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公主之无心登基》 第1章 可怜见的孩子 人都说李擎渊是个可怜见的孩子。 李擎渊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到底怎么的出这个结论的。 李擎渊上辈子死之前是个苦读十几年,在高考大省里面拼搏厮杀出来的大学毕业生,但在找工作面试的路上出了车祸一命呜呼了。 但即使是这么短暂的一生,她已经充分了解人间疾苦了,还没踏入社会就找工作的过程中体会到了社会毒打。 在她看来那时候的自己才是真的可怜,没钱还迟迟找不到工作,连城中村的鸽子笼都租不起,和流落街头也就一线之差了。 在卡车撞过来的那一刻,她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人间弃她如敝屣,她待人间亦如是。 黄粱一梦,再次醒来,她成了大周朝的李擎渊。 上辈子她觉得自己过的苦,却从来没有人可怜过她,这辈子她自己觉得是活在蜜罐里,却无数的人怜她、惜她、叹她可怜,两相对比,颇具讽刺。 这大概和人说的“雪中送炭不见人,锦上添花人挤人”是差不多的道理了。 李擎渊真心觉得这辈子的自己要是还算可怜,世上怕就没有几个命好的了。 人惋叹她生母早亡孤苦无依,可问题是她亲爹还活得好好的,她爹不是别人正是大周朝的皇帝陛下——德元帝李璋。 而她早死的母亲正是李璋的原配皇后——先皇后闵氏。 闵皇后死的早,只留下她一个女儿,元后嫡女,李擎渊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比她这出身更尊贵的了。 人又惋惜她不是个男儿身,要不然…… 要不然咋样?当太子? 可问题是要是她是个男的,那就是正经元后嫡子,不论她什么样子,在这个时代有这身份就是明晃晃的靶子,闵皇后死后,想来她也就活不了多久了,毕竟她不死就是挡了所有人的路。 李擎渊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平头老百姓,还真没啥野心,她只想好好享受人生做一个衣食无缺的闲人。 而且,大周建国第一位皇帝是位女帝,虽然后代再没出过女帝,但对公主向来优容,不少受宠的公主结婚后会被赐封地食邑,尊荣已极,皇子们就是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的,等闲也不会也不会和无涉政事的姐妹们过不去,故此皇室公主的生存率比皇子们高得多。 再说没了母亲这事情,在皇宫真不算什么事情。本来就算生母活着,也不会亲自抚养皇子公主,多是奶妈、婆子、丫鬟的照顾着,这世道但凡有些家资的人家都不会叫太太、奶奶的躬亲抚养孩子,何况皇家。 而且,闻渊的皇帝老爹也没多少孩子,后宫盼孩子的女人比比皆是,别说是皇子了就是有个公主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所以在孩子少、想当妈的女人多的德元帝后宫里面,想当她养母的真不少。 但她妈生母位高,让普通妃嫔收养她显然也不适合,德元帝没有新立皇后,后宫中最合适抚养她的就是当今的皇太后——闵太后。 这先皇后和太后都姓闵自然不是什么巧合,先闵皇后正是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表妹。这也是李擎渊幸运的一部分,虽然父母近亲结婚,她倒也算健康没啥遗传病。 闵太后对侄女倒是很有几分真感情,她年纪也算不得大自然可以抚养皇后留下的公主,但最后因当时情况复杂一番折腾之后,李擎渊还是搬出了后宫,和她的大哥——皇长子李择渊一起住在养心殿偏殿,由德元帝亲自教养。 这于礼法上自然不太合适,但皇帝非要这么干,别人也没办法。 德元帝非这么干也是没法子,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元后嫡女身份都很敏感,稚子无辜,却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唯有放在自己身边才能叫那些人死心。 李擎渊的皇后亲妈死了之后,一直在闵太后的慈宁宫养着倒也相安无事,但不过半年闵太后就将娘家的另一个侄女弄进宫来,正是先闵皇后的堂妹,一进宫就跃居妃位,闵太后就“理所当然”地提出让亲姨妈闵妃抚养李擎渊。 闵太后对娘家有所优待不算什么,但闵家已经出了两位皇后,这说句难听的这上一任闵皇后还没下葬呢,这马上又来一个闵氏女,刚进宫就要封妃。 虽然闵太后是亲妈,但德元帝好歹也是皇帝,自然有几分脾气,不但不肯宠幸闵妃,连带着对自己亲妈和闵家也开始警惕起来,闵太后说自己精力不好要叫闵妃帮着抚养公主,德元帝正好就顺着这借口直接把李擎渊抱走自己养了,免得闵氏再拿皇室血脉做文章,要知道大周史上公主参政的也不少,不说远的,就是德元帝的亲姑妈抚国大长公主就曾在先帝幼时垂帘听政十几年,先帝直到大婚之后才亲政。 太后、宗室、朝臣自然不赞同,皆以不合规矩为由劝说。德元帝就开始写悼亡诗,悼念早死的闵皇后,谁来劝都是一句话:“皇后走的早,公主年幼失母,朕痛彻心扉,怎忍心让她再远了父亲,另则如今皇后尸骨未寒让公主管别人叫娘,朕如何对得起皇后在天之灵。” 此话,翻译过来就是:快别逼逼了,否则小心皇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听得这话别人还未怎么样,闵皇后的亲爹承恩公就受不住了,当场落下泪来,叩谢皇恩,闵公爷当朝悍将,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乃是闵太后的亲哥哥,他这一番泪流就是闵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至于,擎渊的大哥皇长子也被皇帝养着的原因倒是很单纯:皇长子生母淑妃实在是没啥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德元帝单纯是怕她把自己皇长子教成个傻的。 你说为啥皇帝非要选个没文化的女人当妃子,生孩子的时候没嫌弃人家没文化,养孩子的时候到嫌弃起来了。 很简单——淑妃娘娘貌似天仙。如果可以的话,李擎渊就算是个女的,也是想和她生孩子的。 第2章 后宫“三千” 在大周皇子到了上学年纪就要和母亲分开,公主倒是没具体规定,但因为李擎渊住在皇帝的养心殿也就很少去后宫的。 大周王室嫡支子嗣凋零,先帝只有两个儿子,除了德元帝之外也就一个吴王常年在封地,德元帝也没几个孩子,大概是为了显示对女儿的看重,也叫公主们去上书房和皇子们一起学习。 李擎渊上辈子就苦读,这辈子还是逃不过,实在郁闷,而且比上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上书房只有初一十五放假,因为要去给太后请安。 这每个月唯二的两天休息日李擎渊格外珍惜。 李擎渊和大皇子小时候住在养心殿的偏殿,大概在十岁的时候才被移出偏殿,要不是德元帝养孩子养出感情实在不舍得按理说六七岁就该移出去了。 他俩被搬到了东六所,东六所和养心殿之间只隔着一个东宫,它并非一个完整的宫殿,而是一大片占地极广、大大小小的宫室群落,也不是真的只有六间而是大型的宫室有六间,其他规模次之。 东六所是历代皇子居所,与之相对的是西六所为公主居所,但从德元帝的爷爷开始皇室子嗣稀少,东六所一地都填不满,西六所更是荒废几十年,早已住不得人。德元帝就和先帝一样将皇子公主都安排到了环境位置更好东六所,只用一道小墙隔着,不过都是亲兄弟姐妹也就隔个意思。 今日正是十五,大皇子李择渊一大早就按照惯例来到了二公主的地盘——昭云居,他到不就大公主亦是扶着侍女款款而来,相聚于此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单纯是因为云阳居离后宫最近。 两人都是一身青衣,但大皇子李择渊的是满绣暗纹的,走动间金丝浮动,主打一个低调的华丽风格,而大公主却是真正的青衣素服只头上一根玉簪挽着一头青丝。 和貌美的兄长和张扬的妹妹相比,大公主仿若是隐形人,但细看就能发现她眉目柔和,气质温婉,她常年礼佛修道看人时仿佛都带着慈和悲悯。 未等片刻二公主李擎渊就出来了,但还是招来大皇子一通埋怨:“叫你早点起,非就要多睡那么一时半刻的,倒叫哥哥姐姐好等,我们倒也就算了,皇祖母那边娘娘们等久了,怕就要多话了。” 李擎渊对兄长的教训习以为常,翻个白眼,“皇兄好个啰嗦,我哪里就晚了,再说她们闲着没事一回比一回早,我们也不能天不亮就去请安,再说我们不过是去给皇祖母请安的,又不是给她们请安的,她们在不在又有什么打紧,等不得自回去便罢了。” 大皇子拿起手边的茶水豪气地一饮而尽,冷哼:“这话不必对我说,等会儿你自去和娘娘们说就是。” 李擎渊站在门口正准备走人听这话回首横眉看他:“怎么,当我不敢吗?” 一旁的大公主拉住她,伸手扶正了妹妹头上的玉簪,打量着她全身的装束检查着是否有错处,她语气轻柔对二人道:“好了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显得你话多,我叫上的蜜茶,喝一口润润喉。”大公主向来是他们兄妹俩之间的和事佬,两人对她的话倒很是能听进去,李擎渊乖乖坐下喝蜜水。大皇子刚虽然口上叫着着急,但这会儿也只看着大公主不紧不慢留人喝茶,大公主打量甚至叫人重新给二公主换了冠,大皇子也值得等着姐妹俩。 就像二公主说的,大皇子和大公主嘴上说着反对,但实际行事和二公主也差不离,根本不将后宫一干妃子当回事,等便等了。 兄妹三人到达慈恩宫,果不出大皇子所料,除了他们具已到齐,虽然德元帝并非好色之徒,也没有后宫佳丽三千,但这会儿慈恩宫内也是各色美人,珠翠鸣环,华服织锦,堪称满堂春色。 闵太后年近六旬,但常于富贵乡,精于保养,看上去不像是已经能当曾祖母的年纪,她穿着一身秋香色的宫装端坐于上位,头上的一对凤钗衔着一寸大小不一的东珠,最大的那颗足有龙眼大小。对着一杆子小辈闵太后总是眉目慈和,但直看她的眼就能看出虽然上了年纪她依旧眼神透亮,目光锐利,威仪深重。 李擎渊三人叩首请安,未及闵太后叫起,伴在她身旁的一位宫装少女便开口了,她声音清脆悦耳如百灵,话却是带刺:“二姐姐真是叫我们好等,二皇兄在宫外住着都比你来的早。”明明是三人一起到的,她却只说李擎渊。 跪着的三人听着这话心思各异却都是面上不显,大周重礼,皇室身为万民典范更是重规矩,按理说皇子公主请安时,除太后皇帝及宗室长辈都应该避让。但闵太后作为祖母对孙辈向来宠爱,等闲出格也就只当没看见了,就像现在。 能让闵太后纵然的、能在三位凤子龙孙面前如此大胆直言、放肆行止的,这位少女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她正是——芷瑶郡主,吴王长女,亦是太后的亲孙女,且自幼在太后跟前长大。 吴王是太后和先帝的幼子,自来为太后所喜,德元帝登基之后,封吴王藩地是在富庶的淮扬,平心而论对这个同母弟弟德元帝已是厚道,但就是这样闵太后犹是不舍,强留了小儿子好几年,知道芷瑶郡主出生才让小儿子离京就蕃,只留下芷瑶郡主抚于膝下。 芷瑶如今已是二八年华,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今日她一声粉黛色百花穿爹的宫装配上翠玉的金钗步摇,每一件都是珍宝级别的,闵太后十几岁就入主中宫当了几十年的皇后太后,这些东西不知凡几,但她先帝去后她便鲜少打扮自己了,大公主出了名的不爱金玉俗物,二公主被皇帝父亲养的男孩气十足也不爱这些,她就给了芷瑶只凭她每日打扮的耀眼头目,她看着也欢喜。 所以,李芷瑶父母都不在身边,但在太后祖母的宠爱纵容之下没受过委屈,她虽是郡主但一应待遇皆是比照公主例,德元帝内心不管怎么想身为伯父自然不好和小侄女计较,自然默许。 第3章 公主的华冠 听到李芷瑶对二公主的指责,大皇子忙向闵太后解释:“皇祖母,都是我的不是,擎渊都是为着等我才来迟了的,皇祖母、娘娘们且原谅择渊这一回。”他只对着闵太后和各宫娘娘们请罪,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李芷瑶。 大皇子长相肖似其母,此时红着脸故意做可怜状,更是面若桃李,楚楚可怜,别说是向来以宠爱孙辈出名的闵太后,就是刺猬一样的李芷瑶也对他生不起气来,只斜眼看了擎渊一眼冷哼一声。闵太后太后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大皇子笑的慈和:“都说了在哀家这里,哪有你的过错,也不知你成日忙了些什么,瞧着这又是瘦了一圈,中午到哀家这里来,我叫人做你喜欢的四喜丸子。” 有大皇子圆场气氛缓和下来,他很快便走了,如今他已经是快二十的成年皇子了,不好在满是后妃的地方多待,虽然因为德元帝并没有新纳过年轻的妃子,而这些原本的妃嫔们都和皇子们年纪相差较大,基本都是和大皇子的生母淑妃是同一个年纪的,说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也不为过,他一到就回回让庶母们避开去未免小题大做。 大皇子走后就真的就剩下一屋子的女人,很自然的便开始女人的话题,闵太后使人呈上来两大匣子珠宝首饰,对着众人说:“都是内务府新进上来的,你们看着挑拣,平安将那两个头冠拿出来给两位公主试试。” 内务府上进给太后的自然无一不是精品,但太后特意留出给两位公主的头冠真称得上罕见,不说那繁复细致的金丝,正中镶嵌的那颗红宝更是光耀夺目,成色顶级,就是长于公府,见惯了好东西的闵贵妃亦是惊叹:“母后,今儿是叫我长了眼了,成色这样好的红宝,我竟是从未见过。” 太后看着侍女给两个孙女试戴,感叹道:“也就这两颗了,还是先帝同我大婚时得的,拢共也就六颗,我这儿留了两颗,抚国大长公主得了两颗,端仪和阿晴正是年纪,戴着正好。” 闻渊对这些珠宝首饰已经麻木,再奢华的都无法让她心动,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实在是太多了,她只坐着任由闵贵妃和淑妃在她头上折腾。她反而在研究闵太后刚刚的话,一共六颗,闵太后有两颗,抚国大长公主有两颗,那么另外还有两颗在谁那里呢?传言她的先帝爷爷和闵太后伉俪情深,一生不染二色,这到底是真是假擎渊不知道,或许存在着以为宠妃在先帝爷心中和大长公主和闵太后一样重要也说不准呢…… 淑妃亲自为擎渊整着头发,比擎渊的亲姨妈闵贵妃还细致几分,她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些,几乎没有别的爱好,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金玉首饰华服衣冠上。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没能生下个女儿,好叫她打扮。今日淑妃她穿着一袭深桃红织银锦的宫装,下裙微微摆动露出深红满绣牡丹的裙摆,云鬓间斜插一朵盛放的山茶花再点缀几颗时兴的金刚石,熠熠发光,衬得她美丽的脸庞愈发娇艳,哪怕是和正值青春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芷瑶相比亦是赢得轻松,任谁也看不出她有个大皇子那么大的儿子。 淑妃打量着戴好华冠的擎渊,无不羡慕地说:“可惜我也没个女儿,也不知日后我那些个东西要便宜了谁……哎……” 闵太后听着她的荒唐话,笑着打趣她:“那还能便宜了外人不成,只等择渊大婚娶了媳妇,给你生个一顿孙子孙女,怕到时候你分起东西来心疼。” 淑妃这把年纪了还活得好似少女,听着闵太后这话不满地抱怨:“母后这是当我是什么小气的落魄户了,只盼着着他多生几个的。”淑妃说起儿子的婚事便止不住笑意,仿佛儿媳孙子孙女就在眼前了。 擎渊亦是被淑妃娘娘逗笑:“娘娘,皇兄大婚生孩子再快也得两三年了,你若是没处放那些俗物不知道给谁,不若都给了我,我那昭云居可是空的很。” 淑妃自己没女儿但对两位公主都是极好的,她性格活泼,为人和善,向来爱和公主们顽笑:“等你什么时候将闵贵妃的钟粹宫搬空了再来打我的主意,哈哈哈~” 众人正说笑间,上首却传来了敏太后急切的声音:“我的乖孙这是为的拿班,好端端地怎么落起眼泪来了什么委屈值得你这么一哭快和爱家说了。” 李芷瑶却只背过身去,默默垂泪不言不语,闵太后心疼地将她揽到怀里,拍着她的背细声安抚:“我都怪孙,你可真是要急死哀家不成我跟前如何能叫你受了委屈,只管与我说” 许久,久到闵贵妃都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相劝的时候,李芷瑶彩虹这眼睛抽抽噎噎地说:“皇祖母先时叫内务府来做那头冠,我只当是……见了那工匠,我还兴冲冲地出了许多主意,画了花样子,皇祖母也不说与我清楚,我也不知那……” 她说的断断续续,语焉不详,但在场的却都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 她此话一出就是闵太后都有些许尴尬,不过那也只是一时,闵太后一边哄着李芷瑶,一边将视线转到了大公主李端仪身上。 大公主李端仪很自然地取下了刚刚戴上头的金冠,动作优雅从容,未见丝毫不满,对着闵太后平静的说:“皇祖母,端仪自来少用这些的,给了我也是束之高阁平白浪费,芷瑶喜欢便给她。” 刚刚送出的东西这就要收回,就是亲祖母闵太后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故而大公主发话后闵太后并未直接同意,直到大公主的生母谨贵妃也出面相劝:“都是自家姐妹,端仪做姐姐的自该让着妹妹,芷瑶也快别哭了,不过是顶头冠,你端仪姐姐素来大方的。” 这时候,闵太后才“勉强”同意,满意地看着谨贵妃母女道:“端仪懂事,皇祖母必不会亏了你的。”她说完就转头对倚在身边的芷瑶训斥:“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好好学学你端仪姐姐,还哭呢……” 第4章 偏心的祖母 擎渊看着高台上端坐着的祖孙二人,直觉一阵恶心,握紧了拳头就欲起身,却被一旁围着她的淑妃和闵贵妃不动声色地按住,两位娘娘力气之大,她竟动不了分毫,就是大公主亦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人的心都是偏的,但闵太后的偏心却让擎渊格外愤怒恶心,宫中只两位公主外加一位郡主,大周皇室泼天富贵不会养不起三个女孩,可就这三个孙女,闵太后仿佛都要分个上中下三六九等一般。 李芷瑶是闵太后的心尖肉,从来是受不得委屈的,李擎渊自己因就先闵皇后的面子和姨妈闵贵妃的处处维护在慈恩宫还算有几分体面,而大公主身为德元帝的长女,其母亦是贵妃之尊,但在闵太后跟前就是平白要矮李芷瑶一头。 人心都是偏的,李擎渊也不能免俗,端仪公主同她一起长大,身为长姐自幼对她处处照顾,谨贵妃亦一直看着她长大,对她多有维护,看着她们一次次的因李芷瑶低头,擎渊心中不忿可想而知,端仪公主和李芷瑶或许在闵太后眼中身份并无不同,都是她的孙女,但在擎渊眼中一个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另一个则是……叔王家的……不知所谓的庶女。 虽然,擎渊在两位娘娘的压制下没有作出什么动作,但她难看的脸色和对李芷瑶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还是看在了闵太后的眼里,闵太后心中对这个孙女的表现甚是不满意,忍不住皱了眉:“你们姐妹自去顽,擎渊你妹妹一直念叨着你呢,芷瑶去,同你两个姐姐一道。”作为祖母闵太后还是希望她们姐妹之间能好好相处的。 擎渊仿佛没听到一样,敷衍的行了一个礼便告退了,端仪公主喊她不住只得请罪追了上去,李芷瑶倒是笑着规规矩矩地向祖母和各位妃嫔失礼告退,仿佛便宜可哭的梨花带雨的不是她一样。 闵贵妃看太后脸色不愉,苦笑着向太后说:“擎渊这孩子,就是这个脾气,回去我定好好说她。” 闵太后放下手中茶盏时茶水溅落,强忍着怒气:“你说她她能听得进去吗?就是哀家的话二公主怕也只当是耳旁风的,瞧瞧皇帝,把一个好好的公主养成这么个霸王性子,如今这么大了眼看就是议婚的年纪,也还不知道懂事。” “已经养成的性子也不是一时之间能扳过来的,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姑母莫和她当真。”闵贵妃口中说着二公主的不是心中却不以为然,不论二公主什么性子,今日不过是为姐姐端仪公主不平,闵太后一碗水端不平就是闹到德元帝跟前也是她没理,擎渊唯一过错不过是没给闵太后一个好脸色。 闵贵妃代二公主认了错,姿态放的低,她又向来在太后姑妈跟前很有几分面子,加上一杆子后妃的帮腔,闵太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二公主敢在她跟前随便甩脸色是因为什么,皇帝不把她这个亲娘放在眼里,皇帝亲自教养出来的二公主自然有样学样,奈何二公主偏偏还留着闵氏骨血,偏偏先闵皇后和闵贵妃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让她和闵家陷入被动。 正在慈恩宫内一片祥和时,慈恩宫花园内却正上演一场恶战。 原本擎渊气呼呼走了,端仪公主拉着她不轻不重地训了几句又安抚一番,端仪公主见惯了这种情况十分擅长给妹妹顺毛,很快把她的情绪安抚下来,不一时李芷瑶却摇摇摆摆带着一根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跟来了。 李芷瑶满脸的得色,见了两位姐姐只轻轻飘了她们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吩咐身后的丫鬟:“紫鸢,记着了把那头冠放起来前记得好好擦擦,虽我也不定戴不戴,总不好不弄干净的。”说着巧笑嫣然地看着二公主。 擎渊是真的厌烦这个李芷瑶,明明也是皇室贵女却非要搞得像是个市井愚妇一样,成日里装腔作势地算计些无用的东西。 擎渊冷眼看着她装模做样,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下人,确认皇帝老爹给自己的护卫就在不远处,回身看向李芷瑶眼睛幽深漆黑,目光森冷。 李芷瑶似乎是感到了不安,硬声强辩道,“李擎渊,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小心我……” 擎渊抬手一记耳光落在李芷瑶半边脸上,她抡圆了胳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巴掌便把李芷瑶抽到了地上去。芷瑶简直要气疯了,惊声尖叫,擎渊扑上去,拳打脚踢,不管不顾地简直是往死里揍了。 端仪公主被她俩吓得花容失色,当场愣住不知反应,一杆子下人更是不知所措,主子们亲自动手厮打在一起,他们是谁都不敢动手加入,不论伤到哪个倒霉的都是他们。 李芷瑶的惨叫和下人们慌里慌张的劝架声音很快传到了慈恩宫内,少女的尖叫刺耳吓人,闵太后被惊到,捧着茶的手一抖,大半杯茶翻落在衣襟上,宫女连忙请罪,过来服侍。闵太后这时却顾不上这些只焦急道,“快去瞧瞧,这是怎么回事!谁在叫呢!” 很快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慈恩宫,哭喊着说:“太后娘娘快去救救郡主,二公主要打死郡主了。” 闵贵妃听这话恨不能立时打死这侍女厉声呵斥:“胡说什么呢?” 闵太后瞪了侄女一眼冷着脸被人扶着往花园处去,到了一看,纵是闵太后见惯了大场面还是险些被眼前景象气晕过去。 擎渊头发散乱仿佛是讨饭的乞儿,满手的鲜血,李芷瑶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闵太后直觉气血上涌,可这会再气也没用,拿出仅有的半分理智:“快宣太医,宣太医!快去宣太医!” 闵贵妃同一众妃嫔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闵贵妃看到擎渊手上血流不止摇摇欲坠的惨样,简直摧心剖肝,悲哭着冲上前去将她搂到怀里:“阿晴!天啊!你这手是怎么回事?!!阿晴!!” 李擎渊,原名李晴仪,德元四年,闵皇后薨逝,二公主年两岁,德元帝赐名擎渊,破例封超品镇国公主,位超亲王,次于东宫,所以亲近之人唤作阿晴而非阿擎。 第5章 无冕之后 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之后两个人都被带回了慈恩宫,太医火速赶来,倒是带来了好消息,两个人都无大碍,擎渊手上的也不过是皮肉伤,看着吓人而已。 闵太后到底年纪大了,一大早的兵荒马乱,这会儿已经没了精神,草草打发了一众宫妃,连两位管事的贵妃都不叫留下,勉强打起精神来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事发时跟着芷瑶的一杆子下人早就跪了一地。 芷瑶的奶嬷嬷恨深哭诉道:“太后娘娘,奴才也不知二公主殿下是怎的了,本好好的说着话,突然就恼了,顷刻间就动起手来,下手又狠又快,咱们小郡主是躲也躲不及啊,如今郡主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太后娘娘!您可千万要为小郡主做主啊!”说着就是砰砰磕头 闵太后歪在榻上,心里难受,脸色更是憔悴,捂着胸口气得手抖:“真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钟粹宫内,闵贵妃一进屋子便抄起一个前朝的美人瓶砸了个粉碎,犹自不解气转着圈找东西要砸。 “娘娘!娘娘!娘娘息怒!”朱嬷嬷是闵贵妃跟前最得力的,也是她从娘家闵公府带进宫来的,这时候也就她敢上前劝一劝盛怒中的闵贵妃,“姑娘且消消气,小心碎瓷。”朱嬷嬷小心地扶着闵贵妃避开碎了一地的瓷片,往榻上坐去。 闵贵妃这次实在气得不轻,喘着粗气久久难以平静,朱默默心疼地给她顺气,闵贵妃拉住她的手:“嬷嬷,你是没看到阿晴被那个小贱人伤的,她跟天借胆竟敢拿着金钗去刺阿晴。” 按身份,那李芷瑶说破天去也不过是吴王的庶女,生母出身低贱不过是太后跟前的梳头丫鬟,德元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破例封了郡主,已是大幸。如今,吴王的庶女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个个都要按她的例子封郡主,那又把吴王妃和其他王府的嫡女放在哪里呢? 论血脉,二公主不但是闵太后的亲孙女,还是闵皇后的血脉,说来比其他孙辈和闵太后更亲一层。 可就是这样,闵太后还纵容着李芷瑶如此荒唐行事,怎能让闵贵妃不感到心寒、气愤。 “姑娘息怒,越是这时候您越是要稳住,要是您也乱了,这时候谁还能在慈恩宫护着咱们公主呢?姑娘好好想想呀。”朱嬷嬷是生怕她口不择言说出什么大不敬之语。这会儿虽然早已屏退了左右,但宫里的墙向来是比别处的薄,自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谁也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是不是藏着有心人的耳朵。 闵贵妃到底还是将朱嬷嬷的话听进去了,回过神来吩咐道:“差人去慈安宫门口,守着打听打听里面是什么情况。” “姑娘放心,早使人去了,不必急,太后娘娘再怎么也不会乱了分寸的。” “哼,乱不了分寸,让端仪把已经戴上头的东西当众脱下来给那死丫头。从小就纵着那丫头和擎渊打对台,从小打到大,事事都要与两位公主争强,小时候我只当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也不好多说什么,我那好姑母可是回回都要让阿晴去领罚的,如今那丫头可还有把两位公主放在眼里,可还有把我和谨贵妃放在眼里,可有把闵家放在眼里。” 闵贵妃越说越气,忍无可忍,到达了爆发的边缘,她进攻十几年,过的并不如意,德元帝不喜欢他,她无儿无女,唯一的念想便是姐姐留下的二公主,二公主虽不是她亲生,但闵贵妃和姐姐先闵皇后感情深厚,闵贵妃视二公主如己出,二公主对她亦是亲近,说是姨母跟亲娘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芷瑶从小就和擎渊不对服,一言不合动手都是家常便饭了,闵太后对她们俩姐妹骂也骂过,罚也罚过,皆是不管用,便只道是前世的冤家任她们去了,好在随着年纪渐长,擎渊去上书房读书,芷瑶被留在慈恩宫,见的少了矛盾也就少了。 这些在太后眼中公平公正的做法,其实早已让闵贵妃不满许多年,只不过碍于太后并未表现出来罢了。和她一样,强忍着的估计也不是只有她,大公主的生母谨贵妃、大皇子的生母淑妃、三公主四公主宋娴妃,她绝计不相信这几位能对李芷瑶有半分喜欢。 闵贵妃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姐姐拼命生下的血脉,她自己小心看顾着长大的孩子被一个梳头丫鬟生的王府庶女三番两次地挑衅,这回看到擎渊满手是血的样子,新仇旧恨之下,闵贵妃是真恨不能直接让那小贱人去死。 闵贵妃气得要卧床休息,还没歇上半刻,便有小丫头匆匆来报说二公主被带去了奉先殿罚跪。 闵贵妃看向朱嬷嬷冷哼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她语气森冷地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今儿便去公府一趟,请我娘和大伯母有空进宫一趟,就说我被郡主吓倒起不来身了,想见见娘家人。” 朱嬷嬷还是温声劝导:“姑娘何苦要将公府牵扯进来,不若差人去养心殿说一声,陛下必不会叫公主受委屈的。” 和闵太后对李芷瑶的偏爱一样的,德元帝对二公主的偏爱亦是出了名。不仅仅是取名,封号等,在擎渊和芷瑶旷日持久的斗争中,他虽然没有在明面上维护女儿,但每次闵太后处罚擎渊,他都会及时出面找借口将擎渊从处罚中拎出来,最后不了了之,二公主总是全身而退的。 闵贵妃不耐地打短朱嬷嬷的话:“陛下圣明烛照什么不知道,我去不去说陛下都会知道阿晴的事,这与我病了想见见娘家人有什么关系吗?” 朱嬷嬷见这回事劝不动她了,只叹息道:“姑娘,太医已经看过了,二公主殿下手上只浅浅伤到了皮肉,到是郡主被打得很是不轻,公主下手定是极狠的。老夫人进宫又能说什么呢?到底都是皇室家事,两位夫人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第6章 痛快 “嬷嬷不必再多言,我心意已决。”闵贵妃语气坚定:“我这一次必须要为阿晴,也为端仪讨个说法,太后娘娘瞧着是看不上阿晴和我的,叫我见见娘家人听听他们是什么个意思?是不是也不管我们娘俩死活了,如果真是如此,我变成带着阿晴去见我姐姐了,也好过活着让别人欺到我跟前了。” 闵贵妃低调做人十几年,但她也是公府贵女出生,她父亲宁远将军曾是西北掌兵十几年的悍将,家中子嗣不论男女都自幼随他习武,这样的家庭是不会养出孬种的,所以就是太后姑母也不能叫闵贵妃一直忍气吞声下去。 自先闵皇后去后,闵贵妃和谨贵妃共掌凤印十几年,实际上谨贵妃才女本色,素来不爱理这些庶务,宫中事务多是闵贵妃作主,她虽无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实,此时板起脸来很有几分威严,又说出这样的重话就是朱嬷嬷也不敢再劝说了。 皇宫之中消息最为灵通莫过于德元帝,这日十五依着惯例他早朝之后就到了西山行宫宋院,他的宠妃宋娴妃同她生下的几个子女常年住在行宫之内。 春日迟迟,被看添香,正是温存的时刻,德元帝正陪着宋娴妃作画,宋娴妃极擅丹青,她作画德元帝为她题字,正是你侬我侬之时,大太监刘胜德匆忙而来,刘胜德身材圆润富态着急忙慌的样子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到了皇帝跟前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宫中谨贵妃差人来说二公主同芷瑶郡主吵了起来,还动了手,太后娘娘已将公主拘去了奉先殿。”最后他不忘补充,“二公主被芷瑶郡主的金钗刺伤手,见了血。”而至于芷瑶郡主伤势如何刘胜德是提都没提。 一旁宋娴妃听这话大吃一惊:“如何还动了手,见了血?擎渊伤在何处?金器所伤最是难好必是要留疤,这个芷瑶是怎么回事,越发的大胆了。”宋娴妃语气不税,哪怕不知原委就已经开始指责起芷瑶郡主。 宋娴妃一身改良的宫装行动轻便又简朴头上只斜插着几支玉兰小簪,看上去不像是皇帝的妃子更像是寻常富家太太,她长相寻常,不不过中人之姿,别说是和淑妃娘娘那样的美人相比就是跟宫中宫娥相比起来也好看不了多少,但她胜在那一身绰然独立的清冷气质。 宋娴妃和德元帝相伴二十年,荣宠多年生下了三子两女,宠冠后宫,她对德元帝的脾气看的透彻,对他的心思也是了如指掌,什么时候该对他说什么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刘胜德亦是在德元帝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听到宋娴妃这话忙语气焦急地回答:“公主身边的人都说是芷瑶郡主对大公主言语不敬,二公主一时情急便……芷瑶郡主也不知是怎么的就发了狠,拔了金钗就对公主刺去,公主用手去挡,便伤在了掌心。” 德元帝听着无波无澜,继续提笔写字,轻笑着说道:“难怪是谨贵妃派人来,太医怎么说?” “说是皮肉伤,但伤口不浅怕是一时好不了,如娘娘所说金器所伤怕是会留疤。” 德元帝没说什么,宋娴妃语气焦急:“真真是不像话,这个芷瑶,她是要做什么,姐妹间的口角,难不成是要和擎渊拼命不成,怎的只把擎渊带去了奉先殿,伤口如今是什么样了?就是要罚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的,好歹让孩子把伤养好了。” 刘胜德这时才补充道:“听闻芷瑶郡主昏了过去,现在还起不得身。” 宋娴妃冷哼一声:“她倒是昏的正是时候。”宋娴妃明摆着就是不信,她字里行间都是对二公主的袒护,焦急担心尤胜亲爹德元帝,“皇上快差人去将擎渊接出来。” 德元帝拦住她好笑道:“既然是擎渊先动的手,人都叫她打的起不来了,太后罚的自然有理有据。你们这每回她惹了事就要找我来算是怎么回事,她也该吃点教训了。” 德元帝说是说太后罚的有理,但还是提早回去了,立时就将女儿提溜到跟前。擎渊一言不发跪在德元帝面前,她神色淡然,很是硬气的样子。 德元帝虽然把擎渊从闵太后的惩罚中解脱出来,却一直一言不发只让她继续跪着,良久,他才从一堆奏章中抬起头,沉声问她:“知错了没有?” “儿臣知错。” “错在何处?说说看。” “儿臣不该在皇母跟前动手,行事不端。” 德元帝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将手中奏章沉沉放下,脸色阴沉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擎渊:“朕看你还是不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还没有学会吗?堂堂公主亲自下场逞凶斗殴,你可真是叫朕开了眼界了。”德元帝气得抄起手边一本奏章直接往二公主身上招呼:“你身边不但有朕挑给你的暗卫,你母后留下的那几个女侍也都是个中好手,用得着你这做主子的亲自动手吗?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的!?”想到自己女儿差点险些叫人用个金钗给捅了,德元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其他人被皇帝这么一通骂怕是得吓去半条命,擎渊却是真正的硬骨头,梗着脖子反驳:“李芷瑶伤不了我,若是让他们冲李芷瑶动手,皇祖母定然没个消停,只会给父皇平添麻烦。” 德元帝冷笑着讽刺:“二公主可真是思量周全啊,你既然知道朕都惹不起皇太后,你还不自量力。” 擎渊抬头笑着对德元帝道:“父皇,我前几日去了闵公府和那闵公子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皇祖母定是知道了,就是没有今日没这一出,皇祖母气不顺总归是要找机会找我的不是的,正好我今日虽挨了罚,却实实在在出了口气,实在是痛快。” 第7章 子不教父之过 德元帝脸色依旧难看喝斥:“混账东西,痛快?也不看看自己被打成什么鬼样子,还痛快呢。”他对着这个女儿也实在是头疼:“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你好歹有些个女儿家的矜持,太后不过随口一说,纵是你不喜也还有朕,何须你自己急晃晃地出面。” 德元帝的几个女儿都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闵太后意欲亲上加亲,看上了闵家的嫡长孙,这个人选德元帝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还没等他出手,擎渊就直接找上了闵家将此事搅黄,闵太后知道后哪有不恼怒的。 擎渊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这外公闵家老公爷倒是十分的讲道理,和他的姐姐倒是很不一样。”她是真的搞不懂闵太后,这老太太真是大事小事都糊涂,闵家都有了两代皇后,一位贵妃,还想再出一位驸马,真是异想天开,恨不能把闵家架在火上烤。 “这又是什么混账话,小心你这张嘴,叫太后知道没你的好。”德元帝被她都怪话逗笑,瞪着她说:“没有下次,以后不许再和那芷瑶有牵扯,只当是看着你的王叔的面子上罢,记住没有,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这事擎渊也知道是没得商量了,李芷瑶算不得什么,但打狗还要看主人,她自己先动手也的确不占理,只放低了声音低了头说:“父皇,我就是被她恶心了,一时没忍住……” 擎渊到底是个女孩儿这会儿缩着身子扶着双腿跪在那边低声细气起来也有几分可怜:“父皇,我知道错了,我腿疼,手上的伤口也好疼。” 德元帝本也没觉得错的是自己女儿,一声叹气:“起来,你娴妃妃娘娘给准备好了伤药,还叫人做了汤带来,吃一点,刘胜德,去!” “些许小事,父皇怎么还要叫宋娘娘知道,丢人也就算了,还平白叫娘娘担心一场。” “丢的也不是我的脸,你还真好意思说,些许小事?叫她见了你这手的鬼样子,怕是要当场吓昏过去,过两天随我去宋园,叫她看一眼,也叫她安心。” “待我好全了再去,女人家总是小题大做的……” 父女二人说有笑地等着加餐,擎渊起身想往前走到德元帝跟前,站起身没走两步却突然软了下去。德元帝眼见着她倒下,推开桌子去抱女儿,一旁的小太监吓得尖叫:“公主——” 德元帝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女儿,放到床头小床上,此时才发现擎渊脸色苍白的吓人,额头脸颊上全是虚汗,不由心中焦急对一旁慌里慌张的小太监骂道:“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宣太医!!擎渊——擎渊——醒醒!!看看父皇——孩子——” 养心殿宣召,太医院院正亲自赶来。 院正很有一手银针一下擎渊很快便醒来了,但她一醒来看着更不好了,起身便开始吐了,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湿透了衣衫。 德元帝看她样子越发不好,对着太医厉声质问:“怎么看着愈发难受了,这是无甚大事的样子吗?” 擎渊头晕眼花地躺着听着话伸手拉了拉德元帝的手,虚弱地说:“父皇,我没事,就是头晕。” 其实真没什么大事,实在是她今天一天也就早上喝了半盏蜜水,又生了一肚子的气,反胃恶心加上低血糖就昏了片刻。德元帝也没几个孩子养的自然金贵,些许小病太医院也是严阵以待,生怕出了意外,对着皇帝便只会往严重里说。 德元帝本来已经没什么气了,被她这突然的一倒弄的,火又上来了,这火会自然不能对着已经病倒了的亲闺女发,便都记到了李芷瑶和吴王一家身上。 次日,大公主李端仪来看妹妹顺便求见了德元帝。 端仪公主是除了名的温文沉静,如今来向父亲告状亦是如此,一派堂堂正正、有理有据的样子:“父皇,昨日闹剧儿臣不知慈恩宫的下人们是怎么同皇祖母交代的,端仪昨日就在跟前看了全程,今日想将实情陈与父皇。”端仪,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仿佛不带任何情绪,“事情本也是极简单的,一开始李芷瑶对儿臣出言不逊、语带侮辱,擎渊至情至性为我出头给了她一巴掌,李芷瑶不听劝戒,狂妄悖逆,向擎渊动手,儿臣不觉有何错处,若是昨日擎渊不动手儿臣亦不会放过她,李芷瑶自幼得皇祖母教养,却形式荒唐目无尊长,实在不堪为郡主尊位。 德元帝有四个女儿,二公主自由养在养心殿与德元帝关系最为亲和,连几位皇子都比不上,三公主、四公主都是他的宠妃宋娴妃所出,他爱屋及乌亦是宠爱。 长女端仪却与德元帝相处不多,但到底是他的女儿,从前只知她性子温吞规矩懂事,今日这一番言论倒是让他觉得十分意外,心中颇是满意,想着不愧是他的长女,德元帝对着大女儿温和地说道:“端仪说的父皇都知道了,你且先去看看你妹妹,这些事你不必操心自有父皇。” 得此一句话,端仪从容福身告退。 不久,闵太后还在和侄女闵贵妃生气,德元帝的圣旨便到了淮阳,他没有对侄女芷瑶郡主做任何惩处,只下旨训诫了远在淮扬的吴王夫妇,三言两语直接将吴王从亲王降成郡王,理由很简单——教子无方。 闵太后知道这消息时已经太晚,圣旨都到了淮扬,回天乏术,她知道是极为吃惊,当时正在院子里看一株开得正好的山茶,听身边太监上报此事一时之间脚下踉跄,全靠着一边侍女平安扶持才没有仰头摔倒,这会儿便是再好的花她也没有了赏花的心情,匆匆回了慈恩宫,她头疼的厉害,躺在床上让小丫头不停按着才能好受一点。 闵太后特意叫人把这消息瞒着芷瑶,这种事情就是她一时之间也是束手无策告诉孩子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平白叫她愧疚焦心。 第8章 寡妇 故此芷瑶尚不知自己给亲爹吴王闯了多大的错,只知道闵太后身上不好今儿一天都没用饭,她自来孝顺知道后定要来看一眼的,一进屋子她便埋怨道:“皇祖母,您可真是的,怎么还这么不知保养,叫孙女实在担心,这天儿虽已开了春,但到底还是寒冷着,今儿还有点风,怎的就去了园子,好端端地吹了风,这不就又头疼起来了,平安姐姐怎的也不劝者点——” 闵太后心中妥帖,喜她的亲热关怀,强笑着拉着她的手说:“都是老毛病了,也不打紧。”她上下打量着芷瑶说道:“瞧着你这两天倒是精神了不少,身上可好全了?” “皇祖母放心,太医院的药是极有效的,已好了的。听嬷嬷说皇祖母今儿一天未曾用饭,芷瑶做了清汤正热着,皇祖母用一口暖暖胃可好?” “好!好!都听阿瑶的。” 芷瑶见她同意便欢喜转身,亲自拿了汤盅伺候着闵太后用汤。 闵太后欣慰地看着她:“哀家的小阿瑶真是长大了,今年春闱后哀家必要咱们阿瑶选一个允文允武如意郎君。” 芷瑶害羞起来,有点少女的揉捏:“皇祖母~~哥哥姐姐们还都没大婚,怎就说起这话,芷瑶只想陪着皇祖母。” 闵太后摸着孙女一头鸦翅般的青丝含笑不语。 就在芷瑶看闵太后精神实在不好想告退让她歇着时候,闵太后开口了:“你二皇姐也病了好些日子了,你代我去看看她,也叫上你端仪姐姐一块。” “皇祖母,我——”芷瑶听这话便不高兴,嘟着嘴就要拒绝。 闵太后神色淡淡地,抬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们是亲姐妹没有隔夜的仇,你是妹妹该敬着些两个姐姐,哀家的芷瑶是懂事的大姑娘了,和姐姐们很好相处没有坏处的,别叫人看了笑话。” 见芷瑶还是神色不愉、愤愤不平的样子,闵太后抚着她的脊背,耐心劝导:“现在你们都大了,也不好再和小时候一样没轻没重的了,在哀家跟前你们都是一样的,但出了慈恩宫的大门规矩便不能少,端仪不仅是你的姐姐,亦是大周的一品公主,在外礼万不可费,更不必提你二姐姐了。”闵太后对于芷瑶对端仪出言不敬的事情一清二楚。 闵太后这话实实在在地扎进了芷瑶的心里,她听到这话遍脸色当场苍白了几分,有些东西是她再怎么争强好胜也是无用,虽然自己觉得事事都比别人强,但李端仪和李擎渊就比她会投胎。 她只能不情不愿的回答:“芷瑶明白。” 闵太后这才放下心来,被侍女平安扶着歇下了,芷瑶看着闵太后被搀扶着还有点不稳的步伐,心中叹气,不敢再多言。 闵太后到底还是老了,其实一直以来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儿子德元帝和娘家闵公府,但德元帝早已不是那个闵太后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小皇帝了,他在皇位上安坐了二十多年,帝位稳固,说一不二,而闵家——想到自己的娘家闵太后更是一声叹息,亲侄女闵贵妃此次动作如此不给她老人家脸面,她虽恼怒却也不得不安抚闵贵妃和闵家,到底闵家也不只是她的娘家,也是闵贵妃的娘家和二公主的外家。 一想到侄女因为认为她偏心芷瑶闹脾气,闵太后真是不由得苦笑,她再喜欢芷瑶也越不过擎渊去,不过是因着芷瑶父母不在身边,身份亦是比不得皇子公主,宫中诸人最是势力不过,若她这个当祖母还不维护着点宫中还有谁会把她当回事。 再说二公主,那是目前留着闵氏血脉的唯一的一位公主,闵太后哪有不喜欢不重视的道理,但问题是擎渊自幼时就被皇帝从她身边抱走养着,她这个皇帝儿子对她这亲娘自来是敌意深重,刻意让孩子远着慈恩宫,二公主对她这皇祖母的亲近亦是不及芷瑶十之一分。 正好,如今几个年纪大的皇子公主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闵太后便想着娘家侄孙正合适,二公主嫁到闵公府正好可以让她跟闵家和慈恩宫亲近起来,也能缓和一些皇帝对闵家的冷淡,一举两得,却不想二公主又不愿意,闵太后对她是无奈又气恼。 西山行宫,宋园。 宋娴妃正和一位年轻少女一起查验着西山春宴的准备事宜。这西山春宴是由宋娴妃牵头举办的一年一度的赏春活动,广邀京中年轻才俊、佳人才女赏春游山,谈诗作画,到今年已连续举办了十几年,是京中每年春天的盛会,京中有适龄儿女的人家,皆以自家孩子收到她的请柬为荣。 “娘娘,一应用具都已经备齐,如姜与刘管家都亲去看过了。只今年人更多了,到时候怕是伺候的人也多,丫鬟小厮一多只怕嘈乱,扰了清净。”少女长相与宋娴妃极为相似,这会儿像是被问题难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宋娴妃微微一笑并没有马上和她说话,只对着一旁的大管家说道:“辛苦刘管家了。”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嬷嬷,嬷嬷立时给刘管家送上准备好的赏赐。 等行宫的大管家千恩万谢的告退了,她才对少女说道:“不要管那些个,并不碍事,原就放一两个丫鬟进来伺候便是,届时来的贵女们不少,小厮们在也不合适,只叫他们在外等着便是,哪里能全部放进来,扰人清静。” 年轻少女涨红了脸低头认错:“是女儿思虑不周。” “你才多大,今儿还是第一次做事,哪里就要你事事想得周全了,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看得多了也就会了。”宋娴妃毫不在意女儿的“傻问题”,她事无巨细地笑着把个中门道一一说与她听,教的细致又认真。 第9章 被偏爱的 此少女对着宋娴妃口称女儿,却并非德元帝的公主,她是宋娴妃和第一任丈夫生下的女儿——柳如姜。没错,宋娴妃她原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守寡后才跟了德元帝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身为后妃却不住在后宫,长居于西山行宫的原因。 闵太后眼光何等高,对这个寡妇出生的宠妃厌恶透顶,坚持不许她进后宫,为此,她不惜跟自己的亲儿子德元帝母子离心,但便是如此,德元帝依旧还是对宋娴妃不离不弃,不让进宫就把她安置在西山行宫,并与她在行宫接连生下三子二女。 宋娴妃看着长女虚心好学的样子,十分满意,对着她温和地说道:“其他这些也差不离了,只叫他们去看着罢了,你这会儿你随我去一趟忘雨洲和听雪院,那两处我必要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的。” 忘雨洲和听雪院是宋娴妃在行宫中留给大公主和二公主的两个院子,忘雨洲占地最广,是由水榭连廊连起来的三处湖中岛,听雪院则隐在翠竹林中,环境清幽,景致怡人。 “娘娘,两位公主会提前来吗?大公主素来是当日来回的,听闻二公主伤还没好全,这次估计也不会来住得。” “不管来不来,必要先准备好的,有备无患才是正理,大公主就是不过夜,白日里歇一歇也要地方不是,二公主的伤想来也好的差不离了,往年,若陛下得闲一直是前一晚带着她并大皇子先来的。” “那大皇子的住处……娘娘不亲去看看吗?”说到大皇子柳如姜不由红了耳朵,露出几分少女的害羞来。 宋娴妃看在眼中,好笑的说:“大皇子自然是同你弟弟们一道在前院,我怎好亲自去看,且男孩子粗糙点也没什么,叫大管家去盯着就行。” 柳如姜是宋娴妃的第一个孩子,又不比其他孩子有个皇帝老爹,她自然更加心疼怜爱,只是柳如姜出生尴尬,她的婚事也就拖到了如今,高门贵邸的看不中她,小门小户的宋娴妃又不舍得。而大皇子自然是极好的人选,哪怕只是侧妃也是好的。当然宋娴妃最理想的是让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给柳如姜封个郡主,正配得大皇子。 不一时两人到了忘雨洲,柳如姜不是第一次来这,但这次宋娴妃带着一处处的细看,还是让她不由得叹道:“这儿真是独一份的景致,就是三妹妹那儿也比不得。” 宋娴妃笑着说:“不要说是瑞宁那里了,就是和你二哥哥的罗浮院比起来亦是不差分毫的。”她的语气不但没有不满甚至还带着得意。 \"可惜,二公主也不常来。\" “傻孩子,这有什么可惜的,她来了便值了。” 这就是宋娴妃的厉害之处了,闵太后连两个亲孙女都一碗水端不平,但闵太后一直看不上的宋娴妃不论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对德元帝的其他的皇子皇女都是一视同仁,至少在外人看来、在德元帝看来都是一视同仁的,甚至对着非她所出的大皇子、大公主、二公主几人比自己生的更好上几分,他们三个长居于皇宫,在行宫的时候本是极少的,但宋娴妃仍是将最好的院落给了他们留着,里头一应用具摆设具是她亲自看着收拾的。 而且,她这不是一时片刻的表面功夫,而是十几年如一日都是如此,也因此德元帝便时不时将大公主、大皇子带到行宫与他同住,他们二人自幼和宋娴妃关系也颇是亲近。 及晚,就如宋娴妃所料想的,德元帝带着大皇子和二公主一起来了行宫。 “快给我瞧瞧可好全了,这次你可是吃了大亏了不是,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来——”宋娴妃一见到擎渊便笑着埋怨,去看她的伤口。 “娘娘快别提这个了,已是好全了的。” “哈哈哈——你这会儿还知道不好意思了,那芷瑶可真是土匪作风,给我瞧瞧,可留疤了?” 二皇子李执渊对于妹妹擎渊的荒唐行事大为皱眉,对母亲宋娴妃的态度也是很不理解,开口劝导:“你贵为公主当着长辈的面和堂妹大打出手,哪里有半分女子的娴静温良,擎渊你和芷瑶……” 擎渊不耐烦听二皇子的女德教育,对宋娴妃撒娇:“娘娘,你瞧他叨叨起来又没个完了——”她素来对二皇子的兄长作派不屑一顾,不过是比她早出生了两个月,偏就爱摆兄长的谱。 就算是亲儿子,宋娴妃对李执渊说这话亦是没什么好感:“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女子该有的贤良,难道身为女子就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也不问问是什么原因,就开始平白指责起你的姐妹,二皇子,你就是这么给自己姐妹撑腰的吗?” 宋娴妃对自己亲儿子二皇子尤为严厉,但有错处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斥责,跟刚刚对二公主和风细雨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着现场也没别人,擎渊不得不为这对母子俩打圆场:“娘娘——娘娘——好了,别说这些了,平白坏了好心情,娘娘与我说说明日请了哪些个人,可有有趣的?” 擎渊十分明白宋娴妃为什么对二皇子严厉非常,那是宋娴妃和德元帝的第一个儿子,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由此可见宋娴妃对这位二皇子的期望非同寻常。 擎渊虽然看不上这位二皇子,但对宋娴妃的手段却是佩服的,形势比人强,为了将来,她对二皇子和宋娴妃母子向来是给足面子的,毕竟她皇帝老爹对这位宋娴妃的偏爱几乎是明目张胆的。 宋娴妃笑看着擎渊默契地接下了她的台阶,自然地顺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来:“有趣的人?我不知道擎渊觉得什么才算是有趣的人,明日京中才俊齐聚,擎渊可仔细看看,若瞧上哪个有趣的可要细与我说,我必要亲自见见的。” 第10章 闹心的儿子 她话中有话,意有所指,满意地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二公主擎渊:“咱们二公主也长大了。”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宋娴妃是真的想在这次的春宴会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和擎渊相配,此前德元帝也在她跟前提过几次,她对擎渊是真有几分喜欢的,擎渊性子开朗,行事气派,总是神采飞扬的样子,是她心中皇家公主该有的样子,若是她自己生的…… “母妃!擎渊已是及笄之年,又是公主,当为天下女子典范,怎能轻易同外男相处。”二皇子对于母亲和妹妹的“轻浮”对话甚是不喜,其实她对于母亲宋娴妃办了这个西山春燕也是颇有意见,这会儿便乘机建议道:“母妃,明日春宴合该让皇姐同擎渊陪着您的身边才是正理,其余的姑娘们也应同男宾分开来。” 宋娴妃刚刚还沉浸在给二公主选驸马的温馨氛围里,这会听到二皇子的话瞬间没了好心情,也不管还当着擎渊的面,冷下脸来说:“二皇子闲了自去读,少在这里叫教我做事,让我们娘俩歇上片刻好好说会儿话。” 宋娴妃想着这儿子真真是读书读傻了的,现今的大周民风开放,男女之防并不严重,女子早也不是成日被拘在内苑后院的时候了,出去读书的,自己做买卖的女子民间也越来越多了,还有些先进人家将女儿送去西洋读书游学的,也就只一些思想迂腐的保守老学究才会说出二皇子这样的话。 何况宋娴妃自己就是算得上离经叛道,她的寡妇身份在上层显贵中并不是秘密,毕竟她之前嫁的柳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她这样的身份自来不受这些保守势力的喜欢,坚持举办西山春宴也是为了迎合那些积极拥抱新世界的新贵们和保守势力家族的年轻血脉。 宋娴妃听到儿子这话她心中失望,她费尽心思做这些难不成是为了她自己,不过是想让二皇子有个拿得出手的母亲,可她却说着这些不着调的话,他口口声声那一套伤的最深的就是她这寡妇封妃的亲娘。 二公主对听着二皇子的话,在心中已经笑开了花,宋娴妃玲珑心思,手段高杆,偏生出了二皇子这么一个古板的儿子,怎么能让她不发笑。 不久,德元帝就带着大皇子到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称得上其乐融融,但德元帝一直神色冷淡,大皇子也是到了之后就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过,显然是有事情,擎渊心中好奇只想着赶紧吃好饭,去找大皇子打听打听是什么事儿。 正在擎渊和哥哥打眼色时,只听二皇子又说出了蠢话:“父皇,擎渊和芷瑶堂妹在皇祖母面前动粗,芷瑶妹妹虽说是有言语不端之错,但是擎渊亦是有过错,王叔王婶远在淮扬并无机会管教芷瑶堂妹,因此降罪实在冤枉。” 此话一出擎渊只见冷眼横看:“二皇兄真是芷瑶的好哥哥,拳拳爱护之心,令人感动。” 二皇子不动如山依旧正义凛然:“我并非偏心之人,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那芷瑶对端仪姐姐出言不逊按律该当如何,她为何现今还锦衣华服安居宫廷,皇兄怎么不对这事就事论事按例将她处置了,吴王夫妻身为父母责无旁贷,若不罚他们那你说该罚谁?皇祖母还是父皇?亦或是宫中两位贵妃娘娘?“” 二皇子冷着脸并不看擎渊,仿佛并不将她放在眼中:“二妹妹,女子当三从四德贤良贞静为荣,此事无需你多言。” 相看两厌。 擎渊简直被他气笑,实在不愿和这种脑子不清的人多言,反正说不通,多说无益,只碍于德元帝地跟前,她不好拂袖离开。 德元帝任由兄妹俩吵了一会儿,才轻笑一声看着二皇子说:“此话是谁叫你说的。”说着用余光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宋娴妃。” 此时,宋娴妃脸色铁青,看着二皇子的眼中满是怒火,她再也想到不二皇子竟然会贸贸然为吴王鸣不平。 “具是儿臣的肺腑之言,并无其他人教儿臣。” 德元帝慢慢将茶盏放下:“如此,二皇子不如别管朕叫父皇了,朕怕是受不起,以后只管去吴王面前孝敬。” 二皇子当场傻一时无言,显然是不知道德元帝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一旁的宋娴妃强忍着怒气训斥道:“孽障!还不快向你父皇请罪。” 二皇子听到这话才匆忙下跪低头,不敢言语。宋娴妃这时也不顾自己的糊涂儿子只忙着给德元帝顺气:“陛下息怒,不必和这糊涂小子生气,他就是个认死理的。” 宋娴妃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给这个儿子开脱。 德元帝看着二皇子眼神冷漠:“你最好明白谁是你的姐妹。”说着牵起送宋娴妃的手准备走人,临走时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大皇子恨声道:“不愧都是真的好儿子,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料。”大皇子听他这话也坐不下了,立马和二皇子跪到一块儿。 待人都走后,擎渊跟大皇子落到最后,两个人闲逛到了园子里面。 大皇子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还未等她开口便主动说道:“御史今日参奏了我一本,我之前写的诗词被怡春坊的漏了出来。”他口中的怡春坊正是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所。 “原来如此。”,擎渊冷笑一声,“想来皇兄的佳作必是不凡的,什么时候让我鉴赏一番。”大皇子极擅诗词,才子风流,从青楼中流出他的诗词曲赋倒也不意外,但偏偏这个时候被拿出来说事自然是有其深意,“看来,你和那位谢家姑娘的婚事,怕是让人看不顺眼了。” 前不久,德元帝刚刚为大皇子定下了谢氏女为王妃。 “我只希望那位谢家姑娘身强体壮。”大皇子不无讽刺地说。 。 第11章 亲疏远近 大皇子年及弱冠,但至今未大婚,倒不是德元帝不重视长子的婚姻大事,其实是大皇子先后已经有过两任未婚妻,但很不幸的两位姑娘全都是红颜薄命,没等到大婚就不幸早逝了。德元帝给大皇子定下的前两任早死的准儿媳具是显贵人家的女儿,第一位是文太傅家里的小孙女,第二位则是关北侯的嫡女,这两个都死了之后,德元帝转眼又选中了谢家姑娘,亦是出生显贵,谢家经世大族,世代簪缨,名句旧时王谢堂前燕说的便是他家,同时这位谢姑娘的亲爹正是现今的户部尚书,中枢重臣。 虽说这大皇子的未婚妻死了一个又一个,很有些克妻的意思,心疼女儿的人家就是想着天家富贵也得想想女儿是不是有这个命,谢家人是何想法无人在意,但德元帝既然开了口,谢家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对于谢家姑娘到底能不能活到和大皇子成婚,擎渊并不在乎,让她烦恼的是她的大皇兄和她一样,有着咸鱼一样的梦想,对于皇位争斗毫无兴趣,没见他现在被御史参奏了都毫不在乎的样子。 走着走着,她突然问大皇子:“皇兄日后可还会去怡春坊?” 大皇子看着她笑的自然又从容:“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御史还吓不到我,当然还是要去的,琼儿姑娘可还等着我呢,哈哈哈——” 二公主听他这话露出笑容:“找机会,我必须亲去会会那位琼儿姑娘,瞧瞧到底什么样的美人能叫皇兄流连忘返,写下这么多惊才绝艳的诗词。”她对传说中的青楼还是充满好奇的,穿越成公主也就是这点不好,很多穿越者必去的景点如青楼楚馆,等闲没有人带她去,就是向来胆大的大皇子,也不敢带妹妹去那种地方,德元帝知道了怕不会活活扒了他的皮。 在擎渊看来,相比读圣贤书读傻了的二皇子,自幼同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大皇子自然更合她心意,心底来说,她自然是更希望大皇子能登上储君之位,但她大皇兄向来潇洒放达,通身的才子做派,比起朝堂,他更向往世外风流,擎渊身为妹妹,自然还是希望希望他能得偿所愿的。 这边兄妹俩开开心心聊着出去玩耍,已然将糟心的二皇子抛之脑后。那边宋娴妃心气不顺到了极点,她小意温柔地伺候着德元帝大半天,最终还是没能留下他,可见他今天心情之坏。 皇帝走后,她便将儿子叫到了跟前,一句话没说直接赏了他两个狠厉的巴掌,二皇子仓皇不安,跪在她面前呐呐不敢言语:“母亲——” 宋娴妃恨铁不成钢指着他的脑门骂道:“你是昏了什么头,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为吴王鸣不平,你这是为了什么?” “母亲,儿臣并非是为吴王求情,儿臣只是怕父皇纵容擎渊,对芷瑶不公,王叔他……” 宋娴妃听到这话直接斯文扫地,全无才女风范,抬脚便给了他一脚,声音几近咆哮:“混账东西,你是看上了那李芷瑶不成,她是生是死,管你什么事,你简直胡涂透顶,你父皇难道是为了女孩之间的事情大动干戈的人吗?他从头到底为了就是吴王,你看不出来吗?他不过是找着借口顺势对吴王下手罢了,你非自不量力要去为吴王出头!是非不分,亲疏不明,莫不是真不想当这皇子了,那你只管说一声,吴王如今还没有嫡子,只管叫你父皇把你过继给他。”说着尤是不解气恨恨补充道:“到时候你也不必再管我叫母亲只去给毋忘飞请安罢了。” “儿臣——儿臣未想这么多,母亲——”二皇子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之前压根就未想到这一些,听到宋娴妃这一顿输出,后悔害怕之下落下泪来膝行到了母亲跟前。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从今往后你最好给我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从前叫你对兄弟姐妹友爱维护不是叫你去维护李芷瑶的,你搞清楚自己是谁的儿子,谁才是你的亲姐妹、亲兄弟,不论他们是对是错,在你父皇面前不许表露出一分对兄弟姐妹的责难来,只要你父皇还活着就轮不到你来对其他的皇子公主说三道四,懂吗?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兄弟姐妹的不是,别怪我心狠。” “是,母亲。”二皇子乖巧认错。 二皇子一走,宋娴妃就觉浑身无力,头疼地揉着发紧太阳穴,她这个儿子自小读书认真刻苦,听话又懂事,温和知礼,夫子们皆是从小夸到大的,他自幼亦是为德元帝和她所喜爱器重,但随着他长大,宋娴妃越是对他头疼,身在皇家他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成事。 德元帝是个慈父,但他更是一个皇帝,他对宋娴妃青睐有加,说是自从有了宋娴妃后宫无颜色也不过分,就是淑妃这样的绝世美人也勾不起他的兴趣,从有了宋娴妃之后后宫里面再没有女人生下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女人是女人,孩子是孩子,德元帝对宋娴妃所生的孩子并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器重了,对几位皇子他具是严厉,甚至苛刻。 宋娴妃对大儿子一直是抱有厚望的,故此事无大小都是她亲自悉心教导的,只盼着他能早日立起来。宋娴妃有三个儿子,次子李明渊是个混不吝的,小时淘气只知玩耍气坏了不知道几个夫子,现在大了也是走鸡斗狗的纨绔,她有心想管也管不了了,幼子……想到幼子宋娴妃只剩下叹息,四皇子和三公主是一对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宋娴妃九死一生早产生了这对双生子,其中三公主身体健康,但是四皇子却没那么幸运他胎里带着不足之症,体弱多病,走几步就要喘,这些年几乎是用汤药把他养起来的,能活着长大便是大幸了,宋娴妃再不敢对他指望更多的。 故此,宋娴妃虽然儿子多,但也只能把全部的期望都放在了二皇子身上,所以如今见他不成器才会如此出离愤怒。 第12章 西山春宴 次日,西山春宴。 擎渊对这种作秀嘈杂的活动毫无兴趣,不过是一帮子权贵二代的相亲活动,同时也是宋娴妃给本不光彩的脸上贴金的工具罢了。 此等盛会要是少了皇家公主的参与终究不圆满,擎渊对宋娴妃向来亲密,自不会缺席,但她对宋娴妃心中所想的一清二楚。宋娴妃的这样的尴尬出生在京中权贵看来就是个笑话,二皇子投生在她的肚子里便天生矮一头,大皇子生母虽不过是民间商户女,但好歹也比宋氏体面,正经王府庶妃升上淑妃之位,她的位置做的极稳。 而宋娴妃想要胜过淑妃便要在别处想法子了,弄出这西山春宴给自己不但可以给自己增加威望,也可以和京中权贵混个脸熟。 擎渊不喜的是,十几年下来,京中多有人盛赞宋娴妃,加上宫中除淑妃外没有后妃生下皇子,而宋娴妃却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外界仿佛都记不起后宫诸妃,更不要说早死的闵皇后了,天长日久,宋娴妃在民间的声望日益增长,擎渊不觉得是好事。 大皇子同擎渊在凉亭中喝酒,看着远处笑闹的男男女女,为妹妹一一介绍着各个年轻男子。 二皇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是特意来为昨天的话向擎渊道歉的,他吃了上一次的教训,强忍着不适未对大哥和妹妹说出不好的话,只全温和劝着二人少喝点便匆匆离开了,眼不见为净。 擎渊看着二皇子的背影,嗤笑说:“倒是比昨天聪明点了。” 大皇子笑意盈盈:“他有个聪明的母亲。” 擎渊并不同意:“不。是她有个蠢儿子。” 大皇子诧异的看向她,但擎渊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了一杆子贵女来:“那黄裙的是傅家的嫡女,听闻宋娴妃几次召见过她,就是不知道昌北侯和嘉宁郡主看不看得上二皇子了,哦——那是柳家姑娘,京中有名的才女,说起来还是柳如姜的堂妹,谢家姑娘怎么没来?” “谁知道呢——”大皇子喝着酒看上去对未来的妻子谢家姑娘毫无兴趣。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们遥遥坐在凉亭并没有“与民同乐”的意思,众人也不敢上前打扰,直到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俊朗少年到了二人跟前——文道龄,文太傅的长孙,也是宫中谨贵妃的侄子,同时也是大皇子的伴读。 两人关系向来不错,文道龄只对两人随意一弯腰当做行礼便笑着说道:“两位殿下,大家正等着您二位去品评诗文。” 二人刚到人群中,便听到了远处的动静。 正是芷瑶,她今日依旧是耀眼夺目,她一改金玉满头的风格,头上只簪着一朵新鲜得仿佛刚摘下的山茶花,穿着一身月白的素衫正和春日春景,也衬得满绣山茶朱红的裙摆格外耀眼,走动间翻飞的红裙仿佛山间的红色蝴蝶,她最是擅长打扮自己,如今在一众华服贵女中也是出挑。 同她一道而来的端仪公主站在她一旁活生生被衬成了隐形人。芷瑶听了闵太后的话,尝试和端仪交好,但端仪公主却是不冷不热,让芷瑶心中恼火。 两人到后,芷瑶遥遥向大皇子和擎渊行了一礼,难得一见的场景,擎渊冷笑只当没看见她,自从收到皇帝的警告之后,擎渊就对她再无兴趣了,反正上次她也打痛快了。 芷瑶毫不尴尬她也有志一同的只当没看见擎渊,只顾着和大皇子交谈,倒是别样的默契,大皇子心中暗自好笑,对着两个妹妹无法。 众人见大皇子和公主、郡主都到了,有大胆的就起哄着让大皇子为今日作词。 大皇子以擅诗词出名,他十四岁时候随德元帝巡视灾后的济南,彼时山东大旱,他于途中见百姓情状写下——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阑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三朝元老,帝师文太傅盛赞他天降文昌。只之后他回了皇宫写的最多的还是宫娥美人,也不知一向端方严肃的文太傅是否后悔自己夸人的时候嘴太快。 大皇子早就知道会有这回事,自然应下,擎渊并无作词的兴趣,她也不擅长,倒不是不能随便借用一首上一世的名句,但她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只站在大皇子身后看着他写。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擎渊读着大皇子的诗,不由赞叹,心中暗想要是皇兄登基这水平到可以和她前世的南塘后主李煜有的一拼。 按照惯例春宴要对众人所做诗词排个先后,选出最佳,大皇子虽然做了诗却主动表示退出竞争,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我看除皇兄之外,当属傅公子这篇为佳,‘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芷瑶笑着走到那位傅公子跟前,摇曳生姿,笑意盈盈。 这位傅公子,正是此前擎渊和大皇子讨论的傅家小姐的亲哥哥,昌北侯和嘉宁郡主的长子——傅慈。他家世不凡,昌北侯是德元帝幼时伴读,心腹重臣,简在帝心,母亲嘉宁郡主出生忠勇王府,宗室显贵,这还不算,他自己还格外出息,金科春闱刚刚被德元帝点位状元,堪称全京城最出名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人家,自然最好的联姻对象,宋娴妃看上了傅家小姐,李芷瑶看上去也对这位傅公子颇有感兴趣。 傅慈风度翩翩地对芷瑶行礼:“群主谬赞,傅慈愧不敢当。” 擎渊大量着这人,倒不是和李芷瑶一样看上人家了,而是因为德元帝前几日刚和她提过这人,出生显贵又才学出众,长得还堪比宋玉,难怪她皇帝老爹都在她面前念叨了半天。 第13章 第一公子 傅慈在京中被女郎们称为第一公子,他看上去也的确配的上这称号,行止风流,仪态翩翩,这会儿同芷瑶有说有笑的,远看上去实在是才子佳人十分登对的一双碧人。 大皇子见擎渊一直看向傅慈的视线,忍不住打趣:“傅慈这第一公子的名头可还算名副其实?可还入得咱们阿晴公主的眼?” “还行,不过有皇兄在此,他这第一自然是不作数的。” 大皇子哈哈大笑接受了妹妹的恭维:“我可不想和父皇钦点的新科状元郎作比。” “穗薇,去请那位傅公子,说我想请他喝一杯——” “是。”穗薇毫无表情转身而去干净利落,仿佛一个执行命令的机器,这是闵皇后为她留下的女武侍自从上一次受伤之后擎渊就将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虽然口上说着不把芷瑶那金钗放在眼里,行动还是很诚实,她又不傻非自然也是怕死得紧。 大皇子听到她这话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做派,别吓着人家斯文的状元了。”一句话都没说就叫人请来喝酒的风格,仿佛是他在青楼点姑娘的样子。 “那不然说什么?” 端仪公主坐了不到半刻,她对这些无甚兴趣,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给足了宋娴妃的面子便罢了,她对兄妹俩的话题也不想参与,只淡淡的说:“我先走了。” “皇姐这么早要去哪里?” “附近有个潜云观,听说极是灵验。” 听这答案大皇子和擎渊皆是无话可说。 等大公主走远,大皇子疑惑不解地向擎渊问道:“以前不是只念佛的吗?怎么又开始信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擎渊亦是对姐姐的修仙情况不甚了解,“……许是佛祖不灵了?” 不一时,傅慈就被穗薇带到了二人跟前,哪怕擎渊此举没什么礼貌,傅慈不见半分不快,恭敬行礼,极有风度。 “傅公子平时喜欢什么酒?” “回公主,小臣不常饮酒也不怎么懂酒。” “既是状元郎,当饮状元红。” 傅慈自然应允,执壶为大皇子和二公主斟酒,姿态优雅,仪态万千。 大皇子只坐在一旁,视线已飘向远山并不言语,只听着擎渊开口和傅慈交谈,其实他与傅慈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话讲,只不过是怕二公主单独跟他说话招人闲话,才待在这儿当摆设的。 擎渊拿着酒杯颇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傅慈状似随意地说:“前日,我读了傅状元的策论,那篇移民安民之策,写的极好,但我心中任有不解,不知傅状元今日是否可为我解惑?” 傅慈对这个话题颇为意外,他刚刚同芷瑶郡主谈了半天的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听到二公主有请也不意外,但他没料到公主突然说起他殿试时的策略,更没想到二公主竟然还去读过他写的文章,策论文章多是晦涩无趣,她没想到公主会去读。 “公主但有疑问,小臣定知无不言。” “你说一个地方若是土地贫瘠、灾害频发、地势不佳、不利于百姓安居耕种则应整体移民换地安居,那若有一地就像你文中所说山川险峻、多雨多洪,傅状元认为该当如何?” “是,道理是如此,但也要因地制宜,并不好一概而论,小臣胆敢请问公主所说之地是为何处?” “重州!”擎渊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重州……”傅慈不明白二公主为何突然对重州感兴趣,那是蜀中一座城市,且并不算出名,若非他所学庞杂怕是真要被问倒,很多人怕是连重州在哪都不知,二公主养在深宫更不该知道,为何会突然说起此地,傅慈一时不解。 傅慈沉思了一会儿,谨慎地回答道:“回公主,重州并不适用于此方法。” “哦?这是为何?”擎渊挑眉看着他,仿佛第一次对他的话有了兴趣。 “重州虽在蜀中名不见经传,但重州地理位置极为紧要,为入蜀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若移民迁居使重州成为空城,就平白浪费了一道天然要塞。” 二公主似是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只继续问道:“于军事应屯兵屯民,坚守要塞,但于民重州屡有山洪,每年下拨的赈灾银粮为蜀中之最,民生艰难如此,何解?” 一边是军事需求,一边是民生所系,何解?傅慈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思虑飞快,该如何给出答案,但这是朝中诸大臣都没有解决的难题,一时之间他如何能回答得出,此刻他心跳如擂鼓仿佛是回到了殿试那天在德元帝面前对答时候,紧张亦如当时。 大皇子似是看出了状元郎的困境,笑着解围:“你这是非要考倒状元郎不成?” 二公主莞尔一笑没有再继续追问,反而转移了话题:“是我的不是,傅公子——试试这酒可还能入口——” 擎渊之后再未说起傅慈那个未回答的问题,让他松了口气,但傅慈他脑中已经全是重州的事情,心思不属已经没有了赏花玩乐的心情,没一会儿傅慈回过神来时又发现二公主和大皇子一起不见踪影了。 兄妹二人与人群背道而驰,去了溪边,差人拿了钓具准备垂钓,比起累死累活的爬山和令人头疼的吟诗作赋,擎渊还是觉得亲自抓一条鲜美活鱼晚上加餐更有趣一点。 两人这一行收获颇丰,不但收回了鲜鱼,还遇到了一位美人。两人行至溪水边,见一绯衣少年挽着袖子正露着两条瓷白的胳膊,挽着裤脚站在溪中徒手抓鱼,太阳下他额间的汗珠晶莹,肌肤赛雪。 此人正是今科探花郎容临涯,大皇子倒是认识他,热情的同他打招呼:“临涯你怎么独个在这边躲着,难怪刚才不见你。”说着又为妹妹引荐,“擎渊,见过了状元郎,再来见见咱们的探花郎,临涯出身容远伯府。” 容临涯本是仪态尽失的时候,却丝毫不慌张,他放下衣衫赤着脚从溪水中走出,从容不迫地行礼,动作优雅标准堪为礼仪之典范。 第14章 好哥哥们 容临涯长身玉立,他并不是大皇子男生女相的柔美,长相精致却无女子媚态,只有一种落风拂柳的纤弱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看着就像是一个惹人怜爱的病美人。 “我看这溪水澄澈便想去取水来煮茶,却未想抓到了几尾小鱼。”看着跟在大王子、二公主身后侍从拿着渔具,他笑道小臣“看来倒是和两位殿下想到一起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却是大大的谎话,实际上他对煮茶根本没兴趣,他就是看上了这溪鱼,想着这么清的水里头的鱼定然也是鲜美,于是就带着小丫鬟下水捞鱼,想着大老远跑到西山也不能空手而归,不如抓个一桶鲜鱼回去给家里人尝鲜。 擎渊对这人倒是有了点兴趣:“世人多有以垂钓为乐的,但好些人钓了鱼也并不食用,只为取乐,一钓一放平白折磨了鱼。” “倒也不都是只垂钓如此,衣食无忧闲来无事自然要琢磨出一些事情来取乐,垂钓野狩都是如此。” “那今日,这些上钩的鱼倒是死得其所了,我和皇兄亦不是为垂钓取乐而来。”擎渊说着拿起鱼竿远远到了另一边独自垂钓。 “躲那么老远,怎么,怕我影响到你发挥不成,临涯你就跟着我,离她远点,等一会儿她颗粒无收准要怨上别人的。” 容临涯含笑应是。 春日阳光温暖,晓风和煦,擎渊托着下巴看着哥哥李择渊和容临涯坐在山涧边谈笑风生,两个人具是上等容止,配上这春日春景更添风华。 及晚,如乌鸦嘴的大皇子所说擎渊真的颗粒无收,大皇子倒也没有嘲笑她,因为他自己也只钓到了一两尾拇指大小的鱼苗,放在偌大的水盆里显得可怜至极,倒是一旁的容临涯收获满满。 擎渊看容临涯和他的小丫头一人一个提着偌大的鱼桶,满满当当的,擎渊问道:“这么些鱼,你家中几口人?”这话的意思是别浪费了,吃不完的话不如给她一点。 容临涯笑眯眯地说:“家中人口众多,小妹更是独爱鱼鲜。” 大皇子听他这话起了兴致:“倒不知你家中还有姐妹,那怎么今日没有一起来?”大皇子自己就是个好哥哥,听容临涯对妹妹的关爱之语更添好感。 “舍妹年纪尚幼。”容临涯谈起妹妹笑容更深,美人展颜更添三分明艳。 擎渊感觉这位探花郎倒是比傅慈有趣多了,和他们二人对话皆是不卑不亢,从容淡定,在所有人都簇拥在一块儿热热闹闹,谈诗论赋、高谈阔论或是谈情说爱之时,独他一人带着个小丫鬟跑这来捞鱼。 更兼之,刚刚她开口说起鱼时,此情景下十个中会有九个半能直接将鱼主动献上,他却只说起了家中妹妹喜吃鱼。 大老远跑到西山没忙着交际,却还惦记着家中妹妹喜欢吃鱼,堂堂探花不顾斯文下河捞鱼,确实是个好哥哥,擎渊突然走到他的身边指着他手里的鱼说:“不知你妹妹喜不喜鲥鱼,昨日父皇赏赐了我一些,皇兄又怕我吃不够将他的全给了我,不若我拿一桶来跟你换你手中这桶鱼,也叫你妹妹尝个鲜如何?”话是对容临涯说的,擎渊却看向大皇子笑意盈盈。 大皇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本也不爱吃那个。” 人都说“宁吃鲥鱼一口,不吃草鱼一篓”,这种鱼长在江南,活着运到京城并不容易,就是京中显贵亦不可多得,而他抓的这些鱼不过是山涧间最寻常的河鱼。 “谢公主,这真是一桩最合算不过的买卖了。”容临涯对此提议自然是相当满意,马上懂事的献上了他的鱼桶。跟在他一旁的小丫鬟亦是欢欢喜喜,她本来不声不响的跟在容临涯身后,直到听到擎渊的话后才热情起来,一时见公主身边的侍女十分“不合格”忙上前主动为公主整理弄乱的裙衫,这时跟在擎渊身边的只有穗薇,对于小丫鬟的行动穗薇感到不解,她并看不出来公主的裙子有什么不妥。 擎渊看小丫头机灵颇是受用,穗薇武艺高强,办事得力,但也有她不擅长的领域,比如她就看不出擎渊的衣服妥不妥当,她的金钗是正是歪,她笑着问眼前忙活的圆脸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才叫银灵。”银灵和她的主子一样从容大胆。 “银灵这名字倒是极衬你的,取得好。” “谢公主夸奖。”龙容临涯微一俯身,淡然受之。 小丫头银灵无知者无畏,叽叽喳喳的和擎渊聊了起来,临走时擎渊突然拔下头上一只小金钗带到了银灵的头上,“这金钗正是一只灵雀,虽不是银的但也正合了你的名。” 银灵惊喜万分,雀跃着说道:“谢公主,为着公主的金钗我今后便改名叫金灵了。”至于为她取名的主子会不会高兴银灵已经完全抛之脑后了,小丫头得了赏赐更加倍奉承擎渊,她一番努力效果拔群,擎渊最后还让一个侍卫帮银灵将鱼拎回家,免得她辛苦。 她这一番动作连当哥哥的大皇子都看不懂了,一时想不明白擎渊是看中了容临涯还是看中了他的丫鬟。 直西街容家。 容临涯带着小丫鬟银灵和公主的侍卫回到容家,容家看着挺大,人口却很少,消息传的那叫一个快。 不一会儿,家中管事的许姨娘便笑意盈盈的冲到他的跟前,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嘴角都快咧上天:“哎哟~哎哟~真不愧是我的小少爷,真真是出息。”说着又看那两大桶鱼:“那西山春宴不是什么诗会吗?怎么还拿了这些鱼回来,银灵——银灵——还不拿去除厨上帮着方厨娘收拾收拾,这鱼精贵着呢,等我会儿我去做,少爷——少爷——听闻公主不光送了鲥鱼还特地派侍卫送了来,快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第15章 家道中落贵公子 许姨娘年过四旬,虽风韵犹存,但却华发早生,看上去倒是比实际年龄老上几分 “姨娘……”还没等容临涯说话,有一位姨娘来了。 “哎哟,我的少爷啊——你是真真出息,我就说那周家的丫头是个没眼光的,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少爷配公主那都是绰绰有余的,这不公主就来了吗哈哈哈——” 还没等容临涯说话两位姨娘便自顾自的开心起来。 容临涯听她们说的越来越不着调便板起脸来吓唬:“姨娘,公主的侍卫都还没走远呢,让人听见了你平白败坏公主的名节,皇上怕是不仅不会想招我当女婿而是直接会将我砍了脑袋。” 许姨娘果然被吓到,只小声在他耳边说:“那你说公主是怎么回事吗?” 一旁的银灵笑着回答:“姨太太你想错了,公主哪是看上咱们少爷了呀,咱们少爷见了公主也不奉承几句,就跟闷葫芦似的,都是银灵伺候公主得利,公主使人送来的说是怕我拎不动。”说着还拔下头上的金钗炫耀:“瞧——公主殿下还送了我根金钗,公主说我叫银玲本想送银的但她没有便送了个金的,我就跟公主说这有什么我日后就改叫金玲了。” 许姨娘稀罕地看着金钗,赞同的说道:“还是金灵好听,银子哪比得上金子,日后就叫金灵。” 容临涯也不管他们只自顾自倒了茶来喝,但还没等他喝完一盏茶又有五六个美妇人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姑娘闹哄哄的来了。 “宋姨娘、孙姨娘、姜姨娘……”容临涯挨个打了招呼又说到:“我先去给祖母请个安,兰儿随我一起去。” “去去,仔细点别弄乱了衣服——”一众姨娘叽叽喳喳的说着,都小心的为兄妹二人整理了衣饰,他家老太太最是重规矩,但有错处就要挨罚,姨娘们亦是对婆婆十分惧怕,小心万分。 容家现在的情况放眼在整个京城都算得上是异类,如今容家是几位姨娘当家,当然表面上当家的仍是容老太太。 他家子嗣艰难,到容临涯这一代便只剩下他跟庶妹二人,容临涯十多岁时她的父母双双去世,只留下老祖母同他们兄妹二人加上父亲十几个姨太太。 容家本也是声名赫赫的人家,第一代容远公是开国大将,但虎父犬子,容家不光是生不出孩子,就是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爵位传到他父亲这一代便算是到了头,他父亲死的时候他年纪尚小自然没什么功绩,祖母找了很多关系也没能把爵位落到他头上,容远伯府便成了容府。 容临涯的父亲容远伯纳了十几房的姨太太却十几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唯有一个小丫鬟在他死后给他生下了个女儿,那个遗腹子也就是容临涯的妹妹兰儿,可惜那小丫鬟也是一个福薄的,生了女儿没两年便也去了。 自从儿子儿媳都去了之后,容老太太也不想养着一大帮子姨娘,原想她们也都还年轻便想给笔嫁妆让她们自行再嫁或回娘家,但最后还是留下了十来位姨娘。 其中,许姨娘是年纪大了也不想再嫁了,她本是商家女,商人重利,她父母早去,家中弟弟弟媳当家没道理白养着她。 孙姨娘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家生子,一家人都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她看家中败落佣人们散的散,走的走,一家子感念老太太几十年的恩情坚持要留下来伺候老太太。 宋姨娘青春正茂却也留了下来,她说她娘家离这里千里之遥,家中捉襟见肘兄嫂也不待见她,不想糊里糊涂嫁人,只求老太太收留她,她好歹读书识字就让她给兰儿当个女先生她也愿意。 于是,几个坚持不愿走的姨太太便留了下来,跟着他们祖孙三人过日子。 容家说是老太太当家,但老太太年事已高,又几番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比以前,所以其实现在府中大事小事很早开始都是容临涯和几位姨娘商量着在管。 容家的情况十分困难,看这十几房姨太太的规模就知道容临涯的父亲不是个靠谱的,他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纨绔子弟,酷爱古玩字画,耗尽了大半家财换了一屋子的破烂,又多情好色,家中已有十几房的姨太太还不够还在青楼楚馆一掷千金耗尽家财,老太太亦是无能为力。 等到容临涯接手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入不敷出的局面,最后不得不遣散了所有仆从佣人,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一间间年久失修渐渐破败的老宅子,没了仆从,事事都是几位姨娘亲力亲,照顾孩子,烧饭做菜,洒扫除尘,府中大事小忙,都亲自动手,和之前的姨太太生活相比辛苦许多,但她们都没叫苦叫累,家中欢笑却比以前多了许多。 姨娘们没有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对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兄妹一片真心,拳拳爱护,悉心照料,容临涯感怀在心。 几位姨娘这么欢喜又急吼吼想把自家少爷“嫁入豪门”的样子不是没有道理的,容家现在虽然还住着西直街的大宅子,也不过是面子上光鲜还过得去,但里子如何各种滋味也只有自己知晓。容临涯的确是出息考中了探花,不是他们王婆卖瓜在整个京中权贵圈里面都是不多见的出息孩子,但其实对容家实际上的帮助并不大,状元按例授官不过从六品翰林修撰,容临涯探花轮到的是七品翰林编修,俸禄不过百两,别说是养家了就是养活他自己都困难。 如今,容家所剩的不过是柳夫人嫁妆中两个铺子和老太太郊外的一个小庄子有些进益,许姨太出身商贾之家一直帮着容临涯打理铺子管着家里,自然知道家中如今是什么光景。就连他去参加西山春宴几个姨娘想为他做身体面的衣服,容临涯都舍不得,还是老太太发了话拿出了她的体己让去做的,但老太太的体己这么些年拿了一次又一次又能剩下多少,况日后还有兰儿要出嫁,总要为日后做打算的。 第16章 发展方向 翰林院里有修了一辈子书的穷翰林,也有去了一圈后封侯拜相的。 几位姨娘到底心思浅,她们朴素的想法只想着公主看上了容临涯成了驸马,那他们家也便就飞黄腾达了,毕竟就是皇帝老儿自己吃香喝辣也不能看女儿女婿过苦日子不成,那到时候容临涯也不必在翰林院里面苦熬,能当上大官挣大钱。 她们对容临涯都是极为自信的,但容临涯显然没有她们这种乐观的想法,姨娘们天真以为驸马是因为娶了公主才飞黄腾达的,但她很清楚大多数的时候驸马是因为本身就出身显赫再加上自身出众才会被皇帝看中许以爱女的。 嘉善长公主下嫁谢家,端倪公主刚定下关北候嫡子,皇帝是不会将女儿嫁给一穷二白的落魄人家的,这也是他之前在二公主面前纵使仪态不雅也不怎么紧张的原因,反正没戏,管他呢还不如鱼实惠。 当然他一开始也不是没抱有希望的,虽然他家穷是穷了点,但也是伯府面子还在,况他此等——还用说吗?探花郎就是对他才学和长相的官方肯定。但他看到了二公主身边的侍女单独将傅慈请去,他便放弃了,别说是德元帝就是他自己有女儿或者是为妹妹兰儿挑选丈夫,把他这样的跟傅慈放在一处,要他也选傅慈,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选傅慈,遂直接带着银灵去捞鱼了。 再说除了傅慈还有其他人,谢玠、文道林……二公主出身显贵、深受皇帝宠爱他不信这些人家能不心动,总之都比他有机会。 其实换做前朝,驸马也不怎么吃香,因为前朝驸马不得参政,这娶个公主也没什么吸引力。但大周不同,公主身份尊贵,驸马亦能参政,更是因为有皇帝老丈人的青睐,平步青云的不少。嘉善长公主的驸马不过而立之年已是淮扬总督,最年轻的封疆大吏,而抚国大长公主的驸马不过是谢家旁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子弟,如今已是镇南公执掌半壁云南。 西直街傅家。 同样在直西街,一个街头一个街尾,但昌北侯府和容远伯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女主人嘉宁郡主将偌大一个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雕梁画柱,一步一景。 傅慈回到家越想越不对,二公主为何平白提起重州,其中到底有何深意他左思右想都不得其意,他虽已入朝为官但在翰林院消息并不灵通,遂急匆匆的跑到了正堂想问问父亲的意见。 嘉宁郡主正与丈夫说去西山春宴之事就见儿子来了,忙笑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我儿今日玩的可好,我听你妹妹说芷瑶郡主与你相谈甚欢——” 傅慈对芷瑶郡主无可无不可,回答母亲:“郡主平易近人,对我等都十分和善。” 嘉宁郡主挑眉笑的别有深意对儿子说:“郡主送了你妹妹一件金凤红宝钗,即是贵重,那等成色做工我亦是少见,你妹妹说只独送了她一个。” 若是不考虑其他外部因素只看人,傅慈其实对芷瑶郡主真挺有好感,少年爱慕,芷瑶郡主青春娇艳他自然是不讨厌的,但他此刻心思并不在女人身上,也就没心情跟母亲打趣,直接对一旁一直不言不语的昌北侯问道:“父亲今日二公主召见了我,问起我关于重州移民安民之事,儿子对重州不甚了解,并未能给出两全之策。”说着他又谨慎的补充了一句:“大皇子殿下亦是在旁,只并未多言。” 昌北侯听到这个地名露出复杂神色:“重州……”思考良久看着儿子说道:“陛下前不久曾特地找过蜀中舆图,其余并未听说重周有何大事。”昌北侯天子近臣算得上消息灵通但也知道只知道一星半点的信息,但二公主的话加上德元帝此前动作已经能让他展开很多猜想了。“公主怎么问的?你细说。” 傅慈一五一十把擎渊的话同昌北侯说了,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去年蜀中洪灾重州尤为严重,今年到了汛期怕又是如此,公主尤其问了安民之策……” 父子俩谈论起重州军政民情,嘉宁郡主是标准的内宅贵妇她连重州在哪都搞不清楚,但她把握住了重点那就是皇帝陛下极为看重二公主,此等朝中要事二公主都知道,这一消息让她原本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 父子俩就重州之事没讨论出个一二三来,嘉宁郡主突然对儿子说:“芷瑶郡主邀了你妹妹过两日去游湖,我本想着让你陪着妹妹一起去。” 嘉宁郡主有点犹豫着看向丈夫昌北侯询问他的意思。 儿子不成器娶不到媳妇父母苦恼,儿子太出众嘉宁郡主也烦恼,公主、郡主、世家贵女她一时也下不定主意哪个更好。 这边芷瑶郡主先是和傅慈在西山相谈甚欢,又对他妹妹赐予重礼,接着又邀他妹妹游湖,可以说已经将意思表露的非常明显了。 昌北侯倒时没这种烦恼,他是个武官说话起来也相当不含蓄,对着妻子直截了当的说:“若是傅慈以后在江南当官,在吴王地盘定能顺遂,芷瑶郡主也是一个极合适的人选,郡主日后想去江南养老吗?” 此话一出别说是嘉宁郡主了就是他儿子傅慈的脸都有点挂不住,对父亲很有些恼怒道:“父亲,儿子当官也不能只靠老丈人提携。”他好歹状元出身,怎说的好像他以后的官运全靠女人一样。 昌北侯不置于可否:“自然也不能只靠老丈人,这不还有我这亲爹吗?哈哈哈哈——” 嘉宁郡主犹豫:“侯爷,我一时也没想这么多便应下了,郡主那里到底有太后娘娘的面子在……” 昌北侯话糙理不糙,此时嘉宁郡主已是后悔,但无奈此前已经应下一时有点骑虎难下。 昌北侯十分光棍的说:“那便去就是,又没有定下,都是没准的事情,况陛下眼光向来高,人家也不一定相中你儿子了,我只想说听闻吴王妃膝下有三位嫡女,郡主也可去打听打听,太后年迈,芷瑶郡主的娘家到底还是吴王府不在慈恩宫。” 第17章 帝王爱情 昌北侯是德元帝心腹,对德元帝和闵太后之间的恩怨一清二楚,只要德元帝在位他就绝不可能让自己儿子跟慈恩宫和吴王扯上关系。 嘉陵郡主被他噎的没话,皇帝陛下眼光高这一回事她是有深刻体会的。 嘉宁郡主为什么在擎渊和芷瑶之间更偏向于芷瑶,她本就出生宗室自然是知道驸马与郡马之间的差距,落室大公主还未定亲,她肯定是想都不用想让儿子尚主的,但换到二公主她又不情愿了。 一是因为相比起态度热络的纸条,二公主素来是高高在上爱搭不理的样子,让她想去先闵皇后的做派,要是日后她这个婆婆每次见了儿媳妇都要跪地行礼,她想起来就觉得难受,而且看二公主向来气派非凡又深度皇帝宠爱,她也怕自己儿子日后受儿媳妇辖制。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她不能宣示于口,嘉宁郡主出生忠勇王府,二十年前她和擎渊的母亲同是德元帝皇后的热门人选,她自认样样不差最后还是输给了先闵皇后,二十年风水轮流转,如今闵氏的女儿贵为公主,若是和自己儿子成婚,自己儿子还得在她跟前坐做低伏小,她是怎么想怎么难受,就想着芷瑶郡主深受皇太后宠爱亦是不错的人选。只刚刚丈夫一番话惊醒了她,和儿子的前程比起来她这些小心思自然算不得什么。 昌北后自然想得通透,他和郡主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傅慈的前途便是日后昌北侯府的前途,太后年迈,芷瑶空有郡主之名,实际不过吴王庶女,而据他所知吴王妃膝下有嫡女三名,所以哪怕傅慈真的甘愿在吴王的地界混,吴王对他有几分爱重也难以预料。 西山行宫。 就如昌北侯所预料的,德元帝压根就还没定下哪个小子更配得上他的宝贝闺女,他正在翻看一大叠的画像,宋娴妃卸了头发已然梳洗完毕准备睡觉,她走到德元帝身边随手拿起一张画像翻看笑着说:“陛下这可真是挑花了眼的,但何苦急于一时,也不用这么点灯熬油的看。” 德元帝撇嘴道:“朕不亲自仔细看怎么能行,你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弄鬼的。”说着示意她看自己手中画卷,“画的貌似潘安,说的天花乱坠,昨日朕一见,就是一土行孙!” 宋娴妃被他逗笑:“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不过是矮上了些许,也算是个齐整的,哪有陛下说的那么不堪。” “擎渊是朕之掌珠,此等庸才怎堪配驸马之位。” “陛下可见过了昌北侯家的公子,听闻那日春宴擎渊独与他说了好一会儿话,那傅家郎状元之才,昌北侯府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我只听闻是个俊俏孩子,到底没机会一见。” 德元帝皱眉倒说了句公道话:“傅慈的确才学出众,昌北侯教出了儿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但话头一转又开始说起他的缺点来:“你是没见到,你见了就知道了,那小子看着就像是会招蜂引蝶的样子。” 宋娴妃简直好笑:“陛下这话说的,若尚了公主他焉有胆去招蜂引蝶,您这老丈人挑女婿就像是鸡蛋里挑骨头,若是傅慈你还看不上我看是没人配得上咱们二公主了。” 德元帝自己也觉得好笑:“也是,实在选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谢家的谢玠倒是出众,本届春闱虽未参加但朕看过他的文章一甲之才,只可惜谢家已有两位公主下嫁,绝不可能再让擎渊嫁到谢家,文家的文道林是金科二甲,算得上出众但到底不比傅慈惊才绝艳,还有那探花郎容家朗,文采斐然很是不俗……” 听到这话宋娴妃连连摇头插话道:“陛下,万万不可,那容家是什么样子陛下还不知道吗?我早几年就听闻了那容家就是一个面上光鲜内里早空了的,也非是嫌贫爱富,没钱也就算了,那容远伯出了名的花心好色纳了十几房的姨太太,此等家风可想而知。” 德元帝也点头道:“是极,且那容探花身子看着并不强健,很有点病病歪歪的意思。” “这怎的还有姑娘的画像?” “执渊如今也大了,这一次若有合适的便一起定下,你也看看。” “唉。不知不觉孩子们都到了长大的年纪,执渊是男孩子倒不比女儿家讲究,只温柔懂事就行我看着都是好的。” “你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现在也不兴盲婚哑嫁那一套了,那日春宴他和擎渊都参加了,他俩可说起什么?” “小时候各个都爱与我说话,现在我哪问得出什么,擎渊见了傅家郎的事情还是下人跟我说的,我问他们是什么都不跟我说的——” 他们两个就像是普通民间夫妇一样,夜中无人掌着灯依偎着谈论起孩子们的亲事。 二皇子的婚事宋娴妃并不很操心,慢慢挑拣总能挑到合适的,她真正忧心的是自己和上一任丈夫生的柳如姜,柳如姜年纪比二公主还大上两岁,再拖下去就真成老姑娘了。 犹豫再三,她看德元帝今日心情颇好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如姜如今也到了年岁,她比擎渊尚大上两岁……”宋娴妃说着露出尴尬难安的神情,说一半似是不知怎么说下去便呐呐不言。 德元帝听到这话果然不出她所料皱起眉头,他并不喜欢宋娴妃在他面前提起柳如姜,在他看来让柳如姜养在宋娴妃的身边已经是他最大的让不了,德元帝对这个自己宠妃和别的男人生下了女儿向来是视而不见只当不存在的。 见德元帝此等神情,宋娴妃心中不免委屈,他知道德元帝不待见柳如姜,可将心比心她是如何对德元帝同其他女人所生的孩子的,相比之下,德元帝这种嫌弃实在是让她失望,难不成他在一开始不知道她嫁过人,不知道她生过女儿,难不成就这样让她把亲生女儿扔了不管不顾了。 第18章 合格的驸马 宋娴妃想着便觉心中难受,忍不住落下泪来。 德元帝叹息着:“如姜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知理又孝顺的孩子只是……若我出面怕是又要落人口舌,为人闲话,说些不三不四的,最后又牵扯到你头上来。” “我本就是这样的身份,又怕什么,若为了我自己的名声叫孩子受委屈,我也不必苦熬这么些年,早在那时便带着如姜去了,倒落了个干净名声。” “这又是什么话,你只管去相看,但有看中的跟朕说一声罢了。” 宋娴妃也知大张旗鼓的赐婚必不可能,也就是要德元帝这一句承诺,她破涕为笑,投入他怀中,想着德元帝到底对她是不同的,这么思索着便开口道:“陛下,既然择渊正妃之位已然定下,侧妃之位是不是也一起定下,如姜和泽渊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德元帝听出她话中意思,久久无语,宋娴妃不禁忐忑,德元帝不动声色的放开了搂着她的手。 “陛下……” “他们不是兄妹也胜似兄妹,与礼不合,如何做的亲事,荒唐!” 宋娴妃感受到他突然冷下来的态度,忙笑着挽回:“是我想岔了——” 德元帝此刻却是什么心情也没了,心中恼怒:“择渊的婚事自有朕、淑妃和太后操心,不是你该操心的。”说着也不管宋娴妃反应便直接走人了。 宋娴妃知自己说错话,却不想德元帝反应这么大,刚二公主的婚事按理说也同她没有关系,德元帝也还不是一直和她讨论,这换了大皇子却一句话不对直接翻脸走人,德元帝盛宠她多年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直接让她难堪下不来台了。 宋娴妃想的也许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的女儿柳如姜安排一个好前程,而德元帝想的是宋娴妃恃宠而骄,竟然要染指大皇子的婚事。二十年前德元帝与宋娴妃情真意切,但二十年后也避免不了同床异梦的归宿。 德元帝有一个很大的烦恼,他有四个儿子,但除了大皇子之外其他都是宋娴妃生下的,这让他在继承人的选择上变得很被动,而他显然并不喜欢这样。这种情况下宋娴妃还把主意打到了大皇子身上算是捅了马蜂窝,刺激到了德元帝本就敏感的神经,事关皇子,事关储君从来都是敏感的。 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但权力是一个比爱情更神奇的东西。 擎渊正在经历一场极为尴尬的“相亲”,德元帝自己很有点情种的意思,之前为了真爱宋娴妃就和闵太后和朝臣斗得你死我活,到了他的孩子们的婚嫁之时,他也觉悟极高,不想要自己出于一片慈心的赐婚成就一对怨偶,于是找了借口带着傅慈和擎渊“相亲”。 今日,他特意召见了傅慈,借口问他在翰林院的工作情况,随后就将他带到了前花园中边走边聊,前花园是处于养心殿与后宫之间一处小花园,规模比御花园稍小,因紧邻着东宫和上书房向来是几位皇子公主消磨时间时爱去的地方。 擎渊每天都按时按点地出现在这里,人皆有癖好,她亦如此,擎渊特别喜欢养鱼,不光是爱养金鱼、锦鲤之类的观赏鱼,他更爱养的是用来食用的鱼类,她特地在这园子的一角挖了一个深池用来养这些鱼,养成了便时不时捞上几尾来吃,她养得极为认真,若无意外每日都会亲自来给它们喂食。 她是极喜欢这样自给自足的生活的,一直想着若她长大了,父皇赐了公主府,也不要什么雕龙画柱的,只实惠的给她几十亩地,种菜、养鸡、养鱼,生活何其安详。 擎渊喂着鱼,见德元帝带着傅慈款款而来,心中烦躁,亦如那些被父母押去相亲的人一样,她是不明白还有什么好见的,既看中了直接赐婚便罢了。她对傅慈这人没什么感觉,但也想不出有比他更合适了,傅慈才学出众,长相俊美,她没什么讨厌的,只不过这样的人多是很有自己主意的并不好控制,他又出身侯府昌北侯是帝王心腹,对德元帝忠心耿耿,亦不是轻易能为她所用的,和他结婚擎渊想不到有什么好处,当然也没什么坏处便是。其实大周驸马和公主的关系可远可近,就是日后成婚了过不到一起也无所谓,所以擎渊很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德元帝对自己女儿的喜好了如指掌,笑着看她喂鱼:“擎渊,今日收成可好啊?傅状元也来看看这鱼,这可是朕的公主亲自喂的,哈哈哈——” 傅慈看到眼前池中之鱼都是些乌漆抹黑的,对于没有研究也并不认得,只笑着夸奖道:“公主这鱼瞧着倒是特别,小臣倒不曾见过,想必是稀有的品种。” 德元帝听他这话哈哈大笑:“你未见过但也许吃过,这就是最寻常的鲫鱼、鲤鱼罢了。” 傅慈一时愣住,苦笑着对擎渊说道:“小臣见识浅薄,公主见笑了,公主实在心慈,这些鱼到寻常人家不过是盘中餐,公主却将他们养的细致。” 德元帝和擎渊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开了,擎渊道:“傅公子说笑了,这鱼在我这亦是躲不过成为盘中餐的命运的,我养他们本就是为了吃的,我幼时不能出宫又喜欢上垂钓,宫中养的金鱼、锦鲤之类的吃起来也并不好吃,钓了也无甚意思,我便弄了这么一池子把它们从小养大,想吃了便来这钓上几条,增添一点野趣罢了。” 德元帝笑着夸奖自己女儿:“擎渊倒是养的极好,每年都能收上好几筐的鱼。” 傅慈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展开,一时无话可说只得含笑以对。 “傅慈今日来的巧,擎渊不如拿几尾你的鱼让傅状元带回去尝个鲜。” 擎渊含笑道:“这批都还未长成,待养大了再予傅公子品尝。” 第19章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其实,小鲫鱼更为鲜美,只是擎渊不认为连这些鱼都未曾见过的侯府公子会吃她这些多刺又廉价的小鱼,就是带回去了保不齐家中的厨子都不会烹调这些个,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此前宫中御厨亦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鱼,还是擎渊身边的小丫头去做的,御厨多是世家传承,她身边的小丫头却是真正穷苦人家出来的。 擎渊珍惜她养的这些鱼,从未将他们轻易送过任何人,她认识的人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富贵乡中人,就是有的下人都不不屑于吃这些鱼,何苦送人平白浪费了她的心血,她更愿意自己慢慢品尝,若吃不完就将它们送去郊外的庄子上,给些穷苦的农户分了。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德元帝就会吃。 德元帝是真心的喜欢擎渊这个女儿,他这女儿自幼吃惯了山珍海味却从不喜欢,御厨精雕细琢的端上来大菜她却说下次煮碗面,她自由见惯了阳春白雪,学的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但最后她却爱上了养鱼。 别人养鱼只为取乐,她养鱼只为了鱼。待鱼养成他问起为何不将鱼分与宫中众人,她直说鲫鱼多刺,鲤鱼味腥,他们若是能习惯吃这样的鱼,他们若情愿吃这样的鱼,就不会有那么多连这样的鱼也吃不起的百姓了。 哀民生之多艰,厌富贵之豪奢。 听到这样的回答,德元帝是多么的欢喜,擎渊说这话的时候不过十岁出头,他是这样的喜欢这个女儿,甚至觉得遗憾,遗憾她不是个男儿身。 擎渊一直是让他骄傲的女儿,和她一起被德元帝亲自养大的大皇子也一样出众,但长大后就发现这个大儿子真正适合的位置可能是个悲国悲民的诗人。至于他和真爱宋娴妃的第一个爱情结晶二皇子,一开始他也的确是报以厚望的,但终究是让他收获了失望,其余三皇子莽撞纨绔,四皇子更不必提,病弱不堪。 他以为宋娴妃是特别的,但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孩子不过如此,也唯有继承了他和闵皇后共同血脉的擎渊让他惋惜,也不知道惋惜擎渊是个女孩,还是惋惜没能和闵皇后留下一个皇子。 并不了解鱼的情况的傅慈并不知道公主对他的敷衍,陪女儿吃过无数次鱼的德元帝却是心知肚明,心中叹息只觉着第一公子其实难副,和他女儿一比就是个凡夫俗子。 正在德元帝开始思考下一个相亲对象时,擎渊却主动伸手拉住了傅慈,把他拉到一边的锦鲤池边:“傅公子可喜欢锦鲤,这也是我养的,虽然不能吃,看着也是极可爱的,公子若喜欢可带几尾回家,他们什么都吃,极好养活。” 锦鲤池中的锦鲤个头极大,圆胖肥壮,确有几分富贵可爱之态,再说就是很不可爱,公主既说了可爱,傅慈也只有认同的。 傅慈也不傻,其实他能感觉到二公主对他明显不及那位芷瑶郡主热情,他内心不是没有挫败,心中懊悔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回答好公主的问题,还在她面前露了怯。这会儿公主突然伸手主动拉他,他心中一跳忍不住红了脸,他不敢动手甩开公主但又惧于德元帝就在跟前,怕公主的皇帝父亲看了生气,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傅慈到底还是一个半大的少年郎,很快脸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不敢看向擎渊只回答道:“谢过公主,公主的锦鲤甚是可爱,小臣十分喜爱。” 擎渊露出由衷的喜悦来:“那就多装几尾,这多的很。”其实她早就看这些又胖又能吃的锦鲤很不顺眼了,又不好吃,平白浪费了粮食一天天的喂他们,得不偿失,但又不好卖了,不如直接送人。 德元帝和傅慈两个人都被擎渊的动作弄得浮想联翩,但这实在是误会了擎渊,她不过是拉了一下傅慈的胳膊,还隔着衣服,她到底还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见的男人也不过是他老爹和兄弟平时拉个胳膊也并不避讳,一时习惯她也没想到傅慈是个外男,在大周男女大防的背景之下,她这样的动作过于亲密了。 擎渊还在无知无觉热情推销着她的锦鲤,老父亲德元帝看不过去了,重重咳嗽一声说道:“傅慈,昌北侯这会儿也快到了落衙的时候,你们父子正好一起回去。” 傅慈听这话忙恭敬告退,转身时忍不住抚了抚自己胸口,试图平静一下自己跳得过于快的心脏,傅公子虽年轻有为,行事稳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处男,昌北侯和嘉宁郡主教子甚严,绝计不允许丫鬟之类的带坏自己儿子,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和除了妹妹母亲之外的女孩子接触。 傅慈走后,德元帝看着女儿继续拿着菜叶不紧不慢的喂鱼,试探着问道:“擎渊以为这位新科状元如何?” “挺好的。” “没看上他?” “父皇看上了吗?” 德元帝无奈道:“这不是说你的吗?若你不喜欢父皇看中了又有什么用?”他最不想成为的就是像闵太后这样的人,他不希望女儿嫁给不合心意的人。 擎渊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也不知道,他才学不错,言行举止亦是一丝不差,但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个合格的驸马,若是我自然喜欢,若不是我自然不会喜欢。” 德元帝好奇:“什么是合格的驸马?” 擎渊狡黠一笑说:“自然是听公主话的。”她喂完了鱼,拍拍手准备走人,随意的对德元帝地说:“父皇看中了谁直接赐婚便是,我也没什么意见,总之我不喜欢就不理他便是了,谁当不都一样。” 德元帝这会儿哭笑不得,发觉得女儿压根就没开窍,只得道:“罢了,罢了,跟你也说不明白。”德元帝觉得女儿还是太小对男女之事并没有概念,到底也不用急于一时,擎渊不过及笄之年,现在大周有想法开明的人家,送女孩去上学的将女儿留到二十再嫁也是寻常的,他的公主又不愁嫁再留几年又如何。 第20章 公主府农家乐 德元帝暂时放下了擎渊的婚事,却以极快的速度给最大的四个子女做好了一连串的安排,先后定下了两座亲王规模府,两座公主府,紧接着便为二皇子赐婚,定下了刘家的姑娘。 “刘家?哪个刘家?” 擎渊在钟粹宫陪着闵贵妃说话,她对京中各种关系都有所研究,却一时想不起来这刘家女是何许人也? 闵贵妃却是一清二楚:“如今算是侍郎刘家,那刘家姑娘父母早亡,弟弟又年幼,如今是跟着叔叔婶婶生活的,她叔父便是如今的吏部右侍郎。” 擎渊沉思着,一时没想起来这位刘侍郎有何特别之处,得德元帝看中。 闵贵妃笑着为她指点迷津:“你这年纪不知道也正常,都是很多年前的人和事了,要不是这会赐婚我也想不起来。重点不是活人,而是刘姑娘那早亡的父亲,刘城钟是先帝时东宫侍读学士,后你父皇登基委以重任,最后是于天津总督任上病逝的,那时他不过而立之年,彼时他升迁速度之快就连如今的谢驸马亦望其向背,天妒英才啊,只可惜他死的早。” 这位刘总督已经死了十来年,现在朝廷上记得他的人估计也不多了,但对他而言幸运的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德元帝他记得,德元帝不会无缘无故的因一个名不见经传,工作能力也十分寻常普通的吏部侍郎,突然想起他还有一个未婚的侄女赐婚给自己儿子,德元帝是一个的重情的人,他记得少年时相伴的朋友,记得初登基时帮他坐稳皇位的能臣心腹,如昌北侯,如这位早亡的刘总督。 “应该说,还好他死的早!”闵贵妃听到擎渊这话一时怔愣却很快笑了,说起其他事来:“公主府可去瞧过了,内务府向来是会糊弄事的,可要我这寻几个人帮你去看顾着。” 说起这个擎渊立马精神起来了:“那最好不过了,我虽时不时能过去瞧瞧,但也不能日日时时的盯着,我手上人也就那么几个忙不过来,那些蛀虫惯会弄虚作假,必要找几个忠心耿耿,明白事的才行。” “我为你细挑几个,你不必操心,只那些工地危险,你在外面瞧瞧也就罢了,自己不要亲自进去。” “姨母不必担心,我省得的。”擎渊兴高采烈的跟闵贵妃说起新的的公主府:“可惜姨母不能亲自随我去看看,那宅子底子倒是不错的,指地方还是小了点,要是能将旁边的宅子都一起划进去便好了。”德元帝将她的公主府放在了西直街,擎渊很怀疑主要原因是因为昌北侯府也正好在西直街。 “可是连宅子大小都糊弄人不成,我听闻是比着之前抚国大长公主的例子来的呀,难不成——?” “那倒不是,都是父皇亲自看过的,他们尚没有这种胆量,只是我想要个大园子养鱼养虾,再弄几个大的暖棚种蔬菜,又想着僻出一块地方专养鸡鸭,地方自是越大越好……” 闵贵妃松了口气,忙打断擎渊的滔滔不绝:“我还当是什么,这有什么何必在公主府弄这些,我在京郊有几个庄子你只管去折腾,万不许将公主府折腾成那样的,让人见了像什么样子,挖个池子养几尾鱼,种几棵果树添些野趣便也罢了,养鸡养鸭什么的万万不可,听到没有。” 闵贵妃想到公主府鸡鸭成群的样子,不禁眼前一黑,严肃的教训道:“再说以后,公主府也不是你一个人住的,还有驸马和孩子们,听我的不许乱来,你要折腾就只管到郊外的庄子上去折腾,那里有的是地方,我自不管你的。” “郊外那么老远,去一次还要大半天,再说驸马不是住自己家的吗?我的公主府如何关他什么事,孩子我也生不了几个,他们又能占多少地方,还是说驸马小老婆生的孩子也要养在我的公主府?” 闵贵妃就是再宠爱这个侄女也被她这话弄得头疼:“怎么什么话都胡咧咧往外乱说,驸马本是想住哪里就住哪里的,难不成驸马在想在公主府住下还有公主把人往外赶的吗?还有什么小老婆的,你父皇哪会给你找那些不靠谱的养小老婆的驸马,还有什么叫做你生不了几个孩子,再不许说这样的话,平凡晦气,我和你父皇只盼着你多生几个的。” “姨母你才多大就想着当祖母的事情,待我将公主府建好了姨母见了就知道好了,什么郊外的庄子都比不近在眼前的世外桃源,打开房门就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闵贵妃却很是不领情,反而耳提面命不许她乱搞:“我也不是陶渊明,也不喜欢农桑之事,很不必如此。” 闵贵妃看她这样子很是不放心情愿,生怕她真的将堂堂公主府弄成农家乐,隔天就让钟粹宫的大管事于公公带着人亲自去监工。 果不其然,擎渊已经在西直街新得的公主府府大操大干起来,闵贵妃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知会了德元帝,但德元帝向来是能接受擎渊的鬼主意的,就是知道了怕是也很有可能要随她去的,要不然御花园的鲫鱼池也不会有了,闵贵妃却实在受不了擎渊此等作风,给于公公下了死命令必要劝住公主的。 西直街镇国公主府 内务府的管事钱黄忠此刻正苦着脸跟在擎渊的身后,一边擦汗一边为难的说着:“殿下——我的殿下,这园子已经足够大了,真在匀不出地方来了。” “照我的意思,就留下前院、正院罢了,其余都给我拆了便是,你怎那么多话,到底是我的公主府还是你的公主府。”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这都拆了到时候人便没地方住了,况这也实在不合规矩,殿下三思啊——” “早三思过了,那正房便有十几间的屋子,我一个人哪里住得过来,空关是做什么?给鬼住吗?” “公主!小臣……小臣……”钱黄忠真是被这位口上没把门的公主给吓到了,什么叫空着叫鬼住啊!!想着就吓人。 第21章 拆房种地 钱黄忠此刻真的是苦不堪言,他在内务府也干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主事的位置上,前两日又被德元帝亲自指派了来都建公主府,本以为是个肥差却没想到二公主是这么个难伺候的。 早知道……哎…… 这公主府前身是亲王府邸,虽然久不住人房舍破败,但先是各种用料都是顶好的,内里花园屋舍布置也是极为讲究,重修起来本是很方便的,但他万万料想不到二公主压根不想修只想拆,这又是弄鱼池又是养鸡场还要搞什么蔬菜暖棚……钱黄忠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劝都劝不住,已然顺着公主的意思拆了后院的几处院子,这不转眼公主就要将好好的两个东西跨院全部拆个干净。 就在钱黄忠急得想一头撞死在擎渊面前,以阻止她的暴行的时候,救星总算是出现了:“于公公!!您怎么来了,哎哟~~您小心!您小心脚下——”钱黄忠立马是像见了亲人一样,迎着于公公到了擎渊面前忙不迭对他说:“于公公您快劝劝公主,这东西跨院可万不能拆了呀,若都拆了那公主府不是只光秃秃剩下一间正房吗?于公公……” 于公公乍听钱黄忠这话亦是吃惊,纵使昨日闵贵妃已交代了事由,也知道他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还是被自家公主的豪迈作风给吓到了,竟是连东西跨院都要夷为平地种菜养鸡不成? 于公公匆忙而来顾不上喘口气歇上半刻,对着擎渊深深行礼后劝道:“公主东西跨院向来是公主后嗣居所,纵您现在没个子女也得为将来考虑考虑,且再说届时家里来个客人总得有地方招待不是,另还有一杆子下人、侍卫也得有地方住,再就是公主府的属官和他们的家眷,公主自来心慈定也不忍让他们挤在一起,住的逼仄是不是?再说这些屋子本也就是在的,稍微修理修理便能住人了,拆了未免可惜,平白浪费了。” 于公公不愧是在闵贵妃跟前第一得力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成功劝住了急于拆房的擎渊。 “哎——为这一年也不见得来几个的客人委实不值得,但侍卫、属官及家眷们也确实要有个地方住,既本有地方也不能让他们住的难受了,我还想着日后若姨母出宫也要给姨母留一个最好的院子,行,那就先留着。” “公主明智,正是这理,娘娘若知公主孝心,定能开怀。” “但这后院委实是太小了,若挖上三个养鱼池子,再种上几棵果树,再加上蔬菜的暖棚便没地方建鸡舍鸭舍了。”擎渊对公主府早有规划,如今碍于面积不得不缩小规模,心中甚是苦恼,难不成真的只能去郊外的庄子? 钱黄忠听着公主的种种打算简直欲哭无泪:“殿下,公主府怎的也有个小花园,若全用来……用来……”他简直说不出口,堂堂公主府若真成了个农庄,他都不好意思说是内务府承建的,他眼带哀求地看向于公公。 于公公来时早已心有成算:“殿下,您说的这些都是要大地方施展的,指着后院这点地定是不成的,奴才听闻咱们左右隔壁都有大园子多有荒废,如果咱们买下来,将这些都放在隔壁的大园子里,既不必破坏公主府现有的规制,又能就近有个大地方让公主施展,岂不两全其美。” 于公公早知自家公主的脾气,那是御花园里都能挖池子养鲤鱼的人,也没别的,就一个——犟,不到南墙不回头,你不顺着她,她就有无数花招手段非要达成目的不可。 “哈哈哈,知我者于公公也,您这来了不到半刻我烦忧尽去,只这两边的园子怕也都是有主人的,他们愿意卖吗?” 于公公笑的自信满满:“殿下莫及,这事且包在奴才和钱管事身上便是,您只管放心。” “那好,要是不贵就把隔壁的整个买了也成,但人家若不愿也不可强买强卖,知道不?” “殿下放心。”于公公想着比起让公主府成为养鸡养鸭的地方,贵妃娘娘情愿拿出钱来替公主把四周的园子都买下来,至于人家愿不愿意卖,于公公是一点不担心的,他总会有法子的。现今最要紧的就是安抚住这位小主子,万幸她总算还听得进去他的劝,若真油盐不进,于公公也怕回了宫对闵贵妃没法交代,若是贵妃娘娘知道公主府拆得只剩正房,贵妃自然不会拿公主怎么样,但他定是讨不了好。 擎渊了却一桩心事心满意足的样子,她也不在工地待着了带着穗薇及一干侍卫便出门闲逛去了。刚走没多久,就路过了昌北侯府。 擎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晃晃时,昌北侯家极有眼色的门房便上前招呼了。擎渊于是便报了身份进去了,她行事向来随心,纵有一二唐突,以她身份昌北侯府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门房这会儿才知这位竟是堂堂公主,十分庆幸刚刚自己有眼色的主动上前去招呼,激动万分殷勤的引着擎渊往里去。 昌北侯此时并不在家,何况擎渊是女客,故接到门房的消息嘉宁郡主便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她的女儿傅念和一个擎渊意料之外的人。 嘉宁郡主礼数周全,擎渊亦是十分有礼貌地主动扶起她:“郡主不必多礼。” 嘉宁郡主现在脑子一片凌乱,完全搞不懂二公主一位未成婚的公主为何突然到了一个外男家中,且是无约而至,纵使她和昌北侯都知道此前德元帝已经有意让自家儿子尚主,但别说如今尚未定亲,就是真的定下了婚事,也没有道理这么贸贸然的上门。 未等嘉宁郡主言语,那位擎渊意料之外见到的人便开口了:“芷瑶见过二姐姐。” 正是——李芷瑶。 她今日一身鹅黄的襦裙,头上带着的金蝴蝶振翅欲飞,仿佛活了一般隐在青丝之间,她不见往日里在慈安宫中嚣张跋扈的样子,这会儿一看仿佛是一个温婉可爱的柔顺姑娘。 第22章 宠爱与重视 芷瑶今日要扮演一个完美的淑女,对着她的死对头她此刻也笑得亲热:“二姐姐今日无缘无故地怎的到这来了?” “怎么你来得,我来不得?” “姐姐这是什么话,那自然不是,我与念儿相见恨晚,今日特向祖母请了旨来找她顽,二姐姐是……”芷瑶心想你可别说也是来找傅念的,她很确定擎渊连傅念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哦——我是来找傅状元的。”擎渊说着又笑了笑对嘉宁郡主说道:“我开玩笑的,刚在公主府查看改建的情况,正好路过侯府想着日后也是邻居便过来和夫人打个招呼,未曾多想,唐突上门打扰夫人了。” 实话说擎渊就是来找傅壮元的,当然也顺便见见傅家人了解一下傅家的情况,毕竟这是目前她驸马的第一人选,德元帝甚至都特地将她的公主府放在了同昌北侯同一条街上,全方位的了解一下傅家没什么坏处。 直西街这一块是离皇宫最近的一处豪门聚集地,自开国以来向来都为顶级豪门氏族所占,不是世代豪门就是祖上显赫余威尚存的,这地方位置极好但空地极少,寻常新贵都难在这里寻到一处容身之处。 而大皇子、二皇子及大公主都被安排在更远一些的清河街,虽位置不比此处,但胜在邻居多是新贵,更好沟通,如果他们想扩大地盘有钱就行。 擎渊内心很想搬去那边,一方面是想离大公主、大皇子更近一些,另一方面也是想离二皇子更近一些。前者是因为感情,后者则是为了知己知彼,好做防备,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想要更大的地盘用于她的种植养殖事业。 嘉宁郡主实在搞不明白现在的女孩了,先是芷瑶郡主打着她女儿的旗号不请自来,然后又是二公主,她自认为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胆大的,却也从没想过这样大剌剌的找到未婚男子家中,到底是他儿子魅力太大还是现在的姑娘都不讲究矜持了,她这会儿对这两个女孩皆是无甚好感,但表面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招待二人,她勉强笑道:“公主,也尝尝我们府中的春茶,虽不比宫中,但也算清香。” 嘉宁郡主是大周目前标准的贵妇,她围绕着天气、茶叶、点心、衣服首饰和两位客人展开标准的社交对话,擎渊耐着性子周旋着,心中已经神游八方。 昌北侯同嘉宁郡主的小女儿傅念年方十五正是活泼有趣的年纪,这会儿她站在母亲身后心里笑开了花,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着哥哥这会儿要是回来了定是更热闹的。 没想到傅念心中所想很快成真,还未等擎渊喝下一盏茶,傅慈便真的回来了。 擎渊看了一下堂中摆着的西洋座钟,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心中暗暗自腹诽:这翰林院的工作未免也太悠闲了。同时她一眼看到芷瑶在傅慈走进来的那一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啊——这李芷瑶不会是对傅慈动了真心?这倒是有趣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芷瑶装温柔的样子看来你只要当真是对这位父子上了心的只是不知他做这些有什么益处若真看中了傅慈以他对闵太后的影响求太后直接赐婚不是更加方便吗 傅慈回到家中见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无言以对,心中些许后悔自己今天回家太早,面对似笑非笑的公主和眼神热切期盼地看着他的郡主,他一时头大,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撞到一起来的。 嘉宁郡主见儿子回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儿让儿子招待这两位,毕竟这两人可称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 就在她犹豫时,擎渊已经准备打道回府:“傅状元回来的倒是早,翰林院下衙都这么早吗,不忙吗?” 这问题实在刁钻,傅慈陷入尴尬境地他自不好说自己是清闲无事提早回来的,尽管在翰林院中他本身没什么事,读了会儿书便归家了,其他人也是这么如此,是翰林院的惯例。“回公主,小臣在写了文章,一时困顿,想着家中正有合适的古书古籍,心急回家查阅,故此今日早回了片刻。” 片刻?下午两点就回,怕不只有片刻。擎渊心中想着却到底没有说出来给傅慈难堪。 “哦——原是如此,不知傅状元在做什么文章,还需要古籍旧书,翰林院中都没有吗?” “正是公主此前问过小臣的。”这倒是半真半假,自从上次被擎渊的重州之问难住之后,傅慈一直在查阅相关资料研究对策,想着若是自己能提出一二有用之策,亦是他的一个机会。 “原是如此……”擎渊并不想在李芷瑶面前谈论此事,故未再细问。 “二姐姐所问何事?难倒了傅状元不成?”李芷瑶亦是敏感很快抓住话中重点。 傅慈并未回答,只看向擎渊眼带询问。 “没什么事,我想在公主府中挖个鱼池,问问风水——” “二姐姐这问题可是有趣,这风水之事自有道士专精,怎问到傅公子头上来了。”李芷瑶根本不信她的鬼话,一听就是随口编出来糊弄她的,她掩唇轻笑对着傅慈柔柔说道:“傅公子不要见怪,我家二姐姐行事向来是……不拘一格的。” “今日唐突打扰夫人良久,天色已晚,我便不多留了。”擎渊懒得与芷瑶多言,今日之行虽未加深对傅慈的了解也已经让她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一是李芷瑶搞不好真的对傅慈动了真感情,二是昌北侯夫人嘉宁郡主对自己显然并不热情,看来昌北侯府也许真配得上纯臣之名,这样的人家不成为外企未免可惜。她对傅慈本也没有什么感情,若李芷瑶真动了情,她也不是非得棒打鸳鸯,她需要回去认真思考一下你芷瑶嫁入昌北侯府的利弊,合适的话她不介意成全他们俩。 芷瑶听她这话心中欢喜没想到这人一见到傅状元就要走人,想着这人总算是识相一回,就听傅慈道:“小臣送公主。” 第23章 人性本色 擎渊瞄了他一眼,有点意外,笑了一下回道:“行啊——走!”说着也不等两位郡主的反应直接走人了,两人皆是长腿长脚不一时就风一样走远了。 “哎……”芷瑶一句话没能喊出来人就没影了,她气恼着拧紧了手中帕子,再也顾不上在昌北侯夫人面前装样子,匆匆说道:“那我便一起回了。” 但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拍,等她的马车来了,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芷瑶心中气愤恼怒,气擎渊又坏她好事,又伤心傅慈也不解风情,就是要送也应该是送她,居然抛下她去送擎渊这个男人婆。 擎渊想的没有错,芷瑶她的确是看上了傅慈,但擎渊太不了解闵太后了,芷瑶很清楚在德元帝多次召见了傅慈明里暗里看上了这准女婿的情况下,闵太后给她出头赐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闵太后的确是偏心的,但芷瑶很明白这位老太太对她的偏爱实质是什么。她就像是一只养在慈恩宫里给她取乐的宠物,闵太后宠她纵她,但从不会真正重视她,内务府的金冠不属于她,尚书房里读书的位置没有她,闵家长孙的结婚对象也不会考虑她,哪怕那是擎渊不要的。 擎渊和其他人都认为闵太后偏心,芷瑶却很清楚自己在闵太后心中的位置远没有别人看上去的那么有分量,闵太后喜欢她是因为她听话、懂事、孝顺、会逗趣,而擎渊什么都不必做,闵太后对她有着天然的亲近和维护,就是擎渊几次三番的让闵太后恼怒,闵太后亦是不曾真正的厌弃于她。 心中清楚但并不意味着芷瑶她就认命了,所以今日她来了昌北侯府,不去争取怎会知道是不是属于自己呢,就如之前那顶戴在了公主头上的华冠,如今不也已经好端端的躺在了自己的柜子里吗? …… 擎渊和傅慈两人皆是骑马,并肩而行,傅慈主动开口攀谈“公主今日是来寻小臣的吗?”傅慈也不知道今天为何会突然跟着公主出门,但他知道他对二公主的兴趣比对别的女人兴趣多。 “是也不是,正好路过。你那关于重州的文章写的如何了?” 说到这个傅慈不由苦笑:“不过刚开了个头,小臣对蜀中情况不过一知半解,这些天一直在翻阅有关那边的地方志,但能找到的记录并不多,就连一些杂记、游记我也去看了,只提到的也并不详尽,若有机会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对症下策,请公主再给小臣一些时日。”