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出圈记》 第1章 偷听 躺在床上,不用刻意去听墙角,就能将隔了七八间屋那家的动静听个一清二楚,这会是一种什么体验? 你一定会觉得很爽,因为会生出一种很“坏坏”的快感。 可胡言却在为自己有这个独特的能力而烦恼。 因为他听到的对话与他自己相关。 因为他听到那家的姘夫告诉女人说:胡教授要遭殃了。 你姥姥的,谁是胡教授? 胡言愣怔了一下,才明白自己就是胡教授。 是大学的教授吗? 不是,是县学的先生,被人尊称或者嘲讽为教授。 县学是什么学? 胡言一脸苦笑,因为他穿越到了嘉定十六年的南宋,也就是公元1223年。 他现在的身份便是___南宋浙东路台州府天台县县学的一名教书先生。 在县学他也是有背景的人。 他的姐夫是偏安小朝廷的淮东制置使贾涉,而贾涉的大舅哥是天台县主簿兼县学学长。 这听起来有点乱,一理顺便明白。那就是他的本家姐姐胡氏是贾涉的小妾,而史主簿的妹妹史氏是贾涉的正妻。 这背景也算有点硬,怎么会遭殃? 胡言往下一听就明白了,贾涉人没了。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并非都能相安无事。有的人,无论你如何努力,在面对之时,就是别扭。正如俗话所说:天生不对付,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胡氏和贾史氏是这样,胡言和史主薄也是这样。 现在贾涉这根纽带没了,他胡言自然就要遭殃。 胡言偷听的那家是九曲巷子口的韩家。 韩家只两个女人,媒婆子韩氏和她的女儿韩小娘子。 那与男人厮混的女人会是谁? 当然不会是媒婆子韩氏,她都年过了四十,一张凶悍的大饼脸上的细褶子,都快赶上了胡言在另一个时空的厕纸了。 四十的妇人有这么老么? 不用去怀疑,这可是没有化妆品的年代,三十过半之后,只要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大多都看不得。 韩小娘子是本巷子里最漂亮的女人了。 脸白,腰细,身上的衣衫比别家女子光鲜,走起路来屁股还会好看的摆动。 胡言想想便咽了口水。他还是雏,没经历过男女之事。 不过他就是想想,可不想去招惹,一个不好被她缠上,这下半辈子可就别想安生了。 只是他还有下半辈子吗? 就听那姘夫幸灾乐祸地说道:“主薄大人早就给他下了套,找了人勾着他去斗坊耍;现如今这小子,欠的债加上利钱怕是超过了百贯。” “有这么多?” 韩小娘子似乎很吃惊,那语气叫胡言听了很不服。 百贯钱?百贯钱算个屁,老子不是有官府给的俸禄吗,一个教授,月挣个百把千把又算什么。 可胡言的胸脯马上就塌了下来。 他沮丧的想起,自己的月俸只有五贯钱。 五贯钱很少吗?可这巷中的大多数人家,四五口人也只三贯钱就能保证不被饿死。 “顶多也就三天,斗坊的人就要上门讨债了,叫你老娘赶早找胡教授把他欠的租子收回来,晚了怕是他要叫人丢到河里喂了王八。” 那姘夫又说话了,一开口还是离不开钱。 胡言心里暗恼,差点破口大骂:丁押司,你他妈的缺德不,老子都这样了,你还落井下石。 不错,那姘夫正是丁押司。 押司是县衙聘用的文吏,没有正式的编制;就如同胡言这个县学先生,也是三年一续聘,上司若是不合意就一脚踹开。 不过差别还是有。这类文吏没资格参加科考,想要成为有品级的官,首先要获得上官的举荐,然后就是层层的能力业绩考核,不死也得扒层皮。 但好处也多。可以在工作中借着手上那点权,揩油要好处,比胡言在县学里寡淡地拿俸禄强上太多。 胡言正在掂量他与丁押司的优劣时,屋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没想到他竟落到这般田地。”韩小娘子开了口。 “半年前他初到巷中来奴家屋里谈租房时,还是个羞涩的小郎君,叫奴家见了也怜惜。” 韩小娘的话是由心发出的,叫胡言听了不由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道:哥长得帅,还是挺招女人喜欢的嘛。 “你是不是瞧上了那小白脸?”丁押司的话里明显透着浓浓的醋意,叫胡言听了心里很舒服。 就听一声娇笑:“奴家有了你,心里哪还装得下别人。” 接着她的声音小了下来:“你却是在奴家身上上点心,行起事来别三两下就没了后续,叫奴家心里空荡荡的。” 胡言听了不由暗自冷笑,心道:原来丁押司是个萎男,就只来得三两下。又嗤笑着心想:婊子无情,但凡哥腰里揣上几两银子,怕是你韩小娘子衣服脱得麻溜着呢,还说什么心里装不下别人。 然后那屋里是一阵让人烦恼的喘息声和哼哼声,胡言不用去过脑,就知道那俩狗男女干坏事了。 这时,对面的院子里有声音岔了进来。 “爷爷,胡先生有半天没见出门了,他昨天就说没钱吃饭,现在怕是会饿死在床上了。” 是个童音,胡言凭着前任残存的记忆,辨别出是县学学生刘宝儿。 我勒个了去,原来自己穷的从昨天开始就没饭吃了。胡言吃了一惊,顿时就听到了肚子里的咕咕声,酸水也叫嘴巴兜不住了,顺着口角淌了出来。 “小孩子操些瞎心,人七天不吃都不一定会死。他才三两天没进食,没大碍。” 一老者平淡的声音响起,胡言记忆里浮现出了茶水铺老刘头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这老头,怎么就没一点同情心。胡言暗自苦笑。 “爷爷,宝儿只给先生拿一个吹饼,你就让宝儿去。” 那孩子哀求说,叫胡言听了心中一暖,暗道自己以前的本尊,算是没白在县学里关照他。 就听那屋传来啪的一声响,然后老刘头的声音传来。 “你当咱们老刘家的吃食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可是爷爷勤扒苦做,一壶壶茶水挣来的。给了别人白吃,岂不心疼。” 好抠!胡言脑海里蹦出这俩字,又浮现了一个传言,说是香港某富豪意外过世,他那继承了巨额遗产的遗孀,居然抠得吃人家剩下的饭菜。 人生活成这样,也太阔怕了! 这传言也不知真假,胡言那时就当听了个笑话。 只是笑话别人还不如可怜可怜自己,连个剩汤剩菜都混不上,又哪里混出个人样了。 胡言自怨自艾了许久,就听对面墙头一阵悉数的翻墙声,没一会,自己的小院也响起这声音;然后,房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第2章 巷中人物 对面过来贼人了? 饿得没力气起身的胡言,心里觉得好笑;自己现在除了丢在角落处的几本破书,还有什么可叫贼人惦记的? “先生,我只有一个吹饼。” 一个棒棒面馒头到了嘴边。 胡言的鼻子里好一阵食物的香气。 嘴一张,使出全身的气力,胡言就将馒头一角叼进了嘴里。 爽,简直不要太爽。 胡言的味蕾一下打开,梗着脖子又将半个馒头吞进口里。 喉咙剧烈地蠕动起来,梗在中间的那一垞垞就是不肯下去,害得胡言直翻白眼。 小孩子慌了手脚,又是抓,又是挠,可又管什么用。 哥要死了,这回会穿成谁?可千万别在穿成穷鬼了。 胡言在弥留之际,还想留下念想。 一道水流注入了喉咙,背上又被人重重捶了几下,喉咙里的那一垞终于抗不住,老老实实顺着管道进到胃里。 “你这秀才,好歹也是读了圣贤书的人,不一心一意求取功名,却去斗坊厮混,落魄至此,也该醒悟了。”老者一脸的嫌弃,劝导道。 胡言只瞥了老刘头一眼,又一伸手将刘宝儿手中的半个馒头抢过来,匆匆塞进了嘴里。 不敢再被噎着,所以他只将那一大垞包在口中,用口水去浸润,然后化开,一小点,一小点地让它进入到食管里。 “秀才啊,千万要听小老儿这过来人的劝。这人活着啊,不爬去高处,只会叫人踩得喘不过气来,活着也是受罪。” 老刘头叹息一声,拉了他的大孙子就往外走。 胡言感激地望向这爷孙的背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一会他嘴里才嘟嚷道:“说什么都不如去做,等我发达了,一定报这一饭之恩。” 气力有了,他终于可以下了床。 一出门,外面的强光叫他睁不开眼。 好一会光晕消散,胡言就见自家那扇破门半开,摇摇欲坠似要散了架。 没心情理会这些琐碎的杂巴事,胡言迈开飘浮的脚,摸着墙往巷口去。 巷口那边就是韩家,是巷中最富裕的人家,胡言想解了一时之困,不向她家借钱还能朝谁家要。 走出十余步扶墙喘口气时,前面过来一位干瘦的小妇人。 小妇人到了近前,羞涩着脸打了声招呼:“胡教授,出门了。” 胡言记得这小妇人,是脚夫赵三哥的爱妻。 赵三哥人高马大,一身的力气,却娶了这位风一吹怕是要倒的瘦小女人,还当个宝养在家里。 胡言堆上笑,和气地道:“是呢,几天没见太阳,出来见见光。” 女人又羞涩一笑,就要走过去,突然又住了脚。 她一脸为难地说道:“教授,听奴家里赵三说,你向他借了二十文钱?” 胡言想了一下,便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她脸色更加为难,有些发黄的脸居然有了点红晕。 “奴家又生了一个,才满月。可奴家奶水最近不足,想买条小鱼儿补些奶,家中又没了余钱,教授能不能还了这笔钱?” 胡言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 心道:自己的兜里现在比脸还干净,从哪拿钱去还。 可她说的又情有可原。赵三凭着身强力壮,生意不断,可也只一月挣个三二贯钱,只勉强够老婆孩子饱上肚子,他自己却得个半饱;现在又添了一个吃饭的,这家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自己前任是鸡不择食了,脚夫的钱也打上主意。 就有些尴尬地开了个空头支票:“嫂子不急,过不了三天我就会还你,还会连带着给小侄儿送个长命锁。” 小妇人又涩涩一笑:“那就多谢教授了。奴家却是不敢叫教授花费,教授是读书人,可金贵着呢。”说完,她低了头,又匆匆往巷子深处去。 胡言目注她的身影消失,这才长叹了口气,心道:万恶的旧社会,叫好人都活不下去。 