方式。”端正眼镜男说。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杨启收回视线进去了。 许校程看杨启嘴角带着笑,到房间他还没将笑收回来,问:“怎么,笑那么高兴?” “没什么,就是看到潘经理了。” 许校程没说话,伸手去要杨启手里的文件袋。 刚才开门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潘正林正在和苏印聊的火热。几年不见,她还真会给他惊喜,与那个一看到女人就开屏的公孔雀聊的还挺不错 许校程开口:“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杨启:“……好。”说完,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潘经理前段时间结婚了,可这到处惹女人的习惯是一点没变。” 许校程刷刷翻着文件,连头也没抬。 杨启诧异,那位苏小姐,不是自家老板的朋友吗?好歹也提醒一下她远离潘正林啊。 第39章 Chapter39 “潘经理,留步。”许校程开口。 开完组会,潘正林正要出门就被叫住。 潘正林回身等着自家老板发话,可是半分钟过去了,也没见许校程说什么话。一分钟过去,潘正林有些紧张了,可还是站在那里等。 许校程坐在会议桌后面,笔刷刷的签着文件,就像是忘记了会议室里他还留了个人。 将近五分钟过去,潘正林快要在这安静的环境中窒息,许校程总算是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 “潘经理工作辛苦吗?” 闻言,潘正林疑惑的看过去。“还……还好。” 许校程向后随意的向后靠了靠,手里拿着笔,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一下下跟鼓点似的,敲的潘正林心神不宁。 许校程又不说话了,沉默下来,思考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怎么会不辛苦,婚假你都没休。” 潘正林听到许校程这么说,神情轻松了很多,“没关系,项目重要,家里人也理解的。” 许校程点点头,“这个项目跟完,给你再放一段时间婚假,工作重要,家庭也同样重要。盛和的员工,不光是看他的能力,还要看他对家庭有没有责任心,这才是最关键的,你说呢?” 能说什么?潘正林已经对许校程说的有些迷惑了,罕见自家老板这么多话,还是些和项目没什么关系的话。 潘正林应下来,连忙说好。 “去忙工作。”许校程发话。 潘正林满心的疑惑往外走,在走廊里和杨启碰了个正着。 错身而过的时候,潘正林叫住杨启,问:“许总最近是不是心情好?” 杨启疑惑:“嗯?” 潘正林:“许总很关怀下属啊,刚还问婚假的事情。” 杨启看了潘正林一眼,“他许总可能是看你工作辛苦,他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杨启停顿了片刻道:“这不,苏小姐是许总老朋友,许总都没时间去关照好,你呀,就知足。” 潘正林恍然大悟…… 招谁也不能招老板的朋友啊,他感激的看着杨启。 杨启还说着话,却发现许校程有些走神。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刚被关上的房门。 一会儿,许校程起身,两人往楼上走。 “那几个项目跟进的怎么样了?”许校程问。 杨启回神,“八九不离十了,家和的项目因为地皮合同问题要延迟施工,万兴的项目现在转移到了张经理那里,由他跟进。还有·······” 杨启语气微顿,看了眼许校程,“李董王董还有董事会的其他几个人单独找过我。” 许校程推开房门,“他们说什么了?” “问您什么时候回公司。” 杨启紧跟着进去,眼神打量了四周,发现房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单间,有些小。顿时心里有些不好受,这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的总裁啊,都被逼成什么样了?来着偏僻之地,还住这样的酒店。 “程哥,要不您还是先回公司,这里的条件实在是·······”一言难尽。 其实条件算不上差,山清水秀空气也清醒,住宿的酒店虽然小,和一线城市肯定没法比,但也干净。只是杨启没见过这场面,总觉得自家老板是来这儿受委屈的。 许校程可不这么想,他坐下来,还悠闲的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到杨启的面前。 “先不回。” 杨启语结。 许校程补一句:“最近一个月都不会回。” 看杨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校程问:“还有什么事?” 杨启喝了口水,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好传达这个信息,但又好瞒着许校程装作不知道。 思忖片刻,杨启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美院那个学生来找您,说您电话打不通。” 闻言,许校程皱眉,杨启以为他不高兴自己先没说那学生的事,正想着怎么解释,哪知许校程问:“哪个?” 杨启大脑一懵,吞吞吐吐的答:“安小姐,她联系不到你,给我打了电话。” 许校程想起来了,有些疲惫的捏着眉心,问:“她有什么事?” “没说,就问您最近是不是很忙。我跟她说你在芜昌跟项目,她就没说什么了。” 杨启说完,许校程连头都没抬,挺无关紧要的态度,倒让他有些诧异。 “我姐她最近要去海南出差,带着小象去。” 许校程没说话,他身体向后靠着椅子,眉宇见透出一些疲惫,但是面相冷,此刻又带了几分审视。杨启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的审视,手心有点冒汗。 许校程收回了目光,“你姐难得有休假,出去走走也好。” 语气听不出喜怒。 杨启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许校程几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姐不会在乎这些。” 说完,将一张卡递了过去:“这里面的钱,全部转到那学生账户上。” “程哥,我……” 许校程摆摆手,“早点去休息,明天你就先回公司。” 杨启呆在原地好半晌,才出了房间。 _ 苏印在楼道里接了电话,徐陵打来的。他倒是再没问苏印在哪里,只说叫她注意安全。苏印刚应下来,却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 对方轻轻叹口气,“小印,你的身体可不能再胡乱折腾了。” 苏印拿着手机,正上楼梯,闻言停顿下来,“我明白的。不会乱折腾,你也注意身体。” 徐陵轻轻笑了声,难得她说一句关切的话。 “我这边天朗气清的,倒是你那里,冬季到了,注意保暖。” 徐陵也是个话不多的,但对着苏印还能多说几句,无非就是这些关切的话,但不是表面的客套,是真心叮嘱。 苏印听着他的话,一句句应着。 徐陵说:“最近你在北京的?我近期有事务性的工作,会路过那里,给你带份东西。” “近期吗?”苏印步子一顿。 “在的,等你到了我去接你。” 她没说自己没在北京,而在芜昌,在这里还遇到了周焕。 挂断电话,苏印有些出神。 当初周焕提出了分手,后来又一走了之。再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家里,她回不去,也不会回去。而她也找不到周焕。 她孤身一人无家可归,又带着一身的伤病,是徐陵帮助了她。 徐陵对她,不仅仅是老师,更是雪中送碳,在绝望之时拉了她一把,免她堕落的恩人。这么多年,她和徐陵之间没有秘密,她有什么事情也绝不会瞒着他。 可是这次,她隐瞒了,潜意识里,她并不希望任何人参与进来。 周焕和她之间,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许校程和她之间的事情,她不想有别人参与进来。 可是,苏印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周焕,在极力的和她划清界限。 - 苏印晚上睡的并不好,半夜咳嗽生生把自己咳醒的。 不大的床上,她像个小虾米一样蜷缩着,将自己裹的严实还是觉得冷。 房间里有暖气,可她就是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架。刚开始还能呼吸到酒店被子的除菌剂味道,到后来鼻子塞,连这气味也嗅不到了。 想喝水,挣扎着起来却只看到电视柜那里只放了两瓶矿泉水。 拧开瓶盖,将水全倒在热水壶里,打开开关,听着“滋滋”的声音,她一个头两个大。 还真是感冒了,高估了自己的体质。 手撑在桌上,等着水开,可还是止不住的咳嗽。得亏这酒店的隔音效果不错,不然她都可以构成扰民了。 苏印想打电话问前台有没有感冒药,可歪歪斜斜走到床边,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两点了。 头重脚轻,又晕的厉害。她喝了几口热水,就又躺回了床上。 刚开始还是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秘书早早的就通知了要开会。 几个工作人员是有一个群的,群里也通知了,九点,其他人都到齐了,许校程也到了。 会客厅总共就那么几个人,盛和的两个工程师,还有沈氏的设计团队。沈怀研没看到苏印,很显然,许校程也注意到了。 并且许校程好像是在等人到齐,原本准备九点召开了会,九点过十分了,会还没开。 沈怀研向门口张忘了好几次,正要起身,被老范一个眼神呵斥住。 又等了几分钟,苏印还是没出现。 “今早开会的事情没通知到?”许校程问身侧的秘书。 秘书有些紧张,“通知到了,群里通知的。” “苏印姐没在群里。”沈怀研搭腔。 “她不知道今早要开会,我去叫她。”沈怀研起身。 许校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这时却拍在桌上,声音不算大,可在安静的会客厅里。何况还是这样沉默的场面,就分外明显。 沈怀研的动作停住,老范伸手扯过了他的胳膊,沉声道:“先坐下。” 沈怀研看看老范,又看看许校程。 老范的脸色不太好,眉头都成“川”字了,而许校程叫人看不清喜怒,但是也没温和到哪里去。 许校程开口:“先开会。” 这三个字就像特意对沈怀研说的,沈怀研说到底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职场新人,对许校程还是怯的。虽然他很想去叫苏印,但迫于许校程的这句话,还是乖乖的坐了下来。 开会的内容很简单,许校程几句话就讲完了。 通往山里的路已经修通了,今天就可以去实地考察。吃过早饭,工程队和设计团队就要出发。 沈怀研很快吃了一些东西,想去找苏印。可他不知道苏印住在哪个房间,老范说不定知道,可怕老范唠里唠叨,他直接去前台问的。 问到了房间号,跑的极快去找了。 站在门前的时候,还跑的气喘吁吁,站在那里稳了稳呼吸,才抬手敲门。 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应答。 “苏印姐,”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 难道是出去了? 沈怀研心里正疑惑,可又苦于没有苏印的联系方式。他还没想出办法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老范的。 时间不够了,他们要出发去山里。 沈怀研看了眼房门,还是转身走了。 他前脚刚走,房间门又被敲响。 这声音倒是不急不躁,许校程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敲门。 半晌也没人来开门。 第40章 Chapter40 敲门声不紧不慢,可是半晌也没人来开。 许校程后退一步,手插在兜里盯着门看了一会儿。 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远又停下来。他思索片刻,掏出手机打前台的电话。 “303的备用钥匙……对,尽快拿来。” 他靠在门边,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点。这时候还没起?应该不大可能,何况昨天说好了要开会的,还专门有人通知。 许校程知道,她虽然看着散漫,做事却一向认真专注,不是一个会拿工作开玩笑的人。 目光又移到门上,他有些出神。抬手,准备再敲一次门。 恰好,前台拿着钥匙上来了。 前台一眼就认出来了许校程,身体欣长,长相出众的人很容易记住。看着许校程的俊脸,前台却犯了难,开口问:“先生,您不是这房间的住户?” 许校程站直了,回答:“不是。” “不好意思,我们是不能将备用钥匙随便给别人的。” 许校程皱眉,想了一会儿说:“我进房间有事。” 前台看了他一会儿,想起来了,有些恍然大悟道:“哦,你是他们的老板?” 一个工程队在他们酒店住下了,经理特别关照过要照顾好的,可是最近旅游队多,他们就给忘了。前台拿出钥匙双手奉上:“是老板就没问题,钥匙您先用,我等会儿来拿。” 说完,将钥匙给他就走了。 这态度转变快的有些离谱,许校程没想到,当老板还能这么方便。 看着前台消失在拐角处,许校程没什么表情,拿了钥匙开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满屋的安静。窗帘没拉开,有些暗。 靠近床边的椅子上搭着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床上有些凌乱,靠近窗户的床那边,被子微微隆起。 许校程走过去,可能是房间里太安静了,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绕到床的另一端,低头看着侧身睡着的人。 苏印睡的很熟,脸色红扑扑的,嘴唇微张着,但是很干,苍白起皮了。她黑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额前的刘海有些湿,看起来并不安稳。 许校程站了一会儿,微微俯身,轻声叫了一句:“苏印。” 没什么反应。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滚烫的触感让他一惊。 “苏印,醒醒。”手扣住她的肩膀,将人轻轻摇了下。 苏印脑袋发疼,被一摇就醒过来了,可眼皮发沉,有些睁不开,想说话,喉咙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她难受了“嗯……”了一句,眉头皱着。 挤出一句:“难受……” “哪里不舒服?”他问,手向上覆到了她的头上,并不是很烫,他松了一口气。 声音很近,可又显得不真切。苏印在烧的迷迷糊糊之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只低声说:“难受。” “哪里难受?” 声音靠的更近,带着寒意的西装布料贴在她的脸上,舒缓了闷热和干涩,苏印睁开眼睛,看清楚床前站着的人,脸上的脆弱倒是掩盖掉了一些,但是再冷静的表情,到底是遮不住她的病容。 抬手,有些有气无力的拨开他的手,“我没事儿。” 许校程起身,站直了身体,眉眼之间又恢复了淡然,看着缩在床上的女人,突然就有些生气,不知道在气谁,冷声一句:“你什么时候能不死鸭子嘴硬?” 苏印想怼他一句,可是浑身没力气,但还是怼了,“你才死鸭子。” 她手抓着被子坐起来,浑身都是虚的,看着许校程半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桌上的半杯水。“劳烦许总拿一下水杯。” 许校程像是隐忍着,手掐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转身,大步过去拿了水杯,递给她。 “收拾一下,去医院。” 苏印喝水,她确实渴了,将水一饮而尽。可喉咙还是发干,勾着身子将空水杯放在床头桌上。淡淡道:“不去。” “等会让人陪你去,这边你不熟悉。该带的证件也带着。”许校程看着她,又提醒一句:“医药费盛和报销。” 这话说的就像苏印是心疼医药费似的。 苏印咬牙:“我不去。” 许校程看着她,却自顾自说道:“检查完之后,就在医院养着,养好就回去,这里不适合你待。” 他说完,发现苏印正盯着他看,眼神直直的,像是匕首直插心里。 “我说了,不去!”她声音大了一些。 沉默片刻,又说:“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霸道和唯我独尊?!” 话说的有些急,说完急促的咳嗽起来,脸咳的都红了,咳的一阵恶心,趴在床边干呕。 许校程上前一步,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动作娴熟到不可思议。 “那你什么时候能听话一点?”他顺着她的话反问,带了些无奈。 “当初……我就是太听你的话了。”她说。 声音低低的,被咳嗽的声音打的有些乱,可许校程却听的分明。 他拍她背的手一顿,眼神里面都是复杂。 她总算是恢复过来,撑着床坐起来。说:“我没事儿,之前在走廊里冻太久,感冒了。” 她语气认真,停顿片刻又道:“我真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找你算那些恩恩怨怨。” 许校程笑笑,问:“是吗?” 他显然不信她这话,这时候她突然说这些,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印叹口气,道:“别不信,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会记得年少不懂事脑子被门夹了爱过的人?首先,来这里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负责人,也不知道会在这里见到你。其次,我是受到沈氏的邀来的,这是我的工作。最后,我对回头草也真不感兴趣。所以,咱们就当陌生人不行吗?别干涉这个干涉那个的……” 她看着他,眼神里面都是认真,说的条理分明。 “苏印,陌生人可不会到我房间洗澡。” “没错,我是对你有怨恨,谁让你当初那么不是人?但是现在,我只想工作,不想牵扯那些有的没的。” 许校程看着她,听她说了这么多的长篇大论。他打量着他,像是在判断她这话里的真假。那双眼睛,锐利到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多年前如此,多年后还是如此。 半晌,他开口:“还可以说的更义正言辞一点,接着编。” 苏印不说话了。 他还真是不好骗,苏印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是在编。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找你。你知道,我现在看你很不爽。非常不爽。凭什么你现在家庭美满幸福,凭什么你过的这么肆意洒脱?我就想知道,你这个人渣,是不是真的会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成为好爸爸和好丈夫?你成为好爸爸好丈夫了,你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那我算什么?你越来越好路上的垫脚石?你年轻时发泄的工具?周焕,听懂了吗?我就是见不得你好。当初就算是狼狈为奸,就算是再不堪,也是我们一起造成的。” 她说完,剧烈的咳嗽起来,昏暗的房间里,她神情疯狂又脆弱。 她抬头看着他,“谁稀罕你曾经说的爱情啊,那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谋杀。” 许校程静静站在那里,垂着眸,想开口,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周焕”这个名字,让他无法开口。 “我就是来勾引你的,重新勾引你和我厮混,上……” 她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许校程听着听着,眉头皱起,嘴巴紧抿着,听到她即将说出某个字眼时,开口打断: “你撒什么泼呢?” 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他不知道,但是从没想过她会这么说。 他想过她会恨自己,却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苏印随手理了理头发,她掀开被子下床,站到了他面前。 他又沉默下来。 平静一句:“苏印,你别发疯。” 将近一分钟的沉默里,苏印冷静下来了。 “我没有。”苏印说,声音不像是之前的那样,带着些柔在里面,低声细语的。 说完,她转身进了浴室,关上了门。许校程站在那里,看着浴室的方向,半晌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浴室里,听着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苏印紧握着手,倔强的微仰着头,可是忍不住。手握的太紧,骨节都已经泛白。 她侧身看着镜子里的人,泪流满面,一脸的狼狈。 可真丑啊。 这样一副发疯到没有自我的模样,她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 手胡乱的抹了一下脸,眼神里面恢复了清明。她刚才不全是气话,有一部分是真的。 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已经淡忘了,可是三番四次见到他的时候,苏印才明白,哪有什么遗忘和放下,对于偏执的人来说,时间并不是一个慈悲的东西。 有些情绪,历久弥新。 - 她洗了脸,简单的收拾自己。穿好衣服,下楼去前台那里问了附近的药店。 去药店买了感冒药,又在外面喝一碗粥。天气也还不错,等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撒在身上。 苏印恢复了一些精神,在街上慢慢散步。这里的生活节奏似乎很慢,街上的人走路也都慢悠悠的,十一点多的时候,正是上班的时间,街上的人看着不少。 路边,商铺很多,服装店或是小餐馆很多。有的小卖部门口,放着一两把椅子,上面躺着晒太阳聊天的人。 药店到酒店的这一段距离,苏印慢悠悠的走了快半个小时。 她进了大门,路过停车坪。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二楼廊桥边上的人,目光相撞,他又转身离开。 苏印手插在兜里,看着许校程转身离开,脸上有些嘲讽,跟较劲儿似的。 第41章 Chapter41 下午的时候,沈怀研一行人才回来。 苏印正坐在大院里的秋千上,披着一条格子围巾,膝盖上放着本书,闭着眼睛休息。 觉得身上的阳光没有刚才暖了,她睁开眼睛,前面站了个人,正好挡住了大半的阳光。 沈怀研个子高,看着年轻,往苏印面前这么一站,高度上倒有几分压迫。见苏印醒了,他说:“今天早上开会,没见你来。” 苏印以为这个年轻人是老范派来兴师问罪的,她动了动,舒展了一下身子,正想着怎么说。 沈怀研又道:“下次开大会一定要来的。” “今早开会的几个人?” 沈怀研在心里估计了一下,道:“六个人。” 他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 苏印笑:“六个人的会,也算得了大会?” 沈怀研表情一愣,反应了一会儿,“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有许总参与的,就是大会。” 苏印淡淡道:“是么?” 这许总谱摆的还挺大,有他参加的就是大会了?她笑笑,不置可否,起身往酒店里走。沈怀研跟上。 苏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麻烦你告诉老范,今早是出了些意外,以后不会了。” 沈怀研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开口:“不是老范,他什么都没说。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毕竟许总在这里,怕他对你有意见。” 沈怀研不蠢,他能明显的察觉到苏印和那位盛和的许总之间一定有什么,可却也不赞同老范说的什么猫腻,见不得人的男女之情。 苏印他早就听说过,身价上亿的知名画家,要什么没有,怎么会和传闻有家室的许校程拖拍。 相反,他觉得那位许总好像是有点针对苏印,之前的饭局是,今早在会上也是。 “对我有意见的海了去了。”苏印倒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她看着沈怀研,“不过,谢谢你了。” 后一句轻轻的,好好说话的时候她声音温和好听,尤其是后一句“谢谢你”少了平日的冷漠疏离,更是温和柔软的不像话,沈怀研耳朵有些红了。 苏印看着这年轻男生问问:“你多大了?” 沈怀研:“二十一。”他有点不好意思。 苏印:“怪不得,” 沈怀研问:“什么?” 怪不得这么年轻,单纯。 有种耿直的善良,像个孩子似的。 苏印没答他,却换了个话题:“这么年轻就毕业工作了?” 沈怀研答:“还没有毕业,叔叔想让我锻炼一下。” 苏印点评:“老范确实像个会带学生的好老师。” 苏印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徐陵,他也是一个耐心十足的好老师,带她入行,教她画画。 想起徐陵让她回澳大利亚的提议,苏印沉默下来。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谈话中断了,沈怀研也没再开口。两人并排往酒店大厅里面走,苏印要上楼,沈怀研还要去拿点东西。 临分别,沈怀研开口:“那个……我可以叫你苏印姐吗?” 虽然私下已经叫过了,但是还是当面问一下。 苏印略微有些诧异,她看着沈怀研年轻的脸,还有他眼神里,她已经没有了的,类似于期待的东西。苏印点点头,说:“可以。” 沈怀研眼睛更亮了,说:“苏印姐以后可以叫我怀研。” “怀研。”苏印跟着他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一重复,面前的小伙子有些失神。 小伙子感叹:“真的很像一个人。” 苏印看着他,很像一个人? “你很像我妈妈。” 苏印:“……” 现在孩子说话都这么实诚的吗? 话说出口,沈怀研被苏印盯的更不好意思了不,他伸手摸摸鼻子。 苏印也不晓得说什么,她总不能一句:谢谢你哦,说我像你妈妈。 沈怀研尴尬着开口:“那苏印姐你先上去,我去拿东西了。”他说完,不等苏印反应就大步跑开了。 苏印看着那极速跑开的背影,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身后穿来一声冷笑,低沉的,却又清晰可闻。 苏印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许校程,他嘴角带着笑,只是笑容能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像是看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苏印没理会。 他抬步走过来,路过她身边,声音轻飘飘道:“能生出这么大一个儿子,也是你的本事。” 苏印:“……” 这人是没话找话么? 跟一个就会躲在背后听别人说话的人计较什么?看他走进了楼梯间,苏印回身往电梯间走。 刚走到那里,却看到立着的“正在维修”的牌子。 苏印一肚子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就是生气。 许校程,是真的很欠啊。 他都不用做什么,光是出现在苏印面前,她瞬间就能各种情绪翻涌。 怎么办?好想扇他几巴掌。 她再有本事也比不得他。 深呼吸,向楼梯间走。 刚踏进去,就闻见了烟味。抬头,目光向上,高大的身影正斜倚在跃层那里,手里夹着跟烟。 他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苏印脚步都不带停的,踩着高跟鞋一阶阶往上走,“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安静的楼梯间分外显耳。走到许校程的身边,她脚步也没停,直接路过。 胳膊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抓住了,触感顿时传递,苏印下意识的要甩开。 可他像是先一步知晓她的动作,不仅没放开,站直身体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苏印后退半步,抬头看他,“许总,这是……做什么?” 许校程低头盯着她半晌,视线从额头移到她白皙的脖颈,他的目光实在算不得清白,堪称冒犯。 “果然是苏大小姐,到哪里都光彩照人。” 苏印顿住:“什么意思?” 他目光又一次下移,苏印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看到了自己的脚踝。她今天穿了一件风衣,底下是铅笔裤,踩着双高跟鞋,露出了脚踝。皮肤白皙,骨骼纤巧。 被他这样看,苏印有些不舒服。“许总就每天关注女人穿什么衣服,怎么打扮?”她没好气道。 “是关注你。”他纠正。 第42章 Chapter42 许校程移开视线,掐灭了烟,“我自然是管不着你穿什么衣服。”他笑笑,停顿一下,继续道:“也管不着你当谁的妈还是姐。但是劝你趁早回去。” 经历苏印生病时的宣泄痛骂,许校程倒没有那么拒人千里,像是认真的在提建议。 可苏印显然不会听,“我为什么要走?” 许校程说:“这里是工程队,不是你旅游度假的地方。” 条件艰苦不说,周围还都是男的,她留下确实不方便。 许校程也不可能会在这里常待,他过几天会回北京处理公司的事情。 可苏印还留在这里,想到这个问题,许校程就觉得头疼,打小就特别败事有余的沈然,每次捅娄子时都不会让人失望。 “回你的大城市,继续画你的画,不比待在这里浪费时间有用?” 苏印说:“这里也是我的工作。” 话说完,她听到了一声冷笑,对她义正言辞回了一个无情嘲讽。 许校程靠近了几步,到了她面前,步子却没有停下,他一直往前走,苏印刚开始还仰着脖子看他。 许校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半晌道:“苏印,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说话,只拿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看他,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许校程上前一步,苏印为避免和他接触,往后退。 他进,她就退。 一步一步的。 一下,身后坚硬的触感。后背靠在墙上了,没地儿退,她倒不怕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苏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面色苍白,冷若冰霜的自己。 她听到自己说:“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什么?” “怕我出现在你周围,想尽办法也要将我驱逐在你的安全范围之外。” 有那么怕吗? 她不是洪水猛兽,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开始的躲避和初次见面时,高高在上的想要划清界限,她或许真的会离他远远的。 许校程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刻意保持的距离骤然被打破,“满眼都是居心不良。” 苏印伸手去挥,刚抬起来,便被她压住。 他动作迅速到令人发指。 压着她,手按着她的胸脯,他一字一句道:“你这里在想什么?苏印。” 苏印笑笑,说:“在想怎么报复你。” 他靠的这样近,周围全是他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些烟味。可这味道,将过往的一切一骨碌的唤醒。她的神色越来越冷。 许校程盯着她半晌,移开视线,身体也往后撤,那只碰触过她的手收到身后,似乎是在懊恼自己的举动。 他此刻西装革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疏离和冷淡,在短暂的沉默之中,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苏印,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六年了,将近七年的时间。 昔日的恋人站在自己面前,对他浅笑着说了一句她是来报复的。 他自问不是多情的人,也曾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里认真付出过一段时间,真心的对她好过,细数下来曾经的相处也不是没有过好时候,可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许校程觉得,她说出的这番话很可笑。 他的生活忙碌又虚与委蛇,他很少怀念过去,每一步路,好的坏的,走过就不会回头。 所以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对过去耿耿于怀,许校程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可是心里却涌起怪异的感觉。 “为我这么一个人,不值得。” 有些话并不适合说破,有过感情纠葛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相安无事到做回朋友。 苏印愣了下,说:“是不值得。” 她补充道:“可是我会无聊。” 许校程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苏印说:“你默不作声消失后,我其实找过你……一段不短的时间。后来我就当你死了,也开始和别人交往,可是细算下来,也碰到过渣男,但细算下来只有你是人渣。北京第一次在交警队见你,我其实就一个想法,你还不如就在六年前莫名消失时死了。” 语言是可以判死刑的,有心伤人的时候,它的杀伤力不会小。 因为感冒,苏印的头还是晕乎乎的。 “人渣?陈隽他又好到哪里去了?”许校程一手扶着看起来有些站不稳的人,嗤笑。 苏印看着许校程,听着他说出的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抵住他坚硬的胸膛狠厉推开。 她眼神当中,是明显的,类似于……厌恶的东西。她无话可说,从他身边走过去,一步步上楼。 许校程回想着她刚才的眼神,那里面的厌恶和嘲讽。 他站在那里,平稳着心绪。 可是,情绪是压制不住的,越想压,莫名的那点敏感就往上冒。他没想到,她的眼神,也可以透露出那种厌恶。 那种厌恶,像看一团垃圾的眼神,太刺人了。 他转身上楼,步子很大。 到了门口,苏印伸手摸房卡,外衣口袋里没有。 她低头,又仔细找了一遍。刚掏出来,身体却突然被一个大力一揽。 她身体被扯着后退了一步,没站稳,跌倒了一个怀抱里。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抬头,对上了他阴沉的过分眼眸。 “你神经……” 话没说完,他揽着她,伸手拿出什么东西。“滴”的一声,门开了。 她被带进了隔壁的房间,他反手关门,将她抵在墙上,一只手紧紧的桎梏着她。 “你神经病!”苏印喘着气,终于将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说完了。 他凭着身高俯瞰着她,眉头皱着,脸色冷峻。“神经病?” 重复着她的话,低头猛然咬上了她的脖颈,用了力道,苏印脸色一下疼的苍白。 他抬头,咬着牙说:“可以再说说别的词。” “变态!混蛋!” 他仅仅用一只手,就擒住了她的手腕,压在墙上。 低头,又狠又用力的咬下去。这次是嘴巴。几乎是一下见了血,再抬头,他的唇上也沾了一些。 “继续说。”开口,语气很冷。 她呼吸有些重了,胸腔起伏着,在他和墙之间呼吸有些不畅,但是嘴上丝毫不服输:“下流!” 他气极反笑,看着她。赞扬般的一句:“这么多年不见,本事见长。” 下一刻,伸手拥住她,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她整个人都被抱起,被丢在床上。酒店的床弹性很好,她跌进去,一下子的失重让她头晕脑胀,还来不及爬起来,身体上方罩下来一个人影。 “这张嘴是越发厉害,让我看看别的,是不是也一样厉害。”他恶劣道。 苏印猛的惊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印,你是还没被错误的感情教训够?来存心找虐的?我告诉你,就算我今天又上了你,你觉得会有什么不同?” 他嘴角带着讽刺的笑。 “会有什么不同,嗯?六年前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还是痛恨的周焕会改头换面,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伴随着这笑,苏印看着他将手放在了皮带上。 清脆的一声响。 苏印抬头看他,眼神里的不可置信已经将她彻底出卖。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完全没有想到。 她呆愣在那里,足足有十几秒,触感让她猛然惊醒过来。挣脱出一只手,来使劲的推他。 “……恶心。” “什么?” “我嫌你恶心。” 许校程整个人愣住,随后被彻底惹毛。 不清楚是她着急了,用的力气确实很大,还是他没防备,又或许是压根没想着防备她。他就被推开了,可随之,是更大的力道控制她。 两个人,床面上有了明显的褶皱。 他们像是有极大的默契,都不开口,只是一味的用力。他用力桎梏,她用力挣脱,都较着劲。 两人用的力气都不小,不一会儿,苏印就已经精疲力尽。因为感冒,她呼出的气息都有些滚烫。 终于,从他手里挣脱出一只手,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朝身上人的脸挥了过去。 许校程的反应比预想中的要快,他抬头,但是并没有躲避及时。她的指尖擦过脖子,一阵刺痛。喉结处的疼痛感叫他松了桎梏住她的手。下一秒,她就从床上爬起来。 苏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而后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房间门被关上,很大的声响。 许校程坐起来,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目光又移到凌乱的床铺上。脸色阴沉,可眼神里又是更为复杂的东西。 他起身去浴室,用冷水洗脸,水沾到脖子上的伤口,一阵刺痛。 抬头,镜子里的自己,衬衫领口凌乱,脖子上一道血淋淋的抓痕。 看着镜子里反射出的人影,再想想自己刚才的反应,像个强奸犯。 他转身回来,坐在床上,面色像是寒夜里的冷玉。 - 许校程和苏印在一起的第二年春天,苏印开始专门学习绘画。 她很有天赋,做事也极认真,经常在画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许校程比赛也比较多,偶尔有空余时间就去画室找苏印。 在满画布落日余晖中,许校程问过苏印一个问题,“我是你的什么?” 苏印沉默着想了一会儿,认真说:“潘多拉魔盒。” 她神色专注调配颜料,画笔松松固定着头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许校程觉得,她身上总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他是她的潘多拉魔盒。 里面承载过似锦繁花,也有满目疮痍。 第43章 Chapter43 苏印一路往外走,乘电梯下楼,穿过大厅的时候被沈怀研看到了。 “苏印姐,你去哪里?” 苏印回头,看到坐在待客厅的沈怀研还有老范,许是她现在满脸的冷漠还有苍白的脸色叫沈怀研有些奇怪,他又问了一遍:“你去哪里呀?感冒没好吗。” 苏印停下步子,这一刻理智才像是回笼,看着他们,一时无言。 她在那里站了好半晌,就在沈怀研觉得不对,要走过去看看。 “我不去哪里。”她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说完,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走的相同的路线,经过大堂三三两两的人群,绕着仿木质的旋转楼梯又上了楼。 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她隔壁的那扇门紧闭着。 她停顿几秒,拿房卡开门,回到自己房间。 苏印把自己丢进床里,身体紧贴着酒店带着轻微消毒水味的床铺,她侧身躺着,长发遮住了半张挺秀白皙的脸。 她出神的看着屋子里的某处,傍晚时分,冬天惨淡的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倾进来,她微微蜷缩着身体。 雪白床铺间,她晕晕乎乎的睡着。 也没有睡着,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清楚在床上躺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淡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显得更暗一些。 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喧闹。 苏印躺在那里,从那些嘈杂的话语中依稀辨别出来,他们说,下雪了。 她掀开刚才随意扯过的被子,下床走到窗边。 真的下雪了,酒店的庭院里只有几盏路灯,借着灯光能看到飞扬的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楼下的人显得有些兴奋,也可能大多是旅客,也有来自南方的,看到雪更加兴奋。十几个年轻人,都穿着羽绒服一头扎在雪地里。 苏印靠在窗边,安静的看着。 隔着一堵墙的隔壁房间,一道身影也站在窗边,屋内同样黑漆漆的,只有他指间的香烟火光分外显眼。 他沉默着看着窗外的大雪。 - 2011年,冬天。 周焕结束了一场场地内的直线竞速赛。 队友拿着水等在一旁,见周焕拉开车门下来。 他边走边摘掉头盔拎在手里,露出一张白皙冷淡的脸,接过水仰头喝了。 “0002秒的成绩差距险胜。” 成绩算不上好,但也摘得桂冠,第一的记录也未被打破。 周焕听着这个成绩,神情很淡,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冷淡一句:“嗯”。 队友觉得眼前的周焕有些不一样了,他正在疑虑时,周焕已经大步向场外走,忽视了场内观众因他而起的欢呼。 周焕确实变了很多,那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刚玩儿赛车的时候,他痴迷的并不是天价的赛车,摘得桂冠时场内的欢呼。 那是他和许青云闹翻的第五年,浑浑噩噩的在国外飘荡。 从小信任却莫名成为他后妈的韩丽;一辈子困宥在飘渺爱恨之中,连自己孩子生日都不记得的妈妈;天生薄情的许青云。 他长在一个畸形的家里,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个畸形,血液里不知何时激增出了乖戾。 他在荒唐度日里,把自己玩儿烂之后,已经无聊到开始去找死,用一切暴烈的方式。 赛车是他玩儿命的发泄途经之一。 在他成名的那场野外赛上,没人知道一路领先的新人选手在快抵达终点时松开了方向盘。 跑车漂移惊险的擦着山壁而过,轮胎在地上摩擦出明显的划痕,透出焦味。 即将拥抱死神的那一瞬间,他一脸冰冷,眼中是乖戾的兴奋。 那场比赛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没人比得过一个不想活的疯子。 周焕曾经一度以为,他虚无的人生不定在哪天就会突兀的结束,他这样的人,甚至都没人会怀念和惋惜。 可是,他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带了离家出走的女孩儿回去。 他在同样无家可归的人身上,攫取了一点点被依赖和被需要。 就是那么一点点微弱的、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被需要,他没再让脏烂的自己继续粉碎下去。 又试图把自己重新拼好。 周焕习惯在回家之前先去常住的酒店待一会儿,如果赶上有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他会洗个澡,这样一进屋就能给苏印一个干净的、褪去戾气的拥抱。 这次他回去的有些迟了,因为要处理赛车出售的手续。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告诉苏印,下午会早点回来,但比说的时间还晚了好几个小时。 周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往下拉了衣服袖子,遮住手腕上的一片比赛磕出来的淤青,才开门进去。 距苏印从家里出来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他们暂时在这并不大的两室一厅居住下来。 一间卧室他们住,光线很好的那间做了苏印的画室。 起初,苏印还是去学校的,但是后来就怎么也不肯去了。 周焕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最后一次去学校,回来后就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眼眶红着,明显是哭过。 她说:“我不想去学校了。” 周焕沉默了一会儿,拒绝的很干脆,“你得去。” 他知道,苏印要走的路和他不一样。他不能叫她和家里闹翻又中途辍学。 苏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 “没有。”他还是习惯性的少话。 周焕坚持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最后,还是被苏印说服了,不再去学校。那段时间,她很敏感,周焕知道不能再刺激她。 后来周焕想,如果苏印这次行差踏错的叛逆,是她母亲长期控制之下结出的苦果,那他就是最利落的帮凶。 他和苏印一样胆怯固执,在遇到问题无路可走之下,选择了孤注一掷的“逃亡”。 她在他的帮助之下,成了一个尝遍苦楚的受害者。 虽然不再去学校,苏印的生活被周焕安排的还算不错,周一到周四,她跟着一位绘画老师继续学画画,周六周天,是苏印自己找的工作,在一家美术机构教小孩画画。 另外一种忙碌的生活,让苏印的病情逐渐好转。周焕想,应该是好转了,因为他到后来很少看到苏印再吃那瓶药。她脸上也会有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笑起来很好看。 他们其实是过了一段快乐的生活,只不过是后来的分手,将这些并不算多的快乐掩埋掉了。 周焕会去画室接她,然后一起回到房子。苏印爱干净,有些轻微的洁癖,将房子收拾的很干净,但也仅仅是收拾屋子。两人住的久了,周焕才发现,苏印做其它事情的能力基本为零。 不会做饭,勉强能煮个面。洗个衣服,动作看起来都很笨拙。洗碗,能在厨房里斗争大半小时。 有一回周焕生日,苏印难得下厨。她煮面,周焕坐在客厅等了一个小时,饿的前胸贴后背,还没等到饭。 他进厨房去看,苏印皱着眉看着锅,跟在实验室做实验一样的表情。 周焕被逗笑,最后带着她出去吃饭,当晚搂着她进了卧室换了一种方式饱餐一顿。 后来,周焕赛车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受伤进了医院。苏印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周焕的额头缠了纱布,伤口缝了好几针。他昏迷了好久,苏印那次真的被吓到了。 在周焕恢复后,苏印难得很认真的和他谈了一次。 内容就是,叫周焕再别参加什么危险的赛车比赛了。 她知道,他参加比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钱,她的吃穿,他们的花销,她学画画的费用,都是周焕来拿的。 周焕调侃一句:“怎么,怕我死啊?” 苏印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气急道:“你要是瘸了残了,我不会照顾你。” 周焕笑:“怎么,要去找别人?” 她答:“是啊,反正你也废了残了。” 周焕逗她:“别人能有我好?” 苏印呛声:“比你好。” 他笑着问:“真的?”又贴着她的耳朵,低声一句:“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话没正经,苏印脸色绯红,拿眼瞪他。 周焕妥协了,承诺以后不参加危险的比赛。 可赛车,哪有不危险的? 他腕上的淤青就是证明。 周焕扯着袖子遮住,进门看到客厅里没人。 他往里走,浴室的门半开着,她正站在那里洗衣服。 松松绑着的马尾,随着搓洗的动作有几缕落下来。她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安静温和。 他站在门口,看了好半晌才抬步过去。 苏印回头看他,“你吃饭了吗?” 周焕摇摇头,看着她,手腕处的伤似乎都不怎么疼了。 他看着苏印,清丽的脸,她安安静静的性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是突然就有了牵绊。 走过去,抓住了她放在盆里的手。 水是冷的,这里条件并不算太好,十一月还没有热水,她的手被冻的有些冰凉。 一个温热的身体从后背贴上,他的大手覆在她放在盆里洗衣服的手上,指头紧捏着她的指缝,紧紧的扣着。 他温热的手,在同样冰冷的水里传达着热意。 “怎么用手洗?” “停电啊。” “太凉了。”他声音懒懒的,下巴放在她的肩上。 苏印没说话,换盆里的水,他就寻着她的手。说:“好滑。” “因为有洗衣液。” 好半晌,她回身仰头看他。 他圈着她的腰身,两人离的很近。 周焕的身体很热,常年锻炼之下的他劲瘦而挺拔。 “你这样,我洗不了了。”苏印笑笑,停下动作回头看他,被他轻轻的吻了侧脸。 他握着她的手从水里出来,低头看着白皙纤瘦的手,低声说:“不要洗了。” 苏印被他带着转了身,抬头看着他。他垂眸时长睫掩盖着情绪,总是显得有些冷淡。 指尖被吻住,苏印像被烫到一般往回缩,却听见他说:“未来画家的手,是很贵的。” 苏印双手还湿着,就被他拥到了卧室里。 在被进入的瞬间,苏印濡湿着眼睫埋头在他的怀抱里。 他那天比以往要疯狂很多。 苏印平稳着呼吸,含糊断续的问着什么。 他没听清,短暂的停下,附身靠近她,“什么?” 靠近时,他听到苏印低声询问:“未来画家的手,很贵吗?” 周焕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却说:“苏印也是很贵的。” 说完又纠正,“最贵的。” 那晚他们半夜未眠。深夜时下雪了,北京的初雪。 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屋内却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变的温暖。 床头桌上放着苏印白天看的书,书签所在的那一页写着: 【爱以多种形式存在,但令人向往的爱,是让人圆满而非堕落痛苦……】 第二天,苏印翻开那一页,写下了备注,“我有了最贵的爱。” 第44章 Chapter44 清晨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半夜的飞雪在地上并没有积多少,酒店前的停车坪还有青石板都一洗如新,只有远处怀抱的群山,覆着一层浅白安静的伫立。 昨晚,兴奋的人群在早上自然而然的睡着懒觉,整个酒店都静悄悄的。大厅里,一个清洁工正扫着地,台前姑娘还没睡醒的样子,勉强坐的端正。 安静的酒店大厅里几乎没什么人,所以看到穿着大衣出去的女人走过来时,前台姑娘才打起精神。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退房。” 前台姑娘操作电脑,复查着里面的信息,问:“哪个房间?” “303” 很低的声音,感觉像是感冒了。 前台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输入数据,最后收回了房卡,礼貌一句:“祝你生活愉快,欢迎下次入住。” 办完退房手续,苏印将行李寄存好,只拿了随身带的包离开。 外面是阴天,空气有些冷,但是很清新。 从酒店出来,站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师傅,去芜昌车站。” 车子启动,苏印偏头看着车窗外,景物一闪而过,身后的那家酒店越来越远。 司机是个很和善的中年女人,当地人,看她沉默,热情问:“是来旅游的?” “算是。” 司机爽朗的笑笑:“我们这里还不错?”又自顾自的说:“落后是落后了点,但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啊。” 苏印点点头。 车应该是按照原路返回的,经过的景物苏印有些熟悉。 车内有些安静,司机刚开始还说几句,到后来看苏印沉默,她也就不说话了,安静的开车。大城市来的人,总是习惯疏离。不像小城里的人,没那么大的距离感。 “到车站大概要多久?”苏印问。 司机:“四十分钟准到。” “你要是赶时间,也可以开快一些。不过,八点的车是赶不上了,只能是九点四十的车。”司机又提醒。 苏印翻出手机看了眼车票,九点四十的。 苏印问:“你对车程很熟悉?” 司机:“我跑车快十年了,都是这一条线上的,火车的发发车时间,从县里到车站的车程,这些东西早就烂熟于心了。” 苏印:“哦。” 司机:“有些外地人,第一次来这里没什么时间观念,老是错过发车时间,我就得掌握详细信息,提醒他们。”司机看了苏印一眼,颇为夸赞道:“你挺准时的,现在去,时间刚刚好。” 她早就一个人在外面漂习惯了,习惯把控好时间,也把控好自己。 除了在许校程面前失控。 司机又聊了很多,从每天的工作,说到昨天晚上载的奇葩客人,看的出来,她是个很健谈的人。 “我们这里最好看的时候可不是冬天,是春天。”司机伸手指了指窗外,外面是一排排行道树。 “到春天,樱花就全开了,那时候来旅游的人也是最多的。” 苏印说:“那我来的不是时候。” 司机也感叹:“是啊,有些遗憾。” 车站到了,司机提醒她拿好包。还不忘为家乡做宣传:“有机会再来旅游。” 苏印有些失神,司机说:“来看樱花。” 苏印应了一句。 - 沈然今天起了个大早。 许校程的秘书急匆匆的下楼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身形高大的男子靠在酒店的大理石柱旁抽烟,虽然把“好看”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可能不合适,可这特么就是好看啊。 秘书看了一会儿,快步走过去。 “你是沈副总?” 沈然掐着香烟,淡淡瞥他一眼:“不然呢?” 秘书:“·······” 看来是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却不好惹的主。 “许总叫我来接你。”秘书没忘记正事。 沈然掐灭了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你们许总呢?” 秘书:“在开会,叫您去旁边休息室等他。” 沈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抬步向旁边的休息室走。想起什么,突然停住脚步,问身后跟着的秘书:“你们许总最近咋样?” 秘书被问的一懵,反应了一会儿说:“都在忙项目的事情,一直在盯工程进度。还有,说是预算问题还要再和你······” 沈然回头,轻“啧”一声,谁要听这些? “不是问工作,是关于他个人的事情。” 沈然停顿片刻,问:“比如有没有肤白貌美大长腿、气质出挑的一个美女和他走的近?” 秘书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您亲自问许总。” 沈然挑眉,盯着秘书看,小样儿,嘴还挺严。 他又换了一种问法:“我们公司的那几个人怎么样?” 秘书狂汗,这可怎么回答。 您老人家公司的事情,您不清楚啊,问我一个秘书做什么? 秘书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没听许总说什么,工作应该一切顺利的。” 沈然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又问:“苏印在······” 沈然没说完,身后传过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看来,你是真的很闲。” 沈然回头,嘴角带着笑,有些痞里痞气道:“也不是很闲,刚忙完,就来盯工程了。” 许校程走过来,叫秘书先下去准备开会的材料。 等秘书走了,沈然才问:“怎么样?” 许校程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怎么样?” 沈然:“你别装傻。” 他又笑道:“和苏印相处怎么样?又没有干柴烈火旧情复燃?” 许校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我没那么多时间风花雪月。” 沈然笑:“倒也不用你花费太多时间,风花雪月的事情顺便就办了。” 许校程没理会他这句话,提醒:“要开早会了,感兴趣的话来听一听。” 沈然扶额:“……又开会啊……” 跟着去会议室了,至于会议内容是什么他半点都不感兴趣,就是想进来看看许校程和那位苏小姐。 这可比那些枯燥的报表有意思多了。 沈然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但是,令沈然失望了,会议室里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也没出现苏印。 沈怀研站起来,说:“苏印姐说·······” 沈怀研话说了一半,许校程听到那三个字,看一眼沈怀研,沉声一句“开会。”打断。 沈怀研有些不明所以的坐下来,昨晚苏印找的他,说有事情要回去一趟,他以为她已经给公司说了,可看着许总这反应,怎么觉得他有些不爽? 等开完会,一个上午已经过去。 秘书订好了餐厅,工程队和沈氏的负责人一起吃饭,几人一同下楼往外走。 许校程和沈然走在最前面,他临出门前又停住。 沈然一手插兜,有些懒散的模样,挑眉问:“怎么了?” 许校程抬手招呼秘书,等秘书到跟前,他交待:“去叫苏印,一起去吃饭。” 一早上不见苏印的影子,许校程想她可能还没起。 秘书跑去叫人。 在几人临上车出发时,秘书有些匆忙的跑来,许校程降下车窗,露出立体分明的侧脸,腿上还放着打开的电脑看项目汇报书。 秘书说:“苏小姐不在。” 许校程头也不抬,“嗯”了句。 想她可能出去了。 秘书停顿片刻,又补充,“303房间住进了别的人,我觉得有些奇怪,就问了下前台。” 看文件的人终于抬头,平静的视线打量着秘书,等他说完。 “前台说苏小姐今天早上很早就退房了。” 许校程怔愣了那么一瞬,随即一句不咸不淡的“知道了。” 同样坐在后面的沈然挑眉,人走啦? 他看了眼许校程,满脸冷峻的男人,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这都没拿下?几天不见,许校程这么拉了? 等车开动,沈然颇有些幸灾乐祸,“苏印走了?” 许校程合上文件,沉默了一会儿,不咸不淡道:“你不是听到了吗?走了。” 沈然沉默,半晌问:“你让她走的?” 许校程觉得好笑,反问他:“我有那必要?” 根本不需要叫她走,因为留不留都没什么大问题,许校程心里这样想。 没什么所谓。 可是他昨天下午却偏偏做了那样的事情。 按照苏印以往的脾气,被他那样对待,她肯定会走。 沈然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看着许校程道:“那就是她自己走的,她摊上事儿了。” 许校程整理好文件站起来,并不理会沈然脸色的千变万化,“你别没事找事就行。” “我告诉你,她真摊上事儿了。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她这突然离开就是公然毁约,巨额违约金她得赔偿。” “要多少,我来赔。” “你来赔,你是她什么人啊?” 沈然问完,车内沉默下来,许校程不说话了,沈然也没说话。 好一会儿,许校程开口:“我不是她什么人,可是,我来赔偿。再说一次,我现在顾不得那些儿女情长,也没兴趣玩儿道歉求原谅的戏码,你别乱动脑子往我跟前塞人。那点钱,买个清净很值得。” 沈然气急反笑:“清净个屁!你看看你他妈活的像个人吗?套在壳子里的怪物。” 许校程冷冷的看着沈然。 说实话,苏印现在走了,他心里却并不痛快。 “沈副总每隔三月就被女人打到公司,就正常?”许校程评价。 沈然:“··············”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许校程淡笑,十分欠打一句:“陈述事实。” 又说:“别乱七八糟的瞎掺和,她和我没可能。” “怎么没可能?”沈然穷追不舍。 许校程将文件放在桌上,一时间显的有些无力。“对于一个她恨的人,怎么有可能?” 她都快恨死他了。 如果她知道了苏展的事情,恐怕会更恨。 沈然伸伸懒腰道:“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管不着。几天前在盛和碰到杨舒和你儿子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儿子,但是觉得现在往你怀里塞人,多多少少有点缺德。” 自从那天在盛和碰到杨舒和小象,沈然心里还真有些异样。 心里想,万一小象真是许校程的种,那他再给他塞女人,让那么可爱一孩子没了爸爸,多缺德。 “小象是你儿子吗?”他随口问。 以往不是没问过这个问题,许校程都不答他,沈然在一定程度上确定了,那孩子肯定不是许校程的,不然谁忍得了别人质疑孩子不是自个儿亲生的? 许校程闻言,一阵沉默。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半晌,他答:“不是。” 沈然:“·······什么?” 这次许校程说话的声音清晰了,他说:“杨舒和我没关系。” 沈然虽然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可还是被许校程的明确回答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沈然才开口:我真服死你了,”他停顿了一会儿,重复道:“我真服死你了!这么多年,合着你是骗别人的?” “我有骗吗?”许校程反问。 沈然一愣,半晌不知作何反应。 确实,这么多年来,许校程从来没承认过杨舒是他老婆,甚至再往细处想想,连小象叫许校程爸爸,他都没应过。 沈然感叹:“……你还真是,藏的深啊。” 第45章 Chapter45 苏印回到北京已经是下午了。 她在候机厅等人。 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徐陵是发的信息是说他五点到,现在已经四点五十。 苏印打电话订餐厅,等会儿正好可以直接吃饭。 肩膀被人轻拍了下,她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黑色风衣,身量很高。面色儒雅,戴着银白边框的眼镜,温文尔雅中又透露着成熟的锐利。 苏印挂断电话,开口:“老师。” 徐陵浅笑着后退了几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苏印,笑说:“瘦了。” “没有瘦,是你长时间没见我了。” 苏印说着,去接徐陵手里的行李,被他拂开手。 苏印也没再去拿,只问:“先去吃饭,餐厅定好了,是你爱吃的中餐。” 徐陵:“不着急,再等一会儿。” 苏印有些疑惑,“等什么?” 徐陵笑,“送你个好东西。” 话点到为止,看苏印眼神里的好奇,徐陵却不再说了。 苏印没再问,陪着徐陵在机场里等。 半个小时后,徐陵看了眼信息,收起手机对一旁的苏印道:“走,去看看。” 见两人去的方向是航空货运处,什么好东西还得单独托运? 可能是珍贵字画还是徐陵又新得手了什么宝贝?毕竟徐陵平日也也喜欢收藏一些各种东西。 但苏印绝对没想到,徐陵从仓库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来一只航空集装箱,里面一声低低的叫声。 徐陵提着箱子站在苏印面前,她伸手拨开集装箱上面包裹的袋子,箱子里赫然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一只橘猫,很肥,蜷缩着身子,看起来真的毛茸茸的一大团。 徐陵见苏印惊讶的表情,儒雅的脸上有了笑痕,“专门给你带的小东西,怎么样?” 苏印又看了一眼集装箱里的菊猫,“这不能叫小东西?” 哪有这么大只的“小东西”? “为了把它带回来,可费了不少力气,你这嫌弃的眼神收一收。”徐陵开玩笑道。 苏印还沉浸在这一大只猫带给她的震撼里,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捡的流浪猫。” 苏印显然有些不信,“流浪猫能长这么肥?它的流浪生活过的不错啊。” 两人往机场外走,徐陵让苏印提着猫,加上装它的笼子,苏印觉得得有十多斤重。 徐陵说:“流浪生活能有多好?它的肉都是我喂出来的。” 两人走到了车边,苏印拉开车门,将猫放在了后座。 “能喂这么肥,你够厉害?” 不怪苏印诧异,徐陵是艺术家,却没有艺术家那样子,看起来活脱脱一个自律的商人。他的体态上就可以看出来,三十四岁,但宽肩长腿,看起来要年轻很多。 当然,他的自律做派也体现在对周围事物的态度上,养东西追求适可而止。 可这次居然把一只猫养这么肥? 徐陵还是带着儒雅的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苏印一时语塞。 曾经徐陵养了两条十分漂亮的金鱼,他不在家的时候交给苏印照顾,结果苏印一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几天金鱼就死了。苏印百思不得其解,徐陵说是喂多了东西,给撑死的。 想到这里,苏印有些尴尬。 徐陵和她想到一件事上去了,说:“喂多就喂多,养了这只猫才知道,把它给喂的肥肥的,抱起来都觉得称手。” 他又说:“养的好才会认主,以后好歹能顾念些我的恩情。” 苏印笑了,却转移了话题:“好不容易养这么肥,你舍得送我?” 徐陵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低声一句:“送你,什么都便是舍得的。” 声音很低,里面夹杂着叹息。 苏印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半晌,“谢谢你,老师。” 徐陵笑着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和我客气什么。” 去的是苏印提前定好的餐厅。 吃饭的时候徐陵和苏印谈了很多,从画展到她今后的发展,但是核心问题都落在了一个点上——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会澳大利亚。 国内的画展基本结束,工作也告一段落,徐陵说澳大利亚那边的环境更适合苏印创作。苏印之前想休息沉淀一段时间,他在年初就为苏印联系好了进修的学校。 “这次和我一起回去。”徐陵说。 他之前也提过,可苏印迟迟没有行动。 徐陵借着工作的机会回国,其实一方面也是为了苏印。 “我再想想。” 徐陵沉默了一会儿,自然知晓苏印的犹豫,“还是因为那位前任?上次你在电话里说他孩子都有了。” 苏印没否认。 徐陵说:“小印,你为什么总会给自己设枷锁,把自己困住?他都已经有新生活了,你也该走出来。” 苏印莫名不想回应这个话题,好半晌,她才说:“起初只是有点儿不甘心,可是现在……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徐陵笑笑,说:“我也不逼你,看你自己的意思。” 苏印知道,这次一旦离开,很多事情就寓意着结束了。 吃完饭,徐陵找了酒店住下,苏印一个人开车回了家。 确切的说不是一个人,在车库停好车,也锁好了车门,苏印才想起来她车后座还有那么一只活物。 她已经走出几步,想起了猫又折回去将笼子拎了出来。 猫像是责怪她的忘记,在它拎起笼子的时候叫了一声,声音还挺大,一听就是平时营养充足。 苏印看着猫,“叫什么啊,小心我扔了你。” 猫显然是不怕她,示|威似的又一声:“啊嗷~” 尾音很长,苏印被它着叫声逗笑了,“你是狼么?” 笼子里的肥猫自然不会和她说话,睁着眼睛看着她,在黑夜里它眼睛里面有光,透亮透亮的。 苏印叹了口气。 安静的车库,她站在车边手里拎着一只猫,看上去竟有些孤独。 将笼子拎上了楼,到了房间才将笼子打开。 大肥猫看笼子开了,伸出粉色的舌头嘴巴带鼻子舔了一同,又全方位伸了个懒腰,才踩着最标准的“猫步”走出来。 它神态悠然自在,完全不怕生。 随着这个神物慢慢悠悠的走出笼子,苏印才算是看清了,它的体积和质量绝对是成正比的。 很大的橘猫,在这之前苏印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橘猫。 有多大呢? 苏印伸手比了比,头圆乎乎的像个皮球,身体更是滚圆。 虽然猫是胖了点,但是被徐陵照顾的极好,干干净净的,浑身的毛色有光色,最憨的是他还给猫穿了一件小衣服。 苏印蹲在地上,看着这一大团活物半晌。 她拿手指戳戳它的头,猫极乖,蹲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舔自个的毛。 她又戳戳它,猫有反应了,但也只是看她一眼,爬在那里打呼噜。 房间还是这个房间,还是她离开的样子,空荡。哪怕她已经住了一段时间,这里面也没多少人气。 苏印就在打着呼噜的猫跟前蹲了十几分钟。 她看着猫说:“你怎么这么胖?” 猫“呼呼呼”的打呼噜。 苏印:“徐陵喂你吃什么好东西了,啊?” 猫还是打呼噜。 苏印神色暗下来,她看着猫低声道:“下次别吃那么多了,别人给你的你也不能要,知道吗?” 猫没反应。 “要的多了,以后就还不清了。”她自言自语。 又对着猫说道:“你应该还没有名字?”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你和我挺像的,又都受徐陵照顾。就叫你……讨厌。” - 要说消息灵通,没人比得过向恒。 苏印前一天回的北京,第二天他就已经闻风而动。 苏印一觉睡到大中午,洗漱完刚喝着一杯牛奶,熟悉的敲门声就响了。 拉开门,向恒第一眼看到的是拿着牛奶的苏印,再一眼就是她的脚边······· 那是什么东西?向恒定睛一看。 这一眼,差点没把他送走。 “那······什么东西?”向恒指着苏印脚边问。 苏印淡定回答:“猫啊。” 向恒扶额,呆愣了好一会儿,“我去,什么品种啊,长这么大?” 苏印拉大了门,让他进来。 “讨厌,你吓到别人了。” 向恒:“·······”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苏印一眼,这是出了一趟远门换了个魂回来。认识这么久,苏印什么时候说话还会撒娇了?这词用的,“讨厌,你吓到别人了。” 啧,向恒有些不适的摸摸鼻子,开口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结巴了。 苏印看向恒不自然的表情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 她指着猫道:“那只,名字叫‘讨厌’” 向恒看了眼猫,又看了眼苏印。缺德啊,给猫起这个名字。 “怎么样,芜昌的日子过的不错?” 苏印:“还行。” 她去冰箱又拿了一瓶牛奶,递给向恒。 向恒接过来看日期,苏印道:“别看了,去芜县之前买的,没过期。” 向恒拧开喝了一口,“看来你这两天过确实还行。” 苏印:“这也能看出来?” 向恒评价:“就是看着比之前精神了一点。” 苏印显然不相信他这话,她到现在感冒还没好全,他从哪里就看出来精神了? 喝着牛奶问:“有吗?” “有啊,有那么些活气儿了。” 苏印差一点一个抱枕就摔过去了,“这么说我以前是死的啊。” 向恒连忙摆手。 苏印道:“与人斗,齐乐无穷。” 向恒没听懂,什么与人斗,她去芜昌干架去了啊? “既然这么欢乐,怎么还回来了?” “回来有点事。” 向恒“哦”了一声,他早知晓是徐先生来北京了。 “那你还回去吗?” 苏印喝着牛奶,看着跳到阳台上晒太阳的肥猫。 “谁知道呢。”北京可以待的舒舒服服,跟着徐陵回澳大利亚也可以待的轻松自在。跑去那芜昌能干嘛? 找虐,被那位许先生那样子对待? 苏印想,这位许先生,还真是渣啊。见躲不过她,就来一招硬的,恶心她,逼她自己离开。 苏印说:“谁知道呢?想回去说不定就回了,不想回那就不回了。” 向恒思索了一会儿说:“那如果你不打算去了,通知我一声,我找律师处理合同的事。” 第46章 Chapter46 在芜县耽误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改建的基本方案已经确定,在规划书最后拍板决定后,工程队动身去要施工地平水镇。 公司的车子已经停在酒店的院子里,范老和沈怀研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 范老早收拾好了,在车边站着晒了半天的太阳也不见沈怀研下来。 打了个电话,这小子没接到。 范老端着茶杯慢慢悠悠回身去找,刚走进大厅,却见沈怀研拿着背包出来。 范老催促:“快点,磨蹭什么?” 沈怀研加快了步子,赶了几步上来。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范老道:“想说什么就说,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 沈怀研开口:“我们走了,苏印姐怎么办?” “她不是走了吗?” 沈怀研:“可她说没说不会回来啊。” 范老颇为不屑的看沈怀研,“回来能有什么用,做项目的还不是我们。” 他一向对混插进来的苏印没什么太多的好感,既然是画家,那她画画就行了,建筑的事情她能懂? 沈怀研不赞同范老的话,可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所以不说话了。 两人一齐往车边走,坐进了车里,看沈怀研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范老开口提醒:“这么纠结做什么,打电话问问那个苏印,问她还回不回来。” 沈怀研有些沮丧,“我没她联系方式。” 认识也好几天了,就是忘了存联系方式。 “那就没办法了。”范老喝口茶,不紧不慢道。 两辆车很快就出发了,许校程因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没和他们一起去,他站在门口看车子出了酒店。 沈然吃完早餐,路过看到了他,停顿了几秒朝他走过去。 “这里风景真不错,妈的,想谈情说爱了。”沈然双手撑着栏杆,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许校程瞥他一眼,半晌无语。 问沈然,“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然伸个懒腰,说:“不着急,我发现这里待着也挺舒服的。” 想到什么,许校程突然说:“你们家最近流行下放?” 沈然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下放? “你堂弟在这里吃的了苦么?” 沈然反应过来,“怀研啊,他才不是下放。二叔说叫他跟着范志明学点本事,真想不通跟着范志明那个老古董能学到什么?估计二叔也就是乘机练练那小子的胆子。” 许校程:“放心,你堂弟岁数不大,胆子可不小。” 沈然显然有些不相信,“胡扯呢,这小子我还不了解?啥事情闷心里,说到底也是小时候造成的影响。” “嗯?” “二叔年轻时候混蛋啊,和我二婶闹了好几年,怀研受了不少的苦。”沈然随口说,看一眼许校程又说:“说实话,你混蛋的和我二叔挺像的。” 许校程:“······” 他对沈家二叔的风流混蛋往事并不感兴趣。 “我看你堂弟性子可是一点都不闷,很会和别人相处。” 不知道是不是沈然的错觉,他总觉得许校程这句话怪怪的。 沈然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随即他恍然大悟。 他眼角带着笑意,看着许校程:“我发现,你是真的变态。” 他又道:“怀研和苏印相处的很好?我就猜到了。许校程,我今儿就可以确定,你就是一个大变态啊,怎么着,你不喜欢人家,又不乐意别人靠近她。” 许校程脸色不变,但神态有些冰冷。 沈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我说中了,你说你都已经和苏印分开那么多年了,还管她现在和谁在一起?” 见许校程不说话,又问:“占有欲在作祟么。” “能闭嘴吗?” 沈然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这占有欲有点不靠谱啊,你不会觉得,苏印总不能没接触过其它男人?我知道的就有陈隽,和陈隽能玩到一块的女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沈然的两个问句,拨开了最敏感的部分,像是一把刀,直插心脏。 许校程的手紧握着栏杆,开口:“管她怎么样,别在我面前叫我看到。” 沈然失笑,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此刻,许校程不得不承认,其实还是在意的,看不得别人接近苏印。 占有欲吗? 谁又知道呢? 他这些年披上可俊雅的外衣,可骨子里仍然是那个得到什么就会牢牢护着,不想让别人分享的周焕。 又或许,他曾经和苏印那样亲密过。 像是彼此的唯一一样生活过那样长的一段时间,他潜意识里都觉得苏印还是自己的,即使分开了这么久的时间。 许校程承认,他确实自私又卑劣。 - 徐陵有个老朋友住院了,这次回来正好可以去医院看一趟。 苏印也没事儿,跟着徐陵一起去了一趟医院。 去医院的时候是在早上,徐陵去看望的朋友苏印并不认识,她也就没跟着进去。 苏印很不喜欢去医院,徐陵去了住院部,她就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等。 却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苏印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隔着大老远的距离。 可是陈眉转过身,露出侧脸的时候,苏印确定她确实没有看错。七八年没联系过的亲生母亲,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 心里五味杂陈。 陈眉手里提着个保温盒进了医院,苏印看着她的背影想:她来医院做什么,谁生病了? 随即又想,谁生病关自己什么事? 半晌到底是没忍住,步履匆忙的出了咖啡店。 一脚踏进医院,属于医院的特殊味道不断地涌进鼻腔。大厅里人就很多,苏印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没看到陈眉。 人这么多,怎么找? 想到这里,苏印又准备出去了。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看到电梯处的人。 陈眉站在那里等电梯,穿着件暗色的大衣,七八年的时间过去,她看起来远没有之前那么精神了。 很快电梯就到了,陈眉提着保温盒上去,在她转过身的瞬间,苏印也转过了身,背对着母亲。 面对着一个背影,陈眉是认不出苏印的,毕竟当初离开家的时候,苏印还只有十八岁。 好一会儿,苏印才回过头,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电梯停了三次:三楼、五楼、六楼。 她不知道母亲去的是哪一层楼,但是心里抑制不住的想,谁生病了。提着保温盒来看望的人,应该是很亲近的。 很亲近的人住院了,那是谁啊?会是哥哥和爸爸吗? 苏印迈不动步子了,她站了好一会儿,抬步朝电梯走去。先去了三楼,原本打算一层层去看,结果一下电梯就看到了母亲在护士站那里。 陈眉和护士聊着什么,苏印就站在楼道的拐角处,一会儿,陈眉走了,她才走过去靠近那个护士。 “你好。” 护士看了她一眼,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刚才的那位女士,来看的病人在哪个房间?” 护士又打量了她一眼,苏印问:“方便查一下吗?我探病。”她胡扯了一句。 护士看了一眼记录,说:“在306,往前直走,右拐就好。” “谢谢。” 苏印往前走,306病房在另样侧的拐角处,病房的门关着。她伸手去推门,刚才的那个护士急急忙忙走过来:“请等一下。” 苏印停住动作回头看,护士走到她面前才提醒:“你是第一次来看病人,我和你一起进去。” 苏印有些疑惑,护士也显然看到了她的不解,但已经先苏印一步推开了房门。她也没办法,陈女士特意交代过,病人情况特殊,不能让别人轻易进去。 苏印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她整个人定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开口:“哥哥。” 床上的人很安静的躺在那里,带着氧气罩。 哪怕苏印开口叫他了,他还是像睡着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苏印整个人定在那里,好半晌没有动静,只是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护士开口:“他是你哥哥呀。” 苏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他怎么了?” 护士有些惊讶苏印不知道病人的事情,“出车祸,昏迷很多年了。” “很……很多年?”苏印的声音里明显的颤抖,她朝着病床走过去,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有一种极大的陌生感。 苍白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青年英俊的模样。 “对啊,五六年了。”护士感叹:“你要是他妹妹,就多来看看,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们看着都心酸,这么多年了,就陈女士和她丈夫有时间来照看。” 苏印说不出话来,她根本没有想到苏展会躺在这里。 她记得当初她跟着周焕离开家后,苏展还找来了,他们一直都是有联系的。 但在和她和周焕分开后,苏展也就没再联系过了。 苏印以为,苏展和父母一样,是对她失望透顶才没有联系她。 结果……他躺在医院五六年了。 手紧握着衣服,她有一种脱力的感觉。 护士又说:“刚住进来那会儿,还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来看,听说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可是后来也没来了……”护士摇头叹息。 昏迷五六年,一定意义上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可怜了这个年轻人了,年纪轻轻的就躺在这里,生病之后女朋友来过一两次之后也没再来。 后来又传言,女朋友其实是他老婆,在丈夫出了意外之后就移情别恋了。 苏印失神的站在那里,她已经不能理智的进行思考,满眼都是病床上睡着的苏展。 “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苏印说。 护士退出了病房,走之前关上了门。 “哥,”她走过去,低声唤了一句。 床上的人,给不了她任何回答。 蹲下来爬在床边,手覆上他输着液的手。苏印轻声叫他:“哥,你……你应我一句,好不好。哥哥。” 病房里只有心电仪的声音,她把头埋进苏展略带冰凉的手。 从医院出来,苏印打了一个电话,她直奔主题。 “帮我查一个人。” 她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整个人却带着冰冷和漠然。 第47章 Chapter47 落日余光透过一整面单视玻璃窗,遮光良好的窗帘欣然垂落,像静态的画。 构造简单的房间,大多都是黑白两色,从玻璃窗俯瞰下去,百货商场和错杂街道色彩缤纷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靠近玻璃窗的位置是专门设置出的休闲区域,沿着铁艺架攀缘而上的绿萝,因为室内适宜的空气长势良好。可刻意制造的偏昏暗的屋内,让这唯一的生机都大打折扣。 苏印坐在画架前,身体一半隐匿在昏暗里,身上只随意穿了一件儿深蓝色的睡袍,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在色调不够饱和的光里露出白皙脖颈。 随着画笔一下下摆动,睡袍的袖子向上滑动,手腕纤细又苍白。 在试纸上涂下淡蓝的一笔,她微皱着眉,似乎是对颜色不太满意。 身体向后靠,轻轻的呼吸着,一会儿拿过不断震动的手机,接了电话后起身去开门。 高梓欣提着一大堆东西进来,除了苏印要的资料,还有一瓶酒和几份苏印爱吃的甜点。 她一进屋,就被客厅里那幅快要完成的画吸住了目光。 画布上是街头一角,百货大楼、错乱电线上休憩的鸟、正在亮起的绿灯,以及还未完成的湛蓝天色。 普通的景色,放眼看去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生机和瑰丽。 大胆的用色,恰到好处的结构,都让这幅画在昏暗死寂的房间里成为亮眼的存在。 高梓欣也是业内,虽然苏印的“知风系列”被收藏家炒上离谱的高价,但那是因为“知风系列”山水画和画家本人巨大的反差。 很多思想守旧的业内,不认为年纪轻轻的女画家会创作出那样大气磅礴、笔法老道的山水画。 可是今天见到苏印客厅的画,高梓欣讶异之余又觉得是苏印的风格。 高梓欣放下东西,见赤脚踩在地上,情绪不高,浑身漠然冰冷的人。 想,她的画一向和她本人不符。 苏印情绪化到近乎偏执,可“知风系列”大气又洒脱。 苏印总是漠然阴郁,称得上厌世,可她画的街头一角却生机勃勃,充满暖意生机。 高梓欣提着东西,开口说了两年后再见的第一句问候,“我以为你早回澳大利亚了。” 苏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看到自己洗喜欢的甜品,眼中带了些笑,“没回。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打住打住。甜言蜜语对我没用。”高梓欣伸手指画架,“你那画好之后借我用用。给学生上课做展示。” 苏印拿出酒去醒,随口说:“没问题。” 等酒醒好,小蛋糕吃掉了一半,两人的话题从两年前采风的撒哈拉之行,聊到最近高梓欣培训机构遇到的奇葩学生。 两人各坐在桌子两旁的软椅里,苏印听着她精准吐槽,偶尔被逗笑。 酒过一半,高梓欣才拿出平板,翻到自己查到的资料。 她将平板放在桌上,朝苏印推过去,说:“那个叫许校程的,真不好查,我表弟和他朋友费了很多精力,查到的内容很少。没什么参考价值。” 苏印拿起平板看,听高梓欣说:“倒是那个杨舒……身上的故事可能有点儿多,你看看……” 苏印翻着资料,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都是有关她的家庭介绍。这些苏印都知道,两人之前是同学,杨舒的父母苏印也认识。 不过现在她的家庭成员多了一个五岁的孩子。 还有一些杨舒最近几年工作上的事情,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t大,随后几年事业上一路高歌猛进。 高梓欣说:“四年两升,最开始留校当老师时,只是在校长办公室处理一些杂事,时隔一年就成了t大经济学院的讲师,最近在提副教授。你这同学够厉害的,坐火箭都没有她升职快。” 不怪高梓欣惊讶,四年两升确实很快,t大也算知名学府,应聘讲师都是博士起步,杨舒学历平平却做的风生水起。 “这也不排除她工作能力确实强。但是我还听到过一点儿别的风声,说这位杨老师之所以升的快,是背后有靠山。就那个盛和的ceo许校程,这几年给t大捐了不止一栋教学楼,更别提那些科研经费了。” 苏印原本翻着资料,闻言先是一顿,又淡淡一笑。 她该说什么? 许校程真会宠老婆? 苏印问:“为什么没有他们结婚时间?” 她现在只想知道,杨舒和许校程到底是什么时候结婚的,苏展的昏迷又是怎么回事。 高梓欣喝了一口酒,想了一会儿说:“这事儿就更怪了,没查到他们结婚的事。但是t大一直有个传言,说杨老师拜高踩低,她原本有男朋友,但后来遇到许氏的继承人,就和男朋友分手,立即投入贵公子的怀抱。还有人说,她那个前男友是开赛车的,因为受不了分手的打击,比赛时出了车祸…… 传言很多,真真假假也不清楚。那个杨……对了,杨舒,借着许校程的势力四年两升这个事儿,惹了很多人不满,别人说她什么的都有。” 苏印静静地听着,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高梓欣说:“……但两人结婚的事儿,更有可能是外界扑风捉影。我表弟说,他问过他一个盛和工作的哥们儿,内部资料里,老板介绍是未婚单身。” - 沈然老早就等在会所了,甚至已经点好了酒,就等许校程来。 旁边的服务员问了两次要不要先开酒,沈然都说不着急,自个躺在那里,拿着个空酒杯转着玩儿。 一个多小时候,包厢门口才又出现了一个人。 许校程西装革履的出现了。 沈然转动杯子的手停下来,带着几分严肃的打量着他,仔细的观察着许校程的神色。 可许校程依然是清隽淡漠的模样,过了好半晌,沈然生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样?” 许校程走进来,他今天穿的格外正式,许是觉得领带有些拘着他了,伸手又扯了扯领带。随后才挑着眉反问:“你说呢?” 看他这样子,沈然就明白了,神情放松下来,嘴角的笑意遮不住了,扬声回答:“成了呗。” 沈然心里高兴,又招呼一旁的侍者倒酒,“不容易啊,你这多年长征也算是走到头了。怎么样,公司的那帮人什么反应?” 侍者倒好了酒,许校程却没拿,伸手端了杯桌上的水。喝一口水,平静道:“能什么反应,现在他们没得选。” 局势在今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许校程刚到盛和的时候可以说是内外交困,有一个财政赤字,面临信贷危机的公司,还有公司里一些人的针锋相对。 不过几年的时间,现在情况却是反过来了。现在许校程算是完完全全的掌控了全局。 沈然笑声爽朗:“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被打败,说说你怎么对付那帮顽固的?” 许校程侧头看一眼,问:“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沈氏可是一直不愿意叫他在这次角逐中获胜,也对啊,沈然想他这么高兴做什么。他喝一口酒,带着些调侃道:“我这不是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么,也不想想,这次董事会要是你被踢出去了,你爸给你的那些股份能做什么?能在北京买个洗手间?” 许校程没说话。 他没想过自己会输,这次公司的人事变动还有所谓的换届董事会,他是胜券在握的。 他准备好了一切,甚至已经想着在关键时刻放出证据,直接将公司的几个几年来中饱私囊的董事踢出去。开了一下午的会,从汇报近年来的发展,还有最近的工作进度,市值翻上好几番的公司就是他这几年交出的满意答卷。 盛和交给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他还打算直接踢出一些人,可是就在他准备揭揭那几个人的老底时,许青云来了。 许青云是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会议室的,他生病后一直在医院修养,很少出来。 过去的几年,哪怕许校程在公司如何交困,如何举步维艰,许青云都没有出现过。 可是就在许校程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许青云出现了,直接来了一场任命,他交出了自己手上剩余的所有股份。 有了许青云的股份,许校程自然而然成为了公司的掌舵人。 可是,就算是许青云不出现,许校程也是稳胜的。许青云的出现,也阻止了他打算揭露那几个董事的计划。 沈然看许校程兴致不高,问:“怎么了这是?打了胜仗还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许校程没说话,沈然也早习惯了他这幅模样。不过心里真不是滋味,想当初许校程多意气风发。 沈然叹口气。 又喝了几杯酒,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这回就不回那个县城了?”还没得到许校程的回复,他摸摸下巴又说:“······那和那位苏小姐的合约,我就找个由头作废了。作废了,大概你们这辈子就没什么特殊关系了。” 说完,沈然又喝了一口酒,觉得实在是麻烦。当初就是为了许校程和苏印见上面他才想到让苏印加入设计团队,甚至惊动了自家老头。可现在,又得找由头处理这件事。 许校程侧头看沈然,开口毫不客气:“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这叫作茧自缚。” 沈然不服了,他这是一心想着兄弟了,结果却落了这么个下场。“你要不要这么没心没肺?” 许校程没理他,人已经起身。 “做什么?” 许校程答:“走了。” 沈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没庆祝你胜利。” 许校程说了句“不用”,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脚步没停。 出了会所,门童去取车。 外面还真是天寒地冻。不飘雪的时候更加的冷,许校程站在会所门口,刀似的冷风刮在脸上,他神情漠然,却也孤独。 第48章 Chapter48 许校程母亲周冉病重的那一年也是冬天,冷风刺骨。 许校程那时候才初三,每天放了学就去医院,但是很多时候都不进病房。因为生病后的周冉总是沉默寡言,一双眼睛里面含着怨艾和无奈,对他这个儿子也谈不上多上心。 少数的几次,他进病房了。许青云是有钱有势的,许夫人住院自然是受到最好的照顾。 看着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周冉是住在特护病房的,设备极全,环境极好。足足有两个护工在病床前伺候,还有家里的阿姨做了最有营养的东西送来。 可许校程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那天,苏醒过来但被病痛折磨的苍白无力的周冉拉着许校程说了很久的话。 她看着病床前的少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对不起。 她说:“小程,一直以来妈妈没有照顾好你,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 听着母亲的话,许校程没说什么。 受委屈算不上,就算母亲向来性子寡淡又沉默寡言,对他这个儿子疏于照顾,但优渥的物质之下,是家里的阿姨也没苛待了他。 母亲又说:“原谅妈妈不争气,不长不短的这一辈子都在为丈夫打转。现在有点儿后悔了,却来不及……” 许校程别开视线,听不下去了。 他的母亲出生在书香门第,性格高傲一身才华,却因为失败的婚姻,因为许青云公然的出轨,她被圈子里的人挖苦了半辈子。 “小程,以后好好的,不论如何,都要过的自在快乐一点。别·····别学你爸,你以后要负起责任。别学你爸。” 那天,病弱的周冉拉着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 许校程从病房出来,感觉浑身都失了力气。 许家的小少爷,养尊处优的存在,偏偏又生的帅气聪颖,长到十五岁他没受过一点波折和委屈。 可那天从病房出来,他却是满心的困顿。 许校程想,病房里什么都有,可他总觉得缺一点东西。 他站起来,一步步的向外走,深夜的医院走廊又是在特护病房,安静的只有他的脚步声。 走到医院门口,大冷的风吹在脸上让他猛然清醒了几分。心里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病房里缺点什么呢? 缺一个丈夫,病重的妻子缺一个丈夫的陪伴。 他猛然反应过来,心里就像是开了一个大口,风呼呼的往里面灌。 他打电话给父亲,手机是关机的。他又打电话给当时还是父亲秘书的韩丽,电话接通了,他问:“你知道我爸在哪里吗?” 韩丽接到电话的时候,看了眼在自己床上熟睡的许青云,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去阳台接电话问:“校程,你找许总有什么事吗?” “我妈住院了,我想他来医院看看。” 韩丽又沉默了,几秒种后,她声音低低的回答:“我不知道许总在哪里?” 许校程挂了电话,他那晚像是魔怔了,就想让父亲来医院。来医院看一眼病重的妻子,哪怕什么都不做,看一眼也好。 他又联系了其他的人,最后在父亲下午见的生意伙伴那里打听到了,许青云是下午和他们一起喝的酒,喝完酒后就被秘书送回去了。 知道了地址,许校程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赶过去了。 坐在车里,许校程想的问题是:父亲又有多长时间没回过家了? 时间太久,他记不清了。 到了那处住宅,来开门的是韩丽。 见到来人,韩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可随即又沉静下来。 许校程看着一身睡袍的韩丽,敛眉半晌,再抬头眼底是轻易可见的鄙夷。少年冷冷开口:“我爸呢?” 许是这种态度和眼神刺激了她,韩丽报复般的伸手指了指楼上的卧室。 许校程看着二楼好久,他没进屋,也没上楼。 他只对韩丽面无表情道:“告诉他,去医院看看。既然娶回家了,总得看一眼。” 他说完,大步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又停住,大步走回来。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韩丽以为这个她照顾过的少年会大骂她不要脸,小三贱货。 可是并没有,他看着她,眼神很冷,半晌才道:“我妈病重,叫他去医院看看。” 他明明没有说一句重话,可是韩丽从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眼中看到了蚀骨的冷。 韩丽没告诉许青云许校程来过的事。 她也没告诉许青云周冉病重的事。 许青云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没有顾忌到病重的妻子。 在周冉去世后许青云才得到了消息,这个在妻子生前出轨背叛,在外面养了女人儿子的丈夫却在妻子去世后回了家,并且去了周冉生前的卧室,两天没从里面出来。两天时间,他好像老了好几岁。 等许青云再见到许校程的时候,许校程看着他,满眼的讽刺。 他甚至连母亲骨灰盒都没让许青云碰一下。 一年后,许青云再婚,给了韩丽一场婚礼。 许校程带着一帮地痞流氓不遗余力的砸了婚礼现场,他第一次对许青云说了母亲的事。 “她临去的时候,还叫了你的名字……我有时候也觉得她傻和愚蠢,为什么要在你这个人渣身上浪费感情和精力。”他风淡云轻的说。 许青云僵在原地没了言语。 他听到十五岁的儿子说,“但是……她只是真心付出了感情,就该被你这么轻贱的对待?”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段感情里清醒洒脱,游刃有余。 真心付出过感情的人又有什么错? 错的是所遇非人。 - 门童取了车来,将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许校程半晌没来接,门童诧异开口:“先生,先生。” 他连续唤了两声,许校程才回过神,他接过钥匙,顺便还说了句“谢谢。”弄门童一愣一愣的。 许校程坐进车里,半开着车窗,冷风往里面灌。 他想到了下午的会议,会议上许青云的出现,还有办公室里他对自己说的话:“校程,股份交到你手上,公司交给你我也放心。” 他冷笑着问:“我需要你交出来吗?” 今天,他凭借自己都能在公司站稳脚跟,许青云却先一步交出了股份。 许青云沉默了一会儿说:“放韩丽和小源一条生路。” 许校程忽然就笑了,抑制不住的笑,“放他们一条生路?韩丽有放我一条生路吗?那些董事闹事,不是她一手撺掇的吗?” 他连续的反问叫许青云无言以对,他扶着轮椅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了许校程的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校程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他在站在这里,比许青云还要高出半个头。 这个儿子和他很像,行为做派都像,一样的精于算计,一样的手腕强硬。 可是,许校程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管这个人年轻时候如何厉害,有多强硬了商业手腕,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已经老了,并且病痛折磨着他。 “校程,放他们一条生路。”他重复了一遍。 许校程咬着牙,忍耐着,沉默着。 半晌,他放缓声音道:“还要怎么给生路?几年前不是答应了你的条件,连身体的零件儿都给他了。” 还要怎么给生路? 许校程彻底打开了车窗,靠在那里抽烟。 他想,他到底做不了好人,也做不到以德报怨。 拉开车门,下车捻灭了烟。 再坐回车里,不知怎的,沈然那句话老是在他脑子里,“……和她的合约作废了……今后大概再不会有联系了。” 许校程打电话给了杨启,叫他重新安排工作行程。 沉默了一会儿,又给沈然打电话:“合约的事,先往后推。” 第49章 Chapter49 苏印在北京待了将近半个月,期间除了带猫出去洗过澡,就基本不怎么出门。 向恒忙完了画展的后续工作,将画作售出情况和徐陵交涉完毕,拿着几份需要苏印授权的合同来了公寓。 苏印刚吃完晚餐,抱着橘猫给它修剪指甲。 向恒坐在沙发里喝着水,将所有合同又过了一遍,抬头只见苏印一脸冷淡的抱着猫,动作却温柔,还知道给猫穿衣服。 他将合同书递到苏印面前,“没什么问题,签一下。” “知风”系列余热不散,带动了一些人去苏印采风的地方旅游打卡,当地迎来一波旅游热度,想出一些有关画作的周边。 其实也就是将一些画作元素用在包包、衣服、挂件儿等物品上。 对方早就传达了合作的意向,但向恒担心苏印可能会不同意。不少画家总有些自己的想法和顾虑,觉得《蒙娜丽莎》只有挂在展厅供人观瞻才是不可复制的艺术,流水线加工会破坏艺术的美感。 向恒和苏印说了,她倒是欣然同意。 用苏印的话解释,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商品复制”,她的画作的本质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都是给人看的。 也因为这次同意授权,旅游当地官方发了一则合作声明,感谢苏印为偏远地区发展做出贡献。 苏印的热度又一次上升,各平台粉丝急剧上涨。向恒乐见其成。 苏印的各个账号都是向恒在管,他翻出社交平台的最新一次更新,让苏印浏览评论区。 苏印只一眼,就被一溜烟的“老婆”惊住了,神情没有崩坏,但抱着猫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向恒挑着好玩儿的翻给她看,离谱的是,还有不少喊她“老公”的。 知道苏印严重和社会脱节,向恒捡了有趣的网络热梗给她解释。 苏印懒懒的听着,也没阻止向恒的叽叽喳喳。 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向恒读评论中度过,内容从“老婆”到一系列离谱的表白,苏印到最后想堵上向恒的嘴。 她还没去堵,向恒却开始煽情,他说:“……好多人喜欢你。被这么多人喜欢,真幸福。” 被这么多人喜欢,真的会幸福吗? 答案是肯定的。 苏印盯着落地窗外璀璨夺目的霓虹,房间良好的隔音杜绝了喧闹和嘈杂,她不受干扰的每天待在这里画画。 在不满二十八岁的时候,她有优渥的物质条件,看过了世界的形形色色,事业上不断地在攀登高峰。还有很多人的喜欢。 不管是在哪个层面,她都获得了世俗眼中极大的成功。 她在繁花簇拥之间,名利场内闪耀的新星。 可是这些荣誉的背后,却包含了另一种可能,就像苏印经常会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没有继续坚持画画,没有碰到徐陵这个老师,也没有成为现在的苏印。 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一段因十八岁的年少叛逆毁掉的人生。 她平凡的不知道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见苏印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向恒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一会儿手机震动,有电话进来,备注打着“沈氏合作方”,向恒盯着号码看了一会儿,嘟囔一句:“沈氏打来的,是不是要谈解约的事。” 向恒暂时没接电话,向苏印确定,“我怎么说?这次赔偿估计少不了了。” 苏印看他一眼,淡笑,“听听他们意见。接,接完帮我收拾东西。” 苏印说完就抱着猫回屋了。 向恒在阳台接电话,听着对方的说辞,神情由毁约的歉意变成惊讶。 谈了十几分钟,他敲苏印的房门。 苏印正将猫平时用的一些东西装在一个行李箱里,拿着一袋猫粮犹豫着要放在哪里。 向恒说:“沈总亲自打的电话,说还是希望你继续参与设计。” “沈然?” “嗯。”向恒皱眉思索一会儿,说:“我觉得这沈少奇奇怪怪的,三番四次来请你参加,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苏印不做声,终于将手里的东西找到了放的位置。 “这个沈然不会在追你?” 苏印闻言抬眸,一脸“怎么可能”。 向恒问:“那你去不去?他的态度挺强硬的,还涉嫌道德绑架。” “怎么道德绑架了?” “说你毁约实在面子上不好看,知名画家怎么能说毁约就毁约呢?” 这倒像是沈然那个纨绔大少说的话。 苏印心里清楚,自己和沈然没什么仇什么怨。 一开始邀请她加入设计团队,现在又不想让她离开,关键是许校程也在那里。 苏印又不笨,沈然打的什么算盘,并不难猜。 上次可以当做是意外,那这次呢,又是他的自作主张? 背后恐怕另有其人。 苏印说:“那就去啊。白给的钱,为什么不赚。” - 芜县在初雪过后连续了两天的晴天,第三日天气又阴下来。气温骤降,真有几分冬天的味道了。 黑色轿车停在民宿院落里,许校程下车抽了一支烟。 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许校程还是没听许青云的劝告和恳求,将那些和韩丽勾结的董事排除出去。 许青云想用主动让出股权的方法,让他网开一面。 可许校程冷血似乎是天生的,也够野心。 股权他要,那些人他也要踢出去。 回到盛和五年了,就像沈然说的,他把自己装在一个模子里,扮演着一个个角色。盛和的掌舵人、外人眼中杨舒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他没日没夜的工作,让盛和从一个传统的建筑公司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拥有强大新材料研发团队的公司。 他兑现了对杨舒的承诺,将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说来也奇怪,他曾经是周焕的时候,在谁的眼中都是不讨喜的存在,他对所有人都说不上好,把大部分的柔情和耐心都留给了苏印。 现在,他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亏欠了她。 沈然想邀请苏印继续待在设计团队,他默许了。 许校程很多时候都是清醒理智的,但有时候也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这次见到了病重的许青云对韩丽和许思源的维护。 像韩丽那样的人,都得到了许青云的维护和偏爱,他想,为什么自己就不配顺从一次内心的想法。 在沈然得到苏印确定的答复后,他也来了这里。 但她不是那种被伤透了之后,再给一点温和就能回到他身边的人。 许校程坐回车里,闭着眼睛休息。 “许总,”驾驶座的秘书提醒了句。 许校程回神,“怎么·······” 他话没说完,看到车窗边站着的人时,整句话都停住了。 饶是许校程,也被突然出现的人弄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便载我一程吗?前台说工程队的人都去山里了。”苏印问。 她站在车边,因为向驾驶座的秘书问话而微弯着腰,白色的羽绒衣,马丁靴,头发松松的绑着。 许校程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以为她不会来。 见驾驶座的人不给自己答复,苏印以为他是有什么不方便。 她看了一眼车后窗,但车玻璃上又防护层,看不到里面。 看着问自己的苏印,要不要载她一程?秘书压根做不了主。他又回头,询问许校程的意见。 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自家老板一句:“上来。” 声音还有些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印也没犹豫,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正打算拉车门,秘书提醒:“苏小姐,这里放了东西,没地儿坐。” 苏印低头看,副驾驶座上放了两个三个图纸桶,确实没地儿坐。 她拉开后座的车门,许校程就坐在后座,看她坐进来,淡淡的扫了一眼后又别开了视线。 苏印对面前开车的秘书说:“你先稍微等一下,我去拿行李箱。” 秘书看许校程没反对,就笑着应下来。 哪知,苏印才转个身,许校程突然发话,“你去拿。” 话是对秘书说的,顺便还一句:“辛苦了。” 秘书诧异极了,跟着许校程工作快一个月了,平日里这位许老板就不爱说话,总是沉默的样子。 怎么现在说话这么客气了,虽然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是这一句“辛苦了”倒是人情味很足啊。 