傅慈说的十分认真,将情况据实以告。 “不必着急,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但有一二可行之策傅状元大可上奏父皇,也无需告诉于我,我并不需要这些,正在需要的是重州的百姓,是蜀中的百姓。” 二公主这一番话让傅慈动容,他郑重的向二公主作了一个揖:“小臣定竭尽全力。” 说完正事,两人又一时无话。傅慈觉得不应该冷场,主动提起话题:“公主可曾看了臣家里的园子,此前公主赐下的锦鲤如今正在养着园子里的小鱼池里,倒是很适应,活泼依旧。” “那倒不曾去看,我今日在公主府中,路过侯府拜访,来的匆忙未曾有时间。” “下次公主得闲,容小臣带公主好好游览,家中园子虽比不得御花园,倒也有一二可赏玩之处。” 擎渊未置可否,这嘉宁郡主对她甚是冷淡,连带她逛逛家里园子的意思也没表露,只在花厅招待茶水,而这傅慈倒是不知是真热情还是假礼貌。 “公主……” “在外不必叫我公主。”平白给她增添暴露身份的危险。 傅慈震愣了一会儿,马上反应过来叫公主的确不妥,一时嘴比脑快脱口而出道:“擎渊……”傅慈说出口就后悔,却是来不及收回了。 他这话招来了擎渊诧异的注视,擎渊没有接下这称呼的意思,只淡淡看着他回道:“叫二小姐就是。”这人怎么回事,没头没脑的,莫不是突然攀关系了。 在这年代女孩子的名字向来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叫,有些甚至不会叫外人知道,此前德元帝带着傅慈与她说话叫她这名字想来是被傅慈听到了。 傅慈忙应下:“是!二小姐。”他很想赶紧把这一篇翻过去,赶紧转移话题:“二小姐这会儿是要回家吗?还是去外头逛逛?”他努力保持语气镇定,耳朵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难得出来,就这么回去未免可惜了——” 傅慈听到他这话就知道她并不想早早回宫,提议道:“公主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自认从小长在京城,对京城各个可去的地方也还算熟悉,倒是自信可以带着公主到处逛逛。 “我想去青楼,你能带我去吗?” “殿下!”傅慈震惊地转头看着擎渊,他震惊之下都忘了刚刚才改的称呼:“这……这……二小姐,那种地方哪里能是您该去的?且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为了您的安危也断不可去的。” “这你不用担心,我带了侍卫的,父皇赐的大内侍卫,武功极好。” 竟然还有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那是更不敢带您去了,要是让皇帝知道,他带着他公主去青楼,他感觉自己也就不用在朝堂混了:“二小姐,那些腌沾地方并没有什么值得去看的。” “唉,真没意思, 那我回宫了。”说着就要跟傅慈告别。转身走人。 傅慈简直哭笑不得:“公主,别的有趣的地方也多的是——” “楚馆吗?” “二小姐您是打哪听来的这些地方,为何想要去这种地方?”傅慈内心十分崩溃,事情到底是怎么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我就是想看看能让人一掷千金的美人都长什么样子。” “都是庸脂俗粉之流,尚不比宫中侍女姿容,不止公主一见。” “哦?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 傅慈一时无言,真是,多说多错。 第24章 闲逛中的相遇 “算了,一个两个都是胆小又迂腐的,没一个人有胆子带我去。” “二小姐,前面就是庙前街,这儿前朝以来就是以古董文玩出名的地界,倒是有不少书斋和古玩店家颇有意思,小臣得闲时常在这里逛一逛,不知二小姐来过没有? “来都来了,反正也没来过,去瞧瞧。” 说着两人便逛进了一间专卖古董字画的小书斋,别看小小一间,装饰的却是极雅致,这一看倒是颇有收获,遇到了一位熟人——容临涯。 容临涯看到傅慈与二公主二人连诀而至,纵使是他心中也不禁对傅慈这人生出了嫉妒之心,家世好、父母双全,且父母都是能力出众之人,这也就罢了,他自己还天资过人,极为用功,让人不得不佩服。容临涯从来不是自轻自贱的人,但还是想着若他有傅慈这样的出身背景,若是容家还没有败落,想来他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拼命读书的。 此刻,看到二公主与他同行,心中不由暗叹,本就已经是这样出众的年轻才俊,若是能成为皇帝的乘龙快婿,本就敞亮的前途这会儿只怕是更加璀璨了。眼看以前跟他一道读书的同窗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就在眼前,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在翰林院修多久的书,运气好的话过个几年也许能找一个外放的差事,然后运气好也许能在任上干出点成绩,可能几年,可能十几年,才有机会回到京中。 容临涯自觉现在自己还是个无法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实在很难保持平常心。 傅慈自然不会知道容临涯心中此番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倒是很诧异在这间书斋见到容临涯:“容兄?今日倒是巧了,没成想在这里碰到了,这是……”傅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二公主。 容临涯没等他介绍已经主动向前向擎渊行礼:“见过二小姐。” 秦渊含笑示意他不必多礼,觉得这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有眼色,在场还有其他的客人的情况,她并不想让人点破自己的身份。 傅慈倒是很诧异容临涯竟然认识二公主,他不记得这二人有什么见面的机会,西山春宴时他记得很清楚二公主只单独见了他一人。就像容临涯对傅慈的一样,傅慈对这个对手的一举一动也是格外在意。 容临涯和傅慈是在国子监一起读了好几年书的同窗,读书考试时两人算得上是非常直接的竞争对手,但如今春闱结果已出,胜负已分,倒是没有了以前紧张的氛围,毕竟之后都是同朝为官的同科同窗,搞好关系对两人都没有坏处。 容临涯示意一旁的掌柜去招待别的客人,这两位是要由他亲自招待了:“两位今日来的凑巧,可有什么想看的吗,我正可以亲自带二位瞧瞧——” 傅慈诧异地说道:“这家书斋竟是容兄家里的,我来这许多年竟第一次知道。” “原是家母陪嫁的铺子,一直是家里人打理着,我倒不常来,今日是凑了巧了。”容临涯的母亲柳氏也是出生官宦之家的小姐出嫁时嫁妆颇丰,如今时过境迁,她陪嫁的这些店铺倒是成了容临涯的主要收入来源。 正说话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不满的叫骂:“你是不是看我不懂,净拿些不值钱的东西糊弄我?” “哎哟……客人您这话说的,老朽岂敢,这些画作都是我们这一等一的,既有当世大家的,又有前朝佳作。”掌柜的殷勤陪笑着,一句重话也不敢说,心想这人可真会挑时候来,这会儿东家正在,要是这人真闹僵起来怕是他要饭碗不保。 “我要不是听别人说你们这有吴道子的真迹,我哪里能来你们这一个小铺子,既有好东西为何不能拿出来与我,是怕老子付不起这钱不成。我告诉你别狗眼看人低,耽误了我给贵人送礼我必要你好瞧。” 掌柜的还在那里苦劝那位膀大腰圆的富户,却没什效果,眼看声音越来越大,正陪着二公主和傅慈看画的容临涯听着不由皱眉,对二人歉意道:“小店虽小但事却不少,掌柜年迈不怎么顶用,二位容在下——” 擎渊非常体谅生意人的不易:“生意要紧,忙你的去,我们自己看看便是。” 容临涯过去拉住掌柜的,笑眯眯的对着那位客人说:“这位客人是想要吴道子的画吗?还是说只要跟吴道子差不多的便可以,就如掌柜的所言吴道子的画本店早已出手已经没了,不过……” 那富商一听到这话便知有门道,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和吴道子同一级别的——甚至比他更好的——我这里倒是有的。” 富商看他年轻,又一脸笑眯眯的样子怀疑的问道:“你是这里老板?” “正式在下。”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的?” “倒是有一些选择的余地,只不知客人是什么样的预算范围了?” “没有范围,只要是比吴道子好 ,你只管开价。” “掌柜的,去把库房那张青禾山人的山水图拿来。” “青禾山人?!” 听容临涯这句话不只是那富商瞪大了眼睛,连一旁的擎渊跟傅慈都转身诧异的看向他。青禾山人是前朝知名文豪,丹青大家,声名赫赫但留存的画作却极少,每一幅现世的价值连城。 容临涯笑着对二人解释道:“家父及家母从年轻时起就对书画颇有偏好,收集了不少,故此开了这家铺子。” 傅慈颇为惊喜笑着赞叹道:“难得有机会见到青禾山人的话,龙兄可定要让我鉴赏鉴赏” “自然。”容临涯非常镇定笑的淡然。 不一时掌柜捧了一张尺幅颇大的画作出来,展开后,容临涯拿着画对着富商及他们二人介绍到:“这张算是青禾山人中年时期做的,笔锋稳健,色彩柔和,算得上是山水画中的上乘之作,先后被多位名家所收藏,流转情况也算是清楚。” 第25章 生意人 那位富商到也不是钱多人傻的,也不是贸贸然一个人来的,特意带了一位精通于此道的鉴别师,此刻这位鉴别师正拿着放大镜跟富商一起凑到画前,另一边是同样对这幅画颇感兴趣的傅慈。 三个人围在一起好一番查验,趴在桌子上看得细致,最终一起得出这是真迹的结论。 傅慈看着这画不由可惜的说道:“容兄,这画实属难得,草草出手未免可惜。”傅慈算不上痴情于书画之人,但他也是读书人,对单亲之道也颇有研究,自己说话都不算好但也收藏了不少好话,但还没有八大仙人这样有名气的前朝大家之作,此时看到不免也有些心动。 容临涯看着傅慈笑着问他:“傅兄可是也心动了?我倒不知傅兄对丹青还有研究?” “我哪里对这些有研究,只不过家中长辈也收藏过一些。”傅慈犹豫着开口:“容兄若是不急着出手,我……”这样难得的画作给了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商户傅慈不禁觉得可惜。 “哎哎哎——你这人可怎么回事,这画可是我先看中的,还什么急不急着出手,老板我和你说,他就是想买估计现在也拿不出钱来,我可是能当场就和你银货两清。”这富商也是极有眼力见的,刚听这老板称呼这年轻人傅状元,联想到今科春闱的情况,马上就想到这就是昌北侯府的那位状元,刚才这位傅公子也跟他们一起细看了半天,看来也是认可了这画的真实性,这会儿这位傅状元问是不是急着出手估计是也看中了想买,只是现在一时半刻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傅慈尴尬,他的确看中了这画,只是他自己囊中羞涩的和家里说过才能支银子,他倒不是喜欢想要自己收藏,只是这画也的确难得,又是极好的山水题材,官场上喜好字画的不少,总有求人送礼的时候。 没等傅慈开口,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擎渊突然开口:“傅公子,别打扰容老板做生意了,过来帮我看看我这画。” 听到擎渊这话傅慈便转身到了她的身边,虽是不知原因还是习惯性的遵从了。 孰不知擎渊这是救他于水火,她在一旁看一着这一场你来我往的好戏,觉得这位容探花读书在翰林修书真是可惜了,他要是早不读书在商界混着估计如今已经闯出一片天地了。 能找到这么一幅以假乱真能骗过傅慈的假画就已经不是简单事了,偏他还舌颤莲花,刚刚巧妙的把傅慈的身份说了出来,不但做实了这幅画的真假,还同时把傅慈和富商两个人都引了进去,原本想买吴道子的富商,和只是来逛逛的傅慈都不约而同的开始争着想买这张画。 从他拿出这张画的时候,擎渊就眼神微妙的看着这人,想着这个人要如何以假乱真,擎渊没有细看过那幅画,却一眼便知这是一幅假的,原因很简单,就像容临涯刚刚所说的,这幅画收藏流转情况很清楚,最后一任主人是前朝山东望族。所以,这幅画在前不久被山东巡抚作为年礼献给了德元帝,德元帝把它赐给了宋娴妃,宋娴妃并不喜山水画,某一天擎渊去宋园看到了,宋娴妃见她喜欢就给她了,此刻这幅画正挂在西山行宫忘雨洲的花厅里面。 擎渊以前一直以为这时代的读书人都是像傅慈这种类型的,端方自持、风骨桀骜,不管说做不做得到,总归表面上都是向着这个方向努力的。今日见容临涯这等大胆行事算得上是大开眼界了,堂堂探花,天下读书人之楷模,不但行商贾事,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卖起假画来。当然擎渊无法知晓他是否是故意为之,故此不知全部内情的她并不想戳破,只是看傅慈真有要买的意思才出言阻止。 至于那富商就不关她的事了,那人一开始就口气张扬,操着一口明显的外地口音并扬言要送给权贵了,擎渊猜想估计是哪里来的富户来巴结讨好京中权贵的,那容家的掌柜本也没想要骗人,他不依不饶场面难以收拾之下,容临涯才出面的,只能说他自己自讨苦吃。 傅慈到了二公主身边看她漫不经心的看着一幅画,便问道:“二小姐可是看中了什么?” 擎渊听到这话便将自己手中的画递于傅慈,傅慈看了看,笑着称赞道:“雪中煮茶倒是好意境。” 擎渊在看的是一幅仕女图,雪中美景,朱墙绿瓦,红衣仕女在雪中煮茶,别有意境,倒也不算是多么特别的题材,画幅也偏小,其上落款画家更是从未听说过的人,擎渊看上这个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幅画让她想起了谨贵妃。 德元帝独宠在西山行宫中的宋娴妃之后,整个后宫都仿佛成了冷宫,但里面的女人却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大公主的生母谨贵妃进宫前是名满京城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是一个雅致到了极致的人物,擎渊记得冬天时,她也曾会在芷麟宫的凉亭中融雪煮茶,画面甚美,她至今尚记忆尤深。 那时他们年幼,很是淘气,冬日在屋子里中闷得难受,看到了便一定要跑过去玩,谨贵妃怕他们在雪中受凉不许叫他们出来,却又管不动她和大皇子,后来便无奈放弃了这风雅的活动,改在屋子里烤橘子、栗子之类的哄他们玩耍,等后来他们渐渐长大懂事了,不会再去饶她清净的时候,谨贵妃却再也没有在雪中煮过茶。 他们两人正看着这幅仕女图,那厢不知容临涯开价几何,总之最后那富商一脸捡到宝的表情,快速与容临涯达成了交易,临走时笑着说:“小老板,此画若是得了贵人青眼好处必少不了你的,哈哈哈——下次我定还来照顾你生意的。”说着便自个儿小心翼翼的把画抱在了怀里,伴随着得意洋洋的笑声满意离开。 第26章 “家”宴 擎渊作为知情者全程对他抱以同情的眼神,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而估摸着大赚了一笔的容临涯这时候笑眯眯地走向他们这边,擎渊不知是否多想,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下一头待宰的羔羊,这人就真的不怕被发现吗,他在翰林院当官,官场最是重名声的若是被发现他卖假画岂不是自毁前程。 这边容临涯自然不知自己已在擎渊面前露了馅,他只看到擎渊跟傅慈站在一起仿若一对璧人,心中暗叹,想到自己不算光明的前途,看到擎渊手中拿着的画,便准备拿出了十二分力气推销起来,既然当官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致富了,这副业就得更加用心经营了。 “公主好眼光,这位画师虽并不出名,但技法笔触却皆是老道,您看这画中仕女的神态神韵何其自然,不失为一幅难得的佳作,可惜明珠蒙城,在我这放了这么久也没人看中,倒是您会慧眼识珠,想来它等的有缘人就是您了。” “技法虽好,却到底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画师。”这同样一句话倒过来说就全然不是一个意思了,擎渊用他自己的话反驳了他自己。 “容兄,看来二小姐不但眼光好,这讨价还价的时候神思也是清明的很,想来是不会被你轻易忽悠了,哈哈哈——”傅慈笑着打趣容临涯。 容临涯被看破,倒也不尴尬,笑着把画卷了起来双手奉上:“不敢糊弄公主,此画是小臣闲时拙作,技法稚嫩,小臣于丹青上更是无什名气,并卖不上价钱,此前已蒙尘许久,公主是第一个看中的,若公主不弃尽可收下。” “探花郎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我瞧中了,这是我要买的,该多少便是多少,怎能平白收了你的东西。”说着示意一旁的穗薇掏钱买画。 ………… 回去时,虽然擎渊觉得非常多余,但傅慈坚持要送她到宫门口,路上擎渊忍不住好奇地向傅慈打听起容临涯的情况 “这书斋是容临涯自己亲自经营的吗?” “我去过那书斋好几回,倒是今日第一回碰上他。” “他很缺钱吗?我看他经营的颇为用心。”正常来说都是找个管事坐等收钱便是,少有主家亲自参与经营的,擎渊并没有委婉的意思,直来直去的问出她的问题,缺钱就是缺钱,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羞耻需要回避的话题,上一辈子她几乎整个人生都在为钱苦恼,没钱的滋味她很清楚,也决计不会因贫穷而看不起任何人。 “臣偶有听闻先容远伯并不善经营,容兄他父母早亡,他尚在年幼时就要支起整个家,个中辛苦想来很是不易,行此商贾事是虽有失读书人体面,但并未耽误过容兄读书办差……”傅慈虽然和容临涯关系并不算亲近,却也大概知道一点他家的底细,这时候为他说了一句公道话。 擎渊点头深以为然:“什么读书人的体面,若是为了所谓的体面,只追求一味的两袖清风,家中妇孺又待如何,翰林院的那点俸禄能养得起谁,纵是容临涯这样在京中尚有点祖产的人都要靠着做生意才能让家里人过上点体面日子,更别说是其他微末小官。”想到此前曾在西山见容临涯捞鱼,想来也是家中拮据所致。 “确有此情况,实不相瞒,小臣读书时全靠家中供养,如今算是有了差事,但别说拿俸禄孝敬父母了,时不时还得花用家里的银钱,实在惭愧。” …… 不一时,两人行至宫门口,傅慈目送着公主进了宫门才转身回家。今日是他第二次见二公主,大半天时间的相处下来,傅慈觉得自己对公主的态度不知不觉改变了,以前他只当二公主会是一个像他母亲一样,甚至比他母亲更加端庄自持、高高在上的存在,还想过以后可能他也会过着像他父亲一样没滋没味、相敬如宾的生活。这两次相处下来,他却觉得公主与他母亲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物,他心中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只觉得她是鲜活又锐利的。 傅慈回到家中迎接他的是表情不悦、整个人阴沉沉的嘉宁郡主,她对于儿子上赶着送二公主的行为非常不感冒,今天一看,她实在无法忍受这两个女孩的做派,很想为儿子另择淑女,她们两个一个至少还知道装一装,另一个是装都懒得装,在她看来皆是不成体统。 她见到儿子,老大不高兴:“不是说去送公主了吗?你这是送到哪里去了?这么老半天,天黑了才回来。” “公主难得出来想去逛逛,我便和公主去庙前街兜了兜。” “堂堂公主怎么能冒冒然的去那种地方,要是出了意外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傅慈不敢反驳,心想他还没说公主原本是想去哪里,要是说出公主原是想让他带去青楼楚馆,怕是他母亲能直接吓昏过去。 见傅慈又不吭声起来,嘉宁郡主也没停下一个劲的埋怨着儿子,她以前就没见这儿子对什么事情上心过,除了读书以外两耳不闻窗外事,她现在就怕他是被公主勾了魂,失了轻重。 “行了,行了,累了一天了你让儿子吃点东西歇着。” 昌北侯被她吵的头疼,他和自己夫人截然不同的是他倒是对二公主却颇是看好,见儿子与公主亲近起来不由得含笑赞了几句,二公主的外家闵家势大,公主又深受德元帝宠爱看重,更好的是二公主并无同母兄弟,无涉储位争端,自家儿子跟二公主在一起是最保险不过的了。 倒是今日听闻那芷瑶郡主跑到自己家中,这么热情、主动倒是出乎意料,也个难题,在他看来二公主去了隔壁公主府顺道来他家晃一晃很正常,而芷瑶郡主特意向太后娘娘请了旨来才是更刻意,虽然有皇帝在,但太后和吴王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给,至少不能太难看了。 第27章 兄妹齐心?(1) 思及此处,昌北侯正色对儿子和嘉宁郡主说道:“以后远着点芷瑶郡主,陛下大概是因为公主年幼想要多留几年在身边,故此未给二公主定下亲事,但前几日陛下已然同我明说了,让我不要轻易给你许婚,他已有安排,陛下又特地将二公主的公主府选在了我们家不远处,此番苦心你们当明白。” 嘉陵郡主听了这话还能说什么就是说自己儿子的婚事皇帝发了话她也做不得主,她心中再不满意也没有办法,只深深叹息一声便罢了,她就是没有做婆婆的命,享不了儿媳妇的福,这要是娶了二公主哪是娶了一个儿媳妇简直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傅慈倒是有心在父亲面前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他是真的不知道芷瑶郡主为什么会突然上门,西山春宴那一次见面他们的确聊了一会儿但也绝无逾矩之处,更没有相约再见的事情:“芷瑶郡主是来看妹妹的,我与她并无……” 昌北侯不耐烦的打断儿子:“行了行了,不管怎么样你以后都远着她就是了。”昌北侯想想也是好笑,自己儿子虽然没成驸马现在倒是要为二公主守身如玉起来。 这便是有得必有失了,想当上皇帝的成龙快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昌北侯很清楚以德元帝的性格,要是傅慈在这期间有什么不端的行为,哪怕是他的儿子这辈子只怕再无机会的,不论是成为驸马还是想再官场上有一番作为,这便是皇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看重你你便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否则就是辜负了他的期望,你自然落不了好。 西山行宫宋园。 近日,宋娴妃很是不顺,先是因为柳如姜的婚事被德元帝冷落,紧接着就是二皇子的赐婚,让她如遭雷劈,德元帝甚至都未和她商量一句就直接下了圣旨,定下了刘家的女孩。 宋娴妃心中气恼得不行,不但没安排好自己女儿的婚事,反而还把儿子的婚事也平白折腾黄了,相比于给柳如姜找个好丈夫,于她而言自然是二皇子的婚事更加要紧,二者的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若早知如此她断不会提出柳如姜的事情惹德元帝生气,心中既悔又恼,此番因小失大,简直是把西瓜芝麻都丢了个干净。 她这些天只要想到那刘家女就心气不顺,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辗转反侧,那刘氏的父亲和德元帝什么关系宋娴妃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刘总督确实忠心不二、尽忠职守,但也不能拿她儿子去还死人的人情啊,若只是个侧妃之位她自是一句话都没有,都依着德元帝的,偏就是正妃之位,这怎能让她平心静气这是平白浪费了找一个强有力的妻族的机会。 宋娴妃出身真算不上好,她的父亲是江南书院的山长,算得上桃李满天下,可也就是名儿好听,并不实在。她家里父亲、兄弟皆没有出仕做官的,就是旁支有当官的也不过是芝麻绿豆般的小官。如今二皇子眼看着成年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她娘家拿不出手找不到得用的人,宋娴妃就越想为儿子好好寻一个王妃,找一个实实在在能帮上忙的岳家。可这刘氏有什么,她父母双亡,束缚刘侍郎是一个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也找不出什么建树的透明人,枉费她之前挑遍京中贵女,确是得了这么个结果。 又有大皇子妃柳氏做对比,她都能想象两个儿媳妇站在一起,自己儿子丢人的样子了。 但宋娴妃到底是聪明人,她很清楚自己和儿子最大的倚仗是谁,到底是在德元帝跟前得意了二十年的宠妃,她很清楚如何能快速打动德元帝。 正好四皇子从江南休养回来,借着这个由头,宋娴妃在行宫中办了一场小小的家宴提前请了大公主、大皇子和擎渊,又特特写了一封动情的书信告知德云帝此事,邀他前来。 到了约定的十五那日,德元帝果然如约而至,他到底还是上了年纪,目前最喜欢看到的莫过于儿女和睦、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 德元帝难得见见几个孩子齐聚在自己身边,心情高兴之下便多喝了几杯,兴致高昂:“择渊、执渊你们两个小子,转眼也就要大婚成家了,民间百姓都说成家立业,日后不能再像往日一样了,特别是你,李择渊,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了媳妇儿还给我在外头野,看我还能不能轻饶了你。” 两位皇子都顺着他,乖顺地听从教诲。一旁的三皇子和刚刚从南面回来了四皇子则是沉默不语,只默默吃饭,德元帝有四个儿子,但在他眼里好像只看得到两个。 三皇子李明渊毫不在意的样子,他默默的喝着酒,吃着菜,这种情况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坐在大公主一边,看姐姐不喝酒,吃的也不多,时不时的夹两筷清淡的鲜蔬给她,一时又看看另一边的擎渊,对两个姐姐很是照顾,很像是寻常人家里体贴的弟弟。 三皇子不得德元帝器重主要是因为他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便是不爱读书,从小就是,其他孩子一天就可以背下了文章,三皇子要花大半个月,宫中教皇子皇孙们读书的无一不是进士出生的饱学之士,也就是学霸中的学霸,自然无法理解学渣学习的困难,只觉得三皇子是淘气不用心学,故此更严厉的教导于他,三皇子读不进书又有先生强压着,他就养成了逆反性子愈加调皮捣蛋拒绝读书,于是这些先生们很快便得出了三皇子天资不行,性情顽劣的结论。 宋娴妃倒也没有直接放弃亲儿子,而是亲自教导了大半年,依旧没有任何改善之后,德元帝和宋娴妃便认可了这一结论,可能于是失望于自己和德元帝都是聪明人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笨蛋的想法,宋娴妃在失望之下几乎就再也不管三皇子读书的事情,只随他去了。 第28章 兄妹齐心?(2) 但擎渊看来三皇子可能只是有一定程度的阅读障碍,其实智商并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读书慢一点罢了,若得以正确引导或许也能正常读书,且三皇子虽文不成却是他们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坚持把武艺学下来的人,绝非那些先生口中那么一无是处的。 但可惜的是大周现在国泰民安,上百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了,朝中重文轻武的风气形成已久,一个不会读书被先生断言天资不行的皇子,在文官为主的朝廷得到的认可极其有限,久而久之,三皇子自然成了边缘人物。 而四皇子李惜渊则坐在母亲宋娴妃的身旁,母子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宋娴妃自打这儿子进门视线便牢牢固定在他身上从未离开过,嘘寒问暖,解衣问食,事无巨细,、小到一口菜一碗汤宋娴妃都要亲自确认一番才能让他入口。 四皇子的病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他现在日常出行几乎都要依靠轮椅,他倒不是走不了,只是走几步便会气喘心急,不得不坐下,每到冬天,北方干冷的寒气他也是受不得,每年都要大病一场,所以她每年冬天都会到温暖的南方去过冬,开春回暖之后再回到京城。 一般对于身体不好的子女,父母会有两种态度,一种是过度宠爱一种就是漠视和厌恶,宋娴妃就是第一种,她也许是觉得是因她怀着孩子时候的问题导致了四皇子的天生病弱,所以自打四皇子出生她几乎把所有的宠爱都放在了这个儿子身上,而德元帝可能就是另一种,漠视,皇帝被称为天子,天子生下了一个这样的孩子,天不佑己,实非吉兆。 四皇子似乎早也已经习惯宋娴妃对他的状态,在宋娴妃几乎一刻不停歇的关爱和控制之下淡然的吃着饭,丝毫不嫌烦。 宋娴妃还有两个女儿三公主年前随着三皇子一起南下,不过却没有跟四皇子一起回来,而是去了宋娴妃的娘家至今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另一位四公主不过三岁稚龄,刚才奶娘抱她出来玩了一会儿,吃了饭便带下去休息了。四公主正是玉雪可爱的年龄,又是宋娴妃和德元帝的幺女自然受尽宠爱,她和哥哥姐姐们的年龄差距也很大,倒是也很得哥哥姐姐喜爱,连擎渊这个对小孩子没什么兴趣的,都挺喜欢逗这个小妹妹玩,德元帝给她起名福珠。福珠,福珠,人如其名,的确是他们家有福气的掌上明珠。 擎渊觉得这是一场表面上其乐融融的家宴,但内里真正欢喜的估计也只有德元帝了,皇家也是家,一个家里,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之间都少有能做到真正齐心的,何况他们这种。 大皇子三次定亲无一不是豪门大族之女,这次的谢氏女更是名门贵女,二皇子妃和这位大嫂谢氏相比更是差距明显,她不信宋娴妃和二皇子这会儿看着大皇子能高兴的起来。 而三皇子同自己的同胞哥哥不过差了一岁,二皇子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早已入朝办差,如今哥哥们又是大婚又是建府,而他至今没着没落的去上书房上课,亲爹亲娘都仿佛忘了他一半,他又能有多少欢喜。 而她自己,这样的家宴从小德元帝便带着她来西山行宫参加了无数次,宋娴妃会选日子,多是选在初一、十五,德元帝从未对这个时间有过任和质疑,宋娴妃在西山行宫里就是德元帝的皇后,而宋娴妃也是处处以皇后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大方慈爱仿佛嫡母一样关爱着德元帝的其他子女,她不知道大皇子和大公主是什么感受,而她自己虽然早已不记得闵皇后音容相貌,按理说也不该有什么执着,但或许是真的有血脉天性,宋娴妃这样的嫡母作派让擎渊极为不爽,她无法想象宋娴妃正位中宫的样子。 擎渊两边坐的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三皇子正和她说着公主府的事情,她向来跟二皇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和三皇子倒是相谈甚欢,两人颇有能玩到一起去的感觉。 德元帝看吃的差不多,突然看着擎渊和三皇子说道:“擎渊、明渊你们两个也大了,虽未成婚但也到了该做事的年纪,成日闲着也不是个章法,待明日你们俩都去工部跟着你们二哥,帮着他一起做好重州城改的规划事宜。”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二皇子诧异地看着父亲,随后转头看向母亲,神情仓惶,重州之事一直是他负责的,如今突然要弟弟妹妹也一起是怎么回事。宋娴妃眉头一皱反对的话脱口而出:“陛下,明渊也就罢了,擎渊女孩子家怎生让她出去受这个累。”她一时没想清楚问题缘由,但潜意识的觉得让擎渊参与这事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什么话,端仪也是早就在宗人府变差的,轮到她了自然也要去,我们李家历代公主都是要出门做事的。”大周民风自来比前朝开放很多,开国女帝时便有女官上朝的例子,如今此风更盛,云贵抚国大长公主治下,担任要职的女官更是不在少数。 “那怎么一样,宗人府到底清闲,还都是自家长辈看护着。”端仪公主说是去宗人府当差但其实不过是去挂个名,但工部就不一样了,宋娴妃有预感德元帝让擎渊去工部绝对不是只为挂个虚名。她说这话的时候,端仪公主就在一旁听着,神色如常,不悲不喜,仿若真的成佛了,不为外界所动。 “怎么不一样,行了,这事不用你操心。”德元帝已然打定了主意,自然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他是一直觉得擎渊是几个孩子中天资最高的,那么他自然也想看看这孩子的才干到底有几何,嘴上说的再好也终究要看落到实处的有多少。至于为何安排重州之事,其中很大一个缘由是二皇子就这事已经折腾了大半年,结果却令他失望不已。 第29章 冷遇 “何况,你不是向来支持女孩子出去做事的吗?”德元帝挑眉看着宋娴妃,宋娴妃向来是以先进女性自居,还定期会在西山举办女学生的聚会等活动,鼓励女孩子多去见世面不要关在内院里。 宋娴妃一时无话可说,只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再多言。擎渊听着心中不屑,强忍着没露出嘲讽的表情,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三皇子,德元帝其实一共就这么几个儿子,自然不会忘了他,对这个儿子的安排也已经苦恼许久,大皇子才学出众在清流文臣中混的如鱼得水,先后在礼部和御史台都干的不错,二皇子办事认真严谨,工部的活也算是勉强胜任,而这个三儿子却让他犯了难,他好舞枪弄棒可是也不能贸然放他去军队,正好他想借重州之事试试擎渊,那地方事涉军事,让三皇子跟着看看也算合适。 擎渊有些吃惊但也算从容,重州这事他并不意外,德元帝之前就跟她讨论过,当时是借着傅慈殿试的策论提起的,之前她只以为是为了让他了解傅慈这个人,却没想到德元帝真正用意在此。 “父皇,重州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涉及一城百姓又有周边种种,我和明渊初出茅庐,没几个人相帮,就跟个光杆司令一样,父皇不给我们派几个得力的助手吗?” 德元帝见她开口就是要人,笑容更甚:“你要什么人?你只管提,只要能帮朕把事办好了。” “那待我和明渊好好商量一番,父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别到时候舍不得给人,什么人都可以,莫不是相爷宰辅都随我挑。” 德元帝没有被她这大胆的口气吓到,老神在在道:“这又有何难,你要是能差使得动他们只管要去。” “这有什么差使不动的,都是大周的朝廷命官,为民办事,又有父皇的话在,什么人是我差使不动的。”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人我可以随便你挑,到时候事儿办不成,朕可要可唯你是问。” “自然。” 德元帝笑的开怀,他就喜欢擎渊这种天老大我老二,不惧不畏的样子。 酒足饭饱之后,德元帝便带着擎渊跟三皇子到了书房,德元帝虽刚才说着他们长大了要放手让单独他们去做事但到底还是不放心,留下他们两个细心叮嘱:“重州之事,朕之前就同你们说过,你们二皇兄也在工部筹划了一些时日了。这不是小事,万事需要多思多虑,绝不可贸然行动,且工部所负责的是事前的规划筹谋,你们只要做好详尽调查,商量好改建的可行之法,具体是否可行,如何成行还需要其他部门共同协商,非是让你们做一言堂的。” 三皇子志得意满大声保证:“父皇,儿臣定会全力以赴,不叫您失望的。”他其实根本不记得这重州城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只要有事干他目前就很满足了。 德元帝对着这个盲目自信的儿子也是没法说啥了。 擎渊问道:“父皇,重州之患古而有之,但少有真正动手下大力气去解决的,父皇是想要什么样子的改建。”擎渊觉得不论是做什么工作,大方向一定要把握准确,否则忙活大半天根本不是德元帝想要的,那也是白忙。 “你们俩觉得呢?”不是德元帝偏心,实在是二皇子不争气,干了大半年二皇子李执渊都没弄明白这个问题,而擎渊刚接手就开始问了,这便是差距。 擎渊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到:“若只是按我的想法定然是长痛不如短痛,借由此次机会彻底解决问题,一劳永逸。” 德元帝不置可否,转而看向三皇子:“你呢?” 李明渊毫不犹豫的回答:“儿臣,的想法和二皇姐一样。”按照李明渊从小得来的经验,这种时候跟着擎渊总是不会出错的。 德元帝心中失望但也并不意外,他不做评价只看向女儿说:“朕自然也是想全盘解决的,但也不能置现实于不顾,擎渊若有妙计当为朕解忧。” 这话一出擎渊便明白了德元帝的意思,德元帝称的上是位明君,他有改革的魄力和决心,所谓不能置现实于不顾,大概是他想干一票大的,但碍于钱或者人的问题难以解决。 “儿臣明白了,父皇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擎渊说着便自信而去,行不行的都先要把态度摆出来再说。 次日,擎渊去了工部,她是一个人去的,二皇子、三皇子同宋娴妃一起居住在西山行宫,与她不是一路。 她很快就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 工部尚书郑伯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历经两朝,是老滑头中的老滑头,擎渊一到便被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郑老头亲自相迎带着她匆匆逛了一圈,便带她去了一间角落中的屋子,郑伯谋笑眯眯的说:“陛下这旨意下来的实在是快,匆忙之下老臣也不及准备,只勉强收拾出这么一间屋子,倒是委屈公主了,您对面便是两位皇子办公所在之处。” 擎渊含笑,屋子里面倒也收拾的齐整,桌椅摆件一应俱全,说不上多好但也称不上委屈。这间屋子想来也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位置奇妙,郑伯谋说是在两位皇子办公之处的对面,但准确来说应该是斜对面,隔着大半个庭院,一路走来她的旁边都是关着的屋子,不见里面官员。简单来说便是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将她和工部的主要官员都远远隔开来了。 此后,整整一天,她这里便没有一个人再来造访过,当然她的待遇是不差的,好茶、好水、点心、瓜果是一样不缺的。 待到中午时,二皇子并三皇子一起过来了。 三皇子依旧如常只笑着问她可适应这边,并且热情邀她一同吃午饭,说是宋娴妃准备了饭菜每日都会从行宫送来,今日也准备了她的。 二皇子也同样关怀备至:“二妹妹若是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回宫去吃也是使得的,今日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左右没事,下午便自去歇了也没事,父皇那边自有为兄会去解释。” 第30章 自己人 擎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对着三皇子说道:“我要去外面看看随便吃点什么,明渊若吃腻了行宫的饭菜也可随我一起。” 二皇子很凶的瞪了弟弟一眼,又对擎渊说到:“外面食物或有不洁怎可轻易入口。”说着又再次重复:“不如我送妹妹回宫去,也省得父皇和宫中娘娘们担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可见他想送擎渊回宫之心的急迫。 擎渊被冷待了一上午,她又不是泥捏的菩萨,自然也有火气,这里头要是没有李执渊的示意,她是打死也不会信的,这会儿见他特特找来拿腔作势的样子,也不想再给他脸了:“ 二皇兄在工部为了重州的事情忙活了这么大半年,擎渊不过来了半日如何能叫苦,虽未有成效但皇兄之辛苦大家都看得到,父皇这都于心不忍叫我们俩来相帮了,如今我们来了正该是皇兄休息的时候呢。”带着工部这么一大帮人忙活了大半年愣是什么结果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面前耍心机摆谱,让她回宫?笑话! 二皇子听她这话便知要不好,看着两人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差,怕他们俩吵起来,忙和稀泥道:“好了,好了,皇兄他也是一片好意,皇姐时间也不早了,若是要出去,便还是早点去的。” 擎渊对着二皇子冷哼一声,带着人转身而去,一旁的穗薇临走时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拾了个干净一并带走。 擎渊随后带着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抚仙居,穗薇上前交涉机灵的小跑堂很快就带着他们上楼来到包间雅座,包间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傅慈是在今日早朝之前收到二公主的邀约的,原因不明,时间怪异,但他还是准时准点到了抚仙居,却没想到他等一会儿没有等来二公主,便迎来了大皇子同文道林,三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尴尬寒暄了半天,擎渊才姗姗来迟。 大皇子一见到她便开口问道:“怎么这么迟?第一日到工部里便这么忙了不成?”李泽渊办差经验丰富,深谙摸鱼之道,这几个人里面他所在的御史台其实距离这里非常远,和工部相比远上三倍有余,但他却早早到达。 擎渊听他这话讽刺道:“忙?你开的什么玩笑,有李执渊在他能让我忙得起来才有鬼。”这会儿擎渊也不管是不是二皇子指使的,反正一股脑的就将这笔账算到了他头上。 大皇子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眼神示意她别在外人面前将他们之间的这点事儿说出来。 擎渊却根本没有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意识:“我早料到的,这人也就这点心胸气量了。” “二皇子在工部折腾了大半年拿出了一堆废物,听闻陛下此前大发雷霆,虽未对着他发,给他留了几分颜面,但工部的主事却是没他的运气,这会儿已经被陛下打发去了伊犁开荒,这会儿陛下让公主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倒还急了,照我说他就应感激涕零才是。” 说话的正是文道林,他向来以斯文温润的君子形象示人,此刻他这话说的却是很不客气,他是大皇子的伴读,也是大公主的表兄,如今在吏部当差。他和大皇子相交甚密,若是朝中还有谁和擎渊一样不希望二皇子得势,那么必有他一个。一方面是因为他出生文家因着谨贵妃和端仪公主的缘故,天然就对大皇子和二公主更为亲近;另一方面则是他很早就在大皇子身边,自幼就在尚书房里面读书,二皇子什么样他是一清二楚,文道林还真看不上李执渊。 “哼哼——他急也是没用,别的事情他都能找他那能干的娴妃娘娘帮他搞定,这事儿怕是不行了。” 一旁的傅慈听他们说着这些明显对二皇子甚至是对宋娴妃抱有敌意的话,心中不免忐忑,大皇子和文道林显然都与二公主关系亲近但他不知道二公主今日为何也将他叫来了,难道是因为认定了他是未来的……将他算进了自己人行列吗? 昌北侯府以为二公主无亲生兄弟就无涉储备之争,与她结亲求得就是一个稳妥,却没有想到她和二皇子之间关系如此不睦,更不知道她的态度已然是偏向大皇子的。 擎渊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傅慈,解释道:“傅公子不必紧张,我找你来没有别的意思,父皇让我协助二皇兄处置重州城改之事,我想着此前傅状元曾言对重州颇有研究,今日找你过来便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傅慈看着她犹豫的开口询问到:“协助二皇子?” “当然二皇子若是没有让我相帮的意思,那我也只能单干了。”擎渊语气温和,言语体贴。其实她一开始真没有想着一定要单干的意思,但二王子上来就有那种压着她回宫的作态,她也没心情跟他折腾下去,平白地浪费时间,耽误功夫。至于三皇子,此前来这之前,擎渊就问过他是否要一起前来,但到底是同母兄弟三皇子并未跟来,既然连饭都吃不到一起,自然是也难一起干成事儿。 大皇子难得严肃的说道:“你别不当回事儿,就算李执渊不成事,工部的那些人也不是干摆着的,他们研究了大半年都没折腾出什么样子来,这事情麻烦的很,你准备如何去做?” “主将领的方向不对,下面士兵再能打仗又能怎么样?”算起来李执渊在工部也有快两年的时间,看工部尚书郑老太那个样子,擎渊大概就能想到重州之事做主的多半只是李执渊。 “公主打算从何处入手?如今工部有他们两兄弟,郑伯谋那儿老滑头定然不愿掺和进你们的争端里来躲得远远的,公主在工部怕是得不到什么益助。”文道林颇为积极,相比起大皇子文道林倒是对公主很有信心,他对二皇子偏见已深,很有一种谁干都能比他干得好的错觉。 第31章 重州码头 “本也不指望他们,若是这帮人真能干成事儿,重州的问题也不会从前朝拖到了如今,父皇之前许诺我让我随便挑人,你帮我去看看目前朝中出生于重州或蜀中,或在那一块儿任职超过三年的,拟个名单予我,再帮我找几个以前主持过河道修缮的官员,不必高官,小官微吏皆可。”好巧不巧文道林正好在吏部当差,对朝中官员履历最是清楚不过。 文道林点头答应下。擎渊又看向傅慈:“傅公子不知你在翰林院干的如何,若有空闲可有兴趣跟我在工部待上一段时间。” 傅慈几乎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但凭公主差遣。”傅慈表面装的再老成但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他少年得志自然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在翰林院待了大半年,修书的日子他是再也不想过了。 擎渊满意的对他点头笑眯眯的说道:“那我可要跟父皇去说了,你等我好消息。” 擎渊今日是男装打扮,一头青丝从金冠下垂到腰际,利落又清爽,本是锋芒毕露的锐利样子,这会儿笑眯眯的看着他却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可爱了,傅慈不自主的对她回以微笑,对着她说道:“小臣之前在此事上也花了些精力,虽然还没得出什么结论,倒也整理出了一些东西,到时候将一并交与公主,希望对公主有用。” 擎渊觉得叫他出来果然没有叫错,开心之下亲自斟了一杯酒给傅慈,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傅慈慌张接过她递到面前的酒杯,喝了酒之后脸上又渐渐升起了红晕。 下午,擎渊又一个人在那个偏僻安静的办公室里面坐了半天。 她当然也没有干坐着,拿着昨天从德元帝那边拿来的舆图,自己对着一张白纸写写画画了大半天。 重州严格意义上来说真称得上是山穷水恶之地,偏又处在入蜀要道之上,是决计不能放弃的天崭,但连年的水灾洪涝几乎让那里的百姓民不聊生,要想为这座山城寻一个出路确实不是简单事,擎渊想着前世跟它类似的城市,想从他们的发展道路上找出些可行之法。 擎渊最先想到的便是屯军开垦,本就是军事要塞增加驻军顺便开垦,称得上是一石二鸟的方法,既加强了守备,震慑蜀中匪盗,又可以增加当地人口,避免百姓流失让此地成为一座空城。 但这个法子是治标不治本,水灾洪涝不解决拉再多的军民过去,到时候他们无法自给自足,还是要靠其他地方支援粮食。 擎渊想了大半天,头昏脑胀,颇感挫败,她靠在椅背上自己揉按着眼角眉心,看一旁穗薇抱着把剑不动如山的站着,想着穗薇虽好但就是不会体贴人,这要是会看眼色的侍女这会早上前给她按摩了,无奈说道:“ 穗薇,你也站了好半天了,坐下歇会儿。” “公主,奴婢觉得站着更舒服。” “随你,你若站累了想坐下便直接坐下,穗薇,你说这重州城的百姓是不是真的就找不到出路了,只要没法解决这洪涝问题便永远解决不了缺衣少粮的问题,可除了老天谁能解决这种问题。” “老百姓也不傻,真到了没米下锅的时候总能想出法子来的,水多种不了粮食养鱼不成吗?小时候家乡时也时时遇到水淹庄稼的,我们那儿没米下锅了,便只吃海里的螃蟹鱼虾,也有捞着一些好的和人去换米面的,码头上客船来往总归能换到的。” “泉州船运发达,码头也多,百姓生活到底好过一些。” “那还是奴婢小时候的事情,如今听家乡人说自从抚国大长公主到了云贵,码头上就更加热闹了,到再不曾听说经了水患家中没米没粮了,就是淹了良田,家中有一二劳力也是能度日的。” 擎渊脑中灵光一现:“码头…………” 重州地处蜀东中心,临近泸州、巴州、江津和石境,这几个都是在蜀中颇有规模的城镇,重州水系亦是发达,川江、培江、沱江三江穿城而过,不仅和蜀中多城相通,再远更是直通滇北、陕南、甘南等地。 重州的沿江一带,地势平稳,现在多用于耕种,但临江的坏处便是一道汛期哪怕水势不大,大水淹个几天,农民便白辛苦一场、颗粒无收,若是能建起码头激活重州商业,更能为川蜀东部发展带诸多益处。 “穗薇,你实乃大才,要不都说读书万卷不如行路万里,若有机会去往泉州这样名城,定能受益良多,今日若不是有你点拨,还不知要耽误重州多久。” 擎渊喜出望外,而穗薇则是一脸呆愣,并没有跟上自己主子的脑回路。 文道林效率很高,不多久就找到了擎渊所需要的人,德元帝说到做到十分干脆利落的同意了将她所需要的人员调配到位。 当然这其中也是因为擎渊挑的人都很合适,没有让他为难的,虽然一开始夸口说相辅阁臣都可以差使,但擎渊是最明白不过的人,自然不会挑一些让德元帝为难的人物。德元帝看着她上交上来的名单,擎渊很清楚的写明了需要的每一个人的原因用途,清晰明了,在看到名单上傅慈的名字的时候,更为更为满意。 既然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事不宜迟,擎渊立马就将这波人叫到了一起,准备一起开会讨论出个一二三来,然后就是分配工作直接开干了。 第32章 壮志凌云少年心 这么些个人也需要开始办公也需要个地方,但她没有选择在工部那间偏僻的屋子,而是选择了还在建设中的公主府,这也是迫不得已。擎渊在京中并没有合适的场所能用来办公,工部人多眼杂第一个就被排除了,本来大皇子府已经修缮完毕可以去那儿,但是因为擎渊这次干的事多少有一点跟二皇子打擂台的意思,她不想把大皇子牵扯进去。故此虽然大皇子主动提出了但擎渊还是拒绝了。至于随便租个地方更是不行,事涉机要,她不能不谨慎。算下来也就公主府还保险点,好在公主府虽然还在建设中,但前院的书房已经修缮的差不多勉强够用,擎渊向来不拘小节,白墙空屋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她既然觉得可以,其他的人自然不好在她面前提出反对意见,当然哪怕真有人提了她也不在乎。 会面当日,傅慈是第一个到的,离得近有离得近的好处,他在家一看到公主的车马差不多要到了便出门,片刻后就到了。 “傅公子来的早,左右还没人来,不如随我随便转转。”擎渊已经有好几天没来这里了。虽然有钟粹宫的管事时时盯着,但她对工程进度还是不大放心,总归兜一圈自己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公主可用过早饭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傅慈听话的随着她在还未建成的公主府里面逛了起来,修建中的屋子地面不平,他还时不时的提醒公主小心脚下,算得上体贴入微。 “内务府的速度倒是挺快,眼看着修了没多久已经有了大概样子,我家之前修缮后屋,不过几间小屋子,可是折腾了大半年。”傅慈不由的感叹这内务府果然也是识相的,估计也是看二公主不好惹这做工的效率都提高了。 听他说起这个擎渊瞬间开始不满:“快什么,早朝都结束了,日上三竿,连我都从宫里到这边来了,内务府的那帮懒汉现在还未见踪影。”擎渊对于这些人的效率实在是不敢恭维,因为大皇子婚事已定急着大婚,故此道皇子的府邸是提前开始修建的,内务府这帮子人愣是修了整整两年多最近才完工。而之前二皇子做一个整改的初期规划用了大半个工部的人员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擎渊见识过高效的二十一世纪,实在很难接受这样慢悠悠的办事效率 擎渊带着傅慈看了园子之后,经过两个东西跨院正往书房那边走顺口说道:“本来也想把这两个院子推平了种上果树的,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傅慈吃惊道:“为何要拆掉?这两处院落都没了不只剩下一个正院了吗?”若是都拆了那么日后孩子们住哪里呢?这话他自然不好意思问出口,显得他真以公主府男主人的身份自居。 这类府邸各种院子向来都是有数的,公主府将后院拆了个干净倒也正常,毕竟公主也不会有姬妾之类的女眷要安置,但东西跨院不同,像他家中他自己便是住在东跨院的,他妹妹傅念则住在西跨院。 “是啊,都这么劝我来着,所以没拆成。”擎渊话中不免带着点可惜。 “真未想到公主如此重视农桑之事。”傅慈随着擎渊转了一大圈听着她种种规划颇是吃惊,她对这些的重视与投入简直超乎常人想象,甚至连东西跨院都计划要拆掉种树。 “我自幼长于宫中,雕栏玉砌、金砖琉璃,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那些,可砖便是砖,金的还是玉的走上去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又有人好风雅的费尽心神的将住处折腾的清雅脱俗,可我又不是读书人,这谁人不知,何苦刻意假装,自欺欺人,春播秋收,我在绫罗绸缎繁花似锦里面待的太久了,唯有真正的土地才能让我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在这个世界呆的越久,当这个公主越久,她就越觉得以前的自己在慢慢的消失,她怕自己真的有一天将那个在泥地里孤独地摸爬滚打着前进的年轻女孩忘记了,成为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她需要这些切切实实的东西,来铭记上一辈子的追求与理想,来提醒自己坚守住本心。 “臣惭愧,不及公主多矣。”擎渊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神情里有一种超脱于凡俗的睿智,这是傅慈第一次对这位公主起了敬佩之心,当真不愧是皇帝陛下亲自教养出来的,这些话说的人都少有,何况是擎渊这样不顾世俗,不顾人言,真的将公主府推平种地的。 “傅状元不必如此自谦,父皇曾将你会试和殿试的文章都与我看过,人都说文如其人,我想来你不是那些只会做一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内里空空,一心想在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人,傅慈你不适合在京城里修书,你是该去地方上干实事的人。”擎渊看着他说的认真。 傅慈久久不言,直到两人快到书房才开口道:“小臣十分感激公主给小臣这个机会参与到这一次重州城改的事情中来。”傅慈自从状元及第之后就一直在翰林院中消磨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翰林待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的踌躇满志何时会被消磨殆尽。 擎渊并未再多言,只对着他笑了笑。 那些文章当然不是作假,傅慈写的是他心中所想所思、报复理想,但他写这种文章多少年了,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他的父亲、他的先生们具是饱读诗书之人,如何能看不懂他文中之意,只无一人对他说出他的才干不应困于京中这种话。道理很简单,外放官员的升迁道路历来是比京官困难的,多少锐气少年外放之后就消失在朝野之中,他有一个好出生,侯府的公子,在翰林院中轻贵又稳妥,有父亲的保驾护航他只需耐心等待,便一定能有所成就,这是一条最稳妥最舒服的路,故此父母师长没人会不识相的说出那些让他去外放的话。 至于傅慈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人问过,或他们早已知晓,只是并不提起,久而久之,傅慈自己也默认了自己的未来要走的是什么样的道路。今日突然被擎渊点破,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无言以对。 到了书房,文道林带着三个人已经在等着。擎渊向来信奉一个道理——队伍在精不在多。所以文道林此前给了她推荐了十几个人,她只精挑细选了这么几个。 第33章 钱与粮食 史华,泉州出生,正任吏部主事,曾经在重州知州任上做过五年,后续又到了泸州,直到三年前应处理泸州水道改建有功回京进入工部,他出身青流,祖上三代不是种田就是做小生意的,只一人在朝为官。 文秉礼,文家旁支子弟,年过而立,没有和文家大多数子弟一样读书入仕,而是一直从商据说极擅经营,曾在荆州、扬州等地多次参与河道建设工程。 李青柳,榜眼出身,刚从重州下辖的江北县任满回京,这会儿刚刚到达京中,尚未授官。 擎渊看了看对文道林问道:“怎么只有三个人,另一个人呢?” “江浒他身体微恙,正在家中休养。”说起这个人文道林脸色十分难看,这位江浒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出生于重州的官员,如今在兵部任职,先有他本人亲自相邀又有德元帝准许,他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直接托病不来。 擎渊确实毫不在意:“那便让他好好养病,叫他以后也不必来了。”本来瞧上这个人一是看中他出身重州,又在兵部任职或在军队安置上有些帮助,但既然他不愿意来那便也罢了,本来军队之事就敏感,擎渊本就不太想掺和,只做好其他的事情军队安排自有德元帝安排。 而且四个人中来了三个,只有一个称病已经算是不错了,强扭的瓜不甜,擎渊完全没有强迫他人帮她干活的意思。 擎渊也未多和他们几个寒暄,她按照前世的习惯在空荡荡的书房中摆了一张偌大的长桌,她坐在一头就开始说起正事。 “各位想来也知道今日我找几位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重州之事,百年之患,百姓苦之久矣,陛下盛世明君,预做整改解决此患,福泽后世,功在千秋,各位有何良策,今日在我这里尽可畅所欲言。” 这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想先开口,最后还是傅慈开口道:“重州人口目前十万有余,听上去确实不少,但十年前此数为十四万,人口连年减少,主要原因还是洪灾水患,粮食连年欠收,沿江四县是重州主要粮仓,但如今每年都有洪涝,洪涝有大有小,但近五年几乎都是大灾,只依靠着朝廷救济百姓才能勉强度日。”傅慈说完自己整理的信息,谦虚的向其他三人道:“傅慈不曾有机会亲自去重州一看,也只纸上谈兵,若有错处还望几位大人指正。” 史华捋着自己的胡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正如傅状元所言,水灾连年,无论是种什么庄稼,只要这水淹上半个月便什么都是没用了,久而久之有的百姓就是家中有良田也不愿意花精力去耕种,只靠在外做工过活,若不是实在收成不好,日子过不下去也不会一家家一户户的往外迁走。” 擎渊问道:“这地方连年洪涝水灾为何报上来的伤亡人数倒是并不多?” 李清柳道:“公主有所不知,重州水灾说大也大说小也不算小,此地水灾有一特点便是连日多雨水势渐高,水流倒是不急,水是也算不得高,臣见过最高的也不过半人高,那地方多山百姓只要往高处一躲便信命无忧,也有一些百姓干脆将房子建在高处,那地方富裕一些的百姓还流行建二层小楼,大水一来百姓楼下住不得人便搬到楼上,亦不影响生活 “原是如此。”擎渊听他们说这些细节倒是觉得情况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上一些。 几个人就着重州的情况细说了起来,但说起来解决方法都是摇头,史华不愧是在蜀中官场混了大半辈子的在充分表达了自己对重州人民的同情怜爱之后无奈说道:“重州之患臣以为非人力可解决,地势如此,逆天而行非明智之举,近年来水灾愈加频繁,陛下若心怀重州百姓不若寻个良辰吉日上祭苍天以……” 擎渊听这话马上制止了他:“神鬼之事不必再与我提起,我觉得重州沿江两边水灾虽常有但算不得严重,虽是不适于庄稼种植倒可做点别的,那地方水系四通八达,不若找个合适的地方建上一二码头。” 几个人在听着格外新鲜的想法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李清柳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重州江边四县都有合适的地方建设码头,重州也是川蜀东部的中心,水道连接好几座重城,若是建设码头必能方便蜀东百姓良多。” 史华下意识皱眉反对道:“公主,须知重商抑农,重州多山地,耕地本就紧张,也只有沿江地带能有些平地种些粮食,开建码头必要损失大量耕地,这重州粮食不是更加紧张。此外,码头筹建实非小事,臣记得当年荆州建成码头花费百万两白银,今年山东大旱、黔中洪涝,朝廷为赈灾已是耗费巨资,如今筹建建码头怕不是好时机。” 傅慈却不赞同地说道:“江边耕地本就连年水淹,种了也是无用,不能种地自然要想想别的出路。” 李清柳亦是补充道:“江边却是平原地带适宜种植但连年水灾之下如今已有许多百姓不愿白忙一场宁愿放弃了江边的田地去山上开垦荒地,如今江边空着的田地不少,找一二合适之处建码头并不难。” 擎渊点头解释道:“耕地的问题我倒想了一解决方法,云贵自古有沿山地开垦梯田的传统,重州亦可推行此法。” 对这方法史华到也赞同:“此法确有可行之处,其实臣当年离开重州之时就听闻多有百姓上山开垦种地的,这么些年过去了怕是更多了。”说着看向刚刚从重州那边回来的李清柳。 “大人说的正是,如今重州梯田在各县都已经小有规模。” 耕地的问题有了解决的方法,文道林便问出了所有问题的最关键之处:“公主,码头建设确有可行之处,可码头建设所需费用从何而来?”就如史华所言文道林也很清楚朝廷不说如今钱财紧张,就是有钱也绝对不会拿出巨款去重州去修建码头,偌大一个朝廷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第34章 告状 擎渊含笑道:“这个你们不必操心,只管去选好合适地方算好所需银两和人力便可,我计划这码头工程要分三期走,第一期只做码头初步建设以及前期河道疏浚的预算,第二期、第三期再做扩大完善,但所用土地必须事先规划好。”说着又怕他们走错方向补充到:“ 所谓预算万万不要往多里算,节俭为好。” 擎渊的想法就是先用最少的预算将码头整体大致建起来再说,一旦初步工程建成,后续的工程就有了保证,所谓沉没成本,先期已经投入了这许多,后续再想放弃就很不容易了。至于初期的钱从哪里来,她已经设想好了,就算德元帝一分钱不出她也有信心把这事儿办成。 擎渊想的方法还是比较多样化的,一是化缘,她准备豁出脸面来在京中和各地开展慈善募捐活动,她本人亲自出去卖脸再加上对捐助者勒石以记或者再说服德元帝写点赞扬之词,这时候的商人还是很重名声的,多少能筹集一些资金;二是她准备效仿前世的房地产开发商开启预售制,周边商铺住房都可按此方法建设;最后便是贷款了,大周如今也有几家叫得上名号的大银号,川蜀也有大银号,重州州府作担保向银号借钱之后再用码头收益按期返还,有朝廷做保,还款自有保障,总有愿意出借的。 整个过程中最沉默的莫过于文秉礼,他几乎未发一言,但在众人临走之时擎渊却单独留下了他,对着码头建设的种种细节和他一一请教。此人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从船只停泊到周边商户布局皆是言之有物,擎渊想效仿前世将重州建成蜀中乃至是整个大周中部的交通枢纽,而其所需的各种配套设施非内行人不能说清楚,文秉礼确实称得上是个中行家,擎渊认为此人倒是比另两位当官的有用不少。 事情似乎在出乎意料顺利的进行着,因为擎渊几乎和盯着内务府建设她的公主府一样每天盯着这么几个人,她本人还时不时的要查看进度把控方向,故此在短短时间内他们已经草拟出了两版不同的规划方案,用史华的话来讲自从他中了进士已经有十几二十年没这么忙累过了。 擎渊自己倒是不怎么忙,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忙活别的事情,这几天她一直在京中满大街的逛。这次的事情之后,她愈发觉得自己需要一处合适的据点同时她还想开拓一下自己的商业版图。公主当然是有俸禄可领的,擎渊作为超品的镇国郡主每年的收入还是不错的,只是要养活一整个公主府还是有点捉襟见肘的,当然她还有先闵皇后留下的遗产和姨母闵贵妃的支持,德云帝也会时不时的对她有所赏赐,但也不能一直靠着吃老本和等着天降横财,擎渊想着找个合适的铺子做点来钱快的生意。 之前容临涯的书斋给了她很大的灵感,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玩。当然她不是想和容临涯似的小打小闹开个小书斋,她是想到了前世的佳士得、苏富比,这几天她就是忙着在满大街的找合适的地方。 但还没等他晃悠上几日,就有人看不下去迫不及待的将他告到了德元帝面前 德元帝很快将在外乐不思蜀的女儿召到了跟前,他说话间不见喜怒只淡淡问:“你二哥说你这大半个月一日都往工部去过,你这都在忙什么呢?” 二皇子顶着擎渊似笑非笑的眼神,脸色尴尬,而且逐渐有变黑的趋势,他今日来见德元帝,他和德元帝讲了关于重州的新想法,德元帝颇是满意,父子二人难得相谈甚欢,李执渊见气氛正好便状似随意地给擎渊上了个眼药,却没想到德元帝当场就将擎渊叫了来。而这几天一直在外东逛西逛的擎渊,今天又好巧不巧没出门,这时候正窝在宫中休息,这不不到半刻她就到了御书房和他这告小状的人当面对质了。 “回父皇,儿臣自然是在忙您交给我的任务。” “那朕怎么听说你这几天都在外头瞎逛呢,嗯?好好跟朕说说在忙什么呢?”擎渊身边跟着好几个德元帝送过去的大内侍卫,既能保证她的安全又能做德元帝的眼目,要不然他也不能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外瞎逛。 “哈哈哈,忙里偷闲,忙里偷闲。” “那也要等忙完了朕交给你们的任务才行,你二哥和三弟都还在工部忙活着,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帮他俩干活。”德元帝宠孩子是真的宠,但对于原则性的问题他还是很严格的,但擎渊是女儿,德元帝对她的标准自然不比儿子严厉,故此就是现在语气也很随和。 “哦?这我倒不知道,我去了工部好几日,郑尚书和二哥都不叫我帮忙,我还以为没什么好忙的,我去那里成日就是白吃白喝傻坐着,想着也是浪费光阴便没再去了。” 擎渊这话一出口二皇子就欲上前解释,却被德元帝一个眼神制止。 “你之前在朕跟前夸下海口,又是要人又是要东西的,莫不是只嘴上说说?”擎渊的话中之意他很清楚,但他全然不放在心上,若只是因为郑伯谋和二皇子的冷待擎渊就此放弃,俯首退避走人,他日后也不会再让她出去做事,只和她姐姐端仪一样去宗人府挂个名安享公主尊荣便好。 擎渊笑了起来她等得便是这话儿:“儿臣不负父皇所托,却有小成,还请父皇过目。”说着便掏出一沓厚厚的奏章奉予德元帝跟前 德元帝一开始很是诧异,又有点哭笑不得:“这才几日,你便做好了不成,那可是一座城的……哎……”到底是个没经过正事儿的孩子想法简单又急于求成,就在德元帝随意的翻着她的奏章,准备训斥一番擎渊的急躁不靠谱时,奏章中的内容却抓住了他的心:“哈哈哈……”德元帝越看越高兴,不由爆出一阵大笑。 第35章 高下之分 一旁的李执渊见状以为德元帝是在笑擎渊奏章中的内容,也笑着对德元帝说道:“父皇,擎渊是个女孩子又长于深宫,于这些政务上不通也实属情理之中。”当然他还是很高兴擎渊能闹出笑话来的。 德云帝认真的翻看着奏章笑得更加开怀,擎渊与他对视露出自信又自得的神情,一旁的李执渊见没人搭理他的话自己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 德云帝当然是听到了二皇子的话的,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想起来他似的对着二皇子说道:“朕看这长于深宫不通政务的女孩子家拿出来的东西倒是比你和工部那群饭桶拿出来的像样,若人人都像擎渊,朕烦忧尽去 。”擎渊帝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抬头对着女儿温和的说道:“阿晴,做得好。” 擎渊早已料到这结果淡然自若的说道:“父皇,这只是大体的计划,具体细则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弄出来,不过不足半月定时能全部完成的。此前父皇派给我的那几个人倒很是顶用,又有一位叫文秉礼的行商虽非官吏却对漕运码头生意知之甚详细,助擎渊良多。”说着她顿了一下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只那位兵部的江大人生了病,我一时也找不到懂兵事的人,于这上面便也没做安排,怕是要父皇再另寻行家了。” 德元帝哪里会因为这个生气,擎渊这孩子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拿出了一个完整可行的整改方案,连银子的来源都给他体贴的想好了,德元帝心中不由冒出一句:天纵之才,不过如我儿罢。他随意说道:“他们既有功,事成之后就该论功行赏。至于那姓江的,早不病晚不病偏用得到他的时候就病了,倒是巧了,这军兵之事,你无需担心,兵部能干活的又不是只他一个人。” 擎渊皱眉说了句让德元帝好笑的话:“人当然是不少的,但出生于重州又懂这方面的却也不怎么好找。” “哪里就非要重州出生的,你啊,这是钻了牛角尖了,我还当你为何偏要选他,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打仗练兵又比不比其他,难不成所有善用兵的都得在自己老家带兵不成,对不同地势的掌控是为将者的基本要求。”德元帝耐心的跟擎渊解释的个中道理。 擎渊有些失落的应道:“哦,那是儿臣想岔了。” 德元帝今日正为女儿绝妙计策高兴,很愿意哄着她:“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些了,这些都不是最急的大可以等建好码头之后再做考虑,阿情为朕出此妙计,可有想好如何实施,擎渊可要亲自主持这事。” 擎渊听到这话惊喜道:“父皇,我能去重州亲自主持此事吗?” 二皇子一直在旁边听着二人说话,一直云里雾里,此时听到重点慌忙急道:“父皇,儿臣的法子若是不可行,望父皇再给儿臣一些时日,工部诸位大人陪儿臣忙碌许久,擎渊不过是……”他实在不明白他和工部忙了大半年拿出了成果哪里不好,怎么会不如擎渊找几个不着六的人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的弄出来的东西,他不由的觉得德元帝对擎渊偏心太过。 他说完这话见德元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回应,内心更加委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德元帝看着满脸愤愤不平的儿子和兴致勃勃想去外地的女儿,心中无奈:“荒唐,重州那是什么地界,哪里是你能去的,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你在京中一样的主持此事干什么非要去重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是我去不得的,况且瑞宁都能去江南,为何我就不能。”三公主瑞宁如今还在江南想到这个擎渊不由羡慕,说着她便跑到德元帝身旁开始撒娇耍赖。 “那怎么能一样别的都好说这事你再怎么耍赖也是没用的重州山遥水远,再说整改仪式又非一时半会能好的怕是没个一两年都回不来要是我真让你去了太后和贵妃怕是要用眼泪将朕的书房都给淹了,你且想想他们” 说起这个德元帝也是无奈了,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潜移默化里给影响了,他教出的两个孩子大皇子和擎渊,一个个的都想去外面野,在京中呆不住,就和他年轻时一样。 “哎……”擎渊其实大概也猜到让她出京的机会不大,但还是要试一试,她实在是想出去看看,在宫中、在京城中混了这么些年,古代娱乐活动又少之又少,实在是无聊又憋屈。 “小小年纪不许唉声叹气的,你自己去不了,朕许你选几个人代你去如何?”这计划毕竟是擎渊拿出来的,德元帝许她挑人去执行。 擎渊思考了一会儿道:“父皇眼光是极好的,傅慈不但有状元之才也是个能干实事的,另外文秉礼虽然是商户出身却走南闯北,不光经验丰富亦是敢干能干之人,只可惜他身份所限,若没个倚仗怕是镇不住场子。” “那李清柳和史华呢,还有文道林呢?” “文大哥能力自不必我来评价,至于李清柳和史华他们俩若领导得当,干活还是合格的。李清柳心慈怜民,手段软和,若让他行安民之事倒是很合适,只他刚从重州归京。至于史华年纪也还算不上老,心却老的快,我第一次见他,他还建议让父皇祭天以平水患,我差点就让他和那位江大人一起回家养病了。” “哈哈哈,你这孩子,那让傅慈、文道林再带上文秉礼和你二皇兄去一趟可好。” 李执渊毕竟为着这事儿忙活了大半年,这会儿擎渊初出茅庐不过半个月便把事情办成了,德元帝还是不想让自己二儿子面子上太难看。 “父皇,我认识的人有限,也不知何人合适,只这计划难得,是擎渊心血,亦是重州百姓和蜀中百姓的希望,擎渊不在乎去的人是谁只要是能将这计划好好的落到实处都是好的。”李执渊刚在德元帝面前给她穿小鞋恶心人,她自然不想让李执渊去,但她也不能当着德元帝直接说。 第36章 同胞兄弟 德元帝一开始想的是让擎渊和明渊帮着二皇子,兄妹三人齐心做出点成绩来,其中也不乏让他们俩给二皇子帮忙或者说是收拾烂摊子的意思。他也不指望有什么大的成绩,只拿出一二改善之法便行了,但他未料到二皇子会不识相的和弟弟一起将擎渊排挤出工部,更未料到擎渊有此妙计,若此计划实施得当,重州百年之困解决就在眼前。 正如擎渊所说,这是重州百姓、蜀中百姓的大事,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亦不想冒险,于是也未再提让二皇子参与的话:“人选之事待朕和朝臣商议过后再说。”说完这话他又话锋一转,笑眯眯的对着擎渊道:“阿晴为朕解决这一心头大患,第一次做事就立了大功,可有想好要什么赏赐了?” 擎渊一片正义凛然开口道:“为父皇分忧,为百姓献策,是擎渊应做之事,如何能以此邀赏。”说完这话她又话锋一转狡黠的笑道:“不过——若如何实在是要赏赐,儿臣也不想要那些虚的,黄金白银便可。” 听到她居然要钱,德元帝不免诧异:“你何时缺钱了?”擎渊现在还住在宫里,吃他的喝他的,又每年有奉银,她也没什么烧钱的奢侈爱好,属于有钱没处花的那一类。 “我想把公主府旁边的园子买下来。” “你那公主府都比你皇兄的亲王府大了,还要园子做什么,怎么?是那府邸有什么不妥?”当皇帝的就少有疑心不重的,德元帝马上想到是不是有人在公主府上做了手脚,他又没亲自去看过,的确保不齐有胆大的因此糊弄他和公主,这种事他也没少见。 “那倒是没有,我就是想找一处种田种树、养禽养鱼的地方,贵妃不许我拆公主府里的院子屋子,还叫了钟粹宫的公公时时盯着,我只能买隔壁的园子。” 德元帝没想到是为了这个,笑着骂道:“还好有贵妃看着,行了,银子少不了你的。”说着他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买园子的钱多少朕都给你,公主府可不许再给朕乱折腾。”德元帝也知道擎渊的小爱好,他这女儿是对那些风花雪月是无任何兴趣的,种花不如种菜,种竹只为挖笋,东六所的院子等闲无人能进,被她折腾着不成样子也没人知道也就算了,公主府那可不一样臣妇宗亲都有可能去拜访,劳是开明如德元帝也受不了女儿将公主府弄成个农家乐。 擎渊得偿所愿便施施然地告退了,走到门口对着站在一旁的大太监王兴眨了眨眼,笑得开心,王兴亦是微微一俯身,笑着为她打帘,二人不发一言却自有默契。 擎渊并不知道二皇子今日来是告他状的,也不知德元帝召见她的原因,但这么正好随身带了那么厚一沓奏章自然不是巧合,王兴年纪比德元帝大上十来岁,从小就在德元帝身边伺候,深得德元帝的信任,擎渊小的时候抚养在养心殿,王兴是真正看着她和大皇子长大的。 擎渊走后,御书房中只剩下德元帝和二皇子。 德元帝今日心情实在是好,看他也顺眼上几分:“你之前提的屯兵开垦还算是能用的,到时候可以跟擎渊的规划合二为一,也是合适的。” 李执渊并不甘心,对德元帝问道父皇:“父皇,不知擎渊提的是何方法,可容儿臣一观——” “朕还未细看完,等朕看完让人给你誊抄一份送去,今日你便先回去。” ………… 回到西山宋园,二皇子便把自己关了起来,直到晚间宋娴妃叫了人寻,他才没什么精神的和母亲兄弟姐妹们一道吃饭。 宋娴妃见他这样子便知道不对:“这又是怎么了?” 一旁的三皇子李明渊忙开口问道颇是担忧:“皇兄今日不是去向父皇请教屯兵开垦之事了吗?可是父皇不喜此策?” 二皇子深深叹道:“本是让父皇开怀的良策,只之后父皇又叫了擎渊来,那丫头给了另外的法子,父皇显示更中意她的对策,也未再多提我的对策。” 三皇子惊讶道:“她不是就最开始的时候去工部待了两日吗?那之后他不是一直在闲玩吗?怎么弄出来的?” “不知道哪里弄出来的,父皇一看便十分欢喜,最后都说到了要选人去重州执行落实了。” “你父皇准备选谁去?擎渊必是不能亲自去的。”宋娴妃听到儿子工作上被妹妹比了下去算不上愉快,到也算淡定,毕竟擎渊提出的法子再好,去重州真正干实事的必然不会是她,就是德元帝再信任看重擎渊,也不可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去外地办公差。 “父皇问了擎渊的意思,她提了傅慈和一个姓文的,父皇倒是提了一嘴让我和傅慈一同去,只最后都未定下来,说还要同朝臣商议。” 听到傅慈之名宋娴妃不由皱起眉头。 一旁的三皇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擎渊每日在京中闲逛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怕就是那傅家小子帮她弄出来的。” 这话算是说到了宋娴妃的心坎里,傅慈有状元之才,又有简在帝心的侯爷父亲相帮,能短时间内拿出一二良策倒是很有可能,只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自己儿子所用,反而被擎渊一个女孩驱使。 自进屋里便一直沉默着的四皇子突然开口问道:“二皇兄,怎么今天偏巧遇上了擎渊?” 说到这问题李执渊一时尴尬,支支吾吾说道:“我就是随口说了句擎渊这大半个月都没去工部,本想着让父皇就此将她干脆弄出工部,却不想父皇直接召见了她,正好又……” 四皇子扯了扯嘴角对自己这哥哥一时无言以对,今日二皇子向德元帝提出的屯军开垦的法子,其实根本不是他自己突然开了窍想出来的,而是刚回到京中的李惜渊为他筹划出来的,二皇子之前带着工部忙了大半年想出的对策,不是将重州大片居民移居别处就是耗费巨资将江河改道这种不现实的法子,也不怪德元帝此前气到将工部主事直接流放伊犁。 第37章 报复 同胞兄弟,李惜缘自然不能看着两个兄弟受难而自己置身事外,但他拖着病弱的身体想出来的成果让给兄弟就已经很不是滋味了,二皇子还因此得瑟想趁机告状将擎渊挤出工部,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擎渊反将一军。 一番心血付之东流,李惜渊脸色十分不好,语气不善问他:“二哥,擎渊在工部可是碍着二哥什么了吗?和她做对二哥可有讨到过什么好处不成,为何非要去招惹她。” 李惜渊和擎渊没什么嫌隙,更无法理解二皇子的做法。 “我……我就是随口提了一嘴,四弟,问题也不是这个,是父皇觉得她拿出的那法子比我的法子好,父皇对那丫头向来偏心的厉害。” “父皇不是那种因私误公的人,他看过了说好便一定有可取之处,但那又如何呢,擎渊是女孩她去不了重州,到时候自然要找人替她行事,就像父皇所言二皇兄和傅慈同去最合适不过,到时候功劳自少不了你的一份,重州人民亦记得你的名字不会是擎渊的名字。你为何偏要去惹怒擎渊,我猜必是情缘说了什么,所以父皇改了主意,没有直接定下让你和傅慈同去主持重州城改,是也不是?” 四皇子的话掷地有声,二皇子被弟弟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问,呐呐不言没一会儿便红了脸,四皇子看他那样变更气了,推着轮椅就要走了,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另外,二皇兄那比不得擎渊的法子,不是你的,是我的——” 李惜渊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一张秀气柔和的面孔上眼神眉目却是锐气逼人,哪怕坐在轮椅上抬头看人时气势上他丝毫不输别人半分。 “四弟,我没那个意思我……”二皇子意欲解释却被李惜渊抬手止声。 宋娴妃看此情况,生怕小儿子因此气到,息事宁人地安抚道:“好了好了,惜渊今日也累了,便早点回去歇着,你晚饭用的太少,待会儿晚一点我叫人再给你弄点好客化的鸡汤面,万不能空着胃睡。” 李惜渊未再多言,收起刚刚尖刺般的态度,温声回答宋娴妃:“但凭母亲安排。” 送走了不高兴的小儿子,宋娴妃对着另外两个儿子就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了:“你们弟弟话虽不好听,可道理确实没错的,也是为了你们俩好才说的这些话,你们该承他的情。”真不怨宋娴妃宠爱李惜渊,实在是到了做正事的时候能帮着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把的也就是李惜渊了。 宋娴妃看了一眼在旁作陪的柳如姜心中叹息:“只可惜瑞宁年纪太小,不然傅慈与她亦是相配。”三公主尚未及笄,傅慈和柳如姜倒是同龄之人,但宋娴妃很清楚哪怕他真的求得德元帝破例为大女儿封个郡主、县主之类的,高傲如嘉宁郡主也绝对看不上柳如姜做她的儿媳妇。 二皇子在一旁深为赞同:“擎渊本就受父皇看中,如今有了那位傅状元更是如虎添翼。” 不能让傅慈娶了李擎渊,宋娴妃心中如此认定,李执渊几次三番得罪于擎渊,擎渊就算不会和他作对,也没有可能帮他,况她和大皇子自幼一同长大感情非比常人,不能让傅慈和昌北侯府跟擎渊做亲,站在自己儿子的对面。 擎渊确实很难和二皇子站在同一战线,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她便直接往钟粹宫去了,见了闵贵妃之后,她先是和闵贵妃说了一番公主府的改建进展,又对闵贵妃进行了全方位的关爱和关心,就在她实在没的关系,准备开始关心询问于公公和朱嬷嬷的时候,宋娴妃忍不住好笑地拉着她手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要说,这儿也没别人,你只管说便是。” 这话实在难以开口,擎渊几次犹豫,闵贵妃几次耐心询问看她还是东扯西扯,没好气道:“你要是再不说就别说了,便早点回去,东拉西扯的吵得我头疼。” 擎渊终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嗓音俯在闵贵妃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姨母,传说我母后在世时与父皇感情甚笃,宋娴妃亦比不得?我父皇喜欢长得像我母后的女孩吗?” 闵贵妃听了她这话脸色一变,肃容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擎渊一时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我……” “为的什么?仔细与我说清楚?” 闵贵妃脸色极其难看,擎渊不敢隐瞒:“父皇最近去西山去的少了,我想找几个美人为父皇解闷。” 话一旦开了口倒也好说了,闵贵妃听这话脸色缓了缓问道:“可是工部的事情不顺利?” “非也,是太顺利了,但就是因为我太顺利,所以——李芷瑶不会顺利了。” 闵贵妃未再问细节只对她说:“此事我知道了,不必你操心了,只交于我便是了,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 ………… “以后不许再拿那宋氏与你母后相比。” 擎渊一愣沉声应是。 擎渊一提这事闵贵妃便已经心领神会,李执渊所倚仗是宋娴妃,而宋娴妃最大的倚仗不外乎两点:子嗣和帝宠。擎渊打听德元帝和闵皇后的感情情况,就是想着如果德元帝就钟意闵皇后那样的,她就找一个长相性格都与她母亲相似的女人,从宋娴妃那里将德元帝的宠爱夺过去几分,若是能生下一二皇子那更是最好不过,德元帝正值壮年身体也很强健,再生几个皇子并非没有可能。 将给自己老爹找小老婆的事情交给自己姨妈后,擎渊便决定对二皇子动手了,回到自己屋里后她将穗薇和稻香这两个闵皇后生前留下的人叫到跟前,此二人都是闵皇后从闵家带来的武侍,穗薇在明,稻香在暗。 擎渊翻看着一张人物关系图,正中正是二皇子李执渊,最后她在老师那一块点了点对二人说道:“帮我查这两位个人,不要惊动父皇身边的人。” 第38章 冤大头 二皇子有两位老师,一位是翰林院院长周弘厚,另一位则是大理寺卿方川,其中周弘厚教二皇子的时间尤其长,他的儿子还是二皇子的伴读。 “是。”穗薇和稻香两人皆是无一丝疑问便直接应下。 擎渊看着那两个名字,重重的用手指点了点接着说道:“若没有查到问题……那么就给他造出点问题来。” “是。” 李执渊好像将她的忍耐当成了理所当然,也许是因为每次得罪了她都没有任何实际报应,故而这人一次比一次嚣张愈发不将她放在眼里,既如此那便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尝一尝苦头才能学乖不是。 重州的事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摊子大了都是这么回事,不论干什么事情都要商议个把月,要不然显得这些朝中老爷们无用。擎渊对朝中诸臣评价不高,但他们这会儿却对她带着小猫两三只花了一个月便弄出来这么一个大计划感叹颇多,不少朝臣都对二公主进行了公开赞扬,她的名声前所未有的好。 但很快,这好名声便被她毁了个干净。 ………… “什么?多少钱?”擎渊听到于公公报出来的金额难以置信的问道:“他那园子是能挖出金子还是银子,荒废了几十年的连棵草都枯了的园子,我没听错,这是什么价钱?” 于公公淡定又耐心的解释道:“殿下,那是容家的祖宅,这开国以来便是他们家的了,若不是如今人家实在是落魄了,他这价钱也是不会卖的,咱这价钱能买到也算是幸运了。” 擎渊拿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于公公,满脸不高兴的说道:“不成,这姓容的莫不是穷疯了,还是说把我当冤大头了,五万两白银他倒是真敢开口,我堂堂公主一年的俸银也不过千两,什么祖宅,都开价要卖了还提什么祖宗。” 擎渊被容临涯气的口干舌燥灌下两大杯茶水才冷静下来,二公主府隔壁的园子正好就是容临涯家的,他们是正经的邻居。先时擎渊要买园子,于公公便先去打听两边邻居的情况,他们左右两个园子都是荒废着的且都荒废了有些年头。左边的园子是谢家的,谢家人现在长期在淮扬长住便闲置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出售的想法,谢家是擎渊小姑姑嘉善长公主的婆家,擎渊知道后便让于公公不必再去打扰,而右边的正是荣家的园子。 于公公看着小主子火气上头的样子,体贴的说道:“殿下,银钱的事情您是不必操心的,娘娘都已经替您付了的。” 情缘大师已经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已经付了钱买下来了 于公公讪笑着点头,前段时间擎渊一直忙着工部的事情,于公公就体贴地没去拿这事烦她,他擅作主张将这事儿报给了闵贵妃。 擎渊听他这话一时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倒在椅背上喘粗气,于公公还在那儿找补:“殿下这点小钱娘娘尚不放在眼中的,您过的开心不比什么都重要。”闵贵妃娘家显贵陪嫁不少,她又执掌凤印多年,自然是不缺银钱的。 擎渊有气无力道:“我这都当冤大头叫人给宰了,哪里还能开心的起来。”她现在是说什么都晚了,翻了个白眼对于公公公叹气道:“你赶紧回钟粹宫去,别在我跟前晃悠了,我见着你就想到那五万两白银,想想都肉疼,赶紧走。” 这该死的老太监花主子的钱倒是从来不会手软,这于老头在闵贵妃跟前伺候久了,估计很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谈了个离谱的价钱也不知会她一声就直接去找她姨母拿主意了,闵贵妃自己生活朴素但向来舍得为她花钱,也不知这于老头是不是收回扣了和那姓容的合伙忽悠了她姨母。 还有这容临涯,现在容家当家的必然是他,枉她此前还觉得这人虽是家道中路却难得为人坦诚不做作,还兴高采烈送了他鱼,没想到人转眼就当她是肥羊狠宰一刀,真真是看走了眼的。 损失了一大笔钱之后,擎渊对生意之事更加上心了,那天到了庙前街,再次经过容临涯那间小书斋的时候,她便来了灵感,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选址,容临涯这书斋生意不错的原因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它位处于庙前街的街口处,人流最多的地方。 擎渊站在容家书斋前满意地点头,这间铺子太小,但要是将两边的铺子一起盘下来便正好了,这边的铺子都是有两层的,后头还有内院,有的自住有的外租,总之地方加起来是够大的。 这回擎渊再不敢让那于公公插手,只找了自己身边的管事林真,对他吩咐道:“好好和主人家谈谈,最好不要超过这个数,买不下来便选了,租也行,先去把两边的两家谈拢了,中间那家只去说一嘴告知一声便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是想着将三间全买下来,最好让他们以为我只想买他们其中的一间。”她开出的价格比市场上的价格高了一点,还是很有竞争力的,若是有心要出售必然会心动,容家铺子的两边一家是卖绣品的,另一边是卖扇子的,据擎渊观察生意上算不上好。 至于容临涯的铺子,她倒是不急,准备徐徐图之,只要先把他两边的都买下来,之后她要做的是和他差不多的生意,他就是不想卖也不行,她有的是法子跟他抢生意,到时候等她生意起来了,容临涯生意被抢,她届时再买更能压价。 说到容临涯,这几日容家全家都是喜气洋洋的,那于公公的五万两白银算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了,有钱就可以解决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容老太太看他们都乐乐呵呵的样子却高兴不起来,板着脸不高兴地说道:“那园子是承武皇帝时就赐给咱们家的,里头好些树木都上百年了,如今百年的基业就这么卖了,我实在是无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 第39章 孙媳妇 小孙女容兰见祖母伤心忙安慰道:“祖母,咱们这不是还有园子了吗?那东边的园子离的那么远,咱们惯常也不去的呀——” 容临涯很是赞同小妹的话,接着劝道:“是啊——祖母,小妹说的正是,咱家向来就人少,那园子也荒废了好几十年,打我小记事起就没正经去过几次,如今花木都死绝了,也就剩下那几棵老树半死不活了,待日后祖母想要园子,咱们去西山那儿,我给您置办个带温泉的园子让您老好好享受享受——” 容临涯没有他祖母那种想法,哪怕是传承了上百年几代人,可是这院子不是如今的他们能享受得起,与其烂在自己手里不如卖了他们拿了钱得了实惠,园子也能在新主人手里活起来,好过一直这么荒废着。 容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容兰的头,终是被两个孙子劝住了:“不许花那些冤枉银子,祖母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里还稀罕那些个享受的东西,你们两个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叫我开心。”她自然也明白如今家中的光景,也是得亏这园子还能卖得上价钱。 一旁伺候着地许姨娘,接着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别乱花那些个银子,倒是你们俩住的琉璃苑跟香山院,那屋子也实在该整一整,还有老太太这儿的该修的咱都得修了,如今正好有银子了。” 老太太听这话忙道:“别的地儿先不忙,先把荣正堂好好的收拾一番,才是正理。” 容临涯听到这话心中无奈,荣正堂是容家的正房,以前是他父母住的地方,如今算起来也空关了十来年了,屋子都破败了里头东西也卖的七零八落了,老太太别的都不急只叫先弄这一处,为了不是别的,就是为着要迎接新孙媳妇入住。 但这孙媳妇还是没影的事儿。 容临涯的父亲上一任容远伯是一个极端不靠谱的人物,其壮举包括但不限于败光了家中钱财,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死的早,更糟心的是因为他的不成气,连带着将祖传的爵位也给弄没了。容临涯的母亲柳氏十分能干却也弥补不了这些,她在生前倒是为儿子求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一位姓周的人家的官家小姐。柳氏十分有眼光,当时她与周家定亲的时候周家不过一介寒门,周父是刚入御史台的小御史,他和容临涯的外祖是同乡,有些交情,周太太亦是容临涯母亲的闺中密友,故此早早定下了儿女亲事。 周家亦是清正人家,不是嫌贫爱富的,若柳氏尚在估计这门亲事还有的聊,但她实在去得早,周大人又实在是个能干的,三年前周大人升迁至山东巡抚,要去山东赴任,临行前为女儿退了婚,堂堂二品大元对着容临涯一个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俯首作揖,只称女儿要随他们一道去山东,此一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时回京,不舍女儿远嫁故此退亲,虽然都是借口但好歹有个正经理由,容临涯也就同意了。 那时候他家还在为了还父亲留下了债苦苦挣扎,铺子田地卖了一间又一间,家中的仆从一个个的往外走,又拉了一车车的东西往外去卖,家中什么光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而他彼时还在读书也没考出半个功名连个秀才都不是,周大人周夫人待他并无半分不适,就是如今退了亲他们又远在山东亦是每年有年礼往来,他们只是心疼女儿罢了,容临涯理解也不远为难人家。 但此后,容临涯的婚事的确成了一桩难事,以前容临涯没考中探花的时候,几乎无人问津,他长得极好却身体瘦弱,很有点病弱的样子,又有他祖父和父亲早逝的阴影在,少有人看上他。待到春闱之后,这情况倒是改善了不少,但找上门来的不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庶女便是小门小户无官文无爵人家的女孩。容临涯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在他看来为妻者只要端庄娴静知礼孝顺便也就可以了,他们家本也已经落败也很不必去挑剔别人家的出身如何如何的。 但容家老太太第一个就不能答应,她是正经尚书府里出生的世家贵女,就是容临涯那不成器的父亲,老太太都为她选了将军府的嫡女柳氏,而孙子小小年纪便高中了探花,光耀门楣,如何能让他委屈娶一个庶女或是小家碧玉的女子,在她看来自己的孙子无一处不好就是配公主都绰绰有余的,那周家的人不识货又不是没有识货的人在了。 当然,容老太太还想着另一桩事,他们容家如今是没人了,而她自己的娘家也没什么人,儿媳妇柳家家里都是武官,她为孙子找一个好孙媳妇也是给孙子日后在官场上的发展找个助力。 可惜的是容临涯春闱后,容老太太也已经在京城挑了大半年就是找不到一个中意的,容临涯有时候都有点担心自己祖母这样不自量力的挑剔下去自己怕不是要打光棍了。 容临涯知道擎渊要买他家铺子时,他家隔壁两家铺子早已易主,他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直到二公主府的管事林真找上门来。 林真不过二十出头左右的年纪,白面书生的样子,年轻的有点过分,行事却十分靠谱,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的样子:“容公子,久仰大名” “林管事客气,不知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 “倒也不算大事,也就是些许俗务,本不想因此打扰公子,却听刘掌柜的说他做不得主,顾此才找上门来了。” “林管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们主子有意在庙前街做点小生意,不知容公子有没有转让铺子的意向?” “哦——原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能转让,只不过嘛……”容临涯只当自己刚知晓此事,笑着和林直打着花枪,只要价钱让他满意这铺子倒也不是不能卖,他大可以用着钱买其他铺子。 第40章 奸商不奸 林直领会他话中之意,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尽可开价。” 容临涯听到他这痛快话心中甚是满意,不由得想到这位二公主实乃是他家贵人,先是痛快买下了他家的园子,一口价都没还,要不是五万两已是离谱都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开价开低了,他一开始并未料到他一开价就直接成交了,想着一开始开个高价为之后讨价还价留个空间,却没想到公主府实在出手大方,一口便应下了,实在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而这回公主又看上了他家的铺子,他不由得心中激动,这难道是又要给他塞钱来了。 容临涯也心情愉快对着林直回以微笑说道:“一万两如何?”这个数字也是个虚高了一倍有余的,但容临涯还是说的很淡定。 林直笑容依旧不,慌不忙的道:“我家主子觉得一千两是个合适的价格,不知公子能否割爱?” 容临涯诧异地看向他:“一千两?林管事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他这一万两的报价的确是有点虚高,但他这铺子位置很是不错,市场价应在四千两到五千两之间,一千两实在是过分了。 “公子何出此言,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主子此前刚拿巨资买了园子,如今又要本钱做生意,拿不出这许多银钱来,这已经是我们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容临涯听得出他这话中有话,什么意思是公主莫不是回过味来,觉得园子买贵了要在铺子上找补回来不成。 “林管事此话何意?这铺子也是我家中为数不多的重要进项了,若亏本卖了,我家中亦是难过。” 林直也不多说话,起身对他行了一礼,动作标准又舒展恭敬道:“那便不多打扰容公子了。”他此时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内心却十分不屑,还家中还难过,这刚从贵妃娘娘手中坑了五万两白银,这要是还能说日子难过全天下就没几个好过的了,这是什么读书人啊,就是一死要钱的,公主所言果然不虚。 二公主出门前曾对他说过:若是此人开价合理,五千两左右便给他几分客气,若此人又开出天价,便再不必给他好脸色。好嘛,开口便是一万两银子,买它两边两间铺子总共才花了六千两,他一间就想卖一万。 价钱没谈拢,两人不欢而散。 下午容临涯准备去铺子看看情况,没想到一出门正巧遇上了准备回宫的二公主,隔壁邻居,想不遇到都难。 容临涯牵着他的马小花出门便见到了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他的擎渊。今日,擎渊一身鸦青色的男士骑装,鸦翅般的青丝垂到腰际,随意别着一支无任何雕饰的青玉簪子,脚登马靴,英姿飒爽,男子的英气和女子的柔美糅杂在一起,有着雌雄莫辩的迷惑性。她坐下那匹高头大马更是神骏,玄色皮毛油光水滑无一丝杂色,皮相就是外行人一看也知是万里挑一。容临涯看了看自己身边相较之下矮小的可怜小母马,想着小花虽是品相差了点,但胜在听话又温顺,这么多年在他家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的,别说是嫌弃了想想他都有点动情,忍不住摸了摸小花的大脑袋。 “容探花这是要往哪儿去啊?”擎渊没有下马的意思,她安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 容临涯看着她高高在上语气倨傲的样子,感觉有到有一丝不适,淡淡地行了一礼之后俯首答话并不看她:“回公主小臣闲来无事正准备去书斋看一看。” “呵——没想到容探花对生意还是这么上心啊,原以为容探花此前只是为生计才不得不行之事,如今有了钱依旧如此,想来是偏好此道了。” 在这个年头对一个读书人、一个做官的,说他偏好赚钱做生意绝计不是什么好话,容临涯听她这话便皱起眉头问道:“小臣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殿下?”此前那林直就跟他阴阳怪气来着。 他问的直接,擎渊回答的更加直接:“那五万两银子是你自己全拿了还是跟那于老头分了?” 容临涯听这话便明白了,公主是以为他跟那位于公公里应外合坑了她一把,他可不想背上这口黑锅,诚恳回答到:“公主,臣与于公公此前并不相识,更没什么私下交易,臣开了一个价于公公便直接同意了,我总共才与他见了两面,臣以为这价钱公主是同意的。” “你可真够敢开价的?” 容临涯苦笑道:“小臣此前也未卖过园子,想着先开一个高一点的价格,若不合适再慢慢谈便是,真没有存心要坑公主的意思。” 擎渊听他这话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实在是自己家的奴才不争气怪不到别人头上,叹息一声:“这宫里出来的奴才倒是比我这当主子还不食人间烟火。” 容临涯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此笔交易是那于公公背着公主私自定下的,公主不愿只当没有这回事,那钱小臣自当全数奉还。” “我确实是不知道,但那于老头也不算是背着主子行事的,他是钟粹宫的奴才,主子不是我,我尚且管不到他头上去,至于那园子我是满意的,既已银货两讫便再没有反悔的道理,是我误会了容公子。”擎渊对着容临涯微一点头,口气好了不少,她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两人正站在门口说着话,便见巷口驶来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一路经过他们停在了昌北侯府门口。 擎渊盯着这辆马车有些好奇坐在其中的是谁,这是宫中的马车,这样的形制必是女眷所用。 不一时昌北侯府门口,傅慈伴着一位华服少女来到门口,两个人似乎是在道别,少女掩面含笑、娇俏动人,傅慈亲自搀扶着少女上了马车,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缓缓驶离,少女上了马车之后还掀开帘子冲他挥了挥手帕,依依惜别。 正是擎渊的老熟人——芷瑶郡主。 容临涯不由的转身观察着身旁的公主,但未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端倪。 擎渊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挑眉看着他说道:“芷瑶郡主漂亮吗?” 容临涯忙讨好地恭维道:“不及公主风华万一。” 擎渊对他回之以假笑,扯了扯缰绳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 第41章 蓝颜祸水 随着芷瑶一次次的造访昌北侯府,一些传言也开始在京中传扬开来。一是傅状元与芷瑶郡主两情相悦,但二公主横刀夺爱芷瑶郡主与傅状元难舍难分,是一对苦命鸳鸯;二是傅状元蓝颜祸水,芷瑶郡主和二公主同时看上了傅状元,两位皇室贵女为了夺得傅郎青睐,姐妹失和,大打出手。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有京中贵妇透露傅状元的母亲嘉宁郡主实际上为此甚是苦恼,说出了不知该选谁好的话来。 实际上,这段时间芷瑶的确不时的就要去昌北侯府逛逛,但擎渊自从之前重州之事了结之后压根就再也没见过傅慈。重州之事最后是由文道林和李清柳前往重州协同川蜀巡抚共同完成,而酬银之事则交由擎渊、二皇子、三皇子牵头带着文秉礼去做。据擎渊所知,德元帝一定是就此事问过昌北侯府的意思的,但结果再明显不过傅慈还是选择了留在京中,此后擎渊就再未见过傅慈,倒是遇上过好几次路过公主府去昌北侯府的李芷瑶。 慈恩宫中。 闵贵妃心情很是不顺,今日十五,刚刚几位皇子公主都来向闵太后请过安,但这会儿众人都回了,此刻慈恩宫中照例只剩下她一人同李芷瑶陪着闵太后说话。 闵贵妃自从知道那二女争一男的荒唐传闻之后,气的都想亲自动手撕烂李芷瑶的脸,未婚未嫁的姑娘一日日的往男人家里跑传出个什么话来也不奇,偏此前德元帝有意让傅慈尚主的消息瞒的也不是特别严实,如今倒把擎渊也扯进去,传的内容愈发不堪。 芷瑶依旧是欢欢喜的样子,“皇祖母今儿天正好,芷瑶想着出去走走~~”芷瑶向闵太后撒娇似的请求,今日正是休沐,翰林院也放假,正好可以拉上傅慈出去走走,想起那人她忍不住心中泛起一丝丝甜蜜来。 “去~多带着几个人便好,大好青春不必成日窝在我这儿浪费着。”闵太后不出所料同意了,如今大周普通百姓都少有把姑娘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闵太后对芷瑶出宫去玩不但不反对还很是支持,想着让她对和京中的同龄人交际交际才好。 闵太后和闵贵妃两人看着芷瑶像翩飞蝴蝶一样欢快雀跃的背影翩然离去,闵太后是满眼的慈爱笑着轻斥了一句:“这孩子——每个轻重——” 闵贵妃看着芷瑶走远了才开口道:“姑母可知芷瑶这段时间去的都是哪里?”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左右都是以前和她一起玩闹过的小姐妹府上,最近倒是和嘉宁府上的小女儿玩得颇好,常去昌北侯府。” “姑妈,嘉宁郡主不光有女儿,她同昌北侯有一独子,今科春闱刚刚状元及第,才学出众,容止上佳,陛下有意将擎渊下嫁于他。” 闵太后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她在慈恩宫中外头消息不比别人来得快,而宫中皇帝她那边更是轻易得不了信,乍听这消息很是惊讶,片刻之后又觉得气恼:“这同芷瑶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同那傅家的姑娘作伴玩耍罢了,傅家郎尚不尚主同她无关。” 闵贵妃语气急切:“民间已有不成调的闲话,如今都传到了我这边来,我实在心急便想着要知会姑母一声,好歹劝着点芷瑶避着点。” “真真是……早不与我说……”闵太后其实心中明白,此前芷瑶也从未说过和傅家姑娘有什么交情,这段时间突然这么频繁的上门去,的确事出有异,再联想到闵贵妃话中之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压下心头怒意,转头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道:“罢了,罢了,找人去追上郡主,叫她今日先回来,就说……就说我今日想她陪着我一起用饭。” 转而又神色不愉的对闵贵妃问道:“既然已选中了,缘何迟迟还不下旨赐婚,平白惹出是非来。” 这问题倒是把闵贵妃难住了,她神色黯淡地说到:“儿臣也不知陛下深意,只前些日子陛下亲自到钟粹宫来与我说了这么一嘴,我也只知陛下为擎渊看中了此人,其余我有问,陛下也是一概不说的。” 看侄女那委屈的样子闵太后也没辙了叹了一声道:“行了,他肯与你知会一声就算不错了,对我可是半句都不透的。” 那天第一回闵太后叫回了她,芷瑶并未当回事只当正常,但此后只要她要去昌北侯府,闵太后就定会找各种借口留下她,芷瑶心中微一思量便已知闵太后的意思,她心中哀伤又不甘。 芷瑶就住在慈恩宫的东偏殿里面,寻常每日三餐都是和闵太后祖孙俩一同用的,闵太后很快发觉了芷瑶的异常。 正吃着饭,闵太后见芷瑶又是只用了几筷子便停下,关切地问道:“可是这些菜是有什么不合口味的,阿瑶想吃点什么,只管叫他们重新去做了来。” 芷瑶摇了摇头默默地回答:“皇祖母不必叫他们白忙活,芷瑶只是无什胃口罢了。” 闵太后不赞同地继续温声劝着:“好歹吃一些,若伤了胃以后再想养起来可就难了,今日这清蒸鱼做的很是不错,清淡又鲜亮,阿瑶吃一点试试。” 一旁的侍女极有眼色,忙夹了一大块鱼腹到芷瑶碗中。 芷瑶低头用筷子挑着碗中鱼肉却并不下口,有气无力地对闵太后说道:“皇祖母,我实在吃不下了。” 闵太后看着她,最终没再说什么,挥手示意一旁服侍的人都下去之后,亲自又夹了一筷子鸡汁菜心给芷瑶,神色淡淡道:“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要发脾气便冲皇祖母发,别折腾自己的身体,闹出病来不值当。” 芷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碗,听到闵太后这话鼻头一酸险些要掉下泪来,强忍着哽咽说道:“皇祖母……我就是喜欢他……为什么……”话未说完她抬头看向闵太后时,已是泪如雨下。 第42章 面首传统 闵太后长叹一声将她揽到自己怀中,用帕子细细为她拭去眼泪,但这次芷瑶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 阿瑶,这事祖母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这事儿不成。” 擎渊和傅慈的事情虽未明旨但知道的人也不少了,擎渊自己定然也是知道的,若此时闵太后硬将傅慈与芷瑶做亲,不光是让皇家失了信誉坏了名声,也是要彻底将自己置于擎渊的对立面,闵太后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两个都是亲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皇祖母,皇伯父明明没有下旨,擎渊她定是没有看中傅慈的,若她看中了皇伯父早就会明旨赐婚的,她既然都不想要了,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呢——皇祖母——” 要不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知己,更有可能是你的对手呢,芷瑶在这一点上将擎渊猜的透透的。 “那就等你皇伯父给擎渊赐婚之后再说,若驸马不是傅慈,那皇祖母无论如何都会让咱们阿瑶如愿的,但在此之前你什么都不能做。” “皇祖母……”芷瑶很清楚哪怕擎渊真的对傅慈无甚喜欢,再没有更合适的人出现前,她和傅慈的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唉……傻姑娘一个,你就是没见过几个外男,怎知他就是个好的。”傅慈之前在世家子弟中却是名声出众,连她在深宫中都有听说过,此前闵太后对他印象很是不错,但如今他在明知自己很有可能尚主的情况下还招惹上了芷瑶,闵太后是认定了这人花言巧语骗了芷瑶,要不她也不能这么伤心欲绝的样子,瞧瞧这个把月不到,人便瘦了一圈,又想到擎渊日后要嫁给这么一个花心滥情的,闵太后一时对两个孙女都操心起来了,对傅慈是半分好感都没有了。 慈恩宫中,闵太后可以三言两语轻易地控制住芷瑶,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宫外的流言却是甚嚣尘上,越传越烈。 傅慈是真心觉得自己无辜,天地良心,堂堂郡主自己上门来他家难不成还能拒之门外不成,芷瑶郡主热情主动,又是得罪不起的身份,他向来是风度翩翩,君子作派,就是有心拒绝也不想做得太生硬,伤了姑娘家的脸面。 传言不大好听,虽说是清者自清,但傅慈还是有心想向公主解释一二,却苦于找不着人,此前不时就要去公主府监工的擎渊,这几日却总是不见人影,傅慈自然也不可能进宫去见公主便只能无奈等公主什么时候现身公主府再上门去。 擎渊最近很少出门,倒也不是为了避风头,只是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起来,一出门顶着个大太阳便觉人都要热化了,至于那些闲话传闻是真是假她根本不在乎,但一个传言在短时间内能发酵成这样,擎渊疑心病作祟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已经让人去调查这些传闻到底是从哪里传扬开来的。 如芷瑶所言擎渊并算不上看中傅慈,跟他更是无甚感情,芷瑶是真正的动了少女春心能为伊消得人憔悴,能为他泪如雨下,很有几分真心真情。而擎渊一开始她是挺满意傅慈才干的,但在她几乎是直接说破的情况下傅慈还是拒绝了为她去重州办事,她一番筹谋自然不想功劳旁落,傅慈作为她的代表替她跑一趟重州,本是两全其美之事,结果却是这样。 傅慈或许确有才干,但不能为她所用,那么一位帮不上忙的驸马对她而言又有多少意义,本就可有可无如今这么打她的脸更是招致她的反感。或是傅家明哲保身,或是不想因为她开罪李执渊,或是傅慈去外地吃苦,擎渊没有兴趣知道他们的真实原因,但这事儿让她知道了傅慈与傅家对她无半分信任。 自此以后她便对傅慈整个人都失去了兴趣,连见都懒得见。至于傅慈和李芷瑶的事,之前就被她当街撞破过,但实话说她根本无所谓,她早知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才是正常,就算他们成婚之后傅慈想找其他女人他也不是很在意,至于是不是李芷瑶她都没所谓,大家各自开心就是了。 大周民风开放,公主作为站在权力顶端位置的女性属于绝对的特权阶级,公主养面首这事儿几乎是全民认可的惯例了,不说一些性格本就张扬的公主,就是传闻中擎渊那位温婉柔顺的小姑姑嘉善长公主,年轻时与谢驸马不对盘,亦是养过面首的,且人家就是在淮扬谢家的地盘上养的,根本没将谢驸马的脸面当回事。至于如抚国大长公主这种垂帘执政过十几年的实权人物更是随性,传说如今朝中不少重臣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就在擎渊躲在宫中避暑,等着谣言调查结果,因为炎热的天气和闹心的情感纠纷心情烦躁之时,林直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容临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想要和她谈谈出售铺子的事情了,为了亲眼看看他吃瘪的样子擎渊顶着烈日去了庙前街,顺便查看一下她正在新建中的拍卖行。 擎渊到时,容临涯正端坐于自家书斋临窗的书案前,煮茶品茗,仪态优雅。擎渊快马飞驰而来,因觉太阳晒还带了围帽,她甩着手中马鞭上楼便见此等场景,心中由衷敬佩这人装逼的毅力,这三十多度的大太阳天,长袍宽袖热水热茶,非一般人能享受得了。 容临涯见了她忙请她入座,擎渊一开始很不想坐在那儿,觉得他周围那茶水热气蒸腾的样子连温度都要比周边高上几度,但坐下之后才发觉窗口正有微风拂面倒还算能忍。 擎渊看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穿这么多,还喝着热茶,不热吗?”擎渊说着向下他的领口,夏天时多数男子不怎么讲究只会穿一身单衣,但容临涯的衣服却穿得齐整,层层叠叠和春天时见他的样子好似没什么两样。 第43章 夏日限定 容临涯被擎渊突兀的问题和大胆打量的目光弄得不免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尴尬回答道:“心静自然凉。” “那我怕是只有人死了,心才能静下来,还好你提的早,要再过两日我便去西山避暑了,你想找我我也不会出门了。”擎渊说着很不客气的拿起容临涯放在桌上的折扇打开了呼呼的扇了起来,余光喵了一眼依旧不动如山站在她身后的穗薇,认命的自己扇着,哎……找一个贴心的丫鬟这事真得提上议程了。 容临涯今日见擎渊感觉同此前很是不一样,大概是因为太热她脸上已经泛起了潮红, 额头沁出了细汗在白皙玉一样的肌肤上显得晶莹,她今日打扮也是格外不同,此前不论是男装还是女装擎渊的衣服都是偏保守和男性化的,今日却是一身藕荷色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薄的几乎要透肉的宽袖,全身都是轻飘飘的样子。容临涯看着她还拿着马鞭,不由得思考她骑马时这轻飘飘的裙子是不是会翻飞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他立马止住了这荒唐的想法。 也不怪他想入非非,擎渊这身打扮几乎是这时代人们能接受的女子穿衣的极限了,擎渊其实长相很有几分肖似其母,虽有着凌厉的眉目却也有少女特有的圆润柔美,每年夏天是擎渊小公主形态的出场时间。他十分不耐热,这天气只有各种纱裙还算凉快,闵贵妃极喜欢她这副女儿样子,投其所好找了不知多少轻飘飘的薄料子,确保她的小公主每年都有鲜亮的裙子穿,有时擎渊不喜欢颜色或是花样但也因为凉快的面料而无法拒绝,如今这身小粉裙就是如此。 “怎么说?你这铺子是准备卖了?”擎渊完全没注意到对面人的异样,单刀直入。 容临涯听他这话便露出苦笑了:“听林管事说殿下准备开一间古玩行,小人这间小铺子怕是难以相媲美。”他看着擎渊志得意满的样子忽悠话锋一转:“不过嘛~~殿下这两间铺子中间隔着这么一间别人家的铺子怕也不是很方便,若三间打通才显规模气派,是也不是?” 容临涯认为他们现在是处于互相牵制的状态,擎渊故意买下他两旁的铺子,打的就是让他没生意降价贱卖的主意,但反过来她自己也反受牵制,这铺子之前的确是他们家的重要进项,故此他之前非常重视,亲自经营,但感谢那位于公公的大方,有了那卖园子的五万两白银他家现在也不存在资金紧张的问题了,他要是硬扛着非不卖,那么擎渊的那两间铺子也只能一直这么隔开着。 擎渊笑了笑像是早已料到这人还要嘴硬,拉起他走向后窗指着后院墙后的城内河道说道:“看到那内河没有,我想着沿河搭一个水上连廊,连上这两件铺子这样既不会影响了容公子的生意也能平添些趣味,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风雨连心廊。”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殿下与其花这些功夫,费那些银钱为何不直接提点价钱买下小人这间小小书斋呢?” 擎渊好笑的看着他:“你是真拿我当冤大头了吗?五千两顶了天的铺子你非要一万两,我宁愿就扔在河里了。”这容临涯也是个神人林直此前告诉他这人就咬定了一万两不松口。 容临涯看着站在他跟前的擎渊依旧是那副横眉冷目的样子,但配上这一身粉嫩的打扮却没了往日的气势,他低头就可以看到她头上的发顶,大概是因为搭配这一身衣裙她没有戴往常一样简单干练的玉冠、金冠,而是换了两个小巧的珍珠步摇,圆润可爱。 容临涯脑子中不知怎的想起她这么怕热的样子,若再惹得她着急上火,怕是要气的冒烟了。 他清了清嗓子沉了声音说道:“殿下可知臣为何缺钱吗?” 擎渊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直接说。 “小臣家中虽已没落了,但好在家中人口也少,又有祖宅能住,家里人也都不是喜好奢华的,如今有小臣的俸禄加上铺子的进项和庄子的收成已是足够一家人吃用的了。但容家经营百余年,旁支亲眷数之不尽,臣父不善经营,到他那辈时为了节约开支连家中族学都散了,臣侥幸受祖辈蒙阴入了官学读书方有今日,但族中其余子弟却无此幸运,关了族学之后多有因交不起束修而无法读书的孩子,小臣身为容家嫡子如今能力有限,但还是想早日重建族学给孩子们一个读书的地方。” 说完他退后躬身一揖,向擎渊深深恭敬行礼。 擎渊未料到他是为了这原因,听他这话不由脸色沉重问道:“族中读不起书的子弟可多?这京中寻常人家供养读书的孩子可困难?” 容临涯抬头看向擎渊认真说道:“回殿下,甚多甚多,族中百行百业都有,有为官为吏者,亦有行商贩或者是农耕之家,但孩子们读不起书的十之七八有余,寻常百姓人家家中若有三个以上壮劳力才能勉强供养出一个读书的孩子,笔墨纸砚无一不贵,私塾先生亦是难寻。” 擎渊听着他这话一时沉默,京城已经是大周最繁华之地,但普通百姓想读书识字依旧不容易,自古以来底层上升的路上总是被各种门槛拦着的。 “那你家中原本的族学是在哪里?” “原是在西直街北,但如今早已卖了。” “那位置不好,能住在西直街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也不缺上学的银子,去寻一处大点的地方,最好能容下百余人之数,离权贵远些,离百姓近一些。” 容临涯听到她这话不免一愣,但唯一思量她话中之意心中立马一喜:“殿下……” “这铺子一万两我买下了,还有你那族学缺的钱我会给你,但是有条件你不能只收你容家子弟,但凡有天分的孩子你都得收进去。”擎渊想了想又补充到:“至于是不是有天分就要你这探花郎亲自去考教了,另外这束修不能全免了,收还是要收,只是数额不能高,要确保就是街边小贩或是农家种地的也拿得出来,实在困难才能免了。” 第44章 避暑 容临涯将她的话句句都听进了心里,擎渊种种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心中激动难掩却丝毫不显,只郑重说:“殿下心系百姓,小臣感佩,必将不负公主所托。” 其实那些容家旁支血脉亲缘已经和他远了不知道多少层,他想办族学与其说是为了容氏族人血亲,倒不如说是为了那些想读书的孩子们。他是真正寒窗苦读过来的,官学里是什么样他早已深入见识过,那里的确有傅慈那样刻苦求学的权贵子弟,但更多更多的是有书读却不愿意读的纨绔,而每每见到那些人他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些真正想读的孩子却因为没有钱而读不起的孩子。 “具体要多少钱你到时候去公主府找林直,省着点别弄那些虚的,读书的地方能遮风挡雨便是,至于教书先生你先去找找看,不行的话我找父皇去翰林找几个,我看你们一天天在那儿也没什么正事儿。” “是,殿下,银钱难得,臣定不会浪费分毫在无用的东西上。”至于翰林院的人太闲这话题容临涯没敢接,说来他也是心虚,今日并非休沐日,如今太阳当空他却没在翰林院当差。 “对了,你这铺子我虽是要重新布置,但我看那掌柜和小厮都还算是得用,要是他们还想在这继续干下去尽可以留下,反正也是差不多的差事。” “臣替他们谢过殿下。”容临涯没想到擎渊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这位殿下看着冷硬却是眼中有人,心中慈悲的。“殿下要去西山,若是铺子的事情有什么小臣能帮得上忙的,尽可让林管事去寻小臣,小臣定会竭尽全力。” “嗯。那学堂的事……如有成效,我会为你上奏父皇的。”这话的意思是不会让你白忙活,到时候要是干得好她会在德元帝面前好好表扬你一番的,不会抢你功劳的。 于这上面容临涯根本没去想,没想到擎渊早早提出,他诚恳道:“殿下,这本是殿下的主意,也是殿下出的银钱,臣无脸以此邀功。” 擎渊噗嗤笑出声来:“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和我客气,反正这些功劳就算算到了我身上也没什么用处,平白浪费。” 容临涯听这话第一个念头是还有谁对擎渊这么说过,另外就是这话中似乎有什么深意他没理解清楚,未及深想他回答道:“殿下行善,陛下知晓定会开怀。” 擎渊没所谓的笑道:“我只要活着能跑能跳父皇都会开怀,没什么区别。” 西山行宫。 宋娴妃笑意盈盈地接过丫鬟手中的小瓷碗,小瓷碗中正盛着冰镇过的酸梅汤,葱白玉指在嫣红瓷壁地映衬下显得更加白嫩美好,玉指千千,身姿袅袅,她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生过六个孩子的母亲。 但接过小碗的德元帝全未将这些看在眼中,只将注意力放在这碗冰镇的酸梅汤上,皱着眉头抱怨道:“这才刚入七月,山里本就凉快,怎么就用上冰了?” “还不是擎渊,今儿刚一到便要冰,丫头们说是没有也骗不住她,她便在我这歪缠了大半天,我被她缠的没法子只得叫人冰了一点酸梅汁好歹哄住她了。” 德元帝听她说擎渊便笑上了:“这孩子真是天生的火炉,大半个月前就喊热都不出门成日窝着,好不容易到了西山,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她都多大了,你也别太纵着她了,她那处水榭本来已经够凉快了。” “陛下也真是,知道她怕热还非要等到七月,就是您自己不能早早搬过来,让擎渊自己住过来便也是了,有我在这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我在这里她还安分不了多少,若我不在又有你这么纵着她,她更是无法无天的了,这不刚来半天就喝上冰镇酸梅汤了。” “她这几天在宫里热坏了,我这不过是让孩子过过瘾罢了,我已经差人备了好些稍厚的衣服和被子硬给送了过去,端仪那里也是,擎渊每年只带那些轻飘飘的衣服我只怕她受凉的,山中到底不同宫内。” “你费心了。”德元帝说着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 “陛下哪里话,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宋娴妃嘴上嗔怪面上却是欢喜转而说起其他事来:“这几日陛下都在行宫,好些大臣为了上朝方便也都住到了附近的园子里,正好几个孩子们都在,我是想着请几家夫人姑娘们到行宫中走动走动,像是刘家的、西宁将军府上的、还有谢尚书府上的。” 德元帝十分满意她的妥帖:“本都是未来的儿女亲家,正该多熟悉熟悉,你去安排便是。” “只是……这昌北侯府上是不是……?” “也一起叫了来,嘉宁本也不是外人,再把男孩们也一起叫上,到时候让择渊、执渊作陪。” ………… 昌北侯府上,收到请柬的嘉宁郡主脸色不渝,将请柬重重拍在昌北侯面前:“这宋氏是真拿自己当皇后了,叫那刘家人去行宫也就罢了,那是他儿子的未来的岳家,叫上我们又算什么事儿?” “又不是只有我们家,也有谢家和西宁将军府上的,大概就是让几家人互相亲近亲近的意思,你带着孩子们去一趟便是。” “别说如今根本没赐婚,就是真的赐了婚,二公主和她宋氏有个什么干系?再怎么我也应该是去宫中给两宫贵妃娘娘请安的,如今叫我去给那宋氏唉……这都是什么事儿……气死我得了。” “陛下如今正在行宫,此事没有他的准许宋娴妃想来是不敢擅作主张的。” 听这话嘉陵郡主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嘉宁郡主不屑于去赴宋娴妃的邀约,这边刘家太太却是因此欣喜若狂。 第45章 真姐妹和假兄弟 刘太太兴冲冲地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去去~赶紧去给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喊了来,何嬷嬷去把我之前给姑娘们打的头面拿出来——” 刘侍郎赶紧拦住她:“折腾这些干什么,你带着侄女去一趟便是了,咱们女儿去干什么。” 刘太太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亲爹,咱们女儿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让她们去见见世面在贵人面前露露脸,多难得。” 刘侍郎无奈只得叮嘱道:“别只顾着你闺女,如今侄女才是重中之重,衣服首饰多准备些,别叫人看轻了。” 刘太太撇了撇嘴,挂上笑容:“老爷真是,我向来是最疼她的。” 擎渊这次到西山行宫带上了自己的姐姐端仪公主,不像是怕热的擎渊,端仪公主并不是每年都会到西山避暑的,今年她亦不是很想来,是擎渊硬拉着她来的,擎渊这次的理由是姐姐年底便要出嫁,这是她们姐妹俩最后一次去西山玩了。 这理由十分站不住脚,但端仪还是同意了,擎渊是她为数不多愿意纵容的人,虽然在她眼中这理由根本是无稽之谈,就是她嫁了人要是想去西山行宫避暑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德元帝不是那种会将出嫁的长女拒之门外的人,而宋娴妃…………她虽然住在西山行宫但算不上是行宫的主人,她就是不情愿又能怎么样呢。 晚间,照例由宋娴妃举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家宴,大皇子留在京中,四皇子身体不适没出席,擎渊坐在德元帝下守第一位,旁边是端仪公主,对面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众人正在欢笑间向来少言寡语的大公主突然开口:“父皇,娴妃娘娘,今日姐妹兄弟具在,端仪有一事想请大家相帮。”