他身子还未转过来,又有人笑着道:“秀才,你叹个什么气?二哥可是有几日没见到你了,要不要又去乐逍遥玩上几把?” 面前是一个吊儿郎当的汉子。 不管过去多少个世纪,这类人都有一个显着的标志:嘴里叼着个什么,眼珠子乱转,一付痞里痞气的样子。 他现在嘴里就叼了根草,而他口里说的乐逍遥便是斗坊,赌搏的场所;一个让人破家,死无全尸的地方。 “李二,我金盆洗手了,以后在我面前再也不要提斗坊两个字。” 胡言冷着脸,跟对面这家伙没一点的客气。 这个李二原本是老刘头家茶铺的伙计,后来跟南北长街上的几个泼皮厮混熟了,认了大哥后就做了暗门子拉皮条的生意。 所谓暗门子就是一些妇人半明半暗,既经营着正经的小买卖,兴致来时也做点皮肉交易的人家。 这些妇人要么是小寡妇,要么便是她的男人常年在外行走的走夫贩卒。 胡言的前任受李二的诱惑,也去过几家,被讹了不少银钱走。 后来觉得无趣,就想跟李二断了联系,却又被他诱惑着到乐逍遥参与了聚赌。 这李二恐怕就是史主薄找人寻的托,故意要让他断了生路的人。听了丁押司对韩小娘子说的话,胡言已有了这个判断。现在,他又怎么会给他个好脸色,没破口大骂就算是他有修养了。 “怎么,几日没见,你与二哥开始生分了?”李二斜着眼,脸上已经有了愠色。 胡言也回了他一个斜眼,扶了墙又走;却见李二将一只手臂撑在了墙壁上,将路给拦了。 “秀才,话不说清楚,你别想过去。”李二脸上有些得色。 胡言见他给脸不要,心中的怒火就压不住了,压低了声音吼道:“你想咋样,要动手打人不成?” 李二却怪笑一声,调侃着说道:“哟,我们的秀才兄弟动了怒,把之乎者也都丢了,要跟二哥动武行了是!” “动你姥姥,再不让路我就叫老刘头出来收拾你。” 胡言记得这李二最怕老刘头,每次遇见老刘头就像老鼠见了猫,绕着走。 果然,一听胡言要叫老刘头,李二便收了胳膊,朝地上啐了一口,悻悻骂了句:“娘希匹,读书不成,样样稀松的东西,哪个又稀罕着陪你玩。” 李二走了,胡言松了口气下来。 他现在就一口气,被一个馒头吊着半条命,哪有气力跟李二斗。 第3章 韩家 韩家的门口铺了一层青石板,门板也比巷子中的人家看着新些。 胡言用耳朵再次确认了一下丁押司的气息,最终肯定,那个色鬼确实是走了。而韩小娘子在屋里还不住的骂着:没用的东西,三分钟不到就收了兵,叫奴家七上八下的,甚是难受。 胡言嘴角一勾,差点蹲下来个狂笑。 心道:丁押司果然不够厚道,你就是用猪嘴拱,也得让人家吃个七八分饱。 忍了好一会的笑,站上青石板,抓起门环轻扣了几下; 约有二分钟,门内毫无动静。 又皱了下眉,暗骂一声妈拉个巴子,张开巴掌就在门板上重重拍了几下。 门内马上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是谁呀,使这么大的气力?” “你要是把老娘家的门板拍坏了,可是要赔银子的!” 门,咣当一声打开; 一位年过四十的胖妇人,面带怒气出现在胡言面前。 “是你这穷措大?” “你这厮还有脸上老娘家的门?欠老娘的租子钱可备好了?” 见到胡言站在门前,韩媒婆子显然有些吃惊。 胡言开始组织措词,涎着脸编瞎话道:“大娘,小生只欠了你几贯钱,你急个什么。那几个小钱钱,小生随便写几个字,不就能还上了。” 韩媒婆老眼一翻,嘴里的脏话是一串串往外冒:“你妈叉叉个满嘴糊屎的玩意儿,就不知你是哪个洞里出来的;你那几个破字,除了长街南门处郑屠家那傻货,谁又瞧得上眼?” 她的口水飞溅,躲闪不及的胡言被她喷了一脸。 胡言拾起衣袖在脸上擦了一把,厚起脸皮道:“无论如何还是有人要不是,我多写几幅字,兴许就能从郑屠手上多换点钱回来。” “放你娘的屁!”韩媒婆大吼了一声。 “郑屠若不是想招你做了上门的女婿,能要你那几个破字。自你推了这门亲事,郑屠整日里拉了人来嘲笑你那字儿。” 提到这件事,韩媒婆子就来气。 这媒是郑屠托她来做的,许的报酬是从未有过的高。 二十贯礼钱外加白送一个月的精肉,也只有操持着肉铺的郑屠有这份豪气。 她本以为这个媒没难度,谁知跟胡言一提,这小子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嘲讽说:一个杀猪的屠户把主意打到了他读书人身上,是得了失心疯。 骂郑屠也就算了,又骂她老婆子白活了几十年,就不知道读书人的骨头有几斤几两。 行,你不是骨头有些斤两吗,且还了欠老娘的租子钱。 韩媒婆是铁了心要把账结清。 对韩媒婆要账,胡言并不急。他按住韩媒婆戟指的手,笑着说道:“大娘,我们家去谈,小生与你谈桩生意。” “老娘跟你有什么生意可谈?” 她鼓着眼睛,张开浑圆的膀子将进门的路拦死,一双金鱼眼充满了戒备。 “大娘,这谈生意不就得到屋里坐下谈吗?难不成还要在巷子里站着谈?那岂不是让私密事都叫人听了去。”胡言厚起脸皮说道。 韩媒婆子嘴角一撇,不屑地说道:“老娘与你没什么生意可谈!想进门,还了欠的租子钱再说。” “大娘,你不是向外面放贷吗?我这次是来借贷的。”胡言的语调低了八度。 “把钱贷给你?你这厮莫不是疯了!” 韩媒婆睁大了眼睛。 她的眼角一抖,突然两膀子用力,就要将胡言推出去。 “你能贷给别人,凭啥不贷给我?”胡言有点急,就喊道。 “我有一本万利的生意,也只要两个月,不,一个月就能还双倍的钱给你!” 胡言拼力抵挡,却还是被推的连连后退。 “莫说你还不上钱,就算你真能还双倍的钱,老娘也不会贷给你!” 韩媒婆不为所动,手上依然使着力。 胡言也没敢泄了这口气,还有三天斗坊就要来讨债,他无论如何要借到钱渡过难关。 “小生这生意是日用品,天下独一份,很赚钱;我算你合伙,分二成的净利给你如何?” 胡言不死心,拿出了他最大的诚意。 “任你这厮说破了天,休想从老娘这里贷走一文钱!” 韩媒婆心志坚定,决不肯让一步。 俩人推推攘攘僵持了一会后,韩媒婆就开始喘粗气了。 “你这厮可晓得,衙门里的丁押司是老娘的女婿;你就不怕他叫人拿了你?” 韩媒婆见一时赶不走胡言,就拿丁押司来吓唬胡言。 胡言从心底哼了一声。 押司?宋江也是押司,最后还不是被逼上了水泊梁山。 这宋朝的读书人只要没犯事,可没谁会给衙门的押司好脸色。 就倔着说丁押司也只是她女儿的恩客,为些许小事与他这个读书人翻了脸,也得掂量掂量。 眼见用丁押司吓不住胡言,且巷中已有些人家半开了门,探头出来看热闹,韩媒婆心中急了。 制不住一个小小的书生,巷中那些租客以后岂不是要看轻了她;到时个个学着胡言造反,她还怎么收租子?于是,她准备使出拿手的本事,倒地撒泼。 “娘,我们不能借钱给他!” 这时,她家门里堂屋的门楣下,传来一句轻飘飘的声音。 这轻飘飘的一句,就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了胡言头上。 门楣下的是位女子,她与韩媒婆相貌有些相似; 但因为年轻的缘故,显得有几分妩媚。 不过此时她的妩媚,在胡言眼里一点也不赏心悦目;反倒有些憎恶。 他想挥起拳头,狠狠地砸上去! 女子摆动腰肢,款款行到近前; 她身上浓郁的脂粉气散发到空气中,令胡言不由自主,煽动了几下鼻翼。 “娘,史主薄不待见他,我们帮他就等于是得罪了史家,得罪了史家,咱们韩家以后哪有好日子过?” “娘,你说是不是?” 韩媒婆子小眼珠子转了转,应声道:“女儿说的有理,我韩家不能得罪史家!” “史主簿在天台,不敢说只手遮天,却也大差不差。大家伙说说,我孤儿寡母,哪敢得罪史家。” 韩媒婆的头转向巷子深处。她要叫大家都知道,胡言得罪的是天台的天,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胡言攥紧了拳头。 谁说女人就不能打? 贱女人就该打! 我打,打,打! 就在胡言快绷不住时,那女人轻轻一笑,又说道: “娘啊,可我们韩家的钱也不能白白扔了不是?” “他欠的那六贯钱的租子,虽说不多,可也够小门小户人家,过上两个月的日子了。” 韩媒婆子点头应道:“可不是么,娘心里也在疼呢!” 胡言的脸白了。 这特么是不给人活路? 好,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第4章 卖猪肉的郑大官人 韩家母女不肯借贷,胡言觉得自己没路可走了;而韩小娘子也帮着她娘催债,叫他原本对这个女人还有的好感和那一点点的小意淫,都变成了憎恨。 读书人的骨气叫他扬起了头,愤然说道:“六贯钱是?那点钱叫钱吗?” “那你就拿六贯钱出来给姐瞧瞧呀。”韩小娘子笑了。 “行,改天我会还你!” 说完,胡言愤然转身想溜。 就听身后韩小娘子咯咯一笑,娇声道:“我们韩家不能借钱给你,可有个人能借给你。” “谁?谁能借钱给我?” 胡言的脚下一滞,又回过身来。 希望让他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人一下就精神起来。叫韩小娘子瞧在眼里,不觉之间那花痴病又犯了。 她心里犹豫,还要不要把郑家没放弃招婿的事说了? 可望着胡言充满渴望的眼睛,想想老娘那决绝的态度,她还是低沉了声音说道:“便是东大街的郑大官人。我听人说,他家小娘子还没对你死心。” 郑大官人?这称呼听着很高大上; 但胡言知道,在宋朝,这是百姓相互之间的尊称。 不过,通常能被称为大官人的人,家中多少还是有些底子的人家。 在胡言的记忆里,郑屠的肉铺生意还不错,在这天台城里,算是个中等人家了。 郑家的小娘子还在对自己念念不忘? 可自己印象里就没有郑家小娘子的影子。 摸摸自己的脸,胡言自信的想:郑家的姑娘一定是见自己英俊,就一见钟情了。 可她在哪见过我? 对了,前任不是给她家写字吗,她一定是躲在暗处观察过前任。 走出离韩家有百多步,身后韩家院子里母女的对话声,还是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就听韩媒婆说:“女儿,那厮走投无路之下已经不要面皮了,娘眼见就要无计可施了,还是你出来的及时,几句话就将他骗走,解了娘的危急。” 接着便是韩小娘幽怨地声音:“娘啊,女儿哪里骗他了,这郑家的女儿真的是想要嫁给他。” 