秘书疑惑之余,又想今天资本家有人情味了? 苏印看了眼车后座,人家已经这么说了,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麻烦陈秘书了。” 陈秘书没想到苏印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心里高兴了很多,笑着说:“苏小姐不用客气。” 苏印提醒他:“行李箱在保安室那里,白色的那个。” 陈秘书去取行李箱,她拉开车门,后座的空间并不大,身高腿长的许校程就占了不少空间,好在他只是高。 她坐下来伸手去拉车门,不知道是穿的笨重动作不灵敏还是力气小,关上车门的瞬间身体向后甩了一下,正好碰到许校程的肩膀。 苏印回头,“抱歉。” 没用几分真心的道歉,一个随意一说,一个也估计也没听进去。 她以为许校程对自己这句没营养的“抱歉”不做回应,可是沉默片刻后,她听到他说:“没关系。” 半晌,许校程故作不知,又蓄意找话题一样,问了一句:“怎么回来了?” 问完,他偏头看了眼车窗外。 “我又没说自己不回来,怀研他没对你说吗?我回去办点事情。” 怀研? 许校程心里复述了一遍名字。 他没再说话,保持着惯有的沉默,看车窗外。 苏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车窗外,看到了叶子掉的光秃秃的树干,三两只停在电线上的鸟。远处带着些雾色的群岚,深远,神秘。 车内热,车窗上起了雾气,外面的景象更加模糊,许校程还是盯着窗外看。 苏印收回了视线,盯着面前的座椅靠背出神。 许校程回头,就看到了她出神的样子。 他觉得,她有点变化了,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 半晌说:“在这儿工作会有点辛苦。” 这话说的同样也没什么营养,苏印没回答,偏过头来看他。两人的视线一瞬间相撞,许校程先一步别开视线。 想着几天前自己的行为,他想对她说声“抱歉”,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事情都做了,道歉能有什么用。 陈秘书提着行李箱子过来了,将箱子放在后备箱,他拉开车门坐进来。 苏印看他肩头落了雪花,“外面下雪了?” 陈秘书发动车子,说:“飘着小雪花。” 车窗上面都是雾气,现在已经看不清外面,苏印将车窗摇下一点,外面果然飘着雪,很小。 她又将车窗摇上来,外面天寒地冻,车里面却因为打了空调很暖和。 许校程靠在那里,看起来也很放松。 他现在知道了,旁边的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她的眼神变了,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 她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至少不再是一见面就嘲讽。 几天的时间她转变这样大,许校程并没有多想她为什么变,只是觉得这样子很好。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咄咄逼人。 她不想着怎么来刺激他,他也就没想着怎么远离她。 坐在一起时,竟意外的融洽和和谐,虽然他们都再没说话。 中途苏印问了陈秘书去哪里,陈秘书说平水镇。 车子行驶在盘山路上,有些不稳。 苏印别开视线看着起了一层水汽的车窗,手指轻拨上面的水珠,却不知道,许校程一直打量着她,目光若有所思,又数次欲言又止。 第50章 Chapter50 一小时后,车子停下来。 陈秘书提醒:“到了。” 苏印推开车门,车停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上,广场的地上落了一层白皑皑的雪。 到了这里,才算是彻底远离了城市,周围静悄悄的。 苏印拿了行李箱,站到车旁边,清冽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就涌入了身体。 还在下雪,她的白色羽绒服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这一刻她的眉眼变的异常鲜明。 许校程从另一侧下来,绕过车子,到苏印身边拿了她的行李箱。 陈秘书关好车门又发动车子,透过车窗向苏印热情挥手道别:“苏小姐再见。” “再见。” 许校程等在不远处,等车走了,才说:“走。” 苏印几步走过去。 “许校程,陈秘书不留在这里吗?” “不留。”他答。 而后又补了一句:“他有别的事要做。” 苏印“哦”了一声。 再没话了。 许校程是希望苏印问点儿什么的,那天,医院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就清楚她已经见过了苏展。 应该问点什么的,哪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她可能会问出的事。 可是苏印没有开口,只字不提苏展的事。 刚才在车上时,许校程数次想主动提起,可是又没有。 他像个怕屠刀落下的囚徒。 两人往前走,出了停车的广场沿着一条并不算宽阔,只能通过一辆车的路走,并且明显的是下坡的,路有些陡。 许校程看了眼她的鞋子。苏印这回没穿高跟鞋,是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许校程,施工地是在这里吗?” “嗯。” 一段下坡的路已经走完了,他们向右拐,又沿着另一条路走。周围是散落的民居,房子有些陈旧。 苏印走的有些热了,步子缓了下来,连呼吸都快了,可许校程似乎是没什么反应,提着她的东西,稳健的一步步往前跨。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背影高挺沉默,短发上是莹白的雪。 苏印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安静看向许校程。 她印象深刻的,好像都是他的侧脸和背影。 刚认识的时候,她站在居民楼下,遥遥看他和苏展出发去比赛。 昔年燥热的夏夜,他牵着她穿梭在北京拥挤的商业街,她被人群挤得落在后面,眼看着他越来越远。 提出分手的那晚,尚未得到自己答复的人,头也不回的决然残忍。 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许校程停下脚步回头看。 苏印缓步跟了上去,她不想再回想,开口打破微妙的沉默:“怎么感觉这里没什么人。” 许校程站在原地等她,“不清楚。” “没人你们建房子给谁住啊?是会有人搬迁进来吗?” 他答:“可能会。” 等苏印到跟前了,两人又继续往前走。 苏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也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许校程,”她叫他。 “怎么了?” 苏印见他清明的神色,还有这其中的打量,默了一下,“我们去哪里啊。走了很久了。”自从进了这个镇子,下坡又上坡的,也没见到几个人影。 “这里都没人。”她说。 许校程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你看。” 苏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身,有些不明所以。 许校程简单答:“有人。” 苏印刚才没看清,又回头看了一遍,果然不远处一个人影,慢慢的走近了,才能看清那是个老妇人,小小的个子,可能是天气冷,她穿着厚厚的棉衣,看起来个头更小了。 黑色的绒线帽下是花白的头发。 苏印就站在原地,等老妇人走近了她和许校程,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 苏印有些无奈的看着许校程,她的重点不是有没有人,而是他们要去哪里? 要知道,从北京到芜昌,她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又转客车,到了酒店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了这里,她有点累了。 许校程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疲惫,“再走几步路,前面就到了。” 不远处,一颗老槐树的旁边有一处院落,在其它陈旧的民居里这院落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更大一点,还有一点人气。 苏印看着许校程进了院子,她也进去了。 刚进院落,就听见声音:“许总来了。”像是问好,但是语气里面又是难掩的诧异。 众人惊讶之余还有一丝丝的胆怯,心里都在想,许总又来做什么? 沈怀研最先注意到小院大门口站着的苏印,扬着笑热情打招呼:“苏印姐回来了。” 沈怀研爽朗的声音叫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看过来,目光落齐刷刷落到了苏印的身上。老范还是严肃脸,没什么表情,倒是站在门口的潘正林,目光在苏印和许校程之间来回打转,最后目光定到许校程手里的女式白色行李箱时,心有余悸的别开视线,也不和苏印打招呼。 “本来昨天就回来的,有事耽误了,没耽误工作?” “没,没耽误。我们这两天也没做什么事。”沈怀研开口。 闻言,老范咳嗽了一声,沈怀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懂,继续往苏印跟前凑。 “苏印姐,这两天我们都是住这里的。”沈怀研指指面前的房间,“左边的房子是我和范老在住,右边的那间是潘经理和方竟住。” 沈怀研又介绍:“前面的这间房是空的,你可以住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印应着,走到许校程跟前,去拿行李箱。 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很凉的触感。他并没有立即松开手,直到苏印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他,他才松开手。 苏印进到屋里去。 许校程看着周围的环境,不大的院落看起来倒是很干净。 “怎么不住民宿?”他问。 因为这里有旅游景区,在镇上也有一两家民宿。 老范解释:“前天民宿住满了,恰好这家有闲置的房子,就暂时住进来了。” 许校程问:“那吃饭怎么办?” 老范一愣,心里疑惑许总怎么连这样的小事都关注? “有一家民宿是带三餐的,我们在那里吃。” 许校程“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他随后走进去看房子,沈怀研也差点跟着进去了,被老范一把扯住,一脸严肃的问:“图纸改了吗?” 沈怀研疑惑:“改什么?” 老范有些暴躁了,伸手就要打他,却又停住,放轻动作揉了把沈怀研毛茸茸的头,“改什么?你说改什么?上次说的防水啊。” 沈怀研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看了眼正间的房门,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去改图纸了。 · 进了房间,苏印环视一圈。 客厅放着一组灰色的沙发,几盆小巧精致的盆栽。 房间很大,进了门后还有一个小门,又从大房间里分隔出一个小房间。 小房间里倒是很温馨,放着一张双人床。只是床头的墙壁上贴着一个“喜”字,屋内的布置倒像是哪对新人的婚房。 苏印严重怀疑,自己是真要住这里? 他回身去看许校程,他也站在那里打量着房间。 有脚步声近了,一会儿走进来一个人,深色的帽子底下花白的头发,苏印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人。 “你是要住这里的?” 说话带着点口音,但和普通话的差别不大。 苏印点点头,看一眼房间,有些疑惑道:“是不是不方便啊,我看这是婚房。”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里又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你等会儿,我给你换新床单被套。” 苏印被她的热情弄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点头答应。 老妇人笑笑,转身从储物柜里拿东西。 她拿了东西,进去小房间,苏印跟着进去帮忙。 东西全部收拾好,陈奶奶开口:“行了,收拾一下你们小两口也住的舒坦些。” 闻言,苏印看向陈奶奶,又将目光移向客厅里,许校程也看过来。 第51章 Chapter51 小两口? 一个有些意想不到的词汇,被陈奶奶这么说出来,苏印听到了,许校程也听到了。 许校程只是朝他们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苏印解释:“不是,我们就是······”她想了一会儿,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就是工作伙伴。” 陈奶奶抖着被子,看看苏印,又看看已经转身出去的年轻男人。 笑道:“伙伴也好啊,好好相处着,也发展发展。” 苏印:“······” 房间收拾好陈奶奶就出去了,许校程从刚才出去后也再没进来过。 大半天的路途奔波让她有些累了,苏印躺在床上,一会儿困意袭来,眼皮发沉,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苏印一觉睡的很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没开灯显得更暗。 她睡的有些发闷,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脑子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也不过七点出头。 屋内很安静,屋外同样也是。安静之中有脚步声近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 老太太推门进来,见苏印已经醒了,伸手按开了灯。 “我估摸着你醒了。”她说话很温和。 看着苏印又道:“饿了,洗把脸吃点东西。” 苏印揉了揉脖子,下床站起来,老太太给她指了洗浴的地方,在旁边的一个角落里。 不出几分钟,苏印洗了脸出来,人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下午睡的很好,精神气也回来了。 再次回到房间,老太太还在忙活,又去拿了勺子和筷子。 回身看到苏印正站在门口,招呼她:“快进来吃点东西,我刚做的。” 苏印走进去,看到传统的八仙餐桌上已经放了好几个菜,还有热粥。 客厅里并没有多温暖,饭菜都冒着热气。 客厅里还多出了一个老头,坐在一旁整理着什么东西。 老太太一边摆着碗筷,又催促一旁的老头子去拿碟子。 苏印有些不好意思了,住了人家的地方不说,现在还麻烦老人家给自己做饭。 “麻烦你了。谢谢。”苏印道谢。 她是真的不善与人交际,除了“谢谢”这类话,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要客气。”老太太笑道,又催促自家老头子,“不是还有个年轻人没吃东西吗,快去叫一下。” 老头子放下的手里忙活的东西,起身出去了。 看着桌上的饭菜,苏印问:“其他人吃过了吗?” 老太太盛了一碗粥递给苏印,“吃过了,他们是在那边的民宿吃的。下午的时候看你在睡觉,就没叫你。” 苏印“哦”了一声,她这一觉睡的确实够久的,睡了四五个小时。不过这也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次。 “下午那个年轻人没吃东西,老头子叫他去了,来了你们一起吃。” 老太太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脚步声。 苏印循声看去,许校程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黑色的大衣更加衬得他身形高瘦,挺拔。周围有些古旧简朴的环境,并不是很高的门楣现在都成了一个背景板,他在这背景板中实在是一个特别却又惹眼的存在。他肩头还落了几片雪花。 苏印打量一眼,别开视线继续埋头吃东西。 许校程仅仅只是顿了几秒,就抬步走进去。 老太太收拾将最后一个炒青菜端上来就出去了,客厅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印低头吃东西,半晌过后也只是她一个人在吃,许校程并没有动筷子,他只是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苏印也没有吃多少,一碗粥下肚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再抬头,发现许校程翻着手机,他面前的碗筷还是没有动过。 “你不吃?” 许校程翻手机的动作没有停,只答:“吃过了。” 许校程在苏印睡着之后又去了一趟县里,上边有人下来看工程进度,他们一起吃过了饭。 苏印看着一桌子还剩了大半的菜,“可惜了,估计是以为你没吃,才做了这么多。” 老人家也是忙活了很久的,实在是有些浪费。 听苏印的话,许校程拿了碗筷,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低头吃起饭菜。 “不是吃过了么?” “还可以再吃一点。”许校程答。 苏印没动,坐在那里看许校程吃饭。到底是男人,吃饭比她快很多,也比她吃的多,只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优雅在里面。 看着看着,她发现自己之前的真的傻,他以前做事的时候都是井井有条,不飙车酗酒时也有很好的生活习惯,那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想,哪个街头混混,会有那么好的生活习惯? 明明他身上的疑点和破绽那么多,可是她都没有发现。 除了自己蠢,苏印再找不到别的理由。 许校程抬头,就见苏印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倒像是在发呆。顿了几秒,他继续吃东西,直到饭菜并不剩多少了,才放下了碗筷。 他看了眼苏印,又看了眼客厅里面的房间,问:“你就住这里?” 苏印回神,“嗯”了句。 不然呢,还能住哪里? 许校程像是明白了她无声的心理活动,开口:“民宿那边有地方了,可以住过去。” 苏印沉默了一会儿,偏头就看到了小房间,还有铺好的,她已经睡过一觉的床。她摇摇头,“算了,我就住这里了,这里床铺都整理好了。”老人家还亲自给她换的,在哪里住还不是住? 苏印刚说完,就看到许校程在看着自己,还是熟悉的眸色,此刻显的有些深。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叫苏印有些莫名。 他在笑什么? 许校程身体向后靠了靠,神态很是放松。 苏印开口问了句:“怎么了?” 她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许校程回答她:“也好。” 什么也好?有些答非所问,苏印摸不着头脑。 她想起来才问:“工程队的其他人呢?要去民宿吗?” 许校程起身,套上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嗯,明晚住那里。” 说完,他又解释一句:“我有事要回县里一趟,不住这里。” 苏印抬头看他,她又没问他要去哪里? 许校程没理会她这眼神,抬步就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却又转身,看着苏印,道:“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 苏印:“?” 突然的叮嘱叫苏印有些反应不过来,许校程看着她半晌,才说:“这里住的只有你一个女人。” 苏印:“……” 等苏印反应过来许校程是什么意思时,他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了。 - 外面鹅毛大雪并没有停,停在路口的车上也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 这一刻许校程想,他得承认,他想叫她走,却又不愿意叫她走。 六年前他一句“我腻了”就成功甩开了她,刚重逢时,又条件反射的放狠话叫她离开。 可是这样的狠话他这辈子或许只对她说一次,今后都不会再说。也说不出口了。 他靠在车里,一直看着院落的方向。车在路口停了很久之后才消失在夜色中。 第52章 Chapter52 许校程临时回了一趟北京,公司有紧急的情况需要他处理。 当晚和项目部开会,沈怀研和老范远程参加。 在会议开始之前,沈怀研正抱着电脑改敲敲打打,老范站在一旁看。 “防水层还得重新弄,再加。”老范说。 沈怀研一脸生无可恋,点着电脑的手停了下来,“再加厚,预算不足了。” “不加厚,建好了也是豆腐渣工程。”老范喝口茶,慢悠悠道。 摄像接通后,沈怀研伸手扯扯老范。 许校程见愁眉不展的沈怀研,还有脸色并不太好的老范。 “怎么了?” 沈怀研不知道该不该说,索性不开口了。 老范喝口茶,像是忍不住了,才说:“预算不够,建筑的防水层设计不行。” 许校程问:“不达标?” 这一问,老范和沈怀研更沉默了,达标是肯定的,毕竟是政|府的项目。但是这里在雨季降水很多,并且集中,很容易造成房屋漏水,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加厚防水层。 但这样一来,项目预算就会增多。 老范回答:“达标的,可是······” “这个项目并不是稳赚不赔。”许校程开口。 甚至因为是基建迁移工程,里面的利润实际上没多少。 “明白了。”老范说。 许校程进去,低头看沈怀研传过去的施工图。 工程的事情他并不精通,算是个外行人,但大体的施工图还是能看懂的。 沈怀研主动给他讲解,大概说明了情况。 要加厚防水层,预算肯定是要多出来一笔的,并且还是不小的一笔。 盛和企业的实力不容小觑,何况这次还是和建筑企业的龙头老大沈氏强强联合。为了准备这次的竞标,自然是无数人才夜以继日的加班和头脑风暴,最后得出这么一套最优化的方案。既要考虑政府部门的拨款,又要考虑工程的质量,还能让两家企业盈利,这么多方面考虑下来,其实现在的方案已经是最完美的了。 可是偏偏,老范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很多时候他还是很理想化的,往往只考虑工程质量的好坏,而忽略其它因素。 许校程极有耐心,并且认真的听完了沈怀研的讲述,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按照现在的方案来建设,在后期使用中防水强度能有多强?” 老范开口:“普通降雨没有问题。” “连续降雨呢?” 老范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如果是连续几天强降雨,就会出现轻微渗漏情况。” 老范所说的这些轻微渗漏情况都是误差范围内的,是被允许的。这个角度看,现在的设计方案还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许校程坐直了,没再看施工图,而是看身边的老范,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相信你的判断,因为你们本来就是这方面的行家。而我倒算是一个外行人。” 他笑了笑,继续道:“施工图具体怎么改,或者是如何才能更加优化是你们需要绞尽脑汁去考虑的事,我所能做的就是判断,哪种方案是更有利的。不光是对以后的住户有利,还要对盛和和沈氏有利。自然,我也期待你们能够提出更加优化的方案,毕竟人不能一味想着去赚钱。” 闻言,沈怀研抬头看。老范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总裁。 对于盛和的ceo,老范早有耳闻,传闻中他是个手腕强硬的年轻人。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利益之上,资本为尊的商人,可是今天许校程的这番话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老范应下来,“我们再和公司的其他人敲定一下。” 许校程点点头应允了。 退掉视频会议,老范才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低声道:“不简单啊。” 沈怀研听到了,抬头问:“什么不简单?” 老范慢慢悠悠的又喝了一口茶,却忽而转移了话题:“你说这次盛和内斗谁会胜出?”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怀研老实回答。 “盛和的那些高层这样着急,看来这次许董事长是撑不过去了。” 沈怀研埋头看工程图,只回一句:“谁知道呢。” “听说这位许总踢了不少人出去。盛和也该变变了。” 沈怀研总算是抬起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范笑笑,“盛和是靠着建筑行业起家的,传统建筑行业是他们的招牌和强项,但是你看看最近几年,他们又是新材料研发中的龙头老大。这个许总,他早就重新创立了一个摆脱传统模式的新型商业帝国。” 听着老范的话,沈怀研眨眨眼,轻佻道:“没看出来啊,你还了解这么多?” 老范悠闲喝茶,淡淡摆谱道:“姜是老的辣,多学着点。” 沈怀研嘴欠,“对,没错,你就是可心的小辣姜。” 被老范朝着后劲轻扇了一巴掌,“不过许家那一滩浑水里,可没几个省油的灯,尤其那个韩丽,之前打过几个交道……小鬼难缠。” - 许校程原本是打算直接去芜县的,他已经到了机场,却接到了杨舒的电话,她说小象病了。 许校程从机场直接去的医院,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发烧了。 小象挂上了点滴沉沉的睡着,许校程伸手给他盖被子。 身后的杨舒看着安静的看着这一幕,“这么晚,麻烦你了。” 许校程替孩子盖好了被子,客气而有疏离的一句:“应该的。” 这么多年以来,在他们的相处中,或者是每次请许校程帮忙后,杨舒都会说这么相似的几句,“麻烦你了。”有时候也会说句:“谢谢你。” 而许校程都是简洁的一句:“应该的。” 这么多年,他对着她永远都是这样客气疏离。 杨舒看着睡着的孩子,听着他的这句“应该的。”竟觉得有些苦涩。 他这句话无疑就是提醒着她,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孩子的照顾都是因为当初的那场意外,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自己和这个男人或许扯不上一点点关系。 “听说你花重金请来了国外的医疗团队?” 许校程没否认,“苏展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 杨舒看着他,“为什么会不间断的请医生来治疗?你我都知道,就算是能够康复,那他醒过来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大呢?” 这么多年了,许校程费了那么多力气去请医疗团队,但是昏迷的苏展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杨舒,别这么悲观。”他淡淡道。 杨舒愣了一会儿,张口声音却有些沙哑:“你这么用心的去治疗苏展,是不是想着苏印回来后······” 许校程突然安静了一会,淡淡打断她“这和你没关系。” 病房里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会儿许校程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好好照顾孩子,我有事先走了。” 杨舒没应答,她始终低着眸子,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在学校里莫名被收回的项目,同事近来若有似无的议论,还有小象的生病。都让她有些难言的烦躁。 看许校程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她控制不住的问了句:“为什么这么多年照顾毫无怨言的照顾我们母子?” 许校程回头了,他看着坐在病床边的杨舒,还有她因为熬夜带着些红血丝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声音温和道:“当初承诺了你。” 杨舒苦涩的笑,“就是因为承诺?” 许校程看了她一眼,又平静的别开了视线。 他多精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杨舒问这句话的意思。 半晌,他说了实话:“因为他是苏展的孩子。” 他又补了一句:“还因为,他得叫苏印一声姑姑。” 恐怕后一句才是重点? 杨舒觉得自己的心里苦涩异常,“我该夸你重感情吗?” 许校程笑笑,似嘲讽:“还好。” 他没心没肺的时候是真残忍。 “能问一句,为什么会是苏印?这么多年,你也应该念念不忘。” 许校程没说话,只是站在门口沉默着,他有些失神。 像是不懂她为何会这么说,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杨舒继续道:“记得那时候,你和苏印在一起的时候,苏展带着我去看你们,我们一起去吃饭。那天苏印被苏展框着喝多了,我看见你扶着醉酒的人,给她裹紧了衣服和围巾,又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她,动作小心谨慎到不可思议。” 她从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又冷又傲的周焕,会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人。 杨舒无数次觉得苏印是自甘堕落的傻,可是大概没有几个人会拒绝的了另一半毫无底线的偏爱。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是拥有一个另外的世界。 义无反顾恋爱时,世界构成。这个世界只属于他们,其他任何人都只能是旁观者。 分开后,形单形只的他们又重新融入那个原本的世界,再让时间一点点的,在身上染上别的颜色。 可是偏执的人,懦弱的人,心怀愧疚念念不忘无法放下的人,落了一身的灰白,暗淡无光。 曾经存在过的、也曾绚烂过的爱情,只留下斑驳的底色,造就了苏印多年的耿耿于怀,而他也并非完全置身事外。 许校程安静了很久,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话题,或许连他都有些不确定,在他看来,这算不上一个问题。 许校程说:“怎么会不是她呢?” 也只有她了。 陪着他居无定所,生着病还陪着他四处奔波,生日当天许下愿望,“周焕,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从小到大,她应该没受过什么实质性的苦,可跟着他将这些苦楚都受了一遍。 在被父亲和韩丽打压的那段日子里,是她陪着他度过的。 分开后许校程有时候也想,为什么非得是苏印? 当时没有发觉,分开后的一段时间都是麻木的。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迟缓反应过来。 从始至终,都是他低估了感情。 第53章 Chapter53 苏印这几天过的很清闲。 沈怀研他们每天都在忙工程的事情,连同潘正林和方竟都每天早出晚归。 民宿的房间早空出来了,他们也都住了过去,白天更是见不着他们的人。 只有沈怀研没事儿的时候会来找她,相处几天下来,苏印才发现看着斯文安静的沈怀研其实不光是表面的样子,他这人极好玩儿,他好奇心强,又极爱刨根问底,可能是秉持着寻求科学的精神。 倒是潘正林······苏印有时候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这位潘经理,不迎面碰上的时候他大老远就躲了,迎面撞上了,他就极为礼貌却又略带尴尬的笑笑。更为奇特的是,她昨天在路口碰见了潘正林,可人家一见到她,大老远的就绕了路。 苏印回了院子,在门口碰见了陈老太太。陈老太太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问:“怎么了?” 苏印说:“一个人,看见我就跑了。” 老太太笑,“害羞。” 苏印没理解,“啊?” 老太太将晒好的被子拿下来抱在怀里,说:“小伙子见到漂亮姑娘,可不就害羞了吗?” 苏印忽的笑了,心想潘正林那样的人,一看就是情场当中的老手了,他要是见到女人能羞成这样,那也算是造福社会了。 苏印带着笑回答老太太,“可能。” 就当那位潘经理是害羞的,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老太太住在这院子旁边的房子里,不住这里。 见一天只有苏印一人,下午的时候拿了东西过来了。 苏印让老太太去屋里坐,老太太没进屋,叫苏印拿了两个小马扎,一人一个坐在院子里一棵树下。 这颗树一看就有年头的,长的极为开散,树皮是深咖色的,十分粗糙,凹凸不平。 叶子早就落完了,只有树干开散盘踞着。这会儿太阳刚好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老太太说,这棵树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和现在差不多大了。 苏印看老太太拿着针线,“奶奶在绣什么?” 老太太笑:“随便绣着玩儿,打发日子。” 苏印晒着太阳,看着面前的老太太,七十多岁的年纪却精神状态极好,刺绣的动作极为流利。 温暖的阳光撒在老人身上,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颜色更淡了,好像白发更多,但是老人神采奕奕。 苏印忍不住想,自己要是年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想象不到,但绝对不会是面前这个精神极好的奶奶的样子。不为什么,她这人活的太纠结。 苏印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说:“奶奶,我什么时候给你画幅像。” 老太太笑了,满脸笑意的抬头看她:“闺女会画像啊,能和相片一个样嘛?” 苏印摇摇头,“不一样,但是差不多。” 老太太爽快答应。她不上网,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火极一时的画家。 苏印看了看周围,遗憾的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画笔没有颜料。 “等我买了东西,就给您画。” 老太太连声说好。 苏印坐在那里,光线刺的她拿手遮住了脸。老太太瞧见了说:“晒晒太阳好,太白了,像是没见过太阳。” 苏印没说话,身后一个敞亮的声音却来了:“这奶奶就不懂了,就是怕晒黑,才要专门防晒呢。” 沈怀研进院子了,朝着苏印和老太太走过去。 他像是不怕冷,穿着件灰色毛衣,额头上还出了汗,头发湿湿的。 老太太坚持己见,嘟囔道:“防什么晒啊,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沈怀研低头看苏印,坐在阳光底下的人被晒的微眯着眼睛有些慵懒,抬头问他:“今天不忙?” 沈怀研答:“早上去开会了,从县里回来又跑了趟施工地。” 所有人都在忙,只有苏印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所以沈氏找她来干嘛? 给她送钱花啊? 沈怀研也从屋内搬了个凳子,坐在老太太旁边聊天。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安静,一说话就将老太太逗的眉开眼笑。 老太太笑完了,随口问:“那天那个小伙子呢?” 沈怀研问:“阿奶说哪个?” 按照老太太的标准,工程队的男人,除开老范,其他都是“小伙子”。 老太太解释:“就是那天和闺女一起吃饭的那个帅小伙。” 这一说,沈怀研就明白了,老太太说的是许总啊。 他打量了眼苏印,见她抿着唇没什么反应,又打量了眼老太太,心想奶奶厉害啊,还记得有个“帅小伙”。 他开口:“奶奶是说许总,人家是当老板的,大忙人一个,自然是待不了这里。” 老太太道:“怪不得,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人。我还想着他要是住这里,我就把侧房的床铺上。” 自从工程队搬走后,沈怀研他们住过的房间就又被收拾掉了。 听老太太这么说,沈怀研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会觉得许总来了之后会住这里,而不是工程队驻扎的民宿呢? 可又想,许校程怕是不可能再来这里。 令沈怀研有些意外的是,苏印又找他问了一些关于盛和内斗的事情,像是很感兴趣。 - 晚上,苏印拿了东西去浴室洗澡。 浴室不在房间里,而是在走廊拐角处。 苏印裹着衣服出门,外面的风很大,大风吹的那颗老树的树干都在来回摆动,有着轻微的撞击声响。 这间院子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住,白天的时候还好,一到晚上就显得有些过分的安静了。 明明有风声,可是衬的周围更加死寂了。 得亏苏印不迷信,不然大晚上的连屋子都不敢出来。 可是,好像……不迷信和被吓到并不冲突。 洗到一半,浴室的灯突然灭了,还伴随着呼呼的风声,苏印被吓的懵了几秒。 她关了淋浴走到墙边,又按了一次开关,灯还是暗的,不大的浴室里一片漆黑。 灯没开,一个脚步声却近了。 苏印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她定了神,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确实是脚步声,并且越来越来越近。 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住,这时候谁会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奶奶?” 脚步声停住了,并没有人回答她。 “怀研?” 一会儿,不缓不急的脚步声又响起来,并且只冲着浴室而来。 苏印后退了一步,伸手抓过了挂在一旁的浴巾,裹在身上,连浴巾的角都没有别好,浴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苏印咬紧了下唇,刚才是疑惑,现在就是真的紧张害怕了。 突然想起许校程之前交代,叫她锁好门。 但浴室的门开合有些问题,锁不了,她也就没锁。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外面的灯光让一个黑影投了进来,苏印被这黑影激的后退了好几步,她已经走到最里面了,后背也靠在墙上。 看身形,这并不是沈怀研。 何况,沈怀研不会乱闯别人的浴室。 苏印慌乱开口:“救命·······唔。” 她嘴巴被捂住了,声音全卡在了唇齿之间,还有捂住他半张脸的手上。 “别叫,是我。”来人开口。 苏印的心跳很乱,惊魂未定,可这声音她听出来了。 然后,没有一丝犹豫的一巴掌上前。 到底是没有打到,手腕在半空中就被截住了。 苏印咬牙切齿一句:“许校程,你神经病啊!” 许校程被她一推,力道不打,可为避免接触,他还是后退几步,离苏印远了一点儿。 他没来得及开口。 苏印顿觉身上一凉,浴室的门大开着,冷风呼呼的往里面灌。 原本就没别好的浴巾掉了。 她低呼一声,慌张伸手去抓。 许校程原本并没有注意到,苏印这一声却叫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整个人顿住。 皓白的身体,美妙的曲线,胸前傲人的挺立。 他呼吸一滞,连反应也慢了半拍。 直到苏印弯腰捡起浴巾裹在身上,起身到底是把刚才被他挡掉的巴掌打回来了,可因为动作慌乱,只是轻微的扫过他下巴的位置。 许校程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房间里,苏印早已经裹好了睡衣出来。 许校程坐在客厅暗灰色的沙发里,神态挺悠闲的。 听到苏印出来,抬头看她。她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许校程,以前你虽然渣,可是也不下流啊。”她冷静下来,客观点评。 许校程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看她防备的态度,还是开口解释了:“我不知道浴室里那样的情况。” “我开口问了,你没应。”苏印反驳。 “你问的是别人,可我又不姓沈。” 苏印愣了几秒钟,竟觉得他这话说的找不出什么逻辑上的毛病,可她一口气又咽不下去。 “可你吓人了。”她加重可语气。 他像是不解:“哦?” “你进浴室捂住了我嘴巴。”那么突然的就冲进浴室,再捂住她嘴巴,是个人都会被吓到的。 “你乱喊。”他不疾不徐的回应。 苏印深呼吸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扇他那一巴掌没看准。 “不好奇,不冒险,有事呼救找警察。这是本能和常识。” “常识就是不锁浴室门?”他反问。 苏印却是懒的再和他说话。 许校程也没再说话。刚才他见浴室黑着,一会听到她问是沈怀研吗?他想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自己又不是,然后就没回答。可半晌不见浴室的灯亮,也不见她出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就进去看了一眼。 哪知道会吓到她尖叫喊救命? 他有些不自然了,安静一会儿,开口问:“刚才怎么了,黑灯瞎火待浴室。” “灯坏了。”苏印闷声答。 许校程起身,出去看了一眼,一会儿又回来了。 “是螺口灯,有备用的吗?” 苏印环视一眼周围,房间里有些空,也就他一个人住进来的,哪里有什么备用灯啊。 “应该没有,明天我问问奶奶。”她答。 “那你今天不洗了?刚才洗到一半,泡沫都没冲干净。”他实话实说,下意识开口。 想起刚才的情况苏印又气了,“你能闭嘴吗?” 许校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大步出去了,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等什么? 一会儿之后,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他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周,脱掉了身上的大衣,拿了一个小凳子朝着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 苏印没过去,就靠在门边,看着许校程将凳子放在地上,踩着它抬臂换灯泡。 凳子不高,可他长的高,轻轻松松就够到了浴室的天花板。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将灯换好了。 换好后,他打开开关试了一下,灯亮了。新换的灯比原来的要亮很多,乳白色的灯光一瞬间就倾斜下来。 浴室的人,也鲜明起来了。 他还在那里顺道洗了个手才出来,到苏印的面前,将换下来的灯丢到门旁的垃圾袋里。 “换好了,以后开关的时候小心一些,不然容易坏。” 苏印“嗯”了句,“换的灯哪里找的?” “民宿那边的。” 苏印又“哦”了一句,又问:“你给钱了吗?” 许校程笑了,很轻微的扯了扯嘴角,却没答她的话。 苏印也没再问了,但她发现这个高个人力还是挺好用的。 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浴室门也是坏的。” 许校程看她一眼,反问:“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好的吗?” 苏印答:“有啊,人是好的。” 老太太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许校程又回到浴室门前,附身看了一会儿,用手摇了摇,最后一用力,“嘭”的一声,门就被甩上了。 苏印被这声音震的一愣,反应过来有些不满道:“你能轻一点么?” 许校程疑惑看她。 苏印说:“这是别人家。” 许校程放轻了动作,又来回试了几次浴室的门。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开合有些紧,你下次用些力气就行了。” 他进屋拿起衣服,套着衣服,又从她身上扫了一遍。 “看你这点子力气。” 苏印别过脸,没有理他。 第54章 Chapter54 陈奶奶又准时准点的拿了早餐来投喂苏印了。 早餐放在桌子上,还有些疑惑的问苏印:“昨天我见到你们老板了,他怎么到现在不来看你。” 苏印没说许校程昨晚惊心动魄的来过的事,回答:“总不能天天来。” 老太太呵呵笑,看着苏印道:“我家老头子前几天买了一只羊,这几天一天跑去看一次。这小伙子几乎一天一趟,跟老头子看羊一样勤快了。昨天咋没来呢?” 老太太有些疑惑,苏印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又不是羊。 吃完早餐,看天气很好,苏印跟着老太太去镇上买一些东西。 新雪过后,阳光温暖,空气中也是湿湿润润的。落雪融了大半。 向恒已经打过了好几个电话,催她回去准备画展的事情。 … 在外面晃了一大圈才回去,刚踏进院子,却看到一人。 许校程和老大爷在下棋,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正好和大门口站着的苏印四目相接。 她身上随意套着件宽松白色毛衣,底下一件长裙,这不伦不类的打扮倒是让她看起来格外温顺。她看到自己有些失神,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大爷见许校程半晌不动,开口催了:“到你了。” 许校程回头,视线又落到棋盘上,抬手走棋。落定离手,老人看到他的这一步笑了,他往前一步吃掉了许校程的一个将。刚才许校程布好的局就被破了。 许校程反应过来,下棋本就是消遣,他也倒不在乎输赢,嘴角勾了笑,“大意了。” 老人也笑,目光扫过了慢慢走进来的苏印,又看对面坐着的年轻人,温和道:“下棋得心静,你心不静。” 许校程不置可否,收了棋盘上的残局,问他:“再来一局?” “不来了,你们玩儿,你们玩儿。” 老大爷起身,招呼着苏印过去,“丫头,过来下一盘。” 苏印已经走到了这边,见许校程正耐心的一个个收了棋子。她从来没见过他的这一面,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短发干净利落,就坐在太阳底下和一个老人下棋,他整个人被太阳晒的有些闲适和慵懒。 她摇摇头说:“我不会。” 老人已经起身,给她腾出了位置,听到她这么说就回应:“就是玩玩儿,不会也没事,叫他让着你。” 苏印看许校程,他已经整理好了棋子,抬头看她:“来一局?” “不来,我不会。” “我教你。”他说。 苏印想到什么,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他总是说“我教你”,过去也说。他教她摄影,教她心硬学会爱自己,他教她情窦初开,教她迎合承欢,他教她抛弃就应该彻彻底底…… 对了,他还教她说要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在她失神间,他已经摆好了棋局。 苏印坐下来,面对着许校程。 老大爷已经进屋了到厨房去帮老太太做午饭,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他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想什么,只是讲给她基本的规则,“ 帅是棋中的首脑。它只能在九宫之内活动,可上可下,可左可右,每次走动只能按竖线或横线走动一格。帅与将不能在同一直线上直接对面,否则走方判负。 士只能在九宫内走动。它的行棋路径只有九宫内的四条斜线。 象的主要作用是防守,保护自己的帅,它的走法是每次循对角线走两格,活动范围限于河界以内……” 他指着棋盘讲给苏印听,苏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反正人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了。 许校程面前的是红棋,他先走的。苏印紧跟着下。 他以为她是真不会,可是几步过后不禁抬头看她,这叫不会吗? 她落子毫不犹豫,却也不是胡乱下的,眼看着自己的一子就要被她吃掉,许校程就不是陪她玩玩的心态了,调整了策略,反吃掉她一子。 苏印倒没什么反应,还是下自己的。 她虽然懂,可也并不精通,和许校程的诡谲多变自然比不了,开局只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谁都怕失败,刚开始被吃子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可见他来势汹汹的吃掉那么多子,将也被他围的寸步难行,苏印显然不开心了,眉头微皱着,沉默的看着棋局。 许校程瞧见了她的这副模样唇角染上了笑意。倒是取笑她,只是觉得她这表情有趣。 又几子落定,眼看她就要被吃死了。 许校程看着苏印,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棋盘。 其实输赢已定。 按目前的形式,苏印输定了。 论下棋谋略,苏印不是他的对手。 “想赢我吗?”他问。 将一子落定,双方差距更加明显。 苏印的局还没有布好,其中重要一子又被许校程咬死。 “想啊,”她再落下一子,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又补充:?“但又赢不了。” 许校程也落下一子,原本要吃死她了,却突然松了口。 “可以让你赢。” 苏印抬头,对上了他带着笑意的眸子。 伸手,将棋局推乱了。 她说:?“没意思。” 说完就往屋里走。 许校程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无奈,叫她赢还不肯? 他当然没意识到,放水也不是这样放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里不痛快,她进屋后就没再出来。 第55章 Chapter55 苏印再出来,院子里已经不见了许校程的踪影。 只有那盘棋还摆在那里,维持着她之前输定的局面。 老太太擦着手出来,见苏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小伙子走了?” 苏印答:“走了。” 他什么时候都是来去自由的。 “还以为他在这里吃午饭呢,咋就走了。”老太太边说着,从屋子里拿了青菜。 苏印跟着她进了侧边的厨房,接过她手里的菜,又到外面的水池边接了水。 这里的饮用水都是直接从山里接出来的山泉水,刺骨冰凉。 老太太见她直接用冷水洗菜,就立马提了热水来兑。 “大冷的天可不能这么碰冷水,以后身体要吃亏的。” 苏印笑笑,让到一旁让老太太添了热水。 她安静片刻,说:“我妈之前也总这么跟我说。” 不要吃生冷的东西,不要碰太冷的水,要注意保暖,不要熬夜……后来没了陈眉的提醒,她就把自己搞的一塌糊涂。 要是陈眉知道她乱七八糟的过,估计得气吐血。 苏印到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的母亲。 在她已经泛着陈旧的记忆里,陈眉严厉又要强,什么都要最好的,丈夫、儿女、事业。 可能失败的婚姻、总是忙碌一年回不了几天家的苏鹤德打破了她完美家庭的期望,她便把多出来的愤懑和期待通通用到苏印的身上。 苏印小时候是很活泼的性子,陈眉了解到她在幼儿园里坐不住,就将年仅四岁的她送去学画画,说是要磨炼小孩儿的性格。 苏印六年级的时候,陈眉觉得她总是趴在书桌前学习导致体态不好,在朋友的建议下将已经快十二岁的她送去跳舞。 半大的孩子其实骨骼已经长成,比不得那些从小就练的柔韧性好,苏印记得第一天上课时,她下不去腰,被老师生按下去的,剧痛让她的短袖都让冷汗湿透。 可能人的记忆都有过滤,对于十八岁之前的生活,苏印回忆里只有上不完的兴趣班,解不完的题,获得奖项或优异成绩时陈眉温和的笑容。 当离开家又和许校程分开后,随心所欲的生活过的太过辛苦时,受不住心理折磨的时候,苏印也会试图把自己痛苦的一半原因归结到母亲身上。 如果不是陈眉一直以来严厉到无情的打压和管控,或许她十八岁的叛逆就不会那么天崩地裂。 可这也只是苏印痛苦到无处发泄,又必须咬牙坚持时找的借口。 因为在别人眼中,“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期待没有错,辜负父母期望、放弃大好前程的她才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没人会关心叛逆者突然反叛的原因,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苏印后来问过朋友,如果发现自己的父母出轨应该怎么办?成年的朋友犹豫之后,都会给出了或好或坏的答案。 可当时还是学生的苏印不知道,也不懂如何应对。她只觉得信念崩塌,只觉得自己被陈眉放弃了。 一点点洗干净菜叶,苏印声音有些轻,说:“……离开家后就没怎么注意了。” 老太太添好水将水瓶放好,坐在了苏印的旁边。缓缓道:“在家的时候有爹妈护着说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日子也不能乱过。” 苏印轻声应了句。 “不过啊,遇到个会疼人的丈夫也好,你丈夫就会疼人。”老太太开口,说的许校程。 在这里待了这么十几天的时间,苏印不止一次说过他们不是夫妻关系,可老太太转头就忘了。 她开口:“奶奶,他和我不是男女朋友。” 老太太笑了,“害羞呀?” “奶奶,真的不是。”她答。 老太太将她洗好的菜放在一旁的篮子里,听着苏印的话,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前几天从电视上看到的新词儿来。 “不是啊?那他是在追你。你看看他天天往这里来,难不成是惦记着我老太婆的一口饭呢。” “他可能真惦记着你的饭。”苏印一本正经的回答。 老太太笑,“瞎说,他八成是来看你。我看这小伙子也不错,看着不爱说话,但看着沉稳,模样生的也好,和你相配的……” 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盆里的水暖暖的,阳光也很暖,青菜被光照的绿油油的,耳边是老人缓缓的语调,夸赞着那个她心底怨恨着的人。 可能是阳光太暖,也可能是老人的声音过分温和,不知不觉间,苏印心底的那份冷硬竟然柔和了几分。 她慢慢的洗着菜,不慌不忙的动作,也让她没有那份束缚与局促。 老太太语调缓缓道:“你是不是对那年轻人没那个意思,不过也是……看着是相配,缘分这事又妙的很,没人能说的准。有的人别人看着都好,可就是过不到一起。” 苏印听着她的话,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她安静了一会儿,说:“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之前是在一起的,后来就分开了。 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和我妈之间关系不好,出现了问题。我妈不喜欢他,我就偏和他在一起了,和我妈对着干。 后来被我妈发现了,我就离开了家,跟他走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过得很辛苦,但也很快乐,他对我很好,处处护着我,渐渐地我就守不住自己心了,真喜欢他,想着好好跟他在一起。” 老太太听着她的话,一直没有言语。 半晌才说,“也好啊,日子过好就成。” 苏印说:“……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也没想过会很长久,后来渐渐地感情就深了。可是从某一天开始,他对我的态度变的很冷淡……他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来,就那样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跟我说要分开。” 苏印的声音不大,语调缓慢,没什么逻辑的说着。 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能理解,为什么许校程会说变就变,快到不给她一点儿从感情中抽离的时间。 苏印始终觉得,不论多坚固的感情,都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变的平淡,直到一天淡到不足以支撑两人继续走下去,那时候或许会自然而然的分开。 但许校程不给她缓冲的机会,他提分开的方式冷酷又残忍。 苏印记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晚归。 记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夜夜归来。 除了欲望来时抵死纠缠,记不得他有多久没有抱着她睡觉。 苏印想,是不是所有感情到最后都会变成恬淡如水的亲情。 但是当有一天,半夜醒来面对的不再是躺在身侧的爱人,偌大的房间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突然感到蚀骨的痛苦。 她在半夜依旧等不来爱人,一点点倒掉冷透的晚餐。泛着冷光的白织灯,空荡的客厅,在无望的等待里,回忆就成了杀死温存的寒冷匕首。 那份曾经自诩“最贵”的爱,最后也没有让人更体面。 在正式提分手之前,许校程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苏印现在想,他那一个多月就是刻意拖着她,冷着她,叫她受不了主动提分开。 可笑她一直坚持着,始终没有说过要分开的话,最后他或许是等不了了,又或许是不想等了,才主动提出了分开。 “……你们分开多久了?”老太太的话打断苏印的思绪。 苏印答:“六年了。” 老太太叹口气,“六年了,都这么久了,他还念着你。” 老太太的话叫苏印有些惊讶,随即笑笑,眼底却是嘲意。 “我看那小伙子还想和你在一处,要是没那想法也不能常来这儿的,他啊,没惦记着我的饭,也没惦记陪着老头子下棋,是惦记你呢。” 惦不惦记苏印不知道,事情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已经不在乎。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苏印微转了身避开阳光。 她对老太太说:“……和他分开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身体一直不太好。” 那个孩子的到来太过意外,那段时间许校程突然消失,苏印深陷在找他的焦虑中。因为焦虑和奔波,她瘦的厉害,加之生理期一向不准,又因为一直都有避孕,也没有任何孕吐,所以她从没往怀孕上想。 当有一天,苏印发现小腹轻微凸起,又奇异的动了一下的时候,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我和我妈闹的很僵,家里我回不去……我就去四处找他,可是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就像是彻底消失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些事情。 “当初怎么找都找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却突然出现了。可是有什么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没了。” 她说的有些痛苦,可是偏偏语气是淡漠的,表情也是淡漠的。 老太太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些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伸手顺着苏印肩膀,说:“孩子,一切要往前看。” “都过去这么久了,早没事儿了。”她声音有些低。 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应该没事儿了,可是苏印很痛苦。 后来她分不清自己痛苦的来源,恨生死不明突然消失的恋人,恨背叛婚姻的母亲,恨离经叛道酿造的苦果,也恨总是弄人的命运。 发现怀孕后,苏印是迷茫的,又有了短暂的清醒。 在找许校程很长时间无果后,新生命的到来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生机和喜悦,她被拖拽到另一个泥淖里。 苏印去了医院,用所剩不多的钱做了检查,她坐在医院长椅上,拿到的结果却是她先天性贫血,拿掉孩子会面临不可预知的风险。 胎儿只能留下来。 那天,苏印在医院待了很久,噩梦一个个降临时,并没有所预期的那样崩溃。她第一次体会到,心脏原来真的可以麻木。 回去之后,她有好好照顾自己,可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了心跳。 她能感受到,原本孩子活泼胎动明显,可是七个月的时候就没了胎动。 那晚她在床上枯坐了一夜。 在手术台上,引流那个早已经没有生息的孩子时,医生明明打了麻药,可她意识模糊的说着疼。 很疼很疼,疼的浑身都在颤抖。 疼到极致的时候,她想起十八岁那年楼下的十字路口,隔着车流远远看过来的周焕。 手术结束,她像死过一次。 满脸泪水和早逝的孩子,祭奠了她这段离经叛道的青春。 后来无数次情绪崩溃时,苏印和徐陵说她偶尔会想起那个血淋淋已经成型的孩子,如果足月,会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徐陵认真的看着她,安慰说这是她的错觉,手术注射了麻药的,苏印不可能看到。 苏印说她看到了,说她总是肚子会很疼。 徐陵只当她是心理作用。 苏印也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她总是间歇性的觉得很痛苦,那些痛苦会具象化。就像无数疼痛因子在血液里流动,浓度太高的时候,她时常会觉得自己会死。 她试图寻找痛苦的根源,或许是那个早逝的孩子……她把痛苦一一整理归纳,通过画室那些永远不会面世的画来宣泄,可这又远远不够。 经历六年的漂泊腐靡,再一次见到许校程时,她似乎找到了疼痛的根源。 看着昔日的恋人,她很想将那些不见天日的痛苦诉说,想歇斯底里冲他发泄,想等来他的一句忏悔消弭苦厄…… 这些年,她过的有点儿辛苦。 所以可不可以得到一句真心的歉疚。 可是,第一次见面,他用已婚的事实挡住了她所有的路,让她没了任何立场指责,没了任何立场去发泄。 她压下所有的情绪,问他有没有找过自己,有没有后悔? 苏印那时候想,只要得到许校程一言半语的歉疚,她都会自己整理好所有不幸和疼痛,与过去告别。 可是没有,她只得到他的退避三舍,只得到他若即若离的纠葛和虚幻的真心。 六年前,爱到最后没人能体面。 六年后,苏印还是没能得到释然。 …… “你还愿不愿意和他过?”老人问。 老人家将事情想的格外简单和纯粹,愿意那就一起生活,和谁不是搭伙过日子呢?还不如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苏印摇摇头,思绪有些悠远,“不愿意了。” 抛开一切,抛开他已经有儿子的事实,问她愿不愿意再重新和许校程在一起。 她不愿意了,一点也不愿意。 她重复一遍,“我不愿意了。” …… 许校程是来找苏印说合同的事,走到大门口听到老太太的问题。 他脚步微顿,呼吸都变的轻慢,静静地看着苏印,等待她的回答。 却看着她摇头拒绝,表情有些淡漠说出了“不愿意了。” 他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好半晌都没动。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反应过来。 抬步转身离开。 第56章 Chapter56 许校程接着沈然的电话,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偏偏沈然还把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当做重要的事情强调。 “那苏印那边你就说一声?” 许校程漠然道:“自己负责。” 沈然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反驳,“我也想自己解决啊,可当初是一本正经签了合同的,现在我突然告诉她可以不用参加项目了,这叫人家怎么想?不是我麻烦,是这事只要我一开口,苏印立马就能知晓其中的猫腻,到时候多尴尬……” 沈然还真拉不下脸来说。 “你以为她想不到你邀请她加入项目的目的?”许校程反问。 苏印又不傻,估计当初到芜昌见到他时就猜到了。 沈然沉默下来,他还真是好不容易热心了一次,结果倒惹了麻烦。 但是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许校程。 “行,不帮忙是?”他破罐子破摔,“我自己跟苏印说去。 我就说,是你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作废合约,一定把她弄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许校程换了一只手接电话,回身去看。 苏印从大门口出来了,这会儿她也注意到了他,朝着这边看过来了。 四目相对,都表情微愣。 “我去说。”他对电话那头道。 这突然的态度转变叫沈然没反应过来,也不等他反应,许校程就挂了电话。 苏印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许校程,她注意到他在打量着她,他几乎是面无表情,下颚线紧绷着,打量她的目光直白而毫无避讳,目光之中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的这种神情叫她先一步回神了,收起了心绪,语气如常的问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一直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那刚才那些话,他听到了多少? 许校程没有立即答,他只是看着她。 他只是有些失神淡淡回想,刚才苏印的那句:不愿意了。 她的态度是预料之中的,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平和一些。 可是当亲耳听到的时候,滋味却并不好受。 “刚才是去开会了。”许校程开口,算是对她的一个答复。 又补充一句:“回来送个文件。” 说着,他走到了车边,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锁好车门问苏印:“你去哪里?” “买东西。”她没说什么东西,他也没问。 两人一起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同路,刚开口谁都没有说话,走出去一大段距离,许校程才说:“我去民宿那边。” 苏印抬头看了一眼,说:“同路的。” 她也去民宿,那边有个小超市,东西比较齐全。 许校程却是会错了意,听苏印说去民宿他就想到她是去找沈怀研,虽然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知道她在这里和那个半大的男孩儿关系不错。 他想说些什么,便停下来开口唤她:“苏印。” 苏印已经走出去一步,回头有些疑惑的看他。又半晌不见他开口,便问:“怎么了?” 许校程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以后谈恋爱,理智一点,别一冲动就什么都不顾了。” 苏印:“……”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 他有病啊。 哪有他这么说话的,像是没事儿存心找事儿似的。 苏印很想反问一句:就是眼光不行才碰上你。 可她生生把所有话都卡在嗓子里了,没有说。可能……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和一本正经,不像是嘲讽或开玩笑。 许校程也没开玩笑,甚至还准备了下一句,“陈隽正直善良,却也爱玩儿,不是一个能定下来的人。沈怀研就是半大的孩子,谈恋爱无疑是给他当妈。”罗列确切证据后,他得出结论,“他们都不适合你。” 苏印:“你管的好宽啊。” 许校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招了苏印的烦。 他们之间谈论这个问题,有点不合适,许校程不再说话了。 苏印保持了一会儿沉默。 半晌嘴角染上了笑意,许校程看的一愣,就听她说:“我还怕吃亏?论混蛋,陈隽那点浑,在你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论心思,有几个人能玩儿的过你?” 许校程安静看着她,像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苏印也不负所望,悠悠道:“见过了大鬼,还怕什么小鬼?” 已经见识过了许校程,自然不怕陈隽。沈怀研她没提,因为压根和她没关系。 她是真的搞不懂,许校程成天在想什么东西。 许校程听懂了她在变着样的骂自己,薄唇紧抿着,也没有反驳。 他还没说什么,从角落里突然窜出一条狗,半大的狗,体量倒不是很大,但是叫的格外凶。对着他们狂叫。 苏印被突然出现的狗吓的后退了几步,“我之前见它,也不见它咬人啊。” 狗吠声更大了,类似于威胁的狂吠。许校程没说话,他目光没从苏印脸上移开,被狗叫的有些烦了,他微微的回头,只是眼瞳下蔑,几乎是立刻,那条半大的狗就卸了气势,瑟缩着后退了。 他就是那种人,浑身冷漠阴沉凸显出来的时候,一眼就可以让人充满了畏惧,不敢上前。 许校程抬步走到了她身边,将她往身后挡了挡,苏印说:“怎么狗都怕你?” 这人得活成什么样子? “人嫌狗弃?” 他看她一眼,不咸不淡一句,“多谢夸奖?” 两人继续往前走,那条半大的狗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许校程见一直跟在后面的狗,凑近苏印,低声说:“你看后面。” 苏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它凶神恶煞的冲自己跑过来,她一惊,猛的扯住许校程的衣袖,往下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柔软的触感叫他身体一僵。 左手被她牵住又松开,细腻的,已经有些陌生的奇妙触感,叫他心里有一种异样。 “你先走。”他开口提醒。 苏印点点头,没有拒绝,先进了民宿。 许校程后进去,沿着室外旋转楼梯上去,见苏印去一楼不远处那个小超市。 他走的有些慢了,听到老板问她买什么。 苏印回复:“烟。” 又说了一个烟的牌子,老板说这里没有。 苏印又问:“有酒吗?” 老板说有,就是都是白的,度数不低,问她还要吗? 苏印说她要。 许校程上了楼,超市里的声音就慢慢变的听不清了。 第57章 Chapter57 晚上许校程去取车,看到大门开着。 苏印就坐在青石板台阶上,安安静静的微仰着头,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屋内的白炽灯光流泻出来,让她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孤独。 苏印转头就看见了他,隔得远远的,安静了一会儿,冲他问:“要走了?” 许校程答:“快走了。” 他手里拿着车钥匙,却没立即上车离开,朝着苏印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怎么坐在这里?” 大冷的天一个人坐在这里,冰冷的青石板,冷调的灯光叫她浑身也带了凉意,消瘦挺秀的脸冷白。 她穿的不多,一件暗灰色的毛衣,外面随意裹了一条格子围巾,一手抓着围巾的一角。 苏印抬头看,回答他:“看天啊。” 许校程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今晚的天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黑沉沉的一片。 “不冷吗?” 苏印回身拿了身旁放着的一个玻璃杯,慢慢的喝了一口,“有点冷。” 她脸色莹白,五官精致,只是鼻尖被冻的有些微微泛红。随意扎着的头发也被风吹的有些乱,有几缕落在额前。 许校程微微愣神,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看着她,并且因为俯视,看的格外真切。 他总觉得苏印还是之前时候的样子,脑海里也总是她之前的模样,导致他每次看到大脑就自动的过滤。 可是现在他发现了不同,她长大了,成熟了,眉目之间也再没有当初的那份清明,只是变的漠然冰冷。 他不知道,他们分开后她经历过噩梦,体会过切肤之痛,她哪能还保持原样? “冷怎么不进去?” “在这里看天啊。” 两句话,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许校程也不着急走了,走到她身边,身高腿长的,横跨着好几级青石板台阶坐在了她身边,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喝酒?” 苏印看了眼握在手里的杯子,“喝水。” 将杯子里最后一点儿喝了,她起身进了房间。 不过几分钟又出来了,重新倒了一杯。 在原位置坐下来,悠悠闲闲的喝着。 两人离的并不远,许校程很快就察觉了空气里的酒味。 他看了她一会儿,指了指她手里的杯子,“这是水?” 苏印回头看他,嘴角带了些笑意,语气轻松开口:“刚才那杯确实是水。” 见他盯着自己的杯子看,她摇摇杯子问:“喝吗?” “不喝。”他拒绝。 “你不喝酒?”苏印略微有些讶异。 他侧头看她,目光有些深,“怕喝酒后误事。” 苏印笑笑,没再说话继续喝自己的。 冬夜的风着实冷,虽然在院落里有遮挡,可也没好到哪儿去。 可他们两个还是坐在那里,一个没提进屋,一个没提离开。 “和你说件事。” “什么?” 许校程把沈然的意思转达了,设计团队的考察工作已经结束,希望她回去。 苏印安静听完,点头答应。 她继续喝酒,喝的很慢,也不多。她喝酒不上头,只是脸色变的更白,话也变的多了。 “······你知道陈隽跟我说什么吗?” 许校程看她一眼,其实并不想知道。也不想听她说陈隽说什么了,陈隽怎么了。 可显然,苏印想说话的时候不会考虑他想听还是不想听。 “陈隽说,‘什么样的人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遇到的也是玩弄感情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 许校程:“什么时候变这么听话?” 苏印有些不解,他又说:“他说的话你也听?据我所知,陈隽十句话里有九句是没用的。” “还有一句呢?” “还有一句是废话。” 他说话倒也十分不客气,只是再背后这么说人,是不是不太地道? 许校程倒是没觉得自己这话不地道,他只是实话实说。 苏印笑笑,“我就当你这话是在安慰我了。” 许校程看着她,她就算是笑,好像也是不达眼底的。 不得不说,他对她过去的这些年一无所知。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很不快乐。 哪怕是笑,也没有几分真切。 他抬头,看了眼漆黑的,没有星星的天。 无意识的,又想起她下午那句格外冷漠却又带着神伤的“不愿意了。” 几个字一遍又一遍的出现,让许校程内心涌现出诡异的紧张感,他们分手,虽然算不上和平,可也不至于让她怀恨这样久。 一闪而过的猜疑,却怎么都抓不住,许校程盯着苏印淡漠的侧脸,突然问:“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他声音不高。 苏印却听的真切,她顿了一会儿,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格子围巾。 “去了很多的地方,遇见了很多很多人。”她的话被风吹的有些乱。 许校程没再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连最起码的聊天都做不到了。 明知道每问她一句,虽然她并不见的会答,但可能是朝她走近一步,了解属于她的,他不曾参与的六年。 可是这一刻,他寸步难行。 潜意识都在阻碍他靠近,在告诉他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懒得起来,帮我拿个酒,就在里面的桌子上。”苏印开口指派他。 许校程没拒绝,起身去了屋里,那张传统的八仙桌上孤零零的放了一瓶白酒。 拿起来看了看,发现度数并不低,她真拿酒当水喝。 拎了酒瓶出去,苏印接过去又倒了一杯。 晃着杯子抵达唇边,又喝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让她有些难受的皱眉。 许校程在旁边坐下来,还是原来的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看着这段距离,笑了笑,说:“我胃溃疡,医生说不能喝太多酒。” 许校程皱眉看着她,想伸手去接她手里的酒杯,她却先一步躲开了,向后撤了身子,眼底含着笑看他。 带了一些醉意,“你不是心疼了?” 许校程皱眉没说话。 “你有老婆了啊,有老婆了也心疼我?”她故意问。 许校程:“没有。” “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他答,“不是。” 苏印并没有听进去,她喝多了。 “有老婆孩子还大半夜的在这儿和我聊天,你不老实。”她点评,醉是醉了,说话逻辑却清晰。 许校程表情严肃,盯着她看,“苏印,以后听医生的话,别拿身体开玩笑。” 苏印被他这种目光看的清醒了几分,却是不结束她刚才的话题。 “大晚上和我待在一处,你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许校程还没开口,旁边的人突然就有近了,她凑近了他,近到他能看清她带着些凉意的眼睛,很长的睫毛。 她低笑道:“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他被这么近的距离搞的有些愣神,她的手已经从他肩膀处往上,触及到了他的耳后肌肤,她的手很凉,带来了凉意和细腻的触感,却在他的身上点了一把火。 两人之前那样相熟,她随便一摸就是命门。 “就是故意的。”她吐着热气道。 酒气,混杂着她的馨香,和着冷意铺天盖地而来。 他喉结滚动,想伸手推开,可是不知怎的,却没有。 没推开,就只能让她伸出来的另一只手也搂了上来,另一只手同样凉,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看着她,一点点靠近。 “苏印。”他突然说。 眼睛很黑,沉静又冷淡,他的身体却很热。 “我要是现在抱你,你会不会更讨厌我?” 他没得到回答,只有她有些难受的呼吸。 柔软,带着些酒气的缠绵。 有些事情,只有一次机会,他刚才没推开,现在就已经没机会了,他也不想推开。 在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间,许校程意识到,他很想她。 这种思念淬炼了六年,变成了一种非她不可的执念。 克制全然崩盘,他全然忘记了刚才小心的询问,他反悔了,不仅想要抱抱她。 许校程低头,缓慢而执着的靠近她因为酒而格外嫣红的嘴角。 他吻并不急切,只是一点点的,一点点的研磨轻吻,用唇勾勒着她的唇线。 没什么技巧,忽而近,忽而远,搂着她的手臂却逐渐收紧,将她以更贴近的姿势按在怀里。 安静的院落中是沉重的呼吸声,投在地上的影子隐隐绰绰。 忽重忽轻的揽着她带着她。 大手已经伸进了衣摆,那件围在她身上的格子围巾有些乱了,一边长长的掉在地上。 她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你疯了……” 许校程不说话,面色依旧平静,眼睛很黑,立体的五官在暗夜里更显清隽。 他身上的大衣带着冬夜的凉意,怀抱却很温暖。 他推开一些,安静的看着他,又复靠近。再次吻到一起时,他含糊道:“是疯了。” 他们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屋子里果然温暖很多。 可苏印的手还是带着凉意的,突然勾开腰带伸进去的时候,他身体都一颤。 她也有些发颤。 抵在床第间,密密匝匝的接触。 “许校程······你为什么···”苏印停顿,断断续续说,“为什么丢下我?” 许校程停住了。 僵在那里。 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俯看着她。 她确实醉了,脸上有些淡淡的粉,黑发散落在床单上,暗灰色的毛衣有些凌乱了。 她眼睛湿湿的,神情迷茫又漠然。 她醉了,甚至都忘了自己刚才无意识的那句话,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停住? 他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伸手替她拉好了露出左肩的毛衣,再向上,触上了她的脸。不舍得拿开。 半晌,附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就像是她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吻她那样,像是羽毛,那样轻盈。多年后,时过境迁,一切流转,此刻的这个吻里,不含情欲,却含了更为深刻的东西。 他起身,坐到了床边,缓缓开口:“苏印,当初你爸找过我。” 苏印躺在床上,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伸手拽着衣物。 许校程说:“他说我们不合适,我赞同他的观点,就提了分手。” 他说完,迎来的便是沉默。 这沉默格外压抑,一寸寸撕扯着他。 许校程起身扣好了皮带,也整理好了衣服,脸上不是以往的漠然,更是一种事已至此的麻木。 半晌,她轻微的笑了一声。 “我爸说了什么伤你的话,叫你用那样的方式彻底和我分开?” “他只说了我们不合适。” 苏印愣了一会儿,拿起手边的枕头,重重的丢了出去。 苏鹤德第一次找许校程,这个父亲确实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苏鹤德是一个很和善的人,至少许校程没有从他眼中看到,类似陈眉的那种痛恨。 可如果说,陈眉的谩骂和鄙夷是刀刀见血的利刃。苏鹤德看似温和的劝告就是钝刀子割肉。 2012年的春天,许校程那天正好有比赛。 苏鹤德出现在北京郊外的赛车场,跟着一群年轻人看完了整个比赛。 许校程早就注意到他了,这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观众席上,在一群喜好赛车的年轻人中间格外突出。 还有,苏印的眉眼长的很像她的父亲,都带着清冷。 苏鹤德远远的看着从赛车上下来的青年时,说的第一句话也不是责问或怒斥。 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说:“你就是小印的那个男朋友?” 许校程看着他,没说话。 “小印眼光不错,赛车你确实有天赋。” 许校有些愣住了。 在队友一脸不解和探究的目光里,许校程带着苏鹤德去了赛场外。 苏鹤德说了这次见面的第三句话,“可你和她不合适。” 许校程说:“合不合适,只有我们知道。” 苏鹤德淡淡笑笑,眼底的锐利却不减分毫。 他没再说多余的话,带着许校程去了一个地方,确切的说是苏印和陈眉的家。 他邀请许校程进了书房。 那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奖杯,绘画的、舞蹈的、作文的。 是苏印光芒加身的过去,而这过去,仅仅是两年前的她。 几张被框起来的照片,是集体合照。 许校程能从那些照片中一眼认出苏印,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青涩又美好。 “小印离开家一年多了。”苏鹤德指着照片说,“她原本和照片中的这些孩子一样,现在应该无忧无虑的待在大学里。” 许校程在这一瞬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这一刻更是开不了口。 苏鹤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人,只要是小印喜欢的,我也就认了,但前提是她不能偏了轨道。你已经把她带偏了,叫她放弃了前十几年的努力和优秀。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不能往好的方向发展,那就是不合适。” 第58章 Chapter58 苏鹤德的到来在许校程的预料之外,他的客气也是许校程没想到的。 冷静克制的一席话,把许校程一直不想思考的东西以突兀的方式暴露出来,让他不得不面对。 在半晌的沉默之后,许校程给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回答,他看着苏鹤德,认真又沉静的说:“我很喜欢苏印。” 苏鹤德神情很淡,听这个年轻人说着他已经能预想到的话。 不管他陈述多少理由,也不管有多少他们想继续在一起的借口,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却改变不了。苏鹤德想让他们分开。 苏印糟糕的近况就是铁证,证明他们这段可笑的感情处处充满着错误,错误是要被纠正的,一再错下去就是不可救药。 可那时候许校程不那么觉得,一向冷情的他却不想活的清醒,也不想冷静理智的去分析这段感情中的利弊。 哪怕在寻找苏鹤德的认同时,找的理由都捉襟见肘的没有任何说服力。他补充,“苏印也是喜欢我的。我不想和她分开,她也不会愿意。” 他堵住了苏鹤德看似温和的指责,企图用简单的“喜欢”来规避掉面临的各种冠冕堂皇的阻拦。 苏鹤德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清峻的眉头微皱,对他这种看法极为不满。 幼稚的喜欢能值几个钱,又能有多少分量,他只想要女儿迷途知返。 苏鹤德说:“我不是不能找苏印谈,但她是一个倔强到有些偏执的孩子,又很重感情。哪怕他没分清对她妈妈的怨多一点,还是对你的喜欢多一点,但要她主动提出分开,可能会很难。” 许校程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他对苏印来说,或许并不是喜欢到不可或缺的人,只是用来和母亲抗争利器。 恨这种东西,许校程在许青云的身上也有过深刻的体会,他能明白苏印的困顿和怨。 所以在看懂苏印报复的意图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成了她的帮凶。也正因为如此,把一个天之骄女拽下神坛,让她脱离了原本的轨迹,许校程一直都不后悔,也不愧疚。 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帮了她,面对苏鹤德隐晦的指责,他也依然可以坦然面对。 一定程度上,他是比苏印还要顽固的性格,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在离开前,许校程告诉苏鹤德,“分开这件事,让她主动来提。我不会做先放手的那一个。” - 苏鹤德的到来为这段原本就不坚固的感情埋下了隐患。 可许校程从始至终没打算分开,也没有因为这一插曲就有所顾忌。 2012年五月份,苏印画室的工作顺利开展,许校程和朋友合作的项目获得第一笔收益,他定做了戒指,准备向苏印求婚。 在许校程为新成立的投资公司忙的焦头烂额之际,苏印对她老师的一幅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知道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是不是真的像画上那么好看。她筹划了一次旅行。 白天两人忙各自的工作,晚上苏印窝在许校程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胳膊,明明困极了,还在说:“它们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好想亲眼见见。” 许校程拿手机回复几条重要的信息,在温热和带着沐浴露的香软怀抱里,爽快答应下来,等这个月忙完就陪她去看。 他问苏印,“网上照片那么多,为什么非得去可可西里。” 苏印解释说照片是静态的,还没有一幅画来的真实好看,她找了很多理由,陈述罗列的诉求只是想和许校程有一次旅行。 苏印查了很多资料和攻略,以及一些应对高反的措施。她知道自己总是会拖后腿的虚弱身体,为了不成为二人出游的负担,在那一周刻意保持着健康的习惯。 为了早睡,不止一次的拒绝了身体很热靠过来的许校程。 他看着痞气又冷淡,可欲念一旦开启,便喜欢没完没了。 他喜欢从身后抱住苏印,亲吻她的雪白脖子、脸颊,事后温存像是小动物的讨好和取暖。 然而,精心的准备还没来得及实施,变故就发生的猝不及防。 后来许校程回想,那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可很多决定或许就是在人的一念之间。 那天是周五,苏展约许校程和苏印见面。 苏印和陈眉闹僵,和许校程这段不被认可的恋爱刚爆出来时,苏展在许校程毫不反抗的退让下成功揍了他一顿。痛心疾首冷落了苏印一段时间后,还是不忍心,没过几天,就自己哄好自己,找苏印和好。 因为不放心妹妹,苏展经常和许校程他们聚,有时候也带着女朋友杨舒。 这天苏展和许校程他们先碰了面,在傍晚的时候开车去接有最后一节课的杨舒。苏展驾照出了一点儿问题,只能许校程开车和他一起去接。 杨舒的学校离约好的餐厅并不近,许校程想带着苏印,他们三人一起去看接,再找靠近学校的地方吃饭。 可苏印不愿意去,宁可一个人在原来的餐厅等。 许校程问了两次,都被她拒绝。 见苏印态度坚决,苏展就拉着许校程先去接杨舒。 坐在车里,苏展突然说:“小印她是不愿意去京大的。” 许校程正在开车,打着方向盘转弯,随意问:“为什么?” 苏展安静几秒,说:“小印和杨舒是同学,两人当初的目标院校都是京大,现在这种情况,她肯定是不想来这边。” 许校程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整个人瞬间沉默下来。 他不期然的想起苏鹤德的话,“她原本和照片中的这些孩子一样,现在应该无忧无虑的待在大学里。” 苏鹤德的指责,以更加鲜明的方式反复提醒着他。 许校程不得不承认,拒绝分开那样干脆的自己,在某一瞬产生了动摇。 而苏展接下来一番随意的话,又一次给他原本就有些脆弱的神经施压。 苏展说起了苏印父亲的事,他说苏鹤德要调动工作,调到南方城市去,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涉及到苏印,许校程多问了一句:“陈阿姨也去?” “不去啊,她为什么要去?” 苏展见许校程有些疑惑,便说:“你不知道,叔叔和阿姨早就离婚了。” 车子转弯,停在学校门口时,苏展堪堪说完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小印高一那年离的,他们不想影响小印的学习,就商量着等她高中毕业再告诉她……” 许校程侧头,看到苏展有些无奈的表情。 “苏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早就离婚的事?” 苏展说,“不知道啊。原本是等她高考完再说,可是现在……哎,想起这件事就生气。你说说你,没事儿勾搭我妹妹干嘛,我现在都觉得她是疯了,才会做出辍学这么叛逆的事。” 许校程哑然。 没事儿勾搭苏印做什么? 因为母亲出轨,她过的很痛苦,用最叛逆的方式来报复。 他目睹了她的困扰和痛苦,也见过她手腕处的伤,一瓶又一瓶喝下去的药……帮帮她又怎么了,不管对错,让她开心一点儿总是好的。 就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成了她叛逆的同谋。 他们在台球室的小隔间里初尝禁果,明知陈眉下班快要回来,还是跟她在卧室里翻滚。在陈眉愤恨到要杀人的目光里,大摇大摆的带着她离开。 讨好苏印这件事,许校程从来没有后悔过。 然而,苏印以为出轨背叛婚姻的母亲,实际上却早已经离婚。 那她的所有痛苦和反抗又是为了什么?他的参与、自以为是的帮助又算什么? 一场乌龙带来的笑话。 事情荒谬到许校程不知作何反应。 母亲出轨是误会,背叛婚姻更是乌龙。这场所有人自以为是为苏印好的骗局里,苏印却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 后来许校程想,如果那天下午苏展没有阴差阳错说出真相,是不是他和苏印的结局会不一样。 可是,很多决定都是一念之差。 或许在第一次见过苏鹤德后,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后来的事情加速了他做决定的过程。 他从固执到怀疑,最后认定或许就如苏鹤德所言,他们不合适。这个过程只花费了一周不到的时间。 他做的决定是分手。 他不觉得帮助了苏印是错的,只是认为苏印应该有别的选择和人生。 那种不用去画室兼职、不用遭受往日亲朋议论、不用跟着他奔波的人生。 并不是每次回头都是迫不得已,他能给她的实在太少太少,他有什么?连“周焕”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在苏印筹备着要去旅游的那一段时间,许校程想的却是,怎么提出分开。 刚开始是不想的。 他自问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人,失去苏印这件事,他不想有发生的可能。 放手去成全苏印的人生,似乎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他甚至觉得自己难得大度一回,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他就自嘲般的想,自己还是适合做一个小人。 分开的话应该不难说的,可是并不像想的那样轻松。 许校程找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近乎逃避的冷落。 他想着冷苏印一阵儿,自然而然就会分开了。 可是每个他不回去的夜晚,苏印就一直在客厅等。 好几次他没忍住回家了,就见她睡在沙发上。 苏印在他日复一日的冷落里,看着他时目光由依赖变为疑惑和显而易见的伤心。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主动提分手,叫他连吵架提分手的机会都没有。 许校程心软了,连续几天的冷淡让他的愧疚控制不住,晚上抱着她将所有纠结转化为难以宣泄的炙热欲望。 在灼热退却,大脑冷静下来之后,他抱着她发软的身体,自欺欺人的想,既然已经偏离了轨道,他们在一起,也不见得不好。 可是没过多久,许青云将周冉的基金会送给许思源做成年礼物,周家找上门,许周两家矛盾激化,许校程被牵扯进去。 一团乱的感情,许青云头脑发热惹出的事情,都让许校程头疼不已,他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直接提了分开。 第59章 Chapter59 许校程走的很决然,没有太多犹豫。 只留下一院子的寂静,安静到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苏印醉酒后大梦一场。 被她刚才丢在地上的枕头还躺在那里,见证着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苏印看着枕头出神,半晌嘴角带了些笑,也不知是该笑自己,还是该笑许校程。 她就坐在床上,一会儿又难受的趴在床上。不应该喝那么多酒的,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床头的手机一直在响,反反复复的,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除了向恒,别人没这么大的耐心。 最后被扰的不耐烦了,她起身勾过了手机。 那头向恒似乎是没想到电话突然就被接通了,愣了好几秒没说话。倒是苏印等的不耐烦了,先开口问:“怎么了?” 她声音有些沙哑,向恒下意识问:“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你趁早滚!”她声音大了几分,有些失控的怒斥。 向恒被苏印吼的一懵,完全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虽然苏印平时是性子冷些,也时常不接他电话,可是到底还是讲道理的,并不难相处。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而苏印一手还握着手机,一手撑着床坐起来,她面色很冷,几乎是极致的麻木。“我是个人,不是那只猫,也不是牵线木偶。” “你是不是喝酒了?”向恒忐忑问。 苏印没有回应,迷迷糊糊靠着床睡了过去。 - 中午的时候沈怀研兴致勃勃的骑着一辆黑色的小摩托来找苏印。 苏印恰好在奶奶那里吃过了早饭,正要回自己的院子。摩托就在她身边转了半个圈停下了。 沈怀研笑的开怀,“苏印姐,干嘛去?” 苏印答:“刚吃完饭。” 沈怀研停下摩托垮下来,看着苏印有些苍白的脸色和淡淡的唇色,“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睡好。” 沈怀研“哦”了一声,才又继续道:“这里条件是简陋了些,住着难免不习惯。” “条件还好,是我自己太闲了。”苏印拿手遮了遮太阳,沈怀研看她有些无精打采,也没理解她的话,“什么太闲了” 苏印笑笑道:“没什么。” 沈怀研也不追问了,看着苏印走出几步远了,才想起来问:“苏印姐,你想不想去县里?” 苏印回头看他,沈怀研解释:“我去县里帮老范取东西,你要去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他停了几秒钟,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我没驾照,苏印姐,你会开车吗?” 苏印倒是能开车,当初学车还是许校程教的。但是他虽然是赛车手,却不是一个好老师,她又资质平庸。他那时候就坐在副驾驶,冷眼瞧着苏印开车。撞了碰了,油门踩过了,他就在一侧颇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这带着些笑意打量人的眼神最叫人受不了,何况苏印从小到大都是聪颖过人,别人自己是夸着她,学霸却在开车这件事情上变成了学渣,苏印就受不了了,勉强能上路之后就绝不再叫许校程教了。 苏印认真答沈怀研:“会是会,但这里的路我不敢开。” 都是山路,一弯又一弯,估计能将人绕晕,何况是她这个半吊子。 “这样啊。”沈怀研应了一句,眼睛又移到了路边的摩托上,“我骑车去,倒是能带着你,就是会冷。” “没事。可以的。”她说完进屋又拿了一条围巾围着,因为有太阳,也算不上太冷。 等她出来的时候沈怀研已经在车上了,黑色的小摩托格外拉风帅气。 苏印跨上去斜坐着,她穿着大衣,底下是件长裙,穿的时候只顾着漂亮了,现在坐在摩托上竟有些格格不入。 沈怀研也笑:“我们要是早一点,或许还能搭个许总的顺风车。” 摩托向前行驶,苏印才觉得风确实有点大,刮在脸上很冷,她往起拉了拉围巾,半晌才反应过来沈怀研的话。 “许校程?” 沈怀研也没想到苏印会直呼其名,愣了一下。 “是许总,刚才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他的车了。” 他不是昨晚就走了吗?还真是神出鬼没。 沈怀研又道:“许总也是忙,昨晚开完会都半夜了,今早还和我们开会。” 但是沈怀研知道,许校程并没有住他们住的民宿,昨晚开完会他就走了,可是早上又那么早开会,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很显然是没离开。 苏印没再接话。 沈怀研心里却想到了别的,开口问:“你觉得许总怎么样?” 这问题叫苏印有些诧异,沈怀研骑得并不快她侧头看着缓缓向后退去的山峦,想着昨晚许校程的那些话,一时之间心里的那股子不舒服又上来了,随口答沈怀研:“就那样。” 不怎么样,挺自私的,也挺冷情的一个人。 沈怀研笑了,苏印的“就那样”三个字说的着实洒脱,“我想也是啊,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可我们沈氏的那些女员工怎么那么崇拜他?” 苏印没说话,心里想果然看人不能光看外表。 她随口问:“看来他现在很受女人欢迎啊。” 沈怀研挑眉笑:“肯定的啊。” 有权有势长的还好,虽然不冷不热的性子,倒是让越发多的人关注欣赏。 苏印若有所思,“哦,那他老婆岂不是很没安全感?” 她这问题更叫沈怀研诧异,透过后视镜打量了她一眼,却只见她表情淡淡的,沈怀研原本以为许校程和苏印有点什么,但现在看苏印这样平淡的反应,他又觉得或许就是许校程纠缠。 他又和苏印这样投缘,自然是偏向苏印,这会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心里想着可不能叫许校程骗了苏印。 “不清楚,但是许总也没承认过自己结婚了。” “没承认?” 摩托已经停在了路口,沈怀研扶着车叫苏印先下来,他再将车停稳。 “也不算是没承认,别人并不知道他结没结婚。这几年他身边一直有一个叫杨舒的女人,但是据可靠消息,两人并不是夫妻。”沈怀研说。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去拿个东西。” 苏印点点头,就等在路口。 过了好一会儿,沈怀研还没出来,苏印抬头去看街对面,结果没看到沈怀研,倒看到了许校程。 他和一个女孩面对面站着,女孩在说着什么,看上去有些难受,而他面色淡漠如常,却也耐心的听着她说话。 第60章 Chapter60 许校程还在听女孩讲她怎么会崴了脚,可是下一秒钟一抬头,就看到了街对面的苏印。 她就站在那里,瞧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极淡。 “麻烦您了。”女孩客气道谢,却发现许校程有些出神的看着不远的地方,她又唤了一声:“许总,” 许校程回神,看着她缠着纱布虚点着地的腿,“怎么就你一个来医院?” “怕耽误他们的行程,老师他们先去山里了。”她也看了眼自己的腿,“也不严重,我等会儿就和他们汇合。” 安禾说完,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许校程,她没说实话,心里自然有点慌乱。 刚才是有同学陪着她一起来医院的,可安禾无意中看到了许校程,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叫同学回去了。 许校程听着她的话,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多问,只问她:“在哪里会合?” 安禾答:“平水镇。” 沈怀研已经拿了东西出来,看苏印站在街边瞧着什么,连他到了身边都没有发觉。 他忽的一句:“苏印姐,看什么呢?” 原本以为能吓到出神的苏印,结果她只是平静的回过头看他,“没看什么。” 沈怀研瞧了一眼对面,感叹:“人真多。” 然后,他就看到了许校程,还有一个女孩。不过距离隔的远,人又多,沈怀研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许校程。 两人往停着的车边走,沈怀研将手里的袋子递到了苏印的手上,他去骑车。苏印看了一眼,半袋子都是药。“老范不舒服吗?” “不严重,都是些老毛病了。” 两人坐上车了,沈怀研才想起来问:“苏印姐,你没什么要买的吗?” 苏印摇摇头,“没有。” 天气似乎更冷一些了,她在这里不知不觉已经待了一个多月。苏印隐约记得昨晚向恒的那个电话,看来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苏印问沈怀研:“你们在这里考察多久?” 沈怀研想了一会儿答:“应该要不了多久了,可能下周就回了。” 苏印沉默下来,看着身边一闪而过的山峦发呆。 他们的摩托车和许校程的车几乎是一前一后到的。 苏印从车上下来,等沈怀研停稳了车,那边许校程的车也停下来,副驾驶座下来一个女孩,她是单脚跳下来的,左腿上裹着纱布。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看上去就是二十出头,扎着马尾,侧脸淡漠清丽,格外年轻漂亮。 过了一会儿,许校程也从车上下来,目光却是打量着苏印,他看过去她就收回了视线,只是嘴角挂着一抹笑,淡淡嘲讽。 沈怀研也注意到了许校程那边的情况,只是略微诧异怎么多了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可待看清了她的面容,才有些不确定道:“安禾?” 安禾笑笑,看向沈怀研,开口打招呼:“学长。” 两人并没有多熟,只是在学校的时候打过照面,沈怀研是t大建筑系的大四学生,而安禾是t大美院的大二学生,还好像是个系花? “这是怎么了?”沈怀研问。 安禾有些尴尬道:“去写生,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怀研无意识的打量了她身后的许校程一眼,又问安禾:“今年怎么来这里写生了?” 安禾笑:“没办法,学校是那里能省钱就让我们去哪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许校程和苏印都没有说话。 苏印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女孩,素面朝天还是很漂亮,果然年轻就是资本。女孩话不多,性格应该比较内向,和沈怀研一问一答,看上去格外乖巧。 只是女孩在和沈怀研聊天的时候总是无意识的去看许校程,女孩的心思很容易就暴露出来。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和许校程分开已经六年了,那就不是刮目相看,得重新换个眼睛看。 她笑笑,走过去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沈怀研,“我先走了。” 沈怀研也点头和安禾告别,对苏印道:“一起。” 两人刚转过身,就看见两个女生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是来看安禾的。 其中一个女生盯着苏印看了一会儿,才有些惊喜的开口:“你是苏老师,我听过你的讲座。” 苏印开口打招呼,“你好。” 女孩儿有些兴奋,又是爽朗的性子,直接问苏印:“苏老师也是来这里取景吗?” “不是,有点工作。” 女孩又道:“刚才我们老师还提起您呢?没想到你本人就在这里。” 苏印还没说话,安禾开口了,“李欣,老师他们在哪里?” 李欣这才回神,答安禾:“在前面的一家民宿。” 苏印没做停留,又和沈怀研一起往前走,安禾和那两个女孩儿跟在后面。 许校程在车边站了一会儿,锁上了车,跟在他们后面往民宿走。 在民宿门口的时候,沈怀研进去给老范送药,苏印往另一边走回住处。 安禾和李欣等人也进了民宿,许校程站在那里没进去,只是看苏印离开的方向。 他有种追上去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可他们两个现在没有任何的关系,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任何的必要。 苏印昨晚喝多了,他们差一点就擦枪走火,可是最后到底是没有。 他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也不清楚她想做些什么。 苏印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的厌恶和讽刺不是假的,可是她有时候刻意的接近也不是假的。 他早就察觉到了她有时候的别有用心,却不知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路口站了半晌,他抬步进了民宿。 - 傍晚的时候,李欣来找苏印。 “苏老师,您吃过饭了吗?” 苏印认出了面前的小姑娘,“还没有。” “那苏老师跟我们一起吃饭。” 这突然而来的邀约叫苏印有些讶异,那姑娘也看到了苏印的讶异,开口解释:“我们带队的老师知道了您在这里,说问一问您一起吃饭。” 带队的老师? “是我们高梓欣老师。” “好,你前去我等会儿就过去了。” 李欣消息带到,又得到了苏印的答复,兴致冲冲的走了。 苏印收拾了东西,半个小时后去民宿。 第61章 Chapter61 民宿二楼热闹异常,刚踏进院落就能听到谈笑声。 顺着谈笑声都不用打听,苏印就找到了写生的那帮学生吃饭的地方,二楼的拐角处两间相连的房间都坐了一些学生。 苏印站在门口就看到了高梓欣,她混迹在一帮学生中间,正在和旁边的一个女学生说话。 李欣看到了苏印,“老师,苏老师来了。” 房间里稍稍安静下来,高梓欣看到苏印脸上笑意更盛。 冲苏印道:“苏大美女来啦。” “师姐。” 旁边早已经有学生腾出位置来,高梓欣招呼苏印过去坐着,“我这帮学生说看到你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苏印答:“有点事情。” 房间里的十几个学生都安静下来,面对苏印这个突然而来的陌生人显得有些拘谨。其中也有一些在讲座的时候见过苏印,再次见到心里自然有些激动,却也没敢上前打招呼。 有学生在说话也不方便,贺冉带了苏印出来,两人去了二楼阳台。 高梓欣上上下下打量苏印,笑道:“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 “师姐还是这么会夸人。” 高梓欣笑笑,拉着苏坐下来,他们也好多年不见了,上次匆匆一面,就再没机会。 “我以为你还在北京,我前几天还见到了徐老师,他说起你了。” “说我什么?” “当然是夸你的话。” 苏印笑笑,不信。 贺冉又道:“说实在的,徐老师不打算回国吗?” “不清楚,但他应该还会在那边暂居。”苏印答。 高梓欣安静一会儿,当初离开徐陵的工作室后就没怎么联系过。 “我还以为,你和徐老师会在一起。” 苏印顿了下,沉默半晌反问,“你觉得老师会喜欢我,还是我会喜欢老师?” 