说着她将京中穷困人家孩子读不起书,找不到先生的事儿说了,提出她建了一个小学堂想接收那些孩子,只如今资金紧张希望大家慷慨解囊捐献一二。 宋娴妃一天便是大赞:“端仪仁善,实在是有心了。”说着看向德元帝寻求他的意思:“陛下……”她有心出钱但也不能越过德元帝。 德元帝看着大女儿笑着说道:“这是好事,朕出五千两。”有他这话宋娴妃马上表示她可以出四千两,其后两位皇子亦是表示可以各出两千两,擎渊亦是随大流。 “端仪姐姐,但这学堂若是一直办下去,这日后的银子又从哪里来呢?总不能次次都交我们捐钱,再说若那些原本读不上书的孩子现在都去读书了,那日后谁人去做活呢?”说话的正是李芷瑶她也是西山行宫暑期的常客,大概是为了在闵太后面前讨个好,宋娴妃每年都会邀请芷瑶同几位皇子公主一起来。 端仪公主温温柔柔地解释道:“如今也收不了多少孩子,最多不过百余之数罢了,再也不是不收钱只是收的比寻常私塾少一些罢了,只有那些家中实在揭不开锅的才是分文不取的,倒也用不了许多银子。” 芷瑶听这话还是不依不饶:“那些孩子们要是真读了十几年的书最后没读出个什么名堂来,岂不是明白了平白耽误人家干活挣钱养家,好不如好好学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实惠。”芷瑶是打定了主意唱反调的她,根本不相信这是端仪公主的主意,端仪一向来爱钻研些神佛释道的东西不假,但这根本不代表这人就是真的菩萨心肠,她虽念佛却是最冷情不过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去办什么学堂做什么善事,八成就是李擎渊弄出来的。要不然这几年李端仪无事根本不会来西山行宫走动,这次突然和她们一起来了本身就很蹊跷,大概是李擎渊特地叫来的。 “也没说让他们十几二十年的一直读下去啊,有天赋的就让她们好好读下去,天赋一般的便让他们多识几个字学些道理日后讨生活也方便容易些,大姐姐做此善举,咱们有钱拿钱,有力出力便是了,你若不情愿大可以当没听到。”这就是擎渊让大公主出面的原因,明明是好事一桩但若是由她来办总会被有心之人阻挠着,如李芷瑶之流。 “擎渊说的是,大姐姐菩萨心肠,真心为孩子们着想,芷瑶你这是多想了。”二皇子难得和情愿站在同一战线,她对李擎渊没什么好感,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居多,但对爱好礼佛温文尔雅的大姐却是十分照顾,怕大姐说不过牙尖嘴利的芷瑶忙出声支持。 “是啊是啊……”其余诸人皆是应声,又有德元帝和宋娴妃出声支持,芷瑶再不好多说什么。别看德元帝对她这个侄女看似十分喜爱,每次见到它都是慈眉善目笑呵呵的样子,但实际上动真章的,十几年来德元帝对她的赏赐几乎为零,连新年生辰这种都毫无表示,芷瑶也不傻,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德元帝面前张狂行事。至于德元帝不喜欢她的原因,要么是因为她和擎渊那些掰扯不清的事儿,要么就是和外界传说中的不一样,德元帝和她爹吴王压根不是什么感情深厚的好兄弟。 不管李芷瑶怎么想,擎渊还是很高兴由姐姐出头轻松筹集了万两白银。 宴请,当日行宫中的几位女孩都提早到了宋娴妃跟前,宋娴妃高坐于主位之上,看着底下的公主郡主们,手抚摸着雕着凤纹坐榻扶手,手指用力,笑容满面。 “前些日子,你们父皇赐了我好几颗外来的蓝宝石,听闻这东西在西洋那边也是极稀罕的,我找人做了几个时兴的项圈,今日正好你们姐妹都在,试试喜不喜欢,喜欢便带着玩儿。” 说话间她便让人将项圈都拿了出来要给她们试试,丫鬟们一共呈上来了三个,连芷瑶都算上了,蓝宝石熠熠生辉,配上白金的项圈,样子的确时兴,放在现代都是不过时的样式。 第46章 二皇子妃 擎渊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便突然起身将项圈戴在了一旁的柳如姜颈上笑着说道:“阿姜姐姐今日这身湖蓝的裙子正配这宝石。” 柳如姜不胜惶恐,忙慌张动手就要摘下:“殿下,这舍不得——” 擎渊按下她的手笑了笑对宋娴妃道:“快给娘娘看看,是不是正合适?” 宋娴妃收起那一瞬间的惊诧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来:“既然擎渊都这么说了,如姜你就戴着!擎渊说的对,是母亲思虑不周了都把我们如姜给忘了,擎渊这身和蓝宝石确实不搭,等会我为你寻更合适的。” 宋娴妃看着柳如姜心中一酸,对擎渊此举有几分感激她,几个女孩子都有她连李芷瑶都考虑进去了,却偏偏忘了柳如姜实在是不该。 “娘娘你自个留着,我热的不行戴什么都要被汗浸湿了,还不如给我一碗冰酸梅汤。” “这大清老早的天还凉着你怎么就要喝什么冰的,我再这么纵着你怕是你父皇再不给你来我这儿的。”听她这话擎渊马上就唉声叹气,宋娴妃哭笑不得只得安抚道:“待到午时天热了再喝,都叫人备着的。” 擎渊并不想要宋娴妃送的东西,这种一送送一批还是一个样式的她更不喜欢,但她也不是随便送人的,宋娴妃所有儿女之中她最佩服的便是这位柳如姜,这么能忍的绝对是一位人物。 按说柳如姜本是有正经出身的,本该是将军府里正经的小姐,如今因为亲生母亲的原因变成不明不白的人物,要是宋娴妃将她留在柳家她自然还是柳家正经的小姐,但她选择将她待在自己身边,于是柳如姜躲在宋娴妃的身边仿佛是一个得宠的侍女。她爹德元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只要有他在,柳如姜就不能出现在人前,她就在这行宫中藏藏掖掖的活了十几年,明明有着堂堂正正的出身,却被活活折腾成了见不得人的存在。 同时柳如姜的父亲死因也颇是蹊跷,至今仍有传言说他的战死和德元帝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而二皇子模糊的出生时间就是证明,传言二皇子并不是比擎渊大了两个月,而是大了大半年,若此传言成立那么德元帝便是在柳如姜父亲死前就和宋娴妃搞在了一起,而非在宋娴妃守寡之后,那么德元帝就有为了夺妻故意致使柳将军战死的嫌疑了,不管真的假的,要是换做擎渊她没发疯搞死宋娴妃和德元帝这对野鸳鸯就已经算是冷静了。 “福珠呢?今日怎么不见她人影?”擎渊打断了柳如姜母女的感动问起和柳如姜命运完全不同的宋娴妃的另一个女儿来。 长女柳如将身世凄惨哪怕宋娴妃心中有怜爱,也不敢多在德元帝面前有所偏爱,而小女儿福珠则是毫无保留的得到了父母双方最大的宠爱。一提起小女儿宋娴妃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笑着说道:“怕等一会儿人多了之后她又疯闹起来,我让奶娘带回去不叫她跑出来了。” “何必为了别的不相干的人拘着她,昨日我还答应了带她一道去玩,娘娘可别叫我失言。” “是啊~娴妃娘娘,今日姐妹们都在怎能单落下了福珠~~”李芷瑶收了宋娴妃的好东西心情颇是愉快,难得说了几句好话。 宋娴妃笑着被她俩说服:“好好好~~我叫嬷嬷去带她来。” “娘娘~~我去~~”宋娴妃话音未落柳如姜立马起身说道,就像擎渊想的那样懂事体贴……仿佛一个称职贴心的头等宫女。 很快柳如姜便带着四公主福珠到了,同时到达的还有应邀前来的几家夫人小姐们。 谢家来的是谢家的老太太,谢姑娘的父母据说都在外地当官她和兄弟姐妹倒是在家中跟着祖父母生活。谢家的儿郎都是极出众的长相,如擎渊之前见到的谢玠,嘉善长公主的谢驸马之前也是名动京城的人物,要不然也不能被先帝和闵太后看中将唯一的女儿下嫁,再之前祖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如今的镇南猴,听闻在和公主成婚之前无官无职不过是谢家旁名不见经传的子弟,只凭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就打败了朝中不知多少才俊得了公主亲眼,从此青云直上。 但这好基因显然没落到这位谢姑娘头上多少,当然也不是说谢姑娘长得难看,她只是长相寻常,是那种放到人群里就会被淹没的长相,但谢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不管长相如何,自有其风仪,她从容端方的样子就胜过在场所有姑娘。 西宁将军府夫人邵氏看着极为和善,带着两个女儿,看着年纪都不大却教养的极好,一个清秀伶俐,一个天真活泼,看着都很讨喜。 嘉宁郡主和傅念自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之前见到的样子。 这次来的人最多,最出挑的反而是刘家,刘太太不光带了和二皇子定下亲事的侄女,还带来了三个女儿,四位刘姑娘都是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戴着差不多的头面首饰,一时叫人弄不清哪个才是未来的二皇子妃来,直到宋娴妃特地将人叫出来问了几句擎渊才弄明白。 这刘姑娘倒是挺沉稳,进退有度的样子,但刘家其余几个却是没什么分寸。宋娴妃明显是没有和刘家人亲近的意思,对刘姑娘也只是寻常,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便再无多话。大家互相见了礼,给了几位姑娘见面礼之后,宋娴妃就让几个年轻人自己玩去,但其她姑娘都三三两两的交谈走动起来,但刘姑娘的那几位堂姐妹却一直不走,只凑在宋娴妃跟前讨好卖乖,而刘姑娘一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尴尬。 最后,还是柳如姜把她带出了这尴尬的境地。 柳如姜上前挽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刘姑娘随我去走走,那边的荷花开的正好,到值得一赏。” 宋娴妃看到了女儿的小动作,好歹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当着未来儿媳妇的面给刘家人难看。 第47章 福珠 刘姑娘并不是第一次来西山行宫,自然认得柳如姜,便跟着她走了,她性子再沉稳也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见婶娘和堂姐妹们行事荒唐只觉面上尴尬却无力阻止,又害怕宋娴妃生气,脸上满是愁容。 柳如姜看她样子突然笑开了:“你可知我为何会带你脱离这苦海?” 刘姑娘被人一眼看出心中想法一时无措:“柳姑娘……我……” 柳如姜靠近她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昨天二殿下特意拜托了我,说了一箩筐好话就是为了让我好生照顾你。” 听她这话,刘姑娘霎时间红了脸。 刘姑娘的麻烦很快被宋娴妃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等她和柳如姜转了一圈回到宋娴妃那边的时候,刘家母女已被带到别处去休息了。以宋娴妃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不想招待的客人自然不能在她面前久留多久。 ………… 擎渊对这些人兴趣全无,草草见了之后便斗起福珠来。 四公主福珠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难得见了就许多人很有点兴奋,但也因为陌生人太多难免有一些小孩子的胆怯,便只依偎在几位姐姐身边。 大公主来西山行宫来的少,虽为人温柔却极重礼仪规矩,抓住福珠错处便会柔声细语的大讲道理,福珠听的头疼,柳如姜从小帮宋娴妃照看妹妹也是爱管着她的,倒是擎渊和芷瑶一个被父亲德元帝当男孩养大,一个被隔代亲的闵太后溺爱着养大,性格都很有点无法无天的样子,很会带着福珠玩了,最是得福珠亲近。 福珠今日一身鹅黄的小宫装,头上的小发包上绑着红发带缀着几颗饱满硕大的珍珠,正倚在擎渊身边看姐姐喂着挂在廊下笼子里的灵雀,叽叽喳喳童言童语地和擎渊斗嘴。 除了她们俩其余人都在一边的大凉亭中,陪在宋娴妃身旁不远不近的说着话,赏着荷花。宋娴妃看着她们俩的背影不由得露出浅笑,若日后福珠长大能像擎渊这样便是极好的。 宋娴妃看上一旁的傅家母女,芷瑶自从一见她们俩来了之后便一直和傅家姑娘凑在一处亲密无间的说着话,宋娴妃对着嘉宁郡主说道:“擎渊孩子气,如今倒还和她小妹玩闹到一起去了,瞧这俩这会儿倒好的一个人似的。”今日擎渊一身月白的襦裙,外罩一件鹅黄的 纱袍,都是轻飘飘的料子,宋娴妃实在怕她贪凉闹出病来刚刚又硬给她加了一条迎春花的披帛,此刻跟福珠站在一起倒是极相配。 嘉宁郡主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她:“是啊,远看过去倒好似嫡亲姐妹一样。” 宋娴妃本是随口闲话没什么特别意义,但一听嘉宁郡主这话便觉得不舒服,说是“好似嫡亲姐妹”,那便不是嫡亲姐妹的意思,若真算起福珠确实算不上,闵皇后已去,后位空悬十几年,擎渊之后再无中宫嫡出的孩子,这几年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宋娴妃对于这个“嫡”字格外敏感,和那空了十几年的后位相比德元帝对她的独宠仿佛都成了笑话。 嘉宁郡主并未觉察自己的失言,在场其他人亦是当做没听见,只站在不远处的刘姑娘觉察到话中意思不对,抬眼看了一眼嘉宁郡主。 宋娴妃看着嘉宁郡主淡淡说道:“我看傅念倒是和芷瑶处的极好,怎么不同你擎渊姐姐多说说话呢?” 嘉宁郡主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口替女儿回答道:“是吗?许是没什么机会。”宋娴妃话中的意思嘉宁郡主又不傻,自然是能听懂的,但她根本懒得跟她争辩,若是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闵皇后或者是宫中贵妃她自然会为女儿解释一番圆一圆场面,但这宋氏…………她今日来不过是为了德元帝的面子,而且在她看来这婚事能不能成还是两码事儿,或许是因为此前的风言风语二公主今日见她们母女俩几乎称得上是冷淡,她心中有预感这婚事估计二公主自己也没有那么情愿。 宋娴妃听着她敷衍的答话,心中更是不快,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嘉宁郡主,很久以前在她还是将军夫人的时候便是见过的,那时她是刚刚远嫁到京城的身份低微的填房夫人,随着婆婆在外走动时远远见过一面,那时候她连和这位郡主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在婆婆身后给人磕头行礼。那时她觉得这位公主是那么的高不可攀,而如今她的身份早已不同往日,但哪怕这位公主刚刚还在向她俯首行礼,她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一如十几年前一样,好像不论什么身份变化她都不配与她们这类人站在一起。 那样的眼神让她想起了那些旧人,死去的闵皇后、后宫中的那位谨贵妃,那是一种全然不将她放在眼中的蔑视,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那种在高门贵户里养出来的独特的冷漠和疏离,让她至今都倍感难受。 “郡主看我们擎渊跟芷瑶,哪个更适合做儿媳呢?”芷瑶听到这话还没等嘉宁郡主有所反应,她已经脸色一变:“娘娘郡主恕罪,芷瑶有点累了,身体不太舒服,先行告退。”她被人当场拉出来跟擎渊作比,让嘉宁郡主挑拣,芷瑶喜欢傅慈是一回事,但丢脸是另一回事,这宋氏当真是恶心人。 嘉宁郡主只当未听到宋氏的蠢话,只心疼地对芷瑶说:“好孩子,快去~今儿天怪热的,不舒服便早点去歇着。”她再怎么不喜欢芷瑶也不会当面让她难堪,她们同是宗室郡主,算下来吴王还是她的远房堂兄,她也算是芷瑶的长辈,宋娴妃刻薄言语让她格外不爽。 芷瑶得了长辈的允许也不管宋娴妃如何说,只带着人直接走了,她身边的人自然都是慈恩宫里出来的,自然也不会管宋娴妃脸面如何,主子走了她们自然跟着。 见芷瑶带着人走了,嘉宁郡主安抚似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只喝着茶看着景,一言不发,宋娴妃也知刚刚自己失言不再多言,场面一时陷入沉静。 第48章 选择 傅慈是真的很久没见二公主了,“久别重逢”的二公主给了他耳目一新的感觉,在给宋娴妃请安之后,他被二皇子带着四处逛着,就在他们快走出一身汗之后,二皇子才将他带到了几位女孩子所在的凉亭。 傅慈和二皇子并不陌生但也算不上相熟,他们两个年龄相仿,在二皇子刚入学的时候他也是二皇子伴读的热门人选之一,但一则昌北侯有意远着这些皇子们,二则嘉宁郡主一贯是看不上宋娴妃,此事便也就没成。但近几年来随着皇子们的长成,德元帝对宋娴妃十几年如一日的独宠导致后宫除了宋氏之外其他嫔妃再无喜讯,因此,储君之位几乎只锁定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二者之间了——长子或宠妃之子。 傅慈一直和这两位皇子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二皇子李执渊对傅慈倒是颇为热情,他自小喜欢读书,傅慈,状元之才天下读书人之楷模,他欣赏傅慈的才学,每次见到傅慈都和他相谈甚欢。 傅慈对二皇子的热情处之泰然,他很会读书没错但真算不上是爱读书之人,只会读书的人是很难当上状元的,他自然看得出二皇子对兴致所在,开口君子之道闭口名家谨言,实话说傅慈对这些话题都没什么兴趣,但还是礼貌的顺着话题和二皇子聊的“火热”。 到了几个女孩子所在的地方,二皇子才停下让傅慈昏昏欲睡的话题,他附耳在傅慈耳边突兀的开口:“傅兄,这回母妃也请了芷瑶妹妹来~”说着还对他露出来暧昧的笑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父子听着二皇子这话心中不喜,不禁皱眉思考着他的话中之意,他并未接话只扯了扯嘴角对他点头。 为什么这位二皇子会提到芷瑶郡主而不是他亲妹妹二公主?看来这位二皇子并不希望他成为他的妹夫,似乎更看好他和芷瑶郡主。 所谓言行合一,二皇子带着他首先便到了芷瑶郡主跟前,笑眯眯的对着她说道:“阿瑶!你看谁来了!” “傅慈!”芷瑶郡主一如往日,依旧是活泼雀跃的样子,她欢欢喜喜地蹦跳到了他的跟前,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惊喜,哪怕她其实早见到了嘉宁郡主和傅念,早知道他会出现。 “见过郡主。”傅慈看到她欢喜的样子忍不住露出温和笑容,同她打招呼,但他的视线却忍不住飘向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她今日打扮格外不同往日,为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女为悦己者容不是吗? 擎渊当然也看到了傅慈,但她更看到了二皇子的一番动作。这人是如此的……愚蠢,前不久德元帝才因为他为芷瑶说话而大发雷霆,如今不过月余他便忘了此前的教训。 另一边宋娴妃和嘉宁郡主亦看将几人动作的动作看到了眼里,宋娴妃看着芷瑶灿烂明媚的笑容不禁心中开怀,她心中忍不住想着若是她为李芷瑶促成此事,怕是闵太后都要对她道一声谢的。 嘉宁郡主的视线却未在自己儿子身上停留多久,而是很快转向了静静陪在宋娴妃身边的两位文静姑娘——柳如姜和刘氏。刘氏这位未来的二皇子妃仿佛并未看到未来的夫君,一个不该有的眼神都没有,低眉顺目、神情温和、姿态端方。昌北侯和刘氏之父同为德元帝心腹交情颇深,嘉宁郡主同他们自然也是有交情的,她看着眼前这沉默的姑娘心中叹息,若此时刘氏夫妻尚在,这孩子何须如此小心翼翼,只可惜……嘉陵郡主想着往日情分,打算着日后刘氏大婚时候,她必得备一份厚厚的添妆,才算是全了彼此的一份情谊。 至于儿子傅慈,芷瑶郡主也好,二公主也好,既然德元帝已经发了话,就算他们是亲生父母却也做不了他婚事的主,而宋娴妃母子亦如是,她作为男方的家长心中十分光棍的想着,所幸他们是要娶进门的那一方,是谁倒也无所谓。 傅慈依旧和芷瑶谈笑着,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他逐渐感到了心焦,不远处似有若无的视线仿佛化作了实质扎到了他身上让他开始觉得不自在,他无奈笑着对滔滔不绝的芷瑶郡主说道:“郡主,容小成先去给几位公主行个礼。” 刚还在兴冲冲的和傅慈说着趣事的芷瑶听到他这话瞬间冷下了脸:“哦。”她也未再说其他,只干脆起身越过端仪公主走向擎渊和福珠所在的地方 芷瑶在端倪公主跟前路过却脚步不停,傅慈却不敢无视这位公主恭敬行礼。端仪公主正在给池中锦鲤喂食,看着眼前这翩翩君子样的傅慈,神色冷淡未发一言受了礼便让身边侍女打发了他,整个过程中都未将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傅慈倒也未将端倪公主的冷漠放在心上,这位公主行事据说向来是如此的,对他亦没有例外。 终于,他到了二公主和四公主跟前,但芷瑶郡主先他一步已经坐到了她们一边,这会儿正和四公主逗笑说话,神色如常,已恢复了一派欢喜的样子。 擎渊看着眼前的傅慈,手中把玩着一把象牙扇,傅慈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在犹豫组织语言,但擎渊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浅笑着让他安做,傅慈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什么,颇有点坐立难安的样子。 二皇子先是和小妹福珠说了几句闲话,便又转到了傅慈一边,他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擎渊,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对着李芷瑶说到:“阿瑶也快大半年没到行宫来玩了,这回要好好住上一段时间才是,傅兄你也是难得来一趟得找个熟门熟路的带你好好逛一逛。” 芷瑶听这话知情识,马上笑盈盈起身坐到了傅慈身边:“那正好,我明日正想着去鸣山湖游湖观荷,听娴妃娘娘说这会儿荷花开的正好,傅公子可愿意芷瑶同行?” 芷瑶这话大胆直接,让一向古板的李执渊听着大为皱眉,但他并未出言阻止甚至还顺着对傅慈说道:“就如母妃所言,鸣山湖的夏日荷花的确值得一观。” 这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就要把这事儿定下来,所有人都仿佛在等男主角傅慈的回答,但所有人又都在不经意地用余光看向另一个人看她如何反应,这其中包括傅慈自己在内,但擎渊毫无反应,置若罔闻。 第49章 晚归 傅慈沉声冷静地对李芷瑶回答到:“郡主说笑了,小臣外男之身,岂敢与郡主同行。”这不是一个和缓圆滑的拒绝,但在二公主面前或许这样的拒绝才是最合适的。 芷瑶哈哈一笑并未将他的拒绝放在心上:“这有什么,傅公子在这行宫里何必迂腐,娴妃娘要最是先进开明不过的人——” “是啊!傅兄,芷瑶算是行宫半个主人家,带你这客人看看景,尽一尽地主之谊,你又何必多心,况且有这么多下人跟着呢。”二皇子再次出言力挺李芷瑶。 正在傅慈想着推拒之词的时候,一旁沉默的擎渊突然“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说道:“傅慈,明日我正要去山涧垂钓,还缺个捞网的人……” 这话听着是邀约却又有点这折辱于人的意味在,傅慈到未将这到冒犯放在心上,只是之前他用男女之防拒绝了芷瑶郡主,转眼二公主又开口,他一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李擎渊!你放肆!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傅兄堂堂状元,朝廷命官,如何能驱使他给你捞什么鱼?”二皇子听到擎渊的话立马实在不喜,拿出兄长的架势出言训斥,语气严厉,神色严肃。 “哼——”擎渊听到他的训斥,脸上毫无惧色,反而讥讽一笑,她忽地站起身眼看着脸带怒容瞪着坐着的李执渊:“放肆?那你怕是还未见过更放肆的呢,二皇子殿下!”擎渊拖长语调,说着抬手用象牙扇拍了拍李子渊的脸,力道不大,但这动作却充满了蔑视和侮辱的性质。 李执渊勃然大怒,忽地站起身,而擎渊站的笔直,一步未退。 “两位殿下——今日天实在有些热了,要不要先将四公主殿下送回娘娘身边,这儿太阳正晒着。”傅慈万万没料到皇室兄妹一言不合便剑拔弩张,而一旁的芷瑶郡主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无奈只得开口阻止,提了四公主一嘴,想着您两位就是真的要打要吵,也好歹顾及一下身边年幼的妹妹。 二皇子听到这话像是找回了什么理智,泄了气似的坐回椅子上,只恨恨瞪着擎渊,而擎渊只看了傅慈一眼转身而去,她挺喜欢四公主这小丫头的,但这喜欢……实在有限的很,毕竟那是二皇子的同胞妹妹,并不是她的。 “殿下……”傅慈开口想拦人,但他的话却未让擎渊的步伐慢上半分,傅慈心中无奈,这位公主的脾气可真是…… 二皇子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气呼呼地骂道:“看看她这个样子,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很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但骂人的声音却是极轻,别说是已经走远的擎渊一行人就是在他旁边的傅慈都听的不甚清楚。二皇子骂完人又神色无奈苦笑着地对傅慈说:“傅兄见谅,我这妹妹是被宠坏了的,行事向来张狂,叫傅兄看笑话了。” 傅慈看着眼前的二皇子实在是感觉好笑,刚刚当众训人的是他,这会转眼又是一派好哥哥的样子,这皇家人当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 当晚,擎渊拿到了李执渊那两位恩师的把柄,人无完人,看着眼前厚厚一沓的资料,擎渊讥讽一笑,所谓正人君子不过如此,枉她此前还想着落实找不到把柄要如何行事,心中还有过愧疚之心,看来是她多虑了。 当天晚上,擎渊收到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傅慈送来的信笺,傅慈用了大半篇的废话表明明天可以去为她捞鱼,擎渊冷笑一声随手将手中书写精美的信笺扔到了一旁。傅慈实在是一个聪明人,做事一丝不苟,凡事永远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白天时李执渊和李芷瑶在她面前耍猴戏的时候,他站在一旁坐壁观上,如今背着人又来向她表忠心,可笑。 次日,傅慈一大早便到了西山山涧边,其实他并不知道二公主什么时候会来,他甚至不确定她会不会来,昨日他送去了信笺却并未收到二公主的回信,或许她因为昨日的不欢而散坏了心情打消了原来计划并不会前来,但他还是早早到了溪涧边,并找到了视野最好的位置开始垂钓,但大半天过去,直到日上三竿,他等的人都并未出现,傅慈不由泄气,拿起手边的石子一个个的往水里扔,仿佛是在发泄自己心中郁气。 “李擎渊是不会来的。”正在他郁郁之时,一道清脆女声在他身后传来,芷瑶郡主提着裙摆袅袅行至他跟前,“她便是这样的人,昨日听我邀你游湖,她便故意与我作对要你去和她钓鱼,不过是公主殿下任性的把戏罢了,她那人最是怕热不过,这种天气她断不会顶着日头出门的。” 傅慈嘴硬:“郡主多想了,小臣不过是闲来无事到溪边垂钓寻些野趣罢了,和其他人无关。”傅慈心中颇是尴尬直言道:“郡主不是要去游湖吗?怎么到这来?” 芷瑶顶着大太阳走到这溪边又热又累,已经快失去耐心也没心情同傅慈兜圈子:“别给我装傻,我一个人游的什么湖,都说了李擎渊不会来了,你还不走吗?与其在这傻等着也不愿意同我去游湖吗?” 傅慈沉默不言,盯着湖水,没有半分要挪动的意思。 芷瑶被他气笑,翻了一个白眼说道:“行!你不信我,那本郡主今天就舍命陪君子,陪你一起等着,看她会不会来,我看谁耗得过谁!” “群主……” “今天,咱们就赌上一把,天黑之前李擎渊要是来了,我日后再不来打傅公子,但若是她没来,你今天非得去陪我游湖不可。” “……郡主……” “行了,行了——闭嘴!!别婆婆妈妈的,不要再出声了,鱼都快被你吓跑了,还钓的什么鱼——” ……………… 傅慈难得执拗,芷瑶说到做到,这两人都是十足的耐心,真就等到了太阳落山才罢休,如芷瑶所言擎渊并未出现,傅慈认输同芷瑶一同离去。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是姗姗来迟的擎渊,就如芷瑶所言她并不会在夏日白天里去垂钓,而是选在了夕阳西下之时才现身。 “殿下,前面似是芷瑶郡主和傅慈公子,可要……”一旁尽职尽责的丫鬟怕主子未注意到,主动出言提醒,遇上了熟人不打个招呼似乎并不合适。 “人影成双,不必打扰。”她还是有点眼色的,这会儿夕阳下,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倒是很像那么回事。 擎渊并未因他们二人坏了钓鱼的兴致,她钓鱼直到钓到了皓月当空,夏日夜晚凉风习习,星汉灿烂,擎渊很是享受。自从到了西山行宫后,她不必去早起读书请安,成日悠闲着,没几日就养成了夜猫子的习性,垂钓到半夜也无人管她,逍遥自在,乐不思蜀。 回到忘雨洲时,经过李芷瑶住的小院,此时这院中居然还亮着灯,又远远看到她得丫鬟同奶娘在门外渡步,神情焦急又慌张的样子,看到他们一行人提灯而来那两人忙背过身躲进了黑暗里,擎渊见此情景,心中一动,想着这李芷瑶该不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回到了自己房中,她马上找来了穗薇:“去瞧一眼李芷瑶现在在干什么,若不在房中就去找找她人到哪里去了。” 第50章 圈套 这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殿下,芷瑶郡主至今还没有回到自己院中,内院之中也未寻到,晚间郡主同傅慈公子二人单独去鸣山湖泛舟游湖,此后未见人影。” 穗薇转了一圈回来时,擎渊已经上床安睡,此时在床上抱着被子听她汇报,熬夜的坏处在此刻尽显,擎渊在半梦半醒之间做出了一个让她在一天后立马后悔的决定:“你找个机灵的,给我盯着李芷瑶的那院子,探探情况。” 擎渊不觉得李芷瑶是那种会为了男人不管不顾豁出去的人,傅慈看着更是不像这样的人,所以,李芷瑶夜不归宿真的是和傅慈在一起吗?她非常怀疑。 次日一早,鸣山湖上,一叶小舟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船中正是失踪了一夜的傅慈和李芷瑶,二人浑身酒气,衣衫凌乱。李芷瑶的奶娘一见这景象便受不住,豪哭着上前搂住了自家郡主,此刻李芷瑶还是昏睡着,神志全无的样子。 傅慈是被众人的动静吵醒的,一醒来他立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人生第一次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一位是堂堂郡主,另一位是侯府公子,发生的地点还是在行宫之中,要是传扬出去,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丑闻,好在德元帝此刻正在行宫之中坐镇,事情很快被压下去并未闹大。芷瑶在第一时间便被德元帝送回了慈安宫中,而男主角傅慈就没有这样的好待遇,摇摇欲坠的他被几个护卫拎着跪到了德元帝跟前。 这两个主要人物先不说,让擎渊后悔的事,她没料到李芷瑶和傅慈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而德元帝的动作又实在太快,昨日穗薇派去的小丫头和李芷瑶院中的一杆子下人一起当日便被关押了起来,擎渊一时陷入被动,一方面是怕有人借此将污水泼到她身上,一方面也是担心那小丫头平白受了折磨。 擎渊这里还在担心自己的小丫头,完全没想着因为这事儿自己的亲爹德元帝已经快被气出个好歹了,德元帝现在连避暑的心都没有了。李芷瑶这个侄女养在宫中真是一桩麻烦事,虽说是闵太后养着的,养的好了功劳算不到他头上,但这会儿出了事情他却逃脱不了责任,这回更是给他惹出了大麻烦。 他看着眼前跪在他身前的傅慈,要不是想着他爹妈就他一个儿子,德元帝心中是恨不能直接将这人砍了的,之前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厌恶。 傅慈这会儿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如今皱皱巴巴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全无贵公子的气派风华,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他跪在德元帝面前叩头认错,除此之外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再为自己的行为辩驳过半句,事到如今无论再说是什么原因都已经是无用之话。 “如今,你打算要如何收场?”德元帝此前一直颇为看重傅慈,不光是当做子侄一辈来培养,更是将他当做未来女婿的不二人选,如今他闹出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活生生打他的脸,换了任何一个别人,敢在他女儿和侄女之间折腾这么一场,德元帝早已让他人头落地,但哪怕是皇帝也不是想砍谁就砍谁的,眼前这小子再可恨他也是嘉宁郡主和昌北侯的独子,在德元帝还没失去理智之前他也只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如今德元帝唯一庆幸的便是好在他赐婚的旨意还没有下,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如果郡主不弃,真想早日迎娶郡主为妻。” 德元帝冷笑道:“你当皇室贵女是什么人啊?是你傅慈想娶哪个就娶哪个,随意挑挑拣拣的吗?” 听德元帝这话,傅慈已知他心中恼怒非常,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应话。 德元帝看他那窝囊样子更是失望非常,叹气道:“回去,傅慈,朕望你吃一堑长一智,回去好好孝顺你父母。”这话的意思是这次是全看在你爹妈的份上才饶你这一回的。 傅慈无言以对,重重磕头。 慈恩宫中同样有一人正跪着,芷瑶一脸苍白,血色全无,跪在闵太后跟前,她身上华服尽去,一头青丝只草草挽着,连根钗子都没戴。 闵太后看她那个样子皱眉对一旁的侍女说道:“怎生让郡主这样子出来见人,家里又没有丧事,去给郡主梳头,再好好换件衣服。” 在闵太后看来,她们这样的身份,别说是这会儿,就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也得拿出体面来,在她看来除生死之外都非大事,芷瑶是她的孙女,郡主之尊,如何能被这么点事情打倒。 “皇祖母,芷瑶现在哪里还有心情……” “去换!”闵太后语气严厉地命令,直接打断了芷瑶的话,芷瑶再不情愿也只能气闷地先回去梳妆打扮,直到侍女们收拾的达到了闵太后的标准才又跪到了她跟前。 “阿瑶,你让皇祖母何其失望。”闵太后语气乏力,声调中难掩苍老之气。 芷瑶听到这话,一双大大的杏目望着闵太后扑簌簌的落下泪来,但她却咬着牙并未哭出声来,她膝行着到了闵太后跟前拉着她的衣角,拿出全身的力量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皇祖母,一共只带了一壶酒,还是果子酒,我以前又不是没喝过果子酒,那一壶就是我一个人全喝了也不会醉到不省人事的。” 芷瑶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她恨自己行事不够谨慎落入他人圈套,昨日她为了争一口气,哪怕天色已晚也非拉着傅慈要去游湖,但她也不是全无理智的,自然知道天色已晚,原本想着兜一圈最多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却没想到别人做了手脚,一杯酒下去她便人事不知,那船更是不知如何被人移到了别处,跟着她的下人婆子找遍了大半个湖也没找到。 闵太后听到她这话抚着额头深深一叹:“哀家知道了,奶娘你扶郡主先回去歇着。”这些事情闵太后在第一时间便问清楚了,也让医女为芷瑶检查过了她仍是完璧之身,这就是有心之人做了个局将这两人硬绑在了一起,闵太后在后宫之中斗争了大半辈子,这些手段如何会想不明白,她叹息芷瑶到底年轻,这么轻易便着了别人的道。 第51章 绿帽 “皇祖母,到底是何人如此用心险恶要污芷瑶名声,皇祖母您一定要帮芷瑶查出来,还芷瑶一个清白啊……皇祖母……”芷瑶语气尖利,声音已然嘶哑,一旁的奶娘作势要扶她起来,但她死死拽着闵太后的衣角不撒手。 闵太后压抑克制许久,此刻忍无可忍的训斥道:“清白?我早叫你断了这个念想,你非不听一日一日巴巴的上门去讨好人家,如今正好着了别人的道,在行宫里闹出这种事情来,多少眼睛看着瞧着,你还有什么清白在?” “皇祖母……”芷瑶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恨恨地用手捶着地,气到失控发出惊声尖叫。 闵太后一时被她的疯癫样子惊到,恨铁不成钢直接给了她一巴掌:“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给我起来。”说着提高的音量对一旁的嬷嬷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主子扶起来。” 这件事情很快被德元帝和闵太后两人联手查了个干净,事情十分简单,就如芷瑶所言,那壶酒有大问题,但送酒的丫鬟是芷瑶从小跟在身边的心腹,闵太后亲自为孙女调教出来的死忠,那丫鬟根本不知道这酒有问题,再查到酒的源头是从行宫中的大厨房中取出来的,但负责酒水的管事却畏罪自杀,死无对证,查到这里就没了头绪。至于那小舟为何会在湖中不知所踪,先是芷瑶先行打发走了下人不让人跟着,那鸣山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加上夜色掩映一叶小舟被人藏起来不是什么难事,芷瑶的下人不敢声张怕惊动了行宫中人,也没法大张旗鼓的去找。 闵太后为了芷瑶的名声,哪怕知道事情背后还有人在背后搞鬼,她也根本不想在往深里查下去,只想息事宁人赶紧抹平此事。 而德元帝也不想再往下查,原因不光是为了皇室女孩的名声还是因为行宫中管事出了问题,女主人宋娴妃难辞其咎,而且傅慈作为外男会到行宫之中也是因为应了宋娴妃的邀请。 当然,德元帝不愿意再查下去也是因为查到半当中就发现了让他头疼的问题,芷瑶院子中的下人居然查出了擎渊身边的探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擎渊很快主动送到了盛怒的德元帝跟前,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德元帝的脸色,谨慎地开口道:“父皇,芷瑶院子里的下人都审出什么来了吗?一大院子的人很是不少呢……” 德元帝看着她冷哼一声:“怎么二公主什么时候和芷瑶关系这么好了,连她院中的下人都这么关心了?” 擎渊听这话便心知不妙善,笑着讨好道:“父皇,说来不巧,昨日我手下一个小姑娘去了芷瑶院子里玩耍,这会儿一块儿被抓了去审问,那孩子本是我那边的人,这事儿和她也没什么关系,父皇能否先把她放回来……” “朕倒是很久未听过此等厚颜无耻的话了,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跟我说你安的什么心啊?特地安排了人去盯着李芷瑶,你这是要做什么?” 擎渊跪地认错:“父皇,我昨日夜间经过芷瑶那院子觉得有异常动静,一时好奇就让人去瞧一眼罢了。” “既然已经发现了异动,为何不早早告知于朕,你就这么记恨着芷瑶非要看她名声尽毁不成?你们是一家子的姐妹她名声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父皇实在冤枉女儿,我是不喜欢芷瑶,但也没有这么恶毒的心思,她和傅慈的种种我就是不想知道也要传到我耳中的,我只是想着不想戴了绿帽还叫人蒙在鼓里当个睁眼瞎,所以…………所以才叫人去盯着她那,我不过是疑神疑鬼,哪里会料到今日之事。” 德元帝被女儿一番直接的大实话堵得慌:“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什么乱七八糟的绿帽,他们俩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德元帝已然后悔此前将傅慈看做准女婿的事情,此刻就准备当这事儿不存在了。 “都这时候了,父皇又何必自欺欺人,若没有今天这回事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这绿帽我就是再恶心估计也得往头上戴。” 德元帝听不得擎渊这丧气话训斥道:“胡说八道,别说朕没下旨赐婚,就是真的下了旨,那又如何,你是朕的女儿,永远只有你挑剔别人的,朕在一日就轮不到你去受委屈。”德元帝的确是看重昌北侯,但那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血脉骨肉,此前他并未将傅慈和芷瑶的风言风语放在心上,那是因为他只以为那是无稽之谈,但如今看来倒是无风不起浪,既如此,哪怕没有今日之事,他也不会让擎渊下嫁付家。 擎渊听到父亲这话才露出笑来,犹豫着为李芷瑶说了几句公道话:“父皇,傅慈那人如何我是不知道的,但李芷瑶脑子虽然有时候不好但也没有糊涂到这份上,这事我觉得离奇。” “行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别叫我再知道你掺和进这事儿。” “是是是,我定离他们都远远的。” “怎么……还不走?” “父皇……我那个小丫头……白草就是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不大点就到了我身边,这么些年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事认真又乖巧,我实在舍不得,您把她还给我……”擎渊赖在德元帝身边不动身,准备行哀兵之策,滔滔不绝地说起她和小丫鬟白草的感情来,一番主仆情深令人感动,德元帝有没有被感动不知道但一旁的公公们都快被她说哭了。 德元帝被她缠的脑瓜子嗡嗡响,没法子只得妥协道:“行了行了,等会儿便叫人给你送回去,这小丫头要听到你这么一番真情表白,下次更得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了。” 擎渊得到想要的答案喜笑颜开:“本也是听我的吩咐去干活的,这会儿出了事,我若是躲得远远的不为她出头又有谁能为她出头,我若是那样又算得了什么主子,日后怕是再没有人情愿替我干活的了。” 德元帝听到女儿这话心中甚是欣慰,为上者就是要有擎渊这样的魄力和担当。 第52章 瑞宁 德元帝送走擎渊,烦躁的心情倒是被宝贝女儿抚平了不少,仔细想想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反正那俩丢人玩意儿也不是他的孩子,李芷瑶那儿有闵太后负责,傅慈说到底和他更是没什么关系,要操心也是昌北侯去操心的。 晚间,想开了的德元帝到了正院中,等了一天的宋娴妃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德元帝还好心的安慰了她一番:“爱妃不必着急,且安心,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不懂事,芷瑶我已经叫人送回了母后那儿,傅慈那小子我也打发人给昌北侯府送去了,行宫这的人也都封了口传扬不出什么东西的。” 宋娴妃一脸的愁容不减,埋怨似的说道:“这俩孩子也真是的……就是彼此再有情谊也不能这么着……哎……” “你操那闲心做什么,芷瑶的婚事再怎么也得李瑢点头,他要是看得上傅慈便认下这女婿,要看不上也是他和昌北侯的事儿,朕已经派人送信去了钱塘,又不远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了。”李瑢正是德元帝唯一的亲弟弟吴王,也就是李芷瑶的亲爹。 宋娴妃叹息道:“我哪里是操心他们俩,我是担心咱们擎渊……” 德元帝哈哈一笑摆手道:“好在朕并未赐婚,咱们就只当没这回事便成了,傅慈干出这荒唐事儿占理的是咱们,昌北侯和嘉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他没去找他们麻烦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哎……我就是怕擎渊那孩子被伤了心……” “这你就是多虑了,擎渊可比你想的开多了。”德元帝想起擎渊义正言辞的冲他要那被抓的小丫头的样子就不禁露出笑意,哪里有半分为情所伤的样子,怕是看热闹找乐子的心更大些。 “要说咱们家这些女孩子样样都是顶好的,就是见的人少,一个傅慈便把这姐妹俩闹得团团转,要我说就该多去见见外面的年轻才俊,才不至于个个都像芷瑶这样子。” 德元帝不置可否,他可不觉得傅慈真唬住了擎渊,就是李芷瑶要不是着了别人的道估计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傅慈闹出这种丑事来。 “陛下,说来前不久臣妾家中弟弟到了京中,准备在京中读书,不若让他带着擎渊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也让他见识见识江南地界的才子佳人。” 德元帝听她这话,放下手中的葡萄,浅笑着开口道:“哦?朕倒是不知你弟弟也来了京里,你父亲才学过人,桃李遍江南,怎么他自己儿子倒是要送到这儿来读书。” 宋贤飞笑意盈盈,不经意间夸起自己娘家弟弟:“我这小弟是父亲老来得子,幼时便显出读书的天赋来,老父幼子,我父亲生怕自己狠不下心教他,便让拜师在了巡抚何大人名下,前不久何大人回京,父亲怕他耽误功课便让他一起跟着何大人回京中念书,不是臣妾自夸,臣妾这弟弟允文允武,只是他年纪尚小今年父亲何某大人都说他文章味道火候怕是勉强只够得上二甲,便叫他等下一科举再考的。” 德元帝心想好大的口气,常人考中进士已是谢天谢地,这位是非一等甲不下场,他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就是这月上旬到的。” “那瑞宁怎么没一起回来,她不是也在宋家呆着吗?” 宋娴妃未料到明明说着她弟弟的事情,德元帝却忽地问起三公主瑞宁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德元帝盯着她眼神如炬:“瑞宁在宋家可好?你可有差人去看看?可有送信去问问?可有安排什么时候去接她回来?” 刚刚出了傅慈和芷瑶的事情,德元帝没有想去怀疑宋娴妃的想法,甚至为了免得查行宫的下人牵连到她根本没往下深查,但这时候她不但没有丝毫后悔反思的意思,还想着掺和擎渊的婚事,真是想不疑心都不行。 什么江南才子佳人,满口的心疼担忧,满心的算计谋划。 德元帝几个锐利的问题问的宋娴妃神色尴尬:“陛下……瑞宁她自来自己有主意……” “朕没说这个,朕只问你有没有?” “陛下……”宋娴妃立时便感受到德元帝的怒气和不快,但她实在回答不出什么,这大半年已经快一年的时间她压根没去问过三公主的任何情况,此时更是回答不出任何德元帝想听的答案。 “你有时间想东想西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如把时间精力多放在几个孩子身上。” 德云帝这话颇是不留情面,宋娴妃满脸委屈屈地下跪,缓缓落下泪来楚楚可怜:“陛下实在冤枉臣妾……臣妾……” 德元帝却未将她此时的可怜作态放在眼中,只冷冷看着她说道:“朕已经派了人去接瑞宁了,过几日,你好好想想,等她回来你要是没工夫管好朕的女儿,朕去后宫给她找个合格的养母如何?” 德元帝说完拂袖而去,徒留宋娴妃一个人跪地垂泪。 在任何一个多子女的家庭,父母想要做到对每一个子女一视同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一个正常人活着便会有好恶喜憎,做父母的自然也不例外,但有的父母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平衡照顾好每个孩子的感受,自然也会有父母全然只看自己的心情,宋娴妃和德元帝大概都偏向后者。 所谓物以稀为贵,孩子生的多了,宋娴妃这个做母亲的也难免有厚此薄彼的时候,几个孩子里面居中的三皇子、三公主是最被他忽视的。 三皇子李明渊是个男孩子,心大,很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但三公主瑞宁则是另一个极端,她生就了一副玲珑心肠,敏感又倔强。宋娴妃因着双生子生产大伤元气,此后她数年未有孕也是这个原因,而双生子中的四皇子身有不足、孱弱多病更是让她遗憾万分又耗费大量心血去照顾,日复日、年复年,这些个无处发泄的苦楚被她在不经意间加诸于三公主身上。 第53章 舅舅 母女之间的感情很多时候是非常微妙的,宋娴妃对三公主从小开始就没什么笑脸,处处高要求、高标准,但就算是三公主全部都按照她的要求做到了,她也总能找到挑刺的地方。三公主也不是一个软和任人揉搓的团子性格,随着她的日益长大她的性格越发硬气,哪怕是在这个以孝为天的时代,她都能不管不顾的和自己亲生母亲宋娴妃闹僵起来。 “母不慈,女不顺”是对她们俩关系的最好形容,当然三公主除了宋颂娴妃厉害之外,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宋娴妃时不时被她气的不行也奈何不了她,这大半年她去了江南没给母亲来一封信,宋娴妃自然也懒得主动去关心这个女儿。 这些母女之间的事儿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儿了,德元帝自然一清二楚,这会儿怒气上头拿出来开罪宋娴妃,实在是戳住了她的伤处,让她一时间又惊又悲。 宋娴妃并非不想和瑞宁好好相处,但经年累月的积怨要解开又谈何容易,这时候德元帝说出了让三公主另认养母的锥心之语,实在是叫她伤了心,皇家之中只有生母早亡或是生母实在身份低贱不堪的孩子才会认其他妃子做养母,宫中淑妃商户出身、大字不识的几个,大皇子照样也没认其他妃子做养母,她拼死拼活生下一对双生子,一个身有不足,一个与她离心离情,更是未曾让眼前的男人有半分怜惜。 德元帝拂袖而去之后,宋娴妃禀退了下人,一个人呆坐许久,泪已干,情犹忿。 “母妃……”不一时,四皇子李惜渊推着轮椅到了宋娴妃跟前,眼神中满是关切。 宋娴妃这时方回过神来,见儿子神色心头一暖,挂上笑脸:“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这两日闹闹腾腾的,可是吵到你休息了,睡得好不好?” “母妃放心,惜渊一切安好,只是……我听闻……”李芷瑶和傅慈的事情实在难堪,他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未将事情讲明只问道:“芷瑶堂姐可安好?” 宋贤飞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有你父皇和皇祖母在能有什么事儿,何况还有你吴王叔,芷瑶是王府长女,郡主之尊,自然是安好的。” “那母妃为何神伤?”三皇子拿出帕子为母亲拭去眼角被泪水弄花的红妆,眼神中的心疼和担忧满溢而出。 人都说女儿是贴心棉袄,宋娴妃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比女儿更加贴心妥帖:“那傅慈不知好歹,你二姐姐难免失落一场,母妃想着你小舅舅一表人才,便想让她见见,刚与你父皇说了一嘴,你父皇不高兴因此发作了我一顿。” 宋娴妃一个人从无依无靠的寡妇爬到今时今日地位一直都是自己为自己打算的,哪怕身边有忠心下人她也极少和他们吐露心声,如今李惜渊倒是极得她信任,心思细腻又才谋出众,近几年她有什么事也愿意同这个儿子商量。 李惜渊听宋娴妃这话大为皱眉,他母亲实在太过着急了。 “看你这脸色,同你父皇一个样子,别看不起人,你小舅舅虽不是与我同母,却是你外祖的独子,你外祖一生才学悉数都教与他,他亦是天资过人,年不及落冠已经中了举人,江南闻名,下一届科举他他必榜上有名,哪里配不得你二姐姐。” “母妃冤枉我,我怎会看不起小舅舅,母亲未曾多与小舅舅相处,我却是年年得见,朝夕相处过的,小舅子之才绝不逊于那傅慈,可是……” “惜渊,不是母亲偏帮娘家,你们现在都也大了,你大哥二哥转眼就大婚了,你三哥这人……我是不说也罢,你那未来二嫂刘家又是那样的人家找不出一个得用的人,除了你这小舅舅,咱们还能指望得了谁。” “母妃,小舅舅和二姐差着辈分,无论如何也做不得亲。”李惜渊对于宋娴妃的心思是门清的,他们兄弟几个看似人多势众的样子,但实际上身边得用的人屈指可数。宋娴妃的幼弟,他们的小舅舅宋瑾玉既是至亲又是极出众的年轻俊才,若得二公主下嫁,青云之路便在眼前,短时间内就可以成为他二皇兄的最大助力。 “我又算不上你父皇的正经妻子,且轮不到我去计较辈分的事情,正经说起来你们几个都不应该管他喊舅舅,人闵侯爷才是你们正经舅舅。”这话多少有点自轻的意思,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名不正则言不顺,别说是她家就是宫中谨贵妃的娘家文家兄弟也不敢在外称一句自己是国舅的话。 “母妃……父皇绝不会做此想的,也是因此才发的火,这事断成不了的,母亲何苦因这些惹的父皇动怒,也平白让小舅在父皇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成不成得了也不是端看我们这些长辈的,今日你可看到芷瑶傅慈之事便是这样,昔日我与你们父皇亦如是,你们二姐姐什么性子,她若是喜欢,这事儿便成了九成九。”做父母但凡对子女有一丝怜惜总是拗不过孩子的,昔年她和德元帝惹得闵太后勃然大怒,闵太后何等硬气之人,最后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当着她一个孩子的好祖母。 李惜渊明显没有母亲这么乐观,不赞同的说道:“要二皇姐动心又岂是易事,京中才子郎君无数,我就从未见哪个真正能入二皇姐的眼,且……母妃向来想的长远,又怎能想不到日后母亲身份不同此时,二姐姐真的唤你一声母亲之时,小舅又当如何自处?” 四皇子这话指的是日后二皇子要是真的上位,宋娴妃正位中宫,那就是二公主正经嫡母,到时候宋娴妃的弟弟成了女婿,姐弟相见要如何收场,岂不是成了笑话。 宋娴妃被他话中暗示取悦到了,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傻孩子,你倒是想的远,左右都是没影的事,现也只是叫你舅舅去认识认识罢了,日后的事放到日后再操心也不迟,且只顾得上眼前的事儿呢。” 第54章 筹码 “母亲……”四皇子还欲再劝,宋娴妃却突然叫了人进来。 宋娴妃并未因为德元帝的一番威胁而动摇,他这一番动作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的心,这些年变得也不止是德元帝一个人,她也算是把自己的铁石心肠给练了出来,这会儿她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的计划进行到底。 “刘嬷嬷,去将映山居好生收拾一番,丫鬟婆子们也叫他们精神起来了,好迎接他们主子,这几日天也不好怕是多阴雨,来不及晒的东西便从我这儿拿去,不许用那儿锁在箱子里的。” 宋娴妃到底还是亲娘,哪怕和三公主关系再不好衣食住行上都不让她有半点委屈的,哪怕刚刚被德元帝当做把柄攻击了她一番,听女儿要回来仍是要操劳她的事情。 “娘娘放心,自有老奴去安排,哎呀——三公主可算是要回来了,这让老奴好等呢——” 不同于一脸惊喜热切的刘嬷嬷,宋娴妃虽一桩一桩地交代着事情,神色却极为冷淡:“可不是嘛,也去了大半年了,辛苦嬷嬷了。” “瑞宁要回来?什么时候来的信?” “哪里是来信了,是你父皇想女儿了派人去接的,我也刚知道说是这几日便要到了。”宋娴妃不想让儿子操心她和德元帝之间的矛盾说的含糊:“你这个姐姐她向来是拿我当仇人看的,她也好些日子没回来了,你们姐弟俩向来亲近,待她到了好好替母亲去看看她。” “母妃,瑞宁就是脾气如此,她心中是一直想着母妃的。”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同胞姐姐,二人母女至亲偏生天生又合不来,李惜渊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实属无奈。 ………… 这段时间其他人各有各的糟心事,擎渊却是过的再惬意不过,不合她心意的结婚对象已然消失,天天和她做对不对眼的讨厌堂妹也走人了,她可以全身心的享受悠闲夏日生活。 “殿下,柳姑娘在外求见。” “她怎么来了?”擎渊在忘雨洲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几乎不会和宋园中其他人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只潇洒过自己的日子,和柳如姜更是没什么来往。 柳如姜依旧是那副温柔婉约的样子,身边两个小丫头虚扶着她,矜贵美好,她仪态万千的进门而来,和歪靠在竹榻上的擎渊形成鲜明对比,她一进门便笑着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说话却亲近热络的样子:“二殿下,今日娘娘娘家来了人,这会儿正热闹着,娘娘说正好都是年轻一辈的,想着请殿下一同去热闹热闹。” 柳如姜奉宋娴妃之命亲自来请人,加之擎渊其实对宋氏的娘家人倒也有几分好奇顺势应下随之前,往却未曾想到这日的主角竟是她本人。 宋瑾玉是个清俊的少年,有着一张比他姐姐宋娴妃更加出众的脸庞,如瑾似玉,人如其名,他谈吐风度极佳,学识过人、博古识今,称得上是年少才高,比之傅慈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娴妃对这个弟弟显然是极为自信的,见他和擎渊相谈甚欢的样子没一会儿就出言道:“擎渊,瑾玉刚到京城不久,于京城于这西山具是陌生,执渊、明渊都忙着衙门里的事情,你可替我好好带他游览游览。” 这话说的奇怪,堂堂公主和他非亲非故让她作陪算什么事,宋瑾玉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想着出言婉拒,便立时被一旁的四皇子一个眼神阻止,李惜渊亦是一脸歉疚的对着擎渊说道:“小舅难得到京城,本该是我行地主之宜的时候,只是我这身体实在是不中用的,还要麻烦二皇姐。” 宋瑾玉其实跟宋娴妃年纪差距巨大,他只比二皇子大两岁,出生时宋娴妃早已远嫁京城,且宋娴妃生母早亡,宋景玉的母亲是宋父的续弦,虽然宋娴妃对娘家幼弟多有照顾关切备至,但十几年来也只书信往来居多,二人之间并不熟稔,故此宋娴妃并未和弟弟说过自己的打算,宋瑾玉也也不知这位姐姐此番动作有何深意,只下意识顺着这母子二人行事。 但擎渊却在片刻间明白了这母子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愿为娘娘效劳。”擎渊玩笑似的向宋娴妃做了一个揖,逗笑了宋娴妃,擎渊表面上没有一丝诧异与不快,欣然同意的样子,要只是宋娴妃说那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她随口婉拒了也不是不行,但李惜渊那话一出她难再多说什么,当下只先应下了。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君子,脸皮也向来是厚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种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在德元帝的几个孩子中除了宋娴妃亲生的几个,擎渊和宋娴妃称得上是最亲近的,比起敬而远之的大皇子和疏离冷淡的大公主,擎渊自认为称得上亲切可爱,但也许正是因为这,让宋娴妃起了这样的妄念。擎渊不禁在心中冷笑,前脚刚送走了傅慈,转眼就推销起自己的娘家兄弟,她深知自己这驸马的位置现在惹人眼红,至亲如闵太后都暗暗打着自己的算盘,但宋娴妃如此赤裸裸急切的动作却是让她未料到的,这对象也实在是荒唐,先不说付家什么门第,宋家又是什么门第,且说这辈分摆在那里,但凡德元帝还没糊涂就绝无可能同意,这女人向来最是摸得准她父皇的脉,这回是失了智不成。 宋娴妃当然没有失了理智,但她的确被德元帝一番刺激的乱了心神,德元帝不留情面的发作和威胁警告让她明白了这枕边之人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在闵太后阴影之下独木难支,需要她陪伴着的少年天子,今时今日的德元帝早已重权在握,执掌天下十几载,她已经不是他的必需品了,三公主可以随时换个母亲,其他的孩子亦如是,看清帝王的冷酷之后,宋娴妃更加迫切的想要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所以不论四皇子如何劝说,她仍旧铁了心安排了今日这一出。 第55章 美人 擎渊倒不在乎什么门第之别,宋瑾玉出生如何她并不在乎,擎渊恶心的是宋娴妃把自己放在她长辈的位置上,高高在上地指点着她的婚事,她的人生,态度和行为之傲慢让她出离的愤怒,要知道闵太后作为她的亲祖母想让闵家那位表哥尚主都被她给了没脸,她宋氏凭什么认为她就可以。 二皇子还未进东宫,中宫之中摆着的仍是闵皇后的遗物,你现在不过是我爹的众多小老婆中的一个凭什么在这指点江山,是将她当成了傻子随意摆布,还是当她真没脾气。 第二日,擎渊便打包行李从行宫搬走了,她没有选择搬回皇宫而是搬去了公主府,她动作之快,德元帝和宋娴妃得到消息时早已不见她人影。 德元帝不明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在他一番发作之后宋娴妃仍旧会违逆他的意思把自己弟弟推到女儿跟前,他叫来了大女儿想要问清缘由。 “左右是待着无趣便回去了,她的公主府建的也差不多了,许是想亲自去盯着做最后的装饰——”端仪公主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道,很有觉得德元帝小题大做的意思。 “你怎么也不劝住她,一个未成婚的公主一个人住在公主府是什么规矩,成何体统,叫朕如何能放心。” “为何要劝住,公主府这么多侍卫守着,固若金汤,有什么危险不成,父皇有何不放心的。再说公主府不就是给公主住的吗?和成不成婚又有什么关系,公主和离丧夫之后不也住得吗?” 德元帝对这个向来慢条斯理的长女也气不起来,只得放软了声音问道:“她可有跟你说是有什么事吗?好好的怎的突然说走就走了?” 端仪公主诧异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怎么能说是好好的呢,那傅慈和李芷瑶刚闹了一通让她没脸,这行宫中多少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有些个东西虽说自己没多喜欢,但若是早定下了是给我的,到时候忽地叫人给抢走了,必也是不痛快的,让她换个环境也没什么不好,好先远着这些糟心事。” 德元帝听她这话愣住,一时无话可说只得挥手作罢,左右也不是大事,没必要在这时候再叫女儿不痛快。 而宋娴妃知道这消息后,砸烂了一套上好的西洋水晶茶具。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西直街,刚刚挂上牌匾的镇国公主府迎来了第一位外宾,他姓柳名如舒,正是柳如姜同父异母的兄长,柳父死后他未像父祖一样征战沙场,而是弃武从文,如今他一身书生打扮,此前,他一直是闵侯帐下做参谋,如今转而投身公主府。 三日后,大朝会,一位年轻的御史参奏翰林院院长周弘厚仗势欺人、纵怒行凶、杀人占地,与此同时也京师府衙迎来了一位瘸脚布艺穷书生,他自通州而来是当地的一位秀才,上京状告大理寺卿方川之子夺人新妇,强娶为妾。 二皇子自从知道了两位老师的情况之后,便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忧不已,在苦苦煎熬了几天后,他仍是不顾劝阻求到了德元帝跟前。 “父皇,两位老师的人品我再清楚不过,平素清廉仁善,说句两袖清风亦不为过,绝不会做出那等不堪之事,父皇……” 李执渊其实还有一句话未能说出口,短时间内他的两位老师都遭了难,他不信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他深觉两位老师是受自己牵累,为小人所陷害,只是没证据他也不敢再德元帝面前提出来。 德元帝看着眼前李执渊急切的样子,虽说是盛夏的天气,但屋子里摆满了冰算不上热,但他此刻还是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看着这样的二皇子,鹅黄色的皇子服都被汗湿了。德元帝心中不免生起失望之感:“你既笃定他二人人品,清者自清,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自有刑部还他们清白,你这时候求到朕跟前来,要么就是不信他二人清白,要么就是不信任刑部能够秉公调查。” “父皇,儿臣无此意,只是……”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他二人不过是教过你一些文章,若是人人都如你这样求到朕的跟前,悠悠众口,朕要如何在朝中服众?” 二皇子被德元帝一番问询堵得哑口无言,德元帝也懒得再跟他掰扯,草草打发了他。 一旁的刘公公看着德元帝的神色,连呼吸都放轻了下来,以免惹火上身,心中想着这位二皇子殿下倒是个实诚人,明摆着的坑,人一挖好他便直挺挺的往下跳,不知这做局之人现在可开怀。 今年,德元帝提前结束了西山行宫的避暑行程,早早回到了宫中。 他或许猜到了宋娴妃的小动作,也或许知道了擎渊为何匆匆出走,或许也会怀疑二皇子两位老师的案子背后是否另有玄机,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二皇子为恩师求情他无动于衷,擎渊在宫外公主府住着他也不管不问。 但他做了一件事情,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惊到了,他让我宫中的一位美人怀了孕,十几年了终于有除了宋娴妃之外的女人怀上龙嗣了。 擎渊在公主府中其实没住时日,刚入秋她便不得不回到了宫中,不为别的就是,闵太后大寿将近,闵贵妃三令五申让她回宫帮着准备寿宴。 一到钟粹宫她便被闵贵妃引荐了这位宫中红人——林美人,因她有孕,德元帝特意把她安排到了闵贵妃的钟粹宫偏殿,让闵贵妃照顾着,可见德元帝还是很信得过闵贵妃的。 林美人虽然已经怀孕但月份尚浅看不出显怀,她上身着浅杏色细绣宫装外披肩着单罗纱披帛,精致梳着的云鬓里点斜插着凤钗,耳上挂着圆润的珍珠耳环,走动间摇曳风情。 林美人像不像她亲娘闵皇后擎渊无法判断,因为她都不记得她娘的长相,但这位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虽长相天差地别,但行止之间反而流露出宋娴妃的神韵,只不过更为年轻,更为秀丽,一双仿若盈盈秋水的美目顷刻间能望进人心里去。 第56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闵贵妃看上去和这位林美人十分亲近。 “三娘,来见见擎渊,这孩子最是怕热先时在行宫避暑,尚未有机会叫来与你相见,今日她一回来我就想着让你们见上一面。” “三娘见过二公主殿下。” \"林娘娘不必多礼。\"擎渊见林美人俯身行礼忙亲自上前扶起,林三娘温温柔柔的样子,说话细声细气倒并不怯场,不曲意迎合也未见刻意讨好,和闵贵妃擎渊聊的有来有往,言语有度,极会说话,看得出闵贵妃对她也是颇有好感,短短几月擎渊看两人相谈之间已然自有默契。 林三娘玲珑心肠,想着二公主久违回宫刚回来便到了闵贵妃的钟粹宫,她如今住在钟粹宫里面衣食住行受闵贵妃的照拂,公主来了,贵妃请她来相见给足了她面子,但聊的差不多了林美人便知趣自个找了个借口告退。 她找的借口也是再合适不过:“妾早听贵妃娘娘说起公主平日爱尝个新鲜,今日便让厨房准备了点家乡小食,东西平常倒也别有趣味宫中并不常见,我去瞧瞧他们做的可还成样子。” “怎能因擎渊口腹之欲劳烦娘娘,擎渊于心不安。” 闵贵妃笑着对擎渊说道:“三娘的心意擎渊可要记在心上。”转而她又对林美人叮嘱道:“厨下最是容易磕碰到底危险,你如今身子金贵吩咐丫头们去看着便是,万不能亲自动身,否则那倒要让擎渊不敢下嘴了。” 林美人有这份亲近的心闵贵妃便已经满意,就算为了擎渊她也不敢让怀着龙种的妃子去下厨。 “妾身省的,娘娘放心。”林美人自然笑应,翩然告退。 “怎么样?这位林美人可还算得上是个好人选,可入得了擎渊的眼。”闵贵妃对自己找的这位美人颇是有些自得,风情又不做作,聪明又知进退,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个极为争气的肚子。 擎渊却面无表情无甚欢喜的样子,只淡淡的问道:“姨母,这位美人她年纪比我大吗?” 闵贵妃被问的一愣:“这是什么怪问题?”她虽这么说着却并未正面回答擎渊的问题。 擎渊露出讥讽笑容:“莫不是比我还小?”说着她定定看向闵贵妃问到:“姨母你可喜欢过什么人吗?” 两世为人擎渊依旧不知情爱为何物,德元帝十几年前为了宋娴妃气死了青梅竹马的闵皇后,冷落了一整个后宫的女人,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却再次走进后宫让一个比自己女儿年纪还小的美人怀上了孩子,冷落了为他生养了六个孩子的宋娴妃,所谓情深到底为何物?擎渊无法理解。 闵贵妃因擎渊的问题回想昨日种种,或许有,谁不曾是怀春少女但……“小小年纪你整日想这些没用的,我的事你也敢打听了,我还没问你呢那周弘厚和方川是什么情况?” “那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擎渊直接装傻。 闵贵妃被气笑:“前脚你在宋园受了气后脚李执渊的两位老师就倒台了,你倒还跟我装起傻来了,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御史台的人了,是不是你外祖他……?” 擎渊忙不迭打断闵贵妃的猜想:“别别别,我可不敢因为这种事情惊动外祖父,御史台又不是什么油水衙门,缺钱的穷御史还不好找吗?” 闵贵妃皱着眉头,面露担忧:“你这个脾气也实在该改改,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事情不能徐徐图之,不动声色的处理掉不比这样大动干戈的好吗?做什么非要急于这一时一刻。” “十年不晚?你姐姐死了还没十年吗?” 擎渊唐突地提起闵皇后,闵贵妃听到之后瞬间瞪着她厉声道:“你!快给我住嘴,现在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扯了,李擎渊!”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认准了现在我算是苦主,只要不是太过分太出格的,父皇估计也只会当是补偿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是要立马付出代价的,否则他们是越发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总而言之就是你伤害到了我的自尊了,必须立时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知道教训,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下手。 闵贵妃心中的忧虑是没法被擎渊三言两语打散的:“我竟不知你对你母后的事是这样想的……” “姨母安心,林美人今日我见到了便觉得她是个好的,父皇既宠幸了她便定会让她生下皇子就算这次不是也一定会有下一次的。” “你倒是对她有信心,就算她能生下小皇子等到那孩子长成还要十几年,宋氏的那几个儿子可都是已经能上朝理政的年纪了。” 擎渊缓缓将手覆在闵贵妃手上,发觉她双手冰凉,安抚道:“我非是对她有信心,我是对父皇有信心,父皇正值壮年,十几年转瞬即逝,姨母安心,且等日后。”雄狮尚未老去,幼师却已长成,德元帝要如何制衡住蠢蠢欲动的继任者,如果他不早做打算日后等他真的老去乏力之时,他就将处于被动。如果是她在此刻坐在德元帝的位置上,她必然会不断加重大皇子的分量,同时生下更多年幼皇子,擎渊是德元帝亲自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她能想到的权衡之术作为她老师的德元帝自然不会想不到,所以大皇子妻族各个显贵,所以林美人能怀孕,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如果他真的看中二皇子那么这些可以是锤炼他的工具,如果他厌弃了二皇子,那么这些这些可以成为制衡他们三兄弟的利器。 “也不知怎么的,看你做事我总是心里忐忑,万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行事,在你姨母心里没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的。”闵贵妃拍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姐姐若是在,亦是会如此,若因着为你母亲争了口气害了你,她敢保证她决计是死也合不上眼的,阿晴……” 擎渊搂住了闵贵妃靠在她的肩头温声低语:“阿晴都知道的。” 第57章 你欠我的 擎渊在钟粹宫陪闵贵妃用过了午膳便到了慈恩宫中,她回到宫里没有不向闵太后请安的道理,这回见到老太太擎渊突然觉得她好似多了几分老态,少了几分精气神。祖孙俩说了些客套话,没一时闵太后便以精神不济打发了擎渊。 临走时,她被李芷瑶身边的丫鬟拦住了。 “……你这副疯婆子样子又是闹什么?”擎渊一进门便被李芷瑶的样子震住了,她大白天穿着里衣,散着一头长发,就这么出来见人了。 “李擎渊,你要拿什么赔偿我。”李芷瑶这些天冷静下来就想到了自己和人无冤无仇,谁又会特意算计到她头上来,怎么想都是有人为了李擎渊的驸马之位才拿她做了棋子。 擎渊好笑地讽刺道:“赔偿?你这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你!李擎渊你拿我当什么人!”芷瑶看她漫不经心无动于衷的样子,忽而暴起冲上前指着她大骂,立时就要动手,但无论是擎渊还是芷瑶身边的人都不是以前那些不中用的,她还没近得了擎渊的身就被几个丫鬟婆子死死摁住。 擎渊看着只要身边陌生的宫女,他们动作迅速,神情冷漠,他谨慎后退对李芷瑶说道:“你有事就说事再发疯我就走了。 李芷瑶挣脱不开丫鬟婆子的手,却罕见的没有冲她们发怒,这些人都是这几天闵太后给她换的,只听命于闵太后,对她的话是油盐不进,她再怎么生气发火也只是白费力气。 “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芷瑶在这后宫之中是真的孤苦无依,衣食仆从皆是闵太后所赐,闵太后不想叫她知道的事情她根本无从打听,这宫里宫外她竟无一个得用的自己人,此刻除了李擎渊竟想不到任何人能给她一个答案,芷瑶越想越觉得悲哀。 “我哪里知道。”擎渊说的虽然不是实话,但也算不得假话,她只有怀疑的人并没有实证,慈恩宫中耳目众多她不想在这里说这些敏感的话题,这个地方让她有不安全感。 见她转身就要走,李芷瑶尖声叫道:“李擎渊!!!” 擎渊转头看她被几个侍女婆子拉着,挣扎半伏在地上双眼红肿泪流不止,倒真有几分可怜了。她想上前却在看到那几个宫女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最后只开口道:“傅慈不是什么不可托付之人,你本也是中意他的不是吗?” 芷瑶此刻却再也不提自己曾经对傅慈的种种喜欢,只撕心裂肺地冲擎渊喊道:“你就这么看着我失了清白,像个傻子似的被人耍的团团转嘛!告诉我!李擎渊算我求你了。”芷瑶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乞求了。 擎渊看着她久久不言,心中罕见对她有了几分无措,最后只得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不知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糊里糊涂的当做一件好事嫁给她本就想嫁的傅慈难道不好吗?擎渊并不想在这里多说一句哪怕只是暗示的话,她无法信任李芷瑶也无法信任此慈恩宫,无法说出有关宋氏的任何猜测。 “李擎渊……你欠我的……” 擎渊走时听到芷瑶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但这句话却比她之前任何的嘶吼都锐利,扎进了她的心里。 于是,刚回宫的擎渊又逃也似的回到了公主府中,一连数日闭门不出。 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擎渊是个挺有良心的雇主,没有叫下人在这个天气干活,而她自己却在园子里埋头苦干,清理着杂草,身边只跟着穗薇,但穗薇只抱着剑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主子在干农活干的汗流浃背。 这公主府俨然已经成了她的避风港,一躲进来关起门来什么都不管,在园子里埋头干着农活能让她平静不少,李芷瑶成功让她的心绪乱成了一锅粥。擎渊一时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之前她只一心想做个富贵闲人,但如今呢?她向二皇子的犬牙痛下杀手,她让闵贵妃找了林美人上位争宠,事情在快速的往纷乱复杂的方向走去,一开始或许只是怒上心头,但事到如今她已然将越来越多的人拖入危险的境地,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宋氏和她的几个儿子上位,但之后呢?真的等那没影的五皇子长大成人吗?谁又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谁又能保证此刻柔顺恭敬的林美人不会成为第二个宋娴妃呢? 这条路真的值得吗?到底是为了死去的闵皇后,是为了困于后宫中十几年的闵贵妃还是只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呢?这条路上还会有多少牺牲呢,王座之下向来是磊磊白骨的道理她再清楚不过,她或许可以对周弘厚和方川一家人的生死无动于衷但要是换做别人呢?一个与她吵了十几年,关系从来也没有和睦过的李芷瑶就能让她心神动摇要是换做……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埋头拔草的擎渊心乱如麻的时候,她忽听到头顶传来少女的呼叫:“天哪!公主殿下!这么大的日头您怎么在这里拔草呀?!” “银灵?”擎渊抬头正看到趴在墙头的少女,正是之前见过的容临涯家的小丫鬟,小丫头依旧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头上还戴着她上次赏的金钗。 “公主殿下,我已经改名叫金灵了。”说着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金雀钗笑得见牙不见眼。 擎渊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禁露出笑意对她招呼道:“爬那么高做什么?小心摔了赶紧下来。” 银灵听话的从墙头上爬了下来却不是回了容家那边而是到了公主府这边,一旁一直盯着她动作的穗薇在她起身时拦在了她的跟前,对擎渊道:“主子,还有一个人躲在墙后。” 擎渊不解看向银灵,等她解释。 “哦!那不是别人,是我家少爷啦,他爬不上墙来。”容府和公主府只隔着薄薄的一墙,对面的人自然也听得到他们的对话,尴尬的咳了一声。 第58章 爬墙 擎渊没管对面的人只挑眉问道:“哦~那你们主仆俩这是?” “哎呀~公主殿下,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瞧瞧那几棵老树,我们家老太太成日的念叨,少爷就叫我来瞧一瞧是不是被公主给砍了。” 擎渊没想到是为着这个,哭笑不得道:“好好的老树长那么大也不容易又活得好好的,我没事砍他们做什么,就是那几颗葡萄老藤我也都给留着,现在都还挂了些果,银灵可要尝尝?” “我就说公主再好不过了,定是都留着的,偏少爷不放心,哎呀那几棵老葡萄树年年结果但却酸的掉牙,我看公主还不如直接砍了,没甚可惜的。” “只是土肥不合适,等来年换换或有改善。” 于是,二人开始认真的讨论起葡萄的种植问题,而被晾在墙那一头的容临涯忍无可忍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擎渊不聋自然听到了:“容公子若真爬不上墙来,不若从大门进来如何?” 银灵被逗的哈哈大笑,擎渊对这时代的读书人的体能颇感无语,这墙也就两米的样子连个子小小的银铃都能轻松爬上来。 那边的容临涯也是没办法,本只打算跟银灵过来瞧一眼却没想到正巧碰到了二公主,他不通武艺或许勉力能爬上去但保不齐形容狼狈斯文扫地,他不想冒这个风险只得默默无言绕了个大远路从大门进去,心中暗骂怎么他家祖宗建园子的时候就没想着给园子多建几个门。 银灵对自家少爷的境遇毫不关心,倒是对公主殿下关怀备至:“公主殿下,您出了好些汗,这些粗活何不交给下人们来干。”说着刻意用眼神示意在一旁站着的穗薇:“公主殿下,您看您干的嘴唇都干裂了,快歇歇,要不银灵帮您干,这拔草整地的活我打小就在老家干惯了的,可麻利了。” 她说着又自顾自的拿出手帕为擎渊擦去头上的汗水。 她眼神真挚,擎渊为此动容温和的说道:“嗯,也干的差不多了,银灵且随我一起去歇歇,穗薇,让人来伺候茶水。” 银灵听到这话却忙不迭拒绝:“公主您累了快去歇着,银灵帮您把这地整出来。”她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客套,说着她立时便要动手干活。 擎渊忙拉住她:“不必,这本就是我特意让人留着要自己干的。何况银灵是客,怎可让你干活,随我来,陪我说说话。” 银灵搞不懂公主为什么非要自己干,但还是乖乖听话跟着她走。 银灵是擎渊身边极少能见到的女孩子的类型,她的亲戚姐妹中不是大公主那种端庄自持的就是骄纵如李芷瑶之流,其余伴读也好侍女也好哪怕与她再亲近都带着一份诚惶诚恐的恭敬,少有能如银灵这般同她说话的,这般对她的。 “银灵,你在容家平时都干些什么活?” “自然是什么活都要干的,现在家里也没几个得用的下人,哪有像公主殿下这里这般舒服的。”银灵说着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动都不动的穗薇和鱼贯而出摆上水果点心茶水的一众貌美侍女,心中不无羡慕。公主府的侍女都是轻罗纱衣,行走之间都仿佛伴着花香,银灵摸了摸鼻子有点不服气地嘴硬道:“不过她们这样一看就是干不了活的,要不然也不能叫主子自己在园子里受累。” “哈哈哈,确实。”擎渊被她逗笑,擎渊的贴身侍女如今大多还在宫中,现在公主府的这些宫女都是内务府给挑出来的,样子都是极为出挑的,说话也极好听的,但是确实如银灵所说都是干不了活的。 银灵很有点话唠的潜质,哪怕吃着点心嘴也根本停不下来,边开心的吃着瓜果点心边和擎渊兴致勃勃的聊着:“公主殿下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公主府会不会孤单吗,公主结婚之后驸马也会住在这里吗?” “倒并无特别规定驸马的住处,如果高兴自然可以,如果我不高兴想必就不会让他住了。” 银灵听到擎渊随意的回答掩嘴笑开,心想着当皇帝的女儿可真是痛快。 “银玲,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公主你问。” “若有一对姐妹同时看上了一个男子,父母之命原本定下了姐姐同的男子成婚,但因这意外最后妹妹必须要和那男子成婚,你若是那个妹妹你会不开心吗?” 银灵听到这故事瞪大了双眼吃惊的问道:“那怎么会开心的起来?!好好的姐夫就要变成自己的相公还不是你情我愿的,那是出了什么意外,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擎渊沉默,良久道:“是啊,是出了意外。”李芷瑶那样的一个人因着名节尽失成了那副样子,为求一个真相十几年来头一次对她低头,擎渊想到这便心中烦躁起来,闭眼长叹一声。 “殿下,姻缘天定非人力所能左右,天涯何处无芳草。”绕了一大圈杉杉来迟了容临涯正好听到了擎渊和银灵的这一段对话开口劝慰。 他以为擎渊是为情所困,前些日子傅慈和芷瑶郡主在同一时间归京瞒不过有心之人,且傅慈归家之后闭门不出也不见客而芷瑶郡主也再未露面,种种细节加上刚刚二公主提到的姐妹故事,聪明如容临涯也很快将故事补全,虽细节差距巨大但总方向他是猜对了的。 “我是不是该多谢你开解了。”擎渊不冷不热的看着他,该说这人到底是太聪明还是自作聪明。 容临涯浅笑着端茶喝着,或许是受擎渊对银灵态度的影响,他在二公主面前倒也是极为放得开,刚没人同他打招呼他便自顾自坐到了银灵的旁边,擎渊果然也未阻止。 “你这是见过傅慈了?” “那倒没有,不过殿下若是实在担心于他,我代为前去探访一二。” “代为?看来你俩的同窗之情也不过如此。” “哈哈……公主说笑了。”容临涯摸了摸鼻子,还真是被她说中了,对于傅慈痛失二驸马之位容临涯不是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第59章 意外之喜 “你成日在翰林待着,也快一年了,修书可修出什么门道没有?” “修书做学问,自不是能急于一时的。” “一年之期转眼便到,朝考在即,六部衙门、八方州府,探花郎志在在何方?” 所谓朝考,大周的新科进士除了三甲之外是不会立刻授官的,会在年底由吏部统一评估考教,由此决定官职,当然官职也有好坏,更会有没能授官的就得候缺,三甲也会参与朝考。 擎渊觉得容临涯这人还是有几分意思的,家道中落却不堕青云之志,硬是靠读书读出了些名堂,且看银灵,且看他对同族中孩子的一份心,便也知这人心思不坏。 其实和缺人的二皇子不同,擎渊背靠着闵家,闵家根深枝蔓,姻亲故旧无数,闵候和几个儿子在朝堂沉浮几十载,送进宫两位皇后一位贵妃,手下自然能人无数。表面上擎渊和闵侯府并不亲近,但背地里闵皇后留下的忠心之人在她未成年前就被巧妙的送回了她的身边,没有送回到她身边的也被闵家和闵贵妃仔细地安置着,只待她用。 她的外公舅舅们自闵皇后死后从未主动和她联系,之前还因着婚事闹僵了起来,但这次她建公主府开始在外经营种种,但有她开口闵侯府总能加倍的给她准备好,不论是人是物。 此前,她找御史扳倒二皇子的两位老师,她其实只做了个开头,至于之后刑部三司会审出什么结果她并没有去管,自有别人去运作。擎渊做了初一,再想去做十五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为她做好了,这些人是闵家的人,擎渊从未和闵侯有任何这方面的交流,但他只要能感受到这些支持便已经足够了。 “为官为民哪里都是一样的。殿下怕是还未有机会去看一看刚刚建成的学堂,第一批的学生已经开始上课,我找了几位昔日故旧,有举人、有秀才为孩子们上课,这段时日我去的多了,想着若是在那安心当个教书先生也是极好的。” 容临涯虽然嘴上说着不争不抢的话,内心其实已经为朝考这事儿翻江倒海了好几个月,容家落魄了几十年,这几十年再多的人情也耗尽了,如今能在朝中有能力帮他谋个好差事的故旧找不出一个,他最大的可能便是外放到地方为一县父母官,为了轮到一个不是穷山恶水的地方,这些日子他也是为此在多方运作。 二公主算是他的意外之喜,通过此前些许的接触他能发觉这位公主颇有能耐,想这没准是个机遇,故此在学堂的事上格外卖力,这些日子和公主府的林管事打的火热,这会儿再次巧遇上二公主见她对仅一面之缘的银灵如此态度又对他的情况有那么点兴趣的样子,她立时顺杆说起学堂的情况,也是想提醒公主这桩差事他干的很是漂亮,他也算是个可用之人。 擎渊一看他就不是那种安于现状闲云野鹤的人,似笑非笑道:“我那拍卖行我也还未去过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个没落勋贵世家出身一路考上探花的人说什么去教书的鬼话,擎渊不信半分连话头都懒得去接。 “说起这个,小臣对殿下实在佩服,这拍卖行开门不过月余已是京中热门的去处,宾客迎门,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 “听林管事说容公子相助良多,擎渊还未有机会谢过。”林真是一个行事说话都极为谨慎的人,这次特特在她面前提了容临涯想来是这人真的帮了不少忙。 “殿下曾言将用拍卖行的盈余来补贴学堂的费用,殿下仁善之举我只尽献绵薄之力罢了。”容临涯温和笑着并不居功,但忍不住仔细观察着对面人的神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穗薇,带人退下去,带银灵姑娘去转转,备几份点心给人带回去。”擎渊霍尔转头吩咐清场,而容临涯听到这话不禁挺直了脊背。 擎渊慢条斯理的剥着葡萄,看着所有人都走远了才开口:“李执渊最近常去翰林院,如何?” 这是什么没头没尾的问话,如何什么如何?是让他回答二皇子在翰林院中的所作所为如何还是问他对二皇此此举有何看法?还是问他对二皇子这人有何看法?还有二皇子怎么着也是您的兄长就这么直呼其名真的好吗?这两位关系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二皇子殿下对学问认真,此前最爱和周大人探讨学问,周大人不在时也与我们说上几句话,待我们都很是亲切。”说着看向擎渊眼神中带着诚恳,问道:“不知殿下想知道些什么?” 擎渊慢慢勾起嘴角缓缓说道:“是啊……周弘厚不在了……可惜了……” 容临涯听到这低语只觉有深寒之意入骨,其中深意不敢细想只乖顺低头。 “我想知道……探花郎是想去大理寺还是御史台?”擎渊对李执渊在翰林院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兴趣,翰林院中有两种人一种是修书修了大半辈子的,另一种则是如傅慈、容临涯这般初出茅庐的,前者擎渊看不上,后者等他们成长起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历朝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但这并不意味着翰林院中人就都是可用之人。 容临涯惊讶于擎渊的痛快,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得偿所愿,他也干脆,直接跪下恭敬地说道:“请殿下为臣抉择。”实话说这俩地方现在对他而言都是求之不得的好去处,只看二公主需要他去哪里了。 “那就御史台,我父皇喜欢有锐气、有棱角的年轻人,昔年谢昀便是,出生世家却以六亲不认的作风在御史台闯出了名号,周宗正虽然为人古板却很是护短惜才,正好他也是你这一届考生的坐师,想来你与他也能有些交情。” 谢昀,谁人不知,大周最年轻的淮扬总督,虽都说他本是得了先帝看中当了女婿才平步青云的,但明白人都晓得,嘉善公主刚大婚没多久先帝便驾鹤西去了,真正重用谢昀的是德元帝。而擎渊刚提到的周宗正正任御史台左都御史,是所有御史的领头上司,如她所言这位周老先生清流出身最是以刚正不阿闻名朝野,对年龄和他孙辈差不多的容临涯颇多欣赏赞扬。所以御史台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二公主看着对任冷淡,此时对他种种体贴入微让人颇觉受宠若惊,容临涯越发恭敬地叩首谢恩。 第60章 刀口佛心 擎渊安然受之并不让他起身只问道:“李执渊的才学被人夸了又夸,探花郎看来我与他相比如何呢?” 容临涯抬头对着她展颜一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自然是无法与殿下您相提并论的。”美人展颜一笑哪怕是在夏末繁花之中亦是耀目,擎渊拍了拍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顺手把自己手边的半盘子葡萄放在了他面前:“漂亮,赏你了。”也不知是夸他的话说的漂亮还是人漂亮。 容临涯从容接下了赏赐,他自己对自己刚才的回答也是极为满意的,鬼知道这两位的学术水平比较起来到底如何,二皇子的文章倒是写了不老少,但在容临涯看来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准,比之他那位拒绝烟的长兄大皇子可谓称得上云泥之别,至于二公主别说是文章了就是是只字片语他都从未见到过,但这重要吗?容临涯心中得意,捡起葡萄送入口中,却立时便被酸得苦了脸。 擎渊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这原是你家那几棵老藤上结的葡萄,你既然来了一定要给你尝尝的。” “难为公主还记得这等小事了。”容临涯苦笑,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二公主,他在内心腹诽有一点二皇子无论如何比不了的是这位公主的,这忍耐伪装的本事,能吃着这样的酸葡萄半盘不露半点异色的本事当真是叫他敬佩。 就在容临涯还想着和二公主多表表忠心,再顺道探探这位二公主神秘的内心世界的时候,一位粉衣侍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殿下!!大公主殿下来访。” 用不着她说擎渊往湖边那处一望便已见到远远走一行人,她不禁露出不悦的神色:“怎么人都到跟前了才来通报?!” “奴婢见大公主来的匆忙,似是有急事故……”粉衣侍女款款一伏身还欲解释一二,擎渊已经不耐烦地打断道:“下去,叫林真在书房候着。” 她正在见客,这些下人却让人直接到了她的跟前才来通报,要这人不是大公主,要是他见的不是容临涯而是更为紧要的客人,这公主府的下人确实是要好好整理一番了,实在不成个样子。 容临涯听擎渊语气便知不妙,他这么一个外男明晃晃的出现在公主府说来也不太合适:“殿下小臣先行告退。” “怎么退?人都到跟前了,让人看着你爬墙吗?”擎渊白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容临涯今日身上穿着覆纱的月白长衫,她想着这么一身打扮叫人去干爬墙这斯文扫地的事情未免也太过不怜香惜玉了,摇了摇头道:“算了。” 见到大公主,擎渊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自己的姐姐:“容谈话正好是隔壁邻居,这园子正是从他家里买的,他来瞧瞧旧时花草。” 端仪公主对容临涯的出现表现得毫无兴趣,只开门见山对擎渊说道:“为着你的事,他们一个两个成天的找到我头上来,先前是父皇这回又是贵妃娘娘,你若实在不想回去便先与他们说个明白,一会儿回去一会儿又躲出去的,成日里折腾个没完!”李端仪是长姐平素虽然不温不火的样子,但真不耐烦发起火来,对着擎渊语气严厉也不管外人容临涯在场,毫不给面子。 擎渊知道她这姐姐最喜清净,德元帝和闵贵妃找她来开解自己定是让她心烦了:“皇姐,都是我的不是,你且容我再躲几日清闲。” 听到这话李端仪更添几分怒火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一个个的, 那个在慈宁宫里头发疯,你就在这躲着不见人,要我说就该直接砍了那什么傅慈,一了百了得了,省的祸害人。” 她此刻神色严肃根本不像是随口说的气话,看不出会是平日念佛诵经的一个人,一旁被迫听着的容临涯简直如坐针毡。 “皇姐……” “怎么着?难不成你还舍不得了?你们再折腾下去,我保证他不死也得脱层皮。”端仪说的的确不是气话,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追名逐利、自鸣得意的小人,昌北侯丈皇帝信任,嘉宁郡主丈宗室身份,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死不足惜。她说到做到若是擎渊和芷瑶真有个好歹,她定会向德元帝谏言处置这一家子。 就是擎渊也不敢再和盛怒之下的端仪公主再多做争辩:“皇姐,皇姐,明日便回,皇姐别动怒了,坐下快歇歇。” 端仪公主却并不领情,她并无久留之意说完狠话便走人了。 擎渊静静一直看着自己姐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背影,深叹一声。 容临涯久久才抬起过于恭顺的伏低恭敬送行的脑袋,这皇室公主真没一个是简单的。 在他们的不远处,昌北侯府。 昌北侯同嘉宁郡主正吵得不可开交。 “莫非你一味的溺爱骄纵,他如何会如此荒唐行事,不知谨慎,肆意妄为,如今你不叫他好好反思过错,反而还有心思为这逆子去走后门通关系。” “子不教父之过,别什么都推到我头上来,况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程,且事情已经这样,陛下都不说什么了,你还要如何,难道就因为着这点事一家子日子都不过了。” “这点事?!你……你……今儿我就一句话他日后什么前程只看他自己本事,你少为这事儿又去找岳父大人,没得为他的事把忠勇王府也扯下水。” “哼~王府能有什么事,怎么如今我回家找我爹娘都得得昌北侯准许了,你不担心儿子的前程我担心。”嘉宁郡主说到这不禁抑制不住委屈落下泪来,傅慈丢了驸马之位也就算了,嘉宁郡主甚至还有点庆幸自己儿子不用去伺候公主受气,他偏还大大得罪了皇帝,她生怕儿子苦读十几年心血付之东流,这些日子到处找人周旋通关系就是想让儿子日后能留在京里有个好差事。 昌北侯真是气的头晕,那日在行宫中的场面历历在目,那时他向德元帝提起同芷瑶郡主的婚事,德元帝却并未直接应下,这事让他担心很久,就怕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翻篇,他不想妻子在这节骨眼上张扬行事再节外生枝。 第61章 晴天的晴 嘉宁郡主对整日摆这个臭脸的丈夫也是忍无可忍:“侯爷,你整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到底是给谁脸色看。” 昌北侯疲惫至极,再次叹气无话可说。嘉宁郡主也知他也是为了儿子操心,尽管止不住地抱怨,但看着眼下黑青短短几日便憔悴了的丈夫还是放软了声音说道:“侯爷成日的瞎,担心既如此担心还不如让我回娘家一趟求求父王又能如何,他老人家到底在陛下面前也有着面子的,前几日母亲还差人来问了咱们就是不说父亲也是担心的。” “你可千万别把岳父他老人家扯进来了。”昌北侯仍是不同意却问起另一件事:“郡主跟吴王妃可还有些交情?” 嘉宁郡主皱眉说道:“我同李氏年轻未出阁时倒也是见过的,要说多熟倒也说不上,但十几二十年未见这会儿也说不上什么话,再说芷瑶郡主也不是吴王妃所出……”她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说道:“听闻芷瑶郡主的生母韩侧妃亦是吴王长子的生母,想必是值得王爷宠爱的。”话中意有所指。 “孩子们的婚事到底还是要跟王爷王妃商量的,只是侧妃那里也别冷着了,总归是先将这亲事定下来好,我们是男方更应该主动,只是我之前几次三番去信与吴王皆是音信全无,我只怕王爷并不乐见此中因缘……” 说到这个嘉宁郡主不禁嗤笑道:“闹成这个样子,她不嫁给我们儿子又能有什么好,要我说咱们急什么,急的也该是吴王府才是。” “夫人糊涂,难不成你得罪了陛下还要得罪吴王不成,你是真想叫你儿子再无出头之日吗?芷瑶郡主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要是这婚事成不了,吴王定会让咱儿子没好。” 形势比人强,嘉宁郡主叹息道:“行了,左右没几日太后娘娘大寿之时吴王一家大小都是要来的,届时我亲自求了去,做低伏小也好,装疯卖傻也好,必为咱这儿子将芷瑶求取过门。”嘉宁郡主对吴王并不熟悉也不知他脾气如何,但为了独子她这会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待会儿孩子们面前,别再摆你这臭脸色了,他自己心里也是够难受的了,连念儿都被你吓得不敢多言语。” 吴王一家是和嘉善郡主一同到达的,到京当日几位皇子代德元帝在城门口迎接叔王与姑母,算得上给足了派头和排场,晚上又准备了极为盛大的家宴。 慈恩宫中,女眷们正齐聚一堂,闵太后正稀罕着吴王妃的小儿子:“瞧瞧这眉眼,真真是长得再周正不过了,一瞧着便欢喜,哎呀呀我的乖孙孙~” 吴王妃身形瘦削眉眼凌厉,但此刻抱着孩子确是满含温情,她生了三个女儿才得这儿子,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在他身上,见太后婆婆如此喜欢亦是欢喜:“奶娘婆子们都说这孩子与我幼时倒并不相像,想来是像王爷多一些。” 闵太后抚着孩子嫩生生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哀家瞧着倒也不像李瑢,你可知这孩子像谁?” 吴王妃自然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说儿子肖父向来是最好不过的夸奖,她倒没想到闵太后会说不像吴王。 一旁的芷瑶笑呵呵地接茬:“皇祖母,你可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 闵太后哈哈一笑:“这孩子实在是会长,倒是和他二皇姐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旁神游天外的擎渊听到这话一愣不明所以:“像我?”吴王妃也诧异的看向她。 “可不是嘛,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性子也像,不哭不闹的。” 吴王妃听到这话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高兴着接话道:“缘是如此,王爷和陛下本是兄弟至亲,我们轻渊跟二公主相像也是情理之中的。” “qg渊哪个qg?”听到吴王妃叫出孩子的名字,在场诸多人都是满脸惊异。 “晴天的晴,这孩子生的那日,连天的阴雨放了晴,王爷觉得兆头极好,便取了晴天的晴字。” 闵太后听到这话连连赞叹:“擎渊快过来抱抱你这小弟弟,你们命中有此缘分,实在难得。” 吴王妃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安的看向闵太后:“竟是重了名不成?” 闵太后笑着安抚道:“擎渊取得是擎苍的擎,并非重名。” 但到底也实在是难得的巧合,长得相似,名字还同了音。 见众人都围着吴王妃和她的儿子,一旁的芷瑶却不由自主将视线放在了不起眼处的一对母子身上——吴王的侧妃韩氏和吴王的长子,亦是她的生母和同母弟弟。韩氏显然并不自在,在这样的场合中显得局促不安,表面上的镇定仿佛是一眼能看穿的伪装,那个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不声不响的低着头默默把玩着自己的佩玉,安静又小心。 这一对母子的局促与不安和神采奕奕、众星捧月的吴王妃母子形成鲜明对比,芷瑶是向来看不上这样的人,但此刻她心中却是担忧多过其他。她一时想着或许该让身边的丫头去照顾照顾韩侧妃和弟弟免得母子二人处境尴尬,又想着不该有什么过多的动作免得让王妃挑剔多想,倒害了他们母子,一时又想着待会儿是否能让人带着侧妃与弟弟到她院中呆上片刻。芷瑶未曾见过韩侧妃这位母亲,吴王久不归京,就是以前回来韩侧妃那时都还不是侧妃身份就是来了也进不得宫,这是头一次。 就在众人欢笑盈盈之间姗姗来迟的嘉善公主到了,嘉善公主没有随女眷们先来慈恩宫,而是被德元帝先召见了,待见了皇帝兄长才来见闵太后。 嘉善公主外形娇美,打扮风格倒很有几分跟芷瑶相似,虽是金碧辉煌却不显庸俗只见华贵,看来闵太后养女孩子的风格很是统一。 “我的儿……”闵太后一见女儿便红了眼也不管在场有诸多小辈在场,拉着嘉善长公主上下打量,“路上可是遭了罪看你瘦的,待会儿不许早走,叫虞太医来给你看看。” “母后放心,这回是跟皇兄和皇嫂一道来的,有他们俩一路照看着哪会让我遭了罪,母后是久不见我便觉得我瘦了,我再好不过的,母后放心。” 闵太后拉着加上长公主心疼了好一会儿,才对几位皇子公主招呼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快来见见你们姑母。” 第62章 嘉善长公主 嘉善长公主虽说是先帝和闵太后的养女,但其生母是镇南大长公主,出身原本就已足够硬气,而先帝和闵太后正巧又没有女儿,作为现在唯一的长公主,她在整个皇室中都是极有分量的。 嘉善长公主在敏太后的亲自引荐之下见了一众侄子侄女,见面礼也是一个不缺个个都是顶好的,没有半分厚此薄彼的意思。 轮到擎渊的时候嘉善长公主拉着她的手,从自己手上退下一个通体翠绿的玉镯,笑着对闵太后说道:“母后,可还记得这镯子,还是我出嫁那时父皇赐下的。” 闵太后怀念似地叹道:“怎么会不记得,当时先帝爷和哀家亲自看着装匣的,一转眼便这么些年过去了,那时你也就和擎渊一个年纪。” 先帝的身体是出了名的不好,嘉善长公主出嫁前就已经有了病症,但先帝仍是为女儿尽心尽力到了最后一刻,费尽心思寻得良婿又亲力亲为操办了嫁妆,不可谓不用心。 嘉善长公主亲自帮擎渊带上玉镯,忆起早亡的父亲心中不由一暖,看着侄女的神色越发慈爱:“待咱们擎渊出嫁之时,姑母必要为你准备更好的。” “皇祖父为姑母准备的嫁妆自然是最好的,擎渊谢过姑母。”嘉善长公主送了这么些礼,只这一个特别道出了来历,擎渊知情识趣立时对这位姑母亲热上几分。 “好孩子……” 嘉善长公主见过了几位小辈,闵太后便问上了:“驸马公差在身来不了,哀家的外孙可带来了?” “自然是来了的,只两位皇兄见他已然是半大小子便带他同几位兄长们在一道说话了。 闵太后笑着点头:“瞧我,老糊涂了,他也是到了年纪了,待会儿再叫来给哀家瞧瞧长大了多少,上回见他还是个懵懂小儿呢,哈哈……” 说的正是嘉善长公主的独子——谢珩,公主和谢昀成婚多年,素来以恩爱夫妻示人,却这么些年只生下一个儿子,也是闵太后目前唯一的外孙。 “今儿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再叫他过来怕是误了出宫的时辰,明日我再带他来给母后请安。” 闵太后听到这话骤然不高兴:“胡说,出什么宫,你们就在宫里住着,你的院子一直叫人收拾着只得你回来住的,至于珩儿便让他和几位皇子们在一处便是了,贵妃早叫人在那边收拾了屋子出来了。” 嘉善长公主连连拒绝:“母后这如何使得,且谢家那边也早已收拾好了的。” “行了,不必再多说了,这事儿便这么定了,只听哀家的就是,别说谢昀没跟着来,纵使他一起来了哀家也不能叫你住谢家去,也是当年你父皇和哀家想事情不周全,只给你在封地建了府,如今正好趁着你皇兄为几位公主建府,也把你在京中的公主府修建起来,这会儿正修着,你只管在宫里住着就是。” 闵太后语气不容拒绝,加之吴王妃和两位贵妃都相劝着,嘉善长公主也只能却之不恭,顺势应下,真说起来她也不见得真想住在谢家,和陌生的婆家相比,从小长大的皇宫自然更让她觉得舒服自在。 驸马谢昀属于谢家二房父母常年在淮扬老宅,目前在京中的谢家大房定国公府和谢家三房户部尚书府,定国公老夫人尚在,嘉善长公主要是去谢家住去的应当是定国公府。 待人都散了,闵太后独留下了嘉善长公主说些母女间的私房话,她看着眼前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不禁流露出心疼抚摸着她的长发道:“这些年在淮扬可还顺心了,那谢昀这些年可还识相些?” 嘉善长公主脸上仍挂着笑意娇嗔似的说道:“母后这是说什么呢?驸马对我并无不好。” 闵太后冷哼一声:“自你上次走后哀家的心就再也没能放下过,等你的公主府建好了便带着孩子回来,这非是哀家一个人的意思,你皇兄为你新建公主府的时候也是这么与哀家说的。” 嘉善长公主苦笑:“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母后和皇兄时时为我挂心,实在是没用,母后,等他回京任官时我再跟着一起回来也是一样的,也顺理成章。” “管他什么顺理成不成章的,哀家叫你回来你就应当回来,此乃尽孝,皇帝叫你回来你更应该回来,此谓尽忠,看谁人敢多说一句不是。”闵太后语气不善。 “母后,母后,我和驸马也都这么大年纪了,早已相安无事,母后不必担心。” 嘉善长公主和驸马谢昀之间的矛盾说起来十分简单,在嘉善长公主生下儿子之前谢昀已经有了一对庶出的子女,其余便已不必再多说了。 唯一的公主受此委屈,一向强势的闵太后自然是看不过眼的,纵使这驸马是先帝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闵太后都要骂一句先帝眼瞎,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孩子,和离到底有失体面,闵太后就想着将女儿和外孙尽快接到京里来,至于谢昀,他爱去哪去哪。 闵太后每每想起这个女婿都恨得牙痒痒,她叹息一声歪在榻上抚着额头道:“你啊你……真是叫我养的太过软和了,看看你现在几个侄女可都比你硬气多了。” 嘉善长公主笑着道:“我且盼着她们样样都比我好的。” 说起这闵太后更加头疼,她又是连连叹息:“好也好不到哪去,刚姐妹俩之间闹了一出好戏,险些丢了大人。”闵太后拉着女儿的手说起了八卦:“皇帝缘是为擎渊那孩子相中了嘉宁家的小子,却不想芷瑶那丫头横插一脚和那孩子闹到了一处……哎……明日你二哥二嫂面前你小心点说话,怕你二哥那性子,定是要恼火的。” “我省的,嘉宁姐姐的儿子?我久不回京倒不曾见过。” “名唤傅慈,很是出息,是今科的状元,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姐妹俩之间闹出这么一桩事儿来,你两位皇兄脸上无光,为着芷瑶的名声,哀家是想赶紧订下他和芷瑶的婚事,赶紧将这事糊弄过去,只待你二皇兄点头了。” 嘉善长公主赞同地点头:“我今儿见姊妹俩也是好好的,想来早已翻篇,早早定了婚事也叫几个孩子定心。” “本想着先端仪、擎渊她们姊妹俩大婚的,如今倒要让当妹妹的芷瑶抢了先,虽如今也不大讲究这些,只怕委屈了擎渊这孩子,叫她心里不痛快。” “母后多虑,给擎渊找个驸马还不容易,先时我在淮阳倒也见过宋氏的那对龙凤胎,但我今日见了擎渊才知什么是凤子龙孙的气派,叫我说真不愧是宁姐姐的血脉,更不愧是皇兄亲自教养出来的,到底不比寻常女儿家,擎渊这孩子一眼看便是豁达的性子,必不会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 先闵皇后,闺名宁,嘉善长公主自幼与之姐妹相称。 闵太后无奈道:“就是被他教的,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柔顺娴静,若是你宁姐姐还在……” 嘉善长公主轻抚闵太后的手笑着安慰道:“宁姐姐若在看到擎渊定会高兴的。” 第63章 吴王府 芷瑶最终还是未能找到和韩侧妃单独相见的机会,这也是必然的,就连她名义上的嫡母吴王妃都没能有机会在慈恩宫多留片刻,何况是韩侧妃。虽说韩氏曾是闵太后身边贴身管事的侍女,但此次入宫,闵太后对她却极为冷淡,她连对她生的大公子李立渊也未表露出半分喜爱,只对王妃所出的二公子爱若珍宝。 芷瑶翻来覆去纠结了一个晚上,等第二天她便又迎来了更大的“惊喜”。 闵太后对小儿子从小溺爱,吴王就藩之后母子二人更是聚少离多,她对吴王的纵容更甚,每次吴王回京但有他开口的闵太后无有不应,这回确是犹豫了:“好端端的做什么非要孩子搬去王府,这孩子自打出生便没离开过哀家跟前的……”听小儿子要将芷瑶带回王府去,闵太后一脸的不情愿。 但吴王却极会哄他老娘:“母后,芷瑶怎么说也是儿臣的长女,这些年我们做父母的不在身边便也罢了,如今一家子都在王府只缺她一个人像什么话,再说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很该跟着她母亲好好学学怎么理事掌家了。”吴王说的母亲自然是吴王妃。 尽管吴王说的句句在理,但闵太后仍是不松口:“这有什么,宫中管事的嬷嬷那么多,哪个不能教,何况还有我和贵妃呢。”对这事儿她是一万个不放心的,她知道芷瑶这孩子是被她惯出些坏毛病了,在慈恩宫里有她护着,去了王府吴王妃到底不是亲娘,又十几年不曾亲近,对她能有几分容忍。 吴王苦笑:“母后,这是当王府是刀山火海了不成,我又不是那后爹还能让她在自己家受苦受难不成?母后——” 闵太后终是被小儿子逗笑:“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行行行!都依着你,但可跟你说好,人我是叫你带回去了,到时候得给我完完整整、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要让我孙女掉半根头发我只为你这亲爹是问的。” 闵太后一时同意了儿子,转而又不放心特特将吴王妃叫到跟前来叮嘱:“那孩子这段日子是遭了大难了,她是有错,但那时候归根结底也是着了有心人的道,她一个深宫中的小孩子能懂过什么,一时糊涂罢了……” 吴王妃听到这话一脸深以为然:“母后说的是,有心之人诚心算计,偌大个行宫她一个不知事的孩子摸得到什么机关门道,如何能躲得过。” “你能明白就好,那孩子心里也不好受,自打那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了起来,许久的不见人,也就是你们来了才出来的,你看她瘦的,风一吹便要飘了似的,吴王那你且劝这些,别叫他发作孩子了。” “母后放心,有我在必不能叫芷瑶受委屈的,王爷他就是担心,他对孩子们再心软不过的,就是不在跟前他心里也时时刻刻挂念着芷瑶的。” 于是,芷瑶便毫无选择余地的被打包到了京里的吴王府 “彗凌、裕嘉带你们姐姐去兰香院看看,有什么缺的少的你们姊妹几个互相帮衬着张罗……” 这边不等吴王妃说完,一旁的吴王便冷冰冰的开口:“李芷瑶随我到书房,其他人都散了。”说着快步走了,吴王妃在身后喊也喊不停颇是气恼。 “哎呀……哎……王爷……你这人……哎真是的!”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书房那边还是毫无动静,吴王妃便有点急了,思量再三对着陪在一旁的大女儿道:“彗凌你随我去书房那边,劝一劝你父王。” 二姑娘彗凌作为吴王妃的第一个孩子长相和性格都像极了母亲,她撇了撇嘴老大的不高兴:“母亲你那么起劲做什么,人家亲娘都没动静呢,咱起个什么劲。” 吴王妃听到这话好笑地敲了敲大女儿的头:“真是个笨的,你大姐姐那是太后娘娘跟前长大的,那情分哪与别人相同,就是陛下的几位公主都比之不过,韩氏不稀罕这女儿,我可稀罕着呢。” 彗凌不解:“母亲还缺女儿不成,我们哪一个不比她孝顺,不比她贴心。” “你呀~糊涂,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我和你们兄弟日后是要长留封地的,可你们几个姐妹可不一定,有这么个大姐在,日后多一份助益不是。” “您想的可美,人家亲娘亲弟可都还在呢,哪轮得上咱们这隔一层的。”彗凌这些年跟在吴王妃身边,对于这些庶出兄妹的事早已明了。 吴王妃冷哼一声:“她若是在咱们府里,在韩氏身边待过了一年半载的,我也不费这份心了,但她自出生起就没见过韩氏一眼,又是由你们皇祖母养大的,你们皇祖母那是何等出身,她养大的孩子能瞧得上韩氏那小家子做派不成。” 彗凌仍是半信半疑,吴王妃却是极为笃定:“你且看着,她和韩氏相处越多便越想远着韩氏。”说着便带着她匆匆的往吴王书房走去。 迎春院中,韩侧妃正细细理着儿子的衣物,她对儿子方方面面都细致入微,衣食住行,样样必要自己亲自过眼才能放心。 “立渊从未到过京里,怕是要水土不服,这几日先别叫吃厨房的那些个东西,莲蓉待会儿随我去小厨房给他做些好刻画的。” “主子放心,奴婢都已经吩咐了。”莲蓉在韩氏身边日久,算得上是最说得上话的,她在韩氏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主子,听闻今日王妃和王爷带着咱们大姑娘一道回府了,王爷一进门便将咱们姑娘带去了书房,王爷脸色极差,王妃劝都没劝住,怕是大姑娘惹王爷不高兴了。” 韩氏轻轻放下手中衣物轻声说道:“要叫郡主。” “对对对,郡主!主子,咱们是不是去看看郡主,万一……” 韩氏沉默良久,终是摇头道:“爷的书房我又如何去的……”吴王的书房设在前院,后院姬妾向来是被禁止入内的,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有那些个想着争宠的,差丫鬟小厮去送点东西递个话也不是没有,韩氏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故莲蓉才有此一问。 第64章 这便是母亲了(1) 莲蓉听到主子这话,立马自作聪明道:“要不让大少爷代主子您去看看。” 本是神色淡淡的韩侧妃听到这话,暮然抬头厉声呵道:“万万不可,怎能让立渊牵扯进去,再因着她的事让我儿受王爷责备,你怎的会有如此荒唐想法?!是谁同你说了什么不成,可是王妃那的人?!” 韩侧妃一连串的责问吓到了莲蓉,韩侧妃性子温和对下人向来优厚没有架子,此时发怒,莲蓉惶恐不安,忙跪下认错连连表示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但无论她再怎么指天发誓,韩氏心中的不信任却再也无法打消,不久之后陪伴了韩氏母子十来年的莲蓉便被草草出嫁。 在韩侧妃眼中她和她儿子在府中一日便一直是王妃的眼中刺、肉中钉,她必须时刻警觉才能护自己儿子周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必须要掐灭在摇篮里,她不得不多心、不得不谨慎,别说是芷瑶就是她自己的性命都不值得让她儿子去担半点风险。 她行事谨慎小心,哪怕为了自己亲生女儿也不敢冒一丝风险,吴王妃就没有这种种顾虑,她做事向来风风火火惯了。 作为王府的女主人,有事的时候去一下前院书房并不算逾矩,吴王妃一进书房门,便见芷瑶跪在吴王书案前,低着头一脸的苍白。 “好孩子,快起来,这地可凉着呢。”吴王妃上前便要拉芷瑶却发现这孩子双手冰凉,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吴王妃是三个女儿的母亲看到芷瑶这样不免心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却发现芷瑶整个人瘦得厉害摸上去全是硌人的骨头。 这样下去还不得出事儿,这样想着吴王妃也不管吴王什么反应了,强自将芷瑶扶了起来塞到一旁大女儿怀里:“带你大姐姐回自己院里,今儿你就陪着你姐姐,去!” 刚刚还在吴王妃面前不情不愿的彗凌,这会儿看芷瑶实在可怜,悄悄用不满的眼神瞪了吴王一眼,搀扶着芷瑶心疼地唤了一声:“阿姐……” 吴王瞪了自作主张的吴王妃一眼,到底也没拦住两个女儿,只自己气呼呼背过身去。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呀,孩子是有错,到底也已经得了教训了,您这不依不饶的是非要把孩子逼得没命不成。”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略教训几句便是要了她的命了……” “昨日,我只见他穿着宫装好好的样子,远远坐着也瞧不出个好坏,今儿我上手一摸这孩子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您实在气不过要打要骂的也好歹等孩子把身体养好了再说罢。” “她已然被母后宠的得没边,好不容易将她带了回来,难道你还要再纵着她,慈母多败儿……” 吴王不依不饶,吴王妃也被他说出了几分火气:“行,我和太后娘娘都是糊涂的,就王爷您清醒,那你怎么不赶紧去查查谁做的局设的套,冤有头债有主,好歹找出个人来为女儿出口恶气才是。” 吴王被她顶的肺疼:“你……” “王爷……” “若非她行事张狂,若非她识人不清、行事不谨,怎会生生钻进别人的套里去?” 吴王妃叹息一声:“你看她为着这一时的不谨慎也是受够了苦的,她才多大年纪,我们又自小不在她身边,母后日理万机又有多少时间能亲自教导于她。” 吴王泄气似地深深叹气,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韩氏呢,孩子身体差成这样她这个当亲娘的怎么没看到半分,回来大半天了也没见差人来问一句?” 吴王妃心中一欢喜,面上却是露出无奈的神情:“大公子那孩子头一回来京城,韩侧妃生怕他水土不服闹出病来,得亲自张罗他的吃食,这会儿哪顾得上别的呀……” “哼,儿子,儿子,她的眼里除了这儿子便是没其他的了,女儿是生是死都无半句过问,这种人怎堪配为人母?”在王府韩氏生养了一儿一女已算是受宠的了,但吴王此刻说起她神情中尽是厌恶,皱着眉头对吴王妃吩咐:“明日请御医过来,给芷瑶好好补一补。” 吴王妃含笑应了。 芷瑶到并不似吴王妃想的那样风吹便倒了,她虽瘦弱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小时候她在宫中和擎渊闹的事儿多了去,受到了惩罚责骂不知多少,祖宗家法也不是没见识过,吴王这亲爹几句不轻不重的责骂倒没吓住她,又有吴王妃的悉心照看着,没几日她便恢复了精神。 芷瑶在兰香院的日子过得颇是惬意,兰香院是王府几个小院中最好的,配得上她长女郡主的身份,彗凌她们几个虽是嫡女却并未受封,且她还局长,纵然她们日后受封郡主也越不过她去,嫡母吴王妃别管真情还是假意,她做事公允、不偏不坦,除了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吴王,她在这府中并未受半分委屈。 几个妹妹也是和她相处的极好,这几日天天来探望,陪她说说话,吴王妃亦时有垂问,倒是韩侧妃母子仿佛不知道她这人一样,无半分动静。 芷瑶不是那听之任之、一味等待的性格,山不就我,我就山,她主动上门去见了韩侧妃。 韩侧妃同芷瑶站在一起,一看就是极相似的一对母女,芷瑶继承了眼前这个女人大部分的美丽容颜,只眉目更为凌厉,似是继承自父亲李氏一脉。 韩侧妃所居的迎春院不及吴王妃所住的中正堂富丽雍容,也比不得芷瑶现在住的兰香院精致风雅,但也算得上别致敞亮,一应摆设物件皆是上乘,吴王妃至少表面上没有苛待这对母子。 芷瑶到这院中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心中已失望至极,所有十几年来的好奇与期望在此刻化为乌有,韩侧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芷瑶的神色,对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女儿比起亲近她更多的是诚惶诚恐以及……刻意的讨好。 第65章 这便是母亲了(2) 十几年前,韩氏生下吴王的长女,心中比起高兴更多的是失望,那时王妃尚未进门,天知道她有多么希望这一胎会是个儿子。后来太后将女儿抱走了她是高兴的,比起跟着她让太后养在身边自然是更好的,事实亦是如此,芷瑶不过丁点大的时候太后便让她封了郡主,消息传到金陵的时候王妃和她都还未生下儿子,王妃生下的那一串的嫡女连个名字都还未被赐下,她的女儿却已经得封郡主,她如何能不高兴。 那时候她没有别的念想,王爷对她极是冷淡,她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念想就只剩下千里之外的女儿了,想着再怎么着她还有个女儿,日子也比别人有些盼头。是什么时候变了呢?大概是王妃久久未能生下嫡子而她生下了大公子开始的…… 韩侧妃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儿,却仍觉得她遥不可及、高不可攀。那日慈恩宫中贵人云集,她华府锦衣依靠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同贵人们谈笑风生、众星捧月,而她爱若珍宝的儿子却只能和她缩在角落里遭人轻视,那一刻比起与女儿十几年的重逢,她心里全是对儿子的心疼与怨愤不平。 “郡主,您尝尝这点心,立渊他惯是喜欢这口味的,听公主要来他特嘱咐我留给郡主尝尝。” “群主,立渊如今已经开始读《孟子》了,在金陵时先生常夸他功课认真,王爷事忙,我又大字不识几个,孩子但有疑问也无人请教,如今郡主来了有空可要替我教导教导他。” “群主,立渊这些年一直没机会到京中,只听我念叨郡主这个姐姐,他是一直想见见姐姐,同姐姐亲近的,这几日正好家中也忙乱着,他也没在上学,莲心去叫大公子……” 韩侧妃是非常希望儿子同芷瑶亲近起来的,故她强维持着镇定围绕着李立渊展开了一系列的夸奖,自打二公子降生,吴王对长子便极其冷淡,而韩氏又没有娘家可以倚仗,芷瑶这位当郡主的姐姐是她目前唯一能替儿子抓住的救命稻草。 “且慢,不忙——”芷瑶笑着拉住了侍女,对韩侧妃道:“侧妃除了大公子之事……可还有什么要同芷瑶说的吗?” 韩氏听到芷瑶这话愣了愣,思量着这话中含义,久久张不开口。 芷瑶却并未有耐心等她,见她不答便含笑起身告退:“时间不早了,侧妃事忙,芷瑶便不打扰了。”说着不等众人反应就转身而去,头也不回,桌案上的茶还温着,所谓大公子特意让她尝的点心也是完好如初。 这便是她李芷瑶的母亲了。 ………… “主子,郡主刚去迎春院做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人了。”吴王妃的心腹嬷嬷听到消息立时便报到了她跟前。 “哦?只这么会儿功夫?” “可不是嘛,主子您是不知道,那韩氏郡主一坐下便拼命夸起大公子来,话没说几句便要大公子来认姐姐,郡主问除了大公子她可还有什么要同她说的吗,那韩氏竟是一句话都答不出来,郡主大约是生气了转身便走了。” 吴王妃含笑看着女儿彗凌:“瞧我说什么来着,有时候你都不用怎么使劲,只安生坐着等别人犯蠢便成了。” 彗凌却是叹息一声:“大姐姐好生可怜……”同为王府的女儿她很难不共情,纵是吴王妃非韩氏之流,但对他们弟弟晴渊的重视也非她们三个女儿可比。 吴王妃心情大好:“彗凌你带两个妹妹去瞧瞧你大姐这会儿在干什么呢?晚上你们几个就在我这一起用晚饭。” 彗凌这些日子和芷瑶相处的颇好,她们两个年龄最是相近,说话也投机,芷瑶经了些事情性子温和了许多,彗凌身为吴王妃的长女向来懂事,吴王妃又有意撮合,短短几日姊妹几个关系就和睦起来了。 晚间,吴王回来时正遇上四个女儿结伴从王妃院中出来,看四姐妹亲亲热热的样子,吴王亦颇是欣慰。 吴王妃见他情绪正好,便乘机开口说起烦心事来:“今儿,忠勇王府的老王妃给我下了帖子。”他们府上和忠勇王府并无多少交情,她和老王妃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突然间老王妃出面请她,无非是为她的女儿嘉宁郡主牵线搭桥。 这些日子吴王仍未对傅慈和芷瑶的事松口,嘉宁郡主大约是怕亲家结不成反结了仇,这些日子颇是着急,动作不断。 吴王听到的这话刚满脸的笑意瞬时消失不见。 “前几日推了嘉宁郡主的邀约也就算了,老王妃到底是宗室长辈,我再推脱未免……” “她倒是会拿辈分压人,当我怕了不成,你只管推了,咱到京城也有些时日了,东西收拾的也差不多,过几日请几位公主到咱府里聚聚,二公主和芷瑶这两孩子你多费心,自家姐妹别为着鸡毛蒜皮的事伤了情分,也别忘了把嘉善也请着。” 吴王的确没有把傅家人和忠勇王府放在眼里,比起这些他更重视让芷瑶跟二公主修复关系。 吴王妃听到这话试探着问道:“那是不是把嘉宁也请了来?” “请她做什么,忠勇郡王说是王叔,但早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远亲了,咱们只家里几个亲近的聚一聚罢了。” “王爷,咱们芷瑶到底是要嫁进去的那个。”吴王妃的意思是差不得的了,这会儿你这当老丈人的拿腔拿调,等女儿嫁进去了还不被当婆婆的嘉宁郡主揉圆搓扁,只怕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所以,咱们现在更不能示弱,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吴王都这么说了,王妃也没再劝,只心中叹气,这人哪知道女儿家的艰难,到时候芷瑶过得不好,闵太后搞不好还要怪罪她这嫡母头上来。她想着虽是不敢明着违逆吴王的意思,到底也别把人家得罪得太过了,她就是不能去也得想个得体的借口,和嘉宁郡主、老王妃好好解释一二才是。 第66章 摄政公主 没多久吴王府先是邀了几位皇室公主到府中赏景,不久后便传出了芷瑶郡主跟二公主同衣同食、姐妹情深的传闻,管它真假不论,反正传到了京中有心人的耳朵中便够了。 随后便是吴王夫妇为女儿相看的消息,管什么风言风语,王府的郡主总是不愁嫁的,没多久什么郡主和公主为傅家子争锋吃醋的传言都没人提起了,只听到吴王挑女婿的热闹。 弱者才会被舆论所左右,强者只会控制舆论,让它走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吴王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不情愿谁也奈何不了他,吴王摆足了架子说不见人就不见人,他是没有半分着急,傅家没了法子,最终昌北侯带着傅慈几番上门求见才进了吴王府。 最终打动吴王的还是傅慈本人,傅状元虽糊涂过一时,到底底子在那里,他找回往日风采之后到底是哄住了未来老丈人,傅慈和芷瑶的婚事在不久之后终于定下了。 ………… 之前吴王跟嘉善公主来的时候,德元帝是叫几位皇子去迎接的,而这回轮到抚国大长公主的时候,德元帝思量再三决定让三位公主去迎接,身为皇室女性长辈他想着她这位姑妈定也会愿意同几位小辈亲近的。 