韩媒婆奇怪地道:“郑屠那厮可是当着娘的面放过话,姓胡的就是跪着求他,他也不肯再招他为婿了。” 韩小娘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他宠他女儿都是有名了的,这事哪还轮得到他做主。女儿听说,郑屠拎了一坛老黄酒,又请了县学的门子帮着去说和。” 县学的门子?胡言脑海里浮现出,每天在县学门边点头哈腰的那老者,不禁苦笑;心道:这郑屠是所托非人,以那门子的胆量,见了他胡言,怕是一个字也不敢提。门子敢应下这件事,不过是嘴馋郑屠带去的老黄酒罢了。 屋里静了静,就听韩媒婆道:“哎呀女儿,你可是失策了;这事无论如何也要先叫娘与郑屠先说和了,再叫他去;如此,还能把上回说好的媒礼钱给保住;现在他们自己把话挑开了,还有娘的什么事?怕是好处都叫那门得去了!” 韩小娘子委屈辩解道:“女儿也是急着为娘解围,话赶赶话却没顾上这一层。” 她叹了口气,随后说道:“那郑家小娘子生了一双大脚,又比姓胡的还大上一岁,最后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韩媒婆倒是比她女儿对现在的胡言更了解。 就听她拉长声音,透露出将胡言看扁声调说:“今天这厮叫娘看清了,这厮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清高;在走投无路之下,你叫他去吃屎,他也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娶了郑屠的女儿。” 又听韩媒婆接着道:“如此也好,这事成了,他欠咱们家的租子钱,也就有了着落了。” 那韩小娘子接话道:“还不止这好处。此前为收税,郑屠不知落了奴那丁郎多少次面子,只因他是归正人,朝庭上面要安抚,丁郎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他招了史主薄不喜的人做女婿,主薄哪里肯放过他。” “女儿,原来你还藏着这份心思,你将姓胡的那厮引向他家,却是给他郑屠挖坑呢。” 接下来,屋内的母女俩,爆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走在长街上的胡言,眉头皱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藏着这么多故事。 只是他现在要解危,哪还顾得上这些。 也罢,宋人喜欢小脚,他胡言可不喜欢。 想想摆在面前一双畸形的小脚,胡言就会觉得恶心! 而归正人的身份,胡言更不会在意。 那些从金国占领区逃过来的百姓,有几个不是对金人怀有仇恨的? 将来若是要向北用兵,最靠得住的就是这些归正人。 史家不高兴更合他的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愉快的决定了,只要郑家的小娘子不丑,大一岁就大一岁,未来的媳妇儿就她了! 天台县城的长街也没多长,不过二千多米。 郑屠的铺子更明显,远远就见一条长案摆在路边; 而他家的巾幡,就被一根竹篙挑在屋檐下。 离得近了些,胡言的脸红了起来。 不是因为要见未来的老丈人而脸红,而是因为巾幡上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写的真踏马丑,大小不一不说,尤其是那个郑字,那个关比阝旁足足小了一圈。 卧槽,原来自己的前任就这种水平,踏马的比小学生写字的水平还差。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胡言行到郑屠的肉摊前。 就见长案上摊着半片猪肉,红色的精肉,肥厚的白油,很是诱人。 害得胡言连呑了好几口口水。 此刻,郑屠就坐在案板后的一张椅子上;敞着他肉儿颤动的胸腹,用一只肥大的手捏了把蒲扇,左右摇摆,极有韵律的驱赶着闻腥而来的苍蝇。 不过,他那一双牛一样的大眼睛,一直定定地落在胡言的脸上。 见此景,胡言陡然就信心爆棚起来,暗道:爷还是有主角光环的嘛,一现身就让郑屠给崇拜上了。 扯了扯身上灰旧的青衫,胡言一挺胸,先咳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那个郑——伯父,小生这厢有礼了。” 郑屠拿着扇子的手猛地一摆,一股腥风就落到了胡言的脸上,让胡言忍不住想打个喷嚏。 然后,郑屠那足有一百八十多斤的宽大身躯,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个,贤侄免礼。你县学的门子都跟你说了?” 不等胡言答话,又自信地道:“看来你是应允了。如此,你我就快成一家人了。这以后就在一口锅里吃饭,礼来礼去的,好不麻烦!” 说罢,他嘎嘎嘎地大笑起来,那满脸的横肉一抖一抖地,让胡言看了心肝儿直颤。 我的个天,他女儿不会长得跟他一个球样?要是那样可就要了命了! “打住,郑伯伯,我们现在还远谈不上是一家人!” 郑屠听了人一下就僵在当场。 他也不答话,只把一双牛眼瞪圆了看向胡言。 胡言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毛。 他怀疑,如果再吐出一句让对方不中听的话来,郑屠绝对会把案几上插着的那把杀猪刀,拔出来。 第5章 郑屠特么的生猛 面对郑屠,胡言感觉压力山大。 面前的这家伙,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七,比胡言还略矮点; 但他的宽度足够,立在面前,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小土包。 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胡言觉得自己很可怜。 在原本那个世界,他可是运动达人; 长跑、骑行、拳击和散打,样样都能来点。 可现在,他就是个弱鸡青年。 胡言相信,郑屠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他给举起来;然后像扔垃圾袋那样一甩,就能把自己送到七八米以外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马上做出妥协。 “冷静,郑伯父请冷静。” “小子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不是一家人,不代表将来不是。” 郑屠松了口气。 “你答应了?” 胡言也松了口气。 “我基本上同意了。” “基本是何意?” “基本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胡言拾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贤侄今日来是啥意思?” “小子是想跟郑姐儿见上一面。” “不行,你二人尚未成亲,不宜见面。” 郑屠一口回绝。 “那个,伯父啊,小子是文化人,就是那个读书人。” “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你要不是读书人,我还不选你做我女婿呢。” 汗!胡言再次拾起衣袖。 “伯父,这个文化人不兴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讲究婚姻自主,先恋爱,后结婚。” “俺没读过书,就一粗人,听不懂。” 郑屠不吃那一套,他就认习俗。 胡言也不气馁。他知道现如今的宁宗皇帝并不推崇程朱理学,南宋对女子的意识束缚只是才刚发芽,远没有明清时期那么极端。女人,尤其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还是可以大大方方的抛头露面地。 “伯父,你矫情了!要知道两情相悦才是夫妻生活和睦之道。小子与爱女从未相处过,她喜欢吃什么,愿意谈论什么话题都不清楚,这将来过起日子来,难免就会磕磕绊绊。若是不顺心,闹将起来…” “伯父也不希望爱女受小子欺负,也不希望有朝一日她拿了一纸休书,哭哭啼啼回家不是?” “你敢!” 郑屠大喝一声,满腮帮子的胡须都炸开了。 他一双牛眼恶狠狠瞪着胡言,右手已经把案板上的杀猪刀操在手里。 胡言一惊,向后跳开半步。 乖乖的不得了,这未来丈人脾气太火爆,一言不合就拔刀,将来怎么得了! 胡言对这门亲事踌躇了,他担心哪天俩口子吵架,丈人会打上门来。 国人好热闹是习俗。郑屠肉摊起了争执,立马就引起围观。 里三层,外三层,中间给胡言和郑屠留了个十数步的大圆圈。 有人不嫌事大,高声喊道:“郑大官人,我等只知你宰杀牲畜本事了得,却没见过你宰杀活人的本事,今日便亮一手如何?” 泥马,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还是人不? 场中的胡言和郑屠,尴尬了。 一个担心对方恼羞成怒,不管不顾来真的; 一个只为抖一下威风,好拿捏住未来女婿,哪里肯真下死手。 双方各种念头频现,却都找不到台阶下,气氛一时僵住了。 “爹,你做什么呢?怎么又与客人起了争执!” 胡言的背后传来一清脆的女音。那声音如娇似嗔,便如天籁之音。 郑屠的手抖了抖,面上现出一丝惊慌。 胡言见状精神一振,挺起胸膛,拍着肚皮嘶声吼道:“来呀,往你未来女婿这里捅一刀,我看你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郑屠的嘴一咧,眼睛一下又一下地向胡言眨巴。 这是在求饶过呀。 得了势的胡言哪肯放过机会,挺胸向前逼近一步。 郑屠再也绷不住了,手一松,杀猪刀“咣当”一声脆响,掉落到了地上。 随后他厚起脸皮,咧咧嘴,朝围观众人嚷嚷道:“你,你,你,看什么看,都给俺起开。街坊四邻,大家都散了,俺与自家女婿闹着玩呢,关你们这些人鸟事!” 