高梓欣想了一会儿,“互相喜欢,说实在的,你和徐老师在一起,真的不错的。他不仅会是好丈夫,还是你绘画方面的导师和知己。” 苏印摇摇头,并没有完全赞同高梓欣的话。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大概没人会说出具体的答案,徐陵喜欢她吗?或许是喜欢的,可是这么多年,他由着她交男友,谈恋爱。 用徐陵的话说,他们之间或许超越了简单的爱情。 所以他能在婚期在即,都放任她先解决好私事,不与任何干涉。 超不超越苏印不知道,但她说:“可能也快结婚了。” 高梓欣微微诧异,一时间有些失神,“那你······” “有点冷,我们先去吃饭。”苏印说。 高梓欣也收回了那半句话,转而压低声音,又说了另一件事。 “你上次要我查的杨舒,最近不太好过。” 苏印问:“怎么了?” 高梓欣说:“有人向学校举报她论文造假。这两年论文查的有多严?她算是撞枪口了。” 苏印只淡淡应了句,对杨舒的事兴致缺缺。 两人没去学生吃饭的房间,又另外找了地方。 吃完饭已经是八点多,苏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黑透了,走廊里的灯光带着一些昏黄。 那帮热热闹闹的学生早已经吃完饭了,整个二楼安静下来。 下楼,到了一楼转角处,她步子停住了。 不远处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人。 原本可能根本注意不到,可站在门口的人着实有些惹眼。男的高大帅气,女的漂亮乖巧。 两人正说着话,那姑娘眼神里的爱慕都快要溢出来了。许校程倒是淡定,还是淡漠的模样。 “······腿还是疼。”女孩开口,声音低低的,模样楚楚可怜。 “去医院看看,摔伤可大可小。”黑夜之中,他的声音越发清冷低沉。 “医生说要活动着看一下,可我一动就疼。” 苏印听着听着就笑了,那小姑娘的心思一眼就能识破。 能够在许校程面前楚楚可怜成这个样子,这姑娘还真是不一般。 许校程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直视着安禾,叫她心里格外紧张。可是一会儿他就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既然腿摔伤了,那一个人住也不方便,这样······” 他看到了从民宿大门口进来的女生,开口唤住了她:“她腿上有伤,帮忙照顾下。” 安禾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许校程的胳膊,“许先生,不用了。” 女生看看许校程,又看看安禾,点头答应下来,正往里面走,就看到了楼梯口安静站着的苏印。 她开口打招呼:“苏老师。” 这一句“苏老师”叫安禾和许校程都朝着楼梯口看过去,安禾有些惊讶,又想起刚才她柔着声音对许校程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小姑娘,也不知道苏印站在那里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一时间脸全红了。 许校程有些意外的看着苏印,只一会儿,表情就冷了下来。 他注意到苏印看他的眼神了,里面都是嘲讽和不屑。 苏印先回神了,也没有任何的尴尬,只是如常的和那个女生点头示意,然后一派悠然的离开了民宿。 安禾心中忐忑,抬头去看许校程,发现他一直盯着民宿门口看,然后一眼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安禾看着许校程走到了大门口却又停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转身回来抬步上了楼。 她一时间有些迷糊,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事。 许校程上了二楼,只有走廊尽头的那个阳台看起来僻静些,他抬步过去。 护栏那里却站了个人。 那人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有些不确定道:“许总?” 许校程看了几秒,才在黑暗中辨认出来人影是潘正林。他正在抽烟,烟熏的他眼睛微眯着。 待看清了,潘正林又一句:“真是许总啊。” “这黑灯瞎火的,许总咋来这儿了?” 许校程看看周围,确实漆黑一片。“确实黑灯瞎火,你怎么在这儿?” 潘正林似乎是没想到许校程还和自己聊上了,愣了半晌才答:“谁还没点烦心事。” 许校程扯扯嘴角笑了。 “潘经理也有烦心事?” 潘正林感叹:“烦心女人的事。” 那确实该烦,毕竟潘正林的女人可不少。 许校程看看他,没说话。 潘正林也对许校程的这种反应并不意外,但开口声音里面却带了些苦涩,幽幽道:“离就离,下一个更听话。” 许校程走过去,随意的坐在长椅上,“潘经理要离婚?” 潘正林猛吸了一口烟,“不是我要离,是人家要和我离。不过了啊。” 许校程随口问:“你不愿意离?” 潘正林沉默下来,只是靠在那里一位抽烟,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我和我老婆高中时候就是同学,大学也是一个学校,后来就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七八年了,原本感情坚固的很,可这结婚才不过几个月,就过不下去了。” “也是我不对,伤了人家的心。” 许校程淡淡开口:“结婚还在外面招三惹四,确实会伤人心。” 潘正林苦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刚毕业那会儿我老婆就怀孕了,可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孩子自然是不敢生,商量了一下就给打了。没想到这一打,就伤了她身体,等再想要孩子的时候她身体就怀不了。原本也没什么,我心里想着没孩子也没关系啊,两人在一块比啥都好,可她心里不知怎么想的,尤其是最近这几年,越发因为孩子的事情和我闹的不开心。感情好的时候是真好,她在我这儿是又懂事又贤惠,可是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是真恐怖,两个人吵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难看的很。” 许校程一直没说话,靠在那里停着潘正林的话,忽然想到如果他当时和苏印没分开,他们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当时间磨了激情,他们相处着相处着,会不会也变成潘正林和他老婆这样,在争吵中连感情都变的面目全非不忍直视。 可是他发现,不存在这种假设。 他和苏印早分开了,连这种吵架纠缠相伤的资格都没有。 “不想分开,那就不要分开。”他对潘正林道。 潘正林被烟呛了下,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离就离,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离也没关系,下一个更乖。”他无所谓的笑笑。 一会儿又想到什么,摇摇头纠正道:“不用下一个了,再也不结婚了,这玩意儿太磨人。” 许校程问:“是吗?” “许总还没结婚?” 许校程答:“没有。” 潘正林笑笑,“许总可别被我说恐婚了,我就是个混蛋,和老婆吵闹僵着的时候就找女人胡玩儿,这才到了这个地步,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许总这样的青年才俊以后自然是遇到良人幸福美满。” 到底是个经理,到最后还不忘拍马屁。 许校程没答他,站起身来,“潘经理先散心。” 潘正林也站直了几分,“好,许总慢走。” 许校程出了阳台,靠在一楼楼梯口抽了支烟,点燃第二支,又伸手捻灭了。 抬步出了民宿。 苏印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有人敲大门,她愣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去大门口。 她没开门,先问了一句:“谁啊?” 敲门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却没有声音答她。 只一会儿,又两声敲门声。 她也没再问,站在那里沉默着。半晌,抬手拉开了门栓。 夜色之中,他就站在那里,带了冬夜的一身凉意。 她皱着眉问:“你来做什么?” 第62章 Chapter62 “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印问,语气有些冷,又带了些淡漠。 许校程一时间答不上来了,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他原本就高,何况苏印现在还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这下不光是身高,连气场都输了一大截。 他答她:“不做什么。” 苏印愣了几秒钟,“无聊了找我寻开心?不好意思,我要睡觉了,没那功夫让你消遣。” 正说着,她就伸手去关大门。刚关了一半,许校程就拿手挡住了,他轻轻一推,就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她来了脾气,又伸手去关门,可他已经抬步进来了,一下子站在了她面前。清冽的又带着寒意的味道瞬间就近了。 不光如此,他还反手关上了门,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他看着她,面色如玉,眉头微皱着。暗夜让他的眸子更加幽深,这样近的打量、凝视。 苏印伸手推了他一把,用的力气并不大,也没推动他。她倒是后退了一步,被风吹的有些冷了,她用毛巾擦半湿的头发,仰头问他:“许校程,你什么意思,刚逗完小姑娘,又来逗我?” 她顿了一会儿,再看着他,嘴角便都是讽刺的笑,“果然啊,许总不简单呐,家里红旗不倒,在外还想彩旗飘飘。” 她极尽讽刺和挖苦,神情都告诉许校程,这不是她开的玩笑。 许校程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别开视线,他看着安静的院落,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离的又这样近,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不到一米的距离。她正看着他,眼里带着嘲讽。他想伸手,拉过她,再紧紧抱住她。 他的视线又回到她的身上,他异常认真,没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认真问道:“苏印,你还恨我吗?” 或者,更为直接,应该是:苏印,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之间还有爱? 苏印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她愣了几秒,半真半假道:“恨啊。”说完笑了笑。 真的假的,无人知晓。 许校程也笑了,卸下了刚才的认真和严肃,揶揄道:“你刚才的样子,会让我以为你在吃醋。” 她却不笑了,一下一下的擦着头发,缓缓道:“吃醋?” 似是低头思考了半晌,好笑的问他:“吃混蛋的醋啊?” 许校程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说他是人渣也好,说他是混蛋也罢,他没在乎过。可是苏印不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两个字,格外伤人。 他面色冷下来,直直的打量苏印。 “要我说,周焕,你这么多年居然也没点长进,那个女孩还是学生?” 苏印没得到他的答复,又继续道:“还是学生,看起来真挺嫩。我觉得该夸你长情,一如既往的喜欢学生……” 他已然动怒了,下颚线紧绷着,却没说任何话,等着她把话说完。 她上前了一步,离他更近了,踮起脚尖,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吐着热气说道:“特殊癖好是学生,变态啊你。” 语气里还有着轻笑。 说完,准备撤身离开。后颈处却传来一个力道,她被着力量带的踉跄了几步,额头撞在了他的身上,整张脸都贴在了他温热的胸膛,她能听到他有些乱了频率的心跳。 “特殊癖好是学生?”他问。 苏印:“……” “错了。”他说。 他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凑近了她,恶劣在体内升疼,故意道:“该说特殊癖好是你。你没发现那个女孩和当初的你很像吗?” 原本也没这么想,他这会儿就是破罐子破摔。 苏印反应过来,觉得他的话格外恶心,伸手去推他,“恶心。” 他笑笑,“怎么会恶心呢?苏印,你别告诉我你没任何的想法。三番四次的出现在我面前,酒店跑进我房间洗澡,在这里喝多了酒,差点和我上了床的人是谁?” 他向前一步步逼近,苏印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扣住了肩膀。他噙着笑,有些残忍。“哦,对了,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我在客厅睡沙发,是谁三更半夜借着看电视赖在我身边不走?在床上听我话,乖乖配合我的人又是谁?” 他看着她眼中的震惊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却并没有收住话,“苏印,告诉我,那是谁?” 过去的种种并不屈辱,可是当过去情意浓烈时候的点滴,被他现在用这样的语气称述出来,就显得格外屈辱。 苏印有些颤抖,她想,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恶劣的人。 她沉默下来,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他。 半晌,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发狠的猛的吻了上去。 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用尽了力气。他也没有推开,只是愕在那里,待反应过来她的吻又柔化下来,一点点仔仔细细的研磨。 一时间,他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了。 慢慢的,她的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向上触到了他的头发,指尖触到头皮的感觉竟是那样强烈。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拥住了她,加深了吻,连呼吸都乱了。 可是下一秒,他身体就被猛然推开。 苏印退到一步远的地方,嘲讽的看着他,脸上都是笑。“许先生,别觉着我上赶着要贴你,瞧瞧你也不过如此?” 许校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苏印转身拉开了大门,“许先生,好走不送。” 他被她刚才勾的气息有些乱,又被大门外面灌进来的风吹了个透凉。可那股火气和恼意却是压不下,看她一眼,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了,却又收了回来。 伸手强硬了揽过了她,狠狠吸一口气道:“就这么放过你?做梦呢?” “神经病!” 看着她恼怒的反应,他笑道:“三番四次来勾我,谁神经?” 说着,他又低头吻下去。苏印后仰着身子躲,不叫他靠近分毫。“我现在不想了。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 刚才听他说那些话她都觉得恶心,还有晚上见到的那一幕,她更觉得厌恶。 她觉得自己之前是疯了,才会想要通过靠近他来报复。 被她躲了好几次,许校程连同声音都有些沙哑。“……可是,我想了。” …… 一路磕磕碰碰,不知怎的就进到屋里面了。 她还是推搡,可是后面渐渐就没有了力气,当被他横抱着压到柔软的被面上时,她睡衣也乱了,出了一身的汗。 许是没力气挣扎了,又或许是一种默认。 刚才打仗一般的推搡撕咬后,现在都没有多少的反应,只是平静的看着身上的人。 许校程正在除去障碍,被她看的动作一顿。可是片刻,又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一会儿,障碍除尽。 俯身下去,两人竟都有些发颤。 房间里面有些暗,可是借着月光,她能看清楚他。 关键时刻他的流氓行为倒是没有了,竟十分绅士的问了一句:“可以么?” 她没答他,只是看着他身后的那扇透着月光的窗。一会儿,伸手揽上了他,手触及到肌理分明,肩膀那里一个明显的凸起,这种时候她没细究那是什么。 手向上钻入了有些扎手的头发,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也进去了。 夜晚,格外缱绻温柔。 此刻,只有窗外的风和屋内的呼吸格外真实。 他猛烈的那么一下之后,却再没有了任何的动作,十几秒钟的停顿,将脸深深的埋在她的肩膀。 贪婪的呼吸着熟悉的气息,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只有这一刻,他才那么确定,这是苏印。之前所有的接触都像是埋下的伏笔,这一刻他们跨越了一切紧紧结合在一起。 她却觉得不舒服了,伸手推了他一下。“出去,疼。” 他闻言抬起了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似乎是将这把火烧的更旺了。微微退了出去,等她适应一点,才又继续,再没停下。 外面天寒地冻,房间里面却格外暖和。 木板床看着平平无奇,可七八十年代的东西质量自然是过硬,都是实木的这会儿却是一颤一颤,好似在控诉着他们的不珍惜。 - 苏印先醒的,她发现自己被他强势的揽在怀里。 昨晚她太困就睡过去了,可现在睡衣却完完整整的穿在她的身上,甚至能感觉到连身体都被清理过。 她衣着整齐,可许校程却没穿什么,上半身都露着,偏偏一条胳膊还揽住了她的腰身。 苏印动了动,还没从许校程的怀里钻出来,他就醒了,刚睡醒的样子显然没有平日里那么精神,脸上的表情也格外慵懒。 “起来。”苏印伸手推他。 “几点了?”他问,见苏印没打算回答他,便微起身侧着身子去够掉在地上的外套,从里面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外面天都没亮。 许校程又躺回去了,伸手再去揽苏印,她却躲开。 他笑笑,伸手抓了她的胳膊,把人往怀里压,低头唇就触上了她的额头。再不断一点点往下,轻点着她的唇,一个温柔绵长的早安吻。 苏印也没拒绝,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算是在昨晚都发生了。 只是她心里觉得有点恶心,恶心许校程,恶心他的这个吻,也恶心自己。 许校程也瞅见了她蹙着眉一脸嫌弃的模样,手触上她白皙的脖颈,那上面还有点点痕迹,是他的杰作。想到这些,他心里忍不住愉悦。 翻了个身,又把人压底下去了。 早上的火气似乎更加的旺,何况他克制了这么多年。 眼看他有这方面的意图,苏印神情冷了下来,用了些力气伸手去推他:“你有完没完啊。” 许校程顿了几秒,颇有些好笑的答她:“这事儿哪有完的?” 苏印也不顾他的调侃,一心去推他,这这人看着瘦,压住她的时候却很重。推了半晌也没推开,她冷声道:“起开。” 许校程也没再继续,昨晚上吃的饱,他心情自然不错,不和苏印计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发自内心的愉悦。 不是惊喜,不是兴奋,只是一种踏实的愉悦。 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再陪我一会儿。”他伸手抱住了她。 苏印不肯,掀开被子起床。 许校程看她脚触到地的时候没站稳,晃了一下。没忍住,他低笑出声。笑容还挂在唇边,唇角的梨涡都显得痞里痞气的,不得不说很多东西都无法改变,扒了他现在那层沉稳的皮,他还是那个周焕。 他笑,苏印可笑不出来。 她附身抓过地上的衣服,朝许校程丢了过去,衬衫就砸在了他的脸上,遮住了许校程晃人的笑。 “穿好衣服就离开。” 许校程伸手扯开衬衫,“着急什么?” “你再不走,等会奶奶就叫我吃早饭了。想要被撞见?” 许校程没说话,他坐起身来,也没动手穿衣服,浅蓝色的被滑到他的腰际,结实而又宽阔的胸膛,以及用手撑着床铺时紧绷的肌肉。他没了刚才的笑意,微皱着眉问:“苏印,你是不是忘了我昨晚的话?” 昨晚的话?对了,她昨晚很排斥他,他急促喘息着却不能尽兴的时候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他没结婚。 “我昨晚还告诉你,可别哪天栽在我手里。”苏印道。 许校程不想和她深究这个问题,只是他没想到,苏印并不相信他说的没结婚这件事情,毕竟沈怀研之前就说过,许校程没承认过自己结婚。 她把他的实话,当成了男人在床上了胡言乱语了。 许校程拿过了旁边的衣服,不紧不慢的穿起来,见苏印还盯着自己看,淡淡笑了笑。 苏印倒没在乎他着调侃意味十足的笑,她看到了许校程肩头一条疤,五六厘米那么长,在他的身上格外显眼。原来她昨晚手触到的是疤痕。 “伤疤?” 许校程听到她的话,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淡淡道:“出了点意外。” 这么长的伤疤,该是不小的意外。 他没说,苏印也没细问。 套好衬衫,他坐在床边系纽扣,左腰那里竟然隐约也有条伤疤,比肩上的那道伤疤还要长。 苏印愣了半晌,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伸手指了指:“你身上伤疤可真不少。” 许校程扣衬衫的速度快了几分,似是并不想叫她看到疤痕。 苏印问:“这也是意外?” “不是。” “那怎么来的?” 许校程一时没说话,他穿好鞋子,一抬头就见苏印还等着他回答,“不是意外,给了别人一点东西。” 苏印低头沉默了几秒,“这个位置,给别人的别是肾。” 许校程没说话。 他不说话,就是一种默认。 “给了谁啊?”苏印开口问。 “你见过,许思源。” 苏印有些意外,她想到了那个和许校程长的有三四分像的年轻男子,很多事情,关于他的事情她都不知道,现在也不想要知道。 她没再问了,结束掉了话题。 第63章 Chapter63 小镇因为这批写生学生的到来一时间变的热闹起来,苏印去商店买东西的时候大老远就看到了高梓欣,正坐在路边指导速写,她周围围了一圈学生。 苏印没打扰她,绕了条路去商店。 抬步进去的时候商店里面也有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正在货架前面逛,女孩认出了苏印,愣了几秒钟,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点怕老师,但还是条件反射性的撒开了手,何况他们是在写生的时候偷摸跑开的。 很快那两个学生买了面包出去了,苏印从前台那里拿了烟。 她刚走到门口,迎面就上来一个女孩,他们两个差点撞上。 苏印微微后退了一步,女孩也愣了一下,开口:“苏老师好。” 很温柔的一个声音,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苏印不禁苏印视线落到女孩的身上。这年头见到老师还主动问好,看来她应该很乖。 不过也是,许校程一向喜欢乖巧的人,不然当初也和她到不了一处。 苏印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回道:“你好。” 她点头示意,然后错身而过。 在苏印抬步离开后,安禾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此刻大脑里全然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句:原来苏印是这样的。 店主人看她站在那里半晌没动,主动开口:“姑娘,你买什么?” 安禾回神,转过身从货架上拿了两个面包。 李欣看着安禾递过来的面包,有些不明所以,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大姐,你不是去买水吗?” 安禾答:“是啊,买水。” 李欣失笑,接过她手里的面包,拿着又在安禾的面前晃了晃,“你是怎么了?来这里之后就魂不守舍。” 安禾笑笑,并没有答她。她崴了脚行走不方便,只能叫李欣扶着走。 “你觉得苏老师怎么样?”安禾问。 李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随口问:“哪个苏老师?” 还没等安禾再解释,李欣自己就反应过来了,直言直语道:“漂亮啊,大美女一个。” 安禾沉默了一会儿说:“确实漂亮,怪不得……”她话说出口,又猛然停住了,林欣有些奇怪的偏头看她。 “怪不得什么?”李欣问。 安禾却岔开话题,较真儿似的问:“除了漂亮,你还觉得她怎么样?” “除了漂亮……性格蛮冷的,感觉不爱说话。不过我很喜欢呀,谁叫人家那么有才华还长得好看。”李欣感叹。 安禾不置可否,只是轻声“嗯”了一句,心不在焉。 “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好奇而已。”安禾说完,又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商店看到的事情,继续道:“我刚才还碰见苏老师了,她在买烟。就感觉怪怪的,不喜欢别人抽烟,没想到苏老师也抽烟。” 两人已经走到了安禾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将她扶到床边坐下,李欣颇有些好笑的看着安禾,又虚指点了一下她的头,问:“就因为这?抽烟没什么,你看看很多艺术家不都是有怪癖,梵高还割了自己耳朵,抽烟算是正常范畴。” 安禾竟被李欣这天马行空的比较弄的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你快去老师那里看看,作业不做了?” 李欣这才想起自己是偷溜过来的,叮嘱几句:“你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不要乱跑,不然腿又该疼了。” 安禾应下来,催促李欣快去。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安禾回想着苏印自己刚才见到苏印的景象,李欣说的没错,苏印确实很漂亮。如果不漂亮,不出色,恐怕许校程也不会记那么多年。 可是,安禾以为苏印应该是那种漂亮到不染纤尘高高在上的,却没想到真实的苏印却是另一番样子。漂亮,淡漠,会抽烟喝酒,眼神里是木然,身上带着带着利刺和颓意。 而许校程呢,这个高高在上,清隽淡漠,她都不敢叫他名字的男人,原来他心里有的苏印是这种样子。 这一刻,安禾觉得有些诧异。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彻底相信了,她从来不是替身,也做不了苏印的影子。 只是在过去某一个瞬间,她给过许校程一种她像苏印的错觉。 那个瞬间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还是在三年前,她周末去一家正在装修的会所兼职,给一个壁画师打下手。平时她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可那天那个设计师叫她帮忙去填充高处的颜色。 她恐高,平常根本不敢去高处,可是也拒绝不了别人的要求。她需要赚钱。 逞强的后果就是没站稳,从支架上摔了下来,人倒是没事儿,手里的颜料却五彩斑斓的全撒在了设计师已经完成大半的壁画上。几天的工作全毁了,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自己的作品毁于一旦。 那设计师什么话都没对她说,只是找来了负责人。 项目经理急匆匆的赶来,看到面前的情况,终究是没忍住脾气,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个小姑娘,直接破口大骂。 明白是自己有错在先,她忍耐着一直没说话,哪知经理最后给她一句:“赔偿。” 她没法赔偿,要是有钱赔偿,她也就不会来这里打工。 一个还没踏进社会的学生,哪怕在老师同学中间怎样的优秀,此刻却被一个刻薄势力的经理说的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还不回去。 她难堪的站在那里,听着经理越来越过分的话,还有设计师从始至终冷眼旁观。 无措,难堪,一时间叫她无地自容。 数落完,经理和她说着赔偿的事情,说到激动处伸手推了她一把。 她被推的站不稳后退了几步,伸手有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回头,就看到了许校程。 “弄坏壁画是她的不对,可这么说一个小姑娘,刘经理觉着合适吗?”很清冷的声音,他人看起来更加淡漠。 那经理见了他,瞬间收了脾气,极为恭敬的一句“许先生。” 安禾却并不知道“许先生”到底是谁,但那天,许校程轻轻松松就帮她解决掉了一切,甚至原本张牙舞爪的经理见到他之后都温顺下来。 许校出面,他替她解决了赔偿的事情,也让经理为不当的言行道歉,极大的维护了她的自尊。 那天她一直跟着许校程,一直跟到会所外面,鼓起勇气问他:“那些钱,我怎么还你?” 许校程愣了几秒,回答:“不用。” “你帮了我,钱肯定要还的,我不想欠别人。” 许校程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面前执拗的,冷静又脆弱敏感的安禾,像极了很多年前的苏印。 半晌,他告诉了她一个地址,说可以到这地方找他还钱。 安禾不知道,许校程在会所看到她被经理大骂却沉默忍受,一句也还不了口时,他脑子里都是苏印的影子。 和他离开家的第二年,苏印在兴趣班教画画。那天是许校程的生日,他没记得,苏印却记得。 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告诉他,要早点回家。 那天他回家的确实很早,到家淡淡时候苏印还没回来,他等的无聊了,就去画室看她。结果却看到苏印被负责人为难的那一幕。 苏印要早走,负责人却不肯。 许校程听到她说:“我男朋友生日,我和他说好要早点回去的。” 那负责人答她:“生日年年可以过,工作的事情耽误不起。” “可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没义务继续待在这里。” “给你加班费。” “我不需要,现在我只要早点回去。” 两人说到最后,负责人火气来了,说话的语气很冲,苏印却一句话都怼不出来了。陈眉教过她很多东西,教她积极进取,教她与人为善,却唯独没教她有一天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人该怎么骂回去。 安禾不是第一次听到苏印的名字,在“知风系列”还没被人关注,“苏印”这个名字也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许校程说的。 说还他钱并不是一句玩笑,至少在安禾这里不是。 她不想欠别人的,更何况对方还是许校程,她想要在他面前有自尊与骄傲。 许校程告诉她的那个地方,是盛和旗下的一个小公司。每个月,她都会去还一部分的钱。当然,并不是每次去都会见到许校程,大多数时间她见到的都是那个姓杨的助理。 她还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将那三万块的赔偿还清。 有一次去还钱的时候,她见到了许校程。那天他的状态似乎不好,安禾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他爬在桌上睡着了。 办公室里的空调打的很低,他却只穿了一件衬衫。鬼使神差的,安禾拿过了搭在一旁的西装,走过去小心的盖在他身上。 可她还没直起身,许校程就醒了。 他低声叫她:“苏印。” 声音很低,并不清晰,可是安禾听的真切。 苏印是谁?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几乎是在瞬间,他也彻底清醒过来了,眼底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仿佛刚才眼神中的眷恋和不舍是她的错觉。 那天,许校程格外冷淡,甚至都没怎么和她说话。 在她要走的时候只说:“够了,钱不用再还了。” “还有一些没还。” “不用了。”他淡漠的拒绝了她。 安禾沉默了半晌,看出他已然做了决定,他不缺钱,却也没拒绝她还钱的请求,是为什么?她想着他或许对她是也有些不一样。 可是这会儿,他却拒绝的干脆。 安禾说:“谢谢你帮了我。” “不客气。”他语气淡淡回答。 他帮她,或许只是为了会所的那一眼,安禾的无助和沉默和那时候的苏印是那么像。 许校程突然想,安禾还有他出手帮忙,可是当时的苏印却只有无助,只能忍受着那人的言语攻击。 可笑的是,他看着苏印被别人那么说,却没有上前帮她,一点也没有。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太年轻,太想要自尊,却反而错过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天,安禾走后许校程喝了一整晚的酒。 他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竟然在别人身上找苏印的影子,一开始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可是当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只有落寞,还有极大的自弃,像跌了无底洞。 因为他明白,谁都不是她,谁都不是苏印。 苏印只有一个,并且已经和他分开了。 那是他们分开的第三年。 浓烈的想念开始蔓延,时间并没有在他记忆中抹去苏印,却时常让他想起来。 后来,他秘密资助了安禾,通过杨启资助的。 至于为什么资助她,许校程也说不清。可能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苏印曾经没得到过的帮助,现在到了一个和她相似的人身上。 第64章 Chapter64 许校程甚至从不觉得那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只是偶尔在帮助和苏印有相似经历的安禾时,想着已经分开的苏印也会得到别人的帮助。 可是他没想过,或许一直在痛苦中的苏印,失去的远比后来微不足道的得到多。哪怕是徐陵及时的帮助,也没抵消过苏印的坎坷,也没让她生活的高兴一点。 许校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苏印正在画画。 她似乎很专只是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画架上。她是迎门坐着的,画架遮住了她大半的身体,许校程只能看到她微敛着的眉目。 他走进去,“在画什么?” 苏印没答他,只是拿笔在画布上浅浅勾勒着。 许校程自己倒了水喝,又环视屋子,条件算不上多好,她竟然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小房间的门开着,很轻松的就看见了里面,还有那张略显凌乱的床,好像还是他早上离开时的模样,她也没怎么收拾。 她也不理他,表情淡淡的洗画笔,调颜料。 许校程绕到她的身后,只是刚绕到她的身后,她就拿了东西挡住了画布。 她回头看他,轻轻道:“非礼勿视。”她话说的一本正经,语调却上扬。 看她这副样子,许校程问:“什么东西,看不得?” 苏印勾唇,“不是看不得,是不想让你看。” 这语气配上她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欠收拾。 许校程看了她一会儿,下一瞬却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因为画画,她将毛衣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小半截皓白的手腕,他这么一握,温度顺着肌肤传递。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忽的,苏印就想起很久之前,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她跑去酒找他,他牵着她穿过人群,一步步往外走。 他在街头,牵着她狂奔,甩开那些追赶他们的人。 苏印有些失神。 同样失神的还有许校程,他握着她的手腕,甚至能清楚的感知到纤细的手腕处传来的脉搏跳动,鲜活的叫他失神。 他握着她的手,然后缓缓的移开了她的遮挡,画布上的东西显在眼前。 是打了底,还没有画多少的一幅人像。 苏印动了动手腕,许校程放开了她。 她答应了奶奶,要给她画一幅画,专门找高梓欣借了东西。 被许校程这么一扰,苏印也没再画,将画笔放到一边,侧身旁边外套的口袋里掏出烟。 许校程看着她熟练点烟的动作,眉头微皱着。 苏印见许校程一直看着自己,挑眉问:“你也要?” 伸手将烟递给他,许校程接过去,却没有打开,将烟盒放在一边。 他说:“这边工作也快结束了,最迟可能后天就能回北京。” 苏印淡淡“哦”了一声,随手拨了拨头发。 转而,想到什么,她含着笑问:“怎么,舍不得这里呀?” 许校程斜靠着桌子,看看窗外寂静的院落,又看看她,说:“确实。” 苏印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了,嗓子不舒服,她将烟捻灭了,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回身看他。“别舍不得了,那学生写生也就是几天,过几天估计也就回北京。” 她故意往这上面扯,许校程的表情冷下来了。“苏印,非得这么说话吗?” 苏印笑笑,没答他。 许校程想他和那个学生没关系,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她这就是故意提这么一茬来膈应他的,很明显并不是在等他开口解释。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今天先回北京,有工作上的事。你要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苏印又拿起了画笔和颜料,“没必要跟我交代。我有事也不会找你。” 闻言许校程伸手扯了扯领口,她真的是太懂得怎么和他唱反调。 苏印顿了几秒,半转过身子,一派认真的看着许校程,思考了一会儿启唇:“许校程,我特别好奇一件事儿。” 许校程看看她,直觉她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苏印开口:“我特别好奇,你是不是觉得睡过一个女人,她就是你的了?” “你想说什么?”难得他听到这样的话还能有耐心再听她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 许校程在这里待的这些时间,工作早就堆积成山了,公司那边也推不过去,回北京的时间一拖再拖,拖到今天回去,是没有办法再拖。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他开口。 原本就是挑刺的,他这么一说,倒堵了苏印的话。“我不要。” 她赌气似的话倒是叫许校程眉目微扬,嘴角也带了笑意。 他上前一步,苏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了脖子。她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许校程一手扶着她的脖子,一手理了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眼神专注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和我在一起,还是难以启齿的事吗?” 苏印伸手去拨他的手,他先一步松开了。 杨启已经在车里等了快半个小时,才见许校程出来,看他脸上还带着一些笑意,想来心情是不错。 杨启却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心情还有些沉重。 老板迟迟不回公司,他作为特助都快被公司的那些人催疯了。 关上车门,许校程才问:“你怎么还跑来这里了?” 杨启憋了一肚子的话,可到底不敢对着自家老板发牢骚,最后只憋出一句:“陈董和张总一天来三趟总办,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催着我找你。” 许校程问:“最近情况怎么样?” 杨启:“一切正常,就是······” 杨启停住,没再往下说。许校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怎么了?” “公司一切挺正常的,就是,二少那边出了一点情况。”杨启小心翼翼道。 闻言,许校程向后靠了靠,“他有事儿直接通知老宅那边。” 这么些年了,许思源倒是会找麻烦。不光许校程,连杨启都觉得麻木了。 可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二少派人查苏小姐。”杨启道。 “什么?” 杨启重复了一遍:“二少派人查苏小姐。” 许校程的眸色已经冷了几分,“他查苏印做什么?” “这个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找的那个人还有两把刷子,查到的东西不少,现在已经被拦截下来了,还没到二少手里。” 杨启快速称述完,就见许校程一直冷着脸看车窗外。 几个小时后,出了机场刚坐进车里,许校程就开口:“许思源现在在哪里?” 杨启打电话去问,挂了电话,回复许校程:“二少今天回了老宅。” 一路以来,许校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好多少,他冷着脸生人勿进的时候杨启都怕。 “去老宅。”许校程说。 “公司那边有会,他们人现在估计已经到了。二少那边查到的东西已经拦下来了,估计二少也就是闲的,才没事儿找事做······” 许校程打断他:“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老宅那边给了你多少好处?” 杨启愣了片刻,立马否认,“没·····没,总裁你别误会,就是公司的事情比较着急。” 杨启有些诧异许校竟动了这么大的火气,二少私底下查人确实不对,可让许校程动了怒,是杨启没有想到的。 “公司那边知道您今天回来,已经等很久了。”杨启又提醒了一句。 现在去老宅,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许校程倒也冷静下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先去公司。” 杨启跟得了特赦令似的,立马调转车头。可现在不计较不等于以后不会计较,他在心里暗暗的为那个成天作死的二少捏了一把冷汗。 许思源调查苏印确实是心血来潮。 自从几个月前他被许校程从警察局带出来后,不知怎的,这消息就传到了许青云那里。 许青云先是教训了他一顿,后又冻了他的卡,明摆着限制他的活动。 没得玩儿乐,在家里闲了好几个月时间,越想越觉得憋闷。突然就想到那个将自己送到交警队的苏印,又从几个朋友那里听说这个苏印最近风头正盛,是什么大火的画家,还说背后是有人在撑腰。 许思源才没那好奇心,他就是想着调查一下她,再搞搞她。可是吩咐下去的人好几天了,都没有回信,到今天早上才又联系上了他,可是发过来的资料在网上都能查到。 他郁闷了很久,下午又给那个自称是“现代版福尔摩斯”的侦探打电话,对着电话骂了那侦探半小时,骂的对方哑口无言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手机没话费了才作罢。 “我妈呢?”他没好气的问阿姨。 “太太去医院了。” 许思源将手边的抱枕拿起来狠狠丢了出来,发泄道:“去医院。去医院,每天上赶着去医院。就那么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啊!再巴结讨好,她坐的也是冷板凳,有没有点自知之明,我们母子加起来,还不如人家长子的一个手指头!” 他声音着实有些大了,阿姨和小保姆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阿姨在许家也待了几十年了,又是看着许思源长大的,忍不住提醒了句:“别这么说,太太听到该伤心了。” 许思源冷哼,“她有心么?” 话音刚落,一回头就见到韩丽站在门口,不知听到许思源的话没有,她表情淡淡的换鞋。 换完鞋走进来,站到许思源的面前,一会儿竟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的太过突然,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一阵门铃响,韩丽还是冷着脸看许思源,吩咐阿姨:“吴姨,去开门。” 大门被拉开,一会儿吴姨有些讶异的声音传来,“校程回来了。” 韩丽和许思源也回头朝门口看去,就见许校程脸色淡漠的站在门口。 一会儿,他抬步走进来,看着剑拔弩张的母子二人,眼神在许思源指痕明显的脸上划过。 “校程吃饭了吗?”吴姨问。 许校程收回视线,“还没有。” 他说着,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沙发上,伸手解开了袖口。吩咐吴姨:“我在这里吃。” 许校程几乎不回老宅,可只要一回,就好像没韩丽和许思源什么事情了。 许思源面带嘲讽了看了一眼韩丽,转身就要上楼。 许校程伸手指了指他,说:“一起吃饭。” 许思源顿了几秒,虽然心里有些怕许校程,可现在却不见得听他的话,转身就往楼梯处走。 韩丽上前一把扯住了他,冷声道:“去吃饭。” “我、不、饿!” “不饿也去吃。”韩丽的语气一派认真。 许思源无所谓的笑笑,挣开了她的手,“好啊,吃饭。” 许校程也朝着餐厅走去。 韩丽一直待在客厅里,直觉都告诉她,许校程不可能是单纯来吃饭的。 果然,饭前的餐点就是他一派悠然的问许思源:“国外和部队,你选一个。” 许思源愣了一会儿,“你特么这是要流放我?” 他就知道,就知道许校程这人有仇必报。 这才掌控盛和没多长时间,就想着流放他了。 许思源转头看着韩丽,几乎是气笑了,“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在许家就连畜生都不如!” 韩丽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餐桌上表情淡淡的许校程,又看看暴怒的许思源。“你知道的,思源他身体不好,部队进不去,就算是去了,也会要了他的命。” 许校程抬头看了韩丽一眼,他的目光足够冷,可是偏偏嘴角带了一些笑意,在很多年前她和许青云的婚礼上,他就是这种表情。 “哦?”他淡淡开口,“部队不行,那就国外。” 韩丽的面色更难看了,许思源在这里还有许青云和她的管束,要是放到国外,那就真的是完了。 “校程,他到底是你弟弟。”她开口,语气里带了些恳求。“再怎么说,你当初也救了他。” “我是救了他,可救他不是为了叫他胡作非为。” 看着母亲的低声下气,还有许校程的冷漠,许思源冷笑着,他大声冲许校程吼回去:“救了我?”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那别救啊,你把这肾挖回去啊!” 瞧着他恼怒的模样,许校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眼神很凉,语气更凉,“有点骨气。” 第65章 Chapter65 苏印回了北京。 她关了手机补觉,睡醒之后已经是下午四点。 手机开机,微信电话挨个浏览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向恒的信息和电话,看来他这次的消息不怎么及时。 倒是有两个未接电话,看了半晌,也没认出是谁的,苏印没再理会。 起床洗了澡,又去收拾屋子,她一个月没来,向恒上次带来的三明治和牛奶还安静躺在冰箱里,这会儿全是过期的。 肚子有点饿,可是不想动。 站在冰箱前想了半晌,绕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又回到沙发前,打开电视百无聊赖的换台消磨时间。 在小镇待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回到北京她竟有些不适应了,心里有点隐隐的失落。她没深究这失落,但却知道小镇还有老太太每天三餐叫她吃饭,回到北京又是她一个人。 苏印片刻的失神。 电视里正插播着新闻,新闻画面里的人很是熟悉,是许校程。 一个项目启动仪式。镜头面前,他连脸上的表情都恰到好处,不会对谁表现出过分的亲近,也不会对谁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或是厌恶。 他已经学会将心思藏的很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虽然阴冷,但喜恶都写在脸上的周焕。 苏印没有换台,只是看着电视荧幕上的人,新闻很短,几十秒时间就过去了,一会儿又是插播的其它讯息。 苏印突然想,这个已经习惯将心思藏的很深的人,对自己又该是怎样一种态度? 小镇的那一夜,或许也是他的冲动所为?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费脑子,她没再想。关了电视,穿好衣服出门买东西。 刚到附近的商场门口,手机就有电话进来。 还是那个她没想起来的陌生号码。 苏印看了眼,给摁断了。 一会儿电话又进来,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半晌,她接了。 “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那头是许校程。 苏印顿了几秒,老实回答:“不认识的号码,就没接。” 许校程一噎,他知道苏印今天回北京,中午开完会就抽空给她打了电话,没打通。下午又有新项目的启动,他结束后给她打电话,被她挂断一次后才接听。这会儿告诉他,她没记住他的电话? 许校程心里不舒服,在苏印面前,他也变的斤斤计较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他问。 “商场。” “哪个商场?” 苏印没立即答他,想了一会儿才报了商场的名字,问他:“做什么?” 许校程听她说了商场的名字,发现离他所在的地方并不远。询问她:“过来一起吃个饭?” 苏印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请客?” 闻言,许校程换了一只手接电话,嘴角已然带上了一些笑意,回复她:“我请,过来。” 苏印收了手机,又查了一下许校程说的位置,离她所处的位置并不远。 她步行过去,一路上都觉得周围的景物有些陌生。北京的变化有点大,何况她六年时间没有回来过。 许校程说的餐厅她听着耳熟,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只能靠着导航找。 等她到餐厅对面,关掉手机,一抬头就看到了街对面餐厅门口的许校程。 许校程似乎是早看到了她,安静的等在那里。 他个子高,身上还穿着苏印在电视上见到的那身衣服,黑色衬衫和西服,没有打领带,外面套着一件大衣。站在人群之中格外惹眼。 苏印抬步要过去,却恰好赶上红灯,她停住了脚步等在那里。 十几秒的红绿灯结束后,她抬步过去。 走到许校程的面前,问他:“吃什么?” 许校程答:“什么都可以。” 他神色之中带了些温和,苏印不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他们曾经也在过。当年,也是在这条马路上,这个十字路口,许校程一步步走向她,问了一句:“你愿意和我走吗?” 后来,城市改建了不止一次,水果摊不在了,那个带着乡音卖水果的老板也不在了,讨价还价的客人也没有了。现在,早变成了玻璃橱窗,镭射灯光,还有制服统一的店员,光洁的可以倒映人像的大理石地面。 一切变化了那么多,只有路口处那个红绿灯还是原来的位置。 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来来往往打扰人比较多。许校程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苏印愣了下,没挣开。由他牵着往里面走。 苏印一直被他牵着,等走到了餐厅里面,才松开了手。 走到里面,他询问苏印意见:“隔间还是卡座?” 苏印答:“都行。” 许校程看了眼周围,餐厅里的人不少,靠窗的位置也都是满的,只有中间还有一个空位,那个位置并不好。 “那隔间。”他说完,走在苏印面前往楼上走,刚走到楼梯口服务员上前:“先生,现在上菜吗?” 许校程“嗯”了句。 苏印这才反应过来,他早定好了隔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隔间,苏印见他脱下衣服随意挂在椅子上,问他:“你早定好的?” 许校程解着袖口,悠然答她:“没多早,半个小时之前。” 半个小时之前就定好了吃饭的地方?他是料定她会来吃饭,还是原本就和别人有约? “还有人来?”她问。 许校程愣了一下,“没有,就我们。” 他的回答证实了苏印的第一种想法,他这是料定了她会出来和他一起吃饭。这种感觉,让苏印挺不爽。 她想到什么,脸上有了一些笑意。 许校程自然看到了她这笑意,见她笑,自己心情也变的不错。“想什么,这么开心?” “想你啊。”她答,拿了张纸擦手,半真半假。 许校程听到她这三个字却愣住了,看她不紧不慢擦手的动作,他喝了口手边的酒,眉眼之中带了一些笑意:“想我?” 苏印见他的神情,跟扳回一局似的,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了,“对啊,想你真是奇怪,明明定好了隔间,刚才却还问我要坐哪里。” 许校程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抬手又喝了一口酒,有些兴致缺缺道:“询问你的意见,应该的。” “看来这些年你进步不少。”苏印举杯,和他的杯子碰了碰。 确实是有长进,之前的许校程何等霸道,尤其是在苏印面前,把她当小孩看待,他向来说一不二。现在竟然能说出“询问你的意见,应该的。”这样的话。 许校程放下酒杯,打量她一眼,“你也不错。” 进步不进步不知道,反正他们都和曾经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除了外面的这张皮,里面怕是早已经脱胎换骨。 时间是会改变人的,何况是整整六年。他们也都变了,这种改变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许校程还是许校程,苏印也还是苏印。他们还是他们,可是又不再是“他们”了。 许校程看着对面坐着的苏印,看她举手投足间显示出来的知性优雅和周身若有若无的疏离。他有些恍惚,脑海里都是当初在那个并不大的客厅里,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下午,他们躺在沙发上休息,她被他搂在怀里时单纯的笑容。可是,现在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们谁也不会现在走过去拥抱对方。她也不会对他说一句:“周焕,今天别出去了,在这里陪我。” 之前觉得他们那些画面是就是日常,直到此刻却明白过来,那是曾经的专属。 曾经,这个叫苏印的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因为她爱他。 现在,他们还坐在一起,却只是因为相熟。 这世上有很多旧情复燃,也有很多物是人非。 服务员上菜,许校程才回神。 “没问你的意见,提前点了。”许校程道。 他点的芝士牛排,看起来卖相不错。 苏印答:“还不错,我不挑食。” 闻言,许校程扬眉。不挑食?她倒是会胡说。 苏印吃的不多,不一会儿就放下了餐具,向后靠了靠。 - 吃完饭,两人一同出来。 夜晚的风有些大,他问她:“我送你回去?” 苏印脚步比他快了一些,闻言回头看他,目光在他的身上半晌才回答:“可以。但是离这里有点距离。” 她说了地址,许校程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自然也不会在意远不远,转身去开车,只一会儿的功夫,那辆黑色的吉普车就停在路边。车内比外边不知道要暖多少。 两人也都没有说话,许校程专心开车,苏印脑袋靠着座椅在出神。 只是苏印的手机响了已经两次,也不知是谁打来的,她只是淡淡扫一眼就果断按断。 手机在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恰好在前面是红灯,许校程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回头看她,又扫了一眼她握在手里的手机,“怎么不接?” 连续打来的,一看就不是骚扰电话。 苏印倒是坦然回答:“不想接。” 许校程皱眉,不想接就一直挂断别人电话,叫别人一遍遍的打,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他还在想,之前自己打的那几个电话是不是也是被她以这种“不想接”的理由挂断的? 许校程没说话,又继续开车。 苏印翻看手机,几个电话全是向恒打来的,能让向恒这么狂轰滥炸,看来他是知道了自己回来了。 点进微信,也有他发来的讯息。 最早的一条是下午五点钟发的。 向恒:你回北京了么? 这不明知故问呢吗? 还有一条几分钟之前的。 向恒:你现在在哪里?我把你的猫送回来了。 苏印看了偏头看了眼车窗外,外面天已经黑了,光洁的车窗玻璃上反射出身边的人清隽的脸,说不出的矜贵,可是周身带着疏离。哪怕现在两人离的这样近,可他太懂得克制情绪和掩饰自己了,苏印看不懂他的情绪,也不懂他对自己的态度。 她想要知道,或者是证实一件事情。 苏印看了一会儿,给向恒回了信息,“我在外面,一会儿就回来。” 向恒很快就回了她,“那我等你。” 她回了一句:好。 苏印收起手机,靠着车窗休息。 半个小时后车停下来,许校程问她:“是这里吗?” 苏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已经是她住的小区门口。 “是。”她答。 许校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顿了几秒,他轻打方向盘,车子驶进了小区。 在她家的那栋楼前停下,她解开安全带,也没说什么客套的话就下了车。 许校程调转车头,准备离开,可是看到公寓楼下的一幕时,他的动作又停住了。 台阶那里站了个男人,而苏印朝着那男人的方向走过去,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苏印脸上带上了笑意。 他想着这也没什么,谁还没个异性朋友。 可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就是迟迟没有动作,目光一直定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哪怕现在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哪怕他现在心里的不满来的没有任何道理,可到底他的理性没压制住涌上来的情绪。 这种情绪竟然异常强烈,比之前还要强烈。 之前,他还可以淡定自若的坐在包厢里,看陈隽上演求婚的戏码。可现在,看到苏印和一个男的一同说说笑笑往里面走的场面,他心里就涌现出了冷意。 苏印之前问他:“是不是和别人上过床,就觉得这个女人是你的了?” 他答不上来,他也没有那种想法。 可对方是苏印,如果发生关系,她就能重新到他身边,两个人又能重新毫无芥蒂的在一起。如果可以,他或许也希望,她是他的。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是吗? 还会是吗? 理智终究没压制住情感,许校程也不想压制。 就在苏印和向恒一起往楼里走的时候,他下了车。 “苏印,”他叫她的名字。 苏印和向恒的脚步都顿住了,向恒先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不远处站在车旁的男人。他看着熟悉,却并没有认出来。 许校程朝着苏印走过去,然后在她身边停住。 在向恒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在苏印的耳边轻声道:“记住我的号码,别再忘了。”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亲昵,向恒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别开了视线。 许校程就说了这么一句,说完还摸了摸苏印的头发,而后转身走了。 不远处的黑色车子离开后,向恒才问:“这人·····谁啊?” 苏印笑笑,没回答他。 向恒跟上了苏印,又有些不确定的问:“苏印,你在谈恋爱吗?” 苏印伸手按电梯,“没有。” 向恒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叮嘱她:“杭州那边的画展也快开了,徐先生让你好好准备。” 电梯开了,苏印接过向恒手里的笼子,笼子里的家伙估计又胖了,提起来好像又重了一些。 “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 向恒犹豫一会儿,说:“徐先生带走了你画室的那些画。” 苏印抬眸,神色很冷,“哪些?” 向恒说:“徐先生说他会保存好的。” 又补充,“这些画不适合展出,他明白的,他就是看看。” 苏印眉目微蹙,说:“没有下次。” 她说完,从向恒那里要回了房子的备用钥匙。 第66章 Chapter66 苏印进了家门就将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盯着它看了半晌,也倒没发现它哪里变胖了。 这猫也不认生,懒懒散散的走过来就蹭苏印的腿,凭借着块儿头大,竟也有不小的力气。 苏印弯腰抱了它在怀里,躺在沙发上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脑海里都是刚才许校程的反应,想着他颇为幼稚的举动,觉得有些好笑。 许校程却没有苏印的那份闲情,他从苏印那里离开后心情没好到哪里去,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色格外阴沉。 沈然将策划案丢到许校程面前的桌上,这么些年早习惯了许校程恰到好处,好像永远不会失控的表情,现在看到他情绪这么明显的外露,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可他是来谈合作的,不至于一大早就被这么冷脸对待?有些不满的开口:“大早上摆这么一张脸,给我看啊?” 许校程翻看着文件,没有应沈然的话,只是签了字,将文件递了过去:“把说废话的时间用到工作上,你指定被你家老爷子当活宝供起来。” 变着法儿的损人呢这是。 沈然斜靠在桌子旁,盯着许校程看了半晌,有些八卦的开口:“在芜昌待了那么久,和那女人怎么样了?” 闻言,许校程抬头看他,目光有些冷。 沈然立马改口:“哦,苏印。这么长时间,都快一个月了,究竟怎么样了?” 许校程拿了杯子喝水,淡淡道:“没怎么样。” 甚至想起昨晚的事情,眉头不可抑制的又皱起。 沈然见他这副表情,就相信了许校程的话,像是有些惋惜,但更像是松了口气。“这样也挺好。” 许校程抬头,“怎么个好法?” 沈然想了一会儿说:“一对情侣分开了六年,当初这个男的还将女的伤的挺深。可是六年后,他们见了面,依然你侬我侬,又重新在一起了。” 许校程没说话。 沈然清清嗓子道:“对了,分开的这六年,男的在外界眼中已经娶妻生子,女的估计也交往了不少男人,对了,最近交往的一个男朋友还是这男的的好兄弟。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在一起了。” 许校程:“……” 沈然说完了,喝口水润润嗓子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太可能,何况他们当初分开的时候闹的太过难看。要是放在别人的身上,或许分开后还能相安无事,或许两人之间也不会有太多的怨怼。 可那是苏印。 在她陷入泥沼之时,他是帮凶,陪着她一起做了错事,可也拉了她一把。 许校程一直都这么认为的,他只能认为当初去苏印家里找她,是拉了她一把。如果不这样认为,那就是对他们之间所有的否定。 可是,他在苏印绝望之中拉了她一把,却又在最后狠狠的丢开了她。他以为,这也是为她好的。打着为她好的口号,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冠冕堂皇。 可是现在发现,其他的一切都变的微不足道,只有他和苏印之间道不明的隔阂存在的格外明显。 许校程看着沈然,半晌开口问:“你想说什么?” “就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还想着和苏印在一起?” 许校程顿了几秒钟,带着一些自嘲开口:“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非她不可。” 这下,换沈然沉默了,认识这么多年,他有些不相信这话会是许校程说出来的。 他了解许校程,一直以来也都是了解的。 在许校程和家里没闹矛盾,母亲周冉没去世之前,他是个生活的简单,优秀出众的许家长子。后来许家发生了变故,他离家之后变的冷情,胡作非为。这几年回到许家,接管盛和之后,许校程好像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又成为了那个优秀的,令人钦佩的存在。越是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人,就越是冷情单薄,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及时放手。同样的,也不会有太大的执念。 可是现在,沈然听到他许校程说“非她不可。”他着实有些错愕。 沈然问:“曾经非她不可,那现在呢?” 许校程身体向后躺了躺,目光移到旁边的窗户上,想着昨晚他和苏印吃饭时候的场景,想着她周身的疏离。 他在心底想,自己某一段时间疯狂执着的,或许只是过去的一个幻影。 他念着,记着那个敏感的,总是有些沉默的苏印,仿佛只有那时候的苏印才是他熟悉的。 现在呢? 他们分开了这么久,各有各的生活,彼此也早就变了。 他又有几分的爱现在的苏印? “现在,”他顿了一下,开口道:“现在,或许是淡了。” 可这话一说出口,许校程的心里涌现出异常。 真的淡了吗?不想牵她的手吗?抱着她时没有心动吗? 沈然听他这么说,自顾自道:“淡了也好,反正在一起也没多大可能。在芜昌孤男寡女待了这么久都没啥进展,八成,不,九成是没戏了。” 许校程拿文件的手一顿,半晌也没说什么。 “既然你和苏印现在没什么关系,那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一些话可就当着你面说了。” “还有什么话?”许校程问。 沈然痞痞笑了笑,说道:“我听来的小道消息,苏印的背后是一个叫徐陵的画家,说是画家,可这人极有经商头脑,苏印大半就是被他捧起来的。短短几年时间,这人靠着苏印的画作和名气赚了不知道多少。” 许校程道:“你小道消息倒是挺多的,这事都能打听出来?” “也没多打听,无意中听来的。” 看许校程还是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又想起另一件事,“你家那娇弱的二少爷怎么样了?” 许校程:“不知道,可能在刻苦学英语,准备出国。” 沈然略微有些讶异,“真要送走?不是我说,你弟那……”见许校程朝自己看过来,沈然又改了话,“许思渊那样四体不勤,身体不健康,又爱疯爱玩儿的二世祖要是真送出去了,估计百分之一百二十得完蛋。” 见许校程面色不善,沈然叹气:“你说你这么不待见他,当初还何必挖自己身体零件去救他。” “那是条件。” 他救许思渊,来换取他重回许家,入主盛和的机会。 沈然看破不说破,要是许校程不愿意,谁能逼迫他救人? “也别送他去国外了,送到我这里来,旗下的一个娱乐公司正在培养新人,许思渊那货虽然败絮其中,但金玉其外,让他去玩玩儿。没准儿生活在大众之下,他还能收敛一些。叫他走别的路,也不至于以后挡了你的道。” 许校程讥诮道:“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那你给个准话?” “我再想想。”许校程说。 沈然得了回答,拿了桌上许校程签好字的文件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关上,许校程的表情也没有好多少。甚至因为刚才沈然提到了许思渊,他心里更加不舒服。 这回,许思渊是真惹到许校程了,偏偏闲着没事儿去调查苏印。 那段过去,于苏印来说,或许是耻辱。于他来说,是不想再经历一遍的夹杂着无奈的现实。 他总是避免想起那个错误,连同错误里的苏印。 这么多年他也确实很少想起她。 在刚分开的那段时间,他忙着自己的最后一次赛车,那次比赛有九十万的奖金,后来他虽然拿到了奖金,却在比赛中受了伤。 那次伤的很严重,他出不了医院,却意外中见到了杨舒。 他交代杨舒将这笔钱给苏印,叫她好好生活。 伤治好之后,他答应了韩丽提出的条件,同意捐肾救许思渊。 手术恢复之后他就进入了盛和,那时候盛和正因为许青云的病重面临困境,他又刚入职场,处境异常艰难。 没日没夜的工作,很多时候都是在办公室睡觉。 繁忙的工作叫他没时间去想苏印,又或者是刻意避开,不去想她。 等盛和步入正轨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年的时间,两年时间足够冲淡一个人的记忆。那时候,苏印也被时间冲淡了。 只是偶尔,在他酒局应酬一天,回到家里感受到满屋的寂静的时候,在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却无法入睡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和他生活两年的女孩。 突然浓烈,觉得非她不可的想法是在他们分开的第三年。 他在分公司的办公室里,乍然醒来之后,对着那个学生叫出了苏印的名字。 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忘却,都是在自欺欺人。 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自己竟然会将一个人,深刻的记那样久。哪怕心里已经忘记了,可是却生成了一种可怕的潜意识,叫他无法忘记。 每当快忘记了时候,就有重新记起。 当他已经淡然,甚至漠然的时候,时隔六年之久,她回了北京,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震动的手机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起身,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号码。 苏印的。 她打电话给他。应该接通的,毕竟她听进去了昨晚的话。 可是这一刻,许校程却迟迟没动。 他不想和她像以往一样,总隔着一些什么东西,虚伪的交谈。 看着手机震动,在十几秒之后才接通了电话。 他没说话,对方也愣了几秒。 “许校程。” “嗯。” “你现在忙吗?”她声音有些低,带着明显的鼻音。 他没答她忙还是不忙,只是拿着手机等她开口。 一阵沉默之后,她说:“……我有点感冒。” 第67章 Chapter67 “……我有点感冒。”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许校程半晌没有说话。 或许是对她这个突然而来的电话感到诧异,更是惊讶她会在电话里这么一句。 好一会儿之后,苏印才听到他有些低沉的声音,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她清了清嗓子,可开口声音还是沙哑。“在家里。” 他只应了一句:“好。” 而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苏印盯着尚未息屏的手机好一会儿,将它丢到沙发另一端,拽了只抱枕过来,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她懒得去想许校程最后那个“好”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感冒是真的,她连思绪都有些涣散。 杨启刚进办公室就见许校程正在套衣服,他拿着文件就没递出去。 许校程问:“看看下午还有什么安排?”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是不重要的就先推了,我出去一趟。” “下午有一个财务部的常规汇报,推到什么时候?” 许校程已经从抽屉里拿了车钥匙,想了一会儿说:“先推后,时间再定。” 说完他就出了办公室的门,杨启一个人站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跟着许校程这么些年了,这倒是他为数不多的中午按时离开。 还有,杨启怎么觉得自家老板心情看起来不错?但是离开的又有些焦急。 从盛和总部到苏印住的地方,横跨了半个北京城。 手轻点着方向盘,眼神扫过车窗外又一闪而过的景物,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他觉得这种感觉分外熟悉,六年前,他从酒出发去苏印的家里找她的时候,或许也是这种感受。 许校程又不傻,苏印能给他打这个电话,就已经说明了一件事情,她并不排斥他。甚至这个电话的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 他们之间,从刚开始苏印对他的敌意和讽刺,到后来在芜昌,他们之间的亲密。可是许校程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她或许并不想要他的靠近。 哪怕芜昌那晚他们又一次发生了关系,可是她并不给他,不给他一份坦诚。 平水镇疯狂的一夜,现在看来还没有刚才她普普通通的一个电话,随意的一句:“许校程,我感冒了。” 仅仅只是一个电话,可是他在听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活络过了。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甚至面对着苏印的时候,一度忍不住想开口问一句:苏印,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她的电话,就好像是给了许校程一个回答。她的回答是:“有可能。” 路上并没有堵车,车子一路畅行无阻,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就停在苏印家楼下。 车子早已经熄了火,可他在里面坐了好几分钟才出来。 并不知道她住在几楼,他打电话去问,知道她总是任性的掐断别人的电话,或是迟迟不接。可是这一次,振铃只有几秒之后,电话就接通了。 他问:“你家在几楼?” 面对他的问题,她也没表现出多少的惊讶,只答她“三十二楼。” 许校程一边听电话,一边按电梯。 听着她声音有些沙哑,问她:“吃过药了吗?” 电梯里面信号不好,他她声音都变的断断续续的,许校程没听清她说吃过了还是没吃过。 三十二楼的高度,电梯里面还有上上下下的人,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到达她居住的楼层。 手机一直保持着通话,他们有默契的谁都没有挂断,明明电梯里也听不太清对方说了什么话,又或许他们谁都没说什么。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先挂断。 站到她的家门口,许校程开口说:“来开一下门,我在门口。” 房间的隔音效果应该很不错,他并没有听到她来开门的脚步声,门就突然被拉开了。 苏印看着他,也没有多惊讶他的出现,“不上班吗?” 许校程答她:“现在是午休时间。” 他低头看她还不算糟糕的站在面前,才微微放下了心。 “吃过药了吗?”他又问。 苏印拉开门让他先进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没吃,这里没有,懒得出去买。” 闻言,许校程也没有喝水,“你先休息,我去买药。” 他问她:“怎么感冒的?” 苏印答:“不知道。” “头疼?” “有点。” “发烧吗?” 还没等苏印回答,他伸手已经轻触到了她的额头,苏印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这一躲让许校程有些愣住了。 “好像……也有点。”她说。 许校程收回了手,面色如常的“嗯”了一句,也没再去探她的体温。 他出了门,看见房门被关上,苏印站在那里僵硬半晌,拿起桌上的那杯水,仰头喝完了才觉得心里没那么烦躁。 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家药店,还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许校程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又回来了。 他把药从袋子里拿出来,苏印就坐在他旁边,听一样样给她解释用量和喝的时间,拿了说明书挑关键的说给她听。 就是一个普通感冒,可他买的药着实太多了些。 苏印看着这些药蹙眉,“也不严重,要喝这些药吗?” 许校程将袋子里的温度计拿出来,“普通药物对你没用。” 苏印不说话了。 她从小身体算不上多好,感冒发烧吃的药也不在少数,导致现在一生病普通药物在她身上都不怎么起作用。 许校程说的是事实,她也没法反驳,起身去倒水。 伸手正拿过药瓶,许校程又拦住了她,“我觉得还是去医院看看。” 一听到“医院”两个字,苏印心里的排斥一股脑全出来了,强硬拒绝:“我不去。” 许校程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苏印对医院也太过排斥,上次在芜昌的时候他说叫她去医院看看,她就气急败坏的拒绝。 见她现在还生着病,许校程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答她:“不去就不去,那先测个体温看看。” 他拿起桌上的温度计,几乎是下意识的手就伸到她的领口那里,手触及到她的衣领,却又猛然顿住。看着苏印盯着自己看,他有些尴尬的将手往后撤了撤,将体温计放到她手里,叫她自己测。 苏印接过来,自己放在了腋下。 许校程再没看苏印,甚至还觉得有点尴尬。在一起的那两年,他照顾生病的苏印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给她测体温,喂她吃药。这些动作几乎刻在了他的潜意识里,结果刚才出于本能般的就去解人家的领口。 他也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面显的有些静。 苏印看着蒙了一层水汽的窗户,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沉默的人。他是上班时候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正装,大衣脱了放在旁边的沙发上,玄色的衬衫叫他看起来周身有些冷峻。 可他的表情却不是淡漠,现在带着一点温和,皱眉沉思着什么。 苏印想,时间确实让这个过去有些桀骜不驯的男人成熟了。 “你是不是快上班了?”苏印问了句。 许校程按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下午两点,是要上班了。 他看了眼苏印,“看看体温。” 取出体温计,确实发烧了,烧的有点严重。 “发烧了。”他将温度计放到一边,又从桌上好几样药物中翻找,找到了退烧的。 “先喝退烧药。半个小时之后再喝其它的。” 苏印喝了退烧药,又等过了半个小时,当许校程把药放到她手里,转身去帮她倒水的时候,苏印问了句:“许校程,你是不是要上班了?” 许校程接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你喝了药我就走。” 许校程有电话到阳台去接,苏印喝过药,状态也没有多好,甚至还有些困。 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 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身边的沙发下陷,许校程坐在了她的身边。“困吗?” 苏印轻声“嗯”了一句。 又叮嘱他:“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好。” “到房间去睡?” 苏印拒绝,躺在沙发上没动。 室内很温暖,他也没再说什么,坐在旁边看她。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也很乖巧,只是这个过程颇为新奇,刚开始还躺的规规矩矩,慢慢的就一点点蜷缩起来,把自己蜷缩着一个虾米。 许校程看着苏印和多年前如出一辙的睡眠过程,勾唇笑笑,拿了旁边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之前他还在想,自己迷恋的,忘却不了的或许只是过去的那个苏印。 可现在,看着在自己旁边沉睡的女人,他突然想,他就是忘不了苏印。不管是之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因为她是苏印。 或许他给沈然的那个答案,可以纠正过来。 现在对苏印淡了吗?好像并没有。 第68章 Chapter68 苏印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有些暗了。除了暗,还有些静。 没有其他人,许校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睡的有些懵,坐了一会儿才掀开身上的毯子,起身去开了灯。茶几上放着一个袋子,还有一张纸条。 苏印拿起纸条看,曾经苏印一度认为,如果许校程身上有什么和他阴冷痞气的性格不符合的,那肯定是他的字。 他的字十分漂亮,用笔方整,笔力刚劲,却又一丝不苟。 纸上只有一句话:饭在桌上,热一下再吃。 苏印将纸条放到一边,掏出了袋子里的餐盒。普通餐盒也没保温功能,打开来,饭菜却是温热的,不需要去加热。 苏印看了餐盒一会儿,看来他离开没多久。 她先喂了猫,才回到客厅自己吃东西。 饭吃到一半,掏出手机编辑信息:“谢谢。” 正准备发出去,手又顿住了,想了一会儿,删掉了编辑好的信息,指尖轻动输入一行字,动作行云流水的点击了发送。 …… 许校程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开车在去公司的路上,有些事他要去处理,见苏印睡的正沉,就没叫醒她。 正在路口等红绿灯,见手机有信息进来,刚开始他没在意。 等到了公司和杨启一起往办公室走,才随意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一堆没用的信息中间,那个备注只有一个“苏”就显得格外突出。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当时备注打了一半没打全。 点开看,她发来一句:饭很好吃。 杨启走在后面,见许校程突然停住了,“许总,怎么了?” 许校程又看了眼手机,神色之中都是温和,杨启看的一愣。 见他心情不错就顺势开口:“是现在叫张经理他们现在汇报吗?” “他们还没下班?” “没有,在加班呢。”杨启带着些小心道。 昨天早上那张总就因为工作的事情气的许校程摔了文件,这会儿工作没汇报完他有几个胆子也不敢走。 许校程捏着手机,想了一会儿点进微信,输入苏印的手机号码。出来的微信名是她的名字。 杨启见许校程盯着手机看半晌也不给他答复,又提醒了句:“那是叫张总现在汇报吗?” 许校程收起手机,语气淡淡的问杨启:“明知道他等会儿要胡说八道,找各种机会辩解,你说我要不要听他汇报?” 杨启有些为难,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许校程扯扯嘴角笑了笑,再没说话。 “总裁,张总毕竟是负责财务部多年的人,恐怕是不好处理。”杨启还是有些担忧。 自从许校程彻底掌控公司后就开始换掉公司的很多人,那个张总能留到现在,恐怕就是因为掌管着公司财政,一时不好直接换掉。 许校程拿过了桌头的文件,翻开来,上面都是公司管理层的人员名单,有一部分已经被划掉。 被划掉的那些都是工作中出了问题被解聘或架空的,许校程拿了支笔,在财务部人员的名单上划了一下,张总的名字也被划掉了。他将笔丢到一边吩咐杨启: “说的也是,是时候慢慢的来了。叫他进来。” 杨启去叫了张总,见他进了办公室,门又被关着了。杨启就在门口侯着,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个小时后张总满头大汗的出来了。 没一会儿,就传来他主动辞职的消息。 公司骨干离职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到了许青云的耳朵里。 第二天一早,许校程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叫他过去谈,许校程就说工作忙。 许青云重重的叹了口气,终于抑制不住愤怒,“能有多忙?!” 许校程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听着电话那头愤怒不已的声音,他显得格外悠然自在。 “没时间去见你,你说忙不忙?” 杨启拿着文件站在许校程身后,这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谁都知道,许家大公子和父亲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差。 不晓得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许校程挂了电话依然站在那里没动。杨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了一会儿决定先离开。 他还没转身,许校程就已经走到了办公桌边,拿了外套和车钥匙。 “和我去一趟医院。” 杨启应了句,忙跟在他身后了。 …… 韩丽一出门就见到从走廊那头过来的许校程。她有些诧异,除却六年前协议做手术那次,许校程还从来没有来医院看过许青云。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在许校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韩丽和他的关系很好。 他们算不上剑拔弩张,可是暗地里估计都想压对方一头。毕竟在公司里他们之间的博弈就不在少数。 现在应该算是成王败寇,许校程在博弈中胜出了,而她早已经败的一塌糊涂。 韩丽看了许校程一眼,终究是对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冲病房里的人说了一句:“青云,校程来了。” 病房里传来几声咳嗽。 一会儿,是带着些愤怒的声音,“来做什么?来看我死没死?” 韩丽没再说话,提着饭盒抬步离开了病房门口。走了几步,却又转身回来,压低声音道:“你爸身体状况真的不好,别再气他了。” 许校程讥诮的笑笑,没理会她的话,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杨启看着这副场面,尴尬开口安慰:“许总他知道分寸的。” 韩丽站了一会儿,说:“也是……” 许校程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佩服韩丽,竟将一个病人照顾的这样好? 他走过去,单手拉了把椅子,随意的坐在了病床边。 哪怕他坐在那里了,许青云也没看他。他看着窗外,半晌问:“公司的人,被换的差不多了?” 许校程答:“不多,三分之一。” “你这是在动摇根本。”到底是做了半生的主宰者,哪怕现在垂垂老矣,说出的话也极具压迫感。 许校程调整了坐姿,只是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动摇不了。” 许青云才算是回头愿意看许校程一眼:“做人不能忘本,吃水还不忘挖井人,你现在纷纷处理公司的老员工,会让其他人寒心。” “我处理他们,那是他们应该被处理。”许校程语气依然很淡。 许青云冷笑一声,看着自家儿子,道:“怎么还就应该被处理?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曾经是韩丽的骨干?” 有仇必报,也不知自己这个儿子是遗传了谁。 许校程听到他这么说,神色冷了几分,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在开玩笑么?她配我这么大费周章?” 许青云脸色更难看了,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了几声。许校程看着,伸手将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许青云喝了一口水,才算是平静下来。 他将水杯重重的放在桌上,“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断地换公司的人,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毁了盛和? “今天在这里,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想做什么?公司已经是你的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拿那些老员工撒气?!” 这样子,全然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许校程起身站起来。 “不做什么,既然公司交给了我,那你就不要插手。我开除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蛀虫?还有,我对你的盛和不感兴趣。但是既然到了我手里,那我就有权利去操控它的未来。” 许青云冷哼一声:“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当初拿肾来换?” 许校程已经快出了门,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谁说我当初想要的是公司?” “不想要公司你想要什么?”许青云问。 许校程答他:“这就不关你事了,好好养病,公司的事你老就别操心了。” 至于他想要什么?许校程出了病房后仔细想了想。 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光明磊落的机会。 曾经在某一时刻,或许是在苏印的父亲找上他的那时候,他不想自己是那个在赛车上拼命的周焕,而是可以给苏印一份体面和安全的许校程。 但讽刺的是,和苏印分开后,他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做回了许校程。 他再体面,身边也没有她了。 杨启看着许校程从病房出来后就一言不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一路回了公司,到公司门口,许校程开口: “去买点生病的人能吃的饭。” 杨启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会儿道:“生的什么病,需要忌口吗?” 许校程拿过了杨启手里的钥匙,想了一会儿说:“感冒,有点发烧。食物里不能有花生。” 感冒还发烧? 这是哪个病号? 杨启一时间有些为难。“许总,再有别的要求吗?要买什么饭,您再描述准确一点儿?” “我要是知道还会叫你去买?”许校程反问。 杨启闭了嘴,再没多言语。只是心里好奇许校程怎么还买上饭了? 他盯着许校程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满脸疑惑的回身去找餐厅买东西。杨启自己也不懂,还顺便打电话咨询了杨舒。 他自然是没说是许校程让他买的,只说一个同事生病感冒了,应该吃什么饭? 听到自己弟弟这么问,杨舒误以为这家伙是有女朋友要关心,立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出谋划策。 有杨舒的指点,杨启很快就找到了餐厅。 第69章 Chapter69 苏印和高梓欣通了电话,沟通画作展览的事。 聊完工作,高梓欣八卦的提了关于安禾的事。 高梓欣语调里带着些八卦,含笑问苏印,“你没发现安禾和你很像吗?” 苏印随意道:“是吗。” 高梓欣最近也知道了一点儿关于苏印和许校程的事,取笑,“网上有个说法,怎么说来着,白月光。你现在也活成了许总的白月光。” 苏印顺手挑着绘画要用的颜料,说:“哪有什么白月光。依我看,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白月光,他找十个八个和我长的像的,不是他多好怀念喜欢我,而是他就是喜欢这种类型。” 高梓欣安静几秒,赞同了她的话。 两人没说几句,向恒就拎着一大袋东西来了,都是猫的必用品。 向恒这个苦力做的有点儿累,看苏印一副连自己都懒得照顾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你说徐先生是哪里没想通,居然送你一只猫叫你照顾?” 苏印笑笑,“可能是想教我做人。” 她声音有些低,但是向恒还是听的分明,他愣了一下问:“教你做人?” 苏印将窝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猫搂到了自己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它的头。 “照顾个比我弱小的,你家徐先生不是教我善良么?”苏印开玩笑的语气反问了句。 向恒恍然,“是你家徐先生。可能他就是看你总是一个人太孤单了,特意给你送了个伴。” 苏印没说话。 她盯着怀里的猫一时间有些出神,或许一定程度上,她和这只猫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徐陵养的,都受着徐陵的照顾,也在都徐陵的庇护下生活的近乎丧志。 “老师最近在忙什么?”苏印问。 “还是画展的事。” 苏印问:“杭州的画展是什么时候?” “年后了,具体时间还要看安排。” 苏印又问:“我记得之前和老师给过我一份合同,现在还作数吗?” 向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作数的,只要双方签过字,又经过公证的,那就作数。” 向恒并没有见过那份合同,只知道那是当初徐陵和苏印的一个代理协定,总得来说,就是苏印的画作全权交给徐陵代理。 苏印淡淡的应了句,问他:“向恒,这几年来,那些我已经卖出的,或者投入商用的画作总共能有多少收益?” 向恒有些不解的看着苏印,“这个不好评估,有的还得看它的后期价值。再加上您最有名的就是知风系列,它现在的价值也完全没办法评估不是?” 苏印道:“那就把知风系列算在内。” 向恒想了想,说出一个数字。 苏印都有些惊讶,“这么多吗?” 向恒笑笑,调侃道:“你真算是富婆了,这还是保守估计。” 苏印抬眸看一眼。 “这是夸你呢,好赖话不分啊你。”他学着苏印的语气又将人调侃了一通,“富婆,要不要跟我出去吃饭?” 苏印确实饿了,问他:“去哪里吃?” 向恒笑的一脸灿烂,炫耀似的底气十足道:“我未婚妻自己做的,她是你头号粉丝,你要去了肯定开心死了。” 这邀请都发出来了,苏印也没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只是这头号粉丝的饭是没吃成。 苏印下楼就看到了许校程的车,同他这个人一样,他的车也极具特色。黑色的吉普车在一众车里十分显眼。 向恒走在前面,见苏印没跟上来,正回身准备去喊她,就见苏印一直瞅着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看。 一会儿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有点面熟。 许校程走到苏印面前,向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盛和集团的老板吗? 还有,这好像也是那晚上送苏印回到这里的人。 苏印不是说她没谈恋爱吗?那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徐先生不介意? 向恒彻底迷惑了。 许校程也是没想到会在楼下碰到苏印,他刚才还想着怎么把饭送给她。直接来送饭有些奇怪,但是不来送又不太放心她现在的情况。 可哪知道竟就这么在楼下碰到了。 两人彼此看了半晌,许校程先开口了:“感冒好了?” 她答:“好的差不多了。” 她脸色看上去是好了很多,可依然没什么精神。 许校程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向恒,问苏印:“是要出去?” 苏印看看向恒,又注意到了许校程手里的饭盒,点头,“嗯。” 她没理会许校程,简单说了再见,就跟着向恒扬长而去。 等两人走远了,许校程还站在原地,一身黑衣近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向恒今晚格外自觉和敏感,跟着苏印走的时候,似乎能察觉到背后那双凉凉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步子都加快了几分。 - 吃完饭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苏印又和向恒的女友聊了很久。 直到凌晨一点,她才不紧不慢的回了家。 在公寓楼前,见到熟悉的车时,苏印有些讶异。 许校程身高腿长斜靠在车前,因为寒冷,英俊的脸格外苍白,指间还有未燃尽的烟。 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向苏印,眼底满是沉默和寂静。 他开口,声音如往常一般冷淡:“回来了。” 苏印一时无言。 她安静几秒,抬步走向他身边,又没有任何停顿的路过,好似对他等待的行为不以为意。 许校程同样一言不发。 仿佛深夜等她归来,也只是没有任何打算的无意识的行为。 苏印已经路过他,快到台阶处时又停下来,回头看一身矜贵漠然的人,突然开口问:“许校程,你在等我?” 许校程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算是默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苏印眼底有短暂的笑意,夹杂着吸戏谑和嘲笑,“等人的滋味怎么样,好受吗?”她问。 许校程微微站直了身体,将手里的烟头熄灭。 苏印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又问他:“要一起去吗?” 闻言,许校程敛了敛眸色,“去你家?” 苏印看着他,淡淡道:“是啊,我叫你去我家里。” 她不光叫他去他家里,她还借着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轻易的将两人又纠葛在一起。 许校程说不上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自然没有丧失理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情是不对的。 可是······许校程看着苏印,心里的那些猜忌却又分崩离析,不是不顾忌,是不愿意猜忌她。他收回视线,回她:“好啊。” 他这爽快利落的回答倒叫苏印有点惊讶了,甚至怀疑,这还是许校程吗? 两人上楼,苏印一路没有说话,许校程也沉默了一路。 进屋,苏印去倒水,许校程站在窗边,拨开窗帘看着外面。 她住的地方实在太高,底下的一片都是模糊的缩影。 “在看什么?” “看你住的挺高。” “是高啊,风太大,窗户都不敢开。” 苏印将水杯放在桌上,伸手拿过许校程带来的餐盒。 “我是不是得说句‘谢谢’,还劳烦你送吃的给我。” 许校程笑笑,半真半假的应了句:“不客气。” 他回身走过来,坐在一旁安静的看她打开餐盒。 “你哪里买的?”苏印问。 “助理买的,我回头问问他。” 苏印只喝了一口汤,敷衍的多尝一口都不太愿意。在沙发上坐的不舒服了,她索性背靠着沙发坐到地毯上。客观评价:“饭不错。” 注意到许校程的眼神,她放下了勺子,朝着许校程坐的端正了些。仰头十分认真的盯着许校程,他一时间没明白她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苏印问:“看好了吗?” 许校程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我见你一直看我,现在叫你看的清楚一点。看好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许校程没忍住笑了笑,“看好了。” 苏印回身继续喝自己的汤,“看出什么来了?” 许校程:“······” 她连聊天都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看出什么来了?这倒叫许校程无言以对。 有手机铃声,苏印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手机。 许校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那里。” 苏印坐在地上没动,过了一会儿自然而然的指派许校程。 她还没说出口,许校程显然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步去了卧室。 苏印笑笑,看来和聪明人相处确实轻松,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但有时候或许不是因为对方聪明,只是有些事情早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看许校程推开了卧室门,苏印才猛的想起什么,“喂,先别进去!” 许校程顿了下,有些好笑道:“怎么,卧室里藏了东西?” 随即,他动作没停,跨步进去了。 苏印盯着卧室门口,过了一会儿,许校程还没有出来。她起身往卧室里走。 卧室里的画面十分滑稽,许校程冷着脸环着臂站在一旁,床头放着手机,而手机旁蹲着一只大毛球。 许校程眼睛盯着大毛球,下颚线紧绷,嘴巴都快抿成一条线了。 苏印没开口,但是看着许校程的脸色已经忍俊不禁。她怎么忘了,面前这个高大的成年男人怕猫。 “苏印。”他声音有些冷。 苏印忍着笑应了句:“嗯。” “你养的什么东西?”许校程已经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远离这间卧室。 他说这话苏印可就不爱听了,“别人送的。”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苏印走过去拿手机,顺便还把肥猫抱在一旁。 许校程看着苏印抱起那团大毛球,眉头皱的更深。转身出了卧室,站在沙发那里等苏印出来。 幸好苏印只是拿了手机,并没有把猫抱出来。 她看着许校程的神色,依然有些好笑。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他:“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怕猫?” 许校程冷着脸纠正了她的措辞,“不是怕,是不喜欢。”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苏印点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徐陵的。 她也没有回拨,只是将手机放在一旁。 看许校程还站在一旁看着她,“怎么了?” 许校程看了她的手一会儿,他刚才看到苏印抱了猫的,“你去洗个手。” 苏印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我不要。” 她不光不要,还在路过许校程身边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这下换许校程愣住了,她的掌心柔软,轻轻的捏着他。 她这么一握,许校程就有些矛盾了。竟也没有拨开她的手,叫她这么握着。 好半晌,许校程又道:“我先走了。” 叫他在看见猫之后还待在这里,简直是一种极大的为难。 许校程利落的穿上外套,走到门口还不忘一句:“等会儿,你去洗洗手。” 苏印笑了笑,见他快要出门了,点菜:“许校程,我明天想吃牛肉汤,你记得之前的那家店吗?” 许校程顿了几秒,说:“好。” 第70章 Chapter70 第二天,许校程等到苏印楼下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他也没有给苏印打电话,直接上了楼。不清楚她怎么会选择这么高的楼层,就算是乘坐电梯也需要一会儿时间。 在楼道里,许校程迎面碰到一个人。 戴着眼镜,看起来异常儒雅的男人。这人许校程并不认识,只是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偏头打量了他一眼。 许校程没理会,径直走到苏印门前,抬手敲门。 他回头,那男人已经乘着电梯下楼了。 苏印来开了门,可她似乎状态不佳,脸色有些苍白。 许校程进去,看见地板上一只玻璃杯被摔碎了,水撒了一地。而那只肥猫还蜷缩在角落里,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这种情况,叫许校程都有些诧异。 “发生什么事了?” 苏印拿了扫把,扫了玻璃碎屑,又拽了几张纸去擦地上的水。 她还是极为平静淡漠的回答他:“没事。” 这态度让许校程有些恼火,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弯身一把拉起了她,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可是语气却是温和的,“到底怎么了?刚才那个人又是谁?” “真没什么事,他是我的老师,也是工作室的老板。我和他一点事没协商好,谈着谈着就来了脾气。” “来了脾气就在你这里摔杯子?下次来了脾气是不是还得甩你一巴掌?你这老板从哪个时代穿过来的?” 他一连好几个问,苏印听的一愣。 “许校程,是我没控制住脾气,杯子也是我摔的。” 许校程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苏印看到许校程突然安静的模样,嘴角有了笑意。伸手推开他的手,叫他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自己很快的收拾了房间。 收拾完顺便还把蹲在角落里的肥猫关进了卧室。 回到客厅,见许校程还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吐槽一句:“洗过手了,可以吃饭了吗?” 他拆开了饭盒,就算是在店里买完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苏印这里,可外面零下几度的天气,汤还是成了温热状态,粉丝也黏在一起。 苏印却像是真饿了,吃的认真。 “工作上有什么事,值得动那么大火气?”许校程问。 苏印刚喝了一口汤,说话口齿都有些不利索,“画展的事出现了一点分歧。” 苏印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老板的分歧,说一个系列的画作她不想展出,但是徐陵觉得那些也是她创作的一部分,想要在下一次画展中展出。苏印没同意,两人谈崩了,才发生了冲突。 “你的画展需要他决定吗?”许校程不免诧异。 “是啊。”隔行如隔山,她的事情就算是说了许校程也不一定能了解。苏印只是简单的应付了一句,就再没说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刚开始就只是单纯的画画,可后来知风系列意外大火之后,事情就变的不再那么简单。 刚才,和徐陵谈的时候,因为一再拒绝徐陵的展出提议,她提出将现在所有的收入都给徐陵,她无所谓。 可就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徐陵,他说他不是为了苏印的钱。 也将一些苏印不愿提起和回想起的事情摆到明面上,他质问既然是艺术创作的一部分,那展出又如何?苏印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这种问题不要自己解决,必要时候请律师。”许校程提醒她。 “知道了。” 见许校程还一派悠闲的坐在这里,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你今天不工作吗?” “今天休息。” 苏印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是周五。 什么时候周五成了休息日? “你可是老板。” 许校程一本正经的答:“老板也要休息。” 这逻辑,怎么觉得没毛病? 苏印也不问了,低头喝自己的汤。 苏印吃完饭,又去卧室喂了猫。 出来见许校程还坐在那里,一手撑着沙发,一手随意的翻着手机。 “帮个忙。”她招呼他。 许校程收了手机看着她,苏印伸手指了指卧室隔壁的房间,“搬画架。” 许校程起身,跟着苏印进了房间,里面应该是她平常画画的地方,放着很多绘画工具,地上还散落着很多颜料。 他轻轻松松就将画架拿起来,走到客厅中间问:“放到哪里?” 苏印看了看,指指阳台边的位置。 许校程又回身,帮她拿了画笔颜料等。 忙完这些,他站在一旁问:“画什么?” “绘画系列的最后一景。” “哦?” 苏印将画板固定好,“一个绘画系列,你不知道的。” 画布上是已经完成大半的人物肖像,是芜昌的那位老太太。 “知风系列?”许校程问。 