这位抚国大臣公主身份比吴王、嘉善公主更加贵重,论辈分他是先帝爷同父同母的姐姐,德元帝的亲姑姑,论权势云贵二省皆为这位公主的封地,哪怕是在金陵封王的吴王都比之不过。这位公主在大周朝赫赫有名,在先帝幼时她干掉了一众异母兄弟姊妹将年幼的同胞弟弟扶上皇位,自己垂帘执政十几载,自他们那一辈起皇室嫡支除了德元帝这一脉便只剩下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安南郡王和一心礼佛不问世事的崇义大长公主,其余十几位皇子公主尽数陨落,宗室凋零至此这位公主功不可没,其手段之狠辣可见一般。 当年先帝大婚之后,抚国大长公主便事了拂衣去,得了云贵二省封地之后便和驸马镇南侯一直在云贵经营,倒也有声有色,此次要不是闵太后的五十整寿她也不会回来。 吴王等人到宫中都是先去拜见皇帝,而这位大长公主却直奔慈恩宫去见闵太后,连德元帝都早早在慈恩宫等待着,闵太后及德元帝待她来时更是亲自到殿外相迎。 闵太后一见她便激动拉着她的手,微湿了眼眶:“皇姐,可算是再见到你了,山遥路远,上一次一别已是快十年光阴,皇姐可一切安好?” 抚国大长公主一头银发,已是耳顺之年却精神矍铄,她有着同德元帝擎渊等一脉相承的凌厉眉目,远远看去便是气度不凡,岁月并未磋磨掉她的巾帼英气。 她同闵太后这位弟媳很有几分真情分在,十多年未见她亦是开怀:“有陛下和太后娘娘庇佑,哪怕远在边陲亦沐圣恩,无有不好。” 先帝是一个极有运气的人,他和儿子德元帝一样都是少年天子,甚至他荣登大宝之时不过六岁稚龄,比十七岁登基的德元帝更加年幼无助,但同德元帝困难重重的亲政之路不同,先帝的执政生涯堪称顺风顺水。 他的前半生在姐姐抚国大长公主的扶持之下学习当一个好皇帝,而他的后半生则在发妻闵太后的扶持之下成为了一个好皇帝,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在他在世时都为他倾尽全力,成就了他的明君之名。 而到了苦逼的德元帝,他面对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亲姑姑抚国大长公主早已功成身退远离朝政,一心经营着云贵封地,对京城朝堂少有过问,唯一的妹妹嘉善长公主远嫁江南,加之性子柔和向来不问朝中事,嫡亲兄弟吴王别说是帮忙,不添乱已是万幸,更要命的是亲娘闵太后迟迟不肯放下手中权柄,哪怕他大婚亲政多年,闵太后的影响力依旧不减,强势干涉着他的方方面面。 四面楚歌,孤家寡人,说的就是他。 德云地对这位姑母十分敬重,在他和闵太后因宋氏吵得朝野震荡的时候,正是这位姑母劝住了闵太后和他,方有了他们今日。 “姑母姑父远道而来,这次一定要在京里多住些时日,朕与母后思念姑母日久,都盼着您来呢。” 抚国大长公主温和地看着德元帝朗声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得多玩些时日。” “嘉善怎的没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镇南侯突然开口问道。这位亦是谢家出身的驸马,原本平平无奇的玄色官袍偏在他身上穿着就显得格外英挺,花白的胡子不但没让他不显老反而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感,这等年岁仍是惑人,可见其年轻时是何等的姿容。 “谢珩那孩子来到京里没几日便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嘉善她不放心正亲自照看着。”谢珩——嘉善长公主的独生子。 德云帝并未介意镇南侯的唐突问题,他耐心解释着妹妹的情况,作为舅舅他对谢珩这个唯一的大外甥也是十分关切的:“姑父不必担心,今日朕刚去瞧了,珩儿已是大好,嘉善向来谨慎,她主要是怕过了病气,非要等几日才出门。” 镇南侯一听便急了:“怎的就病了?唉……待会儿我得去瞧瞧她们娘俩,哎呀~陛下,那谢家他们娘俩也不熟悉,没个贴心的人照顾这孩子都闹病了,要不就让他们娘俩住到侯府里来?”镇南侯看着德元帝讨好的说道,想借着这借口将女儿接回自己家住。 抚国大长公主在出嫁的时候并未特意建府,而是直接新建的镇南侯府的,之后去了封地,她的公主府直接建在了那,现在到京里也是直接住镇南侯府。 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皱眉道:“你快闭嘴,住侯府算什么事儿,尽说些荒唐话。”先不说女儿已经出嫁,嘉善长公主虽是他和镇南侯生的,但早几十年前就被过继给先帝和闵太后了,名义上早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还住什么侯府。 第67章 大寿 闵太后笑着安抚眼看就要吵起来的两人:“侯爷不必担心,因这回驸马没能来,嘉善他们娘俩叫哀家留在宫里了,正好也方便太医们照看着。” 听到闵太后这话镇南侯才放下心来,对着闵太后作一长揖,露出了今日最真诚的笑容:“还是太后娘娘会心疼孩子,好在嘉善是认了您做母亲啊……”听着这意有所指、夹枪带棒的话抚国大长公主默默瞪了他一眼,但镇南侯完全不怕毫不退缩对上她的眼神,抚国大长公主对着这样子的丈夫也是无可奈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也不例外。 两位老人久不见面,闵太后和大长公主有着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家长里短,德元帝在旁边偶尔接几句话,几个小辈亦是见礼的见礼、卖乖的卖乖,场面温馨又热闹。 只是这位镇南侯也就刚说到女儿嘉善长公主的时候精神了一会儿,这会儿抚国大长公主正在引荐他的长孙谢璟他都仿佛毫不关心、事不关己一样,看着谢璟的眼神也极是冷漠疏离。擎渊看着颇觉异样,镇南侯和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也只有这一个孙子,千里地的一根独苗,怎么说也不应该是这态度。 “谢璟,到这儿来。”抚国大长公主这才是标准的祖母做派,她一脸慈爱的将孙子召唤到跟前,眼神中都透着慈爱。 少年谢璟长身玉立、一派风流、芝兰玉树,凤子龙孙不外如此。 “这孩子倒是有了几分他父亲当年的影子。”闵太后拉着谢璟上下打量,满眼的喜欢。 “母后说的是,倒有表兄十之一二的风采了。” 擎渊听这话不禁咂舌,这谢璟已是如此出众,宗亲皇室之中也就大皇子勉强能与他相提并论了,但哪怕擎渊有私心在,也得承认光看脸她大哥可能输了人家一头,大皇子长相酷似其声母淑妃,作为男子多少有点阴柔太过。 德元帝看着眼前的少年,似是回忆上头,本想问一句表兄镇南侯世子的近况,但看了眼姑父镇南侯冷漠的神情还是收回了到嘴的话。 抚国大长公主却压根不管丈夫隐隐发黑的脸色,笑呵呵地说道:“还是别像的好,再来一个他爹那样的,我现在上了岁数可受不住。” 镇南侯世子,大长公主和镇南侯唯一的儿子,先帝爷唯一的亲外甥,完美继承了父亲的美貌和母亲的才智,惊才绝艳的同时发起疯来也是举世无双。 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早已被封了口,如今能传扬出来让大家知道了也就是这位世子在刚大婚不久之后突然得了高人点拨,不顾父母、抛妻弃子跑到山上当道士问道修仙去了。 一听这就是混弄鬼呢,皇家人但凡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都爱扯上神佛,擎渊是信不了半分。 德云帝必然是属于知道内情的那一部分人,他对于这个表哥显然充满惋惜:“表哥……他……哎……”擎渊看他这个欲言又止样子,好奇心被点燃,这位神秘的世子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找个时间必要去磨一磨德元帝问出个缘由来。 德元帝这会儿也想着擎渊,谢璟果然未让他失望,只可惜镇南侯虽然不是谢家嫡支且同嫡支血脉已远,关系远到他都不放心女儿嘉善长公主住进谢家,但说起来他仍是谢家的人。若非如此这个谢璟在他看来是二驸马的不二人选,不但身份地位配得上擎渊,同时亦可以加深皇室同云贵的联系,不至于让抚国大长公主百年之后让京城同云贵疏远。 谢家人实在出众,但一家子出三位驸马是绝无可能的。德元帝看向吴王妃身边的三个女孩,自己的公主嫁不得,原本他是想着让芷瑶嫁去云贵的,芷瑶不是公主却长于闵太后膝下,更妙的是她自幼在宫里长大,同吴王府并不亲近,但如今……皇室的女儿现在也就这么几个,吴王府另外三个女孩在德元帝看来并不合适,他们同吴王太过亲近了,两地“藩王”联姻对德元帝并无好处。 这么想着德元帝笑着拍了拍谢璟的肩膀:“好孩子,等来年朕为你点一门好亲事。” 吴王听到他这话抬头看了一眼,一脸的似笑非笑。呵呵,就知道这人算计着这事呢,自小这是这副腔调,哪怕是自己吞不下的好处也绝不能便宜了他这个亲弟弟。要不说他俩是亲兄弟,德元帝一句话,吴王就立马猜透了他心中所想。 吴王此前如此恼怒芷瑶和傅慈之事,也有这个原因,他倒没想着一定要芷瑶嫁到云南,只是芷瑶的特殊性导致她的婚姻必然会比他其他几个女儿更有价值,傅家……昌北侯是德元帝死忠,心腹中的心腹,他的女儿嫁进昌北侯府叫他左右都不舒服。 抚国大长公主听到德元帝这话笑得开怀:“能有陛下为他操心,那是再好不过了。”她愿意把自己唯一的继承人的婚姻交给德元帝抉择,这是最好的表示忠诚的方式。 这方面抚国大长公主非常有经验,就像她当年选驸马,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选和她关系亲密、能力出众的谢家长子谢不骓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谢集修,除了一张脸以外一无是处,硬是把人安在了镇南侯的位子上。 镇南侯谢集修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对此谢璟的婚事毫不关心未发表任何意见,而不论是大长公主、闵太后还是德元帝都对他的这种异常的冷漠视若无睹,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这更加深了擎渊的疑惑。 闵太后的五十大寿办得极为热闹体面,子孙绕膝、亲友齐聚,又是整寿。大寿之后便是新年,一连几月都是喜事不断,两位年长的皇子和李芷瑶都先后定下了年后大婚,后宫中又有林美人即将生下皇嗣。这些日子闵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心情大好之下她对几位孙子孙女是赏赐不断,连还没进门的未来大皇子妃谢氏和二皇子妃刘氏都得了慈恩宫的重赏,就是宋氏所处的几个孩子也顺眼起来,十几年来慈恩宫头一次往宋院赏了东西,虽说是给几个孩子的,仍是让宋氏颇感意外。 第68章 成长与隔阂 擎渊这些日子却得了大长公主的眼缘,举凡有大长公主出现的场合都有她一起随行,称得上时刻不离地伴在左右。 擎渊带着抚国大长公主去了她那个新建的学堂,此前她随口在抚国大长公主面前提了一嘴,大长公主却是兴趣十足,提出要亲自去瞧一瞧,过了年得了空便让擎渊带着她微服去了,随同而去的还谢璟、谢琮和年后就要成为她大嫂的谢灵雅。 也是因着这位谢家小姐要一同去,擎渊本身要喊上大皇子,但李择渊这人肆意自由惯了压根不耐烦参与这些麻烦事儿,胡乱一个借口就将想将擎渊打发了。 擎渊当然没那么好打发。 “大过年的,连衙门都空荡荡的,你能有什么差事可忙,再说就在京城里头用不了半日。” 大皇子择渊正在享受一年中难得的悠闲日子,却被妹妹堵在了郊外的温泉别院,这是他新得了一处庄子,没几个人知道,正适合躲闲,偏就好死不死被擎渊知道了逮个正着。 “你这是打哪知道我在这儿的?”在他们家里头除了德元帝,消息最灵通的得数李擎渊,什么事都仿佛躲不过她的眼睛。 “你别是大婚前还……”擎渊狐疑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不可能看到什么,眼神却止不住的往堂后方向飘去,这李择渊别是死性不改大婚前还不忘风流,不情愿去陪未来媳妇反而躲在这会小情人。 “你看哪门子看,越发没个正形。”李择渊看她那眼神不由气结,他也就比擎渊大了两岁,他们俩同在养心殿长大是所有兄弟姊妹中最亲近的,也是因着这个擎渊向来跟他没大没小惯了,在擎渊面前他也摆不出长兄的架子来。 “那你在这干什么?别说就你一人,鬼都不能信,让我看看是哪一个美人勾了你的魂。”说着就往里头走,要去看个究竟。 “行了,行了,说了我不想去了,你自己想讨好姑祖母,想从谢家人那里掏出银子来贴补你那破学堂,非拉上干嘛,你是能给我什么好处不成?” 太过熟悉的结果就是这两人彼此都知根知底,擎渊打的什么主意李择渊一猜就猜中了。擎渊的小心思被他毫不留情的揭穿,因全被说中她也无法反驳。云贵虽地处偏僻远却矿产丰富,有着好几座银矿、金矿,而谢家富甲江南,擎渊做事自然不会满足于小打小闹,有机会做大做强的话何乐而不为,所以她看上了大长公主和谢家的钱袋子。 擎渊打的小算盘被说中,却也根本不慌管他说什么,只继续没头没脑的往里闯去,就当是替未来嫂子抓奸了。“李择渊你少说那么难听的话,我那是为了我自己不成,不都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吗?再说你正好借此机会跟谢家人亲近亲近有什么不好吗?” “用你操心,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谢家人不亲近了?”李择渊在心中冷哼,呵呵,那些孩子是得了实惠没错,可你李擎渊得的好处也不少,不但得了好名声还能源源不断的为自己培养亲信。 “哎……李擎渊!你给我站住!”擎渊在前面大步流星的乱闯乱撞,他无奈在身后跟着,一时没拦住,擎渊就随意进了一处雅致的厅堂,上书临风阁三字,正是他的书房。 擎渊听他语气骤然提高,神色也变得急躁起来,不由对着他露出狡黠一笑看来她是来对地方了,还未开门她便在外高声嚷道:“是哪位姑娘啊?还不出来见见客?今儿我就替我未来嫂子来会会~~” 出乎擎渊意料的是屋内人听到动静未躲躲藏藏,反而主动开门迎客,门内人竟是谢琮。 “不知二公主嫁到,谢琮未能远离,望殿下恕罪。”在这京里世家子弟之中,谢琮若是自称第二,就是傅慈也不敢妄称第一,因着名号实在太大,纵使擎渊根本不爱关注这些也认得这人。 此时,谢琮不同于之前擎渊见他时一丝不苟矜贵公子的打扮,只一身素锦青衫,一头青丝如瀑,无冠无簪,只用一根发带系着,全然一派居家打扮,笑意嫣然的看着擎渊,像是完全未听到她刚才的唐突之语。 “啊……”擎渊没料到这一出,一时尴尬无言。 “李擎渊!”李择渊这会儿对妹妹显然已经忍无可忍,“闹够了没有,有你这样的吗?” 谢琮并不想介入也参与不了这兄妹俩的争吵,见礼之后便退至一旁。 擎渊走出最初的震愣之后立马发现了问题,既然这门内之人是谢琮,又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为什么要躲着她?李择渊向来无心于争权夺势更别提结党营私了,对她也向来没什么隐藏所以现在他和谢琮……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吗?只二人大过年的躲着所有人在这温泉别院中。 “擎渊失礼,惊扰谢公子了。”擎渊立时为自己的唐突冒犯向谢琮道歉。 小时候,他们的确不分彼此,但长大之后也是要有分寸距离的,哪怕再亲近的关系都要有所保留,今天的事情倒是给了她一个提醒。谢琮是谢家长子嫡孙,定国公府的长孙,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谢氏族长。李择渊要迎娶谢家女,他们之间有来往虽然出乎于她的意料却也合情合理,不论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既然李择渊不愿意跟她说,那她今日唐突确实无理。 李择渊本还想生气但无奈擎渊认错实在太快,让人找不到机会再多说什么,被惊扰的“受害人”谢琮已经立马表示自己并不介怀,他也只得作罢,不耐烦的打发她:“你先回去,那日若是没事,我会去的行了。” 擎渊却露出笑容:“没事儿,不用。”刚刚她已然想明白,她和李择渊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没有谁要一定替谁卖力气的道理,她这要求确实完全出自于私心,李择渊完全可以拒绝,当然她也不是非得有他不可。 第69章 翻新还是修旧?(1) “擎渊是怎么想到要建这么个学堂的?”抚国大长公主随着擎渊在学堂中兜了一圈,这学堂格局也不同于其他书院,摒弃了所有装饰和不必要的屋舍所有都围绕着教学功能而建。此时过了元宵孩子们都已经开学,听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她看向擎渊的眼神中止不住的赞赏。 “原是想不到的,正巧遇上了一个人听他讲述才知道京城里亦是有孩子们求学无门的事,才有了这学堂,不图能教出几个金榜题名的,只盼着多识点字多明些道理,让他们未来能走得更远更顺便足够了。” 学堂目前已经有了快五十个孩子,皆是十来岁左右的年纪,都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上学的机会皆是来之不易,没有哪个是浑浑度日的,课堂上年轻的夫子讲的起劲,台下的孩子们听的真挚。 抚国大长公主见此情景又听擎渊讲述这些孩子的来历,不禁为之动容,若有所思地对擎渊说道:“擎渊你可知现今云贵最缺的是什么吗?” 擎渊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人?” 抚国大长公主点头满意地说道:“没错,云贵虽多山却并不缺耕地,又因地处南方气候温暖,稻子一年两熟,瓜果蔬菜四季不缺,云贵不缺粮食却缺种粮和吃粮的人。”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向擎渊。 “这是为何?”擎渊配合地问道,但实际上她却并非不知道原因和二十世纪的人一样,这个时代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当温饱不再是问题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人口会大幅上升但实际却是截然相反。 “从前我以为是百姓吃不饱才留不住人,吃不饱才不敢多生养,但等到后来我发现就是百姓衣食无忧生活无忧了,他们还是要往外走。” “人活着若只为着填饱肚子,活着又和牲畜有何不同,人都说安土安土重迁,但擎渊却觉得百姓自有他们的智慧,他们会用脚选择迁徙的方向。” 抚国大长公主看着学堂中的稚童,听着擎渊的话,点头赞许:“是啊,光吃饱饭是留不下百姓的脚步的。” 擎渊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对着大长公主认真地说道:“大周盛世,百姓衣食无忧才思荣辱,在地里刨食脚上泥点子未干的农民也会想着叫自己的下代不必在过背朝天面朝土的日子,沿街卖货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经过高门大户时也会想自己的下一代能不能住上这样的宅邸。” 抚国大长公主指着学堂中摇头晃脑背书的孩子:“对这些孩子们,唯有读书才能有这样的机会,擎渊这学堂办得极好!极好!”仕农工商寻常百姓想要改换门庭,在这太平盛世读书就是最好的法子。她先前喜欢擎渊这孩子的性格,大方洒脱像极了她当年年轻时候的样子,今日听她侃侃而谈又见她所作所为,更是喜欢,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姑祖母也觉得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从小就见宫里娘娘们成堆成堆的往庙里、往道观里捐银子,我想我也无什佛缘、道心,便想着为这些孩子做些实事也算是积了善了,听我要干这事,宫中皇祖母、各宫娘娘们还有姊妹们也是捐了不少体己钱。”说着她笑眯眯满含期待地看向抚国大长公主。 “哈哈哈……你们瞧瞧~瞧瞧~这是将算盘打到我头上来了。”抚国大长公主乐得不行,对身边的谢家姑侄三人作出无奈抱怨状,这会儿他们才算是回过味来,觉察出了擎渊这么积极的原因。 “二公主殿下仁心善举,灵雅心中实在敬佩,我平日也存了些银两与其干放着,不如用在这些孩子们身上,比不得各位娘娘公主,殿下莫嫌弃手。”谢灵雅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温婉端庄性子安静,这时却主动上前与擎渊说话,言语诚恳主动提出要给钱。 “如何会嫌弃,我这是求之不得呢,不论金银多少都是学堂的恩人都是这些孩子的恩人,亦是这些孩子背后一个个家庭的恩人,我早已命人在门口竖了一块巨石,凡捐献者我不但要叫这些学生铭记于心,更要勒石以记,好叫世人知道。”擎渊对这样心善又柔美的姑娘没有抵抗力,更何况她的身份还是她未来的大嫂,她欣然上前挽起了少女的臂弯,主动亲近。 “谢璟待回家让管事拿些银子过来。”连谢灵雅这个小辈都已经慷慨解囊,大长公主自然不会心疼银钱:“不过你这钱可不是白得的,若是我想在云贵也建设这样的学堂,擎渊可愿随我去云贵帮姑祖母办好这桩差事?” 听到这话谢家几个俱是一惊,谢璟不解直接问道:“祖母,云贵并非没有书院,连官学也有好几所,好些官学现在都收不满学生,为何还要再新建?”同京城的情况不同,云贵地广人稀,并不缺读书的地方。 抚国太长公主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而挑眉看向其他几个:“你们几个有谁能为他解惑?” 擎渊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另一个谢家代表谢琮,今日大皇子李择渊到底还是没来,谢琮却陪同着谢灵雅而来,他们二人虽辈分上是姑侄,年龄上却是谢琮居长,故他今日一直十分低调只默默看护着小姑姑,但此刻却不得不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否则到显得谢家没人。 “京中亦有国子监和官学,书院私塾更是数无胜数,只国子监和官学所收学生多是官宦子弟,寻常百姓难登其门,书院私塾不但束修昂贵,里头的先生还良莠不齐,花了钱也不一定能读好书。” 等谢琮说完,擎渊补充更不客气的原因:“国学和国子监里头的学生都是奔着科举官场去的,其他百行百业在他们眼中皆是下品,我这学堂可不一样,可不挑剔孩子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三百六十行,但有所为皆可,有教无类。” 第70章 翻新还是修旧?(2) 谢璟这才明白过来,不禁脸上微哂,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问出这问题苦笑道:“原是我何不食肉糜了……” “倒也不是只你一人,我先前也不知晓,富贵乡里待久了,早忘记先祖是如何过苦日子的了。”擎渊毫不在意的安慰道,谢璟不知道这些再正常不过了,反而是谢琮倒是出人意料,谢家不知富了多少代,和他们家比起来他们李家都只能算得上是暴发户的,这样的大少爷能知些人间疾苦也算是不容易了。 抚国大长公主听擎渊说先祖过苦日子大乐:“倒也不必这么说,咱们李家先祖倒也不曾落魄过,太宗是前朝的王妃,想来过的也不算是苦日子。” 也不是所有开国皇帝都是刘备、朱从八之流,大周开国女皇就是前朝的氏族出身嫁入前朝王室,本是一地番王王妃。 擎渊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但她不想承认自己忘了祖宗是干什么的:“怎都不算,前朝末年民不聊生,连权贵宗亲都深受其害,莫非日子过不下去一介王妃,谁会揭竿而起,可见太宗是受了大苦的。” “哈哈哈……”抚国大长公主被她逗得前仰后合,能把造反说的如此正义凛然,真不愧是太宗的血脉,“说的好,擎渊如此大才,这小小学堂如何够你施展拳脚,云贵天高海阔,姑祖母赢钱给够,只要你愿意去,定能在那干出一番大事。” 抚国大长公主再次开口相邀,擎渊这回不能当没听到,无奈地说道:“我出宫去公主府多住个十日半日的,父皇和皇祖母都要逮着我好一番训诫,哪里会让我去云贵。”对于这个提议她倒不是不心动,上辈子她也没机会去云贵走一走看一看,不管是去干什么,总比现在困在皇宫困在京城好。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自有姑祖母安排。” “那擎渊便只等着您的好消息的哈哈哈哈~” 正在二人皆大欢喜之时,一旁的谢琮开口问道:“公主为何要新建学堂而不是让官学改制,官学学舍夫子都是现成的,一应俱全,不比新建便宜省事?” 抚国公主含笑等着擎渊的回复,擎渊却并不正面回答:“与其修修补补我原就不怎么喜欢的破房子,为何不修一个合心意的新房子,要知道老房子再怎么修都带着旧梁旧柱,好不好的面上也瞧不出,到头来修出个四不像,不一样是最浪费的。” 谢琮皱眉他并未满足于这个回答继续追问:“那也可以将旧木陈梁一一查验过留下可用的,何必一概而论,全部弃之不用?” 谢琮难得抛弃温文的表象,犀利追问,擎渊却并未露怯对着他露出恶劣一笑:“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本就不讨我喜欢,我自然是觉得哪怕为它多费一分力气都是浪费呀。” 国子监、官学的那些个老古板擎渊根本不用接触就能猜到有多难搞,她绝不想在那上面浪费时间。 谢琮听到这话眉头大皱,这位二公主言辞中对国子监官学等现如今读书人推崇备至的种种不屑一顾令他不舒服,他并不赞还欲辩驳却被抚国大长公主一个抬手制止。 “并不冲突,建新也不影响修旧的。”由大长公主出面打了圆场,他二人自然都欣然接受,只心中估计都并未被说服,至少擎渊是这样的。 官学、国子监自前朝以来早已有几百年历史,如今根深蒂固、沉舟旧轲,修一个旧房子容易要改制却难如登天,大周开国以来便一直在推行官学改制,开设女子,推举寒门弟子入官学等,但这么多代的帝王过去了前前后后不知改了多少次,官学又真正教出过几个寒门子弟,就是有也是凤毛麟角且多当官入仕,与其他百行百业无任何益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理由是擎渊无法宣之于众的,比起为大周朝廷培养人才,她更想在这些毫无根基的孩子中培养出可用之人,为自己所用。 “姑祖母,我这学堂能建起来倒也算不得全是我的功劳,我是个动嘴皮子的人,干活的另有高人。”擎渊正准备伴着大长公主几个去后院喝口茶歇上片刻,却正巧见一熟悉人影自后门而来,“若父皇不放我去云贵,姑祖母带上他去也是一样的。” “哦?那倒是要见一见了。” 和当惯了甩手掌柜的擎渊不同,容临涯时不时就会来学堂走一遭以确保教学质量,今日亦是如此,却没想到一进门便迎面撞上擎渊带着这么一大帮人,又有几位女眷在,他正犹豫该不该回避之时,就看着擎渊招手示意他上前。容临涯对擎渊这种对他随意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做派非常不喜欢,脸上马上挂上了不满的神色。 擎渊顺利实现了今日最重要的目的——吸纳爱心捐款,心情大好之下,主动热情的拉着容临涯的衣袖到了大长公主跟前,将他的来历介绍了一番,但不知无意还是有心她没有向容临涯介绍抚国大长公主的身份。 这人说话说一半,把他介绍的都是详详尽尽,但对这来人身份却未对他透露只言片语。拉拉扯扯的又像什么话,容临涯含着怒气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衣袖从擎渊手中扯了出来,转身嘴角带着标准的微笑,对着眼前的年长妇人微一欠身行礼,姿态优雅从容,态度恭敬有度。 这位老妇人一看必是身份不凡,由擎渊和谢琮亲自作陪,且擎渊还是这么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抚国大朝公主将擎渊和他之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对这容临涯倒是颇多好奇:“昔年你祖父年轻时我倒是见过几回,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听擎渊夸你办事得力,容探花这倒是不像你祖父。” 这话说的直接又毫不留情面,容临涯一时尴尬,他祖父是出了名的一绣花枕头,要不是娶了他祖母容远伯府估计他早就被折腾完了都传不到他这一代,但当着他这亲孙子这么说的,这位也是头一个。 “我出生时家祖父早已仙逝,倒未曾有机会亲见他老人家。” 第71章 挖墙脚 “你有一双和他很像的眼睛。”都像狐狸一样狡黠又勾人,抚国大长公主看着眼前少年人,虽年华老去,故人已逝,但记忆却依旧清晰。 “刚刚擎渊对你赞不绝口,探花郎年少有为,容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不枉你祖母一番辛苦。” 容临涯未料到眼前这人不但认识他祖父,居然还知道他祖母,更是说起他祖母辛苦,他态度不由更加恭敬三分:“夫人谬赞,临涯受之有愧,我本出于私心想为族中子弟建设家学,是二公主心怀宽广、怜惜百姓才建起这学堂。” “你俩倒是有有志一同,互相谦虚上了哈哈……” “我可不是那谦虚的性子,你若不想要,那功劳大可以都算到我头上。”擎渊非常不客气的拒绝了这温情时刻,容临涯回头看了她一眼,若此刻只他二人,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反唇相讥的,但人前他只从容温和一笑做出并不放在心上的好脾气样子,装着似模似样,堪称天衣无缝。 抚国大长公主看着二人之间一来一往的眉眼关司,颇觉有意思。容家人的确都很有意思,擎渊此等身份又是如此强硬的个性,就连谢琮、谢璟都怵她三分,这容临涯倒是毫无畏惧,相处自然。 这位容探花长相实在是出众,和他祖父当年一样见之难忘,或许他纤瘦病弱的样子不属于大周现在男子的主流审美,抚国大长公主倒是很喜欢,她的驸马镇南侯年轻时也是这么一款,她之前觉得擎渊性格像她,就是不知道挑驸马的品味是不是也像她一样。 先帝和德元帝给闺女找驸马都是不但要人品出众,其出身也必要是万里挑一不可,抚国大长公主却并不这么认为,公主本身已是权贵阶层的顶点了,婆家如何并不重要,反正公主但有事情只要皇帝还没改姓也找不到别人家头上,自然都是娘家人出面帮衬的。在她看来只要擎渊喜欢,驸马挑谁都可以,她自己是品尝过恣意自由的人生滋味的,以己度人,自然希望这些小辈女孩们也一样可以随心所欲。 ………… 德元帝乐见其皇子公主们和抚国大长公主亲近的,他是非常希望小一辈能和云贵大长公主这边建立起感情来的,否则等老一辈的都走了,云贵二省早晚会成为大周的心头之患。 但他怎么也未料到抚国大长公主竟然想让擎渊跟她去云贵。 “朕倒没料到擎渊投了姑母的缘,这孩子……因她幼时失母,又是女儿家,朕难免骄纵了一些,贵妃更是处处顺着她,这么倒养出了她的霸王性子。” “我倒就喜欢这样的女孩,我是一直想要个像擎渊这样的女儿的,嘉善虽说是我亲生的,确实半分不像我,我弄不懂她的七巧女儿心,她亦继承不了我的衣钵,把她交给你母后养是我做过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但擎渊却不一样。” “擎渊……她行事向来肆意随心,哪比得上嘉善懂事贴心,姑母与他相处的多了怕就要嫌弃她了。” 德元帝下意识的开口拒绝,说着擎渊的缺点坏处。 “我不需要贴心懂事的女儿,皇帝是舍不得吗?我虽嫁到了谢家,但云贵却是大周的云贵,镇南侯府继承人姓谢,云贵的继承人只能姓李,让擎渊随我去云贵,我百年之后她就是云贵下一任的主人。” “姑母……”德元帝听此话心中震动,他为抚国大长公主这话深深动容,这位公主是如此的豁达,她是全然将李氏江山放在他生命最重要的位置,甚至子孙后代都要为之让路,有她这一承诺他对云贵的烦忧尽去。 本是两全其美之事,但偏偏是擎渊…… “端仪是朕之长女,自幼敏而好学,脾气性格也比擎渊好上千倍万倍,假以时日悉心教导必不逊于擎渊,若姑母不是非女孩不可,明渊亦是个齐整的孩子……”德元帝显然是舍不得擎渊了,有心将其他孩子推出来试探。 抚国大长公主老神在在,并未说出否定之言只反问道:“若换成端仪,陛下可能放心将云贵交到她手上,至于皇子……并不合适。皇帝不必急着拒绝我,不如去问问擎渊那孩子的意思,指不定孩子自己十分愿意的。” 德元帝苦笑:“姑母,朕也不与您说那虚话,擎渊是朕和皇后唯一的血脉,朕亲自悉心教养了十几年,在她身上耗费的心血比几位皇子都要多,若说舍得,那就是谎话。”他压根不想去问擎渊的意思,想也知道答案,这孩子心向来比男孩子都野,能去云南怕是求之不得。 他有时候是真的觉得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曾经他当宋氏是他的命中注定的伴侣,对继承了他俩血脉的孩子包含期待,二皇子出生时他的喜悦是空前的,但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打击。不被他期待出生的择渊和擎渊一个宛如文昌在世,文采风流,少年才子;一个洞悉世事,眼光如炬,才干过人。而宋氏的孩子呢?二皇子迂腐,三皇子蠢钝,三公主偏执,四皇子孱弱,这就是他最爱的女儿生下的他们的爱的结晶,他是何其失望,甚至觉得端仪都比他们强。 午夜梦回,他躺在宋氏的身边无数次想过要是皇后还在,要是皇后还能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会是怎么样呢?会不会和擎渊一样出众? 他从未想过要擎渊留在京中做什么,但他舍不得擎渊去云贵,仿佛那样之后他就失去了这个最喜爱的女儿。 抚国大长公主看着眼前为难的侄子,轻叹一声柔声笑道:“皇后给陛下留下了最好的血脉啊……” 她很是很理解德元帝的困境,但说句难听的,她云贵也不是收破烂的地方,德元帝舍得放手的,自然是他看不上的,那她又如何看得上。她还有时间可以等待,她很自信以擎渊的野心和能耐京城很快会容不下她的,到时候德元帝不想放手也得放手。 第72章 拍卖盛宴 擎渊此前开的拍卖行她给取名叫做上京拍卖行,最近收到了一件大宝贝——先唐末帝的三幅仕女图,其中一幅是仕女画中之人更是他有名的宠妃虞氏,题词更是他流芳千古的一篇大作《相见欢》 得到这么一件难得的宝贝,擎渊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大好的宣传机会,和掌柜的一谋划,他们搞出了一个大动作,先是租了一条最大的花船,那花船上下三层,约莫可以容纳近百人,这还不够她又叫请了京里头最红的花魁娘子、歌女、舞女来,在拍卖日当日表演,皆是京城里最当红的,总之就是场面要大,气氛要热,再广邀京中权贵富商,将他们要在当晚拍卖末帝《美人执扇图》的消息广而告之。 当夜,京里最大的内湖灵山湖上,他们的花船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周围还有许多比他们小的花船、客船,都是他们客人自己的船或者是来凑热闹的花船,湖上热闹非凡。 船上能容下的贵客有限,容临涯这种没什么钱的,本来是没机会上船的,但看在他算是前房东的份上,擎渊还是好心地叫上了他一起凑热闹,到了擎渊的包间,同在的还有谢灵雅和谢琮二人。 “殿下~这又是歌舞又是抚琴的,‘正菜’要什么时候上?我怕别人等不及都要走人了。”容临涯和掌柜的相熟,之前早就已经见识过那幅赫赫有名的仕女图,这会儿闲闲的看着台上的花魁娘子风姿绰约地弹琴,美人玉指纤纤,琴声悠扬婉转,但他却听着颇为无趣。 “这会儿急着走了自然非是有缘人。”爱走不走,擎渊现在根本不怕人走,这种孤品向来是有市无价,今天除了注定不会便宜的仕女图之外,她更希望借此东风将别的宝贝卖出超出合理范围内的高价,所以再拿出压轴的仕女图之前,有无数的奇珍异宝等着拍卖。 “容公子是不喜欢这琴曲吗?我看楼下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如何会舍得走。”一旁的谢灵雅温婉的打着圆场,她自从上次和抚国大长公主去了擎渊的京师学堂之后和擎渊交上了朋友。谢灵雅本身是大家闺秀,却对台上这些女子并无恶感,甚至颇为欣赏,琴棋书画是她们这些女子的必修课,她自然也是会抚琴的,却自认比不上台上的花魁娘子。 “曲是好曲,词是好词,弹得矫揉造作,唱得故作孤高,可惜了这把好琴。”容临涯相当不给面子,毒舌地评价。 台上弹曲的正是怡红楼的当红花魁——云裳娘子和霓裳娘子,是近来京里最出名的一对亲姐妹,姐姐善琴,妹妹善曲,传说这姐妹二人都是目下无尘的高洁性格,若非得到她二人认可的客人,千金都难换每美人一见,二人合作的曲目正是名曲《青山客》,本是出尘脱俗的意境,看上去和二人是极相称的。 容临涯对此二人没有任何兴趣,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把古琴身上:“倒不知那怡红楼哪里寻来的这绿焦尾。” “想来也并非是他们的,绿焦尾去年刚被山东巡抚重金购得,听闻是被用作上奉给太后娘娘大寿做贺礼的。”消息灵通的谢琮说着微笑看向二公主,人都说闵太后和二公主并不亲近,更为亲近吴王所出的芷瑶郡主,看来谣言也不可尽信,这千古名琴不到月余便到了二公主手上。 擎渊故作不知,并不接谢琮的话,那边二老爷听到之后却是大为反感低低斥了一句:“糟蹋。” 擎渊横眉看像这人,搞不明白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大怨气:“什么算是糟蹋,我偏就喜欢这风味,媚俗之人吟清高,风雅之人唱风尘,你不觉得这样才别有滋味吗?我以为男人都会理解我这癖好。”说着将眼神瞟向在场两位男士,擎渊这恶趣味简单概括起来大概就是看妓子从良,看良家堕落。 谢琮强忍住想大笑的冲动连连摆手:“临涯如何我不知晓,我是没这癖好的。” 擎渊不置可否,表面上大家都是人模狗样的,背地里是什么禽兽,谁能知晓,她只是比较实诚压根不屑于隐藏。 “刚听容公子点评起来头头是道,怎么?探花郎于琴之道有研究?比这花魁娘子如何?” 谢灵雅听到擎渊这话忍不住掩唇而笑,也就是堂堂公主才敢这么拿探花郎跟花魁做对比,如此调笑怕不是故意要激他翻脸。 “殿下拿我与这种人作比实在叫人伤心。”容临涯虽是这么说着,实际上却并无半点生气伤心的样子,还自信满满的说道:“于琴之道我不敢说擅长,倒是比台上之人强上一点,殿下若舍得将这绿焦尾割爱,我亲为殿下抚琴如何?” 和大家闺秀谢灵雅一样,琴棋书画容临涯也是从小就学的,其他三项他不过粗通,于琴一项确是认真下过苦功夫的,伯府公子家道中落他也没什么机会弹多好的琴,故而看到擎渊将这难得的名琴给一风尘女子弹奏,容临涯这是嫉妒了。 “哦?容公子可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什么,这沦落风尘之人弹《青山客》我觉得有滋味。”擎渊上下打量着容临涯恶趣味满满地说道:“探花郎这样的弹这种曲子我只会觉得食之无味。” “曲子自然是任您挑选,殿下敢听,我就敢弹。”容临涯也是丝毫不惧,你堂堂一公主要是真能不要脸让我弹什么淫词艳曲,你敢听我就敢弹,反正哪怕真弹了也传扬不出去,他又何惧之有。 谢灵雅听这二人对话是越来越出格,越来越不像话,忙拍了拍擎渊的手,她年纪本就比擎渊大,又是未来大嫂的身份,擎渊倒对她这样的姿态毫不反感,反觉亲近。 “那还是算了,我还付不起容公子就出场费,那把琴在我手上还没热乎多久呢。”抚一次琴就想坑她一把名气恼,容临涯可想得美了。 第73章 《美人执扇图》 他们四个人虽算不上熟络,但彼此之间有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容家和谢灵雅母亲那边还有点亲戚关系,真算起来容临涯得叫谢灵雅母亲一声表姑姑,且因这擎渊和容临涯二人有来有往了开着玩笑,颇是有趣,气氛也轻松。 谢灵雅和谢琮也十分放松,四人谈笑之间时间很快过去,和擎渊预料的一样哪怕她将仕女图压轴拖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来的客人也无一离席,台上那些风情各异的美人,或许入不了眼高于顶的容临涯和谢琮的眼,但糊弄台下其他诸人却是足够足够的。 “下一件就是那《美人执扇图》了。”台上正在拍卖一块汉代血玉,擎渊凑到谢灵雅旁边提醒道。 谢灵雅看着台上这汉代血玉在顷刻间被人叫上了一个离谱的高价一脸诧异:“这血玉虽是品质上乘,但这掌柜的已经明说了是汉代古墓里来的,如此不吉之物怎还有人叫到如此高价?” 血玉在历代皇室之中只被用于丧葬,多是用于给死人封口的,这块汉代血玉自墓冢而来,带着死气与凶煞,实为大凶不吉之物。 擎渊看着那不断攀升的叫价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对谢灵雅安慰道:“只不过是从哀帝墓中来的陪葬而已,也没说是封口之物。” 容临涯讥讽地说道:“要是您说一声那是哀帝口中含过,怕是这价格还能再往上翻上几番。”管他是真是假,只要擎渊敢放出话去,估计也没几个人敢质疑她真假。 谢琮一时感叹:“凡是能跟帝王沾上边的,好坏不论都有人趋之若鹜。”哪怕没有说破,只一点可有可无的暗示,台下人依然可以自己脑补完成,仿佛这就是帝王口含之物。 终于,在结束了汉代血玉的拍卖之后,万众期待之中,那幅唐末帝的《美人执扇图》被小心翼翼的请了出来,画中美人执扇而立,华服锦衣,雍容华贵,但每人周边的海棠花树却枝叶凋零,枝桠纤细,仿佛已经枯死许久,不堪一折,而画中美人虽面上含笑却形单影只,哀愁之情尽显,只是不知哀的是春闺寂寥,还是唐帝国的山河日下,荣光不在。 “末帝名作果然名不虚传。”一直对所有拍品都提不起兴趣来的谢琮,遥遥看着都不禁发出此言,和楼上包间的诸多贵客一样到了栏杆处试图以更近距离欣赏台上之画。 “末帝虽无治国之才,但书画双绝,举世无双,因着这就是亡国之君的名声也比其他人好听上几分。”容临涯同样对着这帝王名作心驰神往,只无奈有心无力、囊中羞涩,只能干过过眼瘾。 “天赋有才之人,总是能让人宽容些的。”擎渊看着这众生景象,心中甚是满意,她要的就是这效果,漫长的等待可以增加更多的期待。 谢灵雅亦是不由得出声感叹:“ 末帝这是投错了,若是只是生到寻常人家,此等才学必然流芳千古。” “可若非他历经国破家亡、帝业覆灭,从天下之主到丧家之犬,只身于寻常人家他又如何写得出这些旷世名句。”谢琮摇头不赞同小姑姑的观点,一边说着他已然开始责令一旁的侍从参与竞价。 容临涯看着场下热火朝天争相竞价的场面,不由感叹:“只不知大唐百姓若在天有灵,看着这亡国之君如此受后世之人追捧,得是何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大唐统治几近三百年,末帝上位之时,李唐皇朝早已病入膏肓近百年,帝国气数已尽,就是唐太宗在世亦无力回天,皇位上坐的是谁,大唐的覆灭都是必然的,百姓若将错归在他一人身上亦不过愚民之流。”擎渊语气冷漠,所谓三百年周期律,没有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可以逃过,末帝不过是倒霉正好轮到他坐在皇位上。“再说它若是不亡国,哪有大周今日。” 听擎渊这冷酷话语,容临涯和谢琮都不由自主看向她,眼神复杂。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擎渊含笑反问。 容临涯苦笑回道:“并无。大唐末年的确贪腐横行,礼制崩坏,神仙难救,殿下言之有理。”要不说帝王之家,这位公主想问题的角度的确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尽相同。 “但若是大唐末年能出几位守成之君,她也不至于倾颓的如此之快。”谢琮言语中不无可惜,他认为盲目的开疆拓土、四处征战亦是亡国的重要原因之一,若是能维持更长时间的和平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能成为天下之主的家族血脉中就传承不了多少守成的传统,争勇好胜让他们走到了万人之上的位子,这种血性哪怕传承十几代都是淡化不了的。”擎渊看向谢琮:“你们谢家在大唐之时已是名门大族,到如今依旧宦海沉浮,经世不倒,大多数的皇室之人是学不来这一点的,故李唐皇室早已灰飞烟灭,而像你们这样的世族,早习惯顺时昂首逆时低头,故此皇帝走马灯似的换,而世族屹立不倒。” 此话何其犀利,谢琮都有点被她说的脸上挂不住:“殿下这就是说我们这些世族都是墙头草随风倒吗?” 擎渊毫不犹豫地说道:“是啊。这就是世族的生存之道不是吗?有何不能承认了,本就是两个不同的选择罢了,并无谁高谁低之别。”她对世族的生存方法亦是赞赏的,只身份立场不同不能选罢了:“或许百年之后,我大周李氏灰飞烟灭,你们家还好好的呢。” 这种话你敢说谁又敢接,谢琮沉默无法接话。 “殿下!!慎言。”一旁的谢灵雅简直听不下去了出言阻止,很想立刻终结这话题,她身为谢家女又即将嫁入皇室,听他们说这些简直是折磨。 擎渊对着谢灵雅乖巧地眨了眨眼,不再说话,那边容临涯却好奇问道:“那殿下您呢?若有的选您是会选哪条路呢?” 第74章 千金买画为填妆? 擎渊听到这问题灿然一笑,看向容临涯,她双目漆黑深邃仿佛能直看透人的心底,然后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了最狠厉决绝的话:“若是有朝一日你们有人想让我俯首称臣,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唯一的方法——砍下我的头颅就可以了。” 她像是随口一说,仿佛只是说今天的天气一样不放在心上,转而看向台上不断高呼着加价的掌柜,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其余三人皆是一惊,就连问出问题的容临涯都不再言语。 这就是皇室子女吗? 今日来参加这场拍卖的皇室子女绝不止擎渊一人,这会儿不断降价的就有三皇子李明渊,而吴王本人虽然没来,王府的大管家却来了,正和三皇子你来我往地竞价,价格很快就破了万两。 擎渊看向谢琮一边时不时加价的侍从,对谢琮怂恿着说道:“这一百两一百两加的实在让人心焦,谢公子不若直接喊个大数的,好叫他们尽早死了相争之心。”一万两就想拿下她花了这么多心思的宝贝,简直痴心妄想。 容临涯乐不可支:“谢兄,殿下这是将您当冤大头了~” 谢琮无奈摇头虽未按擎渊所说行事,却仍是不停示意一边的侍从不断加价,看来的确对这画很上心。 就在原本众人皆以为要花落这此三人之中时,擎渊他们隔壁的包厢加入竞价,倒也没有很多只加了百两,但吴王府和三皇子那边却在见到这边叫价之后未再加价,底下其余人亦是不再开口。 这包厢的安排自然是有讲究的,但其实也没什么花头,最好的位置擎渊这个主人自然当仁不让,而她旁边只有一间和她这间大小规模具是相等的,目前里头之人正是大皇子李择渊和陪同他一起来的文太傅长孙文道林。 在场的都是消息灵通的人精,看大皇子出手自然不敢再与他相争,没看吴王府和他弟弟三皇子都偃旗息鼓了吗? 容临涯观察着擎渊隐隐发黑的神色,心中暗自好笑,这位定是恼怒上了,这大皇子开口台下无人敢与其争锋价钱涨不上去,最难受的莫过于东家擎渊,偏坏事的还是向来与她亲近的兄长。 擎渊的确被李择渊烦到了,如今价格不过三万出头和她预料的相去甚远,她立马给了一旁的容临涯一眼示意他去当个托抬个价。 但容临涯只当没看见,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就想到他了,哼~ 时间紧迫,擎渊并不放弃直接伸手拽他,但容临涯这人这时候却是纹丝不动,将擎渊气得直接给了他一脚,万不得已只能自己参与竞价,纵使自己抬价这种事情吃相难看了点,但面子哪有银子重要。 正当这时一旁的谢琮突然开口加价,擎渊霎时喜出望外,看向谢琮的眼神仿佛救命恩人:“谢公子不必同我皇兄客气,他虽身份贵重,可其实还未正式开府可支配的银子有限。” 谢琮和大皇子互相抬价抬到五万两之时,隔壁没了动静,见大皇子已然是放弃了,在场其余客人也大着胆子竞相叫起价来,场面再次热闹起来。 一旁的谢灵雅没料到这场面,她性子再沉稳到底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见谢琮和大皇子不断竞相加价之时,她心中就焦急万分,绞着手中的丝帕话在口中难开,一时怕大皇子恼怒,一时又难过大皇子不能得偿所愿,但她终是羞于开口让谢琮退让,实在是怕被人说未出嫁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之类的话。 擎渊将她的样子看在眼中不由笑叹,谢灵雅这是局中之人识不清,谢琮一看便是不会执着于书画字画收藏的人,且他到底不过是谢家的孙辈,年纪尚轻哪里一下子拿得出如此巨款,必然得了家中长辈示意才来拍的。而这不年不节的,圣寿已过,谢家亦没有其他大事,要这么一幅名画大概率便是为了谢灵雅大婚当陪嫁的,哪怕原本不是,有了李择渊刚才那一出,聪明的人自然也会将这画放入谢灵雅的嫁妆之中,到头来这画绕一圈人仍是会到李择渊手中。 最终这幅不过三尺见方的《美人执扇图》被谢琮以九万八千两的天价收入囊中,擎渊笑的见牙不见眼,待谢琮犹如自家亲人。而谢灵雅最后没忍住埋怨了一句:“琮哥儿这未免太过奢侈……”纵是他们谢家富贵也少有如此大手笔的。 “灵雅姐姐不必担心。”擎渊随口安慰着谢灵雅,口上亲热体贴:“皇兄那儿,不必担心,你随我去隔壁打个招呼便好了,他向来大度万不会将此放在心上。”说着挽着谢灵雅就想去隔壁。 一向落落大方的谢灵雅却是红了脸连连拒绝:“我哪还有脸去见大皇子殿下,让谢琮去,这事儿是他干的,请罪也该他去。” 不同于谢灵雅,谢琮仍是老神在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爽快地随着擎渊去了隔壁包间。 “好你个谢琮!”李择渊果然无什么好脸色给他们,他像是喝了酒此刻双颊微红,姝丽的容颜上更添几分风情,纵是此刻他已然横眉冷目,也像是美人在闹脾气,让人觉不出害怕来。 至少眼前这二人定然是不怕他这样的,擎渊有八成是来看他笑话的:“皇兄该感谢谢公子才是,若不是他,你真花巨款拍下这画,要让父皇知道你花这么些银子从我这买了画,我俩都落不了好。” 而谢琮一看到他这个的样子便笑眯了眼睛,没什么歉意的向他请罪:“殿下恕罪。”丝毫看不出怕被责怪的样子。 李择渊更气了,随手抄起桌上的橘子直往谢琮怀里砸去,气呼呼地转身往外走去,却因不胜酒力身形摇晃。谢琮被砸了却也没生气反而一把扶住他,半搂半抱地稳住他后,俯在他耳边说道:“我送殿下回去……” 擎渊看着此二人总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但未等她细想就被一边的文道林打岔吸引了注意力,文道林问她:“据说殿下这回可收了不止一幅末帝的画作,其余几幅看来今日是不打算出手了?” 第75章 大婚悲喜 福珠无寿 擎渊向来自认为有识人之术,或许是两世为人,或许是天赋敏感,什么人是善,什么人是伪,她仿佛总是能看透本质直击人心,很多年后她都以此为傲甚至自夸为半仙。但她也看错过人,极为关键的人,她也猜错过事,很多事,就如那幅李择渊求而不得的《美人执扇图》,确如她所料最后的确是到了李择渊的手中,但却从未如她设想进入过谢灵雅的嫁妆,又如掀起惊涛骇浪的那个人——被看。 五月十八宜嫁娶,今日正是德元帝的第一个儿子大皇子李择渊大婚的日子,娶的是户部尚书谢家的嫡女,谢家十里红装送女儿,新王府中门大开迎王妃,德元帝在儿子大婚前为儿子封了王爵,楚王。整个京城都热闹非凡,百姓们亦是喜气洋洋,纷纷出街沾喜气凑热闹。 乐极生悲,谁也未能料到大喜的日子,出了人命。 皇四女李福珠溺死在楚王府的荷花池子里,欢天喜地的王府霎时间哭声震天,连挂着的红绸都仿佛要被悲凄染上白色。 德元帝今日格外高兴特地喊上了淑妃到了闵太后跟前说笑,三人说着大皇子幼时的趣事,场面是难得的温情。 “转眼这就成家了,朕还记得他小时候小小一个和妹妹成日在养心殿里胡作非为的样子,他和擎渊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臣们来了他俩也不躲,旁若无人,只顾着混玩。”德元帝开始忆往昔之时脸上满是慈父的笑容。 “皇帝和先帝一样都是极会教养孩子的。”闵太后这话说的真心,就是她也觉得这父子俩养孩子的本事一绝,择渊和擎渊在她看来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瑕不掩瑜,他们最难得的就是都极具上位者的智慧,是一个赛一个的精。 淑妃今日打扮的堪称金碧辉煌,尽管她不能亲自去王府却把仪式感拉满了,她跟着感叹道:“若是寻常人家今儿我也能受儿子儿媳一拜,如今不能亲眼看着他们礼成,真真是可惜的。” 淑妃是十年如一日的说话不经过大脑,她不想就是德元帝去了,她也去不了,这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这高堂指的自然是皇帝和皇后。 德元帝和闵太后都已经习惯了淑妃的唐突之语并不放在心上,真不知这人是怎么生出文采斐然、七巧玲珑心的李择渊的。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待明日你就能喝到媳妇茶了,谢家女素有贤名,你只等着享儿媳妇的福。”闵太后倒是愿意哄着淑妃,这人的福分就是这么没道理,有人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而淑妃为人愚笨空有一张脸便什么都有了,本是王府侍妾转眼便成了宫妃,还生出了一个极出息的儿子,谁不说她有福气。 淑妃笑着抱怨道:“择源这孩子成日的和我犟,我就没享过儿子的福,也只得指望着儿媳妇了,哈哈~” 德元帝想起大皇子每次将淑妃气得跳脚的样子就乐了:“他就是那性子,好的时候千好万好,混的时候十头牛也拉不回,你非叫他服软,那不是妄想。” “还不是陛下给纵的,擎渊也是那个样子,气死个人,我和贵妃打他们小时候起就没少受苦。” “何止是你们,择渊还好,擎渊可是连在哀家这都敢闹腾的。”闵太后笑着看向德元帝:“这也是随了他们父皇。” 德元帝笑笑,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不知是不是真的他言传身教太成功,一对儿女性格都有那么点像他,若自己占理那是绝不能低头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擎渊能干出在闵太后跟前直接跟芷瑶动手,择渊则是和淑妃意见不合起来能将亲生母亲说到哭着来找他告状,他自己还不认错的。 三人正说笑间,刘胜德连滚带爬的奔了进来,阉人的声音尖锐凄厉:“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四公主……” 噩耗传来,闵太后手中茶盏应声落地,茶水溅了一地浸湿了她的衣角,淑妃霎时间花容失色,神色仓皇无措,顷刻间如春花凋零。 事情很快被查了个底朝天,四公主本是由奶妈丫鬟陪着在园子里玩耍,这些人具是宋娴妃的心腹,但巧的是他们一个个的都被以各种理由被支开了,最后留在四公主身边的只剩下大皇子的贴身侍女被看,被看已经畏罪潜逃,而四公主的奶妈则是还未来得及审问就已经吞金自杀,死无对证。 事发之后,楚王府阖府大乱,却在府中到处寻不到李择渊,最后人是在花船上被找到的,找到之时他人酩酊大醉,大婚之日他接了新娘拜了堂就放着新王妃不管,直接一个人去了烟花之地,放浪形骸,亲妹妹在府中淹死了他也不知,德元帝大怒之下,当日李择渊直接被关进了宗人府大狱。 “让他去大狱里醒醒脑子。”爱之深,责之切。德元帝之前对大儿子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失望。 李择渊的放纵自由终是摊上了大事,只是这第一次的教训实在太大,无力回天。 李福珠是宋娴妃年过四十才得的孩子,爱若珍宝,德元帝亦是这幺女宠溺非常,李福珠日常被宋娴妃拘在行宫,那日大皇子去行宫见德元帝正遇上这小妹妹,福珠听到哥哥姐姐们谈起大婚日的热闹,小孩子心动不已就哀求宋娴妃让她也去,宋娴妃担心人多眼杂并不允。 李择渊向来对这小妹妹纵容,主动开口对宋娴妃劝道:“福珠还未去过哥哥的王府呢,那日姐妹们都在,娘娘便让福珠和如姜妹妹也一道去热闹热闹,我和娘娘保证不会让福珠掉一根头发的。” 他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宋娴妃被他逗笑又拗不过闹起来的小女儿只得笑着应下,左右一大群丫鬟婆子跟着又有柳如姜看护着,她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可惜,李择渊食言了。 宋氏想到当日情景,再看女儿小小的、冰冷的尸首,哭得摧心折肝。宋娴妃失了爱女,伤心之下哭得几近昏厥,片刻便起不得身了。原本德元帝前些日子因擎渊婚事冷了宋娴妃,如今二人共历丧女之痛,见宋氏如此他又心疼上了。 第76章 淑妃 宋娴妃原本好好的如今病得起不来,自然是心病,有人却是真病了,德元帝将李择渊关在宗人府不许任何人探视,擎渊乔装打扮,在三更半夜用威逼利诱敲开了去看望兄长的大门。 “为何要来,你是傻子不成?!”李择渊一脸苍白,头发散乱,形容狼狈,看着擎渊露出苦笑来。 “我怕错过了你的惨样,没得看了。”擎渊看了眼李择渊所在牢房,看得出宗人府的人还没敢太作贱他,简陋是简陋但至少干净,至于他人变成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比起肉体上的折磨大概精神上的折磨起了更大的作用。 “怕什么,就是这回错过了也会有下回的。”李择渊眼睛亮亮的,在黑暗昏沉的牢狱之中格外显眼:“福珠……她是真的没了吗?” 擎渊听到他这问讽刺一笑:“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她若不死的透透的怎能动摇得了你这位声名赫赫的皇长子,舍不得女儿如何能将儿子推进东宫?” 李择渊像是未听到她这些恶意的揣测只低头叹气:“福珠才多大,都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对不住她。”他没有擎渊那样的铁石心肠,亲生的妹妹死了却还能去思考那些阴谋诡谲的东西。 擎渊一时沉默,她当然并非真的全无心肠,只李福珠的死亡对她而言的确触动不大,每一代皇室子女都有一大批死的不明不白的,他们这一代也不会有例外。 擎渊现在更关心活着的人:“我劝你现在别为他人伤春悲秋了,他们现在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借此机会将你置之死地的,参你的奏折都快淹了御书房,每日的早朝都恨不能改成你的批斗大会呢。” “这也是我活该的,我错信了被看,连累无辜的福珠遭了难,最后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想起那个曾经甜甜的喊他哥哥的女孩,李择渊不由掩面低头。 “又不是你杀的她。”擎渊毫不在意,蹲在他面前问道:“所以你那日为什么一个人离开了王府去了花船?”这其实是德元帝对李择渊愤怒的一个重点,擎渊希望他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你不满意谢灵雅?” “这重要吗?”李择渊仰头,眼泪无言从眼角落下,不知是否是因为悔恨。 “对我来说倒也不重要,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在这待不了多久所以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 “听天由命。” “哼。好主意。”擎渊冷笑,相当的不以为然:“宋氏现在病了,我觉得你也可以病上一阵子,亲王的爵位或许还是能保得住的,被看她逃不了多远,我有信心抓到她……在其他所有人之前。”只要能撬开被看的嘴,她就能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为什么?”李择渊抬头定定看向她:“我如今已是条落水狗了,你何苦把自己牵扯进来?” 擎渊抬手越过栏杆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怎么只允许你想当个好哥哥就不许我当个好妹妹吗?” 李择渊低头苦笑,擎渊却强行抬起了他的头和他对视:“听我的,你就这么病着,其余的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除了在父皇面前谁来你都不必开口,我看谁有种敢对你动刑。” 李择渊很是听话地病着,不久,擎渊就将他病重的消息传扬了出来,场面本来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却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变数。 淑妃在听到儿子病重的消息之后,这个向来没什么主见,被所有人认为脑袋空空就是个绣花枕头的女人,做了她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一桩事。 她白衣素服、钗环尽去,在养心殿前长跪不起,她自陈教子无方,不堪妃位,以自己尊位换来了大皇子的自由之身。 德云帝是个心软的人,这心软是对所有人的,对宋娴妃他心软,对淑妃亦如是,对四公主她心疼,对李择渊更是,在初期的愤怒褪去之后,他对大皇子的态度早已软化,毕竟他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认为脑子正常的大皇子会干出谋杀妹妹的疯狂行径,再加上向来张扬的淑妃如此卑微认罪,淑妃是除了闵皇后外最早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如今早已年纪不轻,看她为儿子如此德元帝到底不落忍。 大皇子被从宗人府大监中放了出来,软禁在自己的楚王府中,擎渊为了淑妃的事情难得主动到了慈恩宫中求见闵太后。 闵太后叹息似地说道:“她这人糊涂了大半辈子,这回倒是聪明了一回,叫择渊放心,虽当日便去了尊位,但也没真叫去冷宫呆着,储秀宫仍叫她住着,有哀家在一日她在这后宫里受不了苦,只让他安心。” 擎渊要的也就是闵太后这句话,淑妃在这前朝后宫都没什么势力也没什么自己人,而宫中向来最不缺踩地捧高的势力眼,擎渊怕大皇子遭难她又失了淑妃尊位,只怕那些个下人趁机作贱人,淑妃又向来是玻璃心,擎渊希望这后宫真正的掌权者闵太后能帮着看顾淑妃。 “有皇祖母这话,他自然会放心的。”擎渊和闵太后也实在没什么话说,只她二人时往往气氛尴尬。 闵太后也有点不知怎么和她相处:“芷瑶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日子,你父皇这会儿怕是顾不上你的婚事,你又向来是有自己主意的,可与哀家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吗?” 擎渊听到她又提起婚事心中厌烦至极,仿佛在闵太后眼中她的人生就只有成婚这一桩事一样:“此事不及,父皇也说了延后几年再做打算。” 闵太后面露不悦埋怨道:“延后几年?皇帝哪里懂姑娘们的事情,过几年你都多大了,怕不是人家都孩子满地跑了,你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听皇祖母的,先相看起来再说。” 擎渊强忍住不悦,这时候她还需要闵太后站在他们这边必不能惹恼了她:“全听皇祖母安排。”总之她的婚事没有德元帝点头,闵太后再起劲也成不了。 第77章 都依你 擎渊刚从闵太后那卖好乖,匆匆赶到楚王府的时候,正赶上了一场大戏。前几日据说还缠绵病榻起不来身的宋娴妃,此时生龙活虎地闯进了王府,一干侍卫谁也不敢真的和皇帝的妃子动手,就这么让状似疯癫的宋娴妃闯了进去。 “李择渊!你赔我女儿命来!!李择渊出来!你以为淑妃演这么一出这事就能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去了吗?!!”宋娴妃声嘶力竭自己动手将王府所经之处都砸了个粉碎。 刚进门的楚王妃谢灵雅匆匆从后院赶来,都还未来得及梳妆便跪在她的跟前阻拦着她:“娘娘!娘娘!王爷刚刚从宗人府里出来如今病得起不来身,请让他养几天再亲自向娘娘登门谢罪。” 宋娴妃丝毫不给面子一把推开了她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李择渊给我的女儿偿命……” 谢灵雅身后的门猝然打开:“她算什么东西?算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擎渊到时三人正乱做一团,大皇子脸上有着明显的巴掌印,嘴角都被打破了,谢灵雅亦是形容凌乱。 擎渊不顾宋氏的疯状也没管倒在地上的谢灵雅,只快步上前查看李择渊的情况,语气森冷的问道:“谁跟天借胆向你动手?!”答案显而易见她看向仍旧不依不饶的宋娴妃:“宋氏你简直狂妄悖逆。” 宋娴妃看到她二人这副样子更添三分怒火:“好啊!好啊!你们兄妹俩果然都是没了良心的人,只欺负我无依无靠,今儿……” 擎渊已然受够了她的装疯卖傻:“来人将这疯妇捆起来,扔出王府,再让不明不白的人进来,你们的脑袋便不必再安在脖子上了。” 她一下令穗薇便带头动手,其余王府侍卫也终是动了起来,谢灵雅生怕事态进一步恶化忙阻止道:“将娘娘好好请回行宫,务必小心。” “李擎渊!你好大的胆子,你们敢动我试一试!!”宋氏依旧在疯狂咆哮。 擎渊在看到兄长被宋氏殴打不敢还手之时,她的愤怒就已经无法控制,她亲自上前用尽全力给了宋氏一巴掌,对穗薇及几个武婢厉声吩咐:“堵嘴,别让我再听到她的声音。” 擎渊一时的怒上心头,只顾着当时的痛快,很快她就迎来了宋娴妃更为激烈的反扑。她闹起了绝食,不吃不喝,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虽然老套但是有用,德元帝被她弄得没法子,只得远远躲了不去行宫,但此时她的好儿子二皇子李执渊站了出来,李执渊本也没有多坚强的性格,先是幼妹的惨死,如今又看着母亲如此眼看生命垂危的样子,憔悴的少年跪在德云帝的面前摇摇欲坠,他其他的什么也都不说,只说再这么下去他母亲便要活不下去了。 德云帝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刚刚痛失爱女的宠妃去死,那……便意味着对大皇子的惩罚不能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走个过场,他只得向宋娴妃妥协:“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这不是明摆着让孩子们都担心吗,你到底是要怎么样?你应该也清楚择渊绝无可能是行凶者。” 宋娴妃一双凤目满是血丝,此时死死的瞪着德元帝不甘心地问道:“你就这么信任他吗?谁又知道人皮背后是不是藏着蛇蝎,你那好女儿李擎渊以前在我面前乖的跟猫一样,如今翻脸就能直接对我甩巴掌,她可有半分将我怜我敬我之心?” 德云帝的确震惊于擎渊直接跟自己的爱妃动粗,那如何也说不过去,宋娴妃再怎么也是他的妃子,更是擎渊兄弟姊妹们的亲娘,若换成后宫中任何一位宫妃他想擎渊决计不会如此无状,本质上擎渊是不将宋娴妃放在眼里,这是德元帝不能忍的。 但在宋娴妃面前,他并不想表达出对擎渊的不满只不耐烦的说道:“那你现在如今到底要朕惩治擎渊还是择渊?你选一个,你总不会指望着朕一下子把他们两个都……”说着挑眉看向她,语带试探。 “你!”宋娴妃被他这话气得背过身去,不再言语,她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若是她的女儿不是死在李择渊的王府而是李擎渊的公主府,怕是死了也是白死,闵皇后活着的时候不是她的对手,死了之后倒是谁也越不过她的女儿了。 德元帝见她又闹起脾气只得缓和了态度:“你就先别管擎渊了,改日朕叫母后为她选几个教养嬷嬷便是,现在只说择渊的事情,朕是这么打算的,将他的亲王爵位降一降,再让他反省一段时日。” “陛下若只有这些话,便请回。”宋娴妃显然并不满意。 “朕已将淑妃降为贵人了……” “陛下这是当我傻吗?什么爵位、妃位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亲王也好郡王也好,他依旧在他的王府里逍遥自在,没料错的话淑妃娘娘依旧在储秀宫里锦衣玉食,待风头过去了你再一道口谕复之原位,是也不是?”宋娴妃似笑非笑,要哭不哭的样子,她抓起手中的小孩衣裳全部扔向德元帝:“而我的福珠呢?都化作腐尸烂在地底里了。” 德元帝被她突如其来的尖锐叫喊震得双眼一闭,再睁眼看着自己手中女儿的小衣,而宋娴妃已然伏倒在床上悲哭不止:“好了都依你。” 宋娴妃何等聪明之人,她自然不会在德元帝跟前提什么让李择渊偿命的话,那不仅是痴心妄想还必然会惹怒德元帝,她提了一个德元帝能咬牙答应的要求。 李择渊的亲王爵位被降至郡王,分封苍州,即日就蕃,沧州地处塞北边关,大周极寒之地,一年之中有五六个月都被冰雪覆盖。 大周一般只会让一种皇子分封就蕃,那就是已经完全没有继位可能的那种,例如:上一代的皇子里面,德元帝的亲弟弟吴王就分封在金陵。 第78章 幻想与失望 圣旨悄悄地送到了王府并未大张旗鼓,李择渊默默顺从地接下了圣旨,心中有失落但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总归他是没本事在这浑水里搅弄风云的,与其在这京城里日日胆战心惊,远远躲开亦无不可,苍州虽是苦寒,地方却大,总归不会活不下去。 如今尚年轻的他想法单纯又简单,但终其一生他都是无法如愿的,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宫中刚刚失去尊位的淑妃需要儿子的支撑,刚刚将女儿嫁入王府的谢家需要一位体面的王爷女婿,刚刚为了他大大得罪宋娴妃的擎渊需要一位站在她身侧的兄弟。 擎渊积压已久的愤怒早已冲破她的理智,大约在她亲自动手打了宋娴妃就是了。李择渊被降为郡王发配边疆更是让她无法接受,在她看来,这不仅仅是德元帝作为父亲厌弃了李择渊这个儿子,更是德元帝作为帝王将对宋氏的偏宠纵容放在法度之上,放在江山之上,她决计无法接受以宋氏和她的儿子为尊的大周未来。 她相信这么想的绝非只她一人,慈恩宫中的闵太后,尚书府里的谢家人以及无数大周朝臣和子民…… 德元帝对于找上门的擎渊毫不意外,一见她就笑着问:“怎么?来为你皇兄求情来了?” 擎渊挂上笑脸极力缓和自己的语气:“父皇那被看还未被抓到,这案子才刚开了个头怎么就给皇兄要定下罪来了?!父皇——” 擎渊原本跪在德元帝跟前,这会儿一边说一边膝行上前欲抱上德元帝的大腿撒娇,德元帝拍了拍她伸上来的手:“别跟朕来这套,有事说事儿,你给朕好好坐那儿。” “父皇~父皇~您就是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谢家姐姐这刚进门,大婚当日已经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您如今又要让新媳妇去那边疆苦寒之地活活受罪,哪有您这样的公爹呀~”擎渊语气谄媚直接上前讨好地为德元帝按肩捶背,她也不说理只论情,把德元帝放在父亲的位置上说话。 德元帝挥手让她坐下语气平静:“他这么些年放浪自由,行事随心不考虑后果,如今大婚了也还不知收心,也该去外面历练一番沉一沉性子。” “父皇!就是要历练也不必去苍州,这时候您将他发配去边疆让别人怎么看他,那算是历练吗?那不活活折磨吗?他现在还病着呢,搞不好路上就扛不住了,父皇……” 擎渊这话说的不巧,撞在枪口上了,德元帝听她这话顿时不耐烦:“行了,别一个个的都跟朕这要生要死的,皇子守国门,天子死社稷,再正统不过的事情了,怎么轮到他就不行了,这些外头的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就不必掺和了,回去,这段时间你也别老往宫外跑了,安生在宫里待着。” 「外面的事、一个姑娘家、安生在宫里」这些词无一不刺痛的擎渊的心,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当是寻常话。 擎渊一番软磨硬泡都动摇不了德元帝丝毫,心焦烦躁得很:“父皇,皇兄纵然有错,那也罪不至此,皇兄是父皇您亲自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是不是那种残杀手足之人父皇自然比我清楚,他的罪最多最多是一个御下不严,识人不清罢了。” 之前那一套不管用,擎渊只得说理。 德元帝却仍是不为所动,擎渊执着地继续劝说:“淑母妃已失去尊位,皇兄也已降了爵位,在儿臣看来已是从重处罚了,缘何宋氏还不知足,她身为后妃私出行宫,青天白日之下打杀到王府里面,对皇兄动手又该当何罪?” “什么宋氏?!她是你的长辈,长辈教训他几句又有何不可,你呢?可有把娴妃当成你的庶母,谁教你的规矩,竟然对长辈动手,人家还会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跟朕提这事儿?!” 擎渊听德元帝的斥责,挺直了脊背语气也冷了下来:“若是个宫妃都能打杀皇子皇女,李氏血脉尊严何在?大周律法何在?若我们有罪有宗人府,有大理寺,有刑部,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儿臣是认可的,但如宋氏之流势宠而骄,仗势欺人,以下犯上,儿臣绝不能忍。” “你!……以下犯上?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那是朕的妃子,那是执渊、明渊他们的母亲,她一个妇人刚刚失去了孩子,你就这么对人家,这么多年她可有一时半刻轻慢过你们姐弟,她待你比自己的亲生儿女尤胜几分,你这么说可还有良心?” “儿臣问心无愧。宋氏先是怕我和傅家联姻,为此不惜让芷瑶受辱,但父皇不想查,我也只当是不知了。如今皇兄好不容易娶了谢家女,这好巧又出事了,再说皇兄之前两任准皇妃如何不明不白的没得,若不是谢家实在无懈可击,怕灵雅姐姐亦活不到大婚之时?父皇大可以再给我选几个如傅慈一样出身显赫的驸马,看他们能有几个能挺到和我大婚之日。” 擎渊昂首挺胸冷笑着终是将所有假面撕破,不急不缓地说出德元帝最不想让人提起的那些个息事宁人。 德元帝没有被擎渊的话激怒,这时他反而止住了怒气,嗤笑一声说到:“这些无凭无证的事情你就做了正了?不过是你恶意的揣测罢了。” “哼——要什么证据,难道不是父皇亲自教导我们的吗?谁受益便只认他是动手之人便足矣了吗?”很多似乎谁做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谁拿走了果实,失去果实的人要想拿回来,与其浪费精力去找动手之人,不如直接找最后的受益者讨回失物和利息,现实的道理便是如此。 德元帝冷笑着反问:“那你说娴妃她又受了什么益?死了女儿的苦主可是她,别在朕这胡搅蛮缠,有空学一学你大姐姐,回头我让太后找几个教养嬷嬷,你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德元帝第一次对擎渊露出了如此冷漠的神情,对于女儿牵扯进这些争斗中,他心中既失望又厌烦。 第79章 武则天的后继者 擎渊冷笑着神情不屑至极,她直接下跪叩首准备告退,她最后留下了一句话:“昔年大唐武后掐死了安定公主登上至尊之位,武后之文韬武略儿臣极为赞赏,倒不认为不光彩,但只怕后继者没有武后之才,空有野心。” 此话堪称锥心之语只差没说宋娴妃杀了自己女儿栽赃大皇子,好来给自己亲儿子二皇子铲除对手,德元帝忍无可忍暴呵道:“孽障!你给朕滚出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擎渊毫无留恋直接转身而去,此时她对德元帝只有失望,对父亲的失望,亦是对一国之君的失望。 她走出养心殿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眼前是层层朱红宫墙,抬首是晴空澄澈,她双眼一闭再睁眼,忽觉眼前一黑,心痛如绞,她抬手抚着心口,还未来得及开口喊人,便猝然从高台上一头栽下…… 再次醒来,她又回到了养心殿的偏殿,这里头的摆设一如往日,她曾在这和李择渊度过了他们的整个童年,一物一景都是再熟悉的,不过她欲起身时却发现自己无力可支,还未动弹几分,已是心跳如擂鼓,冷汗直流。 ………… 德元帝正在盘问一大群太医。 “回禀陛下,公主摔得倒是并不严重,只一些皮肉伤罢了,倒不必过分忧心,麻烦的是内里的问题,公主心跳紊乱难平,如今就是醒来怕也不能轻易动弹,微微活动就心乱不平,难以支撑。” “怎么好生生的就犯了病,上回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便倒下去,要如何根治?你们是怎么看的诊,上回怎么也没瞧仔细,白白耽误了这么些时日?” 太医院白发苍苍的老院正郑太医回答道:“陛下,此病多是天生遗传,无法根治只得养着。” “什么叫做无法根治?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当年惜渊治不好说是娘胎里带的天生如此,这擎渊又是治不好?什么天生遗传?荒唐!她从小身子康健,这都多大了你还跟朕说是生来如此,她以前明明都好好的。”宋娴妃生的四皇子李惜渊就曾被太医这么断言,如今还是病病殃殃的。 德云帝不可能承认李氏血脉有问题导致皇室子女一个个的带着病,郑老太医也并不惧他,只自顾自说自己的:“陛下倒也不必过分担心,此病乃是心衰之症,老臣倒也熟悉,先帝爷的病就是此症,不幸遗传到了公主殿下身上,不过公主身体底子倒也比先帝强一些,老臣看定是能比先帝爷长寿的。” 德元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么叫做比先帝爷长寿?!!先帝的病症朕都没得上,如何能传给朕的女儿?” “三代以内的血脉至亲都有遗传的可能,陛下是洪福齐天才能躲过一劫。”郑老太医仗着一身医术压根不怕德元帝的怒火,什么都敢往外说,依旧滔滔不绝说着医嘱:“陛下,您以前也是服侍过先帝爷的,公主如今也是一样,万万不能动气,一切情绪以平稳为上,否则纵使老臣也回天乏术。” 德元帝带着一腔怒火打发走了太医,长叹一口气,一旁的刘胜德看着他神色小心地上前为他按着头,德元帝问道:“刘德胜,公主怎么样了?” 刘胜德语带心疼小声说道:“半昏半醒的,醒的那会儿微一动弹便汗如雨下,丫鬟们一直忙着给换衣裳被褥,这会儿没了动静,怕是又昏睡着了。” “当真就和父皇发起病时一样。”德元帝想起自己病弱早亡的父亲就是心头一紧,要说德云帝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先帝的英年早逝绝对算是最大的一个,如今一样的病居然隔代传到了女儿身上,他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刚刚被擎渊惹起的怒火,这时候在生死面前也顾不上了。 在德元帝眼中他的每个子女都至关重要,特别是在失去了小福珠之后,他更觉得没什么比他们的安危更为要紧,不论是什么过错,只有他们好好的,他活着才有机会去纠正。 德元帝大张旗鼓叫了一大帮子太医,这么大的动静闵太后自然很快知道了,她本就要寻德元帝,这会儿忙不迭赶了过去,顺道还带上了正在抹眼泪的侄女闵贵妃:“一会儿皇帝面前你不必多话,只去瞧瞧擎渊情况,别的不与你相关,不必将自己牵扯进去。” “姑母,择渊到底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他若真去了苍州,天高皇帝远,又是那等山遥路远,穷山恶水,这叫淑妃要怎么活?”闵贵妃明白闵太后是叫她独善其身,她是为了她好,但身在其中这又谈何容易。 闵贵妃如今是真的服了擎渊的远见卓识,若非她此前坚持她也断不会弄出那林美人来,如今眼看着大皇子要远走天涯,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立时重要了起来,擎渊如今都直接对那宋氏动了手,梁子已然结下,她断不能让二皇子和宋氏母子上位了。 闵太后亦是心忧,她知道宋氏上楚王府对大皇子动手,心中万分恼火,她对宋氏何其厌恶,纵是不想将这些算在孩子身上,但人心难控,比起宋氏生的几位皇子闵太后自然是更亲近更喜欢大皇子的。 但就是闵太后怕也没那气焰直接对宋氏动手,最后还将人扔出王府让宋氏颜面扫地,她深知德元帝对那宋氏的痴迷,她自然不怕宋氏,但只怕一动手和德元帝之间本也不多的母子情分便岌岌可危,而擎渊这孩子动起手来却是毫无顾忌,将她吓了一大跳,深怕德元帝开罪擎渊,好好的父女成仇。 但闵太后没想到是,德元帝二十年前对宋氏的情深今日已然褪色不少,不再年轻的德元帝和宋娴妃之间除了对彼此的爱意已经夹杂了许多其他东西。 德元帝其实很清楚不论宋娴妃对擎渊、择渊、端仪再怎么比自己生的还要好,这些也不过是表面功夫,不然她不会对择渊、擎渊不依不饶,就是哪怕都是她亲生的,在宋娴妃眼中福珠和其他孩子也绝对没法和执渊比,原因鲜而易见。 第80章 遗传病 德元帝神情疲惫本想歇会儿再去看看擎渊,却不想迎来了闵太后一行人只得强撑起精神应付:“母后不必担心,郑太医已施了针,人已无事,细细将养着便是。” “怎会……怎的又是这病症,真……真正是冤孽啊……”闵太后自打知道擎渊得的是和先帝爷一样的心衰之症之后,霎时就浑身无力倒在了椅子上,想起早死的亡夫,闵太后神思不属,又恐自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无法接受。 德元帝看一向强势的母亲闵太后如今已是银发如霜,神情哀伤,仿佛又回到了他父皇去世一样的悲痛样子,心中不好受轻声安慰道:“母后安心,擎渊年轻身子底子也好,郑太医说好好养着她是能医治好的。” “此话当真?你可不许哄我?”闵太后拉着他的手都颤颤巍巍了,可见这症病带给她的恐惧一如往年。 “儿子何时骗过母后。”德元帝看母亲这样老态,心中很不是滋味,用半真半假的谎言安抚了闵太后。 闵太后这才定了定神说起正事:“皇帝,先不说擎渊,哀家知道你不愿听,但哀家仍是要说一说择渊的事,宋氏出行宫伤了择渊,哀家只当她是失了孩子哀伤过度,故此不予计较,但削去楚王爵位,就翻苍州,孩子罪不至此啊!皇帝,他和福珠一个是我的小孙女,一个是我的大孙子,都是我的心肝,失了哪个都是在刮我老太婆的肉,如今已经失去了一个,难道还非要再填上一个吗?” “母后,朕亦为难。”德元帝苦叹,刚刚擎渊和他闹时他丝毫未曾动摇过,但经过女儿猝然倒下,诊出和先帝一样的恶症之后,在他随时可能又要失去一个女儿的阴影之下,他真的要将自己的长子送去千里之遥的苍州吗?塞北边疆连他也从未去过,万一…… 宋娴妃只是闹着要生要死,擎渊却是真的危在旦夕,加上擎渊倒下之前那关于武后的警示,德元帝长叹一口气对闵太后说到:“母后,且容朕再思量思量。” 闵太后却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时机,擎渊发病德元帝此时正是怜惜孩子的时候,她想赶紧将借机把择渊的事情定下,她拍着德元帝的手眼睛看见儿子已经花白的双鬓,目露心疼:“哀家如何不知道你的难处,孩子没了,最心疼的莫过于为父为母者,宋氏心中有委屈,就让哀家替你将她这委屈填平。” “二皇子还有两位侧妃的位置没有定下,京中名门、地方世家举凡她看上了,届时有哀家出面让她如愿,再有那柳氏女哀家早听闻她乖巧懂事,正好芷瑶那孩子也要出嫁了,哀家一个人在慈恩宫中也是寂寞不如让她进宫来住着,待在过些日子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德元帝听她说起二皇子侧妃之时倒并不意外,也不反对,只当是补偿宋氏母子的,但听到柳氏女时他顿时眉头大皱:“母后不必如此委屈自己,那柳氏女是何等身份,怎可同芷瑶相提并论待在慈恩宫。” 闵太后却是摇头劝道:“哀家只拿她当自家亲戚小孩也是盼她有个好归宿的,只希望宋氏也能怜惜择渊些个,哀家还想着若是你弟妹能同意倒也可以让她出面将那孩子认做干女儿,也能让她出嫁时有个体面说的过去的身份。” 德元帝在未料到闵太后有如此想法:“母后……” 闵太后补充:“哀家知这些也换不回福珠的命,倒也不要求更多,郡王便郡王,不留在京中就不留在京中了,只当给了孩子长长教训,只是苍州苦寒,老婆子实在舍不得孙子遭罪,皇帝给他换个地方。” 闵太后其实对于大皇子去封地并无太多反感,在她看来大皇子长于温柔乡中,又因着少年才高被德元帝纵容太过,行事仍是稚气,去外面历练一番亦非坏事,顶多只是觉得苍州实在太寒碜,想给孙子换个好一点的地盘罢了。 “母后觉得哪里合适?” “荆州,不远不近,算不得富裕也不算贫困,记得淑妃娘家也是在荆州,也好拿这哄哄她,要不然她只这一儿子,母子生离依她的性子要如何想得开。” 德元帝想起那个自来愚笨到没有心机的淑妃,再比起被擎渊拿来和武后作比的聪明女人宋娴妃,他心头一软:“就听母后的。” 德元帝将闵太后的话不折不扣地带给了宋娴妃。宋娴妃在床上躺着,一旁的丫鬟婆子正服侍着汤药,就是病中她仍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的病美人样子,但此时德元帝看她就想起如今人在养心殿偏殿中病得起不来身的女儿。擎渊当时磕破了头皮,血流不止,因着发了病,呼吸急促不过是等太医来的片刻工夫,德元帝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变得脸色青灰、双目涣散、神志全无,若非当日是医治了先帝几十年的郑老太医当值,德云帝大概要亲眼看着女儿死在自己跟前。 如今他再见宋娴妃这样已是起不了任何怜惜,反觉她在装腔作势:“吴王妃已经应承了母后,日后如姜出嫁时由她主持从吴王府发嫁,母后对女孩向来慈爱,既开了口必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宋娴妃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闵太后何其老辣提的条件一个个都都提到了她的心坎里,未来二皇子妃刘氏约等于没有的娘家一直是她的心中大憾,而柳如江的婚事更是拖无可拖,闵太后提的条件再是贴心不过,但她仍觉不是滋味:“陛下这是觉得我要用福珠的死来换好处不成?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公道,也给我自己一个公道。” 她看着德元帝眼神恳切,但德元帝却起身转头并不看她:“母后刚刚过了大寿,她年纪也大了精神早也不比从前,你失个女儿她亦失了孙女,朕不想再叫她伤心了,荆州不过比苍州好了一些,和吴王的封地比起来那是相去甚远,择渊是朕的长子,母后舍不得,朕亦舍不得。” 第81章 琼洲 大约是闵太后的消息传到了吴王妃那,吴王便知晓了,最后入宫来回复给德元帝的是吴王。 吴王先是去看望了生病的侄女擎渊,后才去见了德元帝,他们兄弟向来没什么话,吴王踟蹰犹豫一会儿才开口道:“皇兄,臣弟和嘉善如今都远在江南,我俩纵使有心母后在宫中亦孝敬不了几分,几个孙子孙女和她老人家也见不了几面,芷瑶眼看就要出嫁,听闻那柳氏姑娘温柔贤淑陪陪母后也好,母后定会拿她当自家子侄一样用心的,母后她老人家到底是上了年纪,如今别的什么也管不上许多也就念着几个孙辈了,今年先是芷瑶那不争气的孩子闹出那等丑事来,又有择渊刚刚大婚便出了这等祸事,现在擎渊更是……她老人家该何等伤心。” 吴王向来是有话不直接说的典范,他的意思德元帝很清楚就是怕自己和妹妹离得远,他这做大哥的亏待老娘闵太后。 其实,他不说德云帝亦是发觉闵太后这段时间虽未有病,却明显瞧这精神不如以往,如今更是几十年来第一次放下身段和向来讨厌的宋氏服了软:“朕知道了,若南边无事你和弟妹就在京中多住些时日,谢昀如今还在任上朕也不好叫嘉善一直留在京中,你们便多陪陪母后。” 吴王笑着应允:“本也打算等只要大婚后再回的如今王妃既认了柳氏女做干女儿舍不得也得将他的大事操办好了再走 卓越地听这话不以为然,他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让弟妹为自己小老婆和前夫生的孩子忙活弟妹自己还有几个女儿要操心柳如江那儿不必她操劳一硬事物都有行宫他在慈恩宫也住不了几日届时走个过场便可让弟妹有空带擎渊那小子和几个姑娘进宫陪陪母后,我看那小子实在都去长得真是像极了擎渊小时候我看着都乐 两人说起孩子吴王神情柔和许多是他们姐弟的缘分,之前我和王菲也未想起擎渊小时候什么样子,未曾发觉还是进了宫母后说了才知道的 “他小时候你们本也没见过几回可不是不记得朕倒是一眼就瞧出了哈哈……” 说起擎渊,吴王不动声色的说:“那郑老太医当真是厉害,如今这样的心衰之症倒也是能治好了,可惜父皇他老人家没赶上,哎……” 德元帝听这话就知道吴王是从闵太后那里得到消息,苦笑道:“哪有这等好事,朕就看母后实在忧心,拿话哄母后的。” 吴王听这话一愣,思量明白话中之意之后,久久沉默后才说道:“皇兄……莫太伤怀。”德元帝听这一句安慰,心中一暖,这些日子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每个人都来找他叫苦叫屈,又有谁真正关心过他一句,也就亲娘闵太后和吴王还能看到他的苦楚了。 就如闵太后所料,宋娴妃此后再无动静,认下了这一桩“买卖”。 而大病初愈的擎渊,再搬出养心殿时,清醒着见到了德元帝,经历了濒死一线、缠绵病榻的痛苦,擎渊已然是想开了。 德元帝和她讲李择渊的封地改成荆州时,本以为她或是不喜或是失望,但却未料到她是这反应。 “父皇,你们都瞒着我不叫我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病,所以,现在皇兄也好,娴妃也罢,我如今都自顾不暇了,他们什么事儿父皇也不必叫我知道了,我也懒得关心,且看各人各命。”她如今也就精神恢复了清明,身体仍旧虚弱的不行,走几步去如厕都能气喘吁吁仿佛去了半条命,多数时间她不得不躺着就是但半靠着,这一病仿若去了半条命。 德元帝拉了拉她身上的皮草毯子,半是欣慰半是感叹:“也算是长进了,能如此想得明白便也不算太笨了。” 擎渊低头看自己抬起便微微颤抖的双手,语气沉沉地问道:“父皇,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上辈子她什么也没有,孑然一身,纵是死亡也没什么留恋,但这一世呢…… “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不成?!”德元帝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大为不悦。 “父皇,皇兄要去荆州了,那将琼洲分给我,光阴有限,我不想老死在这围城里做一辈子的困兽,若我有幸定还父皇一座南方的盛世州府,若我不幸也能去瞧一瞧天之涯海之角、天光云阔的南国风光。 光阴有限,何其残忍的四个字,在生死面前纵使人间帝王亦不得不低头叹息道:“你尚未大婚去什么封地,且好好养着,不许胡思乱想。” “那就赶紧大婚,父皇也别挑了,我看到容临涯不错就他,我等不及了,父皇……等不及了……” “你这孩子,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天下就没有能赢过子女的父母,何况是一个病入膏肓注定命不久矣的孩子,德元帝注定就如二十年前的闵太后一样败下阵来。 德元帝在短短一个月内连下数道圣旨,在朝中激起层层浪涛,先是楚王降爵为郡王,分封荆州,后是二公主赐婚容临涯,容临涯承袭先祖爵位成了新任容远伯,同时二公主分封琼洲,大婚之后长驻封地。 擎渊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离京,甚至比李执渊走的都要早,大婚、收拾行李一切都从快从简,简直就是逃难一样,闵贵妃气的直骂她是冤家,别说反对她是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就忙着为擎渊准备嫁妆和收拾行李。而闵太后的反对则被她一句话就轻轻给打发了:“皇祖母,您若是忍心看我死不瞑目,至死都不能得偿所愿,大可以继续阻着拦着。” 而随着这一连串的消息,宋娴妃则逐渐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春暖花开之时,西山宋园满园春色关不住,按照往年惯例宋娴妃使人准备起了赏春宴,广邀京中淑媛。 就在上月,皇四女李福珠于皇家陵园悄然落葬,德元帝到底心疼这个小女儿破例为这个夭折的孩子赐下谥号福安。 第82章 仓促的一切(大婚与自由) 而擎渊则在完成大婚之后匆匆离开了京城,她轻车简行,除了必要的行李带的最多的只有一样,那便是人,她问德元帝要了五千亲卫,其中一千个是德元帝的御林军,兵强马壮,无一不是精锐,确保她可以在大周的任何一寸土地上横行无忌,安然无恙。 京里许多人都为这一连串的变动摸不着头脑,容临涯便是其中一个,从被赐婚到大婚洞房再到启程去琼州,全程他这位新任的驸马爷新郎官都没能见到二公主一面,甚至大婚掀起新娘盖头他才发现,当日同他拜堂的都只是公主府的女官,公主本人根本未曾露面。 容临涯其实对这桩婚事是挺愿意的,且不说他本身就对二公主颇为赏识,就是看着皇帝的大手笔他也是愿意的,这不刚刚赐婚被他父亲折腾没了的老祖宗的爵位便回来了,可见有个皇帝老丈人的好处。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走了大运之时,便遭遇到了如今这堪称荒唐的境遇。 一大堆人狗撵似的赶到了直隶,稍作休整,容临涯便听到林管事和亲卫营的统领薛统领商量着要换船走水路的事情,他委实是坐不住上前打听:“林管事,薛统领。” 林薛二人见他一脸的严肃,忙上前招呼,林管事道:“驸马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因着之前拍卖行和学堂的事,林管事之前就与容临涯相熟,自他成了驸马之后对他的态度越发恭敬小心了,再想不到这位忽的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薛统领则是个沉默寡言的壮实硬汉,只对他一行礼并不多话。 容临涯心情沉重并没有弯弯绕绕直言道:“林管事,我怎么听你们说要走水路,虽说现已开了春但也有未化冰的河道,缘何这么着急,走路路易慢不了多久。” 林管事一脸的苦笑:“我也是这么说的,就是开了春化了冰,咱们这么些个人和行李,这会儿找合心意的大船也不容易。” 薛统领亦有烦恼:“我手下的这些兵将都是没下过水的旱鸭子,怕上了船都难以适应,他们不怕吃苦只怕耽误了差事,影响主子安危。”他也犯难,他自己就是一个上船便晕的,虽说太平盛世但公主身份贵重,稳妥为上,他是只怕万一的。 “可是殿下下的令?两位合该向公主陈说这些个难处的。” “唉……自然是殿下,我倒也是想到殿下跟前好好分说一二的,只这一路我连面见殿下的机会都没有,去了也只得让几位女官传话,但殿下怕是要一意孤行的。”林管事说着看向容临涯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惊喜道:“驸马,要不您向公主好好说说?!”公主不见他们也就罢了,这驸马总不能不见。 容临涯听这话大感不妙,原是不止他一人见不到公主,公主这是多久没在人前露面了,他不动声色顺势应下:“我知道了。” 林管事听他答应,虽然不抱有太大希望但仍是露出笑来:“纵劝不动殿下也好歹也让殿下宽限些个时日,怎么着也得准备齐整了才好出发。” 林管事其实也觉察出不对劲了,但碍于身份纵使心中满是疑惑也不敢真越过公主身边的一众女官硬闯进去查看虚实,正好遇上容临涯,这不巧了吗?他们这些下人没资格,这驸马可不一样,正经夫妻,谁也不能拦着驸马见公主。 就如林管事所料,容临涯到了公主的院子里硬往里闯,一干侍女、内侍都没法子,就是穗薇亦不敢硬拦着,穗薇做事虽然向来一板一眼,但她也不是个傻的,知道驸马是什么身份。 “驸马爷!驸马爷!您且止步,您这是做什么,公主已经歇下了,您请回,别扰了公主休息。”最后一道关卡的“拦路虎”是擎渊的奶娘徐嬷嬷,一见穗薇都没能拦住容临涯她赶忙出来,极为不悦地制止容临涯板着脸教训道:“驸马就是想见公主也该按规矩来!” 容临涯对着她笑脸相迎:“嬷嬷,这天还这么早,怎么这会儿就歇了呢?我有事必要面见公主,嬷嬷且帮我通传一声。” 徐嬷嬷板着个脸,不为所动:“驸马请回。公主已经吩咐了,谁都不见。” 容临涯被气笑,这老婆子倒是会狗仗人势。“今日,我势必要见到公主才能放心的,如今这都多少日子了,公主被你们几个拦的严严实实什么人都不叫见,是生是死,是好是歹,一概不知,我怎能放心。”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奴对公主忠心耿耿……”容临涯这一番发作让徐嬷嬷说不出话来,作为公主的奶娘这位徐嬷嬷在宫里向来也是极有体面的,连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对她礼遇有加,一时未料到这位新鲜出炉的驸马爷会如此不客气,“不行。你说破天也没用,没有公主的允许任何人都……” “嬷嬷,让他进来。”擎渊又不聋早听到他们在外头的动静了,眼见徐嬷嬷实在拦不住便直接开口让他进来了。 徐嬷嬷仍是不忿的样子,狠狠地瞪了容临涯一眼,对于这位驸马的放肆相当不满,但身体却十分顺从擎渊的命令,听到那话后立即掀开了帘子引着人往里去了,她家公主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纵使她从小奶大的公主也万不敢在她面前拿大。 “殿下,您若是累了只管换老奴,别叫驸马耽误了您休息,如今万事以您的康健为上。”徐默默喋喋不休地叮嘱,擎渊亦是好言安抚:“嬷嬷不必担心,先下去。”徐嬷嬷愣了一下未再言语,立马退了出去。 “怎么?被我这副样子吓到了?”擎渊看着容临涯不怀好意的问道。路上她不想讲究太多也不欲惊动当地官员,只找了直隶一个皇家庄子落脚,此刻她趁着精神还好半靠在墙边的榻上拿着本琼州的地方志正在看。 第83章 吓人的新娘 容临涯的确被她的形容吓了一跳,虽然早已有预想但依旧是被她过于明显的病容惊倒,没想到短短几月不见二公主活脱脱瘦了一大圈,双颊都凹陷下去了,脸上更是血色全无,很有点病入膏肓的样子,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擎渊看他久久不言的呆愣样子,不满地将手中的书扔向他使他回神:“不至于?真有这么吓人?”这是什么见了鬼的样子。 “殿下可安好?”容临涯上前礼貌地表达了关心,这属实是有点吓人了,要知道刚刚尚主一天都没能风光过,就被皇帝岳父打发去琼州这种地方已经是到了大霉,这要是公主不好了,那他是可见的前景凄凉。 擎渊淡定微笑:“不算安好,却也死不了,死里逃生,大病初愈。” 她这话容临涯是非常愿意信的,听这话,他在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至于刚大婚就成鳏夫:“殿下是否欠我一个解释?” 擎渊问:“哦——你指什么?” 容临涯见她装傻直言道:“所有?或者说作为驸马,您的合作者应该知道的。” “这要从何说起……”擎渊苦恼的思考着。 “不如从您为何匆忙大婚开始。”容临涯体贴地提出建议。 “我病了,为了冲喜。”擎渊今日心情松快许多有了同人逗趣的精神头。 容临涯嘴角一抽明显不信:“这么说我还挺有气运,这是把殿下冲喜冲好了。” “我想要尽快离京去封地,自来公主未大婚前是不会离京的,容探花人物俊秀我父皇选中了你。”其实是当时她脑子里想不出别的合适的男子,就蹦出了容临涯这么一个人。 这并不是容临涯想听的关键,为什么会选中他并非重点:“那么殿下为什么要急于离京呢?” 擎渊仍是在微笑但眼神里却毫无笑意:“你需要知道吗?”自从她的人生不如以往顺遂之后,她的话比以往更加刻薄了。 容临涯并未因此动怒只正色说道:“不论殿下心中怎么想我,既成了夫妻,我与殿下就是一体,殿下选中我想来并不是想只将我当做个摆设,殿下,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我总比下人可信些。” 擎渊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京中这段时间种种事情想必你也知道,我不欲搅和进去,但人在京中必然身不由己,正好大病一场,便借此时机尽快脱身。” 这话估计半真半假,容临涯不相信这是全部的事实,但想来肯定也是其中的重要因素,和他之前所预想的也差不离。 “缘是如此,只殿下即病着为何如此着急,还非要走水路,匆忙之下林管事和薛统领也不及安排。” 擎渊并没能立时回答出来,为什么,因为京城里那些人那些事都叫她恶心,她只恨不能立马摆脱,片刻都等不及:“迫不及待了呗,等不及想要立刻到那一片属于我的土地上施展拳脚了。” 迫不及待?!施展拳脚?!就琼州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吗?他是提不起半分期待,或许是他嫌弃的样子太过明显,擎渊不满地说道:“怎么你还嫌弃上了?刚不还说夫妻一体的吗?” 容临涯翻看起刚擎渊扔给他的琼州地方志:“那哪能啊,我定要同殿下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琼州虽偏远但好在地方够大,那地方就是和您叔王的金陵封地比起来也大不少嘛。”琼州的确够大,算起来足有十个金陵大小了,但也只有一个大了,金陵富庶堪比京城,而琼州除了被流放的犯官罪臣就只剩下贫穷和荒芜了,完全称得上是个未开化的地界。 容临涯不禁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是干了什么惹怒了陛下吗?陛下一片慈心,听我楚王殿下的封地都已经从苍州改到了荆州。”咱还有机会也换个好地盘吗? 连大婚之日贴身侍女涉嫌溺死自己亲妹妹的大皇子都能去荆州,您老这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把您皇帝老爹气成这样,在病中就给您发配边疆了。 “我就是看中了这地方够大,亲自选的地方,求父皇应准的。还有,现在没什么楚王了得叫楚郡王,日后见了他记得让他行礼,你是我的驸马按说比他高半阶的。”不论如何她仍是超品的镇国公主而大哥李择渊痛失亲王爵位倒是让她骑在了头上,心中甚是欣慰。而且,琼州地处东南,上接两广浙闽,下接南洋各岛国,正是擎渊想要的地盘,纵荆州看上去富庶不少她亦不怎么羡慕,比起中原腹地她更喜南洋海岛风情,天高皇帝远,可以给她带来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容临涯看不懂他们的兄妹情深:“这天南海北的,怕难有相见之日。” 擎渊不以为意乐观道:“再远能远过西洋不成,如今船只已不似往日速度,琼州,到荆州亦有水道相连等我们安定下来,有时间就可以乘船去看看。” 容临涯好心的提醒一句:“殿下莫不是忘了,您不能擅自离开封地的。” 擎渊回之以假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守规矩的人啊~” 容临涯惊讶于擎渊画中潜藏的危险,这么说您不是忘了有这规矩是压根不准备守这规矩,要知道擅离封地这事可大可小,因搞不好会牵扯进皇权统治稳定向来极为敏感,等闲没人敢干这种事儿。 容临涯道:“殿下一定要从直隶港走水路南下吗?” “嗯。这事已经定下,纵使麻烦一些但我有我的道理,也并非只为图快。” “咱们这一行人员众多行李沉重,要林管事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大船并不容易,要随便寻的怕殿下也看不上。” 擎渊听这话皱眉:“直隶本是北方大港,水路发达,找些船能有多难,林直如今这么不中用了吗?”她很是疑心林直是不是看她不如往日风光又久不露面干活都不卖力了,她就是病着对于底下人的动静不会不知道,不过个把月不露面很有人不成样子。 第84章 水路 容临涯不想趁机坑林管事一把,无奈解释道:“殿下您这是动嘴都不知做事的难,若殿下只想要些寻常客船想来亦难不倒林管事。”擎渊想要的自然得是最好的。 “行,实在一时难寻到合适的晚些时日亦无碍。”擎渊并未将容临涯的指责放在心上,他说的也没啥错的,她也的确未亲自干过活:“怎么你不问问我是因何原因非要走水路?” 容临涯听擎渊这一问露出笑颜:“琼州是个海岛,孤悬在外,不论去什么地方都少不了用船,想来殿下是想借此机会试试船运,看看船的情况。” “哎哟……你总算是比他们都脑子清楚些,容公子若闲来无事不如帮着林直去找找船如何?” “固所愿也。”容临涯微笑接下这差事。 总算是将她劝住了,宽限了些时间。容临涯对于擎渊的想法是有些了解的,按她的想法找些合适的大船只要时间足够想来并不难找,至于什么叫合适,容临涯都未开口问,无非是行商和军队罢了,他更想到,若是能寻到合适的船工、船员、工匠怕是更好。 说完正事,容临涯也没走人又说:“殿下,如今咱们这关系您再叫我容公子是不是太生疏了些?”他面若桃李此刻含笑让他原本柔媚的五官更添风情。 这当驸马就这点不好,因是娶的公主,别说享受妻子的小意殷勤,要想夫妻和睦,他堂堂七尺男儿也只得主动示,好拉近二人关系。他虽已是驸马,但他们还不是真正夫妻,如今看公主这个样子怕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成周公之理,但正经夫妻总不能总如此疏离,现今公主病中他自然要当个贴心可人的夫君。容临涯身段极为柔软,反正他日后前程八成皆系于公主,讨好公主和讨好上官、讨好皇帝也没什么不同,他倒不以为耻。 擎渊被他漂亮的样子晃了一下神:“那我要叫什么?驸马?” “夫君如何?”容临涯笑靥如花。 擎渊张不开这口板起了脸:“驸马请回。” 容临涯不听直接在一旁的圈椅里坐下,一点没有要走人的意思:“殿下,薛统领那却是一时半会训练不好的,都是久在北地的兵,上了船怕是要歇上一大半,薛统领担心您的安危。” “那你说该如何解决?” 擎渊其实并不担心自己路上的安危,想要他死的人大概都在京城,纵使有危险也很有限,哪怕如今这些亲卫去掉一大半亦是无忧,但她倒是很想听听容临涯的想法,他们两人想到一处的是不管如何他二人已成夫妻,利益捆绑,荣辱与共,容临涯在向她示好,擎渊也想看看容临涯的真本事,若他是个能干的且能为她所用的那是再好不过,若不行那她也希望他至少能知道安分守己。 容临涯显然并非无用之人,几瞬之间便已有了主意:“直隶乃北方水陆中心,各大漕帮、镖局亦在此多有驻扎,这些江湖人士虽不及殿下的亲卫训练有素,但他们常年在水上讨生活到亦有可用之处。”容临涯想到漕帮、镖局当然并非真的是给公主当护卫的,琼州这地远人荒,到了那想要招兵怕是不易,且善水战的就更难寻了,这些个江湖人士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多有悍勇之士,广招青壮随他们南下,到时必有可用之处。 容临涯露出了与他见面后最真心的一个笑容:“夫君这主意再好不过,若有可用之才,着薛统领收入亲卫营,英雄不问出处,求学不论高低,亲卫军亦应该向他们学学水上本事。” 刚还叫不出口,这会儿他出了个好主意立马改口,这人当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容临涯受用了擎渊这一声夫君,好笑道:“殿下,且安心养病,薛统领人虽寡言,办事倒是谨慎的,治军亦极为严格,是个能干事的。” 擎渊未置可否,薛统领是德元帝的人,此前她也从未见过,是否可用此时讨论还为时尚早,军队是重中之重,她必要亲自执掌,只现在无人可用,暂且如此罢了。 “薛统领虽和晋文公府薛家带着亲,但是他只是旁支,他生父早亡只和寡母过活,这回去琼州他带上了一家老小,老母、发妻、幼子一个不缺。”见擎渊神色淡淡,容临涯将他知道的信息告知,这些信息或许她是尽知的,最后他再加上自己的评价:“此人性格颇为直率,殿下大好之后见过便知。” “听闻晋文公老成持重,为父皇所信重,但他家后嗣天资平平并无出众之人,而他孤儿寡母能平安长大,差事顺遂,想来必有家族护佑之功,他年纪轻轻已得父皇信重,否则也不会让他随我南下。”擎渊对这位薛统领不了解,对晋文公却挺熟悉,这是位能人,执掌吏部多年,昔年曾任陕甘总督,和闵侯相当不对付,偏又不拖后腿,二人固然不和却又能打好配合打胜仗安军民,晋文公的夫人出生江南,其娘家和宋氏多有姻亲,关系匪浅,说她小人之心也好,说她杯弓蛇影也罢,她对和宋氏有关之人都极其不信,任宁可错杀一万,不愿赌那万一。 事实证明擎渊的猜疑绝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她不知道是在她走后不久,宋娴妃便选了晋文公家的孙女为二皇子做侧妃。 “穗薇,漕帮、镖局那事你随薛统领去办,但有不妥只管来寻我,切记!切记!不拘一格降人才,但有可用之处只管收下,若有不愿入军的亦不用强求,只要他们有心随我们南下便让他们跟着走。 “是,殿下。” 公主只一句轻声的吩咐,穗薇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倒吓了容临涯一跳,这位女官果然身手不凡,想必是位绝顶高手,从不离公主左右,这样的女卫公主身边不知有多少,看来她的安危并不全依仗亲卫军。 第85章 兄弟姐妹皆垃圾 “驸马,穗薇年轻,行事虽然利落却有失缓,若驸马有空可替我指点她一二。”当文官的多是八面玲珑之人,这位能中探花又看他此前行事想也是个中翘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她干活的好。 “愿为殿下效劳。”看来二公主是相当不信任这薛统领,且根源八成是不在薛统领本人身上,而是在晋文公身上。“殿下身子如何了?若能大安我还想陪殿下去外面看看途中风景。”说着他伸手探向擎渊手腕想亲自确认她的健康情况,主子久不露面又是去琼州那等偏僻地方,下面的人难免抱怨亦不免人心动荡,时间一久恐生出乱子。 他话中的暗示擎渊明白,她不是不想露面,只她现在大病初愈,现在也未大好,一脸病容,纵使露了面估计只能加剧不安的。“倒不知你还懂医术?”擎渊并未拒绝他的把脉,反正她也没什么好瞒的,她之前说的句句是实话,她也的确在慢慢痊愈中,许是离了京城心情大好,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了。 容临涯苦笑道:“久病成医,实属无奈之举,殿下是尽知我家中情景的,以前连请大夫的银钱亦是要节省着的。” “宝剑锋自磨砺,出富贵乡里多纨绔。”擎渊此话说的真诚。 容临涯听这话心中动容,与她相视一笑,他从未以自己的落魄出身为耻,有来有往他拍了拍公主的马屁:“殿下倒是出身自富贵乡,也未养出纨绔性子,可见这话不尽对。” 擎渊却说:“哪里不对,除了我之外全是纨绔,我就是那个例。” 容临涯听她一脸认真,不禁好笑:“纵是真话,殿下这话还是少说,少不得传到有心人耳中。” 擎渊全不在乎道:“就是当着父皇和他们的面我也是敢这么说的,他们还能怎么着我,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李择渊自语风流才子,其实就是个花花公子,在花楼花船花的银子不知多少,若是没钱了便拿自己的破诗去抵,倒也有人捧他臭脚;李执渊表面上是个两袖清风的,但养着一大帮子的清客废物,又惯常爱些文玩字画装清高,这些年宋氏的体己银子怕是全填给了他;李明渊更不必说,倒是纨绔的坦坦荡荡,我也敬他是个人物;再有我的大姐姐端仪公主,她是修仙修坏了脑子的,成日给庙宇道馆送钱;就是最小的李福珠,生来被娇宠溺爱坏了,被宋氏那暴发户教的珠玉作土金做泥,无知挥霍,好在死的早,若活着长大想必亦是一大祸害。” 擎渊这滔滔不绝的一顿喷,言语之刻薄令人择舌,容临涯并不惊讶,二公主如今都要去琼州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就如她所言,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能怎么着,德云帝还能砍了她不成,就是德云帝真舍得,闵太后、闵贵妃还在,闵家军亦还在西北称霸,你砍了先闵皇后唯一的后嗣让闵侯这外公作何感想,远远打发去琼州已是极限了。 这琼州还是擎渊非要去的,若让德元帝做主,他估计压根不会让擎渊远走,德元帝的想法极为质朴,如今皇室加上他弟弟吴王的几个孩子也就那么小猫两三只,他自然是希望孩子们都在身边的。李氏皇族这些个孩子就是都放在宫里都住不满的,以前他向来疑心吴王这个弟弟,但现在看吾王这把年纪就一个尚在襁褓的嫡子和一个不成样子的庶子,他都有想给弟弟塞美人的心了,而自己,大儿子去了荆州,二女儿去了荆州,他这时又后悔听了谨贵妃的话将大女儿许给了常年驻扎西北的邵家子,待不了多久大女儿怕不就得随夫赴任。 如今能久在京中的孩子就全是从宋娴妃的肚子里出来的,随着几个孩子的长大,宋娴妃的底气也越来越足,胆子也越发大了,连皇长子都敢动手了,朝堂之上也是小动作不断。 德元帝想着这些糟心事,原本定下要去西山宋园,忽转身去往后宫往慈安宫方向去了。 慈恩宫中,吴王妃正带着儿子和女儿在闵太后跟前说笑。 闵太后自打大皇子和二公主分别离开之后便全无精神,也就见了小孙子和芷瑶能开怀片刻。闵太后一直是个极强悍的女人,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已然不复往日强硬作风,娘家两个侄女都未能生下皇子,这么多年只二公主一个血脉,平日里二公主就是再不合她心意,她心中也是偏心于她的,但那孩子不愿在宋氏面前低头,宁愿舍了至亲也要远走,到底是伤了闵太后的心。 德元帝同闵太后请了安,便笑着逗起小侄子,心中叹息,他其实是有心留个侄子在京中的,但吴王这么多年就一个庶子他也没法开口,到如今好不容易有嫡子,那是吴王妃好不容易盼来的,他就是留也只能留下已经大了的庶子,但有吴王妃所生的嫡子在前,他也瞧不出吴王对庶长子有多重视,那庶子留在京中也无甚大,罢了,就这么两个侄子,何苦再生事端。 “立渊呢?怎么没一起带来?”芷瑶刚嫁人没来也就算了,怎么连长子李立渊也没带来,德元帝现在对这些事情颇为敏感,故有此一问。 吴王妃听到皇帝这一问整个人一僵颇有点尴尬地回答道:“立渊这孩子最是上进,这不是家里都安定了下来,他身子也大好了,便开始上学了,王爷也不叫我总扰他读书的。” 韩侧妃本就和慈恩宫有着渊源,又有自幼长于慈恩宫深受闵太后宠爱的芷瑶,吴王妃对庶长子和韩侧妃自然是不喜的,根本不想给他们和闵太后加深感情的机会,顾此等闲吴王和闵太后不提,她进宫都不会带上韩氏母子,管别人怎么说她,反正她是不会为装个贤良让韩氏母子有扒上宫中的机会的,到底她的儿子还太小,而韩氏的儿子已经是半大小子,她不能不担心。 第86章 痴情种子开了窍 德元帝是做大伯的,纵是有不满也不好对弟媳说。闵太后对小儿媳的心思门清,吴王的庶长子李立渊她见了几回,很是不成样子,胆小畏缩,可见吴王妃对这个庶子的忽视,想必是全撒手不管给韩侧妃了。那韩侧妃缘不过是她身边一个梳头丫鬟,因着生了芷瑶和儿子,为着孩子们面上好看才升上的侧妃,她能养出什么出息的孩子到怪了,而她那小儿子吴王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么些年也就这么一个庶子养活也不见他上心,就这么放任自由,不过如今吴王妃生出了嫡子,她也就不怎么计较了。 闵太后到底还是为吴王妃打了个圆场:“读书是正事,立渊也不小了,时候不早了,你且带孩子们回去,孩子们小路上小心着些,平安,你送一送王妃。” 待吴王妃带着孩子们走了,闵太后挥退左右和皇帝儿子说些私房话。 德元帝说:“擎渊已到了直隶,路上倒是平稳,之前紧赶慢赶的,这会儿到直隶倒是停了数日,想来直隶还值得她一留。”闵太后这会儿心都在孙子孙女身上,擎渊的消息她自然是关心的,拿这说话不会有错。 闵太后长叹一声:“没良心的丫头,真应了民间的话,生来就是讨债的,自己是逍遥快活了,我们成日为她担心。” “是朕的不是,平白说起这孽障倒惹母后伤心,弟妹这段时间倒是常带晴渊进宫,母后便多疼些这个小晴渊。” 说起这小孙子闵太后立时开怀,德元帝难得关心起弟弟:“母后,朕想着这么多年,吴王也就这么两个儿子,晴渊又小,子嗣未免太过单薄,不如为他选几个庶妃,为吴王开枝散叶。” 闵太后对小儿子的子嗣问题自然很是上心,很有些心动地说:“哎~立渊那孩子自小养在侧妃跟前,我见了几回,实在是不成个样子,他也不知是怎么当的爹,竟是对长子半分没上过心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不喜侧妃,待我问问他的意思选几个可心的人伺候他也好。” 闵太后对小儿媳行事是有不满的,身为亲王王妃,她这种对庶子的慢待在闵太后眼中是不合格的,且吴王府这么多年就一个庶子出生,吴王妃自己生不出儿子,其他侧妃庶妃便也全无动静,个中玄机,不能怪闵太后疑心吴王妃,但吴王妃到底是她自己母族的姑娘,算是她的表侄女,又刚刚为吴王生下嫡子,闵太后还愿意给她留几分颜面。 德元帝说:“他对晴渊这儿子倒是极为看重,晴渊才多大,前几日他便请旨要立世子。” 闵太后并不知此事,乍一听大为吃惊,怪道吴王妃这回进宫喜形于色的样子,皱眉道:“他这又是急的什么?晴渊现在路都还走不稳,哪里担得起这福分,怎么也得等孩子立住了再说。”这时代孩子夭折率极高,说句不吉利的,孩子太小了不一定能平安长大。 “吴王与王妃感情甚笃,他也只此一个嫡子,吴王妃亦无不妥,他既开了口朕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德元帝已然应下,这会儿也就是和老娘说一声。 闵太后大为头疼:“罢了,罢了,且随他,怎生我的儿子一个个都是情圣不成。”吴王对吴王妃当真不比德元帝对宋氏差多少,超品的亲王,实权藩王,愣是在王妃连生三女生子无望之后才让侧妃有了身孕,而吴王妃生下嫡子之后又立马为嫡子请封世子,可见其对王妃的爱重。 这话说的叫德元帝尴尬,他沉默一会儿后忽的说出惊人之语:“来年还请母后主持大选为我们兄弟俩再选几位淑媛,朕正盼着给母后再添几位孙子孙女的。” 闵太后乍听此言,大喜过望,连连称好,想着这儿子昏头多年,痴情种子总算开了窍,她简直要乐开花,先时他宠幸了林美人后宫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喜,她已是大感欣慰,如今又要大选秀女她怎能不喜,立时来了精神很有一次就给皇帝凑齐三千后宫的好。至于小儿子那里,她也不管了许多了,到时候一起选几个送去便是,吴王妃的亲儿子已经得封世子,就是再多的姬妾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自问对这个表侄女算是给足了面子的。 ………… 西山行宫,宋园。 宋娴妃刚刚收到德元帝不来行宫的传话,但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她尚不知自己最大的支柱已然动摇。此刻她正和一众嬷嬷侍女收拾着东西,今日她开了库房准备给女儿柳如姜准备嫁妆。 近来宋娴妃好事不断先是二皇子的两位侧妃定了下来,闵太后没糊弄她,具是京中名门,一位是忠勇王府二房嫡出的姑娘,另一位是晋文公的嫡长孙女,这两位的出生地位等闲出去当皇子正妃也是尽的,她这未来婆婆很是满意;二则柳如姜去慈恩宫中住了大半个月,闵太后倒是对她极为和善,不但多留了些时日,亦为她寻了一桩好亲事,正是吴王妃娘家承安侯府的公子,端是淸贵又体面,但为这宋娴妃就得全心全意念慈恩宫一句好。 二皇子李执渊看母亲总算走出丧女的阴影,很是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说道:“母亲,这是急的什么如姜姐姐的好日子不是定在明年吗?” “哪里是只为了你姐姐的事,这不也是为你两位侧妃备着些东西嘛,下月正有好日子,我已和忠勇王府和晋文公府商量好了迎两位侧妃进门,你的王府也修好了,正好迎两位女主人进去好好打理打理。”宋娴妃一说起这两位侧妃便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说什么呢,她们不过侧妃,算什么女主人。”李执渊对正经王妃尚未进门,母亲就要急晃晃地迎两位侧妃进门的行为并不赞同,若不是妹妹刚死他不愿惹母亲不快,他定是会拦着这不合规矩的做法的。 第87章 备受重视的侧妃 宋娴妃对这两位娘家势大的“儿媳”相当重视,虽是侧妃却也想给足她们两个体面,不但要在王妃进门之前先迎了进来,还亲自准备了诸多好东西,一应待遇都是比这王妃的品阶来准备。 “傻小子,你可给我拎清楚点,这话在我跟前说一嘴便罢了,李氏和薛氏那是何等出身,你就是看在人家爹娘的份上,也得对人家上心点,虽是侧妃也得给我拿出对正经媳妇的态度来。”许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古板性子,她改了个说法:“都是在家中娇养出来的女孩,侧妃之位已是委屈了人家,你合该多关爱关爱人家,万万不可因人家只是你的侧妃,你就因此看轻欺负人家。” 李执渊无奈:“我如何会欺负女人,我只是想着还未大婚,倒先迎侧妃进门是不是太委屈了王妃。” 提起未来的正经媳妇刘氏,宋娴妃便耷拉个脸,心气不顺道:“这是什么话,哪家不都是这样的,哪里就委屈她了,她能给你当王妃已是走了大运何谈委屈。行了,内宅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的精力该放在外头的正事上面,李擎渊那死丫头到哪了,你可着人打听了吗?” “已是到了直隶地界,听闻已经在那停留了数日,我是闹不懂她的,一时火急火燎一时又不急不缓的样子。”擎渊的突然大婚和要了琼州那个荒岛做封地,他是左思右想都搞不明白是何原因,之前他还听了先生的劝诫到德元帝跟前为她求了求情表现了一番自己的兄妹友爱之情,生怕德元帝回头后悔又想起这宝贝女儿,到时候再埋怨到他们母子头上,当然没啥用就是了。 宋娴妃对擎渊的种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做法亦是不明白,但她现在也不怎么关心,不管是为了什么她认为这丫头定是大大的惹怒了德元帝,才让德元帝狠了心让她在病中就去了封地:“哼——她只要真的走人就是谢天谢地了,我只怕她路上又要作妖,再给闹回来。” 李执渊对这个妹妹当真是没半分好感,叹道:“就是到了封地,若是父皇想让她回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父皇向来对她最是宠溺,亲王就藩地按例不过五千亲卫,她一个公主也给了五千,还有一千是正经的御林军。” 宋娴妃也没办法:“你父皇对女儿最是疼爱,偏你三妹妹是那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你四妹妹还在……”她不是没有女儿,每每想起天天和她作对的三公主她就一肚子气,真是讨喜的命短,讨嫌的长命。 宋娴妃对着儿子骂了一通不争气的女儿又转移了话题:“明日,楚郡王一家就要离京了,你带上明渊去送送。” “母亲……”李执渊担忧的看向她,怕她又伤心生气。 “去,你父皇不会想看到你们兄弟失和的,我是我,你是你,我怎么对他和你们兄弟不相干。”宋娴妃温和地安慰儿子,该走的都走了,那么只剩下他的儿子了,这时候就该表现出大度宽厚的样子,既是做给德元帝看,亦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 “那儿子便去送一送大哥,若不是出这么桩事我和大哥本来也从未起过矛盾的。”李择渊心中叹一声世事无常,身不由己,实话实说的他打心眼里是从未疑过李择源这个大哥的,但这是他们母子不能错过了时机,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他无法放弃,命运将他们兄弟二人推到了对立面。 李执渊自宋娴妃屋里出来之后,想着刚刚母亲的话,转而往妹妹三公主的院子里走去,宋娴妃有一点说的倒是没错,德元帝对几个女儿向来比儿子多一些怜惜纵容,要不然也不能因着李福珠的死直接将长子发配到封地,现如今大公主出嫁眼看就要随驸马去西北,李擎渊更不必再说,如今不就只剩下自己的同胞妹妹三公主了吗。 到了三公主李瑞宁的院子才发现她这会儿竟也是大开库房正在收拾东西。 “你这是忙的什么?乱乱糟糟的。”李执渊看着她将丫头婆子指挥的团团转,自个儿高坐在一旁悠闲喝茶,底下的人满头大汗,他颇是看不过眼便柔声对一位嬷嬷道:“宋嬷嬷,这些粗活让丫头们去忙,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看您累的这一头大汗。”宋嬷嬷听这姓氏,便知跟宋娴妃娘家是有些渊源的,且又是三公主的奶娘算是半个长辈,李执渊看不惯妹妹这般使唤自个儿奶娘。 李瑞宁还未开口说话,那宋嬷嬷忙不迭好脾气地说道:“殿下,这都是老奴做惯了的,这都是些贵重物件,哪里放心这些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殿下且去和公主坐着喝茶,这儿和正乱着呢。”宋嬷嬷说着看向三公主安坐之处,她年纪不大却眉目慈和,言行具是极为恭谨。 李执渊还欲再劝,那头李瑞宁却已是不耐:“二皇兄,你到底是来寻我的还是来寻我的丫鬟婆子的。”真是再磨叽不过的人了,李瑞宁是个冷情人性的,就是奶娘在她这儿也是要顶事儿的,若只因奶过她便要让她供起来是绝无可能的。和她截然不同的是李执渊对自己的奶娘是再敬重不过的,若非宋娴妃嫉妒儿子和奶娘太过亲近早早将人打发了去,他的奶娘估计如今还在他跟前作威作福呢。 李执渊还要再教训妹妹几句:“奶娘也上了年纪,与我们的情分又不比寻常丫鬟婆子,叫人知道你如此慢待自己的奶娘都得说你一句薄情。 “我本就是个薄情的,也不惧别人去说。”李瑞宁冷笑道:“二殿下若是看不过眼,那不如让她荣养了去,总之我这里是不养闲人。”她对李执渊摆着架子喋喋不休教训人的样子并无感激亲近只觉厌烦:“二殿下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有事儿说事儿,若无事便请早点回,我这儿还轮不到你挥斥方遒呢。” 第88章 三公主李瑞宁 李瑞宁说着直接端茶送客,她料想李执渊来寻她八成也没什么好事,说话格外的不客气,最好直接将人气走。 “你……”李执渊刚登门就险被亲妹妹气死,这些个死丫头当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像话,这都是什么狗脾气,他身为兄长略说个几句便给他摆脸色。他却不想平常他只当这妹妹不存在一样,兄妹之间除了天生的血缘便没什么联系了,这会儿上门便训人,李瑞宁能给他好脸色才有鬼。 李执渊自己气了半天,见自己是等不到妹妹李瑞宁的台阶,最后只得自己冷静下来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缓和了语气说道:“你这都是在收拾什么?是给如姜姐姐准备着贴妆用的吗?” 李瑞宁听他一口一个如姜姐姐,心中不屑至极,这李执渊若是敢在德元帝跟前喊上这么一声,她也只当他有几分真心,偏也就只敢背着人喊一句姐姐,真真是个伪君子。“我收拾南下的行李,她的嫁妆自有娴妃娘娘,如何用得着我操心。”听李执渊这一问就可见他对亲妹妹是毫无关心的,柳如江是宋娴妃跟前的红人,成日只在宋娴妃身边转悠,而她向来不讨宋娴妃喜欢,也少去她跟前讨嫌讨骂,故此她二人是无半分交情的,柳如姜嫁不嫁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李执渊听这话大为吃惊顾不上其他忙道:“怎的这么快又要南下,不过刚在家里住了几个月罢了如何这又要走?父皇刚送走了二妹妹,大姐姐这又要去西边,你这又要走,你不是让父皇伤心吗?”又想到弟弟李惜渊八成也要去南边养病便说道:“若是惜渊要去南边将养,他也这么大了很不必你次次都跟着陪着,寻几个靠谱的丫鬟婆子亦可照顾他周全,听我的,今年你便留在京里好好在父皇母亲身边尽尽孝,再有母亲要忙如姜姐姐的亲事,你在身边亦可帮母亲分担些个。” “行了,别说这些个虚的,娴妃娘娘跟前还会缺帮手不成,这不马上就有你小老婆了吗?再怎么也寻不到我身上,我每年南下都是有成例的,你若没什么正经理由,不必再跟我废话。”虽说她在宋园有自己的院子,但这里的主子毫无疑问是宋娴妃,她和宋娴妃多年不和便总觉寄人篱下,甚是不自在,在江南行宫就她一个主子,不论什么事她都是能自己拿主意的,自由又松快,故此她是恨不得常年在南边住下不回来的。 李瑞宁的话说的直接又不留余地,李执渊也只得实话实说:“也非是旁的,只这这几日我见父皇和皇祖母都不大有精神,你到宫里也可住些时日,父皇和皇祖母向来疼爱女孩子,他们见了你没有不开怀的。” 还倒是为的什么,原来是要她去闵太后和德元帝跟前讨好,但凭了什么呢?父皇对她虽比不得李擎渊却也是不错的,至少比宋娴妃对她好上不少,而皇祖母对他们几个从宋娴妃肚子里爬出来的都只是寻常,想来她不重新投胎估计是再怎么也入不了闵太后的眼的。 一个是原就不必费劲,一个是再怎么费劲也是白费。无论如何她的日子都是这样的,她费那些力气做什么?她有什么缺的吗?她自觉是万事无缺的,缺的人是李执渊。纵使费尽心思将大皇兄赶出了京城又如何,父皇该不满意他这个人仍是不满意,而他已是这把年纪再怎么教也就那样了,他自个缺脑子便要用其他的东西去填,受宠的母亲也好,能在皇帝太后跟前说上话的亲妹妹也好…… “我想去自会去,不必二殿下瞎操心,宋嬷嬷替我送客,我累了。”李瑞宁显然是不想替二皇子去讨好德元帝和闵太后的。这于她毫无益处,李瑞宁根本不将李执渊放在眼中,比起擎渊她更了解这位兄长,软弱又无能,偏偏又被亲娘惯的以为自个真是个精明人了。她本已是公主,又不是柳如姜那种拖油瓶,他亲爹在位时她是公主,以后无论哪个皇子上位怎么着都是她兄弟,她和李执渊和宋娴妃本也不算多亲近,她可不想掺和进那些麻烦事儿。 李执渊听她这话当场便冷了脸,直气得拂袖而去,他好心好意地来,几番软言相劝都得不到妹妹半句好,刚坐下连口茶都为喝上一口便吃了一肚子的气,怪道母亲不喜,真真是和李擎渊一样的刁钻货。圣人的话真是再对不过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李执渊气的不行,却也不敢拿李瑞宁怎么样,上次他不过说了几李擎渊几句,德元帝便大发雷霆,如今他也吃了教训,再不敢和李瑞宁又闹起来,纵使他老娘宋娴妃时常被李瑞宁气的跳脚,她也只敢背着德元帝口头上说几句罢了过过嘴瘾罢了,还是那句话,德元帝这亲爹还在,且还轮不到他来教训姊妹。 李瑞宁和生母的不睦,和同母兄弟之间的冷淡倒是成了她最好的保障,她不同于宋娴妃其他的子女很有点超脱其外的意思。和宋娴妃、李执渊的自信不同,她从来没看得上李执渊这人。她的父皇德元帝少年登基承继盛世绝非昏聩之君,德元帝刚大婚便能从有强大外戚支持的闵太后手中拿到权柄,她都瞧不上的李执渊,她父皇又如何能满意,她的母亲宋娴妃是有些小聪明的,但她的智慧还不足以帮助她的儿子支撑起东宫。 而李瑞宁认为德元帝看不上李执渊最大的证据便是宫中已经快临盆德林美人。 李瑞宁是必要去江南的,江南是她的大本营,她向来自有主意德元帝被她说服,至于宋娴妃向来做不了她的主的,不久之后刚刚入夏没多久她便出发南下了,这次格外不同的是她是独自出行并非很以前一样随同李惜渊,同她的姐妹擎渊有志一同的,她一样选择了走水路。 