接着他一把揽住胡言的肩,涎着脸皮道:“贤婿,你不是要寻俺家大妹相处吗,伯父准了。” 热闹没了,人散的贼快。而胡言此时才得以好好打量自己这个时代的准娘子。 郑大妹,这就是胡言准娘子的大名。 有点土,但小门小户人家并不讲究取名隐含什么深意。 你不能指望郑屠这样的粗人,给女儿取出李清照、朱淑真此类雅致的名字来。 好在郑大妹也没长成她爹那样。 她不像韩大娘以前提亲时吹的有多美貌,但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身材高挑,浓眉大眼,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反而显露出些英气。 这样的女人好养,里里外外都能搭把手,胡言已经中意了七分。 很多穿越人士都喜欢收一堆娇弱的美女,胡言没这心思。 生活在万恶的旧社会,生存环境艰险,可得担心恶霸和传说中的隔壁老王! 故此,胡言仰望了一下天,感慨道:“这个,郑小娘子,你看今天的天多蓝,白云朵朵,空气真踏马好!” 郑大妹却一点情调也没有,她绷着脸,训斥道:“当街耍猴戏,要街坊邻居围观,你们还要不要脸面?” 说完,她弯下腰,拾起杀猪刀丢到案板上,冲着郑屠吩咐说:“切两斤精肉,奴家生火温酒做些饭菜,爹爹便陪着胡郎暂且堂前叙话。” 言毕,也不多看胡言一眼,迈开大脚,径直走进郑家院子。 胡言一愣,心道:这娘们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说几句暖心的话,莫不是她没看上我? 他正患得患失,郑屠的一条粗膀子又围了上来。 “贤婿,呆愣着做什么,随俺进去喝茶!” 行,贤婿都叫上了,这亲事有门!胡言悬着的心放下了。 俩人勾肩搭背没走上几步,胡言突然挣开郑屠的膀子,一脸嫌弃的说道:“你有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踏马的一股腥臭味!” 郑屠听了却没生气,只腆着个脸反诘道:“贤婿,你身上的味道也不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被俺的杀猪刀——吓尿了?” 胡言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就你那熊样,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了!” 俩人相视一眼,胡言微微一笑,而郑屠则爆出一阵大笑。 随后俩人依然故我,又是勾肩,又是搭背,一同迈步进了屋内。 第6章 为啥不能是一票半? 郑屠的家显得有些凌乱,物件东一堆,西一堆。 可看在胡言眼里,也算是殷实人家了。 家具是齐全的,桌上还有瓷茶壶;不过茶是粗茶,胡言喝了两口就嫌弃了。 还是后世的炒茶好,够有味! 放下茶杯,胡言一抬眼,就见郑屠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心想:这人啥毛病?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好像也没什么茶叶粘在脸上啊。 于是捏着鼻头语带调侃的问:“伯父,是不是觉得我长得特别的帅?” 郑屠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抬手在脸部的胡须上挠了一把,粗声说道:“就你这小胳膊细腿的,俺就不明白了,大妹她看上了你哪一点,哭着喊着要嫁你。” 胡言一撇嘴,自信地说道:“切,当然是我帅拉。像你这样五大三粗的,在大妹眼里,早就审美疲劳了!她可不想再找一个像她爹那样的男人,过上一辈子。” 郑屠眯起眼来,直视着胡言有好一会,才慢吞吞说道:“俺今个算是明白了,大妹她选你,原来是有着长远考虑。” “啥考虑?” “你这人,球本事没有;但胜在脸皮厚,性子温,好相处,也好管!” 接着郑屠又补充道:“关键有一点,将来俩人动起手来,两个你都不是俺大妹的对手,以后绝对省心!” 我勒个去,这是奔着找个好欺负的来啊!胡言暗骂一声,双手撑桌,屁股就抬了抬。 只是抬了抬,他又稳稳坐了下去。 不能置气!哥是来混饭吃的,还要拉投资,这一走,可就全瞎了。 “伯父啊,我这人温和是不假,可也有脾气!” “啥,你还有脾气?” “对头!”胡言重重点了点头。 “我这人,小事都不计较,可大事从不含糊。只要是大事,家里都得我做主!” “哟,那你说说看,都做哪方面的主?”郑屠一双大手在桌子上抱在了一起,挤压的骨骼发出几声脆响。 胡言微微一笑,心道:你用威胁这招不管用了,哥们前面已经见识过了! 他拖长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三纲五常嘛,咱不讲究;以后家里的大事,咱们搞民主,投票决定。” “民主是什么东东?”郑屠听不懂这词,谨慎地问。 胡言费了点口舌,把什么是民主,怎么民主讲了一遍。 郑屠闻言心中暗喜,心道:这算什么民主?家中我父女都姓郑,二对一,不还是我家大妹说了算嘛! 他正想表达意见,就听胡言接着说道:“鉴于咱们将来的家庭情况的特殊性,这个投票权的分配是:伯父你一票,大妹算半票。” “为啥她只算半票?”郑屠这下有意见了。 “她是女人。” “女人又咋的?武则天还当了皇帝呢!” 郑屠嘟囔着说,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胡言微微一笑,心知郑屠受封建礼教影响,底气不足,就解释道: “这女人与男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尤其是生育之后。” “大多数女人有了孩子后,格局就会变小,眼里只有自家最重要;而我们男人,心怀四海,想立不世功业。所以,见识上就要强那么一丢丢。” 郑屠想了想,无奈地说道:“好,算你说的有理,大妹就半票好了!” 他心想,就算大妹只有半票,自家与大妹合起来,还是能当家。 这时,就听胡言说道:“好,就这样定了。以后在家里,你和大妹加一起是一票半,我两票。” “啥?你说啥?凭啥你一人算两票?”郑屠瞪大了眼睛,大声嚷嚷起来。 “不凭啥,就凭我是秀才,是个读书人!”胡言保持着一脸的微笑说。 “你是秀才,那你可比俺多条腿?” 郑屠双手撑着桌子,屁股离座,身体前倾逼视着胡言。 “秀才也是人,咱们的器官都一样多。不过,因为我读书识字,所以见识就强过你,所以,我应当比你多出一票来。” 胡言说的轻描淡写,可郑屠就急火攻心了。 刚才还想着多出半票,父女俩联手能掐住这货;可一转眼,这货居然比自己父女联手还多出半票来,这以后还怎么玩? 好,女婿,可别怪俺嘴不留德,俺可要揭你的老底了! 为了女儿的未来,郑屠横下了一条心。 “小子,俺可是打听清楚了,你是凭着你姐夫贾大人的关系,才到天台来当上先生的,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本事!” 郑屠为了争口气,贤婿也不叫了,直呼胡言“小子”。 “你说的没错!还有吗?” 胡言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非常淡定的望着郑屠。 郑屠这下有点傻眼了。 他本以为,仅凭此一点,就可以让胡言低头; 没想到人家很光棍的认了,还是很不在乎的那种。 咬咬牙,郑屠压低声音,有点得意的说道:“还有,俺知道你不光穷,还好赌,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估计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郑屠说这话时,他身后的门帘子一动;就见郑大妹用头将帘子顶开,一手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 胡言用眼角瞟了郑大妹一眼,然后高声对郑屠说道: “伯父说的没错,我是欠了一屁股债。而且我打早上到现在,就只吃过一个吹饼。今天来,正是找伯父蹭口饭吃的。” 郑屠闻言倒抽了口气。 他明白,这是遇上了个滚刀肉,不来点真格的,怕是降服不住。 于是,瞪圆了一双牛眼,叫道:“好小子,你信不信俺一伸手,就能将你从这屋扔到街上去!” 他这话音才一落地,就见两盘菜旋转着平飞过来,然后稳稳落在了桌面上。接着,肩膀的衣服就被人一把揪住。 “你要扔人是?来,先把奴家扔出去!” 郑屠闻声,人一下就僵住了。 “啊,大妹,你咋这么快就炒好了菜呢?” “奴家要是慢些,还不知你要怎么欺负胡郎!” “这个,你误会了。俺刚才跟贤婿觉得无聊,俩人就打赌比拼谁的力气大。” “贤婿,你说是不是这样?” 郑屠一边说,一边朝着胡言可劲的挤眉弄眼。 只是他这一番表情都落了空。 胡言的眼睛就没朝他瞅,正直勾勾的盯着盘子里的肉片,咽着口水呢。 “贤婿,你说是不是这样?”郑屠急了,大喝了一声。 他是真急,大妹的手上正在用着劲,胡言要是再不救驾,他就要被大妹从椅子上扯下来了。 听到郑屠的嚎叫,胡言猛然惊醒,这才把眼睛依依不舍的从两盘菜上挪开。 瞅瞅眼前的父女俩,又看看面前的菜,胡言才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个——大妹,我是在跟伯父讨论今后家里的民主决策,一时意见不合,起了点争执。” 然后就巴拉巴拉地,将经过完整的讲了一遍。 郑大妹松开了郑屠,她蹙起眉头疑惑的问:“胡郞,奴家有没有这半票倒不重要,只是为何胡郎你一人,就占了两票?难道就不能是一票半吗?” “就是,俺家大妹说的有理,你凭啥就占两票?为啥不能是一票半?” 郑屠听到大妹这样说,一下精神头来了。 第7章 养女儿一个就好 郑屠顺着郑大妹的话,问胡言为啥不能是一票半? 胡言笑了。 他可真没想到郑屠会这么奇葩,他女儿明显向着未来的相公,他却不自知。 