苏印倒是没想到许校程竟然听过“知风系列”,难不成自己还真家喻户晓了? “这个系列不是风景画吗?”许校程又问,他悠闲的靠在沙发上,倒还真和苏印聊起艺术来了。 “它不是专门用来画风景的,其实最开始是指风土人情,只是风景画比较多而已。” 许校程点头回应。 对于这类绘画的东西,他了解的还真的不是很多。 “知风系列,”他重复了一遍,突然问:“有什么含义吗?” 在苏印看来,许校程今天的话真不是一般的多。她回头看他,“你是真的不用去忙吗?” 许校程却不接她的这话,只是说:“不可能是随便起的名字?” 苏印没说话。 许校程见她不告诉自己,拿起手机输入“知风系列”。搜索出来的结果令人眼花缭乱,他随意的翻着,看到一段文字,捡着重点读了句“主题是怀旧。” 闻言,苏印回头看他。 见许校程翻着手机,忍不住吐槽:“网上的东西你也信。” 许校程笑笑,说道:“不信。” “但是要是你愿意说的话,我信。” 苏印看看他,“说什么?” 她话问出口,又道:“可我不想说。” 他见许校程沉默下来,放下了手里的画笔,看着他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怎么突然从周焕变成许校程了?” 苏印是真心问的,杨舒的话她并不全信。 但是现在能问出口,也就是随口一问。许校程心里却有些异样,或者是踏实的几分。 至少她现在愿意心平气和的问他一些问题了,他能够感受到两个人渐渐的靠的近了。他们两个就像是都在黑夜中摸索的人,一点点探寻着前进。 许校程不清楚苏印是怎么想的,可是他却在这“探寻”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异常艰难。 她的一句话,一个行为,都是引导着他前进的一个讯号。 不得不承认,人总是贪婪的。 就像是之前,刚重逢那段时间,许校程想的是两人形同陌路也不错。 后来,芜昌重遇后,他想,不形同陌路,至少不彼此憎恨,当个熟悉的人彼此相安也很好。 现在,他心底的想法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他甚至想无时无刻的见到苏印。 或者是更为疯狂和霸道的想法,他想要苏印还是他的,他想要苏印是属于他的,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希望他们能够有未来,有以后。 可他,又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上前。 毕竟,拥有过之后,一个人六年的努力遗忘实在恐怖。 苏印见许校程侧着脸,有些出神。 苏印笑笑,问他:“怎么,不好说啊?” 不是不好说,是他也不想说。 “不管叫什么,我还不就是这个我吗?” 他敷衍的语句,同时得到了苏印敷衍的一句:“确实。” “但是许先生,你怎么说也不是曾经那个周焕了,那么大公司叫你管着,你真打算待在这里?” 许校程起身,倒也没有过多的生分,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着,一本正经道:“公司不忙。” 此刻忙到飞起,马不停蹄在盛和奔波的杨启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是要吐血了。 “再说,你让我千里迢迢送饭来的时候就没考虑到我忙?”许校程反问。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谈判桌上待久了,说话总是不留分寸的一针见血。 苏印顿时被堵的哑口无言,不理会他,继续画画。 她做事很专注,投入之后压根就忘记了沙发上的人。 而许校程则是在一旁,看了苏印好几个小时。 她小心翼翼的运笔,思考时的停顿,还有不满意的时候,有些暴躁的小情绪。 散披着的头发在洗画笔时总是掉下去,几次之后她停下来利落的扎成了一个低低的马尾。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和,连同坐在画架前的女人都温和起来。 很久之后,许校程也总是想起这个午后。这是他活了将近三十年,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踏实与温和。 -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暗淡下来,苏印才停下了画笔。 “知风系列”的最后一景完成。 却没想到,完成这最后一景,全程都有许校程的参与。 “看一看?”苏印问许校程。 他起身,走过去,画布上那个老人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目之中都是慈善。 许校程评价:“很不错。” 是圈外人的评价,不出挑也不出错,是最保险的。 许是满意的完成了画作,苏印的心情很好,也不在意他这极其简单的“还不错”三个字。 “你不着急回去的话,我请你吃饭。”苏印道。 他还是简单一句:“可以。” 苏印收拾了画具,“那你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再出去。” 许校程又坐进了沙发里,好脾气的应:“好啊。” 话说的少,语气也淡,却在苏印去卧室的时候嘴角带了些笑意。 苏印说的等一会儿,那就绝对不仅仅是“一会儿。” 快四十分钟后,她才从卧室出来,穿着长裙,手里拿着件大衣。 “外面气温是零下。” “知道啊,怎么了?” 许校程扫了一眼她漂亮但是一看就不保暖的穿着,询问苏印的意见:“换件衣服?” 在他说这的时候苏印已经将大衣穿好了,果断拒绝:“不换。你话真多。” 许校程有些无奈。 他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嫌弃话多。 许校程早已经准备好等在门口了,可苏印却在鞋子上犹犹豫豫,为避免自己被嫌弃话多,许校程这次没开口。 苏印拿了鞋子穿好,起身站在他面前,他还是比她高出许多。 她仰头问他:“吃什么?” 和上次许校程请她吃饭时一样,许校程回应了她一句:“都可以。” 两人下楼,许校程还先一步为苏印打开了车门。 小区的角落里停着的一辆车里,徐陵正看着那辆黑色的吉普车驶离小区。 向恒看到徐陵依旧温润的侧脸,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徐陵问:“他们又和好了?” 向恒犹豫半晌,“没。那位就是苏印的普通朋友,苏印说了,她现在没谈恋爱。” 徐陵笑笑,“是没谈恋爱,她现在是会旧情人,和旧情人之间还需要谈你所说的愚蠢的恋爱?” 看着徐陵淡然的模样,向恒更加疑惑。 他看不懂苏印,更看不懂徐陵。 圈子里都在传,苏印不仅是徐陵的学生,更是未婚妻。 可是徐陵对未婚妻未免也太大度了。 徐陵看懂了向恒的疑惑,“在想我和苏印的关系?” 向恒有些紧张的笑笑,“没,徐先生。” 徐陵声音很平稳,缓缓道:“苏印原本应该是永盛不败的花,可后来意外被摘下又丢弃,差点腐烂在泥里……” 他侧头,看着向恒,短暂停顿后继续道:“她的才情和天赋,做不成永盛的鲜花,也要做月亮。再喜欢,也不能把月亮摘下来攥在手心里。” 向恒似懂非懂,半晌点点头。 徐陵又问:“你知道我和苏印这么认识的吗?” 向恒说:“我听别人说过,你是苏印的伯乐。” 徐陵又极淡的笑了,眼角轻微的纹路让他看起来更加隽雅。 “伯乐其实算不上。”徐陵说。 别人都知道是他成就了苏印,可是却不知道,也是苏印成就了徐陵。 二十三岁时,哪怕苏印在圈内小有名气,但其实水平已经超越了教导她的徐陵。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我教了,但却又离不开我。有时候我真不知道,重情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向恒说:“重情不是坏事,苏印姐很善良。” 徐陵没应腔,半晌才道:“痛苦摧毁过她,但也成就了她。” - 徐陵第一次见苏印,是在七年前。 徐陵的前半生过的顺风顺水,父母都是事业有成的商人,家中的兄长也是华尔街精英,他在优渥的环境支持下走了一条艺术道路。 那时候徐陵办完个人画展,在圈内有一定的名气。他别具一格的山水画几乎自成了一个派系,可也面临着灵感枯竭,整整一年没有任何新作。 这对于任何一个文艺创作者,都是噩梦。 有人曾毫不客气的指出,他这个另辟蹊径的富二代也只能到此,只有这么一点儿成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不过是在家族庇佑下不至于太烂。 精英角逐的世界里败家子算不上是笑话,碌碌无为的平庸者才是。 “才华枯竭”的噩梦在徐陵身上仿佛变的更加可怖。 在最为黑暗的一年,他偶然遇见了苏印。——这个后来延续他的艺术脉络 ,成为他最完美作品的人。 他的一个朋友在北京开了一个绘画班,这个朋友不止一次给他说过班上有一个天赋极佳的学生。说这个学生的山水画颇具徐陵的特色。 徐陵就开玩笑说以后有机会见一见。 后来,他去了北京拜访那个朋友,就在画室见到了低头画画的苏印。说实话,他第一眼见到苏印有些惊讶。他的山水画一向以气势磅礴着称,里面自有一种大气与凛然。听朋友说有人的绘画风格和自己很像,徐陵下意识就以为那是个男性。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很自己“很像”的人,是个看起来文静柔美的小姑娘。 那天,徐陵在画室外看了很久,心里对她格外赞赏。 那天之后徐陵又去了几次,都没见到过苏印。朋友说她来的时间不确定,有闲时间就来了。 徐陵看她是一副学生的样子,就说:“是不是课业繁忙,看她年龄应该是要准备高考的?” 朋友摇摇头,回答:“她没上学。” 徐陵有些不解,看着是个学生,也是上学的年龄,这么会没上学? 朋友道:“看她有点天赋,就多关注了她一些,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和家里闹矛盾了,前几天碰到了她和她妈妈在画室门口吵架,无意中听到了点。她好像是为了个男的和家里闹翻的,那男的我还见过,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还是可惜她这极佳的天赋了,要是好好学习参加高考,前途无量啊。” 徐陵倒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一桩事,有些不信,说:“那姑娘看着文静乖巧。挺聪明啊。”也不像是会干出糊涂事的人。 朋友笑:“谁还没个年轻冲动的时候?” 有天,徐陵还真看到朋友口中的帅气小伙子了。 他在朋友的休息室里喝茶,无意中看到了站在画室前的年轻男人。 许校程给徐陵的第一印象就是:和那个文静乖巧的女孩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他站在画室门前的时候,满身都是冷漠和疏离。 徐陵喝着茶,多打量了那个了冷漠的青年几眼,过了一会儿,画室下课了。 他看到原本冷漠的人脸上多了一些温和,然后他就看见苏印出现在许校程面前。他看着他们说着什么,慢慢的走远了。 那应该是在夏天,道路的两边一片葱葱郁郁。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就隐没在葱郁里。 一年后,徐陵再一次见到苏印,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开车去找朋友,路面极滑,车子只能慢慢的往前挪。最后被堵在了半路。 他坐在车里,漫不经心的看着车窗外。 突然看到路边的身影时,略微怔愣。一开始徐陵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走近后,他就确定了,那就是苏印。 起初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看提着一个袋子穿过马路,因为路面都是积雪,她走的很小心。 可当她从他的车边绕过去时,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脚下却打滑了一下,她手撑着地面,不至于摔倒,可是却蹲在地上半晌没有起来。手里拎着的袋子也散开来,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天寒地冻的,很少有行人,也没有过去扶她一把。 徐陵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站起来,看车子还堵在那里一时半会儿也离开不了,他就拉开车门下去了。 伸出手去扶她,可是苏印只是抬头看他,表情有些冷漠,还有些防备。 徐陵温和的笑笑,又半蹲下来,“都是雪,凉的很,你快起来。” 她试了试自己没有站起来,最后扶着徐陵的胳膊站起来的。 徐陵起初只是看她面色苍白,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等她站起来,才注意到了她全身。尤其是明显隆起的小腹。 就算是穿着厚重的衣服,可是由于她太瘦了,就显得肚子格外突出。徐陵不由得一愣。 他反应快,回神之后立马弯腰替她去捡散落在雪地里的东西。一份饭已经撒了,还有一张孕检单。 苏印接过东西,说了句:“谢谢。” 只是语气依旧冰冷。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差不多是一年的时间没见面,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就很不好。还怀孕了,冰天雪地里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出来。 许陵站在车边,看着她走远了。 前面的路况有所好转,他拉开车门刚坐进车里,就听见外面有人说:“有人晕倒了。” 那一天,他没开车离开,抱起怀孕将近五个月,晕倒的苏印去了医院。 苏印一直以为,她和徐陵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有些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其实不是。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徐陵端着茶杯站在窗前喝茶,无意中看见她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说着什么,身影消失在了一片苍翠葱郁里。 第71章 Chapter71 许校程说吃什么都可以,苏印就真带着他去了最近的餐厅。 吃完饭两人从餐厅出来,外面零下的温度,两人却谁也没有提回去。 一前一后的在广场边散步,大冷的天气,广场中间还有人在弹着吉他唱歌。 音乐声混着夜色格外鲜明,苏印不紧不慢的走着。 广场上的歌声和琴声似乎都被冻的变了调。 “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ul to bleed say love it is a hunr” 苏印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没注意到旁边一个滑滑板的年轻人没控制好向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腰间揽上了一只手,她被一个力道带到一边。鼻息之间除了冷意,都是许校程的气息。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站直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许校程就松开了了她。 他提醒:“太冷了,回去。” 苏印点头。 广场上,大风依旧,歌声却也在继续。 “an endless achg need(即使疼痛也无法自拔)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我说爱如花) jt reber the 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只需知,在冬日白雪下)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the sprg bees the rose(一颗种子,静静生长) …… 她落后几步,走在了许校程的后面。 风很大,身后的歌声被吹乱了,连同吉他的弹奏都有些凝滞。略微变奏的歌曲却更加的鲜明: “it is a razor(爱是一把利刃) that leaves your ul to bleed (让你的灵魂流血) it is a hunr(是一种焦渴) an endless achg need (一种无尽的带痛渴求) i say love (我说) it is a flower (爱是一朵花) and you , its only seed (而你则是唯一的种子) …… 她走的快了一些,步子跟上许校程的。走到了他的身边,两人并肩往前走。 半晌,她伸出了手,一点点探寻到他的手,轻轻的握住。 几乎在握住的那一瞬间,她明显的感觉到他僵了一下。 随即,他反握住了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或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一开口,彼此紧握住的手就会松开。 她穿的鞋子太高,走起路来并不方便。许校程就放慢了步子。 他的耐心,超出了苏印的预料,甚至给了她一种这个男人深爱她的感觉。 苏印想起了他们的曾经。 有一天她心血来潮的问许校程,“你怎么从来不说爱我?” 许校程顿了几秒,那双漂亮的着实有些过分的眼睛冷静的看着她,十分客观的一句:“你也没说过你爱我。” 当晚,他们在抵死缠绵的时候,床第之间,他搂着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说了一句:“苏印,我爱你。” 她到现在都分不清,这是他床第间的乱语,还是他难得的真心诚意。 …… 嘈杂的人群都渐渐远了。 他们上了车,连寒冷也被隔绝在外。 是直接回苏印住的地方。 苏印先下的车,下车后也没有立即离开,只是等在一旁。 等着许校程拉开车门下来,她就绕到他的那一边。 一会儿,伸手自然而然的牵住了他。 许校程低头看着攥住自己的那只手,提醒道:“快回去,外面冷。” 苏印没说话,只是仰头打量着他。她的眉目融合在夜色之中,眼神中说不清是什么,淡淡的,但却像是有一种魔力,叫他移不开视线。 “你不上去吗?”她突然问。 这问题实在出乎预料,饶是许校程都有些措手不及。要是以往,要是在别的人别的事情上,他还能够理智冷静的思考和分析,至少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可是不得不承认,在苏印这里他失去了冷静分析的能力。 “你想让我上去?”他问。 哪怕语调再平稳,心却已经有些乱了。 楼下的风有些大,苏印伸手理了理头发。她笑笑,没答他。 只是牵着许校程的那只手,已经撒开了。 她转身往楼里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不轻不重的声响,每走一步,就离站在车边没动的许校程远一些。 站在车边的人依然沉默着,看着苏印一点点走远。 半晌,拉开车门,停顿了几秒却又大力关上。 他抬步朝着楼内走去,在电梯快关上的时候,伸手挡住了。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他进去站在了苏印的身边。 苏印见他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垂的眼帘遮挡了情绪。 陆陆续续的,电梯走走停停,到三十二楼的时候,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数字停止,苏印先一步出去了,许校程跟在后面。 房间的门打开,里面一片漆黑。她还没有开灯,身后便上来一个坚实的身体。 准备开灯的手又收回来,慢慢的转身,抬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来。” 语气淡漠,偏偏嘴角带了一些笑意,这笑意竟让许校程有种他输定了的错觉。 沉默半晌,他说:“苏印,说实话,我现在有点不明白你。” 不明白她突然的冷意,也不明白她偶尔的亲近。 若即若离的感觉,其实折磨的他想要扯开所有遮挡。 可又明白,万一遮挡扯开,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一个他不想见到的骗局和真相。 如果那样,是不是连曲意逢迎的苏印 ,都不会亲近他了? 如果真要复合,也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儿,一个问,一个答。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几秒种的功夫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可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先做询问的人。 一个或许是不想,一个是不敢。 他在芜昌的那所院落里,明明白白的听到她说:不想重新在一起。 苏印的目光从面前的人身上移开,一会儿,又回到他的身上。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挺直的鼻梁,这张熟悉到极致的英俊面容。 伸手,勾住了他,在下一刻,不紧不慢的吻了上去。 “明白不明白,有什么必要么?”她声音有些含糊的说道。 他顿了几秒,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唇却远离了一些,眸色很深,但更多是平静的看着她,“苏印,你知道,爱人和情人很不同。” 就这么突然拉远了距离,她抬手擦擦唇角,答他:“是吗?我不知道。” 感受到放在自己腰侧的手,她笑笑,“既然你这么清楚,那放开我啊?” 许校程没放开,只是静静的搂着她。 他知道,一旦放开了,一旦他今晚走出这扇门,以后她就绝不会再来接触他。 哪怕他想知道苏印现在把他们两人的关系当什么,可是此刻他也撒不了手。 她也没动,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可是过去好半晌也等不到他的回答。 她伸手,握住了放在自己腰侧的手,缓缓拿开。 “好走不送。”对着他说道。 手并没有被拿开,却紧了几分。 她正要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身体却突然被一转,被他圈在墙壁和身体之间。 “苏印,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会放开?”许校程询问,声音里面竟带了一些无可奈何。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一次他拥着她,突然吻下来。 气息被打乱了,手接触到他的身体也发觉在慢慢变热。 他的吻霸道,却又带着出乎预料的温情。手也揽着她,不断的扯着她的身体靠近他,最后几乎是避无可避。 她穿的鞋子跟太高,站起来都费劲儿,可这身高差却恰好方便了他。 吻一点点的往下,暧昧肆意生长。 她向后倒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开关。 客厅里顿时一片明亮,他们乍然之间就显露在光亮之下,可这光亮似乎助长的暧昧。 他的气息早已经乱了,她也是。 卧室的门被关上,橘猫蹲在门前“啊嗷”直叫,这会儿当然没人理会它。 卧室里,她安静的躺在那里,看着身上的人正褪去衣衫,肌理分明的身体,身体上的那两道疤痕格外显眼。 他附身,双手托住了她的头,又一次吻了下去。认真克制。 苏印伸手,触到了他肩膀处的疤痕,柔软的指尖一点点的触碰。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了,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她,十指相扣。 在战栗颤抖中,苏印问了许校程一个问题。 “你爱我吗?” 她得到了他短暂停顿。 这一次,灼热的呼吸没有掩盖掉他认真的语调。 “苏印,我爱你。” 时隔很多年,她终于将这句话听清。 绯红逐渐占据了白皙的身体,在颠簸之中,苏印说,“那就继续爱我。” 她语调玩味,漫不经心,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第72章 Chapter72 许校程站在门边扣着衬衣扣子,卧室里面传来水声。 磨砂玻璃后面是模糊的身影,他看的顿了几秒。 昨天一个下午没去公司,一整个晚上手机都调的静音模式,杨启已经打了不止一个电话。 拿了手机出卧室准备给杨启回电话,一打开卧室门,那只肥猫就蹲在门口,目光凶狠的看着他,嘴里还是类似于威胁的叫声。 许校程淡淡瞥了一眼,绕开它去阳台打电话。 苏印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一手还拿着毛巾擦头发。看着空空荡荡的卧室时,动作顿了一下。可随即又看到放在不远处座椅里,许校程的外套放在那里。 她绕到窗边,开了个小口通风。 又换了身衣服,擦着头发去客厅。 客厅里除了蹲在那里打呼的猫,阳台的门打开着,许校程站在那里像是在打电话。 本着非礼勿听,她转身又回了浴室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的声响,她手指拨动着头发,指尖不小心刮到锁骨那里,传来一阵刺痛。 对着镜子看,莹白的肌肤上赫然一个深色的痕迹,像是吻痕,又像是被咬的。 苏印出神,仔细想了一会儿,觉得被咬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也不清楚昨晚怎么回事儿,两个人到最后都跟疯了一样,憋着一口气的要去征服对方。 脚步声近了,一会儿浴室的门被敲响。 苏印既没关吹风,也没应一句。 门外许校程也没打算再敲门,只是说:“我先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浴室里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停歇,苏印也没答他。但是许校程知道,她听到了。 他转身过来,拿了外套穿上,看窗户开着,冷风往里面灌,又过去关上了窗户。 那个人影远了,苏印的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她关掉吹风出来。 站在卧室门口看许校程换鞋出门,她叫他的名字:“许校程。” 许校程回头看她,苏印却没话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谁也说不清他们现在的感受和关系。 或许都摸不准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清楚对方将自己放在了心里的什么位置。 半晌,许校程冲她笑笑,笑容格外温和。 这和平常淡漠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苏印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呆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份温和。 许校程说:“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公司了。” 苏印点点头。 她站在卧室门口没动,看着他出门。 房门被关上,她也没有再去睡觉,从衣柜里拿出衣服穿上。 又出来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儿,拿了手机出门。 向恒的车她没有再开,而是打车去了医院。 循着上次来过的记忆,她直接去了住院部,去了三楼,还是里面的那个306病房。 她到了病房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站了一会儿,推开门进去。 病房里面格外安静,只有有些诊疗仪器轻微的声响,而病床上,安静的躺着的苏展跟睡着一般,没有任何的动静。 苏印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来,伸手帮床上的人盖了盖被子。 而后,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不听话,怪我一意孤行。” 回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也怪我太久没有来看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出事了。” 她当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在知道自己怀孕,又找不到周焕时,她就更加的慌乱了。 她过去太脆弱,也太懦弱,让自己的生活陷入了泥沼之中,以至于错过了很多。 现在她想要弥补,把亏欠的都讨回来。 - 从病房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以后,医院走廊安静,换药的护手迎面和苏印碰上,告诉她有人在等。 苏印顺着护士指的位置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女士,长发轻轻挽着,妆容精致。 她遥遥看着苏印,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苏印觉得她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苏小姐,你好。” 低柔的声音和之前电话里的对上了,苏印抬眸打量她,“韩女士?” 韩丽闻言微微一笑,“难为苏小姐记得,我们之前通过一次电话,但一直找不到时间好好谈谈,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来医院找你。” 韩丽说着,将怀里的鲜花往前送,看着病房的方向,说:“祝你哥哥早日康复。” 苏印淡漠的看着她,并没有接她手里的花。 半晌,已经换好药的护士出来,苏印将花拿过来,直接递给护士,顺便交代:“别放病房了,他花粉过敏。” 护士一脸莫名,不知道苏展什么时候花粉过敏了,病房的花一直都有。 韩丽不见尴尬,脸上还是得体的浅笑,示意苏印,“苏小姐对我好像有意见?” 苏印没说话。 韩丽说:“因为校程?” 苏印抬眸看她,半晌嘲讽笑笑,“我为什么要因为他对你有意见?怎么,你和他有仇?” 韩丽没介意她话里是嘲讽还是询问,只说:“要是没意见,那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印没拒绝,两人去了医院附近的咖啡店。 见苏印耐心不多,韩丽也没有多绕圈子,直奔主题。“还是那幅画,我之前和你助理向先生沟通过,他说那是你私人所有,得问你的意思。” 苏印怀抱着手臂,靠在座椅里,神情冷漠,“不出售。” 韩丽一直想要一幅名为“舞者”的油画,她寻找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画经过好几次拍卖到了苏印手里。 来见苏印之前,韩丽做了很多调查,除却苏印知名画家的漂亮简历外,她还知道一点儿外界不知道的东西,苏印也是许校程的前女友。 “苏小姐,如果你愿意出售,我会尽量满足你的条件。” 苏印依旧给了她一个否定的回答。 韩丽目光里带了一些审视,良久道:“不出售,还是不出售给我?” 苏印极淡的笑笑,“有什么区别?” 韩丽说:“当然有区别,因为我和许校程的关系,你不喜欢我很正常。” 苏印拿着咖啡杯刚送到嘴边,闻言顿了一下,杯子放到桌上轻微的响动,“你和许校程什么关系?” 韩丽温和道:“敌对关系。” 苏印问:“你要画做什么用?” 韩丽打量着面前气质出众,却又冷漠异常的人,沉默着思忖片刻,说:“给公司老董事的大礼,他一直想要那副画,找了很久。你知道的,校程冷漠又残酷,不给别人留条活路,我只能和他对抗到底,只能在年底会议召开之前,获得更多的支持。” 韩丽坦然亮出自己的底牌。 苏印几乎没任何犹豫:“好,你和向恒沟通,画会准时送到那位董事的家里。” 韩丽原本是试试,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快,欣喜之余又有些怔愣,半晌说:“合作愉快。” 苏印浅笑,“合作愉快。” 第73章 Chapter73 韩丽走后没多久,苏印在咖啡店遇到了苏鹤德。 这并不是偶遇,苏鹤德也是来看苏展的,从医院出来就看到了苏印的背影,一路跟到这里,又见她谈事情,就没有出声打扰。 在转身时乍然见到多年不见的父亲,苏印一时间愣在那里,还是苏鹤德主动上前,坐在她对面。 苏印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开口,“爸,我······”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心里五味杂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鹤的看着她,“小印。” 苏印低下了头。 “你糊涂啊。” 苏印没说话。 她知道自己糊涂,知道自己发疯,不然也不会六年时间都不进家门。 苏鹤德叹了口气,又问:“回了北京也不知道来看看爸爸吗?” 苏印鼻子有些发酸,心里更是难受。她此刻也不清楚当初自己到底是跟谁憋着一口气,五六年的时间不联系家人。 “我以为,你会怪我。”她有些艰难道。 苏鹤德闻言,又叹气。 “你没回过家?见过你妈没有?” 苏印摇摇头,又点头。“上次来医院的时候看见过,但是她应该没看到我。” 苏印觉得父亲这话问的奇怪,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过家?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现在还和妈在一起吗?” 听到苏印这么问,苏鹤德明显一愣。 医院门口人有点多,他们往外面走,去了临近的一家茶厅。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苏印看着面前的父亲,心里更加难受。他们六年没见,他显然已经老了很多。 苏鹤德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苏印,她半起身去接。 而后,他又倒了一杯,慢慢的喝。 “苏印,我和你妈妈离婚了。”苏鹤德说。 苏印喝茶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这个答案已经在预料之中了。片刻,她又恢复了冷静。 “我知道了。”她平静回复。 苏鹤德又倒了一杯茶,他说:“我和你妈妈其实早就离婚了。” 苏印顿住,“早就?” 苏鹤德说:“你高一那年就离了,怕影响你成绩,就没告诉你。” 往事就被这样平静的说出来了,苏印听着对面父亲说的话,半晌回不过神。 她张张嘴,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早就离婚了,高一的时候······ 这几句话,叫她有些消化不了。她脑海里乍然想起高中的那段岁月,她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是内心的愤恨,她情绪崩溃之下不顾一切的去酒找许校程······ 她那些一直积压在角落里,隐藏起来的心事。 最后,只在心里有了一个认知。 原来他们早就离婚了啊,原来她妈妈那时候并不是出轨。 她的心里有点乱,旧事被突然翻起,有些难言。 最终,她也只是有些艰难道:“早离婚了啊·····你们不该瞒着我。” 如果她早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她早知道,或许就不会一头扎进许校程那里。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可笑。她一时间有些无法释然,可早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她现在也不会耿耿于怀。 她伸手捂住了脸,把头埋的很低。 “小印,爸妈不是有意的。” 苏印抬起头,她眼睛有些红。 “爸,我觉得很难受,很愧疚。” 苏鹤德开口:“不管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想了。” 苏印语气涩然,“可是哥还昏迷不醒躺在医院里。” 苏鹤德愣了下,他说:“这和你没关系。” 苏印回答:“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出事。” 苏鹤德道:“你听谁说的?” 苏印默了一会儿,不用听谁说,她不傻,上次来医院听到护士的描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很自责。 苏鹤德看着她,“不要乱想,和你没关系,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意外。” 许校程一整天都在忙着开会。 刚开完会就被沈然拦在了会议室门口。 许校程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被沈然这么一拦,脸色极阴沉下来了。 “做什么?”他问。 沈然问:“我说许总,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许校程接过了杨启手里的文件,签了个字,抽空问了一句:“什么事?” 他不记得了。 沈然耐着脾气解释:“就你弟弟的事,娱乐公司那边来消息了,你弟到底去不去?” 许校程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 事实上,他最近都忘了老宅那边还有个许思源等候发落。 “他要不要去你那边,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去问他。”许校程开口。 沈然一听到他这么说,笑的意味深长。 许大少这是委婉的同意了他的提议,不把那生活不能自理的许思源发配出去了。 沈然脸上的笑意持久不减,许校程欠完文件,回头见他嘴角还挂着笑。 想了想,许校程开口:“真不懂你看上他哪点儿了。” 眼巴巴的把许思源招进公司,把四体不勤的二少招进公司,是当吉祥物么? 沈然笑笑,坦然答:“长得好看啊。” 许校程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沈然说的也是实话,许思源也就只有那张皮囊能看了。 许校程还是提醒他:“别这么高兴,他不一定能去你那里。毕竟他当废物已经二十多年了。” 沈然:“······” 沈然:“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杨启插了一句:“我看成功的几率不大。” 哪怕许校程和杨启都这么说了,沈然却跟没影响似的,还不忘问许校程:“你昨天去哪儿了?一个下午都没等来,公司的事不都解决了吗?” 许校程神情并不轻松,沈然问:“韩丽还没安分?” 许校程说:“公司她股份不少,支持她的董事也不少。” 沈然感叹,“她怎么跟打不死的小……”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甚至身体往前凑了凑,许校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沈然笑的更加意味深长,“被猫挠了啊。” 许校程满脸严肃,看他一眼,没说话。 手机响,他拿出来接。 沈然只是一眼就瞅见了备注,“苏印”。 许校程拿了手机去了别处,沈然:“啧啧”了几声,隔空喊,“还是多防着韩丽一点儿,小心中她阴招。” - 许校程出了会议室,接通电话。 “许校程,我是苏印。”那头淡淡道。 他自然知道是她,“嗯”了一句后等着她再开口。 可是半晌苏印也没有开口,静默了几秒,许校程才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只是实话,从苏父离开茶厅后,苏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她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快一个小时了,鬼使神差的给许校程打了电话。 许校程沉默了一会儿,问她:“要不要来公司这边?” 苏印愣了下。 许校程又开口说:“我也快忙完了,你来这里等我,一起去吃饭。” 苏印想了想,说:“好。” 挂断电话,她从茶厅出来,打车直接去了许校程的公司。 半个小时后就到了那里。这还是苏印第一次来盛和,高耸入云的建筑气派异常。 她没进公司,只是沿着人行道散步。道路的两边种满了梧桐树,现在叶子都落光了,留下盘错的树干。 风有些大,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围巾。 对面有对年轻的男女迎面走过来,女孩手里拿着一支玫瑰。 那只火红的玫瑰在惨淡萧索的北方冬季里热烈的让人动容,苏印有些出神。 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她和许校程。 记不清是在哪个节日了,只记得那也是在冬季。许校程去辅导班接她,两人回去的时候就沿着一条人行道一直走。 那时候他们好像很少牵手,甚至都没有情侣之间那样亲密,他们出门之后总是并排往前走,但又不是并排的,他总是在她的微前方。 她一抬头,就能看到许校程清爽干净的侧颜。 路过一家花店,苏印偏头看了一眼。她也不清楚自己看了什么,只是淡淡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甚至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 许校程牵住了她,“苏印,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苏印点点头。 她站在路边,看着许校程又原路回去了。最后一个巨大的广告牌挡住了她的视线。 仅仅只是十几分钟的功夫,他又回来了。然后,从身后拿出一支火红的玫瑰。 他什么话都没说,又或者是说了什么的,但是苏印已经淡忘了。 但是苏印记得他递过花时候的神情,神情淡淡,但眸色又很深。 苏印与迎面走来的那对男女错身而过。 她回头看那对陌生的身影渐渐走远,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嘲笑当初自己居然为一支花就感动的一塌糊涂。 可是嘲笑之余,更多的却是怅然。 苏印没再走了,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店进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给许校程发了信息,告诉他位置。 许校程应该是真忙,没有回她信息。 过了几分钟,才有信息进来,他回复了:“好。” 苏印一直看着玻璃窗外,大冷的天外面偶尔有一两个行人。 她有些发呆,在想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想。 一会儿她低头专注的搅着那杯咖啡。 年轻的店员有些欣喜的一句:“快看,下雪了。” 另一个店员道:“还真下雪了。” 苏印偏头看了眼窗外,大雪纷纷扬扬散落下来。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穿过十字路口走过来的人。 苏印嘴角带了些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不一会儿,咖啡店的门又被推开,店员上前问:“先生,需要点什么?” 许校程说:“不用,我找人。” 他很快就看到了玻璃窗边的苏印,抬步朝她走过去。 可能是他的长相确实出众,又是刚从公司出来的一派正装打扮,引的周围的几个人纷纷侧目。 苏印看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来,按开手机看了一眼,“这么快就忙完了?” 许校程回了句:“差不多。” 也没说差不多忙完了,还是差不多没忙完。 许校程问:“去吃饭?” 苏印想了一会儿,说:“想喝酒。” 许校程闻言向后靠了靠,“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他记得上次她说过胃有问题,不能喝酒。 苏印淡淡一笑,“少量饮酒没问题。” 这话说的倒也是真假不辨,许校程也不想再和她起什么争执,“去哪里喝?” 苏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抬头看他,目光十分专注,又好像带了一些戏谑,“去你家。” 许校程沉默下来,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苏印笑笑,问:“不方便吗?” 许校程还是看着苏印,她的笑总让他心里一揪。 他先起身,对着还坐在那里没动的苏印道:“可以,走。” 这下换苏印有些不解的看着许校程了,还真去他家? 许校程见她半晌没有起身,“怎么了?” 苏印摇摇头,拿起了衣服和围巾。 他们去的地方离许校程的公司并不算太远,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不一会儿就到了。 车停在小区里,苏印先下车,等着许校程停好车。 小区算不上有多豪华,但是一看也不简单。 苏印正有些出神的看着水池里的几条金鱼游来游去,一只手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印回头,见许校程站在身后,他开口:“走。” 说完也收回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苏印跟着他往前走,绕过了一个很大的花坛,才到了一处公寓楼旁。 不知怎的,苏印竟然有些忐忑。她步子停下来,没跟上去。 许校程发现她落在后面了,回头去看她。 苏印又抬步跟上去了。 他住的楼层并不高,在六楼,有专属电梯,电梯门打开苏印才发现电梯就是直达房子的客厅。 许校程先出了电梯,他打开了客厅的灯,苏印却还站在里面,打量着。 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房间里面很安静,安静到没有什么人气。 她蓦的笑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傻,许校程怎么可能带她回“家”呢?属于他的那个美满幸福的家自然不会带了她去破坏。 许校程开了灯,又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了拖鞋。 这里从来都是他一个人住的,就连拖鞋也只有他的尺码。 苏印见他再找不出别的来,伸手就接过了他手里的一双,说:“都可以,没关系。” 她弯腰换鞋,鞋子套在脚上,意料之内的发现有些大了。 她在沙发那边坐下来,房间里面很暖,脱掉外套放在一边,又重新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黑白灰冷色调的装修,房间里面除了沙发茶几等物,还有不远处一盆不用照顾也能长的茂盛的绿萝,再什么都没有。 许校程倒了一杯水出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苏印时,也有些不适应的愣住了。 他这个冰冷的房间,坐在沙发里,穿着灰色毛衣,白色裙子的苏印仿佛成了唯一的暖色。 仿佛在冰冷的空间,她成了唯一那一抹柔软。 他走过去,将水杯递给她。 苏印伸手来接,动作又停住了,仰头看着许校程,说:“许校程,” 许校程应:“怎么了?” 苏印神色之中有些懊恼,“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许校程愣了一下,一会儿反应过来没忍住勾了唇角。 他们都忘了买酒。 许校程问:“那现在去买?” 苏印摇摇头,“算了,也不是非得要喝。” 许校程点点头,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苏印将手机递给他:“先接电话。” 许校程拿了手机去房间接电话,一会儿之后出来,“我有点工作要处理。” 苏印立马开口“你先忙。” 许校程到她旁边,拿了桌面上的电脑转身回书房。 他这一进书房,半个小时都没出来。 苏印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又倒了一杯。 她坐在那里有些无聊的翻看手机,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了。 许校程处理了几份紧急文件,怕苏印无聊中途出来看。 苏印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她手里还握着手机。 许校程笑笑,放轻了动作走过去,她是真的睡着了,睡的脸上都染上了一些绯红,看起来格外动人。 他弯腰,伸手理了理散落在她鼻尖的头发,又低头在她的唇角轻吻了一下。 苏印没醒,睡的依旧很沉。 许校程转身回了书房,把电脑拿了出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够,伸手托住了她的头。 苏印醒了一下,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力道枕在了他的腿上。 许校程又伸手去摸苏印的头发,她有些不满道:“好困,你别闹了。” 她声音很低,却让人意外的满足。 许校程果真再没动,手指轻点键盘处理邮件,苏印靠着他又睡了过去。 许校程眼睛看着电脑,却又不时瞥向躺在自己腿上的人,刚才觉得苏印是这间房间里唯一的柔软,而现在紧靠着她,他自己也好像融入了这抹柔软之中。 第74章 Chapter74 许校程下楼去买东西,见苏印不愿意出去,就让她在家里等。 苏印待的有些无聊,她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几圈,从客厅到阳台都转遍了,许校程还没有回来。 又绕了一圈,去看放在角落里的那盆绿萝。苏印丝毫不怀疑,这房间里唯一的绿色还是许校程觉得好养活才养的,不得不说,他这个人没什么生活情调。 起身,却看到旁边的房门半开着。里面的灯也开着,许校程刚才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关灯。 她无意去看,只是因为房门敞开着,她一眼就看到了这是间书房。 她绕到门边,顺手就要去关门,可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又顿住了。目光定格在屋内。 本来要关门的,可是不受控制的她推开门进去了。看着书房里桌边放着的那个画框,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沉木”,那幅被别人高价买走的画,此刻却出现在许校程的书房。 疑惑一瞬间涌上来,她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幅画是一年前被买走的,一年前她还没有回到北京。 一系列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想到这幅画上并没有签名当初也是放在徐陵的画展被出去的。是巧合?她想。 可是她自己都有点不信。 一会儿,她退出了书房,也没有带上门。 她回到客厅,坐在那里再没有乱动了。 可是一个念头却总是压不下去,如果许校程知道这幅画是她的,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在她回到北京之前就知道她? 她有些看不懂他。 许校程买了东西回来,见苏印坐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将餐盒放在桌子上,见她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先吃饭。” 苏印抬头,看了他一眼。可随即又别开了视线,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不能直接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你要买我的画?” 有问的必要吗?好像没有。 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真饿了。” 许校程帮她打开了餐盒。 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吃着饭,苏印问:“外面还在下雪吗?” 许校程应了句:“还在下。” 苏印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她收起手机继续吃饭。一份饭,也只吃了三分之一就再没有胃口。 苏印坐在一旁,看许校程吃完了饭又收拾完。 她伸手指指放在一旁的电脑,“你不工作了?” “不了。” 许校程收起电脑,回了一趟书房将电脑放好,关门出来又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苏印接过水放在桌上,伸手抓过了一个抱枕,她蜷坐在沙发里。许校程看她这样的坐姿笑了笑。 “我今天见到我爸了。”苏印说。 许校程顿了下,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他跟我说了件事。” 许校程没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苏印喝了口水,手捏着杯子,说:“我爸说,他和我妈早就离婚了。在我高一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一直骗我……” 她平淡的说出这句话,许校程也只是略微诧异。诧异过后平静的看着她,他们都不是过去那个莽撞不懂事的人。 苏印笑笑,接着开口:“其实他们应该早告诉我的,如果他们早告诉我,或许……或许我们都不会有后来的事。许校程,你说为什么事情总是这么凑巧?” 许校程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苏印,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苏印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都过去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必要去耿耿于怀。她侧身,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 许校程看着她,眼底多了些疼惜。他走过去,伸手碰到了她的肩膀,开口:“苏印,” 苏印坐起来,面色如常。问他:“你这里能洗澡吗?” 许校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说:“能。” “我困了,想洗澡睡觉。” 苏印说完,抓住许校程的胳膊站了起来。许校程伸手指了浴室的方向。 苏印抬步去了浴室。 许校程在客厅站了会儿,抬步去卧室拿了毛巾,又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 他把衣服拿到浴室门口,正要放下衣服,却又停住了。站了一会儿推开门进去了。 浴室里面一片水气,淅淅沥沥的水声淹没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许校程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了,苏印还没有发觉。 直到转身准备拿挂在旁边的毛巾,苏印一看到他,有些愣住了。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开口。 许校程抬手向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衣服,说:“这里只有我的衣服,先穿我的。” 苏印还是没说话,她目光依旧平静,但是这场面怎么说都有些尴尬,何况是在他衣冠整齐,而她赤身裸体的情况下。 苏印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身体,却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许校程看她强装的镇定,弯唇一笑。 目光落到她身上,优美的曲线就那么乍然出现在他面前。突然喉咙有些发干。 苏印伸手去接衣服,衣服已经抓到她手里了,许校程却没撒手。 她抬头,目光里带了些疑惑。 许校程向前了几步,淅淅沥沥的水声还在,随着他的靠近,淋浴的水也溅到了他,身上的衬衫西裤都被打湿了。 “做什么?”苏印问。 许校程没说话,又向前一步拥住了她。这会儿他完全站在了淋浴下,身上的衣服全被打湿了,他他额前的头发也湿了。 棱角分明的清隽面庞上也有了水渍。 苏印被他拥住,抬头,发现他的目光很深。 她伸手下意识的抵在他们之间,却被许校程握住了手。 他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一吻。 “许校程,你……” “苏印,我从来没后悔过认识你 ”他低头看着她,眉目里面都是认真。 苏印沉默下来。 他低头吻上了她,一点点的轻吻着,气息交缠。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了早已经被水打湿的胸口,在那里苏印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心跳。他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脖子,吻被一点点加深。“苏印,我们的开始并不是一个错误。” 在他的心里,他们之间的一切并不是错误。 不是因为苏印的妈妈,不是因为苏印一时赌气。 他始终相信着,苏印和他在一起,仅仅是因为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这份感情种没有掺杂着其它。直到现在,他依然相信。 一个人的眼睛和情感是骗不了人的。 苏印没说话。 她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拥着。 一会儿,他离开了她一些,伸手托起了她。 身体被放到一旁的洗手台上,冰凉的触感叫她轻微颤动。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强劲有力的身体就挤了进来。 “许校程。”苏印伸手,触到了他的头发。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她开口,声音也有些哑。 他淡淡一笑,说:“不好。” 不但不好,还故意抓着她的手一路向下。 她竟有些了,抵着他的力道手不再往下移,可是抵不住他这样的力道。 苏印闭上眼睛,像是认命了,又或许是不想看他那双深的过分的眼睛。 感官是被无限放大的,闭着眼睛,她能感受到他触及到的每一寸,带着灼热的每一寸。 这次,许校程再没问她可不可以。 或许是看着她的反应,觉得这个问题不用再问。 伸手把她向前一拖,他往前一步。 苏印咬牙,微张着唇足足有十几秒没反应过来。 他察觉到了紧张,开始慢慢的去安抚她。见她一直闭着眼睛不看自己,手上搂紧了几分。 “苏印,”略带沙哑的声音唤她 。 苏印没回应,只是轻微的颤抖着,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尽量不让注意力集中在下边。 “苏印,你看。” 许校程恶作剧的开口。 她不上他的当,任凭他怎么说,都不睁眼。 浴室里水光弥漫,湿湿润润的,又带着些温热。 见她紧闭着眼睛,怎么都不肯睁开。许校程笑笑,笑里带着些邪魅柔情。 他握住她的手,一点点向下。 触及到的时候,苏印猛的一惊,却被他握住,一点也挪不开。 紧张和羞恼叫她蜷缩着身体,许校程长舒了一口气。 他附在苏印的耳边,说了一句:“我们不分开,就像现在这样,不分开好不好?” 苏印哪里答得他好与不好,只是把头偏到了一旁。 许校程的精力旺盛的可怕。 躺在床上的时候,苏印已经被全然没了力气。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条咸鱼,被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许校程拉着她起来穿衣服,苏印睡的迷迷糊糊,没起来。 他好脾气的拿了衣服往她身上套,偏偏她不怎么配合,套完衣服他觉得有些累了。 许校程低头看着床上睡着的人,确实有些瘦了,他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大了不止一点儿。 宽大的袖子滑上去了,苏印皓白纤细的手腕就露了出来。她面色还带着一些红晕,并平时冷淡的样子不知道娇俏了多少倍。 许校程看了一会儿,也躺到了床上。躺好之后拉过了她,抱在怀里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比苏印高大许多,长手长脚的,将她整个身体都包裹住。 一条胳膊被她枕着,另一只手放在苏印的腰上。搂着她,就觉得格外踏实。 关了灯,又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的吻了她的唇,低声说了一句:“晚安。” 屋外的雪还在悄无声息的落,夜色格外温柔。 第75章 Chapter75 早上许校程在洗澡。 苏印身上还穿着许校程的衣服,她到客厅沙发上拿自己的衣服,衣服刚抓到手里,听到身后有动静。 一回头,她就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左手拿着文件,右手拿着磁卡的杨启。 杨启看着客厅里站着的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了好几眼,又下意识的看手里的卡,他确认自己没进错房间。 苏印最先反应过来,问:“找许校程?” 杨启已经被面前的画面雷的外焦里嫩,张张嘴巴,木讷答道:“是。” 苏印将衣服搭到臂弯里,十分淡定一句:“他在洗澡,你等一会儿。” 杨启这下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干嘛了,站在那里没应声。 他看着苏印进了房间,又听见她说:“许校程,有人找。” 卧室门没被带上,杨启就算再不想看,也见到了里面的场景。他只看了一眼,便又别开了视线。 一会儿,许校程穿着浴袍擦着头发走出来。 见到杨启,他倒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问了一句:“怎么来的这样早?” 杨启开口:“那边的情况有变,我就先把资料给你送过来。” 许校程接过他手里的资料袋打开翻看,杨启站在那里有些尴尬,思忖片刻又补充一句:“我·····我来之前打你电话了,手机关机。” 他手里有许校程这里的卡,偶尔也会送资料过来。 杨启只知道这里离公司近,许校程工作忙的时候会住在这里,来之前他不光给许校程打了电话,还给姐姐杨舒打了电话。在杨舒那里确定了许校程不在她那边,他就猜想着自家老板可能在这里,可是没想到这一找来,电梯门一开,看到客厅里的女人,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关键是,一眼看过去,他还看到女人穿着许校程的衣服。 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况杨启还不是傻子。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不高兴,或者可以说是很不高兴。 心里想着,许校程好歹是姐姐杨舒的丈夫,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姐夫,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 思绪万千,可看着许校程淡定翻看文件的动作,杨启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卧室的门在许校程出来的时候就被带上了,苏印也没再出来。 花了几分钟时间,许校程看完了文件,“那我们提前出发。” 杨启应道:“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儿就可以出发。” 许校程点点头,起身进了卧室。 杨启站在客厅没动,听见许校程说,“我马上要出差。” 苏印“哦”了句。 许校程又说:“等会儿收拾好去吃点东西,小区对面就有早餐。” 苏印一句冷淡的“知道了。” 许校程从衣柜里拿出衣服,站在床边换,苏印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视线。 许校程笑笑,“房间的卡我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了,你要是出去,别忘记拿。” 说着,他已经穿好衣服起身。 苏印道:“要走就走,你怎么这么麻烦?” 苏印说这话的时候,许校程刚好拉开房门。 这话一字不落的清晰传到了杨启的耳中,杨启怔愣了片刻,对着许校程这样说话的女人,他第一次见。 印象中,就连杨舒在许校程面前都是温顺的,哪里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更令他意外的是,许校程收拾好,临出门的时候又转身对屋内的苏印交代了句:“这次要去加拿大那边,可能需要好几天时间。” 苏印道:“知道了。” 这语气算不上敷衍,可也是极为冷淡了。 杨启听的心里五味杂成,瞄一眼许校程,却见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苏印说话的态度。 · 下楼,杨启一路无话。 坐上车,他也保持了安静。 终于在车行驶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和苏小姐······” 许校程抬头,看了眼,问:“怎么了?” 杨启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方向盘,打了半天的腹稿,想着自己不该开口,可是又想到,杨舒是他堂姐啊,那可是亲姐。 “苏小姐······”杨启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许校程明白过来他想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和苏印现在在一起。” 听到许校程这样明目张胆的承认,杨启直接愣住了。 下意识开口问:“那我姐怎么办?小象还那么小,他怎么办?” 杨启是真有些生气了,现在这算什么事? 让老婆孩子等在家里,许校程外面再养一个? “杨启,这和你姐没关系。”许校程顿了一会儿,说:“确切的说,我和谁在一起都和她没关系。” 杨启道:“没关系?夫妻关系不是关系吗?” 许校程答:“没有夫妻关系,也没有亲子关系。” 杨启一脸震惊和愤怒。 许校程原本想解释清楚,可是又想起和杨舒的约定,安静片刻,说:“我只能说这么多,你姐的事情你还是去问她。” 杨启有些反应不过来许校程的话。 或许连许校程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和杨舒的关系会被传成今天这个样子。 其实刚开始,他承诺了照顾孩子,后来孩子出生后,很多事情都超乎了他的预料。 但是刚开始,事情很简单。 杨舒需要一个“丈夫”和孩子的“爸爸”来应对家人和外界的流言蜚语。 而他刚进入公司,需要给那些私交密切的公司董事一个家庭美满的负责人形象。 各求所需,他和杨舒都没有对他们的关系多加解释,任其发展。 苏印在许校程走后也没多待,收拾好了就回自己住的地方。 刚走到小区门口,向恒的电话就进来了。 向恒问她在哪里,苏印只说:“不在家里。” 向恒问:“你和徐先生见过面了?” 苏印答:“见过了。” 向恒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谈的怎么样?” 苏印沉默了几秒,说:“挺愉快的。” 向恒显然不信,如果愉快的话,徐陵就不会是那样一种反应,可是在苏印面前,他又不好说太多。 “那你有什么打算?” 苏印说:“那些画绝不能展出。” 向恒有些为难道:“可是……” 苏印说,“这是我的底线。” 向恒和徐陵的观点一致,试图劝说油盐不进的苏印,“徐先生说的没错啊,知风系列是你的画作,那些画室积压的作品也是,它们应该受到同等的展出机会。再说……再说那些画给人的冲击和震撼不亚于知风系列。” 向恒不知道那些画室积压的画作真实的创作意图,也就不明白苏印还没有强大到把伤口赤裸裸展现。 苏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最后说:“向恒,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杭州画展结束后你或许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向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没关系,没关系啊。苏印姐,你是不是生气了?我……” 苏印知道自己脾气差,这几年向恒做照顾她并不容易,于是开口宽慰:“老师应该会安排你接手别的事。以后估计遇不到像我这么不讲理的了,祝你好运。” 苏印说话的语气轻松,向恒却有些鼻子发酸。 他隐约明白,如果这次谈不拢,苏印和徐陵恐怕会“分家”。 向恒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很好的人。” 苏印低低笑了一声。 临挂断电话,向恒又说:“你······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谢谢你。” 说完,她挂断电话。往小区里面走。 到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印脚步定住,看着不远处的母亲忘记了动作。 陈眉也看着苏印,半晌叹口气走到她面前。 苏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定定的看着母亲。 半晌,陈眉朝她走过来, “你这孩子,”陈眉语气里带着些责怪,可开口却眼睛有些红了。“也不知道回家。” 苏印看着母亲,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忍下心里的情绪,像是在平常找借口一般,说:“最近一直在忙。妈,你怎么来这里了?” 很蹩脚的借口,说出来苏印自己都觉得有些混蛋。可是陈眉没有说什么,她上前,伸手顺了顺苏印的肩膀,这个动作就像是苏印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一样。 “你爸爸告诉我说见到你了,他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就过来看看。” 实际上,她已经来这里两次了。 因为不清楚苏印具体的住所,她昨天来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等到,今天就又来了。 “再忙也要回家。”陈眉说。 苏印点点头。 看着母亲,她突然觉得有些迷茫了,又有说不清的怅然。 她曾经以为和母亲之间逾越不过去的鸿沟,却只不过是一个误会。她的那些自尊,憎怨,或许在时隔这么多年后就应该烟消云散了。 原本应该是释然的,可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回神,等自己想清楚了才发现,一切都是误打误撞,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可是只有加注在她身上的那些痛,只有她一个人熬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像是藤蔓,死死的缠绕着她,叫她动弹不得。 带着母亲一起上楼。 陈眉看着苏印住的房间,第一句话是:“怎么住这么高。” 苏印笑笑,说:“喜欢。” 陈眉的第二句感叹是:“太冷清了,没点人气。” 她话刚说完,一只肥猫就跑了出来。 苏印抱起猫,含笑道:“还行。” “跟妈妈回家,你一个人也照顾不好自己。”陈眉道。她说完,环视着房间,目光却在一处顿住。 那里放着一件男士外套。 苏印也注意到了,外套是许校程的,他上次落在了这里。 “最近有点事要忙,忙完我就回去。” 陈眉还是看着那件外套沉默,可是基于之前的事情,她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是绕了个弯说:“有朋友了可以一起回家来,妈妈给你们做饭吃。” 只要这个朋友不是那个周焕就好。 当然后半句陈眉没说。 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印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她点头应下来,说:“我过段时间就回去。” 当然没说带“朋友”回去。 第76章 Chapter76 陈眉看着苏印,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临走之前又问:“怎么还要过段时间?” 现在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苏印又这么多年没回家了,陈眉现在就想苏印和她一起回去。 苏印看母亲的态度,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辞,只能开口解释:“工作上的事情,要出差一趟,等我回来就直接回家了。” 陈眉才算是点头应下来。 - 许校程在加拿大的工作格外顺利,原本计划一周的工作,才过去三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闲下来的时候,他也给苏印打过电话,可没有一次是接通的。 虽然知道她有个爱挂电话的坏毛病,可心里还是总有些不放心。 这天,他开完视频会议,正打算给沈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刚拿起手机,苏印的电话就进来了。 明明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可看着来电显示,许校程又没及时接,甚至还想着自己要不要挂断,毕竟她挂了自己那么多电话。 这么想着,却没有挂断电话,按了接听。 她好像是在外边,电话那头是呼呼的风声。 “许校程,你在哪里?”苏印开口询问。 “加拿大。”他答,有些不解苏印突然问这个。 电话那头,她好像是在走路,轻微的喘息声。“具体位置呢?” 许校程移开手机,看了眼具体位置,告诉了她。 她听到后也没多余的话,只说:“先挂了。” 许校程有些不解,还要再问什么,电话就被苏印挂断了,他看着手机,有些无奈的笑笑。 虽然是简短的通话,但这么一个电话也算是让他放心了。 看了眼杨启发来第二天的工作安排,将手机放到一边去浴室洗澡了。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见手机还在震动。 一看,还是苏印的电话。 按了接听,他还没开口说话,苏印就道:“许校程,” 听着她声音软软的,许校程的心也软下来,温和问她:“怎么了?” 苏印道:“闲着没事儿,给你打个电话。” 闲着没事儿给他打电话?她什么时候还有这闲情逸致了? 许校程正疑惑,准备看眼时间,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印说:“我怎么听到敲门声了?” “你那边半夜?大半夜有人敲你门?”苏印又开口。 她的语气莫名认真。 许校程说:“可能是杨启,有工作的事情。”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解释。 苏印淡淡的“哦”了一句。 许校程也想着是杨启,走到门边就直接拉开了门,拉开门的瞬间却顿住了。 “许校程,你说的是杨启?”电话里的声音和面前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苏印一手拿着手机接电话,含笑看着他。 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许校程顿住了。 他盯着面前的人愣了好一会儿,忽的就笑了,问:“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苏印按断手机,笑答:“瞬移。” 许校程已经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反正是再说不出什么话。 苏印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好玩儿。她上前,自下而上的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失望道:“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结果这算是惊吓了?” 许校程低头,看着离自己这样近的人,看着她亮亮的眼睛,伸手抱住了她。 他很用力,抱的苏印都有些喘不过气。 她伸手推了推他,说:“先松开。” 许校程却没松开,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 苏印被她吻的一懵,后知后觉门还开着,深伸脚勾上了门。 他抓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拥着她,搂着她。 身体跌进一个有力的怀抱,苏印未尽的话语淹没在他的吻里面,柔情叫她一时间失守了,待反应过来,早已经被许校程撬开了牙关。微冷的滑入口中,贪恋地攫取着属于她1的气息,再用力的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像是不甘服输,她伸手主动环住了他,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他的这个吻。 他伸手托住了她,把她带到一旁的沙发上。 苏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许校程睁开眼睛看,瞥见的,就是苏印眼神里的笑意,还有那些沉浸其中的柔媚。 他离开了些,额头还抵着她的额头,气息还在两人之间纠缠。 苏印又笑了笑。 “笑什么?” 苏印答:“笑你啊。” 许校程再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还是这样近的靠着苏印。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捧住她的脸,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苏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顺便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专门来找你的。” “哦?”许校程有些疑惑的看她,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看她这副悠悠闲闲的样子,看起来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笑笑,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半真半假问:“找我,还专门来找的?” 苏印认真回答:“是啊,在楼下问了好久才打听到你的房间,他们刚开始还不告诉我。” 许校程笑了笑,“那最后怎么打听到了。” “最后······”苏印愣了几秒,话到嘴边又不说了。“不告诉你。” 她目光里的狡黠叫许校程心里更加欢喜,正要开口说话,房间门又被敲响了。 许校程回头看,苏印已经带了些笑意,别有意味的看着他,“这么晚,还有别人来啊?许校程,看来是我打扰你了。” 许校程站起来准备去开门,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瞎想什么。” 苏印没说话,坐在那里看着许校程去开门。 屋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许校程的那个特别助理。 那人也没有进屋,一会儿许校程拿了份文件放在桌上,看着苏印交代了句:“是助理。” 苏印没想到他会一本正经的解释,答他:“听到了。” “来这边是不是真的有事?”许校程问。 苏印也不和他开玩笑了,脱了外套放在一边,又重新躺回了沙发。 “有点工作,不过已经处理完了,顺道来找你。” 许校程去倒了杯水。递给她,顺道感叹了一句:“原来是顺道的,不过也不错。” “我这边还有一点事情,估计还要待几天,你要是没事儿,可以现在这里玩儿,无聊的话我叫人陪你,苏印······” 许校程说着话,发现苏印迟迟没有回应,他低头去看,就见她困极了,已经昏昏欲睡。 看她窝在沙发上打盹的模样,许校程失笑。 这是做什么了,累成这样? 他坐下来,伸手刚碰到她,苏印就握住了他的手,往后推了推。“我好困。” 许校程叹口气,“那就去洗澡,早点睡觉。” 苏印“嗯”了一声,半晌才从沙发上爬起来去了浴室。 一会儿,从浴室出来就直接钻到了床上。还顺手扯过被子,将她自己裹了个严实。 许校程看着原本不算大的床,苏印却恰好睡在正中间,两边留出的位置都很牵强。 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挤了挤才勉勉强强在她身边躺下来,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第77章 Chapter77 苏印睡的还有些迷糊,听到手机响半眯着眼睛抓过来就接了。 听到电话里有些熟悉的女声,顿时清醒了几分。微移开手机看了眼,捂住手机,伸手去推睡在身边的许校程。 被一推,许校程就醒了,问苏印:“怎么了?” 苏印没说话,挂断,只是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许校程原本还搂着苏印的,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伸手接过手机,看到来电是“杨舒”的时候,很明显的愣了下,又看了眼苏印,她表情淡淡的转过了身。 电话被挂掉了,许校程看了眼手机,也没准备再打。 他盯着苏印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身体向她靠过去,伸手搂到了她的腰上,语气温和道:“醒的这么早,睡醒了么?” 苏印闷声答:“没睡醒,被你电话吵醒的。” 苏印心里自然是不高兴,可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杨舒最近应该不好过,高梓欣电话里提到过,因为学校接收到大量的举报,杨舒已经被停职调查。 停职没一天,电话就打到许校程这里,看来是真把许校程当做好靠山。 苏印神情冷冰,看着许校程,伸手将又一次响起来的手机拿过来。 她举着手机,直到铃声消失自动挂断。 许校程看着她,也没伸手去拿手机,只是略显不解道:“她可能有事。” 苏印忽的笑笑,“许校程,我很介意。” 她说着,将手机长按关机,还将杨舒拉进黑名单,动作行云流水。 “我帮她也是……” 苏印打断他,“你别恶心我。” 她说完,将手机丢了过去,砸在许校程身上,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手机砸在锁骨处,一个明显的红印。 许校程安静几秒,也不见生气,只是微微俯下身隔着被子扶着她的肩膀。 “我不接。等会儿给你带好吃的。” 苏印还是背对着他。 许校程却没理解苏印的心思,瞧着她也不想理会自己,便伸手跟逗猫一样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在她的耳边说:“没睡醒就再睡一会儿,我还有点工作,中午和你一起吃饭。” 她闭着眼睡觉,身边有他起身的动静。 再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了,她知道许校程出去了。 苏印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没来由的一阵气闷。 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许校程。 她突然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来这边是处理一个合同,可昨天工作结束后突然想起来许校程好像也在加拿大,她就给了打了电话问他具体位置,哪里会想竟然巧到两个人都在同一个城市。 她昨晚脑子一抽就找来了,可是现在等觉睡足,人也清醒了一些之后就隐隐约约的有些后悔了。 苏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等恢复了些精神才下床。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运气好像不算差,是个大晴天,阳光大喇喇的照进来。 她在房间里找了瓶水,就站在窗边拧开慢慢的喝,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想着她和许校程昨晚见面时候的场景。他拉开门的那一瞬,表情怔愣,可是片刻只有眉眼之间又带了笑意。 还有他昨晚那个霸道却又极带着柔情的吻。 想到这里,苏印觉得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 早上的会议进行了好几个小时,等结束的时候杨启都出了一口长气,就差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了。 许校程看起来也有些累了,临近年关,事情总有一大堆等着他去处理。 中午休息的几分钟,也被插进了一个视频会议。吃饭也是十几分钟的时间匆匆应对。 等忙完,稍有了喘气的机会,许校程就想起来酒店房间还住着苏印。 打电话去问,这次她接电话倒是很积极,铃声只响了几秒就被接通了。 也不清楚看没看是谁的打来的电话,她语气淡淡道:“你好,我是苏印。” 好像她每次打电话都是这句话,疏离极了。 许校程道:“是我。” 他说完,停顿了几秒,生怕苏印没听出自己的声音似的。 “许校程,怎么了?”苏印问。 “没事儿,你吃饭了没?” 许校程说完,听着苏印那头还夹杂着其它的声音。问她:“在外面?” “在餐厅吃饭,”苏印答,她拿了餐点,又偏头看了眼旁边,说:“旁边坐了几个外国帅哥。” 许校程:“······” 苏印:“没事儿我就挂了,肚子饿了要吃饭。” 杨启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许校程还在打电话,也不知道他是打给谁的,就见他皱着眉头。 眼看着下午的酒局要迟了,杨启转过身又回来提醒。“许总,得走了。” 许校程捏着手机,“嗯”了一句,还没说什么,便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苏印挂电话的速度永远比她接电话的速度要快很多。 苏印有些疲累的靠在座椅里,看着窗外变幻的光影。 坐在餐厅里,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只是动作一动未动,脖子都有些发酸了,她拿起桌上的手机,起身离开。 到酒店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也看到了许校程发的信息,告诉她说下午有事,可能回不来,叫她晚上也自己吃饭。 本来也没打算和他吃饭,苏印看完也没什么反应,继续往酒店里走。 电梯那里却赫然立着一个牌子:“escator out of service(电梯维修,暂停使用)” 苏印站了会儿,想了想许校程的房间,好想是在五楼,楼层不算高。 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为了好看,出门前特意穿上的高跟鞋。 果然她就没什么好运气,沉默了一会儿,认命的往楼梯间走。 楼层说不高,但是踩着不方便地位鞋走的时候,还是觉得不低。等看到五楼的标识时,苏印气息还是乱了。 她站在楼梯口休息了会儿,抬步往房间走。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大老远就看见一个女人,正站在许校程房门口。女人手里拿着卡,正在开门。 苏印看着门口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长裙,身材姣好。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一看绝佳的气质,无疑是个上乘的美人。 苏印笑笑,想着这许校程还真是不简单。走到哪里都有女人作伴。 她突然想到,就连在芜昌,都有一个漂亮年轻的女学生。 不过眼前这个,看着更加出众。 但是过去了好一会儿,那女人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的卡,试了好几次也没有打开房门。 女人转过身来,苏印看到了她的脸,果真是个美人儿,微卷的黑色长发披肩,一张脸生的极好看。 苏印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没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 多看了几眼,她才发现情况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那女人拿着卡又试了一次,只是在试的时候,她手是慢慢触摸着的。 苏印上前走到了女人的身后,问她:“需要帮助吗?” 女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苏印以为她听不懂中文,于是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女人有些尴尬的开口:“我打不开房间的门。”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苏印,眼睛只是平视着。苏印低头,看到了卡上的房号,是隔壁房间的。 “这不是你的房间,你的房间在隔壁。”苏印提醒。 女人脸上闪过一些疑惑,随即又是尴尬。“不好意思,谢谢你。” 她转身,要去隔壁的房间,却不知道要走哪个方向,结果走了相反的方向。 苏印这才确定,这个年轻的女人看不见。 她上前,伸手拉了拉女人的隔壁,“你的房间在这里。” 引着她走到了房门口,看着她开了门。 女人脸上表情很淡,但是客气道谢:“谢谢你。” 苏印看着她进门,才回了房间。 许校程就算是平时不喝酒,在酒桌上还是被猛灌了。 以往遇到人劝酒,他都是推辞,可这次却没推辞过。 觉得有些醉了,他放下酒杯,说等会儿还要开车。 饭桌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国内来的,喝上头的时候劝酒那是一个有恒心和架势。 有人指着杨启调侃了一句:“许总这不是带人来了吗,还要自己开车?” 许校程道:“他胆子小,开的车上不了路。” 杨启:“……” 劝酒归劝酒,可是许校程不喝的时候,这些人也不敢再去劝。盛和这个新任的ceo脾性谁摸不准。 许校程这里劝不得,很快就有人将目标转移到饭桌上的另一个人身上了。 “季少喝一个?”有人开口。 叫季少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看着比许校程还要年轻几岁。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帅的有些不靠谱。和在场的各位西装革履的人有些不同,他穿着略显随意。 听到有人劝酒,那个叫季少的人直接拒绝:“不胜酒力。” 酒局结束已经是五点。 许校程和杨启往餐厅外走,刚走到门口,又看到了那个“不胜酒力”的年轻人。 杨启道:“原来这就是季谨承。” 许校程将车钥匙丢给了杨启。说道:“去开车。” 杨启皮了句:“我胆子小,开的车上不了路。” 许校程回头看他一眼,杨启立马收了表情,赶紧去开车了。 两人坐进了车里,就见季谨承也开了车过来。 杨启好奇,就多打量了几眼。 许校程见他一直盯着后边的车看,问:“怎么了?这么好奇?” 杨启收回视线,笑笑:“不好奇,就是听说这位季家二少前几天刚订婚,未婚妻却是个失明的。” 第78章 Chapter78 门被打开,房间里一片安静。 看到床上被子凸起,苏印睡的正熟,还是习惯性的蜷缩着。 似乎是睡的有些热了,她伸手推了推被子,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外面天寒地冻,可是回到房间里,她在的这一处成了最温暖的所在。 许校程也上了床,掀开被子躺在她的身边,伸手抱过了她。被子里也都沾染上了她的气息,淡淡的茉莉花香。许校程将头往她的脖子里埋了埋。 苏印睡梦中觉得很热,被子好像是增加了重量,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脖子处传来温热的呼吸。 她动了动胳膊,却是被禁锢住的,耳边是稍显得有些凌乱的呼吸。 她的身体有些发热,到最后身上都出了很多汗。 伸手触到了结实的身体,隔着布料,她都感受到了身体的温热。苏印猛的就醒了,和身上的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她的视线,有一种无法逃避的赤裸和情愫。 他埋头,短发便扎到了苏印的下巴,痒痒的,有些难受。 苏印的呼吸有些乱了,稳了稳心绪叫他的名字:“许校程。” 他起身“嗯”了一句,也没等她的回复。 苏印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有更多的凉意。 苏印睡的有点懵,一来二去被他撩拨的身体发热。但是又是还没完全苏醒的状态,当腿被拉住往前一扯的时候,苏印清醒了几分,声音有些沙哑问一句:“许校程,你喝酒了?” 他身上酒味有点明显,又混杂着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这她她身上的温热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就像是最具冲突的色彩搭配,夺目,却乍然叫人无所适从。 他又“嗯”了一句,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 “许校程,你喝醉了么?”苏印问。 他笑了笑,没答她。 扣着她,一点点将吻加深,一颗颗解着扣子,没一会儿就没了耐心,将衣服直接推上去。 可能是酒精激发,也可能是把昨晚见到她时的欣喜和满意全部付诸于行动了,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急切。 身体还尚未完全清醒,苏印吃痛,伸手推了他一把,却恰好被他按住手。 许校程把住了她的腰,托起她微微往起一抬,就褪下了她下身的长裙。 细腻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抬眼,看他的目光正锁在她小腹那里。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了。 手抓着旁边的被子,握的死紧。 耳边是他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在干什么?她察觉他离开了一些,一会儿便又靠过来了。 他的身体温热有力。 苏印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别动。”他低声说,声音已然沙哑。 苏印没动,她偏头看着窗户的方向,现在还是下午,窗帘没遮上的地方投射进来昏黄的光。 而上方笼罩住她的人,他的每一寸肌理,每一个表情,都在这淡淡的光影里显得格外真实。 看着他已经沾染上情愫的眼神,一时直接竟叫她有些无法去看。她闭上了眼睛。 可是闭上眼睛的时候,感官就异常强烈。 酥酥麻麻的触感。 他这次没花费那么多时间等她适应,只是见她没有那么僵硬就突然靠近。 纵使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可是苏印还是半晌喘不过气 她放慢了呼吸,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酸涨迟迟不散,她只能弓着身子,等着难受劲儿过去。 苏印伸手碰到了许校程的脸,说了一句:“难受······” 他明显的顿了几秒,抬起埋在她身前的头,手撑着床。 微微侧着身体,抱着她转了个身侧躺着,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说着:“很轻了,你放松一点好不好……等会儿就好了。” 他语调温柔。 让苏印想起之前。 那时候许校程可能是年轻,也可能是没有太多经验,他的耐心就没有多好,而在性事方面,她是一个很晚熟的人,并不是每次都能和他感同身受的体会快感。 慢慢的,就有些害怕他的靠近,甚至苏印都怀疑,他怎么会如此沉迷于这样的事情。 当她僵硬着身体,实在难以配合的时候,许校程总会说:“等会儿就好了。” 他这话说的次数太多,导致苏印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唇上湿漉漉的触感叫她回神,苏印有些疑惑的看着许校程的脸。 “安全吗?”他问。 苏印反应慢了半拍,再加上注意力大部分都被充盈取代,“什么?” 问完,她倒反应过来了。 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许校程看着思考半晌的样子,以为是她不确定,深呼吸,离的远了一些。 起身去浴室找了什么东西,只一会儿就回来了。 苏印听见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抿着唇没说话。 其实她想说大可不必,安全期,她现在也不是易孕体质。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没说。 她半撑着身体,见许校程皱眉,他有些无奈的低声一句:“不太合适。” 苏印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坐起身来。 她拿过了他手里的物品,看了看,笑道:“等会儿就好了。” 她试着弄上去,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许校程拨通内线,一会儿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了一个袋子。 苏印想,有时候意外是防也防不住的。 那时候,她和许校程哪次都没有忘记做措施,可是后来竟还是百密一疏发生了意外。 苏印有些分神。 苏印枕着他的胳膊,有些有气无力。 已经洗过澡了,可还是有些难受。 身后是许校程,靠的近,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温热和心跳。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着她的脸、白皙的脖颈,像是还没尽兴,又像是事后温存。 夜幕降临,房间里面也一片昏暗。 苏印盯着不远处一闪一闪的手机走神。许校程从身后环住她,手覆在小腹上,带着温热的触碰。 半晌,他靠近了她一些,附在她耳边问:“怎么样?” 苏印答:“说实话么?” “不然呢?”许校程反问,他问她又不是为了听她说谎话。 苏印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有点难受。” 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打击到他了,许校程低头,下巴都抵在她的头顶,有些疑惑的问:“怎么会难受呢?我下次再小心一点。” 苏印闭上了眼睛,许校程不明白,她并不想和他来一场事后的交流。 许校程靠近了她几分,将人往前搂了搂,苏印立马醒了神:“停住,别再动了。” 瞧着她草木皆兵的样子,许校程哑然失笑。 低头吻了她她,说了句:“晚安。” 苏印没应声,他又补了句:“刚才是我着急了······” 苏印伸手按到了他的唇边,“还能睡觉吗?” 许校程笑笑,没再说话了。 异国的夜色格外安静,他们相拥而眠。 一会儿过后,苏印意识逐渐模糊,听到身后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询问,“苏印。” 她含糊道:“又做什么?” 许校程说:“我们算和好了?” 苏印将头埋在被子里,没回答。 - 杨启却在门外来来回回两趟了,他抬手准备敲门。 可一抬手,就又停住了。 他早上来找许校程的时候也见到苏印了,这会儿摸不清苏印还在不在。 想了想,他就没打扰。 打算第二天再向许校程汇报董事会的事。 第79章 Chapter79 睡的过早,半夜苏印就醒了,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才四点多。 房间里面有些昏暗,身后是许校程温热的身体。 再要睡,却有些睡不着了。 苏印睁开眼,伸出手在黑暗中辨认自己的五指,竟有种感觉,她能抓住浓稠的化不开的夜色。 突然许校程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被子里。 他扣着她转了个身,两人相对。 许校程问:“怎么不睡觉。” 苏印伸了伸胳膊,答他:“醒了。” 她声音有些慵懒,连同整个人都懒懒的。许校程笑了笑,说:“昨晚不是一直喊累吗?” 听着他语气里的调笑,苏印没说话。 她伸手闲散的一下下拨弄着他身上的被子,见他闭上眼睛,又看他,就差去数睫毛。 “许校程,你困吗?” 他答:“困。” 苏印不说话了,许校程睁眼看她沉默的反应,又改了口,说:“不是很困。” 听到他这么说,苏印来了一些精神,“不困的话我们聊聊天。” 许校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问:“聊什么?” 苏印想了想,说:“我那天在你家的时候,进了你的书房。” 闻言,许校程动作顿了一下,一会儿看着她有些沉默。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苏印又开口:“我是不小心进去的,你不会怪我?” 许校程低头看看她,又将人搂紧了几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还能和苏印这样相拥而眠。安静的夜晚,抱着她躺在床上,听着她慵懒的说着要聊天。他哪里还会怪她? 许校程摇摇头。 苏印继续道:“我在书房里看到一幅画。” 他只是“嗯”了一句。 “那幅画是我画的。”苏印说,她说完微抬头看着许校程,他没有看她,只是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她继续问:“你知道是我画的吗?” 许校程答:“现在知道了。” “我问的是之前,你之前知道吗?”她追问。 许校程将目光移向了苏印,他抿着唇,没立即答她。 之前知道吗?他也不确定。 能拍到那幅画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那时候他正在谈一个合作,对方的老总很喜欢绘画,恰好徐陵的画展在北京开展,那天他就陪着去了。 许校程对这些并没有太浓厚的兴趣,甚至因为后来和苏印分开了,他潜意识里还回避着这些东西。可是那天去画展之后,他看到了那幅名为“沉木”的画。 那幅画在画展当中并不出彩,可是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它。那时候,其实他并不知道画是苏印的,因为上面并没有署名。 他也是个外行,哪怕和苏印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时间,仅看着一幅画,他也认不出是不是苏印画的。 画并不是当天买下的,那天他回去之后,晚上几乎是彻夜未眠。 或许是去了画展,总让他联想到苏印。 他就想,苏印现在在哪里,她过的怎么样?她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他疯狂的想她。 第二天,他就又去了画展,出高价买下了那幅画。 后来,苏印的“知风系列”突然大火之后,他才知道买的那幅画也是她的。 · 许校程看着苏印,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清楚这件事。 于是,他言简意赅道:“刚开始不知道是你的,后来才知道。” 得到这个回答,苏印又问:“后来······是什么时候?” 总不能是这会儿才知道的? 许校程并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他不想再提一遍过去,也不想向苏印说他们分开后他过的那些日夜。 过去抹杀不了,很多事情也改变不了。 苏印看着他并不太想回答,也没有再问。 她往他的怀里缩了缩,迷迷糊糊道:“不聊了,有些困。” - 杨启又找了一次许校程,敲了次门,没人来开。 他抬手准备又敲一次,许校程的信息就进来了,叫他先走。 杨启看着信息愣了半晌,有些没理解他这“先走”是什么意思? 是嫌弃他大早上吵到了他,让别敲门先走开呢?还是说他可以先回国? 毕竟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他想了好半晌,也没从这个歧义句里断出意思来。 最后发了条信息,试探性的问:“那要帮您提前定好机票吗?” 信息发出去,只过了几秒钟,那头回了一句:“不用。” 杨启收起手机,心想,得了,这是叫他先回国。 他又看了一眼许校程的房间门口,转身走了。 在离开之前,给许校程发信息说了年底董事会的事。说韩丽最近和商董走的很近,怕她又在憋什么坏招。 许校程表示知道了,但没怎么上心的样子。 · 许校程靠在床头,回完信息将手机丢在一边。 他低头去看,苏印还睡的正熟。 她睡着的时候跟个小孩一样,添了一些娇憨。 被子被她蹬到了腰部一下,原本昨晚就是乘方便套着他的短袖睡的,现在宽大的衣服全滑到了腰以上,偏偏她还浑然不觉。 许校程看了一会儿,别开视线。 一会儿,视线又回到她的身上,叹口气弯腰去扯被子试图给她盖上。 手握住被子,却又改了主意。 他一手撑着床面,附身到她的身边。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脸。 这一摸,苏印就醒了。 她有些迷迷瞪瞪的看着他,没明白怎么回事。 许校程扣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你干嘛?” 许校程看了她一会儿,说:“帮个忙?” 苏印有些疑惑的看他,“嗯?” 他什么事情是需要自己帮忙的? 苏印怔愣了片刻,问:“什么忙?” 她话刚说完,就已经被他抱起来。 苏印明白过来,也没拒绝。 他这次倒比昨晚有耐心的多,慢慢的等着她的反应。 云收雨散,苏印窝在床上,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许校程坐在床边换衣服,衬衫扣子扣到一半,又问她:“你有日本那边的签证吗?” 苏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想了想,她之前要去日本出差,办了签证的。“有,但不知道带没带。” “起来看看。” “干嘛要看?” “我要去趟那边处理点工作,你和我一起去。” 苏印没说话,在想自己到底去不去。 说实话不太想去,她答应了她妈妈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家。再加上马上就要年底了,因为许校程,她已经耽误了两天的行程。再待几天,回去不得年都过完了? 可是······苏印起身坐在床上,看着许校程,问他:“你想让我去么?” 许校程抬眸,反问:“不然问你做什么?” 苏印犹豫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问:“为什么让我去?” 她这问题问的实在幼稚,许校程都觉得没必要回答她。还能为什么?他总不能说: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想和你有更多的独处时间。 当然更希望,他们能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几年不见产生的隔阂消除掉一些。 苏印不见得不理解许校程的心思,可却偏要从他口中问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在想,这个男人会不会对着她说出一句:因为我爱你。 这几个字很简单,她却从未听他正经的说过。 她看着他,眼神专注的等着他的答案,苏印想,如果他现在说出一句“因为我爱你。” 她会怎么做? 应该是好原先想的那样,给他一巴掌,然后告诉他:“我现在并不稀罕你的爱。” 爱值几个钱,一句迟到了这么多年的爱就能弥补她这么多年所受的煎熬,抵消她那些日夜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就能叫她忘记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意识模糊之中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胎儿时的心如刀绞? 她等着他给一句回答,却全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是,有时候他或许连一个认真的回答都等不到。 她的那些设想全部都没有前提。 许校程看着她,说:“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 这是他给她的答复。 哪怕那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可是许校程发现他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他成长了,成熟了。 成熟的人,看着刀枪不入,那是因为他们都为自己增加了隐形的铠甲,谁说越成长就越勇敢,说不定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他笑笑,又揉揉她的头发,“你什么时候回国,我给你定机票。” 