第89章 辜负 储秀宫中,自大婚后李择渊第一次见到了淑妃,或者现在应该叫陆贵人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带王妃来给母亲敬茶,本是大婚第二日就该来的却等到了今天。 陆贵人虽还在储秀宫住着,却已搬到了偏殿,自儿子出了事她一步不敢逾矩,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唯恐再叫人拿出了错处因此责难儿子。 李择渊已经不记得母亲不施粉黛的样子,自打他记事起母亲似乎一直是艳光四射、金碧辉煌的样子,可如今他那位最喜欢锦衣华服的母亲素衣单钗,仿佛戴罪之人,可她又有什么错呢?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女人,你叫她去犯错都是在为难她…… 李择渊此刻才觉痛彻心扉,他在母亲面前跪下,俯首磕头,长跪不起…… 陆贵人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忙着扶起他,而是静坐着受了他这一跪:“如今成了婚,你也是一家之主了,长大了,以后和媳妇两人好好过日子,到荆州好好做事,那是母亲的家乡,你不要辜负了荆州百姓,就算是对我尽孝了。你媳妇嫁给你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刚进门就遭了大难,又陪你千里迢迢去荆州,你要好好待她,莫要负她。” 跪在她面前李择渊再次重重叩头,母亲殷殷叮嘱,她要他不要辜负荆州百姓,不要辜负王妃,他却已经辜负了最重要的人,他的母亲,他的后悔来的太晚,再来不及了。 他们俩从来不是一对亲密的母子,他嫌弃过母亲的浅薄,母亲亦总是抱怨他的不听话,但最终愿意用自己一切换他平安顺遂的也是她。 新任的楚郡王妃谢灵雅,得到了婆婆的重赏,她原以为这位婆婆和传言中一样是后宫中不多见的糊涂人,却不想竟是再通透不过的,倒实在是意外之喜,可见谣言不可信。 她见母子俩实在伤悲,便随大皇子一同跪在婆婆跟前,说话掷地有声:“母亲放心,儿媳和王爷定会将日子过好的,山水相隔,相思不断,我们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万请母亲保重自身。” “好!好!好!好孩子,我唯盼你们夫妻和睦,早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的。”陆贵人落下忍了许久的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她对这个儿媳妇再是满意不过了。 而直到离别,李择渊都未能在母亲跟前说出一句话,说什么呢,说什么都道不尽他的苦楚与后悔。 辞别了母亲,李择渊又带着谢灵雅去了慈恩宫和各宫辞别。闵太后倒是并不见悲色还勉励了他一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吃一堑长一智,你们都还年轻,去外面看看广阔天地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你母亲那里你不必担心,有哀家和两位贵妃在,不会委屈了她,再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就好了。”闵太后知道母子天性,纵使之前淑妃母子向来不和,但这时候大皇子最放心不下的必是母亲,她的暗示也很明显,等着过了段时日,风头过去了他母亲的位份自然会悄无声息的升上去,好叫他安心。 “孙儿愧对母亲,愧对祖母。”李择渊在被宋娴妃打上王府时都没有这么低头过,如今见了母亲却是心中难受得要挺不住,因着他的不谨慎母亲因他受难,祖母为他操劳,妹妹因他草草下嫁远走天涯。 闵太后笑着抚了抚长孙的头:“错不在你,不必苛责自己。” 相比于闵太后,闵贵妃和谨贵妃实在许多,她们俩想到了一处去了,直接往谢王妃那里塞了大把的银票,闵贵妃说:“之前擎渊走时,我给她费劲收拾这许多东西,她却什么都不愿意带上,只喊着要我折现,我想这也是有点道理,缺什么少什么,有了银子你们去封地也都能自己置办起来,也不必千里迢迢地带过去,都说穷家富路,你们拿着,只当是安我们的心了。” 出了宫门,夫妻二人共乘一辆马车,谢灵雅道:“两位贵妃娘娘当真是再和善不过了。”再想不到的这两位出手实在是大方,比起亲妈亲祖母都手面大,谢灵雅出身富贵亦是为银票的厚度吃了一惊,谁又能想到这两位贵妃居然对到别的妃子生的皇子能有这份心。 李择渊靠着车厢闭起双目,满脸的疲倦:“我和擎渊、端仪年纪相差无几,幼时一起长大,我母亲拿擎渊和端仪当自己女儿一样,两位贵妃待我亦如是。”人心肉长,你报之以诚,人亦以心回之。 谢灵雅婉尔一笑:“那咱们日后当和孝敬母亲一样孝敬几位妃母才是。” 李择渊看向妻子点头露出一个颇是勉强的笑来,谢氏这位王妃处处谨慎,万事无错,这是要和他共患难的妻子:“王妃,虽是时间已晚但明日咱便要离京,我陪王妃去娘家辞一辞岳父岳母。” 谢灵雅一愣,他们一直被关在王府里直到今日才被特许进宫请安辞别,但也就是见了几位后妃和闵太后,德元帝并没有见他们,可见德元帝对大皇子仍是有气的。 “父皇准许咱们辞一辞皇祖母和母妃已是开恩,殿下有这份心我便欢喜了。”谢灵雅不是不想回娘家,但此时此刻她不想因这叫人拿住话柄,只恐再生出是非来。 李择渊伸手与谢灵雅相握说道:“父皇不会在意的,本应三朝回门陪王妃去拜见岳父岳母的,如今晚了这么久已是失礼,已是委屈了王妃。” 谢灵雅回握住丈夫的手,仍是担心:“父皇不会在意,只怕有心之人因此责难。” 李择渊冷笑道:“王妃安心,若擎渊未走,咱们或还得遭难,但如今擎渊一去,他们只会说我们好的,没有挑我们错的。”擎渊的突然远走猝不及防,各种缘由他都不清楚,更惶论其他人,只怕让很多人为之心惊了。 谢灵雅想了想苦笑:“倒也是,二妹妹这一走,父皇到底对咱们多一份怜惜。” 第90章 漕帮(1) 谢尚书一家并未住在定国公府,而是在定国公府对面另置了宅邸,分开单过,却也不失亲近,两府走动也极为方便。 他们到时已是午后,不是个合适的上门时间,但谢夫人、谢家大太太等谢家一干人仍是欢喜不已,中门大开迎接女儿女婿进门,又忙打发下人赶紧去衙门请谢尚书和谢家大爷回来。 大皇子拜见了谢灵雅的母亲之后,不便久留在后院,就和谢家男丁去了前院喝茶,谢夫人很快打发了一干媳妇女儿和谢灵雅说私房话。 谢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心疼得落下泪来:“我的儿,瞧你瘦的,好好照顾自己和王爷,干什么不得有个好身体啊?” 谢灵雅笑着扶母亲坐下:“我听母亲的,但只怕我敞开了吃,胖了起来到时候母亲和祖母该认不得我了。” “王爷对你可好?”谢家经世大族等闲起起落落打击不到谢家太太,只要夫妻和睦两人齐心,日子没什么过不下去的,总会越过越好的。 “无友不好。”有谢灵雅这一句话,谢家一众人终才放下心来。 ………… 这些日子擎渊是继续在房中躲着养病,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必是要照镜子评估一番,今日形容可否见人。容临涯却是忙得脚不贴地,这几日下来,他已然发现二公主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她去琼州显然不是自暴自弃去养老的,而是真的准备去干一番事业的。前几日他和林管事从直隶最大的几个漕帮搭上了线,原本想直接租或者买几条大船再收些个人,但他们跟擎渊汇报之后,擎渊显然并不满足于他们的小打小闹,她显然是想着直接吞下一整个漕帮,最好功能齐全一整个打包南下,对于哪个她倒是不挑,反正大小都行。 既然已明白甲方的要求,容临涯很快便约了几个漕帮的主事详谈。 “容驸马,公主殿下有心提携我等,咱们这是感恩不尽啊,但此等大事儿我委实是一时半刻是做不了主的,您且得容我到扬州和我大哥、三弟商量商量。”说话的是韩家的韩二,他们家如今算得上是京杭运河上最大的漕帮,主事的是韩家的三兄弟,这会儿来的是韩老二,他是个人到中年的黑壮胖子,样子粗人却是细的,他笑眯眯的极为谦恭,话里话外却一句准话都不给。 “是啊,韩老弟说的这是正理,咱们这做的和寻常生意倒不相同,手底下的都是一起讨生活的兄弟,去琼州这跨着海,咱们以前也是少去的,殿下说的突然,这得容我们和兄弟们好好商量商量才行啊,等闲一时半刻哪里能下直接定下……”见韩老二不置可否的样子,另一个漕帮的老大于大勇亦是开口附和。他比韩家兄弟年长上许多,在漕运这行当也颇有些江湖地位,并未将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驸马太放在心上,对于去琼州也是可有可无的样子,当然啦,这位公主殿下要是让利够多,他们自然也愿意去掺和一脚。 容临涯体贴地说道:“这是自然,也不急于这一时一刻的,殿下要去琼州大开船运生意,各位都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正是咱们殿下想要的人才啊~~~”他说话一咏三叹的样子,一脸的真诚和善,但话却并不实在,实际上他是很急的。二公主这一行人急于南下的,他们是想要在夏季台风多发季节前度过琼州海峡的,故不可能在直隶这边耽误许久。 这会儿来的漕帮一共有三家,另一家的主事明显较之前两位年轻上许多,是一位身着长衫的斯文书生,柳闻笑着恭维道:“公主殿下和驸马爷都是良善之人,愿意给我等此良机,只是不知殿下要做何等生意,我们家不比韩兄、于兄家大业大,若是去了琼州生意起不来,怕一时难以安置。” 漕帮说起来赚的就是水上运输的费用,琼州那等荒芒地界又没什么出产,只怕是用不了多少商船,他们这一去要是没生意,兄弟们就得饿肚子,柳闻并不认识这位二公主,这几天二公主更是连面都没露,只这位驸马出来同他们商量事儿,他们也都已将这容驸马当做主事之人,话也问的直接。 容临涯成竹在胸地说道:“殿下既然开了口,便不会让兄弟们吃亏的,琼州正是百废待兴之地,等殿下到了那里必要新建宫室,还要修桥铺路,再开航道下至南阳,上至京师,有的是兄弟们的用武之地。”他怕这话不足以取信又说道:“且,殿下另有保证,若漕帮兄弟们有身强力壮、忠心有志之人,可直接纳入公主府亲卫营,总之还是那句话,不会亏待了兄弟们的。” 柳闻听他这话颇是意动,京杭运河上他们家不比韩家于家,他们家起步晚,规模也小得多,北方漕运生意竞争颇是激烈,他们家这些年光景也是一年比一年不如,他早就想另谋出路了。南下去琼州也没什么不好,纵使日后琼州没什么生意,只这么几千人南下,建屋造舍的都少不了建材的运送,且这会儿他们能攀上二公主这层关系,且能得公主府一句保证,实在不行入了亲卫营吃公粮,对手底下一杆子兄弟也是不错的出路了。 “哎哟~~哎哟~~再不敢想的,咱们这种粗人哪能当得起亲卫这种差事,呵呵~~”有心动的便也有满不在乎的,未及柳闻开口,韩二便叫嚷起来:“听驸马爷这意思,殿下可是有意开辟新航道,漕运向来利薄,咱们这就是挣些微薄的力气钱,这新航道要是开起来就不知这税负几何?” 容临涯回答道:“免三年,三年后税十之三。”这税率擎渊并未细定,只让他在谈判中便宜行事,总之不能让她亏钱便可以。京杭运河如今税负大概也是这个数字,容临涯便也开一样的,但也还有讨价还价的空间,他早就粗粗算过,就是到百分之十五亦不是亏的。 第91章 漕帮(2) 韩于二人听到这话显然并不满意,对着容临涯便是一顿哭穷。 容临涯本也不是商贾之人,虽为人圆融也擅理庶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同这些商贾打交道,他虽然依旧是笑容满面,却话风一转道:“殿下的意思也就是择一二家随我们一起南下罢了,这生意之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三位东家若觉不成,我直接回了殿下便是。”说着便直接端茶送客,不欲再啰嗦下去。 三人最后只得尴尬告退。 韩于二人颇是有点忐忑,到底是皇帝老子的女婿,纵使生意不成也不好得罪人家的。 于大勇和韩柳二人商量着说道:“韩兄弟、柳贤侄,咱们这是不是得商量出一二章程来,得殿下这一番赏识倒也是极难得的机遇啊——”他们做这一行当的谁没个后台,但等钱也攀不上公主皇子这样的等级的,公主虽比不得皇子,但这位殿下却是有实封的,琼州虽偏远亦是一方之主,听闻前些日子直隶巡抚前来拜见公主,人家连门都未得进便直接叫回了,这便是人家身为公主的底气。那位直隶巡抚就是于家的大靠山。 于大勇说道:“琼州那处,公主殿下定是要走海运生意的,我家倒是从未走过海运的,连琼州海峡都从未渡过呀。” “唉~~这事难啊~~~”于家没走过,韩家倒是有不少走海运的商船,这些年在海上颇是赚了不少,柳闻这两年也开始做海运生意,但目前也只开了一个头和韩家无法相比,此三人本就是竞争关系各有小心思,只表面说两句客套话,便各回各家和自己人商量去了。 柳闻刚到家便有一清秀美妇迎上来:“这大中午的公主殿下竟也不留你们吃顿饭吗?彩云,快来将灶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说着便亲自上前服侍着柳闻净手洗脸。 “夫人且先别忙,父亲可在?我先同父亲商量正事儿要紧。” “刚还在院子里呢,什么事非这么急吃个饭的功夫也等不得。”柳夫人颇是不满地抱怨着。 柳闻拉着夫人的手宽慰道:“这事堵在我心里,我哪里吃得下饭,夫人且先用着,不必等我,我一会回来再吃。” 柳闻家庭情况颇似不与常人相同,这地方不是柳家却是秦家,他是入赘的女婿,他的夫人正是秦家漕帮的大小姐,秦老爷如今已是耳顺之年却只此一女,最后也不想过继别人的儿子继承家业,便招了柳秀才做女婿托付女儿和家业。 秦老爷正在院中喂一池子的锦鲤,身边围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正为他捶腿按肩,他见女婿匆匆而来,他倒是八风不动:“你这是刚回来?用饭了没?”要不说是亲父女,最关心的问题也是一模一样。 女婿柳闻却是急得茶饭不思,忙不迭将事与秦老爷说了,想让老岳父给拿个主意。 秦老爷听了之后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看来你是有南下的意思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 柳闻道:“父亲您知道的,琼州虽是孤悬于外却非荒蛮之地,在南边位置绝佳,公主若行海上生意,没有比琼州更合适的了,这两年运河上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咱们从海上来的利远超河道,我想着为日后计,也得想想别的出路了。” 秦老爷心中自有乾坤:“和我说说那位容驸马和二公主。” 柳闻道:“那位容驸马是新科探花,文采斐然,这几日我见他行事亦是个清明的,二公主却不得见,只之前京中有传闻,这位二公主不被陛下所喜,故草草下嫁,封地也很是偏远。” 秦老爷嗤笑:“荒唐,不被陛下所喜还实封一个州,你且查查史书大周一共有几个实封的公主,我看那随行亲卫亦是不下五千之数,此等排场比之亲王也不差了。那两家向来是谱大的,咱们比不了,这事既然你也觉这事儿不赖,你明日便去应承了别犹犹豫豫,带上你媳妇一起去,给公主磕的头,若真搭上公主这条船也算是咱们的体面了。”对上位者,表忠心自然是越早越好,去得早的那是诚心相随,去得晚的那就有逐利的嫌疑了,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 秦老爷已经大刀阔斧地定下来,柳闻却是一脸的犹豫,秦老爷对这女婿颇是满意,近几年来他已退居幕后,但关键时候仍是要帮年轻人指点迷津:“咱们家这些年下来,富贵是无缺的,生意好坏无非是挣多挣少的事儿,你是个读过书的,只因着家里这一摊事儿给耽误了,钰哥儿今年也该进学了,你们若是得了公主的眼缘跟着公主府干,日后子孙前程总是能多条路的。”这钰哥儿正是秦老爷的大孙子秦钰,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自然想多为子孙后代打算,费尽心思找个秀才女婿入赘为的什么,不就是希望日后子孙不必再吃他们这一行当的苦,过上官老爷的体面日子嘛。 柳闻得老爷子一番教导,立马顿悟了,但其他两家却是截然不同的打算。 于大勇把自己的嫡亲女儿嫁给了直隶巡抚的儿子当姨娘,这位于姨娘颇是争气最近给巡抚生了个小孙子,两家这会正式热络的时候,他有事情自然找到这位便宜亲家。 直隶巡抚郭大人是个很会钻研的,知道公主落脚直隶便动了心思,看总督府没有动静便想抢在总督之前来请安,却不想这小公主确实半点不给他面子,他不恼怒是不可能的。于大勇来找他拿主意,他直皱眉:“异想天开,开新航道、做海运哪个是简单事,不过是小女孩一时新鲜罢了。” 而韩二是做多了海运生意的,知道琼州地理位置优越,若建码头开航道定然是有利可图的,只是他们还想着拿拿架子,好让公主府再让利几分。但韩家兄弟没想到是,就这么几日的功夫便已经有人先于他们投诚了。此后风云变幻,韩二每每想起今日慢了一步便后悔不迭。 第92章 赘婿典范 第二天柳闻就带着秦大小姐再次求见公主和容驸马,他们下定决心准备带上大部分船只和帮中兄弟随他们南下。 秦大小姐也是个利落的,就是早从容驸马那知道公主不见客,她仍是恭恭敬敬的去了公主院门口给公主磕头谢恩。她见那院门口围着一圈持枪的黑甲卫兵,颇是骇人,让她不禁咋舌,怪道是皇帝的女儿,真真是极气派。 秦大小姐本是规规矩矩的行完礼便准备走人的,但她正准备走人之时,院中忽出来一位穿着刺绣宫装的美人,美人手执团扇款款而来,其穿着打扮就是和秦大小姐比起来也差不离,那轻纱的料子是秦小姐都未曾见过的好色泽。 “夫人请随我来,殿下正等着。”持湖是擎渊身边的贴身侍女,从小在她身边服侍的丫头们不计其数,来来去去,持湖是最早到她身边的,也是在她身边呆的最久的,可见其能力及忠心,如今算得上是擎渊跟前头一等的人物。 擎渊在直隶住了半月有余,身体确实好了不少,微上点妆如今倒也看不出病容来,听秦家漕帮有意相随南下且应下得十分痛快便生欢喜,正好柳闻带了女眷秦小姐来,她便想见上一见。 秦小姐这些年跟着丈夫也颇是见了一些官家太太,巡抚夫人、总督太太的她也是见过的,如今面见公主虽是有些忐忑却也未曾失礼。只这位公主倒是和那些官太太不同,她以前去和那些官太太交际也就说些衣服首饰、丈夫子女的,公主却是在问候了几句他父亲的情况之后,便开始问漕运上的事情,秦小姐万幸自己不是只守在深闺的女人,身为秦老爷的独生女儿她对家中的生意也是极为上心的,虽不曾亲自操持过,但也常听丈夫和父亲聊起,如此倒也能将公主的问题回答的七七八八。 “既是要南下,不知夫人家中是何安排打算,是留在直隶还是随我们一同南下?”擎渊对于秦家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既然秦家已经在她和琼州上面下了赌注,那么她自然是希望他们下的赌注越大越好,要是一家老小都随她去了琼州那是再好不过了。 秦小姐道:“来时我听父亲和夫君已经商量好了,既是夫君要南下又有帮中那许多兄弟一起,我自然是一同跟着去的,也好替夫君打点些庶务,我家中并无其他兄弟姊妹,父亲母亲向来是随着我和夫君一起生活的,也是要一起去的。” 擎渊听这话满意点头:“有你们这样能干的女儿女婿,还要什么兄弟,你父母是有福的。”这秦家老爷是个极有决断的,眼看自己没有儿子便果断招了女婿,而不是如时下流行的那样过继别人的孩子,擎渊向来觉得那是傻透了的做法,好好教养女儿不比白把自家家财送给别人的好,纵使女儿难以支撑起门户,女儿生的外孙亦是自己的骨血,不比越过女儿便宜外人来好上千倍万倍。 见石时辰差不多,擎渊唤人去前院叫人,将容临涯和柳闻一起叫了来,见到柳闻擎渊又同他细问了漕帮的人员情况:“若有不愿背井离乡南下的,也不必强求于人,另一则若家中有妻有子,要奉养父母长辈的,家人愿随之南下的,就安排着随我们一起走,不必担心吃住问题,届时自有府中安置。” “殿下为我等考虑,事事周全,小人代兄弟们谢过殿下。”柳闻会料到还有这等好事忙不迭谢恩。容临涯听这话勾了勾嘴角,这位殿下当然是算无疑策,这不是现成的良民能跟着去琼州落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擎渊又对秦家的船只问了许多问题,并决定择日要亲自去视察。待擎渊止了话头已是大中午,正是午饭是时辰,擎渊这次没直接打发了人而是直接留了饭。临走时她还赐了秦小姐一套红宝石头面,又听说他们有一个小女儿还特让人寻出小女孩用的小璎珞赏赐于她。 秦小姐走出皇家别院的时候,亲自捧着这些赏赐,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再未想到公主如此和气,不光留了他们同桌用饭,还给了女儿赏赐。 柳闻和他的夫人秦大小姐刚回到家,秦大小姐就忙不迭和爹娘说起今日的见闻来:“爹,我想着我日后可得好好学一学家中的生意事情,就算是不能事事清楚也不能一问三不知啊,爹你是不知道公主问的那个叫细致,我又不比父亲和夫君,就是知道一些也知道的不甚清楚,只得捡着一些浅显的回答,当时我那个急啊,背上都全是汗了。” 秦老爷笑呵呵地听闺女说话:“以前让你上点心你偏不当回事儿,咱们家人口本就少,让你跟着我和阿闻一起学点东西,日后阿闻也能有个帮手,偏偏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今儿算是知道上进了,可见公主殿下那儿的风水是好啊~~” 柳闻笑道:“我今儿也是头回见到公主殿下,别说是夫人了,就是我亦被殿下问得脑门子直沁汗,深怕答不出公主所问,夫人是女眷,日后咱们到了琼州怕少不得要去公主跟前走动,家里这些个事情的确该知道些个,钰儿和琇儿如今也大了,夫人正好可以腾出手来了。” 柳闻不是那种当了赘婿却自己内心不平一心,还想着谋划岳家家产的人,他是一心一意地把秦家当自家的,他幼时困苦多磨难对本家柳家是只有恨没有爱的,秦老爷对他有恩,他也是真的对秦大小姐有情,如今入了秦家门便只当自己是秦家人了,他是姓柳的,虽然早恨不能改了去却改不得,但他的子孙后代都是姓秦的,他自然是不排斥秦小姐参与家中生意的,只之前秦小姐一直被父母娇养着长大对这些多有不耐,后又因生儿育女,秦大小姐总拿孩子当借口,秦老爷和他也只得依着她。 第93章 镖局(1) 秦大小姐听柳闻这话不满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而又乐呵呵同秦夫人说起公主的赏赐:“娘,要说这公主殿下也真是奇怪,以前我是遇到过只给钰儿东西,忘了琇儿的,倒是头一回遇到只给琇儿的,娘,你看这小璎珞,这松石的颜色当真是好,还有这珍珠,这个头这色泽,我这回算是开了眼了。”公主殿下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知道他们有一儿一女之后,独独给了女儿赏赐。 柳闻道:“有只喜欢儿子瞧不见女儿的人家,就必有喜欢女儿的,公主殿下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自然更加怜惜女儿家一些。”柳闻很是为小女儿感到高兴,他的岳父是个心疼女儿的,一心一意为他的夫人打算着,他耳濡目染之下也是对闺女极为宠爱的,对儿子倒是颇为严厉。 “阿闻说的很是,是儿是女都是你们的骨血,我和你母亲未曾因为你是个女儿就不将你当回事,日后你们对琇儿亦应如是,不可因她是女孩就忽视于她。”秦老爷说着突然伸手拿过那璎珞细瞧起来,研究一会儿说到:“这是正经东珠,好生给琇儿收着,待她大一点再给她带。” 秦夫人听这话一惊也拿过来细瞧:“还真是,我当真是老眼昏花了,还是老爷识货,唉~~这样贵重的东珠竟做成小孩戴的璎珞,我的乖乖~~哪敢给丫头戴,只怕要糟蹋的。” 柳闻道:“上面刻的字是储秀宫制,想来是宫中哪位娘娘送给公主儿时用的旧物。”柳闻猜测极准,这正是以前淑妃送给擎渊小时候用的,公众喜欢折腾衣服首饰的淑妃要数第一人,她又没个女儿,因为小时候擎渊比端仪公主活泼可爱一些,还和他儿子李择渊住在一道,兄妹感情从小就好,淑妃是个心软的,心疼擎渊打小没娘。储秀宫从小到大不知给她送了多少首饰,那时淑妃举凡见她戴一个首饰头面超过两三次便觉她缺首饰戴,不停的给她打。加上还有闵太后、闵贵妃,这些年存下来好东西不知凡几,多是擎渊带了一两次就再记不得的,还有很多压根是全新的没用过。 秦大小姐听到东珠眼睛瞬时就亮了起来,忙拿起来往自己脖子上比划:“琇儿那么小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母亲,不如让银楼改了大小让我带着。”唉~她们家虽是富贵,却也未曾用过东珠这种上供的珠宝,东珠向来是专供于皇室的,等闲流落在外的那也必是宫中赏赐下来的,能得的必是皇亲国戚、朝中众臣之家。 柳闻见她这样子顿时哭笑不得,秦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这可真是亲娘,那可是我孙女的东西,你可真好意思伸手,就是这会儿我孙女戴不了,我这做祖母的给她收着,万不能让人给‘偷’了去的。”说着就将盒子扣上交给一旁的丫鬟叫收起来,又劝女儿说道:“这小件东西做的细巧,外面的银匠手艺哪比得上宫中的,拆开了改了便比不得现在这样了,你日后少不得在公主殿下面前走动,你有能耐讨了公主的喜欢,公主看着就是个手面大的,还能缺你的东珠不成。” 对于她自己能不能凭自己本事得公主赏赐的东珠秦大小姐到没什么自信,不过她刚也就是说笑而已,她自然不会真的抢女儿的东西,只心中感叹女儿当真是极有福运的,小小人儿,公主都没见过她便得了赏赐的东珠,日后到了琼州,更应当带琇儿去给公主请安,这会儿她女儿一岁多一点,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公主见了欢喜定又要赏赐的。 秦老爷笑眯眯地,此时更觉没跟错人,他叫了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去看看小小姐醒着没有,若是醒着让奶娘带来。” 秦夫人说:“哈哈~老爷是想叫孩子过来试试戴着好不好?去,去,若是琇儿再睡就罢了,没得折腾孩子。” 秦家人在一处说笑一回,次日秦老夫人便开始在家中收拾家当,打包南下的行装,柳闻和秦老爷则亲自带着公主和容驸马去了直隶码头看他们家的船,再忙不迭地淸点南下的人马船只,忙得脚不沾地,秦大小姐也没闲着,她得负责安排随之南下的曹工家属们,一家子齐心协力,各司其职,倒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安排好了南下的一应事宜,其效率之高倒是令擎渊对这家子人更加另眼相待了。 擎渊搞定了漕运的事情之后,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镖局上,和漕帮的事不同的是这事她和容临涯基本都未曾插手,薛统领和穗薇二人搭档起来,办事倒是极为利落,出乎意料的顺遂,秦家漕帮的事情刚刚定下来,镖局的事情也有了眉目,薛承平和穗薇他们两个人是兵分两路分别搞定了一家镖局,很有点打擂台的意思,大大出乎了擎渊的预料。 薛统领荐上来的是戚家,戚家镖局是福州来的,这会正好在直隶护镖送货,他们并不是特别大的镖局,薛统领找上他们后,戚家当家人便一口应下,擎渊本有点觉得他们人数过少,但薛统领却说戚家在福州是大宗族且宗亲关系紧密,有用得着人之时只需要回去在族里喊一声随时可以叫上上百号人马来。 戚家人打福州来对南面的生意本就熟悉,福州离琼洲也近,地方他们也熟悉,在南边离家乡近的地方做生意他们自然是乐意的,他们跑镖的说是做生意的但和混江湖的也就一线之差,本就习惯了西海为家的冒险生活,机遇即来没有不去试试的道理。 而穗薇找的则是胡家,胡家镖局和戚家镖局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们起源于京城,在大周算的上赫赫有名,就是有些官员要去偏远地区上任也会找胡家镖局护送,以保路上平安,总之大周境内不论何处都能见到他们的镖师身影,可见其规模与实力。 第94章 镖局(2) 穗薇能说动胡家绝对是有赖于天时和气运,胡家老太爷刚刚去世,这死了老爹除了哭坟最重要的便是分遗产了,胡家几房子嗣这会儿正忙着在分家争夺家产呢。大房占着个长字生前就得老爷子器重已是划拉了不少好东西,三房占着个幼字,还在世的老夫人又心疼小儿子,这最吃亏的便只能是老二了。胡二老爷也不是个傻的,这会儿正赶上公主府的人找上门来,立马就投了诚,仗着公主的名号为自己谋划家产,擎渊这名号在胡家倒也颇能哄人,很是让胡二老爷占了些便宜。 至于去琼州,胡家二老爷也没什么犹豫的,他这一支就是留在京中也得和自己的两个兄弟友好一番争斗,与其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里面折腾,还不如去南方碰碰运气开拓一番新事业,以前他老爹就是一群种地的,一穷二白的,到如今也挣得这一番家业,他不信自己有这么多的手下,有这么多的经营资本去了南边便混不出个样子来,哼~~等他发达了以后锦衣回乡,也让那偏心的老娘看看他的本事。 胡家老太太的偏心眼促成了胡家二房的南下,让擎渊的琼州大开发再得一大助力。 随着擎渊南下的队伍日益壮大,擎渊的心情也愈加开阔起来,心情大好之后连身体痊愈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等到他们一行人到达济州城之时,她的身子已是大好了。连郑老太医都赞她休养得宜,这回擎渊南下尽管德元帝被气了个半死,除了银子和亲卫,其余屁的赏赐都没给她,但临走还是到让郑老太医跟她同行,唉~~这当老爹的也是不容易,纵使自己再气也得为子女的安危打算着。 这段时间擎渊和容临涯的关系倒是肉眼可见的亲近了起来,他们二人都是聪明人,在明白彼此都挺有能耐之后,这两个“唯利是图”的人立马就“合伙”了。这会儿容临涯正在擎渊的船室中煮茶,擎渊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自己因着安全原因选了一条看上去不大不小不出挑的客船,她将最上层的全部占为己,又着人布置的富丽堂皇、舒适惬意,其装饰摆设一应都是顶好的,让人一眼便能感受到皇家的雍容气派。 容临涯是见过擎渊京中的公主府的,在见识过擎渊极端实用主义派的农家乐公主府之后,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屋子是同一个人折腾出来的,容临涯问道:“我以为殿下不喜欢繁奢。” “在京中谁人不认得我,我纵使荆钗布衣、身居陋室也没人敢看轻于我,但如今离了京城今时不同往日,若没了这些外在的东西只怕有人要多想,因此而轻视于我不是吗?”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有的,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摆出来给自己壮声势,其实她也是想摆出个富贵无缺的样子,好忽悠人跟她一起去开荒。 容临涯道:“殿下是不是太看轻外头的人了,他们也是有眼睛的,公主这么些个黑甲卫在外面站着,谁人敢轻视于您。”又不是傻的。 说起这些黑甲擎渊颇为肉疼地说道:“你可知道给这么些个兵换上这些崭新的黑甲,那工部坑了我多少银子,当真是油水十足的衙门啊。”擎渊对自己临走时被工部武备司狠坑了一笔很是怨念。 容临涯却并不觉得她可怜:“这银子倒是花的值,若各个都能用银子就换来这些甲胄怕工部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擎渊能将五千亲卫的武器甲胄全部换新,这其中当然有德元帝的纵容,更重要的是由闵家在为她上上下下疏通各层关系,故此这颇为出格之事朝中竟无人置喙她一声。 他二人正悠闲品茶说话间,持湖带着一群侍女端着水果点心款款而来,跟在她身后的一个是本就是擎渊身边的怀绿,另一个人则是银灵。小姑娘倒是同往日不同样子,她正端着擎渊每日要喝的药汤,其行容举止都在向持湖、怀绿等宫中侍女学习,只是她大概只学了些皮毛并不到家,看上去还有点别扭。 擎渊接过汤药,上下打量了银灵一番,不无担忧地问道:“银灵,听驸马说你前几日晕船晕的厉害,现在可好全了?很不必急着出来干活,驸马身边若是缺人大可以从我这挑几个服侍他,你若是不舒服且好生休养着。” 容临涯听擎渊这话只觉肉麻,擎渊对他丫鬟的殷殷关切之情让他这个当驸马的都有点嫉妒了,不比他需要劳神费力证明自己的实用价值才能得公主殿下青眼,银灵这丫头仿佛什么都不用干,擎渊便天生对她多一份喜爱怜惜。 “谢主子关爱,奴婢已是大安了。”银灵扭着腰肢低身行礼,又低眉顺目的谢恩,言语斯文又规矩。一旁的怀绿挑剔地审视着她,眼神中有欣慰又有不满,哎呦~这说话倒是像模像样了,只是这仪态仍是要加强训练啊。 擎渊看她这样子颇觉好笑,但顾忌着小姑娘的脸面只强忍着不笑出声,而银灵真正的主子容临涯却没有擎渊的体贴皱眉直言道:“你做什么这个样子?你以前什么样子公主又不是没见过,如今这样娇柔做作不过是东施效颦快。” 银灵到底还未学到持湖、怀绿等人的精髓,听着自家公子的刻薄话抬头瞪了他一眼郁闷地说道:“我这不是还在和持湖、怀绿姐姐学的嘛,公子少瞧不起人。” 擎渊见她羞红了脸,顿时升起一腔怜爱之情:“唉唉~不必听他这话,银灵有这上进心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只不过你本是活泼的性子,也不必一味比着持湖、怀绿她们来,反失天真活泼,我看你先时便已是很好了。” 银灵这小丫头的心思再简单不过,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听擎渊这话立时便欢喜起来:“还是公主殿下对银灵好。”自从自家少爷“嫁”给公主之后,银灵便一直挺开心,她一直觉得公主殿下是个大好人。 第95章 一见钟情 容临涯听擎渊对银灵这话大翻白眼,若非银灵是个女孩,怕他这驸马的位置都坐不稳了,他酸溜溜地对银灵说道:“听见没,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你若不遵照岂不是辜负公主殿下一番拳拳爱护之心。”这位公主殿下倒不知为何对银灵这傻丫头似是“一见钟情”一样,从头一次见面就对她格外喜欢的样子。 擎渊笑嘻嘻的并不将容临涯话中的讽刺放在心上说道:“我这不是爱屋及乌嘛~~哈哈哈~~” 容临涯冷笑一声:“到底谁是屋?谁是乌呢?” 擎渊哈哈大笑,而被公主殿下格外偏爱的银灵却是面目担忧对公主说道:“殿下,可若是我和怀绿姐姐他们不一样,殿下会不会不让银灵伺候您了。”银灵也是忧心了许久,以前她在公主身边见过很几次穗薇,便以为公主身边的丫头都跟穗薇一样很是不称职的,如今见了持湖、怀绿等人才知什么是顶级的贴身侍女,她顿时自卑起来,生怕公主觉她无用。 容临涯心中无语心想着这丫头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丫头了?!她为什么要去伺候公主?!难道不应该伺候她家公子他吗?! 擎渊听她这话马上安慰道:“银铃如此贴心,怎会不让你伺候,我身边就缺你这样贴心可爱的小丫鬟为我解忧呀,很不必担心,我向来不讲究这些规矩的,你就如以前一样便很好了。” 一旁的持湖亦是笑道:“我原就是和她这么说的,咱们各人有各人的样子,纵是我和怀绿,穗薇和稻香也是不同的性子,行事方法也各有不同,只要将事做好,殿下素来不会在意那些死规矩的,她偏就不听,特特找上了怀绿让她一板一眼的教,倒是下了狠功夫,学的颇为刻苦,像是非要把自己变成第二个怀绿不可。” 怀绿嘟着嘴申明道:“是她自己非要学的,可不是我强压着她学的。” 银灵听这两位姐姐的话也不好意思起来,尴尬的笑了,擎渊更是忍俊不禁。 船舱里正热闹说笑之时,忽听到外头传来嘈杂的动静,不一时,容临涯去外头查看一番回来,原是这些日子济州大旱,过济州的运河水位下降严重,更有一些河段已经干涸了,前头已然有船搁浅,纤夫们正叫着号子拉船。 “殿下,咱们这么些大船,运河怕是难行,纵使有纤夫也难保搁浅,刚前头秦家的小船已有些动弹不得,这会儿正组织着再往回拉,秦老爷的意思是要么改道走海路,要么只得等河道涨水再走。”容临涯很有些烦恼,这一路他们都顺风顺水,他本担心天寒冰冻,未料到这会儿遇上河道干了。 “先让秦家人带上一部分大船走海路南下,将大船都带上,其余部分小船走运河,先到济州城休整些时日,待涨水时再走。另让胡家老二带上他的人马随秦家的船一起南下以保路上周全。”擎渊在片刻间连下数道命令,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着薛承平选五百亲卫,随后秦胡两家一起南下。” 容临涯问道:“秦胡二家人数已是为数不少,再加上五百亲卫人,数更是庞大,不能这么群龙无首,殿下可有属意的领队之人,亲卫营的百户怕难以服众。” “百户?自然是不行的。持湖,叫穗薇来见我。”穗薇这没用的上了船便开始晕船,据说吐的起不来了,故这几天都没在擎渊身边待着。 “殿下,穗薇不宜离您身边太远,济州大旱据说已经有些时日了,如今情况不明,只怕乱民冲撞了您。”容临涯怕擎渊让穗薇随秦胡二家南下,他们原本并没有计划在济州停留,如今刚刚到济州地界没多久,容临涯还未有机会去细打听当地情况,但看运河及两岸情况便心生不妙,这就不是干旱了一两日的情景,大灾之后多有民乱。 擎渊说道“放心,穗薇、稻香他们只有一种情况才会离开我的身边那就是我断气凉透了之后” 这话叫人如何去接容临涯无话可说,这位店长当真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擎渊叫来穗薇是让她去寻一个人主持南下事宜,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闵卓,容临涯并未听说过队伍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听这姓氏他便没有意见了,无论这位是什么人物,只出生于公主母族闵家的身份就能镇住那一干人。 穗薇虽仍是一脸苍白,但她身子底子好,如今停了船便也能支棱起来干活了,擎渊吩咐道:“去,让闵卓收编好队伍即日就出发,你自己现在身子如何了?明日走路路你可要跟在我身边?” 穗薇坚定回道:“自然,属下已无大碍。”穗薇对于自己不争气的晕船也是很羞愧,连大病初愈的公主都只晕了一日便适应了,偏她晕的严重叫稻香等一众同僚看了笑话。 穗薇匆匆而去,擎渊一脸肃容道:“济州干旱到了什么地步?这运河都干了,为什么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此前从未听说济州干旱的如此严重。” 容临涯说道:“待咱们进了济州城,一切便自有分晓了。”越是临近济州他感觉越不好,只怕其中掩藏着的真相不会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上了岸,擎渊换回了公主车驾,仪仗全副摆开,浩浩荡荡往济州城而去。 擎渊在马车中,看着沿河在淤泥里苦苦拉纤的纤夫,在皲裂田地里徒劳无功的农民,此次大旱显然已让济州满身疮痍,一路上田地荒芜,灾民无数,饿殍遍地,她掀着车帘的手都觉得无力,内心中不忍见到这些悲苦景象,却强迫着自己将这些全部收入眼底,这是他们李家的江山,身为皇室公主擎渊的悲伤更胜寻常官吏。 容临涯下了船之后没有乘马车,而是骑马伴行在公主车架旁边,见擎渊神色不好,他也并不多话,对于济州百姓的凄惨境地,他亦是十分不忍,苍天无情,民不聊生。 第96章 伸冤 平阴县是济州下辖最远的一个郊县,但因着水路发达且土地肥沃出产众多,百姓们种了蔬菜粮食可以沿着河岸卖给往来的客船,故这本是一座百姓富足的小县城。但今年的大旱却让百姓们颗粒无收,连人和牲畜的饮水都成了问题,就更别说是给庄稼们浇水了,多数的百姓吃完家中存粮之后便没了活路。 擎渊的仪仗走过平阴县时,遇到了拦路喊冤的。要知道擎渊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仪仗威严,又有黑甲护卫持枪随行,寻常百姓远远看见便要吓得躲开了,敢拦车的绝对不能是寻常人,事实也确实如此。 拦路的是一行人为首的两个人一个是平阴县令,身为平阴县的父母官,他为子民伸冤自然无惧生死,另一个则是前年致仕返乡养老的一个老头——孙之绛,他致仕前的官职为左都御史,这是连皇帝都敢当朝痛批的言官头子,他更是一身铁骨,无畏无惧,他二人身后跟着的是平阴县上上下下大小官吏及乡绅百姓们。 擎渊并不认得这位平阴县令,却早闻孙之绛的大名,她年幼时闵皇后死了,德元帝急不可耐便要立宋氏为新后,这位老御史曾连续半个月当朝痛批宋氏德容仪表不堪为后,并率御史台一众御史对德元帝进行深刻批判,活生生将宋氏喷出了后宫躲去了西山行宫才作罢,可见其战斗力惊人。 孙之绛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头了,他白发苍苍走起路来都有点颤颤巍巍了,要不然也不会致仕回老家了,但哪怕肉身老迈,这位老御史一腔热血却犹自沸腾。他伏跪于公主车架之前,三呼千岁之后声如洪钟地为民请命道:“殿下!济州去岁逢大寒雪灾百姓日子本就难过,今年大旱已有半年之久,自入春雨以来未有一滴雨水,田地干涸,庄稼枯死,百姓颗粒无收,难以果腹,城中米价可比黄金,但济州巡抚对百姓困苦视若无睹,县令上奏请求开仓济民却如同石沉大海,前些日子更是将济州城门一关以阻止灾民进府城任凭生死,不管不顾,老朽斗胆恳请公主殿下为济州千万百姓做主!” 孙之绛言语悲戚,句句泣血,平阴县令则跪在他的身旁亦为百姓陈述冤情,其后乡绅百姓随之跪拜,山呼之声不绝于野。 擎渊自马车中走出来,亲自扶起孙之绛和平阴县令对长长的跪拜队伍大声承诺:“汝等悲诉,本宫据已闻之,是非曲直,公道人心,若此冤屈属实,自有本宫为尔等做主。”说罢擎渊带着孙老御史和平阴县令上了自己的马车,令容临涯安抚余下民众。 刚一上车孙老御史便急不可耐地诉说起来:“殿下请恕老朽失礼,若非万不得已老小决计不会惊扰殿下,只现下实在是穷途末路,才行此下策。”孙老头说着难掩悲伤,在擎渊面前落下泪来,孙之绛是大周有名的清流文臣最重规矩礼仪,这样摔百姓于半道上拦公主车驾的事本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干出来的,且公主为女流之辈更不应当如此,但此情此景他只能想到此等下下之策,他现在唯有盼望以公主之尊能将济州实情上呈于御前。 擎渊神色晦暗对着孙之绛和那年轻县令已没了刚刚在外头的亲切态度:“你们这是闹的什么?有什么事情为何不能好好地上折子求见于我?我难不成还会避而不见不成,纠结这么多的百姓是做什么?平白生乱!”知道的说他们是为民申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造反,对于统治阶级而言维持治下稳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擎渊自然也非常看重这点,顾此反感他们将事情闹大牵扯进这许多的百姓。 擎渊的车架足够宽敞,孙老头听到公主这话便颤颤巍巍要跪下请罪,擎渊则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动不动的就下跪,还能跪出花来不成,有事儿说事儿。” 平阴县令说道:“殿下微臣为平阴县令范禹,这是微臣这些时日统计的县内受灾情况及灾民数目,另有周边其他县域内的一些情况汇总,恳请殿下帮臣等上呈于御前, 臣与平阴百姓都盼陛下早日恩准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说着双手奉上一本厚厚的奏本。 擎渊翻看着,越看脸色越差,不一时忍不住大怒斥道:“过年之后下过零星小雨,只沾尘灰不浸土层,入春之后滴雨未降,如今清明都过了!!为何迟迟不上报,春播时干旱何等大事,尔等也敢延误?!” 对于擎渊的厉声指责,二人俱是一脸的悲愤与无奈,范禹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微臣等人已是给巡抚大人、总督大人上奏了无数次,但州府总督府一直了无音讯,也曾几次差人求见巡抚大人,亦是不得见,自上月县中河道也不见水了,小臣见百姓实在困苦,无粮无水,便大着胆子亲自去州府求见巡抚大人,但不想沿途之上全是乞讨而来灾民,到了州府只见城门大关,微臣在城外苦等三天三夜仍旧是不得其门而入,只得无功而返,微臣实在无能,身为平阴县父母官却只能眼看百姓受灾而无能为力。” 大周对于外任的各级官员是有规定的,非得上令他们是不能随意离开驻地的,而范县令在向上官几番请示无果之后,冒着巨大风险违抗了这一规定自己去州府求见上官,可见灾情之重,情况之急。 孙老御史也跟着说道:“殿下,臣年老无用如今在老家养老,见家乡百姓受苦亦是心急如焚,知道范县令于州府上说不上话,便差遣了学生与府中下人想将消息送至京城,却不想他们一去便再无音信,老朽和范县令都想到巡抚大人、总督大人跟前问个究竟,只是苦于现在连城门都进不去,若殿下要去济州城,恳请殿下容我等随行。” 第97章 济州大旱 擎渊听他二人之言,一时难以相信,总督巡抚已是地方官的顶点了,封疆大吏说的就是这等官员,济州下辖之县乡就有数十之数,百姓之数加起来达数十万之众,若真如他们所说总督巡抚全然不顾,这些灾民的数量将难以预计。 “如今齐鲁总督,济州巡抚都是谁?”擎渊此前心思都放在南方了,对于济州的情况并不上心,现在这时连总督是谁都忘记了。 “启禀殿下,现任总督为任完山,巡抚孔升荣,他二人都是经年老臣了,那孔升荣出生衍圣公孔家嫡支,而任完山为三朝元老,听闻都不是无能之辈,且具在齐鲁做了几十年的官,若非是鬼上身,如何也不该做出这等蠢事。” 这就是孙之绛,不愧是能做到天下御史之首的人,一张嘴丝毫不给人留活路,已然给任孔二人定下非蠢即坏的基调。 衍圣公孔氏?任完山?擎渊迅速在脑中回忆关于此二人的各种信息。孔家虽是圣人之后但这几代并无出众子弟,这位孔巡府也是名声不显,想来若非在孔氏老家齐鲁之地怕也坐不上巡抚的位置,而任完山擎渊倒是有些个印象的,这位任大人在国子监干过许多年,她幼时这位任大人还给她和几位皇子讲过课,她犹记得那时任大人对李择渊一直赞不绝口,对她则永远是那一句:“公主殿下学生这样也是极好的了。”除这之外便再无其他多余的话了,可见其敷衍。 “既如此,二位便随本宫去会一会这任孔二人。”纵是眼见却也不一定为实,擎渊并不是那种听人哭一通便全信了的人,真相如何必要见见济州府城内的情况,听听孔任二人所言再做定论。 总督府中任完山迎来了慌张匆忙的孔升荣。 孔成龙此时犹如乐观上的蚂蚁,一边拿帕子抹汗一边说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二公主殿下途经济州如今眼看就要往济州主城而来,如今城外还围着那么些灾民迟迟不肯离去,咱这城门还能继续关下去吗?若是不关着怕这些个刁民又都闯进城来恐要生乱呀……” 任完山却完全没有着急的意思,慢悠悠地喝着茶说:“这有什么可急的,公主殿下途经济州要来便来,公主殿下要进来,这城门自然得开呀,但也就开那么一会儿罢了,等公主一行人进了城再关上便好了,那么一会儿工夫叫衙役巡兵们将人暂时赶走便是。” 孔升荣苦着一张脸说:“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些日子城门口围着的灾民,这是越聚越多呀,如今已有上千之数,如何能轻易赶走,咱们的人也也有限啊。” 任完山斜睨他一眼,心想这真是个笨的:“这不能硬来,便只能智取了,待那日你早早放出话来,说要在另一个城门口施粥也好,放粮也罢,他们听这消息还能不去吗?” 孙升龙听他这主意顿时烦忧去了一半,忙拍马屁道:“还是大人远见卓识哈哈哈~”又说:“咱这城中是不是也要早做一番布置,还有途经的那个几个县可要去打点一番?”若公主知道他们有刻意隐瞒灾情的情况不知道会不会徒生事端…… 任完山很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公主到底是女眷,如何会掺和进这些外头的事来,二公主也就刚刚大婚还未及落冠之年,届时让夫人们去给公主请个安便也罢了,你家倒还有两个同龄的女孩,倒是可以让她们去给公主殿下作陪,也能为公主解解闷。”就如以前在上书房教书时一样,任总督此时依旧对擎渊这位公主极为敷衍。 擎渊一行人于次日到达济州城下,到城门口时擎渊看到的是一切如常的样子,只是相比起其他州府济州城门口进出的人员似乎格外的稀少,并不见所谓灾民围城之象。若非擎渊一路上早派斥候打探,她估计都要被蒙蔽了,怀疑孙范二人是否夸大其词。但擎渊派出的数十个斥候已经在此之前给她带来了一个个的坏消息,她如今看到这平静无波的景象只觉心头火起,这济州巡抚、齐鲁总督当真是在粉饰太平,掩盖灾情。 可是为什么呢?擎渊不理解此二人的这种行为,瞒下这灾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不成吗? 一旁的孙老御史为她解惑:“殿下,任文山于济州总督任上即将做满五年,今年便是任满之年,若能平安过了今年,待他任满归京,以他资历内阁之位或可期也。”这两日孙之绛跟在公主身边,见公主行事具有章法,真心在为济州百姓担忧,对她的印象极好,深觉自己找对了人,对年轻的公主更是起了教导之心,见她有不解忙为她指点迷津。 擎渊并不理解这种思路:“难不成这是能瞒得过吗?济州百姓、大小官吏无数难不成全部都能被他堵了嘴,况且这样的旱灾拖的时间越久,不是影响越坏吗?” “如何瞒不住,总督府要是不想叫消息传出去,我等就难将消息传出去,纵是话传到了京里,若是他事先打点得到,下头官吏的话便传不到金銮殿中。就如今日,若非正遇上殿下您,这济州并无藩王驻扎,这任完山便是齐鲁的‘土皇帝’,更有孔家更是在齐鲁扎根千百年,是地头蛇中的地头蛇,何人敢同他们作对,也就是这回巧了,想来他本是以为不过小灾,拖到下雨便无事了,却不想老天不开眼,此灾拖无可拖,才造成了今日景象。” “真真蠢货!这时节干旱就是月余也会对春耕产生深重影响,何况大半年,春耕误,秋收难,济州为产粮重地,收成产量有差,如何能瞒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他还能活生生的憋出粮食不成,天灾本就避无可避,本也怪不到他头上,若他救灾得到,归京亦是荣归,若他是为升官,这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吗?蠢货!蠢货!” 第98章 轻视 擎渊怒不可遏连声痛骂,真不知这样的货色是怎么当上齐鲁总督的。 “可不是嘛,这人但凡和殿下一样能懂些农桑知识,他便也干不出这样的荒唐事来,他自己犯蠢却害得济州百姓因他而受难。”孙之绛听公主殿下清明的分析十分赞同,这位小公主倒是有几分能耐,看来济州百姓还是有点运气在的,正好碰上了她。 擎渊沉着脸忽然朝车外喊来了薛承平吩咐道:“承平,拿我的令牌去见齐鲁将军,让他做好准备,他手底下的兵士们也该警醒起来了。” 哎哟哟~这位殿下想的真是够远的,这连军队都想到了。孙之绛忙劝道:“殿下,倒也不至此,那任完山再狂妄也不敢跟您动手的,且您有那么些亲卫在呢,殿下不必害怕?”孙之绛已是擎渊祖辈的年纪,他以为小公主被认孔二人的作派吓到了,很有些怜爱的安慰她。 害怕?擎渊不解地看向他:“对我动手?他又不是要造反,当然不会,我是为着防范灾民动乱人,若是人连肚子都填不饱了,你觉得接下来他们会干什么呢?看孙老大人和范县令便可知,这齐鲁大地上从不缺有血性之人。” 容临涯刚从外头进来,正听到擎渊这话:“殿下这是怕其内乱?听闻那孔巡抚今日已开始于城西门施粥放粮,想来也能平些民愤,稍安民心。” 擎渊听这话却神色更差了,立马对薛统领说道:“薛承平,你直接让齐鲁将军找人守西门,若乱起来请他及时出手。” 孙之绛道:“殿下,不至于此,州府亦有卫兵和衙役,且为数不少军队是不可轻动的。” 擎渊心中焦急并不赞同他这话,这么久时间过去了,现在才头一次施粥放粮,且之前已查明现在城门口灾民已聚集起码有三千之数,饥饿哄抢必会大乱。 “若安排得当,倒也能井然有序,但那孔巡抚既能和任完山干出这些欺上瞒下的蠢事,怕也是个脑子不清的,料想他也干不出未雨绸缪、早做安排的事,你先去,纵使不至于此也,不过是让齐鲁将军白跑一趟的事。” 薛统领不疑有他正欲走人,一旁的容临涯拦住他先问擎渊:“若齐鲁将军不欲相帮,该做如何?” “那就告诉他,若他不听本宫之令,后果全由他自个儿承担,济州但凡乱起来出了事儿,我定把账全算他头上。”擎渊根本不打算讲道理直接威胁了事。齐鲁将军魏良实是吴王妃长兄,闵候的表侄,幼时拜师于先闵国公,擎渊想着这回若是她使唤不动他,日后但有机会她是定要将这人从齐鲁将军的位置上调下来,当然如果没有机会她也会和闵家创造出这样的机会来的。 你若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就只能当你是我的敌人了。 孙之绛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公主殿下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但却并不似擎渊那般对调动齐鲁将军那么有信心,摇头道:“殿下,地方驻军和府兵衙役不一样,非御令不会轻动的。” “不会轻动那就是说可以动,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又不是什么出格之事,只让他维持州府稳定而已,若只因着怕这怕那反致济州民乱,他这将军也不必再当下去了。” 擎渊进了济州城,她这次没有低调地住皇庄,而是直接去了总督府。 任完山颇为意外,因为济州城是有皇室行宫的,他本以为这位公主会去住行宫,都已经准备好了让任夫人去行宫给她请安了,却不想他直接在自己家迎来了公主殿下。公主临门任家自然是要欢喜相迎的,尽管任完山颇觉麻烦却也不敢劝公主说要不您还是住行宫里去,您这一来我们一家子还得给您腾屋子怪折腾的。 擎渊才不管任家人高不高兴,她一脸笑意地进了总督府,对任完山道:“任总东不会怪本宫不请自来,我想着行宫冷清又久不住人,还不如直接来总督府,左右我也住不了几天,很不必折腾那许多人去打扫行宫。” “殿下能来臣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怕府中到底简陋不比行宫,倒委屈了殿下。”这话是任完山的谦词,擎渊进了总督府之后就见其府中景色移步换景,既有北方的雍容大气又有南方的纤巧精致,和任总督这花园比起来她在京中公主府的花园差不多只能算是个菜园子了。 晚间,任完山设宴招待公主等一行人,安排座位时任夫人却犯了难犹豫着说道:“老爷,公主殿下是坐在前头还是在后头和我等女眷在一起?”任夫人身为齐鲁的“第一夫人”,对这些宴会安排本是极为做熟了的,但这是她家的宴席头一次出现公主这样等级的皇室之人,其实别说是公主了,齐鲁之地长久无藩王驻扎她连郡主之流都未招待过,故很有点坠坠不安。 任完山略一思量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前面全是男子又人多眼杂,自然还是在内苑清静,老大媳妇到底年轻,公主跟前还得辛苦夫人亲自相陪才算稳妥。” “些许小事而已,我本就是做惯了的,哪里值当老爷一句辛苦。”任夫人温婉谦和,任总督亦是温柔体贴,两人执手相视微笑,端是一对良夫贤妻,远看上去仿若世间楷模。 擎渊于总督府内苑的女眷席上安坐,她自是居于上位,任夫人和孔夫人二人随侍左右,按照惯例二人先是将公主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后又将在场诸位女眷带到她跟前一一介绍,擎渊耐心等她们都见完了礼才出声唤了穗薇、稻香:“叫任完山、孔升荣过来,其余人等叫他们先等着。” 任夫人玲珑心思,听这话心中一个咯噔,暗自观察,公主语气冷漠,神色亦是没有一点欢喜,任夫人不知为何心中不安愈甚忙上前躬身柔声道:“殿下,可是有哪里不妥当的?” 第99章 羞辱 擎渊早已对这些个夫人太太的耗尽了耐心,任完山将她放在后苑同一杆子女眷宴饮,压根没有让济州官员与她相见的做法,合情合理,成功的让她倍感恶心甚至有了屈辱之感,任夫人及这些女眷都没有任何错处,擎渊一言不发只是示意持湖、怀绿清场。 容临涯在前头也发觉了自己的处境尴尬,在公主老婆不在他身边之时,他是说什么、干什么都师出无名,没啥底气,他现在只空有个容远伯的爵位,无官无职闲人一个,甚至比不得林真管着公主府一因庶务让人觉得有利可图,更比不得薛承平手握实权说话硬气。他面对着济州一众大小官员很快发现自己除了欢笑宴饮无事可做。任完山显然是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不过任总督都直接将公主赶到了内苑去,能看得上他这驸马才奇怪,容临涯笑容不变地看向任孔二人,擎渊会如何处理这二人呢?这位可不是个能忍的。 擎渊的确没有要忍的意思,她叫穗薇、稻香去前头请人,在这齐鲁之地此二人的功夫本领难寻对手,所以她要去请人就没有请不到的人,任孔二人被强硬地请到了擎渊跟前,他二人到达之时擎渊还在喝酒吃菜,她看着二人跪在她面前,穗微稻香分立其左右,她未叫起故他们是起不来的,只能跪着回话。 见此情景,擎渊有点想开了,纵使她如今居于内苑又如何呢?她又何必在意在哪里,管在何处何地,她要让他们进来他们便只得进来,在绝对的权力的面前什么规矩礼仪、男女大方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封疆大吏一品大员又如何,她是超品的镇国公主又是李氏嫡支血脉,她代表的是李家皇室的尊严和体面,这些人但敢违抗就是给了她现成的理由直接弄死他们,所以任完山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低头,这便是皇权所赋予他的——绝对的特权。 擎渊慢条斯理地吃完东西又品了品杯中美酒,才悠悠然说道:“两位可有吃好喝好,我觉得这会儿吃的差不多了便想叫二位过来问问正事儿。”她斜靠于案几之上,姿态放松,语气轻慢。 “殿下有问臣等定然知无不言。”任完山此时非常不舒服,深觉这位公主猖狂得不像话,想他堂堂一品大员一州长官,在这年龄比他孙女还小的小公主跟前仿若奴仆一般,当真是……唉……世风日下,任完山在心中叹息着公主之无礼,等闲知些礼的贵女,公主、郡主、王妃之流对外臣要不是依礼回避,要么是礼遇有加,总之决计不该做出如此放肆姿态。 擎渊将他的不快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自己笑意更盛:“济州旱情现在情况如何?庄稼如何了?两位可有什么济民之法?我这一路而来是只见良田荒芜、灾民无数,不知两位大人可有及时行抚民之策,是打算等着朝廷拨银拨粱还是州府开仓直接放粮吗?”他们愿意瞒着,那擎渊就只当全然不知,只看他二人要怎么圆这弥天大谎。 孔升荣心中一惊,不禁又开始额头冒汗,任完山却是笑道:“殿下不必担心这些琐事,济州却有一段时间没下雨了,但殿下怕是对外头的事知之甚少,这田地啊都是一样的,总有雨多雨少的时候,过几天下几场雨便好了。至于灾民,这倒也算不得是什么灾民,不过是些许佃农耐不住性子弃田出走罢了,孔巡抚已然安排了施粥放粮,殿下人善心中想着济州百姓,只不过很不必为这些没影子的事情担忧太过。” “哦——原是如此,那倒是我杞人忧天,少见多怪了,只这几周干旱了多久了?怎的连着运河都走不了船了,也是因着这使得我这一行人不得不到济州休整,倒是叨扰了任大人。”擎渊好奇地说道:“这河道都干了怎么还说济州的旱情并不算严重?且为何这情况沿途州县像是全然不知一样,否则我们早知运河之事即可提前避开济州,改道而行,这……莫不是你们未将这些上报于朝廷?!” 任完山跪地膝盖都隐隐作痛,听这话十分不耐烦,搞不懂这小公主明明可以安享尊荣便好,为何要关心这些事:“唉这朝中之事请恕微臣不能与殿下戏说 擎渊状若真诚地发问:“哦——这是为何呀?” 任完山很想直接说你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倒牝鸡司晨问起正事来了,但他也就敢在心里想象,口头上只道:“自古女子不干政事,且殿下身份尊贵,臣等更不该拿这些俗世打扰您的清静。” 擎渊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那孔巡府呢?任总督不愿和本宫说,你呢?”擎渊再未看任完山一眼,只转而看向孔升荣,眼神锐利如刀锋。 孔升荣暗看一眼跪在他身边的任完山呐呐开口:“殿下,您何必操心这等俗事,这等劳神费心之事自有臣等操劳……” 孔升荣支支吾吾着还欲再说什么,擎渊却没有要听的意思了,抬手示意二人告退,她姿势依旧轻慢又随意,仿若打发什么小猫小狗一样,任完山被她。这态度着实气到,却又不得不依从,带着一肚子的气愤愤离开。 擎渊随后又一个个的召见了济州的各级官员,她没什么废话只问一句:“对于济州的灾情,可有什么要向她说明的吗?”不出所料,最后一竿子十几个大小官员指一位叫孔文宣的济州通判在临走时返回向她陈情,其所说事实与孙之绛、范县令等人所说相差无几。 济州上下皆为任孔二人所控,任完山错估情势,瞒下春季干旱灾情。而孔升荣背靠着孔家大肆敛财,齐鲁目前最大的粱行米铺背后的主家皆为孔氏族人,如今很有些有钱也难买到米粮的样子,米价已是十倍于之前,光这几个月孔家就堪称日进斗金。 第100章 大义灭亲 若孔家只是囤粮挣点钱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在任何时代商贾都是逐利的。但糟糕的是孔家还是济州目前最大的地主,杨扒皮式的地主,纵是现在佃农因干旱而颗粒无收,孔家人是按照常年惯例征收田租,佃农无力支付,要么卖儿卖女,要么沦为流民无处安生,故此济州大旱这几个月,孔家是两头获利,趁着此次天灾大发横财。 这位有胆量向擎渊说出实情的也是孔氏族人,不过和孔升荣并非同一支,孔文宣刚过而立之年,是德元二十年的进士,年轻人饱读圣贤之书入官场时间还为时尚短,故此他心尚软,血尚热。一开始擎渊所问他的回答一同其他官员一样没什么异样,不过粉饰太平之词,但他告退走到门口之时却去而复返。 孔文宣绝对是鼓起毕生勇气,将济州的真实情况一一陈述清楚,说完抬头见公主脸上无半分惊讶之色,想着原来公主早已知情,问他们一问大概不过是给他们迷途知返的机会,他心中不由庆幸自己赌对了。 有时候你不一定是个多出众的人,但若你身边这人全是矮你几头的,你纵使实际上个子不高站在那群人中间也是出类拔萃的,擎渊看这孔文宣的感觉便是这个样子。 “孔通判这可是大义灭亲啊。” 孔文宣苦笑道:“殿下微臣及家父母在族中向来人微言轻,插不上话,主家要如何行事我们更是无力阻止,但微臣身为济州通判,为济州百姓所供养,纵是不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委实是不忍百姓受苦而视而不见,微臣说出这些也只为自己良心过的去罢了。” 擎渊感叹道:“你有这一份良心便算当得起孔圣人的‘孔’这一姓氏了。” ………… 擎渊今日之行径吓到了许多女眷,其中包括任夫人:“公主殿下着威严,不知是不是哪里招待不周,惹了殿下不快?” 任完山如今一想到这位公主殿下便觉心烦:“夫人不必优心,左右也待不了多久,她要耍威风便让她耍个够罢了,二公主自幼抚于养心殿,陛下因着先闵皇后早亡对她多有怜爱,她自小便被陛下宠出了乖张性子,这会儿年纪越长行事越发猖狂,连朝廷命官都无半分尊重,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样子,唉……只看陛下的面子罢了。” 任完山还记得幼时给皇子们教书的时候,本是只有皇子们的上书房因陛下偏宠这位二公主就让她同兄弟们一起上学,这位二公主又因着颇有点小聪明便在上书房称王称霸,大皇子、二皇子都得让她三分。而每每皇上查验子女功课之时,也对她赞赏颇多,远胜过几位皇子,任完山并不认为是这位公主学的真就比几位皇子好,只认为是德元帝偏宠太过,这溺爱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 任完山并未被擎渊吓到,而孔升龙却是被吓得不轻,他本也不是多镇定大胆的人,在擎渊面前已露出了心虚胆怯,他回家后立马找到了他的长兄,现任孔家族长衍圣公孔升春。 孔升春道:“这事儿原就瞒不下去了,这贼老天不帮忙偏生不下雨,如今这运河都干了,也不光是公主,运河上每日来来去去这么些船只,还要如何去瞒,要我说你还是趁早上本将这灾情上报的好,任完山的话信不得。” “大哥啊……这到如今,我也知必是瞒不下去的,我已是写好了奏章只待明日送出去的,只是这粮仓……”孔升荣犯难:“若是朝廷让济州直接开仓放粮该如何是好?如今粮仓就是陈粮也凑不出多少,现在各县乡具有旱情,如何能为喂饱这许多人?” 孔升荣瞒着不想上报灾情的原因,其实并非如孔文宣所预料的,想趁机高价卖粮敛财,而是因为早几年前他便和任完山合伙将济州两个粮仓卖了个干净。济州本是产粮重地,这十几年来,济州的粮食产量连年递增,故此就是卖空粮仓来年也很快能将之填满,但偏生去年雪灾,今年又出了这旱灾,所以若是朝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他们是拿不出米来的,纵使他们想用钱去买来填补上这窟窿,这世道一时间也无处寻粮食,买都无处去买去。 孔家嫡支子弟众多,但真正于仕途上有所作为的屈指可数,孔升荣已是他们这一支爬的最高的了,故此孔升春虽然和孔升荣是异母兄弟,孔升春在所有兄弟里却和这位弟弟关系最好,远超过其他同母的嫡亲弟弟,因着这他还常被其母亲埋怨。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会儿孔升荣犯了难,衍圣公是无论如何都想保住弟弟的巡抚位置的。 他说道:“你到底也做不了任总督的主,济州之事多是任完山定夺,这本也是实话,你抢在任完山的前面上表,将事情推到他身上便罢了,其他那些你只当全然不知便是,正好这施粥放粮的事也是你开的头,便好好做下去,纵使你有错,到底也就说一声你无能失察罢了。” 孔升春还颇是大胆地想着,若是这姓任的下了台,那么……这齐鲁总督的位子可不就空出来了吗? 他会这么想算不得是异想天开,孔家可算得上是齐鲁的“无冕之王”,孔升春、孔升荣两兄弟一个是国公,一个是巡抚,背后是庞大的孔氏家族,精心运作一番,加上天高皇帝远,德元帝也不知道孔升荣真正是什么货色只能听别人说,搞不好一昏头…… 孔家兄弟的算盘打得精,却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次日,孔巡抚依旧着人于济州城西门口施粥放粮,但刚开始没多久灾民们便哄抢起来,片刻之间,上千灾民都乱了起来,齐鲁将军听了公主的命令派了五百人来盯着,加上匆匆赶来的府兵衙役足有七八百人就这样还没能控制住场面。 生长于富贵乡的官吏们,已经离饥饿太远,他们或是生来不知道,或是忘记了。 人饿起来,是会发狂的。 第101章 动乱的种子 自从巡抚衙门放粮的消息传出来,知道消息的灾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今天来西门口的人数就有昨日的双倍之多。饥饿会让很多人失去耐心,抛弃理智,忘记恐惧。灾民们要抢粮食,衙役们想阻止,两方对垒,剑拔弩张,很快便点燃战火。有一个人动了手,很快发展成集体暴乱,等齐鲁将军得了信带着一杆援兵到达之时场面已全然失控。最终齐鲁将军带了两千新兵才平息众怒,但为时已晚,灾民死了上百之数,他们的人也死了八九十人。灾民们因此大怒,其中许多青壮都带着满是憎恨的目光转而逃跑。 魏将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着人去追,维持济州城内安稳显然更为重要,但事与愿违,动乱的种子已经埋下,自今以后,齐鲁之地再无安稳。 ………… 总督府是建在济州城正中处的,但擎渊住在其中都能听到远在西门动乱的声响。可见其声势之大,济州百姓忍无可忍了。 薛承平亲自去齐鲁将军府回来之后,便带着亲卫将公主所住的院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穗薇稻香等一干子女侍卫更是片刻不离擎渊身边,若让公主陷入险地,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必活了。擎渊倒不怎么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她一直在苦恼怎么让任完山提前开仓放粮,她的信差刚刚出发就是再快的马到京城也得四五天,一来一回便是十数天,只不知济州百姓是不是还有耐心再等下去,看现在这样子,难。 容临涯第一次见擎渊愁成这副样子,倒是稀奇:“殿下,先吃早饭,这都什么时辰了,再饿下去会伤胃的,至于这粮食之事殿下不必担忧,我倒有一计。” “什么法子?你说!”擎渊急不可耐。容临涯却将粥碗放入她的手中,眼神示意,你不吃完这早饭,他是不会吐露半句的。 自从知道擎渊大病一场之后,容临涯便将擎渊的身体健康当做自己职业生涯的重要项目了,他目前的职业就是驸马,说起来驸马能干与否倒是其次,能不能伺候好公主却是关键。 其实容临涯的法子非常简单,就是去孔家的粮行米铺买粮,当然他是不准备自己出钱的,他的想法是让公主直接出面, 粮食他们拿走,至于这钱款则让他们记在总督府的头上,公主亲自去见,孔家若聪明自不敢卖高价给她,若不聪明开出天价正好拿住把柄直接将米行抄个干净,粮食也有了。 而任完山这,公主要买粮,他若不愿认账,济州百姓如何会放过他,济州如今已经是沸反盈天,任完山只有息事宁人,没有火上浇油的道理。 “倒也是这个道理,他和孔升荣本就是蛇鼠一窝,想来姓孔的也不会真向他讨钱,纵使真向他讨了他也大可以等之后开了粮仓直接用仓内粮去抵。这样一来他不过是应个名,反正吃不了什么亏。行就这么办,等会儿便去,就不知道这孔家到底囤了多少米。” 容临涯道:“孔家的米不够,还有济州其他米行粮商的,等再不够到那地步了也容不得任总督不开粮仓了,若那时他人冥顽不灵,殿下也不必再跟他客气,此等贪官污吏直接当着济州百姓砍了便是。” 擎渊道:“这是什么土匪作风,你倒是越发大胆了,一州总督未经三司审理如何能说杀便杀?” “陛下圣明烛照,乱时当用重典,此事查清不过时间问题,以三司之水平不足半月便可理清事情原委,殿下可以先砍了他,此等善行满朝文武、齐鲁百姓都会感念于心。” “哈哈哈~”擎渊一笑而过,内心很是赞同。 ………… 这是擎渊出了京师之后离开德元帝的视野后,面对的头一等的大事,刚开始时她是自信满满的,对于德元帝选出的这些无能官吏相当不屑,自认为她比人家强出半座山去,她和容临涯都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非凡自信,但很快事情就如脱缰野马般失去了控制,他俩的种种预想都变得七零八落,从这之后他们才算学会了,什么叫做随机应变,顺势而为。 济州城因魏将军的参与并没有乱起来,而鲁东却无此幸运,鲁东四县真正意义上的爆发了民乱。走投无路的农民走到了一起,闯县衙、杀县令、劫富户、斗地主,以此激烈手段来填饱自己的肚子,救济乡亲,旷野干涸已久,薪薪之火快速蔓延,一县事成,效仿者众,很快鲁东四县皆沦陷,其势已成,颇有不可挡之态。 擎渊的密信和孔巡抚的折子几乎是前后脚同时到达的,一同到达的还有被乱民屠杀了满门的鲁东四县逃出县令的信使,他们显然已知总督、巡抚都是无用的,直接让人到了京城,如此大事,此时倒无人再敢替任孔二人遮着掩着了。 孔升荣的奏章依旧是风雨无波的样子,只浅浅说着久旱成灾,希望朝廷拨粮赈灾的话,但德元帝再不可能信了他的,因为先有擎渊的密信,比起这些官吏他自然更信任自己的女儿,擎渊与济州并无任何利益瓜葛,与任孔二人又没有仇自然不会平白污蔑于人,再有鲁东如此大乱济州若只是如孔巡府所说如何百姓会无故走到如此田地。 百姓从来都是沉默而软弱的,非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想不开去造反。 济州需要平民乱,赈灾民,德元帝在苦恼选什么人作为钦差带兵去济州,兵部、吏部推上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庄靖,另一个则是薛宏伯, 庄靖是近年来屡有战功的武将,年前刚刚从蜀中平乱得胜归来,他寒门出身能爬到如今地位可见其本领,如今四十多岁正是当打之年;另一个薛宏伯则是晋文公世子,现任兵部侍郎,以前在禁卫军中也呆过数年,晋文公年轻时南征北战素有威名,这位世子自然是家传渊源。 第102章 私心 此二人看似都是不错的人选,德元帝并未能立时定下。早朝后德元帝留下了李执渊、李明渊两兄弟问他二人意见。 李执渊做思考状,并不先回答,那头李明渊却是智上心头说道:“他们说的这两个人儿臣也不认识,儿臣想着不若让大姐夫去,大姐夫虽年轻却也在西北带了好多年兵了,正缺机遇锤炼,姐夫忠心父皇尽可放心的,只待他得胜归,来父皇您再给女婿升官升爵,大姐姐脸上岂不也有光。” 李明渊的想法相当质朴,他想着几个农民能有什么可打的,谁去都是功劳一件,与其便宜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不如便宜自家姐夫。“父皇你也不能太偏心啊,这二姐夫啥都没干就给封了个伯爵,这轮到大姐在这里也不能太厚此薄彼呀。”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你二姐夫那是祖上的爵位,他父亲死的早这爵位自然得落到他头上,再说你大姐夫早晚要去西北驻扎的,此时来回调动倒是折腾他,你刚那话也就在朕跟前说说罢了,可不许在外面胡咧咧,只怕人不知道你任人唯亲的。”德元帝虽口上训斥着李明渊但其实并未真的动怒,还语气和缓的向他解释着原因。做皇帝的也是有私心的,李明渊说到了德元帝的心里面,他心里自然是偏着大驸马的,他是愿意给大女婿机会的,只一是如今时机不对,二是朝中无人提起,他也不好偏心太明显。李明渊能想到自己大驸马,自然是因为心中有着姐姐端仪公主的,这让德元帝颇是欣慰,想着这儿子虽是纨绔了些但却是个实心眼的,但他这份欣慰并未维持太久。 李执渊听弟弟这话悄无声息地瞪了他一眼,心中焦急立马转而对德元帝道:“父皇所言甚是,大姐夫到底年轻哪里担得起如此大事,还是要寻个稳妥的人才好,儿臣以为庄靖和薛宏伯皆是可用之人,儿臣还记得庄靖正好是闵侯爷的女婿,说起来还是擎渊的姨夫,擎渊此时正在济州,她见了没有不欢喜的。薛宏伯则是将门之后其才干不亚于其父,于朝中素有美名,性子沉稳,为人执正,最是稳妥不过的人了。” 李执渊看似对庄靖和薛宏伯二人都极为认可,但他特地点出了庄靖和擎渊和闵家的关系,却对庄靖的能力只字不提,对薛宏伯则是不吝惜溢美之词,说是二人都是合适人选,实际上明显更倾向于薛宏伯,原因也很简单,薛宏伯,晋文公世子,正是他刚刚迎进门的侧妃薛氏的亲爹,也就是他的“侧岳父”。 李明渊撇了撇嘴到底没出言反驳亲哥的话,但心中很是不以为然,晋文公世子有个能打仗的爹,大姐夫邵修照样是征西将军之子,而且西北军威名更盛,他看不出差在哪了,他哥还不是一样任人唯亲,但为了个小老婆的爹这么贬低自己姐夫,李明渊很是不赞同。 德元帝听他讲大女婿的话便觉十分不中听,大驸马邵修是征西将军之子,和一样薛宏伯将门之后,年轻俊才,要不然德元帝和素来眼高于顶的谨贵妃也不能许之以爱女。李执渊那点小心思德元帝门儿清,但好在德元帝认为薛宏伯确是可用之才,而庄靖虽有才干,偏就取了闵侯的女儿,德云帝对于闵家终是有着忌惮的,他最终定下了薛宏伯。 李执渊得到了这好消息立马欢欣雀跃地去西山行宫给宋娴妃报喜,这举荐薛宏伯的主意正是宋娴妃给他出的,想到之前母亲早早给他选中了薛家女为他的侧妃,母亲果然总是对的,算无遗策。 李执渊到宋园之时,两位侧妃李氏、薛氏都已聚在宋娴妃跟前承欢尽孝了,这两位侧妃其实都当得挺尴尬,以她们二人身份屈居侧妃之位多少是不甘心的,好在随着大皇子的就藩,二皇子的地位水涨船高,如今已然是半只脚踏进了东宫的样子,想着日后倒也能让她二人好受点。但等到真正进了门她们二人才发现这日子着实是难过,本应是新婚燕尔,她们二人都非无盐女也知情识趣的,但这二皇子对她二人都是平平,二人都无多少宠爱。一进门二皇子就对她二人明说她二人身份纵是王妃还未进门叫她们也得守规矩,宁愿让王府管家管事也不让二人插手府中事宜,她们面上尴尬也就罢了,这待在府中也实在是无事可做,便时常到婆婆跟前孝顺讨好,宋娴妃本就喜欢这二女,一时之间这婆媳关系倒比她二人跟二皇子的夫妻关系更好一些。 此时二人见李执渊兴冲冲而来,均是含羞带怯地看向他,李执渊却压根不解风情,仿佛没看到她二人一样,只和宋娴妃说了薛宏伯要任钦差去济州平乱这事,宋娴妃听了之后更添三分笑意,笑眼看向薛氏,薛侧妃听到父亲要去济州打仗倒是面露不安。 宋娴妃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不必担心,不过是些许乱民罢了,想着待你父亲带着大军一去,估计用不着一兵一卒他们便吓怕了的,且安心。”说着她转而又对儿子李执渊说道:“明儿带你媳妇回公府去看一看,父亲要远行,为人子女者很该去辞一辞。” 其实薛氏是侧妃算不得李执渊的媳妇,但宋娴妃给足了薛氏面子,不光是行动上将她当儿媳妇看,口上也称她是李执渊的媳妇。 薛侧妃听了这话红着脸忙推辞道:“母妃,前几日回门殿下已经陪我回过了娘家,怎能没过几日又回去,万万不可。” 宋娴妃却只微笑说道:“很不必讲究这些陈规旧例,娘家有事,回去看看是人之常情,有何可指摘的,我是不讲究这些的,只管去罢了。” 李执渊是个古板的性子,自幼学的礼法让他从心底里不赞同母亲的话,但现在正是得上薛家的时候,他是不好说什么的,只笑着应下母亲所言。 第103章 “不计前嫌” 晋文公府一家子迎来女儿和王爷女婿自是欢喜的。晋文公对二皇子这孙女婿极为满意,这刚和皇家攀上亲,儿子便得了不错的差事,晋文公又不傻,自然知道二皇子和宋娴妃是为他家这事出了力的,要不然那庄靖有闵家作为后援断不会如此轻易败下阵来。虽说有点可惜孙女错失正妃的位置,但好在王妃尚未进门,若是孙女能早一步生下儿子,那可就是陛下的长孙,孙女日后日子也有指望了,他们薛家之后也多一份保障。 薛侧妃的母亲晋文公世子夫人见女儿亦是欢喜不迭,但还是忍着欢喜板起脸说了几句:“你这刚出嫁,前几日刚回过家,纵使王爷心疼你,你也不好这样子成日想着回娘家的。” 薛侧妃笑道:“哪是我和王爷的意思,是昨儿正在娴妃娘娘那儿,殿下说起父亲要去济州,娘娘怕我担心家里便让我回来看看。” “缘是如此,你这婆婆倒是再清楚不过的人,她能待你好我便放心了。家中一切都好,你父亲也是在军里做惯了的,你不必操心,以后就是娘娘说了你也该推辞了去的,不好总这样,倒叫别人看了笑话说我们家的姑娘不懂规矩。”世子夫人出生世家豪门,之前她就对宋娴妃这种寡妇攀上皇帝的很是看不上,这会儿也没啥改观,只淡淡夸一句。 世子夫人唯有一女纵是出了嫁对她仍旧是时时放心不下的,又悄声问道:“王爷与你可好?是与你相处了的久一些还是那忠勇王府的姑娘?” 薛氏听母亲问的直接不禁红了脸,却还是实话实说道:“殿下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并不热络,许是不太喜欢我等。”她说着不禁露出落寞的神情来,千好万好的,丈夫对她不感兴趣,这对一个向来自信的世家贵女来说实在是很大的打击。 世子夫人听女儿这话便心急了,她是未料到自己女儿会成为侧室的,故此将女儿教成了端庄娴静的性子,想来忠勇王府的姑娘也是如此,但人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男人对妾室的需求显然和妻子是不一样的,若自家女儿不开窍,只一味地端庄矜持也不怪二皇子对她不起劲,世子夫人少不得要指点女儿几句:“你个傻丫头,他不喜欢你,你便要想法子去讨他喜欢啊,难不成还等着堂堂皇子来讨好你不成?你可是见识过你父亲房里的姨娘们是怎么讨你父亲喜欢的,你有样学样便是,你可给我放聪明点,再有半年王妃可就要进门了,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说着伸手拍了拍女儿平坦的腹部。 二皇子不仅对自家女儿冷淡,对忠勇王府的姑娘也是,那家的姑娘她也是见过的,世子夫人一想着便想到了,二皇子年轻,这种年纪的男子大约都是更喜欢活泼娇俏又有颜色的女孩,偏女儿虽长得不错却是个安静的,但好在忠勇王府的李氏也并不比自家女儿讨喜多少。 薛侧妃听母亲竟让她去学父亲姨娘的做派顿时白了一张俏脸,一时之间又羞又恼,她以前向来是瞧不起那些女人的,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也知道母亲说的都是为她好,她要是一直不能讨得二皇子喜欢,纵是她娘家再势大也到底没多少意思,王妃进门之后她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思及此她也只得定一定决心,放下羞耻心迎难而上了。 对于宋娴妃,自从李择渊、李擎渊纷纷离京,唯一能让她无计可施的亲生女儿三公主也南下了,碍眼的都走了个干净又迎来了两位顺眼孝顺的儿媳妇们,宋娴妃的日子便再没有不顺遂的。 德元帝启用了晋文公世子去济州平乱,而弃用了和闵家有亲的庄靖,这更是让宋娴妃满意,她想着陛下向来是看重执渊的。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她尤记得当时儿子出生时德元帝的欢喜与彼时二人之间的温情,再看如今,看来陛下总算是回过味来了,这不总算是想起要给儿子添一些助力,好好的培养他了。是啊,除了她的执渊,还有谁更合适成为陛下的继承人呢,那是他们爱情的延续,也会是他们权力的延续,想着这,宋娴妃不禁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宋娴妃认为德元帝是在给李执渊培养势力,自己这当娘的也不能闲着,得为儿子尽一份自己的力,她做起了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宋园广邀贵妇女眷,大摆宴席,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寻乐而是为了筹款。 “济州大旱,百姓凄苦,陛下日夜忧虑,本宫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减了行宫的分例,左右我一个人也用不着那许多,平白的浪费,又想着这些年我也存了些体己,只这么死存着也没什么大用,不过逢年过节给庙里捐些香油钱用,执渊那孩子脑子活络,就想着济州倒有用得着的地方便求到我这来说是要问我借银子,本宫想着即是如此便捐了给他,让他用在济州百姓身上,多多少少也算是积了善缘了。” 宋娴妃说着看向在场诸人,自从李择渊、李擎渊二人走后西山宋园的座上宾便越来越多了,形势便是如此,不管在座多少豪门贵妇看不上宋娴妃,但大皇子就藩之后,以前对宋园的邀约百般推辞了许多夫人太太们纷纷开始在她跟前露面了,宋娴妃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视同仁,“不计前嫌”。 但这会儿不计较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忘记,只待日后罢了。 宋娴妃既然开了口,又是做善事,博美名,底下的贵妇们自然也纷纷响应捐钱捐银,就是京城里那些没有来赴宴的人家,听着这消息之后也纷纷送上捐银,大周重名,众人皆是不欲在这等事上落于人后,就是宫中闵太后及诸位妃嫔亦有所表示。一时之间对于宋娴妃和二皇子的赞颂之声不绝于耳,民间百姓们更是将西山娘娘的美名传到了大街小巷,孩童妇孺都要赞上一句。 第104章 母女恩怨 德元帝对宋娴妃此举不置可否,态度不冷不热,不过倒也并未曾反对,只让她别累坏了自己身子便再无多话。 而在京城诸人对宋氏母子纷纷示好之时,却有一人全如往常,丝毫不为之动摇,这便是大公主李端仪。抚国大长公主远去云贵,嘉善长公主回了淮扬,李擎渊又南下琼州,宗氏贵女便以李端仪为首,大公主没有任何表示,有些个贵女问到了芷瑶郡主她却只道:“这二姐姐走了,我又是个素来没什么主见的,只听大姐姐的。”而端仪公主毫无动静,芷瑶便有样学样,其余贵女如各个王府的郡主、郡君之流纵使有心也只能暗地里捐并不敢越过她二人去,这是宗室的规矩。 宋娴妃对于李端仪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感到颇为吃惊,李芷瑶这个样子她是不意外的,想来也就是疑心她之前在她和傅慈的婚事上搞了鬼,但李端仪又是为了什么?李端仪和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关系平平,就是李择渊、李擎渊出了那样的事也不见她出来说一句话,可见其感情之淡漠,她素来又是超脱俗世的样子,又惯常爱修佛论道,按理说不应该拒绝这样做善事的机会。 宋娴妃她本是亲自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去李端仪的公主府请她赴宴的,但被她草草地打发了,宋娴妃知道之后只冷笑道:“这孩子还当是以前呢……” 宋娴妃并没有在德元帝面前说李端仪一句不是,她只在兵部几位侍郎的夫人跟前提了一嘴大驸马邵修何时去西北赴任的事,果然不久之后她就听到了好消息。 但出乎宋娴妃所料,去的人只有大驸马邵修一人,李端仪并没有同去。原因简单的不行,所有人都以为李端仪会跟驸马同去的,连宫中谨贵妃都在为她打包行李了,李端仪却直接找到德元帝跟前,就一句话——“我不想去”。 什么理由?德元帝根本不需要理由,他已经有了两个不着家的女儿(二女儿李擎渊、三女儿李瑞宁),难得有个闺女愿意在他这老父亲身边呆着,他欢喜还来不及,且李端仪是他的长女,自小温顺乖巧和其他几个丫头就不是一个画风的,乖女儿难得有所求,他压根没犹豫便遂了她的愿。 这也就是当爹的,要是换个母亲万不能让女儿干出刚刚大婚便夫妻分别的事来,纵使让女儿吃点苦也得劝着她跟着丈夫一同去的,但德元帝又不是妇人,压根没这一层的考虑。做皇帝的永远有一颗最自私自利的心,擎渊要去琼州喝海风,女婿容临涯他是问都不问一句就打包一起发配过去了,至于女婿家里人做何感想他是半点不关心的,而轮到他要将自己女儿送去和驸马邵修一起到西北吃沙了他又是一百个不愿意。至于小夫妻感情什么的,在德元帝心中不管在哪里,当驸马的都应为他的女儿守身如玉,他又不是不让女婿回来了,过两年历练一番找个由头调回来便是了,女婿只要听话他这做皇帝的老丈人自然不会让他吃亏的。 至于李端仪到底为什么不愿跟驸马一起去西北,能问个究竟的德元帝根本不关心,而关心的如谨贵妃、闵太后之流是压根问不出来。谨贵妃为此着急上火的不行却也撬不开女儿的嘴,更做不了她的主,这会儿李端仪已经大婚住进了公主府,烦了老娘便压根不进宫来,谨贵妃也不能出后宫追到公主府去,直把她气得显现要郁闷出病来。 芷麟宫。 谨贵妃正和闵贵妃、陆贵人抱怨着女儿:“我是再搞不懂她的,到底是不是不喜欢驸马还是怎么的,当时选驸马也是她点了头的,这会儿又这样,真真是个冤家……虽说是驻扎西北可也是好好地在将军府,委屈了谁也委屈不了她的,也说不上什么吃苦,依着陛下的性子也不会让一直在西北的,刚刚成婚这就放开,这叫驸马怎么想她,邵家又会怎么看她,纵是咱们是皇家也不能这样……” 闵贵妃也是对大公主这一番作为相当无奈:“可不是嘛,一个个的都是冤家,姐姐且别伤心了,只想想好的地方,留在京里到是能时时承欢膝下的。” 陆贵人也是劝:“是啊,再怎么说好歹端仪还在身边,你想她了便能见到,我和闵妹妹是想也白想的,一别千里,也不知择渊、擎渊怎么样了?” 闵贵妃也是担忧:“济州正乱着,擎渊和驸马偏就到了济州,我是一刻都安不了心的,夜夜噩梦,姐姐,孩子到底还是在身边的好。” 三个女人是各有各的苦,谨贵妃想着落下泪来:“咱们这都是什么命,我那孽障说是在身边,那天说她两句便再不来我这了,我成日为她心焦,她却只厌烦我的,如今原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她要是但凡有个一儿半女的,日后有个依仗我也不管了,可如今要是因为这就和驸马离了心,她日后可怎么好……” 谨贵妃往日里最是要面子的人,这会儿是真伤心了,在闵陆二人之前将心里的话全是说了出来:“我知道她心里怨我,从小就怨我,我那时候年轻又心高气傲,一心盼着想要生下皇子,对她便少了一份上心。可我也未料到那些个没良心的奶娘嬷嬷便因此欺负了她,我发现了之后后悔不迭,却没得后悔药吃,她却因此记恨上了我,十几年来再不与我亲近……我做什么她都不觉得我是为她好,纵是我千挑万选的驸马她也是看不上的,可她若不喜欢为何要之前不说,偏就这样,祸害自己的前程……我真是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的……” 谨贵妃说着便伏在案几上哭的不能自已,昔日不可一世的第一才女,早已在十几年日复一日的悔恨中骄傲不在。 大公主母子这点子事闵陆二人也是知道的,只能叹息一声安慰谨贵妃:“哪里就到这种地步了,母女之间哪有记仇的,端仪最是懂事的,万不至于此的……” 第105章 贪婪的代价 就在德元帝正因为大女儿的留京而高兴,他的宝贝二闺女却是在济州饱受折磨。 擎渊和容临涯万万没想到济州四个粮仓有三个已经被这些贪官污吏给卖空了,而城内外的百姓都要饿的眼看要发狂,这会儿粮价之高已经让济州城内的百姓都无米下锅了,而城外的灾民黑压压地围聚而来,一日多过一日,不知凡几。 “殿下,济州大乱在即,请殿下赶紧处置了任孔二人以平民愤,以昭公理。”孙之绛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跟在擎渊身边,见此形势不得不劝她早做决断:“倒卖存粮且数目之巨老朽前所未闻,任完山、孔升荣罪不可恕,当诛九族。”孙之绛作为济州平阴县人,这是他的老家,他对任孔二人之恨更胜他人。 擎渊头疼地说:“怎么也得等父皇的钦差到了才行,纵使是在我自己的藩地,我也不能随意处置了总督、巡抚。”何况这济州不但不是她的封地,还和她的封地离了十万八千里,跟她本就无任何关系,“左右也等不了几日了,不必急于这一时一刻的。” 孙之绛一脸沉痛道:“殿下此时若犹豫不决,不用雷霆手段,以任孔二家在齐鲁声势,他们总能找到千般万般的借口、法子让他二人脱罪,此时不行的必后患无穷。” 孙之绛的话擎渊某种意义上是很赞同的,或许换作更为成熟时期的她来处置,她必然会以凌厉手段就地处置了这二人,但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刚刚走出父亲羽翼的年轻公主,手段尚且稚嫩。而容临涯也尚未真正尝试过手握实权的滋味,行事还保有清流文臣的温文规矩,他说道:“不若先将此二人收监,待钦差到时再做决断,也算是给济州百姓一个交代了。” 孙之绛无奈叹气,这要是连公主都无此决断,什么样的钦差敢直接砍了总督和巡抚,而这样的贪官污吏若不杀之,又何以平济州民愤。 此后事态发展果然如孙之绛所料,不断恶化,每况愈下。 齐鲁将军魏良实焦头烂额,主动找上擎渊:“殿下,济州下辖四县已然叛乱,其余六县八乡亦是蠢蠢欲动,灾民围堵之数已经眼看已有上万之众,济州城中亦有上万百姓多有饥果腹欲,借机生乱之人,更兼济州大营目前有兵丁两万余,但粮草也就够咱们吃上两个月的,不知殿下这里的人马可缺粮草?” 魏良实完全是一片好心,担心公主安危又怕公主的亲卫缺粮缺食,而擎渊却以为他是个来打秋风的。其实他完全多虑了,擎渊虽然没带多少粮食,如今却是将五千亲卫的粮食搞定了,她把任完山下了大狱直接强占了他家的粮食。 听魏良实这番话擎渊便道:“你是个傻的不成,那孔家不是就摆在那里,孔升荣下了大狱,你带上几千大兵去问他们孔家要粮,他们还敢不给不成。”自从任孔二人下了大狱,总督府由公主坐镇,任孔两家便如惊弓之鸟,这会儿乖顺的不行,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识相十足。 魏良实其实也早打上了孔家的主意,问擎渊一句也只为心安,任孔二人被他和擎渊联手弄下台,如今他二人都是手握重兵之主,济州城自有他二人做主,老话再不会有错的,没有比枪杆子更硬的道理。擎渊容临涯行事公允,魏良实和他二人合作的相当愉快,他也真心很为公主担心:“殿下可要搬去济州大营居住,总督府虽有亲卫衙役却不比大营更为稳妥,眼下形势不明,殿下当以自身安危为要。” 擎渊笑承了他的关心却并未同意去济州大营:“不必担忧,眼看父皇的钦差也将要到了,道是将军家里家眷情况如何?家里将军也要多上些心,若是将军实在事忙顾不上,大可以送到我这里来。” 现在济州城有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她一个便是魏良实,有心之人要想生事,向他二人下手是最好的选择,她这里已经堪称铁桶防御,且对她下手一旦失败后果过于惨烈,故此在擎渊看来魏家如今情况相当危险。 这位魏将军说起来是吴王妃的叔父,和闵太后有亲,又同闵国公有师徒之情,算是跟擎渊有着拐弯的亲戚关系,且这段时间他同擎渊配合默契,擎渊待之以诚提醒了他几句,魏良实此时笑应了却并未太过上心,也因此,后面又惹出许多麻烦来,倒叫他后悔不迭。 擎渊和容临涯都只等着德元帝的钦差一道便将事情平息,但德元帝钦差的到来并未马上止住动乱,而是让济州城内的情况越发错综复杂起来。 容临涯本是打算着等到事态稍平息他和公主就差不多该走人了,至于后续的麻烦事儿他们还是别掺和的好,故等到晋文公世子一路畅通着到了济州城下之时,容临涯就天天催着擎渊要走人,而擎渊不知是出于什么诡异的原因,竟然找了各种理由拖延着,迟迟不肯走人。 如所有人所预料的一样,薛宏伯带着五万人马,兵强马壮,还没怎么动手那些乱民便四散逃亡了,薛宏伯一行不一时便顺利入了济州城和魏良实的济州驻军里应外合,配合着便疏退了城外盘踞的灾民。 一路顺风顺水的薛宏伯刚到济州就遇到了大麻烦,还是老问题——缺粮。他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当时朝廷六部商量出来的决议是由他带着部分粮食赈济灾民,其余赈灾所缺粮食就由济州城当地开仓放粮,可没人和他说过这杀千刀的任完山、孔升荣将济州几乎所有存粮都卖了个干净,如此一来只靠他从京城押运而来的这些粮食便远远不够了。 薛宏伯气的要将牙咬碎,恨不能直接砍了这两个人,这两人莫不是是穷疯了,出生世家豪门的薛世子从未沾过铜臭,委实无法理解这种贪财的行为,简直是为了贪那点钱把仕途、性命都搭了上去。 第106章 孔氏老太君 薛宏伯也不是个笨的,他也不缺决断,他很快将孔家围了准备抄了孔家补回缺损失,总之有粮抄粮,没粮抄银子,这本是挺好的法子,但他错就错在手段不够决绝,只因着想要多少给孔氏留些脸面,便在抄家的时候将孔家女眷单独拎了出来,暂时安置在孔家一个别院内,以示仁慈宽厚。 “妇人之仁!没用的软蛋!”擎渊知道孔家老太太携老扶幼地找上她时,顿时痛骂薛宏伯的软弱无用,这时候她当然是不想见孔家老太太的。 一旁的容临涯幸灾乐祸,只闲闲地说道:“我都劝殿下好几日了,早日脱身走人,您偏偏就不听,呵呵,现在您是想走也走不成了,瞧,人家也不想放你走了。” 擎渊堂堂公主当然不是怕孔家一老妇,她只是怕惹上麻烦。 衍圣公是一个相当奇葩的存在,自孔子成了圣人以来,为标榜皇家对儒学的推崇,历朝历代都会找到孔氏后人,对他们封一衍圣公的爵位,以视其正统,并以此笼络天下读书仕人,孔家人并不重要,衍圣公孔氏这块金字招牌却对帝王统治的稳定非常重要,故此之前对于孔升荣这个巡抚擎渊不假辞色可以直接下了大狱,但对于深度牵涉其中的衍圣公孔升春,擎渊却是一直毫无动作。 而孔老太太是比衍圣公孔生春更加麻烦的存在,孔家是决计不能无后的,衍圣公也不能没有,且此次孔家之罪也到不了要诛孔氏满门的地步,所以在衍圣公爵位不能消失的情况之下,就算孔升春不行了也会选另一孔氏后嗣继承衍圣公爵位。而这位孔家老太太年高位尊,是孔升春的祖母,所以下一任衍圣公八成也是她的子孙,日后不论孔家什么样子这位老太太尊荣依旧,故这位孔家老太太,惹不起的不只是薛宏伯,连擎渊也想躲着她,不愿与她起正面冲突。 孔家老太太白发苍苍,拄着先帝御赐的龙头拐杖于总督府前常跪不起,口称欲求见公主殿下,还孔家上下几百口人一个公道。跟着她的而来的还有孔家各种女眷有各等级的诰命夫人,更有济州有名的节妇女,她们有的风姿绰约、风韵犹存,有的迎风落泪、可怜楚楚,不一时便吸引了一大帮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哟~~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儿还请老夫人及诸位太太们到府内说,老夫人也是一把年岁了,万勿如此,快快请起。”薛宏伯如今也住在总督府里,见孔家老太太闹上门,下人们又实在奈何不了这位孔家老太,只得自个儿露面,虽说人家口称要求见公主,但他若真的装死把事情全推到公主身上,他这钦差回去在陛下那里也讨不了好。 “钦差大人日理万机,不必为老妇这等人耽误时间,老妇今儿只求见公主殿下,若今儿我见不到殿下便跪死在这也是不惜的。”孔老太太是下了狠心的,她已是老迈,并不惧死,她一心想着为两个孙子求得一线生机。薛宏伯是软硬不吃的,钱财他们给了,威胁自也无用,孔升春仍是被关进了大牢,如今她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于公主身上。 皇室对他们孔家向来优容。 孔老太太虽是孔圣人家的媳妇,但她的境界显然还没到圣人的地步。虽然就如擎渊所想,就算倒了孔升春、孔升荣二人,换个姓孔的当衍圣公,依旧是孔老太太的子孙,但人心不是如此简单的。孔老太太只有一个亲生儿子,便是孔升春、孔升荣她们的父亲,其余儿子皆是庶子,虽都喊她一声母亲,他们到底各有亲娘,孔老太太自觉是个可怜的,唯一的嫡子早逝,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在儿子留下了几个孙子。 孔升春是嫡长孙,继承爵位,孔老太太自来倚重,祖孙情深,孔升荣则虽是庶出,但因其生母早逝,孔老太太亲自养大,悉心培养,而孔升荣也不负所望,他年少考中进士,高居巡抚之位,是老太太最大的骄傲。这两个孙儿不论去了哪个都是要老太太半条命,孔升荣落马之后,老太太就哭得催心折肝,唯有孔升春在身边劝着哄着老太太才稍平静了下来。而这回薛宏伯这钦差一到便抄了孔家,抓了孔升龙,她是再也不能忍下去了。 孔老太太在齐鲁尊贵多年,在济州就没怕过谁,她直接就找上了公主,想要借公主之势以此挟制这位薛钦差。 擎渊本是想装死逃过一劫的,但架不住这薛宏伯实在是没用,堂堂钦差和那孔家老太太在大门口攀扯半日也未能将人说服,最后仍是只得求到擎渊跟前,他倒也没说出让公主去大门口见那孔老夫人的混账话,只苦着脸说求公主拿个主意。他内心很有点光棍的想着:公主要不就得去见这孔老太太,要不就直接让公主做那恶人将人赶走,都能解他于危难。 容临涯对这位钦差的水准大失所望,很有点瞧不上,他问道:“人是薛大人抓的,这抄家也是薛大人抄的,如今城中军政要事也皆由薛大人做主,她求见公主殿下又有什么用,再说如今孔家上下皆是戴罪之身,怎能容他们如此肆意妄为,说见公主就要见公主,她这是摆的哪门子的威风,我倒是委实看不懂了。” 要换做容临涯来处置,他早在孔氏女眷出门之前便将人死死拦住了,只把这一家子关到定罪才罢休,总之是不能让他们出来搅浑水的。偏这薛宏伯手段拙劣,让这等老妇人跑了出来兴风作,这会儿浪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倒不好平白强制了孔氏女眷,那老太太一大把年纪或有个好歹,这不是平白让他们背上逼死孔家老封君的罪名,这衍圣公孔家不论如何在文人士子之中声望无可替代,这等时间苛待孔老夫人,有理没理的都少不得被口诛笔伐。 第107章 厚颜无耻的伸冤 薛宏伯其实也是担心背上这骂名才求到公主这里来的,他内心是想让擎渊去门口露个面,对着孔氏女眷们好言好语抚慰几句,先稳定住场面再说其他的,他恳切道:“殿下,驸马,孔老太太已是耄耋之年,她在济州城素有美名,臣看她也是诚心求见,殿下不若出去见她一见,也省得外面百姓说您怕了他家不敢露面。”薛宏伯这是用上了激将法。 擎渊把玩着手中一串羊脂玉手串,沉思不语。 容临涯想也不想就替擎渊拒绝道:“断无可能。薛大人身为陛下钦差,怎能被区区一老妇驱使,倒来殿下跟前说这等糊涂话。”他转而又对擎渊说道:“殿下您何等身份,在京城里年长辈高,亲近如闵侯府老夫人要求见您,照样也得按规矩来递牌子,殿下万不可破此例,否则让其他命妇作何感想。”您可别糊涂了,自降身份,容临涯生怕擎渊一时心软,特地将闵侯府老太太搬出来举例,那闵侯府老夫人可是一品诰命,闵皇后的亲妈,擎渊嫡嫡亲的外婆,你孔家老太和人家比起来算哪根葱。 擎渊当然不会糊涂,在门外,那么些百姓看着,若有不慎,失言被人捉住话头定不好收场,再者那孔老夫人若行哀兵之策,难免仗着年纪大令人畏首畏尾。她对薛宏伯说道:“今日已是这时辰了,我也乏了,让她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拜见,也不必这么乌泱泱一大家子的,只孔老太太一个人来就罢了,其余的人让她们安安生生在别院待着,无令不得随意外出,虽说孔氏一家的罪还未能定下来,薛大人有意优待孔家女眷,他们也不能太不知好歹,肆意张狂。” 薛宏伯道:“殿下,这话那孔老太太怕是听不进去的,臣看她是钻了牛角尖的样子。”那孔老太太实在是不好相与,难缠得紧,要不然他也不会和她纠缠半天都没个结果。 擎渊皱眉道:“她若是想求见我,便得按我这的规矩来,我是不会为她改了规矩的,叫她少做梦,我外祖母尚无此特例,故,谁也不会有。她若不听且随她去,我是不会受她威胁摆布的,要生要死,都随她。”擎渊当然是不希望和孔氏牵扯太过的,但孔氏虽重要也没重要到让她能退让的地步,若为个名声反受其辖制,那就不是她李擎渊了。 薛宏伯见劝不得公主也只得叹息而去,容临涯怕这人为了自己脱身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话,忙跟了上去准备亲自会会那孔老夫人。 正如薛宏伯所料想的,孔老夫人仍旧不肯走人,说若公主明日才肯见她,她便要在这门外跪到明日。 容临涯被她这做派气笑,行至孔老夫人面前他并不俯身只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老夫人,这是要和公主殿下置气吗?” 孔老夫人看着眼前形容俊美,风华无双的青年,纵使在这种情况下仍是被惊艳了一把,只问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容临涯。” 听这回答孔老夫人的话里已加上三分客气,她要找上公主自然将公主的情况打听清楚了,也知道驸马姓甚名谁,她道:“原是驸马爷,驸马误会老身了,我并非那不讲理之人,公主殿下若是在休息,老身是万万不敢打扰的,只容我等在此跪等便是了。” 容临涯语气温柔地对着孔老夫人说出了一通狠厉之话:“老夫人久不去京中,想是不大了解二公主的脾气秉性,我劝夫人一句,您若是想让公主能当面听一听您的陈情,唯一的方法便是听她的话,老夫人若非要跟公主拗着来,只会惹恼了她,殿下脾气便是如此,望夫人慎思慎率,在下言尽于此。”说着他也不听孔老夫人的回答,只转身而去。 有容临涯一番威胁再加上薛宏伯的好言相劝,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总算是将孔老太太劝走了,就如容临涯所言孔家是来求公主殿下办事的,这个时节再惹恼了公主能有什么好,若公主对他们心生厌恶纵是见到公主又能如何,得不偿失,到底公主已经答应了要见孔老夫人,明日便明日,左右也差不了多少。 次日一早,擎渊并未单独面见孔老夫人,而是请了薛宏伯和魏良实相作陪。 孔老夫人一品诰命的身份,历经三朝,孔家的衍圣公都换了三代,纵使如今孔家一时落难老太太她体面依旧,织金锦衣,头面齐整,贵而不妖,华而不奢。擎渊自幼见惯了各色权贵妇人,她一见这孔家老太太便知这是个不好对付的。 孔老太太施施然跪在了在擎渊面前,并将同时在场的薛魏二人完全无视了,像孔氏这样的世家贵妇人就是痛哭起来也是极为克制的,并不会有涕泗横流的丑态,但这样的姿态在擎渊眼中便有些刻意和做作了,总之她觉得不够真情实感。 孔老夫人哀哭:“殿下,老身斗胆求见殿下,只为给孔氏子孙求个公道。升荣那孩子糊涂,任总督说什么他变信什么,那卖存粮的事委实是不与他相关的,不过是被任完山那厮给蒙蔽了,殿下为大局计将他关了起来,老身也认了只待日后陛下查清事实还他清白便是。但!薛侍郎身为钦差却不明是非,无缘无故抄了我孔家,将孔家上下上百人口悉数下了大狱,殿下孔家冤啊!我等无处诉说冤屈,老身不能眼看着他们将莫须有之罪胡乱安在孔家身上,殿下……请殿下为孔家做主啊!” 孔老夫人一把年纪,泪落如雨,如泣如诉,端是可怜的样子,擎渊却是铁石心肠毫无所动,而一旁的薛宏伯却是被这老太太给气到了,忙也跪在宫前诉苦道:“殿下,孔家所作所为臣与魏将军具已查实,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查抄了孔家,请殿下明鉴。”这时候薛宏伯是深恨自己不能如孔老太一般说哭就哭。 第108章 九尾凤钗 孔老夫人冷笑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济州城缺粮,薛侍郎和魏将军为了填上那亏空才将算盘打上了我们孔家,神啊鬼啊的胡乱编织些个罪证,就将污水泼向孔家。 魏良实也是听不下去了,对擎渊说道:“殿下莫听这老妇一派胡言,孔家如今早有多人认罪,口供物证一样不缺。” 孔老夫人早有对策,恶狠狠地看向二人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棍之下什么口供不能有,殿下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孔家人屈打成招啊。” 擎渊对孔家人的无耻叹为观止,看着那老妇人说道:“孔升荣为济州巡抚,四个粮仓卖空了三个,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知也好,不知也好,他罪无可恕,济州旱灾他瞒而不报罪加一等。至于衍圣公,他仗势囤地,盘剥佃农,囤粮牟利,大发灾难财,良心全无,孔氏血脉传到他们兄弟这一代竟出此人渣,孔圣人在天有灵亦当将他们除族夺姓。” 擎渊的话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孔氏二兄弟比作人渣,孔老夫人受不住这样的贬低之词放在自己的两个金孙身上,气愤恼怒不已,也顾不得公主跟前,自己就站了起来尖声反驳道:“殿下!!您堂堂公主怎能如此一派胡言,孔家是太祖皇帝亲封的积善之家,承继圣人血统,老身及家中子弟皆是十几年如一日在济州行善举为善事,我两个孙子皆是一心为民的,殿下如此污他们声名,良心何在!?天理何在啊!?” 这会儿连太祖皇帝都搬出来了,擎渊却依旧不动如山端起茶碗却并不喝茶,只说道:“据我所知孔家人在狱中衣食无忧,而济州百姓如今尚有在忍饥挨饿的,孔老夫人若真心向善就应当将慈心放在济州百姓身上,而不是一味包庇家中子孙,千方百计要为其脱罪。” 孔老夫人这是看出了擎渊端茶送客的意思,或许是知道自己此行目的落空,她情绪愈发难以控制,声音里都带上了点歇斯底里:“殿下虽是公主也该读过些圣贤书的,我孔家儿孙哪一个……”她本就站在擎渊身前,半步之遥,说话间她愤怒抬手指向擎渊,不知是成心还是无意,她打翻了擎渊手中的茶盏,杯盏碎裂之声响起,满满一碗茶水泼到了擎渊的腿上。 “天哪,殿下,快来人……”在场诸人皆是吓了一跳,薛宏伯着急忙慌去喊人,这次会谈擎渊只留下了他们几个一应下人全部屏退了。 薛宏伯想着这老婆子莫不是失心疯了,敢给公主泼茶,薛宏伯此时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这茶水不是太热,若烫伤了公主留下疤什么的……天哪!!这老婆子还是他劝着公主见的,他一想到公主身边那些个御林军也不知道公主身边还有多少陛下的人,这但凡让皇上知道公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泼了热茶,他深觉自己这官是快做到头了。就在他来济州之前,他就看着不怎么受宠的端仪公主都能随时下她女儿婆婆宋娴妃的面子,可见在陛下心中纵使盛宠如宋娴妃也比不上自己的血脉的重要,那还只是端仪公主,这位可是从小在养心殿里面被皇帝亲自抚养长大的。 这事发实在突然,就是罪魁祸首孔老夫人也没料到她会碰到擎渊手中的茶盏,她看向擎渊见她这时没什么反应,她苍老的脸上刚刚闪过的一丝惊惧很快被嚣张和愤怒的气焰所取代,她犹自沉浸于擎渊刚刚痛批孔升春、孔升荣兄弟的愤恨不平,并未将打翻的这一盏茶放在心上。 擎渊没有动作,一旁的容临涯上前拿出帕子为她擦去手上茶水,动作小心又轻柔,他问道:“可伤着了?茶水可还热着?殿下先去换了衣服,再宣太医来细看。” 擎渊抬手乖乖给他擦干净,然后起身抬手突然从孔老夫人发间拔下一尾凤钗,拿着放到孔老夫人跟前问她道:“告诉我这凤钗有几尾?” 孔老夫人愣神未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个,额头不禁冒出冷汗一时回答不出话来,当然不是她不会数数,而是不敢回答。那凤钗有九尾,按仪制九为极数,这九尾凤钗非皇后不可用。 “你回答不出,薛宏伯你来说。”说罢将凤钗放到了薛宏伯手中。 薛宏伯无奈回答道:“回殿下,是九尾。” 擎渊又道:“本宫母后已逝,我竟未料到出了慈恩宫还能在人头上见到这样的……九尾凤钗。薛宏伯,这九尾凤钗现在出现在她头上,罪当何处?” 薛宏伯低头并不敢答,这些仪制规矩虽说都是写在律法上,白纸黑字的,但这些年朝廷宽容,管的并不严,略有出格的人家并不在少数,不过像孔老太这样敢用上九尾凤钗的也不多见,你好歹减个一尾啊,薛宏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擎渊转而和容临涯说道:“看来薛大人是不知道的,驸马探花之才想必是知道的。” 容临涯毫不迟疑,词如锋刀:“依律当斩。”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擎渊突然爆呵。 薛宏伯被吓了一跳,人都抖了一抖,忙苦着脸道:“殿下……殿下息怒……” “看来是在等我亲自动手。”擎渊冷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诸人,突然转身抽出魏良实腰间配刀,干净利落地亲自动手砍掉了孔老夫人的脑袋,人头滚落到薛宏伯身前,清晰的看到她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讶神情。 厅堂之内一片死寂,唯擎渊神色无常,她扔掉手中配刀,向容临涯伸出玉一样的双手,上面被溅上了孔老夫人的鲜血。 容临涯片刻之间已稳住心神,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用手帕重新将她的双手细细擦拭干净。 之后夫妇二人转身离去,而魏薛二人不知为何,在擎渊走人之时,对着她的背影纷纷跪下相送,这原本是他们在德元帝跟前做惯了的,此时,不知是因为惊吓恐惧还是什么原因,情不自禁对着擎渊也用起了这样的礼仪。 此后,薛宏伯回京后的奏章是如此记录此事的:孔氏老妇于众人前,对镇国公主出大不敬语,行大不敬之举,公主大怒,愤而击之,孔氏夫人立毙当场。 第109章 人头落地 对于刀剑,民间一直有一种说法——新的兵刃在使用前要行开刃之法,如何开刃?当以鲜血浴之。 自从亲手砍人之后,擎渊仿佛利剑出鞘,再不见往日里的慵懒和优柔,她砍了孔老太之后转而又将薛魏二人于济州中官吏之前无情痛批,这一番痛骂之下孔家女眷也不必再住什么别院了,有一个算一个,上至八十老妇,下至襁褓婴儿,全部一应压入大牢。 魏良实向来为她马首是瞻,在这时更是言听计从,薛宏伯也再不说反对的话,他是觉得那孔家女眷在外面搞不好比在大牢里头更加危险,公主这会正在气头上在,好不好的再将气撒到孔家女眷头上,到时候场面不好收拾,他们一家子在牢里,公主殿下眼不见为净,反而算是性命无忧了。 孔老太的猝然死亡震慑住了济州大小官吏,济州城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期,直到擎渊一行人准备离开之时。擎渊原来还想着等干旱结束,运河水位上升他们一行人仍是走水路南下,但耽搁了这么些时日天公仍是不作美,丝毫未见降雨的意思,故而她也不准备等下去了,准备走陆路离开。 临行之前,擎渊干了一件大善事,她在济州广收受灾农民,对他们许之以良田耕地,吸引灾民同他们一起去琼洲开荒建设。 容临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就说为何公主迟迟不肯从济州走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于是,容驸马亲自去街市口、城门外卖力宣传,其神仙公子之姿容,三甲探花之口才,取信了无数济州百姓。最后统计,济州这随他们一起拦下的足有上万之众,其中其实不光有过不下去的受灾农户,另有贩夫走卒、能工巧匠等无数,皆是被容驸马画的大饼所吸引的。 对于公主要走人的决定,有人喜有人忧。薛宏伯自然是喜的,公主殿下在一日,这济州城虽说是他主政,但他就如头顶着婆婆的当家媳妇一样,干什么都得看一看公主的脸色,事情做起来战战兢兢,束手束脚,公主这一走他喜的是“二十年媳妇终于熬成婆”,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 而魏良实则是忧的那一个,他和薛宏伯对于军政各项事务的处置上多有分歧,他是典型的武将思维,直来直往,而薛宏伯则是圆滑老练,搞得他这个地头蛇都处处吃亏,公主在此,她一个眼神便能让薛宏伯一句话都不敢说,且公主处事向来公允,有她坐镇,薛宏伯才算有所克制,他当然不希望这座大佛走人。 ………… “殿下这一走,我看济州必要出点乱子的。”容临涯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和擎渊共乘一车,他摇着扇子悠悠说道,仿佛算卦的大仙一般。 擎渊道:“反正乱不乱的都到这地步了,还不如将那些个牛鬼蛇神都引出来,也好一网打尽。”引蛇出洞的道理再不会错的,而要将这些暗地里的蛇引出来斩草除根,那么她在这里自然是不合适的。 容临涯道:“殿下一心为民,不容那些人等,但我看薛大人薛钦差倒是个仁善人啊。”容临涯一咏三叹那薛宏伯圆滑世故半分不愿得罪人,在他看来并非做实事的人,要将济州这事理清并不容易。 擎渊看向擎渊试探着问道:“不过,这于济州百姓不见得是好事,但对殿下想来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擎渊半躺着闭目养神,但却并无半分睡意,只得忍着此刻身边之人的喋喋不休,她好脾气地问道:“哦?驸马有何高见?” 容临涯凑到擎渊身旁压低了嗓音说道:“我听闻那薛宏伯刚把亲闺女嫁给了二皇子当侧妃啊。”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一份别样的深邃和磁性,他说话间又贴得极近,擎渊都觉得耳朵有点痒痒的,自己躲远了点,看向他说道:“你这消息倒是灵通起来了,你最近是和刘正业混熟了吗?” 刘正业是宫中内侍,是以前栖凤宫中的掌事太监,如今又到了擎渊身边,他除了表面上的工作之外,这位刘公公另一个身份是擎渊身边的特务头子。容临涯跟她离开京城之时,身边就一个书童及小丫头银灵,凭他自己自然不可能知道京中的这些消息。 容临涯讪笑道:“可不好冤枉刘公公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想来殿下也并未禁口,丫头们之间都传遍了,我还是听银灵说的。哦……之前魏将军也和我提过那么一嘴,还说那薛侧妃颇得西山宋氏的喜爱啊。”他必须得将情况说清楚,刘正业这特务头子最要紧的便是嘴紧,他也不能和刘正业交往过密以免了擎渊疑心,唉……在疑神疑鬼上面皇家之人真是个个都是个中翘楚啊。 擎渊这才放下心来的样子,闭目继续养神:“哦……估计是我哪天和银灵她们说的,那宋氏眼界有限,她瞧不上刘氏母族式微,王妃尚未进门便急吼吼的要迎侧室入门,对薛氏必是多有看重,可惜了刘氏女,忠良之后,俊秀才女,却遇上这等没眼色的恶婆婆。” 容临涯亦道:“刘城钟昔年亦是风云人物,一甲登科,晋平淮扬,可谓人杰,他的独女想必是不会差的。” 擎渊道:“自然,否则父皇也不会将她指婚给李执渊,父皇对刘城钟感恩于心,经年不忘,对刘氏女多有照拂她,我幼时便见过她,不坠其父之名,不过好在宋氏看不上她。”擎渊说着露出笑来,在他看来刘氏极富智慧,再加上其父蒙荫,以德元帝对刘家的爱重,若李执渊有此助力当真会是个麻烦事,但好在如今宋氏为她解决了这个麻烦,有宋氏这样的婆婆在刘氏与李执渊夫妻离心是早晚之事。 容临涯笑道:“晋文公赫赫威名我亦早有耳闻,但是好在世子薛宏伯是这样的人物,也好在那宋氏如此看重薛氏女,实在要对殿下道一声喜了。” 可不是大喜吗,对手拎不清错把芝麻当西瓜。晋文公或许的确有才干,但他已然老迈,其子薛宏伯空有其表,在容临涯看来不足为虑也。 擎渊与容临涯相视一笑,种种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第110章 后院起火 以容临涯的才智,他都不需要问便能知晓擎渊最大的敌人是谁,所以很早他在擎渊面前便从不唤“宋娴妃”,而是和擎渊一样只以“宋氏”呼之,一致对外,方显忠心,同进同退,才是夫妻和睦之道。 擎渊是非常乐见于二皇子后院起火,在她看来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刘氏她已经见过,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当个空头王妃,让侧室爬到自己头顶上来呢?而这样的人更会将宋氏抬举侧室给她难堪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底,而薛氏、李氏,一个公府贵女,一个背靠着王府,她们一样有她们的骄傲,又如何会甘心安分守己呢?说是一家子,但她们各有心思,各怀打算,纵使有劲也使不到一起去的。 宋氏是将权力想得太过简单了,不是给李执渊取几房门第显赫的小妾就能让人一家子给你卖命的,擎渊几乎可以遇见宋氏适得其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情景了。 ………… 就如容临涯所料想的,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便有探子来报,济州城内外居然又乱了起来。城中是因为孔家学院加上济州官学的一些个学生纠集了起来,聚众抗议,闹得沸沸扬扬。但孔家之罪济州百姓尽知,百姓并不买账,也就只一些学生们犹自在那为孔家喊冤。薛宏伯不愿伤着学生士子,手段温和,拖拖拉拉,魏良实纵有凌厉手段也没法绕过薛宏伯,只得成日让士兵们去驱赶学生们,这一来一去学生们被大兵们惹急了,记恨上了魏良实,他们打上了魏家,魏将军倒不在府中,家中只魏夫人及一双小儿女,侍从也是不中用的,魏夫人柔弱妇人,魏小公子不巧在乱中被人伤到了腿,那是魏良实的独子,自不能善罢,济州城内因此乱成了一锅粥。 而城外的乱基本可以算到薛宏伯的头上,薛宏伯实在是无能而济州又实在是人才济济,原是薛宏伯的大军到济州来的时候,只吓退了这些乱民,然后在各县留下了一小队人马驻扎,随着薛宏伯入了济州城内,他便未想起来管他们,只一门心思在济州城内搅弄风云,也早忘了那些驻军的粮草及各种支持。 而乱军之中却出了一个人才,有一个名唤单忻的年轻秀才,不知是何手段竟说服了那些驻军一起加入了他们的叛乱,斩草未除根,第二波动乱随之而来。 擎渊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彼时他们即将到达淮扬地界,正准备再次换了水路而行。 孙之绛满脸的愁容,为家乡百姓操碎了一颗老心。 “哎呀呀~~怎的这又闹起来了,这打打杀杀的没个完,受苦的最后还不都是齐鲁的百姓们,那单忻还是我们平阳县的秀才,去年我还看过他的文章,这怎的……唉……这孩子糊涂啊……” 孙之绛是属于那一波被容临涯给忽悠瘸了的人,老头本是个热血老头,连续被容临涯洗脑数日之后,竟带上了家中几个子侄准备和他们一同去开发琼州,再创辉煌。 擎渊对这位揭竿而起的秀才倒是非常感兴趣问孙老头道:“孙老可认得他?此人如何?且与我细说说。” 孙之绛回忆着叹息道:“他今年不过十八的年纪,两年前中的秀才,天资极佳,才情满腹,年纪轻轻一手颜体苍劲有力,锋芒毕露,文章亦是出彩,汪洋恣肆,透彻锐意,若假以时日,加以打磨必成大才,唉……只可惜……”他再未料到本是桂榜之才的文秀书生忽的便落草为寇,成了反贼了。 擎渊想这孙之绛真真是个难得的直肠子,这单忻都乱军头目了他还不吝称赞可惜来可惜去的,但反过来想此等时刻还能让人大叹可惜的单忻定是极出众的人物。不是什么人都能带着家乡百姓奋起反抗的,更不是什么人都能说服来平乱的驻军倒戈相向的。 擎渊心动了,反不反贼的她倒不是很在乎,反的反正也不是她就行,且她也不是很怕被人发现藏匿罪犯,她已经为他寻找了最合适的出路。 少年的征途啊~那得是星辰和大海呀~ “孙老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与否,济州纷乱,先时我与驸马已劝说了一些百姓随我们南下去琼洲,如今乱象不止,我想着所谓乱民叛军亦不过是以前的平头百姓,所求不过温饱而已,先生可愿代我去平阴县及其他周边县乡同那单忻及领头的百姓商谈,他们若愿南下,良田,苛税可免,叛乱之罪既往不咎。” 这种让人去劝人投诚的事,要是换做别的老谋深算一点的臣子或许立马就会以各种理由推拒,因为这明显是有个大问题摆在眼前,你一公主凭什么免了他们的罪,说什么既往不咎的话,你皇帝老爹和他的满朝文武可都还没同意呢。 但孙之绛却是欢喜着一口应下:“老朽定当竭力,不管事成与否,老朽代平阴及其余县乡百姓谢殿下愿给他们一线生机。”孙之翔寒门出身,家境贫寒,少时读书赶考,若非乡邻伸出援手,他连京城都到不了,又谈何高中为官。少年微末之时,家乡邻里不弃,一毫一厘,送他上青云,几十年宦海浮沉,曾经少年荣归故里,几十年光阴飞逝,归乡时,他鬓发如霜,乡音未改,眼见家乡遭此劫难,淳朴乡邻走投无路被逼而反,他怎忍心家乡百姓不得善终,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愿意全力为之争取。 擎渊并未让孙之绛独个回去,而是特意让稻香带人护送他同行。当然稻香明面上是去保护孙之绛的,但实际上的目标便是那位单忻。擎渊还未大胆到让孙之绛去招揽单忻投入她麾下,这收容一些个参与度不高的百姓和直接招揽乱军头目可不是一回事,开玩笑呢,这孙老头向来刚正不阿的样子,别到时候再给她给举报了,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自己的人隐秘的实施才安全。 三月之后,济州民乱才止,魏良实的济州驻军加上薛宏伯从京城带来的将士都死伤严重,薛卫二人默契十足,纷纷上奏痛批对方过错,战时二人互拖后腿,战后二人互相甩锅,势同水火。而为了赈济灾民,抚慰伤兵烈属,朝廷最终从淮扬调粮数十万石,从国库拨银百万之巨。 但无论如何,纵是惨胜也是打了胜仗的,为安民心,薛宏伯班师回朝之日,德元帝还是捏着鼻子让二皇子准备了欢迎仪式,在京中百姓的欢呼与鲜花之中薛宏伯意气风发,和来迎接他的女婿二皇子一路上有说有笑。 但他脸上的笑容并没维持多久,薛宏伯意气风发的入宫,但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见到帝王脸色的那一刻便褪了个干净,在帝王沉默冷酷的注视之下,薛宏伯忙跪了下去并不敢主动开口,而德元帝则正翻看着济州的战报,重温薛宏伯的“辉煌战绩”。 良久,直到薛宏伯看到自己额前落下的汗珠一滴滴落在自己眼前的青石地板上才听到帝王声音响起:“伤三千余人,亡五六百之数,剿匪一千二百余,领头之人为平阴县秀才单忻溃败逃亡,不知其踪?”读着这一个个触目惊心而数字,德云帝此时恨不能直接砍了眼前的废物,忍得自己都觉肝疼,“薛宏伯!五万人马,足足四个月,你就给朕这么个结果?!不知其踪?剿匪一千余?!一千余人的动乱,你带了五万兵马打了足足四个月?!” 薛宏伯忙哐哐磕头认错:“陛下息怒,臣无能。” “你的确是有够无能的。” 薛宏伯也不敢反驳帝王的评价,却仍是想为自己开脱一二:“陛下,齐鲁将军魏良实行军用兵多鲁莽,为人固执,臣几番劝解无用,又因家中亲眷受伤之事与臣闹了不愉快,不顾大事小情,公私不分,对臣行动多有掣肘才致损兵折将,至于那些乱民非臣不想抓,实不能也,二公主殿下几度差人收纳灾民去琼州开荒,驸马爷和孙老御史舌灿莲花,以致半数参与动乱的百姓都随公主南下了,臣委实也不敢硬拦着公主殿下啊。” 薛宏伯自己还觉满腹委屈,自擎渊走后那魏良实便处处和他作对,之后他儿子受了伤之后更是似条疯狗,油盐不进。而擎渊虽走,但不久之后又派那孙老头来游说,孙老头在济州城的名望远胜于他这个外来的和尚,没多时就忽悠了一大帮乱民去琼州,连那乱军头脑单忻也随之消失,他严重怀疑单忻就是孙老头带走的。这孙老头一张巧舌利嘴,在御史台门生故旧无数,他如何敢得罪,且打狗尚且要看主人,孙之绛背后的就是擎渊。这位公主说砍人就砍人的场景他毕生难忘,孔家老太太一品诰命说砍便砍,真惹恼了这位公主她不高兴了砍了他估计也不是没有可能,虎毒不食子没看大皇子这疑似弄死了亲妹妹的也就那样子,二公主砍个把臣子在德元帝跟前估计也算不了什么,届时就跟那孔老太一样,死也是白死。 不得不说薛宏伯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但凡他脑子清楚点也能明白擎渊无缘无故如何会随便砍人,那孔老太也是赶了巧正巧泼了擎渊一身茶,又正巧带着那九尾凤钗,而对于朝廷命官,擎渊又不傻,连当这众人羞辱于她的任完山擎渊也不过是一关了事,因为他爹德元帝根本就不是那等糊涂皇帝。 德元帝果然被气笑:“济州又不是二公主的封地,她有什么资格做济州的主,你是朕钦派的钦差你怕她做什么,她想让济州灾民去琼州,你就这么由着她,听之任之。且若非你毫无安民之举,百姓又如何愿意背井离乡远去琼州,再说魏良实,你倒还敢跟我提,魏家因何被围,因何生乱,济州学子动乱数日你因何迟迟毫无动作,以致人打到了将军府,让魏良实和你离心离德,薛宏伯你一到济州就拿下了孔家,莫不是这几个不安世事的学生一闹你就对孔家手软了?!” 堂堂钦差居然被些个稚气学子所左右,这就是所谓的将门虎子,德元帝再未料到这人如此优柔无能,他女儿都亲自动手将孔家老太给砍了,这送佛都送到半道上了,他还犹豫不决个什么劲,当下就应借擎渊之势将孔氏之罪定得死死的,当断不断的结果就是济州百姓再生不满,再生动乱,无数灾民对薛宏伯这位钦差失望至极,被孙之绛一劝说便大举南下,倒至济州人口流失严重。 擎渊是何等的才智,她在济州滞留这段时日,等待的便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时机,她的琼州需要人,薛宏伯这便主动给她送上了。 薛宏伯无可辩驳,最后只得在德元帝跟前痛哭一番,以博同情。但这薛宏伯还真有些运道,就在德元帝盛怒之时,养心殿大总刘德胜带着钟粹宫的管事匆匆而来,他笑容满面地跪下激动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钟粹宫来报,林娘娘刚刚为陛下诞下一位龙子。” 德元帝顿时一收刚刚的怒气,情不自禁露出笑颜来,也不管这让他糟心了许多时日的薛宏伯了,忙起身便要往钟粹宫而去,但就在经过薛宏伯之时他忽地停下抄起旁边一盏热茶,直接缓缓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正在薛宏伯烫得要叫出声之时,忽听到帝王冷若寒霜的声音:“听闻你也有一个女儿,养的金尊玉贵,听闻宋娴妃和二皇子对她也极好,想来不曾受过委屈,不知她有没有被这么烫过……” 薛宏伯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冷汗直下,知道德云帝说的是二公主被孔老太泼水之事,他头都不敢抬:“陛下息怒,是臣失职以致公主受辱,臣听闻郑太医当时……” 薛宏伯还欲解释,德云帝再未听他解释,直接离去。 第111章 耐心 钟粹宫中,闵太后、闵贵妃都已经守在林美人所居的偏殿之中了,按理说协同掌管宫务的谨贵妃此时也应到的,但实在是谨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和自己女儿端仪公主斗法斗的身心俱疲,已然病了有些时日,顾此缺席。 闵太后刚得了个小孙子这会正稀罕着,见德元帝来便笑着说道:“恭喜皇帝喜得麟儿,快来瞧瞧,这小模样,看着就是个健壮的。”她笑意盈盈亲自抱着襁褓给儿子看刚出生的孩子。 德元帝也是真的高兴,无视了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将闵太后怀里的小婴儿抱了起来,对闵太后笑道:“母后同喜,五皇子健壮,林氏生子有功,为人亦是柔顺温婉,朕想着升她嫔位,母后以为如何?” 一旁的闵贵妃不言不语,听到这话时心中一紧,面露一丝尴尬。 闵太后却是无一丝不喜,笑着应下来:“很是应该如此,林氏出生虽不富贵,但家里却也是正经耕读人家,身世清白,她自己亦是时文断字,对哀家也极是孝顺,又有生子之功,当得起一个嫔位。”闵太后说着又看向自己侄女:“贵妃你看看现在哪处宫室合适,找人去好好收拾了,待林氏出了月子也好带小五搬进去住。” 德云帝稀罕了一会儿刚出生的小儿子,又对儿子他妈封赏了一番便高兴的走了,说是又要往西山行宫而去,只不知宋娴妃听到这等好消息是作何感想。 闵太后、闵贵妃这对姑侄留了下来说着私房话,闵太后对着侄女心中忍不住要叹息,却也不得不为闵贵妃指点迷津:“你这急惶惶的样子可再不许给我露出这样来了,叫皇帝看到了只会不喜。”这么多年过去了,年纪一年一年的长上去,这城府是一点都没添,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到叫人一看便知。 闵贵妃却是很心急,很有些委屈哀怨地对闵太后抱怨道:“姑母为何要同意陛下封那林氏为嫔?” 嫔之位份品级已经可以作为一宫之主了,自然也可以自己抚养孩子,闵贵妃费那么大劲将林氏搞到宫中得到宠爱,自然不是为了做慈善,她喂的是这个五皇子,她原是想着抱养五皇子的。 闵太后是真的很为自己这个侄女的智慧担忧,面露不悦的训斥道:“你少给我白日发梦,当年你姐姐早早的去了,擎渊那还是你的亲侄女,又只是个公主,皇帝都宁愿自己养着也不愿让你插手,连我的慈恩宫都不叫她去,小五如今自己亲娘活得好好的又是个皇子你觉得皇帝会给你养?我不同意又能如何,当年抱走擎渊的时候难道我就同意了。” 纵使闵贵妃再不争气,自家侄女,闵太后的心还是偏着她的,她也想让闵贵妃膝下有个一儿半女的,这刚出生的五皇子,生母出生不显自然是合适的,但她深知自己皇帝儿子的心思,此时时机不对,闵贵妃要抱养五皇子毫无胜算,她提也是白提不如顺了儿子的意,也安林氏的心。 闵贵妃多日指望落空,神情忧郁,沉默不言,闵太后无奈,自从擎渊走后,闵贵妃明显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成日闷着,闵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呀……耐心着点,别心急,总有你如愿的时候。阿晴这几天可来信了?也不知道这孩子他们到哪儿了?” 