心里有底的胡言,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算两票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说着,一伸手,从盘子里捞了两片肉塞进口里。 饿狠了吃肉是什么滋味? 就如同胡言这样的,一旦吃上了,嘴和手都停不下来。 一伸手,他又捞起两片肉塞嘴里了。 没过太久,那盘子竟然空了。 郑屠和郑大妹俩人,瞪大了眼睛望向胡言。 二人心想:这得饿成什么样,才会成这样! 胡言可没理会这对父女。 他望了望空盘子,伸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把背又靠在了椅子上。 “刚才我说到哪了?” 郑屠喉咙动了动,咽下了口水,小声说道:“你刚才说是那两票,你有你的道理。” “对,那两票有着大学问!” 胡言把双眼微闭了一下,再次回味了一下炒肉片的滋味,然后才睁开眼目注郑家父女说道: “我确实是托了姐夫的福,才谋到了县学先生这个位置。不过,” 胡言将胸一挺:“我可是实实在在是有真本事的人!” “这么说,若论教书,‘之乎者也’我教的也许不咋样;可我算学、自然科学和哲学这三样,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我!” 郑屠木咋地瞪着胡言,心道:是谁给你的勇气?你还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你? 可转念一想,算学还好说,这自然科学和哲学又是什么东东? 没等他想明白,胡言又说道:“上面说的只是我的学问,我还有两样本事,这世上也无人能及。” 郑屠一听,从心底嗤了一声,然后抱起膀子,乜了胡言一眼,闷闷的应了一句:“你说,你还有哪两样!” 胡言恨恨地剜了郑屠一眼,暗道:你个夯货,这是瞧不起人呐?且看我加点猛料,让你张大嘴。 “我前知五千年,后知近千年---” “扯,你尽管跟俺扯。一个月前,有个老道自吹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给俺大妹看相说:她将来的夫婿会是天下第一人,你猜俺把老道怎么了?” “你把他怎么了?” “俺切了他一截手指喂了狗!” “你真切了?”胡言闻言倒吸了口气。 这时大妹瞪了郑屠一眼,柔声说道:“胡郎,别听我爹瞎扯,他那是吓唬你。实情是:我爹给了道人爷爷十贯钱。” “十贯?你给他还不如给我!”胡言心疼的大叫起来。 “这十贯不给他,你能坐到俺家中来?”郑屠虎着眼问。 “老道说俺家大妹未来的夫婿姓胡,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俺寻思这天台县里,也就你是姓胡的书生,这才托了韩婆子说亲!” 窝靠,原来如此!胡言这才明白,为啥郑屠会看上自己这个穷赌鬼。 “那老道有点本事。他没说错,我将来兴许真的会成为这天下第一人!” 有了论点,还得摆上论据。 胡言一伸手,又从另一盘菜里拎了片黄瓜塞嘴里。 “我姐姐给贾涉生了一对儿女,” 再伸手,又要去捞黄瓜片,就见一副筷子送到了眼前。 “胡郎,用手不卫生,还是用筷子。” 胡言讪讪一笑,接过了郑大妹手中的筷子。 “我这俩外甥,可不寻常;大的是个女儿,有十四岁,是贵妃的命。” “再过两年,我们就得叫她贵妃娘娘了。” “小的是个小子,以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天下的宰相。” “你说凭我的学问和这俩外甥,这天下第一人不是我又能是谁?” 郑屠倒吸了口气; 胡言嘴角上扬,心里很爽。 可没过一会,郑屠就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哄俺是!现今的官家,怕是快六十了,你十四岁的外甥女能给他当贵妃?” “切,你也知道他快六十了?说点你不知道的:他明年就会嗝屁,接位的不是现在的皇子,而是另一位。” 提前剧透,让胡言感觉很爽。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越多,其实内心会越焦虑; 胡言就是这种状态。 这一说出去,他的内心反而就轻松了许多。 当然,郑家父女对此是半信半疑的,但也寻不出反驳胡言的理由来。 不过,胡言的重点并不是要压郑屠一头,他是要做肥皂、酿酒、生产玻璃和造自行车; 他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养很多很多的人; 然后,他的眼睛会盯向北边。 郑屠妥协了; 有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女儿,郑家的实权没等到女婿进门,就交了出去。 生产肥皂的计划,以两票半的优势顺利通过; 郑屠还得屁颠着,拿了胡言画的图纸去找木匠做模具; 而胡言,则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跟郑大妹聊天打屁。 债务,去他妈的债务! 怀里揣着的百十两碎银,让胡言一身轻松。 想着郑屠望着银子直抽冷气的样子,胡言就想放声大笑。 这位老丈人,当时就嚷嚷起大妹偏心来。 他摔盆子打碗,委屈地质问大妹:“爹要去王家的酒铺买竹叶青,你为啥说没钱?” “怎么到了胡小子这里,你就有钱了?” 郑大妹的回答,让胡言差点把老黄酒喷了出来; “他长得顺眼,你能长得跟他一样不?” 都说女生外向,胡言现在才算是真正体会到。 转头望向大妹,胡言意味深长的说道:“大妹,以后我们要孩子,儿子可以多生几个,女儿只能要一个!” “为啥?”大妹有些不解。 “我怕家里的银子不够她拿!” 说完,胡言再也憋不住,蹲在地上就笑了起来。 愣了有好一会,郑大妹才回过味来。 她红了脸,手轻一下,重一下,在胡言的臂膀上拍打了许久。 当她感受到胡言的肩膀微微颤动时, 当她听到胡言的抽泣声时, 郑大妹红了眼睛。 她抚摸着胡言的臂膀,柔声问道:“胡郎,你怎么了?是奴家把你打疼了吗?” 胡言擦去泪水,抬起头; “不,跟你没关系。” “今天一天,是我人生起伏最大的一天---” “我有了家,不用再担心吃土了!” 第8章 免费的搅绊工 郑屠对胡言所说的肥皂,没有一点兴趣。 一个读书人,不好好读圣贤书,去挣功名,却来鼓捣妇人洗衣用的东西,这叫郑屠的心里很不痛快。 可女儿支持,他有气也只能忍着。 女儿不喜欢江湖人物,要找个读书人嫁了,他认同; 江湖混久了,他早看穿了所谓的义气; 不过是提着头,与人卖命罢了; 到头来,又有几人能落个善终? 他不希望女儿也跟他一样,没个安稳的日子; 可这个胡言,并不能叫他踏实下来。 只是女儿明显相中了这个人; 看她那眼神,郑屠知道,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将胡言所需的材料在厨房安放好,郑屠就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心道:臭小子,你尽管折腾,等你弄不出什么名堂来时,俺就有理由把家里的决定权,收回来。 胡言权当没郑屠这个人,他全神贯注配料。 以前他没做过肥皂,但看同事操作过。 上一辈子他也是老师,是中学的政治老师。他那同事是教化学的,人老小气了,日子过得是扣扣索索; 那家伙,但凡能用学校实验室的材料制作的日用品,他绝不会花一分钱去超市买。 不过现在想想,那家伙可帮了他大忙,不用发愁怎么做肥皂了。 配好了料,胡言斜了郑屠一眼,然后没好气的叫道:“你像木桩子一样杵那干吗?还不过来生火?” “挺大个牛眼,怎么眼里就没活?” 郑屠鼓起眼想回敬几句,可一想到大妹那要吃人的眼神,便只好气鼓鼓蹲到了灶口。 “烧,大火旺旺的烧,最好把肥油烧得飞溅起来,好叫姓胡的小白脸,被灼出一脸的坑来!” 郑屠可劲的拨弄着柴火,恨不得把自己也变成火焰,让大锅里的油,飞溅起来。 胡言操着棍子,一边在锅里搅拌,一边好笑的望了几眼气鼓鼓地郑屠。 他现在是彻底的把准了脉,郑屠宠女儿; 只要有郑大妹罩着,郑屠他不敢翻出浪来。 再就是:像郑屠这种粗性子的人,你好言好语,他未必瞧得上; 直来直去,倒是更对他的味口。 这家伙别看现在不是很配合,可是只要这次肥皂做成功了,以后胡言就是指着一坨屎,说它能变成黄金,郑屠也会信。 土法制肥皂并不难,关键有三点:一是动物油和氢氧化钠反应的时间要足够,不能性急。二是在反应过程中要及时补足水,始终保持一定水量。三是反应完后,混合物的体积要与反应前相近,也就是说混合物中始终要保持一定的水量。 制作过程中,搅拌是重要的环节,这需要一个体力好的人。 胡言只搅拌了十几分钟,体力就跟不上了; 看了一眼自己的细胳膊,又瞧了瞧郑屠膀子上隆起的肌肉,胡言眼珠子一转,就慨叹道: “丈人,先前你说能把我从堂屋扔到大街上,是不是真的?” “没错,当然是真的!” “俺这身气力,比不了楚霸王,但跟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比起来,不弱他三分。” “你不信?要不咱们试试?” 灶口前的郑屠搓了搓手。 “呵呵,那倒不必用我来试,大妹看到了,也会找你麻烦不是!。” “想要我信倒有个法子。” “你若是能像我这样,在这口锅前搅绊二三个时辰,我就信了!” 郑屠直起身来,瞅了瞅胡言手中的棍子,咧嘴笑了。 “滚一边去,没有金刚钻,你还想揽瓷器活?且看俺的!” 前一刻钟,郑屠有说有笑; 半个时辰,郑屠依然游刃有余; 一个时辰过后,郑屠不出声了; 接近两个时辰时,郑屠憋不住了。 望着拎了一壶水,在边上轻松站着的胡言,郑屠不满的大声嚷嚷道: “俺说小子,这还要整多长时间?俺的胳膊都酸麻了,再这么下去,明天你给俺宰杀生猪去!” 郑屠很憋屈。 被自家准女婿随意撩了几句,就入了套,自告奋勇当了搅拌工。 这活计在想象中很轻松,可做起来就不是人干的事。 