苏印拥着被子坐着,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他,“你帮我拿一下包,”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就那边那个。” 许校程一向是一个懂得隐藏情绪的人,可听到她这么说,表情还是显然轻松了几分。 他过去帮她拿了包。 苏印跪坐在床上,在包里皱眉眉翻找了好一会儿。 过一会儿翻出来了,看了一眼,又举到许校程的面前,“运气不错,还没过期。” 许校程接过去看了看,问她:“那下午出发?” 苏印答应下来。 ··· 下午,两人到达机场检票快要登机了。 苏印想起来,问了一句:“你的那个助理呢?” 许校程淡淡道:“回国了,工作也结束了。” 不是说还有工作吗?怎么就结束了? 许校程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说:“日本那边就一点儿事情,不用他。” 第80章 Chapter80 回国正好是大晴天。 杨启在楼下等着,被太阳晒的都有些昏昏欲睡。 这处公寓他之前也来过一次,可是这次保安就是不放他进去。哪怕已经报上了杨舒和许校程的名号,他还是被拒之门外了。 杨启无奈,只能给杨舒打电话。 不巧的是,她也没在家。巧的是,她正在回来的路上,快到家了。 十几分钟后,杨舒抱着小象来了。 杨启远远的迎过去,见杨舒手里提着东西,还抱着小象,看着都吃力。 他伸手去接孩子,小象稚嫩的一声:“舅舅”叫的杨启心花怒放,可这劲儿的往嫩白的脸上亲了一口。 “提这么多东西怎么还抱着小象?”杨启看杨舒都觉得累的慌。 杨舒笑笑。“没办法,一出门就不肯自己走。” 杨启捏捏小象的鼻子,逗他:“你个懒家伙。” 小象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头埋进了杨启的脖子里。 到楼上进了家门,杨舒看着悠闲喝水的弟弟,才问:“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工作不忙啊?” 杨启答:“这都年底了,该忙的也都忙完了。” 杨舒“哦”了一声,到客厅桌子上拿了袋子,“中午在这儿吃饭,我做你爱吃的。” 杨启应下来,“糖醋排骨可以有吗?” 杨舒还没回答,沙发一旁玩积木的小象倒是先开口了,“可以有。” 杨启被逗笑了,伸手揉了几下小孩的头发。 他看着杨舒进了厨房,又偏头看了一会儿小象。脑子里一直是许校程的那句:“没有夫妻关系,也没有亲子关系、” 没有亲子关系? 那小象又是谁的孩子?总不能是捡来的,杨启也知道这不可能,他见过杨舒辛辛苦苦的怀胎十月。 杨启看着厨房里挽着袖子忙碌的身影,又环顾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所公寓里,除了小象的玩具用品,除了杨舒的东西,没有一点儿许校程生活的痕迹。 “小象,”杨启招呼一声。 正在玩积木玩的投入的小象回头看他,杨启向他招招手,“过来。” 小象放下积木跑了过去。 “记得上次舅舅给你带来的汽车么?” 小象点点头。 “你现在先去里面玩会儿那个汽车好吗?”杨启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小孩显然有些不愿意自己去玩儿,睁着一双纯净的过分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杨启,看的他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杨启放低了声音说:“舅舅和你妈妈说点大人之间的秘密,小孩子不能听的。” 小象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进了卧室。 关上门的时候,还冲着杨启挥了挥手。 杨启冲他笑笑,等卧室的门被关上,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走过去,靠在厨房门边看着杨舒洗菜。 开口:“姐,” 半晌又没话了,杨舒有些不解的看他。 杨启扯扯嘴角,半开玩笑道:“我看着小象怎么一点也不像我姐夫。” 他说完,看着杨舒。企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可是看到的只有淡然。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能看出什么来?妈还说小象是隔辈遗传,长得像她呢。” 杨启捏着杯子,也没喝水,一圈一圈的转着,有些难开口。 他有点不相信杨舒会骗他,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情。 可是他给许校程当特助这么多年,更加知道许校程不会骗他,也完全没必要骗他。 杨启愣了一会儿,喝口水压下了心里的烦躁。 问她:“带孩子累吗?” 杨舒温和的笑笑:“还行,这有什么累的。” 就算是累,也早就习惯了。 杨启顿了几秒,“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姐夫怎么还没回来?” 他是许校程的特助,只要是工作的事,两人肯定是形影不离的,这一点杨舒也知道,可被杨启这么一问,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许校程去了哪里?除非必要,不然许校程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向她交代。 杨舒没说话,将洗好的菜放到一边,开了火。 杨启继续说道:“我和许总这次去了加拿大,在那里遇到了苏印,苏印,你认识吗?” 他没再叫姐夫。 听到苏印的名字,杨舒顿住了。 她关掉了火,却只是站着,甚至都没回头看杨启。 好半晌,她开口说:“认识。” 杨启一口气就那么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继续道:“不光是加拿大这次相遇,在国内的时候那位苏印也和许校程在一起,你知道吗?” 杨舒说:“我不知道。” 苏印,从她一回来,杨舒就能想到事情会怎样发展。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在一起了。当初许校程对着她说不可能再和苏印重新在一起时,杨舒还信以为真。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 怎么可能不在一起呢?那可是苏印。许校程半夜三更醉了酒嘴里都不忘喊着的人。他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从未忘却过的人。 有时候,杨舒总是想,为什么许校程会怀念苏印这么多年? 她曾经找到过答案,或许就是那份他当初狠心抛弃了苏印产生的愧疚。就像许校程所说的,苏印曾经是对他最好的人,她陪着他度过了那些什么都没有,穷途末路的荒唐日子。 可是他后来丢弃了她,就算以后他做回了许校程,高高在上,可是他的心里总压了一份愧疚。 这份愧疚和当初的爱恋混杂在一起,变成了再也改不掉甩不脱的执念。 苏印,光是一个名字,就已经在许校程的心里扎了根。 杨舒苦涩的笑笑,“他们在一起,预料之中。” “那你呢?你又算是怎么回事?姐,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杨启问。 她算怎么回事? 杨舒现在也说不清了。 她好像慢慢的走上了一条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道路。 “我曾经想着自己可能是苏印,但是我没能成为她。”杨舒说。 杨启有些不解的皱眉,张张口,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叹口气,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那小象······” “是我的孩子。”杨舒答。 “我自然知道是你的孩子,那他的爸爸······”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问出口,杨启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在他的心里,杨舒一直都是懂事的,能力很强。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杨舒的身上发生这种事情。 居然连孩子的父亲都是假的,这叫人有些难以接受。 杨舒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好像是不是她的事情,而是别人的。 “这些我不想说,等我想说了再告诉你,别问了好吗?”她开口。 一封接着一封的举报信,突然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 在停职的这些天,杨舒想找许校程,可第一次打电话没通之后,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不想在许校程面前展现自己的狼狈。 杨启看了她一眼,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是该心疼她,还是该说她做事不妥。 · 杨启离开后,杨舒站在厨房门口迟迟不能回神。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是又对自己无能为力。 又时候想,或许她比苏印还要先喜欢上当初那个冷冰冰痞意十足的周焕。 她记得第一次见周焕的时候,是在农家小院里。 苏印比赛拿了奖,他们几个同学去那里吃饭。她去的迟了一些,到的时候苏印不在。 听同学说她出去等她了,杨舒就去找。 她是在那个小院的拐角处看到苏印的,还有和她站在一起的年轻青年。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男子身上带着伤。几乎是一眼,她就把和苏印站在一起的年轻男子记住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周焕。 那个下午,她就站在那里,听到苏印说:“苏印,我叫苏印。苏州的苏,印象的印。”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在苏印和许校程的世界里,她永远是一个局外人,还是一个没被当事人看见的局外人。 可是,杨舒喜欢许校程,或者说是那个名声很烂的周焕。 在苏印对周焕淡然处之的时候,她就喜欢周焕。 不过这份喜欢杨舒藏的很深,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谁叫那人是周焕呢? 哪怕他再吸引别人的视线,哪怕他总是叫人忘不掉,可是他也是周焕,那个谣传中让学校女生怀孕,做事狠厉绝情的痞子。 她一边喜欢着他,一边又深深的厌恶着自己居然会喜欢这么一个痞子。 杨舒想,她可能和她的那些同学是一样的,一边被这样一个人吸引,一边却又抽离出来唾弃批判着这样的人。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苏印会和周焕在一起。 那个优异到别人望尘莫及的苏印,居然和周焕在一起。 刚开始杨舒以为这只是谣传,可是后来苏印不来学校了,这份谣传就坐实了。 她也在路口看见了周焕和苏印走在一起,还有他们横穿路口的时候,周焕小心翼翼呵护的动作。 那一幕,杨舒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撼。 她一边觉得苏印傻,居然会做出这种荒唐事。一边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后来,苏印跟着周焕没了音讯,那个优异的女孩终究成了附中不愿意提起的耻辱。 而她在高考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上了一流的大学。 她和苏展在同一所大学,因为她是苏印同学的缘故,她和苏展原本就见过几面。在大学里,她受到了苏展很多关照。 杨舒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嫉妒苏印,羡慕她有温和俊朗的大哥,也羡慕她和周焕走在了一起。 受到苏展的照顾,她和苏展的关系也日益密切起来。 然后在她大一寒假的时候,苏展带她出去玩儿,说是去见朋友。 杨舒没有想到,他们见的朋友居然会是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的苏印。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淡漠清隽的周焕。 她以苏展女朋友的身份,融入了这个小圈子。 杨舒想,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如果没有苏印和周焕的分手,大概他们会一直那么太平下去。 可是,这世上就是没有如果。 她也越来越拉不回自己的心,有时候她甚至会厌弃自己。 当初答应苏展的追求,是不是因为觉得这样可以多和苏印他们接触? 当初在苏展发生意外后,在医院拦住许校程,告诉他自己有了苏展的孩子,究竟是藏了多少想要和许校程有牵扯的私心在里面? 这些问题,她不敢问自己。 就如同她不会承认其实当初许校程和苏印在一起,就是彼此相爱而已,她没有苏印的那份勇气。 就算有苏印的那份勇气,她也得不到许校程同等爱的回馈。 第81章 Chapter81 在日本并没有待多长时间,三天后,两人回国。 两人从机场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许校程面前,客客气气的开口:“许总。” 许校程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冷。 那人又说:“董事长叫你去见他。” 许校程不清楚许青云见他有什么事,可是居然能挖到他的行程,还找人等在那里。 许校程看了他一眼,牵着苏印的手却没有松开。 他向那人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去呢?” 那中年看着许校程,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可交代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他有些尴尬的扶了扶眼镜,“许总要是不去,我也是没办法。” 许校程沉默了一会儿,问苏印:“你去哪里?” 苏印答:“回家。” 这几天跟着许校程玩是玩的开心,温泉滑雪一个没落下,但累也是真累。 许校程伸手,向旁边的人拿了钥匙,“我先送你回去。” 他牵着苏印欲往前走,苏印停住了。她拒绝:“不用。” 又补充了一句:“我可能是去我妈那儿。” 许校程顿了几秒,他想起当初的事情。也知道苏印的母亲很不喜欢他,确切的说应该是讨厌。 这几年,哪怕他和苏印分开了,去医院看苏展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她的母亲。 “不用你送,我打个车很快就到了。”苏印说。 许校程没坚持,看他坐上车才随着老“请”他回去的那人上车。 车去的却不是医院的方向,是老宅。 “他出院了?”许校程问。 这个“他”是指许青云。 “昨天出的院,今天在老宅。” 许校程再没说话。 他有些想不通许青云还会和他谈些什么?现在公司已经全交到了他的手上,可能还是说最近的裁员问题? 许校程所能想到的就这些,他也不大愿意去老宅。那里是他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他也是在那里长大的。 可是后来,母亲去世之后,许青云就娶了韩丽,还把人带了进去。人家一家三口在那里生活的其乐融融。可是许校程记得,他母亲活着的时候许青云却是很少回来。 那些年少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母亲周冉和家里的保姆还有阿姨。 但是奇怪的是他很少见到父母吵架,在许青云偶尔回来的那些日子里,母亲也是冷淡的,甚至是避着许青云。 许校程一度以为,母亲对许青云也是没有感情。他们只不过是受着婚姻的空壳,维持着最体面的样子。 可是后来,母亲躺在在病床对他说的那些话,才让许校程明白,父母的这段婚姻中,一直都是母亲在苦苦维护。 车在老宅门前停下,许校程还坐在车里半晌没动。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许总,到了。” 许校程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别墅门口还挂着装饰用的灯笼,倒真像是在过节。 下车,站在门口,才发现自己连这里的钥匙都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抬手敲门,只一会儿,家里的阿姨跑来开门。见到他脸上还是惊喜:“校程回来了?” 许校程“嗯”了句。 他进门,客厅的沙发那里坐着许思渊,正躺在那里翻着手机,十分投入,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韩丽正从厨房出来,见到他,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爸在楼上,我去叫他。” 许校程没说话,绕到沙发那边坐了下来。 韩丽走到楼梯口,就又停住了,回头问许校程:“小象和杨舒没跟着一起回来吗?” 说是一家人,可是韩丽和许青云知道的还不如外人多,只从旁人那里听说许校程有老婆孩子,可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是不清楚。 许校程没回答,一旁玩手机的许思渊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韩丽责备儿子,“笑什么呢?” 许思渊吊儿郎当的回答,“我想笑就笑,怎的,这家里还不能笑了,个个都做爸和大哥这样的铁面阎罗?” 韩丽还准备训斥,但见许校程在场,就忍了下去。转身上楼去叫许青云了。 客厅这边,许校程就坐在许思渊的对面。 许思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了许校程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一笑,刚好被许校程看个正着。不过他倒是不好奇许思渊在笑什么,只是冷着神色打量了许思渊几眼。 不清楚沈然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这个一向不找边际疯了二十年的败家子居然愿意待在沈然的娱乐公司。 但是自从去了沈然那里,许思渊看着瘦了一些,可也精神了很多,除却浑身上下那股子痞气还没被完全消磨掉。 一会儿,许思渊收掉手机,身体往前倾了倾,盯着许校程看了一会儿,那双带着邪气的眼睛里全是笑。 “大哥,啧啧,不简单呐。”许思渊说。 许校程看了他一眼之后连眼皮都懒得抬了印象中许思渊还是在只有五六岁的时候跟在他身后叫过“大哥”。还是孩童的许思渊长的可爱极了,从见到许校程之后就跟在他身后稚嫩的一声声“大哥大哥”的叫着。 可因为韩丽的缘故,许校程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没有半分好感。 后来,他冷眼相待,后来许思渊就不黏他了。 再后来,重新回到许家,许思渊俨然已经成了标准的二世祖。一遇到事情,闯了祸,才会叫“大哥”。 他一叫“大哥”,就准没好事儿。当然,许校程也没应过。 许思渊见许校程不理自己,也不扫兴,自顾自道:“我还纳闷你怎么拦了我调查那女人。合着是让人进了你的后宫啊。” 许思渊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是许校程拦截了他当时对那个画家的调查。 刚才,一个朋友又发来一张机场的图片,问他:这是你家大哥? 照片拍的有点模糊,但是拍到了苏印的正面,许校程的虽然是一个背影,身上的衣服却能辨别出来。 许校程听着他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冷声一句:“怎么,真要去国外?” 许思渊闻言闭了嘴。 韩丽和许青云从楼上下来,见到沙发那里许思渊和许校程面对面坐着,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远远看去气氛有些融洽。 许青云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觉得到底是血浓于水,亲兄弟之间那么那么大仇。 他由韩丽扶着到了客厅,说了句:“校程回来了。” 许校程闻言,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一眼,不咸不淡道:“您这架势,都让人堵到机场去了,我还能不回来?” 他这一反问,所有人都没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许校程又道:“找我回来什么事?” 许青云问韩丽:“饭好了吗?” 韩丽点点头。 许青云没有理会许校程的冷淡,人朝着餐厅走去,说:“先吃饭。” 许思渊起身,也朝餐厅走去,许校程却坐在那里没动。 “先说事,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许校程道。 许青云的步子停住了,回头看他:“忙?忙什么?一家人好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里面的字眼,无意中刺到了许校程他站起来,抓起了外套。 “团圆饭?我怕是没这个荣幸。” 吃的哪门子的团圆饭? 他母亲早没了,去世的时候没等来自己丈夫的一眼探望。 现在叫他和韩丽母子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过去的事情早过去了,许校程也不想再提。 随着年岁的渐长,面对着许韩丽母子,许校程尚且能保持着淡然。 可是,这也不代表他还能其乐融融的和他们一起吃所谓的团圆饭。 许校程出了门,也没管身后许青云难看的脸色。 韩丽脸色同样不好,许校程的态度,说明了她最后一次求和失败。 既然他不顾情面,那也就别怪她做事阴狠。 没几天,盛和年终大会召开。 虽然半年前董事会召开,许青云转让股权,把公司交给许校程。 可许青云也忌惮自己长子冷漠薄情的性子,许思渊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韩丽一个女人,他担心他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就防了许校程一手。 即使许校程是盛和的一把手,他手里的股份也只有49%,董事会压制下,并没有全部掌控权。 微妙的股份,距离一把手的一票否决权也只有百分之一二,可就是这微小的差距,体现出了许青云对长子的冷酷和对韩丽母子的偏爱。 人人都想有庇佑,都想自己是特殊的。 人人都想得到偏爱。 可“偏爱”这个词,又何尝不残酷? 许青云对韩丽母子的偏爱,显得周冉失败的婚姻更加可怜。 也让许校程没了最后一点儿亲情关怀。 但许校程不在乎。 他觉得自己生性凉薄、冰冷,也早已过了需要父母关怀的年纪,不需要从许青云身上得到“父亲”这个角色的亲情慰藉。 董事会上,他没留任何情面。 在宣布罢免韩丽职务提案时,会议室的气氛凝重又沉默。 知晓内情的董事都知道,许总这次是要彻底踢韩丽出局。 在安静的、众人屏息以待的会议室,许校程没什么情绪的一一罗列着韩总的违纪问题。 他声音低沉耐听,表情很淡,说话时手撑着会议桌,黑色西装让他看起来冷漠不可接近。 一直到表决环节,董事都没敢出声打断。他们都知道,许校程准备的那些资料,如果韩丽不乖乖走,送她进监狱都有可能。 “综上,根据多日考察和讨论,我决定罢免韩总在盛和副董一职,各位董事意见如何?”许校程问。 经过几年的洗牌,在座的董事已经有不少是许校程的人。 可也有不少忠心耿耿跟着韩丽。 举手表决。 意见持平。 许校程抬眸,扫视会议桌前的每一位,最后将目光定在左侧的人身上。 “商董可真是令人意外。” 代替父亲参加会议的商祺只匆匆看许校程一眼,颇有些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形象,说:“父命难却。” 他支持了韩丽。 许校程不甚在乎的笑笑。 他手里的钢笔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桌面,看向了一脸挑衅的韩丽。 “意见持平?”他开口,“也行。我宣布,罢免韩丽在盛和公司的一切职务。” 韩丽脸色一变,“你凭什么?” 董事会都没同意,他凭什么罢免? “凭什么?”许校程忽的笑笑,面容白皙英俊,可说的话却字字冰冷。 杨启推门进来,将怀里抱着的文件一一发下去。 许校程说,“凭我现在占有51%的股份,凭我有一票否决罢免权,能让你滚蛋。” 韩丽满脸不可思议,有些疯乱的翻看文件,大力将文件撕碎。 她早该料到,他不会守株待兔。 会议散场。 韩丽到了许校程办公室。 相比于刚才,她的情绪平稳了很多。 “商董一直站你那边,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反水支持我吗?” 许校程没说话,只低头签了两份文件,叫杨启带出去。 “商董一直很想要一幅画,半年前就在圈子里打听,可是那副画最后不知道被谁拍走,销声匿迹了。”韩丽嘴角带着浅淡的笑。 许校程没开口应她的话,转身倒了一杯水。 韩丽说:“我知道他一直在找,就想着那画肯定对他很重要,也通过朋友多方打听。想着,帮他找到画,用来交换,他肯定会帮我。” 许校程很淡漠,“做的不错,他确实帮你了。” 韩丽脸上的笑意更甚,“那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那幅画的吗?” 许校程抬头看她,眉目微蹙。 “苏印那里。” 沉默。 “苏小姐起初不愿意把画给我,可是后来又同意了。” 许校程面色很冷,几乎算的上阴沉。 “……你知道她为什么同意吗?”韩丽笑意嘲讽又癫狂,像是握着能刺伤面前这个凉薄男人的匕首,她近乎有些阴毒的说,“她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一听说画是用来对抗你的,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韩丽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是那天她去见苏印的录音。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里没有胜算。 可是,许校程也不见得会赢的多么漂亮。 她将u盘推到许校程面前,低声说:“这里面有惊喜,你慢慢听。” 她短暂停顿之后说:“你以为你赢了吗?可笑,你这种冷酷的疯子,看看,最爱的女人也不见得多在乎你。” 她一瞬间都有些可怜他了,这辈子,大概从来不会得到爱。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背离他,抛弃他。 许校程坐在椅子里,垂眸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 他伸手拿了过来,在指间转动。 苏印吗? 他低笑,神情却是落寞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u盘丢进桌上盛满水的杯子里。 “噗通”一声,沉底的声音像是破碎。 “这里面有什么,我不在乎。”他对韩丽说。 “但如果你再去骚扰她,相信我,你绝对会后悔。” - 夜幕低垂。 黑色轿车不知不觉间竟到了苏印的楼下。 许校程看了一眼面前的景物,找出了烟。 大冷的天气拉开车门下车,靠在车边抽烟。几十分钟过去,捻灭了好几支烟。 他掏出手机,按出苏印的号码。 正要拨出去,却停住了。 她说可能回她妈妈家,想着她妈妈对自己的态度,许校程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扰。 拿着手机,在手里转了好一会儿。 他还是拨出了电话。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没人接听。 移开耳边正要挂断,却接通了。 “你好,我是苏印。”她开口。 听着着熟悉的开场白,许校程想,她是不是在接电话的时候从不看备注和号码,才会在每一次都这么介绍。 他说:“是我,许校程。” 那头“嗯”了一句,又没声儿了。他听见了她走动又关门的声音,像是不方便接电话。 等一系列的声音没了,他听苏印说:“哦,怎么了?” 许校程问:“你在你妈家?” “嗯。” 苏印问:“怎么了?” 他说:“突然想见你一面。” 说完,他笑了笑。 苏印听到了他那声极轻的笑,竟觉得这笑里有些落寞。 苏印沉默了一会儿,说:“哪里见面?” 这会儿,换许校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去找你吗?还是……”苏印又问。 “你直接回你公寓就好。”许校程说。 挂掉电话,苏印出了房间。 有些歉意的对母亲说:“我出去一趟。” 陈眉有些不解,“饭吃到一半,你去哪里啊?” 苏印没有和母亲细说,只说是有点急事,陈眉也没阻拦,看着她出了门。 - 苏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就见到许校程靠在车边。 这么冷的天里,他也不坐在车里等。等她走过去到他身边的时候,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凉意。 他见她过来,垂眸看着她,问了一句:“来了?” 他声音有些低,带着温和。 苏印点点头,答了他一句:“来了。” 夜色之中,他们看着对方,却有些没话了。 许校程有些不清楚,自己从公司那边出来,竟一路开车来了这里。 苏印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接了他的电话就出来了。然后看到站在车边的高大身影,觉得有些踏实。 沉默了一会儿,许校程问:“吃饭了吗?” 苏印笑笑,说:“饭吃到一半出来的。” 许校程说:“我也没吃。” 其实也没有多饿,只不过是应苏印的一句话。 苏印听到他这么说,提议:“要不我们去买菜,做饭?附近的超市应该是开着的。” 第82章 Chapter82 超市离公寓不是很远,许校程没有开车,两人步行去了那里。 阴沉的天气,外面的风很大。 已经是年关,路上连行人都很少。许校程比她步子大一些,到路口时候停下来等她。 两人进了超市,却不知道应该买些什么。 苏印走到货架前,看着一排面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伸手拿了一些递给身后跟着的许校程。 可面没递过去,她就被许校程的神态逗笑了。这人逛个超市跟领导视察一下,不过脸上多了一些冷淡。 见苏印笑了,许校程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接过她手里的面看了看,问她:“就吃这个?” 苏印点点头。 “还要买什么?”许校程问。 苏印想了想,两人又去了蔬菜区。 许校程站在那里,看苏印拿了一大堆东西。他怀疑煮面需要这么多材料?看她买的乐呵,也就没出声。 苏印买东西的神情颇像她坐在画室里调颜料,拿起来仔细看看,然后微蹙着眉头沉思一会儿,神色很是庄重。 她看的认真仔细,可是效率很高。等她挑完东西,再问许校程:“你看还需要什么?” 许校程低头看了一眼,他推的购物车已经被占了大半。 “应该够了。” 苏印听到他这么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够了。” 买完东西去排队结账,人也不是很多,排队的只有三四个人。 两人并排站着,他们的前面是一个中等个子的女人,刚扫完货准备付款,女人旁边购物车里坐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左不过七八个月的样子,黑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厚厚的粉色毛绒小棉衣裹着,两只小手抱着一个没拆包装的牛奶糖啃,估计是妈妈随手递的。 衣服穿的有些厚了,小孩子的胳膊又短,抱着那颗看着格外吃力和可爱。 苏印定在那里,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小孩身上。 许校程也注意到了,他刚开始只是随意一眼,但见苏印一直盯着孩子看,不觉也多看了几眼。 女人结完账,抱起孩子离开了。苏印的视线也紧跟着他们。 许校程偏头,这一刻他从苏印的脸上看到了落寞,还有他也看不懂的神色。 许校程想,或许苏印也喜欢孩子。 他虽然没有小孩,可身边也有个杨舒的孩子。和小象接触多了,许校程也慢慢的喜欢小孩。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他快三十岁了,苏印比他小几岁,可也不小了。 如果他和苏印有个孩子······ 他和苏印的孩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好。 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乱想,在这之前,不光是在加拿大那次,还有后来在日本待的三天,他和苏印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他看着苏印,心里隐隐有了一些期待。 可是苏印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看着那对母女消失在超市门口。 她收回视线,面色如常,可是手已经攥的死紧。 在买的东西快要扫完的时候,她伸手了拿了收银台旁边的盒子。 许校程正在袋子里装东西,收银员将苏印拿的扫完递给他。 许校程看着盒子,明显的顿了一下。 他偏头去看苏印,发现她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他不动声色的将东西放进了袋子,伸手牵了苏印的手。 她的手有些冰凉,微握着,哪怕他牵着了,也没有松开。 两人出了超市,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很冷,雪要下不下的。 回去的时候,他们走的有些快了,也都没有说话。 等回到公寓,苏印还是沉默着。 她这沉默来的实在毫无预兆,许校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清楚这是怎么了,明明刚到超市的时候苏印还能和他说说笑笑。 可是现在······ 一进到屋里,苏印就抽出了被他握着的那只手。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去了卧室。 许校程拿了东西去了厨房。 这厨房实在不像是做过饭的,很多东西连包装都没拆。 桌子上摆着的碗里,放了几个水果。 许校程出来看了眼卧室,苏印半晌没出来,他又回了厨房,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尽量算整齐的放好。 掏到最后,他拿出了那个早已经滑到袋子底的那盒套。 说实话,心里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他还以为苏印也想要个孩子,结果人家用实际行动就证明了没这个心思。 可是,想了想,苏印和他也是刚刚重新在一起,他之前做了那么多的混账事,他得给她时间去重新接受。如果想要孩子,又何必急于一时? 许校程很快就释然了。 他掏出东西放好,转身出厨房去卧室。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进去。 刚进卧室,苏印就从里面的浴室出来了,一时间四目相对。 许校程觉得,她现在眼神很冰冷,冰冷的看着他。 这冰冷的眼神,叫他心里一揪。 可是片刻,她又别开了视线,随意问他:“许校程,你现在会做饭么?” 闻言,许校程愣了下,随即略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声音却是沉稳:“不会。” 苏印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询问:“那我做,但我只会煮面。” 许校程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答应下来“好” 自己都不会做,哪有道理嫌弃别人做的? 苏印进了厨房,许校程跟在她身后问:“不需要帮忙?” 苏印随口说了句:“你要帮忙也可以。”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行动中可完全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许校程就坐在客厅等,看着苏印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动作。 他记得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什么都不会做,也说自己只能煮面。 几年过去了,她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厨房。 苏印这个面煮的很坎坷,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从厨房出来。 将碗放到许校程面前,许校程看了一眼。不愧是学艺术的,色彩搭配还不错,不论味道怎么样,卖相是很不错了。 苏印安静吃东西,抬头见许校程半晌没动,“你怎么不吃?” 许校程低头吃了一点儿,果真是不出挑,但也没出错。 他不记得她之前煮的是什么味道了,所以没办法拿她现在的水平和从前比较。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是各怀心事。 安静的吃完了饭,苏印躺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的换着台看。 许校程去洗了碗,出来还是见苏印躺在那里,也没再不断换台了,电视上是少儿频道,正播着动画片。估计也是随手调的,可她完全在发呆,都没往上面瞅一眼。 他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苏印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安静至极。 许校程坐了一会儿,靠近了一点儿,伸手揽过了她。苏印没拒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视线移到了电视上,盯着动画片看。 他牵过了她的手,问她:“在想什么?” 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可是许校程知道她在走神。 苏印答他:“没什么。” 许校程很了解苏印的脾气,他知道她不是一个愿意表达的人,如果她不想说的时候,更是拿她没辙。 他也没再问了,安静的搂着她。 没想到除夕夜他们会这样两个人安静的过,其实这样也很好,许校程都想以后的无数个日子,他和苏印都可以这么过。 他们之前也在一起过过除夕,那时候好像比现在热闹一些,能听到街巷里烟花爆竹的声音。那时候哪怕外面再热闹,她和苏印却都不愿意出门,两人就靠在窗边的一张藤椅上,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 现在却很安静。 或许是楼层太高了,这里也远离闹市。 他们在那里坐了很久,安静的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和电视上传来的声音。 苏印动了动, “我去洗澡。”她说。 许校程点点头,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 他看着她进了卧室,她的背影都透着沉默。 许校程又把目光移到电视上,看了一会儿,关了电视,也朝卧室走去。 - 浴室里水雾弥漫了视线。 关掉开关,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 她听到了许校程进卧室的脚步声。 拽过毛巾擦着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上的表情漠然到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是心脏那里还是会传来钝痛。 那个初春,刺眼的灯光,冰冷的手术台和器械,带着口罩的医生,还有那个被取出来时早已经成型的胎\/儿······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手撑着洗手台,攥的手指骨节都已经泛白。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苏印,已经过去了。 不要再想了,已经过去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 过了半个小时,她从浴室出来。 许校程就坐在床边,拿着她床头的一个摆件看。见她出来,抬头看了一眼。 许校程说:“洗好了?” 苏印没回答,只是拿毛巾擦着头发。 许校程从他的身边擦过去,也进了浴室。 苏印看着浴室的门被关上,顿了一会儿,视线落到床头的柜子上,那个她下午在超市拿的盒子,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苏印面无表情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别开视线。 许校程洗澡很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见苏印坐在那里吹头发。 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了。 她起身朝床边走过来,掀开被子躺下来。 许校程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伸手去关了灯。 一会儿,?他在她身边躺下来,伸手揽过了她的腰。 苏印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这时候的沉默叫许校程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想要靠她更近一点儿,或是更亲密一点儿来消除这种不安。 他靠近了她一些,几乎整个身体都贴着她。 气息就在她的脖颈间,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苏印,” 苏印沉默着。 他伸手扣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她也转过身了,却没有看他,低垂着眼眸。 他轻吻了一下她,苏印没拒绝,终于不再是安静的模样,微扬着头看他。 她秀美的脸就在眼前,许校程呼吸之中都是属于她的气息。 他伸手,解了睡衣。 身体热了许多,翻身将她包裹。 ······ 愈演愈烈,可是很多东西又在悄然破碎。 有些想法赶也赶不走,就深深扎根在了她的脑中。一点点折磨着她,侵蚀着她最脆弱的神经。 他用足了耐心,再也没有先前的急切,慢慢的等着适应。 可是苏印却在煎熬。 ……她四处去找他却见不到人时的绝望,冰冷的手术台,还有那个小小的胎儿。 当她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许校程在做什么? 杨舒的孩子四五岁了······当她一个人像疯了一样四处找他的时候,当她看着那团血肉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她忍受着那些疼痛,从天黑坐到天亮。是不是······是不是他就这样压在杨舒的身上,尽情的求欢。 她抑制不住的这样想。 他和杨舒也做。 他和别人也做。 房间里的声越来越重,当她的腰被把住,一切的开始再没有停歇的时候,心底的绝望却是一点点蔓延的。 苏印突然想,他也和别人也这样。 他也和别人这样子,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她大口的呼吸着,额头都是汗水。 精神的折磨叫她快要发疯。 她张口,重重的咬向了他的肩膀。 许校程吃痛,却被这疼痛一激,搂紧了她粗重的呼吸着。 ··· 一切都尽了,他还是拥着她。 头埋在她的胸前半晌,“苏印,其实我很想我们可以有个孩子。”他突然说,声音有着求欢后的沙哑。 苏印没说话。 “但是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不要。”他又说。 她终于回神,扯了扯嘴角。他刚才确实是采取了措施。 她看着他,目光像是被雪水洗过一般,格外的清明。 “许校程。” “你现在是不是很喜欢我?”她说。 许校程愣了下,想点头,却又没有。 或许不是喜欢,是深爱。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近了几分。 “现在应该是挺喜欢的,对?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她有些慵懒的声音意有所指。 许校程觉得她这话说的很怪,“苏印,我······” “可是我腻了。”她嘴角勾着笑,打断了他的话。 许校程彻底顿住。 “真的腻了,觉得没意思透了。你知道,就在刚才做的时候我都在忍耐。”她说。 许校程沉默的看着她,眼睛很黑,目光沉沉。 他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她是在开玩笑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 她的表情告诉他,这不是一个玩笑。 他整个人就那么僵在那里。 苏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说:“以后就别再见面了,也没什么意思。” “是不是你妈妈,” 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许校程问到一半停住了。他看到了她眼神里的厌烦和不耐烦,这不是装出来的。 他深呼吸,问:“腻了?那我们这段时间都算什么?” 许校程实在想不出来,几天以前,他们在日本,在温泉里窝在他怀里柔和温顺,和他黏在一起的人现在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有些不能相信。 可是到此刻,苏印的行为证明了,他把u盘扔进水杯的动作,有多自欺欺人。 苏印听到他的话,倒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而后说:“玩儿。” 玩儿? 她告诉他这段时间是在同他玩儿? 他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试探,一点点靠近。当她愿意靠近他时,他又顿时紧张的不知所错。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捏着她的手,拉到了两人相贴的肌肤。 “苏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说。 “我现在不想和你了,你是真的听不懂我的话么?”苏印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第83章 Chapter83 许校程整个人都是僵住的,好半晌不能回神。 心突然之间空了那么一瞬,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当初,他对苏印说出分手,只得到她哭泣的挽留的那晚,他也是这种感觉。 走不下去了,会分开。 分开就意味着失去。 低头看着离自己这么近的人,看着她唇齿启动,一句句说出这些话。 许校程看着,他伸出手碰到了她的额头,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观察着这张脸上的表情。 这张脸,甚至连刚才的潮红都没有散尽,可是她的眼神里面却已经全是冰冷了。这种冰冷和他们最初重逢的时候如出一辙。 指尖描绘着她小巧精致的脸部轮廓,靠近了她,开口:“苏印,你再说一遍。” 苏印直视着他,觉得有些好笑,在这一刻她竟然从许校程的眼中看到了受伤。她别开了视线,头转动的动作带着突出了裸|露的锁骨,上面带着暧昧的痕迹。 苏印笑笑,“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不应该和你这么不清不楚的,我以为你也喜欢这样的方式,还乐在其中呢。如果让你不痛快了,我道歉总可以了?” 她嘲讽的语调,像是在说,看看,至少我比你体面。 至少她会体面的提出分手,还会道歉。 许校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屋子里的一切都安静了,只有他们的呼吸声。苏印甚至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应该是愤怒,可是又很悲伤。 她在几乎将人溺毙的悲伤里沉默。 这一刻,他们之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对峙。 苏印很想直接给他一巴掌,质问他现在过的幸福吗?质问他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如何,被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追在身后叫“爸爸”的感觉如何? 可是看着他,想着两人在芜昌的相处,想着最近以来的一段日子······就这样,让过去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结束,被困住的感觉太难受了,她不想再困在里面。 她在这一刻,恍惚明白。从来不会有感同身受。 就算他知道了过去,知道了那个孩子,他也不能知晓她曾经的切肤之痛。 “苏印,你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这样的人?”苏印已经快要抑制不住笑意了,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格外好看。“那我是哪样的人?许校程,我们都分开多少年了,你还能确保我是怎样的人不成?”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当初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了?” 许校程看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只无头苍蝇,完全不明白苏印这突然的转变。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就是当初以那样绝情的方式和苏印分开,还说出了“腻了”这样的话。苏印是在赌气,一定是心里不舒服,所以在赌气。 想到这一点,他一时间有些难言。 “苏印,当初是我犯了错,是我做的不对……我太年轻又太自以为是,对不……”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她还是冷漠。 她的冷漠让许校程明白,他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是不愿意低头。 他知道,就算是他现在说一大箩筐的话,在她面前如何没有尊严的低头都没有用了。 就给他自己留一点底色和尊严。 也给他们留份体面。 许校程扯扯嘴角,神色终是恢复了淡然。 他松开了手,从满是苏印味道的床上坐了起来,从散落一地的衣服中拿出自己的,不紧不慢的穿戴好。 坐在床边,慢慢的扣着扣子。 “苏印,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再一次确认。 苏印看着他,没回答。她说的话不光是真心,还是一直压在心里的。她知道自己很冷静,很冷静的说出了这些。 许校程笑笑,拿过不远处座椅上的外套。穿戴好,又回到了床边。 他低头看着她,半晌附身下来,苏印偏头去躲,却被他扣住了肩膀。 他打量着她,低头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玩就玩儿,我信你。”他说。 他提着西装外套出门,背影高挺,步子却显得凌乱。 “我信你。”他重复。 苏印没说话,看着他出了卧室。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门也被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在那里躺了好一会儿,手攥紧又松开。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原本以为会释然,可是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轻松多少。 她起身,去浴室洗了澡。 再出来,看着凌乱的床铺,几步走到床前。 把那些床单被套统统拆下来,团成一团丢进了浴室的垃圾桶里。 再出来,却发现自己在卧室一刻也不想多待,她去了卧室,窝进了沙发里。 客厅的摆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间,十二点过去,除夕夜也过去了。 - 沈然偶遇许校程是已经休完年假以后了,他去会所办事,恰好看到许校程也在。 沈然谈完了事,就一直站在会所门口等。看许校程和对方正在交谈。那人不知说了什么,许校程微微点头示意。 没一会儿,他们谈完了,等别人都走后,沈然才进了房间。上前的时候就调侃了一句:“许总就是厉害,年假刚休完就出来赚钱了。” 许校程将手里的文件放好,答他:“也还行。” 沈然笑了一声,“刚才那位宋总是我们沈氏先接触的。” 许校程答:“嗯。” 沈然:“你们现在签订合约了?” 许校程上前拍了拍沈然的肩膀,颇为语重心长道:“合作这事儿得各凭本事。” 沈然:“······”还就真不留一丁点的面子呗。 “听说除夕那天和家里闹的很不愉快?”沈然问。 自小和许校程一起长大,沈然什么话都敢问。 “从哪里听说的?”许校程反问。 “许思渊说的。”沈然坦然回答。 许校程拿杯子喝了一口水,而后打量着沈然,“许思渊得出国。” 沈然道:“别啊,你都把他送我了,现在就是我的。” 许校程有些无语,“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叫他留在公司的?” 一向不受管束无法无天的许思渊居然就乖乖待在沈然公司了,许校程着实有些惊讶。 沈然故作神秘的笑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又严肃下来。看着许校程道:“我倒是想和你说说那位苏印的事情。” 许校程放杯子的动作僵了僵,可是片刻又恢复了淡然。 “有关于她的事情就别说了。”许校程说。 那晚除夕夜从她家出来后,许校程在楼下站了好几个小时。他的情绪从最开始的不解,隐约的愤怒,到最后平静释然。 许校程想通了,其实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哪怕再努力也是回不去的。 他和苏印的那一段,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在平淡的日子里也曾刻骨铭心过。分开后他想要遗忘过,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 再一次重逢,他们又一起走了一段的路,可是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就像苏印最后说出的那些话时候,他最切实的感受就是无力。是对他们丢掉的这六年的无力。 沈然顿了几秒,说:“咋?又分开了?” 许校程没回答他的问题。 “我就知道你们走不到一处,我还就提醒你了,今天我说的这话你还真得听听。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一个叫徐陵的人,他是苏印的老师,也是她的未婚夫。” 许校程转身,看着沈然,神情冰冷又怪异。 “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刚开始我还觉得奇怪,苏印之前不是陈隽女朋友吗?怎么还有一个未婚夫了,这算怎么回事?就在几天前,我见到了一个澳大利亚的朋友,他跟我说徐陵和喜欢自己的一个学生,为了培养那个学生,可是花了大手笔。那学生对徐陵是什么态度倒不清楚,但估计也是不简单。但那学生还年轻,不愿意过早定下来,徐陵就说:你可以玩儿,我不会插手,玩够了就回来。” 沈然说的有些激动,说完之后还不忘补问一句:“那学生是谁,不用我多说?” 自然不用多说,就差直接拿着苏印的身份证念了。 许校程紧抿着唇,想起除夕夜那晚苏印的话,当他问他们之间算什么的时候,她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玩儿。” 现在看来真的是玩儿。 沈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低声骂了一句,“你说徐陵这老男人就真这么大肚量,让未婚妻可劲儿的在外面玩儿?还玩儿够了再回到他身边。怎么?他真当自己是一代情圣啊······苏印也是,怎么就······” 他话还没有说完,许校程已经出门了,显然是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沈然跟在身后,叹口气又摇摇头。心想许校程这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一个苏印。 前几年过的没人样,苏印回了北京,两人芜昌一行回来后多了一点烟火气。可是还没烟火气两天,又分分合合闹的这么多。想想都觉得心累。 他走快了几步,追上许校程,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你也别嫌我话多,实在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想,你和苏印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是人都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肯定也会变。你也变了。年轻时候谈个恋爱,何况还是兄弟你的初恋,自然忘不了。可是忘不了归忘不了,人得向前看。你看你们这都分分合合多少次了,这就说明是真不合适。” 许校程停下步子,看了一眼沈然。 被他这么一看,沈然就闭了嘴。 “我说的都是实话。”沈然说。 第84章 Chapter84 苏印在除夕那夜之后就被陈眉叫回了家。 年初三的时候苏鹤德也回了家,他们一起吃了一个颇有些怪异的团圆饭。陈眉和苏鹤德早就离婚多年,却因为苏印回来了而又重新聚到一起。他们两个人竟然显得有些尴尬。 吃过饭,他们一起去了一趟医院。派出所还有事,苏鹤德送到他们之后就先离开了。 苏展的气色好了很多,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苏印伸手替他盖了被子,说:“哥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要是真的是睡着就好了,醒来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不太好的梦,他们所有人的生活回到正轨。而苏展,还是那个爱摸着她的头逗她的温和大男孩。 “他会不会,一直这么睡下去”苏印低声说道。 “不会的,你哥哥打小运气就好,这只是他生活中的一点点磨难,挺过去就好了。现在医生都说他有很大的希望能够醒过来,叫我们家属多陪说说话。那医生好像是什么国外的医疗团队,还是很厉害的。”陈眉说。 有护士进来看情况,苏印往旁边让了让,“外国的医疗团队?谁请的?” 陈眉解释道:“也不清楚,你哥哥的情况正好和他们研究的医疗课题相吻合,就交给他们治疗了。” 苏印“哦”了一声,有些不解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调整医疗器械的护士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陈眉和苏印。 苏印转身,恰好和护士的眼神相撞。那护士立马别开了视线,伸手调整了挂瓶。 ··· 从医院出来,苏印和母亲并排走着。 苏印有些出神的想着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妈,我问你个事儿,你别生气行吗?” 陈眉偏头看了她一眼,被苏印有些严肃的表情弄的一愣,随即脸上又带上笑意,她能生什么气?苏印离开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了,她再大的气也早就消了。“你问,还搞这么神神秘秘的。” 苏印打了半天的腹稿,说:“你和我爸当初怎么离婚了?” 她问完,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陈眉略有些诧异苏印会问这个,“具体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就是没感情了,三观又不和,两个人的脾气还都差,吵了架谁都不肯认输。再深的感情,吵着吵着也就淡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们也都没有重新组建家庭,就不能·······重新在一起吗?”苏印问。 陈眉叹了一口气,笑着顺了顺苏印的肩膀,“连你都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要是能复合,早就复合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陈眉说完,又问苏印:“你什么时候把你‘朋友’带回家来,正好这段时间我和你爸都不忙,可以给你把把关。” 陈眉可还记得那次在苏印那里见到的男士外套,还有除夕夜苏印突然出去,她就猜想可能是去见重要“朋友”了,不然怎么饭吃到一半就出去了?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拐到自己身上,苏印张了张嘴,一时却有些无言。 她索性装傻:“妈,你学校几号开学,如果迟的话我们一起去杭州那边,我的画展要开了。” 陈眉来了一些兴趣,“早了,还要二十几天。你的画展我得去看看。” 苏印算了一下时间,“那赶的上的,那这几天我们就好好的‘休养生息’,到时候来去杭州待几天,还可以好好玩玩儿。” 陈眉应下来。 苏印正庆幸自己把话题绕开了,陈眉就说:“小印,‘朋友’如果定下了来,一定要带回家来给妈妈看一下。” 苏印:“······” 她怎么就忘记了母亲从教二十多年,讲话做事那是一个逻辑分明条理清晰,怎么可能会被她转移掉话题。 “没谈朋友,”苏印说:“之前谈了一个,可是他岁数还小,定不下来,前段时间就分了。” 她说的是陈隽。 怕母亲不信自己的话,苏印又道:“真的单着呢。” 看苏印就差举手发誓了,陈眉笑了笑,“没谈就没谈,定不下心的分手了也没关系,回头找一个靠的住的。” 陈眉的话苏印起初没放在心上,直到一周以后,她被约到了咖啡厅。 一周后苏印回了公寓,准备整理了东西搬去母亲那里住。 她东西才整理到一半,陈眉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叫她的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给她带了点东西,叫苏印帮忙取一下。 苏印看了眼地址,离公寓并不远,就应了下来。 临挂断电话前,陈眉还叮嘱她穿的漂亮些,别在她朋友面前失了礼貌。 陈眉的话说的句句在理,苏印也没有多想,还真在出门之前化了妆,选了一套漂亮的裙子换上。 她以为会见到和母亲差不多年纪的阿姨,但是到了咖啡厅之后,没有什么人的店内,靠窗的位置只坐了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短发利落的年轻的男人。 他看到了苏印,大老远的就冲她招了招手。苏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你是小印?”他问。 苏印点点头。 他又自我介绍:“我叫赵子睿。” 苏印看着面前眉清目秀的赵子睿,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怪不得那天母亲会打听她“朋友”的事情,合着是做这样的打算。 苏印说:“我妈叫我来找龚阿姨拿点东西。” 闻言,赵子睿笑笑,说:“巧了,我妈叫我来送点东西。”说着,他从旁边的座椅上提出了袋子,放到桌上,缓缓的推到了苏印的面前。 苏印看着面前的人,长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很好的教养,浑身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聪明劲儿。这一看就是作为人名教师几十年的母亲最中意的那种人。 苏印拿过了袋子,说了句“谢谢”,还没有起身,就听赵子睿开口:“大冷的天,喝点东西再走。” 她还没说拒绝的话,他又道:“这样见面确实挺尴尬哈。” 语气里面带着笑意,又分外随和。苏印没再起身了,她点了一杯咖啡。 苏印很少话,又沉默。但赵子睿好像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赵子睿觉得,这还不如叫人家姑娘刚才就走掉。 见她搅拌咖啡的动作,没话找话问:“小印,等会儿你是有事情要忙吗?”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苏印搅拌咖啡的动作顿了顿,说:“也还行。” ··· 楼上隔间的门被推开。 杨启先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文件。 许校程在身后,还在和生意伙伴握手道别。 “那就这么定了,合作愉快。”生意伙伴笑的一脸灿烂,这才刚开年,新一年又和盛和签订了合约,他自然是心花怒放。 “合作愉快。”许校程应道。 几个人朝着楼梯口走,合作方已经走远了,杨启却发现许校程停下了脚步。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不远处一盆绿植遮挡住了视线,但是隐约看见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男人。 杨启觉得有点眼熟,又仔细看了一眼。对许校程道:“那不是赵总监吗” 赵子睿,公司刚花了大价钱从国外挖回来的技术总监。是个拥有好几项专利的博士。 许校程微眯着眼睛,没有回答杨启的问题。 他看着赵子睿对面的那个身影,几天不见,她倒是越发的精神了,也漂亮了。 打扮十分精致的坐在了别人的面前,红唇微张,不知在聊些什么,聊的还挺开心的。 许校程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别开了视线,迈着大步往外走。 杨启跟在他后面,等到了门口才发现赵子睿对面坐着的人是······苏印。他懵了几秒,心里还想怎么回事,许校程怎么也不去和苏小姐打个招呼,不但不打招呼,脸色还不是很好,这是吃醋了? 这头,赵子睿和苏印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尬聊。 他们已经说到双方职业,他问苏印是做什么的,苏印就说是画画的。 赵子睿倒是不接触这个圈子,又刚回国,还不知道自己面前坐着的人就是朋友给他提过一嘴的画家“苏印”。 苏印倒是没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自己介绍了,说是搞新材料研发的。 “刚毕业,就回国来工作了,总觉得自己还没定下来。”赵子睿说。 苏印点点头,应了句:“慢慢可能就适应了,工作自然有工作的好处。” 赵子睿说:“也是,盛和应该也挺锻炼人的。” 苏印刚拿起杯子准备喝咖啡,听到“盛和”两个字顿了下。 “盛和?那是挺锻炼人。”她随意道。 还真是,她的生活怎么还就摆不脱那个人了。 出门来拿个东西,遇到莫名被安排的会面不说,对方还在盛和工作。 苏印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情绪这个东西是可以连坐的,知道赵子睿是盛和的人后,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赵先生你先忙,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她话说完就起身。 赵子睿显得有些懵。 只能一句:“那你先去忙。” 第85章 Chapter85 许校程从会议室出来,走到办公室门口,恰好等在里面的人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尽了,易拉罐呈现出不规则的抛物线掉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许校程盯着那条抛物线看了好几秒钟,目光才落到丢易拉罐的人身上。 赵子睿见自己“投篮”的技术还不错,嘴角还染着笑,一回头就看到了许校程。他站起来打招呼:“许总。” 许校程点头示意,这还是赵子睿进公司后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的会面,上次见面是许校程亲自去英国找赵子睿,并把这个大宝贝挖到了公司。 “感觉怎么样”许校程问。 赵子睿笑笑,答:“盛和集团名不虚传。” “适应就好,尽快和研发部对接,再熟悉熟悉环境,手底下的人也要多熟悉,让他们了解你的项目才会打好配合。”许校程叮嘱。 抛开其它的来讲,许校程是真心欣赏这个年纪轻轻头脑灵活的赵子睿。 赵子睿应下来,说:“没问题。”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开心,连那狡黠的虎牙都藏不住了。 许校程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半圈半圈的转着水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赵总监刚才是去约会了吗?心情不错。” 赵子睿一听,忙摆手。“不是,不是。” 许校程笑笑,道:“刚才在咖啡厅看到了赵总监对面坐着位佳人,还以为你这次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赵子睿“啊”了一声,“咖啡厅佳人·····哦,小印啊。”他反应过来。“没有,没有的事儿。” 许校程听着他这句“小印”手里的杯子都停止了转动。 赵子睿还真不是故意去叫苏印小名的,他只是早上从自个儿妈那里听说来取东西的人叫“小印”。 见许校程突然沉默下来,赵子睿还有点儿不明所以。开口唤了句:“许总,” 许校程回神,“你先去忙。” 赵子睿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许校程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落地窗上,平静许久。 一会儿站起身来,将面前的文件抓起来扔了出去。 从苏印进家门,陈眉就观察着她的神色。 一会儿拿了苏印带回来的东西,坐在苏印旁边拆封。一边拆封还一边念叨:“你龚阿姨有心了,这么大老远的还带东西。” 苏印看了一眼包装的阿胶,“确实有心了。” 陈眉将东西放好,看了苏印一会儿,带着些小心和试探询问:“听说来送东西的是你龚阿姨的儿子?” 苏印失笑,这还用得找听说? 她点点头,“嗯”了一句。 “怎么样,是不是个帅小伙?”陈眉问,眼看着就要开门见山的谈了,苏印看着母亲,也不想给她任何一点希望,就答:“光顾着喝东西了,没注意到他的长相。那家的咖啡是真不错,什么时候你也去试试?” 陈眉伸手拍了一下苏印的肩膀,有些无奈道:“谁管咖啡好不好喝,我问的是你觉得子睿那孩子怎么样?” 苏印眼里含着笑看着母亲,“子睿”都叫上了,这不摆明就是叫她去相亲么。 “妈,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一本正经道。 陈眉一时语塞,还想再说什么,苏印已经拿起了手机。 “那孩子光明磊落,性子又单纯,怎么还就不喜欢了?”陈眉问。 估计是当初的周焕给陈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和极大的阴影,她现在觉得光明磊落和性子单纯就是首要考虑的因素。 “先别玩手机了,给妈妈好好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苏印捏着手机没放,翻着向恒发来的十几条信息,表情逐渐变的严肃起来。 “妈,这个以后再说,我真有点儿事,先去回个信息。”她说完,也没再管母亲,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又重新翻了一边向恒的信息,输入一句:什么意思? 正要点发送又取消了,找出他的号码拨出去。 向恒很快就接了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苏印问。 “我在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么故意搞你的?”向恒说。 短短几天的时间,网上涌现出一批关于苏印的负面言论。苏印的社交平台一直都是交给向恒打理的,几天前他照常的上传了苏印杭州画展要举办的消息,可是评论区涌现了几个不良言论。 以往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人红自然是非多,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论向恒都是删评拉黑处理的。可是这次他删评拉黑了,却显然有些不对,黑评越来越多。仅仅是过了一天的时间,就有很多所谓的“知情者”开始扒出苏印的个人信息,包括她之前在附中读书辍学的事情,在网上大肆宣扬。 向恒又说:“你看下信息,这是一条讨论度在前三的,我截屏发你了。” 苏印点开信息,看见了一个截屏,是很多年前的那种贴截屏: “······s是附中重点班的一名女学生,成绩优异长得漂亮,妥妥的别人家孩子。家教严厉,乖乖巧巧的优秀了十多年。 后来,s遇见了z,在是那一片有名的存在,有人传他是花天酒地的富二代,有人传他是地痞流氓,好像还玩什么赛车,酗酒、飙车,声名狼藉,总之就是名声很坏,但是长的还不错,顶着一张帅气的脸胡作非为。 认识后,好女孩s堕落了,她在十八岁那年和家里闹的很僵,后来干脆跟着声名狼藉的z在远走高飞······” 苏印看着这个好几年前的帖子,浑身都有些发冷。 她捏着手机冷静了一下,登入账号,去看那条帖子。翻着底下的评论: “这是······sy,附中辍学还有名的,我就知道她。” “石锤啊,就是sy,现在已经爆出她很多黑料了。” “好奇那个z是谁,谁预测一个?” “不会。。刚认识这么个有才有貌的姐姐,这。。。” 向恒的电话又打进来了,苏印按了接听。 “你看了没有,不光是这些,现在网上还爆出了你和徐先生的事情。乱七八糟的胡猜一通。”向恒说话有些急。 “我不清楚自己得罪了谁。”苏印说。 “能摸出你之前的事情,一定是对你知根知底的,你再好好想想,又没有什么高中同学,朋友刻意搞你的。” “没有。”苏印答。 她读书的时候没得罪过同学,离开学校后又和他们再没联系过,何谈得罪。 想到什么,苏印忽然顿住。 向恒说:“仔细想想也不是你的那些同学什么的,这事一看背后就有推手,他们没必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谁这么毒啊,显然是要让你身败名裂。” 苏印没说话,听着向恒这么说,她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她近来不是没得罪过人,还得罪了两个——徐陵和许校程。 徐陵是因为画展的事,他们起了冲突。 他们哪个都知道她的过去,并且把她摸的一清二楚,哪个也都有能力叫她身败名裂。 苏印冷静了一会儿,问:“杭州的画展不能受影响,只能······先看看事情再怎么发展。” 向恒应下来,安慰苏印:“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你也别太受影响。 第86章 Chapter86 事实证明,向恒把事情想简单了。 本来舆论这事就是可大可小,只要当事人不当回事,冷处理,微博热搜几分钟一换,海量信息不断更新,这种捕风捉影的爆料阵儿也就过去了。 可奇怪的是,事情非但没有平息,还愈演愈烈,像是真有人在刻意为之。 向恒察觉出事情不对,着手调查,发现最先发布爆料的那几个营销号隶属于同一家水军公司。 两天后,网上的言论开始大面积的发酵,矛头都指向苏印。 网上把苏印扒了个底朝天,她高中时候和周焕在一起辍学的事情,还有传她是个小三,勾引自己的老师,破坏了徐陵的家庭。 破坏个屁! 向恒气的飙脏话。 流言越来越离谱,但还真有二极管单细胞生物相信。 向恒徐陵商量,想要出面澄清一下,可他联系不上徐陵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 向恒只能找苏印。 他可以断定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黑手。 他给苏印打电话,整个人气到不行:“到底是哪个孙子在整你?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造谣也不长一点脑子,还说什么你是徐先生的······”那些话向恒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跟在苏印身边好几年了,虽然知道两人感情不一般,可是苏印这些年都是过自己的日子,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干嘛干嘛的,像是对徐陵没什么非分之想,怎么就会被传成这样。 苏印没说话,她坐在阳台上,换了一只手接电话。 向恒又说:“还造谣你和那个什么······许校程有个私生子,说你未婚产子被许校程给抛弃了,真是笑死我了,这么造谣就不怕烂舌头啊。苏印,这件事我们不能任由它发展了,实在不行就报警······还是先找找徐先生,他一定有办法,可我联系不到他……你是在和那个叫许校程的交往?人家那么大个老总,你这事情又牵扯到了他,叫他也想想办法啊。” 向恒心里是真着急,费尽脑细胞在给苏印支招,可是苏印却半晌没有回应。 “苏印,你在听吗?” “苏印。”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向恒以为信号不好,下意识还看了一眼手机。 “苏印,在听吗?” “在听。”苏印说,“澄清得发,但不用过多理会,起诉带头的营销号造谣诽谤,自然就不乱传了。” 向恒明显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会有这些事情,当初我就不应该把你暴露在网上,安安心心画画多好。徐先生也是,那时候说什么要紧跟潮流,偏偏要我经营你美女画家的形象,走什么流量路线,我从昨天就给他打电话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电话也不接。” 听着向恒的抱怨,苏印苦笑。 哪里还会再接电话,他这是要试试她的本事。 徐陵的旁观早就说明了他的立场,或许他想证明,苏印离了他什么都不是。 就怕徐陵不止是旁观者那么简单,铺天盖地的舆论或许也有他的一臂之力。 苏印也怀疑过许校程。 但许校程她了解,就算除夕夜那晚闹的再不愉快,他也不会是那种直接插刀的人,更何况网上的那些传言里还包括她有过一个孩子的事情。 只有徐陵了,对她知根知底,见证过她那段最狼狈的岁月,了解她的一切,并且又曾动用家族关系,亲手抹干净她的经历,让她的履历干净漂亮。 不过想想也说得通,在徐陵一心要展出那些画作,她提出要解约收回代理权时,徐陵早就跟她说过了,要解约可以,离开也可以,把他给的东西留下就好。 苏印后知后觉,徐陵不光教了她绘画,他还给了她名气。 阳台的光有些刺眼,苏印微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一切。果然,欠人的迟早是要还的。 可是她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是徐陵出手,也不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 杨舒坐在客厅,翻着手机看一条条显现的实时评论。 小象在她旁边,坐在一个小矮凳拿着蜡笔画画。 过了一会儿,小象拿着画纸,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妈妈,枫叶怎么画呀?” 杨舒有些出神,半晌才回头,对小象笑笑,温和的接过画笔,替他补全了枫叶。 小象低头,又继续画画。 杨舒看着他软糯白皙的脸,心里却充满了复杂。 可能是她盯着看的时间太久,小象回头,冲她甜甜的笑,“妈妈一直看我,是想我了吗?” 杨舒点头。 小象说,“那我以后不去外婆家了,一直和妈妈在一起。” 杨舒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杨启曾不止一次说,小象长的不随父母,不像她,也不像许校程。 她总说,那是因为小孩儿还没长开,一天一个样。 可哪里是没长开,他笑起来眼神纯善的样子,像极了躺在医院的那个人。 可是只要不说,谁又会发现呢? 谁会发现,他不是许校程的儿子,谁又会发现,其实她和许校程没关系。 如果没人打破一家三口的幻象,或许作为盛和ceo的妻子,她也就不会面临现在这种窘境。 学校在几天前就找她谈过话,关于举报调查的结果。 她的论文没有问题,但是当时面试和后面负责的课题有问题。 而这种问题,一定程度上是学校允许的,他们也需要凭借她许校程太太的身份。 可现在被举报了,撞在了严厉打击学术腐败的风口浪尖,他们怕出问题。 有问题的那个课题曾经闹的很严重,领导说他们完全可以辞退她,但希望她可以主动辞职。为她自己,也为学校保存颜面。 一夕之间,杨舒引以为傲的丈夫、事业、家庭都没了。 她满腹委屈和不甘,苏印为什么要回来? 原本已经是很好的局面了,她为什么要回来把一切都弄的破碎不堪。 在发出那些陈年旧事的爆料时,杨舒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她没想到,自己原来可以恶劣到这种地步。 她时常觉得自己在清醒的堕落,一面做了这样的事情,一面又惊诧可以这么低劣。 这种感受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那时候,杨舒第一次感觉到她的卑劣,但她又为自己的卑劣自私感到庆幸。 杨舒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医院长长的走廊,病房里沉睡着,随时都会离去的苏展。 哪怕陈眉和苏鹤德拼尽全力要医治,几次会诊都没有给他们任何苏展可以苏醒的希望。 苏展的车祸突如其来,又可怖异常。面对男友的意外,杨舒也曾伤心过一段时间。 可很快,她连难过都没有精力和余力。 苏展车祸发生两个月后,医生给出或许永远不会醒来的确切诊断,杨舒发现了自己的身孕。 怀孕两个多月,孩子很健康。 杨舒捏着检查单,在苏展的病房外坐了一个下午。 病房里的人或许永远不会醒来,可命运捉弄一般,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所以要留下吗? 杨舒有些疲累的靠着医院的长椅,抬头看着泛白的灯光,她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都是清醒的,不过她一向都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试图客观分析。 她才在读研二,要为了一个孩子放弃她的未来吗? 她家里经济条件不差,要养一个孩子没问题。可是,要抚养一个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孩子,她没有那样的勇气。 她并不爱苏展,一开始就是因为许校程才接触的他。虽然在后来的相处中,苏展的温和绅士也让她心动过,可是那份微薄的感情还不足以让她有生下孩子的勇气。 可是,可是…… 她知道苏展的身世,他的父母都是警察,在执行任务中双双牺牲,他自小就在叔父家长大。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留存的血脉。 杨舒陷入两难的境地。 但实际上,她没有犹豫太久。 在医院碰见许校程的那天,她预约好了手术,准备最后来和苏展告别。 但那天,在医院走廊里,她碰见了许校程。 意外一瞥,杨舒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在等他回头的那几秒里,她心不正常的跳动。 这是听说他和苏印分手后,杨舒第一次见许校程。 他一身黑色的西装,瘦了,整个人透着一股矜漠冷意。身后跟着一个助理模样的人。 他略显平淡的看着她,点头很少情绪的打招呼。 杨舒开口,“你也来看苏展?” 许校程有些不解,抬眸,“他怎么了?” 杨舒沉默片刻,眼睛突然红了,蓄满泪水,“怎么了?” 她近乎悲伤的低笑两声,扯下一个弥天大谎。 告诉许校程,苏展听说了他和苏印分手的事,半夜开车出去找他,车从护栏边冲了下去。 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就因为你!因为你和苏印,因为你们那伟大的爱情!” 许校程一直很安静,近乎失神的听她的控诉。 抬头见到许校程的模样,杨舒心惊,她好像用语言,把他杀死过一次。 可她没有停止,继续说了一个事实。 她怀孕了,苏展的孩子。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是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苏展,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她说自己的纠结和挣扎,说自己如果生下孩子的困境。 她手伸进风衣口袋,紧攥着手术预约单,却把纠结的问题、头疼的困境,通通砸给许校程。 “你打算生?” 杨舒没说话。 “不想生?” 她依旧沉默。 许校程安静的看着她,在充满消毒药水的医院里,他们面对面坐着,空气都近乎凝滞。 沉默在撕扯着他们,抉择的痛苦在撕扯着许校程。 私心来说,苏展出事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希望为苏展留下点儿什么。 可是,他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 谁能担负起一条生命的重量? 最后许校程说,“杨舒,这个决定很难。但是我相信,无论是谁,都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人生是杨舒的,没人可以要求她做这样那样的牺牲。 许校程没有说任何劝她留下孩子的话。 他只是在离开医院之前,给了杨舒一个联系方式和一张卡。 他说:“不留,也选对自己身体伤害最少的方式。” 杨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了一句:“要是留呢?” 许校程回头看她,“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他补充,“要是留,我会出所有赡养费,直到苏展醒来。” 杨舒看着他,苦涩笑笑。 她明白了,这是许校程愧疚之下,对苏展的弥补。 那天,杨舒最后没去手术,离开医院前将预约单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一个无论怎么选择,都会让她纠结和痛苦的问题,因为许校程的出现,变得简单了。 她用一个弥天大谎,把所有纠结和选择推到许校程那里。 负罪感烟消云散,她用孩子换取了一个和许校程相处七年的机会。 - 网上的那些言论非但没有过去,还更加激烈。 经过苏印的吩咐,向恒也再没有打电话来了。 苏印起来吃早餐,见餐桌上陈眉翻着手机,脸色不是很好。 “妈,白粥啊,正好这两天嗓子有些不舒服,白粥刚刚好。” 陈眉翻着手机没应她。 苏印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到了母亲的身后,看过去果然她正在看的就是网上的那篇爆料。 苏印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当初的事情在她的心里永远是个结,何况现在还被添油加醋的说了这么多。 苏印伸手去拿母亲的手机,“这些东西不要看了。” 陈眉愣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她,“这上面说你和那个什么徐陵在一起,徐陵还有老婆?” “假的,徐陵没老婆,他是教我画画的老师,后来是画室的合伙人。” “那这个许校程又是谁?”陈眉问。 苏印愣了下,许校程是谁?看着母亲她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她总不能直接说许校程就是周焕。 “他不是谁,网上胡说的。” “那未婚先孕,孩子呢?”陈眉继续问,她面色严肃,一看就不是在和苏印开玩笑。 苏印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的凉了一下,小腹那里跟上紧了发条似的,僵疼着,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扯出了一个笑容,应付母亲:“假的。” 看着母亲,怕她不信,又解释道:“最近画展要开了,事情就有点多,网上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你不要信。” 陈眉看了她一眼,清明的眸色让苏印心里一沉。 “你最好不要骗我。” “妈,快吃早餐,我快饿死了。”苏印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那就快吃饭。” 苏印满口答应,喝着粥,却有些食不知味。 吃完早饭,苏印就回了卧室。 她在床边干坐了好几个小时,外面的太阳都已经升的老高。 拿了桌上的手机,拨出了徐陵的号码。 第87章 Chapter87 苏印联系徐陵未果,他拒接她的电话。 在律师提取证据,准备对带头的几个营销号起诉前,舆论风向却突然变了。 莫名出来很多人澄清谣言,那些似是而非的中伤之词被不断的模糊,短短一夜之间就很少看到有关苏印的信息。 向恒有些奇怪,电话里对苏印说,“好像有人出手了。” 苏印很少接触网络,有些不懂他的意思。 向恒解释,“不知道是谁出手帮你,反正做法挺聪明的。先是有人出面澄清,随之很多人应和,舆论方向一扭转,就直接将中伤你的言论设成敏感词……” 做法不仅聪明,更是壕气。 不是财大气粗的人,短时间内还真平息不了。 向恒小心翼翼说:“应该是许总,他人还怪好的。” 苏印闻言冷笑。 向恒察觉她情绪不对,立即打住话头,他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现在只觉得,流量这口饭,真难吃啊。他也有些怀疑徐陵的做法,把苏印推到人气画家的位置,是否真的合适? 向恒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在他看来,苏印是一个在创作上很纯粹的人,虽然这几年一度被评选为最具商业价值的画家,可她一心在搞创作,连代理权都在徐陵那里。 在当初,知风系列小有名气,圈子里开始有人称苏印为“天才美女画家”,徐陵顺其自然开始炒作,把苏印一步步推向公众视野时,向恒也曾问过徐陵,为何这么做。 徐陵说,苏印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天才,可艺术领域实在太小,他想让她在更为广阔的领域展露天分。 他说将她推向更为广阔的领域,也是督促她持续创作的手段。 “她的那些画作是艺术品,但也可以是商品,怎么定义都没关系。但是苏印她本身,就是艺术品。” 向恒不懂徐陵这个“艺术家”的想法,只知道钞票数到手软的感觉是真的赞。 向恒绝对想不到,徐陵这个“艺术家”疯起来,也让他手软。 于是,在半个月后,#致郁魔画#词条被顶上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向恒彻底傻眼。 - 舆论沉寂半月后,苏印这个名字再一次爆火。 和之前的“横空出世的天才画家”、“知风系列”、“美女画家苏印”这些词条不同。 #致郁魔画苏印# #苏印杀人魔画事件# #伦敦beauty绘画艺术展# #男子看完画展当天自杀# 带有负面含义的词条阅读量不断攀升高,“致郁魔画”这个词在短短几分钟内阅读量破亿。 很多人不明所以点进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伦敦“beauty”画展于几天前开展,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两人在参观完画展后先后自杀。 知情人爆料称,“他们就是因为看了那几幅画,才产生了轻生想法。” 有人质疑,“逛个画展看个画导致轻生,别搞笑了。” 有了解事情全貌的人出来解释,“真不是搞笑,自杀的两人都是抑郁症患者,心理健康状况本来就不咋好,又再看到那些画时受到刺激,就自杀了。我也去看了展,那画是真的恐怖,整个画面非常灰暗、腐败、疼痛,别说抑郁症患者了,我一个心理正常的人,看完都整个人都不好了。致郁魔画真不是夸张,它真的致郁。但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那些画的作者是苏印……就很难想象,能创作出‘知风系列’这样蓬勃大气的画家,怎么会画出那样灰暗到令人窒息的作品。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画作导致参观者自杀,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引爆网络。 在难以置信的同时,一些人抱着好奇的态度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作品。 热心观众发出了现场的照片,“beauty”画展上展出的作品很多,国内国外都有。 “致郁魔画”只是本次画展展出的作品之一,摆在不太显眼的角落。 共有三幅,包含不同的主题。 第一幅名为“山川”,画面中却是深海,令人窒息的灰黑色调,没有丁点儿光亮。 第二幅是“新生”,画面是诡异的血红,一个赤身裸体腹部残破的女人,红褐低沉的色彩,像是凝固的血不断从女人残破的腹腔里涌出。 第三幅“未来”,惨败相接的日月、黑色湍急的河水滚滚向前,水上的独木桥梁乍然断裂,只剩下一半残骸。 深海不见“山川”,孕育不见“新生”,“未来”无法到达。 三幅画,将压抑诠释到极致,处处透露着无法破解的悲剧。 参观者说:“太悲伤无望了,光是站到它们面前,生机和力量仿佛都会被吸走,‘致郁魔画’名副其实。我很难想象,有人会创作出这样的悲剧,在看到苏印名字的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精神分裂了。” “精神分裂+1” 很多人见过了知风系列的明媚大气,接受不了这样灰白的画作也出自苏印之手。 一时间,求证的信息不断。 苏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在发冷。 厚厚的窗帘拉着,屋内灰暗低闷,她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深呼吸,平复着心悸,额头却都是冷汗。 她给徐陵发信息,“是你授权展出的?” 那些承载着她的无望,自创作之日起,就被积压在画室的画。 如果不是疼痛到无法宣泄,她压根不会动笔的所谓“作品”,与其说是作品,倒不如说是长在她身上的伤疤,每一笔都是血肉模糊的她自己。 在她明确拒绝过不止一次后,徐陵瞒着她,授权展出了。 苏印觉得她此刻像个怪物,被鲜血淋漓的丢在人群里,衣不蔽体、伤口都在流血。 徐陵没有回信息。 她发:“老师,您救我的最终目的,是要亲手杀我吗?” 这次徐陵回了,“那些是艺术品,你不能剥夺它们展出的机会。” 苏印一字一句读着他的回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拨打徐陵的电话,这次很快被接通了,“……它们有了展出的机会,可现在呢?徐陵,已经死人了!” 因为太过愤怒,她的呼吸都不畅。 徐陵安静几秒,“冷静一点儿,他们自杀未遂,没有死人。抑郁症患者的自杀行为,和你的画无关。警察断案都不会确定两者有关。” 苏印沉默。 半晌说:“见一面。” 徐陵开口应下来,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在挂断电话前,他说,“苏印,这次我们做个了断,你永远理不清的感情、走不出来的过去,通通做个了断。” 苏印没应声。 - 苏印去了酒店,就按照徐陵的吩咐等在了休息厅。她给徐陵发了一句:“到了”,他没回复。 又过了半个小时,徐陵还是没有来。点开手机,对话框里也只有她发过去的那句“到了。” 她打了电话,没有接通。 苏印起身,边走边发了信息:“你没来,我先走了。” 她发出去没一会儿,徐陵的电话就进来了。她接通,“我已经到了。” 徐陵说:“我知道。” 二楼走廊,徐陵站在那里,看着已经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接电话的苏印。“别着急走,再等一会儿。”他说。 苏印还没说什么,徐陵就挂了电话。 她有些没懂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没听徐陵的话,朝酒店门口走去。酒店门口就出现一批记者,两名保安还动手拦着。 不知领头的那个人说了什么,保安后退了几步,没再拦他们。 其中几个人都朝苏印那边看过去,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挡住了苏印的去路,“苏老师,能回答几个问题吗?” 突然有人挡在前面,苏印后退了几步,站定。 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大批记者,她着实有些讶异。她算不上公众人物,就算网上那些舆论再发酵,也没必要这么大的阵仗采访她,何况还就这样被堵在酒店里。 苏印没注意,这两天的舆论已经波及到了许校程,盛和的新任ceo本来就很少出现在大众视线,行为做派很低调。可这次突然被牵扯进来,还都是一些劲爆的话题。 “苏老师,盛和的许总当真和你有过一段吗?” 苏印紧握着手,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记者,没说话。 “苏老师,据说当初是因为你身份地位比不上许家,被抛弃的?” 口中是一句句听起来极其尊重的“苏老师”可是问出的问题却是刺耳至极。 “······徐陵徐先生和你的师生恋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指控说你在求学期间勾引了自己的老师,破坏了她的家庭。” “此次你的画作导致别人自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 苏印听着他们刺耳直白的逼问,神情冷漠。 “我还有事,抱歉。”她说,伸手去推堵在面前的人,想要立马离开这里。 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 酒店大厅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来往的住客也停下脚步看热闹,苏印被堵在了中间,她尽量保持镇定的企图往前走,可是寸步难行。 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徐陵的信息,“答应和我回澳大利亚,我现在就下去带你离开。” 原来这就是他要约见面的目的,徐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的就答应她见一面就解决网上的事?她早该想到的,可还是来了。 徐陵一直站在二楼那里,看着底下的情况。看苏印被围在中间,被一句句的逼问。 他突然想起当初,他从湖边拉回醉的一塌糊涂的人,可怜的跟流浪猫一样。他费尽心思的照顾这只流浪猫,栽培她,让她成才,现在终于变成了高高在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可是,却不是他的了。 心里总有些不甘,想着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一手塑造出来的人,不能同意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既然人要走,那就把她所给的东西全部都留下来。他帮她治愈过的伤口,帮她隐瞒过的秘密,都得重新撕裂,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看了一眼时间,通知的那人应该也快到了。 苏印不是一心扑在那个始乱终弃的人身上吗?徐陵倒想看看,在今天这样的场面下,那个她念念不忘的许校程会不会站出来维护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可是,看着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徐陵居然有些心软了。 他又发了一条信息:“愿意和我走吗?” 如果她现在回一句愿意,他就能立马下去解决那些记者,澄清网上的所有谣言。 借着画作,把那些苏印那些伤痛揭露出来时,他就打定了主意。 他要苏印正视过去,放下过去,和他重新开始。 哪怕方式残酷了一点儿。 ··· 手机震动了一下,可是苏印没再看。 她抬头,直面着这些记者。开口:“你们刚才问什么来着?”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不断的牵扯,刚踏进酒店门口的许校程看着不远处被记者环绕的苏印时,停住了脚步。 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约他来这里谈谈苏印的事情。许校程原本是没当一回事的,苏印的事情他不需要通过别人来知道。可是最后还是来了。 苏印抬眸,越过众多记者的包围望向了外围。许校程还来不及收回目光,一时间四目相对。 就在这一刻,苏印突然勾唇笑了笑。 那些记者还没发现站在门口的许校程,见苏印突然笑了,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应快的立即七嘴八舌的提问,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你破坏了徐陵的家庭?” 苏印答:“假的,是谣言。” “听说你和许先生是‘特殊’关系?” 苏印笑笑,反问:“哦,怎么个特殊法?” 她的带着笑意的反问让提问的记者一愣,其他人又立马开口: “是否真如传闻那样,你和许先生有过一个私生子?” “当初和许先生分开,果真是身份地位配不上,被抛弃吗?” 一句句,是直白刺耳的询问,在心里压了那么多年的东西,突然就被拎出来,丢在了大众之下。 苏印极力的保持着镇定,哪怕那句“私生子”已经钉到了心里,让她连呼吸都不上不下。她浑身都透着疏离,却在这一刻,想要以更强的姿态,再不可一世一些。 她把目光移到了门口那里,许校程就站在哪儿,他没有上前的打算,只是站在那里,看起来清隽又矜贵。 他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他想,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够置身事外。 苏印心里只觉得越发的讽刺,手攥紧了衣摆,却在这一刻更加的镇定下来。 收回目光,声音不急不缓,一字一句道:“你们应该问问许先生,谁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明艳张扬,目光落到还站在那里的许校程身上。顺着她的视线,围着她的记者看过去,一时间炸开了锅。 “那是许校程??”一个记者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一些人回神,转头向许校程的方向走过去。 苏印站在原地,隔着有些急切和慌乱的人群看着他,嘴角依然带着笑,动人至极,却又满目的嘲讽。 许校程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嘲讽。 谁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不久前,她对他说了:“我腻了。”“玩儿。” 这么看来,好像是他。 许校程冲苏印笑笑,那神色就好像是在夸她好样儿的。 没想到采访一个苏印,最后还来了其中一个当事人。记者们自然是两边都不想放过,一帮人去了许校程那边,一批人还围绕着苏印。在无数话筒、镜头的推搡下,不一会儿苏印就被拥到了站在门口的许校程身边。 面对许校程,记者的问题也没有温和很多:“许先生,刚才苏老师的意思是,你或许才是当初被抛弃的人?” “许先生,你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吗?你是否照顾过那个孩子?” “自己的孩子被传成‘私生子’,你有想过为孩子正名吗?” “贵公司的新建筑材料刚推出,就爆出这样的新闻,你怎么看?” ··· 许校程听着这些提问,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表情。 它目光扫了被拥到身边的苏印一眼,回答道:“谣言而已,不信则无。” 说完,转身走到门边,可被记者围着,一时间他眸色冷了几分。还站在外围的杨启反应过来,立马叫了保安,隔开了那些记者。 见记者被隔开,苏印抬步走到了许校程的前面,先他一步出了门。 许校程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更冷。 等他出去,就见苏印已经坐进了车里,出租车扬长而去。 第88章 Chapter88 一个真假难辨的新闻,盛和集团内部却都炸开了锅。 高强度的工作之余,社畜们八卦自己的老板也是毫不含糊。 “你说咱们许总怎么还和那个画家扯一起了?” “十有八九假的,不是有内部传闻说许总早就结婚生子了么。” “不见得是假的,你看那八卦都说了,是之前在一起过,还说什么私生子。要是真有私生子······啧,只能一句贵圈真乱。” “要是真的,我就挺意外。”开头的那人道。 “意外什么?” “你看我们许总,平时挺少话的一人,不是都说,人找另一半的时候都有互补心理吗?比如大高个喜欢萌妹子,糙老爷们就爱找文艺范。按照这个标准,像许总这样内敛腹黑的人,应该中意的是那种活泼开朗的辣妹子。这个画家······怎么看都觉得是高冷范儿,不够辣。”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周围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杨启捏着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 周围更加安静,刚才还八卦不断的几个人,见到杨启后面还站着一个许校程,吓的立马四散。 “许总,”杨启回身说。 许校程倒是面色淡然,跟没听到刚才的话似的,或者说就算刚才在酒店被记者追问,他也没受什么影响。 “来办公室。”他对杨启道。 进了办公室,杨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 许校程绕到办公桌后,拿出手机翻了半晌,“去查下这个号码是谁的?” 杨启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转身出了办公室。 没几分钟,他就又回到了办公室,汇报结果:“一位叫徐陵的人,是个画家。” 杨启说完,停顿了一会儿看着许校程的神色,又说:“这位徐先生,是苏小姐的老师,也是先前苏小姐工作室的合伙人。这次的绯闻,也涉及到了他,就是不清楚怎么回事,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出面。” 许校程没说话,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过了徐陵的名字。 这个名字,和苏印牢牢绑在一起。 在他不曾参与过的那几年,或许就是这个人一直陪着苏印。 许校程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些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话题他都看到了,除却苏印的感情绯闻,令他意外的是那几幅被称为“治郁魔画”的作品。 那些出自苏印之手的,消极灰暗的画作,在许校程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呼吸片刻停顿。 痛苦无望是底色。 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她会画出那些东西? 许校程仔细看了网友拍的画,发现上面的日期都是几年前,最早的一幅是在五年前,他们分手的第一年。 他忽然记起在芜昌的时候,在他们和好的第二天,苏印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他思忖片刻,点头。 苏印只是安静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许校程,你或许是喜欢我的。可你喜欢的,是现在站在你面前,没有那么狼狈的我。” 她声音很淡的补充,“如果我没有还算体面的事业,没有被人喜欢的光环和名气,我或许连重新站在你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然后若干年后,你依旧高高在上,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你会连名字都不记得的某某。” 许校程当时只觉得她的话很怪,可现在却越想越不对劲。 