说起擎渊,闵贵妃总算勉强露出点笑模样来:“今早上刚到的信,这闹的我都忘了跟姑母说起,已是到了淮扬地界,说了好一通淮扬的好风景,既到了扬州他们怕是会在那多留一段时日,说是要去嘉善姐姐那儿看看的,她这回一定是玩得开心了的,但只怕要闹腾了嘉善姐姐和谢驸马。容驸马倒是个稳妥的性子,也写了信与我细说了擎渊的身体已是大安,一路上都没有不舒服过,现在已不怎么吃药了,倒叫我心安了不少。 闵太后听这话亦是开怀:“郑太医的医术当真是极好的,她能大安我便放心了。济州那乱乱糟糟的想来他们也呆的不安心,嘉善那想来都是好的,你写去信让她在淮扬多住些时日,好好休养休养,自家亲姑姑嘉善见了她不知怎么欢喜又怎会嫌她闹腾。唉~我这么些年也没去过扬州,连嘉善的公主府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娘家一远千里,纵又公主之尊,她却是个柔弱性子,也不知她在那过得好不好,每次一见我她都说好,我却不敢真信,还有那谢家到底什么样啊,那些个姨娘、妾室、庶子、庶女,我每每想起都不能放心,让擎渊去替我好好瞧瞧,回头细细与我说清楚。” 要不都说自家孩子自家疼,闵贵妃时刻担心着擎渊,而比起孙女闵太后显然则更担心自己养大的女儿嘉善公主,纵使她嫁到淮扬,已经有十几年了,闵太后仍是不能放心,嘉善公主性子软和,闵太后便想让向来脾气强硬的擎渊作为娘家人去谢家敲打一番。 闵贵妃听太后这话忙安慰道:“姑母无需担心,咱们虽去不了,但吴王府就在金陵,离得也近,有亲兄弟在那儿,嘉善姐姐受不了委屈的,您尽可放心。” 闵太后笑道:“也是,嘉善和他们兄弟自小都亲近,扬州离金陵也是近的。只那谢家教我实在喜欢不起来,偏那谢昀得皇帝重用,有皇帝的面子在,要不然我万不能委屈了你姐姐,叫她忍这么多年。”德元帝重用谢昀,要是嘉善公主和他闹起和离,闵太后也不知她这皇帝儿子会帮谁,嘉善公主向来柔顺并未做出让皇帝兄长难办的事来,只自己忍了下来。 这个时代,在寻常人家有几个庶出子女真不是什么事儿,但在大周有庶出子女,有侧室小妾的驸马屈指可数,谢驸马不光有,并且长子和长女皆是庶出,这在闵太后看来就是给她家没脸了,谢家这便是在明晃晃地搓磨欺负她的女儿。 说起这些个闵贵妃亦是担心:“也不知擎渊和容驸马相处的如何,我这些时日听谨贵妃总说起端仪和邵驸马的事,便更担心了,比起端仪,擎渊那孩子更是个犟脾气,年轻夫妻,他们如今身边也没个长辈劝和着,我就生怕他们吵起来,再伤了感情。”闵贵妃自己和德元帝就相处得一言难尽,以己度人就更担心擎渊和容临涯的感情状况了。 闵太后不在意地说:“我看这容驸马倒是比大驸马机灵许多,纵是擎渊脾气坏些,他们两个人里有一个懂事的便也能将日子过好的。”闵太后偏心依旧,端仪公主“闹脾气”不去西北,她却将错记在了驸马邵修身上,其他人如端仪公主的亲娘谨贵妃都埋怨端仪公主不够懂事,闵太后这老祖母却觉得那邵修作为驸马不够机灵,不讨端仪喜欢以致夫妻感情冷淡,所以自己孙女才不愿意跟他在一处的,闵太后可不认为自家公主有义务去讨驸马的欢心,也不觉得端仪应该去服侍驸马,她对所有的公主标准都来自同一个人——她的大姑子:抚国大长公主。 ………… 和明显感情失和的姐姐端仪公主、邵修夫妇不同,擎渊如今和容临涯相处的极为融洽,感情也是日益升温。 本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但擎渊他们一行到达扬州之时却已是快入夏的时节,擎渊在入夏之前渡过琼洲海峡的计划早已打了水漂,既如此她便决定一路缓行,走走停停,反而潇洒,但对于琼州的一应安排却一直有条不紊的推进着,济州第二批灾民将由孙之绛及稻香等人带领一同南下,到琼州府便可分地耕种,立起门户,而那位单忻则会被带到淮扬由擎渊亲自考察,再做安排。 还未到扬州城,擎渊便被公主府的管事带着一众侍从于城外十里亭处相迎。迎接擎渊的这位公主府的管事是位颇为富态的内侍,但穗薇一见此人便在擎渊身边提醒此人是位高手,穗薇难得紧张起来,带着另两个武婢紧贴着擎渊左右,几乎快将容临涯挤开了去。 容临涯无奈道:“穗薇姑娘,要不然我退后点,好让你们几个将殿下围起来?” 他本是讥讽之语但未料到穗薇是个直肠子当下谢道:“谢驸马体谅。”说着示意另两个女孩上前离公主近一点。 擎渊被容临涯无语的样子逗笑了,转而对穗薇说道:“行了行了,别折腾了,没得叫别人看了笑话,你紧张个什么劲,那是嘉善公主府的人他们还会对我做什么不成,姑姑既能派他们来迎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人,你别瞎担心。” 而那位被穗薇忌惮非常的管事,似是听到了她的话语对着她的方向眨了眨眼露出笑来。 “奴才江万见过二公主,殿下万安,咱家长公主听闻公主和驸马途经扬州,自从得了信便在府中准备了起来,又早早潜了奴婢等人在城外相迎,千盼万盼可算将殿下您盼来了。”这位江公公极为利落地带一行人给擎渊行了礼,动作一丝不苟,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标准,他一直笑眯眯的很是慈和的样子,跟擎渊说话也极为亲近随和,不禁让擎渊对他心生好感。 擎渊对他很是好奇,看他打扮很是体面,想来在公主府也是个体面人,便招来与自己共乘一车。 “虽说过年的时候刚见了嘉善姑母,但到如今一别也是数月了,宫中皇祖母和父皇都挂念着姑母,不知姑母身体可安好?”擎渊对这个小姑姑倒是印象挺好,虽不常见但一向温柔似水,无害又善良,对他们这些侄子子女也极是亲切慈爱。 江公公笑得眯了眼,亲自奉了茶给擎渊:“小殿下安心,咱家殿下一切安好,正欢喜您要来了,奴婢刚已着人回府中去报信了,公主定要让小少爷来迎迎您的。” “谢珩?他才多大一点,姑姑也真是的,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折腾,到了扬州本也应是我前去拜见姑姑的,如此反而让姑姑为我受累了。” “哈哈哈,小殿下莫要多心,老奴看这样的累,咱家长公主是恨不能天天受着的。”出嫁的女儿,特别是远嫁的,见娘家来人就没有不高兴的,吴王和吴王妃虽说离得近,但也就逢年过节差下人来送礼走动罢了,吴王虽说是关心妹妹但这么多年却未到公主府看望过,当然其中原因极为复杂,也非是吴王对妹妹不够上心。但不论是什么原因,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擎渊是第一位到嘉善公主府上做客的公主娘家人。江公公服侍嘉善长公主多年,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也不为过,此时亦被主子的欢喜所感染。 擎渊跟他问了些公主府和扬州城内的情况,江公公一一为之解答,擎渊毫无架子,江公公对这位小公主倒是印象挺好,二人有说有笑,气氛轻松。 没多久擎渊自觉和人混熟了,就主动开始打探:“江公公会功夫?我身边的丫头说您定是个中高手来着。” 她的话问的直接又带着点恭维的意味,江公公乐了谦虚道:“老奴少时在抚国大长公主身边做事,学了些拳脚,哪里敢称一声高手,倒是小殿下身边这几个小丫头,虽都年纪轻轻却也很有点样子了,我瞧这倒不像是宫中的,想必是闵侯府调教出来的?” 他自曝家门,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不过也直接点破了穗薇等人的来历。擎渊作吃惊状:“公公好生厉害,这一眼便可看出她们来历,你怎知他们不是宫中的,说不准是父皇为我准备的呢?” 自闵皇后一去,擎渊便养在德元帝跟前,擎渊这些年和闵家关系一直是极为冷淡的,也就在闵贵妃那见过几回闵家人,但她自己纵是大了也从未召见过闵家人,就是至亲的外祖父母擎渊也未曾有过多少亲近,少有人会将她身边贴身侍女和闵家联系起来,。 第112章 “同房” 江公公胸有成竹道:“殿下为陛下爱女,您身边宫中的好手也很是不少呢,不过老奴活得久了,看得多一些便能分辨出一些不同罢了。”说着他透过车帘看向队伍中的一个方向,那儿正站着几个最普通不过的侍从,但只有擎渊知道那一行人其中有一个是德元帝自她小时安排在她身边的影卫之一,她和李端仪、李择渊等身边都有,其身手更胜于穗薇,是她身边暗卫的领头,他们和穗微、稻香等人一明一暗为擎渊组成了全方位的防护安全网。 而这位江公公一眼就能看透,可见其水平,怪道穗薇紧张兮兮的样子。 擎渊脑子一动,忽然对着他说道:“江公公您看我这几个丫头小子天资根骨如何?左右我们也要在姑姑这边打扰些时日的,公公若得闲不如替我调教调教他们,要是能学到个一招半式,有所精进也是他们的福分了呀。”擎渊相当直白的开口求人,也没什么拉不下面子的,这江老头这么厉害若有什么秘籍神功的,能让她手底下的人学个一招半式也好。 江公公大约是习惯了自家公主的含蓄端庄,很有点被这位小公主逗乐了,喜她直爽活络的性子,让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服侍过的另一位公主——抚国大长公主。 “小殿下但有所请,老奴没有不愿的,他们若有心上进,叫他们有空了只管来寻我便是。” 擎渊见他答应的痛快,抚掌大喜:“江公公不愧为江湖豪杰,为人也是爽快,今儿若有烈酒我当与公公浮一大白,此时只能将就以茶代酒了表谢意了。” 江公公哭笑不得提醒道:“小殿下,老奴可从未混过什么江湖,您别误会了。”他看这位小殿下的做派可比他有江湖味多了,很有些恣意潇洒,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不一时,一行人行至扬州城下,谢珩果然已带着一行人在城门口相迎。 谢珩带着一大堆人,小小年纪却也极有样子了,站在人前,身姿挺拔,少年初长成,青葱玉立,擎渊看到这小表弟也挺高兴,小孩子长得好,人又乖巧,就没有不讨喜的。 她与容临涯二人下车与谢恒一行人见了礼,擎渊便对谢珩说道:“这回见你倒是比之前在宫中精神了许多,见你也牵了马,可是要骑马?坐车便与我一同,若要骑马就和驸马一行。” 擎渊说话间随意地揉了揉谢珩的头顶,发现这孩子都快比自己高了。 谢珩羞红了脸躲开表姐作乱的手,他这年纪最是要面子,已是不想在人前被当做小孩了。“先时在宫里我病了,如今我已大好自然是要同姐夫一同骑马,刚我来时也是骑马的,只有你们女孩子才惯爱坐车的,外头风大,二姐姐你快点上车。” 擎渊未料到这小子居然在她面前摆起大男子做派,当下将这小子的头乱揉一通,端起姐姐做派训她:“哪儿学来的酸话,你姐姐我骑马跑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什么女孩子才爱坐车,今儿我非要和你们一同骑马不可。” 擎渊很快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她以前的确挺爱骑马,但这一年又是生病又是赶路,她已经许久没正经骑过马了,乍然想起来骑,还要在谢珩这小屁孩面前强撑体面,故而她还骑得颇快,一通折腾下来她是哪哪都不舒服,一行人快马到嘉善公主府时,擎渊已经腰酸背痛。 下马之时还是容临涯眼尖瞧出她的样子不对劲,上前扶了她一把,才让她不至于在人前丢丑,每每这时候擎渊都会看着穗薇在心里叹气,这丫头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不贴心,什么时候都看不出她需要什么,端是个没眼力见的,真叫她无奈呀…… 嘉善长公主在扬州的公主府建的美轮美奂,初夏这时节正好,绿树成荫,繁花盛开,江南园林的秀美婉约与嘉善长公主本人气质相得益彰,府中只公主一人等着他们,他们行至中门便见嘉善长公主亲自迎了出来,一见到擎渊便亲热地拉着她往里去。 嘉善长公主对于侄女、侄女婿的到来当真是倍感欢喜,她在扬州的日子过得当然是不差的,只是多少有点没滋味没味,她和丈夫谢昀感情淡漠,与婆家更是只剩下些面子情,在扬州城里她亲近之人除了仆从下人也就只剩下亲儿子谢珩了。 “可算是将你们给盼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我知道你病着偏又在济州遇到动乱,我就心里焦急得不行,可怜~~可怜~~这是掉了多少肉啊~~”嘉善长公主是个非常典型的内宅妇人,她并不关心外头的种种事情,于济州事也只一知半解,她的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关心孩子们的身体如何,路上有没有受罪。但……这纯粹的关爱之情倒是令擎渊动容,千里之外,知道有这么个单纯关心着你的人,多么难得。 “姑姑莫要担心,不过是些许小病,我已是大好了的,父皇这回叫了郑太医随我同行,他如今都说我大安了,也不叫我吃药了的。”擎渊一边安抚着姑姑,一边觉得好奇和有些许担忧。见嘉善公主对他们的到来如此重视,府中连下人都是欢欣雀跃的样子,但驸马谢昀却不在,擎渊若只一个人来便也罢了,如今又有容临涯同在,按理说谢驸马这位当姑父的怎么着也应该在的,但此时此刻公主府却只她姑姑一人,擎渊立刻便联想到了不久前刚收到的闵太后的来信所言:驸马谢昀及谢家上下对嘉善长公主颇多慢待。 擎渊喜欢这位嘉善姑姑,纵没有闵太后的吩咐也会为姑姑打算。 嘉善长公主尚不知小侄女在研究评估她的婚姻状况,她倒是不动声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容临涯一番,这是她头一回见容临涯这个侄女婿,看他形容俊秀,虽有些瘦弱,好在也不似传闻中的病弱样子,嘉善长公主对这个侄女婿外表上还算是满意的。 嘉善长公主笑着对两个人说道:“既到了我这就都听我的,一定要多住些日子才好,也该在淮扬好生玩一玩、歇一歇,可不许说早走的话。容驸马才学过人,就是我在扬州都早有耳闻,阿珩这孩子读书读的七零八落的,身边也没个人教,这回倒是可以让他姐夫好好指点一二。” 容临涯自是笑着答应,心里却思量着,这谢驸马谢昀那也是状元之才,谢珩有这么个状元爹在身边如何用得着舍近求远,让他这个姐夫指点读书,嘉善长公主要么就是在说客气话,要么就是她和谢夫马感情当真不妙。 擎渊听到这话不由看向谢珩笑对嘉善长公主说道:“姑姑怎么不让我教阿珩,我读书读的也是极不错的,莫非朝廷不许女子参加科考我定也要下场仪式说不准也不比容临涯差的。” 嘉善长公主只当他是在玩笑笑呵呵的说道:“哪有你这么自卖自夸的,不过我是信了的,那感情好啊,有你这当姐姐在,阿珩也能安分些,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子有几分乖巧,这孩子也是个淘气,那些教书先生总和我抱怨管他不住,不过……”她说着挑眉打趣似地笑问道:“我怎么听母后说起你读书的时候亦是个混世魔王来着,还总跟芷瑶打架来着,嗯?是也不是?” 嘉善长公主说起这事儿,自个儿乐得不行,一旁的小丫鬟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姐姐和芷瑶姐姐还在学堂里面打架?!”谢珩在一旁忍不住发出吃惊的赞叹:“好生厉害的啊~” 擎渊甩了甩头发毫不在意道:“那是我和芷瑶的缘分,我俩自小一直是打打闹闹的,不过那也不耽误我念书的。”说着看向谢珩眨了眨眼,颇为自得地说道:“不论是念书还是打架你芷瑶姐姐可都没赢过我哦~~” 谢珩倒是颇为赞同的点头:“芷瑶姐姐看着柔弱,想来是打不过二姐姐的。”他很有点怀疑是不是二姐姐单方面欺负芷瑶姐姐。 擎渊不悦地说道:“柔弱?那你是没看到她打起架来的疯婆子样。” 嘉善长公主被姐弟俩的孩子话逗得哈哈大笑:“你可不许学你姐姐这个的,那也都是你二姐姐和芷瑶姐姐小时候的事了。” 谢珩立马抬头挺胸肃容回答道:“母亲放心,我已是长大懂事了的,再不会打架的。” 擎渊看谢珩装小大人的模样,颇觉好笑,不知道让他晓得去年她还和芷瑶打过一场会是什么表情。 擎渊一群人舟车劳顿,人困马疲,嘉善长公主未留二人多久,只说话了几句便让他们早早回去歇着,待晚上她再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嘉善公主府占地本就大,府中主子又少,空的院子多的是,嘉善长公主千挑万选将临着荷花池的听荷小院给他俩住,叫做小院却一点也不小,并且风景宜人,推窗见景,离嘉善长公主自己的主院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考虑的周全又贴心。 只不过有一个小问题。此前擎渊和容临涯两个人一直是分开住的,这回到了嘉善长公主这儿,夫妻两个自然被安排在了一处,院子虽大但适合他们两个住的明显指这一间主屋,其余都是留给下人住的。 擎渊进了屋见到了银灵倒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容临涯要和她住一处了,故而银灵这会儿正和持湖、怀绿正一同忙乱着,银灵在将容临涯的东西一件件的收拾出来放到屋子里。 容临涯一时也有点尴尬,对着擎渊悄声说道:“要不然我到旁边书房去住。” “不必。”擎渊脱口而出想也不想的回答,说完见容临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咳了声补充道:“书房……嗯……如今在姑姑这儿我们是客,别折腾了。”新婚夫妻分房而居,必然会让人多想,擎渊不想让嘉善公主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问题,事实上他们本也没什么问题。 容临涯未说什么,只报之以微笑。 吃过午饭两人就准备午睡,这算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同床共枕,擎渊看向只穿着月白里衣的容临涯,不由暗暗赞叹美人就是美人,天然去雕饰反而更添风情,擎渊对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就睡了,路上车马再舒适她也总觉得休息不好,这会儿正疲累。 而容临涯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心里很是自得满意,心道不枉他“卖弄风情”一回,虽然并不会真的做什么,他内心还是很想与公主调笑玩闹几句的,成婚大半年了,他再怎么也是个正常的正值年纪的男人,难不成真要和老婆处成同事不成,况在他眼中公主仪容才智都是顶尖人物,若他连公主都看不上八成就得孤独终老了,但还未等他说什么,身边已经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擎渊秒睡了。 容临涯无奈收起各种不健康的心思,替她拢好被子,看她眼下隐隐有些黑青,想着她不久前尚在大病,不由有些心疼,真道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他伸手从被子里摸到擎渊的手腕,细细地把了把脉确认她脉象无异才安心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容临涯有点被吓到了,擎渊睡姿豪放直接埋头扎进了他怀里,两人睡得几乎交缠在了一起,此时擎渊呼吸平稳明显还未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怀中的身体是不同于自己的柔软,鼻尖萦绕着是她惯用的松木香味道,他缓缓闭上了眼并不敢动,努力平静自己做圣人状,好在持湖很快将他从这要命的窘境中解救了出来。 持湖红着脸在床帘外叫起,并不如从前一般直接掀帘子进去叫醒公主,她很有点怕直接掀帘进去会看到有些不改看到的画面,她们这些个伺候公主的也都是没成婚的姑娘家,这也是头一回经历自家公主床上有男人,宫中这些个侍女多是没服侍过男人的很有些害臊,故而都不敢来,只将持湖推了出来。 第113章 驸马的忠贞 擎渊睡得正舒服很不想起床,迷迷糊糊的抱住被子哼哼唧唧,似是撒娇,她自己没啥倒把容临涯弄了一个大红脸,他慌忙把擎渊扶了起来,飞快掩好她凌乱的衣襟,很是柔情蜜意地哄道:“殿下这会睡多了,晚上就该睡不着了,快收拾一下早点去陪长公主。” 刚刚睡醒的公主殿下,双颊粉红,身子软弱无骨,被养得极好的肌肤光泽如玉,摸上去亦如绸缎般丝滑,容临涯不敢再胡乱想下去,忙下了床自己去更衣。 正在此时,银灵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准备服侍自家少爷,却惊奇发现公主这边居然只留了一个持湖伺候在,这会儿持湖正耐心哄着公主殿下起床穿衣,很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 容临涯也发现了公主其他贴身侍女今天并未出现,他倒也并未想其他,只以为是刚刚到了这,其他丫头们都忙着收拾东西且顾不上伺候公主了,擎渊身边人虽多但她生活虽然讲究并不是奢靡铺装,贴身服侍的侍女也只有八个左右,其中四个还是如穗薇那样各有差事的,并不做服侍人的事。 容临涯想了想便对银灵说道:“你先去服侍公主穿衣,我这不用你也行。” 容临涯在家也都是自己洗漱穿衣的,少有用人服侍的,以前他家中下人也有限,银灵还总要忙家中其他活计,小小年纪每日都在操劳,容临涯都是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的,也就是如今“嫁”入了豪门之后,公主很是大方的给他配起了一应小厮和粗使丫鬟婆子,银灵跟着他不用再干别的活,成日闲着也是闲着,才开始精心伺候他的。 听了他这话银灵也不做他想,忙欢欢喜喜地跑去服侍公主了,毫无留恋之意。银灵和持湖便围着公主开始选衣服挑首饰,起床气还未散尽的擎渊仪态全无的半伏在美人靠上,对着衣服首饰挑挑拣拣,哪哪儿都不叫她满意,丫鬟们也不恼她反而欢欢喜喜的与主子一来一往地逗趣着,又从箱笼里一件件的翻出新衣来,没一会儿房里便乱做一团。 容临涯看着却并不觉烦心反而不由自主露出笑来,这样的景象他幼时也曾见过,但自从他母亲去世后,祖母丧夫丧子再无心思打扮自己,妹妹又年幼,家中也败落的厉害,他便再也未见过这样丫鬟们围着主母打扮的热闹样子。 他利落的打理好自己,便随手抄起架子上的一件袍子盖在擎渊身上,掩住了她只穿着里衣的玲珑身躯和一双玉白的赤足,说到:“殿下慢慢便是,只先盖着些,这地方临着水倒比别处凉快,小心受寒。” 一旁的银灵看着他突然说到:“少爷今个儿着青,殿下不若试试这条裙子,这颜色正搭配呢。” 容临涯听这话心中窃笑,暗想怪道这丫头讨公主喜欢,瞧这机灵劲儿,少爷他回头也得赏她。 擎渊拿起灰青的裙子站起来往自己身上比划,挑眉看向容临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驸马觉得如何?” 容临涯道:“殿下穿什么都是好的。”见擎渊不置可否的样子,等一会儿又笑着说道:“只是我瞧着,今个这颜色格外衬殿下呢……” ………… 及晚间,公主府便热闹了起来,嘉善长公主倒未大作排场,说是家宴便只有“家里人”,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姗姗来迟”的谢昀姑父,和他的一对儿女,谢家庶出的大少爷谢瑚和大姑娘谢珊。 谢家果然出美人,擎渊初次见到这位谢姑父,很是惊艳了一把,视线直白地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把刚刚还同她柔情蜜意的容临涯看得心头火起,心中怒骂擎渊这人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着,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叫少爷他瞧不上,哼~这谢昀再怎么好看又如何,他都什么年纪了,不过昨日黄花有什么好稀罕的。这话很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大概是自觉比不过谢昀的长相,故此只能拿年纪说事。 能叫容临涯这样的人吃味一回的人物,谢昀此人确实出众,和容临涯尚存着一些少年气的青涩不同,他不但长得不比容临涯差,年龄没有让他有衰败之感反而更添沉静深邃,总之是极富成熟韵味的一个美男,很有点风华绝代的意思。 因着人本也不多,几个人并未分席只共坐一桌,嘉善长公主自是坐在主位,擎渊坐在她的左手边,她看着谢昀便凑到嘉善长公主身边耳语几句,嘉善长公主被逗笑了又是气恼又是埋怨地用团扇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斥道:“再不许胡说八道的,你可别以为离了宫便没人能治得了你,再这么嘴上没把门仔细我这做姑姑的可要替皇兄教训教训你了。” 谢昀笑饮着杯中美酒问道:“两位殿下这是说什么玩笑呢?如何不让我等同乐?” 擎渊对姑姑的警告并不害怕,反而直直看向谢昀笑眯眯说:“我正和姑姑夸谢姑父颜色好呢。”这话对着长辈说端是有点轻薄了,容临涯斜眼横了她一眼。 谢昀脸上一囧,当着儿子女儿的面被擎渊这么个小辈“调戏”实在是让他尴尬,很是后悔自己问这一句,但对擎渊他也摆不出姑父的架子和威严,况嘉善长公主也指笑斥一句并不见真恼怒,他倒也很有些急智当下便看向容临涯说道:“要说这,我见了容临涯驸马才是自惭形秽转。”转而又笑道:“殿下还是给臣留几分薄面,好歹您也得喊我一声姑父不是?” 谢昀对待擎渊和容临涯二人非常和善,他是有心和两人交好的。今年闵太后大寿,他本以为德元帝会让他和嘉善长公主一起回京祝寿,虽然说是外任官员,但到底不过是帝王一句话罢了,但德元帝就是没让他一起回去,而不久后他就收到消息,德元帝突然让内务府在京城给嘉善长公主新建公主府。 谢昀是不安的。 擎渊对谢昀的示好视若无睹。 “哦……是吗?”这本是再正常不过一句话,擎渊的反应却是奇异,这反问更是突兀。 嘉善长公主一会儿才品出她话中之意,无奈地点了点擎渊的脑袋:“你呀……”这样的动作比起不满、教训,更像是宠溺,何况她如今仍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她心中欢喜侄女对他的回复之情还来不及,自然是不会怪罪的。 而此时谢昀则已是脸上不见丝毫笑意,心中大感不妙,不论是擎渊对他长相的调笑还是如今随意轻慢的态度,俨然都没有将他放在姑父这个长辈的位置上,这在让他不舒服的同时亦让他愈加不安。他说一句自己好歹是擎渊的姑父,而擎渊则反问是吗? 对于擎渊的反问,谢昀的心中并没有答案,而擎渊话中之意,他也许是,也许会不是……而他的妻子嘉善长公主并未反驳此话,被和离的驸马会是什么下场此前他不清楚此后他也不想知道。 谢昀脸色沉郁席上气氛为之一滞,但擎渊就好似没有感觉到一样,看向容临涯说道:“我家驸马才学容止皆比不上谢总督,福气上大约也是不如您的,我姑姑贤良大度,容人所不能容,谢总督妻贤妾美,儿女成双,坐享齐人之福,我却素来是个乖张的,想来是学不来姑姑的贤良淑德,容附马若有此念想大可以直接去投胎,才有实现的可能。”说罢她看向容临涯,笑意盈盈脸上有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容临涯倒是不动如山,面无异色。 谢昀是彻底坐不住了,这位二公主对他一开始便不算友好,此刻更是对他直呼官称,足见对他的疏离与冷淡,话中言辞更是不客气到了极点,他可以确定这并非出自嘉善长公主示意,他这位妻子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这点了解他还是有的,那么二公主这样的行为有多少是出于她自己的本意,又有多少会是其他人授意她做的,能指使动她的人又会是谁? 谢昀苦笑着对擎渊说道:“殿下若对臣有所不满,大可另寻时间再做训斥,今儿孩子们都在还请殿下慎言。” 擎渊这话一出谢瑚、谢珊兄妹二人俱是惊慌无措,坐立不安,面上满是尴尬和难堪。 擎渊却根本不管只说自己想说的:“阿珩如今已是半大的男儿了,也该懂点事情道理了。”她对着谢珩认真严肃地说道:“你母亲远嫁到扬州,至亲血脉都在千里之外的,我今天在一日可以照看姑姑和你一日,但日后我终是要走的,你母亲身边便也只有你了,若有人欺负到你母亲头上,叫她委屈,不必问是什么原因,也不必管是谁,你只管动手将人打死便是,然后只管差人去京里报信,自有你舅舅和外祖母为你们做主。” 说起孩子,谢昀刚刚眼中只有自己一对庶出的子女,怜惜他们被擎渊迁怒受委屈,而擎渊的眼中只有谢珩一人,只当所有人不存在一样对着谢珩认真吩咐。 谢珩并非不懂事的孩子,自小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男孩,早慧的明白母亲和他自己的处境,和母亲不一样他是时常会去谢家的,大哥、大姐还有姨娘们都在谢家住着,谢家一家人和乐融融,他的父亲极少往公主府来看他母亲,公主府从来都是冷清的,母亲身边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擎渊这位二姐姐纵是之前看着不靠谱,却是第一个亲自来扬州来给母亲和他撑腰的人,谢珩眼眶一红忽得落下泪来。 孩子心中是有委屈的,擎渊见他流泪心中不免怜惜,口中却是斥责道:“快收了你那猫尿,我的话你可给我牢牢记住了。” 谢珩忙用袖子擦干眼泪坚定回到:“二姐姐,我记住了。” 谢昀作为父亲看到谢珩此时的样子不免心头一酸,心中五味杂陈,平复了一会儿他缓缓跪下对着擎渊道:“臣不解殿下何意,臣若有错处,恳请殿下明示。”他亦有自己的骄傲,不能任由擎渊威胁。 “谢总督不必对我行此大礼,你并无错处,故此您还是我的姑父,我受不得长辈如此大礼,快起来。”谢昀当然很清楚自己明面上是没有任何错处可挑拣的,纳妾生子不过寻常事儿,纵是尚主,律法上也未明令驸马就不能纳妾,故此他有恃无恐。 擎渊认为谢昀有恃无恐,谢昀当真不敢做此想,要知道擎渊心中对他有此想法,他定要当场喊冤明志。 气氛正僵持之际,一直沉默不言的嘉善长公主出面打圆场,她冷静和缓地对谢昀说道:“今天也忙了一整天了,驸马早点带孩子们回去,我也累了。” 谢昀抬头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翦水明眸之中流露出些许的哀愁之意:“殿下……” 谢瑚楞楞随着父亲一起跪下低头不敢言语,一旁的谢珊也上前跪在了嘉善长公主身边语带哀求,虽然她也不知道求得是什么,只是本能地便随父亲跪了下来,对着嘉善长公主轻声喊道:“母亲……”少女的声音清脆婉转,哀求之声中仿佛带着眼泪,叫人不舍拒绝。 谢珊一身粉红的百蝶穿花裙,头上的红宝石赤红无暇,这一身打扮千金难买,她在谢家一定是极受宠爱的,少女有着一张秀美娇艳的脸,小小年纪已有倾城之姿,只不知生出这样女儿的谢家妾室又是何等样的美人。 而谢瑚长相酷似其父,仿佛一个缩小版的谢昀,而谢珩长得并不像谢昀,但谢珩十分会长,外甥似舅,他长得比起父亲更像舅舅德元帝。 她姑姑嘉善长公主当然不是难看的,只和谢昀、谢珊这样的美人比起来也只能说是清秀罢了,就如她和容临涯站在一起相比比起来也不过中人之姿。 擎渊觉得少女声音刺耳,她看这一对妾生子反感十足,此刻看眉目如画的谢昀也觉丑恶起来,她站起身扶了嘉善长公主说道:“姑姑,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吃饱了正好消消食。” 嘉善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苦笑着让她扶着,两人径直离去。 第114章 真不用歇! 被留下的几个人具是满脸尴尬,这时便不得不说谢昀的厉害了,在这样颜面扫地的情况之下,他很有唾面自干的能耐,起身便挂上笑容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容临涯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容临涯不得不佩服,要不然这人能在而立之年便坐上总督之位,可见其心理素质之强悍啊,他自觉不能输立马拿出了同款嘴脸,二人立马就相谈甚欢起来,一时间席上气氛焕然一新,全不见刚刚的窒息场面。 而谢珩兄妹三人显然养气功夫和他们的父亲谢珩和容临涯都有着很大的差距,这会儿一个个还是脸色黑青,难看的厉害。 擎渊扶着自己姑姑在园子里散步,边走边安慰她:“姑姑不必伤怀,若是扬州住的不开心便回京里住去,左右过不了多久京里的公主府也该要修好了,京里头又有皇祖母和一众亲戚姊妹,再怎么也热闹些。” 嘉善种公主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为了我好我都知道的,只是快别为我瞎操心了,我如今都这把年纪了,在这也都是样样好的,不必为我折腾,真闹起来也不过是叫你父皇皇祖母为难。” 擎渊却不这么认为:“姑姑如今还如此年轻,在外头众说是我的姐妹也使得,何苦要如此委屈自己。我父皇和吴王叔也是窝囊的,一个谢家就把他们为难上了,我确实不怕的,姑姑若不去京城便于我南下去琼州也使得,虽然人都说那里偏远,我却喜欢那里天高海阔,待我整治好了亦是一块宝地,必不会叫姑姑嫌弃的。” 嘉善长公主被她说的开了怀:“我哪里会嫌弃,只你这张嘴我是怕了的,叫皇兄听到你连他都敢编排,定要上家法不可,你莫不是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去跪奉先殿。”要不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嘉善长公主都知道擎渊小时候是奉先殿的常客。 擎渊却笑不以为然道:“父皇只一个妹妹他还护不周全,他听见我这么说便要羞的躲起来的。” 姑侄俩说笑一番才作分别,从始至终,嘉善长公主都未提过一个“谢”字可见其心里对谢昀、对谢家的态度。 ………… 及晚间,擎渊正于灯下看书,容临涯才姗姗晚归,身上还带着酒气,他倒是真差点和谢昀不醉不归了,擎渊放下书凑到他跟前,好奇地问她走后他和谢昀又聊了什么。 容临涯瞟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只用手点了点桌上茶盏。 擎渊福至心灵,立马亲自为他倒了茶,殷勤递到他的口边:“驸马喝多了酒,快喝口茶,解解酒。” 容临涯拿乔接了茶杯却并不喝,幽幽说道:“我这样处处比不上人家谢驸马的如何敢喝公主的茶?还不怕被打死的。” 这人是还记着前面擎渊拿他和谢昀作比,处处贬低也就算了,又因着别人家的糟心事对他好一通威胁敲打,可怜他别说是纳妾找小老婆了,连洞房花烛都因为擎渊生病而错过耽误了,实在是冤得六月飞雪。 人都说灯下观美人,擎渊看他坐在灯下,烛火映照之下,当真有绝色之姿,他这样漂亮,擎渊也愿意哄他一哄:“我心如明月,驸马如何误会我,我那不过是借个由头敲打那谢昀一番罢了,纵是谢昀外里瞧着好,他干出来这样的事于我眼中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蠢货罢了,如何能比得上与我亲自挑的驸马。” 容临涯听到这话却是乐了,问道:“缘是殿下亲自选的我不成?这是惦记了我多久了?那时候殿下不是都病得起不来身了吗,竟然还记得我呀~~” 擎渊此时嘴甜得很,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道:“公子何等人物,自然是见之难忘,别说我只是病了,就是死了也不能忘的。”擎渊到底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在男女情事上的开放程度是容临涯这种古人所不能想象,况且他二人虽无夫妻之实,但早已成婚,在擎渊看来怎么也算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不觉得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也丝毫不见脸红。 容临涯确实被她的直白弄了个脸红,再说不下去,便咳嗽了一声说道:“谢总督当家或许在殿下看来是糊涂的,但为官做仕却是一把好手,刚刚两位殿下一去,他便将济州的事情与我打听了个清楚,我略有藏私他便要灌我酒喝,不说个清明都不叫人走,端是个有心又有手段的。”和谢昀喝了一会儿酒,他更觉此人的不俗,德元帝器重这人当真不是只因为任人唯亲,照顾妹夫,同是总督他比济州的任完山不知高出几座山去, 擎渊冷哼一声又细问一番他二人所谈之事,原来谢昀对任、孔二家的官司细节多有好奇,她不由说道:“孔家在济州,在齐鲁的势力虽也说煊煊赫赫的,但比起谢家在淮扬,在江南怕也有所不及,孔家是那样的不堪入目,罪行累累,不知这谢家背地里又藏着多少污,纳着多少垢,他问的仔细,不知是怕了还是心虚了……” 容临涯听他这话有点惊异地问道:“殿下,咱们之前刚在济州斩落一位总督,您莫不是又要对这位淮扬总督动手?”他今日见擎渊对谢昀的态度实在是强硬,这其中有擎渊心疼姑姑嘉善长公主的成分,但再也不应该如此过激,据他所知,她和嘉善长公主也没有多少交情,他直接怀疑是不是有人指使擎渊,至于背后之人容临涯只猜测到是德元帝。 擎渊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做判官的,哪就遇上一个总督都要审一审不成,没事我也不想惹他,还不是皇祖母,知道我们途经扬州特地来了信,信中多有嘱咐,很是放心不下姑姑。”擎渊无意研究谢家在江南的种种,不过随口一问,和济州不同,淮扬的事情纷繁复杂,利益牵涉重大,非是如今她能插手的,她不能也不想插手。 容临涯听她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对嘉善长公主他也是心怀担忧的:“嘉善姑姑性子道实在是柔弱了些,如今谢家这个样子,事情也实在是难办了。”若谢瑚、谢珊这两个孩子还未出生,一切都尚有转圜之余地,但如今人家孩子都快到了成婚的年纪,这里头的事情便再也理不清了。容临涯对这个嘉善姑姑很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要说嘉善长公主其身份之贵更甚于如今的擎渊,却能将自己的日子过成这个样子,容临涯觉得多是因为她性子太过软弱的缘故:“若长公主有殿下你一半的爽利和才干,如何也到不了如今的境地。” 擎渊却不赞同,摇头说道:“若将我放到姑姑当年的境地大约也好不了多少,我如今过得顺心顺气,所依仗不过是父皇罢了,若是换了兄弟坐龙椅,我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先帝若能长寿,嘉善姑姑也会顺风顺水的。”这话中颇有颓唐之意,她是由嘉善长公主得境遇思及自身不免伤感,比起长嘉善公主她母亲早逝若德元帝不在了,又或许德云帝对她没那么在乎了,那么她今时今日或许还过得并不如嘉善长公主,擎渊难得陷入低落的情绪,一时也没研究谢家的精神头,说罢便要上床直接休息了。 容临涯一把拉住她,借着酒意将人揽到怀中:“殿下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您如何与嘉善长公主一样,殿下有凌云之志,要不然如今咱们也不会去往琼洲,也不会有这么些人同往琼州,殿下是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能将日子过好的,况,殿下都说了,我是您亲自选的驸马,又如何会是谢昀之流,殿下永远不会面对长公主今日境地的……” 容临涯的这一番剖白真心实意,他亲爹就是一个浪荡好色的家中姨娘侍妾就不曾断过,容临涯从小就在那样的鸡飞狗跳的家中长大,他的母亲总是忧愁的,早死未必没有因此郁结于心的缘故,他能容下这些姨娘们是因为她们也是可怜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厌恶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他父亲辜负了他的娘亲也糟蹋了这些年轻的姨娘们,就如谢昀,长公主与他感情破裂过着跟寡妇差不多的生活,而赫赫皇权之下,此刻在谢家安享宠爱的谢昀的爱妾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容临涯将自己父亲和谢昀的教训深刻于脑中,终其一生他未犯过此等糊涂,但人间世事无常,总是多无奈,他不愿做那负心人,却总有人被辜负。 但……谁又能先知先觉,未卜先知呢……不管此后种种,此刻他们只能看到彼此的欢喜。 擎渊双手捧起他的脸,望向他的眼里,露出笑来道:“我竟不知我的眼光比先帝好上许多。”她不知日后是否会后悔沦落到嘉善姑姑的境地,此时此刻她只觉眼前人是个难得的人,她主动吻上了容临涯,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容临涯忽地抱起她直接往榻上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并不想再等下去。 容临涯很急,擎渊也有点急,二人唇齿交缠,容临涯的动作急切恨不能像是直接啃咬上去,全不见平时斯文的样子,眉目之中染上春色,动人非常,擎渊看他一时目眩神迷,任他作为…… 但…… 不一时,容临涯已是满头大汗,气息紊乱,不知是急的,累的,还是羞的,他对上擎渊诧异的眼神,很有点抬不起头可怜兮兮的样子:“殿下……这……这头一回都是不能算的,咱们……咱们再来一次……” 擎渊见他青丝如瀑,一双桃花眼染上情欲,风情万种的样子,她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体贴道:“今天我们也累了一整天了,不如歇一歇……” 容临涯听她说“累”、“歇一歇”这等词眼,他此时敏感非常,很有点急切地反驳道:“不累!不累!不用歇,不用歇的……”开什么玩笑,这是他瞪了大半年的洞房花烛夜,是个男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喊累歇下的,容临涯急切的想要再战一回以证明自己。 “真不用歇?不必勉强……”擎渊很有点不信任地看向他。 容临涯咬牙切齿,坚定地摇头,并再三保证道:“不勉强,真不勉强,我现在就可以的……”说着直接欺身上前,再次将人压在身下…… ………… 谢家。 谢昀和容临涯吃完酒后,才带着一双儿女离开公主府,识相的并未留宿,他和嘉善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与其说他和嘉善长公主相敬如宾,不如说是井水不犯河水,近年来,他极少主动去公主府,公主对他亦是冷淡,不过面上过得去罢了。 至于谢瑚和谢珊兄妹,身为庶出子女也不能不敬着嫡母,谢昀不会让他们失了规矩,所以虽然不住在公主府,谢昀待他们长大了一些也要求他们每日要晨昏定醒,但这两个孩子都抚养于其祖母谢家老太太杜氏膝下,谢老太太心疼孩子便和公主商量让孩子们只初一、十五去请安,但嘉善长公主直接好人做到底,只叫他们以后都不必去了,有那份心她便知他们的情了。 谢昀整日忙着淮扬官场的大小事情,家里的事情多有忽视,等他自己发现知道之时已是太晚,公主对庶子庶女的不喜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宋娴妃还在宋园准备了几个院子给端仪、擎渊他们住,面上做的是滴水不漏,嘉善公主府中可没有他们兄妹两人一间屋子,甚至谢珩在谢家按排行是被称作四少爷的,而在公主府下人们都是管他叫大少爷的,压根只当公主只有一个儿子一样。 谢瑚和谢珊今晚都被擎渊给狠狠震慑了一番,一路上都没话,蔫蔫的,但谢昀此时自己心思不属,也没精力安抚孩子,只对长子吩咐让他照看好妹妹便匆匆离去,大半夜的还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幕僚商量正事。 第115章 谢家 就如擎渊所想的一样,谢家在扬州累世的根基,他家在扬州的老宅规模庞大,光谢家主支的宅子就占了一条街,比之嘉善长公主的公主府也大了几倍。 谢瑚是男孩,稍微大点便搬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有自己的院子了,而妹妹谢珊则仍是同祖母谢老太太住在一起,也就住在谢老太太屋子旁的的厢房内,一墙之隔,最是亲近不过了。 兄妹二人,谢瑚年纪稍长又是男孩还算是沉得住气,谢珊则不同,到家后一与父亲兄长作别,谢珊便一路哭回了自己屋子里,丫鬟们都年纪不大被她的样子吓住了,劝也劝不住,最后惊动了隔壁屋的老太太。 谢老太太已经歇下听到隔壁动静,顾不上换衣服,只披了件衣服匆忙赶来。“我的儿,这是怎么的了?好端端的,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祖母,自有祖母为你出头,快别哭了,小小年纪再哭伤了眼睛怎么好……”谢老太太看孙女伏在被子上哭得满脸是泪,顿时心疼得不行:“可是公主给你气受了啊?” 刚刚从公主府回来便哭成这个样子,谢珊什么都不必说,谢老太太便已经认定她是在嘉善公主府上受了委屈,她心中很有些气恼,面上也露出不快,对这位公主儿媳妇,谢老太太早已有诸多不满。 谢老太太给谢珊细细擦着眼泪,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小祖宗,快快收了眼泪,你把祖母都哭的心碎了。”说着又转而训一旁的小丫鬟:“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给姑娘打水洗脸。好孩子,哭什么,不许哭,明儿祖母就去公主府问你母亲讨个说法,再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的。”谢珊纵是庶出,但从小由她养大并不与那等姨娘跟前的一样,打狗也得看主人,纵公主也不能将她这做婆婆的这么不放在眼中,不然孝道何存? 谢珊听这话,忙阻止道:“祖母并非是母亲……而是……而是那位刚来的二公主殿下,本好好的吃着席,她……她忽地就发作起父亲来,说什么妻妾的话,又对着四弟说但凡谁让母亲受一点委屈,便让直接将人砍了……”说着她扑到谢太太怀中又哭起来:“祖母……我害怕……呜呜呜……” 谢老太太一听这话那还得了,顿时又气又怒恨声道:“这是哪里来的野蛮人,好孩子,快别伤心,你有什么可怕的,人不过嘴上过过嘴瘾,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们小孩子罢了。” 谢珊仍是止不住地掉泪,她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比之其他嫡出堂姐妹也不差什么,她自幼长得明媚秀丽,性子又乖巧懂事,谢老太太格外喜欢她,将她养的金尊玉贵,万事无忧,她虽说是庶出的,但嫡母不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以前逢年过节去公主府请安,嫡母对她也向来亲和,她是个从来未受过半分委屈的真正的大小姐,乍然被二公主这么一通发作,虽冲的是他父亲但话中之意皆是向着他们及他们的亲娘,谢珊当真是被吓到了。 谢老太太是真心心疼孙女,她如今也就谢珊这么一个亲孙女,且刚生出来就养在她身边,祖孙感情自不相同,谢珊也是个争气的,长得花容月貌不说,性子也被她调教的极好,也就出生差了那么一口气,她原就想着过些时日和嘉善长公主提一提将谢珊记在她的名下,也叫孩子日后出嫁时说出去体面好听一些,故而这段时日对谢珊多有嘱咐让她在公主跟前尽尽孝,今儿听说公主府来客设宴特特将谢珊精心收拾了一番才叫去的,却不想孩子欢欢喜喜的出门,最后是哭着回来的。 谢老太太听孙女转述那一席话不悦非常:“你母亲在公主府里,平日里我等闲也见不着人,谁还能给她委屈受不成,改明儿我见了你母亲定要问她一问,家中有我和你祖父,还有你父亲在,一家人什么话不能往开了说清楚,说什么要人命的话,要说也是冲我来说,没的在你们跟前说这些三不着两的话,平白吓坏了你们小孩子家家。” 谢老太太安抚孙女许久,亲自哄她睡下才安心离去,她有心和人抱怨一下公主儿媳,却无奈找不到人,丈夫谢老太爷早早歇在了高姨太房内,儿子谢昀大半夜还在跟幕僚开工作会,老太太这会儿身边竟是找不到半个贴心之人,唉…… 谢老太太说要问儿媳讨个说法,倒也不只是口头上说说哄骗谢珊的,第二日她还真往公主府递了牌子,想亲去会会这位二公主,但无奈人家正忙着跟本未理她,遂又是一场好气,直叹普天之下做婆婆做成这样的也就独她一人了。 这倒是也不是嘉善长公主故意不给婆婆面子,而是擎渊这一到,每日的行程都是满满当当的,一时要去游湖,一时要去逛街市……她每每出门都要喊上嘉善长公主一起,嘉善长公主在扬州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好好在扬州玩过,这会儿有擎渊这侄女陪着她倒也乐得出门走走逛逛,心情都畅快了不少,故此也由着擎渊。 没几日,正在谢老太太刚准备放下此事的时候,却又有人将这事再她跟前提起来。 宁姨娘是谢瑚的亲娘,她本是谢家的家生子,父母皆是谢家的管事,因身世清白,知根知底的,谢老太太便将她在挺小的时候就放在了谢昀的身边,虽然身份有别,两人也很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了,长大后宁氏出落得亭亭玉立,之后成了谢昀的房内人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到如今,她更是能耐了,抢在公主之前生下了谢家的长孙,家中父母兄长又受谢昀器重在外替谢家打理着诸多生意,她在谢家的日子就越发顺遂了。谢老太太年岁见长之后,掌管家中事务精力不济,便叫宁姨娘从旁协助着,因此,她的风光倒比谢家另两位正头太太差不了许多。 这谢老太太其实也是个双标的,这谢家如今有三位爷,大爷谢昀是她亲生的,这二爷、三爷却是老太爷的宠妾高姨太生的,老太太恼怒嘉善长公主不待见庶子庶女,自己对庶子却有过之而不及,这管家的权利一直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管不过来,放着两个名门出生的儿媳不用,宁愿交给自个儿子的一个姨娘,不过就是因为二爷、三爷都不是她生的,连二儿媳、三儿媳她都不愿意用。 今天,宁姨娘跟谢昀的另一位生了谢珊的周姨娘一起来给谢老太太请安,说完一些个正经事,她们两个正欲告退,宁姨娘却踟蹰犹豫了起来,一副是有话要说又难开口的样子。 谢老太太看她这个样子便知她有话说,只皱眉训斥道:“你若是有话便痛快说,什么时候学的这扭捏样子。” 宁姨娘忙跪在谢老太太跟前,凄凄哀哀地说道:“老太太,自那日瑚哥儿从公主府吃酒回来,那孩子便不知为何总是神思不属的样子,连读书都要走神,静不下心来,转眼就是乡试的时候,妾身实在是怕他耽误了学业,便说了他一回,又细问了什么原因,才知是在公主府受到了惊吓,公主或是随口一说,他未经过什么事便信以为真,只成日的担心着,妾身……妾身……”说着声音已是含着泪,端是委屈的不行。 宁姨娘是来告状的,她未将事情挑明说清,是料定谢老太太早已知晓,那日谢珊一回来就哭回老太太院子的事传得阖府皆知,老太太没有不问清楚的道理。对于公主直接说那等要杀要剐的话,她心中是不满的,她虽身份低贱公主随意打杀她也说不得什么,但这么当面威胁个半大孩子是什么道理,纵使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比谢珩尊贵,那她儿子也是谢家正经的长子长孙,她就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孩子争口气。 一旁的周姨娘也接口道:“是啊……老太太,我和宁姐姐有哪里不好,公主但有不满意只管拉我们去打去骂便是,我是断不会回一句嘴的,只是孩子们这般小的年纪,左右都跟他们没什么干系的,珊姐又从小养在老太太屋子里再不与她相干的,倒把她吓坏,这几日我见她似是又瘦了许多。” 和与谢家颇有渊源且和谢昀颇有情分的林姨娘不同,周姨娘能得谢昀宠爱生下女儿全因着一张妖精似的脸,那时谢昀被嘉善长公主在公主府公然圈养面首气的半死,直接往戏园子里找了个最漂亮的歌女带回家,这便是周姨娘了,如今周姨娘女儿都这么大了,却风姿依旧,这会儿似叹似述的好不楚楚动人。 其实周姨娘本身是不愿意来老太太面前说这么一番话的,只是宁姨娘这几日跟她说了两三回,人家不但帮老太太管着府中的事务,谢昀院子里的一应事物也是她管着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想得罪了宁姨娘,也只得跟人走这么一遭,帮她搭腔这么几句。 见周姨娘也开了口,平日里谢太太最是瞧她不上,这会儿听她这话却是中听,点头道:“可不是这个理吗,珊姐儿平日里都是欢欢喜喜的样子,还不是被吓住了,吃饭都没了胃口,没几日便掉了肉,我听闻你有一手好厨艺,这几日我也不拘着她了,你若得了空只管做些她喜欢吃的,哄着她多吃点,奶娘总说她不好好吃饭,我想这奶娘再尽心也比不上你这做亲娘的,你好好劝她。” 周姨娘忙道:“老太太说的是,我本也是闲着,别的不会做几个她爱吃的菜还是会的,只盼着她能多吃的。” 谢老太太满意道:“孩子受了些惊吓,你操劳些,受累些,哄着她,陪着他些,我这几日又要筹备着老太爷的寿宴,很是忙乱,只怕顾不上她。” 周姨娘马上做受宠若惊状:“哪里称得上累,孩子好我便是再累也开心的。” 周姨娘得了老太太这吩咐,也不管宁姨娘的官司,忙不迭往谢珊的屋子里去了,她除了唱曲之外唯一拿得出的便是一手厨艺了,平日里炖个汤做个点心的,向来挑嘴的谢昀也挺喜欢,但却少给谢珊做,倒不是她不想而是老太太不许,也许是老太太怕她跟谢珊接触多了影响谢珊移了性情,故此她们虽在一个府里头住着,但她和女儿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如今得了令让她陪着女儿她自是欢喜不迭的。 要说周姨娘这辈子最在意的是什么,大约也就只有女儿谢珊了。在戏园子里长大,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戏码她是见惯了的,别看她时不时的对谢昀小意温柔,送汤送水,殷勤备至的样子,事实上她还真不怎么在乎谢昀,内心里还十分嫌弃谢昀不会讨好公主,否则她自然是更希望女儿能养在公主嫡母膝下的,记不记名都不重要,能讨公主几分喜欢就行。比起谢老太太,周姨娘觉得女儿跟着公主嫡母能更有出息,就看如今,纵是谢昀、谢家再不喜欢公主又如何,人还不是过得好好地,你谢家在要强又能如何,人娘家人一来当着谢昀面就敢说砍人的话,谢昀不也只能听着吗。 周姨娘这一生最盼望的就是女儿顺遂无忧,这仿佛是对她半生飘零的些许抚慰。谢珊能被养成如今这开朗的性子,其中除了谢老太太的宠爱,亦不乏周姨娘的影响与引导,她从不在女儿跟前行那娇柔之态,亦不会说那些内宅阴私,反而常做正经状,她不曾识文断字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便让女儿多读书明理。她自己沦落风尘,卖弄风情,得男人垂怜才能过活,她的前半生凄苦无望,后半生又如笼中雀鸟,一生没得过自由的滋味,但谢珊却是不同的,她想让女儿有一个和她自己截然不同的美好的未来,因着这,她从不曾可惜自己生下的不是个儿子,女儿过得好,便当是自己好了。 第116章 最叫人惧是未知 周姨娘欢喜地去看女儿,谢珊果然依旧没什么精神,大白天的还歪在榻上恹恹地看书,见她来了忙要起身迎她:“姨娘怎么来了,外头走的可热?奶娘刚送了酸梅汤来很是解渴,姨娘可要用一些?”她看周姨娘额上冒汗,忙掏出小帕子要给她擦汗倒茶,虽外人瞧不上周姨娘的出身,但谢珊对亲娘还是很好的,就是相处时日不多也很是亲近,大约是母女血亲天然羁绊。 “姑娘不必忙,哪用得着你动手,叫人看见了不得说我猖狂,我自己来就是,老太太知你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特特让我来给你做些你爱吃的,你想吃什么只管与我说。”周姨娘并不许女儿给自己端茶倒水,虽说是她生的但谢珊是谢家的正经姑娘,不该伺候姨娘的。 谢珊听到这缘由,羞涩地红了脸埋怨道:“定是奶娘又去祖母跟前乱说了,不过是这几天天热了,我略少用了几口罢了,哪里用得着去劳动姨娘,天也这么热了,厨房里更是待不得人,姨娘不必去,家里厨娘做的我吃着也都是好的。” “既然都是好的,你怎不吃?你知我辛苦就别糟蹋了我的心血,我做的你肯定是要吃完的,要不然你就是白白折腾我,也让老太太成日为你担心是也不是?”谢珊是个懂事的姑娘,自然不会让姨娘和祖母为她操劳费心,忙乖乖应下了。 周姨娘满意点头又说道:“那些事我也听你宁姨娘翻来覆去说了好几回,我只问你,平日里你母亲可有为难过你?可曾苛待于你?” 谢珊忙摇头,周姨娘又说:“这不就结了,你只要好好的你,母亲是那样尊贵的人,又哪里会同你有什么过节,你又谈何得罪她。少听风便是雨的,你母亲是个最公正不过的人,纵你没在她身边尽过一天的孝,平日里她也是赏赐不断的,你如今大了更该懂事,那位二公主殿下是京里来的贵客,你母亲都要待她礼让三分的,她又是你母亲的娘家人,到了这难免为你母亲说几句话的,为的是震慑那些贼心烂肠的、不安于世的人,我问你,你是那种人吗?” 谢珊忙摇头急急地说道:“母亲待我从来没有不好的,我怎么会是那样的坏人呢。” “那你担的哪门子的心哟,你母亲只你一个女儿疼你还来不及,她身边纵是有你四弟在,到底也及不上女儿家贴心,若是你有空了便好好做做针线,等回头再孝敬给你母亲,让她知道你是个孝顺又懂事的,不比什么都强。要我说也是老太太宠你们宠的太过了些,以前你们父亲是让你们每日都要去去晨昏定醒的,后又改成了初一、十五去,如今更是干脆变成逢年过节的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跟公主府离的有多远呢,你且跟你那些小姊妹们打听打听,哪家有你们这样松快的。” 谢珊被周姨娘说得面露惭愧:“姨娘,我日后得了空便会去公主府给母亲请安的,本也不远,是我惰怠了,针线我也一直做着的,前些日子我给四弟做了荷包,母亲还夸我了,又赏了我不少贡缎叫我使。”嘉善公主其实对谢珊说不上坏,每次见了也都是和颜悦色的,谢珊也不是没见过亲戚家嫡母怎么对庶出的孩子,自然知道好歹。 见女儿机灵,周姨娘倍觉欣慰:“你那手艺也就你母亲能违心夸一夸,叫我看那绣在绸缎上都是糟践了东西,也就珩哥儿是你亲弟弟不嫌弃还往身上戴。”她抚摸着女儿乌黑的发髻又嘱咐道:“你祖母是当婆婆的,这普天之下当婆婆的对自己的儿媳妇都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你日后嫁了人便知道了,老太太说你母亲什么,你听一听便就罢了,不要什么都信以为真,往心里头去,她也不光对你母亲如此,看我,看你宁姨娘,还有你二婶、三婶她哪个是满意的。” 谢珊听周姨娘这一番劝解,倒也听进去了,遂将这事放开了去。 周姨娘是个想得开的,她不但自己想得开,还掰开了,揉碎了将道理与女儿讲的明白,而有些人却是自认为聪明的,反搅弄起一池浑水。 …………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谢昀谢总督再次搬回了嘉善公主府,还是很没面子的“不请自回”,他也委实是没法子,擎渊和容临涯一行人到了扬州城之后就一直动作不断,今天茶行,明天布庄,一时间粮行,一时间又是银楼,他们当然不是单纯去逛街、观光、买东西的,他们举凡去过的店家,第二日他们的当家的就定会去公主府拜见,扬州商界一时热闹非凡,公主府一时客似云来。 谢昀搞不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查清这扬州城的底细,还是他跟谢家的底细,又或是他们想在扬州掺和一脚瓜分些利钱,又或是……另有打算?他当然不是任完山、孔升荣那等奸恶愚蠢之人,但做官这么多年他也不敢说自己是无缝的鸡蛋,他在淮扬的商界之中自有名望,线人还是有的,但架不住自己疑心病重,谁又能保证这些商人对他说的句句是实话呢,商人向来重利而轻信,且这些商人们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最叫人惧是未知。 于是为了掌握擎渊二人的第一手动态,也为了缓和他自己和嘉善长公主之间的夫妻关系,他厚着脸皮搬回了公主府,反正他就是搬回去了,以嘉善长公主的脾气总不会将他扫地出门的。 要擎渊说,这谢昀完全是属于自己吓自己,大约是心里头藏的鬼太多,别人一点风吹草动还没怎么样,便心神不宁了,她对谢昀、对谢家干过什么好事歹事都没去打听过一嘴,也不关心,其实她真的啥也没干,不过是见见这些商贾们想游说几家人去琼州投资做生意罢了。至于那些上门拜访的,人家实在是客气又是上门送礼又是送孝敬的,她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就借着姑姑的场地招待人家一番罢了。 擎渊这段时间也就是见了几个商贾悠闲的很,不过容临涯倒是为擎渊干成了一桩好生意,他着人在扬州最清雅的官学街置办了一间偌大的门面,擎渊一开始尚不解其意问他要做什么生意不成?她并不想在扬州久留,也没有在扬州发展产业的打算,扬州虽说富庶但并不临海,日后她各种生意必是多要依仗海运,故而虽然在江南地区她的确需要一个落脚地,但她不会选扬州,她更中意的是地处入海口,海运便利的鄞州,苏杭、金陵、扬州自古富庶,氏族豪门盘踞,她要想插进去分一杯羹费心费力,不若另择宝地做一家独大的生意好。 容临涯问道:“殿下,在京中的拍卖行生意如何?” 他一说这话,擎渊慧至心灵立马明白了:“你想在扬州再开一家分行?”擎渊想了想拍掌大赞道:“扬州之繁华富庶不让京城,倒正是个合适的地方。”拍卖行这种生意必须要放在有钱人遍地的地方,那么鄞州自然不比扬州合适,擎渊差点忘了拍卖行这事,亏得容临涯还想着,这拍卖行还是很挣钱的,擎渊如今手上的银子除了德元帝、闵太后、闵贵妃等人的贴补,最大头的便是来自于拍卖行的,进账收入稳定又丰厚,可见大周富人的钱有多好赚。 “驸马实在是远见卓识,我自愧不如,那此事我便全权交于驸马了,只等着日后日进斗金的哈哈~~”两人如今习惯了在被窝里头商量正事,又亲密又保密,擎渊趴在容临涯旁边把玩着他散在枕上的长发,很是开心地畅想日后的滚滚而来的财富,这种不用自己费心,事情就被办好的感觉当真是舒服,容临涯真是各种意义上的能干了。 容临涯听她这话是又想自己当起甩手掌柜,便挑眉问道:“全权交给我,那又不是我的铺子,全让我干了殿下干什么?那些茶商、布商你也见的差不多了,后头打算如何?拍卖行虽好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殿下在济州收了那么些南下的灾民,衣食住行哪项不用银子,拍卖行的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殿下若不早做打算别到了琼州咱们连公主府都建不起。” 济州两批灾民加上随行的商贩和被容临涯、孙之绛二人忽悠的各界人士大约足有两万之众,要安置好这些人不是件容易事,又兼之擎渊之前夸下海口,要修屋,要建路,还要建码头,开辟航线,哪一个不是要钱的,容临涯不知道擎渊手上到底有多少钱,但料想定是缺的,搞不好还所缺巨大。 他不由在心中哀叹,想他这人当真这辈子就是个缺钱的命,好不容易嫁入了“豪门”,这还没过上几天富贵日子,这不又开始为钱操心了。 “哎呀,驸马说的这不是见外了吗,说什么你的我的,我的铺子不就是驸马的铺子吗?”擎渊笑嘻嘻的,觉得容临涯是个贤惠又懂事的,这会儿就开始为她的银袋子担心了:“驸马可知扬州乔家?我前几日听姑姑说起他家在瘦西湖边的园子种着扬州最美的荷花,比之姑姑这儿也强出不少,我正想着借他家的园子一用,办个小宴赏赏夏日风荷,会会扬州人物。” “德通票号,德兴茶行的乔家?殿下是看上他家的银号了?我前几日倒是见过乔家的那位乔致德,只当时并未多说几句,那人看着年轻,听闻近几年来倒是参佛悟道了,于生意上倒不是以前那般进取积极了。”要不说他能和擎渊过到一起去,容临涯一听擎渊说乔家便只是哪个,他对乔家显然也早有注意,他又问道:“缘何想起要借她家园子,听闻谢家在瘦西湖边的别院更是雅致,谢家的姻亲宁家管着的日升钱号在淮扬风头比之德通票号更胜,宁家那位宁裕山不知为何在我这边倒是送上了重礼,殿下要看过礼单吗?” “哼,什么姻亲?一个妾室倒成亲家了不成,谢家要是想要把宁家当亲家,就不必和我们李家论亲了。送礼什么的,他们愿意送你就只管收下便是,不必回我。”擎渊对宁家不置可否,但她连看一眼礼单的兴趣都没有,可见对这家人的态度。 容临涯虽然是穷惯了的,但并非能用钱贿赂的人,他特意点出了宁家自有别的缘故:“殿下,谢昀对长公主有所亏欠想来是有意弥补的,那日升钱号说是宁家的,实际不过是谢家的幌子,您若开口谢昀必当顺势应下,他们的钱,缘何不要白不要?” 这些日子擎渊、容临涯在扬州见了许多豪商,盐茶丝织无所不包,其顺利的程度令人咋舌,几乎是见一个就成一笔买卖的效率,甚至这些商家几乎都愿意主动让利,一个两个只当是巧合,个个如此这其中定有缘故,容临涯认为是谢昀有意给他们卖好处,不然在淮扬这地界上还有谁能指使得动这么多的商贾。 擎渊露出讥讽笑容:“谢昀是走错了路子,他和我卖好有什么用,我收不收他的好处和姑姑又有什么关系,最晚不过过年京里嘉善长公主的府邸必建见好,到时候皇祖母定会让姑姑和谢珩去京里过年,之后就可顺理成章留他们在京里长住了。” 容临涯道:“谢昀在淮扬已有十数年回京…… “绝无可能,我是说姑姑和阿珩回京,又没说谢昀也一定会跟着回去,谢家三房那位老尚书是谢昀的亲叔叔,他不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谢昀便不可能留在京城。而此前我已在济州用孔氏妇的人头给父皇提了醒,若我猜的不错谢昀在淮扬是干不长久了。” 擎渊自觉对自己老爹的心思猜的比谁都准,德元帝今年在闵太后大寿之后忽的将吴王留在了京中,说是让夫妻俩在闵太后跟前多尽孝,但其真实原因擎渊也想不出来,但造成的结果便是淮扬的平衡因吴王的离开而被打破了。 第117章 平衡 先帝真是极会玩弄权术的一个帝王,他把大周最富庶的淮扬给了小儿子作封地,可见其对幼子的宠爱,但他又为德元帝的江山稳固思量周全,为此不惜将爱女远嫁江南谢家,让女婿谢昀和小儿子吴江相互制衡,而德云帝也是个不简单的,刚登基的前十几年他的龙椅尚未坐稳,却也不肯放下远在江南的亲弟弟吴王,顶着闵太后的压力对亲妹妹的委屈视若无睹,十几年如一日的重用谢昀。 而如今德元帝江山稳固,万民归心,帝王尊荣纵是亲娘闵太后也只能避其锋芒,这时候他又想起了手足情深,将吴王接到京中,又给妹妹修起了公主府。最是无情帝王心,德云帝的心软给了很多人,但会给谢昀吗?谢昀和刘城钟不一样,他和德元帝克没有那样从小一同长大的深厚感情,更甚至德元帝和妹妹嘉善长公主感情其实很好,内心之中他对这位妹夫是喜多还是厌多,旁人难以揣测。 容临涯和擎渊所处位置不同,二人的想法自也不同,不知是不是出于同为驸马的缘故,他对谢昀真不像擎渊那样万般看不上,在他看来谢昀或许对长公主有所亏欠,但其为人做事皆是上等人物,他皱眉说道:“谢昀是位能臣,如今他年富力强,若只因这私德有缺便弃之不用未免太过可惜,且他在淮扬十几年当的上一句兢兢业业,颇有功绩。”落德元帝只因着嘉善长公主的原因苛责有功之臣,未免凉薄,也会寒了朝中其他臣子的心,擎渊或许想不到,而容临涯是做臣子的自然感同身受多一点。 擎渊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似的说:“你说谢昀他如今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是什么?若无姑姑下嫁,若无皇祖父、父皇两代帝王的提携,他可坐得稳这淮扬总督的位置,谢家在江南会有如今轩赫的排场吗?他是有才,但你也有才,皇榜上榜上有名的哪个是无才的,又有多少运气不济名落孙山但才高能干的,你是一路考出来的,见的比我多,想来也比我清楚,这么多有才干的人他们有几个能有谢昀这样的运气?你不会以为这运气是白得的?父皇对谢昀对谢家已是仁善宽容之极,想来之后也不会叫他太过难看,以全彼此君臣之情,要我说谢昀是这辈子过得太顺了,在淮扬谢家根基深厚也显不出他的本事来,不如放到边疆动乱困苦之地,真金不怕火炼,看一看他是不是真有才干。” 容临涯听她这话无奈苦笑:“殿下说的极是,如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见,若非遇到殿下,我尚不知今在何处,或有运气留京做一微末小官,又或去哪里为一地县令,今日人能夸我一句年少有为,待过十几二十年我亦不过泯然众人, 和谢总督这样位高权重的断无可比性,这么一看陛下对谢总督已是恩重,是我想左了,但朝臣怕不会做此想。” 连他都觉得谢昀可惜了,若非擎渊点破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层,是啊,若当官当到谢昀这种地步还可惜的话,天下就没有不可惜的人了。 “我不过随口一说,父皇他向来是心软的,你也别为谢昀操心了,怎么?喝几回酒你倒真和他引以为知己了不成?”这回谢昀搬回公主府找的借口便是要招待容临涯,二人时不时对弈手谈,饮酒论诗,瞧上去两人倒是一时热络起来了。 “谢大人确实才学过人,阅历深厚,谈吐也风趣得紧,殿下若给他机会与他相谈一番定也不会讨厌他的。”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容临涯想向这位驸马姑父取取经,谢昀这驸马做的好坏不论,经验却是比容临涯丰富上不少的,去芜存菁,总有所得的。 擎渊听这话倒是大为赞同,连连点头道:“这倒也是,别说他才情满腹,就算他是个绣花枕头,肚里空空无什墨水,只凭他那张脸我也愿意看着他,听他说话的。” 容临涯万万没料到她又不正经起来,听到她这话顿时心中老大不高兴,瞪了她一眼,翻身卷走擎渊大半被子,气呼呼的蒙头就要睡。 ………… 次日一早,擎渊不知是用何手段已然将容临涯给哄好了,他又精神抖擞地去忙拍卖行的事了。而擎渊今日却没有与他同行,而是陪嘉善长公主在园子里赏花听曲,又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嘉善长公主陪着她,当然这赏花听曲也是人多才热闹的。擎渊这回倒没打着姑姑的名义,而是自己下了帖子,请了扬州城内有名有姓人家的夫人和姑娘们,请的人倒也不多,本只想着就在她的院子里摆两桌小酒,嘉善长公主知道了之后就觉不妥,既要请人便得办得体体面面,没得叫人以为他们皇家人如何小家子气,遂让人在花园子里架了戏台,另设了酒宴。 至于请来的人,擎渊的目标人物其实主要是乔家女眷,其他的另有盐商方家、陆家,布商何家、高家,茶商郭家等都是扬州城叫得上号的大商贾,官家女眷她倒是一个没请,其实除了这几家,实力雄厚不让他们的,还有两家便是宁家和杜家,但擎渊为照顾嘉善长公主的感受并未请这两家人,宁家不用说是宁姨娘的娘家,目前主事的便是人亲爹和兄长。擎渊是干不出把姑父的小老婆家里人请来给自己姑姑添堵的,而杜家则是嘉善长公主婆婆谢老夫人的娘家,擎渊倒没听姑姑抱怨过自己婆婆,但能这么纵容着儿子纳妾生出庶长子的婆婆,擎渊觉得嘉善长公主和婆婆关系估计也够呛,故此也没请。 擎渊自觉贴心,嘉善长公主却并不领她的情,反而主动将杜家、宁家人都添了上去,对擎渊道:“难怪人都说女儿像爹,你啊~~就是和皇兄一样想的太多,既要请人,又偏少了这两家人,我本和人家也没什么仇怨,被你这一弄倒显得我真对人家有什么似的。” 对嘉善长公主的行为,擎渊是不解的,她说话也向来直接,这段时间跟姑姑相处的好,两人说话更没什么顾忌,“姑姑不讨厌宁家人和杜家人吗?我以为姑姑不会想见他们,听闻谢家极为器重宁家,那杜氏……”擎渊觉得若非谢老夫人将宁氏安排在谢昀身边,弄出什么青梅竹马的戏码,估计后面就不会有这许多的冤孽。 嘉善长公主无奈打断她的话:“你在想什么,不过是些商贾人家,我再如何自降身份也犯不着和他们计较,杜氏是我婆母亦是阿珩的祖母,她虽时有糊涂的时候,但对阿珩向来宠爱,至于宁氏……她做事素来周全,并无差错的。”和擎渊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人得罪她一个人,她就恨不得诛连九族的记仇性格不同,嘉善长公主如今格外的宽和,刚说到宁氏之时,她语气停顿一时,可见其心中对这个女人并不是毫无芥蒂的,但她格外克制自己情绪,她明白自己和谢昀婚姻失败的原因只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和其他人是无干的,她不想因此迁怒于他人。 嘉善长公主和谢昀自大婚后,可以说是没过过几天和睦日子。先帝死后吴王就藩金陵,德元帝和闵太后争权,德元帝重用谢昀让他制衡亲弟弟吴王,谢家在淮扬是地头蛇,吴王亦不是什么软柿子,二人在淮扬斗得风生水起,吴王想让妹妹辖制住自己的驸马,谢昀则希望妻子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这一边,与吴王划清界限。 彼时,嘉善长公主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刚刚大婚又经丧父、离乡,她不是擎渊那样的女孩,没有那等钢铁雄心,她有着一颗再柔软不过的心肠,一边是手足兄长,一边是结发丈夫,她谁都不愿失去只一位逃避,其结果却是两头不讨好。 谢昀出生豪门,年少登科,形容出众,闻名于江南,神仙公子之名就是为他而设的,要嫁他的女人成山成海,纵公主他也不见得有多少稀罕,所以这种公主嫁了他之后没有死心塌地的跟他站在同一战线这事儿大大的挫伤了他的自尊心,随后,谢瑚出生。 后面的事情便更加失去了控制,嘉善长公主性子再软和,那也是公主,这世道正经豪门世家,正妻没生下嫡子之前,而先有了庶长子的人家都是不多见的。谢昀让嘉善长公主颜面扫地,她倒也没去折腾宁姨娘,只将人送回了谢家眼不见为净,而她自己直接大开“后宫”,开始圈养面首戏子,其中更有一位是由抚国大长公主亲自为她挑选的谢七郎,不但也姓谢,长得还和谢昀有七八分的像。谢昀因此气的差点升天,公主府也不住了,直接搬回了自己家,直到二人年岁见长,彼此气消,有了谢珩,日子才算过得相敬如宾起来了。 这其中到底谁是谁非,别说是外人,就是他们自己估计也说不清了,总之这段姻缘到如今这般田地,定然不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错,其他如宁氏、谢老太太或许在这中间有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但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怪不到他们头上去。 擎渊是断没有嘉善小公主这样宽广的心胸的,她是属于自己没道理也得创造出道理,把错安在别人身上的人,要让她反思认错难于登天,故此对于姑姑不但请了杜、宁二家的女眷,更让人将谢家几位太太并姨娘姑娘一起来时,面对这样的场景她是属实无法理解的,这不纯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嘉善长公主操持这些远比擎渊更有经验,擎渊这回办的不过是小宴,请的也都是商户人家的女眷,她便没有劳动谢老夫人,只请了谢家二太太和三太太,只当自家亲戚之间走动了,因有着宁家人她还叫上了宁姨娘,既然叫了宁姨娘,也就顺便叫上了周姨娘,只说让她们来帮自己忙便是,细细种种,思虑周全。 只不巧,周姨娘却是称病未来,只让谢珊跟着两位婶婶,而宁姨娘则是尽心尽力,一大早便提前到了,真帮着公主府的管事们里里外外的忙活着。 嘉善长公主特地将谢珊拉到了自己身边,对擎渊说道:“上回你一通胡说八道,倒吓坏了珊姐,你这做姐姐的可得赔罪。”比起谢瑚和宁姨娘,嘉善长公主明显对周姨娘、谢珊更有好感。谢珊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到了,给她请过安之后就送了她几件做的自个儿针线,虽说都是些帕子、袜子之类的小物件,做的也不如何,但嘉善小公主却颇领小姑娘的心意,周姨娘没来她也没让谢珊跟着宁姨娘或者两位婶娘,而是亲自拉着谢珊的手让她和擎渊一样,两个人一左一右跟在自己身边。 这便不得不说周姨娘的智慧了,她一知道公主府请了她跟女儿去之后,便立马生病了,她想着自己女儿去也就罢了,她去又算什么,奴婢不是奴婢,夫人不是夫人的,去见那些正头太太们,估计人还瞧不上,倒让自己女儿难堪,不如就让自己女儿去,不论是跟着公主还是跟着她两位婶娘都好过跟着她。 擎渊很给自己姑姑面子,既然嘉善长公主提了出来,她便应下了这声姐姐,她笑着向谢珊道:“我那话又不是冲着你,你不必多想,因我说话不谨慎姑姑此前已训过我了。”说着她随手从自个头上拔下一只海蓝宝的钗戴在小姑娘的头上,“不值钱的小玩意,只当给妹妹赔罪了。” 谢珊下意识的摸了摸不敢摘下,但也不知该不该收下,颇有点无措的看向嘉善长公主。 “倒是个稀罕的颜色,我都没见过,你们姑娘家戴这样的正合适,既然她给了你收下便是,擎渊在家中行二,你唤她二姐姐就可以了。”嘉善长公主细看了一番那颗海蓝宝,是个新奇的颜色,想来是外来的新鲜货,虽不贵重但胜在精巧别致。 第118章 令人心累的家 嘉善长公主发话了,谢珊立马乖巧的改口:“谢过二姐姐。”小姑娘心思简单,得人礼物便将此前的不高兴给忘了干净,听是连自己母亲也没见过的,便更开心了几分,想着如今在这么多客人面前自己不好拿下来把玩,只得等回了家才能细看过是什么样子,倒颇有点雀跃期待。 “乖。”擎渊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抛开上一辈的恩怨不谈,这样长得好又乖巧的小女孩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谢家两位太太都是极有眼色的,和对嘉善长公主哪哪都看不过眼的婆婆谢家老夫人不一样,她们俩可是非常希望跟这位公主妯娌处好关系的,这会儿难得见公主在外人跟前亲近谢家女孩立马接话,谢家二太太杨氏拍了拍跟在自己跟前的女儿谢琦说道:“你大姐姐得了公主姐姐的赏,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真是个呆呆笨笨的丫头。” 谢琦如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玉雪可爱,一双笑眼端是讨人喜欢的,和呆呆笨笨可没什么关系,听母亲这么说她忙小大人样到了擎渊跟前行礼喊人:“二姐姐!” 擎渊一时窘迫她没有准备上下摸索了一会儿没找着合适小女孩的物件,最后只得又从头上拔下一只宝石小钗,和刚给谢珊的是一样的:“现在戴许是大了一些,待你长大了再带也一样的。” 嘉善长公主自己没生女儿对谢琦这样小女孩很是喜欢忙道:“好孩子,到我这来,你这个二姐姐呀,她是个外来客,能有什么好东西。”遂又喊侍女们拿出她准备好的正适合孩子们的物件给他们,也不厚此薄彼,今天但凡到场的小孩们都有一份。 宁姨娘被安排坐在自己母亲宁夫人的身边,宁夫人见她之前一直里里外外的忙活着,这会儿在人前坐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上的样子,宁夫人见女儿一直不言不语,虽然见她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宁夫人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她。女儿如今有儿子傍身在谢家也算得上体面,这些年自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但亲自见女儿在公主跟前这么做低伏小的样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仍是不好受,心里头不免埋怨公主到底是个没度量的,容不了人,自己女儿从无错处,事事小心周到,公主待她却仍是如此冷淡,女儿在谢家这么多年,这样子叫外人看了到底轻看女儿和外孙,唉…… 擎渊今天的目标一直是乔家太太,乔家今天来了两位女眷,一位是乔家的大太太也就是乔致德的夫人,另一位则是乔家的大少奶奶。擎渊是个实在的,她目的明确也没有什么遮着掩着的意思,待一行人开始看戏的时候,嘉善长公主让她点戏,她自己对戏曲没什么偏好,于是便对乔太太说到:“太太和少奶奶可有什么想听的?” 乔家两位太太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觉受宠若惊,今天在场许多人,他们两个真不如何显眼,二公主却忽地点出了她们二人,她们俩自个儿是完全不知缘由的。 而刚刚在看戏入座之时,原本被安排坐在二公主旁边的本是杜家人,但二公主却特地让人将她们安排在了自个身边,和杜家掉了个个。杜家今天来的人不少,杜家的老太太并一堆媳妇、孙女,临时换位子很是动静不小,在场人都看着,杜老太太脸上很有几分难看,这位老太太说起来还是谢府老夫人的嫂子,也是在场辈分最高的。 他们乔家平日里和公主府也没什么来往,乔太太很有几分不解,她自认和与公主府有些姻亲关系的杜家人是比不得的,她也不想和她们作比,故此诚惶诚恐地想婉拒二公主的好意,连一旁的嘉善长公主听到了动静也说了二公主两句,却不想这位二公主坚持,嘉善长公主也只得由着她还为她打了圆场。 在嘉善长公主眼中所有人都是有先后次序、亲疏远近的,在她看来之前她愿意在请人的时候加上杜家已经代表她给了杜家和谢家面子,这会儿不过是个坐席位置,擎渊坚持必有她的理由,些许小事,虽有些不合适,但她也愿意随了她的心意,至于杜家人……在嘉善长公主眼中自然是比不得擎渊这位侄女重要的,别说是杜老太太了,就是她婆婆谢老夫人也没有这等面子。 擎渊一首戏曲都没听进去,全程都在和乔太太聊天,这位乔太太是乔致德的结发老妻,年轻时候还和乔致德一起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对自家的生意也是很有些见解,并非那些只知后宅家事的女人,说话见很有几分见识,乔家的少奶奶也是商贾人家出生的,亦能言善道,擎渊又有心亲近和打探,一时间三人聊得火热。 既然对自己今日社交成果很是满意,她笑着对乔太太说道:“听闻太太家中在瘦西湖边的别院景致在扬州城中数一数二,正巧我和驸马初到扬州,想着办个诗会见一见扬州城中才俊,但一直苦于没有地方无处施展,不知可否借贵宝地一用。” 乔夫人听这话喜不自胜,对于公主能看上自家园子颇觉面上有光,但她口上仍是谦虚:“哪里当得公主一夸,不过种了些荷花在这夏日时节倒还能入眼,公主和驸马瞧得上不嫌弃粗陋,尽管拿去用。” 擎渊听这话更是开怀,遂和乔夫人敲定了借用别院的日期。 一行人看过戏之后,说笑几句,便要到了散的时候,临走之时,嘉善长公主忽然道:“珊姐儿和你宁姨娘留下,晚上等你父亲回来正好咱们一道吃饭。”谢珊自然是欢喜应了,今日她一直跟在嘉善长公主身边,她能微妙地感觉到跟在母亲身边和跟在祖母身边的区别,这些夫人很多她往日里也是见过的,但母亲跟前她们对她好像较往日更加恭敬热络了几分,她敏感地下意识地感觉到待在母亲身边对她会更有好处。 而一边的宁姨娘则马上跟着应下,又主动去安排厨下的事情,端是个话少活多的能干人。而正好晚一步走人的宁太太看着女儿眼中的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 在屋外,宁姨娘正好亲自送自己母亲和嫂子出门,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长吁短叹:“看你这忙活了一天,可是累得紧,那周姨娘倒是个聪明的,早躲了去,偏你是个实心眼的,公主府这么些下人,哪用得着你这么忙里忙外的。那珊姐儿跟她亲娘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个半大姑娘了还在公主跟前装小孩呢,只知道坐在公主身边享尊荣,也没见她来给你搭把手。” 宁姨娘哭笑不得地说道:“娘,你可真是的,周姨娘那是病了,大姑娘本就是孩子哪里要劳动她,再说平日里我也没机会在公主跟前伺候,也就这么难得一回,哪里就累得着我了。” “哎……”在这公主府里宁夫人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心里话,只得看着女儿心疼的叹息一番,“待会儿要不将瑚哥儿也叫上,要不一家子人都在这,偏缺了他一人。”除了女儿最让宁太太上心的便是外孙子谢瑚了,今天见两位公主亲近谢珊老太太心中就尽想着自个的大外孙子了,心想着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稀罕的。 宁姨娘只哄着母亲说道:“娘,你就放心,哪里能忘了他。”其实这公主府要留谁,邀请谁,她又哪里插得上话,且她自己也不想儿子到这儿来,和谢珊这女儿家时不时还能讨公主欢心不同,她儿子在公主面前向来是讨不到什么好的,要她来说还是别让他来公主府现眼的好。 晚上,谢昀、容临涯回来,几人和乐融融的吃了顿晚饭,嘉善长公主今天兴致颇高,擎渊向来会讨姑姑欢心,谢昀和容临涯是有心讨好的,于是一顿晚饭吃得宾主尽欢,嘉善长公主开心之下对谢昀说道:“我也有些日子未见到珊姐了,正好擎渊在这,就让珊姐儿在我这住些时日,也和擎渊做个伴。”说着又柔声对谢珊说道:“珊姐儿你说可好,反正你父亲这些时日也住在这里,正热闹。” 谢珊乖乖点头:“都听母亲的。”公主府她也是常来的,只从未被留宿过,本也离谢家极近,更兼之父亲谢昀也住在这,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谢昀很是只嘉善长公主的情,笑着对女儿说道:“殿下说的正是,珊姐儿你就在这住着,这些日子好好陪陪你母亲。”公主老婆能亲近庶女,对女儿只有好没有坏的,他自然求之不得。 一旁一整天都没有怎么开口的宁姨娘却突然开口道:“珊姐儿她姨娘刚病了,且今天来的匆忙也没给她收拾东西,还有她的奶娘丫头们也都没带来呢。”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的意思。 嘉善长公主从来没有让妾室伺候自己的习惯,也从不为难她们,宁姨娘自己愿意主动干活是她的事,嘉善长公主是从来不主动吩咐的,这会儿既然叫了她留下,用晚餐便也没叫她站在旁边伺候只让她陪坐末席,纵使宁姨娘自己看来公主待妾室已是宽容至极的,但这会儿她看到谢昀和嘉善长公主对着谢珊有说有笑的模样,不知怎的忽然就开了口。 谢珊听到这话果然赶忙道:“是我忘了,姨娘正病着,我不该只想着出来玩儿的。”她颇是内疚后悔,脸上羞窘得泛红。 “周氏病了自有大夫诊治,有丫鬟们伺候,还要如何?难道要珊姐儿去伺候她不成,至于丫鬟婆子,公主府里有的是,用你操哪门子的心,孩子们的事自有我和他母亲安排。”谢昀对着宁姨娘没什么耐心的好一番训斥,也不知这宁氏这会儿怎么这么没眼色了,气氛本来正好,偏她要提起扫兴的话头。 宁姨娘见谢昀神色不快,语气不善,忙不敢再说什么。嘉善长公主见谢珊被这一出闹的惴惴不安的样子,她怜惜小姑娘忙打圆场道:“行了,行了,她也是担心,珊姐儿不必担心,你姨娘早差人与我说过了,不是什么大病,你很不必担心,养几日也就好了,至于东西我这儿尽有的,丫头婆子们你先用着,哪个不好你只管来回我,我这最不缺的就是丫鬟婆子了。” 谢昀亦笑着安抚女儿情绪:“是,只听你母亲的罢,安心住着,别操心有的没的,你只管开心玩就是了。” 谢珊这才点头应下,其实出门前她也是去见过周姨娘的,周姨娘本就是装病,故而她看着也觉自己姨娘气色还可以,不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宁姨娘这会儿心中后悔不迭,刚刚的话也不知怎么的没过脑子便出口了,她有心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一抬头便见谢昀目光森冷地瞪向她,眼神中充满了警告意味,她顿时瑟索起来,再不敢多言一句。 这些年,虽说随着儿子的长大她似乎在谢家越发体面风光起来,但谢昀对她是一年比一年冷淡疏离,表面上对她信任依旧让她管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儿,可她自己清楚谢昀有多长时间没跟她亲近过了,自谢湖出生之后她再无生育便是最好的证明,她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在谢昀心中大概永远只是个丫鬟,是个下人,从不曾将她当做是枕边人。 宁姨娘在谢老太太跟前或许还敢搬弄几句是非,但在谢昀跟前每每却是诚惶诚恐的样子,她是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一件事办错惹怒了谢昀,依着谢昀对她的冷淡,只怕是不会看在她给他生了长子的份上饶过她的,估计真会像随便打发一个下人一样将她打发了去,故此她是真的怕谢昀不过。 擎渊看这一家子来来回回的样子实在觉得没意思,说起来是一家人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思,成日里算计来算计去的没个完,看着就觉心累,皇宫里各宫妃嫔是这样的,到这儿她见到的又是这样的,她想着日后她若是也得过这样的日子,那她是宁愿自个一个人过了,省些麻烦省些心力,搞不好还能多活两年。 第119章 困境和出路 乔家。 乔致德今天并未出门,早早在正房等着老妻回来,小儿子乔英叡没什么正事儿要忙便陪着他喝茶下棋:“爹,您既然这么心急火燎地,为何不之前就去公主府求见那位二公主和驸马爷,我听闻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家都主动上门了,你莫不是心疼那点子送礼的银子。” 乔致德和老妻感情和睦,膝下一共有三子两女,女儿具已出嫁,长子、次子都已成家,早早开始帮着他打理家中生意,唯有三子乔英叡年纪尚小还未娶妻。并且因着乔英叡在读书上从小就挺有天赋,乔致德不想因为商贾出生耽误了儿子前程,便狠心将儿子过继给族中一位读书的兄长,好叫儿子日后走上读书为官的路子,但说是过继实际上也就是担个名,乔英叡仍在自己家里住着,只在外人面前不能喊他们爹娘便是了。 “说什么呢,老子什么时候火急火燎了,你成日在这闲着管东管西,还不如去给我多背几页书,明年乡试若再给我名落孙山,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乔致德很有点被猜中心思的恼羞成怒,唉……这孩子聪明也有聪明的不好,老大、老二都是老实本分的,在他面前乖的跟小猫似的,只这小儿子什么事都仿佛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也就罢了,偏她又长了一张刻薄嘴,成日的胡咧咧,叫人上火。 乔英叡是个胆大的,对老爹的恐吓丝毫不放在心上,这句话他从小是听惯的,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他这爹就是个纸老虎从来没对他们兄弟姐妹动过手:“要我说咱们就是真和那二公主去南下试试水也没什么,左右您和大哥在淮扬这几年不也混的不咋地吗?与其在这淮扬假修佛还不如去南海拜那真观音,到时候再把我那户籍落在琼州,到时候别说是举人了就是进士,也是十拿九稳了,哈哈哈~” “你懂个什么,还落户籍,你倒是想得美,你知道琼州那在哪吗你就要去。”要说乔致德没这想法也不是,他是纠结于得失,又想走出淮扬开拓一番新局面,又怕这琼州和二公主不靠谱,到时候血本无归。 “我怎么不知道了。那位公主先是从天津卫带了好几家漕帮和镖局去琼州,之后又在济州吸纳了起码上万的灾民去开荒,更有济州大儒、学生随之难下,我看这位必是个有能耐的,要不然怎么到一个地方就能收一堆人,这但凡跟对了主子就不怕分不到一杯羹。咱们这儿在淮扬地界,爹你再怎么跟那位谢总督尽忠尽孝也越不过杜宁两家的,我看这两家都不是吃素的,今日你让他们一寸,日后他们就要进一尺的,过不了几年咱们便退无可退了。哎~这表忠心就得尽早啊,爹你别这回又去晚了再落在别人下头,到时候别说在淮扬,到时候就是去了琼州咱们还得屈居于人下,爹你若实在担心,不如让先让我去也行。” “你要去哪儿?”父子俩正说着,乔太太便回来了。 “他能去哪儿?就是胡言乱语成日的和我歪缠罢了,夫人不必理他,快快安坐,这可是累了大半日了。”乔致德见妻子一脸的笑意便知婆媳俩今儿在公主府过得不错,忙笑问道:“哟~~夫人这是在公主府吃了美酒了,一脸的喜色。” 听他这问,乔太太也不关心儿子和丈夫说什么话了,欢喜又得意道:“哎呀~~公主府里的酒哪有不好的,都是成年的佳酿,哎呀呀~~先不说这个,老爷可知我今儿遇上什么好事儿~~” 乔太太有心卖个关子,乔致德还未发问,一旁又是给他娘端茶又是送水,做足了孝子派头的乔英叡便急不可耐催促道:“哎呀~~我的亲娘啊,你可快点说,您是不知道我爹都等了你大半天了,家里的茶水都快被他喝干了。” 乔致德被儿子说得尴尬,咳嗽一声,狠瞪儿子一眼,乔太太看在眼里却依旧乐呵呵的,她最是宠爱这个老生儿子,乔英叡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多半是乔太太之功,她笑看向丈夫用抱怨似的口气说道:“你爹他就是这个性子,遇到个事情还没怎么样自个心里便急的不行,偏做事又是个慢性子温吞的,老爷你可别指着我了,二公主今儿遇着我可没说什么琼州的事情,提都没提一嘴,我想着今天公主府那么些人,说什么正事也不能在那当下的。不过啊,我另有好事跟您说,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想借咱们家在瘦西湖边的那个别院办个赏荷诗会,我想着难得殿下不嫌弃瞧得上咱家园子,便也没问过老爷就自个应下来了。” 乔致德听这话也有些惊讶道:“这是好事,自全由夫人做主,今天宁家、谢家可有来人?来了哪些人?二公主待那宁家人如何态度?还请太太一一说与我听听。” 淮扬如今叫得上名字的银号也就乔宁两家,乔家开始的早,但宁家却是势头更猛,后来者居上,有总督府和谢家做背书,几乎在短短十几年将乔家几代人打下的根基轻易就给撬动了,这一行便是个赢者通吃的行业,共存是很难共存的。 谢昀,乔家实在是得罪不起,淮扬地界上能与谢昀相抗衡的后台除了吴王便没别人了,但乔致德从未想过去上吴王这艘船,他敏感地发觉帝都对这位王爷的忌惮,商人趋利避害的天性让他宁愿放下手中到手的肥肉也不想搅和进更大的混乱之中。事实证明他一点错也没有,吴王和谢昀十几年来你来我往斗了无数回,两人如今都相安无事,安坐于高位,但手底下的兵卒损失的却不是一个半个,他只庆幸自家没有成为其中之一。 而因着淮扬局势如此,面对步步紧逼的宁家,这些年乔家只能退一步,自我安慰是养精蓄锐、韬光养晦,连乔致德这位当家人都开始修佛论道了,生意上也不再扩张,只求安稳。但,乔家甘心吗?当然不甘心,不然乔致德不会这么在乎琼州的机遇,不然乔英叡不会这么挖空心思地钻研科举之路。乔致德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何况他就没觉得自己输给宁家,宁家人那点本事他本分瞧不上,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 “本事小宴会,大家伙都没带多少小辈来,宁家太太带着儿媳妇,谢家老太太都没来,只来的是二房、三房媳妇,到时杜家人来的齐整,杜家老太太并一众媳妇姑娘好些人一桌都坐不下的。”乔太太自然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担心的是什么,安慰他道:“老爷你就安心,我看二公主对那两家都是平平,那宁家说是拐着弯的亲戚,但二公主看她们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的样子,宁家那位姨太太是忙前忙后大半天,但两位公主都没同她说上一句话。倒是谢家两位姑娘挺得长公主的欢心,但二公主对她们也是寻常,我看很有几分不上心的样子,八成连她们今天要来都不怎么知道,见面礼都没准备好,还是当下直接从头上拔了两只钗给的人,虽是万里无一的好东西但到底不是提前备的。” 乔致德犹自不安,一听二公主给了人女孩子的东西又说是万里无一得稀罕货忙紧张地问道:“二公主赏了他们什么好东西?可是贵重?” 乔太太道:“说是打西洋那边来的海蓝宝,我看着个头很大又透亮,长公主都说没见过,想是稀罕的。” 乔英叡听不下去,对他爹说道:“爹,公主殿下就随手给人小姑娘一两件首饰就把您给担忧上了,您老就安一百个心,就是没有咱家,这位二公主也不会选宁家凑合的,您就放心,别管这宁家了。”要他说他爹这些年真是被那宁家吓出了心理阴影,只要涉及这最大竞争对周宁家他爹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点风吹草动就闹腾,他说道:“宁家那是什么来历底细,别人不知道嘉善长公主能不知道,人家定也不会瞒着二公主的,那家人不过是谢家的奴才,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爹你难道不懂吗?二公主要他们做什么,人家那样贵重的身份还嫌自己身边奸细不够多的吗?” 乔致德训斥道:“你懂过什么,没听你娘说嘛,长公主对谢家两位姑娘都极是亲近,那谢昀如今也搬回公主府了,眼看着就跟长公主重新和睦起来了,他们到底是亲戚,情分在那摆着,和别人哪里一样,宁家本也没有不好,再有姑姑、姑父的面子,这事情便成了一大半。”做生意靠的就是这样那样的关系,宁家不就是靠着裙带关系攀上了谢昀,一个姨娘说起来也是无足轻重但宁家就是靠着这一层关系将他家几代人的基业打压成这个样子。 这回不赞同他的是乔太太,乔太太摇头沉吟道:“哪有老爷说的那么简单的,宁姨娘和谢家那位大少爷在一日,我看长公主殿下就不可能看宁家顺眼,哪个会让自家娘家侄女去照顾丈夫小妾的娘家生意,不给他们使绊子就不错了。我看英叡说的有理,二公主哪可能和宁家扯上关系,老爷你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再说今日来了那许多人家,二公主可是特地让我和那杜家老太太换了坐席坐到她身边的,和我和儿媳妇说话也很是亲近的,且瘦西湖边那么多园子,谢家的园子不也空着,那里又是亲姑父家,二公主为何越过谢家偏找上咱们,老也你自己就不会想想吗?” “哎呀呀~~还是我娘这思路清楚,爹啊,我看公主的意思很明显了,就等着咱们家表态了。”乔英叡立马拍上了老娘的马屁对他爹说到:“公主既然要来咱家的园子,爹你可得把握机会好好在公主殿下面前表现一番,也叫人看看宁家和咱们家差距。” 乔致德听妻儿一番话倒是心安不少,心中升起几分喜悦,能将选择权放在自己手中的状态自然是最好的,故而他之前一直忧心二公主会直接选了宁家,让他连犹豫谈判的空间都没有。 “既如此,夫人还是早些将那别院收拾齐整出来,再有里头的那些个下人也得好生教上一教,咱们丢人事小,惊扰了贵客是大呀,那园子里的荷花可开了没有?唉……公主定的日子也真是尴尬,若是再晚上半月那荷花定能大开的,此时去赏荷只怕……” 乔英叡一听他爹这又开始忧心上了,忙劝道:“哎哟~~爹,那赏荷也不是只能赏盛开的荷花的,您没听过‘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好吗?那也是文人雅趣,有的是人欣赏,你就别搁这瞎操心了,人家驸马爷是探花郎出身,办个诗会还有选错日子的不成。” 乔英叡看自家老爹成日里愁的不行的样子,便想将自己去琼州的事情借势趁机给定下来,于是,看这会儿他娘正高兴便说道:“娘,我想着按我爹这性子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决心的,但是琼州的机会多难得啊,且人家公主都主动给咱们递橄榄枝了,咱也不能太不识相得罪了人,二公主她是转头走了不要紧,但人姑姑嘉善长公主的封地可就在咱们这儿,得罪了人家怕咱们在淮扬日子只会更艰难啊,儿子想着纵使爹娘不去琼州,咱好歹也去个人看看情况,大生意要是做不成,小生意总是可以做的,也算和公主殿下结个善缘不是。” 他见乔太太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又立马接道:“我打听着人家去的不是当家的,也都是家中至亲子侄,咱家大哥和二哥一边要忙家里生意,一边又有家有室的,我成日闲着,不若让我随二公主南下琼州一探虚实,正好来年乡试我也不回来了便直接在琼州参加,待中了举,去京中赶考的时候,顺道还可以回家中探望一番。” 乔英叡此番计划堪称祥实,细节拉满,思虑周全,乔太太一时未能消化了这许多信息,慢慢仔细一想,倒也觉他说的有理有据。 第120章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但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乔太太终究是心疼小儿子,纵有千般万般的正经理由也是舍不得的,“你年纪这么小,我和你爹如何能放心你一个人,你还是给我在家里安心念书的好,这些事情由我和你爹操心,纵使真要有人去,那还有你大哥、二哥呢,生意上的事他们可比你懂得多了。” “哼哼……听见没,你娘也这么说了,以后别再给我提这茬了,安心念你的书去。”乔英叡这会儿全不顾老爹说什么只对着乔太太使劲:“娘,我小侄子、小侄女还那么小呢,大哥哪能放下心去那老远的琼州留下大嫂一个人在家,再说二嫂更是不容易,这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第一胎儿,正大着肚子呢,这时候二哥如何能远走。” 这话是说进了乔太太心坎里,老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固然是心疼小儿子,但对孙辈亦是疼爱非常,老大家的孩子好几个了却都还小,老二家的更是紧要关头,嫁进来三年多了,如今才怀上第一胎,那个金贵就别提了,别说是老二这快当爹的紧张,就是她这做婆婆的都天天担心,这不前几日刚把亲家母都请家来了。乔英叡还真是说对了,他大哥和二哥这会儿都不适合离开家里。 乔英叡见他娘似有所动摇,再接再厉道:“我想去琼州也不全是为着家中生意,也是为我自个儿的前程。娘,前些年我已经落榜了一次,淮扬多少才子,我亦不敢说我下次必能中的,但去琼州考我却是有自信的,虽说是取巧的路子,但也合乎律法,其他地方的人也多有这样的。” “你心急个什么,还说你老子成天火急火燎,你自己呢?读书就得耐得住性子,做文章哪有急于求成的,你现在还年轻不过一次不中又怕什么,咱们家又不是供不起,你慢慢考便是了。”乔致德有心宽慰儿子几句,语气很有点温柔,本来也是,人家胡子一大把,孙子孙女一大堆才中举的也多的是,他儿子如今连二十都没到,着急什么。 乔英叡难得露出严肃神情:“爹你这话不对,那位容驸马您是亲见过的,他多大,不过比儿子大两岁,人家去年已高中探花,他同科的状元傅慈也只比儿子大三岁而已。真算起来就是我明年运气好能得中举人,再加上上京赶考参加会试,就是一举高中了也已经是三年过去了,儿子自小是有些个小聪明,于读书上也比族中的兄弟们强上一些,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会试更是千人万人过独木桥,等到了那时候无论如何,儿子也算不得年轻了,若因着乡试再蹉跎几次,那就是白白耽误了青春。” “爹,娘,儿子知你们担心舍不得我,儿子亦如是,只儿子也想给爹娘争口气,把这书读出个名堂来的,如此才不负爹娘为我背上骂名苦心操持这一场。” 谁都知道读书是条青云路,但各中艰难也只有真正试过的人才知道。有傅慈、容临涯这等年少登科,风光无限的,也有白发秀才死在科考路上,一无所成的。乔家夫妇将儿子过继于他人,都要让他读书,若他最后一事无成,不过是让自己爹娘白白担了大半辈子的骂名,乔英叡是有骨气亦有抱负的,机关算尽为的也是自己和家族的前程。 他这一番话直把乔太太说的心酸掉了泪,乔致德亦是红了眼眶,却仍是放不下父亲的威严仍旧板着脸说道:“行了,行了,快给我滚回去念书,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左右等见了二公主再说不迟。”他是欣慰于小儿子的懂事的,知道心疼父母了,儿子虽年轻但他这一番谋划却是老辣的,他明白儿子所说是如今最合适一条出路,他本是商贾,唯利是图是天性,并不觉得儿子换个户籍地乡试有什么可羞耻的,朝廷准许,人能做的,他们便也做的。 和父母说了一番心里话,乔英叡很有点不好意思,听他爹这话便嘟嘟囔囔地说:“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回去做什么,都要吃饭了,好歹让我吃饱了再滚……” ………… 乔家人说开了心里话正和乐融融一家温馨,而嘉善长公主府里头气氛却不咋地,谢珊吃完饭被带去了给她准备的小院子,宁姨娘也家去了,只留下四个大人喝茶说话。 擎渊、容临涯两人合伙一唱一搭地正和嘉善长公主说着琼洲的未来规划,擎渊吹牛不打草稿,只把琼州给吹上了天,嘉善长公主很是乐呵,并不把擎渊的话当真,只当她是说孩子话了。 但谢昀却是听了进去,擎渊的想法听起来虽有些个不切实际,但大胆又有远见,很有些可取之处,若是运作得当不见得不可为,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有如此能耐,谢昀更加忌惮三分。 谢昀看她说的兴致勃勃便问道:“这么些工程可不容易建设呢,殿下可知那要用多少银子?” 擎渊装天真满不在乎说道:“总归是要许多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银子什么的想想法子总归会有的。” 谢昀见她如此自信也不说什么,话头一转对擎渊道:“我怎么听说擎渊借了乔家的别院要办什么赏荷诗会?我家里到也在瘦西湖边置了个院子,擎渊怎么舍近求远,去问乔家借?” 擎渊笑眯眯道:“哎呀……我当时没想起来,我这不是正为钱发愁嘛,刚姑父也说了要建那许多工程要的银子不知凡几,我这不是想借着这由头和乔家攀攀关系,好打打秋风嘛,哈哈哈” 谢昀等的正是这话:“擎渊缺钱,姑父这里到有一条更简便的路,也用不着你去和乔家周旋折腾。” 谢昀笑看着她,擎渊亦笑着会看他幽幽说道:“哎……姑父,真不是我不想要您的钱,说句实话现在我缺钱缺的不行,谁给钱我都不想拒绝的,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谢昀看着语笑嫣然的擎渊,脸上的从容几乎难以维持,冷汗顺着脊背缓缓留下,心中思索着千万种可能,却愣是不敢追问下去,几十年宦海浮沉的经验告诉他,答案是他承受不起的。几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到擎渊摆弄茶碗的动静。 嘉善长公主思索良久方开口道:“擎渊你可别说什么没头没尾的话吓唬你姑父,可是你来前皇兄与你说了什么不成?”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嘉善长公主觉得擎渊向来有那么点信口开河的毛病,她话中真真假假的嘉善长公主有时也闹不明白。 擎渊并没有对此解释一番的意思,只对着她姑姑突然说起其他事来:“今年过年姑姑回家时倒也可以将珊姐儿带上,我们几个都大了,皇祖母在宫中不免寂寞,王叔家的几位妹妹也常进宫的,珊姐儿去了便更热闹了。” 擎渊是不会在公主府说出一些不该她说的话的,她自己的身边,嘉善长公主的身边,暗卫眼线,她父皇的人不知有多少,德元帝确实给她带过话,不过不是在她离京之前,而是在她从济州离开之后。忽而一日,她父皇身边一位内侍官突然出现带给她一封密信,和闵太后关心女儿的目的有所不同,德元弟想知道的是嘉善长公主和谢昀之间,和整个谢家之间的联系是否紧密。其原因擎渊猜测为德元帝是想知道他若对谢家动手,对自己妹妹的影响会有多深,以此权衡利弊。 擎渊不知道是什么动摇了他父皇对谢昀的信任,是她在济州对孔氏的清洗,亦或是吴王……这位在淮扬和谢昀斗了十几年的藩王,如今在帝都是什么样子,他对德元帝这位兄长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擎渊并不得而知,只能揣测。 嘉善长公主未能领会擎渊话中的暗示,还欲追问了,那那箱谢昀却已抓住关键——“闵太后”、“吴王”。谢昀说道:“擎渊说的是,珊姐儿成日在母亲那也没机会见过家中的表姐妹们,公主下回带上她也好,孩子大了也该见见世面了。”擎渊大约是在暗示闵太后对嘉善长公主这个女儿向来宠爱,有公主老婆的求情,闵太后总不会对他这个女婿太过绝情的,吴王也好,德元帝也罢,总归会顾及着自己老娘几分的。 “这又是打的什么哑谜?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聪明人,只我是个笨的,什么事都瞒着我,到头来出了事别让我去求人。”嘉善小公主老大不高兴,她是全程迷迷糊糊的,不知为何谢昀要给擎渊示好送银子,亦不知擎渊为何就是不肯收,她只是从擎渊地的话中品出了些大概意思,大约是谢昀或是谢家犯了什么忌讳,导致擎渊都不敢沾手谢家的银子。 “哎哟,我的好姑姑,您操心这些做什么,您只管每日开开心心的便是了,再不会劳动到您头上的,姑姑且不必担心,也是擎渊的不是,我就不该在您跟前提起这些烦心事,全是我的罪过。”这话是大实话,不论谢昀和谢家如何,必然是不会牵扯到嘉善长公主的,要不然德元帝也不会特地差人来送那封密信,德云帝心中还是很顾惜这哥妹妹的。 容临涯这时也出来转移话题,适时地说起赏荷诗会的事情,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谢昀也已收起刚刚的失态,重新挂上笑容:“不知擎渊想请哪些人,在扬州城中才俊可是不少呢。” “左右男的女的,才子佳人都请一些,我本也是个大老粗,在京中也从未办过什么诗会,好在驸马是个读书人,便全交给驸马主持了。”擎渊这会儿对于舞文弄墨一点兴趣也没有,再有名的才子在她看来现在也不如一个铁匠有价值,没办法,琼州目前的发展阶段还顾不上精神文明建设的,她只想借此诗会拉近与乔家人的距离,其他的都是点缀。 谢昀说:“擎渊这话自谦太过,你从小就在上书房有朝中大儒学士教导如何会是大老粗。” “那些个老头子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姑姑定是知道的,他们心里想教的也只有皇兄罢了,哪里就情愿教我一个女孩,不过碍于父皇的面子敷衍我罢了,好在父皇还不算嫌弃我,空了也指点我一二才叫我识几个字。”擎渊如今说起那些儿时的事,仍是记忆犹新,她记仇的很。 嘉善长公主心疼地抚了抚擎渊的头,叹息道:“那些个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以为自己学了几篇圣人文章便目中无人,连教书都挑三拣四的,不必和他们计较,都是些迂腐伪君子罢了。”她小时候一度也和两个皇兄一起在上书房上过课,那些所谓大儒文臣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看自己曾经所受委屈,自己侄女又受了一遍,不免心疼怜爱。 容临涯和谢昀都不好对上书房的大学士有什么评价,二人转而讨论起诗会的邀请名单,容临涯道:“我和擎渊在扬州城时日尚短,认得的人也很有限,还得请姑父为我等引荐一二,淮扬文风昌盛,我以前便早有耳闻,如今有机会亲至,必要见识一番的。” “扬州城中读书人不少,但有临涯这样的珠玉在前,只怕要将他们比得黯淡无光了。”谢昀这话并非恭维,扬州城中他是真觉得没一个能及得上容临涯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嫉妒这位侄女婿,同为驸马,容临涯和擎渊关系显然和他们夫妻不同,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他和嘉善长公主刚大婚时也比不得,他二人之间默契配合、信任亲近的样子,再听容临涯一口一个“擎渊”,唉……谢昀这会儿越发后悔没和公主老婆搞好关系了。 待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二人离开,谢昀留了下来和嘉善长公主大眼瞪小眼,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谢昀扛不住先开了口:“殿下明年去了京里,若太后娘娘留人便别回淮扬了,珊姐儿这孩子殿下若还算看得上便带在身边,如若不然我趁着现在给他在淮扬定一门好亲事也是一样的。” 第120章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但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乔太太终究是心疼小儿子,纵有千般万般的正经理由也是舍不得的,“你年纪这么小,我和你爹如何能放心你一个人,你还是给我在家里安心念书的好,这些事情由我和你爹操心,纵使真要有人去,那还有你大哥、二哥呢,生意上的事他们可比你懂得多了。” “哼哼……听见没,你娘也这么说了,以后别再给我提这茬了,安心念你的书去。”乔英叡这会儿全不顾老爹说什么只对着乔太太使劲:“娘,我小侄子、小侄女还那么小呢,大哥哪能放下心去那老远的琼州留下大嫂一个人在家,再说二嫂更是不容易,这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第一胎儿,正大着肚子呢,这时候二哥如何能远走。” 这话是说进了乔太太心坎里,老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固然是心疼小儿子,但对孙辈亦是疼爱非常,老大家的孩子好几个了却都还小,老二家的更是紧要关头,嫁进来三年多了,如今才怀上第一胎,那个金贵就别提了,别说是老二这快当爹的紧张,就是她这做婆婆的都天天担心,这不前几日刚把亲家母都请家来了。乔英叡还真是说对了,他大哥和二哥这会儿都不适合离开家里。 乔英叡见他娘似有所动摇,再接再厉道:“我想去琼州也不全是为着家中生意,也是为我自个儿的前程。娘,前些年我已经落榜了一次,淮扬多少才子,我亦不敢说我下次必能中的,但去琼州考我却是有自信的,虽说是取巧的路子,但也合乎律法,其他地方的人也多有这样的。” “你心急个什么,还说你老子成天火急火燎,你自己呢?读书就得耐得住性子,做文章哪有急于求成的,你现在还年轻不过一次不中又怕什么,咱们家又不是供不起,你慢慢考便是了。”乔致德有心宽慰儿子几句,语气很有点温柔,本来也是,人家胡子一大把,孙子孙女一大堆才中举的也多的是,他儿子如今连二十都没到,着急什么。 乔英叡难得露出严肃神情:“爹你这话不对,那位容驸马您是亲见过的,他多大,不过比儿子大两岁,人家去年已高中探花,他同科的状元傅慈也只比儿子大三岁而已。真算起来就是我明年运气好能得中举人,再加上上京赶考参加会试,就是一举高中了也已经是三年过去了,儿子自小是有些个小聪明,于读书上也比族中的兄弟们强上一些,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会试更是千人万人过独木桥,等到了那时候无论如何,儿子也算不得年轻了,若因着乡试再蹉跎几次,那就是白白耽误了青春。” “爹,娘,儿子知你们担心舍不得我,儿子亦如是,只儿子也想给爹娘争口气,把这书读出个名堂来的,如此才不负爹娘为我背上骂名苦心操持这一场。” 谁都知道读书是条青云路,但各中艰难也只有真正试过的人才知道。有傅慈、容临涯这等年少登科,风光无限的,也有白发秀才死在科考路上,一无所成的。乔家夫妇将儿子过继于他人,都要让他读书,若他最后一事无成,不过是让自己爹娘白白担了大半辈子的骂名,乔英叡是有骨气亦有抱负的,机关算尽为的也是自己和家族的前程。 他这一番话直把乔太太说的心酸掉了泪,乔致德亦是红了眼眶,却仍是放不下父亲的威严仍旧板着脸说道:“行了,行了,快给我滚回去念书,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左右等见了二公主再说不迟。”他是欣慰于小儿子的懂事的,知道心疼父母了,儿子虽年轻但他这一番谋划却是老辣的,他明白儿子所说是如今最合适一条出路,他本是商贾,唯利是图是天性,并不觉得儿子换个户籍地乡试有什么可羞耻的,朝廷准许,人能做的,他们便也做的。 和父母说了一番心里话,乔英叡很有点不好意思,听他爹这话便嘟嘟囔囔地说:“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回去做什么,都要吃饭了,好歹让我吃饱了再滚……” ………… 乔家人说开了心里话正和乐融融一家温馨,而嘉善长公主府里头气氛却不咋地,谢珊吃完饭被带去了给她准备的小院子,宁姨娘也家去了,只留下四个大人喝茶说话。 擎渊、容临涯两人合伙一唱一搭地正和嘉善长公主说着琼洲的未来规划,擎渊吹牛不打草稿,只把琼州给吹上了天,嘉善长公主很是乐呵,并不把擎渊的话当真,只当她是说孩子话了。 但谢昀却是听了进去,擎渊的想法听起来虽有些个不切实际,但大胆又有远见,很有些可取之处,若是运作得当不见得不可为,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有如此能耐,谢昀更加忌惮三分。 谢昀看她说的兴致勃勃便问道:“这么些工程可不容易建设呢,殿下可知那要用多少银子?” 擎渊装天真满不在乎说道:“总归是要许多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银子什么的想想法子总归会有的。” 谢昀见她如此自信也不说什么,话头一转对擎渊道:“我怎么听说擎渊借了乔家的别院要办什么赏荷诗会?我家里到也在瘦西湖边置了个院子,擎渊怎么舍近求远,去问乔家借?” 擎渊笑眯眯道:“哎呀……我当时没想起来,我这不是正为钱发愁嘛,刚姑父也说了要建那许多工程要的银子不知凡几,我这不是想借着这由头和乔家攀攀关系,好打打秋风嘛,哈哈哈” 谢昀等的正是这话:“擎渊缺钱,姑父这里到有一条更简便的路,也用不着你去和乔家周旋折腾。” 谢昀笑看着她,擎渊亦笑着会看他幽幽说道:“哎……姑父,真不是我不想要您的钱,说句实话现在我缺钱缺的不行,谁给钱我都不想拒绝的,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谢昀看着语笑嫣然的擎渊,脸上的从容几乎难以维持,冷汗顺着脊背缓缓留下,心中思索着千万种可能,却愣是不敢追问下去,几十年宦海浮沉的经验告诉他,答案是他承受不起的。几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到擎渊摆弄茶碗的动静。 嘉善长公主思索良久方开口道:“擎渊你可别说什么没头没尾的话吓唬你姑父,可是你来前皇兄与你说了什么不成?”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嘉善长公主觉得擎渊向来有那么点信口开河的毛病,她话中真真假假的嘉善长公主有时也闹不明白。 擎渊并没有对此解释一番的意思,只对着她姑姑突然说起其他事来:“今年过年姑姑回家时倒也可以将珊姐儿带上,我们几个都大了,皇祖母在宫中不免寂寞,王叔家的几位妹妹也常进宫的,珊姐儿去了便更热闹了。” 擎渊是不会在公主府说出一些不该她说的话的,她自己的身边,嘉善长公主的身边,暗卫眼线,她父皇的人不知有多少,德元帝确实给她带过话,不过不是在她离京之前,而是在她从济州离开之后。忽而一日,她父皇身边一位内侍官突然出现带给她一封密信,和闵太后关心女儿的目的有所不同,德元弟想知道的是嘉善长公主和谢昀之间,和整个谢家之间的联系是否紧密。其原因擎渊猜测为德元帝是想知道他若对谢家动手,对自己妹妹的影响会有多深,以此权衡利弊。 擎渊不知道是什么动摇了他父皇对谢昀的信任,是她在济州对孔氏的清洗,亦或是吴王……这位在淮扬和谢昀斗了十几年的藩王,如今在帝都是什么样子,他对德元帝这位兄长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擎渊并不得而知,只能揣测。 嘉善长公主未能领会擎渊话中的暗示,还欲追问了,那那箱谢昀却已抓住关键——“闵太后”、“吴王”。谢昀说道:“擎渊说的是,珊姐儿成日在母亲那也没机会见过家中的表姐妹们,公主下回带上她也好,孩子大了也该见见世面了。”擎渊大约是在暗示闵太后对嘉善长公主这个女儿向来宠爱,有公主老婆的求情,闵太后总不会对他这个女婿太过绝情的,吴王也好,德元帝也罢,总归会顾及着自己老娘几分的。 “这又是打的什么哑谜?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聪明人,只我是个笨的,什么事都瞒着我,到头来出了事别让我去求人。”嘉善小公主老大不高兴,她是全程迷迷糊糊的,不知为何谢昀要给擎渊示好送银子,亦不知擎渊为何就是不肯收,她只是从擎渊地的话中品出了些大概意思,大约是谢昀或是谢家犯了什么忌讳,导致擎渊都不敢沾手谢家的银子。 “哎哟,我的好姑姑,您操心这些做什么,您只管每日开开心心的便是了,再不会劳动到您头上的,姑姑且不必担心,也是擎渊的不是,我就不该在您跟前提起这些烦心事,全是我的罪过。”这话是大实话,不论谢昀和谢家如何,必然是不会牵扯到嘉善长公主的,要不然德元帝也不会特地差人来送那封密信,德云帝心中还是很顾惜这哥妹妹的。 容临涯这时也出来转移话题,适时地说起赏荷诗会的事情,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谢昀也已收起刚刚的失态,重新挂上笑容:“不知擎渊想请哪些人,在扬州城中才俊可是不少呢。” “左右男的女的,才子佳人都请一些,我本也是个大老粗,在京中也从未办过什么诗会,好在驸马是个读书人,便全交给驸马主持了。”擎渊这会儿对于舞文弄墨一点兴趣也没有,再有名的才子在她看来现在也不如一个铁匠有价值,没办法,琼州目前的发展阶段还顾不上精神文明建设的,她只想借此诗会拉近与乔家人的距离,其他的都是点缀。 谢昀说:“擎渊这话自谦太过,你从小就在上书房有朝中大儒学士教导如何会是大老粗。” “那些个老头子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姑姑定是知道的,他们心里想教的也只有皇兄罢了,哪里就情愿教我一个女孩,不过碍于父皇的面子敷衍我罢了,好在父皇还不算嫌弃我,空了也指点我一二才叫我识几个字。”擎渊如今说起那些儿时的事,仍是记忆犹新,她记仇的很。 嘉善长公主心疼地抚了抚擎渊的头,叹息道:“那些个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以为自己学了几篇圣人文章便目中无人,连教书都挑三拣四的,不必和他们计较,都是些迂腐伪君子罢了。”她小时候一度也和两个皇兄一起在上书房上过课,那些所谓大儒文臣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看自己曾经所受委屈,自己侄女又受了一遍,不免心疼怜爱。 容临涯和谢昀都不好对上书房的大学士有什么评价,二人转而讨论起诗会的邀请名单,容临涯道:“我和擎渊在扬州城时日尚短,认得的人也很有限,还得请姑父为我等引荐一二,淮扬文风昌盛,我以前便早有耳闻,如今有机会亲至,必要见识一番的。” “扬州城中读书人不少,但有临涯这样的珠玉在前,只怕要将他们比得黯淡无光了。”谢昀这话并非恭维,扬州城中他是真觉得没一个能及得上容临涯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嫉妒这位侄女婿,同为驸马,容临涯和擎渊关系显然和他们夫妻不同,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他和嘉善长公主刚大婚时也比不得,他二人之间默契配合、信任亲近的样子,再听容临涯一口一个“擎渊”,唉……谢昀这会儿越发后悔没和公主老婆搞好关系了。 待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二人离开,谢昀留了下来和嘉善长公主大眼瞪小眼,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谢昀扛不住先开了口:“殿下明年去了京里,若太后娘娘留人便别回淮扬了,珊姐儿这孩子殿下若还算看得上便带在身边,如若不然我趁着现在给他在淮扬定一门好亲事也是一样的。” 第121章 不能信的皇家兄弟情 谢昀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颓唐消极,他忧心于自己和谢家的前程,想趁现在自己还说得上话的时候,给子女安排好前程,谢珩有当公主的母亲和当皇帝的舅舅他不担心,谢瑚不得公主喜欢但他是儿子纵是跟着自己吃点苦也只当是锤炼了,唯谢珊是个女孩得安排周全。 嘉善长公主听他这话冷哼一声:“驸马当真是……人人都说你智谋无双,今儿怎么被擎渊一小丫头给唬住了,她都说什么了,你就吓得要交代后事的样子,这是干了多少亏心事?行了!这些我也不想知道,就是总督做不成又能怎样,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驸马便是,能有什么大事。今日,二弟妹和三弟妹还说起老太爷的寿宴,擎渊也应下来要去的,若真到那地步以她聪明定推了的,且她素来对你没什么好脸色,今日却特地点了出来,说了那一通似是而非的话提醒你,必是料到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在你我跟前卖个好罢了。” 嘉善长公主的话不无道理,谢昀听妻子这话心下稍安,他和嘉善长公主感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若公主直接弃他于不顾,他大概率不死也没什么好下场的,好在嘉善长公主仍是愿意认下他这位驸马,他愧疚羞愧道:“这些年,我和吴王多有不睦,彼此交锋,手段上也算不得干净,殿下想来也是知道一些的。往日里我没少在陛下跟前参奏于他,如今吴王到了京里自也不会放过我,再有谢家旁支、姻亲,人员众多,一个个的,我也不一定认得全,少不得有背着我借着总督府的由头不干好事的,自济州孔家事发后,我已令人严加管束,但只怕往日祸根早已埋下,一时难以根除。” 以前,谢昀是从不曾对嘉善长公主说这些事的,一方面是她不关心也不爱听这些,一方面也是他觉得没必要惊动她,反正也用不上她使力,如今却是选择了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吴王长时间的留京和擎渊亲手砍下的孔氏老太君的人头给了他莫大的压力,帝心难测,德元帝忽然就念叨起手足之情,一时间和吴王兄友弟恭起来,而对孔家则是毫不留情,任孔二人未等秋后直接就斩了,又有孔家上百人口人头落地一半,其余皆是流放千里,衍生公的爵位落到了孔家旁支一稚龄小儿身上,帝王雷霆手段令人心惊,而这些日子他自查谢家亦是一言难尽,他这总督成日就只能忙着给他们擦屁股。 嘉善长公主听他这些话也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只说道:“二皇兄那你就不必担心了,说什么兄弟情深、手足之情的都是扯,也就骗骗外人,他们兄弟俩的仇是这辈子也理不清的,二皇兄他越在陛下跟前告你的状,陛下就越不能信的。至于谢家干的那些事,驸马无论如何也得平了去,再怎么也不能在这时间闹出来的。至于那些钱,擎渊既然都不敢收你家的银子,那么陛下定早已知晓,这些钱万不能留,有一笔算一笔都归置了,今年万圣节的时候都给陛下献上去,只能多不能少的,若陛下收了便也就算了,至于其他,你也就不要再想了,京中还有尚书大人在,驸马操劳这许多年也该歇歇了。” 谢昀听长公主种种安排无有不允:“是臣无能连累了殿下。”到了这种时刻他的身边也就嘉善长公主还能为他出出主意,他们年少结发,吵吵闹闹,没想到这种大难临头的时刻,长公主还愿同他一起面对,此时此刻他心中除了感激再无他想,谢昀很有些激动,上前拉住长公主的手,与之相握。 嘉善长公主讽刺一笑却也没抽回手,但也没什么反馈,只对他说道:“珊姐儿的婚事不必急于定下,她再怎么说也喊了我母亲这么多年,我总要为她打算的,驸马闲下来便多教阿珩念念,这些日子听临涯说他如今念书念的也算有点样子了。” 谢昀在心中无奈惋叹一声道:“都听公主的。”嘉善长公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做这些不是为了她,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孩子,准确的说是为了谢珩。 时也,命也。 先帝为嘉善长公主挑中了驸马之后,她也曾少女怀春,年轻时的谢昀让人离不开眼,她动心是再自然不过的,故而哪怕闵太后和先帝多有争论,想让她留在京里,她还是主动遂了先帝的心意,孤身一人嫁到了淮扬。但她再也未能料到,短短几年内风云突变,先帝去世,她刚刚出父孝谢昀便让宁氏怀了身孕,谢家老太太更是登堂入室,言语之中处处维护着宁氏,生怕她因着嫉妒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毫无敬重之意。京城里的皇帝,淮扬的吴王,两个兄长个个都是一门心思地算计着;闵太后因闵皇后病故之事和亲生儿子反目成仇,一时间缠绵病榻,自顾不暇,闵太后心疼她这个女儿,她对闵太后亦是如此,在那关口她如何能让闵太后再为她劳神操心,故而对闵太后是只报喜不报忧的。而谢家呢,也许觉得她没了倚仗,软弱可欺,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在这样的四面楚歌之下,嘉善长公主可谓是忍着屈辱在苦熬日子,公主的少女花季在悲伤、孤独中结束的猝不及防,而她和谢昀曾经的那点子本就浅淡情分也随之很快烟消云散了。 聪明如谢昀,或许他在很早之前就已后悔,有心挽回这段婚姻,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嘉善长公主亦有她的尊严和骄傲,有些人是注定不能辜负的,一旦辜负便注定要错过了。 和姑姑一样,擎渊的少女时代也结束于仓促之中,好在幸运的是她有一颗饱经风霜后浴血重生的老心,可以让她快速从失望、愤恨与病痛中挣扎起身,勇敢无畏的迈向未来,而不是像嘉善长公主一样带着遗憾与伤痛,与泥沼般的过去藕断丝连。 因着不耐热又爱出汗,擎渊很不喜欢夏天,对大热天的赏荷花更是没什么兴趣,但这回容临涯办的赏荷诗会倒让他觉出点乐趣来了。 乔家这别院当真是不一般,占地面积极广,种了品种繁多的各色荷花,规模宏大,一眼望不到头,丝毫没有江南园林的狭小逼仄之感,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气魄在。容临涯雅安排的活动简直是为擎渊量身定做的,他在树荫浓厚之处设了垂钓坐席,又在旁边摆上丝竹管弦乐器让人取乐,再一旁才是诗会饮酒之处,擎渊若在这垂钓既不会被饮酒作乐的人所打扰,还可以有丝竹悦耳。这要不是刻意而为,讨擎渊欢心,她是不能信的,要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容临涯就见过她对垂钓的热情,定是知道她会喜欢才特意如此安排的。 擎渊对他这种用心那是相当受用,诗会这天看着他都是笑意盈盈的,还时不时围着他绕来绕去的打转,要不是在这时代她很想当场就扑进人怀里腻歪腻歪的,以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但就是她这样的表现已经让容临涯很是满意了,她开心就再好不过了,也不枉他费心一场。 这场赏荷诗会扮办颇为热闹,场地的主人家乔家尽心尽力,一应准备周全又妥贴,谢昀则是亲自出面替他们请了不少淮扬豪门氏族、清流书香人家中的年轻子弟,再加上擎渊之前打过交道的各类商贾家的年轻一辈,诗会上几乎可以说是集齐了扬州上层各界名流子弟。 