几个时辰站在灶台边,手上还要用力搅拌,还不能轻一下重一下,这多要命! “丈人神勇,我算服了!” 胡言笑呵呵接过木棍,随意搅和了一会,这头锅肥皂总算是出锅了。 望着木模具中凝结成型的肥皂块,胡言笑眯了眼。 这会是他掘的第一桶金,以后再也不担心饿肚子了。 想象着白花花的银子往自家院子里流,到时候再央求郑大妹,允许买几个美婢来伺候自己,这南宋的日子,美滴很啊! 想到得意之处,胡言流下了哈喇子。 “贤婿,这玩意能吃?”旁边的郑屠瞪着大眼问。 “你想什么呢?这怎么能吃!”胡言嫌弃的闪向一边。 “那你流什么哈喇子?”郑屠一挠头,翻了个白眼。 胡言也懒得理郑屠,瞅着他身上的衣服,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干啥?”郑屠双手捂住衣服,一脸的戒备。 胡言扁了扁嘴,心道:小样的,警惕性还挺高;只是也不瞅瞅你这付尊容,别说女人怕,就是男人也绕着走! 上前扯下郑屠的衣服,丢水里打上肥皂,搓搓几下,一盆子清水彻底毁了容。 边上的郑屠咂巴了几下嘴,上前腆着脸问道:“贤婿,你打算卖多少钱一块?” “什么?你小子太黑心了!这一堆的肥皂块块,成本也不过几十文,你一块居然卖到三十文?” “要俺说,这一块,至少卖到一百文!” 胡言气得把眼翻白了。 “说谁心黑呢?你才心黑!” “一百文你也敢想?这百姓劳苦一天也就挣个百来文,这肥皂是消耗品,定到一百文钱一块,那百姓用得起吗?” “别给我瞪眼,说三十文就三十文!给各家商铺的批发价还要低,二十五文一块,一百块起售。” 胡言为肥皂的价格定下了基价。 只有低价格,才好跟性价比都很低的皂角抢市场。 有了头一锅的经验,后面就顺利了; 胡言和郑屠,在厨房里鼓捣了两天,生产出了一千块肥皂。 俩人两天三个晚上,基本是在厨房度过的; 也亏了郑屠结实,不是他当苦力,胡言得累趴下。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大白天,头两晚,郑屠对胡言,是如影随行;就是上茅厕,也要跟着。 胡言心里敞亮着; 郑屠人粗,可心不粗; 他是防着自己,半夜去他女儿的被窝里。 只是你情我愿的事,谁能防得住? 胡言眼瞧着郑屠背对着自己,装模作样撒尿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郑屠这种动作在肥皂拿到几家商铺,成为脱销货后,就变了; 无论白天晚上,他明里暗里示意胡言:快,去陪大妹坐一会。 第9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三天是斗坊那帮汉子讨债的日子,也是韩媒婆子收房子的日子。 胡言对这个日子上着心呢。 一大早,将身上发了馊的旧衣甩掉,胡言洗了个清爽的澡,然后穿上了郑大妹给自己置办的新衣。 顺着东大街往西走,到巷子口,胡言停了下来。 他长吐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两包礼盒,挺直了胸,就往韩媒婆子家的院门走过去。 韩家那扇门半开着,胡言探头一望,就见那母女俩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摘着菜,一边闲话着。 “娘,姓胡的那厮有两天没露面了,也不知事成了没有?” “事成了他还有条活路,若不成,他怕是只能等衙门里的人,给他收尸了!”韩媒婆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倒是可惜了。其实这厮长得还有几分人样,若是不去赌,也能寻个好人家入了赘。”韩小娘子说着,还叹了口气。 韩媒婆斜了女儿一眼,不轻不重,话里有话地说道:“女人呀,最忌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看锅里。” “我女婿个子是挫了点,长得也不够体面;可人家有本事,会来事,在衙门里是左右逢源。” “自寻了这个女婿,那些往常在娘面前横着走的人物,哪个见了娘不是给个笑脸?又有几个不开眼的敢在娘面前拿大?” “更别说,家里吃的、穿的和用的,那样花过钱?这天台但凡出个新鲜玩意,都有人上赶着往咱们家里送。” 韩小娘子可不怵她娘,张嘴就说道:“你稀罕这些,姑奶奶我可不稀罕。” “行,你不稀罕,那你跟了姓胡的那小白脸过,他那张脸能当饭吃!” “姑奶奶我就稀罕他那张脸,怎么了?” “只要他肯,改天我脱光了跳舞给他看。” “他没银子用,我去青楼卖身养活他!” 越说越不像话了,胡言都觉得脸发烧。 这门,还能让人进不? “你个死骚货,气死老娘了!” 韩媒婆将手中的菜朝地上一摔,就站了起来。 “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造孽啊!” “苍天有眼,就叫斗坊的汉子早点打死姓胡的那厮,别叫他来祸害我韩家!” 胡言傻了眼,心道:你母女俩在yy,关我啥事?老子再不进去,后面还不知要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抬手一推门,他跨进了院子。 院门的响动,惊动了韩家母女。 韩小娘子眼见是胡言,想想先前脱口而出的话,一张脸快赶上了红绸子,只恨眼睛没有可以落下之处。 韩媒婆倒是反应快,她只微愣了一下,便夸张地招呼道:“哟,胡小子,你还活着呢?” “大娘,你这是什么话,你就这么盼着我不好过?” “你不好过,老娘我才能好过啊!”韩媒婆话里套着话。 胡言也不接茬,抬手在自己崭新的青衫上,掸了几下灰。 韩媒婆果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胡言的新衣上,她暗吸了口气。 “你与郑家成了?” “成了!” 胡言将手中的一包礼物往前一递: “大娘,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礼轻,但情意可重着呢。” 韩媒婆接过礼物,随手传给韩小娘子; 韩小娘子可没耽搁,马上就拆了外面那层包装纸。 “小胡先生,这是什么?” 她拿了一块肥皂举到眼睛近前,想咬上一口,却没敢下嘴。 “姐,这叫肥皂,与皂角的功效一样,可比皂角好用;不能吃。” 胡言笑着解释。 “皂角?老娘家里还有些,不稀罕,你且拿回去罢!” 韩媒婆听胡言这样一说,马上垮下了脸。 “呵呵,大娘,不是我吹,这肥皂可比皂角好用百倍;我们才投到市面上,就被抢空了。” “你要是不要,去商铺可不一定买得到。” 旁边的韩小娘子这时插话进来:“娘,昨晚女儿听赵家酒楼的许氏说过此物,价钱倒是不贵,但市面上极少;有人加了一倍的价,却无人肯转让。” 韩媒婆一听,原来真是稀罕玩意,脸上就有了笑。 “哟,小胡先生你有心了;是老婆子眼拙,先生可千万莫要怪罪老婆子。” 胡言一笑,道:“那哪能呢!不是大娘你指了条路,我过了今天,会不会有明天还指不定呢?” 说着,掏出六两碎银塞进韩媒婆手心里,道一声“房租清了”后,他又凑到韩小娘子身边; 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那脱衣舞的创意很有钱途,将来会是最火爆的表演项目;你要是真想出圈,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些比较中肯的建议,绝对让你名扬天下。” 韩小娘子听了,才恢复正常不久的脸,又红到了耳根子。 得意的出了韩家,走了没几步,就听院子里飘来韩家母女的对话; “女儿,那厮跟你说了啥?” “也没啥;” “娘,他就不是个好人,没一点读书人的样!” 韩小娘子的声音带了点娇嗔; 胡言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走在巷子里,胡言有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感觉; 正站在门口聊天的巷中人家,远远瞅见了他,就慌张的缩回了门里。 日,难不成我没欠他们的钱,反倒是他们欠了我的钱? 胡言没理会一个个门板后面的贼眼,径直来到老刘头的家门口; 就见门缝里是老刘头家大儿媳,一双慌乱的眼睛。 “爹,小胡先生回来了,他又来咱们家了!” 刘家大儿媳跌跌撞撞地往堂屋奔,声音里透着惊惧。 “慌什么慌,他能活着回来不是好事么!” 堂屋里传出老刘头不满的声音; “可今天是斗坊那帮人讨债的日子,他莫不是来借钱的?” “咱家不是借过一贯钱给他的嘛,有了上次,谅他现如今也张不开这个口!” 老刘头抬头挺胸,对自己的大孙刘宝儿喊了一嗓子:“乖孙,走,跟爷爷去会会你胡教授。” 他准备拿出平素里没有的狠劲来,让别人瞧瞧,他老刘头绝不是个只会赔笑脸的人。 刘林听到爷爷的吩咐, 飞奔到院门,他猛地拉开门, 愣了一下后,就一头扑进胡言怀里。 胡言把手中的礼包高高举起,冲着老刘头高声叫道:“刘伯,小生是给您送谢礼来了!” 老刘头呆愣了一下,忙抢上前接过礼包,嘴里忙不迭地说道:“胡教授客气了,你我都做了半年的邻居,没必要整得这么生分!” 接着,他打量了胡言一眼,突然拔高声音惊?地问:“教授,你这是发达了?这身衣服可不便宜啊!” 刘家大媳躲在公爹的身后,听公爹这样说,就探出头来细看胡言的一身青衫; 她突然惊叫一声:“这是绸的,他穿的是绸衫!” 第10章 糗事都被这厮抖露出来了 绸子面料很牛逼么? 胡言还真没觉得。 在后世,棉麻面料好像受欢迎的程度更高。 可胡言现在确定: 这时代,绸子衣服,就是寻常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高档货。 刘家的院子里,来了一堆人。 男人们站在一处窃窃私语,眼神复杂望向胡言; 妇人们则围在胡言身边,时不时这个在绸衫上摸一把,那个眼睛凑到半寸处,似乎想从上面发现一个细小的孔洞;以证明胡教授这身衣服,是商铺的处理货。 “你们瞧,这绸布可真细密,都瞧不见针大的眼。”