他想着她醉酒时的那句,“你这个混蛋,不会明白我走了多远的路,才看似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 许校程神色冰冷,脸色近乎苍白。 他沉默着,一些事情呼之欲出,却又怎么都找不到答案。 而那些答案,隐藏在他和苏印分开的七年里。 那几年,一定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刚重逢那段时间,苏印对他的恨意,似乎也隐含在这个他不曾知晓的隐情里。 办公室里死寂的安静,许校程捏着一支笔,文件却迟迟没签好。 杨启大气不敢出,站在一旁默默等。 半晌许校程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通话内容很简单,要对方调查苏印。 他声音很沉,交代:“她这几年的全部信息,都要。” —— 苏印有点感冒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冒的,从酒店回来的第二天就一直打喷嚏。 接到向恒电话的时候,她正迷迷糊糊的躺在沙发上。 介于这几天的事,苏印已经产生了一种认知,向恒打电话来就没有什么好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 向恒东扯西扯一大堆,最后说:“对了,苏印,杭州的画展可能要推迟了。” 苏印问:“为什么?” 问完才反应过来,还能为什么,这几天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可她会在画展开始之前解决好这些问题。 两个自杀者都救了回来,苏印和主办方的代表第一时间去医院探望,并承担了所有医药费,包括后期的心理诊疗费用。 “能沟通一下,还是按照原来的时间举办。这次要是推迟了,那后面的安排就都得作废。”苏印说。 “那我再去沟通,晚点给你消息。” 向恒沟通的结果就是苏印亲自去见承办方。 对方显得业务十分繁忙,只有下午的两个小时时间,还是在跑马场。 苏印到了之后,给承办方的负责人打电话,对方可能正玩儿在兴头上,苏印打了两次都无法接通。 而另一头,许校程坐在一旁的遮阳伞下,正拿了盘子里的水果递给小象。 小象接过来,咬了一口,稚气道:“爸爸,还想吃橘子。” 许校程笑笑,又拿了橘子放到小象手里,说:“小象,以后不叫‘爸爸’,叫‘叔叔’好不好?” 小象显然不理解许校程的话,眨巴着眼睛,嘴里还塞了一瓣橘子,鼓鼓囊囊问:“为什么?” 这一问,就把许校程问住了。 “因为······”他才一开口,看到孩子白嫩天真的脸,剩下的话又有些说不出来,可这次他表态明确,略一停顿之后,说:“过几天带你去医院见一个重要的人。” 小象乖巧点头。 一会儿就转移了注意力,见不远处的大马跑过来,兴奋的拍手:“好酷,沈叔叔好酷。” 沈然跨下马,将缰绳交给工作人员,笑着走到许校程和小象的身边。 问:“叔叔酷不酷?” 小象立即答:“酷。” “那叔叔和那位比,哪个更帅?”沈然伸手指了指许校程。 小象这次回答的也非常快“爸爸最帅!” 沈然被这护短的小家伙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先去那边找大马玩儿。” 小象一听这话,眼睛闪闪的,明显想去,可还是抬头看许校程。 许校程看沈然,皱眉道:“他还小,别胡闹。” 沈然笑笑:“让去玩,你看这小家伙眼睛都放光了,放心,有人看着。” 许校程才算是点头,拍了拍小象的脑袋,“去,小心一点。” 小象立马高兴的跑开了。 沈然见许校程俨然一个严父样,想开口调侃几句,可又想到他最近肯定心里不爽,就作罢了。 看着不远处小象玩的正开心,问许校程:“怎么还把孩子带来了?” “杨舒今天没时间照顾,她爸妈也忙,帮看一天。” 沈然:“哦”了一声。 ··· 苏印在大厅等了好一会儿,那位负责人才算是打来电话了。 说让她进去谈。 挂了电话,一会儿出来一个男生,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走到跟前问她:“你是苏小姐?” 苏印答:“我是。” 工作人员又说:“刘先生在里面,我带你进去找他。” “好。” 苏印跟着他走,走到一半,那男生又停下来问:“您需要换骑马装吗?” 苏印摇摇头,“不用,我来谈事情。”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那男生有些爽朗,开口道:“刘先生可是骑马爱好者,都玩儿了一下午了,刚刚才从马背上下来。上次找他谈事情的人,生生在这里等了一个下午呢。” 苏印淡淡应道:“是嘛。” 可这次苏印的运气似乎不错,进了跑马场,那位刘先生正坐在休息区喝水。 苏印和他之前也见过,那位大老远就认出了她,冲她招手。 等走到了跟前,这位刘先生开口就是一句:“最近你的风浪有点大,过的还不错?” 苏印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瞎话罢了,这没几天就又烟消云散了,倒也没什么大影响。”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之前都是跟徐先生沟通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他得出面再谈一下?” “他最近忙,可能没法来见你了。”苏印倒是不卑不亢。 刘鹏海目光落在苏印的身上,打量了她一会儿,说:“这舆论也真是可怕,竟然连盛和的许总都牵扯进去了······” 说着这话,还观察着苏印的神色。 虽然盛和是建筑行业的,和他这个主办方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北京就这么大,是圈子就总有交集。刘鹏海还是斟酌了一番。 苏印笑笑,“刘先生也听这些谣言?” 她尾音上扬,明明是说“谣言”可是这样说出来又别有一番味道,就像她和盛和的那位真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刘鹏海也有些拿不清了,看了苏印一会儿,哈哈笑了几声,开始打圆场:“画展是大事,自然不敢耽搁,这次找你来主要就是再敲定一下,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差错。现在信息这么发达,网上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有大影响。”他把话说的委婉。 苏印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即道:“应该的,谨慎一点总是好事。” “就是这次舆论给许总应该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刘鹏海说。 苏印明白他这话里的试探,答道:“大的影响倒谈不上,就是损坏心情。” 刘鹏海立即一副明了的表情。他站起来,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外套。 “我还有点紧事处理,你·······是要再玩一会儿?” “刘先生先去忙。”苏印道。 看着刘鹏海走远了,苏印才抬步准备往回走。 不远处有马跑过来,她避让着,绕了一段路,沿着一个小湖往出口处走。 苏印没想到会看到许校程。 没了刚才微地形的遮挡,不远处的人和景就全乍然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沈然穿着骑马装坐在一边,而许校程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上面坐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儿。他一手牵着马的缰绳,一手扶着小男孩儿。 苏印定在那里,脚步再也迈不动分毫。 那个小男孩是小象,杨舒的儿子,之前还叫过她阿姨,苏印记得。 她也从杨舒那里见过那张照片,在生日蛋糕前,许校程怀里圈着孩子的合影。她以为那张照片足够叫她难以忍受,可是见到眼前的这一幕,才体会到什么是杀人诛心。 那孩子骑在马背上很兴奋,冲着许校程笑。 而许校程就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生怕孩子摔下来。一会儿,他伸手,那孩子就张开小胳膊,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孩子转了半圈,孩子稚嫩的笑声传了过来。 苏印突然想,那孩子多幸福啊,杨舒的孩子多幸福。他有这么一个陪他玩闹的好父亲,多幸福。 她想起了曾经怀过的那个宝宝,那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时常闹她。 她记得第一次彩超时见到孩子的模样,连医生都说,好漂亮的宝宝。 那些许校程从她的生活中蒸发的日子,那个陪了自己将近八个月的胎儿。 但是最后,成了手术台上没有任何声息的血肉。 那天的手术,她明明打了麻药的,可是依然疼,铺天盖地的酸涩的疼痛······ 面前的一切,许校程高大的身形,孩子稚嫩的笑声,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她拼命的往下压那些冒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的苦涩,可是没有用。像是自虐般的,她看着面前的景象。 后知后觉,原来还不够。前段时间对许校程说的那些话,远远不够,不够填补她的绝望,不够把她从煎熬和困囚中拉出来。 她再看不下去了,转身往回走。 可是一步步却更像是凌迟,她想:“许校程,终归是你对不起我。” 风有些大,生刮在脸上,她不断的往前走,可是哪怕再企图加快脚步,耳边还是有孩子的笑声。 ··· 沈然喝了一口水,起身向许校程和小象走过去。 可没走到跟前,视线无意中扫到了一个身影,他站下来看了一会儿。 长得出挑身材又好的女人总是很好辨认,沈然“啧”了一句,走过去拍了拍许校程的肩膀。 “那是苏印吗?” 许校程怀里还抱着小象,闻言顺着沈然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定住了。 这个方向正好看到苏印的侧脸。 许校程看着,顿了一会儿,觉得胸口那里发紧。 他把小象放下来,对沈然道:“看着点儿。” 说完,迈着大步朝苏印的方向走过去。 沈然又“啧”了一声,对小象道:“某些人,看来是被吃的死死的了。” 小象没懂,只是睁着大眼睛看沈然。 第89章 Chapter89 苏印脑子一片混乱,只是凭着本能的朝着门口走去。 她到了大厅,刚才那个接她进去的服务生向她打招呼。 苏印没听到,只是从服务生的身边路过。 许校程单手拎着西装,一直隔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出了大厅就停住了脚步。 那个服务生看着出了门口的苏印,满脸不解的一句:“怎么了这是?” 许校程拦住了服务生,“什么?” 服务生认识许校程,见他问,就回答:“就门口那位,刚才是我带着进去见刘先生的,这会儿失魂落魄、红着眼睛就出来了,怕不是挨训了?” 服务生摇头叹气,又道:“刘先生训人可不分男女,上次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就被骂的狗血喷头。” 可她看着,刚才容貌气质出众的女人实在不像会挨被人训的人。 许校程紧抿着唇,没说话,神色很淡。 半晌目光又落到了那个已经走远的身影,站了一会儿。 她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多硬气,被记者团团围住的时候也不愿意向他寻求帮助。 这么硬气的人,还会怕别人训几句? 许校程往跑马场里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下。 这一停,就像是妥协。 打心底里他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总是不愿意认输,就算想要什么东西,使尽手段也要一派安稳,然后等着别人双手奉上。 可这几个月以来,许校程却总是发现自己在不断的对苏印妥协。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觉得。 可他控制不住。 重逢后,感情一直在疯长,短短几个月,他从苏印身上体会够了欣喜、迷恋、嫉妒和爱而不得的无奈。 停顿半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就算不是好现象,好像也就这样了。 - 苏印站在路边等车,可是郊区经过的车辆很少。 她只能碰运气等。 胳膊被人抓住,熟悉的气息突然就靠近了。她抬头,却又立即伸手去推开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去哪里,我送你。”他说。 苏印没说话,脸色苍白,眼尾带着红。 她一个劲儿的撕拽着他的手,只想推开,不想再让他接触自己。 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儿力气,手指发软,浑身的骨骼好像都在抖。 许校程发现了她情绪有些不对。 苏印哑声说:“不需要你送。” 许校程看着她,伸手去摸她的脸,刚摸到就被她偏开了。 “怎么了?”他问。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许校程想起了刚才服务生说的,难不成真的是被骂了?他心里一阵气恼,哪个没长眼的玩意儿骂的她?她就白让别人骂? “苏印,你当初那点戏耍我的出息呢?几天前不远服软,连低头都不肯的傲气呢?”他连问。 可是,她依然看着他。 目光像是一滩死水,又像是漩涡,将他狠狠的纠缠进去。 许校程呼吸一滞,喉结滚动,攥着她的手还是没松开。 · 沈然带着小象也出来了,刚走到大厅门口,小象的一句:“爸爸······”就喊出来了。 沈然吓的立马捂住了小朋友的嘴。 “嘘,大人谈事情呢,我们不能打扰。”沈然哄道。 小象点点头,立马安静下来。 沈然看着不远处许校程和苏印两个人,也不知他们在僵持什么,都站在那里没动,脸色还都不是特别好。 小象看了一会儿,说:“那个阿姨我认识。” 沈然有点惊讶,说:“我不信。” 小象立马答:“妈妈知道,我和妈妈一起碰见的那个阿姨。” 沈然摸摸小象的头,“走了,我们不要在这里了,去里面玩儿。” 他带着小象回了休息室,找了个工作人员陪他玩儿,自己又绕出来了,纯属跑去看热闹。 ··· 苏印看着许校程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伸手,一点点的掰开他。 看着她这样的动作,许校程松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她这样红着眼睛的打量,像极了几年前他提出分手的那晚。 那晚她也是这样红着眼睛看着他,问:“我们能不分开吗······你别丢下我···”她最后,语气满是茫然和无措。 那天她的目光,几乎是烙在了许校程的记忆里。 这时候看到这极其相似的目光,哪怕里面早已经像深渊再没有任何的卑微和乞求,他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他别开了视线。 苏印看着他的动作,扯了扯嘴角。 “许校程,你儿子真可爱。”她突然说。 许校程一愣,目光一顿,低头看她。 “苏印,那不是我儿子,那是苏……”他说。 可是苏印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别人说的‘私生子’是不着边际的谣言?”她问。 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下来,许校程还没说完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里。 好半晌,他从苏印的话里回神,脸上的表情冷了几分,面色冷隽,目光黑沉。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转身,就要走。 许校程几步迈到她的前面,挡住了她的路。 “你的话什么意思?说清楚。”他声音里面像是压抑着什么,目光紧紧的盯着苏印。 他直觉,她不会胡言乱语这么一句。 看着他的表情,苏印笑了,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许校程,你想过没有,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空穴来风。那个‘私生子’在你心中就是不找边际的谣言?” 苏印说完,停顿片刻。半晌上前一步,更加靠近他了。 “如果我说,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呢?”她问。 许校程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不可能有孩子,当初考虑着苏印的年纪不大,又正是学习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要孩子。 他每次都是小心再小心的,不可能有孩子······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孩子? 苏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到小腹上,她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里,之前有过一个胎儿。存在过很长一段时间呢。” 他的手微蜷着,整个人僵在那里。 直觉告诉他,苏印不会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 他震惊,却没有体会到苏印的那句:“存在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意思。 喉结滚动,冷隽的神色一点点被茫然取代。随之而来的,是得知自己和苏印有一个孩子的怪异的欣喜。 因为父母的缘故,也因为他天性冷淡,对于婚姻和后代从没产生过什么期待。可是到这一刻,许校程才发现,他也想要世俗所谓家庭美满、儿女可爱的安稳人生。 他极力隐藏着自己染上喜悦的情绪,几乎带着一些忐忑问:“苏印,那······孩子呢?” 孩子现在在哪儿?六年了,他们分开六年了。 当初分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她身体有任何的异样,那时候月份应该不大。 那孩子现在应该五岁左右。 原来,他和苏印之间是有一个孩子的。 震惊过后欣喜占据了全部,他双手握住了苏印的肩膀,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你带回北京了吗?” 苏印就那么看着他。 看着他眉间染上的欣喜。 突然觉得满心的讽刺。 她心底涌现出一股想要报复的快感。 她低头,不可抑制的笑出声,神情疯狂。“孩子······早没了。” 肩膀处的力道,突然就僵住了。 许校程看着她,脸上微喜的表情慢慢退却,却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早没了。”他低声重复了一便她的话,呆愣好半晌。松开她,伸手狠狠的搓了搓脸。 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些寒意:“苏印,你打了他。” 苏印没说话,嘴角还是带着近乎残忍的笑。 太阳西垂着,天边嗜血的红。一切的面貌似乎都变的狰狞可怖起来,连同血液里都染上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疯狂。 许校程,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原来你也会受伤吗? 她就像是一场盛宴的旁观者,看着他极力压制的愤怒。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打了他?!”他逼问。 她没料想到一个曾经存在过的孩子会让他这么愤怒,愤怒到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问她是不是打掉了孩子。 “许校程,是你抛弃了我,是你赶我离开,当初是你不要我,你现在凭什么这么问我?你凭什么?!”她红着眼睛,逼视着他。 许校程看着她,好一会儿。 他站着,血液一寸寸冷下去。 却无法冷静下来。 车就停在旁边,他绕到车边,从里面掏出烟。 “几个月了?”他低头点燃了烟,手却有些抖。 苏印偏头,看着微弱的火光随着他抽烟的动作忽明忽暗。 她答:“七个多月。” 流掉的时候快七个多月了。 她说完,别开了视线。这一刻也不去看他的神情,突然觉得没有必要。 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甚至才知道存在过的胎儿,他能有多少的感情? “七个月······”他顿了一下,“都能知道男女了。苏印,男孩儿女孩儿?”他问。 苏印呼吸一顿,五脏肺腑都疼。 他比她想的要残忍的多。 “许校程,你王八蛋!”眼神里面都是狠厉。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又问。 看着她失控的反应,伸手一把拽过她。苏印的腰撞在了身后的车引擎上,生疼。 他像是比她更疯。 “我就问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是想知道,你别这么抗拒。七个月都能将孩子打了,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勇气吗?”他问,语气出乎预料的温和,甚至伸手,温柔的抚着她的脸。 苏印整个人都在发抖。 小腹那里的疼感又开始蔓延。 “不是我打的!不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他。 理智彻底出逃,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本能去推搡、撕扯。 她极用力的一巴掌,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脸上,大衣袖子坚硬的扣带在他的下颚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询问的语气那样残忍,人却被躲开,没一点儿避让,让她失控的力道全数落在他的身上。 “……不是我打的。我怀她七个多月,她陪了我七个多月,你知道有一天没有胎动的时候我有多绝望? “我整夜整夜的枯坐,我还守着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她活不了了,活不了了你懂不懂。” 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痛哭出声。 情绪压制不住,她只能凭着本能的发泄。 “许校程,你混蛋!你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听清她的话,从凌乱的语调里明白了那段他不知道的往事。 许校程僵站在那里。 划破的伤口血一直在流,他像是感觉不到,在这一刻失去言语。 却死死的抱着苏印不撒手。 直到精疲力尽,她几乎是瘫在了他的怀里。 第90章 Chapter90 苏印急促的呼吸着,僵硬着身体,双手紧攥住他的衣服。 他脖子上的血痕蹭到了浅色的衬衫上,凌乱刺目,狼狈不堪,像是一场凶杀案现场。 双手还是紧紧的控制着她,却因为苏印的话而整个人都僵住了。 所有想要再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里,他迟迟从她的话里反应不过来。 怀里是她微微发抖的身体,隐忍而又压抑的低泣。 她像是生生被扒开了那层能够保护她的表皮,现在只剩下里面的那一层血肉已经鲜血淋漓。 她还是推开了他。 连心跳都缓了,他伸手想要紧紧的抱住她,这一刻什么都不想要再问了。可是,却又不敢再去抱她。 ··· 两个年轻男女从大门口出来,有些奇怪的打量着。 不远处女人压抑的啜泣声,而站在旁边的男人衣衫被撕扯的有些乱,领口处是刺目的鲜血。 年轻人走过去,到了他们身边,开口询问:“你们······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许校程看了他们一眼,那年轻的女孩被他眼神中的深沉和冷惊到了。 她伸手指了指:“你脖子那里都是血。” 话说完,还是没有等来任何的回复,他们就好像是没听到一般。年轻女孩旁边的男子伸手拽了拽女生的胳膊,低声说了句:“走,别多管闲事。” 两个人满脸疑惑和不解的走开了。 沈然从一旁的建筑物后站出来,神色复杂的看着许校程和苏印。 本来是看热闹来的,却看的他满腹难言。 他叹口气,这得是多深的孽缘。 刚才他们的争执他听到了,也看到了苏印的失控。 那一句句控诉,他一个外人听了,心里都觉得不舒服,觉得难过。 又是血又是泪的,沈然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正要上前去看看,就见苏印伸手推开了许校程。步子又停住了。 苏印的情绪平复了,伸手推开了他,从车和他的身体之间出来。 那双眼睛还是红的,可已经恢复了平静,再没有刚才饱含的愤怒和憎恨。 她抬头看他,情绪平稳,她缓缓道:“是个小姑娘,七个多月,发育都完全了。”她顿了顿。 许校程一直低头,沉默的看着她。 “小胳膊小腿的,还像待在我肚子里那时候一样,小身体环抱紧缩着······” 她不是乱编的。 是真的看过,这会一字一句的描绘着自己当初看到的画面。 许校程的呼吸一滞。 “别说了。”他再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她。 她没理会他,自顾自道:“你不知道她之前有多活泼,每天都特别能闹腾。” “苏印,别说了。”许校程看着她,只有满心的钝痛和无力。 他心疼那个素未谋面过的孩子,他更心疼苏印。 看着她沉在泥沼中,想要伸手拉她出来,却发现自己才是最没资格的那一个。 苏印看着他,她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痛苦。还真是难得。 她再没说任何的话,转身欲走。 许校程伸手拉住了她,苏印回头,看着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厉声道:“放手!” 许校程没放开她,却更加握紧了。 “放手。”她又说了一遍。 许校程看着她,开口,声音带着些低沉和沙哑,“······我放手了,你就会彻底离开我,对吗?” 她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我们之间就再绝无可能,是吗?”他几乎有些艰难的问。 他的话叫她有些意外。 半晌,她笑笑:“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可能?” 沈然又抽尽了一只烟,向那方向看了一眼,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站在许校程和苏印的面前。 “这里人来人往的,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你们还嫌前几天的新闻闹的不够大?有什么事大家冷静下来再解决。” 许校程没动,苏印跟没听进去一样。 沈然深呼吸:“许校程,你放手。”他伸手去拽许校程的手。 刚碰到,就被他一记冷眼。 沈然“啧”了一声,“怎么,觉得抓着人家,人家就是你的了?兄弟,冷静一点儿。” 许校程松开了。 苏印后退了一步,转身向路边走。 可是没有一辆车经过,她掏出手机,按到了向恒的号码,还没拨出去。 沈然到她身后:“我送你回去。” 身后许校程脸色变了变,苏印没理会沈然的话,继续拨号。 “这里是郊区,你现在打电话等别人来最快得要半个小时?何必呢?我送你回去,放心,用我自己的车。” 苏印沉默一会儿,点头。 沈然松了一口气,带着她朝自己的车走过去。路过许校程的身边,低声说了句:“放心,帮你安全送到。小象还在里面玩儿,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他。” 说完,他快步走过去上了车。 许校程看着沈然的车从自己身边经过,愣了半晌,转身往回走。 车内格外沉默。 沈然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他自我介绍“我叫沈然,是校程的朋友。” 苏印没说话。 沈然继续道:“也是和校程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苏印偏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谁,不用自我介绍。” 沈然一时间有些尴尬。 “还有,我现在并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你要再说的话就在这里停车。” 沈然尬笑一声,乖乖巧巧的闭了嘴。 为避免她真叫他停车,接下来的车程沈然都没有说话。 甚至中途连手机的信息都没有看,跟个司机一样,极为专心的开着车。 入城之后,问了苏印地址,直接把她送到了楼下。 苏印接安全带,沈然手指轻叩着方向盘,憋了一路的话还是有点憋不住了。 “······先等等。” 苏印抬头看他。 沈然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我知道这话不应该由我说,但现在你和校程闹成那个样子,估计他说的你也不想听·······” “沈先生,你要是说关于他的事,那我也不想听。” 沈然说:“不是关于他的事,是关于你哥的事·······” - 许校程去休息厅接了小象,小孩看到他显然有点被吓住了。 被带上车,小象还是怔怔的。 他盯着许校程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有血。” 许校程只是平淡的一句:“没事。” 许是他现在的样子太过冷,小象没再说话。 许校程想起什么,给杨启打了电话。 “上次你拦截的那份材料还在么?”许校程问。 杨启愣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许校程冷静道:“许思源查苏印的那份。” 杨启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那份资料当时拦截下来之后许校程也没看,现在还存在那个最初的优盘里呢。 杨启道:“在的。” “现在传过来。” 挂断电话,他又和前几天的下属联系。 问他关于苏印的调查怎么样了。 那头说已经查到,正准备给他传过来。 许校程摘了蓝牙,继续专注的开车。 把小象送回公寓楼下,车子停在车库里,他转身,看小象已经睡着了。小孩子睡的脸色粉扑扑的,许校程心里一颤。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应该和小象差不多大。 他照顾了杨舒的孩子六年,却不知道自己也有过一个孩子。 他是看着小象从小小的婴孩慢慢的学会翻身,学会坐起来,再学会走路的…… 却也再没机会看那个他和苏印的孩子。 他突然满心讽刺。 他在心里问自己,许校程,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手机有提示音,下属和杨启的材料一前一后传了过来。 许校程看着手机,有些失神。 之前他从未想过查苏印,甚至许思源查到的资料被拦截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去看看。 他一直以为,他想要了解的东西,得由苏印愿意的时候亲口告诉他。 却没想到,她亲口说出的会是这样一个真相。 如果他早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样一种局面? 可是更大的可能性,或许是他早知道了这些,他就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有勇气重新去接近苏印。 许校程点开手机,打开了资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几分钟后,浏览完资料的许校程,面色冷的近乎可怖。 Chapter91 苏印看着面前的沈然,久久不能回神。 她的手还抓着安全带,却已经忘记了要解开。 “沈然,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我没和你开玩笑,这种事情也开不得玩笑。”沈然说。 “我只知道那孩子是杨舒和你哥的,多余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苏印,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校程他和杨舒没有半点儿关系。这件事不光关乎你,还关乎你哥,我以为校程他早告诉你了。” “对啊,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印问。 却在问出口的时候就想起了芜昌那次,他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苏印,我和杨舒没关系。 苏印整个人有些怔愣,她的脑袋一片乱,很多事情都汇聚在一起,叫她有些冷静不下来。 她偏头看着车窗外,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有杨舒和苏展在一起时,她开玩笑喊大嫂的画面。 有他们四个聚在一起吃饭聊天的画面。 她回北京后在超市见到许校程和杨舒一起买东西,杨舒坐在她对面拿出手机让她看了那张小孩的生日照片。 还有刚刚许校程小心呵护着小孩的画面。 一幕幕重叠,一切显得荒唐而离谱。 一边是自己亲眼见到的父子情深,家庭和睦。一边······沈然却又告诉她,杨舒的孩子是她哥哥的。 她深呼吸,“你想说什么?想说明他也很善良吗?大发善心照顾我哥的孩子。” 沈然愣了片刻,开口:“我就是一个局外人,里面的详情也不清楚。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问当事人。” 苏印垂眸,没有说话。 片刻,她解开安全带下车。 沈然看着她关上车门就要走,又摇下车窗喊了一句:“苏印,” 苏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沈然顿了几秒,开口:“不管什么事情,不妨先冷静下来再谈。” 苏印还是没说话,她转身往前走。 沈然又喊了句:“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了······六年前,他那天买了婚戒,说要跟一个叫苏印的女孩求婚。” 风有些大,沈然这句话都被吹的有些乱。 他看到苏印的身影明显的顿了一下,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毫不犹豫的走开了。 ··· 苏印上楼,一打开门就见母亲端着一杯水过来。 苏印换了鞋走进去,正要回卧室就被母亲拦住了。她看到她的脸色愣了一下,“怎么了?” 苏印这会儿有些不想说话,也不想交流。她低着头,随便应付了一句:“和朋友吵架,被气哭了。” 陈眉看了她一眼,将热水递给她。 有些好笑道:“这么大,吵架还被气哭。” 苏印看着母亲,心里突然涌现出极大的酸涩。她伸手抱住了母亲,有些孩子气的说道:“我吵不赢他,就把自己气哭了。” “你呀,这有什么可哭的·······你从小吵架就吵不赢的啊,那时候不见你哭,怎么长大了还倒爱哭了?” 陈眉又想起刚才自己从窗户那里看到一辆车送苏印回来的,于是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苏印没说话。 陈眉拍拍她的背,“好了,别哭了。丢人。” 苏印才算是松开了母亲,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喝水。 陈眉看到了她的手,有些惊讶道:“这是血?” 苏印看了看,她的手上,还有白色外套的袖口,都是凝固的血迹。 她想起自己下午时候失控的那一巴掌,有些失神。 陈眉问:“是血吗?” 看着有些慌张和不解的母亲,苏印答了句:“流鼻血了,是鼻血。” “怎么会流鼻血,是不是这天气太干燥了?” “你之前就身体弱······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听着母亲的话,苏印有些无力的回了句:“不是我,是别人的血。” 陈眉表情有些严肃,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让苏印回房间换衣服。 - 杨舒开门见到许校程,完全僵在了那里。 “你······怎么都是血?” 她看着许校程,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小象,可衬衫领口没遮挡住脖子上的血痕。 像是什么划的,长长的伤口那里红了一片,看起来很严重。 许校程神情冰冷,只是示意她抱熟睡的孩子。 杨舒顿了下,立即伸手接过来。 将小象抱回卧室,出来关上门,她才去翻家里的急救箱,找出棉签和酒精。 许校程坐在沙发里,杨舒不知道他怎么了,一身冷漠,又带着颓意。 她走过去,小心询问:“先处理一下伤口?” 许校程坐在那里,双手交叉撑着膝盖,身体压迫性的微微前倾。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的令人陌生,缓缓道:“不用。” 杨舒手里还拿着东西,颇有些进退两难。“还是先处理一下,看起来很严重。” “这算不了什么。”许校程说。 “和苏印经历过的那些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他语调冷淡的重复。 杨舒捏着东西的手,下意识的收紧了。 “苏印·······”她有些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为什么忽然说起她,苏印她怎么了?” 许校程还看着她,只不过,他的眼底带了一些陌生。 他仔细而又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想从她温和的外表窥探出难以显露的本性。 杨舒心里一紧,看着他忘记了反应。 他将头偏开,看了一眼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外面一片漆黑。 “······我以为和她分开后,她会过的不错的。就算她性子倔,短期不愿意回家,我想那九十万应该足够她正常生活。别看她平时又机灵又聪明,可是她很多东西都不会,自己连一个面都煮不好。和她分开,我以为她可以回到原本的轨迹,有更好的人生,遇到更加适合她的人。” 在极安静的客厅,他的声音有些低,但一字字都像是敲击杨舒的心脏。 杨舒知道,许校程一向少话,总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可是现在,他却对她说了这么多。 她眸色慢慢的淡下来,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当初分开的决定,是把她推向了泥淖地狱。” 如果不是看了那些资料,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和自己分开后,苏印会过那样的日子。 他抬眸,凌厉黑沉的盯着她,缓缓道:“在病床前,你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会将钱交到她的手上,我信你了。” 杨舒听到他的话,脸色白了几分。 早该料到有这一天的,在苏印出现在北京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因他的这番话,两人陷入沉默。 “是,钱我没有给她。”她承认的坦然。 许校程忽然自嘲的笑笑。 钱没有给她?没有给苏印。 好轻松的一句。 “杨舒,不过就是九十万。就九十万。你一句轻松的没有给她?知道她受了多少苦吗?” 杨舒艰难开口:“不是因为钱。” 面前的这个人,可能从来不会明白,从来都不是因为钱。 她只是······只是一时间有了岔念。 她只是屈从了自己的私欲。 当时想着,既然他们已经分开了,又何必再送这笔钱去藕断丝连? 看许校程几乎是拼了命的去赛车,送出一颗肾来救许思渊换取回到许家的机会。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愿意救许思渊,杨舒知道。和苏印那样狼狈分开后,他想要一个体面的身份,让他们的感情不那么遇阻。 他躺在病床上,被许青云控制着不能离开医院半步,却费尽心力要将比赛得来的这笔钱给苏印时,杨舒嫉妒了。 她答应了许校程会将钱带给苏印,可是已经到了半路,却又并没有去找她。 “我从来不是因为贪图那笔钱。”她说重复着。 许校程站起来,他看着她,目光之中已经全然是陌生。甚至是夹杂着······厌恶。 杨舒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她怔愣在那里,想要再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么多年,她以前害怕他的冷漠。现在才发现,她是如此害怕这个男人的厌恶。 可是现在,他的神情都告诉她,他厌恶她。 他再没看她一眼,从她的身边就走过去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抓住了他的胳膊。却立即,被他甩开。 “许校程,我不是故意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又慌乱的解释:“我去送那笔钱的时候,不知道苏印她怀孕了。如果我那时知道她怀孕了,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杨舒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许校程回头,看着有些狼狈的女人。开口:“原来,你早知道她有过孩子。” 杨舒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我是今天才知道的,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嗯?”他低声问。 杨舒脸色发白,只是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什么时候知道苏印怀孕的? 她开不了口,也不敢说。 她送那笔钱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苏印怀孕了,只是过了好几个月后,她去医院做孕检,就在楼梯口看见了苏印······ 不能再直视许校程的目光,杨舒别开了视线。 一会儿,回头直视着他,“是,我是早知道苏印怀孕的事,我也没把九十万给她,让她在孕期受了很多苦……” “但是许校程,抛弃她的是你,不要她的也是你。没人逼你做决定,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现在心疼了?想弥补了?可笑吗?” 许校程看着她,半晌,收回了目光。 六年,出于对苏印的亏欠,他待小象如己出,他护杨舒母子平安。 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局面收场。 一时之间,他说不出杨舒和他,究竟谁更可笑,谁更可恨。 喉结几番吞动,满心苦涩。他声音低缓,“遇到我这样的人渣,还结识了你这样的朋友,我替苏印悲哀。” 苏印得多悲哀? 他甩开杨舒的手,看都不愿再看一眼,没有任何停留的出了门。 第92章 Chapter92 车窗大开着,凉意刺骨的风就往里面灌,可开车的人却是面无表情。 脖子上的那道划痕也没有经过任何的处理,现在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他只是开车行驶,路过一个个红绿灯,却全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好像哪里,都不能容纳他。 许校程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觉得悲哀。 夜色是冰冷冗长的,车行驶过街道,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冰冷坚硬,在夜晚没有一点儿温度。 最后兀然停在城北的路边,车内的人闭着眼睛,身体向后靠着座椅,清隽英挺的脸被风吹的发白。 他神色依旧平静,满身涵养压制下养成的濯濯矜贵,像是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低头。 许校程曾经也一度以为自己不会低头,走过的路到死也不会回头看一眼。 可是他从来都在想错自己,也不止一次的做了自以为正确,却错的离谱的决定。 回头想想,他历经的不长不短的三十年,哪一次断舍都是荒唐的谬误。 从一出生,就是一个工具。带着许周两家交好的期望,是许青云和周冉修复破裂婚姻的底牌。 周冉父亲亲自给他取名,“校程”取自“校正”之意,期望这个厚望出生的许家长子能让浪荡了半辈子的许青云“校正”荒唐,考虑前程。 可是显然,他这个长子并没有达到两家长辈的预期。许青云和周冉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到来缓和多少。多年后许青云抛妻弃子、背叛婚姻。 周冉去世,许校程自觉不想再和伪善冰冷的许家扯上关系。他改了姓氏、改了名字,想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去过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脱离了家庭,只为“周焕”这个名字活着,也算是恣意。 可是他遇到了苏印,在苏鹤德找上他,问他一个一无所有的浪荡子能给苏印什么时,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周焕”并不代表新生。 它是枷锁、是一无所有,意味着,除了那一句会令别人发笑的“我可以给她爱”,他什么都给不了苏印。 “周焕”什么都做不了,守不住母亲的基金会,也守不住苏印。 在提了分手后,他向许青云低头了。 多年前孤注一掷带人砸了许青云的婚礼现场,并扬言不会再进许家的人,在几年后又用一颗肾换取了回到许家、做回“许校程”的机会。 他的第一次叛逆和反抗,终究是挫败收场。 可是他并不后悔,至少在许家长子的位置上,他能做的事情会多一些。 他私下给苏展找最好的医疗团队,让杨舒没有后顾之忧的生下孩子,给他们的孩子无微不至的关爱…… 和苏印分开的这些年,哪怕知道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他也努力改掉自己身上那些不会被她父母接受的问题,慢慢变好。 他想着,要努力离她优秀闪光的样子近一点,靠着这种想法,熬过了刚进盛和时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还要时时提防韩丽陷阱的日子。 许校程想,或许某一天他们会重逢,他努力变的足够好,再见面时不会显得那么狼狈。 可是这段感情里,他们爱到最后也不够体面。 许校程不知道,在他做回许家长子,西装笔挺被许青云带进会议室着重介绍;苏印怀着孕绝望费力找他。 他在盛和一步步排除异己,掌握公司;苏印经历胎儿流产,仿佛死过一次。 他凭借强硬手腕站稳脚跟,成为商界新贵,人人敬畏称赞。那个他最初想要靠近一点儿、再靠近一点的优秀的女孩儿,日日酗酒游戏人生。 终于,昔日浪子成为了世俗眼里,那个优秀成功的人。而苏印却成了最初那个“周焕”的样子。 许校程以为,披上伪装活得体面就能配得上苏印。 苏印却在痛苦难以疏解时,觉得是不是没心没肺游戏人生的人,会过的没那么辛苦?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了彼此曾经的模样。 分不清是命运弄人,还是他错的离谱。现如今每走一步,都要吞下昔日绝情结下的苦果。 他抛弃了她,又为了弥补亏欠,去照顾苏展的孩子。 许校程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也就是让自己心安理得了。 手紧握着方向盘,睁开眼睛看着无边夜色。无人懂他此刻寸步难行的困苦。 …… 苏印洗完澡刚回到客厅,陈眉就拿了她换下的衣服过来。 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苏印,“怎么手机还放在口袋,就把衣服仍在浴室了?” 苏印接过手机,“我忘了。” 陈眉看她有些萎靡不振,“一天天都没精打采的,一天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多和朋友出去玩儿。上次你不是见过你龚阿姨的儿子了吗?都是同龄人,应该能聊到一块儿。” 苏印点头应下来。 一看就是完全应付的态度,陈眉摇摇头叹气。 拿着衣服回了浴室,隔着一段距离又问:“你这衣服能机洗吗?” “能。” “白衣服上弄的都是血,也不知道洗不洗的干净?你那朋友流这么多鼻血,还是得引起重视。现在年轻人都不注重身体,但健康是最马虎不得的······”陈眉絮絮叨叨的话从浴室传出来,苏印听着,却没有听进去多少。 苏印坐在那里有些出神。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下午发生的一切出乎了她的预料。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很多事情甚至都没有再提的必要。她也想着这一切都能结束了,她也该走出来了,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没想到,看到许校程和那个孩子,她失控了。 陈眉洗好衣服出来,见苏印还在发呆。桌上的手机还在震动。 陈眉提醒了句:“电话。” 苏印回神,看到号码,顿了一下。 她伸手挂断。 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电话又打进来。 苏印再次按断。 那头,似乎是料到了她不会接,一次又一次的拨号。 苏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将号码拉进黑名单,再将手机关机扔到一边。 陈眉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皱眉沉默一会儿,犹豫着开口了,“谁啊?” 苏印没说话。 陈眉像是猜到什么,她在苏印身边坐下来。 “还和他在一起?”她问。 这个“他”,陈眉没有明说,但苏印知晓。 最近一段时间网上关于她和许校程的谣言不断,陈眉不可能完全没不知道。 苏印沉默半晌,摇头。 陈眉看着她好一会儿,面对着女儿这样的脾气,她已经没脾气了。 陈眉有些隐隐的不甘心,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她和苏印的父亲当时也是因为恩爱才在一起的,也是在感情最好的时候结婚生子。 可是婚后他们的脾性也是真的不相投,偏偏又都是好面子的人,一出现问题他们就开始了无休止的冷战。他们也不吵架,一旦在某一些问题上发生分歧,苏父就借着工作出去了,一出去工作自然是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 在这种冷战消磨中,他们的感情变淡的,最后以离婚收场。 在婚姻当中受挫,陈眉几乎是补偿式的把心思都花在苏印的身上,她一心想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努力向上,善良讨喜的女儿。她在苏印身上花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当然这些付出也收到了回报。 在她的培养之下,苏印确实很懂事也很优秀。她乖巧听话,懂事理智。陈眉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可是她没想到,突然出现的那个周焕会将一切都破坏掉。 凭心而论,没人能忍受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东西会突然有一天被糟践。陈眉甚至已经想好了苏印以后的路,出色的完成学业,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事业,活的肆意洒脱无拘无束一些。等她想结婚的时候,会遇到一个光明磊落一身坦荡的君子······· 陈眉想过很多,可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和一个年轻男人几近赤·裸的在床上相拥。 那年,陈眉站在卧室门口看到的那一幕,称得上是她一生中的噩梦。 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陈眉心里是震惊的,更是绝望的。她精心呵护的,费心培养的女儿就这么被弄脏了,被一个劣迹斑斑的年轻男人给弄脏了。 天知道当时陈眉心里有多恨,多难受。 她想着苏印还小,她想着自己的女儿只是一天简简单单的读书生活。却没想到一切会被周焕以那样的方式破坏。 应该感谢教养和残存的理智没有让她冲上前狠狠的去扇周焕一巴掌,竟叫他那么便宜的就离开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情绪也已经淡了。因为刚开始自己的执拗性子,她也失去了苏印好几年。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成年的小姑娘,陈眉知道,苏印已经长大了,成熟了。 她也不想再闹的和过去一样。 “妈妈不会再对你发脾气,我也不生气,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后悔过吗?” 后悔为了这么一个人离开家多年,后悔过一个人在外受了那么多的苦。 后悔过吗? 苏印也想,她后悔过吗?当初的叛逆和荒唐,他牵着她的手在小巷里狂奔躲避那些人,他们在台球室的一夜迷乱,他们彼此陪伴度过的那两年时光,他最后残忍绝情的抛弃······那个夭折冰冷的胎儿,那些她买醉度过的日夜,他们的重聚纠缠,芜昌院落里他的温暖怀抱,几天之前他满身酒气抱住她说的那句:我想你。 后悔吗?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认真的回答:“后悔过。” 苦是自己受的,疼也是自己抗的,这么多年的不人不鬼,行走在路上,混迹在人群中都没办法隐藏掉的怅然和孤独。她一向不是一个豁达的人,可偏偏又没有足够多的理性。她的痛苦,总是加倍的。 陈眉看着她,说:“我很不愿意你再和那人扯上关系。” 苏印语气还是浅浅淡淡的,“我知道。” “但妈妈现在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你要继续和他在一起,我不会管。可是苏印,你确定你现在过的开心吗?” 苏印抬眸看母亲,只见她已经并不是昔日印象中的强势果决,只有对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的无奈和心疼。 她伸手抱了母亲,没说一句话。 ··· 黑色轿车停在楼下,看着六楼房间的灯都暗了。一直到凌晨才离开。 打着方向盘,车子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漫无目的的行驶过来了半个北京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区停下。 许校程有些失神的看着外面的建筑。 不算多好的小区,他和苏印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 在这处房子里,他们也曾经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会依恋会争吵会沦陷爱欲,甚至也曾规划过未来。 那时候想过长久,也想过以后或许也会分开。 可是,却从来没有预料过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 他下车,在依旧寒冷的深夜里沿着台阶一步步往那所小房子走。 夜晚的风声让他产生错觉。记忆蔓延,他依旧记得她喊他周焕时的语调。 第93章 Chapter93 许校程突然决定,重新接受了一个打算推掉的都市财经版面的采访。 一天的工作安排很紧张,采访就被安排在了午休时间。 杨启带着都市报的记者进去,心里还是免不了诧异,搞不懂许校程在想什么。 不过老板不对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周前的一天,杨启和自家老板失联,他抱着几份急需签字的文件急得团团转,最后迫不得已打电话询问沈副总,然后跟着沈然在一处居民楼里找到了许校程,他躺在不算宽敞却布置温馨的房间沙发上,伤口感染已经烧迷糊了。 杨启在见到人的那一瞬都呆滞了,他想不到一向骄矜冷漠的人也会有那样狼狈的样子。 所以现在听许校程答应了采访邀约,杨启也见怪不怪。 访问进行的很顺利,对方一看就做了充分的准备,许校程话并不算多,但一一应答,语言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简练精确。 最后,女记者问:“可以问您一些私人问题吗?” 一般一问出这个问题,就是明摆着要扒人隐私。 许校程低眉停顿了一会之后,答了一句:“可以。” 记者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都知道盛和这位年轻的总裁一谈到个人隐私一向是讳莫如深,现在外界甚至连他单身与否都不清楚,但之前传言他已婚,妻子是高校教师。但最近一段时间,和那位画家的桃色新闻却流传不少。 记者顿了下,问:“盛和集团在建筑领域一向有自己独特的解释和看法,就像你们公司秉承的理念是‘温度’” 许校程道:“说到底,房子最原始和最终的用途都是住人,也是‘家’的代名词,住人的地方自然需要温度,总不能是铜墙铁壁。” 记者:“这份理念也是您的家庭写实,你太太应该也是一位很顾家的人。” 闻言,许校程神情很淡,他看着记者,说道:“有些遗憾,我还没有太太。” 这话一出,连一旁的杨启都忍不住朝许校程瞅了一眼。 这是专门辟谣? 记者反应很快,立马笑问:“那我替大家问许先生一个私人问题,您对人生中的另一半有什么标准和要求吗?” 听到这个问题,许校程有些出神。 他坐在临窗的位置,外面的光有一大半撒在他的身上。 他双腿交叠,手交握着放在腿上,动作闲适,身形却挺直。笔挺的深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清隽又不可接近。 他像是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然后,在场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听到了十分清晰的一个回答:“没有标准,已经存在的那个人,就是标准。” “这么说,许先生是已经有另一半了?”记者问。 许校程点头,“嗯”了一句。 现场几秒钟的沉默,采访的记者已经兴奋的有些坐不住了。 刚开始她还不敢问太多关于私人的问题,怕场面尴尬。可这会儿,竟问出了这么多。 “许先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您中意的另一半应该也是商场精英?” 记者问的有理有据,许家是当地的大家族,世代从商。子女的婚姻自然也简单不到哪里去,就算不搞联姻那一套,至少也得是门当户对。何况前几天还传出来了那个美女画家因为身份地位配不上被抛弃的新闻。 许校程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想透露太多的事惹来非议。 但是他此刻更想做一点儿别的事,哪怕是事后无用的补救。 他说:“不是,她不属于商业圈,从事绘画方面的工作。” 又坦然补充,“是我缠着她,追求了很久。” 他的声音低沉,这一句话,打破了前段时间流传的各种版本的流言。 他淡定又坚决的表明了一个态度,他和苏印的关系并不是流传的版本。不是苏印配不上,也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被抛弃。她很好,是他在纠缠和追求。 办公室里,又安静了几秒。 连那记者的脸上也难掩诧异,杨启又瞄了一眼许校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送走记者,杨启回到办公室才随口说了一句:“这下恐怕有很多人都知道苏小姐和您的关系了。” 许校程没说话,只是低头签文件。 签完,递给杨启。 杨启没忍住,又提醒了一句:“······但是苏小姐知道您这么说,会不会生气?” 毕竟两人现在还这样僵着,对记者这么说,确定不会有问题? 许校程回:“不会。” 他明白,不论如何,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一周,她拉黑他的所有联系方式,躲过了他想尽办法的邀约,通过沈然向他传达,不要再纠缠也不要再见面了。 她说,他们两个之间已经彻底结束。 被苏印冷着的这段时间,许校程有了一个令他痛苦的清晰感知,有些重逢不是为了相守,注定分离。 他不想放手,不想就这样算了。他不想分开,想和苏印在一起。 可是,他走向苏印的那些路,都被那段往事堵死了。 许校程只能在原地踟蹰、寸步难行,苏印会从今以后会离他越来越远的事实折磨着他。 - 苏印不想再见许校程。 就算见了面又如何?她不想听那些抱歉愧疚的话,甚至压根不想让他有机会用道歉来抵消愧疚。 她在痛苦的漩涡里挣扎太久,一直想要他一句真心的歉疚,想着这样就可以原谅过去、放过自己。 可是现在苏印发现,伤疤就在那里,通过原谅来获得解脱对她来说,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不想原谅许校程,也不原谅过去那段荒唐岁月里的自己。 她对母亲说她“后悔过”,可是如果重来一次,她或许还会做出当时的选择,因为那时候的她依旧不勇敢很懦弱,想要在一份浪子的感情里得到救赎。 她选择了不原谅,可也不会再困宥于过去。 这么多年她好像一直没有长进,还是敏感、情绪化、永远不自洽,总是不快乐。可又好像进步了不少,明白不止感情能抚平创伤,漫长的时间依然有治愈的效能。 - 苏印的避而不见让许校程的每次到来都成了打扰。 他也好像明白了苏印的意思,不再一味请求见一面。 他有时会到苏印住的公寓,也不上楼,只是坐在车里等。 有时是几个小时,有时会是一整天。 像是在等苏印松口,给他一个交谈的机会。 这天,苏印和徐陵约好了谈一些解约的事。 徐陵到之后,她出门去接。 两人上楼时,苏印又看到了那辆停在花坛边的车。 隔着不远的距离和半降的车窗,苏印和那双漠然的视线对上。 他侧头看着他们,那副总是矜贵淡漠的神情依旧,却在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后,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骨节泛白。 徐陵自然也看到了,进门的第一句就问苏印,带着几分戏谑,“这么努力的离开我,我还以为你和他旧情复燃了。” 苏印没说话,从客厅茶几上拿了一个文件袋,将签好的几份解约合同递给徐陵。 徐陵拿着笔,即将要签下时又停住了。 一向俊雅温和的人此刻却有些凌厉,“你对我,要有对许校程一半的耐心,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小印,这段时间我时常想,我们到底为什么走到了今天?” 他苦笑,“我喜欢你,栽培你六年,却比不过你回国和他度过的半年。苏印,你总是在做错误的选择,并且不断重蹈覆辙。” 苏印安静听着他的话,徐陵是指责还是不甘,都不重要了。 她安静、淡漠,平时多重感情,冷漠起来就会多冷酷。 她放手时的果断冷漠,不仅此刻楼下的许校程正体会着,徐陵也是。 “罢了,就当我这么些年自作多情。”徐陵叹息,低头签下了那些合同。 苏印将那些文件拿过来,一一拍照传给律师后装进档案袋放好,整个过程利落干练,像是真的在处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徐陵被她的态度刺到了,在她起身时突然伸手抓住她,将人扯进怀里。 他粗暴的,失控的吻了上去。 苏印没有拒绝,没有迎合,也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他失控的样子,听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又感受着他克制欲望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 明明主动的是徐陵,可一吻分开时,狼狈的还是他。 徐陵靠着沙发,微仰着头看白皙漂亮的人,她唇色因接吻变的很红,眼神疏离淡漠。 她低声询问,“老师,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徐陵看着她,不答。 “你爱的不是我,是那些所谓的艺术品。”她说。 徐陵沉静的眼里染上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苏印拉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起身。 “我们因为画作代理权决定结婚,你告诉我,可以不用局限在一段婚姻里,我依然是自由的,遇到喜欢的人依旧可以谈感情……那时候我问你,不在乎我会喜欢上别人吗?” 她停顿片刻,说:“你告诉我,创作是需要经历,需要自由的。你不会把我局限在任何一个地方,就算是感情里也不行。失去孩子的那段时间我很痛苦,只能通过画出那些怪来宣泄,但你看到之后,说那些也是艺术品。我知道,你看过画之后就中断了我的心理辅导……” 徐陵有些不耐的打断她,“我是断了你的心理辅导没错,可是苏印,既然痛苦能让你创作,那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苏印只觉得累,她几乎有些悲伤的看着昔日恩师。 “那些艺术品是死的,可苏印是活的。”她缓慢的一字一句道,“老师,你低头看看,我是活生生的人。那些痛苦在你眼中是艺术来源,是难以捕捉的灵感,可对于我来说,它就是一次次走不出的绝望。” 对于残破不已的她来说,苦难从来都是困难本身,是信仰崩塌的绝望,血淋淋的骨肉,戛然而止的爱恋,凭空消失的爱人…… 徐陵并不赞同她的话,“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指责我?” 苏印说:“我只是想说,老师,我并不是你期待和喜欢的样子。” 徐陵喜欢永远束之高阁,只可观瞻的完美艺术品。 可苏印不是,她会自私、会怯懦、会犯错,也不是任何物品。 徐陵神色不定,沉默半晌,“你是不是还在为画展的事生气。可那些确实是艺术品。艺术品就应该得到同等展出的机会,苏印,我不希望我们再在这件事上面争论,这没有意义。” 哪怕画作展出已经引发了悲剧,徐陵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可是苏印的话,让他为之一震。 他喜欢苏印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多年前,徐陵朋友画室,透过那一扇半开的门看到了安静画画的苏印。 他也分不清,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疏离安静的女孩子,还是她画笔下那幅夺目的画。 他承认,在感情上,其实苏印并不欠他。 他从一开始,就是看中她的才华,是苏印的出现,让他创作生涯中枯竭灵感的继续生根发芽。 初遇时,她像是一幅碎掉的画,是他把她一点点恢复拼好。他欣赏苏印画作的同时,也把她当做自己最完美的艺术品。 他以为这就是爱了。 可苏印告诉他,艺术品是死的,苏印是活的。 她注定成不了他想象中的模样。 可是真的只是喜欢苏印的创作,不喜欢她这个人吗? 徐陵慢慢抬手,犹豫着将苏印抱住,几乎有些迷茫的说,“我现在有些不理解,可是苏印,如果没出意外,我们下个月就该结婚了。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这段感情好不好?” 苏印说:“先分开,我们都需要冷静。” 徐陵问:“那会和好吗?” 他询问的模样几乎有些可怜。 苏印说:“我不知道。” 徐陵说,“要是我过去的做法伤害了你,我会改的。小印,不要想着彻底和我分开。” - 许校程等在楼下。 夜幕西垂,苏印房间的灯亮了又暗。 一整晚的时间,许校程一直有些失神的看着苏印公寓的方向。 那一晚他没离开,而徐陵也没出来。 第二天,许校程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在两人即将离开小区时,许校程推开车门下去。 他对着苏印的背影,遥遥喊了一声,“苏印。” 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眼睛布着血丝,疲惫异常。 第94章 Chapter94 苏印离开的脚步顿住,回头见许校程已经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徐陵下意识上前几步挡在她面前,许校程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在看到徐陵防备的举动时面色冰冷。 苏印神色很淡然,转头对徐陵说,让他先离开。 许校程一直等在一边,徐陵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看向苏印,目光似乎都有了重量。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蔓延。 苏印不想开口,许校程不敢开口。 好几次欲言又止,他又往苏印那边走了几步,可是一靠近,她就躲避后退。 许校程满身疲惫,几乎有些苦笑道:“讨厌到……哪怕靠近一点都不行吗?” 苏印坦然答:“是。” 她说:“不要再找我了,我并不想见你。” 许校程看她满是戒备的模样,后退几步,离她远了一些,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情愿苏印朝他发泄,也不愿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他的抱歉,也无所谓他们的以后。许校程只觉得苦涩和痛苦,他此刻真正体会到了穷途末路。 他低眸,看着年少时就喜欢的人,多年时间流逝,那份感情在爱恨纠缠中变的面目全非,却又生出坚固的根。到现在,拔不掉,他也不想拔。 半晌的沉默之后,许校程终究还是问了,“苏印,我们还有以后吗?” 苏印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以后’?” 他们除了那些过往的纠缠怨恨,哪还有什么以后?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许校程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了神采。 他低声说,“是啊,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奢望以后……” 苏印看着他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感受。她没有因他的愧疚而快意,也远没有预想的那样轻松。 “许校程,你走,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既然过去都是错的,就不要再继续错误了。你的歉疚还是喜欢,对我都不重要。” 许校程忽然抬头,几乎有些失控,“过去都是错的?” 两人僵持这么久,苏印的任何话都没这一句有杀伤力。 她用一句“错误”否定掉了他们过去的全部。 “喜欢是错的,几年的相守是错的。你对我说的‘要永远在一起也是错的’?” 苏印没说话,只是冷漠看着他,半晌转身往公寓走。 许校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 那天晚上,许校程又来了。 他给苏印发信息,依旧被拒收。 没有苏印的首肯连楼都没上。 只站在那里等。 初春的城市已经有了暖意,可夜晚依旧料峭,他靠着车一支又一支的吸烟,失神的盯着她公寓的那个位置。 他也不知道还在坚持些什么,只想再接近她一点儿,哪怕只是在她的楼下。 他也试图让自己放下,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就算是苏印放下了,他也走不出去了。 她用一场重逢、用半年的相处,把他拉回多年前戛然而止的感情里,可是现在她要走了,只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房间的灯从始至终没有亮起来过。 苏印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前方,微微失神。 那晚,许校程在楼下站了一夜。 她坐在床上一宿未眠。 第二天,许校程走了。 此后几天,他都没有再来。 - 苏印和母亲还有向恒三人一起去了杭州。 向恒是一个会说话的,不管是面对男女老少,都能聊的投缘。 倒是苏印,一路不是出神就是在发呆。 杭州的画展还算是顺利,只不过压缩了展出周期,由原来的三天压成了两天。 画展的第二天,却来了一个稀客。 向恒本来是在展内忙着,可一看到陈隽进来,完全傻了眼。 向恒下意识的去环视四周,见苏印不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陈隽也在四处找苏印的身影,没看到那抹倩影,他有些失望,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向恒。 向恒见陈隽向着自己走过来,并且在他面前站定,吞了口口水,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隽蹙眉,看着向恒一副不欢迎的表情,顿时心里有些不爽,没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反问:“你这什么表情?不欢迎我来?” 向恒想摇头的,可最后诚实的点了点头,又立即摇头。 心里想的是,谁会欢迎你来啊,所以你又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这话向恒自然不敢直接当着陈隽的面询问。陈隽有多混蛋,向恒可是一清二楚。 “不欢迎我来?那我还偏要来。”陈隽笑笑,痞意十足。 “苏印呢?”他又问。 向恒答:“她不在这里,可能有其它事情去忙了,她最近要忙的事特别多。” 说完,发现陈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你骗鬼呢?这是她的画展,她本人怎么可能不在?” 向恒被拆穿,顿时无话可说。 说实话,他有点烦陈隽。这人太难缠了,之前向恒是真被缠怕了,明明苏印已经和他分手了,硬缠着可就没意思了。 向恒还在想着怎么找个机会告诉苏印陈隽这货来了,叫她避着点儿。可他这头还没找到机会,不知情的苏印就已经走进来了。 苏印见到陈隽也有些惊讶。 陈隽却一看到苏印就开始两眼放光,几步走到苏印面前,“好久不见,”他开口,语气十分礼貌客气。 客气到苏印开始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她认识的陈隽吗? 见周围有人看过来,她只能若无其事回他:“好久不见。” 陈隽说:“我前段时间看到了几个虚假新闻,关于你的。这几天听说你的个人画展要在这里开了,就特意来看看,顺便向本人求证几件事。” 苏印仰头看他,顿了一会儿说:“我这边快结束了,你先去对面的咖啡店等我一会儿,我结束就去找你。” 陈隽看了眼周围着实有些多余的人群,目光又在苏印的脸上停顿了几秒。 “好,我等你。”他说完,转身走了。 一旁的向恒看的一头雾水,等陈隽出了展厅,才向苏印表达自己的疑惑:“我怎么觉得陈隽这小子今天怪怪的?” 不光怪怪的,还非常的乖。苏印叫他等,他居然真就转身走了。 苏印没说话。 向恒又问:“等会儿真要去见他?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苏印摇摇头,说不用。 ··· 画展结束,已经是将近六点。 苏印去咖啡厅找陈隽,进门就见到他沉默的侧脸。 她走过去,站在他对面,陈隽才抬头看她。 “坐,喝点什么?” “不用,你要谈什么就谈,我等会儿还要赶回酒店。” 苏印说完,对面的人却是沉默下来。他手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里的尾戒,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 怎么开口才不会觉得唐突和难堪,但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今天来找苏印就已经够唐突。 他开门见山:“我看到了关于你的新闻,那里面说的,是真的吗?” 苏印看着他,缓缓道:“陈隽,不论真假,我觉得你现在没立场问我这个问题。” “怎么没立场?苏印,你告诉我怎么没立场?” “你觉得有立场?陈隽,你搞清楚一个事实,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苏印被他反问的语气激的有了脾气。 她说完,彻底沉默下来。 陈隽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苏印,许校程是我兄弟。我是把他当亲哥一样看待的,” 苏印闻言,整个人向座椅靠了靠。 沉默了一会儿,说:“想问什么就问,我能答的都回答你。” 她说完,只是平静的看着陈隽。 “你和他是真的吗?” “交往过。”苏印答。 陈隽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咖啡。 “什么时候?”他问。 “六年前。” 六年前?听到这句话,陈隽讽刺的笑笑。 闹的满城风雨,分开后又让苏印在心底里压了那么多年的人,是许校程。 他想起了半年前自己的那场求婚,醉酒之下苏印说的那个初恋。原来,当时她所谓的“初恋”就在那间包厢里。合着当时人家两人是旧情人见面互相憋着劲儿呢,他陈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程哥?”他近乎隐忍的问。 苏印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人,答他:“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尽心力的去利用你接近他?” 听到她这么说,陈隽一时无言,像是被她气到了。 当初他刚开始看到那个新闻时明显是不信的,可是后来盛和出马压下了舆论,陈隽就再不能骗自己说这是谣言。他了解许校程,如果真是空穴来风风的谣言,他的处理方式肯定是不予理睬。 陈隽几乎是确定了苏印和他一向敬重有加的许校程之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系,一个是自己分手后还有些舍不下的女人,一个是当亲哥一样爱戴的人。那样的舆论让他有些接受不了,他迫切的想要找苏印证实。 刚开始,他还是有生气的,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可是现在面对着苏印,看到她提起许校程时流露出的那种情绪,他又觉得自己没气了。 “你当初和他怎么分开的?”陈隽问。 苏印笑笑,只是笑意却又不达眼底,“他甩了我啊。” 她这句话说的轻松极了,可是陈隽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别的情绪。 “将一个甩了你的人记心里这么多年,还成了你的一个执念,苏印,我是不是该夸你长情?”他语气略带嘲讽。 “你更应该说我爱记仇,他甩我一次,我不甘心,一直默默记在心里这么多年。又谋划着重新和他在一起,甩了他一次,让他也体会一下我当初的感受。”苏印语气波澜不惊的陈述着。 她也这么做了,重新接近许校程,叫他沦陷进去,再把当初他分手时说给自己的那些话如数奉还。 她想自己应该是成功的,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好像就有了不错的成效。至少除夕夜,当她对许校程说出那些话时,她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受伤。 陈隽看着她,淡淡开口:“苏印,别开玩笑了。” 苏印嘴角还是带着笑,答他:“我没开玩笑。” 陈隽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觉得比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笑还要假。 将一个人记了六年,因为一个人她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就仅仅是她口中所说的不甘心? 陈隽看着她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心里却又像压了一些东西。 他将杯子里已经冰透了的咖啡一饮而尽,站起来,转身欲走。 一步还没迈出去,却又回头,看着苏印有些无奈道:“我原本是打算揍许校程一顿,再祝你们百年好合,膈应一下他的。但一见他,妈的,他也是多事,还是算了。” 苏印有些不解。 陈隽说,“你没看新闻啊?他爸两天前去世了。” 第94章 Chapter94 苏印离开的脚步顿住,回头见许校程已经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徐陵下意识上前几步挡在她面前,许校程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在看到徐陵防备的举动时面色冰冷。 苏印神色很淡然,转头对徐陵说,让他先离开。 许校程一直等在一边,徐陵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看向苏印,目光似乎都有了重量。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蔓延。 苏印不想开口,许校程不敢开口。 好几次欲言又止,他又往苏印那边走了几步,可是一靠近,她就躲避后退。 许校程满身疲惫,几乎有些苦笑道:“讨厌到……哪怕靠近一点都不行吗?” 苏印坦然答:“是。” 她说:“不要再找我了,我并不想见你。” 许校程看她满是戒备的模样,后退几步,离她远了一些,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情愿苏印朝他发泄,也不愿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他的抱歉,也无所谓他们的以后。许校程只觉得苦涩和痛苦,他此刻真正体会到了穷途末路。 他低眸,看着年少时就喜欢的人,多年时间流逝,那份感情在爱恨纠缠中变的面目全非,却又生出坚固的根。到现在,拔不掉,他也不想拔。 半晌的沉默之后,许校程终究还是问了,“苏印,我们还有以后吗?” 苏印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以后’?” 他们除了那些过往的纠缠怨恨,哪还有什么以后?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许校程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了神采。 他低声说,“是啊,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奢望以后……” 苏印看着他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感受。她没有因他的愧疚而快意,也远没有预想的那样轻松。 “许校程,你走,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既然过去都是错的,就不要再继续错误了。你的歉疚还是喜欢,对我都不重要。” 许校程忽然抬头,几乎有些失控,“过去都是错的?” 两人僵持这么久,苏印的任何话都没这一句有杀伤力。 她用一句“错误”否定掉了他们过去的全部。 “喜欢是错的,几年的相守是错的。你对我说的‘要永远在一起也是错的’?” 苏印没说话,只是冷漠看着他,半晌转身往公寓走。 许校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 那天晚上,许校程又来了。 他给苏印发信息,依旧被拒收。 没有苏印的首肯连楼都没上。 只站在那里等。 初春的城市已经有了暖意,可夜晚依旧料峭,他靠着车一支又一支的吸烟,失神的盯着她公寓的那个位置。 他也不知道还在坚持些什么,只想再接近她一点儿,哪怕只是在她的楼下。 他也试图让自己放下,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就算是苏印放下了,他也走不出去了。 她用一场重逢、用半年的相处,把他拉回多年前戛然而止的感情里,可是现在她要走了,只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房间的灯从始至终没有亮起来过。 苏印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前方,微微失神。 那晚,许校程在楼下站了一夜。 她坐在床上一宿未眠。 第二天,许校程走了。 此后几天,他都没有再来。 - 苏印和母亲还有向恒三人一起去了杭州。 向恒是一个会说话的,不管是面对男女老少,都能聊的投缘。 倒是苏印,一路不是出神就是在发呆。 杭州的画展还算是顺利,只不过压缩了展出周期,由原来的三天压成了两天。 画展的第二天,却来了一个稀客。 向恒本来是在展内忙着,可一看到陈隽进来,完全傻了眼。 向恒下意识的去环视四周,见苏印不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陈隽也在四处找苏印的身影,没看到那抹倩影,他有些失望,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向恒。 向恒见陈隽向着自己走过来,并且在他面前站定,吞了口口水,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隽蹙眉,看着向恒一副不欢迎的表情,顿时心里有些不爽,没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反问:“你这什么表情?不欢迎我来?” 向恒想摇头的,可最后诚实的点了点头,又立即摇头。 心里想的是,谁会欢迎你来啊,所以你又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这话向恒自然不敢直接当着陈隽的面询问。陈隽有多混蛋,向恒可是一清二楚。 “不欢迎我来?那我还偏要来。”陈隽笑笑,痞意十足。 “苏印呢?”他又问。 向恒答:“她不在这里,可能有其它事情去忙了,她最近要忙的事特别多。” 说完,发现陈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你骗鬼呢?这是她的画展,她本人怎么可能不在?” 向恒被拆穿,顿时无话可说。 说实话,他有点烦陈隽。这人太难缠了,之前向恒是真被缠怕了,明明苏印已经和他分手了,硬缠着可就没意思了。 向恒还在想着怎么找个机会告诉苏印陈隽这货来了,叫她避着点儿。可他这头还没找到机会,不知情的苏印就已经走进来了。 苏印见到陈隽也有些惊讶。 陈隽却一看到苏印就开始两眼放光,几步走到苏印面前,“好久不见,”他开口,语气十分礼貌客气。 客气到苏印开始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她认识的陈隽吗? 见周围有人看过来,她只能若无其事回他:“好久不见。” 陈隽说:“我前段时间看到了几个虚假新闻,关于你的。这几天听说你的个人画展要在这里开了,就特意来看看,顺便向本人求证几件事。” 苏印仰头看他,顿了一会儿说:“我这边快结束了,你先去对面的咖啡店等我一会儿,我结束就去找你。” 陈隽看了眼周围着实有些多余的人群,目光又在苏印的脸上停顿了几秒。 “好,我等你。”他说完,转身走了。 一旁的向恒看的一头雾水,等陈隽出了展厅,才向苏印表达自己的疑惑:“我怎么觉得陈隽这小子今天怪怪的?” 不光怪怪的,还非常的乖。苏印叫他等,他居然真就转身走了。 苏印没说话。 向恒又问:“等会儿真要去见他?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苏印摇摇头,说不用。 ··· 画展结束,已经是将近六点。 苏印去咖啡厅找陈隽,进门就见到他沉默的侧脸。 她走过去,站在他对面,陈隽才抬头看她。 “坐,喝点什么?” “不用,你要谈什么就谈,我等会儿还要赶回酒店。” 苏印说完,对面的人却是沉默下来。他手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里的尾戒,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 怎么开口才不会觉得唐突和难堪,但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今天来找苏印就已经够唐突。 他开门见山:“我看到了关于你的新闻,那里面说的,是真的吗?” 苏印看着他,缓缓道:“陈隽,不论真假,我觉得你现在没立场问我这个问题。” “怎么没立场?苏印,你告诉我怎么没立场?” “你觉得有立场?陈隽,你搞清楚一个事实,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苏印被他反问的语气激的有了脾气。 她说完,彻底沉默下来。 陈隽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苏印,许校程是我兄弟。我是把他当亲哥一样看待的,” 苏印闻言,整个人向座椅靠了靠。 沉默了一会儿,说:“想问什么就问,我能答的都回答你。” 她说完,只是平静的看着陈隽。 “你和他是真的吗?” “交往过。”苏印答。 陈隽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咖啡。 “什么时候?”他问。 “六年前。” 六年前?听到这句话,陈隽讽刺的笑笑。 闹的满城风雨,分开后又让苏印在心底里压了那么多年的人,是许校程。 他想起了半年前自己的那场求婚,醉酒之下苏印说的那个初恋。原来,当时她所谓的“初恋”就在那间包厢里。合着当时人家两人是旧情人见面互相憋着劲儿呢,他陈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程哥?”他近乎隐忍的问。 苏印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人,答他:“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尽心力的去利用你接近他?” 听到她这么说,陈隽一时无言,像是被她气到了。 当初他刚开始看到那个新闻时明显是不信的,可是后来盛和出马压下了舆论,陈隽就再不能骗自己说这是谣言。他了解许校程,如果真是空穴来风风的谣言,他的处理方式肯定是不予理睬。 陈隽几乎是确定了苏印和他一向敬重有加的许校程之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系,一个是自己分手后还有些舍不下的女人,一个是当亲哥一样爱戴的人。那样的舆论让他有些接受不了,他迫切的想要找苏印证实。 刚开始,他还是有生气的,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可是现在面对着苏印,看到她提起许校程时流露出的那种情绪,他又觉得自己没气了。 “你当初和他怎么分开的?”陈隽问。 苏印笑笑,只是笑意却又不达眼底,“他甩了我啊。” 她这句话说的轻松极了,可是陈隽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别的情绪。 “将一个甩了你的人记心里这么多年,还成了你的一个执念,苏印,我是不是该夸你长情?”他语气略带嘲讽。 “你更应该说我爱记仇,他甩我一次,我不甘心,一直默默记在心里这么多年。又谋划着重新和他在一起,甩了他一次,让他也体会一下我当初的感受。”苏印语气波澜不惊的陈述着。 她也这么做了,重新接近许校程,叫他沦陷进去,再把当初他分手时说给自己的那些话如数奉还。 她想自己应该是成功的,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好像就有了不错的成效。至少除夕夜,当她对许校程说出那些话时,她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受伤。 陈隽看着她,淡淡开口:“苏印,别开玩笑了。” 苏印嘴角还是带着笑,答他:“我没开玩笑。” 陈隽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觉得比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笑还要假。 将一个人记了六年,因为一个人她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就仅仅是她口中所说的不甘心? 陈隽看着她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心里却又像压了一些东西。 他将杯子里已经冰透了的咖啡一饮而尽,站起来,转身欲走。 一步还没迈出去,却又回头,看着苏印有些无奈道:“我原本是打算揍许校程一顿,再祝你们百年好合,膈应一下他的。但一见他,妈的,他也是多事,还是算了。” 苏印有些不解。 陈隽说,“你没看新闻啊?他爸两天前去世了。” 第95章 Chapter95 许青云去世的消息没过几天就在网络发酵。 盛和公关部在许青云去世的当天发了讣告,阐释他近年来都饱受病痛折磨,于三月二十号凌晨四点去世。 报道寥寥几字,给这个曾经被称为商界天才、也在婚姻生活里一塌糊涂的人画上了句点。 除死讯外,也有不少人关注盛和目前的现状,以及许青云那些丰厚财产的分配问题。 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许青云将名下财产,甚至是私藏的字画,全部留给不受他待见的长子许校程。 而对于一向偏爱的韩丽和许思渊,只给了他们一部分基金,公司股份半点儿没有。 这下,不光许家昔日的亲朋好友,就连公司董事内部都在议论纷纷。 许青云还未出殡,各种流言蜚语就没断过。 他们的议论和流言其实都不无道理,因为许青云去世的那晚,只有许校程一个人守在医院,韩丽母子是在许青云去世后才得到的消息。 韩丽找许校程闹过一次,但被保镖拦在门外。 她扬言要揭露许校程的真面目,许校程只觉她穷途末路的威胁手段可笑。 许家一向注重隐私,许青云年轻时的风流往事这么多年来都被隐藏的很好。这次他去世,知情人猜测纷纷,可外界很少知道。 苏印只看到了零星报道,在出殡现场照片中,看到了许校程的身影。 背影挺直,满身沉默。一身黑色大衣,胸前戴着白色的孝,他情绪低沉,但更多是淡漠。 至亲的离去,好像也没让他表露出过多的情绪。 - 许校程从墓园出来,和许家交好的几位世伯低声交谈。 他更多是安静的听着,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骨子里却带着一股无法接近的疏冷。 听着那些或真心、但更多是试探的问候,他简短的答复。 “思渊那小子到底是你弟弟,还有你韩阿姨,虽然你父亲去世了,可你也不能苛待了他们,免得落人话柄。” 许校程点头,“自然不会苛待了他们。” 世伯追问,“他们手上也该有点儿股权,不然别人该说你这个大哥继子当的不称职……” 许校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眼底还是冰冷的。“不劳孙伯伯费心,韩女士要是不愿意待在国内,可以出国休养。至于思渊……他一向对基金股权没兴趣,现在更是一心想着唱歌跳舞。” 他短暂停顿后继续,“您要是过寿或者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可以找他去表演节目。” “你……” 许校程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 许校程带着杨启从墓园出来上了车,一坐进车里,他有些疲累的拽开了领带。 杨启打着方向盘,见后座的人满脸疲惫,没忍住开口,“那些董事事情够多的,平时不见他们关心二少母子,这会儿倒跳的高。” 许校程没说话。 修长手指抵住了胸前白色的花,想拽下来,又停住了。 指尖在花上轻微的移动,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初春时节,远山微黛,景物忽远忽近,掩盖在一片朦胧雾色里。总是瞧不真切。 就像许青云这个人,他也不明白、看不懂。 许校程想起四天前的那晚,他在公司加班。 和苏印的感情困境无法可解,工作连篇累牍。要处理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分身乏术。 哪怕在别人眼中他天资超群,可精力总有限度。 连续加班一周,凌晨三点,他处理完了最后一点工作。 将文件传输给大洋彼岸分公司的负责人,开了简短的视频会议,结束后他躺在椅子里伸手按着发涨的太阳穴。 他抬头,看到电脑黑屏里的自己。麻木又冷漠。 他有一瞬觉得很累。 其实现在的工作强度不及他刚回公司的十分之一二,但他那时候也没有这么累过。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被困住了,被苏印,被那段他参与过又中途离场的过去,被那个苏印描述中血淋淋的孩子……困住了。 他在迷茫和困惑中闭着眼睛休息,意识逐渐模糊。 三点二十分,许校程猛的惊醒。 手握着座椅边缘,胳膊上泛着青筋。急促的呼吸着,大脑里全是难以直视的画面。 一会儿是母亲微笑着叫他校程,一会儿是苏印站在他们住过的小房子的客厅,周围一片昏暗,她身下蔓延出浓稠的鲜血。 还有那几声微弱的,求救似的“爸爸”。 他靠在座椅里平复着呼吸,心脏像被什么揪住,泛上来酸涩的疼痛。 半晌按开了办公桌的密码锁,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 是一个女人,穿着长裙,对着镜头神情恬淡。她旁边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有些别扭的不愿意看镜头。 在浓重的夜色里,办公室只有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亮着,他声音冰冷,低声询问:“妈,这次我是不是应该放手?” 困顿无解,在感情牵扯下寸步难行。 他开始询问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和他交过心,也没怎么关心过他的母亲。 他自言自语的,“……可是,我已经错过她一次了。” 就这么短暂的一生,他要接连两次失去苏印吗? 空寂的办公室,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照片上的女人更不能。 那晚像是冥冥中有注定。 难以再入眠的许校程,因为梦见母亲的缘故,想起了已经住在医院很久的许青云。 他在浓重夜色里,开车去了医院。 平时近四十分钟的车程,那晚他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 可正是这样的无意之举,他见到了生命垂危的许青云最后一面。 谁也没想到那晚许青云会去世,许校程都没有料到。他进了病房,许青云安静的睡着,像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他醒了过来。 他用很缓慢的语调和许校程说话,说他和周冉从小一起长大的,在订婚之前关系还是很好的。 周冉一向娇气,小时候被虫子咬个包都得哭上好一阵。 他说那时候大院里的其他人都嫌爱哭的女孩子麻烦,他不嫌弃,也爱和周冉待在一起。 说起许校程小时候的事儿,说他聪明但不服管教,看着就不是会省心的儿子,也不知道这脾气是像周冉还是像他。 许校程一直没说话,在病床边垂眸安静的坐着。 最后许青云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一句又一句微弱的重复着“……等我死了,就把我和你妈妈葬在一起,我到下边儿给她赔罪。” 许校程看着他,声音很平静,“算了,她不会愿意。” 许青云就没有说话了,只是很艰难的呼吸着。 许校程见他情况不对,叫了医生进来,检查过后医生只是摇头。 躺在病床上的人也明白自己的状况,声音微弱的交代,“遗嘱……我已经立好了,你……找……找赵律师。” 许校程一句一句应了下来。 他们这对父子僵持到最后,也斗到了最后,到许青云生命的最后也没有和解。 但是好像,许校程对这个父亲所有的期待、崇拜,怨恨、失望、较劲,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许青云临终前的反复念叨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是没结婚就好了。” 要是没结婚,就好了。谁也不知道他这话的确切意思。 要是没和周冉结婚,他们或许不会在婚姻的躯壳里成为一对怨侣,也就不会让婚姻毁掉了他们自小到大的情意。 还是他后悔自己给了韩丽婚姻,闹得父子僵持这么多年? 没人知道。 这些随着许青云的离去都变的不再重要。 …… 车子在公寓前停下,杨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姐怎么来了?” 许校程回神,顺着杨启的视线看了过去,杨舒手里牵着小象,等在他的家门前。 许校程脸色变的冰冷。 杨启察觉气氛不对,一直跟在许校程身边,他近来也听说了一些杨舒做的事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都觉得自己堂姐做的太过分了。 杨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在他试探着要开口时,许校程已经推开车门下去。 杨舒一手提着小象的书包,像是刚从幼儿园把孩子接回来,直接来的这里。 听到脚步声,立即回头。 看到许校程时,她下意识的慌乱别开视线,又鼓足勇气抬头看他。 “最近还好吗?我看到许叔叔……” 许校程打断她,“你的东西都搬走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杨舒面色有些苍白,“我只是……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她说着,拉着小象的手,“小象,叫人啊。” 小象是个敏感的孩子,看着神色不对的两个大人,一时不敢开口,只怯生生的看向妈妈。 杨舒心里一阵难过,“学校又找我谈话了,他们要开除我。之前说让我主动辞职,现在都不作数了。” 许校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舒挤出一些无奈的笑,“怎么没关系呢?是你接受采访说自己未婚,直接撇清了和我的关系,那些校董才会不顾及情面直接开除我。” 许校程耐心已经用尽,并不想听杨舒在这里废话。 他抬步就往公寓走,杨舒看着他离开时冷酷的背影,一时间难过的止不住眼泪。 “许校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当初……” 离开的人停住了,转过身,一双黑眸不带感情的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黑色的大衣更显得他冷肃不可接近。 杨舒强迫自己把话说完,声音却微弱,“你当初说过,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子,直到苏展醒来。这是你的承诺,你不能忘,也不能这么对我。” 许校程几乎冷笑出声。 “我的承诺?”他从台阶上几步跨下来,逼近杨舒。 他声音很低,却压抑着冷虐,他攥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现在还能对你这么客气。”他深呼吸着,“……只是因为你是个女人。” 小象被两个大人吓到,躲在杨舒身后低声哭起来,小脸哭的通红。 许校程回神,收回了手。 转身离开之前,他对杨舒说:“既然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说,是为苏展生的孩子。那我现在给你指条明路,如果孩子你不想养,就去找苏家说清楚。这个孩子苏家不见得不想要。” 杨舒整个人都愣住。 “什么意思?” 许校程没有再理会她,径直离开了,房门在杨舒面前关上。 第95章 Chapter95 许青云去世的消息没过几天就在网络发酵。 盛和公关部在许青云去世的当天发了讣告,阐释他近年来都饱受病痛折磨,于三月二十号凌晨四点去世。 报道寥寥几字,给这个曾经被称为商界天才、也在婚姻生活里一塌糊涂的人画上了句点。 除死讯外,也有不少人关注盛和目前的现状,以及许青云那些丰厚财产的分配问题。 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许青云将名下财产,甚至是私藏的字画,全部留给不受他待见的长子许校程。 而对于一向偏爱的韩丽和许思渊,只给了他们一部分基金,公司股份半点儿没有。 这下,不光许家昔日的亲朋好友,就连公司董事内部都在议论纷纷。 许青云还未出殡,各种流言蜚语就没断过。 他们的议论和流言其实都不无道理,因为许青云去世的那晚,只有许校程一个人守在医院,韩丽母子是在许青云去世后才得到的消息。 韩丽找许校程闹过一次,但被保镖拦在门外。 她扬言要揭露许校程的真面目,许校程只觉她穷途末路的威胁手段可笑。 许家一向注重隐私,许青云年轻时的风流往事这么多年来都被隐藏的很好。这次他去世,知情人猜测纷纷,可外界很少知道。 苏印只看到了零星报道,在出殡现场照片中,看到了许校程的身影。 背影挺直,满身沉默。一身黑色大衣,胸前戴着白色的孝,他情绪低沉,但更多是淡漠。 至亲的离去,好像也没让他表露出过多的情绪。 - 许校程从墓园出来,和许家交好的几位世伯低声交谈。 他更多是安静的听着,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骨子里却带着一股无法接近的疏冷。 听着那些或真心、但更多是试探的问候,他简短的答复。 “思渊那小子到底是你弟弟,还有你韩阿姨,虽然你父亲去世了,可你也不能苛待了他们,免得落人话柄。” 许校程点头,“自然不会苛待了他们。” 世伯追问,“他们手上也该有点儿股权,不然别人该说你这个大哥继子当的不称职……” 许校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眼底还是冰冷的。“不劳孙伯伯费心,韩女士要是不愿意待在国内,可以出国休养。至于思渊……他一向对基金股权没兴趣,现在更是一心想着唱歌跳舞。” 他短暂停顿后继续,“您要是过寿或者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可以找他去表演节目。” “你……” 许校程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 许校程带着杨启从墓园出来上了车,一坐进车里,他有些疲累的拽开了领带。 杨启打着方向盘,见后座的人满脸疲惫,没忍住开口,“那些董事事情够多的,平时不见他们关心二少母子,这会儿倒跳的高。” 许校程没说话。 修长手指抵住了胸前白色的花,想拽下来,又停住了。 指尖在花上轻微的移动,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初春时节,远山微黛,景物忽远忽近,掩盖在一片朦胧雾色里。总是瞧不真切。 就像许青云这个人,他也不明白、看不懂。 许校程想起四天前的那晚,他在公司加班。 和苏印的感情困境无法可解,工作连篇累牍。要处理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分身乏术。 哪怕在别人眼中他天资超群,可精力总有限度。 连续加班一周,凌晨三点,他处理完了最后一点工作。 将文件传输给大洋彼岸分公司的负责人,开了简短的视频会议,结束后他躺在椅子里伸手按着发涨的太阳穴。 他抬头,看到电脑黑屏里的自己。麻木又冷漠。 他有一瞬觉得很累。 其实现在的工作强度不及他刚回公司的十分之一二,但他那时候也没有这么累过。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被困住了,被苏印,被那段他参与过又中途离场的过去,被那个苏印描述中血淋淋的孩子……困住了。 他在迷茫和困惑中闭着眼睛休息,意识逐渐模糊。 三点二十分,许校程猛的惊醒。 手握着座椅边缘,胳膊上泛着青筋。急促的呼吸着,大脑里全是难以直视的画面。 一会儿是母亲微笑着叫他校程,一会儿是苏印站在他们住过的小房子的客厅,周围一片昏暗,她身下蔓延出浓稠的鲜血。 还有那几声微弱的,求救似的“爸爸”。 他靠在座椅里平复着呼吸,心脏像被什么揪住,泛上来酸涩的疼痛。 半晌按开了办公桌的密码锁,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 是一个女人,穿着长裙,对着镜头神情恬淡。她旁边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有些别扭的不愿意看镜头。 在浓重的夜色里,办公室只有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亮着,他声音冰冷,低声询问:“妈,这次我是不是应该放手?” 困顿无解,在感情牵扯下寸步难行。 他开始询问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和他交过心,也没怎么关心过他的母亲。 他自言自语的,“……可是,我已经错过她一次了。” 就这么短暂的一生,他要接连两次失去苏印吗? 空寂的办公室,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照片上的女人更不能。 那晚像是冥冥中有注定。 难以再入眠的许校程,因为梦见母亲的缘故,想起了已经住在医院很久的许青云。 他在浓重夜色里,开车去了医院。 平时近四十分钟的车程,那晚他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 可正是这样的无意之举,他见到了生命垂危的许青云最后一面。 