诗会、诗会自然是要作诗的,擎渊亦如之前在西山行宫时一样并不参与,只作壁上观,容临涯则是一改之前藏拙低调的样子,挥毫泼墨,大放异彩,众人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擎渊看着人群之中意气风发的容临涯,不由在心中暗自点头,他果然在哪儿都是最出挑的那一个,去年在西山也是诗会,纵是傅慈众星捧月,她也被他夺去了视线,今日亦如是,人群之中她竟仿佛只看到他一人的身影,擎渊都有点吃惊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这莫不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次依照容临涯的安排男女是要分开作诗比试的,男客这边看来容临涯是当仁不让的,其身份地位、学识文才都当得起头名,但姑娘们这边擎渊是不参加的,倒有一位姓杜的姑娘颇为出挑,那姑娘是位风摆杨柳似的娇美人儿,难得不她但人长得好更兼才情满腹,做的诗风雅灵秀。 “二姐姐,你会作诗吗?为何不参加呢?真可惜母亲不愿来参加,否则定是母亲拿第一的。”谢珊今日也随擎渊一起来凑热闹,但她年纪尚小笔力有限,刚刚一首七言显然是输给了人家杜姑娘的,这会儿很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擎渊问道:“这姑娘姓杜,你可认得她?”说起杜家她只能想起是谢家老太太的娘家。 谢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虽不是亲的,但她喊我祖母姨妈来着,祖母很喜欢她的,时不时会接她到我家来住上些日子的。” “哦……原是如此,怎么?她得罪过我们珊姐儿?”既然喊谢老夫人姨妈,那便也算得上是谢珊的长辈,但谢珊和这位杜姑娘显然并不对付。 谢珊撇撇嘴,正想告状,那边容临涯却正巧带着一位青衣少年走了过来,见谢珊在旁边便笑对她说道:“我正想麻烦珊姐儿替殿下去瞧瞧姑娘们那边可有什么缺的少的,我第一次办这样的诗会,只怕有什么不周到的。” 打发走了谢珊,屏退身边的侍从,容临涯才将青少年引荐给擎渊:“殿下,这位陆公子特来求见。” 此人是由容临涯亲自带过来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擎渊并不认得这位少年,带着疑惑打量了他一番,少年清秀斯文、仪表堂堂,他身上虽全是上好的衣料,但很明显未好好打理,衣角皱巴领口歪斜,许是不拘小节又许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 青衣少年长揖叩首:“草民陆成周,奉父祖之命特来拜见二殿下。”说着双手向擎渊奉上一封密封严实的书信。 擎渊拿过信一目十行,边看边露出笑来:“成周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如此见外,难为你一个人这么匆忙赶来,只不知你父亲如今到了何处?” 陆成周回答道:“父亲虽慢我一步出发,但他一行人走的事水路,如今已至豫章境内,不日便可到扬州。” “好!好!好!你如今住在哪里?收拾一下便搬到公主府,等你父亲回来,咱们再做详谈。” “回殿下,草民前日刚刚到扬州,暂时在客栈落脚,本想去公主府拜见,但听说殿下和驸马正好开办诗会,便想着不如直接来了。”陆成周其实是第一次被被委以重任,又是给皇子表哥送信,他一路上紧赶慢赶唯恐耽误时间误了事。 擎渊对陆成周很是亲善,她让陆成周坐到自己身边,细问了一番他一路上的见闻和陆家的情况,又向他打听了李择渊在到荆州后的情况,陆成周一一回答,他看上去年纪小小,说话间却有理有度,丝毫不见稚嫩。 在容临涯的观察中,擎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乐了起来,那种喜悦之情同她往日里浅淡不入心的喜悦是完全不同层次的,这一刻,通过这种喜悦容临涯头一次切实地明白了擎渊深藏于内心蓬勃怒张的野心。 她是如此的欢喜于来自荆州的消息,来自于李择渊的消息。 荆州陆家,淑妃的娘家,大皇子李择渊的外祖家。陆老爷子嗣众多,淑妃正是他的幺女,陆成周的父亲则是陆家第五子,也就是说陆成周是李择渊的舅家表弟。陆成周为擎渊带来了一封信,一封来自于李择渊的信,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他的父亲陆家五爷已从荆州带着家中一众掌柜管事,团队齐整地准备来扬州同擎渊一行人汇合,陆家人要去琼州了。 第121章 不能信的皇家兄弟情 谢昀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颓唐消极,他忧心于自己和谢家的前程,想趁现在自己还说得上话的时候,给子女安排好前程,谢珩有当公主的母亲和当皇帝的舅舅他不担心,谢瑚不得公主喜欢但他是儿子纵是跟着自己吃点苦也只当是锤炼了,唯谢珊是个女孩得安排周全。 嘉善长公主听他这话冷哼一声:“驸马当真是……人人都说你智谋无双,今儿怎么被擎渊一小丫头给唬住了,她都说什么了,你就吓得要交代后事的样子,这是干了多少亏心事?行了!这些我也不想知道,就是总督做不成又能怎样,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驸马便是,能有什么大事。今日,二弟妹和三弟妹还说起老太爷的寿宴,擎渊也应下来要去的,若真到那地步以她聪明定推了的,且她素来对你没什么好脸色,今日却特地点了出来,说了那一通似是而非的话提醒你,必是料到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在你我跟前卖个好罢了。” 嘉善长公主的话不无道理,谢昀听妻子这话心下稍安,他和嘉善长公主感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若公主直接弃他于不顾,他大概率不死也没什么好下场的,好在嘉善长公主仍是愿意认下他这位驸马,他愧疚羞愧道:“这些年,我和吴王多有不睦,彼此交锋,手段上也算不得干净,殿下想来也是知道一些的。往日里我没少在陛下跟前参奏于他,如今吴王到了京里自也不会放过我,再有谢家旁支、姻亲,人员众多,一个个的,我也不一定认得全,少不得有背着我借着总督府的由头不干好事的,自济州孔家事发后,我已令人严加管束,但只怕往日祸根早已埋下,一时难以根除。” 以前,谢昀是从不曾对嘉善长公主说这些事的,一方面是她不关心也不爱听这些,一方面也是他觉得没必要惊动她,反正也用不上她使力,如今却是选择了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吴王长时间的留京和擎渊亲手砍下的孔氏老太君的人头给了他莫大的压力,帝心难测,德元帝忽然就念叨起手足之情,一时间和吴王兄友弟恭起来,而对孔家则是毫不留情,任孔二人未等秋后直接就斩了,又有孔家上百人口人头落地一半,其余皆是流放千里,衍生公的爵位落到了孔家旁支一稚龄小儿身上,帝王雷霆手段令人心惊,而这些日子他自查谢家亦是一言难尽,他这总督成日就只能忙着给他们擦屁股。 嘉善长公主听他这些话也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只说道:“二皇兄那你就不必担心了,说什么兄弟情深、手足之情的都是扯,也就骗骗外人,他们兄弟俩的仇是这辈子也理不清的,二皇兄他越在陛下跟前告你的状,陛下就越不能信的。至于谢家干的那些事,驸马无论如何也得平了去,再怎么也不能在这时间闹出来的。至于那些钱,擎渊既然都不敢收你家的银子,那么陛下定早已知晓,这些钱万不能留,有一笔算一笔都归置了,今年万圣节的时候都给陛下献上去,只能多不能少的,若陛下收了便也就算了,至于其他,你也就不要再想了,京中还有尚书大人在,驸马操劳这许多年也该歇歇了。” 谢昀听长公主种种安排无有不允:“是臣无能连累了殿下。”到了这种时刻他的身边也就嘉善长公主还能为他出出主意,他们年少结发,吵吵闹闹,没想到这种大难临头的时刻,长公主还愿同他一起面对,此时此刻他心中除了感激再无他想,谢昀很有些激动,上前拉住长公主的手,与之相握。 嘉善长公主讽刺一笑却也没抽回手,但也没什么反馈,只对他说道:“珊姐儿的婚事不必急于定下,她再怎么说也喊了我母亲这么多年,我总要为她打算的,驸马闲下来便多教阿珩念念,这些日子听临涯说他如今念书念的也算有点样子了。” 谢昀在心中无奈惋叹一声道:“都听公主的。”嘉善长公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做这些不是为了她,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孩子,准确的说是为了谢珩。 时也,命也。 先帝为嘉善长公主挑中了驸马之后,她也曾少女怀春,年轻时的谢昀让人离不开眼,她动心是再自然不过的,故而哪怕闵太后和先帝多有争论,想让她留在京里,她还是主动遂了先帝的心意,孤身一人嫁到了淮扬。但她再也未能料到,短短几年内风云突变,先帝去世,她刚刚出父孝谢昀便让宁氏怀了身孕,谢家老太太更是登堂入室,言语之中处处维护着宁氏,生怕她因着嫉妒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毫无敬重之意。京城里的皇帝,淮扬的吴王,两个兄长个个都是一门心思地算计着;闵太后因闵皇后病故之事和亲生儿子反目成仇,一时间缠绵病榻,自顾不暇,闵太后心疼她这个女儿,她对闵太后亦是如此,在那关口她如何能让闵太后再为她劳神操心,故而对闵太后是只报喜不报忧的。而谢家呢,也许觉得她没了倚仗,软弱可欺,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在这样的四面楚歌之下,嘉善长公主可谓是忍着屈辱在苦熬日子,公主的少女花季在悲伤、孤独中结束的猝不及防,而她和谢昀曾经的那点子本就浅淡情分也随之很快烟消云散了。 聪明如谢昀,或许他在很早之前就已后悔,有心挽回这段婚姻,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嘉善长公主亦有她的尊严和骄傲,有些人是注定不能辜负的,一旦辜负便注定要错过了。 和姑姑一样,擎渊的少女时代也结束于仓促之中,好在幸运的是她有一颗饱经风霜后浴血重生的老心,可以让她快速从失望、愤恨与病痛中挣扎起身,勇敢无畏的迈向未来,而不是像嘉善长公主一样带着遗憾与伤痛,与泥沼般的过去藕断丝连。 因着不耐热又爱出汗,擎渊很不喜欢夏天,对大热天的赏荷花更是没什么兴趣,但这回容临涯办的赏荷诗会倒让他觉出点乐趣来了。 乔家这别院当真是不一般,占地面积极广,种了品种繁多的各色荷花,规模宏大,一眼望不到头,丝毫没有江南园林的狭小逼仄之感,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气魄在。容临涯雅安排的活动简直是为擎渊量身定做的,他在树荫浓厚之处设了垂钓坐席,又在旁边摆上丝竹管弦乐器让人取乐,再一旁才是诗会饮酒之处,擎渊若在这垂钓既不会被饮酒作乐的人所打扰,还可以有丝竹悦耳。这要不是刻意而为,讨擎渊欢心,她是不能信的,要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容临涯就见过她对垂钓的热情,定是知道她会喜欢才特意如此安排的。 擎渊对他这种用心那是相当受用,诗会这天看着他都是笑意盈盈的,还时不时围着他绕来绕去的打转,要不是在这时代她很想当场就扑进人怀里腻歪腻歪的,以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但就是她这样的表现已经让容临涯很是满意了,她开心就再好不过了,也不枉他费心一场。 这场赏荷诗会扮办颇为热闹,场地的主人家乔家尽心尽力,一应准备周全又妥贴,谢昀则是亲自出面替他们请了不少淮扬豪门氏族、清流书香人家中的年轻子弟,再加上擎渊之前打过交道的各类商贾家的年轻一辈,诗会上几乎可以说是集齐了扬州上层各界名流子弟。 诗会、诗会自然是要作诗的,擎渊亦如之前在西山行宫时一样并不参与,只作壁上观,容临涯则是一改之前藏拙低调的样子,挥毫泼墨,大放异彩,众人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擎渊看着人群之中意气风发的容临涯,不由在心中暗自点头,他果然在哪儿都是最出挑的那一个,去年在西山也是诗会,纵是傅慈众星捧月,她也被他夺去了视线,今日亦如是,人群之中她竟仿佛只看到他一人的身影,擎渊都有点吃惊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这莫不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次依照容临涯的安排男女是要分开作诗比试的,男客这边看来容临涯是当仁不让的,其身份地位、学识文才都当得起头名,但姑娘们这边擎渊是不参加的,倒有一位姓杜的姑娘颇为出挑,那姑娘是位风摆杨柳似的娇美人儿,难得不她但人长得好更兼才情满腹,做的诗风雅灵秀。 “二姐姐,你会作诗吗?为何不参加呢?真可惜母亲不愿来参加,否则定是母亲拿第一的。”谢珊今日也随擎渊一起来凑热闹,但她年纪尚小笔力有限,刚刚一首七言显然是输给了人家杜姑娘的,这会儿很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擎渊问道:“这姑娘姓杜,你可认得她?”说起杜家她只能想起是谢家老太太的娘家。 谢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虽不是亲的,但她喊我祖母姨妈来着,祖母很喜欢她的,时不时会接她到我家来住上些日子的。” “哦……原是如此,怎么?她得罪过我们珊姐儿?”既然喊谢老夫人姨妈,那便也算得上是谢珊的长辈,但谢珊和这位杜姑娘显然并不对付。 谢珊撇撇嘴,正想告状,那边容临涯却正巧带着一位青衣少年走了过来,见谢珊在旁边便笑对她说道:“我正想麻烦珊姐儿替殿下去瞧瞧姑娘们那边可有什么缺的少的,我第一次办这样的诗会,只怕有什么不周到的。” 打发走了谢珊,屏退身边的侍从,容临涯才将青少年引荐给擎渊:“殿下,这位陆公子特来求见。” 此人是由容临涯亲自带过来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擎渊并不认得这位少年,带着疑惑打量了他一番,少年清秀斯文、仪表堂堂,他身上虽全是上好的衣料,但很明显未好好打理,衣角皱巴领口歪斜,许是不拘小节又许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 青衣少年长揖叩首:“草民陆成周,奉父祖之命特来拜见二殿下。”说着双手向擎渊奉上一封密封严实的书信。 擎渊拿过信一目十行,边看边露出笑来:“成周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如此见外,难为你一个人这么匆忙赶来,只不知你父亲如今到了何处?” 陆成周回答道:“父亲虽慢我一步出发,但他一行人走的事水路,如今已至豫章境内,不日便可到扬州。” “好!好!好!你如今住在哪里?收拾一下便搬到公主府,等你父亲回来,咱们再做详谈。” “回殿下,草民前日刚刚到扬州,暂时在客栈落脚,本想去公主府拜见,但听说殿下和驸马正好开办诗会,便想着不如直接来了。”陆成周其实是第一次被被委以重任,又是给皇子表哥送信,他一路上紧赶慢赶唯恐耽误时间误了事。 擎渊对陆成周很是亲善,她让陆成周坐到自己身边,细问了一番他一路上的见闻和陆家的情况,又向他打听了李择渊在到荆州后的情况,陆成周一一回答,他看上去年纪小小,说话间却有理有度,丝毫不见稚嫩。 在容临涯的观察中,擎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乐了起来,那种喜悦之情同她往日里浅淡不入心的喜悦是完全不同层次的,这一刻,通过这种喜悦容临涯头一次切实地明白了擎渊深藏于内心蓬勃怒张的野心。 她是如此的欢喜于来自荆州的消息,来自于李择渊的消息。 荆州陆家,淑妃的娘家,大皇子李择渊的外祖家。陆老爷子嗣众多,淑妃正是他的幺女,陆成周的父亲则是陆家第五子,也就是说陆成周是李择渊的舅家表弟。陆成周为擎渊带来了一封信,一封来自于李择渊的信,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他的父亲陆家五爷已从荆州带着家中一众掌柜管事,团队齐整地准备来扬州同擎渊一行人汇合,陆家人要去琼州了。 第122章 烧给别人看的信 人都说大皇子母族式微,生母更是出身卑贱,所谓卑贱自不用说了,管你是什么样的商贾,那些人都当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贱籍。而所谓式微,那也是相较之下的,端看你跟谁比了,和闵家、文家之流相比自然是式微的。但因此便瞧不起陆家就是大错特错,人陆家绝不是微末商户,人家原本在荆州就算得上数一数二得人家,不然也不会有机会将女儿送进王府,陆家是行商的,他家发家晚,根基也浅,但陆家老爷子做生意相当有水平,白手起家,如今已经是荆州首富级别的人物,在整个中原乃至西北地区如今陆家商行都赫赫有名。 陆家一开始是贩茶的,主要是将大周浙闽地带的茶叶做成茶砖贩卖去西域,后发展到丝织布匹、瓷器日杂都有贩卖,再等到大皇子出生、女儿封了妃,陆家便拿下了盐引开始贩盐,又接下了内务府的许多生意,摊子越摊越大,钱也是越赚越多。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家一直没忘了老本行,陆家几位老少爷们如今富贵无缺,却还是年年顶着西北风沙,冒着盗贼马匪的风险,每年往返于丝绸之路上,并不放下他家起家的生意。 而这陆家让外人不解的是人人都因他家商贾出生的原因轻看于他们,甚至因此低看于淑妃母子,陆家却丝毫没有急于摆脱这层身份的意思,族中子弟不管胖纸嫡系就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更没有像乔家那样通过过继子嗣让后代读书出仕的意思,他家的孩子都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参与家中生意,在这时代他家这样的“不思进取”倒成了异类。 陆家很有意思,擎渊对他家也很感兴趣。不过一个陆家和他们的这一点点投诚是不至于让她如此欢喜得喜形于色的,她的欢喜更多的是来源于李择渊的那封密信。容临涯非常好奇信中内容,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也不好这个时候细问,他准备晚上回去再说,却忽然看见擎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将那薄薄的几页信纸点燃,火焰霎时升腾,火舌跳跃间仿佛要舔到她的指尖,她也不放手,一直到纸上所有文字化为灰烬,飘散于荷花池中。 擎渊的垂钓位置虽和众人隔了一些距离,但其实也是几步路而已,这样的距离足以让有心之人窥探到她的一举一动,但她却丝毫没有避着人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干出火烧密信的事。容临涯无奈上前抓起她的手查看手指,抱怨道:“你不想叫人问,别人还能撬开你的嘴不成,就是要烧也不必这么拿在手里烧,烫到了有你好受的。” 擎渊笑眯眯,轻声凑到罗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告诉你,我就是烧给别人看的。” 容临涯忙躲了开去,将她身体扶正,并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她,眼神示意这么多人看着呢,咱能不能端庄一点。被她这一打岔,他一时间也不去纠结信中内容了,若是该让他知道的擎渊自会告知,若是不该他知道的,让他知道了估计对他也是有害无益的。 至于在场其他人,有好奇那青衣少年身份的,也有好奇信中内容的,但公主都烧了信,谁还会没眼色的上前去问去探。而那些隐于背后的眼睛,例如她的父皇德元帝,她知道他父皇定会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未知和猜忌是所有阴谋最佳的土壤,而她当众烧信的行为更为其添上神秘鬼诀,擎渊很想看他父皇得到消息时的脸色,哈哈~~天道好轮回,这回轮到德元帝去揣测自己儿女们的心思了,曾经的德云帝、吴王定也曾经让先帝和闵太后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如今德元帝自己也逃不过。 可道是:年年岁岁人不同,岁岁年年事相近。 不一时,几位少男少女一同到了擎渊和容临涯身前,领头的是谢瑚、谢珊兄妹俩,但开口的却是那位杜家的表小姐,杜又琴对擎渊嫣然一笑脆生生说道:“殿下,大伙儿都做好了诗,正等着您和驸马品鉴呢,还有好些姑娘们叫我来问问殿下,这做的好的可有没有赏?” “自然是有的。”容临涯携擎渊一同去了众人所在凉亭之处,擎渊的目光被杜又琴所吸引,杜姑娘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身形纤细袅娜,一颦一笑之间有种不同于他人的风情流露,要擎渊来形容,那便是清纯的妩媚,称得上是个人间尤物,杜又琴或许早已习惯别人这样的注视与打量,她与擎渊目光相交时,对她点头微笑,当得起一句落落大方。 众人所做的诗并没有能打动擎渊的,她拿过来一张张的看过,颇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随后又随手全部都塞给了一旁的容临涯,笑对众人道:“我看着都是极好的,驸马才学好,就全交予驸马来选。”说着便发表了一通大伙吃好喝好,东西管够,但我在这怕大伙放不开,又说自己有点累了便施施然走人了,留下容临涯同他们一干人继续。 容临涯观擎渊神色,猜想她是没有看中任何一个人的诗词。他其实对擎渊的文化水准并不了解,她虽时有智慧之语,却从未表露过太多的文学素养,别看他俩现在琴瑟和鸣的样子,风花雪月、对月弹琴、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这种是从来没有的。人生理想什么就不用说了,擎渊纵使有心分享,容临涯也不敢听。而其它风雅之事,别看罗容临涯在外爱装个风流公子的样子,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务实派,他和擎渊腻在一起时,比起精神上的交流他还是更注重于肉体上的契合,开什么玩笑,在容临涯看来,你就是做一百首诗也比不上生一个孩子顶用,看那谢昀谢驸马就知道了,要是没谢珩这个儿子,嘉善长公主能管他死活才怪。 虽然擎渊一直对外自称文化水平不高,但容临涯却是并不肯信的,要知道大皇子李择渊惊才绝艳、文采风流闻名大周,而她是和兄长自幼一起学习的,想来再怎么样也差不到哪里去,鉴赏诗词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容临涯翻看着手中诗稿,心道怪不得擎渊直接走人了,她自幼看着的都是李择渊那样的大才,被她嫌弃的那些上书房先生们也都是饱学之士,她能看上这些才奇怪。就是他也颇觉失望,淮扬才子多有名不符实,仪制所谓才子写的诗别说令他眼前一亮的没有,还多有不如女孩子的,翻来覆去他也没找出个满意的,最终这头名他原是想给那位杜家姑娘的。但……容临涯颇具男德,他看着杜姑娘娇艳欲滴的样子,他自己虽然心里没鬼,但自个越过一众男子选中一个漂亮姑娘,恐怕别人借此诟病他为好色之流,再传到擎渊耳中生出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退而求其次点了一位张姓公子,算是矮子里面拔矬子。 ………… 乔家别院深处,乔致德终于见到了这位二公主。擎渊在堂屋前站住,抬头看着上面题字:“永逸堂,一劳永逸?好字!” 乔致德上前相迎,正欲行礼,却被擎渊抬手阻止,她带着乔致德直接入了堂内,乔致德说道:“称不上什么好字,是家中小儿随手所写,家中人不嫌弃他,倒叫殿下看了笑话。” 擎渊记住了上面的落款,问道:“乔英叡是你的儿子?” 听这问题乔致德一时尴尬,讪讪说道:“殿下请恕小人口误,乔英叡是小儿的侄儿,哎……这孩子虽说是我生的,但因族中兄弟子嗣艰难我便将他在幼时过继了去。”他很有些恨自己这不争气的嘴,这刚刚一开口便露了错漏。 擎渊一听便知其中门道,只一笑道:“挺好的,我看他是个适合读书的料子,有一手好字,文采也好。”她对于这样宁愿将儿子过去给别人,也要让孩子走上读书路的钻营没什么反感的,在她上辈子那个时代,家长为了子女教育干出的极端事情花样百出,比这严重的多了,并不足为奇,她又对乔致德说道:“我虽未见他人,不算认识,但刚刚他做的诗我倒是记住了,质朴天然,别有一番趣味,不过我将刚刚这次品鉴的工作交给驸马了,他出身官宦世家惯爱些花里胡哨、不实在的,不像我这般欣赏田园牧歌的野趣天然,怕是讨不了他的好啊。” 乔致德听擎渊对儿子一番赞赏之语很是高兴,面上却仍是谦虚道:“他也就是有那么点呆气,驸马爷探花之才,什么俊才没见过,哪里入不了他的眼的哈哈哈。” 二人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寒暄几句便转入正题。擎渊直接道:“桥老先生想来也知道我的来意,我此次南下是有决心在琼州建设一座不逊于扬州的南国州府的,万事开头难,琼州如今什么都缺,而最缺的莫过于银子,我有心向乔家银号借款,不知乔老先生意下如何?” 乔致德亦是肃容道:“殿下看得起乔某人是小人的荣幸,只是请恕小人直言,不知殿下想借什么数目?又准备如何还款?而这些借款又将用于何处?” 擎渊说道:“几十万不嫌少,百万千万亦不嫌多。我欲在直面海峡的临高县择地建设港口,以便于扩大琼州北上水陆货运,与此同时,还要在东黎县开建海港码头,方便海上行商。而在儋州、东李、临高三地之间将修建三条官道,打通三地之间隔阂互通有无,另外凡码头周边、官道交界之处都会修建大型集市及民房,以便行商互市和百姓落脚。”对于这些计划擎渊无所隐瞒,都亮在台面上,她有信心乔家人必会上她这条船。 乔致德被她的辉煌计划惊住,苦笑着连连摇头道:“殿下可知建一个港口码头需要多少银两?只怕搭上乔家所有家产都不过杯水车薪,要知道泉州码头可是修了整整六年才完工,这六年之间殿下要何以为继?” “泉州和临高县、东黎县地势不同,修建难度也不一样,且我并不打算一下子全修好的,是要分期完成,一期工程将会在一年内完工,一旦完工,先修好的那部分的港口便能马上投入使用。我现在虽然人在这,但一应建材劳工会先一步抵达琼州,按计划不日便可开工,而儋州那边本有港口,新港口未建成之时一应货运都可在那收发并不耽误。乔老先生,我缺的是这第一期工程的钱,一期建成之后银子什么的我也不会再缺了,今后西洋的宝石、南阳的珍珠、淮扬的丝绸、浙闽的茶叶,往来都要在琼州落脚,届时银子似水而来,还款自是不用愁的。” “殿下这样有信心这些货商都会停靠在琼州而不是泉州吗?要知道泉州港如今赫赫有名,如今做海上生意的,十家有八家走的都是泉州码头。” 擎渊胸有成竹,早已料到他有此问,回答道:“泉州自然也挺好的,不过嘛……”她说着突然坏笑一声道:“日后,这些商船若还想走琼州海峡,再去泉州,怕是不大实惠的。乔老板怕还不知道?这泉州海峡既然都叫了这个名字自然也是算作琼州的,父皇宽仁全将那算作是我的封地了。” 乔致德再次被震撼,原来如此,怪道人家二公主有持无恐,这直接掐住了咽喉要道,坐地起价当拦路虎,还怕什么泉州港和她抢生意,有这保证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二公主不干别的,光坐那收过路费也是能还得起钱的。 两人几乎立时就相谈甚欢起来,乔致德已经决定亲自南下看看琼州商机,若时机正好如何能轻易放过,只赚一些利息钱,自然是顺时势、择机遇,开拓新的商业版图。 第122章 烧给别人看的信 人都说大皇子母族式微,生母更是出身卑贱,所谓卑贱自不用说了,管你是什么样的商贾,那些人都当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贱籍。而所谓式微,那也是相较之下的,端看你跟谁比了,和闵家、文家之流相比自然是式微的。但因此便瞧不起陆家就是大错特错,人陆家绝不是微末商户,人家原本在荆州就算得上数一数二得人家,不然也不会有机会将女儿送进王府,陆家是行商的,他家发家晚,根基也浅,但陆家老爷子做生意相当有水平,白手起家,如今已经是荆州首富级别的人物,在整个中原乃至西北地区如今陆家商行都赫赫有名。 陆家一开始是贩茶的,主要是将大周浙闽地带的茶叶做成茶砖贩卖去西域,后发展到丝织布匹、瓷器日杂都有贩卖,再等到大皇子出生、女儿封了妃,陆家便拿下了盐引开始贩盐,又接下了内务府的许多生意,摊子越摊越大,钱也是越赚越多。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家一直没忘了老本行,陆家几位老少爷们如今富贵无缺,却还是年年顶着西北风沙,冒着盗贼马匪的风险,每年往返于丝绸之路上,并不放下他家起家的生意。 而这陆家让外人不解的是人人都因他家商贾出生的原因轻看于他们,甚至因此低看于淑妃母子,陆家却丝毫没有急于摆脱这层身份的意思,族中子弟不管胖纸嫡系就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更没有像乔家那样通过过继子嗣让后代读书出仕的意思,他家的孩子都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参与家中生意,在这时代他家这样的“不思进取”倒成了异类。 陆家很有意思,擎渊对他家也很感兴趣。不过一个陆家和他们的这一点点投诚是不至于让她如此欢喜得喜形于色的,她的欢喜更多的是来源于李择渊的那封密信。容临涯非常好奇信中内容,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也不好这个时候细问,他准备晚上回去再说,却忽然看见擎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将那薄薄的几页信纸点燃,火焰霎时升腾,火舌跳跃间仿佛要舔到她的指尖,她也不放手,一直到纸上所有文字化为灰烬,飘散于荷花池中。 擎渊的垂钓位置虽和众人隔了一些距离,但其实也是几步路而已,这样的距离足以让有心之人窥探到她的一举一动,但她却丝毫没有避着人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干出火烧密信的事。容临涯无奈上前抓起她的手查看手指,抱怨道:“你不想叫人问,别人还能撬开你的嘴不成,就是要烧也不必这么拿在手里烧,烫到了有你好受的。” 擎渊笑眯眯,轻声凑到罗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告诉你,我就是烧给别人看的。” 容临涯忙躲了开去,将她身体扶正,并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她,眼神示意这么多人看着呢,咱能不能端庄一点。被她这一打岔,他一时间也不去纠结信中内容了,若是该让他知道的擎渊自会告知,若是不该他知道的,让他知道了估计对他也是有害无益的。 至于在场其他人,有好奇那青衣少年身份的,也有好奇信中内容的,但公主都烧了信,谁还会没眼色的上前去问去探。而那些隐于背后的眼睛,例如她的父皇德元帝,她知道他父皇定会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未知和猜忌是所有阴谋最佳的土壤,而她当众烧信的行为更为其添上神秘鬼诀,擎渊很想看他父皇得到消息时的脸色,哈哈~~天道好轮回,这回轮到德元帝去揣测自己儿女们的心思了,曾经的德云帝、吴王定也曾经让先帝和闵太后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如今德元帝自己也逃不过。 可道是:年年岁岁人不同,岁岁年年事相近。 不一时,几位少男少女一同到了擎渊和容临涯身前,领头的是谢瑚、谢珊兄妹俩,但开口的却是那位杜家的表小姐,杜又琴对擎渊嫣然一笑脆生生说道:“殿下,大伙儿都做好了诗,正等着您和驸马品鉴呢,还有好些姑娘们叫我来问问殿下,这做的好的可有没有赏?” “自然是有的。”容临涯携擎渊一同去了众人所在凉亭之处,擎渊的目光被杜又琴所吸引,杜姑娘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身形纤细袅娜,一颦一笑之间有种不同于他人的风情流露,要擎渊来形容,那便是清纯的妩媚,称得上是个人间尤物,杜又琴或许早已习惯别人这样的注视与打量,她与擎渊目光相交时,对她点头微笑,当得起一句落落大方。 众人所做的诗并没有能打动擎渊的,她拿过来一张张的看过,颇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随后又随手全部都塞给了一旁的容临涯,笑对众人道:“我看着都是极好的,驸马才学好,就全交予驸马来选。”说着便发表了一通大伙吃好喝好,东西管够,但我在这怕大伙放不开,又说自己有点累了便施施然走人了,留下容临涯同他们一干人继续。 容临涯观擎渊神色,猜想她是没有看中任何一个人的诗词。他其实对擎渊的文化水准并不了解,她虽时有智慧之语,却从未表露过太多的文学素养,别看他俩现在琴瑟和鸣的样子,风花雪月、对月弹琴、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这种是从来没有的。人生理想什么就不用说了,擎渊纵使有心分享,容临涯也不敢听。而其它风雅之事,别看罗容临涯在外爱装个风流公子的样子,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务实派,他和擎渊腻在一起时,比起精神上的交流他还是更注重于肉体上的契合,开什么玩笑,在容临涯看来,你就是做一百首诗也比不上生一个孩子顶用,看那谢昀谢驸马就知道了,要是没谢珩这个儿子,嘉善长公主能管他死活才怪。 虽然擎渊一直对外自称文化水平不高,但容临涯却是并不肯信的,要知道大皇子李择渊惊才绝艳、文采风流闻名大周,而她是和兄长自幼一起学习的,想来再怎么样也差不到哪里去,鉴赏诗词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容临涯翻看着手中诗稿,心道怪不得擎渊直接走人了,她自幼看着的都是李择渊那样的大才,被她嫌弃的那些上书房先生们也都是饱学之士,她能看上这些才奇怪。就是他也颇觉失望,淮扬才子多有名不符实,仪制所谓才子写的诗别说令他眼前一亮的没有,还多有不如女孩子的,翻来覆去他也没找出个满意的,最终这头名他原是想给那位杜家姑娘的。但……容临涯颇具男德,他看着杜姑娘娇艳欲滴的样子,他自己虽然心里没鬼,但自个越过一众男子选中一个漂亮姑娘,恐怕别人借此诟病他为好色之流,再传到擎渊耳中生出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退而求其次点了一位张姓公子,算是矮子里面拔矬子。 ………… 乔家别院深处,乔致德终于见到了这位二公主。擎渊在堂屋前站住,抬头看着上面题字:“永逸堂,一劳永逸?好字!” 乔致德上前相迎,正欲行礼,却被擎渊抬手阻止,她带着乔致德直接入了堂内,乔致德说道:“称不上什么好字,是家中小儿随手所写,家中人不嫌弃他,倒叫殿下看了笑话。” 擎渊记住了上面的落款,问道:“乔英叡是你的儿子?” 听这问题乔致德一时尴尬,讪讪说道:“殿下请恕小人口误,乔英叡是小儿的侄儿,哎……这孩子虽说是我生的,但因族中兄弟子嗣艰难我便将他在幼时过继了去。”他很有些恨自己这不争气的嘴,这刚刚一开口便露了错漏。 擎渊一听便知其中门道,只一笑道:“挺好的,我看他是个适合读书的料子,有一手好字,文采也好。”她对于这样宁愿将儿子过去给别人,也要让孩子走上读书路的钻营没什么反感的,在她上辈子那个时代,家长为了子女教育干出的极端事情花样百出,比这严重的多了,并不足为奇,她又对乔致德说道:“我虽未见他人,不算认识,但刚刚他做的诗我倒是记住了,质朴天然,别有一番趣味,不过我将刚刚这次品鉴的工作交给驸马了,他出身官宦世家惯爱些花里胡哨、不实在的,不像我这般欣赏田园牧歌的野趣天然,怕是讨不了他的好啊。” 乔致德听擎渊对儿子一番赞赏之语很是高兴,面上却仍是谦虚道:“他也就是有那么点呆气,驸马爷探花之才,什么俊才没见过,哪里入不了他的眼的哈哈哈。” 二人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寒暄几句便转入正题。擎渊直接道:“桥老先生想来也知道我的来意,我此次南下是有决心在琼州建设一座不逊于扬州的南国州府的,万事开头难,琼州如今什么都缺,而最缺的莫过于银子,我有心向乔家银号借款,不知乔老先生意下如何?” 乔致德亦是肃容道:“殿下看得起乔某人是小人的荣幸,只是请恕小人直言,不知殿下想借什么数目?又准备如何还款?而这些借款又将用于何处?” 擎渊说道:“几十万不嫌少,百万千万亦不嫌多。我欲在直面海峡的临高县择地建设港口,以便于扩大琼州北上水陆货运,与此同时,还要在东黎县开建海港码头,方便海上行商。而在儋州、东李、临高三地之间将修建三条官道,打通三地之间隔阂互通有无,另外凡码头周边、官道交界之处都会修建大型集市及民房,以便行商互市和百姓落脚。”对于这些计划擎渊无所隐瞒,都亮在台面上,她有信心乔家人必会上她这条船。 乔致德被她的辉煌计划惊住,苦笑着连连摇头道:“殿下可知建一个港口码头需要多少银两?只怕搭上乔家所有家产都不过杯水车薪,要知道泉州码头可是修了整整六年才完工,这六年之间殿下要何以为继?” “泉州和临高县、东黎县地势不同,修建难度也不一样,且我并不打算一下子全修好的,是要分期完成,一期工程将会在一年内完工,一旦完工,先修好的那部分的港口便能马上投入使用。我现在虽然人在这,但一应建材劳工会先一步抵达琼州,按计划不日便可开工,而儋州那边本有港口,新港口未建成之时一应货运都可在那收发并不耽误。乔老先生,我缺的是这第一期工程的钱,一期建成之后银子什么的我也不会再缺了,今后西洋的宝石、南阳的珍珠、淮扬的丝绸、浙闽的茶叶,往来都要在琼州落脚,届时银子似水而来,还款自是不用愁的。” “殿下这样有信心这些货商都会停靠在琼州而不是泉州吗?要知道泉州港如今赫赫有名,如今做海上生意的,十家有八家走的都是泉州码头。” 擎渊胸有成竹,早已料到他有此问,回答道:“泉州自然也挺好的,不过嘛……”她说着突然坏笑一声道:“日后,这些商船若还想走琼州海峡,再去泉州,怕是不大实惠的。乔老板怕还不知道?这泉州海峡既然都叫了这个名字自然也是算作琼州的,父皇宽仁全将那算作是我的封地了。” 乔致德再次被震撼,原来如此,怪道人家二公主有持无恐,这直接掐住了咽喉要道,坐地起价当拦路虎,还怕什么泉州港和她抢生意,有这保证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二公主不干别的,光坐那收过路费也是能还得起钱的。 两人几乎立时就相谈甚欢起来,乔致德已经决定亲自南下看看琼州商机,若时机正好如何能轻易放过,只赚一些利息钱,自然是顺时势、择机遇,开拓新的商业版图。 第123章 婆媳 擎渊和乔致德两人谈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将暗仍是意犹未尽,乔夫人带着儿媳来通知晚饭已经准备齐整想请擎渊留下用餐,他们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擎渊笑对乔太太说道:“我在外并不讲究那许多规矩的,也不必搞什么男女分席,一是我正想和乔老板把酒言欢,二则也想见见府上几位公子。”说着她又唤来怀绿吩咐道:“那位陆家少爷可还在?若他还在便叫他一起留下来喝杯酒,再差人去公主府和姑姑说一声,别叫府里等着。” 晚间席上,擎渊如愿将乔家众人见了个遍,在她看来乔家这一家子中,小儿子乔三倒是个可用之人,他和容临涯、谢昀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才,他或许在科举学问上能力不及容、谢二人,但其眼光和对未来时局的把握也是一等一的水平,擎渊有心招揽,当场开口让小乔随他们一同去琼州,乔英叡和她一拍即合,正中他下怀,立时就欢喜将此事敲定,不容乔家夫妇事后再后悔的。 ………… 不久之后,陆家五爷陆敬到达扬州,再有离开许久的稻香终于回来,她将单忻从济州带到了擎渊跟前儿,因这人如今是朝廷通缉犯,稻香很是绕了一圈远路费尽心思才将人带到了扬州城,她的一路辛苦没有白费,单忻并未让擎渊失望,甚至可以说远超预期。 随着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顺利解决,擎渊心中的石头才算暂时落了地,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擎渊闲来无事便随容临涯去各种诗会、茶会等风雅去处,而容临涯又干起了他在济州干过的老本行,开始忽悠扬州城中各种文人雅士随他们一同去琼州,擎渊也挺支持,这些人再不济的都是识文断字的,去了琼洲教个书开开民智也是有用的,再有些会作诗、作词、写游记的,写几首好的夸夸琼州山好水好的传扬出去,也算是旅游宣传了。 容临涯主要将视线放在读书人身上,擎渊则是把视线放在了更低之处,她跟乔老爷达成合作协议之后,立马就让他着手在扬州城中搜罗各种能工巧匠,她很有点兼容并包的意思,三百六十行只要会点手艺她都就想带去琼州,做到了应收尽收。 ………… 很快,到了谢家老太爷大寿的日子。 谢老太爷这一辈,谢家只有三个儿子,长房谢不骓为先定国公,这位定国公是抚国大长公主执政时期的股肱之臣,与抚国大长公主相交莫逆,但可惜寿数不长,子嗣更是单薄,独子定国公世子早亡,如今只留下长孙谢琮,擎渊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不久这位定国公府的长孙已然随大皇子李择渊远去荆州;三房谢不惑如今正任户部尚书,内阁阁老,大皇子的王妃谢灵雅,正是他的小女儿;大哥、小弟皆是位极人臣,封侯拜相,二房老太爷谢不忌却从未入过官场的,他考取了进士功名之后便一直留在老家扬州,但虽如此却未有人因此而轻视于他,他是名士真风流,极擅书法丹青之道,广受江南才子追捧,千金难求他一副墨宝,更何况他自己虽不做官,但儿子谢昀年纪轻轻官运亨通,又得长公主下嫁,故此他的寿宴算得上是扬州城一大热闹事儿。 往日里,嘉善长公主是从不主动往谢家走动的,但这样的日子她就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得上门露个面,但她也是等到了不早不晚的时辰,才带着擎渊、容临涯并谢珊一同去了谢家,至于谢昀作为孝子他一大早天没亮就去谢家忙活了。 擎渊到了谢家内院才觉谢家之狂妄竟是不让济州孔氏。她们到时谢家女眷倒是规规矩矩地都迎出来行了礼,但落座之时却是让擎渊大开眼界了,谢老太太依旧坐于主位,连让一让嘉善长公主做做样子的意思都没有,而她身旁坐的则是擎渊之前在长公主府中见过的那位杜老太太,二人状似亲密,有说有笑。 杜家这位老妇人身上全无诰命,而堂下坐着的不止有嘉善长公主和她,还有扬州城中各官员家眷,不乏诰命在身之人,哪个都不该坐在杜氏之下。 擎渊面上神色如常,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嘉善长公主的神色,见姑姑脸上并无异色便知这已是在谢家的惯例了,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随嘉善长公主坐下,居于姑姑下位,不论别人怎么样她都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 嘉善长公主今天显然兴致不高,她与在场诸人也不相熟,只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只笑着吃茶并不多说话,但这样热闹的日子,众人是断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谢老太太是众星捧月,当之无愧的主角,一众媳妇、婆子、亲戚女眷,围着她和谢家展开了止不住的夸奖,谢老太太被捧得呵呵直笑,满面春光。 擎渊今日尤为沉默,在一众热闹人群中尤为显眼,她神情抽离,状似发呆,连嘉善长公主都觉出她的异样,看了她好几眼。 擎渊是在为谢家这事发愁,她看到今日的情景,便又想起之前闵太后信中殷切嘱托,一时为难。她皇祖母闵太后果然是料事如神的,她这姑姑的确是被欺负的厉害了,这会儿都拿反常当寻常了。闵太后大约早知女儿不顶用,便在信中一应要求擎渊务必趁她在扬州之时,替她将谢家料理干净,不留后患的。 擎渊也不是不想,但谢昀实在是滑溜的很,一时她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发作他家,她又不想深入淮扬官场挖掘谢家的把柄,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届时保不齐没把谢家怎么样自己反惹一身腥。她这会儿就是想替闵太后收拾谢家,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之前她是想着反正父皇早晚会有动作,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搞不好姑姑和谢昀念起旧情还会怨上她多管闲事,但今日见这谢家这老太太当真是欠教训的很,擎渊都很有点看不下去了。 谢老太太杜氏今天本是再开心不过的,丈夫做寿,她光准备这寿宴就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今天至亲好友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不断,她老人家很有几分虚荣之心,正在心中得意之时,便瞧见了儿媳妇嘉善长公主那一脸不冷不淡的样子,再和另两个儿媳谢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相比,哎……更是没法比,这两个都还不是她嫡亲的儿媳妇,却是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在外人看来就是对谢老太爷这公公至孝之举了,而且这会儿她俩也陪在她身边欢欢喜喜地说笑逗趣,称得上是裁衣娱亲,而她这公主儿媳妇呢,姗姗来迟,人到了也没个热乎气,只知道平白端个架子,面上也没个笑影,她真是看着了就来气的。 谢老太太看着谢二太太、谢三太太八面玲珑、如鱼得水的样子,再看看已经面露不耐烦仿佛随时都要走人的嘉善长公主,心下定了定主意,抬头与娘家嫂子杜老太太四目相接,二人目光中似已有默契,竟同时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一个俏丽身影上,正是杜又琴。 谢老太太已经为这事儿烦心了好几年,她这辈子只生了一儿一女,谢昀就是她唯一的儿子,在这个儿子的培养上她和谢老太爷一样耗尽心神,才有如今如此出众的谢昀,但谢昀的婚事却是给谢老太太造成了许多麻烦,摆不了婆婆的谱什么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重要的还是谢家这一家子的掌家女主人的问题,如今,谢老太太过几年都是要抱重孙的年纪了,再由她当家主事便说不过去了,怎么着也得培养下一任的当家太太了。 但问题来了,她亲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媳妇自然也只有嘉善长公主一人的,但嘉善长公主长居于公主府内,少有踏足谢家的时候,他们这一辈可供选择的媳妇便只剩下谢二太太郜氏和谢三太太杨氏。 但这两位的丈夫不是她生的也就罢了,人家嫡亲的婆婆高姨太还健在,不只是健在了,这位高姨太存在感还很强,她和谢老太太差不了几岁也已经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但如今依旧深得谢老太爷的宠爱,谢老太太早已过了计较丈夫宠爱的年纪,却不能眼见着当家的权柄落到高氏的儿子、儿媳手上,那在她看来无异于将属于自己儿子的大半家产都拱手让人。 当然其实也可以等孙媳妇进门直接交给孙媳妇,但是问题是再下一代,谢珩自然名正言顺,但一则他年纪尚小,等他成婚还有十来年好等,再则谢珩亦是常居于长公主府中的,估计娶了媳妇儿也不会回谢家,至于长孙谢瑚,他年纪倒是差不多,眼看就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但他庶出的身份确实尴尬,若他媳妇可以,谢老太太便没有理由挑剔郜氏和杨氏,既然都是庶出的,怎么也不能越过婶娘让孙媳掌家的,纵是谢老太太强行要这么干,估计谢老太爷也不能应的。 这桩事儿压在谢老太太心里好几年,最后还是娘家大嫂杜家老太太给她出了个“好主意”——为谢昀纳一门贵妾。宁氏虽然最近几年一直帮着她操持家中事物,但到底是奴才出身压不住人,但若重新聘一门贵妾却是不同,选一个出身人品都不逊于老二老三媳妇的,又有谢昀在,想来老太爷也能勉强松口的。 这时候正好杜又琴出现了,她是谢家老太太娘家堂弟的女儿,爹娘死的早,家中也没个兄弟,便来投奔了杜老太太这个伯母,杜老太太一见她容貌倾城、举止出众,便觉这是个有出息的,故此养在了身边。正巧听谢老太太为着这事苦恼,立马心思活络,动了一番脑筋将杜又琴引荐给了小姑子,杜又琴出生清白,其父生前也是进士出身,正经官家小姐,又兼之是娘家侄女,才情样貌皆是出众,谢老太太当下便觉十分愿意。 谢老太太原本是想着自家私下悄悄将事给办了的,但今天见嘉善长公主姑侄两个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心里老大不痛快,又想到前些日子谢瑚、谢珊去公主府上受的气,新仇旧怨之下,她不知怎的脑子一热便突然将杜又琴唤到自己跟前,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对着屋子里一众女眷说道:“要说我这侄女儿,真是再贴心不过的,这几日她本在我家住着当客人的,却是心疼我这老婆子,小小年纪就帮着我忙这忙那,那是里里外外的周到体贴,倒是累坏了她,叫我心疼,且这孩子相貌性子样样都好,就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一样不落,当真是比我自己调养出来的女儿都可人疼的。” 杜又琴见姑妈此举,心下突觉不安忙谦道:“我哪里能和斐然姐姐相比,姑妈实在过誉了。” 一旁坐着的谢斐然倒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又琴既然比我贴心,那母亲可要多心疼心疼她的。”谢斐然是谢老夫人唯一的闺女,年轻时候也曾骄纵任性过,但经历丈夫早逝,年轻守寡,再回到娘家独自抚养女儿的种种艰难辛酸,让这位曾经的大小姐看清了,许多如今对人越发慈和温柔起来,听谢老太太这话也并不生气。 谢老太太满意地顺着女儿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得多疼疼这孩子吗,她是千好万好,偏生就是命不好的,我那弟弟、弟媳也是狠心的,早早抛下了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少可怜。大嫂子,我看这孩子便喜欢,嫂子也不是外人,我今日便当着大家伙的面问嫂子一句,我将又琴接到我家里来可好,正好我家阿昀和长公主殿下身边也缺个懂事的服侍,嫂子说可好,我是断不会委屈了侄女的。” 谢老太太话问的是杜家老太太,眼神瞟向却是嘉善长公主,决定的却又是杜又琴的命运。 第123章 婆媳 擎渊和乔致德两人谈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将暗仍是意犹未尽,乔夫人带着儿媳来通知晚饭已经准备齐整想请擎渊留下用餐,他们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擎渊笑对乔太太说道:“我在外并不讲究那许多规矩的,也不必搞什么男女分席,一是我正想和乔老板把酒言欢,二则也想见见府上几位公子。”说着她又唤来怀绿吩咐道:“那位陆家少爷可还在?若他还在便叫他一起留下来喝杯酒,再差人去公主府和姑姑说一声,别叫府里等着。” 晚间席上,擎渊如愿将乔家众人见了个遍,在她看来乔家这一家子中,小儿子乔三倒是个可用之人,他和容临涯、谢昀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才,他或许在科举学问上能力不及容、谢二人,但其眼光和对未来时局的把握也是一等一的水平,擎渊有心招揽,当场开口让小乔随他们一同去琼州,乔英叡和她一拍即合,正中他下怀,立时就欢喜将此事敲定,不容乔家夫妇事后再后悔的。 ………… 不久之后,陆家五爷陆敬到达扬州,再有离开许久的稻香终于回来,她将单忻从济州带到了擎渊跟前儿,因这人如今是朝廷通缉犯,稻香很是绕了一圈远路费尽心思才将人带到了扬州城,她的一路辛苦没有白费,单忻并未让擎渊失望,甚至可以说远超预期。 随着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顺利解决,擎渊心中的石头才算暂时落了地,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擎渊闲来无事便随容临涯去各种诗会、茶会等风雅去处,而容临涯又干起了他在济州干过的老本行,开始忽悠扬州城中各种文人雅士随他们一同去琼州,擎渊也挺支持,这些人再不济的都是识文断字的,去了琼洲教个书开开民智也是有用的,再有些会作诗、作词、写游记的,写几首好的夸夸琼州山好水好的传扬出去,也算是旅游宣传了。 容临涯主要将视线放在读书人身上,擎渊则是把视线放在了更低之处,她跟乔老爷达成合作协议之后,立马就让他着手在扬州城中搜罗各种能工巧匠,她很有点兼容并包的意思,三百六十行只要会点手艺她都就想带去琼州,做到了应收尽收。 ………… 很快,到了谢家老太爷大寿的日子。 谢老太爷这一辈,谢家只有三个儿子,长房谢不骓为先定国公,这位定国公是抚国大长公主执政时期的股肱之臣,与抚国大长公主相交莫逆,但可惜寿数不长,子嗣更是单薄,独子定国公世子早亡,如今只留下长孙谢琮,擎渊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不久这位定国公府的长孙已然随大皇子李择渊远去荆州;三房谢不惑如今正任户部尚书,内阁阁老,大皇子的王妃谢灵雅,正是他的小女儿;大哥、小弟皆是位极人臣,封侯拜相,二房老太爷谢不忌却从未入过官场的,他考取了进士功名之后便一直留在老家扬州,但虽如此却未有人因此而轻视于他,他是名士真风流,极擅书法丹青之道,广受江南才子追捧,千金难求他一副墨宝,更何况他自己虽不做官,但儿子谢昀年纪轻轻官运亨通,又得长公主下嫁,故此他的寿宴算得上是扬州城一大热闹事儿。 往日里,嘉善长公主是从不主动往谢家走动的,但这样的日子她就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得上门露个面,但她也是等到了不早不晚的时辰,才带着擎渊、容临涯并谢珊一同去了谢家,至于谢昀作为孝子他一大早天没亮就去谢家忙活了。 擎渊到了谢家内院才觉谢家之狂妄竟是不让济州孔氏。她们到时谢家女眷倒是规规矩矩地都迎出来行了礼,但落座之时却是让擎渊大开眼界了,谢老太太依旧坐于主位,连让一让嘉善长公主做做样子的意思都没有,而她身旁坐的则是擎渊之前在长公主府中见过的那位杜老太太,二人状似亲密,有说有笑。 杜家这位老妇人身上全无诰命,而堂下坐着的不止有嘉善长公主和她,还有扬州城中各官员家眷,不乏诰命在身之人,哪个都不该坐在杜氏之下。 擎渊面上神色如常,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嘉善长公主的神色,见姑姑脸上并无异色便知这已是在谢家的惯例了,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随嘉善长公主坐下,居于姑姑下位,不论别人怎么样她都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 嘉善长公主今天显然兴致不高,她与在场诸人也不相熟,只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只笑着吃茶并不多说话,但这样热闹的日子,众人是断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谢老太太是众星捧月,当之无愧的主角,一众媳妇、婆子、亲戚女眷,围着她和谢家展开了止不住的夸奖,谢老太太被捧得呵呵直笑,满面春光。 擎渊今日尤为沉默,在一众热闹人群中尤为显眼,她神情抽离,状似发呆,连嘉善长公主都觉出她的异样,看了她好几眼。 擎渊是在为谢家这事发愁,她看到今日的情景,便又想起之前闵太后信中殷切嘱托,一时为难。她皇祖母闵太后果然是料事如神的,她这姑姑的确是被欺负的厉害了,这会儿都拿反常当寻常了。闵太后大约早知女儿不顶用,便在信中一应要求擎渊务必趁她在扬州之时,替她将谢家料理干净,不留后患的。 擎渊也不是不想,但谢昀实在是滑溜的很,一时她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发作他家,她又不想深入淮扬官场挖掘谢家的把柄,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届时保不齐没把谢家怎么样自己反惹一身腥。她这会儿就是想替闵太后收拾谢家,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之前她是想着反正父皇早晚会有动作,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搞不好姑姑和谢昀念起旧情还会怨上她多管闲事,但今日见这谢家这老太太当真是欠教训的很,擎渊都很有点看不下去了。 谢老太太杜氏今天本是再开心不过的,丈夫做寿,她光准备这寿宴就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今天至亲好友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不断,她老人家很有几分虚荣之心,正在心中得意之时,便瞧见了儿媳妇嘉善长公主那一脸不冷不淡的样子,再和另两个儿媳谢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相比,哎……更是没法比,这两个都还不是她嫡亲的儿媳妇,却是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在外人看来就是对谢老太爷这公公至孝之举了,而且这会儿她俩也陪在她身边欢欢喜喜地说笑逗趣,称得上是裁衣娱亲,而她这公主儿媳妇呢,姗姗来迟,人到了也没个热乎气,只知道平白端个架子,面上也没个笑影,她真是看着了就来气的。 谢老太太看着谢二太太、谢三太太八面玲珑、如鱼得水的样子,再看看已经面露不耐烦仿佛随时都要走人的嘉善长公主,心下定了定主意,抬头与娘家嫂子杜老太太四目相接,二人目光中似已有默契,竟同时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一个俏丽身影上,正是杜又琴。 谢老太太已经为这事儿烦心了好几年,她这辈子只生了一儿一女,谢昀就是她唯一的儿子,在这个儿子的培养上她和谢老太爷一样耗尽心神,才有如今如此出众的谢昀,但谢昀的婚事却是给谢老太太造成了许多麻烦,摆不了婆婆的谱什么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重要的还是谢家这一家子的掌家女主人的问题,如今,谢老太太过几年都是要抱重孙的年纪了,再由她当家主事便说不过去了,怎么着也得培养下一任的当家太太了。 但问题来了,她亲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媳妇自然也只有嘉善长公主一人的,但嘉善长公主长居于公主府内,少有踏足谢家的时候,他们这一辈可供选择的媳妇便只剩下谢二太太郜氏和谢三太太杨氏。 但这两位的丈夫不是她生的也就罢了,人家嫡亲的婆婆高姨太还健在,不只是健在了,这位高姨太存在感还很强,她和谢老太太差不了几岁也已经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但如今依旧深得谢老太爷的宠爱,谢老太太早已过了计较丈夫宠爱的年纪,却不能眼见着当家的权柄落到高氏的儿子、儿媳手上,那在她看来无异于将属于自己儿子的大半家产都拱手让人。 当然其实也可以等孙媳妇进门直接交给孙媳妇,但是问题是再下一代,谢珩自然名正言顺,但一则他年纪尚小,等他成婚还有十来年好等,再则谢珩亦是常居于长公主府中的,估计娶了媳妇儿也不会回谢家,至于长孙谢瑚,他年纪倒是差不多,眼看就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但他庶出的身份确实尴尬,若他媳妇可以,谢老太太便没有理由挑剔郜氏和杨氏,既然都是庶出的,怎么也不能越过婶娘让孙媳掌家的,纵是谢老太太强行要这么干,估计谢老太爷也不能应的。 这桩事儿压在谢老太太心里好几年,最后还是娘家大嫂杜家老太太给她出了个“好主意”——为谢昀纳一门贵妾。宁氏虽然最近几年一直帮着她操持家中事物,但到底是奴才出身压不住人,但若重新聘一门贵妾却是不同,选一个出身人品都不逊于老二老三媳妇的,又有谢昀在,想来老太爷也能勉强松口的。 这时候正好杜又琴出现了,她是谢家老太太娘家堂弟的女儿,爹娘死的早,家中也没个兄弟,便来投奔了杜老太太这个伯母,杜老太太一见她容貌倾城、举止出众,便觉这是个有出息的,故此养在了身边。正巧听谢老太太为着这事苦恼,立马心思活络,动了一番脑筋将杜又琴引荐给了小姑子,杜又琴出生清白,其父生前也是进士出身,正经官家小姐,又兼之是娘家侄女,才情样貌皆是出众,谢老太太当下便觉十分愿意。 谢老太太原本是想着自家私下悄悄将事给办了的,但今天见嘉善长公主姑侄两个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心里老大不痛快,又想到前些日子谢瑚、谢珊去公主府上受的气,新仇旧怨之下,她不知怎的脑子一热便突然将杜又琴唤到自己跟前,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对着屋子里一众女眷说道:“要说我这侄女儿,真是再贴心不过的,这几日她本在我家住着当客人的,却是心疼我这老婆子,小小年纪就帮着我忙这忙那,那是里里外外的周到体贴,倒是累坏了她,叫我心疼,且这孩子相貌性子样样都好,就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一样不落,当真是比我自己调养出来的女儿都可人疼的。” 杜又琴见姑妈此举,心下突觉不安忙谦道:“我哪里能和斐然姐姐相比,姑妈实在过誉了。” 一旁坐着的谢斐然倒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又琴既然比我贴心,那母亲可要多心疼心疼她的。”谢斐然是谢老夫人唯一的闺女,年轻时候也曾骄纵任性过,但经历丈夫早逝,年轻守寡,再回到娘家独自抚养女儿的种种艰难辛酸,让这位曾经的大小姐看清了,许多如今对人越发慈和温柔起来,听谢老太太这话也并不生气。 谢老太太满意地顺着女儿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得多疼疼这孩子吗,她是千好万好,偏生就是命不好的,我那弟弟、弟媳也是狠心的,早早抛下了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少可怜。大嫂子,我看这孩子便喜欢,嫂子也不是外人,我今日便当着大家伙的面问嫂子一句,我将又琴接到我家里来可好,正好我家阿昀和长公主殿下身边也缺个懂事的服侍,嫂子说可好,我是断不会委屈了侄女的。” 谢老太太话问的是杜家老太太,眼神瞟向却是嘉善长公主,决定的却又是杜又琴的命运。 第124章 人心易变 金戈不朽 杜家老太太本就是谋划着这事的,自然立马笑着答应了。其余人都是看热闹的,并无人掺和进去,而在场脸色最难看的当属杜又琴和嘉善长公主。杜又琴再未料到谢老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要早知道,她是再不会登谢家门的。杜又琴不是个笨的,谢老太太频频接她去谢家做客,自然是对她有想法的,但杜又琴猜的是要将她许给谢瑚,她和谢湖年纪相仿,她虽大了三岁但也说得过去,她父母早逝但家中家私颇为丰厚不缺嫁妆,且又和谢老太太有着亲,谢瑚是庶出,她也算勉强配得上。但她再怎么料到人家打的主意是让她给谢驸马做妾,她是一万个一千个不愿意的,她又不是嫌命长,去和皇帝的女儿抢男人,抢得到、抢不到的左右都没个好下场。 但杜又琴这位准新娘愿不愿意显然并不重要,丝毫左右不了事情的进展,杜家老太太已经一口应下,这世道女孩子的婚事是不由自己的,亦如她们的一整个人生。 谢老太太一锤定音,笑着推了一把杜又琴说道:“好孩子,还不快去给公主行个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子了。”谢老太太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是嘉善长公主脸上的愤怒取悦了她。哼~~说到底不过是谢家旁支一破落户的女儿,因着托生在抚国大小公主肚子里,她能得一个郡主封号已是侥幸,偏生先帝和闵太后没有女儿将她这外甥女认作了女儿,转眼变成了公主,而她便真以为自己变成多尊贵的人儿了,对着她对她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她说他儿子那样出众的人物,什么天仙真公主配不得,要不是先帝赐婚她还真不稀罕这样的儿媳。 嘉善长公主可不知道谢老夫人心里头未将她当做真公主对待,她此时只觉荒唐可笑,前几日谢昀还在她跟前可怜卖乖,她为着儿子谢行的前程和脸面刚松了口,这会儿谢家人到又开始作妖了,这是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个难堪。嘉善长公主其实对于谢昀找不找小老婆完全不在乎,找就找了反正她也懒得管他,谢老夫人要是想给儿子纳妾私下塞给谢昀也就是了,她压根问都不会问一句,但这么当着众人弄出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让她难堪,她可不会继续忍下去,总归大家伙撕破脸皮,最后吃亏的不会是他们母子。 嘉善长公主正欲发作之时,一直坐在她身边发呆愣神的擎渊突然伸出手按住了她握成双拳的手,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转而笑对谢老夫人说道:“杜姑娘才貌双全,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可人儿,前几日我和驸马办了诗会也见过杜姑娘,早就想与她一道说话取乐的,不想尽有如此缘分,既如此,杜姑娘等会儿便随我和姑姑一起回公主府,左右姑父如今也在公主府住着,两厢方便不是。” 擎渊一脸的笑意,话中真诚至极,嘉善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侄女,比起愤怒伤心她更多的是不解与疑惑, 擎渊一直拉着姑姑的手以眼神安抚她,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嘉善长公主对侄女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故而黑着脸强忍住没有吱声。 那边杜、谢姑嫂二人也是不知擎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明白她怎的就这么积极起来,杜老太太笑呵呵地婉拒擎渊的好意:“哎哟~~殿下您年轻,许是不知道,咱这民间就是纳妾也是有规矩在的,也得正经选了日子,再将杜又琴的嫁妆抬进门,这如今嫁妆都没进门,她怎能人先进门呢?” 擎渊自然没有这么好打发,她继续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嫁妆不嫁妆的都不重要,公主府里什么没有,再不会缺的,再说咱们本都是连着亲的人家,我姑姑和姑父都不是那些讲究俗礼的人,我也只看杜姑娘这人是个好的,便再不能等的,都到这会儿了老太太你莫不是舍不得侄女?还是说怕我姑姑是个小心眼的欺负杜姑娘不成?” 杜老太太连忙摆手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等喜事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舍不得,长公主的贤良宽厚谁人不知,又琴去了也只有享福的,我哪里会舍不得,能去公主府伺候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既然殿下看得起她,便都依殿下的。” 总之先将这事早点敲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再节外生枝,夜长梦多,万一让那高姨太闻了信再到老太爷耳边吹吹枕头风,好不好的再把这事给弄黄了,谢老太太心中也有此顾虑,故虽觉得擎渊这举动委实有点异常也顺势应了下来。 事情便就此敲定,厅堂里一片欢声笑语,皆是祝贺道喜之声,杜又琴心如死灰,被人架着到了嘉善长公主跟前行了礼,心中恨透了这所谓的伯母、姑母。她从未想过攀慕富贵去给别人做妾室,哪怕谢昀此等俊杰人物她也是不情愿的,她宁愿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纵是门第低点也无所谓的,好歹能抬头挺胸做人家平头正脸的妻子,但这又哪里由得了她,父母死后谁又会为她真心打算,她的样貌才学让杜老太太以为奇货可居,恨不能将她称斤论量卖出高价的,而谢老夫人左右不过是一愚妇被那杜氏玩弄于鼓掌之间耍得团团转还乐呵着。她心中一片悲凄,回到自己坐席之时便忍不住低头落下泪来,一旁的杜氏瞧见了亲自为她擦干脸上泪水哈哈大笑道:“哎哟哟~~瞧这孩子,真真是个水做的,竟高兴的哭了。” 擎渊听到这话,抬头见此情景暗叹一声可惜,人家杜姑娘八成也不擎渊给谢昀这半老不老的当小老婆,看来也不是每个表小姐都会看中什么表哥表弟的,想也是,人家小姐又不傻,本也不是穷的过不下去日子的,人家是正经小姐出身,缘何想不开要去做妾室,倒是这杜、谢二人口中说着心疼,却想必问都没问过人家杜姑娘一句,便将人终身定了下来,何其草率又何其看不起人。 但……她们姑嫂的草率却给擎渊送来了向谢家动手的契机,而且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纯粹的内宅阴私,都不用擎渊去小心回避淮扬官场的种种错杂关系,毕竟杜家她还是知道一点的,虽祖上不乏高官显贵,但如今也只不过是依附着谢家的商贾之家罢了。 别看女眷这边气氛被谢老太太闹的这一出整的挺尴尬,前头男人这边对后院的情况是毫无所觉的,内院向来是女主人的天下,谢老太太不叫人知会前头的谢昀父子,谢二太太、三太太都是小辈,又事关大伯的房内事,避嫌还来不及自不会多嘴,若是高姨太在场或许还会觉出不妥叫人往前头给谢老太爷递个话什么的,但高姨太向来是个最识时务的,举凡这样的大场合她从来都是恪守本分绝不出来现眼的,故此直到众人作别之时,谢昀父子对谢老太太今日所作所为也是一概不知的。 容临涯今日算是对士族豪门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认识,容家虽说也是大族,但大族和望族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从他爹那辈起容家便已不成个样子,和他们有亲走动的人家也都寻常门第,像如今家业鼎盛的豪门望族谢家这样的人家容临涯今天才算是第一回见,他很是长了一番见识。谢府门前那条长街都塞满了马车,从街头堵到街尾,一眼望不到头,前院里客人送来的寿礼堆山成海,再多的奴仆一时间也来不及拿进去收拾好,厅堂之内是满满当当的显惠来客,往来无布衣,谈吐无白丁,这便是淮扬谢家了,当真名不虚传。 但容临涯还真不怎么艳羡谢家人,别看这一副热闹赢天的样子,或哪日谢昀真出了事,遭了难,有能力且有意愿为他出力奔走的也就那么两个人,一个是谢家在京中的那位阁老,另一位则是嘉善长公主,其余大多数的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人,这其中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容临涯打小就再清楚不过了。 内宅的热闹其实也丝毫不逊于前院的,不过擎渊很不以为然,不比容临涯她一直在用一种自下而上的目光审视着这一切,这些面上的热闹风光是入不了她的眼的。谢家屹立千年而不倒在擎渊看来靠的无非是两样东西,一是对族中弟子严格的教育,这使得谢家每隔一两代人必出中枢重臣;二是对人际关系的小心经营,今日来的这些客人谢二太太郜氏、三太太杨氏的娘家都是官宦之家,同时还来了不少谢老太爷的学生弟子,这些人或大或小的都有官职在身,缠缠绕绕,理不清,全是情。这是一种极富智慧的家族生存之道,润物细无声,但擎渊却并不怎么喜欢这样方式,虽切实可行但其中麻烦与累赘极耗耐心与心力,她更倾向于用最坚实可靠的力量来武装自己,所谓人心易变,金戈不朽。 人一多便容易当家人对家族的掌控力便会变得极其重要,否则……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被打破的,端看如今的谢老太太和杜家老太太便知了。 今日对嘉善长公主而言端是个磨难的日子,她其实早早就想走人了,谢老婆子不当人,她也不想再给谢家留面子平白坐在这里受气,但她却一直没能走成,擎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偏就要留到最后才肯走,好说歹说地哄着她非要留下来:“姑姑,你信我,我再不会让姑姑白受这些委屈的。” 她言之凿凿,说着就要指天发誓,嘉善长公主气得拍下她发誓的手训斥道:“这誓言岂是能随便许下的,什么事也不许拿来与天道较真,咱家是什么人家,你父皇是天子,不与旁人同,对这些事更要敬而远之,再不能轻易说出口的。”谢家这些糟心事当真还不值得她侄女指天道地的发誓,远就没到那份上,嘉善长公主气归气,但这么些年这谢老婆子什么样子她是尽知的,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足为奇的。 擎渊拖着嘉善长公主直到最后才走人,谢昀对于擎渊今天能够如此赏脸坚持到最后很有几分惊奇,因他们是最后一波客人且有两位公主在,谢老太爷未显重视带着家中老小亲自相送至大门口。 众人忙着行礼作别,擎渊却突然抬手将穗薇招了过来,穗薇捧着一个质朴又不起眼的小木盒脚步轻快迅速来到她跟前,那木盒打开是一只金钗,擎渊将之拿起行至谢老太太跟前,语气和善又欢快地说道:“我今日一见老夫人便觉亲切,仿佛是在哪里曾见过的,我在宫中也常与我皇祖母相伴,我临走出宫之时皇祖母舍不得我,我亦是不得皇祖母,她便将自己惯用的一些物件赐给了我,好叫我思念她时也有个物件做念想,这只钗便是皇祖母她给的,今天我借花献佛送予老太太。”她说着将手中这一只九尾金凤衔珠钗插到了谢老太太头上。 擎渊这番话大半是胡扯的,她在宫中也从未和闵太后相依相伴,祖孙情深是从来没有的,她从来都是站在父亲德元帝身边的,而那凤钗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其上东珠更是有龙眼大小,的确不是她自己的,但这金钗其实出自于擎渊的母亲先闵皇后的遗物,而非闵太后所赐,那凤钗上还铭刻着栖凤宫制,这正巧闵太后之前当皇后也是住的栖凤宫,这谎言便天一无缝,纵是嘉善长公主亲自查看也寻不出错处来的,何况是谢家人。 这会儿天色已晚,夜色朦胧,烛光昏暗,谢老太爷还很有点老眼昏花,之前一直并未看清盒中物件,直到被带在了自己老妻头上才算看清真面目,他当下大惊忙阻止道:“殿下万万不可,贱内一寻常老妇,如何敢用得太后娘娘的凤钗,且这既是太后娘娘赐予殿下寄托相思之物,更不可随意送人,还请殿下收回,小心保存的为好。” 第124章 人心易变 金戈不朽 杜家老太太本就是谋划着这事的,自然立马笑着答应了。其余人都是看热闹的,并无人掺和进去,而在场脸色最难看的当属杜又琴和嘉善长公主。杜又琴再未料到谢老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要早知道,她是再不会登谢家门的。杜又琴不是个笨的,谢老太太频频接她去谢家做客,自然是对她有想法的,但杜又琴猜的是要将她许给谢瑚,她和谢湖年纪相仿,她虽大了三岁但也说得过去,她父母早逝但家中家私颇为丰厚不缺嫁妆,且又和谢老太太有着亲,谢瑚是庶出,她也算勉强配得上。但她再怎么料到人家打的主意是让她给谢驸马做妾,她是一万个一千个不愿意的,她又不是嫌命长,去和皇帝的女儿抢男人,抢得到、抢不到的左右都没个好下场。 但杜又琴这位准新娘愿不愿意显然并不重要,丝毫左右不了事情的进展,杜家老太太已经一口应下,这世道女孩子的婚事是不由自己的,亦如她们的一整个人生。 谢老太太一锤定音,笑着推了一把杜又琴说道:“好孩子,还不快去给公主行个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子了。”谢老太太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是嘉善长公主脸上的愤怒取悦了她。哼~~说到底不过是谢家旁支一破落户的女儿,因着托生在抚国大小公主肚子里,她能得一个郡主封号已是侥幸,偏生先帝和闵太后没有女儿将她这外甥女认作了女儿,转眼变成了公主,而她便真以为自己变成多尊贵的人儿了,对着她对她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她说他儿子那样出众的人物,什么天仙真公主配不得,要不是先帝赐婚她还真不稀罕这样的儿媳。 嘉善长公主可不知道谢老夫人心里头未将她当做真公主对待,她此时只觉荒唐可笑,前几日谢昀还在她跟前可怜卖乖,她为着儿子谢行的前程和脸面刚松了口,这会儿谢家人到又开始作妖了,这是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个难堪。嘉善长公主其实对于谢昀找不找小老婆完全不在乎,找就找了反正她也懒得管他,谢老夫人要是想给儿子纳妾私下塞给谢昀也就是了,她压根问都不会问一句,但这么当着众人弄出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让她难堪,她可不会继续忍下去,总归大家伙撕破脸皮,最后吃亏的不会是他们母子。 嘉善长公主正欲发作之时,一直坐在她身边发呆愣神的擎渊突然伸出手按住了她握成双拳的手,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转而笑对谢老夫人说道:“杜姑娘才貌双全,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可人儿,前几日我和驸马办了诗会也见过杜姑娘,早就想与她一道说话取乐的,不想尽有如此缘分,既如此,杜姑娘等会儿便随我和姑姑一起回公主府,左右姑父如今也在公主府住着,两厢方便不是。” 擎渊一脸的笑意,话中真诚至极,嘉善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侄女,比起愤怒伤心她更多的是不解与疑惑, 擎渊一直拉着姑姑的手以眼神安抚她,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嘉善长公主对侄女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故而黑着脸强忍住没有吱声。 那边杜、谢姑嫂二人也是不知擎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明白她怎的就这么积极起来,杜老太太笑呵呵地婉拒擎渊的好意:“哎哟~~殿下您年轻,许是不知道,咱这民间就是纳妾也是有规矩在的,也得正经选了日子,再将杜又琴的嫁妆抬进门,这如今嫁妆都没进门,她怎能人先进门呢?” 擎渊自然没有这么好打发,她继续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嫁妆不嫁妆的都不重要,公主府里什么没有,再不会缺的,再说咱们本都是连着亲的人家,我姑姑和姑父都不是那些讲究俗礼的人,我也只看杜姑娘这人是个好的,便再不能等的,都到这会儿了老太太你莫不是舍不得侄女?还是说怕我姑姑是个小心眼的欺负杜姑娘不成?” 杜老太太连忙摆手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等喜事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舍不得,长公主的贤良宽厚谁人不知,又琴去了也只有享福的,我哪里会舍不得,能去公主府伺候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既然殿下看得起她,便都依殿下的。” 总之先将这事早点敲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再节外生枝,夜长梦多,万一让那高姨太闻了信再到老太爷耳边吹吹枕头风,好不好的再把这事给弄黄了,谢老太太心中也有此顾虑,故虽觉得擎渊这举动委实有点异常也顺势应了下来。 事情便就此敲定,厅堂里一片欢声笑语,皆是祝贺道喜之声,杜又琴心如死灰,被人架着到了嘉善长公主跟前行了礼,心中恨透了这所谓的伯母、姑母。她从未想过攀慕富贵去给别人做妾室,哪怕谢昀此等俊杰人物她也是不情愿的,她宁愿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纵是门第低点也无所谓的,好歹能抬头挺胸做人家平头正脸的妻子,但这又哪里由得了她,父母死后谁又会为她真心打算,她的样貌才学让杜老太太以为奇货可居,恨不能将她称斤论量卖出高价的,而谢老夫人左右不过是一愚妇被那杜氏玩弄于鼓掌之间耍得团团转还乐呵着。她心中一片悲凄,回到自己坐席之时便忍不住低头落下泪来,一旁的杜氏瞧见了亲自为她擦干脸上泪水哈哈大笑道:“哎哟哟~~瞧这孩子,真真是个水做的,竟高兴的哭了。” 擎渊听到这话,抬头见此情景暗叹一声可惜,人家杜姑娘八成也不擎渊给谢昀这半老不老的当小老婆,看来也不是每个表小姐都会看中什么表哥表弟的,想也是,人家小姐又不傻,本也不是穷的过不下去日子的,人家是正经小姐出身,缘何想不开要去做妾室,倒是这杜、谢二人口中说着心疼,却想必问都没问过人家杜姑娘一句,便将人终身定了下来,何其草率又何其看不起人。 但……她们姑嫂的草率却给擎渊送来了向谢家动手的契机,而且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纯粹的内宅阴私,都不用擎渊去小心回避淮扬官场的种种错杂关系,毕竟杜家她还是知道一点的,虽祖上不乏高官显贵,但如今也只不过是依附着谢家的商贾之家罢了。 别看女眷这边气氛被谢老太太闹的这一出整的挺尴尬,前头男人这边对后院的情况是毫无所觉的,内院向来是女主人的天下,谢老太太不叫人知会前头的谢昀父子,谢二太太、三太太都是小辈,又事关大伯的房内事,避嫌还来不及自不会多嘴,若是高姨太在场或许还会觉出不妥叫人往前头给谢老太爷递个话什么的,但高姨太向来是个最识时务的,举凡这样的大场合她从来都是恪守本分绝不出来现眼的,故此直到众人作别之时,谢昀父子对谢老太太今日所作所为也是一概不知的。 容临涯今日算是对士族豪门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认识,容家虽说也是大族,但大族和望族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从他爹那辈起容家便已不成个样子,和他们有亲走动的人家也都寻常门第,像如今家业鼎盛的豪门望族谢家这样的人家容临涯今天才算是第一回见,他很是长了一番见识。谢府门前那条长街都塞满了马车,从街头堵到街尾,一眼望不到头,前院里客人送来的寿礼堆山成海,再多的奴仆一时间也来不及拿进去收拾好,厅堂之内是满满当当的显惠来客,往来无布衣,谈吐无白丁,这便是淮扬谢家了,当真名不虚传。 但容临涯还真不怎么艳羡谢家人,别看这一副热闹赢天的样子,或哪日谢昀真出了事,遭了难,有能力且有意愿为他出力奔走的也就那么两个人,一个是谢家在京中的那位阁老,另一位则是嘉善长公主,其余大多数的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人,这其中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容临涯打小就再清楚不过了。 内宅的热闹其实也丝毫不逊于前院的,不过擎渊很不以为然,不比容临涯她一直在用一种自下而上的目光审视着这一切,这些面上的热闹风光是入不了她的眼的。谢家屹立千年而不倒在擎渊看来靠的无非是两样东西,一是对族中弟子严格的教育,这使得谢家每隔一两代人必出中枢重臣;二是对人际关系的小心经营,今日来的这些客人谢二太太郜氏、三太太杨氏的娘家都是官宦之家,同时还来了不少谢老太爷的学生弟子,这些人或大或小的都有官职在身,缠缠绕绕,理不清,全是情。这是一种极富智慧的家族生存之道,润物细无声,但擎渊却并不怎么喜欢这样方式,虽切实可行但其中麻烦与累赘极耗耐心与心力,她更倾向于用最坚实可靠的力量来武装自己,所谓人心易变,金戈不朽。 人一多便容易当家人对家族的掌控力便会变得极其重要,否则……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被打破的,端看如今的谢老太太和杜家老太太便知了。 今日对嘉善长公主而言端是个磨难的日子,她其实早早就想走人了,谢老婆子不当人,她也不想再给谢家留面子平白坐在这里受气,但她却一直没能走成,擎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偏就要留到最后才肯走,好说歹说地哄着她非要留下来:“姑姑,你信我,我再不会让姑姑白受这些委屈的。” 她言之凿凿,说着就要指天发誓,嘉善长公主气得拍下她发誓的手训斥道:“这誓言岂是能随便许下的,什么事也不许拿来与天道较真,咱家是什么人家,你父皇是天子,不与旁人同,对这些事更要敬而远之,再不能轻易说出口的。”谢家这些糟心事当真还不值得她侄女指天道地的发誓,远就没到那份上,嘉善长公主气归气,但这么些年这谢老婆子什么样子她是尽知的,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足为奇的。 擎渊拖着嘉善长公主直到最后才走人,谢昀对于擎渊今天能够如此赏脸坚持到最后很有几分惊奇,因他们是最后一波客人且有两位公主在,谢老太爷未显重视带着家中老小亲自相送至大门口。 众人忙着行礼作别,擎渊却突然抬手将穗薇招了过来,穗薇捧着一个质朴又不起眼的小木盒脚步轻快迅速来到她跟前,那木盒打开是一只金钗,擎渊将之拿起行至谢老太太跟前,语气和善又欢快地说道:“我今日一见老夫人便觉亲切,仿佛是在哪里曾见过的,我在宫中也常与我皇祖母相伴,我临走出宫之时皇祖母舍不得我,我亦是不得皇祖母,她便将自己惯用的一些物件赐给了我,好叫我思念她时也有个物件做念想,这只钗便是皇祖母她给的,今天我借花献佛送予老太太。”她说着将手中这一只九尾金凤衔珠钗插到了谢老太太头上。 擎渊这番话大半是胡扯的,她在宫中也从未和闵太后相依相伴,祖孙情深是从来没有的,她从来都是站在父亲德元帝身边的,而那凤钗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其上东珠更是有龙眼大小,的确不是她自己的,但这金钗其实出自于擎渊的母亲先闵皇后的遗物,而非闵太后所赐,那凤钗上还铭刻着栖凤宫制,这正巧闵太后之前当皇后也是住的栖凤宫,这谎言便天一无缝,纵是嘉善长公主亲自查看也寻不出错处来的,何况是谢家人。 这会儿天色已晚,夜色朦胧,烛光昏暗,谢老太爷还很有点老眼昏花,之前一直并未看清盒中物件,直到被带在了自己老妻头上才算看清真面目,他当下大惊忙阻止道:“殿下万万不可,贱内一寻常老妇,如何敢用得太后娘娘的凤钗,且这既是太后娘娘赐予殿下寄托相思之物,更不可随意送人,还请殿下收回,小心保存的为好。” 第125章 愚孝误人 谢老太爷看着这九尾凤钗,看着那珠光盈盈的东珠,大觉不妙,这金钗不论是九尾的形制还是那颗远超规格的东珠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戴得的,纵使宫中贵人们赏赐也不会拿出这样的物件,何况是像这位二公主一样在人家大门口随意将之插在他老妻的头上。谢老太爷思及刚刚擎渊开口就说仿佛在哪里见过他这老妻,因着后头她又说了一堆关于闵太后的话,常人直道她是见了谢老太太想起了自己的祖母,宫里的闵太后,觉得熟悉亲近,但她这诡异的赏赐,又让谢老太爷不由暗自想到,这不会是他老婆让二公主想到了刚在济州见过的孔老夫人,才说眼熟。 这谢老头倒是个机灵的,擎渊不动声色只说道:“皇祖母既是给了我的,自然都随我处置的,我看老夫人戴着正好,老夫人待我姑姑良善,擎渊无以为报,聊表心意罢了,不必与我客气。” 站在谢老太爷身后的谢昀已是心急如焚,他在看清那九尾凤钗之时便冷汗直下,立时便想从母亲头上拔下那要命的金钗,那算什么赏赐,分明就是擎渊往他母亲头上戴的罪状,济州孔家的下场顿时又浮现在他的脑中,他仿佛已能看到自己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听擎渊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对嘉善长公主良善的话,他当然也是知道自己母亲对嘉善长公主这个儿媳算不上多和善,擎渊如此反话正说更让他心下忐忑难安。 但不等谢昀有所动作,谢老太爷的动作比他更快,不管擎渊说什么他依旧立马从谢老太太头上拔下那凤钗,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要还给擎渊,这父子俩都是顶尖的聪明人,看到那九尾凤钗立时便想到济州的孔老太,心中警铃大作,戒备非常,联系到擎渊刚刚画中似是而非的弦外之音,料想定是刚刚内院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擎渊,才使得她骤然翻脸。 擎渊冷眼看着谢老头还到他跟前的凤钗,语气闲凉地说道:“哦?!听老太爷这话,这么说来谢老夫人没有想带着九尾凤穿的意思是吗?”她目光锐利直看向谢老太太。 谢昀当时其实是不知母亲做的好事的,这会儿还求救似的看向嘉善长公主,期冀妻子能劝说擎渊几句。 嘉善长公主未有反应,但擎渊已是发觉,对着嘉善长公主说道:“夜里风凉姑姑先带上那位杜姑娘回家去,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嘉善长公主这时才明白擎渊非要留到最后的缘由,那凤钗瞧着陌生她也未见擎渊带出来用过,想来是刚刚让穗薇回去现找出来特意拿来给谢家难看的,嘉善长公主看着谢家人如此惶恐样子当下心下大快,她走的毫无留恋,只在临走前紧了紧擎渊身上的披风嘱咐她注意天凉早点回家,便转身而去,徒留谢家人与擎渊对峙。 这有个娘家人在身边到底是不一样的,擎渊这侄女年纪虽小却是个靠得住的。 谢老太太并非木讷之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还是有的,她已经从丈夫和儿子的表现中觉察出不妙,但她眼界实在有限,平日里只有自家眼前一亩三分地的,她并不知道擎渊给她这钗的含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擎渊的话。 那杜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谢老太爷看公主儿媳直接走人当下狠瞪了谢老太太一眼,他不知道这老太婆到底弄出了什么事情开罪了两位公主,但这会儿见擎渊迟迟不收回那凤钗,小小一只钗此刻他拿在手上仿佛有千斤之重,谢老太爷如今顾不上面子,直接当着一众子孙妻儿的面,于自家门前大街上直接跪下代替谢老太太回话道:“杜氏无才无德,决计担不起殿下如此重赏,恳请殿下收回。” “老爷……”谢老太太听到丈夫这话顿时眉毛倒竖端是不乐的,“无才无德”这是什么评价,当着这么多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面,纵使自谦也不能叫她老人家面上太难看的。 但这回注定是无人会为她说话的,她的亲儿子谢昀已经随着父亲跪了下来,也对着擎渊说道:“微臣母亲微末之人绝无此福分的,还请殿下收回。”这父子俩一跪,谢家一干人等呼啦啦地都跪了下来。 良久擎渊忽地笑出声来,接过那凤钗却不理他父子二人只对着谢老夫人说道:“谢老夫人,你可听见?你丈夫说你无才无德,你儿子又说你是没有福分的,他们这一个个的都说你担当不起我这赏赐,我确实不能信的,我只听你自己说的,你说你担不担得起?” 谢昀却根本不给谢老夫人开口说话的机会,挡在母亲身前,自己在青石板上将头磕的砰砰直响,力道之大令他额前立时便见了血:“臣母一介妇人又年迈糊涂,还请殿下不要与她计较。” 擎渊见他为谢老太如此着急,如玉般的面孔留下血水,经过眼角仿落血泪,凄美之状如杜鹃啼血:“愚孝误人……谢昀……可惜了……”擎渊这话是叹息般飘散于夜风之中。 擎渊两世为人,在母女缘分上却都是极浅淡,但是他却每每被母子亲情所打动:“既然姑父坚持东西我拿回去了但今日之事断不能聊的。”语罢擎渊邪容临涯鳞芽翩然而去,而谢昀这晚留了下来并不跟他们回公主府。 在容临涯看来这是极愚蠢的选择,这明显是媳妇跟老娘吵了架,这时候别说谢昀是位驸马,这驸马也算得上大半个赘婿,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谢昀也该立马和老婆站在同一战线,这留在自己家里算怎么回事,自然得跟着回公主府啊,这时候不追着表忠心更待何时,至于亲娘又有什么要紧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母子血缘是斩不断的,稳住了公主老婆回头再回去哄老娘不就行了,哪就急于这一时。 擎渊正盯着容临涯发呆,脑中思量着后续种种处理方案,容临涯被她盯得颇是不自在,一时会错了意说道:“以人推己,殿下可是庆幸我母亲早亡?我母亲她温婉柔顺,再不是那样子的人,她要是活到今天,见着我娶了公主定是喜得合不拢嘴的。” 擎渊瞥了他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母后早逝,我未曾能在她跟前尽一天孝,引以为此生至憾,我最是见不得母子离殇,怎会有如此想法?你少胡思乱想。是那谢老太刚给弄来一个姑娘,就是那杜家姑娘,说是要给谢昀做小,在众人眼前给姑姑难堪,摆足了婆婆的谱,我劝姑姑把那姑娘收下了,正想着怎么处理呢?” 容临涯听到这话一时无言,良久感慨道:“今天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擎渊嗤笑:“可不是。” “殿下要如何处置那谢家?” “我这不也是没想好吗,若这事是我自己的事自然都方便处理,但这事关键还得看嘉善姑姑,皇祖母是简单明了让我给谢家个厉害的,但我也不能越过姑姑直接就将这事儿了了,姑姑若是顾念着夫妻情分和谢珩的面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虽看不过眼也只得依她的,毕竟这日子是她自己要过的,我不能替她做决定。不过纵使如此,我今天吓他们一吓,估摸着他们也能消停些的。” 容临涯摇头道:“人性本贱,不伤筋动骨,他们是不会觉着痛的,谢家轩赫非孔氏所能比肩,若姑姑一味心软,待时机一去,谢家摆脱了今日危机只怕更不会将长公主放在眼中。”嘉善长公主若因着儿子谢珩一再容忍谢家放肆,人善被人欺,谢家只要抓住了谢珩这一软肋,长公主再好辖制不过了。 擎渊也正为此头疼,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姑姑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免事事要为他打算,纵是自己委屈点也不想叫他难过的,做母亲大约都是这样的心,左右姑姑年底便要回京中了,也就不过半年时间,出不了什么乱子,届时到了京里自有皇祖母和父皇为她撑腰。” 容临涯却道:“殿下就这么笃定长公主会回京中吗?如果我是谢昀,我定会不惜一切说动长公主留在淮扬,殿下以为单凭长公主自己能抵得住谢昀的攻势吗?咱们下月便要启程南下,之后长公主身边再无娘家人,谢昀有大半年的时间足够他软磨硬泡到长公主心软的。” 要不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擎渊知道他说的是有道理的,一时陷入沉默。 ………… 擎渊一行人刚一走谢家便乱做了一团,谢老太太强忍着的那口气再也忍不下去,她还犹自搞不清状况,对着谢老太爷又哭又喊:“老爷这是做什么?不过是赐我一只金钗,缘何要闹到这场面?!当着孩子们的面将我一痛贬,我自己也就算了,您也想想孩子们,我这样孩子们脸上可有光?” 谢老爷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也不管谢老夫人说什么喊什么,只自顾自甩手往里头去。 “母亲!母亲!父亲也是为了您好,您莫错怪了他,咱先到屋里头再说话。”谢昀扶着谢老太太半拖半拉地把她往里带去,又对弟弟弟媳们说道:“两位弟妹忙活了一天,也早点歇了去,母亲这里有我服侍便可以了。” 谢家规矩向来做得足,谢二太太、谢三太太如今每晚都还是要去服侍婆婆就寝的,虽是走个形式但礼数得周全,谢昀这会儿急着询问母亲白天的事情,不便让两位弟媳在旁边听着。 “这怎么使得……”谢二太太郜氏还欲推辞,这边谢家三爷谢暄立马抢先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先回了,辛苦大哥了。”说罢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拉着自己老婆孩子一阵风似的走了,谢昀看着自家这个三弟走远的背影,一时愣神。 谢三太太杨氏追在丈夫身后不满又不解地冲他抱怨道:“三爷这是急的什么?二哥、二嫂都还在那呢,咱们急慌慌的成什么样子?” 谢暄冷哼一声道:“你管他们做什么?姓杜的又干了什么蠢事,你且与我细说说。”谢暄私底下从来都不叫杜氏母亲,倒也不是因为心疼自己亲娘高氏,而是他本身对于谢老夫人这个嫡母是没有多少好感的,杜氏满心满眼是自己儿子不稀奇,小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兄弟也都这么大了,杜氏还时不时地恶心人,他能和她维持表面上和睦已经是大善了。 谢二太太杨氏忙将事情与丈夫细说了:“当时我瞧着大嫂神色就是不好,但当时二公主却是格外的欢喜,瞧着特别喜欢的杜姑娘,当下便要将人带回公主府去的,我都以为是杜家姑娘走了大运的。” 谢暄听后冷笑一声:“人可不得格外开心嘛,原还找不到由头发作你,这回杜氏直接将由头送到了人跟前,人可不得立马欢喜将之迎回公主府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谢三太太向来是个不大有主见的,丈夫说什么便信什么,这让人给抓住了把柄,自家可如何是好…… 谢暄思索良久道:“明日你就差人去请大夫来诊一诊脉,你如今也有两个多月了,提前一点说也没什么,让大夫给你开几副安胎的药,你就在家歇着,杜氏那里也不必再去了。我去求求父亲和岳父大人谋个外任的缺,到时候你这胎坐稳了咱们一家子便一起去外面闯荡一番。” 谢暄这一代,他们兄弟三人谢昀天资出众,状元及第,谢二却止步于秀才功名,在科举文章上并无天分,如今主要打理家中庶物,而谢暄虽不及大哥谢昀,却也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在扬州做着通判。 谢暄中了进士之后就一直在淮扬地界里兜兜转转,这有利有弊,好的是在总督兄长和名士父亲的庇佑之下,他的官做的顺风顺水,稳步提升,而不好的则是他永远在大哥谢昀的阴影之下,难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第125章 愚孝误人 谢老太爷看着这九尾凤钗,看着那珠光盈盈的东珠,大觉不妙,这金钗不论是九尾的形制还是那颗远超规格的东珠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戴得的,纵使宫中贵人们赏赐也不会拿出这样的物件,何况是像这位二公主一样在人家大门口随意将之插在他老妻的头上。谢老太爷思及刚刚擎渊开口就说仿佛在哪里见过他这老妻,因着后头她又说了一堆关于闵太后的话,常人直道她是见了谢老太太想起了自己的祖母,宫里的闵太后,觉得熟悉亲近,但她这诡异的赏赐,又让谢老太爷不由暗自想到,这不会是他老婆让二公主想到了刚在济州见过的孔老夫人,才说眼熟。 这谢老头倒是个机灵的,擎渊不动声色只说道:“皇祖母既是给了我的,自然都随我处置的,我看老夫人戴着正好,老夫人待我姑姑良善,擎渊无以为报,聊表心意罢了,不必与我客气。” 站在谢老太爷身后的谢昀已是心急如焚,他在看清那九尾凤钗之时便冷汗直下,立时便想从母亲头上拔下那要命的金钗,那算什么赏赐,分明就是擎渊往他母亲头上戴的罪状,济州孔家的下场顿时又浮现在他的脑中,他仿佛已能看到自己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听擎渊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对嘉善长公主良善的话,他当然也是知道自己母亲对嘉善长公主这个儿媳算不上多和善,擎渊如此反话正说更让他心下忐忑难安。 但不等谢昀有所动作,谢老太爷的动作比他更快,不管擎渊说什么他依旧立马从谢老太太头上拔下那凤钗,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要还给擎渊,这父子俩都是顶尖的聪明人,看到那九尾凤钗立时便想到济州的孔老太,心中警铃大作,戒备非常,联系到擎渊刚刚画中似是而非的弦外之音,料想定是刚刚内院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擎渊,才使得她骤然翻脸。 擎渊冷眼看着谢老头还到他跟前的凤钗,语气闲凉地说道:“哦?!听老太爷这话,这么说来谢老夫人没有想带着九尾凤穿的意思是吗?”她目光锐利直看向谢老太太。 谢昀当时其实是不知母亲做的好事的,这会儿还求救似的看向嘉善长公主,期冀妻子能劝说擎渊几句。 嘉善长公主未有反应,但擎渊已是发觉,对着嘉善长公主说道:“夜里风凉姑姑先带上那位杜姑娘回家去,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嘉善长公主这时才明白擎渊非要留到最后的缘由,那凤钗瞧着陌生她也未见擎渊带出来用过,想来是刚刚让穗薇回去现找出来特意拿来给谢家难看的,嘉善长公主看着谢家人如此惶恐样子当下心下大快,她走的毫无留恋,只在临走前紧了紧擎渊身上的披风嘱咐她注意天凉早点回家,便转身而去,徒留谢家人与擎渊对峙。 这有个娘家人在身边到底是不一样的,擎渊这侄女年纪虽小却是个靠得住的。 谢老太太并非木讷之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还是有的,她已经从丈夫和儿子的表现中觉察出不妙,但她眼界实在有限,平日里只有自家眼前一亩三分地的,她并不知道擎渊给她这钗的含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擎渊的话。 那杜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谢老太爷看公主儿媳直接走人当下狠瞪了谢老太太一眼,他不知道这老太婆到底弄出了什么事情开罪了两位公主,但这会儿见擎渊迟迟不收回那凤钗,小小一只钗此刻他拿在手上仿佛有千斤之重,谢老太爷如今顾不上面子,直接当着一众子孙妻儿的面,于自家门前大街上直接跪下代替谢老太太回话道:“杜氏无才无德,决计担不起殿下如此重赏,恳请殿下收回。” “老爷……”谢老太太听到丈夫这话顿时眉毛倒竖端是不乐的,“无才无德”这是什么评价,当着这么多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面,纵使自谦也不能叫她老人家面上太难看的。 但这回注定是无人会为她说话的,她的亲儿子谢昀已经随着父亲跪了下来,也对着擎渊说道:“微臣母亲微末之人绝无此福分的,还请殿下收回。”这父子俩一跪,谢家一干人等呼啦啦地都跪了下来。 良久擎渊忽地笑出声来,接过那凤钗却不理他父子二人只对着谢老夫人说道:“谢老夫人,你可听见?你丈夫说你无才无德,你儿子又说你是没有福分的,他们这一个个的都说你担当不起我这赏赐,我确实不能信的,我只听你自己说的,你说你担不担得起?” 谢昀却根本不给谢老夫人开口说话的机会,挡在母亲身前,自己在青石板上将头磕的砰砰直响,力道之大令他额前立时便见了血:“臣母一介妇人又年迈糊涂,还请殿下不要与她计较。” 擎渊见他为谢老太如此着急,如玉般的面孔留下血水,经过眼角仿落血泪,凄美之状如杜鹃啼血:“愚孝误人……谢昀……可惜了……”擎渊这话是叹息般飘散于夜风之中。 擎渊两世为人,在母女缘分上却都是极浅淡,但是他却每每被母子亲情所打动:“既然姑父坚持东西我拿回去了但今日之事断不能聊的。”语罢擎渊邪容临涯鳞芽翩然而去,而谢昀这晚留了下来并不跟他们回公主府。 在容临涯看来这是极愚蠢的选择,这明显是媳妇跟老娘吵了架,这时候别说谢昀是位驸马,这驸马也算得上大半个赘婿,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谢昀也该立马和老婆站在同一战线,这留在自己家里算怎么回事,自然得跟着回公主府啊,这时候不追着表忠心更待何时,至于亲娘又有什么要紧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母子血缘是斩不断的,稳住了公主老婆回头再回去哄老娘不就行了,哪就急于这一时。 擎渊正盯着容临涯发呆,脑中思量着后续种种处理方案,容临涯被她盯得颇是不自在,一时会错了意说道:“以人推己,殿下可是庆幸我母亲早亡?我母亲她温婉柔顺,再不是那样子的人,她要是活到今天,见着我娶了公主定是喜得合不拢嘴的。” 擎渊瞥了他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母后早逝,我未曾能在她跟前尽一天孝,引以为此生至憾,我最是见不得母子离殇,怎会有如此想法?你少胡思乱想。是那谢老太刚给弄来一个姑娘,就是那杜家姑娘,说是要给谢昀做小,在众人眼前给姑姑难堪,摆足了婆婆的谱,我劝姑姑把那姑娘收下了,正想着怎么处理呢?” 容临涯听到这话一时无言,良久感慨道:“今天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擎渊嗤笑:“可不是。” “殿下要如何处置那谢家?” “我这不也是没想好吗,若这事是我自己的事自然都方便处理,但这事关键还得看嘉善姑姑,皇祖母是简单明了让我给谢家个厉害的,但我也不能越过姑姑直接就将这事儿了了,姑姑若是顾念着夫妻情分和谢珩的面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虽看不过眼也只得依她的,毕竟这日子是她自己要过的,我不能替她做决定。不过纵使如此,我今天吓他们一吓,估摸着他们也能消停些的。” 容临涯摇头道:“人性本贱,不伤筋动骨,他们是不会觉着痛的,谢家轩赫非孔氏所能比肩,若姑姑一味心软,待时机一去,谢家摆脱了今日危机只怕更不会将长公主放在眼中。”嘉善长公主若因着儿子谢珩一再容忍谢家放肆,人善被人欺,谢家只要抓住了谢珩这一软肋,长公主再好辖制不过了。 擎渊也正为此头疼,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姑姑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免事事要为他打算,纵是自己委屈点也不想叫他难过的,做母亲大约都是这样的心,左右姑姑年底便要回京中了,也就不过半年时间,出不了什么乱子,届时到了京里自有皇祖母和父皇为她撑腰。” 容临涯却道:“殿下就这么笃定长公主会回京中吗?如果我是谢昀,我定会不惜一切说动长公主留在淮扬,殿下以为单凭长公主自己能抵得住谢昀的攻势吗?咱们下月便要启程南下,之后长公主身边再无娘家人,谢昀有大半年的时间足够他软磨硬泡到长公主心软的。” 要不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擎渊知道他说的是有道理的,一时陷入沉默。 ………… 擎渊一行人刚一走谢家便乱做了一团,谢老太太强忍着的那口气再也忍不下去,她还犹自搞不清状况,对着谢老太爷又哭又喊:“老爷这是做什么?不过是赐我一只金钗,缘何要闹到这场面?!当着孩子们的面将我一痛贬,我自己也就算了,您也想想孩子们,我这样孩子们脸上可有光?” 谢老爷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也不管谢老夫人说什么喊什么,只自顾自甩手往里头去。 “母亲!母亲!父亲也是为了您好,您莫错怪了他,咱先到屋里头再说话。”谢昀扶着谢老太太半拖半拉地把她往里带去,又对弟弟弟媳们说道:“两位弟妹忙活了一天,也早点歇了去,母亲这里有我服侍便可以了。” 谢家规矩向来做得足,谢二太太、谢三太太如今每晚都还是要去服侍婆婆就寝的,虽是走个形式但礼数得周全,谢昀这会儿急着询问母亲白天的事情,不便让两位弟媳在旁边听着。 “这怎么使得……”谢二太太郜氏还欲推辞,这边谢家三爷谢暄立马抢先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先回了,辛苦大哥了。”说罢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拉着自己老婆孩子一阵风似的走了,谢昀看着自家这个三弟走远的背影,一时愣神。 谢三太太杨氏追在丈夫身后不满又不解地冲他抱怨道:“三爷这是急的什么?二哥、二嫂都还在那呢,咱们急慌慌的成什么样子?” 谢暄冷哼一声道:“你管他们做什么?姓杜的又干了什么蠢事,你且与我细说说。”谢暄私底下从来都不叫杜氏母亲,倒也不是因为心疼自己亲娘高氏,而是他本身对于谢老夫人这个嫡母是没有多少好感的,杜氏满心满眼是自己儿子不稀奇,小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兄弟也都这么大了,杜氏还时不时地恶心人,他能和她维持表面上和睦已经是大善了。 谢二太太杨氏忙将事情与丈夫细说了:“当时我瞧着大嫂神色就是不好,但当时二公主却是格外的欢喜,瞧着特别喜欢的杜姑娘,当下便要将人带回公主府去的,我都以为是杜家姑娘走了大运的。” 谢暄听后冷笑一声:“人可不得格外开心嘛,原还找不到由头发作你,这回杜氏直接将由头送到了人跟前,人可不得立马欢喜将之迎回公主府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谢三太太向来是个不大有主见的,丈夫说什么便信什么,这让人给抓住了把柄,自家可如何是好…… 谢暄思索良久道:“明日你就差人去请大夫来诊一诊脉,你如今也有两个多月了,提前一点说也没什么,让大夫给你开几副安胎的药,你就在家歇着,杜氏那里也不必再去了。我去求求父亲和岳父大人谋个外任的缺,到时候你这胎坐稳了咱们一家子便一起去外面闯荡一番。” 谢暄这一代,他们兄弟三人谢昀天资出众,状元及第,谢二却止步于秀才功名,在科举文章上并无天分,如今主要打理家中庶物,而谢暄虽不及大哥谢昀,却也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在扬州做着通判。 谢暄中了进士之后就一直在淮扬地界里兜兜转转,这有利有弊,好的是在总督兄长和名士父亲的庇佑之下,他的官做的顺风顺水,稳步提升,而不好的则是他永远在大哥谢昀的阴影之下,难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第126章 怨偶 谢三太太杨氏听丈夫这话抚摸着自己如今尚还没有起伏的小腹面露忧色:“真有这么严重吗?”要她说她是不想离开扬州的,这位三太太杨氏出生于官宦之家,实际上她的父亲杨大人便曾在外任上待过许多年,就连她和家中弟弟都是在外地出生的,可以说一家子都陪着他父亲颠沛流离,直到前几年她父亲都是将五十的年纪了才算兜兜转转回到了老家,当上了钱塘知府,她怕丈夫不晓得外面的艰辛贸贸然做下决定之后又后悔忧心忡忡说道:“你从来没有去过外头的,不晓得外任的苦啊。” 谢暄笑着对她说道:“夫人幼时跟着岳父大人走南闯北,你一个姑娘家都受的我自然也受的,且岳父大人去外任时比我如今还年轻,他也是世家公子出身,我又金贵到哪里去,哪里有去不得的道理,只是……对不住夫人,小时候随岳父大人奔走,如今又轮到我。”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谢三太太娇嗔着说道:“咱们这就走了,只不知二哥二嫂是何打算?是不是要同他们说一声?” “你操心他们做什么,二哥惯会讨父亲和姨娘关心,二嫂又常去杜氏那里卖乖的,想来是不缺前程的,咱们走的也不是一个路子,你以后不必事事向二嫂看齐,咱们去了外头,你和孩子们也松快,虽说比不得府上富贵,却胜在咱们是能自己当家作主的,届时你就是当家太太,再不必看别人眼色过活了。”他是相当不看好杜氏的,有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婆娘在,如今已将大嫂嘉善长公主得罪了个底掉,皇家必不能轻饶了谢家,他只想远远躲了去,明哲保身,他笃定地对妻子说道:“你且看着,有这杜氏在,以后的日子且有的难了,咱们比不得大哥、二哥,还是听我的早做打算的好。” 杨氏一听,想想也是,在外虽比不得在淮扬富贵,但他们总归是做官的,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其实也没吃过什么苦,这时候回想起来那时候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因着常年外放她家中父母感情甚笃,他们兄妹五人皆是同母所生。而家中大伯倒是一直在扬州过着舒坦日子,但大伯母却是只生了一个儿子,反而庶子庶女姨娘侍妾的一大堆,内宅里鸡飞狗跳的不成个样子。这么想着她倒觉得去外头也没什么不好。 ………… 谢家正房,德正堂。 谢昀搀扶着唉声叹气直抹眼泪的母亲杜氏到屋里时,谢老太爷已大马金刀坐在屋内喝茶降火了,但是茶水的消火效果实在有限,见到期期艾艾的谢老太他便历时气血上涌“啪”的一声放下茶盏:“死到临头还给我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给我交代清楚你又干了什么事儿得罪了儿媳妇。” 谢老太爷聪明一世,就算是一辈子未曾出仕他也不觉得自己比两个兄弟差什么,但唯有一样他差二人远矣,便是这娶妻的运道。 他的大嫂老定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丈夫和抚国大长公主绯闻满天,年老的时候丧夫丧子,连儿媳都早早死了,她一个人屹立不倒,支撑着定国公府将孙儿养大;而谢三老夫人,随谢尚书走南闯北,不离不弃,别看谢阁老如今风光的样子,之前也曾遭贬折,去过深山老林,吃过不少苦,谢三老夫人跟着这个丈夫委实是遭了不少罪的。 而他的妻子杜氏呢,在富庶的扬州待着,一辈子没叫她吃过一点苦,她却连安分都做不到,只知道坏事,先是给当了驸马的儿子安排什么通房,弄出了个庶长子,搞得儿子儿媳反目成仇,如今儿子好不容易搬回了公主府,正是破镜重圆的好时机,她又开始作妖,就简直见不得儿子和儿媳妇过安生日子。 谢老夫人见老爷子如此严词厉色心中更觉委屈,她甩着帕子气恼着说道:“我怎么知道人家发的哪门子的公主脾气,无缘无故的我招惹她做什么,刚还好好的,转头就翻脸,我是再不敢请她上门的。” 见杜氏还一副不以为然,不肯说实话的样子,谢老太爷被她气的头昏脑胀,不由拍着桌子怒骂道:“你说是不说?不说我就喊了丫鬟婆子来,叫她们一句句学给我听。” 一旁的谢昀亦是温声相劝,杜氏这才凄凄哀哀地将杜又琴之事说了出来,“我那时一提,别说你媳妇了,就是二公主当下也是十分愿意的,这不今儿立马就将杜又琴带回了公主府。”杜氏说话间仍觉自己十分占理。 “你……你……”谢老太爷简直被她气的说不出话,伸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她,良久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谢家两父子一时间共同陷入了沉默之中,谢老太爷看向谢昀,杜氏是个糊涂的,虽然一起过了几十年,他对杜氏这个妻子是在是喜欢不起来,但杜氏再怎么样,给他给谢家生了一个出众的儿子,若非因着谢昀,这些年杜氏干下的蠢事已经足够让他把她休回娘家去了。 谢老太爷长叹一声,没管妻子只对儿子说道:“你也这把年纪了,来年瑚哥儿都快娶妻了,该明白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什么,你母亲这个样子要让我处理我是要让她回杜家去的,左右她的心这些年也都放在了杜家,想来回去了也是如她意的,但只怕你这做儿子的觉得我无情又不公允,故而我便把这事交给你处理了,我只提醒你一点,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要给二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这闹剧能止于二公主是最好不过的,不要再惊扰你媳妇其他的娘家人了。” 谢老太爷实在是难以忍受在和杜氏待在一个空间内,说话间已经起身准备走人。 “父亲……”谢昀见父亲要走,再顾不上这会儿又呜呜咽咽哭起来的母亲杜氏,忙追了出去,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谢老太爷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也是我没给你带个好头,我年轻的时候也犯过糊涂,我那时候见你母亲生了你和你妹妹,许是仗着一儿一女行事越发张狂不像个样子,我便纳了高氏,此时想起来也是个错法子,我当时就应该耐着性子好好教你母亲,唉……大约是见我这个样子,你母亲便觉得你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便做出这样的乱来,左右也有我的一份过错,回去,和你母亲分说明白,她虽有时糊涂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儿子这就和母亲分说明白……父亲今日寿辰却……儿子不孝……”谢昀见父亲在自己跟前自陈过错,再看老父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时心头酸楚,无论是何原因,他母亲在父亲寿宴当日闹出这样的乱子实在是……谢昀都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 谢昀一回到正房内,杜氏拉着儿子的手苦口婆心说道:“我知道你媳妇不情愿,她要恼我,我便也认了,可你想想她成日在公主府里头住着,咱们家里的这一摊子事,我如今还能管着些,可日后呢?等珩哥儿娶媳妇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我不为你在府里再寻一个能管事的,就得把这家交给老二、老三媳妇,我这都是在为你们打算着,又琴知书识礼,家风清正,出身上的了台面,让她打理个几年到时候再齐齐整整的交到珩哥儿媳妇手上,这个家便还是你们的,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杜氏当真是觉得自己委屈,她当真不是为了自己。 谢昀听这话痛苦的闭上双眼,他就知道母亲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无非都是为了他,这让他又如何能苛责于她,只得对着她说道:“母亲,该是我的便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我也不会多拿一分,二弟、三弟也是您的儿子,他们两个待您从来没有不孝顺的,两位弟妹亦挑不出错来,时时在您跟前孝敬着,您再如何也不该越过两个正经媳妇儿,让我的妾室去掌家,母亲不必再做此打算,就是父亲能同意我也断不会应的。再说那杜家姑娘,明儿我便让人将她送回杜家,再向舅舅舅妈亲自致歉。” 杜氏见儿子不领情、不同意,忙急道:“什么叫是你的,不是你的,这家就都该是你的,你父亲的心他就是偏的,有那高氏再枕头风吹着,能给咱们母子留下什么,你真是不懂事的,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呢?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啊!你媳妇也该清楚的,这个时候捏酸吃什么醋,你们要是疑心我是为了抬举娘家人就把又琴换了去,再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就是了。” 谢昀轻声道:“母亲都是为了我,儿子都知道,只是此事万万不必再提,若母亲执意那就是将儿子往死路上推,母亲可知二公主赐您那只钗是什么意思?这其中的寓意您可知晓?” 杜氏不知其内情,谢昀便为她一一讲明:“此前济州孔氏衍圣公府的老太君违制带了支九尾凤钗,对二公主行大不敬之举,公主当堂诛之,如今孔氏已经满门烟消云散,母亲还要这么折腾下去是想看到我人头落地吗?” 谢老太太此时才觉惊恐,但仍是不肯信的:“这孔家他是卖了粮仓,罪大恶极,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且我也没得罪那位二公主呀……” 谢昀苦笑道:“母亲您有所不知,自孔家事发后,朝廷便数次派了密使暗中查访外任各地官员,犹以十大总督为首,光儿子在扬州城发现的便有三波了,这案地里的还有多少儿子也无从知晓。母亲,我自认不是个贪官污吏,但也不敢说干净清白,两袖清风,且家中族人、姻亲无数,这些人造的窟漏不知多少,理也理不清,补也补不全。母亲且想一想,这种时候陛下若是要查咱家,谁能保下儿子,您这个时候给儿子纳妾不要说公主了,传到陛下耳中,儿子会有什么下场,咱们谢家又会有什么下场,母亲你且想想清楚。”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原也是……唉……都是我老糊涂,我也是一心为你们打算着的,要不我去给公主请个罪,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原你也不知道的。”杜氏这时才觉出厉害来,知道了好歹,悔恨不迭:“唉……还不都是你舅妈她,我又看着又琴也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女孩,这才一时糊涂了。” 谢昀见母亲还不算糊涂到底才算松了口气:“母亲这段时间便好好在家歇着,家里的事情便交给两位弟妹,宁氏我也不会再叫她出来走动,家里这些事情原本也不该她一个妾室插手的,其余的,母亲且都不必再去管了,只安心在家,再不可徒生事端,刚刚父亲的话母亲也听见了,若是您再闹出事来,他定是要将您送回杜家的,到时候只怕儿子也劝不住他。” “他……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我这么多年给他家当牛做马,只换来他这个狠心的……呜呜……”刚刚听到谢老太爷竟毫不念往日情分动了要将自己修回娘家的念头,谢老太太这回是真的伤心落泪了。 谢昀这回却是并未心软半分直接道:“母亲不必觉得委屈,这事关谢家一家子的安危荣辱,要换做我也只有更无情的,我保不齐会叫人直接病死,以熄皇家之怒,以表自家忠心。”无毒不丈夫,谢昀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他会对自己的母亲心软,但换做其他女人胆敢如此威胁到他的性命前程,他必不会如父亲这样心软,甚至哪怕是亲娘他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若一次次的让他陷入如今两难境地,他也不知自己今后会怎么样,他对杜氏严肃说道:“杜家,母亲以后也不必再去了,舅舅、舅妈主意太多又总往咱们身上打,会让我和父亲很为难,母亲且听我的,这是为咱家好也是为他们家好。” 第126章 怨偶 谢三太太杨氏听丈夫这话抚摸着自己如今尚还没有起伏的小腹面露忧色:“真有这么严重吗?”要她说她是不想离开扬州的,这位三太太杨氏出生于官宦之家,实际上她的父亲杨大人便曾在外任上待过许多年,就连她和家中弟弟都是在外地出生的,可以说一家子都陪着他父亲颠沛流离,直到前几年她父亲都是将五十的年纪了才算兜兜转转回到了老家,当上了钱塘知府,她怕丈夫不晓得外面的艰辛贸贸然做下决定之后又后悔忧心忡忡说道:“你从来没有去过外头的,不晓得外任的苦啊。” 谢暄笑着对她说道:“夫人幼时跟着岳父大人走南闯北,你一个姑娘家都受的我自然也受的,且岳父大人去外任时比我如今还年轻,他也是世家公子出身,我又金贵到哪里去,哪里有去不得的道理,只是……对不住夫人,小时候随岳父大人奔走,如今又轮到我。”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谢三太太娇嗔着说道:“咱们这就走了,只不知二哥二嫂是何打算?是不是要同他们说一声?” “你操心他们做什么,二哥惯会讨父亲和姨娘关心,二嫂又常去杜氏那里卖乖的,想来是不缺前程的,咱们走的也不是一个路子,你以后不必事事向二嫂看齐,咱们去了外头,你和孩子们也松快,虽说比不得府上富贵,却胜在咱们是能自己当家作主的,届时你就是当家太太,再不必看别人眼色过活了。”他是相当不看好杜氏的,有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婆娘在,如今已将大嫂嘉善长公主得罪了个底掉,皇家必不能轻饶了谢家,他只想远远躲了去,明哲保身,他笃定地对妻子说道:“你且看着,有这杜氏在,以后的日子且有的难了,咱们比不得大哥、二哥,还是听我的早做打算的好。” 杨氏一听,想想也是,在外虽比不得在淮扬富贵,但他们总归是做官的,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其实也没吃过什么苦,这时候回想起来那时候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因着常年外放她家中父母感情甚笃,他们兄妹五人皆是同母所生。而家中大伯倒是一直在扬州过着舒坦日子,但大伯母却是只生了一个儿子,反而庶子庶女姨娘侍妾的一大堆,内宅里鸡飞狗跳的不成个样子。这么想着她倒觉得去外头也没什么不好。 ………… 谢家正房,德正堂。 谢昀搀扶着唉声叹气直抹眼泪的母亲杜氏到屋里时,谢老太爷已大马金刀坐在屋内喝茶降火了,但是茶水的消火效果实在有限,见到期期艾艾的谢老太他便历时气血上涌“啪”的一声放下茶盏:“死到临头还给我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给我交代清楚你又干了什么事儿得罪了儿媳妇。” 谢老太爷聪明一世,就算是一辈子未曾出仕他也不觉得自己比两个兄弟差什么,但唯有一样他差二人远矣,便是这娶妻的运道。 他的大嫂老定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丈夫和抚国大长公主绯闻满天,年老的时候丧夫丧子,连儿媳都早早死了,她一个人屹立不倒,支撑着定国公府将孙儿养大;而谢三老夫人,随谢尚书走南闯北,不离不弃,别看谢阁老如今风光的样子,之前也曾遭贬折,去过深山老林,吃过不少苦,谢三老夫人跟着这个丈夫委实是遭了不少罪的。 而他的妻子杜氏呢,在富庶的扬州待着,一辈子没叫她吃过一点苦,她却连安分都做不到,只知道坏事,先是给当了驸马的儿子安排什么通房,弄出了个庶长子,搞得儿子儿媳反目成仇,如今儿子好不容易搬回了公主府,正是破镜重圆的好时机,她又开始作妖,就简直见不得儿子和儿媳妇过安生日子。 谢老夫人见老爷子如此严词厉色心中更觉委屈,她甩着帕子气恼着说道:“我怎么知道人家发的哪门子的公主脾气,无缘无故的我招惹她做什么,刚还好好的,转头就翻脸,我是再不敢请她上门的。” 见杜氏还一副不以为然,不肯说实话的样子,谢老太爷被她气的头昏脑胀,不由拍着桌子怒骂道:“你说是不说?不说我就喊了丫鬟婆子来,叫她们一句句学给我听。” 一旁的谢昀亦是温声相劝,杜氏这才凄凄哀哀地将杜又琴之事说了出来,“我那时一提,别说你媳妇了,就是二公主当下也是十分愿意的,这不今儿立马就将杜又琴带回了公主府。”杜氏说话间仍觉自己十分占理。 “你……你……”谢老太爷简直被她气的说不出话,伸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她,良久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谢家两父子一时间共同陷入了沉默之中,谢老太爷看向谢昀,杜氏是个糊涂的,虽然一起过了几十年,他对杜氏这个妻子是在是喜欢不起来,但杜氏再怎么样,给他给谢家生了一个出众的儿子,若非因着谢昀,这些年杜氏干下的蠢事已经足够让他把她休回娘家去了。 