一妇人惊叹的叫道。 “这是上品的绸布,赵家酒楼的娘子就穿这面料,他家可是皇族!”刘家大媳王氏非常肯定地说。 “你确定?”另一妇人语带怀疑的问。 “当然;他家娘子常来我家喝茶,奴家可是与赵娘子搭过话的!” “那这一身绸衫,怕是要一贯钱?” “一贯钱你也说得出口?赵娘子说她的一条袖子就值一贯!” 王氏的眉毛一挑,翻了个白眼;好像这身绸衫是穿在她的身上似的。 只是她的话音一落地,旁边惊起一阵啧啧声; 妇人们的眼神,一下就炙热了起来。 胡言也吃了一惊。 心道:这么贵?这败家的娘们也太不把钱当钱了,以后家里的财务,自己怕是要插手才行。 胡言身上贵重的衣衫,可不光是妇人眼热,院子里的男人们,眼神中的羡慕嫉妒恨,也就差明着喊出来了。 老刘头身边的李二,眼冒青光,压低声音说道:“老掌柜的,您说他发了多大的财,才能置办出这么一身家当来?” “想想前些时,他可是挨家挨户,跪着求大家伙借几文钱给他吃饭;特么的比我还要穷啊!” 老刘头不屑的瞥了李二一眼;“他当初破家,还不是你拉着他去斗坊赌害得!” “现在他醒悟了,又是个读书人,想要翻身办法多的是;你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帮闲,如何能比得?” 李二听了,讪讪地闪过一边,又凑到赵三娘子身边去搭话。 赵三娘子心里正高兴着。胡言这次回来,还了那二十文钱不说,还真给她宝宝买了个铜锁。 正想着等赵三回了家,告诉他这喜事,就听李二说:“老三家的,赵三在外奔忙,也挣不了几个钱;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点生意做做?” 赵三娘子一见是他,慌忙抱了宝宝钻进妇人堆里。 李二做的是什么生意,巷中人家,可没一个不清楚的。 胡言的耳朵尖,周遭的声音哪能逃过他的顺风耳。 他瞪了李二一眼,冲着赵三娘子叫道:“赵家嫂子,三哥回来你告诉他,我请他给我帮工,一天给他三百文。” 赵三娘子听了,细小的眼睛一下便睁大:“教授,你这话可当真?” “明一大早就让他来东门的郑家肉铺。” 胡言的话一落地,众人目光都羡慕地望向赵三娘子,让赵三娘子羞红了脸低下头来。 李二涎着脸叫道:“秀才兄弟,二哥也去给你帮工。” 胡言一脸鄙夷:“你?还是算了,哪凉快上哪去。” “兄弟,你这可是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想当初,还是二哥带着你去寻的女人,还记得城西巷子里的王氏?” 听李二提旧事,胡言脸上一红,不管不顾地骂道:“李二,你还好意思提;就王氏那又老又丑的妇人,我啥都没干,抱着衣服就逃出来了。末了,你还讹了我二贯钱!” 李二自知理亏,依然腆着脸道:“你没开过荤,王氏手艺好,二哥自然是把你往她家引。” “这之后,不是又把你引去了李氏和孙氏家中了吗?那几个可是上等的货色!” 在众妇人奇怪的眼神下,胡言通红着一张脸,重重啐了一口。 “我少不更事,你尽使些下作的手段来勾引我;今后你我二人只当是路人了。” 李二把眼翻了翻,想回一句硬气的话,可瞅着满院子人都嫌弃地看着他,只好别转头,溜达着到院墙边蹲下。 让李二这一搅局,妇人们再看向的胡言的眼光,就多少有点玩味了。 那眼色,嘿嘿;尤其让胡言尴尬的是,还有人瞅他的本钱。 胡言心里暗骂:李二,你这不得好死的泼皮无赖,把我前任往邪道上引不说,还把那些糗事宣扬出来,看我以后不整死你个丫的。 这里不好久呆了,于是向老刘头一拱手:“刘老伯,各位邻居街坊,我一会要还斗坊的钱,还要搬家,这就回屋去收拾一下。” 一众妇人见说,都惊讶问道:“教授,这住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搬走?” 胡言边走边笑道:“韩大娘说是怕得罪主薄大人,不肯把她家的房子租给我了。” 他低着头,一路抢回自己的小院,刚进自己的小屋,就听老刘头院内有妇人低语说: “这小胡教授寻常瞧着挺正经,没想到原来是个小色鬼。” 又听一人抢话说:“他正经个什么,你就没瞧见每次他遇上韩小娘子,都盯着屁股看。” 这一说起韩家,众人又有了新话头,七嘴八舌又议论起来。 “韩媒婆子心真狠,硬是把自家女儿便宜了丁押司那挫子,连个名份都没有!” 一人拉长声音道:“你当她傻?你就没瞧到她沾了多少好处。但凡想少交些税,谁不往她家里送---- ” “她家的钱都堆起来了,可前些天小胡教授找他借钱,她还往外赶人;俩人拉扯的样子,奴家可都瞧得清楚。” “谁说不是,韩婆子就长了个势力眼。自她女儿搭上了丁押司,就门缝里瞧人了。其实她女儿不过是个姘头,连妾都不是!” “是谁在背后嚼老娘的舌根子?” 妇人们正发泄的痛快,胡言的耳朵里传来了韩媒婆的叫声。 接着,刘家的喧闹声一下就没了,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 “怎么,都哑巴了?” “我女儿给丁押司做姘头,碍了你们什么事?” “这些年,你们谁没得过老娘家的好处?” 当胡言扒着门缝朝刘家院子里看过去时,就见韩媒婆子的手指朝那些妇人们一个个点过去,而那些妇人也只管将头埋着,不吭一声。 “见不得老娘我好是?” “你们这帮生儿子没屁眼的碎嘴娘们,有本事也生个女儿,也找个丁押司来,过上老娘这风光的日子!” 韩媒婆说完,又朝地上啐了一口。 第11章 你们真以为他长本事了? “她大娘,别生气!” “她们也是眼见胡教授风光的回来了,你却将他赶走,这以后各家的书信便没人帮着看和写了,也就发个牢骚而已。” 老刘头眼见气氛难堪,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说和。 “你这老死鬼别出来装好人;别以为老娘没听见,刚才就你大儿媳叫唤得凶!” “也不摸着心想想,你家沾了我家多少光?” 韩媒婆子没给老刘头面子,张嘴就数落起来。 老刘头赔着一张笑脸,面皮不知抖了多少下,可他不敢吱声。 “我家沾了你家什么光了?当年丁押司没进衙门里时,不知白喝了我家多少茶。这到了衙门后,我家的税钱也没比哪家少收过!” 老刘头的大儿媳也非善茬,见公公吃了瘪,索性翻脸把话说开。 “那你怎么不说,我女婿给你家带了多少客人来?”韩婆子岂肯嘴上吃亏。 刘家大儿媳嘴扁了扁,拉长了声音道:“他倒是带了不少客人来,可都是衙门里白喝茶,不掏钱的主!” 一帮妇人们见有人出头,也声调或高或低附和两声。 韩媒婆势寡,却也绝不肯落下风; 她嗤笑几声,尖声说道: “姓胡的这厮人模狗样的穿件绸衣回来,你们就以为他长本事了?” “告诉你们,他是入郑屠家当上门女婿。这事,还是老娘牵的线,搭的桥。” “老娘不帮他,他过了今天能不能还活着,可没个准!” 韩媒婆拿眼扫过众人,见众人脸上表情丰富,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又恨声说道:“这厮也是个没良心的,老娘给了他条活路,他今天却来调戏我女儿;” “若是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还真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院子里的众人,这时就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都暗想:怪不得胡教授体面回来了,又是还钱,还给每家送了块叫肥皂的礼品;原来是搭上了卖肉的郑屠,做了他家上门女婿。 在这时代,入赘可是辱没祖宗的事;何况他入赘的是一个杀猪儿的屠户。 众人私下里摇摇头;先前对胡言的羡慕一下就减了几分。 只是这调戏韩小娘子是怎么回事? 胡教授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入赘也就罢了,这丁押司的姘头也敢惹? 胡言在心里面叫苦。 他自问:我调戏了韩小娘子了吗?好像没有。是韩小娘子自己说要脱了衣服跳舞给我看,我不过是建议她把脱衣舞做成一项事业而已。 刘家院子里的韩媒婆见一席话震慑住了众人,又朝地上啐了一口,便一个转身,就往胡言的院子去。 老刘头暗叫一声要糟,这韩媒婆不管有事没事都要整出点事,胡教授这次怕是要落个难以收场; 他转头想叫李二去寻郑屠家的人来救个场子,却哪里还有李二的影子。 而一众人等,眼见韩媒婆子气势汹汹往胡言的院子去,显然是有大瓜吃,有谁又肯放过看戏? 呼啦一下,众人又涌向胡言的院子。 老刘头叹口气,想叫上大孙子也去观观形势,只是刘宝儿也不见了; 这孩子,怕是给胡教授报信去了。他心里这样寻思着,只好跟在众人身后,口里不住念叨着阿弥陀佛。 胡言在干吗? 他搬了个石墩子坐在院子里,敞开着门,等着韩媒婆子上门。 有顺风耳就是好,有事可预先准备; 他心想着:妈的,先前叫李二揭底,现在韩婆子也来说调戏她女儿,左右名声坏了,就坏到底好了,谁怕谁啊! 韩媒婆一马当先,瞪着她的金鱼眼,很有气场地迈进了院子; 一众邻居侧着身子,溜进门内,然后挨个寻了墙边处蹲下来; 他们那蹲一圈的模样,不像是来看热闹,倒像是犯人听管教训话。 “韩大娘,你就这么想我?这才从你家出来不到一个时辰,你就找过来了?” 来了就是客,胡言当然要笑脸相迎。 “别跟老娘嬉皮笑脸,你先前跟老娘的女儿说了啥?” 韩媒婆来了个单刀直入。 心想:有这么多邻居在,他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读书人,总得要点脸面! 兴许,他一怂,就自愿奉上肥皂生意二成的利呢! “没说啥,你想知道,问一下韩小娘子,不就清楚了。”胡言吊儿郎当将腿一架,笑眯眯望着韩媒婆。 “她说你不是好人,老娘就知道你一准没好话!” 韩媒婆提示胡言,我可是有你的把柄。 “我在你家可没说过一句难听话,倒是大娘说了些:‘吃着碗里,看锅里。’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死货,气死老娘了之类。” 