谁也没想到那晚许青云会去世,许校程都没有料到。他进了病房,许青云安静的睡着,像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他醒了过来。 他用很缓慢的语调和许校程说话,说他和周冉从小一起长大的,在订婚之前关系还是很好的。 周冉一向娇气,小时候被虫子咬个包都得哭上好一阵。 他说那时候大院里的其他人都嫌爱哭的女孩子麻烦,他不嫌弃,也爱和周冉待在一起。 说起许校程小时候的事儿,说他聪明但不服管教,看着就不是会省心的儿子,也不知道这脾气是像周冉还是像他。 许校程一直没说话,在病床边垂眸安静的坐着。 最后许青云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一句又一句微弱的重复着“……等我死了,就把我和你妈妈葬在一起,我到下边儿给她赔罪。” 许校程看着他,声音很平静,“算了,她不会愿意。” 许青云就没有说话了,只是很艰难的呼吸着。 许校程见他情况不对,叫了医生进来,检查过后医生只是摇头。 躺在病床上的人也明白自己的状况,声音微弱的交代,“遗嘱……我已经立好了,你……找……找赵律师。” 许校程一句一句应了下来。 他们这对父子僵持到最后,也斗到了最后,到许青云生命的最后也没有和解。 但是好像,许校程对这个父亲所有的期待、崇拜,怨恨、失望、较劲,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许青云临终前的反复念叨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是没结婚就好了。” 要是没结婚,就好了。谁也不知道他这话的确切意思。 要是没和周冉结婚,他们或许不会在婚姻的躯壳里成为一对怨侣,也就不会让婚姻毁掉了他们自小到大的情意。 还是他后悔自己给了韩丽婚姻,闹得父子僵持这么多年? 没人知道。 这些随着许青云的离去都变的不再重要。 …… 车子在公寓前停下,杨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姐怎么来了?” 许校程回神,顺着杨启的视线看了过去,杨舒手里牵着小象,等在他的家门前。 许校程脸色变的冰冷。 杨启察觉气氛不对,一直跟在许校程身边,他近来也听说了一些杨舒做的事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都觉得自己堂姐做的太过分了。 杨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在他试探着要开口时,许校程已经推开车门下去。 杨舒一手提着小象的书包,像是刚从幼儿园把孩子接回来,直接来的这里。 听到脚步声,立即回头。 看到许校程时,她下意识的慌乱别开视线,又鼓足勇气抬头看他。 “最近还好吗?我看到许叔叔……” 许校程打断她,“你的东西都搬走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杨舒面色有些苍白,“我只是……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她说着,拉着小象的手,“小象,叫人啊。” 小象是个敏感的孩子,看着神色不对的两个大人,一时不敢开口,只怯生生的看向妈妈。 杨舒心里一阵难过,“学校又找我谈话了,他们要开除我。之前说让我主动辞职,现在都不作数了。” 许校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舒挤出一些无奈的笑,“怎么没关系呢?是你接受采访说自己未婚,直接撇清了和我的关系,那些校董才会不顾及情面直接开除我。” 许校程耐心已经用尽,并不想听杨舒在这里废话。 他抬步就往公寓走,杨舒看着他离开时冷酷的背影,一时间难过的止不住眼泪。 “许校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当初……” 离开的人停住了,转过身,一双黑眸不带感情的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黑色的大衣更显得他冷肃不可接近。 杨舒强迫自己把话说完,声音却微弱,“你当初说过,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子,直到苏展醒来。这是你的承诺,你不能忘,也不能这么对我。” 许校程几乎冷笑出声。 “我的承诺?”他从台阶上几步跨下来,逼近杨舒。 他声音很低,却压抑着冷虐,他攥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现在还能对你这么客气。”他深呼吸着,“……只是因为你是个女人。” 小象被两个大人吓到,躲在杨舒身后低声哭起来,小脸哭的通红。 许校程回神,收回了手。 转身离开之前,他对杨舒说:“既然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说,是为苏展生的孩子。那我现在给你指条明路,如果孩子你不想养,就去找苏家说清楚。这个孩子苏家不见得不想要。” 杨舒整个人都愣住。 “什么意思?” 许校程没有再理会她,径直离开了,房门在杨舒面前关上。 第96章 Chapter96 紧闭的房门将杨舒彻底隔绝在外。 那些杨舒用谎言堆积起来的,名为“一家三口”虚幻泡沫顷刻间四散而去,她好像站在坍塌的废墟里,孤立无援。 此刻杨舒才意识到,原来许校程可以这样狠。 杨启一直站在一旁,迟迟没有上前。 犹豫半晌,才开口:“姐。” 杨舒背对着他抬手有些倔强的擦了一下控制不住的眼泪,面对自己的弟弟,她尽量保持着体面和理智,可嘴角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得体的笑。 杨启见站在她旁边小象实在可怜,小脸哭的湿红,一直低声啜泣。 他走过去将小象抱起来,放到车里安抚小孩儿的情绪,几分钟后示意杨舒上车,他送他们回去。 车内一直维持着压抑的沉默,路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最后在杨舒家门前停下。 小象在路上时就睡着了,杨舒抱着他要去开车门,才发现车门锁着。她有些不解的看向驾驶座的杨启。 满是疲惫道:“想问什么就问。” 杨启是想问很多东西,那些他道听途说的,无意中知晓的,资料查到的……他想不通,自己一向明理的姐姐怎么会卷入这样一场感情纠纷里。 他更惊讶于她欺瞒家人长达六年的时间。 “姐,你又何必呢?” 杨舒没说话。 杨启压低声音说:“现在该怎么办?你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和伯父伯母说清楚这件事?怎么和小象说清楚许总不是他的爸爸,他爸爸另有其人?你真的太糊涂了。” 杨舒听着他的指责,猛觉恼怒,“我能怎么办?!许校程他从一开始就不给我留后路,他公开宣称和我没关系,让我丢脸又丢工作。他就是故意的,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我连工作都没有,拿什么去和苏家争抚养权?” 她说着,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偏激,“他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把我往下拽,他想把我拽下去,去讨好苏家,讨好苏印。都说苏印过的多艰难,可那些不都是她自找的吗?她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杨启听不下去了,冷声打断她,“够了!”他目光满是陌生和失望,“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杨舒,你怎么变的这么是非不分?醒醒,拽你下来的从来不是许校程,破坏你现在生活的也不是苏印。是你自己,从来都是你自己。” 杨舒急促呼吸着,自己弟弟的指责像是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她觉得痛苦,又觉得迷茫。 怀里小象睡的很熟,小手不安的拽着她的衣服。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那些失控时脱口而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不是坏人。”半晌,她说。 杨启一言不发,只是有些伤心的看着她。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故意要把事情弄成今天的样子。” 杨舒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故意的,她只是在每个选择的关口,都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 苏展车祸后发现怀孕,她没有勇气和能力生下孩子。约好了流产手术,但看到病床上永远不可能醒来的苏展时,她又觉愧疚。许校程的出现让她多了一个选项,既可以留下孩子,又可以和喜欢的人相处。她毫不犹豫的将所有难题抛给许校程,让他承担。 将那笔钱私自扣下,没拿给苏印时,她的想法也很简单,自己好不容易才和许校程有了一些牵绊,苏印既然已经和许校程分开了,就不要再藕断丝连。这样,对大家都好。 医院碰见怀孕的苏印,她躲在楼梯口避而不见,得知苏印流产后更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许校程的性格,一旦让他发现苏印也怀孕了,肯定会和苏印复合,那她和苏展的孩子应该怎么办?她怎么办? 她不像苏印,有许校程的偏爱,也有苏展的维护。 她只能想尽办法对自己好一点儿。 “我想让自己过的不那么艰难,这有错吗?”她问杨启,也在问自己。 人人都自私,人人都慕强,哪怕平时说的再大义凛然,可真到选择的关头,还是会做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杨舒觉得,她没做错。 只怪世事无常,阴差阳错之下,苏印因为她的选择受尽苦楚。 杨启听完她的话片刻沉默,“姐,爱自己没有错,但你也不应该伤害别人。通过伤害别人得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要还回去的。走到这一步,你不无辜。” 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名利、工作、美满家庭,终究不属于她。 杨舒哑口无言。 杨启说:“这个孩子,估计也就是你的筹码和手段。你要是不好好养,就还给苏家。” 杨舒有些怔愣,“连你也要这么说吗?”她抱紧了小象,哑声道:“苏印的痛苦,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杨启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疲惫道:“姐,许校程现在的煎熬,并不比你少。” 杨舒闻言,几次欲言又止。 - 时隔近一年,苏印再一次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在“致郁魔画”事件长时间发酵以来,她第一次正面回答了有关画作的问题。 网络转载的视频里,那个传言中的“天才画家”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脸。 一身简约的装扮,白皙漂亮,眼神纯粹疏离,看着有些不善言辞。 她对主持人说:“想通过这次机会,来回答一下很多人关于那些画作的疑惑……那件事引起了不少风波,网友的讨论我都有看到,艺术创作是自由的,可画作展出面向公众,除了艺术本身外,就应该承担起它的责任。我为自己的疏漏道歉。” 她声音平缓,一一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在解释“致郁魔画”的创作动机时,她说,“……在那些画里,如果有人看到了希望,那是真的。如果有人看到了痛苦,那也是真的。画下那些画时,我正处在非常黑暗低谷的阶段,痛苦无法宣泄时,只能通过画笔。那些画一定程度上救了我,在最绝望的时候,一次次将我从边缘拉了回来。很多人说它是‘致郁魔画’,其实它最初的名字是‘深仰’,在深渊,也在仰望。” 主持人一直安静听苏印的解说,或许是她被身上疏离破碎的神态感染,主持人温声询问,“那你现在还好吗?” 是否从那些痛苦无望中走出来了? 苏印一向少话,只有在谈起创作时才显得不那么沉默。 她听着主持人的问题,安静片刻,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有些痛苦注定无法走出,可是我现在已经能够坦然的去面对、接受。” 半年以前,她满心疮痍四处漂泊时,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直面那些画作,能坦然解说它们的来历。 苏印觉得,这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刻意去遗忘、去丢弃,走过的路总会留有痕迹。 当主持人问她,“你觉得,自己最大的进步是什么?” 苏印不着边际的答,“能不退步就是进步。最大的进步……可能就是,我不再执着的想在感情里得到救赎。” 采访时间并不长,在结束时主持人问她,新一轮的画展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苏印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她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可能会去游学。 主持人追问会去哪里,苏印没有透露。 - 那段采访视频在网上的讨论度不低,向恒看到后跑来问苏印,“你打算游学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苏印淡然道:“你最近忙着结婚,也没问啊。” 向恒抱歉一笑,中断了话题,电话挂的很快。 苏印开始搬家了,她想在出国之前多陪陪陈眉。 日常东西已经在陈眉的帮助下搬的差不多了,公寓那边还剩了画架和一堆颜料。 趁着空闲,苏印又去了一趟公寓,将这些东西带了回来。 车停在家门口,从后备箱里搬出这些东西。她将东西放到一边,关好后备箱,刚直起身,脚边的东西就被提起来了。 她回头看。 许校程已经拿起东西,他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穿着正装,像是刚结束工作。 苏印锁上车子,转身回来拿他手里的东西。许校程没给她,只是问:“要拿到楼上?” 苏印点头。 许校程说:“我送你上去。” 苏印安静看他。 “你一个人也拿不上去,我就送你到门口。”许校程说。 选择最难做,当决定出国后,苏印对许校程倒没有之前的排斥。 她没拒绝,走在前面带路。 陈眉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这里除却不久前,许校程也来过一次。 六年前他就是到这里来找的苏印,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给苏印打了电话。 现在,连那颗老槐树都还在,外面早已经高楼林立,可是这个小区还是没怎么变,还是原来没超过十层的楼房。 许校程跟在苏印的身后,进了公寓楼,她才回头说:“电梯坏了,得走楼梯。” 许校程愣了一下,随即淡然的点点头,只“嗯”了一句。 苏印家在六楼,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楼上走。苏印一向四体不勤,严重缺乏锻炼,走到三楼有些累了。 许校程什么话都没说,还是面色如常的拎着那些东西跟在她身后。 他一直沉默又淡定,看苏印停下,脸上才露出一些诧异。 问她:“怎么了?” 苏印看他,目光又移向他的手里。 顿了顿,说:“……我好像记错了,电梯应该是修好了。” 许校程也一顿,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忽的勾了唇角:“应该?” 苏印有些尴尬,可是目光又直视回去。“修好了,去乘电梯把,我走不动了。” 语气平静,又有些强装的淡然。也没等许校程反应,就先一步去了电梯间。 许校程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又看着苏印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到楼上,许校程还没将东西递给她,苏印就已经打开了门。 “放到客厅。”苏印说。 许校程跟着她进了房间,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 她再没有招呼他,只是把一些画笔拿到了卧室里面。 许校程就站在客厅里,左右环顾着。下午阳光照进客厅,明灿灿的一片。旁边的柜子上,还放着苏印和她母亲的合影。 “近期是要留在北京?”许校程问了,但更像是在试探。 卧室的门开着,苏印正弯着腰收拾东西,应了句:“不一定。” 许校程又问:“为什么?” 苏印被他问的一愣,什么为什么? “苏印,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苏印站在门边,停住了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你直接说出来。我猜不出来你现在的心思,也猜的很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说,只是让我猜。可是苏印,我现在真的猜不出来。” 不光猜不出来,他快被苏印的态度整疯掉了。 他快疯掉了。 半晌,苏印才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答。 许校程淡淡的笑笑,有些无奈。 她怎么会不懂,只是不愿意回应罢了。 他走过去,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伸手想碰碰她的脸,可是又收了回来。 “苏印……” 他刚出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一齐朝门口看过去,都顿了几秒。苏印最先反应过来,扯着他就往卧室走。 将人拉进卧室里,“你不要出来。” 许校程顿了几秒,问:“做什么?”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响起来了。苏印一手还握着门把,一手将许校程往卧室里面推了推,又叮嘱他一次:“你别出来。” 许校程看她是真有些慌了,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苏印开门出去,又立即拉上了房门。 许校程背靠着门边站了一会儿,踱步到了里面。 卧室并不太大,左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书桌和一个小型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许校程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书都有点旧了,并且其中也夹杂着一些练习册。 这些都是她之前的东西,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显得有些陈旧。 她是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回家,这里还保持着原样。 许校程对眼前的空间是有一些熟悉的,之前他来过一次。 苏印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母亲叫她一时间有些紧张。 陈眉走进来,边换鞋边说:“忘记带钥匙了,幸好你在家。” 苏印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 陈眉换好鞋,直起身就看到苏印有些不正常的神色。她将手里的拎着的菜递给苏印,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苏印“啊”了一声,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向自己的卧室瞟了一眼。 “我······打电话,没听到。” 她神色淡淡。 陈眉绕开她进来,到了客厅。 苏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比以往正常下班的时候都要早,刚才苏印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想着不大可能是母亲,但是又做了最坏的打算,才让许校程别从卧室里出来。 现在看来,她这个决定对到不能再对了。 陈眉倒了杯水,自顾自的喝起来。不知怎的,苏印觉得母亲的脸色不是很好。 “今天是报名,名报完开了个会就回来了。”陈眉说。 苏印“哦”了一声。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伸手去翻装着菜的袋子。看了半天,开口:“妈,你没买肉啊,我想吃糖醋排骨。” “昨天买了,冰箱里有。” 苏印沉默。翻袋子的动作也停下了。 “我还想喝你煮的鱼汤,家里没鱼?” 陈眉不知是工作累了还是怎么了,伸手捏了捏眉心。 “我们去买鱼。”苏印说。 陈眉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拍拍身旁的位置,“小印,先过来陪妈妈说几句话。” 苏印将袋子系好,还工工整整的打了个结放到一边。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朝着母亲走过去,以往没觉得,她现在才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做贼心虚”。忍着情绪,尽量让自己镇定,不去再看卧室。 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来,“说什么呀?” 陈眉伸手摸了摸苏印的头发,很是温和的看着苏印。 她是真的想和苏印好好聊聊,陈眉觉得自己好友的儿子赵子睿是真心不错,性子直爽,为人简单。可是这都撮合这么长时间了,原以为还是有点希望的,结果今早她给赵子睿打电话的时候人家却好像突然就没多大热情了,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和苏印不合适。 陈眉委婉的问他哪儿不合适,赵子睿只说姻缘这东西得看缘分。 陈眉了解好友的儿子,能这么说话肯定是苏印哪里又做的出格了。 “小印,你给妈妈说说,子睿那孩子怎么样?”陈眉问。 苏印肉眼可见的皱眉。 “这问题你之前问过我。” “那你就再说一次,仔细想想再回答。” 苏印倒真是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我和他,没戏。” 房间里格外安静,许校程刚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 听到陈眉问“······子睿那孩子怎么样?”他就停住了动作,似乎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他无声的一个口型——没戏。 然后,他听到苏印轻轻柔柔的那句:“我和他,没戏。” 他勾唇,又继续去翻自己手里的书。 翻了两页,又将书放回去,盯着书架看了半晌,又拿了一本。 书还没翻开,里面却掉出来一个东西。 以为是书签,他弯腰去捡。翻过面,这是一张照片。 连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照的,照片上是他和苏展靠在赛车上,身上还穿着比赛服装。他还是不苟言笑,看着镜头一副痞痞的模样,苏展笑容灿烂,异常阳光。 他想起和苏展在赛场上冒险疯狂的日子,彼时年少,他们尚且不羁无虑。 短短几年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一已经变了样子。 他将苏印辜负的一塌糊涂,苏展躺在医院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许校程整个人沉默下来,那些因回忆而温暖的岁月也都被一个个变故击破打碎。 照片的底部,是有些娟秀的字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哥哥和周焕。她个人的书写习惯,将“焕”的最后一笔拉的有些长。 “周焕”两个字,书写好像并不流畅,好几处墨迹的渲染,应该是停顿的缘故。 许校程静静的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上尚且张狂肆意的两个人,还有那个再也不曾有人叫过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失神。 ··· “小印,妈妈是在很认真的问你。”陈眉说。 “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你了。”苏印态度不卑不亢。 陈眉叹气,“那你能说说······” 话说到一半,她目光停顿。 问:“有人来过?” 苏印立马看向母亲,“什么?”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了茶几上放着一部手机。 “没······没人来过。”她解释。 可是一开口,语气就已经出卖了她。带着些紧张的话,怎么可能瞒过作为资深教师的母亲? 陈眉看着苏印,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儿。她不过就是普通的一问,却见苏印顿时紧张的不知所措。几乎立马就确定了,不光有人来过,这来人还不简单。 她站起来环视了四周,目光落到苏印的身上,却发现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卧室的方向。 越过苏印,朝着卧室走去。 “妈,你做什么?!”苏印大声问。 陈眉的背影一顿,握着把门的手也顿住了。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 “妈,我们再出去买点菜。”苏印开口,几乎已经是恳求了。 她撒不了慌,她清楚的记得多年前那幕场景,也是在同一个地方,也是在这间卧室。 那是她所有叛逆和伤痛的开始。 她也清楚的知道母亲对此刻在卧室里的那个人的憎恨和愤怒······至少不要再将难堪重现。 至少让这次的分开,变的体面一点,哪怕是一点儿。 可显然,所期盼的大多不会如愿。 “妈,我们······” 苏印没说出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里。怎么也没有料到,面前的那扇门会打开。 高挺的身形就那么出现在苏印的视线里,也出现在陈眉的视线。 “阿姨。” “许校程,你混蛋!” 两句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口,许校程的目光看向苏印。 陈眉看着眼前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待反应过来,她身体细密的发抖,因为愤怒,更因为条件反射的厌恶。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痞气的少年从她女儿的卧室出来,刚穿好衣服,对她说了句:“阿姨好,我叫周焕。” 这个人,这个名字几乎都已经成为了一个魔咒。 哪怕已经猜到苏印又在和这个人牵扯不清,但当他们站到面前时,陈眉依旧无法接受,恨的咬牙切齿。 客厅里是死寂的沉默,压抑几年的心结、矛盾,都在许校程出现的这一刻汇聚,待爆发时再将他们击溃。 苏印好几次想开口,又数次停住。 陈眉看着眼前的人,几年过去了,他的变化很大,周身都是沉稳。可是变化也不大,至少还是以前那张她厌恶的脸。 她沉静下来,深呼吸。 转身,看着苏印,“你带他来的这里?” 苏印默然。 “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和他搅在一起?” 苏印还是没说话,她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好半晌,抬步走到了许校程的身边,淡淡开口:“许校程,你先出去。” 她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她之前面对着盛怒的母亲,也对他说:“你先出去!” 许校程看着她,没动。 他侧脸沉默,身影挺直。深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清峻冷漠。 他垂眸,眼底是隐藏不住的复杂情绪。 “许校程,你先出去等我好吗?”苏印的语气放缓了几分。 许校程目光微顿,片刻他回神,却依旧没动。 陈眉面色难看,已经不想再压抑怒气,“许先生。”她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许先生,还是那个地痞周焕。在我这里,你始终是那个勾引我女儿的人渣。” 一句话,客厅里面都沉默下来。 许校程身形微晃,他看着面前的陈眉,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天。 他在楼下等苏印,跟着她堂而皇之的上楼,他就在苏印的卧室里和她做尽了荒唐事,让下班回来的陈眉撞见。 那一天,他以为自己帮了苏印,却把她拉离了正常的人生轨迹。 她和母亲闹翻,失去骨肉血亲,痛苦挣扎数年,苏展昏迷不醒……一件件都是他当初的一念之差酿造的苦果。 心脏被攥着的沉闷,懊悔、愧疚,即将要失去苏印的痛苦,他几乎难以喘息。 僵直站着的人终究被压弯脊梁,抽掉了傲气。 许校程低头,以近乎赎罪的姿态跪在陈眉的面前。 “是我做错了。”他说。 当初带着苏印离家时,他觉得自己没错,因为是在帮助她。 苏鹤德找上他,他做出放弃苏印的决定时,也觉得没错。他爱她,放弃也是一种成全。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一但承认错误,就是对过去他和苏印那段感情的否定。 可现在,他说是自己做错了。 如果能够免去苏印这些年的困苦,他宁愿自己从来没和她认识相爱。 “阿姨,抱歉。”他矜漠少话,此刻也只有这一句。 苏印看着跪地的人,情绪突然有了厚度,心里那些困顿挣扎奋力出逃。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将目光移到别处。 眼睛却红了。 最后她还是得到了他真心的歉疚。 心里有个声音清晰的说,就让过去成为一个过去。 她在此刻开始相信,相恋的那些时光并不是碎掉的影子。分手的天台并没有吞噬人的绝望。手术台上的麻醉起了效用,鲜血淋漓孩子只是错觉。 陈眉的怒气在许校程跪地说“抱歉”的那一刻静止。 她看着他好半晌,目光在苏印和面前沉默清隽的人间辗转,有些疲惫的开口,“算了,算了。你走。” 第96章 Chapter96 紧闭的房门将杨舒彻底隔绝在外。 那些杨舒用谎言堆积起来的,名为“一家三口”虚幻泡沫顷刻间四散而去,她好像站在坍塌的废墟里,孤立无援。 此刻杨舒才意识到,原来许校程可以这样狠。 杨启一直站在一旁,迟迟没有上前。 犹豫半晌,才开口:“姐。” 杨舒背对着他抬手有些倔强的擦了一下控制不住的眼泪,面对自己的弟弟,她尽量保持着体面和理智,可嘴角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得体的笑。 杨启见站在她旁边小象实在可怜,小脸哭的湿红,一直低声啜泣。 他走过去将小象抱起来,放到车里安抚小孩儿的情绪,几分钟后示意杨舒上车,他送他们回去。 车内一直维持着压抑的沉默,路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最后在杨舒家门前停下。 小象在路上时就睡着了,杨舒抱着他要去开车门,才发现车门锁着。她有些不解的看向驾驶座的杨启。 满是疲惫道:“想问什么就问。” 杨启是想问很多东西,那些他道听途说的,无意中知晓的,资料查到的……他想不通,自己一向明理的姐姐怎么会卷入这样一场感情纠纷里。 他更惊讶于她欺瞒家人长达六年的时间。 “姐,你又何必呢?” 杨舒没说话。 杨启压低声音说:“现在该怎么办?你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和伯父伯母说清楚这件事?怎么和小象说清楚许总不是他的爸爸,他爸爸另有其人?你真的太糊涂了。” 杨舒听着他的指责,猛觉恼怒,“我能怎么办?!许校程他从一开始就不给我留后路,他公开宣称和我没关系,让我丢脸又丢工作。他就是故意的,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我连工作都没有,拿什么去和苏家争抚养权?” 她说着,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偏激,“他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把我往下拽,他想把我拽下去,去讨好苏家,讨好苏印。都说苏印过的多艰难,可那些不都是她自找的吗?她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杨启听不下去了,冷声打断她,“够了!”他目光满是陌生和失望,“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杨舒,你怎么变的这么是非不分?醒醒,拽你下来的从来不是许校程,破坏你现在生活的也不是苏印。是你自己,从来都是你自己。” 杨舒急促呼吸着,自己弟弟的指责像是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她觉得痛苦,又觉得迷茫。 怀里小象睡的很熟,小手不安的拽着她的衣服。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那些失控时脱口而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不是坏人。”半晌,她说。 杨启一言不发,只是有些伤心的看着她。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故意要把事情弄成今天的样子。” 杨舒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故意的,她只是在每个选择的关口,都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 苏展车祸后发现怀孕,她没有勇气和能力生下孩子。约好了流产手术,但看到病床上永远不可能醒来的苏展时,她又觉愧疚。许校程的出现让她多了一个选项,既可以留下孩子,又可以和喜欢的人相处。她毫不犹豫的将所有难题抛给许校程,让他承担。 将那笔钱私自扣下,没拿给苏印时,她的想法也很简单,自己好不容易才和许校程有了一些牵绊,苏印既然已经和许校程分开了,就不要再藕断丝连。这样,对大家都好。 医院碰见怀孕的苏印,她躲在楼梯口避而不见,得知苏印流产后更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许校程的性格,一旦让他发现苏印也怀孕了,肯定会和苏印复合,那她和苏展的孩子应该怎么办?她怎么办? 她不像苏印,有许校程的偏爱,也有苏展的维护。 她只能想尽办法对自己好一点儿。 “我想让自己过的不那么艰难,这有错吗?”她问杨启,也在问自己。 人人都自私,人人都慕强,哪怕平时说的再大义凛然,可真到选择的关头,还是会做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杨舒觉得,她没做错。 只怪世事无常,阴差阳错之下,苏印因为她的选择受尽苦楚。 杨启听完她的话片刻沉默,“姐,爱自己没有错,但你也不应该伤害别人。通过伤害别人得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要还回去的。走到这一步,你不无辜。” 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名利、工作、美满家庭,终究不属于她。 杨舒哑口无言。 杨启说:“这个孩子,估计也就是你的筹码和手段。你要是不好好养,就还给苏家。” 杨舒有些怔愣,“连你也要这么说吗?”她抱紧了小象,哑声道:“苏印的痛苦,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杨启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疲惫道:“姐,许校程现在的煎熬,并不比你少。” 杨舒闻言,几次欲言又止。 - 时隔近一年,苏印再一次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在“致郁魔画”事件长时间发酵以来,她第一次正面回答了有关画作的问题。 网络转载的视频里,那个传言中的“天才画家”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脸。 一身简约的装扮,白皙漂亮,眼神纯粹疏离,看着有些不善言辞。 她对主持人说:“想通过这次机会,来回答一下很多人关于那些画作的疑惑……那件事引起了不少风波,网友的讨论我都有看到,艺术创作是自由的,可画作展出面向公众,除了艺术本身外,就应该承担起它的责任。我为自己的疏漏道歉。” 她声音平缓,一一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在解释“致郁魔画”的创作动机时,她说,“……在那些画里,如果有人看到了希望,那是真的。如果有人看到了痛苦,那也是真的。画下那些画时,我正处在非常黑暗低谷的阶段,痛苦无法宣泄时,只能通过画笔。那些画一定程度上救了我,在最绝望的时候,一次次将我从边缘拉了回来。很多人说它是‘致郁魔画’,其实它最初的名字是‘深仰’,在深渊,也在仰望。” 主持人一直安静听苏印的解说,或许是她被身上疏离破碎的神态感染,主持人温声询问,“那你现在还好吗?” 是否从那些痛苦无望中走出来了? 苏印一向少话,只有在谈起创作时才显得不那么沉默。 她听着主持人的问题,安静片刻,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有些痛苦注定无法走出,可是我现在已经能够坦然的去面对、接受。” 半年以前,她满心疮痍四处漂泊时,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直面那些画作,能坦然解说它们的来历。 苏印觉得,这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刻意去遗忘、去丢弃,走过的路总会留有痕迹。 当主持人问她,“你觉得,自己最大的进步是什么?” 苏印不着边际的答,“能不退步就是进步。最大的进步……可能就是,我不再执着的想在感情里得到救赎。” 采访时间并不长,在结束时主持人问她,新一轮的画展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苏印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她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可能会去游学。 主持人追问会去哪里,苏印没有透露。 - 那段采访视频在网上的讨论度不低,向恒看到后跑来问苏印,“你打算游学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苏印淡然道:“你最近忙着结婚,也没问啊。” 向恒抱歉一笑,中断了话题,电话挂的很快。 苏印开始搬家了,她想在出国之前多陪陪陈眉。 日常东西已经在陈眉的帮助下搬的差不多了,公寓那边还剩了画架和一堆颜料。 趁着空闲,苏印又去了一趟公寓,将这些东西带了回来。 车停在家门口,从后备箱里搬出这些东西。她将东西放到一边,关好后备箱,刚直起身,脚边的东西就被提起来了。 她回头看。 许校程已经拿起东西,他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穿着正装,像是刚结束工作。 苏印锁上车子,转身回来拿他手里的东西。许校程没给她,只是问:“要拿到楼上?” 苏印点头。 许校程说:“我送你上去。” 苏印安静看他。 “你一个人也拿不上去,我就送你到门口。”许校程说。 选择最难做,当决定出国后,苏印对许校程倒没有之前的排斥。 她没拒绝,走在前面带路。 陈眉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这里除却不久前,许校程也来过一次。 六年前他就是到这里来找的苏印,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给苏印打了电话。 现在,连那颗老槐树都还在,外面早已经高楼林立,可是这个小区还是没怎么变,还是原来没超过十层的楼房。 许校程跟在苏印的身后,进了公寓楼,她才回头说:“电梯坏了,得走楼梯。” 许校程愣了一下,随即淡然的点点头,只“嗯”了一句。 苏印家在六楼,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楼上走。苏印一向四体不勤,严重缺乏锻炼,走到三楼有些累了。 许校程什么话都没说,还是面色如常的拎着那些东西跟在她身后。 他一直沉默又淡定,看苏印停下,脸上才露出一些诧异。 问她:“怎么了?” 苏印看他,目光又移向他的手里。 顿了顿,说:“……我好像记错了,电梯应该是修好了。” 许校程也一顿,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忽的勾了唇角:“应该?” 苏印有些尴尬,可是目光又直视回去。“修好了,去乘电梯把,我走不动了。” 语气平静,又有些强装的淡然。也没等许校程反应,就先一步去了电梯间。 许校程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又看着苏印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到楼上,许校程还没将东西递给她,苏印就已经打开了门。 “放到客厅。”苏印说。 许校程跟着她进了房间,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 她再没有招呼他,只是把一些画笔拿到了卧室里面。 许校程就站在客厅里,左右环顾着。下午阳光照进客厅,明灿灿的一片。旁边的柜子上,还放着苏印和她母亲的合影。 “近期是要留在北京?”许校程问了,但更像是在试探。 卧室的门开着,苏印正弯着腰收拾东西,应了句:“不一定。” 许校程又问:“为什么?” 苏印被他问的一愣,什么为什么? “苏印,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苏印站在门边,停住了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你直接说出来。我猜不出来你现在的心思,也猜的很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说,只是让我猜。可是苏印,我现在真的猜不出来。” 不光猜不出来,他快被苏印的态度整疯掉了。 他快疯掉了。 半晌,苏印才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答。 许校程淡淡的笑笑,有些无奈。 她怎么会不懂,只是不愿意回应罢了。 他走过去,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伸手想碰碰她的脸,可是又收了回来。 “苏印……” 他刚出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一齐朝门口看过去,都顿了几秒。苏印最先反应过来,扯着他就往卧室走。 将人拉进卧室里,“你不要出来。” 许校程顿了几秒,问:“做什么?”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响起来了。苏印一手还握着门把,一手将许校程往卧室里面推了推,又叮嘱他一次:“你别出来。” 许校程看她是真有些慌了,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苏印开门出去,又立即拉上了房门。 许校程背靠着门边站了一会儿,踱步到了里面。 卧室并不太大,左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书桌和一个小型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许校程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书都有点旧了,并且其中也夹杂着一些练习册。 这些都是她之前的东西,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显得有些陈旧。 她是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回家,这里还保持着原样。 许校程对眼前的空间是有一些熟悉的,之前他来过一次。 苏印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母亲叫她一时间有些紧张。 陈眉走进来,边换鞋边说:“忘记带钥匙了,幸好你在家。” 苏印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 陈眉换好鞋,直起身就看到苏印有些不正常的神色。她将手里的拎着的菜递给苏印,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苏印“啊”了一声,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向自己的卧室瞟了一眼。 “我······打电话,没听到。” 她神色淡淡。 陈眉绕开她进来,到了客厅。 苏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比以往正常下班的时候都要早,刚才苏印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想着不大可能是母亲,但是又做了最坏的打算,才让许校程别从卧室里出来。 现在看来,她这个决定对到不能再对了。 陈眉倒了杯水,自顾自的喝起来。不知怎的,苏印觉得母亲的脸色不是很好。 “今天是报名,名报完开了个会就回来了。”陈眉说。 苏印“哦”了一声。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伸手去翻装着菜的袋子。看了半天,开口:“妈,你没买肉啊,我想吃糖醋排骨。” “昨天买了,冰箱里有。” 苏印沉默。翻袋子的动作也停下了。 “我还想喝你煮的鱼汤,家里没鱼?” 陈眉不知是工作累了还是怎么了,伸手捏了捏眉心。 “我们去买鱼。”苏印说。 陈眉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拍拍身旁的位置,“小印,先过来陪妈妈说几句话。” 苏印将袋子系好,还工工整整的打了个结放到一边。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朝着母亲走过去,以往没觉得,她现在才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做贼心虚”。忍着情绪,尽量让自己镇定,不去再看卧室。 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来,“说什么呀?” 陈眉伸手摸了摸苏印的头发,很是温和的看着苏印。 她是真的想和苏印好好聊聊,陈眉觉得自己好友的儿子赵子睿是真心不错,性子直爽,为人简单。可是这都撮合这么长时间了,原以为还是有点希望的,结果今早她给赵子睿打电话的时候人家却好像突然就没多大热情了,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和苏印不合适。 陈眉委婉的问他哪儿不合适,赵子睿只说姻缘这东西得看缘分。 陈眉了解好友的儿子,能这么说话肯定是苏印哪里又做的出格了。 “小印,你给妈妈说说,子睿那孩子怎么样?”陈眉问。 苏印肉眼可见的皱眉。 “这问题你之前问过我。” “那你就再说一次,仔细想想再回答。” 苏印倒真是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我和他,没戏。” 房间里格外安静,许校程刚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 听到陈眉问“······子睿那孩子怎么样?”他就停住了动作,似乎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他无声的一个口型——没戏。 然后,他听到苏印轻轻柔柔的那句:“我和他,没戏。” 他勾唇,又继续去翻自己手里的书。 翻了两页,又将书放回去,盯着书架看了半晌,又拿了一本。 书还没翻开,里面却掉出来一个东西。 以为是书签,他弯腰去捡。翻过面,这是一张照片。 连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照的,照片上是他和苏展靠在赛车上,身上还穿着比赛服装。他还是不苟言笑,看着镜头一副痞痞的模样,苏展笑容灿烂,异常阳光。 他想起和苏展在赛场上冒险疯狂的日子,彼时年少,他们尚且不羁无虑。 短短几年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一已经变了样子。 他将苏印辜负的一塌糊涂,苏展躺在医院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许校程整个人沉默下来,那些因回忆而温暖的岁月也都被一个个变故击破打碎。 照片的底部,是有些娟秀的字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哥哥和周焕。她个人的书写习惯,将“焕”的最后一笔拉的有些长。 “周焕”两个字,书写好像并不流畅,好几处墨迹的渲染,应该是停顿的缘故。 许校程静静的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上尚且张狂肆意的两个人,还有那个再也不曾有人叫过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失神。 ··· “小印,妈妈是在很认真的问你。”陈眉说。 “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你了。”苏印态度不卑不亢。 陈眉叹气,“那你能说说······” 话说到一半,她目光停顿。 问:“有人来过?” 苏印立马看向母亲,“什么?”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了茶几上放着一部手机。 “没······没人来过。”她解释。 可是一开口,语气就已经出卖了她。带着些紧张的话,怎么可能瞒过作为资深教师的母亲? 陈眉看着苏印,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儿。她不过就是普通的一问,却见苏印顿时紧张的不知所措。几乎立马就确定了,不光有人来过,这来人还不简单。 她站起来环视了四周,目光落到苏印的身上,却发现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卧室的方向。 越过苏印,朝着卧室走去。 “妈,你做什么?!”苏印大声问。 陈眉的背影一顿,握着把门的手也顿住了。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 “妈,我们再出去买点菜。”苏印开口,几乎已经是恳求了。 她撒不了慌,她清楚的记得多年前那幕场景,也是在同一个地方,也是在这间卧室。 那是她所有叛逆和伤痛的开始。 她也清楚的知道母亲对此刻在卧室里的那个人的憎恨和愤怒······至少不要再将难堪重现。 至少让这次的分开,变的体面一点,哪怕是一点儿。 可显然,所期盼的大多不会如愿。 “妈,我们······” 苏印没说出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里。怎么也没有料到,面前的那扇门会打开。 高挺的身形就那么出现在苏印的视线里,也出现在陈眉的视线。 “阿姨。” “许校程,你混蛋!” 两句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口,许校程的目光看向苏印。 陈眉看着眼前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待反应过来,她身体细密的发抖,因为愤怒,更因为条件反射的厌恶。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痞气的少年从她女儿的卧室出来,刚穿好衣服,对她说了句:“阿姨好,我叫周焕。” 这个人,这个名字几乎都已经成为了一个魔咒。 哪怕已经猜到苏印又在和这个人牵扯不清,但当他们站到面前时,陈眉依旧无法接受,恨的咬牙切齿。 客厅里是死寂的沉默,压抑几年的心结、矛盾,都在许校程出现的这一刻汇聚,待爆发时再将他们击溃。 苏印好几次想开口,又数次停住。 陈眉看着眼前的人,几年过去了,他的变化很大,周身都是沉稳。可是变化也不大,至少还是以前那张她厌恶的脸。 她沉静下来,深呼吸。 转身,看着苏印,“你带他来的这里?” 苏印默然。 “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和他搅在一起?” 苏印还是没说话,她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好半晌,抬步走到了许校程的身边,淡淡开口:“许校程,你先出去。” 她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她之前面对着盛怒的母亲,也对他说:“你先出去!” 许校程看着她,没动。 他侧脸沉默,身影挺直。深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清峻冷漠。 他垂眸,眼底是隐藏不住的复杂情绪。 “许校程,你先出去等我好吗?”苏印的语气放缓了几分。 许校程目光微顿,片刻他回神,却依旧没动。 陈眉面色难看,已经不想再压抑怒气,“许先生。”她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许先生,还是那个地痞周焕。在我这里,你始终是那个勾引我女儿的人渣。” 一句话,客厅里面都沉默下来。 许校程身形微晃,他看着面前的陈眉,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天。 他在楼下等苏印,跟着她堂而皇之的上楼,他就在苏印的卧室里和她做尽了荒唐事,让下班回来的陈眉撞见。 那一天,他以为自己帮了苏印,却把她拉离了正常的人生轨迹。 她和母亲闹翻,失去骨肉血亲,痛苦挣扎数年,苏展昏迷不醒……一件件都是他当初的一念之差酿造的苦果。 心脏被攥着的沉闷,懊悔、愧疚,即将要失去苏印的痛苦,他几乎难以喘息。 僵直站着的人终究被压弯脊梁,抽掉了傲气。 许校程低头,以近乎赎罪的姿态跪在陈眉的面前。 “是我做错了。”他说。 当初带着苏印离家时,他觉得自己没错,因为是在帮助她。 苏鹤德找上他,他做出放弃苏印的决定时,也觉得没错。他爱她,放弃也是一种成全。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一但承认错误,就是对过去他和苏印那段感情的否定。 可现在,他说是自己做错了。 如果能够免去苏印这些年的困苦,他宁愿自己从来没和她认识相爱。 “阿姨,抱歉。”他矜漠少话,此刻也只有这一句。 苏印看着跪地的人,情绪突然有了厚度,心里那些困顿挣扎奋力出逃。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将目光移到别处。 眼睛却红了。 最后她还是得到了他真心的歉疚。 心里有个声音清晰的说,就让过去成为一个过去。 她在此刻开始相信,相恋的那些时光并不是碎掉的影子。分手的天台并没有吞噬人的绝望。手术台上的麻醉起了效用,鲜血淋漓孩子只是错觉。 陈眉的怒气在许校程跪地说“抱歉”的那一刻静止。 她看着他好半晌,目光在苏印和面前沉默清隽的人间辗转,有些疲惫的开口,“算了,算了。你走。” 第97章 Chapter97 画展庆功宴安排在苏印出国的前一天。 主办方的负责人刘鹏海早早就打了电话,说他会带几个好友来,给苏印拓展人脉。 向恒满口应下,心里却有些无语。刘鹏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苏印殷勤的要命。 苏印和向恒一起到的会所,向恒看了眼时间,“先进去,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两人往包厢里走,可刚走到一半,向恒停下步子,目光扫在苏印身上。 “怎么了?” 苏印侧身去看,见向恒又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 走廊里,迎面走过来六七个人,男女都有。但是前面走的那两个年轻男人人高腿长西装革履,格外的惹眼。 似是注意到有人正看着自己,许校程抬头,就与苏印的目光相撞。 几乎在一瞬间,苏印就淡漠的瞥开了视线。许校程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移开。 他身旁的人还在说着什么,发现许校程出神,开口唤了一句:“许总,” 许校程看苏印和她那个助理进了包厢才收回视线,神色略带讶异,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许校程对身旁的人了句,一行人去了隔壁的包厢。 · 一进定好的房间,向恒看着苏印安静的侧脸,呵呵笑了几声,企图打破沉默。 “许先生怎么来了这里?还在隔壁。” 苏印没答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的菜单。 别人还没有来,这会儿包厢里就他们两个人。 沉默片刻,向恒思前想后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吵架了啊?” 苏印答:“算不上吵架。” 向恒“哦”了一声。 有些不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苏印说:“我和他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后来分开了五六年的时间,再相遇后又在一起一段时间。” 向恒或多或少听过一些流言,对苏印和许校程的关系也了解了七七八八,但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他听苏印又说:“现在,应该算是又分开了。” “为什么?”向恒问。 “嗯?” “为什么又分开了?按理来说,分开这么多年后两人还能在一起很不容易。” 苏印默了下,说:“你相信分开这么久的人还能在一起?” 向恒闻言,摇摇头。“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我觉得如果感情真的够坚定,或者两个人真的合适,那当初就不会分开。分开很多年后,再在一起,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最后最大的可能还是得分。” 苏印问:“为什么?” 向恒看了苏印一眼,坦然道:“我们总觉得失而复得是件极其幸运的事,可是真要失而复得了,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已经变了。人往往不都是这样么?拥有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真的失去的时候就会怀念。可真的又重新拥有的时候,又会觉得怅然若失。” 他总结精辟,苏印靠在椅子上,没再说话。 向恒伸了伸懒腰,试图补救,“不过这都是个人拙见。‘破镜能不能重圆’这问题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也找不到答案。感情的事情,还得跟着你的心走。” 苏印若有所思。 向恒又看了眼时间:“这刘鹏海他们怎么还不来?” 苏印说:“还早,约的是七点半,我们到早了。” 还有半个小时,却是到早了。 他们都没再说话,包厢里霎时安静下来。包厢门是开着的,他们这头安静了,隔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劝酒声音有些大,偶尔还一两声爽朗的笑声。 向恒听着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问苏印:“既然你这么犹豫,那怎么还要和他重新走在一起呢?” 向恒问完,见苏印看她,就解释:“就有些好奇。” 这个问题苏印能立马就给出答案,因为许校程当初的抛弃叫她一个人熬过了那么多,她觉得许校程欠他的,明白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积压在心里的那些委屈抑或是痛苦只折磨着她一个人,她觉得不公平。 她知道许校程对不起自己,可是又觉得他的一句道歉太轻了,扇他一巴掌泄愤也远远不够。 她只不过,是想让徐校程也尝尝那些煎熬。 这几乎是很清楚的一个目的,可是向恒这么问她,她却又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她的报复,凭借的还是许校程的那份良心和······爱。 如果六年后,他对他熟视无睹,她又怎么可能伤的了他? 不论是那句她还回去的“腻了”,还是那个早逝的孩子。如果他从未在乎过,大概也就不会被伤到。 见苏印失神,半晌没回答他的问题,向恒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他换了一个问题:“那重新在一起之后,你觉得开心吗?” “说不上。”她答。 痛苦,但也有快乐。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一起,哪怕只是安静的待着,各做各的事情,都会觉得不错。 - 因为身体的原因,许校程就算是在应酬场所也很少喝酒,可这次他喝了不少。 中途的时候出来去了一趟洗手间,路过隔壁的包厢。 包厢的门并没有关上,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那个助理,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女人。 苏印就坐在背门的位置,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这边不知道比他待的包厢要安静多少,也没看到他们喝酒,就只是坐在那里吃饭。 许校程看了一眼,又回了包厢。 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他没回来,其他人也没走。 许校程和对方团队敲定最后的合作意向后,其他人陆续离开。 房间里显得有些空。 杨启刚才帮许校程挡酒,喝多了,走路都有些摇晃,“这些坐机关办公室的,是不是都酒囊饭袋,这么能喝?” 许校程拿了冰水喝了,人清醒了一些,将另一杯递给杨启。 杨启大着舌头问:“现在回去吗?” 许校程答:“回。” 司机开了车等在会所外,杨启酒劲儿上来,爬在餐厅门口的垃圾桶旁大吐特吐。 许校程还好一点,他喝酒不上头,只是脸色发白,单手拎着西装,领带拽的松垮,有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杨启吐完了,正起身朝着许校程走过去。 可还没走到跟前,就见餐厅门口又出现一人。 眼看着许校程朝着门口的那一行人走过去,杨启没吭声,又靠在一旁等了。 苏印和向恒出来,身旁还又刘鹏海和他的三个同事。 见许校程过来,刘鹏海看了好几眼才认出了许校程,本来还想上前套个近乎打声招呼,可见许校程直接走到苏印的面前,那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苏印。 刘鹏海摸摸下巴,到底是没有上前,还极为懂礼貌的一句:“小苏,再见。” 说完,他带着几个同事就走了。 苏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他表情冷冷的,一双眼睛盯着她看。 站的近,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苏印没说话,向恒就先开口打招呼:“许先生,” 许校程应了句,目光还是停在苏印的脸上。连向恒都被他这打量的目光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瞅瞅苏印,开口:“······我先走了。” 苏印回头看他,说:“一起。” 向恒闻言,看看许校程,更觉得尴尬了。 苏印却先他一步,就要绕开面前的许校程,往旁边走。 胳膊被一只大手抓住,她回头看。 “我送你回去。”他说,声音有些低。 苏印没说话,“不用。” 她想挣脱他的手,无果。 “向恒。”苏印去叫旁边的人,企图让向恒帮帮自己。 向恒听到她的话,将目光移到一边,左右看看,又抬头望天。 “我送你。”他有些执拗的重复,语气里满是无奈。 原本清醒时还能有的好脾气和耐心,现在喝了一点儿酒之后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再伸一只手,突然揽住了苏印的腰,将她往车上带。 “许……”苏印还未说完,车门拉开又被关上,她顺着许校程的力道,两人有些狼狈的倒进后座。 她压在许校程的身上,听见身后车门关上的声音,司机还很懂事的上了锁。 车内的空间太小,苏印只能双手撑着他的腰腹,缓慢起身。 淡淡酒气离的很近,他的存在感一向很很强,苏印在满是他气息的空间里避无可避。 勉强坐直了,离他远了一些。 “你没喝醉?”苏印问。 许校程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苏印对他醉酒行为妥协,向司机报了住址,其实离这里很近,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 车内只有沉默。 许校程身高腿长又坐的格外散漫,占掉了大部分空间,苏印紧靠着车门坐着,他们之间才有一个小小的间距。 苏印侧头,看许校程只是有些疲惫的手按着太阳穴。 她移开视线,偏头看着车窗外,向恒和杨启站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餐厅门口不断有人进出。 车子启动,驶离了会所。 夜晚的北京依旧繁华,车流成行,灯光灿然。 许校程带着醉态的声音低哑、缓慢,“……和你分开后,我参加了一个比赛。赛后原本打算去找你的,可是出了一点儿意外,我父亲找到了我……我同意他的提议,帮助许思渊治病,手术之后就去了英国的分公司,在那里待了两年。去英国的第一年,我托朋友打听你的消息,他说你在父母的安排下出国读书了……” 初春时节,北京开始回温。 夜晚的风有些大,车窗半降,苏印侧着身体一直在看窗外的灯光,侧脸淡然疏离,她伸手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许校程低缓的声音在风声里缥缈,她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但没有开口打断,安静的听着。 “苏印,那年你想去的可可西里,后来我一个人去了。” 他见到了广袤草原,看到了苏印口中的羚羊,它们的眼睛和苏印描述的一样漂亮。 但是去比没去更加难以释怀,那趟没能和苏印一起的旅行,是他一生的遗憾。 “……分开后的每一天,其实我都在把你忘掉。甚至一直觉得,那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分手。” 其实他不是非苏印不可,他们相恋的时光只有两年,分开的日子都是这段时光的数倍。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点点将苏印忘掉了,再浓烈的感情和分开的不甘其实也会消弭。 在他们分开的第四年,许校程已经很少再想起苏印。但有一次去波士顿出差,异国他乡,突然看到一个和苏印很像的背影。 那一瞬,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挤过拥挤的人群,带着不正常的心跳气喘吁吁的跑到那个女孩儿的身后。待她转过身,才发现只是背影像而已,那不是苏印。 许校程总是矛盾的,他薄情冷酷,用不长时间就忘掉苏印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他又一个人践行了旅行的承诺,买下两人曾经住过的房子,收藏那幅没有名字的画作…… 就这样一边遗忘,一边加固回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和苏印分开后发生的事,语调平淡,带着浓重的醉意。 苏印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车一直没有抵达苏印所说的地址,导航一遍又一遍的提示路线错误,重新规划路线,司机忽略提示,绕了最远的一条路。 “停车。”苏印开口。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许校程,见他并没有开口阻止。 车在街角路口处停下来,呼啸的风声寂静下来,行道树疯长的枝桠遮住了霓虹,落下一片阴影。 苏印伸手去拉车门,身后有人近了,她反应过来回身,腰身已经被一个大力揽住。他身上的酒气夹杂着些清冽四面八方的涌过来了。 苏印动作停住,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许校程,你真的喝醉了。” 身后却是沉稳的呼吸,他双臂轻轻松松的环着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喝醉总比清醒好,至少他有了能够拥抱她的理由。 他的下巴一下下的蹭着她的耳廓,苏印被他这亲昵的举动弄的身体微僵。 过去的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强硬,或者是冷漠霸道。这一刻他表现出来的柔软让她有些不知所错。 “和你分开后的每一天,我都有在慢慢变好。”他近乎喃喃自语。声音还是慵懒的,可是里面却多了一些落寞,“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苏印顿了下,他抱的她很紧,她只觉得难以喘息。眼底热意上涌,喉头哽咽。 伸手掰开了他的手。 “许校程,你不能这样。不能当初想分开就不管不顾的分开了,现在后悔了,想重新在一起了,又不管不顾的重新在一起。” 许校程一直安静着,靠着苏印闭着眼睛休息。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闭上眼睛都是苏印满脸泪水的控诉,都是她破碎倔强的模样。这会儿抱着她才能够心安一点儿。 “我不想……对不起我自己。”她哽咽开口。 许校程松开了手。 喉结几番滚动,终究再没开口。 “就送到这里。”她说。 这次她没有任何阻力的开门,她下车站直了身体,身后的车门合上了。 苏印站在路边,伸手拦着路过的出租,夜色里的霓虹斑驳的照映在她身上,背影挺直。 身后黑色的轿车一直没有离开,后座的人透过半降的车窗看着她纤瘦的背影。 夜色里的十字路口总给人一种相似的错觉,许校程恍惚觉得这是几年前苏印家楼下。 那天,苏印和家里闹翻,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 路上,车流不息,一辆辆从他们的面前驶过。 绿灯亮起,行驶的车有秩序的停下,焦躁的笛鸣声也安静下来。 路旁的梧桐树叶绿的发亮,水果摊上老板还带着不知哪里的方言和客人讨价还价。 他走过交叉的十字路口,问她:“要跟我走吗?” 她脸色有些白,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睛里的情绪。抬头说:“跟。” 时隔多年,深夜的街头,苏印一步步离他而去。 许校程缓缓移开视线,向后靠在座椅里。心脏发绞般疼痛。 一辆出租车在苏印面前停下,她没有犹豫的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门紧闭,苏印脱力般瘫坐在那里,喉咙哽咽发痛,眼底热意难以压制。 车子启动,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车依旧停在路口,她别开目光,伸手遮住了脸,痛哭出声。 那些相爱、怨恨的岁月,在这夜说了告别。 挣扎数年,她终于一脚踏出了失去孩子、一身狼狈的那年初冬。 她走出了寒冬,此后人生四季都会一一到来。 苏印的航班在下午。 陈眉和苏鹤德难得凑在一起来送她,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做夫妻,离婚后两人相处比之前好。 高梓欣也来了,在候机厅一次又一次的拥抱苏印,嘱咐她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苏印点头应下来。 两人刚说完话,高梓欣抱着她,有些哽咽。“到了打电话报平安。” 苏印冲她笑笑,说:“一定。” 高梓欣放开苏印的时候,才看到许校程。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神情还是矜贵淡漠的,但是眼底的疲态却显而易见。 他始终没有上前。 登记提示音响起,苏印回神,接过了父亲手里的行李箱。 在登机检票口,她回头,看见了安静站在那里的男人,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外面的光有一大半撒在他的身上。 身形挺直,俊美的像是一幅画。 苏印恍惚忆起当年,她在医院去找哥哥,走的有些匆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撞的肩膀生疼,后退了好几步。 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双深褐色的瞳孔里。冷漠疏离,像是漩涡,里面却是漫不经心。 长相干净帅气,却和阳光清爽沾不上边。 苏印收回视线,再没有回头。 人潮慢慢散尽,飞机起飞。 许校程缓慢转身,出了机场。 三月的风带着一些凉意。 他上车,身体靠着座椅,手握着方向盘,却迟迟没有开动。 飞机会准时准点的降落在异国他乡,将苏印带到在没有他的地方。 天色变暗,夕阳慢慢落了下去,可光线依旧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仰躺在座椅里,伸手挡住了光线。 眼前一片漆黑,潮湿。 —— 记忆中,很多年的那个夏天,周焕比赛结束去画室接人。 苏印刚上完课,出来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神情淡漠,在转身看到她的时候,痞气眉眼里面染上了笑意。 他冲她招手,苏印笑着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太阳将一切晒的发暖,光被苍翠浓密的行道树切割成细碎的光影。 那两个身影说笑着,逐渐模糊变远。 (全文完) 第97章 Chapter97 画展庆功宴安排在苏印出国的前一天。 主办方的负责人刘鹏海早早就打了电话,说他会带几个好友来,给苏印拓展人脉。 向恒满口应下,心里却有些无语。刘鹏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苏印殷勤的要命。 苏印和向恒一起到的会所,向恒看了眼时间,“先进去,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两人往包厢里走,可刚走到一半,向恒停下步子,目光扫在苏印身上。 “怎么了?” 苏印侧身去看,见向恒又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 走廊里,迎面走过来六七个人,男女都有。但是前面走的那两个年轻男人人高腿长西装革履,格外的惹眼。 似是注意到有人正看着自己,许校程抬头,就与苏印的目光相撞。 几乎在一瞬间,苏印就淡漠的瞥开了视线。许校程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移开。 他身旁的人还在说着什么,发现许校程出神,开口唤了一句:“许总,” 许校程看苏印和她那个助理进了包厢才收回视线,神色略带讶异,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许校程对身旁的人了句,一行人去了隔壁的包厢。 · 一进定好的房间,向恒看着苏印安静的侧脸,呵呵笑了几声,企图打破沉默。 “许先生怎么来了这里?还在隔壁。” 苏印没答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的菜单。 别人还没有来,这会儿包厢里就他们两个人。 沉默片刻,向恒思前想后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吵架了啊?” 苏印答:“算不上吵架。” 向恒“哦”了一声。 有些不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苏印说:“我和他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后来分开了五六年的时间,再相遇后又在一起一段时间。” 向恒或多或少听过一些流言,对苏印和许校程的关系也了解了七七八八,但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他听苏印又说:“现在,应该算是又分开了。” “为什么?”向恒问。 “嗯?” “为什么又分开了?按理来说,分开这么多年后两人还能在一起很不容易。” 苏印默了下,说:“你相信分开这么久的人还能在一起?” 向恒闻言,摇摇头。“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我觉得如果感情真的够坚定,或者两个人真的合适,那当初就不会分开。分开很多年后,再在一起,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最后最大的可能还是得分。” 苏印问:“为什么?” 向恒看了苏印一眼,坦然道:“我们总觉得失而复得是件极其幸运的事,可是真要失而复得了,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已经变了。人往往不都是这样么?拥有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真的失去的时候就会怀念。可真的又重新拥有的时候,又会觉得怅然若失。” 他总结精辟,苏印靠在椅子上,没再说话。 向恒伸了伸懒腰,试图补救,“不过这都是个人拙见。‘破镜能不能重圆’这问题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也找不到答案。感情的事情,还得跟着你的心走。” 苏印若有所思。 向恒又看了眼时间:“这刘鹏海他们怎么还不来?” 苏印说:“还早,约的是七点半,我们到早了。” 还有半个小时,却是到早了。 他们都没再说话,包厢里霎时安静下来。包厢门是开着的,他们这头安静了,隔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劝酒声音有些大,偶尔还一两声爽朗的笑声。 向恒听着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问苏印:“既然你这么犹豫,那怎么还要和他重新走在一起呢?” 向恒问完,见苏印看她,就解释:“就有些好奇。” 这个问题苏印能立马就给出答案,因为许校程当初的抛弃叫她一个人熬过了那么多,她觉得许校程欠他的,明白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积压在心里的那些委屈抑或是痛苦只折磨着她一个人,她觉得不公平。 她知道许校程对不起自己,可是又觉得他的一句道歉太轻了,扇他一巴掌泄愤也远远不够。 她只不过,是想让徐校程也尝尝那些煎熬。 这几乎是很清楚的一个目的,可是向恒这么问她,她却又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她的报复,凭借的还是许校程的那份良心和······爱。 如果六年后,他对他熟视无睹,她又怎么可能伤的了他? 不论是那句她还回去的“腻了”,还是那个早逝的孩子。如果他从未在乎过,大概也就不会被伤到。 见苏印失神,半晌没回答他的问题,向恒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他换了一个问题:“那重新在一起之后,你觉得开心吗?” “说不上。”她答。 痛苦,但也有快乐。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一起,哪怕只是安静的待着,各做各的事情,都会觉得不错。 - 因为身体的原因,许校程就算是在应酬场所也很少喝酒,可这次他喝了不少。 中途的时候出来去了一趟洗手间,路过隔壁的包厢。 包厢的门并没有关上,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那个助理,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女人。 苏印就坐在背门的位置,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这边不知道比他待的包厢要安静多少,也没看到他们喝酒,就只是坐在那里吃饭。 许校程看了一眼,又回了包厢。 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他没回来,其他人也没走。 许校程和对方团队敲定最后的合作意向后,其他人陆续离开。 房间里显得有些空。 杨启刚才帮许校程挡酒,喝多了,走路都有些摇晃,“这些坐机关办公室的,是不是都酒囊饭袋,这么能喝?” 许校程拿了冰水喝了,人清醒了一些,将另一杯递给杨启。 杨启大着舌头问:“现在回去吗?” 许校程答:“回。” 司机开了车等在会所外,杨启酒劲儿上来,爬在餐厅门口的垃圾桶旁大吐特吐。 许校程还好一点,他喝酒不上头,只是脸色发白,单手拎着西装,领带拽的松垮,有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杨启吐完了,正起身朝着许校程走过去。 可还没走到跟前,就见餐厅门口又出现一人。 眼看着许校程朝着门口的那一行人走过去,杨启没吭声,又靠在一旁等了。 苏印和向恒出来,身旁还又刘鹏海和他的三个同事。 见许校程过来,刘鹏海看了好几眼才认出了许校程,本来还想上前套个近乎打声招呼,可见许校程直接走到苏印的面前,那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苏印。 刘鹏海摸摸下巴,到底是没有上前,还极为懂礼貌的一句:“小苏,再见。” 说完,他带着几个同事就走了。 苏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他表情冷冷的,一双眼睛盯着她看。 站的近,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苏印没说话,向恒就先开口打招呼:“许先生,” 许校程应了句,目光还是停在苏印的脸上。连向恒都被他这打量的目光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瞅瞅苏印,开口:“······我先走了。” 苏印回头看他,说:“一起。” 向恒闻言,看看许校程,更觉得尴尬了。 苏印却先他一步,就要绕开面前的许校程,往旁边走。 胳膊被一只大手抓住,她回头看。 “我送你回去。”他说,声音有些低。 苏印没说话,“不用。” 她想挣脱他的手,无果。 “向恒。”苏印去叫旁边的人,企图让向恒帮帮自己。 向恒听到她的话,将目光移到一边,左右看看,又抬头望天。 “我送你。”他有些执拗的重复,语气里满是无奈。 原本清醒时还能有的好脾气和耐心,现在喝了一点儿酒之后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再伸一只手,突然揽住了苏印的腰,将她往车上带。 “许……”苏印还未说完,车门拉开又被关上,她顺着许校程的力道,两人有些狼狈的倒进后座。 她压在许校程的身上,听见身后车门关上的声音,司机还很懂事的上了锁。 车内的空间太小,苏印只能双手撑着他的腰腹,缓慢起身。 淡淡酒气离的很近,他的存在感一向很很强,苏印在满是他气息的空间里避无可避。 勉强坐直了,离他远了一些。 “你没喝醉?”苏印问。 许校程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苏印对他醉酒行为妥协,向司机报了住址,其实离这里很近,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 车内只有沉默。 许校程身高腿长又坐的格外散漫,占掉了大部分空间,苏印紧靠着车门坐着,他们之间才有一个小小的间距。 苏印侧头,看许校程只是有些疲惫的手按着太阳穴。 她移开视线,偏头看着车窗外,向恒和杨启站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餐厅门口不断有人进出。 车子启动,驶离了会所。 夜晚的北京依旧繁华,车流成行,灯光灿然。 许校程带着醉态的声音低哑、缓慢,“……和你分开后,我参加了一个比赛。赛后原本打算去找你的,可是出了一点儿意外,我父亲找到了我……我同意他的提议,帮助许思渊治病,手术之后就去了英国的分公司,在那里待了两年。去英国的第一年,我托朋友打听你的消息,他说你在父母的安排下出国读书了……” 初春时节,北京开始回温。 夜晚的风有些大,车窗半降,苏印侧着身体一直在看窗外的灯光,侧脸淡然疏离,她伸手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许校程低缓的声音在风声里缥缈,她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但没有开口打断,安静的听着。 “苏印,那年你想去的可可西里,后来我一个人去了。” 他见到了广袤草原,看到了苏印口中的羚羊,它们的眼睛和苏印描述的一样漂亮。 但是去比没去更加难以释怀,那趟没能和苏印一起的旅行,是他一生的遗憾。 “……分开后的每一天,其实我都在把你忘掉。甚至一直觉得,那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分手。” 其实他不是非苏印不可,他们相恋的时光只有两年,分开的日子都是这段时光的数倍。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点点将苏印忘掉了,再浓烈的感情和分开的不甘其实也会消弭。 在他们分开的第四年,许校程已经很少再想起苏印。但有一次去波士顿出差,异国他乡,突然看到一个和苏印很像的背影。 那一瞬,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挤过拥挤的人群,带着不正常的心跳气喘吁吁的跑到那个女孩儿的身后。待她转过身,才发现只是背影像而已,那不是苏印。 许校程总是矛盾的,他薄情冷酷,用不长时间就忘掉苏印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他又一个人践行了旅行的承诺,买下两人曾经住过的房子,收藏那幅没有名字的画作…… 就这样一边遗忘,一边加固回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和苏印分开后发生的事,语调平淡,带着浓重的醉意。 苏印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车一直没有抵达苏印所说的地址,导航一遍又一遍的提示路线错误,重新规划路线,司机忽略提示,绕了最远的一条路。 “停车。”苏印开口。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许校程,见他并没有开口阻止。 车在街角路口处停下来,呼啸的风声寂静下来,行道树疯长的枝桠遮住了霓虹,落下一片阴影。 苏印伸手去拉车门,身后有人近了,她反应过来回身,腰身已经被一个大力揽住。他身上的酒气夹杂着些清冽四面八方的涌过来了。 苏印动作停住,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许校程,你真的喝醉了。” 身后却是沉稳的呼吸,他双臂轻轻松松的环着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喝醉总比清醒好,至少他有了能够拥抱她的理由。 他的下巴一下下的蹭着她的耳廓,苏印被他这亲昵的举动弄的身体微僵。 过去的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强硬,或者是冷漠霸道。这一刻他表现出来的柔软让她有些不知所错。 “和你分开后的每一天,我都有在慢慢变好。”他近乎喃喃自语。声音还是慵懒的,可是里面却多了一些落寞,“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苏印顿了下,他抱的她很紧,她只觉得难以喘息。眼底热意上涌,喉头哽咽。 伸手掰开了他的手。 “许校程,你不能这样。不能当初想分开就不管不顾的分开了,现在后悔了,想重新在一起了,又不管不顾的重新在一起。” 许校程一直安静着,靠着苏印闭着眼睛休息。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闭上眼睛都是苏印满脸泪水的控诉,都是她破碎倔强的模样。这会儿抱着她才能够心安一点儿。 “我不想……对不起我自己。”她哽咽开口。 许校程松开了手。 喉结几番滚动,终究再没开口。 “就送到这里。”她说。 这次她没有任何阻力的开门,她下车站直了身体,身后的车门合上了。 苏印站在路边,伸手拦着路过的出租,夜色里的霓虹斑驳的照映在她身上,背影挺直。 身后黑色的轿车一直没有离开,后座的人透过半降的车窗看着她纤瘦的背影。 夜色里的十字路口总给人一种相似的错觉,许校程恍惚觉得这是几年前苏印家楼下。 那天,苏印和家里闹翻,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 路上,车流不息,一辆辆从他们的面前驶过。 绿灯亮起,行驶的车有秩序的停下,焦躁的笛鸣声也安静下来。 路旁的梧桐树叶绿的发亮,水果摊上老板还带着不知哪里的方言和客人讨价还价。 他走过交叉的十字路口,问她:“要跟我走吗?” 她脸色有些白,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睛里的情绪。抬头说:“跟。” 时隔多年,深夜的街头,苏印一步步离他而去。 许校程缓缓移开视线,向后靠在座椅里。心脏发绞般疼痛。 一辆出租车在苏印面前停下,她没有犹豫的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门紧闭,苏印脱力般瘫坐在那里,喉咙哽咽发痛,眼底热意难以压制。 车子启动,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车依旧停在路口,她别开目光,伸手遮住了脸,痛哭出声。 那些相爱、怨恨的岁月,在这夜说了告别。 挣扎数年,她终于一脚踏出了失去孩子、一身狼狈的那年初冬。 她走出了寒冬,此后人生四季都会一一到来。 苏印的航班在下午。 陈眉和苏鹤德难得凑在一起来送她,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做夫妻,离婚后两人相处比之前好。 高梓欣也来了,在候机厅一次又一次的拥抱苏印,嘱咐她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苏印点头应下来。 两人刚说完话,高梓欣抱着她,有些哽咽。“到了打电话报平安。” 苏印冲她笑笑,说:“一定。” 高梓欣放开苏印的时候,才看到许校程。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神情还是矜贵淡漠的,但是眼底的疲态却显而易见。 他始终没有上前。 登记提示音响起,苏印回神,接过了父亲手里的行李箱。 在登机检票口,她回头,看见了安静站在那里的男人,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外面的光有一大半撒在他的身上。 身形挺直,俊美的像是一幅画。 苏印恍惚忆起当年,她在医院去找哥哥,走的有些匆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撞的肩膀生疼,后退了好几步。 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双深褐色的瞳孔里。冷漠疏离,像是漩涡,里面却是漫不经心。 长相干净帅气,却和阳光清爽沾不上边。 苏印收回视线,再没有回头。 人潮慢慢散尽,飞机起飞。 许校程缓慢转身,出了机场。 三月的风带着一些凉意。 他上车,身体靠着座椅,手握着方向盘,却迟迟没有开动。 飞机会准时准点的降落在异国他乡,将苏印带到在没有他的地方。 天色变暗,夕阳慢慢落了下去,可光线依旧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仰躺在座椅里,伸手挡住了光线。 眼前一片漆黑,潮湿。 —— 记忆中,很多年的那个夏天,周焕比赛结束去画室接人。 苏印刚上完课,出来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神情淡漠,在转身看到她的时候,痞气眉眼里面染上了笑意。 他冲她招手,苏印笑着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太阳将一切晒的发暖,光被苍翠浓密的行道树切割成细碎的光影。 那两个身影说笑着,逐渐模糊变远。 (全文完) 番外1-曦存 办公室有些冷清,沈然进去,以为没人。 “找我做什么?”突然一个冷淡的声音问,沈然吓了一跳,刚喝进去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许思渊正在那个放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他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像是没骨头,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许思渊在几天前刚出席了活动,被挑染成蓝色的头发,显得他有些厌世不羁。 沈然知道这人又狂又拽,可一年来他倒凭着着拽出天际的性格收获了不少的粉丝。他当初果然没有看错,许思渊这张脸就适合待在娱乐圈。 只是他这张帅气的脸现在看起来有些苍白,迎着光更是白到近乎透明。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沈然问。 许思渊懒懒的掀掀眼皮,目光落到办公桌前站着的沈然身上,可能是因为早上刚参加过会议,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平日里那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这么一打扮,看上去竟有些“败类”的味道了。 “你可别生病,接下来的几个活动都是要你参加的,别临时掉链子。”沈然说。 许思渊淡淡的答了句:“不会。” 可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他打了个喷嚏。 沈然喝水的动作顿了几秒,放下杯子,朝沙发走过去,在许思渊身边站定。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就要去碰他的额头。许思渊皱眉,有些不耐烦的躲开了。 沈然动作一僵,半晌痞气笑笑,无所谓的收回了手。 问他:“听说你最近打算回公司?” 许思渊“嗯”了句。 “你大哥同意你回去了?”沈然问。 许思渊没说话。 “你回去能做什么?一不懂业务,二不懂人情世故。” 许思渊抬眸。 沈然继续道:“回去干饭?” 许思渊眼里染上了一些怒意,沈然立马转移话题,“你大哥最近怎么样?” 许思渊说:“他能怎么样。老样子呗。” 沈然若有所思,他以为许校程和苏印分开,总会低迷一阵。 可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许校程很正常,生活工作依旧忙碌,和苏印出现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要说有什么反常,可能就是许校程在苏印离开后,总是会莫名其妙消失几天,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 深山静谧,雾气带着清早的寒意弥漫。晨起的诵经声断续绵延,能听见几声悠悠钟响。 许校程大殿出来,黑衣黑裤让他格外冷峻,带着几分疏离,眉间是彻夜未眠的疲态。 几天前许校程联系到徐陵,问他孩子的事。 许校程询问的很详细,包括苏印孕期的细节、孩子的预产期,以及将胎儿葬在哪里。 徐陵一一说了,临了又觉得不甘心,加上一直以来对许校程的不满,他脱口而出嘲讽他:“怎么,要让孩子入你们尊贵的许家族谱?” 徐陵只是随口一说,他没想到许校程会把这件事当真。 许校程一向不信神佛,可那天见完徐陵后,他去了寺庙,只为让那个早逝的、他未曾谋面的孩子早入轮回。 他听从主持的安排,遵照那些他以往都不屑一顾的神佛礼节,在诵经声里长跪一夜。 彻夜未眠,身体的疲累初见端倪,可他心里并没有因为这场超度而轻松分毫。 他不止一次的梦见过鲜血淋漓的苏印,梦见脆生生叫他“爸爸”的孩子。 愧疚、疼痛、悔恨交杂在一起,成了许校程化不开的心魔。 仪式结束的早晨,他单手拎着西装,身体因长跪而僵硬,他站在静谧的寺庙院落里,盯着远处悠远的群岚,一时之间心脏处只剩空荡。 他在这一刻觉得孤独。 那个早逝的孩子,离开的苏印。都让他孤独。 许校程又一次鲜明的感受到,苏印从七年前的伤痛中走出去了,可他被留在了原地。 满怀愧疚,在爱而不得里寸步难行。 说来也奇怪,感情总会随着时间慢慢蜕变,在日复一日的时光蹉跎里,许校程一度以为,他和苏印都在固执的往前走。 却从未设想过,到了最后,先将爱意说出口、先一步放手、先说不爱的他,留在原地没有动。 可是二十岁出头的苏印回不来了,那个说“谈一辈子恋爱也很好”的周焕也是。 清晨薄雾渐渐散退,天边群山深处显出斑驳的光。 许校程转身,看着那光影一点点扩展,缕缕曦光冲破凝重的云层,洒落而下。 这天,许校程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取名“许曦存。” 破晓时分,万里晴空,她与曦光一同存在。 这天以后,盛和集团最大的社会公益基金——“曦存天使基金”正式成立。 基金会为患病婴儿提供资金帮扶和救助。 “曦存”这个名字,以另一种形式,被很多人知晓、铭记。 番外1-曦存 办公室有些冷清,沈然进去,以为没人。 “找我做什么?”突然一个冷淡的声音问,沈然吓了一跳,刚喝进去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许思渊正在那个放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他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像是没骨头,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许思渊在几天前刚出席了活动,被挑染成蓝色的头发,显得他有些厌世不羁。 沈然知道这人又狂又拽,可一年来他倒凭着着拽出天际的性格收获了不少的粉丝。他当初果然没有看错,许思渊这张脸就适合待在娱乐圈。 只是他这张帅气的脸现在看起来有些苍白,迎着光更是白到近乎透明。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沈然问。 许思渊懒懒的掀掀眼皮,目光落到办公桌前站着的沈然身上,可能是因为早上刚参加过会议,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平日里那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这么一打扮,看上去竟有些“败类”的味道了。 “你可别生病,接下来的几个活动都是要你参加的,别临时掉链子。”沈然说。 许思渊淡淡的答了句:“不会。” 可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他打了个喷嚏。 沈然喝水的动作顿了几秒,放下杯子,朝沙发走过去,在许思渊身边站定。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就要去碰他的额头。许思渊皱眉,有些不耐烦的躲开了。 沈然动作一僵,半晌痞气笑笑,无所谓的收回了手。 问他:“听说你最近打算回公司?” 许思渊“嗯”了句。 “你大哥同意你回去了?”沈然问。 许思渊没说话。 “你回去能做什么?一不懂业务,二不懂人情世故。” 许思渊抬眸。 沈然继续道:“回去干饭?” 许思渊眼里染上了一些怒意,沈然立马转移话题,“你大哥最近怎么样?” 许思渊说:“他能怎么样。老样子呗。” 沈然若有所思,他以为许校程和苏印分开,总会低迷一阵。 可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许校程很正常,生活工作依旧忙碌,和苏印出现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要说有什么反常,可能就是许校程在苏印离开后,总是会莫名其妙消失几天,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 深山静谧,雾气带着清早的寒意弥漫。晨起的诵经声断续绵延,能听见几声悠悠钟响。 许校程大殿出来,黑衣黑裤让他格外冷峻,带着几分疏离,眉间是彻夜未眠的疲态。 几天前许校程联系到徐陵,问他孩子的事。 许校程询问的很详细,包括苏印孕期的细节、孩子的预产期,以及将胎儿葬在哪里。 徐陵一一说了,临了又觉得不甘心,加上一直以来对许校程的不满,他脱口而出嘲讽他:“怎么,要让孩子入你们尊贵的许家族谱?” 徐陵只是随口一说,他没想到许校程会把这件事当真。 许校程一向不信神佛,可那天见完徐陵后,他去了寺庙,只为让那个早逝的、他未曾谋面的孩子早入轮回。 他听从主持的安排,遵照那些他以往都不屑一顾的神佛礼节,在诵经声里长跪一夜。 彻夜未眠,身体的疲累初见端倪,可他心里并没有因为这场超度而轻松分毫。 他不止一次的梦见过鲜血淋漓的苏印,梦见脆生生叫他“爸爸”的孩子。 愧疚、疼痛、悔恨交杂在一起,成了许校程化不开的心魔。 仪式结束的早晨,他单手拎着西装,身体因长跪而僵硬,他站在静谧的寺庙院落里,盯着远处悠远的群岚,一时之间心脏处只剩空荡。 他在这一刻觉得孤独。 那个早逝的孩子,离开的苏印。都让他孤独。 许校程又一次鲜明的感受到,苏印从七年前的伤痛中走出去了,可他被留在了原地。 满怀愧疚,在爱而不得里寸步难行。 说来也奇怪,感情总会随着时间慢慢蜕变,在日复一日的时光蹉跎里,许校程一度以为,他和苏印都在固执的往前走。 却从未设想过,到了最后,先将爱意说出口、先一步放手、先说不爱的他,留在原地没有动。 可是二十岁出头的苏印回不来了,那个说“谈一辈子恋爱也很好”的周焕也是。 清晨薄雾渐渐散退,天边群山深处显出斑驳的光。 许校程转身,看着那光影一点点扩展,缕缕曦光冲破凝重的云层,洒落而下。 这天,许校程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取名“许曦存。” 破晓时分,万里晴空,她与曦光一同存在。 这天以后,盛和集团最大的社会公益基金——“曦存天使基金”正式成立。 基金会为患病婴儿提供资金帮扶和救助。 “曦存”这个名字,以另一种形式,被很多人知晓、铭记。 番外2-归程 伦敦的天气似乎总是不好,乌黑的云团让一切显得潮湿黏腻。难得的晴天里,苏印最喜欢待的地方是顶楼花房。 公寓建在金斯顿的山上,复古欧式建筑,外墙爬满了绿植爬山虎,顶楼搭建着一个铁艺花架,藤本月季盘延而上。坐在花房,凭栏可以看到偌大的草坪、绿草如茵。 临近傍晚,放晴后的天色呈现出瑰丽的绯色,苏印披着一条淡褐色披肩,画笔在纸上轻轻晕染,将最后一点儿光影补全。 太阳光落下去,最后一抹瑰色被绚烂的色调留在画布上。 夜晚有些凉,苏印收拾了画具下楼。 这栋楼里住了不止苏印一个,她刚来这里时听从了朋友的建议,避免独居,找了这么一处幽雅又不失热闹的住所。 房子一楼是房东太太的房间,只是她不常回来。 苏印住二楼的其中一个套间,左右各有邻居。 左边房间住了一位中国来的年轻女孩儿,前几天才搬来这里,说是来参加哥哥的毕业典礼。 右边的房间早早就租出去了,但一直没见过租客,据房东所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本地人。 苏印觉得房东太太的话存疑,因为她上次路过,房间门开着,她无意中看到了一件随意丢在沙发上的黑色大衣,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人会穿的款式。 路过那间房,苏印脚步微顿,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上楼的olly端着一盘糕点,见到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苏印,出声询问:“苏印姐,要吃蛋糕吗?” 苏印回神,看女孩儿手中的糕点,不由得一笑,“又是草莓的?” olly点头。 苏印想起她之前说要参加哥哥毕业典礼的事情,接过蛋糕时问她,“毕业典礼参加了吗?” “前天就结束了。”女孩儿有些内向,说话语调轻柔软糯,不知怎么,脸微微带着粉色,说:“……我过几天也要搬走啦。哥哥说,让我去他那里住。” 苏印感叹,刚有邻居没几天,又要孤家寡人了。 olly指指旁边的房间,“不是还有一个吗?” 苏印说:“这个也不常住,听房东太太说,是个孤僻的老人,估计也不擅长与其他人交往。” olly闻言有些讶异,“怎么会呢?那位先生我之前见过的,很年轻好看的。房东太太可能在逗你玩儿。” 苏印叹气,随意道:“或许。” 临分别前,olly告诉苏印,要是以后回国了可以找她玩儿,还告诉苏印她的中文名字。 - 入秋之后,天气迅速变化。 苏印在当地的一所学校,跟着一名大师学习绘画理论。 在这之前,因为只跟着徐陵学习,很多事情也都是她自己摸索,所以苏印经常被圈内的前辈称为“野路子”。 这一段时间的研修其实对苏印来说可有可无,她也没觉得“野路子”有什么不好,她纯属就是散漫够了,突然想有规则的时间安排和生活。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公寓顶楼花房里的花开了又谢,房东太太特意调了温度避免植物冻死,伦敦度过初春和深秋,迎来寒冬。 临近圣诞节的那几日,下了一场大雪。 起初几天,雪时下时停,苏印白天上完课,回到公寓就喜欢拿杯热饮坐在靠近落地窗的软椅里,抱着一条柔软的毛绒毯子,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公寓底下停着的车上铺了薄薄一层雪白,到晚上时,满地雪白泛着晶莹的亮光。 一直到半夜,苏印才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是周末,没有课,苏印睡到九点。起来拉开窗帘,因为屋内外温差,玻璃窗上一层淡淡的水汽,看不清外面。 苏印打开窗户,外面铺天盖地的白,停在外面的车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 手机震动,苏印点开看到了暴雪消息推送。 这次雪灾来的迅猛,消息显示厚重的积雪已经影响了正常出行,提示居民备好日常用品和物资储备。 房东太太也发来信息,询问她当前情况。 苏印一向没有储备东西的习惯,打开冰箱一看,只有几瓶牛奶和面包、鸡蛋。 雪不清楚几天才会停,积雪也一时之间无法清扫。 苏印计算现有的这些东西能够她支撑几天。 她没告诉房东没有储备东西的事,就算说了也没用,这么大的雪,谁也帮不上忙。 第一天,苏印用牛奶和鸡蛋撑过去了。 第二天,吃了仅剩的面包。 当天晚上,冰箱就已经空了,苏印又从包里找出来一袋饼干。 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三天的早晨,导师发来邮件,说因为积雪还未完全清除,学校暂时停课。 路面积雪每天都在清扫,但因为反复下雪,地面结冰打滑车辆无法行走。苏印想步去最近的超市买点儿东西。 她穿了外套,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下楼出门,出了院子,刚走几步就被成功劝退。 走了不到十米,她摔倒了两次,苏印不再坚持,想着饿死总比摔死好,又转身往公寓走。 到了二楼房间门口,苏印脚步停住。 她的门口放着一个很大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些速食和半加工的食物,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苏印沉默的看着袋子好一会儿,弯腰蹲下,揭下袋子上的便利贴,上面用英文写着【你可能会需要】 落款是一个英文名字,苏印读了两遍,觉得熟悉。 半晌她想起来,这个名字是房东太太提过的“邻居”。 她转身看向旁边,那扇门依旧紧闭着。 这个孤僻的,从未露面的邻居似乎很热心。 苏印没拒绝邻居的热心和好意,因为这些及时送来的东西,她在“饿死”和“摔死”之间,有了第三条路。 · 三天之后,积雪被清扫,学校发来了复课通知。 苏印快十一点完成了论文初稿,给导师发了邮箱。 关掉书房桌上的台灯,拿了手机往外走,路过客厅时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就在隔壁。 年轻女孩儿早早就搬走了,去了哥哥那里。房东太太也一直没有回来。 此刻的关门声,只能是那个从未露面的邻居。 苏印其实好奇心不重,对那个邻居并不想了解,但因为那雪中送炭的一大袋东西,她心里存了几分感激。 她想当面说声谢谢。 苏印打开房门,正好听到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 大理石雕刻的欧式楼梯盘旋而下,昏黄的壁灯显出几分融融暖意。 听到开门的声音,以及女人的那句“等一下”,男人脚步停顿,穿着黑色大衣的背影高挺,后颈在乌黑的短发里显得冷白。 半露的侧脸淡漠、英俊。 在他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苏印站在楼上,低头看着楼梯拐角处的人。 许校程同样抬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难得露出几分懊恼。 像是在懊恼被她发现。 · 在被苏印请进房门时,许校程还是一副默然的模样。 直到一杯冒着白气的热水递到面前,他伸手接过。 苏印看到了他手上大片的擦伤,挫伤在他冷白的手腕处分外显眼,没有流血,只是一片红痕。 许校程先一步不着痕迹的将手移到身后,苏印皱眉移开视线。 她在他对面的软椅里坐下来,这是时隔大半年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看着比以前要好,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宽松毛衣,露出莹白的锁骨,面色在屋内的热气里带着健康的粉,乌黑的长发低低别在后面。 可以看出来,出国之后她过的不错。 他也知道她过的不错。 是花房里,他偶尔看到她画画时的淡然,着急赶去上课时楼梯口略显急促的脚步,和那个邻居女孩儿分享甜点时的说笑…… 他不敢露面,怕出现会毁了她现在的安然。 许校程不止一次后悔,应该晚点儿再走的,就不至于被她发现。 那杯热水见了底,苏印提着急救箱过来,只是冷淡说:“手。” 苏印想让他自己处理,将药箱往前放。 许校程片刻犹豫,脱了大衣,将受伤的那只手递了过去。 苏印:“……” 沉默片刻,苏印卷起他手臂处的衬衫,又解下他的手表放到一边,拿了棉签将药油涂在上面。 她低头时,碎发垂下落在耳畔,许校程盯着她挺翘的鼻梁和莹白柔美的侧脸。 “年近半百的本地老人?” 在纱布一圈圈缠好后,苏印打结系好,这么问他。 许校程说:“这房子确实是他的。” 那个老人是许校程在伦敦公寓的管家,半年之前,在苏印的隔壁租了房。 但是真正的住户却不是老人。 苏印问他,“你住这里?” 许校程摇头否认,“不常。” 苏印不懂他口中的“不常”是什么意思,许校程一直观察苏印的神色,怕自己突然的出现会给她带来不愉快,怕她知道他住在隔壁会反感,也怕她又一次一走了之。 在苏印身上,许校程怕的东西很多。 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困顿和卑微展现在苏印的面前,他再喜欢、懊悔、愧疚其实和苏印有什么关系?何必用这些来扯住她。 面对苏印的时候,许校程总是尽力的让自己得体一点儿。 他斟酌措辞,半晌说:“很少住在这边,只有偶尔出差的时候才会来。” 苏印安静片刻,问:“那这次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雪一连下来了一周,道路都被厚雪封住,就算是清扫之后都无法行驶车辆。 苏印连日常用品都无法购买,许校程却能给她那么一大袋东西。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手臂处有那么大面积的擦伤。 许校程不想骗苏印,所以没说话。 苏印突然不想问了,也不想深究。 暮色降临,被雪水洗过的街道明净静谧,房间里是一阵沉默,不显压抑,只是宁静。 许校程起身告别,伸手拿过了大衣,“那我……” 他话没说完,苏印就点头应,“嗯。” 许校程穿好衣服,走过客厅出了门。 他并没有留在这处公寓里,苏印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 她坐在沙发里,缓慢的长呼一口气。突生后悔。 应该再狠一点儿,再坚决一点的,既然已经告别了,就不应该让他再有踏入她领地的机会。 可她在一开始没说出那句“别再来了”,现在就更没机会了。 苏印第一时间想到了搬家。 当晚,她在网上重新找住房信息,一直找到半夜,最后太累抱着手机睡了过去。 合适的房子并不好找,搬家也太麻烦。 比起折腾自己,苏印更想从许校程这边下手,她想,如果许校程再来,她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离自己远一点儿,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许校程没来过。 又过了两个月,隔壁的房门也没人推开过。 苏印想,这样最好。 番外2-归程 伦敦的天气似乎总是不好,乌黑的云团让一切显得潮湿黏腻。难得的晴天里,苏印最喜欢待的地方是顶楼花房。 公寓建在金斯顿的山上,复古欧式建筑,外墙爬满了绿植爬山虎,顶楼搭建着一个铁艺花架,藤本月季盘延而上。坐在花房,凭栏可以看到偌大的草坪、绿草如茵。 临近傍晚,放晴后的天色呈现出瑰丽的绯色,苏印披着一条淡褐色披肩,画笔在纸上轻轻晕染,将最后一点儿光影补全。 太阳光落下去,最后一抹瑰色被绚烂的色调留在画布上。 夜晚有些凉,苏印收拾了画具下楼。 这栋楼里住了不止苏印一个,她刚来这里时听从了朋友的建议,避免独居,找了这么一处幽雅又不失热闹的住所。 房子一楼是房东太太的房间,只是她不常回来。 苏印住二楼的其中一个套间,左右各有邻居。 左边房间住了一位中国来的年轻女孩儿,前几天才搬来这里,说是来参加哥哥的毕业典礼。 右边的房间早早就租出去了,但一直没见过租客,据房东所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本地人。 苏印觉得房东太太的话存疑,因为她上次路过,房间门开着,她无意中看到了一件随意丢在沙发上的黑色大衣,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人会穿的款式。 路过那间房,苏印脚步微顿,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上楼的olly端着一盘糕点,见到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苏印,出声询问:“苏印姐,要吃蛋糕吗?” 苏印回神,看女孩儿手中的糕点,不由得一笑,“又是草莓的?” olly点头。 苏印想起她之前说要参加哥哥毕业典礼的事情,接过蛋糕时问她,“毕业典礼参加了吗?” “前天就结束了。”女孩儿有些内向,说话语调轻柔软糯,不知怎么,脸微微带着粉色,说:“……我过几天也要搬走啦。哥哥说,让我去他那里住。” 苏印感叹,刚有邻居没几天,又要孤家寡人了。 olly指指旁边的房间,“不是还有一个吗?” 苏印说:“这个也不常住,听房东太太说,是个孤僻的老人,估计也不擅长与其他人交往。” olly闻言有些讶异,“怎么会呢?那位先生我之前见过的,很年轻好看的。房东太太可能在逗你玩儿。” 苏印叹气,随意道:“或许。” 临分别前,olly告诉苏印,要是以后回国了可以找她玩儿,还告诉苏印她的中文名字。 - 入秋之后,天气迅速变化。 苏印在当地的一所学校,跟着一名大师学习绘画理论。 在这之前,因为只跟着徐陵学习,很多事情也都是她自己摸索,所以苏印经常被圈内的前辈称为“野路子”。 这一段时间的研修其实对苏印来说可有可无,她也没觉得“野路子”有什么不好,她纯属就是散漫够了,突然想有规则的时间安排和生活。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公寓顶楼花房里的花开了又谢,房东太太特意调了温度避免植物冻死,伦敦度过初春和深秋,迎来寒冬。 临近圣诞节的那几日,下了一场大雪。 起初几天,雪时下时停,苏印白天上完课,回到公寓就喜欢拿杯热饮坐在靠近落地窗的软椅里,抱着一条柔软的毛绒毯子,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公寓底下停着的车上铺了薄薄一层雪白,到晚上时,满地雪白泛着晶莹的亮光。 一直到半夜,苏印才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是周末,没有课,苏印睡到九点。起来拉开窗帘,因为屋内外温差,玻璃窗上一层淡淡的水汽,看不清外面。 苏印打开窗户,外面铺天盖地的白,停在外面的车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 手机震动,苏印点开看到了暴雪消息推送。 这次雪灾来的迅猛,消息显示厚重的积雪已经影响了正常出行,提示居民备好日常用品和物资储备。 房东太太也发来信息,询问她当前情况。 苏印一向没有储备东西的习惯,打开冰箱一看,只有几瓶牛奶和面包、鸡蛋。 雪不清楚几天才会停,积雪也一时之间无法清扫。 苏印计算现有的这些东西能够她支撑几天。 她没告诉房东没有储备东西的事,就算说了也没用,这么大的雪,谁也帮不上忙。 第一天,苏印用牛奶和鸡蛋撑过去了。 第二天,吃了仅剩的面包。 当天晚上,冰箱就已经空了,苏印又从包里找出来一袋饼干。 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三天的早晨,导师发来邮件,说因为积雪还未完全清除,学校暂时停课。 路面积雪每天都在清扫,但因为反复下雪,地面结冰打滑车辆无法行走。苏印想步去最近的超市买点儿东西。 她穿了外套,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下楼出门,出了院子,刚走几步就被成功劝退。 走了不到十米,她摔倒了两次,苏印不再坚持,想着饿死总比摔死好,又转身往公寓走。 到了二楼房间门口,苏印脚步停住。 她的门口放着一个很大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些速食和半加工的食物,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苏印沉默的看着袋子好一会儿,弯腰蹲下,揭下袋子上的便利贴,上面用英文写着【你可能会需要】 落款是一个英文名字,苏印读了两遍,觉得熟悉。 半晌她想起来,这个名字是房东太太提过的“邻居”。 她转身看向旁边,那扇门依旧紧闭着。 这个孤僻的,从未露面的邻居似乎很热心。 苏印没拒绝邻居的热心和好意,因为这些及时送来的东西,她在“饿死”和“摔死”之间,有了第三条路。 · 三天之后,积雪被清扫,学校发来了复课通知。 苏印快十一点完成了论文初稿,给导师发了邮箱。 关掉书房桌上的台灯,拿了手机往外走,路过客厅时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就在隔壁。 年轻女孩儿早早就搬走了,去了哥哥那里。房东太太也一直没有回来。 此刻的关门声,只能是那个从未露面的邻居。 苏印其实好奇心不重,对那个邻居并不想了解,但因为那雪中送炭的一大袋东西,她心里存了几分感激。 她想当面说声谢谢。 苏印打开房门,正好听到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 大理石雕刻的欧式楼梯盘旋而下,昏黄的壁灯显出几分融融暖意。 听到开门的声音,以及女人的那句“等一下”,男人脚步停顿,穿着黑色大衣的背影高挺,后颈在乌黑的短发里显得冷白。 半露的侧脸淡漠、英俊。 在他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苏印站在楼上,低头看着楼梯拐角处的人。 许校程同样抬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难得露出几分懊恼。 像是在懊恼被她发现。 · 在被苏印请进房门时,许校程还是一副默然的模样。 直到一杯冒着白气的热水递到面前,他伸手接过。 苏印看到了他手上大片的擦伤,挫伤在他冷白的手腕处分外显眼,没有流血,只是一片红痕。 许校程先一步不着痕迹的将手移到身后,苏印皱眉移开视线。 她在他对面的软椅里坐下来,这是时隔大半年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看着比以前要好,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宽松毛衣,露出莹白的锁骨,面色在屋内的热气里带着健康的粉,乌黑的长发低低别在后面。 可以看出来,出国之后她过的不错。 他也知道她过的不错。 是花房里,他偶尔看到她画画时的淡然,着急赶去上课时楼梯口略显急促的脚步,和那个邻居女孩儿分享甜点时的说笑…… 他不敢露面,怕出现会毁了她现在的安然。 许校程不止一次后悔,应该晚点儿再走的,就不至于被她发现。 那杯热水见了底,苏印提着急救箱过来,只是冷淡说:“手。” 苏印想让他自己处理,将药箱往前放。 许校程片刻犹豫,脱了大衣,将受伤的那只手递了过去。 苏印:“……” 沉默片刻,苏印卷起他手臂处的衬衫,又解下他的手表放到一边,拿了棉签将药油涂在上面。 她低头时,碎发垂下落在耳畔,许校程盯着她挺翘的鼻梁和莹白柔美的侧脸。 “年近半百的本地老人?” 在纱布一圈圈缠好后,苏印打结系好,这么问他。 许校程说:“这房子确实是他的。” 那个老人是许校程在伦敦公寓的管家,半年之前,在苏印的隔壁租了房。 但是真正的住户却不是老人。 苏印问他,“你住这里?” 许校程摇头否认,“不常。” 苏印不懂他口中的“不常”是什么意思,许校程一直观察苏印的神色,怕自己突然的出现会给她带来不愉快,怕她知道他住在隔壁会反感,也怕她又一次一走了之。 在苏印身上,许校程怕的东西很多。 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困顿和卑微展现在苏印的面前,他再喜欢、懊悔、愧疚其实和苏印有什么关系?何必用这些来扯住她。 面对苏印的时候,许校程总是尽力的让自己得体一点儿。 他斟酌措辞,半晌说:“很少住在这边,只有偶尔出差的时候才会来。” 苏印安静片刻,问:“那这次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雪一连下来了一周,道路都被厚雪封住,就算是清扫之后都无法行驶车辆。 苏印连日常用品都无法购买,许校程却能给她那么一大袋东西。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手臂处有那么大面积的擦伤。 许校程不想骗苏印,所以没说话。 苏印突然不想问了,也不想深究。 暮色降临,被雪水洗过的街道明净静谧,房间里是一阵沉默,不显压抑,只是宁静。 许校程起身告别,伸手拿过了大衣,“那我……” 他话没说完,苏印就点头应,“嗯。” 许校程穿好衣服,走过客厅出了门。 他并没有留在这处公寓里,苏印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 她坐在沙发里,缓慢的长呼一口气。突生后悔。 应该再狠一点儿,再坚决一点的,既然已经告别了,就不应该让他再有踏入她领地的机会。 可她在一开始没说出那句“别再来了”,现在就更没机会了。 苏印第一时间想到了搬家。 当晚,她在网上重新找住房信息,一直找到半夜,最后太累抱着手机睡了过去。 合适的房子并不好找,搬家也太麻烦。 比起折腾自己,苏印更想从许校程这边下手,她想,如果许校程再来,她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离自己远一点儿,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许校程没来过。 又过了两个月,隔壁的房门也没人推开过。 苏印想,这样最好。 番外3-归程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苏印每天忙着上课,画画,再没心思管隔壁的事情。 生活如常,日子总在继续,但苏印每次回公寓,总会在隔壁门前停留了几秒。 她轻轻吐息,像是在想什么,又抓不住任何头绪。 她不知道,许校程不是不来了。 相反,他常来这里,虽然盛和事务繁忙,但这边有分公司,许校程只要一有出差的机会,都会来。 他做到了不打扰。 总是很安静的来这里,或是在公寓外待一会儿,或是在苏印的隔壁住一晚。 在好几个夜里,苏印不知道,他们其实就隔着一堵墙安眠。 许校程想,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无视了他而已。 就这样,在这种许校程独自追赶和陪伴下,苏印在伦敦待了一年八个月。 变故发生在苏印来伦敦的第二年秋天,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许校程不打扰、苏印装不知道的这种默契。 深秋,许校程因为一个项目来了伦敦,结束工作之后照常开着车来到了苏印住的公寓。 天气转冷,建筑外墙的爬山虎叶子变黄泛红,寂静夜色里偶尔一两声鸟鸣。 许校程将车停在离公寓几百米的路边,看着公寓二楼苏印房间的位置,之前每次他来总会看到亮着的灯光。 今天没有。 许校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十点的位置,可能她早睡了。 他关掉车灯,微微将座椅后调,打算在车里睡一晚,第二天再回国。 许校程刚闭上眼睛,在安静夜色里听到了说话声。 苏印和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年轻的金发碧眼男生说笑着往公寓走。 深沉夜色里,他们并没有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车。更没看到车里已经坐直,看着他们的男人。 走到大门口,苏印笑着和那个男生再见,男生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转身回来,捧住苏印的脸,低头给了她一个脸颊吻。 许校程的目光像是被定住一样,心里传来异样的燥,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又松开,眼底沉的像一滩不见底的深水。 比苏印不待见他这件事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目睹她和别人亲近。 他盯着那个男生离开,白皙冷峻的脸上充斥着冷意,心里的燥久久不熄。 在拉开车门下去的时候,许校程想,怎么可能真的旁观。 怎么可能看到苏印和别人在一起,会无动于衷。 苏印进去,关门的时候,被一双手挡住。 门被大力推开的瞬间,她看到了许校程阴晴不明的脸。 材质偏硬的风衣让他看起来格外冷峻,神色之中是她看不懂的疯。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苏印没打算拦他进屋,因为她也拦不住。 她转身往里走,路过宽敞的大厅,直接上楼。 许校程一直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起起落落像是错杂的音符,他一言不发,沉默的像是她的影子。 时间似乎被拉长,楼梯尽头,苏印的房间门口,许校程终于说了今晚见面的第一句话。 “那个男生是谁?” “同学。” 他低头看她,思索了很久,好让自己的言语柔软一点儿。 “……可他亲了你。” 苏印抬头,撞进了他沉沉的眸色中,她平静道:“因为他在追我啊。” “他在追你啊。”许校程低声重复了一句,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 “我也会无聊。”苏印说,“无聊就想谈恋爱。” 她也不打算进屋了,身体微微靠着门,仰头看他。 “为什么选择他谈呢?”他像是真的不懂,耐心询问。 苏印说:“长的帅,年轻,会哄人……” 她一一罗列男生的优点,许校程越听越沉默。 他在此刻意识到,自己怎么可能会大度到让她属于别人。 他嫉妒的快要疯掉。 他问:“你会答应他吗?” 苏印说,“什么?” “他追你,你会答应吗?” 苏印觉得他此刻耐心询问的模样有些好笑,于是就说,“不一定啊,追我的又不止他一个。” 许校程语结。 半晌,他说,“那我也可以做你的备选。” 苏印错愕的看着他。 许校程说,“虽然可能没有他年轻,也没有他会讨你喜欢,但是也是可以成为你的备选的。” 苏印简直不能相信他在说什么。 许校程淡定补充,“……排在稍后一点儿的位置也没关系。” 苏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看着他,安静片刻后,一言不发的回了房间,将许校程关在门外。 · 许校程的话苏印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从这天以后,他似乎真的认真在做一个合格的“备选”。 只要出差来这边,都会来找苏印。 节假日总有礼物和漂亮的鲜花。 苏印从不请他进家门,他也不在乎,来了就住苏印的隔壁,也不过多打扰。 就这样,此后半年时间内,许校程打飞滴来了将近二十次伦敦,这倒把分公司的负责人吓的不清,以为自家boss不满意他的工作,焦虑的好几天食欲不振。 对于许校程的做法,苏印一向当没看见,也不回应。 许校程送的礼物,她一般会原封不动的返回去,但要是花漂亮,她会留下。 谁也猜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后来沈然听说了两人的事,对许校程说苏印就是在玩儿他。 不拒绝、不接受、不回应,这不是整人吗? 沈然就差说苏印是个实打实的渣女了,可许校程只冷淡告诉沈然,“我乐意。” 沈然无语之后决心不再掺和他们感情的事儿,人家乐意被玩儿,他还说什么? 但令沈然没想到的是,这样畸形的相处模式,居然会持续整整一年时间。 _ 一年后,苏印和许校程一起回国。 回国后没多久,两人就火速结婚了。 后来高梓欣问苏印,最后怎么会答应许校程? 问这话的时候,苏印正怀着苏惟因,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非常明显。 她躺在沙发里,接过许校程递过来的水果,示意高梓欣,“你问他。” 高梓欣看向下班回来一身正装都没脱,就跑去给老婆洗水果的许校程。 她不知道苏印和许校程私下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但是许校程这人待人接物有点儿冷,周身透着一股子淡漠,叫人不敢开他玩笑。 高梓欣尬笑两声,止住了话题。 直到许校程提着电脑,带着助理进书房谈事情,她才继续八卦,“他用男色诱惑你了?” 苏印将草莓塞到高梓欣嘴里,淡然问:“我那么肤浅?” 高梓欣说,“我是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愿意回头。” 这处用于养胎的住所建在市中心,生活格外方便,环境却十分幽静,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将外面黄昏瑰丽的景色一览无余。 苏印微微侧身,看着落日照映的泛红的云层,眼前的景色像极了她决定回国的那天。 苏印说,“是因为机票。” 她因为机票,决定回头,和许校程一起回国。 高梓欣讶异,“机票?” · 苏印待在英国的第三年年末,也是许校程数不清多少次来看她的其中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的相处一向怪诞。 许校程一次又一次的奔赴,苏印一次又一次漠视。 分开三年,他们也藕断丝连了三年。 在这三年了,许校程从来没有开口询问苏印,他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在一起。 他只是单纯的陪伴,不给她压力,不让她选择,也不让她纠结为难。 那一次,他如常的来了苏印的公寓,送她漂亮的花当见面礼,陪她在图书馆度过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她隔壁的房间睡一晚。 回国的机票是在第二天,许校程早起出发去机场,怕打扰她休息,他一向不做告别。 抵达机场,将车子留给这边的管家,登机前的几分钟,许校程总是习惯性的看向门口的位置。 他在等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这一次,依旧没有。 登机提示音过后,他检票进站,如往常一样,闭着眼睛补眠。 身旁有人落座时,许校程身体微顿,几秒的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 他睁开眼睛,缓慢转身,在看到旁边的人时,几乎忘记了反应。 “可以帮我放下行李箱吗?”苏印询问。 许校程起身,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放了上去。 来帮忙的空姐站在一旁,在看到出众的两人时,视线短暂的在他们身上停顿。 询问完苏印需要是否需要饮品后,带着微笑说:“这位先生旁边,总算不是空位了。” 苏印温柔笑笑,看向身旁的许校程。 三年,北京到伦敦的这条航线,许校程走了六十四次。 只是每次返航,他旁边的位置总是空着。 那是他留给苏印的。 每一次回国,他都给苏印买了机票,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他在等,等有一天,她愿意和他一起回去,愿意重新开始。 苏印被他拥在怀里,长久的拥抱让两人的体温都趋近,许校程还是不愿意松手。 苏印伸手,回应了他的拥抱。 “会想什么?”她低声问。 “这么多次,一次次来伦敦,又一次次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许校程的声音带着低哑,“很期待,也难过。” 他总是怀着思念,一次次的赶赴苏印所在的地方。 每次坐着返程的航班上,看着旁边空着的座椅,在几个小时的飞行里消化掉分离的失落。然后重新规划下一次的相遇。 这样的路程和心理历程,他在过去三年间,经历了很多次。 苏印说:“不觉得这样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精力吗?” 许校程将她抱的更紧了一点儿,“只是想见你。” · 那是他们相识相爱的第十年,他们在万里高空中相拥。 年少的心动和初恋,在这一刻尽数入怀。 番外3-归程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苏印每天忙着上课,画画,再没心思管隔壁的事情。 生活如常,日子总在继续,但苏印每次回公寓,总会在隔壁门前停留了几秒。 她轻轻吐息,像是在想什么,又抓不住任何头绪。 她不知道,许校程不是不来了。 相反,他常来这里,虽然盛和事务繁忙,但这边有分公司,许校程只要一有出差的机会,都会来。 他做到了不打扰。 总是很安静的来这里,或是在公寓外待一会儿,或是在苏印的隔壁住一晚。 在好几个夜里,苏印不知道,他们其实就隔着一堵墙安眠。 许校程想,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无视了他而已。 就这样,在这种许校程独自追赶和陪伴下,苏印在伦敦待了一年八个月。 变故发生在苏印来伦敦的第二年秋天,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许校程不打扰、苏印装不知道的这种默契。 深秋,许校程因为一个项目来了伦敦,结束工作之后照常开着车来到了苏印住的公寓。 天气转冷,建筑外墙的爬山虎叶子变黄泛红,寂静夜色里偶尔一两声鸟鸣。 许校程将车停在离公寓几百米的路边,看着公寓二楼苏印房间的位置,之前每次他来总会看到亮着的灯光。 今天没有。 许校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十点的位置,可能她早睡了。 他关掉车灯,微微将座椅后调,打算在车里睡一晚,第二天再回国。 许校程刚闭上眼睛,在安静夜色里听到了说话声。 苏印和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年轻的金发碧眼男生说笑着往公寓走。 深沉夜色里,他们并没有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车。更没看到车里已经坐直,看着他们的男人。 走到大门口,苏印笑着和那个男生再见,男生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转身回来,捧住苏印的脸,低头给了她一个脸颊吻。 许校程的目光像是被定住一样,心里传来异样的燥,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又松开,眼底沉的像一滩不见底的深水。 比苏印不待见他这件事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目睹她和别人亲近。 他盯着那个男生离开,白皙冷峻的脸上充斥着冷意,心里的燥久久不熄。 在拉开车门下去的时候,许校程想,怎么可能真的旁观。 怎么可能看到苏印和别人在一起,会无动于衷。 苏印进去,关门的时候,被一双手挡住。 门被大力推开的瞬间,她看到了许校程阴晴不明的脸。 材质偏硬的风衣让他看起来格外冷峻,神色之中是她看不懂的疯。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苏印没打算拦他进屋,因为她也拦不住。 她转身往里走,路过宽敞的大厅,直接上楼。 许校程一直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起起落落像是错杂的音符,他一言不发,沉默的像是她的影子。 时间似乎被拉长,楼梯尽头,苏印的房间门口,许校程终于说了今晚见面的第一句话。 “那个男生是谁?” “同学。” 他低头看她,思索了很久,好让自己的言语柔软一点儿。 “……可他亲了你。” 苏印抬头,撞进了他沉沉的眸色中,她平静道:“因为他在追我啊。” “他在追你啊。”许校程低声重复了一句,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 “我也会无聊。”苏印说,“无聊就想谈恋爱。” 她也不打算进屋了,身体微微靠着门,仰头看他。 “为什么选择他谈呢?”他像是真的不懂,耐心询问。 苏印说:“长的帅,年轻,会哄人……” 她一一罗列男生的优点,许校程越听越沉默。 他在此刻意识到,自己怎么可能会大度到让她属于别人。 他嫉妒的快要疯掉。 他问:“你会答应他吗?” 苏印说,“什么?” “他追你,你会答应吗?” 苏印觉得他此刻耐心询问的模样有些好笑,于是就说,“不一定啊,追我的又不止他一个。” 许校程语结。 半晌,他说,“那我也可以做你的备选。” 苏印错愕的看着他。 许校程说,“虽然可能没有他年轻,也没有他会讨你喜欢,但是也是可以成为你的备选的。” 苏印简直不能相信他在说什么。 许校程淡定补充,“……排在稍后一点儿的位置也没关系。” 苏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看着他,安静片刻后,一言不发的回了房间,将许校程关在门外。 · 许校程的话苏印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从这天以后,他似乎真的认真在做一个合格的“备选”。 只要出差来这边,都会来找苏印。 节假日总有礼物和漂亮的鲜花。 苏印从不请他进家门,他也不在乎,来了就住苏印的隔壁,也不过多打扰。 就这样,此后半年时间内,许校程打飞滴来了将近二十次伦敦,这倒把分公司的负责人吓的不清,以为自家boss不满意他的工作,焦虑的好几天食欲不振。 对于许校程的做法,苏印一向当没看见,也不回应。 许校程送的礼物,她一般会原封不动的返回去,但要是花漂亮,她会留下。 谁也猜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后来沈然听说了两人的事,对许校程说苏印就是在玩儿他。 不拒绝、不接受、不回应,这不是整人吗? 沈然就差说苏印是个实打实的渣女了,可许校程只冷淡告诉沈然,“我乐意。” 沈然无语之后决心不再掺和他们感情的事儿,人家乐意被玩儿,他还说什么? 但令沈然没想到的是,这样畸形的相处模式,居然会持续整整一年时间。 _ 一年后,苏印和许校程一起回国。 回国后没多久,两人就火速结婚了。 后来高梓欣问苏印,最后怎么会答应许校程? 问这话的时候,苏印正怀着苏惟因,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非常明显。 她躺在沙发里,接过许校程递过来的水果,示意高梓欣,“你问他。” 高梓欣看向下班回来一身正装都没脱,就跑去给老婆洗水果的许校程。 她不知道苏印和许校程私下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但是许校程这人待人接物有点儿冷,周身透着一股子淡漠,叫人不敢开他玩笑。 高梓欣尬笑两声,止住了话题。 直到许校程提着电脑,带着助理进书房谈事情,她才继续八卦,“他用男色诱惑你了?” 苏印将草莓塞到高梓欣嘴里,淡然问:“我那么肤浅?” 高梓欣说,“我是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愿意回头。” 这处用于养胎的住所建在市中心,生活格外方便,环境却十分幽静,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将外面黄昏瑰丽的景色一览无余。 苏印微微侧身,看着落日照映的泛红的云层,眼前的景色像极了她决定回国的那天。 苏印说,“是因为机票。” 她因为机票,决定回头,和许校程一起回国。 高梓欣讶异,“机票?” · 苏印待在英国的第三年年末,也是许校程数不清多少次来看她的其中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的相处一向怪诞。 许校程一次又一次的奔赴,苏印一次又一次漠视。 分开三年,他们也藕断丝连了三年。 在这三年了,许校程从来没有开口询问苏印,他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在一起。 他只是单纯的陪伴,不给她压力,不让她选择,也不让她纠结为难。 那一次,他如常的来了苏印的公寓,送她漂亮的花当见面礼,陪她在图书馆度过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她隔壁的房间睡一晚。 回国的机票是在第二天,许校程早起出发去机场,怕打扰她休息,他一向不做告别。 抵达机场,将车子留给这边的管家,登机前的几分钟,许校程总是习惯性的看向门口的位置。 他在等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这一次,依旧没有。 登机提示音过后,他检票进站,如往常一样,闭着眼睛补眠。 身旁有人落座时,许校程身体微顿,几秒的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 他睁开眼睛,缓慢转身,在看到旁边的人时,几乎忘记了反应。 “可以帮我放下行李箱吗?”苏印询问。 许校程起身,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放了上去。 来帮忙的空姐站在一旁,在看到出众的两人时,视线短暂的在他们身上停顿。 询问完苏印需要是否需要饮品后,带着微笑说:“这位先生旁边,总算不是空位了。” 苏印温柔笑笑,看向身旁的许校程。 三年,北京到伦敦的这条航线,许校程走了六十四次。 只是每次返航,他旁边的位置总是空着。 那是他留给苏印的。 每一次回国,他都给苏印买了机票,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他在等,等有一天,她愿意和他一起回去,愿意重新开始。 苏印被他拥在怀里,长久的拥抱让两人的体温都趋近,许校程还是不愿意松手。 苏印伸手,回应了他的拥抱。 “会想什么?”她低声问。 “这么多次,一次次来伦敦,又一次次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许校程的声音带着低哑,“很期待,也难过。” 他总是怀着思念,一次次的赶赴苏印所在的地方。 每次坐着返程的航班上,看着旁边空着的座椅,在几个小时的飞行里消化掉分离的失落。然后重新规划下一次的相遇。 这样的路程和心理历程,他在过去三年间,经历了很多次。 苏印说:“不觉得这样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精力吗?” 许校程将她抱的更紧了一点儿,“只是想见你。” · 那是他们相识相爱的第十年,他们在万里高空中相拥。 年少的心动和初恋,在这一刻尽数入怀。 番外4-求婚 细小明亮的光从侧边的漏窗撒入,在地上投射成了细碎的光影,苏印从被子里探出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的闹钟秒针走动的声响。 闹钟? 苏印清醒了几分,有些慌忙的又看了一眼闹钟。已经将近九点······和向恒约好收拾画室的时间是八点半。 苏印有些无力,索性破罐子破摔又躺了回去,她都能想象到向恒又会怎么调侃她。 伸手扶额,一手从床头拽了手机。点开看,向恒这次倒没打太多电话来,但是有一个还不到一分钟的通话记录,是早上八点的。 自己梦中接的?可能性不大。 重新拨了电话过去,额头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在手机“嘟嘟”的响声里,苏印愣了一下。举起左手,光线是晃眼的,无名指的那一处在光影之中熠熠生辉,反射着细碎的亮点。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手上被套上了一枚戒指。 但是好像隐约又有点印象,昨晚她很累,窝在许校程的怀里睡觉。 他的呼吸就在头顶,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声线是意乱之后的低沉和沙哑,那句话苏印却没听清。 苏印将手举到跟前,看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连尺寸都是分毫不差,戴在她手上格外合适。当然,她不知道在很多个夜晚,许校程都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想着她适合什么尺寸的戒指。 电话那头向恒见苏印迟迟不说话,咳嗽了一声:“你还没起吗?” 苏印回神,想起昨晚约好的时候,一时有些尴尬。“就起了,我等会儿就过去。” 向恒还在指挥着工人搬东西,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用来了,许总找了人来,现在已经在搬了。” “他找的人?” 向恒道:“可不是嘛,早上我给你打电话,你家许先生接了,说你累了还在睡觉。然后他就找的人来帮忙收拾·······” 苏印:“······” 许校程的这贴心来的总是猝不及防。 既然找人去了,苏印也不想再去凑那个热闹。 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戒指上,看了几秒,觉得有些无奈。可是眉眼之间又有了笑意。 这个人还真是······她侧躺在床上,她的旁边还有许校程睡过的痕迹。她挪动身体躺了过去,双手拽过被子,把自己包裹在这一方天地里,又闭着眼睛睡了好一会儿。 拿了手机准备给许校程打电话,想了想,怕他正在忙,还是发了信息过去。 信息回复的很快,说他在开会。 一会儿又一条:“晚上一起吃饭,你要吃什么?” 苏印回他:“都好。” 其它的话苏印没有多说,戒指的事情她也没有提。 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许校程对苏印太了解了,她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答应。 许校程这几天过的很煎熬,一边准备着给苏印求婚,可是一边又是接连两次都失败的惨痛经历,瞧着他实在苦恼,沈然主动献策。 也不愧是真朋友,沈然为了许校程的幸福也是殚精竭虑。他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求婚策划,像什么海边浪漫求婚、无人机花瓣雨、在广场上摆一个爱心蜡烛、甚至是哈巴狗叼着戒指······ 沈然讲的唾沫横飞,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许思渊掏掏耳朵,翻了个白眼,顺便还毫不客气的点评了一句:“你俗不俗?” 沈然道:“你行你来?” “我不来你怎么知道我行不行?” 最后还是许校程有些忍受不了了,将像小鸡一样互啄的两人赶出了办公室,给自己留了一片清净。 沈然和许思渊没一个靠谱的,许校程对于他们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没想过像昨晚那样那么轻率的就把戒指套在了苏印的手上······结果,苏印还答应他了? 会议室里,坐着的几个公司董事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家年轻的老板盯着手机屏幕眉目之中都是温和,他们的表情像见了鬼。 坐的最靠近许校程的杨启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他:“许总,徐董说新能源的那个项目······” 许校程说:“文件已经签了,着手去做。” 散会后,杨启跟在许校程的身后,想开口,忍了忍,又没开口。 伸手顺了顺西装,又没忍住,还是问了:“程哥,你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吗?” 许校程回头看他,“你猜呢?” 杨启:“······” · 约好的饭店是在老城区的一条长长的巷子里,车子进不去,苏印下车步行往里面走。 阳光被两侧的围墙遮住了一部分,斜洒下来。晒了一整天的青石板台阶还有暖意,一只灰色的猫慵懒的躺在那里,也不怕人,苏印过去的时候它还伸了个懒腰。 巷子里,谁家种的木香爬出了围墙,白色的花开的正盛。苏印顺着小巷往里面走,那家餐厅她来过,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来过了,只记得它在最里面,走到巷子的尽头,再转个弯就到了。 许校程还没有来,他打了电话过来,说临时有个会。 盛和集团今年是转型的最后阶段,他最近也格外忙。大会小会不断,有时候也会加班到深夜。 可是再晚,他都会回来。苏印总是会在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许校程放轻了动作,洗澡上床,躺在她身边的动静。 无一例外的,他喜欢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怀抱着。苏印睡眠浅,哪怕他再放轻动作,还是会醒来。所以,她记得他每个晚上轻柔的吻,和一句低低的“晚安。” 身后有脚步声,苏印转身。 许校程正从巷子口走进来,显然是刚开完会出来的人,手里还拎着外套,玄色的衬衫长裤衬的他欣长高大。 苏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不断朝着自己走近的年轻男人。过往的一切清晰的一幕幕闪现。 她记得那年初夏,在医院第一次见到许校程的时候,他一身的淡漠,她不小心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年巷子口,他把她圈在怀抱之中,那抹嘴角痞意张扬十足的笑。他牵着她不断的往前跑,急促的心跳。 不大的公寓里,他拥着生病发烧的她,没照顾过人,动作有些笨拙的喂她喝药。以及那些日日夜夜,纠缠最深处时他看似随意的询问:“你喜欢我吗?” 在车里,他死死的抱住她,满眼脆弱的将头埋在她的脖颈,“苏印,让我抱一会儿。” 他不够好,招惹过她,伤害过她。有意或者无意的。 她也不够好,固执的、执拗的去揭过去的伤疤,让两人在痛苦的旋涡里纠缠。 他们都不够好,却在分开后,慢慢的活成了对方的样子······ 苏印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或许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唯一的不能忍受的,或许就是天高水远,人群熙熙攘攘。从此,一个叫许校程的人和苏印断了联系,没了关系。 他走的近了,在苏印面前站定,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饿吗?” “有点儿。” 他们牵着并肩往前走,落花簌簌,那只青石板上的猫伸了个懒腰,踩着小碎步跑走了。 巷子里又安静下来,白墙青瓦勾勒出了一派宁静安然。 许校程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苏印答:“简单的。” “要多简单?” 他们走远了,苏印的声音也远了。 番外4-求婚 细小明亮的光从侧边的漏窗撒入,在地上投射成了细碎的光影,苏印从被子里探出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的闹钟秒针走动的声响。 闹钟? 苏印清醒了几分,有些慌忙的又看了一眼闹钟。已经将近九点······和向恒约好收拾画室的时间是八点半。 苏印有些无力,索性破罐子破摔又躺了回去,她都能想象到向恒又会怎么调侃她。 伸手扶额,一手从床头拽了手机。点开看,向恒这次倒没打太多电话来,但是有一个还不到一分钟的通话记录,是早上八点的。 自己梦中接的?可能性不大。 重新拨了电话过去,额头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在手机“嘟嘟”的响声里,苏印愣了一下。举起左手,光线是晃眼的,无名指的那一处在光影之中熠熠生辉,反射着细碎的亮点。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手上被套上了一枚戒指。 但是好像隐约又有点印象,昨晚她很累,窝在许校程的怀里睡觉。 他的呼吸就在头顶,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声线是意乱之后的低沉和沙哑,那句话苏印却没听清。 苏印将手举到跟前,看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连尺寸都是分毫不差,戴在她手上格外合适。当然,她不知道在很多个夜晚,许校程都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想着她适合什么尺寸的戒指。 电话那头向恒见苏印迟迟不说话,咳嗽了一声:“你还没起吗?” 苏印回神,想起昨晚约好的时候,一时有些尴尬。“就起了,我等会儿就过去。” 向恒还在指挥着工人搬东西,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用来了,许总找了人来,现在已经在搬了。” “他找的人?” 向恒道:“可不是嘛,早上我给你打电话,你家许先生接了,说你累了还在睡觉。然后他就找的人来帮忙收拾·······” 苏印:“······” 许校程的这贴心来的总是猝不及防。 既然找人去了,苏印也不想再去凑那个热闹。 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戒指上,看了几秒,觉得有些无奈。可是眉眼之间又有了笑意。 这个人还真是······她侧躺在床上,她的旁边还有许校程睡过的痕迹。她挪动身体躺了过去,双手拽过被子,把自己包裹在这一方天地里,又闭着眼睛睡了好一会儿。 拿了手机准备给许校程打电话,想了想,怕他正在忙,还是发了信息过去。 信息回复的很快,说他在开会。 一会儿又一条:“晚上一起吃饭,你要吃什么?” 苏印回他:“都好。” 其它的话苏印没有多说,戒指的事情她也没有提。 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许校程对苏印太了解了,她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答应。 许校程这几天过的很煎熬,一边准备着给苏印求婚,可是一边又是接连两次都失败的惨痛经历,瞧着他实在苦恼,沈然主动献策。 也不愧是真朋友,沈然为了许校程的幸福也是殚精竭虑。他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求婚策划,像什么海边浪漫求婚、无人机花瓣雨、在广场上摆一个爱心蜡烛、甚至是哈巴狗叼着戒指······ 沈然讲的唾沫横飞,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许思渊掏掏耳朵,翻了个白眼,顺便还毫不客气的点评了一句:“你俗不俗?” 沈然道:“你行你来?” “我不来你怎么知道我行不行?” 最后还是许校程有些忍受不了了,将像小鸡一样互啄的两人赶出了办公室,给自己留了一片清净。 沈然和许思渊没一个靠谱的,许校程对于他们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没想过像昨晚那样那么轻率的就把戒指套在了苏印的手上······结果,苏印还答应他了? 会议室里,坐着的几个公司董事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家年轻的老板盯着手机屏幕眉目之中都是温和,他们的表情像见了鬼。 坐的最靠近许校程的杨启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他:“许总,徐董说新能源的那个项目······” 许校程说:“文件已经签了,着手去做。” 散会后,杨启跟在许校程的身后,想开口,忍了忍,又没开口。 伸手顺了顺西装,又没忍住,还是问了:“程哥,你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吗?” 许校程回头看他,“你猜呢?” 杨启:“······” · 约好的饭店是在老城区的一条长长的巷子里,车子进不去,苏印下车步行往里面走。 阳光被两侧的围墙遮住了一部分,斜洒下来。晒了一整天的青石板台阶还有暖意,一只灰色的猫慵懒的躺在那里,也不怕人,苏印过去的时候它还伸了个懒腰。 巷子里,谁家种的木香爬出了围墙,白色的花开的正盛。苏印顺着小巷往里面走,那家餐厅她来过,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来过了,只记得它在最里面,走到巷子的尽头,再转个弯就到了。 许校程还没有来,他打了电话过来,说临时有个会。 盛和集团今年是转型的最后阶段,他最近也格外忙。大会小会不断,有时候也会加班到深夜。 可是再晚,他都会回来。苏印总是会在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许校程放轻了动作,洗澡上床,躺在她身边的动静。 无一例外的,他喜欢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怀抱着。苏印睡眠浅,哪怕他再放轻动作,还是会醒来。所以,她记得他每个晚上轻柔的吻,和一句低低的“晚安。” 身后有脚步声,苏印转身。 许校程正从巷子口走进来,显然是刚开完会出来的人,手里还拎着外套,玄色的衬衫长裤衬的他欣长高大。 苏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不断朝着自己走近的年轻男人。过往的一切清晰的一幕幕闪现。 她记得那年初夏,在医院第一次见到许校程的时候,他一身的淡漠,她不小心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年巷子口,他把她圈在怀抱之中,那抹嘴角痞意张扬十足的笑。他牵着她不断的往前跑,急促的心跳。 不大的公寓里,他拥着生病发烧的她,没照顾过人,动作有些笨拙的喂她喝药。以及那些日日夜夜,纠缠最深处时他看似随意的询问:“你喜欢我吗?” 在车里,他死死的抱住她,满眼脆弱的将头埋在她的脖颈,“苏印,让我抱一会儿。” 他不够好,招惹过她,伤害过她。有意或者无意的。 她也不够好,固执的、执拗的去揭过去的伤疤,让两人在痛苦的旋涡里纠缠。 他们都不够好,却在分开后,慢慢的活成了对方的样子······ 苏印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或许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唯一的不能忍受的,或许就是天高水远,人群熙熙攘攘。从此,一个叫许校程的人和苏印断了联系,没了关系。 他走的近了,在苏印面前站定,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饿吗?” “有点儿。” 他们牵着并肩往前走,落花簌簌,那只青石板上的猫伸了个懒腰,踩着小碎步跑走了。 巷子里又安静下来,白墙青瓦勾勒出了一派宁静安然。 许校程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苏印答:“简单的。” “要多简单?” 他们走远了,苏印的声音也远了。 番外5-惟因 苏印想要一场简单的婚礼,许校程应了她的要求,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忙,苏印又没有太多的要求,除了定制婚纱和挑选婚戒时他们两个人亲自去办,其它的事情都非常放心的交给了沈然和许思源。 可是沈然和许思渊的对话是这样的。 许思渊:“简单的婚礼······要多简单?” 他没经验。 沈然:“你还真想按这简单来准备?你大哥结婚挺不容易的,就这么潦草办了?” 许思渊:“那怎么说?” 沈然沉默了一会儿,肯定道:“搞艺术的应该都挺有仪式感的,我估计苏印也就是随便说说,谁会希望简简单单就把自己给嫁了?” 许思渊原本挺赞同苏印和大哥的想法,可是又觉得沈然说的有点儿道理。 两个都没结过婚,经验为零的人一合计,就觉得婚礼绝对不能简单,于是他们就很自信的采取了行动······ 根据后来几份媒体的报道来看,这场婚礼办的并不简单。 婚礼当天,商业圈的名流云集,美女画家和青年才俊的结合引起了轰动。 刊登出的照片上,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黑色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清隽矜贵,他身边站着的女人身上穿着露肩白色婚纱,婚纱的后摆长长的拖曳在她的身后。 流出来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分外养眼。照片中的男人都微低着头,看着美丽的妻子,神色分外温柔。 没想到之前传出八卦的两个人竟真的走到了一起,有人给这个青年才俊的眼神起了一个名字,叫“望妻眼”。 · 办完婚礼,许校程带着苏印去度假了。 哪怕他公司那边和苏印的画室这边还剩了一大堆的事情,可名正言顺的婚假谁敢说半个“不”字。 向恒倒是明事理,还专门对苏印说:“你就放心出去,事情我给你办好。” · 说是度假,可是第一天许校程就有工作安排。 怕苏印一个人在酒店待的无聊,许校程带着她去了分公司。 那天他开了一整天的会,苏印就在休息室等他。 她看到了许校程完全不同的另一面,繁忙的工作,密的都插不进针的会议安排。 这一个下午,苏印似乎看到了缺失的几年许校程的生活。 傍晚的时候,许校程才忙完了工作,伸手牵过了苏印,“以后的时间都是你的了。” 苏印以为他是在说腾出时间和他一起度假。 许校程又说:“后半辈子也给你。” 一路走走停停,累了的时候能在一个地方不出门休息好几天。他们慢慢悠悠的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他们也去了不少的地方。有几个苏印之前是去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有些奇妙,她一个人走过的地方,现在有一个人陪着她来了,这个人会排很长的队去给她买当地特色小吃,会在早上总是比她早起,准备好营养丰富的早餐,也会在异乡的每个路口,就牵住她的手。 后面,因为工作安排,他们在云南又待了将近一个月。 在云南的酒店里,苏印正接电话。 许校程洗完澡出来,身上随意的套了一件浴袍,他拿了毛巾过来,听着电话里的对话,在床边坐下,房间里面太安静了,电话那头向恒的声音就分外清楚。 许校程坐了一会儿,手伸到苏印肩膀上,摸了摸她的头发。 苏印刚回头看他,一条毛巾就放到了她的手里。 苏印很是好脾气的伸手接过了毛巾,又和向恒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她坐起来,拿着毛巾一点点擦许校程的短发。 平时冷的生人勿近,现在低头在她身边,让她擦头发的样子居然很乖。 她一只手擦着,一手拨弄着他的短发,有些微凉的葱白指尖就触到了他温热的头皮,冷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校程伸手,捏住了她的一只手,“怎么这么凉?” “一直这么凉的。” 他抓着苏印的那只手没有放开,拉着她的手就钻进了自己温热的浴袍。他的胸口更热,热度顺着指尖一点点的传递。 苏印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下来,就由他这样暖着。毛巾被丢到了一边,她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捉进了浴袍。 苏印就这样,以有些怪异的动作让他半抱着,最后她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许校程轻叹了一声:“还是不暖。” “我体寒。”靠在他的怀里,苏印的声音闷闷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埋头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接着是脸颊、嘴巴、锁骨。 “是不是最近吃多了?” 苏印:“······” 许校程伸手轻轻捏了捏苏印的腰。 苏印反手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却被他伸过来的大手一点点掰开。 附身在她的耳侧,吐着气息。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苏印。” 苏印已经累了,靠在他的怀里跟只慵懒的猫一样,伏在他的怀里浅浅的呼吸。 “我们出来多久了?”许校程问。 “······快两个月了,怎么了?” 许校程没说什么。 突然退了出去一阵的空虚感油然而生。苏印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许校程笑笑,低声说:“我们来些别的。” 茫然变成了窘迫,窘迫又让她更加尴尬。 · 机场,苏印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正低头翻手机。 手里突然一空,杯子被抽走了。 她抬头看,许校程正站在她面前,伸手又递给了她一瓶水。 “喝点水。” 苏印并不想喝水,昨晚睡的晚,她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只想喝咖啡。 她伸手又去拿许校程手里的咖啡,手刚伸过去,水就被放在手里了。 “我困。”苏印带着些小小的怨气。 许校程在她旁边坐下,“还要一会儿才登机,困了就睡一会儿。” 苏印没睡,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再没从许校程那里拿咖啡,她乖乖的喝了水。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 飞机上,她就睡着了,许校程看着她睡的迷迷糊糊,往她身边靠了靠,搂着她的肩膀,让她枕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手臂托着她,苏印在他的怀里睡的很踏实。 苏印醒来,许校程刚把薄毯盖到她的身上,见她醒了,又把毯子往下拉了下。 “冷吗?” 苏印摇摇头。 许校程说:“可你刚才一直往我怀里钻。” 也不知真假,他嘴角带了些调侃的笑。 苏印拿过了毯子披在肩上,又喝了一口水。 过了好一会儿,她将杯子递给许校程的时候说了句:“校程,我没有怀孕。” 所以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许校程的动作顿了下。 许校程心里一刺,搂着她的手无意识的紧了一些。 这个话题,自从上次之后他们就再没提过。 他知道苏印这一句的背后,藏着她曾经的多少创伤。他如鲠在喉,连放杯子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好半晌,才恢复如常。 他伸手理了理苏印有些睡乱的头发,“我也不那么喜欢小孩,太闹了。” 苏印点点头,没再说话。 虽然心里有了猜测,可是苏印却有些抗拒去医院。 回到家之后,许校程也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只是他在苏印的饮食方面格外的注意。 番外5-惟因 苏印想要一场简单的婚礼,许校程应了她的要求,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忙,苏印又没有太多的要求,除了定制婚纱和挑选婚戒时他们两个人亲自去办,其它的事情都非常放心的交给了沈然和许思源。 可是沈然和许思渊的对话是这样的。 许思渊:“简单的婚礼······要多简单?” 他没经验。 沈然:“你还真想按这简单来准备?你大哥结婚挺不容易的,就这么潦草办了?” 许思渊:“那怎么说?” 沈然沉默了一会儿,肯定道:“搞艺术的应该都挺有仪式感的,我估计苏印也就是随便说说,谁会希望简简单单就把自己给嫁了?” 许思渊原本挺赞同苏印和大哥的想法,可是又觉得沈然说的有点儿道理。 两个都没结过婚,经验为零的人一合计,就觉得婚礼绝对不能简单,于是他们就很自信的采取了行动······ 根据后来几份媒体的报道来看,这场婚礼办的并不简单。 婚礼当天,商业圈的名流云集,美女画家和青年才俊的结合引起了轰动。 刊登出的照片上,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黑色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清隽矜贵,他身边站着的女人身上穿着露肩白色婚纱,婚纱的后摆长长的拖曳在她的身后。 流出来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分外养眼。照片中的男人都微低着头,看着美丽的妻子,神色分外温柔。 没想到之前传出八卦的两个人竟真的走到了一起,有人给这个青年才俊的眼神起了一个名字,叫“望妻眼”。 · 办完婚礼,许校程带着苏印去度假了。 哪怕他公司那边和苏印的画室这边还剩了一大堆的事情,可名正言顺的婚假谁敢说半个“不”字。 向恒倒是明事理,还专门对苏印说:“你就放心出去,事情我给你办好。” · 说是度假,可是第一天许校程就有工作安排。 怕苏印一个人在酒店待的无聊,许校程带着她去了分公司。 那天他开了一整天的会,苏印就在休息室等他。 她看到了许校程完全不同的另一面,繁忙的工作,密的都插不进针的会议安排。 这一个下午,苏印似乎看到了缺失的几年许校程的生活。 傍晚的时候,许校程才忙完了工作,伸手牵过了苏印,“以后的时间都是你的了。” 苏印以为他是在说腾出时间和他一起度假。 许校程又说:“后半辈子也给你。” 一路走走停停,累了的时候能在一个地方不出门休息好几天。他们慢慢悠悠的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他们也去了不少的地方。有几个苏印之前是去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有些奇妙,她一个人走过的地方,现在有一个人陪着她来了,这个人会排很长的队去给她买当地特色小吃,会在早上总是比她早起,准备好营养丰富的早餐,也会在异乡的每个路口,就牵住她的手。 后面,因为工作安排,他们在云南又待了将近一个月。 在云南的酒店里,苏印正接电话。 许校程洗完澡出来,身上随意的套了一件浴袍,他拿了毛巾过来,听着电话里的对话,在床边坐下,房间里面太安静了,电话那头向恒的声音就分外清楚。 许校程坐了一会儿,手伸到苏印肩膀上,摸了摸她的头发。 苏印刚回头看他,一条毛巾就放到了她的手里。 苏印很是好脾气的伸手接过了毛巾,又和向恒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她坐起来,拿着毛巾一点点擦许校程的短发。 平时冷的生人勿近,现在低头在她身边,让她擦头发的样子居然很乖。 她一只手擦着,一手拨弄着他的短发,有些微凉的葱白指尖就触到了他温热的头皮,冷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校程伸手,捏住了她的一只手,“怎么这么凉?” “一直这么凉的。” 他抓着苏印的那只手没有放开,拉着她的手就钻进了自己温热的浴袍。他的胸口更热,热度顺着指尖一点点的传递。 苏印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下来,就由他这样暖着。毛巾被丢到了一边,她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捉进了浴袍。 苏印就这样,以有些怪异的动作让他半抱着,最后她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许校程轻叹了一声:“还是不暖。” “我体寒。”靠在他的怀里,苏印的声音闷闷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埋头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接着是脸颊、嘴巴、锁骨。 “是不是最近吃多了?” 苏印:“······” 许校程伸手轻轻捏了捏苏印的腰。 苏印反手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却被他伸过来的大手一点点掰开。 附身在她的耳侧,吐着气息。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苏印。” 苏印已经累了,靠在他的怀里跟只慵懒的猫一样,伏在他的怀里浅浅的呼吸。 “我们出来多久了?”许校程问。 “······快两个月了,怎么了?” 许校程没说什么。 突然退了出去一阵的空虚感油然而生。苏印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许校程笑笑,低声说:“我们来些别的。” 茫然变成了窘迫,窘迫又让她更加尴尬。 · 机场,苏印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正低头翻手机。 手里突然一空,杯子被抽走了。 她抬头看,许校程正站在她面前,伸手又递给了她一瓶水。 “喝点水。” 苏印并不想喝水,昨晚睡的晚,她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只想喝咖啡。 她伸手又去拿许校程手里的咖啡,手刚伸过去,水就被放在手里了。 “我困。”苏印带着些小小的怨气。 许校程在她旁边坐下,“还要一会儿才登机,困了就睡一会儿。” 苏印没睡,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再没从许校程那里拿咖啡,她乖乖的喝了水。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 飞机上,她就睡着了,许校程看着她睡的迷迷糊糊,往她身边靠了靠,搂着她的肩膀,让她枕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手臂托着她,苏印在他的怀里睡的很踏实。 苏印醒来,许校程刚把薄毯盖到她的身上,见她醒了,又把毯子往下拉了下。 “冷吗?” 苏印摇摇头。 许校程说:“可你刚才一直往我怀里钻。” 也不知真假,他嘴角带了些调侃的笑。 苏印拿过了毯子披在肩上,又喝了一口水。 过了好一会儿,她将杯子递给许校程的时候说了句:“校程,我没有怀孕。” 所以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许校程的动作顿了下。 许校程心里一刺,搂着她的手无意识的紧了一些。 这个话题,自从上次之后他们就再没提过。 他知道苏印这一句的背后,藏着她曾经的多少创伤。他如鲠在喉,连放杯子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好半晌,才恢复如常。 他伸手理了理苏印有些睡乱的头发,“我也不那么喜欢小孩,太闹了。” 苏印点点头,没再说话。 虽然心里有了猜测,可是苏印却有些抗拒去医院。 回到家之后,许校程也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只是他在苏印的饮食方面格外的注意。 番外6-惟因 过了快一周的时间,早上苏印照常的起床吃完了许校程准备好的早餐。 在许校程出门的时候,她叫住了他:“我想去医院做个检查。” 许校程套外套的动作停住。 她有些别扭道:“生理期推迟两个多月了,做个检查也放心一······” 讲到一半却又停住,抬头撞进了许校程的视线。 他的眼睛里满是温和和爱怜。 他也是知道的,知道她是怕的,所以这几天来才能只字不提。 许校程陪苏印去的医院, 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有些漫长,许校程竟然发现自己比苏印还紧张。 孕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怀孕了。 这个年轻的准爸爸在听到结果的时候,花费了几秒钟时间呆愣,又花费了十几秒钟时间去看那张在苏印手里的单子。 说实话,一大串的专业名词,也没怎么看的懂。 只有许校程知道,他此刻是用多大的理智才压制住了心里的惊涛骇浪的狂喜。 有这么一刻,许校程突然觉得,命运对他很优厚。 许校程接了苏印回家。 晚上的时候,他开了车去城南买了苏印爱吃的粥饭。 苏印沉浸在有了宝宝的喜悦当中。她有些偏瘦,之前不觉得,可现在有了孩子就感觉应该胖一点,对孩子也好,所以她晚饭吃的比平常还要多。 许校程细心的在浴室里放上的防滑垫,将原本放在卧室里的电脑也收了。 晚上的时候叮嘱苏印喝了白天安胎药,药的味道有些怪,他就又找了糖来,跟哄小孩一样。 苏印在他的怀里渐渐入睡,他小心翼翼的搂着她。 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明明还没有多大的起伏,却依然想要感受到孩子的存在。 埋头在她的脖颈之间,嗅着熟悉的茉莉香。 · 苏印怀孕的前几个月,许校程几乎天天在家,他将公司的大部分工作都挪到了家里。 出差能推的就推了,将时间空了出来。 虽然苏印有她母亲的照顾,可是毕竟情况特殊,许校程还是有些不放心。 怀孕三四个月,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别的孕妇都已经显怀,苏印看起来身体依旧纤细,孕肚也不明显。怀孕快五个月,苏印的气色才逐渐好起来,身体慢慢的恢复,显怀了,看着比之前胖了一点儿。 除了许校程寸步不离的照顾,当然这也有沈然每天送汤的功劳。 五个月胎儿已经稳定,苏印的身体各项指标也都正常,许校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几天正好赶上许思渊休假,沈然让家里阿姨煮好了汤,就叫他送来。 许校程这里许思渊是不想来的,他是打心底里怕自己这个大哥。 何况之前顶多就是被说几句,现在可不同,每次来还都得吃这夫妻俩的狗粮。 许思源早就从他沈然那里听说了,自己大哥大嫂现在过的幸福恩爱着呢。 听到沈然说许校程和苏印这么幸福的时候,许思源别的没感受到,只觉得有些惊悚,自己那个冷面的大哥还会和别人恩恩爱爱的? 想象不出那个画面,许思渊站在门口摇了摇头。 他提了保温盒进屋,客厅里面没有人。 许思渊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打算将汤放下了就走,可又想起沈然的叮嘱。 沈然有自己的小心思,谋划着以后要认许校程的孩子为干女儿,从得知孩子性别的那一刻,沈然就蠢蠢欲动。 许思渊觉得沈然傻逼,上赶着想当爹,沈然呛他说,要是许思渊生一个,他也可以当爹,去掉“干爹”的前一个字的那种“爹”。 许思渊隐隐有些好奇自己这位没见过几面,甚至是第一面就将他送进交警队的大嫂。 他提着汤上了楼,在走廊里只几步就看到了隔间里的许校程和苏印。 沙发里,许校程拿着ipad在看什么东西,苏印在他身边睡着了,枕着他的腿。 许校程原本看着屏幕,苏印动了下,他很快就回头,伸手替她盖好了被她拨乱的毯子。 许思源看的想笑······他这大哥莫不是眼睛长在脑袋后面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时间似乎都是安静的。 这画面,有些和谐,叫人不想打扰。 在看到这一幕之前,许思源不能想象自己大哥和别人相处起来是什么模样。 看到这一幕之后,许思源不能想象自己大哥和除了苏印的人以外相处起来是什么模样。 许思源突然冒出了一个很俗的念头:爱情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_ 秋天有一种很大气的通透,山岚悠远,阳光明亮。 怀孕九个月,苏印的身子笨拙起来,妊娠后期的痛苦格外明显。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废人,连穿袜子的动作自己都完成的有些吃力。 许校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她碰到那里。 浴室放了防滑垫,可是他依然怕她磕着碰着,在苏印有些难堪的严重抗议下,他还是挤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滑过身体,怀孕了,苏印的肌肤却好像变的更加的细腻。 许校程一点点替她擦洗着,感觉到她的僵硬,眼睛带了笑:“别这么放不开。” 苏印:“······” “胳膊抬一下。” 苏印僵着没动,半晌还是抬了。 “腿·······” 苏印咬牙,到底是没抬,却被他轻轻一拨。 他没想到自己这是给自己找罪受,最后苏印尴尬倒是其次,他一个身体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男人,又几个月都压抑着,这会儿很自然的有了反应。 他尽量不去看她细腻,被热水浸泡泛着淡粉的身体。动作很快的冲干净了泡沫,拿一条大浴巾裹的严严实实,将人抱了出来。 然后他自己在浴室又多待了半个多小时冷水冷却身体才出来,抱着苏印入睡。 · 苏印怀孕九个多月,离预产期还有两周的时间。 许校程有个临时的活动不得不参加。 走的那天早上,他看着挺着肚子的苏印,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 苏印宽慰他:“离预产期还有两周呢,别担心了。” 想想也是,出差第三天也就能回来了。 许校程出差后,陈眉和韩丽也都来照顾苏印。 一阵阵痛感袭来的时候,苏印还正在喝水。 陈眉出去买东西了,保姆阿姨正在厨房煮汤,痛感越来越强烈,苏印有些慌乱的喊“阿姨。” 阿姨从厨房出去,就见苏印已经面色苍白的蹲在地上。 孩子在预产期前两周生了,也是在许校程出差的第二天。 那天许校程参加了市里一天的会议,手机是关机的。 直到晚上七点多,许校程从会议室出来,开机,就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刚才开会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慌乱,一直记挂着苏印。电话有许思源打的,也有苏印妈妈的。 他给许思渊回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大哥,苏印生了。” “母女平安。” “谁也没想到会提前生,这离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呢······进产房也就一个多小时·······” 许思渊还在说着什么,许校程在听到他那句“母女平安”后,似乎是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他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喜悦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最后连怎么挂断电话的都不知道。 他捏着手机,看着高楼之下的万家灯火,心里的那块空白似乎被这句“母女平安”填的满满当当。 许校程当天赶了回去。 到北京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医院走廊里都格外的安静,这个在夜色之中归来的年轻爸爸,推开了最里头的那一扇病房门。 他身上还带着夜晚深秋的寒意风霜,来看属于他的所有温暖。 病床上,苏印正在熟睡,他放轻了动作走进去,俯身轻吻她莹白的脸。 旁边的小床上,放着一个用粉色色棉布包裹着的小小婴孩。 他眉间都是温情。 伸手小心翼翼的握了握孩子的手指。 “小家伙,你好。” 他说:“……以后我们一起守护妈妈。” 番外6-惟因 过了快一周的时间,早上苏印照常的起床吃完了许校程准备好的早餐。 在许校程出门的时候,她叫住了他:“我想去医院做个检查。” 许校程套外套的动作停住。 她有些别扭道:“生理期推迟两个多月了,做个检查也放心一······” 讲到一半却又停住,抬头撞进了许校程的视线。 他的眼睛里满是温和和爱怜。 他也是知道的,知道她是怕的,所以这几天来才能只字不提。 许校程陪苏印去的医院, 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有些漫长,许校程竟然发现自己比苏印还紧张。 孕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怀孕了。 这个年轻的准爸爸在听到结果的时候,花费了几秒钟时间呆愣,又花费了十几秒钟时间去看那张在苏印手里的单子。 说实话,一大串的专业名词,也没怎么看的懂。 只有许校程知道,他此刻是用多大的理智才压制住了心里的惊涛骇浪的狂喜。 有这么一刻,许校程突然觉得,命运对他很优厚。 许校程接了苏印回家。 晚上的时候,他开了车去城南买了苏印爱吃的粥饭。 苏印沉浸在有了宝宝的喜悦当中。她有些偏瘦,之前不觉得,可现在有了孩子就感觉应该胖一点,对孩子也好,所以她晚饭吃的比平常还要多。 许校程细心的在浴室里放上的防滑垫,将原本放在卧室里的电脑也收了。 晚上的时候叮嘱苏印喝了白天安胎药,药的味道有些怪,他就又找了糖来,跟哄小孩一样。 苏印在他的怀里渐渐入睡,他小心翼翼的搂着她。 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明明还没有多大的起伏,却依然想要感受到孩子的存在。 埋头在她的脖颈之间,嗅着熟悉的茉莉香。 · 苏印怀孕的前几个月,许校程几乎天天在家,他将公司的大部分工作都挪到了家里。 出差能推的就推了,将时间空了出来。 虽然苏印有她母亲的照顾,可是毕竟情况特殊,许校程还是有些不放心。 怀孕三四个月,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别的孕妇都已经显怀,苏印看起来身体依旧纤细,孕肚也不明显。怀孕快五个月,苏印的气色才逐渐好起来,身体慢慢的恢复,显怀了,看着比之前胖了一点儿。 除了许校程寸步不离的照顾,当然这也有沈然每天送汤的功劳。 五个月胎儿已经稳定,苏印的身体各项指标也都正常,许校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几天正好赶上许思渊休假,沈然让家里阿姨煮好了汤,就叫他送来。 许校程这里许思渊是不想来的,他是打心底里怕自己这个大哥。 何况之前顶多就是被说几句,现在可不同,每次来还都得吃这夫妻俩的狗粮。 许思源早就从他沈然那里听说了,自己大哥大嫂现在过的幸福恩爱着呢。 听到沈然说许校程和苏印这么幸福的时候,许思源别的没感受到,只觉得有些惊悚,自己那个冷面的大哥还会和别人恩恩爱爱的? 想象不出那个画面,许思渊站在门口摇了摇头。 他提了保温盒进屋,客厅里面没有人。 许思渊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打算将汤放下了就走,可又想起沈然的叮嘱。 沈然有自己的小心思,谋划着以后要认许校程的孩子为干女儿,从得知孩子性别的那一刻,沈然就蠢蠢欲动。 许思渊觉得沈然傻逼,上赶着想当爹,沈然呛他说,要是许思渊生一个,他也可以当爹,去掉“干爹”的前一个字的那种“爹”。 许思渊隐隐有些好奇自己这位没见过几面,甚至是第一面就将他送进交警队的大嫂。 他提着汤上了楼,在走廊里只几步就看到了隔间里的许校程和苏印。 沙发里,许校程拿着ipad在看什么东西,苏印在他身边睡着了,枕着他的腿。 许校程原本看着屏幕,苏印动了下,他很快就回头,伸手替她盖好了被她拨乱的毯子。 许思源看的想笑······他这大哥莫不是眼睛长在脑袋后面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时间似乎都是安静的。 这画面,有些和谐,叫人不想打扰。 在看到这一幕之前,许思源不能想象自己大哥和别人相处起来是什么模样。 看到这一幕之后,许思源不能想象自己大哥和除了苏印的人以外相处起来是什么模样。 许思源突然冒出了一个很俗的念头:爱情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_ 秋天有一种很大气的通透,山岚悠远,阳光明亮。 怀孕九个月,苏印的身子笨拙起来,妊娠后期的痛苦格外明显。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废人,连穿袜子的动作自己都完成的有些吃力。 许校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她碰到那里。 浴室放了防滑垫,可是他依然怕她磕着碰着,在苏印有些难堪的严重抗议下,他还是挤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滑过身体,怀孕了,苏印的肌肤却好像变的更加的细腻。 许校程一点点替她擦洗着,感觉到她的僵硬,眼睛带了笑:“别这么放不开。” 苏印:“······” “胳膊抬一下。” 苏印僵着没动,半晌还是抬了。 “腿·······” 苏印咬牙,到底是没抬,却被他轻轻一拨。 他没想到自己这是给自己找罪受,最后苏印尴尬倒是其次,他一个身体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男人,又几个月都压抑着,这会儿很自然的有了反应。 他尽量不去看她细腻,被热水浸泡泛着淡粉的身体。动作很快的冲干净了泡沫,拿一条大浴巾裹的严严实实,将人抱了出来。 然后他自己在浴室又多待了半个多小时冷水冷却身体才出来,抱着苏印入睡。 · 苏印怀孕九个多月,离预产期还有两周的时间。 许校程有个临时的活动不得不参加。 走的那天早上,他看着挺着肚子的苏印,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 苏印宽慰他:“离预产期还有两周呢,别担心了。” 想想也是,出差第三天也就能回来了。 许校程出差后,陈眉和韩丽也都来照顾苏印。 一阵阵痛感袭来的时候,苏印还正在喝水。 陈眉出去买东西了,保姆阿姨正在厨房煮汤,痛感越来越强烈,苏印有些慌乱的喊“阿姨。” 阿姨从厨房出去,就见苏印已经面色苍白的蹲在地上。 孩子在预产期前两周生了,也是在许校程出差的第二天。 那天许校程参加了市里一天的会议,手机是关机的。 直到晚上七点多,许校程从会议室出来,开机,就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刚才开会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慌乱,一直记挂着苏印。电话有许思源打的,也有苏印妈妈的。 他给许思渊回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大哥,苏印生了。” “母女平安。” “谁也没想到会提前生,这离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呢······进产房也就一个多小时·······” 许思渊还在说着什么,许校程在听到他那句“母女平安”后,似乎是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他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喜悦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最后连怎么挂断电话的都不知道。 他捏着手机,看着高楼之下的万家灯火,心里的那块空白似乎被这句“母女平安”填的满满当当。 许校程当天赶了回去。 到北京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医院走廊里都格外的安静,这个在夜色之中归来的年轻爸爸,推开了最里头的那一扇病房门。 他身上还带着夜晚深秋的寒意风霜,来看属于他的所有温暖。 病床上,苏印正在熟睡,他放轻了动作走进去,俯身轻吻她莹白的脸。 旁边的小床上,放着一个用粉色色棉布包裹着的小小婴孩。 他眉间都是温情。 伸手小心翼翼的握了握孩子的手指。 “小家伙,你好。” 他说:“……以后我们一起守护妈妈。” 番外7-锔瓷 海浪一层层的推进,抚平了沙滩上的褶皱。裙子被风吹的乱舞,露出来的小腿白皙的刺眼。 大大的遮阳帽掩盖住了她的脸,越走越远了,过了一会儿,许校程看到的就只是一个逐渐变小的身影。 “文件传过来我现在看。” “会议让张震主持,项目对接的事情找沈氏的沈副总。” 他拿着手机去了卧室,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文件。 回到客厅翻看文件,沙沙的响声,“百分之二十七太低······” 那头接电话的人连连答应。 许校程捞过一旁的杯子,倒满了水。 拿着手机去了窗边,伸手拉开了半遮着的窗帘。刚才还在沙滩边散步的人这会儿朝门口走过来了,许校程看着她一点点走近。 对电话那头说:“这边还需要几天,过几天的峰会会参加。”他算是说了一句实话,借着参加苏展婚礼的名义,提前一周到了海岛,自然是不想那么快回去。 房间的门被推开,苏印进来就将粘了沙子的鞋脱在一边,打着赤足就往里面走。 她被外面的大太阳晒的有些慵懒,坐在沙发上,摘了帽子放到一边。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许校程提醒:“那是我的。” 一口水还没咽下去,苏印一愣,看了一眼杯子。她有点轻微洁癖,不会乱用东西。 许校程原本还想再逗逗苏印,可又有电话进来。 都是公司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也不知杨启是怎么处理的,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许校程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视线却没离开过沙发这头的苏印。 她躺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躺下的动作让罩在身上有些宽大的防晒衣滑落了肩膀,露出里面西瓜红的内搭长裙,衬的她肌肤胜雪,莹白的刺眼。 吩咐好那头的工作,他挂了电话朝着苏印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旁边的位置轻微的下陷,苏印没理会,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轻点还在给向恒发信息。 突然脖子那里一凉,她躲了躲。 许校程手没挪开,伸手往上提了提她红色内搭的细细肩带。又伸手将滑落的外套内搭往上提了,看着她很低的领口问:“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苏印还在发信息,告诉向恒她最近的绘画进度。 随口答他:“biki” 自己的绘画工作室成立之后苏印一直有些懒散,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的新画在画布上就打了个底。 向恒近乎哀嚎:“姐,咱不能玩物丧志啊!” 苏印否认:“没有玩物丧志,正在准备阶段。” 向恒可不听她的解释,十分肯定的点评:“那就是沉迷美色。” 苏印看着对话框里的话,顿了下。 视线移到一旁的许校程,他现在又伸手整理着她右侧肩膀的衣服。 苏印打字,“沉迷美色”算不上?不过······她这会儿才算是认真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他穿着很随意,短发干净利落,白色短袖让他整个人都格外清爽。 只是办的事情似乎不是那么清爽。 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三次被他带着出来苏印不愿意出来,工作一大堆还没完成。 她想在苏展婚礼前一天再来,可许校程说:“早点去,去了那里你还可以找找灵感,一天宅在画室能画出什么好东西?” 苏印被他说的心动了······ 这几天她有点儿隐隐的后悔,找没找到灵感还不好说,可是陪着他度假却更像是真的。 苏印将手机丢在一边,也不去管那头向恒的催命。她眼神直直的打量许校程,“许校程。” 许校程扬眉看她,“嗯?” “你是真的越来越会盘算了。” 许校程还在纠结她身上所谓的“biki”,也没懂她突然的话,答她:“还行。” 也真不谦虚。 他凑过来,埋进了她的脖子。 “不好看吗?”苏印问。 他一直在亲她,或轻或重,四处点火。 他低声说:“好看。” 苏印伸手推了一下。 他摸摸她的头,将苏印原本柔顺的头发揉乱了,她头发长长了很多,跟海藻似的。他绕在指尖,又看着它自然滑落。 苏印喘息着询问,“妹妹去哪儿了?” 许校程说,“被沈然带去玩儿了。” “妹妹”是苏惟因,今年一岁半,因为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基因,长的格外白净可爱,自出生起就俘获了不少人的心,也包括沈然。沈然现在走哪儿就将孩子带哪儿。 “妹妹”并不是苏惟因的小名,只是自她出生起,许校程总是下意识的称呼她为“妹妹”,久而久之周围人也跟着这么叫。 苏印妈妈之前还在称呼“小惟因”,现在也一口一个“妹妹”。 苏印含糊不清的提醒:“窗帘······”窗帘没拉上,外面的沙滩会有人经过。 许校程没理会她的话,攫住她乱动的手,透过薄薄的布料,身体的温热透过这接触传了过来。 抱着她转了个身,这才回答:“没关系,看不到的。” 苏印不答应。 许校程起身,去拉上窗帘,又转身回来重新抱住苏印。 这边的气候太热了,热的身体出汗,口干舌燥。 哪怕是穿着薄薄的衣服,还是觉得热。 苏印看着身上的人略微离开了几分,他也觉得热了,举臂褪下了白色的短袖。 有力量的手臂,恰到好处的肌肉。 苏印伸手去往他的肚子那里按了一下,想着应该是硬的,手覆在上面的时候,肌理的触感格外奇妙。 他低头就看到了苏印的打量,问:“怎么了?” 苏印故意道:“你肌肉不够啊,软的。” 许校程笑笑,清隽的眉目里面都是一派轻松,“你没按的地方不对。” “那哪里是对的?”苏印问。 他像个好老师,带着她的手一路往下。 苏印被带着,按上去的瞬间条件反射的要拿开。 许校程笑的温和,眸色却很深,格外撩人。 外面的海浪声音一阵一阵的,有节奏,却又觉得没节奏。所有的一切,声音动作似乎都被按下了慢节奏。 番外7-锔瓷 海浪一层层的推进,抚平了沙滩上的褶皱。裙子被风吹的乱舞,露出来的小腿白皙的刺眼。 大大的遮阳帽掩盖住了她的脸,越走越远了,过了一会儿,许校程看到的就只是一个逐渐变小的身影。 “文件传过来我现在看。” “会议让张震主持,项目对接的事情找沈氏的沈副总。” 他拿着手机去了卧室,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文件。 回到客厅翻看文件,沙沙的响声,“百分之二十七太低······” 那头接电话的人连连答应。 许校程捞过一旁的杯子,倒满了水。 拿着手机去了窗边,伸手拉开了半遮着的窗帘。刚才还在沙滩边散步的人这会儿朝门口走过来了,许校程看着她一点点走近。 对电话那头说:“这边还需要几天,过几天的峰会会参加。”他算是说了一句实话,借着参加苏展婚礼的名义,提前一周到了海岛,自然是不想那么快回去。 房间的门被推开,苏印进来就将粘了沙子的鞋脱在一边,打着赤足就往里面走。 她被外面的大太阳晒的有些慵懒,坐在沙发上,摘了帽子放到一边。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许校程提醒:“那是我的。” 一口水还没咽下去,苏印一愣,看了一眼杯子。她有点轻微洁癖,不会乱用东西。 许校程原本还想再逗逗苏印,可又有电话进来。 都是公司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也不知杨启是怎么处理的,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许校程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视线却没离开过沙发这头的苏印。 她躺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躺下的动作让罩在身上有些宽大的防晒衣滑落了肩膀,露出里面西瓜红的内搭长裙,衬的她肌肤胜雪,莹白的刺眼。 吩咐好那头的工作,他挂了电话朝着苏印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旁边的位置轻微的下陷,苏印没理会,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轻点还在给向恒发信息。 突然脖子那里一凉,她躲了躲。 许校程手没挪开,伸手往上提了提她红色内搭的细细肩带。又伸手将滑落的外套内搭往上提了,看着她很低的领口问:“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苏印还在发信息,告诉向恒她最近的绘画进度。 随口答他:“biki” 自己的绘画工作室成立之后苏印一直有些懒散,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的新画在画布上就打了个底。 向恒近乎哀嚎:“姐,咱不能玩物丧志啊!” 苏印否认:“没有玩物丧志,正在准备阶段。” 向恒可不听她的解释,十分肯定的点评:“那就是沉迷美色。” 苏印看着对话框里的话,顿了下。 视线移到一旁的许校程,他现在又伸手整理着她右侧肩膀的衣服。 苏印打字,“沉迷美色”算不上?不过······她这会儿才算是认真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他穿着很随意,短发干净利落,白色短袖让他整个人都格外清爽。 只是办的事情似乎不是那么清爽。 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三次被他带着出来苏印不愿意出来,工作一大堆还没完成。 她想在苏展婚礼前一天再来,可许校程说:“早点去,去了那里你还可以找找灵感,一天宅在画室能画出什么好东西?” 苏印被他说的心动了······ 这几天她有点儿隐隐的后悔,找没找到灵感还不好说,可是陪着他度假却更像是真的。 苏印将手机丢在一边,也不去管那头向恒的催命。她眼神直直的打量许校程,“许校程。” 许校程扬眉看她,“嗯?” “你是真的越来越会盘算了。” 许校程还在纠结她身上所谓的“biki”,也没懂她突然的话,答她:“还行。” 也真不谦虚。 他凑过来,埋进了她的脖子。 “不好看吗?”苏印问。 他一直在亲她,或轻或重,四处点火。 他低声说:“好看。” 苏印伸手推了一下。 他摸摸她的头,将苏印原本柔顺的头发揉乱了,她头发长长了很多,跟海藻似的。他绕在指尖,又看着它自然滑落。 苏印喘息着询问,“妹妹去哪儿了?” 许校程说,“被沈然带去玩儿了。” “妹妹”是苏惟因,今年一岁半,因为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基因,长的格外白净可爱,自出生起就俘获了不少人的心,也包括沈然。沈然现在走哪儿就将孩子带哪儿。 “妹妹”并不是苏惟因的小名,只是自她出生起,许校程总是下意识的称呼她为“妹妹”,久而久之周围人也跟着这么叫。 苏印妈妈之前还在称呼“小惟因”,现在也一口一个“妹妹”。 苏印含糊不清的提醒:“窗帘······”窗帘没拉上,外面的沙滩会有人经过。 许校程没理会她的话,攫住她乱动的手,透过薄薄的布料,身体的温热透过这接触传了过来。 抱着她转了个身,这才回答:“没关系,看不到的。” 苏印不答应。 许校程起身,去拉上窗帘,又转身回来重新抱住苏印。 这边的气候太热了,热的身体出汗,口干舌燥。 哪怕是穿着薄薄的衣服,还是觉得热。 苏印看着身上的人略微离开了几分,他也觉得热了,举臂褪下了白色的短袖。 有力量的手臂,恰到好处的肌肉。 苏印伸手去往他的肚子那里按了一下,想着应该是硬的,手覆在上面的时候,肌理的触感格外奇妙。 他低头就看到了苏印的打量,问:“怎么了?” 苏印故意道:“你肌肉不够啊,软的。” 许校程笑笑,清隽的眉目里面都是一派轻松,“你没按的地方不对。” “那哪里是对的?”苏印问。 他像个好老师,带着她的手一路往下。 苏印被带着,按上去的瞬间条件反射的要拿开。 许校程笑的温和,眸色却很深,格外撩人。 外面的海浪声音一阵一阵的,有节奏,却又觉得没节奏。所有的一切,声音动作似乎都被按下了慢节奏。 番外8-锔瓷 苏展的婚礼在八月的一天举行,婚期当天也是女方的生日。 相比于苏印和许校程婚礼的盛大奢华,苏展的婚礼则更随性一点儿。 露天场地被布置的如梦似幻,苏印和陈眉坐在第一排靠近观礼台的位置,看着台上一群人的嬉笑打闹。 “真搞不懂年轻人在想什么,结个婚也这样胡闹。” 苏印看向妈妈,陈眉嘴里在吐槽,眉眼间却都是笑意。 苏印看向台上正在交换戒指的苏展,问妈妈,“我哥这算是闪婚?” 在苏展确定婚期之前,苏印愣是没听到一点儿他谈恋爱的风声。 “这还闪?他们认识得有六七年。” 苏印愕然。 陈眉见女儿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耐着性子压低声音和她八卦,“方婷是负责你哥哥的医生啊,从你哥住进医院算起,他们认识好久了。” 苏印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陈眉说,“方婷是个好孩子,你哥哥也真心喜欢她。快一点结婚没什么不好,我还怕他醒来后继续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 陈眉说到一半,抬头看苏印,又止住了话题。 关于杨舒,他们家并不想提起。 苏展醒来的时候,苏印还在国外,只是听陈眉说起过杨舒和孩子的事。 刚开始,苏鹤德和陈眉是想要抚养权的,但杨舒不想放手。 后来苏展身体康复了一些,他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就找苏鹤德和陈眉谈话,说这件事他自己解决。 陈眉也不知道苏展和杨舒怎么谈的,但那次两人见过面之后,他们达成了抚养协议。 孩子继续由杨舒带着,但是苏展和孩子见了面,并且决定由两家人共同抚养,但一旦发现杨舒如果不能好好带他或不能好好教育,苏家就会拿回抚养权。 这段好几年的纠葛牵扯,由苏展出面画上了句点。 苏印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参与,丢脸又丢工作,一无所有的杨舒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苏印对这个昔日好友,至此再没任何感情,只是她以后都不想再和她接触。 觉得膈应。 苏印正在出神间,一声清脆的“妈妈”唤回了她的思绪。 苏惟因被许校程抱着走过来,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拿着一块儿不知道是谁给的蛋糕,看到苏印就笑,露出白糯可爱的牙齿。 到苏印面前,便不让许校程抱了,穿着白色短袜的双腿开始弹动,闹着要下来。 许校程弯腰,将她稳稳放下,落地的一瞬苏惟因便一刻也不能等的朝着苏印跑过来,趴到苏印腿上时,嘴里还在唧唧糯糯叫“妈妈”。 她刚会说话没多久,知道的词汇量也不多,拿着手里的蛋糕邀功般的给苏印。 陈眉看到孩子,眼底严肃的神色便不见了,满脸笑意的把小孩儿从苏印怀里抱过去。 “妹妹刚才做什么去了?” 苏惟因,“玩……玩水。” 陈眉见苏惟因的小裙子被水打湿了,满眼心疼的掏出纸巾给她擦,又抱怨,“这么小的孩子,沾水感冒了怎么办,你们这些大人也真是。” 许校程听着苏印妈妈的埋怨,自始至终都带着谦和的笑意,没说话。 他在苏印身旁坐下,苏印见他西装上也被小孩儿蹭上了水,便拿了纸巾给他擦。 听着陈眉一遍哄着孩子一边小声的抱怨,不由得笑了,压低声音对丈夫说,“我算是知道了,我妈就是隔辈亲。” 许校程靠近了她一些,看了眼窝在陈眉怀里叽叽喳喳的小女儿,声音低沉说,“我都有些嫉妒妹妹了。” “什么?” 许校程低声说,“有这么多人爱她。我有些嫉妒了,老婆,你多爱我一点儿。” 他靠的她很近,说话时带着清冽的热气撒在耳廓,说出“老婆”这个称呼时总是刻意放的很缓。 苏印被他半是挑逗的话弄的没反应过来。 “好不好?”他还非得问出一个答案。 苏印伸手搂住了他,笑笑说,“不好。” 在猝不及防间,被他附身亲了一下。 回头正对着苏惟因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苏印被小孩儿看的心软,转身问许校程,“宝宝好像长的更像你。” 许校程问她,“那要不要再生一个像你的?” 苏印点头。 原本只是玩笑,结果婚礼结束的当晚,喝多了的许校程趴在苏印怀里,非要让苏印给他变一个更像苏印的孩子出来。 苏印将醉酒后话格外多的人按在床上,不让他继续乱摸。 _ 太阳悬垂着,海平面是橘红色的光。风有些大,可外面正坐在秋千上的人却好像还没打算进来。 许校程转身到卧室拿了件衣服,拉开门出去。 低垂的太阳,橘红的阳光染红了半边天,椰子树在簌簌的海风下轻微的摆动,海浪声层层递进着。 他走近她。成片的沙滩和夕阳构成了很美的一幅图画。 后来,这画面真的变成了一幅名为“至爱”的画作,作为苏印的代表作品,在全国各地展出。 _(后记) 时隔六年,苏印的个人画展在国内顺利举办。 媒体报道天才画家苏印隐退多年后带着新作“锔瓷系列”强势回归。 展出了近二十幅画作,内容都体现着“弥合”,被缝合在一起的破碎身体、重新拼接后焕发生机的古老枯木、修缮完毕的残破船只…… 苏印似乎是总能给人惊喜的那种人,她创作热情不断,灵感像是永远不会枯竭,当所有人以为她只能走到这里时,她总会再向前迈进一大步。 业内美学批评家曾这样评论苏印的画作: “知风系列”气势坦荡,像是不知所谓带着满腔热意一往无前的行者;“深仰系列”内敛深沉,在不见光的隧道深处描绘难以痊愈的伤口;“锔瓷系列”寓意新生,在破碎之中显示了强劲的生命力。 苏印创作的轨迹也展现了她的人生轨迹,赤诚过、叛逆过、追寻过,即使破碎也没关系。 那些人生的岔路、错误的选择也没能将她击溃。 哪怕从来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她还是将自己治愈,以崭新的姿态骄傲的迎来了新生。 后来,苏印在个人自传中这样写道:“……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最后还是会和最初的人步入婚姻。 问我,这算不算退让和妥协。 我想说,不是。 从古至今,极致的美学似乎总以悲剧收场。 可我更想挣扎着,换得一世平庸相守。” 对于苏印来说,许校程仍旧是她的潘多拉魔盒,有满目疮痍,但也有似锦繁花。 ——番外·完—— 番外8-锔瓷 苏展的婚礼在八月的一天举行,婚期当天也是女方的生日。 相比于苏印和许校程婚礼的盛大奢华,苏展的婚礼则更随性一点儿。 露天场地被布置的如梦似幻,苏印和陈眉坐在第一排靠近观礼台的位置,看着台上一群人的嬉笑打闹。 “真搞不懂年轻人在想什么,结个婚也这样胡闹。” 苏印看向妈妈,陈眉嘴里在吐槽,眉眼间却都是笑意。 苏印看向台上正在交换戒指的苏展,问妈妈,“我哥这算是闪婚?” 在苏展确定婚期之前,苏印愣是没听到一点儿他谈恋爱的风声。 “这还闪?他们认识得有六七年。” 苏印愕然。 陈眉见女儿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耐着性子压低声音和她八卦,“方婷是负责你哥哥的医生啊,从你哥住进医院算起,他们认识好久了。” 苏印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陈眉说,“方婷是个好孩子,你哥哥也真心喜欢她。快一点结婚没什么不好,我还怕他醒来后继续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 陈眉说到一半,抬头看苏印,又止住了话题。 关于杨舒,他们家并不想提起。 苏展醒来的时候,苏印还在国外,只是听陈眉说起过杨舒和孩子的事。 刚开始,苏鹤德和陈眉是想要抚养权的,但杨舒不想放手。 后来苏展身体康复了一些,他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就找苏鹤德和陈眉谈话,说这件事他自己解决。 陈眉也不知道苏展和杨舒怎么谈的,但那次两人见过面之后,他们达成了抚养协议。 孩子继续由杨舒带着,但是苏展和孩子见了面,并且决定由两家人共同抚养,但一旦发现杨舒如果不能好好带他或不能好好教育,苏家就会拿回抚养权。 这段好几年的纠葛牵扯,由苏展出面画上了句点。 苏印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参与,丢脸又丢工作,一无所有的杨舒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苏印对这个昔日好友,至此再没任何感情,只是她以后都不想再和她接触。 觉得膈应。 苏印正在出神间,一声清脆的“妈妈”唤回了她的思绪。 苏惟因被许校程抱着走过来,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拿着一块儿不知道是谁给的蛋糕,看到苏印就笑,露出白糯可爱的牙齿。 到苏印面前,便不让许校程抱了,穿着白色短袜的双腿开始弹动,闹着要下来。 许校程弯腰,将她稳稳放下,落地的一瞬苏惟因便一刻也不能等的朝着苏印跑过来,趴到苏印腿上时,嘴里还在唧唧糯糯叫“妈妈”。 她刚会说话没多久,知道的词汇量也不多,拿着手里的蛋糕邀功般的给苏印。 陈眉看到孩子,眼底严肃的神色便不见了,满脸笑意的把小孩儿从苏印怀里抱过去。 “妹妹刚才做什么去了?” 苏惟因,“玩……玩水。” 陈眉见苏惟因的小裙子被水打湿了,满眼心疼的掏出纸巾给她擦,又抱怨,“这么小的孩子,沾水感冒了怎么办,你们这些大人也真是。” 许校程听着苏印妈妈的埋怨,自始至终都带着谦和的笑意,没说话。 他在苏印身旁坐下,苏印见他西装上也被小孩儿蹭上了水,便拿了纸巾给他擦。 听着陈眉一遍哄着孩子一边小声的抱怨,不由得笑了,压低声音对丈夫说,“我算是知道了,我妈就是隔辈亲。” 许校程靠近了她一些,看了眼窝在陈眉怀里叽叽喳喳的小女儿,声音低沉说,“我都有些嫉妒妹妹了。” “什么?” 许校程低声说,“有这么多人爱她。我有些嫉妒了,老婆,你多爱我一点儿。” 他靠的她很近,说话时带着清冽的热气撒在耳廓,说出“老婆”这个称呼时总是刻意放的很缓。 苏印被他半是挑逗的话弄的没反应过来。 “好不好?”他还非得问出一个答案。 苏印伸手搂住了他,笑笑说,“不好。” 在猝不及防间,被他附身亲了一下。 回头正对着苏惟因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苏印被小孩儿看的心软,转身问许校程,“宝宝好像长的更像你。” 许校程问她,“那要不要再生一个像你的?” 苏印点头。 原本只是玩笑,结果婚礼结束的当晚,喝多了的许校程趴在苏印怀里,非要让苏印给他变一个更像苏印的孩子出来。 苏印将醉酒后话格外多的人按在床上,不让他继续乱摸。 _ 太阳悬垂着,海平面是橘红色的光。风有些大,可外面正坐在秋千上的人却好像还没打算进来。 许校程转身到卧室拿了件衣服,拉开门出去。 低垂的太阳,橘红的阳光染红了半边天,椰子树在簌簌的海风下轻微的摆动,海浪声层层递进着。 他走近她。成片的沙滩和夕阳构成了很美的一幅图画。 后来,这画面真的变成了一幅名为“至爱”的画作,作为苏印的代表作品,在全国各地展出。 _(后记) 时隔六年,苏印的个人画展在国内顺利举办。 媒体报道天才画家苏印隐退多年后带着新作“锔瓷系列”强势回归。 展出了近二十幅画作,内容都体现着“弥合”,被缝合在一起的破碎身体、重新拼接后焕发生机的古老枯木、修缮完毕的残破船只…… 苏印似乎是总能给人惊喜的那种人,她创作热情不断,灵感像是永远不会枯竭,当所有人以为她只能走到这里时,她总会再向前迈进一大步。 业内美学批评家曾这样评论苏印的画作: “知风系列”气势坦荡,像是不知所谓带着满腔热意一往无前的行者;“深仰系列”内敛深沉,在不见光的隧道深处描绘难以痊愈的伤口;“锔瓷系列”寓意新生,在破碎之中显示了强劲的生命力。 苏印创作的轨迹也展现了她的人生轨迹,赤诚过、叛逆过、追寻过,即使破碎也没关系。 那些人生的岔路、错误的选择也没能将她击溃。 哪怕从来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她还是将自己治愈,以崭新的姿态骄傲的迎来了新生。 后来,苏印在个人自传中这样写道:“……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最后还是会和最初的人步入婚姻。 问我,这算不算退让和妥协。 我想说,不是。 从古至今,极致的美学似乎总以悲剧收场。 可我更想挣扎着,换得一世平庸相守。” 对于苏印来说,许校程仍旧是她的潘多拉魔盒,有满目疮痍,但也有似锦繁花。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