谢老太爷长叹一声,没管妻子只对儿子说道:“你也这把年纪了,来年瑚哥儿都快娶妻了,该明白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什么,你母亲这个样子要让我处理我是要让她回杜家去的,左右她的心这些年也都放在了杜家,想来回去了也是如她意的,但只怕你这做儿子的觉得我无情又不公允,故而我便把这事交给你处理了,我只提醒你一点,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要给二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这闹剧能止于二公主是最好不过的,不要再惊扰你媳妇其他的娘家人了。” 谢老太爷实在是难以忍受在和杜氏待在一个空间内,说话间已经起身准备走人。 “父亲……”谢昀见父亲要走,再顾不上这会儿又呜呜咽咽哭起来的母亲杜氏,忙追了出去,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谢老太爷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也是我没给你带个好头,我年轻的时候也犯过糊涂,我那时候见你母亲生了你和你妹妹,许是仗着一儿一女行事越发张狂不像个样子,我便纳了高氏,此时想起来也是个错法子,我当时就应该耐着性子好好教你母亲,唉……大约是见我这个样子,你母亲便觉得你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便做出这样的乱来,左右也有我的一份过错,回去,和你母亲分说明白,她虽有时糊涂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儿子这就和母亲分说明白……父亲今日寿辰却……儿子不孝……”谢昀见父亲在自己跟前自陈过错,再看老父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时心头酸楚,无论是何原因,他母亲在父亲寿宴当日闹出这样的乱子实在是……谢昀都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 谢昀一回到正房内,杜氏拉着儿子的手苦口婆心说道:“我知道你媳妇不情愿,她要恼我,我便也认了,可你想想她成日在公主府里头住着,咱们家里的这一摊子事,我如今还能管着些,可日后呢?等珩哥儿娶媳妇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我不为你在府里再寻一个能管事的,就得把这家交给老二、老三媳妇,我这都是在为你们打算着,又琴知书识礼,家风清正,出身上的了台面,让她打理个几年到时候再齐齐整整的交到珩哥儿媳妇手上,这个家便还是你们的,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杜氏当真是觉得自己委屈,她当真不是为了自己。 谢昀听这话痛苦的闭上双眼,他就知道母亲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无非都是为了他,这让他又如何能苛责于她,只得对着她说道:“母亲,该是我的便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我也不会多拿一分,二弟、三弟也是您的儿子,他们两个待您从来没有不孝顺的,两位弟妹亦挑不出错来,时时在您跟前孝敬着,您再如何也不该越过两个正经媳妇儿,让我的妾室去掌家,母亲不必再做此打算,就是父亲能同意我也断不会应的。再说那杜家姑娘,明儿我便让人将她送回杜家,再向舅舅舅妈亲自致歉。” 杜氏见儿子不领情、不同意,忙急道:“什么叫是你的,不是你的,这家就都该是你的,你父亲的心他就是偏的,有那高氏再枕头风吹着,能给咱们母子留下什么,你真是不懂事的,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呢?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啊!你媳妇也该清楚的,这个时候捏酸吃什么醋,你们要是疑心我是为了抬举娘家人就把又琴换了去,再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就是了。” 谢昀轻声道:“母亲都是为了我,儿子都知道,只是此事万万不必再提,若母亲执意那就是将儿子往死路上推,母亲可知二公主赐您那只钗是什么意思?这其中的寓意您可知晓?” 杜氏不知其内情,谢昀便为她一一讲明:“此前济州孔氏衍圣公府的老太君违制带了支九尾凤钗,对二公主行大不敬之举,公主当堂诛之,如今孔氏已经满门烟消云散,母亲还要这么折腾下去是想看到我人头落地吗?” 谢老太太此时才觉惊恐,但仍是不肯信的:“这孔家他是卖了粮仓,罪大恶极,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且我也没得罪那位二公主呀……” 谢昀苦笑道:“母亲您有所不知,自孔家事发后,朝廷便数次派了密使暗中查访外任各地官员,犹以十大总督为首,光儿子在扬州城发现的便有三波了,这案地里的还有多少儿子也无从知晓。母亲,我自认不是个贪官污吏,但也不敢说干净清白,两袖清风,且家中族人、姻亲无数,这些人造的窟漏不知多少,理也理不清,补也补不全。母亲且想一想,这种时候陛下若是要查咱家,谁能保下儿子,您这个时候给儿子纳妾不要说公主了,传到陛下耳中,儿子会有什么下场,咱们谢家又会有什么下场,母亲你且想想清楚。”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原也是……唉……都是我老糊涂,我也是一心为你们打算着的,要不我去给公主请个罪,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原你也不知道的。”杜氏这时才觉出厉害来,知道了好歹,悔恨不迭:“唉……还不都是你舅妈她,我又看着又琴也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女孩,这才一时糊涂了。” 谢昀见母亲还不算糊涂到底才算松了口气:“母亲这段时间便好好在家歇着,家里的事情便交给两位弟妹,宁氏我也不会再叫她出来走动,家里这些事情原本也不该她一个妾室插手的,其余的,母亲且都不必再去管了,只安心在家,再不可徒生事端,刚刚父亲的话母亲也听见了,若是您再闹出事来,他定是要将您送回杜家的,到时候只怕儿子也劝不住他。” “他……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我这么多年给他家当牛做马,只换来他这个狠心的……呜呜……”刚刚听到谢老太爷竟毫不念往日情分动了要将自己修回娘家的念头,谢老太太这回是真的伤心落泪了。 谢昀这回却是并未心软半分直接道:“母亲不必觉得委屈,这事关谢家一家子的安危荣辱,要换做我也只有更无情的,我保不齐会叫人直接病死,以熄皇家之怒,以表自家忠心。”无毒不丈夫,谢昀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他会对自己的母亲心软,但换做其他女人胆敢如此威胁到他的性命前程,他必不会如父亲这样心软,甚至哪怕是亲娘他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若一次次的让他陷入如今两难境地,他也不知自己今后会怎么样,他对杜氏严肃说道:“杜家,母亲以后也不必再去了,舅舅、舅妈主意太多又总往咱们身上打,会让我和父亲很为难,母亲且听我的,这是为咱家好也是为他们家好。” 第127章 做事做绝 哎………… 都是这会儿,杜氏沉浸在要被谢老太爷休了的恐惧与伤心之中,虽担心娘家,这会儿也只得乖乖点头,但又忍不住对儿子说道:“你舅妈她也是个好心的,事情不成也就算了,别迁怒了人家,还有又琴那也是你表妹,她爹妈死的都早,是个可怜的孩子,又因我这一通平白坏了她的名声,得给她寻门好亲事,别耽误了她。” 谢昀深深叹了口气,对谢老太太怨不起来,她就是这么一个糊涂却又没什么坏心眼的人,这时候还不忘关照自个娘家人。 ………… 到扬州住进公主府之后,擎渊几乎每天都会陪嘉善长公主一同用饭,她格外喜欢这种亲人之间小家庭式的亲近,或许是预感到之后将来再难有这样的时日,此刻格外珍惜。今日午饭,人来的格外齐,谢昀料理完谢老太太第二日便回了公主府,容临涯、谢珩也都在。 “一家子”齐聚一堂,表面上仿佛昨日之闹剧没发生过一样无波无澜,谢昀自然是最希望就这样风平浪静的糊弄过去的人,但嘉善长公主却并不作此想,当着儿子谢珩的面便对谢昀不客气的说道:“谢大人若无事便不必往这儿来了,左右我这也没什么大事,还有那位杜姑娘我叫人安置在你书房里了,你回去时便将她一起带回去。”嘉善长公主语气不善显然还在气头上。 谢昀对谢珩说道:“阿珩你先回你自己院里去。”他并不想将这件事放在孩子面前说,这只会让谢珩对祖母杜氏,对谢家产生更多的隔阂与不满。 谢珩此前对父亲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但今日却是犯起了倔脾气,并不肯走。谢珩昨日也同他们一起去了谢家,只不过他一直跟着兄长谢瑚在前院,临走时,表姐好一通发做,如此突然奇怪,母亲又是神色不好的样子,回了家连同他说句话的心情都没有,自个就闭门不出了,他就知道定然是出了事的。嘉善长公主不愿意说,但谢珩自有他的法子,丫鬟婆子扛不住小主子的软磨硬泡当下便将事情交代了清楚,谢珩知道祖母杜氏当众给自己母亲难堪且又要让父亲纳什么妾又是厌恶又是生气。谢家男人当真是没几个三妻四妾的,他祖父也就一位高姨太,他父亲如今已有两房侧室庶子庶女一个不缺,杜氏却仍是折腾个没完,谢珩对祖母十分不满,甚至对父亲谢昀都没了往日的好脸色。 正在嘉善长公主也欲劝谢珩先走之时,擎渊突然笑着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谢大人待谢老夫人孝顺,阿珩待嘉善姑姑的心亦如是,阿珩想留下便留下,听听也无妨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谢昀对擎渊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对她的话并不敢反驳,也不想在擎渊跟前对着谢珩摆当爹的谱,便值得当着儿子的面对妻子说道:“殿下咱都这把年纪了,再过几年咱们都快要当祖父母了,我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的,也是母亲听了那杜家人的鬼话,一时糊涂,那位杜姑娘和珊姐儿差不多的年纪,表舅表舅母去的早,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杜家又是不靠谱的,待过些日子我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体体面面地出嫁也就算对得起她父母了。” 擎渊听这话便不高兴,冷笑道:“什么年纪?我姑姑青春正茂,什么快当祖母的年纪,那是你自己,我姑姑的儿子才丁点大,一时半会儿生不出孙子的。” “是!是!是!瞧我这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殿下看上去如今仍是二八年华,说是和我差着辈也是有人信的。”谢昀这时候不管擎渊说什么刻薄话都不回嘴的,只顺着她说着讨巧话恭维着嘉善长公主,他很清楚这些事情的关键最后都会落到谁身上。 谢昀见嘉善长公主神色毫无所动的样子,也不管当着一众晚辈的面上前握住她的手,面露哀求之态,情深意切地说道:“昨日母亲已是后悔了的,父亲和我说了她大半宿,她年纪大了难免有个糊里糊涂的时候,殿下且看在她这把年纪的份上别再与她计较了。” 嘉善长公主沉默不言,说话的还是擎渊:“这话说的可不对,怎么好端端的,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平白扯出什么年纪辈分的,倒叫人有理都张不开嘴了,可不能这么说。谢大人,我同你说句实话,我也不是非赶着掺和你谢家的事儿,之前不论怎么样,我纵使看你有不顺眼,心里也当你是个长辈的,不过身为姑姑的娘家人嘴上不饶人说几句刻薄话罢了,但今日的事情恕我忍无可忍了,我到扬州前,皇祖母放心不下姑姑对我多有嘱托,如今若我一味因着怕事不肯为姑姑出头,怕回去也无颜面见皇祖母的。” 其实别看擎渊这时候说的硬气又果断,但她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谢家老太才好,杀了自然是不行的,但不杀了又怕等他们一走这人又仗着婆婆的身份为难拿捏嘉善长公主,再看谢昀那花言巧语的样子,她是一万个不放心的。 谢昀听擎渊说这话毫不意外,他猜也猜到,擎渊对扬州官场之事几乎是片叶不沾,更无牵涉其中的意愿,多番对他表达不满大概都是因为闵太后的示意和他本身对嘉善长公主的回护之情。 嘉善长公主叹息着对擎渊说道:“我都这么大了却还要母后为我的事操心受累,哎……” 她说着神情哀伤,倍觉自己这做女儿的无用,反让老母亲成年累月的为她操着心,她心下也定了定主意,这回定要把这事儿给理清了的,再拖下去闵太后还不定怎么担忧。 谢昀道:“不知殿下是何打算?臣母对殿下绝无不敬之意……也是为了些内宅家事,因偏心我与公主还有阿珩一家子,故而迟迟不愿将家中家事交给两位弟妹,才闹出这一些事,如今她已是想开了的,诚心悔过的。”谢昀为证杜氏清白不惜将家仇直接摆了出来。 擎渊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借口,轻轻一句‘悔过了’打发不了我,谢大人有何打算,可与我直接说,若只这一句悔过……我到底年轻,这事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也只得派人将这事一五一十的报呈皇祖母跟前,端请她老人家定夺便是。” 擎渊最后所说的便是谢昀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了,他和他丈母娘闵太后那可真是经年累月结下的仇怨。先帝刚刚给嘉善长公主赐婚之时,闵太后就不喜欢他,比起让女儿远嫁到淮扬,闵太后更希望挑个能在京中自己眼皮的底下安稳度日的女婿。而此后,他又做了德元帝在淮扬的刀和吴王闹了起来,吴王那是闵太后最宠爱的幼子,如此,对他更是不喜。最后,随着谢瑚、谢珊的先后出生,闵太后就只当他和谢家不存在了一样,不论他和谢家人什么时候进宫,闵太后就只见自己闺女和外孙,就是京里头三叔一家都因此受牵连,连谢灵雅赐婚大皇子之后,慈恩宫也未见热络几分,可见闵太后对谢昀不满之深,这事若闹到闵太后那里,保不齐她能直接给女儿换位驸马,而这时间,谢昀不认为德元帝会出面保下他这妹夫。 父亲果然料事如神,处理结果不叫擎渊满意,她是断不会善罢甘休的,谢昀不由得再次在心中深深地叹息母亲杜氏的糊涂,最后在擎渊饱含压力的视线之下他说道:“家中父亲本是想让母亲回杜家去的,可母亲已是这把年岁,家中外祖父母仙去多年,母亲回去便只能仰仗兄嫂侄子过活,我身为人子实不忍见她如此,我想着家中佛堂齐整,母亲她也是笃信佛道、心怀慈悲的人,想着让她在佛堂里头念念经也是合适的。” 擎渊听到这话脸上才算是有了点笑意:“佛前清静,我看她正需要念念经,只是这修佛最忌心不诚,既要开始修便不可被俗世所扰,一心一意方为正道。”谢昀这意思就是要将人关在佛堂里不叫出来,擎渊倒也觉得可行,这人不出来碍他姑姑的眼就行了,但这关多久,关的严不严也是很有讲究的。 “殿下所言甚是,这也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必当有所进益才算功成,既开始修断没有随便停了的。”谢昀苦笑着说道,这事儿要么不做,做便得做绝,这都已经打算将亲娘豁出去给关了起来,那便再没什么好犹豫的,什么时候放便全看皇家人的心意了。 嘉善长公主倒是吃惊于谢昀这回的果断决绝,这位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对他亲娘杜氏就算称不上有求必应,也可以说是千依百顺的,没成想这回倒是舍得了,自己提出要让杜氏去念经,嘉善长公主心中不无讽刺想着这人早干嘛去了。 但谢昀有如此决断倒让嘉善长公主一时为难,她原本想要不就借着这由头将事情闹起来干脆与谢昀合离算了,她以前总是想着儿子,这日子勉强能过就过下去算了,但现在她发现与其让儿子跟着自己这么劳神操心的过这没滋没味的日子,还不如早日与谢家分道扬镳,总归她儿子还有当皇帝的舅舅,当太后的外祖母,不论怎么样他日后前程总是有保障的。嘉善长公主自己也是想开了的,但未料到到谢昀能如此狠得下心,如今再闹下去倒显得她仗势凌人,不依不饶了,一时为难。 谢昀这一出,别说是出乎嘉善长公主的预料,就是一旁的容临涯也暗自吃惊,心道这真是为天生适合官场的材料,他扪心自问若是他此刻处于谢昀的位置上,能不能做出将自己老娘关起来的决定,他自认是没有谢昀这样的决心与狠心的,在他看来他苦读十几载,苦苦钻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吗,若本末倒置,为着自己所谓的官场前途去牺牲家里人甚至自己的亲生母亲,容临涯是想象不出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不同于嘉善长公主和容临涯的惊讶和意外,生长于宫廷,擎渊对于权力与亲情有着更加深刻而冷酷的理解,对于谢昀的选择她毫不意外,某种程度上她是赞赏于谢昀的壮士断腕的,将谢老夫人关起来未尝不是一种保全她的做法,一次次的纵容宽恕反而可能是再将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推去。 嘉善长公主还在担心自己会被人说仗势欺人,不依不饶,而擎渊哪怕见谢昀如此“善解人意”、“积极配合”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放过人家的想法,她就是那种趁火打劫,趁人病要人命的典型代表。 擎渊对谢昀说道:“如今还有能潜心念佛的人家也属实是不多见了,我就想着啊……谢老太太如此慈善的人,她家里的小辈也定是个顶个的出众的,先时我看了阿珩这孩子便觉得他是个讨人喜欢的,这段时间他跟着驸马念书,我跟他也相处熟了的,但转眼又是要分别,我心里想着他能跟我一起来下琼州却又不忍心他与姑姑母子分离。” 擎渊这一番云里雾里的话把嘉善长公主都给说晕了忙说道:“阿珩还这样小的年纪,我哪里放心他跟你们一起去南边,就是你们两个我也是不放心的。” 擎渊笑着话锋一转就说道:“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阿珩他现在年纪小,他就是想去我也不敢带着的。这不,我又见了谢瑚和谢珊兄妹俩,他们也都是大孩子了,我想着都是一家子的亲戚,他们成日在家呆着也是无趣,不如陪我一起去琼州,一则是叫我在南边有些个说话的亲人,二则也能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不知姑姑、姑父意下如何?” 第127章 做事做绝 哎………… 都是这会儿,杜氏沉浸在要被谢老太爷休了的恐惧与伤心之中,虽担心娘家,这会儿也只得乖乖点头,但又忍不住对儿子说道:“你舅妈她也是个好心的,事情不成也就算了,别迁怒了人家,还有又琴那也是你表妹,她爹妈死的都早,是个可怜的孩子,又因我这一通平白坏了她的名声,得给她寻门好亲事,别耽误了她。” 谢昀深深叹了口气,对谢老太太怨不起来,她就是这么一个糊涂却又没什么坏心眼的人,这时候还不忘关照自个娘家人。 ………… 到扬州住进公主府之后,擎渊几乎每天都会陪嘉善长公主一同用饭,她格外喜欢这种亲人之间小家庭式的亲近,或许是预感到之后将来再难有这样的时日,此刻格外珍惜。今日午饭,人来的格外齐,谢昀料理完谢老太太第二日便回了公主府,容临涯、谢珩也都在。 “一家子”齐聚一堂,表面上仿佛昨日之闹剧没发生过一样无波无澜,谢昀自然是最希望就这样风平浪静的糊弄过去的人,但嘉善长公主却并不作此想,当着儿子谢珩的面便对谢昀不客气的说道:“谢大人若无事便不必往这儿来了,左右我这也没什么大事,还有那位杜姑娘我叫人安置在你书房里了,你回去时便将她一起带回去。”嘉善长公主语气不善显然还在气头上。 谢昀对谢珩说道:“阿珩你先回你自己院里去。”他并不想将这件事放在孩子面前说,这只会让谢珩对祖母杜氏,对谢家产生更多的隔阂与不满。 谢珩此前对父亲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但今日却是犯起了倔脾气,并不肯走。谢珩昨日也同他们一起去了谢家,只不过他一直跟着兄长谢瑚在前院,临走时,表姐好一通发做,如此突然奇怪,母亲又是神色不好的样子,回了家连同他说句话的心情都没有,自个就闭门不出了,他就知道定然是出了事的。嘉善长公主不愿意说,但谢珩自有他的法子,丫鬟婆子扛不住小主子的软磨硬泡当下便将事情交代了清楚,谢珩知道祖母杜氏当众给自己母亲难堪且又要让父亲纳什么妾又是厌恶又是生气。谢家男人当真是没几个三妻四妾的,他祖父也就一位高姨太,他父亲如今已有两房侧室庶子庶女一个不缺,杜氏却仍是折腾个没完,谢珩对祖母十分不满,甚至对父亲谢昀都没了往日的好脸色。 正在嘉善长公主也欲劝谢珩先走之时,擎渊突然笑着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谢大人待谢老夫人孝顺,阿珩待嘉善姑姑的心亦如是,阿珩想留下便留下,听听也无妨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谢昀对擎渊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对她的话并不敢反驳,也不想在擎渊跟前对着谢珩摆当爹的谱,便值得当着儿子的面对妻子说道:“殿下咱都这把年纪了,再过几年咱们都快要当祖父母了,我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的,也是母亲听了那杜家人的鬼话,一时糊涂,那位杜姑娘和珊姐儿差不多的年纪,表舅表舅母去的早,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杜家又是不靠谱的,待过些日子我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体体面面地出嫁也就算对得起她父母了。” 擎渊听这话便不高兴,冷笑道:“什么年纪?我姑姑青春正茂,什么快当祖母的年纪,那是你自己,我姑姑的儿子才丁点大,一时半会儿生不出孙子的。” “是!是!是!瞧我这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殿下看上去如今仍是二八年华,说是和我差着辈也是有人信的。”谢昀这时候不管擎渊说什么刻薄话都不回嘴的,只顺着她说着讨巧话恭维着嘉善长公主,他很清楚这些事情的关键最后都会落到谁身上。 谢昀见嘉善长公主神色毫无所动的样子,也不管当着一众晚辈的面上前握住她的手,面露哀求之态,情深意切地说道:“昨日母亲已是后悔了的,父亲和我说了她大半宿,她年纪大了难免有个糊里糊涂的时候,殿下且看在她这把年纪的份上别再与她计较了。” 嘉善长公主沉默不言,说话的还是擎渊:“这话说的可不对,怎么好端端的,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平白扯出什么年纪辈分的,倒叫人有理都张不开嘴了,可不能这么说。谢大人,我同你说句实话,我也不是非赶着掺和你谢家的事儿,之前不论怎么样,我纵使看你有不顺眼,心里也当你是个长辈的,不过身为姑姑的娘家人嘴上不饶人说几句刻薄话罢了,但今日的事情恕我忍无可忍了,我到扬州前,皇祖母放心不下姑姑对我多有嘱托,如今若我一味因着怕事不肯为姑姑出头,怕回去也无颜面见皇祖母的。” 其实别看擎渊这时候说的硬气又果断,但她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谢家老太才好,杀了自然是不行的,但不杀了又怕等他们一走这人又仗着婆婆的身份为难拿捏嘉善长公主,再看谢昀那花言巧语的样子,她是一万个不放心的。 谢昀听擎渊说这话毫不意外,他猜也猜到,擎渊对扬州官场之事几乎是片叶不沾,更无牵涉其中的意愿,多番对他表达不满大概都是因为闵太后的示意和他本身对嘉善长公主的回护之情。 嘉善长公主叹息着对擎渊说道:“我都这么大了却还要母后为我的事操心受累,哎……” 她说着神情哀伤,倍觉自己这做女儿的无用,反让老母亲成年累月的为她操着心,她心下也定了定主意,这回定要把这事儿给理清了的,再拖下去闵太后还不定怎么担忧。 谢昀道:“不知殿下是何打算?臣母对殿下绝无不敬之意……也是为了些内宅家事,因偏心我与公主还有阿珩一家子,故而迟迟不愿将家中家事交给两位弟妹,才闹出这一些事,如今她已是想开了的,诚心悔过的。”谢昀为证杜氏清白不惜将家仇直接摆了出来。 擎渊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借口,轻轻一句‘悔过了’打发不了我,谢大人有何打算,可与我直接说,若只这一句悔过……我到底年轻,这事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也只得派人将这事一五一十的报呈皇祖母跟前,端请她老人家定夺便是。” 擎渊最后所说的便是谢昀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了,他和他丈母娘闵太后那可真是经年累月结下的仇怨。先帝刚刚给嘉善长公主赐婚之时,闵太后就不喜欢他,比起让女儿远嫁到淮扬,闵太后更希望挑个能在京中自己眼皮的底下安稳度日的女婿。而此后,他又做了德元帝在淮扬的刀和吴王闹了起来,吴王那是闵太后最宠爱的幼子,如此,对他更是不喜。最后,随着谢瑚、谢珊的先后出生,闵太后就只当他和谢家不存在了一样,不论他和谢家人什么时候进宫,闵太后就只见自己闺女和外孙,就是京里头三叔一家都因此受牵连,连谢灵雅赐婚大皇子之后,慈恩宫也未见热络几分,可见闵太后对谢昀不满之深,这事若闹到闵太后那里,保不齐她能直接给女儿换位驸马,而这时间,谢昀不认为德元帝会出面保下他这妹夫。 父亲果然料事如神,处理结果不叫擎渊满意,她是断不会善罢甘休的,谢昀不由得再次在心中深深地叹息母亲杜氏的糊涂,最后在擎渊饱含压力的视线之下他说道:“家中父亲本是想让母亲回杜家去的,可母亲已是这把年岁,家中外祖父母仙去多年,母亲回去便只能仰仗兄嫂侄子过活,我身为人子实不忍见她如此,我想着家中佛堂齐整,母亲她也是笃信佛道、心怀慈悲的人,想着让她在佛堂里头念念经也是合适的。” 擎渊听到这话脸上才算是有了点笑意:“佛前清静,我看她正需要念念经,只是这修佛最忌心不诚,既要开始修便不可被俗世所扰,一心一意方为正道。”谢昀这意思就是要将人关在佛堂里不叫出来,擎渊倒也觉得可行,这人不出来碍他姑姑的眼就行了,但这关多久,关的严不严也是很有讲究的。 “殿下所言甚是,这也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必当有所进益才算功成,既开始修断没有随便停了的。”谢昀苦笑着说道,这事儿要么不做,做便得做绝,这都已经打算将亲娘豁出去给关了起来,那便再没什么好犹豫的,什么时候放便全看皇家人的心意了。 嘉善长公主倒是吃惊于谢昀这回的果断决绝,这位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对他亲娘杜氏就算称不上有求必应,也可以说是千依百顺的,没成想这回倒是舍得了,自己提出要让杜氏去念经,嘉善长公主心中不无讽刺想着这人早干嘛去了。 但谢昀有如此决断倒让嘉善长公主一时为难,她原本想要不就借着这由头将事情闹起来干脆与谢昀合离算了,她以前总是想着儿子,这日子勉强能过就过下去算了,但现在她发现与其让儿子跟着自己这么劳神操心的过这没滋没味的日子,还不如早日与谢家分道扬镳,总归她儿子还有当皇帝的舅舅,当太后的外祖母,不论怎么样他日后前程总是有保障的。嘉善长公主自己也是想开了的,但未料到到谢昀能如此狠得下心,如今再闹下去倒显得她仗势凌人,不依不饶了,一时为难。 谢昀这一出,别说是出乎嘉善长公主的预料,就是一旁的容临涯也暗自吃惊,心道这真是为天生适合官场的材料,他扪心自问若是他此刻处于谢昀的位置上,能不能做出将自己老娘关起来的决定,他自认是没有谢昀这样的决心与狠心的,在他看来他苦读十几载,苦苦钻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吗,若本末倒置,为着自己所谓的官场前途去牺牲家里人甚至自己的亲生母亲,容临涯是想象不出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不同于嘉善长公主和容临涯的惊讶和意外,生长于宫廷,擎渊对于权力与亲情有着更加深刻而冷酷的理解,对于谢昀的选择她毫不意外,某种程度上她是赞赏于谢昀的壮士断腕的,将谢老夫人关起来未尝不是一种保全她的做法,一次次的纵容宽恕反而可能是再将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推去。 嘉善长公主还在担心自己会被人说仗势欺人,不依不饶,而擎渊哪怕见谢昀如此“善解人意”、“积极配合”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放过人家的想法,她就是那种趁火打劫,趁人病要人命的典型代表。 擎渊对谢昀说道:“如今还有能潜心念佛的人家也属实是不多见了,我就想着啊……谢老太太如此慈善的人,她家里的小辈也定是个顶个的出众的,先时我看了阿珩这孩子便觉得他是个讨人喜欢的,这段时间他跟着驸马念书,我跟他也相处熟了的,但转眼又是要分别,我心里想着他能跟我一起来下琼州却又不忍心他与姑姑母子分离。” 擎渊这一番云里雾里的话把嘉善长公主都给说晕了忙说道:“阿珩还这样小的年纪,我哪里放心他跟你们一起去南边,就是你们两个我也是不放心的。” 擎渊笑着话锋一转就说道:“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阿珩他现在年纪小,他就是想去我也不敢带着的。这不,我又见了谢瑚和谢珊兄妹俩,他们也都是大孩子了,我想着都是一家子的亲戚,他们成日在家呆着也是无趣,不如陪我一起去琼州,一则是叫我在南边有些个说话的亲人,二则也能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不知姑姑、姑父意下如何?” 第128章 争吵 擎渊希望把主动权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里,谢昀如今只有三个孩子,他把谢瑚和谢珊带在身边对他,对那谢老太太都是最好的威胁,他们但凡再做出这次这样的事情,就得想想这两个孩子在她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不过相对的是若嘉善长公主与谢昀、谢家相安无事,她也不会闲着没事去为难两个半大孩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便是了。 擎渊笑的怡然自得,她心里正为自己提出了条件而洋洋得意,谢昀与她对视一眼仰天长长一叹,继而爽朗一笑:“擎渊这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那我就把这两个孩子全权交给擎渊和临涯了。” 也真亏这位二公主能想到这刁钻的主意,谢昀对此倒并不是特别反感,擎渊容临涯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无缘无故不会为难他们兄妹俩,儿子女儿在他们身边能够学到个他们一二分的本事也是不错的。其实纵使擎渊不提,谢昀其实也已经想把谢瑚放到外面去历练几年了,谢瑚这个谢家长孙的身份当真是极为敏感,这几年随着他的长大,他的生母宁氏的心也越发大了,宁家仗着他的名号在外头贪点钱算不得什么,但仗着这个长子长孙宁氏和宁家的野心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谢瑚是个男孩子,他如今这个年纪还文不成武不就的,到了琼州擎渊和林牙只管好好调教于他,不必与他客气,只不过珊姐儿到底是个女孩子,打小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又要被我母亲养的娇弱了一些,还望擎渊多照顾着她一些。”比起儿子谢瑚,谢昀显然更加担心唯一的女儿。 就是嘉善长公主对这女孩也格外宽容,忍不住劝道:“珊姐儿说是半大孩子,但女孩子总比男孩柔弱着些,你自己尚且顾不好你自己,路上但有个病有个灾的可怎么是好,不妥,不妥……”虽然擎渊这法子实在是无出其右的别致,但嘉善长公主有点怕这两孩子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别叫谢家人再把过错算到擎渊头上去,那岂不是平白让自己侄女为着她摊上麻烦,嘉善长公主想想就觉过意不去。 “姑姑姑父不必担心,随行一直有太医跟着,还有这么些丫鬟婆子在,姑姑姑父要是再不放心,只管将他们身边伺候惯了的人都给带上就是了。”擎渊已然打定了主意,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谢珩听到擎渊要将自己的大哥大姐带着一起去琼州,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不知表姐这是为哪般,一时又有些羡慕自己大哥大姐,他也是很想去南下走一走看一看的。大约是他羡慕的神色太过于明显,擎渊发现了,她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谢昀和嘉善长公主这会儿正闹心着,这孩子倒还惦记着出去玩。 擎渊看着他说道:“阿珩也不必羡慕我们,过些日子你也该忙起来了,听姑姑说你以前读书没个正经的样子,你父亲成日忙着政事顾不上你,你母亲又总是对你狠不下心来。我已经去了信给我父皇,等到你去了宫里便叫你去上书房读书,这段日子你还是在家安生的念书,好好地准备着些,我父皇可不比你父亲、母亲,我和你大皇兄小时候不认真读书可是会被直接上祖宗家法的,纵使你外祖母来求情也不顶用的。” 擎渊是真心觉得嘉善长公主日子过得挺不容易的,谢珩这小子半大不大的,被他娘保护的太过了一派的天真稚气,端是个温室里的花朵,也是时候叫他渐渐知道一些事理,磨一磨他的性子,否则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顶用,那嘉善长公主的苦日子过起来真是没头了。 事情解决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擎渊和谢昀这两个绝对理智的权谋动物在达成一致观点之后,彼此之间马上没有了那股剑拔弩张的劲儿,两人甚至转眼就已经能一起说笑喝茶了。 擎渊突然想到还有那位杜姑娘还没解决,她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刚只顾着说其他的事情都忘记了主角,既然刚才谢大人已经说了无心呐那位杜姑娘为妾室,这谢老太太和杜家老太太定下了这事儿便做不得数了,如今杜姑娘倒是尴尬了,那日我当着扬州城上下那么多太太姑娘的面将这位杜姑娘带了回来,我虽是无心之举却好心办了坏事,平白家人姑娘家的名声给败坏了。” 谢昀说道:“这本都是我母亲跟杜家老太太的过错,再怪不到殿下身上的,杜姑娘父母早亡,我跟她也算沾着亲,待过些时日我为她寻一门好姻缘便是了,殿下不必为此操心。” 擎渊却笑着摇头:“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这好姻缘可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那日我在谢老太太和杜老太太跟前说看中杜姑娘灵秀可人绝非虚话,我是真喜欢这姑娘的,正好我家驸马身边也缺个贴心人,不如就让杜姑娘跟在我们身边伺候。”擎渊想起那杜又琴妩媚勾人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将她留在这边以免节外生枝,把她带去琼州就省了很多麻烦,反正那里是她的地盘,又在外人看来是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山里海里的消失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杜姑娘若是识相那是再好不过,反之,擎渊直接将人往海里一扔谁又能知道。 请问这话一出谢昀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容临涯立马黑了脸,转头狠狠瞪了擎渊一眼,也不和她说什么,站起身来直接甩袖走人了。 他这一番动作倒是惊到了擎渊,谢昀在一旁看着顿时哈哈大笑指着擎渊说道:“擎渊你这一番美意,人家可不领情哦……这是恼了你的。”擎渊向来行事滴水不漏,永远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这回看容临涯给她甩脸子,谢昀看着心中颇觉解气。 擎渊斜了他一眼,呵呵,可算是叫这人瞧了她的笑话了,她心中很有几分恼怒,这容临涯什么时候这是干什么,没脑子了不成?她还真能给容临涯纳妾不成,不过是随便寻个由头将人带去琼州罢了,这人生的是哪门子的气?! 嘉善长公主哭笑不得,无奈埋怨擎渊:“看看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临涯待你情真意切,你这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真心吗,随随便便地给他塞人可问过他的意见?这样子做,你是把人家对你的一番忠心情意放在哪里?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追上去哄哄人家。” 擎渊被自己姑姑一通说,一通埋怨批评,脸上很有点挂不住,心里烦躁地想着婚姻果然是最麻烦不过是的事情,在这种关系的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之前容临涯多么冷静自持,世事洞察,和她之前的相处是多么的舒服平静,这会呢……这人居然在嘉善长公主和谢昀面前和她耍起了脾气来。 擎渊对容临涯的这一面感到陌生与无措。 在擎渊和容临涯二人这段关系之中,不论婚前还是婚后,擎渊一直是那个处于绝对主导地位,决定着二人关系走向的那个人,容临涯则一直是居于从属地位的那一个,他一贯以来的顺从和配合让擎渊对于容临涯骤然的“翻脸”、“发脾气”感到十足的不解和茫然。 她听从了嘉善小公主的话,立马准备去追人,不过她一脸的怒气冲冲压根就不是去哄人,去认错的,而是去兴师问罪,去吵架的。 嘉善长公主看她这样担心的不行,忙拉住她说道:“可不许吵架的,有话一定要好好说。” 擎渊对姑姑的担忧嘱咐敷衍应下,匆匆而去。 谢昀看着擎渊气急败坏的背影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嘉善长公主看着不爽,说道:“谢大人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擎渊和临涯吵架,到时候殃及池鱼保不齐发作到你那位表妹身上。” 谢昀脸上没有一丝忧愁:“亲娘、子女,我这都已经算是舍了去了,表不表妹的我如何能顾得上,且看她自己的造化。”他转而又说道:“殿下看擎渊和临涯如今可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嘉善长公主一愣转而笑开了,可不是吗,他们年轻时也曾如此吵吵闹闹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了,她有些担心擎渊这个侄女也走上自己这条道路,擎渊是个这么神采飞扬、开阔爽快的性子,若日后她和容临涯过成如今她跟谢昀一样,嘉善长公主想想便觉心生不忍。 嘉善长公主实在是有些多虑了,擎渊和容临涯是没有他们夫妻俩的体面与克制的,两个人都不是能忍着生闷气的人。擎渊追上容临涯还未进他们所住的院子,两个人直接在半道上就吵开了,两人动静之大惊住了公主府的一众下人,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持湖、怀绿的人都是一脸的尴尬和手足无措。 “容临涯!你给我站住!当着姑姑和谢昀的面,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我发疯?公主殿下你干什么都不同我商量一句,不!别说是商量了就连提前通知一声都没有,随随便便地就要把谢昀不要的女人塞给我,到头来公主殿下您还觉得是我在发疯?!”容临涯听到擎渊的指责更添三分怒火,走着走着忽地站住转身与擎渊对峙,擎渊跟在他身后一时来不及止住步伐,没有站稳,一头扎在了人怀里,容临涯好心把她扶住,擎渊却是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踹人,容临涯自然不能白白挨着。 两人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一旁的持湖、怀绿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气坏了的容临涯,温声劝着:“驸马,驸马,您千万息怒,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好好说。”她俩都是擎渊的贴身侍女,哪怕真的是擎渊不占理也不可能帮着容临涯摁住自家主子,故而眼见两人要上拳脚立马按住了容临涯。容临涯本就是个弱质书生,两个姑娘也没怎么用力,一拉他就止住了动作,其实就算不来拉容临涯也不可能真的跟擎渊打起来,他本就不是那种能真能和女人动起手来的人,况且打不打得过都不一定。 “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容临涯说不过,最后也只能拿圣人的话气一气擎渊之后甩袖而去。 擎渊确实当真被他这话给气到了,也不示弱的反驳道:“可不是,圣人的话当真是不会错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的人身为男子却比女子还小性,动不动的耍个大小姐脾气,成日要人哄着不成?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也没读个明白,是非好歹分不清也就算了,偏就连听别人解释的耐心也没有,装的什么君子,分明真小人也!” 擎渊这人吵架是万不能输的,这会儿有理没理的都往外说,定要将自己置于道德高地之上。 容临涯听擎渊将自己比作女子、小人,自己刚说出的话反弹到自己身上,被擎渊的歪理邪说气的险些要撅过去,也不再跟她扯嘴皮子,只黑沉着脸走人。 两个人都是满面怒气的样子回到了屋子里,他俩倒也是有志一同,虽对彼此气的要命却一个也没有要自己躲开去的意思。银灵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指挥着小丫鬟收拾打扫,见他俩这个样子便知道是吵架了的,她忙想上前去劝和劝和,一旁的持湖、怀绿见她如此没有眼色还往上赶的样子忙挤眉弄眼使眼色。 无奈银灵是个眼瞎的,道叫擎渊看了个十足十,她没好气的冲她们喊道:“做什么那副样子?成日的就知道背着我弄鬼!”持湖和怀绿顿时低下头再不敢有所动作,主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估计看到块不顺眼的石头都要冲石头撒气的,何况是她们。 “哼!公主殿下教训起别人来当真是有模有样,怎么自己背着我做决定的时候不想想这刚出嘴的道理呢?!”丫头们叫擎渊训得不敢吱声,容临涯确实不能放过她立马抓住把柄出言讽刺。 第128章 争吵 擎渊希望把主动权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里,谢昀如今只有三个孩子,他把谢瑚和谢珊带在身边对他,对那谢老太太都是最好的威胁,他们但凡再做出这次这样的事情,就得想想这两个孩子在她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不过相对的是若嘉善长公主与谢昀、谢家相安无事,她也不会闲着没事去为难两个半大孩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便是了。 擎渊笑的怡然自得,她心里正为自己提出了条件而洋洋得意,谢昀与她对视一眼仰天长长一叹,继而爽朗一笑:“擎渊这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那我就把这两个孩子全权交给擎渊和临涯了。” 也真亏这位二公主能想到这刁钻的主意,谢昀对此倒并不是特别反感,擎渊容临涯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无缘无故不会为难他们兄妹俩,儿子女儿在他们身边能够学到个他们一二分的本事也是不错的。其实纵使擎渊不提,谢昀其实也已经想把谢瑚放到外面去历练几年了,谢瑚这个谢家长孙的身份当真是极为敏感,这几年随着他的长大,他的生母宁氏的心也越发大了,宁家仗着他的名号在外头贪点钱算不得什么,但仗着这个长子长孙宁氏和宁家的野心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谢瑚是个男孩子,他如今这个年纪还文不成武不就的,到了琼州擎渊和林牙只管好好调教于他,不必与他客气,只不过珊姐儿到底是个女孩子,打小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又要被我母亲养的娇弱了一些,还望擎渊多照顾着她一些。”比起儿子谢瑚,谢昀显然更加担心唯一的女儿。 就是嘉善长公主对这女孩也格外宽容,忍不住劝道:“珊姐儿说是半大孩子,但女孩子总比男孩柔弱着些,你自己尚且顾不好你自己,路上但有个病有个灾的可怎么是好,不妥,不妥……”虽然擎渊这法子实在是无出其右的别致,但嘉善长公主有点怕这两孩子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别叫谢家人再把过错算到擎渊头上去,那岂不是平白让自己侄女为着她摊上麻烦,嘉善长公主想想就觉过意不去。 “姑姑姑父不必担心,随行一直有太医跟着,还有这么些丫鬟婆子在,姑姑姑父要是再不放心,只管将他们身边伺候惯了的人都给带上就是了。”擎渊已然打定了主意,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谢珩听到擎渊要将自己的大哥大姐带着一起去琼州,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不知表姐这是为哪般,一时又有些羡慕自己大哥大姐,他也是很想去南下走一走看一看的。大约是他羡慕的神色太过于明显,擎渊发现了,她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谢昀和嘉善长公主这会儿正闹心着,这孩子倒还惦记着出去玩。 擎渊看着他说道:“阿珩也不必羡慕我们,过些日子你也该忙起来了,听姑姑说你以前读书没个正经的样子,你父亲成日忙着政事顾不上你,你母亲又总是对你狠不下心来。我已经去了信给我父皇,等到你去了宫里便叫你去上书房读书,这段日子你还是在家安生的念书,好好地准备着些,我父皇可不比你父亲、母亲,我和你大皇兄小时候不认真读书可是会被直接上祖宗家法的,纵使你外祖母来求情也不顶用的。” 擎渊是真心觉得嘉善长公主日子过得挺不容易的,谢珩这小子半大不大的,被他娘保护的太过了一派的天真稚气,端是个温室里的花朵,也是时候叫他渐渐知道一些事理,磨一磨他的性子,否则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顶用,那嘉善长公主的苦日子过起来真是没头了。 事情解决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擎渊和谢昀这两个绝对理智的权谋动物在达成一致观点之后,彼此之间马上没有了那股剑拔弩张的劲儿,两人甚至转眼就已经能一起说笑喝茶了。 擎渊突然想到还有那位杜姑娘还没解决,她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刚只顾着说其他的事情都忘记了主角,既然刚才谢大人已经说了无心呐那位杜姑娘为妾室,这谢老太太和杜家老太太定下了这事儿便做不得数了,如今杜姑娘倒是尴尬了,那日我当着扬州城上下那么多太太姑娘的面将这位杜姑娘带了回来,我虽是无心之举却好心办了坏事,平白家人姑娘家的名声给败坏了。” 谢昀说道:“这本都是我母亲跟杜家老太太的过错,再怪不到殿下身上的,杜姑娘父母早亡,我跟她也算沾着亲,待过些时日我为她寻一门好姻缘便是了,殿下不必为此操心。” 擎渊却笑着摇头:“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这好姻缘可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那日我在谢老太太和杜老太太跟前说看中杜姑娘灵秀可人绝非虚话,我是真喜欢这姑娘的,正好我家驸马身边也缺个贴心人,不如就让杜姑娘跟在我们身边伺候。”擎渊想起那杜又琴妩媚勾人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将她留在这边以免节外生枝,把她带去琼州就省了很多麻烦,反正那里是她的地盘,又在外人看来是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山里海里的消失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杜姑娘若是识相那是再好不过,反之,擎渊直接将人往海里一扔谁又能知道。 请问这话一出谢昀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容临涯立马黑了脸,转头狠狠瞪了擎渊一眼,也不和她说什么,站起身来直接甩袖走人了。 他这一番动作倒是惊到了擎渊,谢昀在一旁看着顿时哈哈大笑指着擎渊说道:“擎渊你这一番美意,人家可不领情哦……这是恼了你的。”擎渊向来行事滴水不漏,永远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这回看容临涯给她甩脸子,谢昀看着心中颇觉解气。 擎渊斜了他一眼,呵呵,可算是叫这人瞧了她的笑话了,她心中很有几分恼怒,这容临涯什么时候这是干什么,没脑子了不成?她还真能给容临涯纳妾不成,不过是随便寻个由头将人带去琼州罢了,这人生的是哪门子的气?! 嘉善长公主哭笑不得,无奈埋怨擎渊:“看看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临涯待你情真意切,你这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真心吗,随随便便地给他塞人可问过他的意见?这样子做,你是把人家对你的一番忠心情意放在哪里?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追上去哄哄人家。” 擎渊被自己姑姑一通说,一通埋怨批评,脸上很有点挂不住,心里烦躁地想着婚姻果然是最麻烦不过是的事情,在这种关系的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之前容临涯多么冷静自持,世事洞察,和她之前的相处是多么的舒服平静,这会呢……这人居然在嘉善长公主和谢昀面前和她耍起了脾气来。 擎渊对容临涯的这一面感到陌生与无措。 在擎渊和容临涯二人这段关系之中,不论婚前还是婚后,擎渊一直是那个处于绝对主导地位,决定着二人关系走向的那个人,容临涯则一直是居于从属地位的那一个,他一贯以来的顺从和配合让擎渊对于容临涯骤然的“翻脸”、“发脾气”感到十足的不解和茫然。 她听从了嘉善小公主的话,立马准备去追人,不过她一脸的怒气冲冲压根就不是去哄人,去认错的,而是去兴师问罪,去吵架的。 嘉善长公主看她这样担心的不行,忙拉住她说道:“可不许吵架的,有话一定要好好说。” 擎渊对姑姑的担忧嘱咐敷衍应下,匆匆而去。 谢昀看着擎渊气急败坏的背影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嘉善长公主看着不爽,说道:“谢大人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擎渊和临涯吵架,到时候殃及池鱼保不齐发作到你那位表妹身上。” 谢昀脸上没有一丝忧愁:“亲娘、子女,我这都已经算是舍了去了,表不表妹的我如何能顾得上,且看她自己的造化。”他转而又说道:“殿下看擎渊和临涯如今可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嘉善长公主一愣转而笑开了,可不是吗,他们年轻时也曾如此吵吵闹闹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了,她有些担心擎渊这个侄女也走上自己这条道路,擎渊是个这么神采飞扬、开阔爽快的性子,若日后她和容临涯过成如今她跟谢昀一样,嘉善长公主想想便觉心生不忍。 嘉善长公主实在是有些多虑了,擎渊和容临涯是没有他们夫妻俩的体面与克制的,两个人都不是能忍着生闷气的人。擎渊追上容临涯还未进他们所住的院子,两个人直接在半道上就吵开了,两人动静之大惊住了公主府的一众下人,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持湖、怀绿的人都是一脸的尴尬和手足无措。 “容临涯!你给我站住!当着姑姑和谢昀的面,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我发疯?公主殿下你干什么都不同我商量一句,不!别说是商量了就连提前通知一声都没有,随随便便地就要把谢昀不要的女人塞给我,到头来公主殿下您还觉得是我在发疯?!”容临涯听到擎渊的指责更添三分怒火,走着走着忽地站住转身与擎渊对峙,擎渊跟在他身后一时来不及止住步伐,没有站稳,一头扎在了人怀里,容临涯好心把她扶住,擎渊却是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踹人,容临涯自然不能白白挨着。 两人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一旁的持湖、怀绿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气坏了的容临涯,温声劝着:“驸马,驸马,您千万息怒,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好好说。”她俩都是擎渊的贴身侍女,哪怕真的是擎渊不占理也不可能帮着容临涯摁住自家主子,故而眼见两人要上拳脚立马按住了容临涯。容临涯本就是个弱质书生,两个姑娘也没怎么用力,一拉他就止住了动作,其实就算不来拉容临涯也不可能真的跟擎渊打起来,他本就不是那种能真能和女人动起手来的人,况且打不打得过都不一定。 “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容临涯说不过,最后也只能拿圣人的话气一气擎渊之后甩袖而去。 擎渊确实当真被他这话给气到了,也不示弱的反驳道:“可不是,圣人的话当真是不会错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的人身为男子却比女子还小性,动不动的耍个大小姐脾气,成日要人哄着不成?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也没读个明白,是非好歹分不清也就算了,偏就连听别人解释的耐心也没有,装的什么君子,分明真小人也!” 擎渊这人吵架是万不能输的,这会儿有理没理的都往外说,定要将自己置于道德高地之上。 容临涯听擎渊将自己比作女子、小人,自己刚说出的话反弹到自己身上,被擎渊的歪理邪说气的险些要撅过去,也不再跟她扯嘴皮子,只黑沉着脸走人。 两个人都是满面怒气的样子回到了屋子里,他俩倒也是有志一同,虽对彼此气的要命却一个也没有要自己躲开去的意思。银灵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指挥着小丫鬟收拾打扫,见他俩这个样子便知道是吵架了的,她忙想上前去劝和劝和,一旁的持湖、怀绿见她如此没有眼色还往上赶的样子忙挤眉弄眼使眼色。 无奈银灵是个眼瞎的,道叫擎渊看了个十足十,她没好气的冲她们喊道:“做什么那副样子?成日的就知道背着我弄鬼!”持湖和怀绿顿时低下头再不敢有所动作,主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估计看到块不顺眼的石头都要冲石头撒气的,何况是她们。 “哼!公主殿下教训起别人来当真是有模有样,怎么自己背着我做决定的时候不想想这刚出嘴的道理呢?!”丫头们叫擎渊训得不敢吱声,容临涯确实不能放过她立马抓住把柄出言讽刺。 第129章 信任 “哈?!我背着你做什么了?!不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我看她那妖娆勾人的样子怕她留在这扬州又徒生事端,才想着借口将人一起带走,她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也不能说带走就带走,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借用一下你的名号又怎么了?!”擎渊是当真不理解容临涯因何要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 容临涯:“你什么借口不能找,非要找给我纳妾这种破理由?!就是一个理由也没有你就想带着人去南边给你做个伴他们又能说什么?也只有对公主殿下你感恩戴德的。” 擎渊:“我这不是……那当下没有想到吗!!再说那显得我多蛮不讲理啊!” 容临涯:“这时候你倒是考虑起自己的名声来了?你怎么不想想我纳妾的事情传扬出去于我的名声是什么样的影响!” 擎渊:“这能有什么影响?你少给我无理取闹!” 容临涯:“你说我无理取闹?!” ………… 一旁的银灵想要劝架却一直插不上嘴,眼看着这两人越吵越凶再也忍不住唐突地上前插在两人中间,物理上隔开了他们, 又拉着擎渊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殷勤的说道:“殿下,殿下,咱先不忙说这个,这戴了一日的金金也重的紧,银灵先帮您梳妆好不好?还有这衣服咱们也先换一身舒服的。”说着她也不等擎渊同意便开始上手为她拆头发,动作轻柔舒适,擎渊想骂也骂不出嘴。持湖和怀绿见状也忙上前帮擎渊换上家常衣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她打扮一新,舒舒服服的半躺着,揉肩捏腿一个不缺,身体上的舒适让擎渊的怒气值明显下降。 而容临涯那边自然也不缺人伺候,这会儿也已经拆了发冠,换上舒服衣裳,正捧着茶盏喝茶。 银灵见两人都安分了下来便说道:“殿下和少爷吵起来的原因,我听了个大概,就是公主殿下要将那位杜姑娘带着跟咱们一起去琼州,但又找不到借口便说是想给少爷纳妾,少爷觉得公主没有事先同你商量所以因此生气了,是不是这么一桩事儿?” 银灵说完见两人都是沉默不语便知自己猜的没错又说道:“殿下您觉得这是桩小事儿,少爷不应该为着这种小事情跟您生气是不是?” 擎渊板着脸闷闷的说道:“又不是真的要把那女人塞给他,不过是借他一个名号罢了。” 银灵说道:“少爷,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因此生这么大的气,殿下不明白,你总得与她解释清楚的,若你讲不出什么正经理由来,那你就是你没有道理了。” 容临涯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冷冷说道:“殿下觉得我这驸马当的可容易?殿下您与我相处过一段时间或许会觉得我是个可用之人,但陛下、太后娘娘、宫中的各位娘娘可不是这样看我的,我一无出生二无建树,不比谢昀背靠谢氏家族又有官场浮沉十几载立下功业,而且你我不过新婚几个月,我这纳妾的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您觉得陛下会怎么看我?真也好,假也好,到时候我可还说的清?” “我……”擎渊一时哑口无言,她的确是没考虑到这一层,她父皇的确对容临涯本身就算不上多满意,这似是而非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容临涯在他眼里估计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别的不说擎渊对德元帝对自己偏爱还是很自信的。 容临涯又说道:“抛却这些不说,我自己也是极不愿意沾染上这样好色多情的名声的,殿下或许不知道我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却纳了十几房的姨太太,从小我就看着母亲打理着乌烟瘴气的后院,直到母亲去世我也少在她脸上见到过欢喜的神情,还有那些姨太太们的日子也不比我母亲好过多少,多是悲苦可怜的女人,我此生最恨的就是活成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殿下说我任性也罢,无理取闹也好,我不愿意平白背上这样的名声,也不想因此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这世道奉行的规则是子不言父过,容临涯说的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一旁跟着她从容家出来的银灵立马红了眼眶对擎渊说道:“殿下您是不知道,真不是我们少爷不孝顺说这话,实在是我们老爷他真不是个好人,家里日子本就过得艰难了,他却还要娶那么多姨太太,夫人就是活活被他给气死的,若非是有我家少爷,姨太太们也都要活不下去的,我家少爷再不是他那样的人的。” “是我的不是,的确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这些天心里一直想着嘉善姑姑,只想着怎么着也得在临行前把所有事情都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以免我们走了她又被谢家人欺负,她那样软和的性子,我想起来便心焦忧虑,一时之间只顾着这头,就没有在想其他的。你也知道的,我母亲去的时候我都还在襁褓里,连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嘉善姑姑对我,对我们都是一片真心,这样单纯的关爱之情,我总是想着要回报一二的。” 容临涯叹息一声,语气里也是软了三分:“嘉善姑姑对我们的好,我自然也知道。” 擎渊:“非是我故意想了这主意,实在是一时之间只想到了这法子,如今看,这的确是个馊主意,但事已至此,今日我已同谢昀这么说出口了,人家也应下了,我想着先委屈驸马几日,待到咱们离了扬州,我再想法子换个说法,不会叫人误会驸马的。至于父皇和皇祖母那边,我今日就写了信将情况同他们一一说明,不会叫他们误会了驸马的。” 容临涯对擎渊的解决方法还是满意的,最后只问到:“还能有什么主意?” 擎渊还在苦恼那边银灵却说道:“哎呀~~这有什么难的,若那杜姑娘想嫁人殿下就给她挑个好夫君,或者她看上了谁,殿下给她主持婚事叫她嫁了便是,若是她谁也看不上,呆着殿下身边当个侍女、女官也好,找个尼姑庵让她念经也好,总归是不缺她的去处的,要我说她随我们去了琼州这日子只有比以前更好的,这不比在扬州城住,在亲戚家里面看人脸色来的好吗?” 擎渊顿时笑开了拉着银灵的手说道:“要不说我这身边是断不能没有银灵的,这话说的真是句句在理。我看那位杜姑娘也不是个糊涂的,若是个有本事跟我们去了琼州也许也是一番机遇,且看看她是不是那可用之人,到了琼州我身边总是缺得用的女孩的。” 容临涯说道:“那日咱们在瘦西湖办的诗会,我倒是对这位杜姑娘的诗词记忆犹新,在扬州城这些年轻人中间倒也算头一等,若人也和她的诗一样灵动,不失为一个可用之才。” 有银灵的劝和,两人就此将话说了开来,虽然如今气氛还有些尴尬冷硬,但也算是和好了的。 两人闹了一通,晚饭也吃的没滋没味,到了晚上没咋吃饱的擎渊就觉得饿了,她晃悠出去,好半天才回来,却是端了两碗鸡汤小馄饨回来。 “容临涯!来吃东西!”擎渊很有点兴冲冲地招呼人。 “我不饿,殿下你自己吃。”晚饭两人都只吃了那么一点点,擎渊一个女孩子都饿了,容临涯自然也不可能不饿,这会儿正死鸭子嘴硬。 擎渊很有点失落,却也没放弃,她走到容临涯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又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幽幽说道:“我手都烫红了,你就不能赏脸尝一口吗?” 容临涯立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被震惊到了:“殿下去厨房了?”说着他也顾不上摆架子,立马拉起擎渊的手,一看食指上果然被烫出了一个水泡红肿一片,他立马软了语气,又是感动又是埋怨:“你本就不会做这些事,怎么就想去做这些了,这不就烫到了……” 擎渊很高兴自己的苦肉计立马见了效,拉着容临涯到桌子旁坐下亲自给他喂了一勺子汤,满怀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好喝?” 容临涯总算是露出笑脸,自己拿起碗吃了起来:“我竟不知殿下有这样的手艺。”这时候不管好吃不好吃的,擎渊做的,容临涯是吃不出不好的。 “是啊,我以前也不知道,第一次做竟有这样的好味道,我于这上头倒是很有点天赋的,我回头得去开家酒楼,定能挣得盆满钵满哈哈哈~~”其实鸡汤是厨下本来就煨好的,馄饨是银灵包的,擎渊做的事情也就是把它们俩放在一起煮熟,就这还被锅子烫了手,真算不上什么厨艺,但丫鬟厨子们捧着,连容临涯夸,擎渊便有点飘飘然找不到北了。 容临涯夸的完全出自真心,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世道都讲究君子远庖厨,富贵人家的女眷都少有亲自下厨的,哪家不是交给厨娘厨子,就像他祖母容老太太也是从不去厨房的,何况是擎渊这样的身份。擎渊此次南下宫里头她用惯的小厨房被整个打包,又有德元帝把御膳房那里擅作南方菜色的御厨赏赐给了她,还有闵贵妃和淑妃连她喜欢吃哪个御厨做的点心都没忘记,特意把叫人跟着她一起去琼州,所以擎渊去琼州光厨子就坐了三马车,这样的擎渊竟然亲自下厨,为他洗手做羹汤,容临涯怎么能不动容,他都快被感动哭了。 其实擎渊是觉得自己这事儿办的的确有点不地道,她脑子一糊涂没考虑到容临涯这驸马这尴尬敏感的身份,这纳妾的名声传到他父皇耳朵里的确是大大的不妙,而且她也的确太过于急于求成,办事前好歹问一问人家的意思也好和人商量一下也好,她心有愧疚又不知道如何道歉,正巧肚子饿了,便想着亲自做点吃的也算是赔罪了,好在容临涯是个好哄的,一碗鸡汤馄饨他便多云转晴了。 容临涯大为感动之下,一边喝着鲜美的鸡汤,一边开始跟擎渊诉衷肠:“我不知殿下是怎么看待于我的,我小时候每每见了家里乱糟糟的样子,就会期待起我日后自己的小家会是怎么个样子,如今我们两个去擎渊,身边一概亲人皆无,最亲近的莫过于彼此,我想着无论如何我们俩之间是最应该彼此信任的,殿下有什么事情总不与我说,我也没有那样的玲珑心思每次都能一猜一个准,这便是我心中所想,殿下若觉得我信不过,只当我没说过这话罢了。” 容临涯是真的想跟擎渊把日子过好的,他喜欢擎渊的聪明果决、雷厉手段,更喜欢擎渊对他的撒娇卖乖时的亲近缠绵,但擎渊做事情却总是云山雾罩,他不是不能去揣摩、猜测,这样劳心费力的哪里像是夫妻,他希望擎渊能够对他多一点信任。 擎渊翻搅着自己碗里的馄饨苦笑着说到:“容临涯,你可知道我的人生中就没有完完全全的信任过任何人,我出生在信错的人便会万劫不复的地方,我的父亲也好、我的祖母、姨妈也好,又或是亲亲疏疏的兄弟姐妹们,每一个都是我的血缘至亲,可是我也不敢说一句我是信任他们的,我们总是彼此关心又互相忌惮着的。你得理解我,信任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也太沉重了,我这样的人可能一生都无法理解它的真正含义。”擎渊看向容临涯眼神是无尽的悲凉与哀伤,很遗憾,很遗憾,两世为人,都是如此,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独自前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习惯与他人同行。 容临涯对她已经是足够特别的存在了,他的敞开心扉让擎渊再一次想看想他,但这一次她所看到的却不在是那张漂亮的面孔。 第129章 信任 “哈?!我背着你做什么了?!不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我看她那妖娆勾人的样子怕她留在这扬州又徒生事端,才想着借口将人一起带走,她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也不能说带走就带走,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借用一下你的名号又怎么了?!”擎渊是当真不理解容临涯因何要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 容临涯:“你什么借口不能找,非要找给我纳妾这种破理由?!就是一个理由也没有你就想带着人去南边给你做个伴他们又能说什么?也只有对公主殿下你感恩戴德的。” 擎渊:“我这不是……那当下没有想到吗!!再说那显得我多蛮不讲理啊!” 容临涯:“这时候你倒是考虑起自己的名声来了?你怎么不想想我纳妾的事情传扬出去于我的名声是什么样的影响!” 擎渊:“这能有什么影响?你少给我无理取闹!” 容临涯:“你说我无理取闹?!” ………… 一旁的银灵想要劝架却一直插不上嘴,眼看着这两人越吵越凶再也忍不住唐突地上前插在两人中间,物理上隔开了他们, 又拉着擎渊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殷勤的说道:“殿下,殿下,咱先不忙说这个,这戴了一日的金金也重的紧,银灵先帮您梳妆好不好?还有这衣服咱们也先换一身舒服的。”说着她也不等擎渊同意便开始上手为她拆头发,动作轻柔舒适,擎渊想骂也骂不出嘴。持湖和怀绿见状也忙上前帮擎渊换上家常衣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她打扮一新,舒舒服服的半躺着,揉肩捏腿一个不缺,身体上的舒适让擎渊的怒气值明显下降。 而容临涯那边自然也不缺人伺候,这会儿也已经拆了发冠,换上舒服衣裳,正捧着茶盏喝茶。 银灵见两人都安分了下来便说道:“殿下和少爷吵起来的原因,我听了个大概,就是公主殿下要将那位杜姑娘带着跟咱们一起去琼州,但又找不到借口便说是想给少爷纳妾,少爷觉得公主没有事先同你商量所以因此生气了,是不是这么一桩事儿?” 银灵说完见两人都是沉默不语便知自己猜的没错又说道:“殿下您觉得这是桩小事儿,少爷不应该为着这种小事情跟您生气是不是?” 擎渊板着脸闷闷的说道:“又不是真的要把那女人塞给他,不过是借他一个名号罢了。” 银灵说道:“少爷,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因此生这么大的气,殿下不明白,你总得与她解释清楚的,若你讲不出什么正经理由来,那你就是你没有道理了。” 容临涯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冷冷说道:“殿下觉得我这驸马当的可容易?殿下您与我相处过一段时间或许会觉得我是个可用之人,但陛下、太后娘娘、宫中的各位娘娘可不是这样看我的,我一无出生二无建树,不比谢昀背靠谢氏家族又有官场浮沉十几载立下功业,而且你我不过新婚几个月,我这纳妾的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您觉得陛下会怎么看我?真也好,假也好,到时候我可还说的清?” “我……”擎渊一时哑口无言,她的确是没考虑到这一层,她父皇的确对容临涯本身就算不上多满意,这似是而非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容临涯在他眼里估计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别的不说擎渊对德元帝对自己偏爱还是很自信的。 容临涯又说道:“抛却这些不说,我自己也是极不愿意沾染上这样好色多情的名声的,殿下或许不知道我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却纳了十几房的姨太太,从小我就看着母亲打理着乌烟瘴气的后院,直到母亲去世我也少在她脸上见到过欢喜的神情,还有那些姨太太们的日子也不比我母亲好过多少,多是悲苦可怜的女人,我此生最恨的就是活成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殿下说我任性也罢,无理取闹也好,我不愿意平白背上这样的名声,也不想因此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这世道奉行的规则是子不言父过,容临涯说的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一旁跟着她从容家出来的银灵立马红了眼眶对擎渊说道:“殿下您是不知道,真不是我们少爷不孝顺说这话,实在是我们老爷他真不是个好人,家里日子本就过得艰难了,他却还要娶那么多姨太太,夫人就是活活被他给气死的,若非是有我家少爷,姨太太们也都要活不下去的,我家少爷再不是他那样的人的。” “是我的不是,的确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这些天心里一直想着嘉善姑姑,只想着怎么着也得在临行前把所有事情都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以免我们走了她又被谢家人欺负,她那样软和的性子,我想起来便心焦忧虑,一时之间只顾着这头,就没有在想其他的。你也知道的,我母亲去的时候我都还在襁褓里,连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嘉善姑姑对我,对我们都是一片真心,这样单纯的关爱之情,我总是想着要回报一二的。” 容临涯叹息一声,语气里也是软了三分:“嘉善姑姑对我们的好,我自然也知道。” 擎渊:“非是我故意想了这主意,实在是一时之间只想到了这法子,如今看,这的确是个馊主意,但事已至此,今日我已同谢昀这么说出口了,人家也应下了,我想着先委屈驸马几日,待到咱们离了扬州,我再想法子换个说法,不会叫人误会驸马的。至于父皇和皇祖母那边,我今日就写了信将情况同他们一一说明,不会叫他们误会了驸马的。” 容临涯对擎渊的解决方法还是满意的,最后只问到:“还能有什么主意?” 擎渊还在苦恼那边银灵却说道:“哎呀~~这有什么难的,若那杜姑娘想嫁人殿下就给她挑个好夫君,或者她看上了谁,殿下给她主持婚事叫她嫁了便是,若是她谁也看不上,呆着殿下身边当个侍女、女官也好,找个尼姑庵让她念经也好,总归是不缺她的去处的,要我说她随我们去了琼州这日子只有比以前更好的,这不比在扬州城住,在亲戚家里面看人脸色来的好吗?” 擎渊顿时笑开了拉着银灵的手说道:“要不说我这身边是断不能没有银灵的,这话说的真是句句在理。我看那位杜姑娘也不是个糊涂的,若是个有本事跟我们去了琼州也许也是一番机遇,且看看她是不是那可用之人,到了琼州我身边总是缺得用的女孩的。” 容临涯说道:“那日咱们在瘦西湖办的诗会,我倒是对这位杜姑娘的诗词记忆犹新,在扬州城这些年轻人中间倒也算头一等,若人也和她的诗一样灵动,不失为一个可用之才。” 有银灵的劝和,两人就此将话说了开来,虽然如今气氛还有些尴尬冷硬,但也算是和好了的。 两人闹了一通,晚饭也吃的没滋没味,到了晚上没咋吃饱的擎渊就觉得饿了,她晃悠出去,好半天才回来,却是端了两碗鸡汤小馄饨回来。 “容临涯!来吃东西!”擎渊很有点兴冲冲地招呼人。 “我不饿,殿下你自己吃。”晚饭两人都只吃了那么一点点,擎渊一个女孩子都饿了,容临涯自然也不可能不饿,这会儿正死鸭子嘴硬。 擎渊很有点失落,却也没放弃,她走到容临涯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又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幽幽说道:“我手都烫红了,你就不能赏脸尝一口吗?” 容临涯立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被震惊到了:“殿下去厨房了?”说着他也顾不上摆架子,立马拉起擎渊的手,一看食指上果然被烫出了一个水泡红肿一片,他立马软了语气,又是感动又是埋怨:“你本就不会做这些事,怎么就想去做这些了,这不就烫到了……” 擎渊很高兴自己的苦肉计立马见了效,拉着容临涯到桌子旁坐下亲自给他喂了一勺子汤,满怀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好喝?” 容临涯总算是露出笑脸,自己拿起碗吃了起来:“我竟不知殿下有这样的手艺。”这时候不管好吃不好吃的,擎渊做的,容临涯是吃不出不好的。 “是啊,我以前也不知道,第一次做竟有这样的好味道,我于这上头倒是很有点天赋的,我回头得去开家酒楼,定能挣得盆满钵满哈哈哈~~”其实鸡汤是厨下本来就煨好的,馄饨是银灵包的,擎渊做的事情也就是把它们俩放在一起煮熟,就这还被锅子烫了手,真算不上什么厨艺,但丫鬟厨子们捧着,连容临涯夸,擎渊便有点飘飘然找不到北了。 容临涯夸的完全出自真心,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世道都讲究君子远庖厨,富贵人家的女眷都少有亲自下厨的,哪家不是交给厨娘厨子,就像他祖母容老太太也是从不去厨房的,何况是擎渊这样的身份。擎渊此次南下宫里头她用惯的小厨房被整个打包,又有德元帝把御膳房那里擅作南方菜色的御厨赏赐给了她,还有闵贵妃和淑妃连她喜欢吃哪个御厨做的点心都没忘记,特意把叫人跟着她一起去琼州,所以擎渊去琼州光厨子就坐了三马车,这样的擎渊竟然亲自下厨,为他洗手做羹汤,容临涯怎么能不动容,他都快被感动哭了。 其实擎渊是觉得自己这事儿办的的确有点不地道,她脑子一糊涂没考虑到容临涯这驸马这尴尬敏感的身份,这纳妾的名声传到他父皇耳朵里的确是大大的不妙,而且她也的确太过于急于求成,办事前好歹问一问人家的意思也好和人商量一下也好,她心有愧疚又不知道如何道歉,正巧肚子饿了,便想着亲自做点吃的也算是赔罪了,好在容临涯是个好哄的,一碗鸡汤馄饨他便多云转晴了。 容临涯大为感动之下,一边喝着鲜美的鸡汤,一边开始跟擎渊诉衷肠:“我不知殿下是怎么看待于我的,我小时候每每见了家里乱糟糟的样子,就会期待起我日后自己的小家会是怎么个样子,如今我们两个去擎渊,身边一概亲人皆无,最亲近的莫过于彼此,我想着无论如何我们俩之间是最应该彼此信任的,殿下有什么事情总不与我说,我也没有那样的玲珑心思每次都能一猜一个准,这便是我心中所想,殿下若觉得我信不过,只当我没说过这话罢了。” 容临涯是真的想跟擎渊把日子过好的,他喜欢擎渊的聪明果决、雷厉手段,更喜欢擎渊对他的撒娇卖乖时的亲近缠绵,但擎渊做事情却总是云山雾罩,他不是不能去揣摩、猜测,这样劳心费力的哪里像是夫妻,他希望擎渊能够对他多一点信任。 擎渊翻搅着自己碗里的馄饨苦笑着说到:“容临涯,你可知道我的人生中就没有完完全全的信任过任何人,我出生在信错的人便会万劫不复的地方,我的父亲也好、我的祖母、姨妈也好,又或是亲亲疏疏的兄弟姐妹们,每一个都是我的血缘至亲,可是我也不敢说一句我是信任他们的,我们总是彼此关心又互相忌惮着的。你得理解我,信任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也太沉重了,我这样的人可能一生都无法理解它的真正含义。”擎渊看向容临涯眼神是无尽的悲凉与哀伤,很遗憾,很遗憾,两世为人,都是如此,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独自前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习惯与他人同行。 容临涯对她已经是足够特别的存在了,他的敞开心扉让擎渊再一次想看想他,但这一次她所看到的却不在是那张漂亮的面孔。 第130章 一代不如一代 擎渊的这一番答案已经足够令容临涯满意了,他笑着握住擎渊的手坚定的说道:“殿下终有一日会彻底理解‘信任’的含义,您现在能对我说出这一番话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开始了。” 擎渊笑了:“我脑子里总是混乱的,时不时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有的时候也不是不想和你说,只是想不起,我尽量会改正了的,但恐有疏漏的时候,你不要与我计较,我有没说你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是,我答应你,但凡你有问的我必会答。” 容临涯和擎渊很像的一点是,他们都生长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甚至他们的母亲都死在相同的处境里,闵皇后因德元帝独宠宋娴妃欲欲而终,容夫人则在花心丈夫和十几房姨太太的家里头油尽灯枯。在这样的境地里长大的他们,对于家庭、婚姻恐惧而又期盼,他们两个对于这个小家都是珍惜的,他们恐惧于这个新家还未建成便不得善终,同时又是那么期盼着它成为一个温暖的地方。 “殿下这么说我便再没有怨言的。”容临涯吃饱了肚子又得了擎渊这样的保证顿时心满意足。 擎渊打趣地说道:“哼哼~再没有你这样的了,人家嫁了人都是被夫君哄着宠着的,怎么到了我这里我还得反过来哄着你,而且你还这样难哄,你说你是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恃宠而骄。”擎渊说着勾起他的下巴,说的凶巴巴的话动作却挑逗十足,说着说着像是自己也被自己逗笑了,顺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容临涯这段时间已是习惯了擎渊私下的轻薄动作,虽有点不正经但他也只当是闺房之乐了,他笑着躲开擎渊油乎乎的嘴巴说道:“我这当驸马的也算是半个入赘女婿了,这殿下将我‘娶’回家自然是要好好宠着我的。” 擎渊顿时露出了色狼嘴脸:“哈哈哈~~那就让我好好疼疼你~~” 容临涯受不了似的连连摇头,将人揽在怀里整个制住笑着说道:“还是让我伺候殿下好好洗把脸,这满嘴的油!” “哎哟……你还嫌弃上了,我真瞧不上你这种道貌岸然的,这时候讲起干净了,前天夜里你还……” 容临涯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立马堵住了她的嘴,纵使这会没人她也不想让擎渊大咧咧的将床地间的事说出来,他……他还是会害羞的。 ………… 谢昀看过了擎渊的修罗场就回了谢家,他原本打算到了公主府就暂时不回自己家的,放下身段,委曲求全怎么着也得将公主老婆给哄得回心转意的,在此之前,他是想和谢家暂时切割开来的,他想要物理意义上和嘉善长公主站在一起,以行动情,以表及里。 但擎渊这神来一笔打的他措手不及,两个孩子如今都要离家去琼州,他不得不回家和父亲谢老太爷说一声,当然现在也就只是说一声了,他已经当着擎渊的面应了下来,他父亲没有拒绝的余地,同时他也得对孩子们做一番安排,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准备就让他们俩背井离乡。 谢昀先去见了谢老太爷,谢老太爷一听这事,表现的倒是和之前谢昀有些相似之处,他连连赞叹一时间便笑开了,倒也没见多少忧愁烦恼,只叹息着对儿子说道:“这位二公主倒真是个有趣的,居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难得她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偏又生了一副好心肠,为着一个没见过几回的姑姑便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唉……闵家人的运道怎么总是这样好啊。” 原本死了皇后女儿,皇后闺女还没有留下个皇子外孙,闵家人唯一的仰仗也就是慈恩宫里的老太后了,但老太后日渐老迈,这时候偏又出了这么一位能干又重情的外孙女,二公主对嘉善长公主这位姑姑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对亲外祖家更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这可不就是闵家人的运气吗?谢老爷子可不会信什么二公主与外家关系淡漠的桂花,不过是表面上做给别人,当然大约主要是做给和德元帝看的,闵家老爷子何等人物,若是连外孙女都笼络不住,他不如直接自挂东南枝算了,也不必在这朝堂里混了。 谢老爷子对谢昀问道:“听闻那日乔家的诗会来了位陆家人?”谢老爷子的话题重点已经完全转移,对孙子孙女要去琼洲完全没表现出任何担心,比起这他显然更关心其他的事情。 “父亲的消息倒是灵通。”谢老爷子刚刚虽是问句但语气确实肯定,谢昀回答道:“是陆家的五爷,年纪不大比我大不了几岁,名声不显,只听闻以前长跑两广的商道,其余打听不出什么。” 谢昀犹豫着又说到:“父亲前些天京里来的消息,琮哥儿跟着大皇子和灵雅去了荆州,不知是不是三叔的安排?咱们是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比起孩子去外地他显然也更关注其他事。 谢老太爷若有所思沉吟着说道:“你三叔的几个儿子资质有限,他如今必然看重琮哥儿,如今灵雅已经嫁了,他没理由送出去一个女儿再搭上一个侄孙,这定是琮哥儿自己的主意,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孩子有这样的胆魄,他这是现在就要下注不成?哈哈哈……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像他祖父的作风。这事儿你就不用去管了,咱们和大房不一样,琮哥儿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无所倚仗也无所顾忌,冒险一搏也不怕失去什么,况且再不济有灵雅在,你三叔总不会不管他的,咱们倒不必行如此风险之举,一切以稳妥为上。” 谢昀坐着眉头说道:“咱们就是想置身事外,但先有灵雅出嫁,如今又有琮哥儿,他们都已经去了琼州,如今瑚哥儿、珊姐儿又要去琼州,现在谁人不知道二公主她与大皇子素来亲近,这样下去我只怕咱们身不由己。”谢昀很有些担心如今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不是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大皇子一党了。 谢老爷子毫不担忧爽朗笑道:“珊姐儿一个女孩子,又到底不是公主生的且不值一提,至于瑚哥儿……他要是但凡有琮哥儿半分本事,我还会担心一遭,偏他是如今这样的闷性子,能耐更是有限得很,我看想叫他坏事儿都难,我倒是不担心的。要我说他们俩都是不打紧的,重要的是你和珩哥儿,珩哥儿还小且掺和不进去,只要你这做姑父的稳住了,把嘴闭牢就行了。”不是他嫌弃自己亲孙子孙女,实在是这俩孩子都是庶出,身份有限,于大局上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和谢家长房的谢琮不是一个级别的。 谢老爷子老神在在,谢昀确实一时窘迫:“是儿子的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只顾着忙活外头的事,倒是疏忽了对孩子们的教育。”孩子不争气归不争气,有他这当爹的不重视的责任,但您老人家当祖父的这么埋汰孙子算怎么回事,我这当爹的忙着做官,老爷子您成日赋闲在家,这么多年也没见您好好管教管教孙子,这会儿倒是嫌弃起自家孙子没本事了。 谢老太爷斜看儿子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世人枉费朱与墨 一点灵光即为符’有些东西是教得出来的,有些东西是怎么教也教不出来的,瑚哥儿不是那块料也不必去为难孩子,咱家富贵无缺,他老老实实的也能把日子过好,若非要逆势而为,画虎不成反类犬,我反而是不能安心的。” 谢昀也很有些失望的说道:“瑚哥儿的确不及他堂哥多矣,就是阿珩我看也不是个灵光的,又有他母亲这么溺爱着回护着,更不知他日后如何了。”做父母的莫过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谢昀也不能免俗,看着自己两个儿子皆未展现出他盼望的天分,一代不如一代,子不孝父,谢昀多有失望。 谢老太爷笑呵呵地说道:“子女命数皆由天定,你们这一辈你大堂兄早早走了,天妒英才;你三叔家的几位堂兄弟又皆是平庸之才;咱们家呢,你二弟连考个秀才都考得费劲,你三弟虽也考出了进士,但与你和你大堂兄相比,差之千里,你们这一辈如今也就你还算是个顶用的,这到了下一代能挑出个谢琮也就算是大幸了。” 谢昀释然一笑:“谢琮这孩子确实出众。” “不过吗,你也不必失望,傻人有傻福,这走到最后的,选对了路的也不一定就是那一个最聪明最能干的。你对瑚哥儿、珊姐而好好交代一番,到了琼州好好跟着二公主,不要有什么怨言,只当是跟着自家表姐去外头走一走,长一番见识,不管二公主待他们如何,他们定要将二公主当亲姐姐看待。”谢老太爷认真的说道:“他们俩跟着二公主倒比琮哥儿在荆州更安全更稳妥些,我不求他们能成什么事儿,但安分听话必须给我做到。” 谢昀点头称是,不论怎么样擎渊是个公主,在很多事情上她女孩的身份是一个最好的护身符,超脱于斗争之外,不像是大皇子,这一位生下来就是在风暴的中心。 谢昀和父亲交代完事情,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召开了一场小型的家庭会议,谢瑚和谢珊,宁氏和周氏都被喊了过来。 他将事情简单一说,女儿谢珊还愣愣的没咋听明白的样子,而谢瑚则是神情慌张面露惊恐,他眼神不安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宁姨娘,这显然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妈宝男’。 宁姨娘很快就来为自己的儿子冲锋陷阵了,她听到这话之后,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要钱的往下淌,当着孩子们的面她也顾不上体面,匍匐在谢昀的脚下哀怯地哭求着:“老爷……老爷……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自个忘了身份仗着瑚哥儿便张狂了起来办了错事儿,我已经是知错了的,再也不敢了的,老爷您把我关了也好,撵回家去也好,发卖了也好,我都没有一句怨言的,但这瑚哥儿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他也是您的骨血呀,你不能这么对他呀!呜呜呜……” 宁姨娘也知昨日出了事,老太太事儿没办成自己反遭了难,她便心知不妙直觉会殃及池鱼,果不其然谢昀昨日先是让她把所有管着的事儿都与管家交接明白,又让人守了她的院子不叫她随意出门,今日一回家又说出这样的惊雷般的消息,宁姨娘真心是觉得自己坏了事儿连累了自己儿子。 当然这不得不说,的确有她的一份功劳,莫非她机关算尽太聪明,为着儿子也好,仗着儿子也好成日想东想西,谢昀不想让她和宁家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再将谢瑚牵扯进去,要没这些事,擎渊提出这样的要求谢昀也不会应的这么快。 “你这是做什么,他俩是跟着自己表姐去琼州玩一圈,你这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宁姨娘却是再不肯的,她语气里都带上了恨意:“他们俩哪算得上是公主殿下正经的表弟表妹,也只有珩哥能正正经经好地喊公主殿下一句表姐,既是要去也该是珩哥去地的,与瑚哥儿有什么关系,我们可再不敢跟皇家胡乱攀亲戚的。” 宁姨娘话音未落就被谢昀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谢昀未再跟她废话直接喊人进来将她拖了出去,宁姨娘人是不服气高喊着要到老太太跟前去告状,但他注定是功亏一篑的,如今她尚且不知道谢老太太也是要被关起来念佛的人,又有些老爷子在子女儿孙的事情且轮不到他做主。 谢昀不能不动怒,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宁氏的小聪明小动作,再让她找着机会,在他母亲跟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否则任由她这样猖狂下去只不过是把现成的把柄递到他人跟前成为别人向他向谢家的最好的借口。 第130章 一代不如一代 擎渊的这一番答案已经足够令容临涯满意了,他笑着握住擎渊的手坚定的说道:“殿下终有一日会彻底理解‘信任’的含义,您现在能对我说出这一番话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开始了。” 擎渊笑了:“我脑子里总是混乱的,时不时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有的时候也不是不想和你说,只是想不起,我尽量会改正了的,但恐有疏漏的时候,你不要与我计较,我有没说你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就是,我答应你,但凡你有问的我必会答。” 容临涯和擎渊很像的一点是,他们都生长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甚至他们的母亲都死在相同的处境里,闵皇后因德元帝独宠宋娴妃欲欲而终,容夫人则在花心丈夫和十几房姨太太的家里头油尽灯枯。在这样的境地里长大的他们,对于家庭、婚姻恐惧而又期盼,他们两个对于这个小家都是珍惜的,他们恐惧于这个新家还未建成便不得善终,同时又是那么期盼着它成为一个温暖的地方。 “殿下这么说我便再没有怨言的。”容临涯吃饱了肚子又得了擎渊这样的保证顿时心满意足。 擎渊打趣地说道:“哼哼~再没有你这样的了,人家嫁了人都是被夫君哄着宠着的,怎么到了我这里我还得反过来哄着你,而且你还这样难哄,你说你是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恃宠而骄。”擎渊说着勾起他的下巴,说的凶巴巴的话动作却挑逗十足,说着说着像是自己也被自己逗笑了,顺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容临涯这段时间已是习惯了擎渊私下的轻薄动作,虽有点不正经但他也只当是闺房之乐了,他笑着躲开擎渊油乎乎的嘴巴说道:“我这当驸马的也算是半个入赘女婿了,这殿下将我‘娶’回家自然是要好好宠着我的。” 擎渊顿时露出了色狼嘴脸:“哈哈哈~~那就让我好好疼疼你~~” 容临涯受不了似的连连摇头,将人揽在怀里整个制住笑着说道:“还是让我伺候殿下好好洗把脸,这满嘴的油!” “哎哟……你还嫌弃上了,我真瞧不上你这种道貌岸然的,这时候讲起干净了,前天夜里你还……” 容临涯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立马堵住了她的嘴,纵使这会没人她也不想让擎渊大咧咧的将床地间的事说出来,他……他还是会害羞的。 ………… 谢昀看过了擎渊的修罗场就回了谢家,他原本打算到了公主府就暂时不回自己家的,放下身段,委曲求全怎么着也得将公主老婆给哄得回心转意的,在此之前,他是想和谢家暂时切割开来的,他想要物理意义上和嘉善长公主站在一起,以行动情,以表及里。 但擎渊这神来一笔打的他措手不及,两个孩子如今都要离家去琼州,他不得不回家和父亲谢老太爷说一声,当然现在也就只是说一声了,他已经当着擎渊的面应了下来,他父亲没有拒绝的余地,同时他也得对孩子们做一番安排,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准备就让他们俩背井离乡。 谢昀先去见了谢老太爷,谢老太爷一听这事,表现的倒是和之前谢昀有些相似之处,他连连赞叹一时间便笑开了,倒也没见多少忧愁烦恼,只叹息着对儿子说道:“这位二公主倒真是个有趣的,居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难得她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偏又生了一副好心肠,为着一个没见过几回的姑姑便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唉……闵家人的运道怎么总是这样好啊。” 原本死了皇后女儿,皇后闺女还没有留下个皇子外孙,闵家人唯一的仰仗也就是慈恩宫里的老太后了,但老太后日渐老迈,这时候偏又出了这么一位能干又重情的外孙女,二公主对嘉善长公主这位姑姑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对亲外祖家更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这可不就是闵家人的运气吗?谢老爷子可不会信什么二公主与外家关系淡漠的桂花,不过是表面上做给别人,当然大约主要是做给和德元帝看的,闵家老爷子何等人物,若是连外孙女都笼络不住,他不如直接自挂东南枝算了,也不必在这朝堂里混了。 谢老爷子对谢昀问道:“听闻那日乔家的诗会来了位陆家人?”谢老爷子的话题重点已经完全转移,对孙子孙女要去琼洲完全没表现出任何担心,比起这他显然更关心其他的事情。 “父亲的消息倒是灵通。”谢老爷子刚刚虽是问句但语气确实肯定,谢昀回答道:“是陆家的五爷,年纪不大比我大不了几岁,名声不显,只听闻以前长跑两广的商道,其余打听不出什么。” 谢昀犹豫着又说到:“父亲前些天京里来的消息,琮哥儿跟着大皇子和灵雅去了荆州,不知是不是三叔的安排?咱们是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比起孩子去外地他显然也更关注其他事。 谢老太爷若有所思沉吟着说道:“你三叔的几个儿子资质有限,他如今必然看重琮哥儿,如今灵雅已经嫁了,他没理由送出去一个女儿再搭上一个侄孙,这定是琮哥儿自己的主意,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孩子有这样的胆魄,他这是现在就要下注不成?哈哈哈……这孩子倒是有几分像他祖父的作风。这事儿你就不用去管了,咱们和大房不一样,琮哥儿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无所倚仗也无所顾忌,冒险一搏也不怕失去什么,况且再不济有灵雅在,你三叔总不会不管他的,咱们倒不必行如此风险之举,一切以稳妥为上。” 谢昀坐着眉头说道:“咱们就是想置身事外,但先有灵雅出嫁,如今又有琮哥儿,他们都已经去了琼州,如今瑚哥儿、珊姐儿又要去琼州,现在谁人不知道二公主她与大皇子素来亲近,这样下去我只怕咱们身不由己。”谢昀很有些担心如今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不是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大皇子一党了。 谢老爷子毫不担忧爽朗笑道:“珊姐儿一个女孩子,又到底不是公主生的且不值一提,至于瑚哥儿……他要是但凡有琮哥儿半分本事,我还会担心一遭,偏他是如今这样的闷性子,能耐更是有限得很,我看想叫他坏事儿都难,我倒是不担心的。要我说他们俩都是不打紧的,重要的是你和珩哥儿,珩哥儿还小且掺和不进去,只要你这做姑父的稳住了,把嘴闭牢就行了。”不是他嫌弃自己亲孙子孙女,实在是这俩孩子都是庶出,身份有限,于大局上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和谢家长房的谢琮不是一个级别的。 谢老爷子老神在在,谢昀确实一时窘迫:“是儿子的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只顾着忙活外头的事,倒是疏忽了对孩子们的教育。”孩子不争气归不争气,有他这当爹的不重视的责任,但您老人家当祖父的这么埋汰孙子算怎么回事,我这当爹的忙着做官,老爷子您成日赋闲在家,这么多年也没见您好好管教管教孙子,这会儿倒是嫌弃起自家孙子没本事了。 谢老太爷斜看儿子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世人枉费朱与墨 一点灵光即为符’有些东西是教得出来的,有些东西是怎么教也教不出来的,瑚哥儿不是那块料也不必去为难孩子,咱家富贵无缺,他老老实实的也能把日子过好,若非要逆势而为,画虎不成反类犬,我反而是不能安心的。” 谢昀也很有些失望的说道:“瑚哥儿的确不及他堂哥多矣,就是阿珩我看也不是个灵光的,又有他母亲这么溺爱着回护着,更不知他日后如何了。”做父母的莫过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谢昀也不能免俗,看着自己两个儿子皆未展现出他盼望的天分,一代不如一代,子不孝父,谢昀多有失望。 谢老太爷笑呵呵地说道:“子女命数皆由天定,你们这一辈你大堂兄早早走了,天妒英才;你三叔家的几位堂兄弟又皆是平庸之才;咱们家呢,你二弟连考个秀才都考得费劲,你三弟虽也考出了进士,但与你和你大堂兄相比,差之千里,你们这一辈如今也就你还算是个顶用的,这到了下一代能挑出个谢琮也就算是大幸了。” 谢昀释然一笑:“谢琮这孩子确实出众。” “不过吗,你也不必失望,傻人有傻福,这走到最后的,选对了路的也不一定就是那一个最聪明最能干的。你对瑚哥儿、珊姐而好好交代一番,到了琼州好好跟着二公主,不要有什么怨言,只当是跟着自家表姐去外头走一走,长一番见识,不管二公主待他们如何,他们定要将二公主当亲姐姐看待。”谢老太爷认真的说道:“他们俩跟着二公主倒比琮哥儿在荆州更安全更稳妥些,我不求他们能成什么事儿,但安分听话必须给我做到。” 谢昀点头称是,不论怎么样擎渊是个公主,在很多事情上她女孩的身份是一个最好的护身符,超脱于斗争之外,不像是大皇子,这一位生下来就是在风暴的中心。 谢昀和父亲交代完事情,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召开了一场小型的家庭会议,谢瑚和谢珊,宁氏和周氏都被喊了过来。 他将事情简单一说,女儿谢珊还愣愣的没咋听明白的样子,而谢瑚则是神情慌张面露惊恐,他眼神不安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宁姨娘,这显然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妈宝男’。 宁姨娘很快就来为自己的儿子冲锋陷阵了,她听到这话之后,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要钱的往下淌,当着孩子们的面她也顾不上体面,匍匐在谢昀的脚下哀怯地哭求着:“老爷……老爷……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自个忘了身份仗着瑚哥儿便张狂了起来办了错事儿,我已经是知错了的,再也不敢了的,老爷您把我关了也好,撵回家去也好,发卖了也好,我都没有一句怨言的,但这瑚哥儿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他也是您的骨血呀,你不能这么对他呀!呜呜呜……” 宁姨娘也知昨日出了事,老太太事儿没办成自己反遭了难,她便心知不妙直觉会殃及池鱼,果不其然谢昀昨日先是让她把所有管着的事儿都与管家交接明白,又让人守了她的院子不叫她随意出门,今日一回家又说出这样的惊雷般的消息,宁姨娘真心是觉得自己坏了事儿连累了自己儿子。 当然这不得不说,的确有她的一份功劳,莫非她机关算尽太聪明,为着儿子也好,仗着儿子也好成日想东想西,谢昀不想让她和宁家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再将谢瑚牵扯进去,要没这些事,擎渊提出这样的要求谢昀也不会应的这么快。 “你这是做什么,他俩是跟着自己表姐去琼州玩一圈,你这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宁姨娘却是再不肯的,她语气里都带上了恨意:“他们俩哪算得上是公主殿下正经的表弟表妹,也只有珩哥能正正经经好地喊公主殿下一句表姐,既是要去也该是珩哥去地的,与瑚哥儿有什么关系,我们可再不敢跟皇家胡乱攀亲戚的。” 宁姨娘话音未落就被谢昀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谢昀未再跟她废话直接喊人进来将她拖了出去,宁姨娘人是不服气高喊着要到老太太跟前去告状,但他注定是功亏一篑的,如今她尚且不知道谢老太太也是要被关起来念佛的人,又有些老爷子在子女儿孙的事情且轮不到他做主。 谢昀不能不动怒,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宁氏的小聪明小动作,再让她找着机会,在他母亲跟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否则任由她这样猖狂下去只不过是把现成的把柄递到他人跟前成为别人向他向谢家的最好的借口。 第131章 女人缘 而在整个过程中,宁姨娘的宝贝儿子谢瑚却是全程大气不敢出一声,最后在谢昀的吩咐下才敢跟着一块追上去了,要是谢昀不发话估计半步都不敢挪动的。谢昀看着他这个样子更是失望,若他为着自己亲娘敢出面与他叫喊上几句,他也当他是个孝顺的,可他只一味畏缩着,当真是连个孩子都不如,要知道谢珩小屁孩一个,昨天因着杜又琴都敢给他这当爹的甩脸色了。 干脆利落地处置完宁姨娘,谢昀又把目光放在了周姨娘身上,周姨娘这会儿只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脸色苍白但也算平静,她紧紧拉着谢珊的手安抚着女儿的情绪。 谢昀抬眼看向周姨娘,语气里还带着刚刚宁氏带给他的不快,说出口的自然也没什么好话:“你怎么说?要是也准备跟她一样来哭天抢地的那一套,我劝你省省。” 周姨娘倒是识相的,她已经见了宁氏的下场,已经完全没有要哭天抹泪的意思,只拉着女儿凄凄哀哀地说:“老爷~~珊姐儿还这样小,又是一个女孩子,她打小连扬州城都没出过,又是个胆小的,这千里迢迢的……虽说都是自家亲戚也不好事事都麻烦公主殿下和驸马爷照顾着她的,妾身想着孩子们出去历练一番长长见识是再好不过的,妾身肯定是要支持不能拖孩子后腿的,可我想着她身边也不能没个人伺候着,珊姐儿的奶娘家里还有那么小的孩子,一家子都在扬州城,不好叫她这么抛家弃子的去琼州,老爷您不如让我跟着孩子们去琼州,我人虽不聪明但这衣食住行的还是会打点的。” 谢珊听到周姨娘这么说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要离家远走的恐惧都被冲淡了许多,她忙在一旁接话道:“是啊是啊~父亲让姨娘跟我们一起去,姨娘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谢昀瞪了女儿一眼,转而又若有所思的盯着周姨娘,这个女人倒似乎总能做出出乎他意料的事。 周姨娘顶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顺着女儿的话说道:“是啊~老爷,左右您在公主府,在家里都不缺我这一个伺候的,我跟着孩子们去您和家里老太爷、老太太也能多一份放心不是,我听珊姐儿说二公主和驸马爷年纪都不大,难免有些疏漏或照顾不到的地方,那些个下人们但有不好,孩子们年纪小面子嫩,难免有张不开嘴的时候,我跟在他们身边总能替他们说上一两句……” 周姨娘一五一十的说着道理,女儿谢珊又眼巴巴的望着他,谢昀想了想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道:“我回去问问公主的意思。”说着又忍不住教训女儿:“本有你哥哥陪着你,二公主和容驸马也是你表姐跟表姐夫,都不是外人,没道理你去哪个地方都要姨娘跟着你的,只看着你如今还小才纵容你一二,你该知道这是破例而为的,你总要学着一个人为人处事的,要不然日后你出了嫁还要带着娘家人一起不成。” 谢珊连连点头,周姨娘见他松口心知事情已经成了大半,顿时放下心来,惊喜之下忘了遮掩脸上表情,美人一展颜,春风也动情。 谢昀看着母女俩高高兴兴的走了,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想他堂堂淮扬第一公子到底是怎么混到如今这般田地的,哪怕年逾不惑,但他保养得宜脸上没有褶子,青丝未见灰白,身条也没有发福,依旧风度翩翩,俊美挺拔,但家里这几个女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公主老婆脾气大不待见他也就罢了,家里的美妾也没见对他殷切讨好,小意温柔的,宁姨娘成日想着“争权夺势”给娘家划拉好处,这周姨娘更是,平日里对他假模假式连个真心笑容都没有,这会儿听到同意她跟女儿去琼州,竟开心的跟个花蝴蝶似的跑了,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对他的留恋不舍。 谢昀无奈摇头,想想这都是什么事,莫非他长成这个样子却天生就是没有女人缘的。 ………… 京城,慈恩宫。 今日正是初一,前些日子闵太后小病了一场,如今刚好了之后,她便叫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顿饭,陪她乐呵乐呵。 今天的人来得格外的全乎,德元帝并几个在京中的孩子,宋氏所出的三个皇子,二皇子李执渊、三皇子李明渊,甚至是腿脚不便不怎么出门的四皇子李惜渊都来了,后宫里头的谨贵妃、闵贵妃,再加上前不久前刚刚又爆出喜讯的林嫔也来了。 吴王和吴王妃夫妇则是带着长子李立渊和吴王妃所出的三朵金花,彗凌、裕嘉、华楚。 闵太后连出嫁的孙女也没有落下,芷瑶和傅慈联袂而至,大公主李端仪倒是一个人,她的驸马邵修已经去了西北。 众人欢聚一堂有说有笑,只二皇子李执渊面上虽挂着笑心下却是别有一番酸楚。他们这会热热闹闹的,他母亲宋娴妃却只能一个人在西山行宫里形单影只,他与母亲自来亲近不免为她感到委屈,他看向坐在闵贵妃身旁年轻漂亮,红光满面的林嫔,为母亲宋娴妃感到深深的担忧,他母亲素来不太后祖母的欢心,若是连父皇都忘了她,那他母亲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后宫呢,李执渊想想就愁得吃不下饭。 李执渊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段时间随着两个孩子的远走,两人之间的矛盾和芥蒂已经埋下,德元帝对宋娴妃的冷淡肉眼可见,虽然各种赏赐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不缺且都是头一等的,但他往西山行宫去的时间明显变少,有了空闲他更愿意消磨在后宫里,不是去逗逗刚刚出生的五皇子,就是去找新进宫的几位美人,这不刚出月子没多久的林嫔如今已怀上第二胎,另有一位楚美人也有了喜讯,和后宫的一片喜气洋洋相比宋娴妃的宋园就显得越发寂寥了。 今日人多,本来是分席而坐,分案而食,但闵太后大约是好些日子没见两个孙女,非要拉着端仪和芷瑶坐在自己的身边与她同坐。不一时又说起了吴王府的三朵金花,对这三个孙女闵太后见的少,情分自然比不上芷瑶跟德元帝的几位公主,但也都是她的亲孙女,她也是很关心的。 闵太后拉着芷瑶跟对端仪的手对吴王和吴王妃说:“你们日后挑女婿不论怎么样,一定要给我挑在京里头的,什么好啊歹啊的,都比不上孩子在自己跟前的好,我就这么几个孙女,再不允许给我送到外头去的。要说还是我端仪和芷瑶懂事贴心,我但有个病有个灾的她俩立马就进宫来看看我,擎渊那个没良心的丫头说走就走,我纵使死了她有那个心从外头赶回来,怕也来不及见我最后一眼的。” 如今但凡说起这种事闵太后都要把擎渊给骂一通的,众人也都习惯了,以前擎渊在宫里住着也没见闵太后对她有多重视,这人一走倒是千不舍万不舍起来。 吴王妃连连点头,她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她儿子和几个姐姐年纪差的多,如今还这么小,姐姐们嫁的近日后,等她儿子大了她就是老了,儿子也有姐姐姐夫帮衬。 吴王无奈地说道:“母后您这是哪里的话呢?好端端的说这做什么,丫头们的婚事到时候自要请您把关,儿子也不可能悄不声地就把您孙女给嫁了呀。” 闵太后听小儿子这番保证才算放了心,又骂了一通擎渊才对德元帝说道:“还有瑞宁那孩子,也该叫她收收心了,以后好好在家里呆着,她成日的在南面呆着我只怕他在那儿呆惯了再想着嫁到南面去。”三公主李瑞宁一直在江南行宫住着,那地方离宋家本家那么近,闵太后也是担心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宋娴妃莫不是打的将女儿嫁到自己娘家的主意,瑞宁虽然是她生的,但那也是闵太后的孙女她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宋家的,算不能同意把公主嫁到宋家的。 德元帝只得哄着闵太后:“都听母后的,来年等她回来就不叫她再出去了,按母后的意思,就把她一直关在慈恩宫里可好。” 闵太后这才算是被逗笑,又听德元帝说道:“正想跟母亲汇报个好消息,嘉善的公主府已经是建好了的,内务府说今年过年前,嘉善妹妹回来正好可以住的。” 吴王也笑着说道:“皇兄给嘉善选的这公主府位置当真是极好,离我的王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我这每日出门都能经过那里,想来是因为我时不时的去看看,那些个内务府工匠也不敢拖延糊弄着,倒是提前完工了,我前些日子已经去里头查看了一番,再过个把月散散味道,养养花草就可以住人了。” 闵太后听着好消息连连称好:“你们兄弟俩这回算是有心了,你们妹妹她……唉……”这人许是上了年纪,如今闵太后越发脆弱了,一时情难自禁落下泪来。 德元帝和吴王见老母亲如此样子都很有些不好受,他们兄弟俩都或多或少的愧对于嘉善长公主这个妹妹,他们兄弟俩虽然和嘉善长公主并非亲兄妹,但自幼一起长大兄妹感情深厚,闵太后将嘉善长公主当亲生女儿养大,他俩也是把她当亲妹妹的,嘉善长公主从不曾得罪于他俩,但他们却因着各种各样的利益权衡不得不舍弃了这兄妹之情,他们俩不是不知道妹妹日子过得并不好,但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只能视而不见。 这世间总有很多不如意,哪怕是大周权利顶端的这对兄弟也没有例外,两全其美的好事总是少有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面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有舍才有得,很显然德元帝和吴王都做了相同的选择,就是自己的利益。 德元帝柔声安慰着闵太后道:“母后刚刚病好,最忌大悲大喜,这本是好事,母后这样哭,到时候伤了身体道要叫嘉善于心不安了。”自从德元帝开了窍开始在后宫开枝散叶之后,他和闵太后的关系日益亲近了起来,老娘有了年纪,德元帝也有心想孝顺孝顺,但德元帝很怕面对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况,目前最让他担忧的是闵太后的身体越发多病起来,前些日子已经是入夏的温暖时节,闵太后却感了风寒,缠绵病榻好些日子都不见好,这才有了端仪和芷瑶进宫侍疾,如今刚刚大病痊愈,闵太后看着又瘦了一圈。 一旁的吴王也开始劝:“是啊,母后快别伤心了,待年底咱们派人提前将妹妹跟外甥接回来,一家子提前团聚,到时候有的是您欢喜享福的日子,今天皇兄正和我说让立渊到上书房同皇子们一起念书的事,到时候也让谢珩同惜渊、立渊他们兄弟一样在宫里头念书不就成了,您到时候想见便能见到,说不准见多了还嫌烦了。” “我就是嫌你们兄弟俩烦,也再不会嫌我孙子和外孙子烦的。”闵太后被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是哄得止住了眼泪。 而头一回听说李立渊要进宫念书的吴王妃一时心慌,虽吴王已经立了世子但想到还在呀呀学语的儿子,和已经半大如今又能和皇子们一同念书交际的李立渊,吴王妃这当母亲的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担忧和忐忑,一时又气,这种事情吴王怎么就从来不跟她提前商量一二,总叫她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德元帝则是不由在心中想着母亲这个样子也不知日后如何,想着闵太后年纪并不算大,如今几个孙子都没有大婚,就连重孙都还没见到,她的身体便差成这个样子,不管别的怎么样,他都得把妹妹嘉善长公主给留在京里,他很清楚嘉善长公主的事几乎都成了闵太后的心病了,况且他自己也有心弥补妹妹。 第131章 女人缘 而在整个过程中,宁姨娘的宝贝儿子谢瑚却是全程大气不敢出一声,最后在谢昀的吩咐下才敢跟着一块追上去了,要是谢昀不发话估计半步都不敢挪动的。谢昀看着他这个样子更是失望,若他为着自己亲娘敢出面与他叫喊上几句,他也当他是个孝顺的,可他只一味畏缩着,当真是连个孩子都不如,要知道谢珩小屁孩一个,昨天因着杜又琴都敢给他这当爹的甩脸色了。 干脆利落地处置完宁姨娘,谢昀又把目光放在了周姨娘身上,周姨娘这会儿只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脸色苍白但也算平静,她紧紧拉着谢珊的手安抚着女儿的情绪。 谢昀抬眼看向周姨娘,语气里还带着刚刚宁氏带给他的不快,说出口的自然也没什么好话:“你怎么说?要是也准备跟她一样来哭天抢地的那一套,我劝你省省。” 周姨娘倒是识相的,她已经见了宁氏的下场,已经完全没有要哭天抹泪的意思,只拉着女儿凄凄哀哀地说:“老爷~~珊姐儿还这样小,又是一个女孩子,她打小连扬州城都没出过,又是个胆小的,这千里迢迢的……虽说都是自家亲戚也不好事事都麻烦公主殿下和驸马爷照顾着她的,妾身想着孩子们出去历练一番长长见识是再好不过的,妾身肯定是要支持不能拖孩子后腿的,可我想着她身边也不能没个人伺候着,珊姐儿的奶娘家里还有那么小的孩子,一家子都在扬州城,不好叫她这么抛家弃子的去琼州,老爷您不如让我跟着孩子们去琼州,我人虽不聪明但这衣食住行的还是会打点的。” 谢珊听到周姨娘这么说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要离家远走的恐惧都被冲淡了许多,她忙在一旁接话道:“是啊是啊~父亲让姨娘跟我们一起去,姨娘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谢昀瞪了女儿一眼,转而又若有所思的盯着周姨娘,这个女人倒似乎总能做出出乎他意料的事。 周姨娘顶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顺着女儿的话说道:“是啊~老爷,左右您在公主府,在家里都不缺我这一个伺候的,我跟着孩子们去您和家里老太爷、老太太也能多一份放心不是,我听珊姐儿说二公主和驸马爷年纪都不大,难免有些疏漏或照顾不到的地方,那些个下人们但有不好,孩子们年纪小面子嫩,难免有张不开嘴的时候,我跟在他们身边总能替他们说上一两句……” 周姨娘一五一十的说着道理,女儿谢珊又眼巴巴的望着他,谢昀想了想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道:“我回去问问公主的意思。”说着又忍不住教训女儿:“本有你哥哥陪着你,二公主和容驸马也是你表姐跟表姐夫,都不是外人,没道理你去哪个地方都要姨娘跟着你的,只看着你如今还小才纵容你一二,你该知道这是破例而为的,你总要学着一个人为人处事的,要不然日后你出了嫁还要带着娘家人一起不成。” 谢珊连连点头,周姨娘见他松口心知事情已经成了大半,顿时放下心来,惊喜之下忘了遮掩脸上表情,美人一展颜,春风也动情。 谢昀看着母女俩高高兴兴的走了,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想他堂堂淮扬第一公子到底是怎么混到如今这般田地的,哪怕年逾不惑,但他保养得宜脸上没有褶子,青丝未见灰白,身条也没有发福,依旧风度翩翩,俊美挺拔,但家里这几个女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公主老婆脾气大不待见他也就罢了,家里的美妾也没见对他殷切讨好,小意温柔的,宁姨娘成日想着“争权夺势”给娘家划拉好处,这周姨娘更是,平日里对他假模假式连个真心笑容都没有,这会儿听到同意她跟女儿去琼州,竟开心的跟个花蝴蝶似的跑了,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对他的留恋不舍。 谢昀无奈摇头,想想这都是什么事,莫非他长成这个样子却天生就是没有女人缘的。 ………… 京城,慈恩宫。 今日正是初一,前些日子闵太后小病了一场,如今刚好了之后,她便叫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顿饭,陪她乐呵乐呵。 今天的人来得格外的全乎,德元帝并几个在京中的孩子,宋氏所出的三个皇子,二皇子李执渊、三皇子李明渊,甚至是腿脚不便不怎么出门的四皇子李惜渊都来了,后宫里头的谨贵妃、闵贵妃,再加上前不久前刚刚又爆出喜讯的林嫔也来了。 吴王和吴王妃夫妇则是带着长子李立渊和吴王妃所出的三朵金花,彗凌、裕嘉、华楚。 闵太后连出嫁的孙女也没有落下,芷瑶和傅慈联袂而至,大公主李端仪倒是一个人,她的驸马邵修已经去了西北。 众人欢聚一堂有说有笑,只二皇子李执渊面上虽挂着笑心下却是别有一番酸楚。他们这会热热闹闹的,他母亲宋娴妃却只能一个人在西山行宫里形单影只,他与母亲自来亲近不免为她感到委屈,他看向坐在闵贵妃身旁年轻漂亮,红光满面的林嫔,为母亲宋娴妃感到深深的担忧,他母亲素来不太后祖母的欢心,若是连父皇都忘了她,那他母亲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后宫呢,李执渊想想就愁得吃不下饭。 李执渊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段时间随着两个孩子的远走,两人之间的矛盾和芥蒂已经埋下,德元帝对宋娴妃的冷淡肉眼可见,虽然各种赏赐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不缺且都是头一等的,但他往西山行宫去的时间明显变少,有了空闲他更愿意消磨在后宫里,不是去逗逗刚刚出生的五皇子,就是去找新进宫的几位美人,这不刚出月子没多久的林嫔如今已怀上第二胎,另有一位楚美人也有了喜讯,和后宫的一片喜气洋洋相比宋娴妃的宋园就显得越发寂寥了。 今日人多,本来是分席而坐,分案而食,但闵太后大约是好些日子没见两个孙女,非要拉着端仪和芷瑶坐在自己的身边与她同坐。不一时又说起了吴王府的三朵金花,对这三个孙女闵太后见的少,情分自然比不上芷瑶跟德元帝的几位公主,但也都是她的亲孙女,她也是很关心的。 闵太后拉着芷瑶跟对端仪的手对吴王和吴王妃说:“你们日后挑女婿不论怎么样,一定要给我挑在京里头的,什么好啊歹啊的,都比不上孩子在自己跟前的好,我就这么几个孙女,再不允许给我送到外头去的。要说还是我端仪和芷瑶懂事贴心,我但有个病有个灾的她俩立马就进宫来看看我,擎渊那个没良心的丫头说走就走,我纵使死了她有那个心从外头赶回来,怕也来不及见我最后一眼的。” 如今但凡说起这种事闵太后都要把擎渊给骂一通的,众人也都习惯了,以前擎渊在宫里住着也没见闵太后对她有多重视,这人一走倒是千不舍万不舍起来。 吴王妃连连点头,她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她儿子和几个姐姐年纪差的多,如今还这么小,姐姐们嫁的近日后,等她儿子大了她就是老了,儿子也有姐姐姐夫帮衬。 吴王无奈地说道:“母后您这是哪里的话呢?好端端的说这做什么,丫头们的婚事到时候自要请您把关,儿子也不可能悄不声地就把您孙女给嫁了呀。” 闵太后听小儿子这番保证才算放了心,又骂了一通擎渊才对德元帝说道:“还有瑞宁那孩子,也该叫她收收心了,以后好好在家里呆着,她成日的在南面呆着我只怕他在那儿呆惯了再想着嫁到南面去。”三公主李瑞宁一直在江南行宫住着,那地方离宋家本家那么近,闵太后也是担心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宋娴妃莫不是打的将女儿嫁到自己娘家的主意,瑞宁虽然是她生的,但那也是闵太后的孙女她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宋家的,算不能同意把公主嫁到宋家的。 德元帝只得哄着闵太后:“都听母后的,来年等她回来就不叫她再出去了,按母后的意思,就把她一直关在慈恩宫里可好。” 闵太后这才算是被逗笑,又听德元帝说道:“正想跟母亲汇报个好消息,嘉善的公主府已经是建好了的,内务府说今年过年前,嘉善妹妹回来正好可以住的。” 吴王也笑着说道:“皇兄给嘉善选的这公主府位置当真是极好,离我的王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我这每日出门都能经过那里,想来是因为我时不时的去看看,那些个内务府工匠也不敢拖延糊弄着,倒是提前完工了,我前些日子已经去里头查看了一番,再过个把月散散味道,养养花草就可以住人了。” 闵太后听着好消息连连称好:“你们兄弟俩这回算是有心了,你们妹妹她……唉……”这人许是上了年纪,如今闵太后越发脆弱了,一时情难自禁落下泪来。 德元帝和吴王见老母亲如此样子都很有些不好受,他们兄弟俩都或多或少的愧对于嘉善长公主这个妹妹,他们兄弟俩虽然和嘉善长公主并非亲兄妹,但自幼一起长大兄妹感情深厚,闵太后将嘉善长公主当亲生女儿养大,他俩也是把她当亲妹妹的,嘉善长公主从不曾得罪于他俩,但他们却因着各种各样的利益权衡不得不舍弃了这兄妹之情,他们俩不是不知道妹妹日子过得并不好,但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只能视而不见。 这世间总有很多不如意,哪怕是大周权利顶端的这对兄弟也没有例外,两全其美的好事总是少有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面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有舍才有得,很显然德元帝和吴王都做了相同的选择,就是自己的利益。 德元帝柔声安慰着闵太后道:“母后刚刚病好,最忌大悲大喜,这本是好事,母后这样哭,到时候伤了身体道要叫嘉善于心不安了。”自从德元帝开了窍开始在后宫开枝散叶之后,他和闵太后的关系日益亲近了起来,老娘有了年纪,德元帝也有心想孝顺孝顺,但德元帝很怕面对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况,目前最让他担忧的是闵太后的身体越发多病起来,前些日子已经是入夏的温暖时节,闵太后却感了风寒,缠绵病榻好些日子都不见好,这才有了端仪和芷瑶进宫侍疾,如今刚刚大病痊愈,闵太后看着又瘦了一圈。 一旁的吴王也开始劝:“是啊,母后快别伤心了,待年底咱们派人提前将妹妹跟外甥接回来,一家子提前团聚,到时候有的是您欢喜享福的日子,今天皇兄正和我说让立渊到上书房同皇子们一起念书的事,到时候也让谢珩同惜渊、立渊他们兄弟一样在宫里头念书不就成了,您到时候想见便能见到,说不准见多了还嫌烦了。” “我就是嫌你们兄弟俩烦,也再不会嫌我孙子和外孙子烦的。”闵太后被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是哄得止住了眼泪。 而头一回听说李立渊要进宫念书的吴王妃一时心慌,虽吴王已经立了世子但想到还在呀呀学语的儿子,和已经半大如今又能和皇子们一同念书交际的李立渊,吴王妃这当母亲的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担忧和忐忑,一时又气,这种事情吴王怎么就从来不跟她提前商量一二,总叫她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德元帝则是不由在心中想着母亲这个样子也不知日后如何,想着闵太后年纪并不算大,如今几个孙子都没有大婚,就连重孙都还没见到,她的身体便差成这个样子,不管别的怎么样,他都得把妹妹嘉善长公主给留在京里,他很清楚嘉善长公主的事几乎都成了闵太后的心病了,况且他自己也有心弥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