胡言可不想跟老媒婆子紧扯,干脆略过关键词,提点她。 韩媒婆子听了,脸色一下就变了; 心道:老身与女儿的话难道都叫他听见了?这不可能,先前没听到有这厮的动静,必定是叫他听了一部分。 于是她犟着嘴叫道:“老娘说这些又关你什么事?” 胡言嘎嘎嘎地大笑两声:“没关系吗?可是我听到你对韩小娘子说:我姓胡的这张脸不能当饭吃。” 韩媒婆一听,心中叫起苦来:原来,自家母女俩的话,居然全须全尾都叫这厮听去了! 这下面就不好聊了,再聊下去,女儿如何有脸见人? 韩媒婆可不是真想跟胡言算调戏她女儿的帐; 她这次来,是冲肥皂来的。 胡言送了她三块肥皂,当知道这玩意是稀罕货时,她就拿了一块去询价; 结果,一转手就倒卖了五十文钱。 这时,她记起胡言当初说的话,只要贷给他几百贯做生意,就白送二成的份子给她家。 她明白了,可明白的晚了; 好处都便宜到了郑屠家。 钻到钱眼里的韩媒婆怎肯罢休? 于是,便想借着女儿那半遮半掩的话,来讹讹胡言。 她心想:如若是能闹出二成份子最好,得不到二成,一成也行。 可现在,这特么是自己把脸送上去教别人打。 “要我将大娘与韩小娘子的对话复述一遍,让街坊们都听个明白吗?”胡言一脸促狭地望着韩媒婆。 韩媒婆不知怎么办好了,眼见着就要下不了台; 她打算躺地上撒泼! 这时,有一人高叫着:“是哪个不长眼的羞辱韩家,这是把我们押司大老爷当个摆设不成!” 韩媒婆喜出望外,她有援军到了。 第12章 丁押司 院门叫人一脚踹开。 这门原本就摇摇欲坠;挨了这一脚,直接就散了架。 在门墙边蹲着的人遭了殃,身上吃了痛的他们张嘴便骂开了: “是哪个王八蛋,不知道门后还有人吗?” 只是当看清为首之人后,个个又都讪笑着蹲了下来。 “谁在骂爷?且站起来让爷瞧个仔细。” 满院子里多是些妇人,谁又敢吱声。 为首之人鼓着眼一个个看过去,就落到了老刘头的大儿媳身上。 “老刘家的,刚才骂人的是你不成?” 老刘头儿媳拼命摇着头,不敢答话。 “还敢不认!” 那人作势就要上前去拿人。 “马爷,不是小老儿那儿媳骂的,她哪有胆骂马爷。” 老刘头见势不妙,只好硬着头皮抢到儿媳身前跪下了。 “不是你儿媳又是谁?别以为爷不知道,你儿媳她嗓门向来最大。”马爷哪肯放过立威的机会。 “姓马的,你别在这扬威耀武,刚才骂人的是我。”胡言开口了。 凭着记忆,胡言知道这姓马的是长街上的泼皮头子。 泼皮头子又怎么了,凭着好勇斗狠你就能横着走?有本事你到江淮战场上去走一圈,不尿裤子算你是个好汉。 所以,胡言没打算惯着他。最关键的一点是,人家就是冲他来的,缩头也躲不过去,干脆把梁子就都揽过来得了。 老刘头和他儿媳提着的心一下就轻松了,有人揽事,他们家可就平安了。 见胡言跳了出来,马爷愣了一下,哈哈大声几声,就不屑地说道: “好,算你小子有胆色。不过,等会拳脚之下,爷就要看看你这个读书人的骨头硬不硬。” 他迈步向前,身后的两个帮闲也跟着向前,是打算马上动手了。 就听身后有人叫道:“且慢,让丁某先会会他。” 院子里的众人听到这句话,心里松了一半。他们一开始见来了泼皮,怕打起来殃及池鱼,想溜;结果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丁押司。有丁押司在,这些泼皮好歹会守点规矩,不会把拳头胡乱落到别人身上。 只是马爷这泼皮和丁押司,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再一瞧丁押司边上的李三,大家都明白了。 原来,当韩媒婆在刘家小院放出,胡言调戏了韩小娘子的话时,李三就跑去衙门,向丁押司报信了。 当然,马爷跟着也得了信。 丁押司脚下慢,就叫马爷他们先赶过来稳住阵脚。所以,他晚上了那么一小会才赶到。 走在丁押司身边的李三很得意,他现在终于让丁押司知道,他是一个有用的人了。 他跟着马爷他们混,可终究是小跟班,过得并不如意;平日里给暗门子拉皮条,运气好时能得几个赏钱;可遇上了狠人,不仅没钱,还会挨顿暴打。 这叫他明白:活在底层,没个靠谱的靠山,永远翻不了身; 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巴结上丁押司的机会。 丁押司也高兴。因为他正为如何取悦韩小娘子发愁。 在衙门里作威作福久了,他发现自己那玩意不是很中用了,已经很难满足韩小娘子的需求; 一次两次倒没什么,可他近半年来,越来越力不从心; 昨晚,韩小娘子的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 力量不够可以用权势去凑, 现如今,不正是他去显示自己本事的时候吗? 他一亮相,蹲墙边的那些吃瓜群众,都齐齐刷刷立了起来; 个个都把腰身矮了矮,向丁押司献上了个笑脸。 胡言抬头瞄了丁押司一眼,对这个人他是久闻其名,却还没照过面。 只是这一看,他的屁股立马也抬了抬,差点蹦了起来。 他心中奇怪:难道是宋大哥也穿越了?从北宋穿来了南宋? 确实,眼前的丁押司,让胡言不能不如是想; 他身材矮小,面目黝黑,那气度,跟水浒传里描述的宋江根本没多大差别。 “我的好女婿,你要给老身做主啊;姓胡的这厮一大早闯进咱家,对你小娘子满嘴污言秽语,难听得我母女俩都想一头撞死!” 韩媒婆见救星到了,干脆就哭天喊地的先倒打一耙。 丁押司笑着安抚韩媒婆:“妈妈且宽了心,有小婿在,定饶不了他。” 韩媒婆将嘴凑到女儿姘夫近前,小声说道:“也不用姓马的那厮动手,只要他肯将那什么肥皂的利润,分三成给我们家就放过他。” 丁押司脸上浮出了奸笑,也小声说道:“妈妈的心太小,叫他把制皂的方子交出来,不比那三成利强了七分?” 韩媒婆怔了一下,才笑着说道:“还是女婿你想得长远,有了这方子,咱们家几代人都有享不尽的富贵。” 与韩媒婆叙过话,丁押司眯了眼打量了一下胡言,冷冷说道: “小胡先生,你是个读书人,应当知道: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这四句?” 胡言的精神一振,脸上浮出了笑意。 他心道:不容易啊,来南宋三天了,接触的没一个是识书达理的,想抬个杠都杠不起来; 现在,总算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了! 只是不知他经不经得杠? 先试试深浅再说。 “丁押司是?你可知这四句出自哪里?” 丁押司轻蔑地一笑,淡淡说道:“论语,卷六,颜渊第十二;小胡先生难道不知出处?” “也是,某家可是听说:小胡先生便是讲授个《千字文》,都要念出好些白字出来;不知这段话的出处,也是可以理解!” 杠的境界就是他说的他的,哥说哥的! 胡言不理会他的挑衅,向院门处望了一眼; 正好就见刘林一头的汗,闷着头扎进院子里。 于是冲他喊了一嗓子:“刘林,去你家给先生搬个凳子来。” 刘林刹住脚,一个转身人又窜了出去; 没一会,他就拎了个小马凳到胡言身前。 胡言将马凳顿在自己对面,打个哈哈说道: “在县学教书混饭吃,比不了在衙门里做事,有外水;所以,屋里连个凳子也置办不起。就请押司受些委屈,将就这小马凳坐了。” 丁押司也不矫情,上前一步坐下。 而马爷、李二和那两个帮闲,也跟着跨出一大步,抱起膀子就立在了丁押司身后。 胡言随意瞟了马爷几人一眼,就打开脚边的包袱,从一堆书中取了一本出来。 这是前任留下的,每本书的扉页都有贾济川的手迹; 可以看出,贾涉对自己小妾的家人,还是很上心。 翻到颜渊第十二首章,胡言不疾不徐的诵读了一遍。 蹲在院墙边的男男女女,都支楞着耳朵仔细听; 虽然听得不是太懂,可小胡先生那字正腔圆的声调,还是让他们很开眼。 有人与同伴低语道:“到底是县学的先生,把书读得真好听!” 丁押司则冷眼看着,心里越发瞧不上胡言。 他心中暗道:这厮果然草包,连圣人的论语都记不住,还要翻书才读得下来;怪不得主簿大人想赶他出县学! 第13章 意外 胡言读完颜渊第十二首章那六十九个字,才一板一眼问道:“圣人在这一章里,通篇可有一个字提到过妇人?” “没有,那又如何?”丁押司板着脸,用轻蔑的语气反诘。 “既然没有一个字提到妇人,那这个礼,就并非是特为妇人而设。” “若说有关联,倒是圣人一直强调要恢复周礼;” “而周礼,我记得地官司徒第二师氏媒氏篇中,有提到男女之事。” 说着,胡言又自包袱中找出周礼,把媒氏篇读了一遍。 “押司,周礼可是要求,男子三十而娶妻,女子二十须出嫁,还不禁止私奔。” “这意味着于礼教而言,是不限男女正常交往的!” “而韩小娘子未嫁,胡某亦未娶,跟她说两句话,多看她几眼,又违了圣人什么礼法?” 胡言高声说完,一双眼就直勾勾盯着丁押司,等他反驳。 他心道:快反驳,把孟子的男女授受不亲给爷讲出来! 可丁押司,现在是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他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他不能引用; 因为,他与韩小娘子可没有三书六礼过。 他听出来了:姓胡的这厮,是拿自己与韩小娘子,并无法礼关系,只是个姘头来说事了! 这可是明明白白不把村长当干部,没把自己这个押司,放在眼里啊! 可他却还不能反驳,那厮是拿周礼来当幌子,那可是孔圣人推崇的周礼。 丁押司读过几年书,面子上得讲理; 可马爷几个是粗人,不会管什么周礼不周礼; 马爷眼见丁押司两手爆青筯,死攥着自己的黑衫,就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瞪起眼睛,大声呵斥道。“姓胡的小子,押司是问你为何不守礼法,私自调戏韩小娘子!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李二也伸长了脖子喊道:“韩小娘子是押司的相好,你调戏她就是跟押司过不去!” 胡言没等到丁押司来反驳,反而是马泼皮和李三跳了出来,心里就有些失落了; 跟这二人可没什么杠的,杠赢了,也没人觉得你行。 于是他一翻眼,训斥道:“叫什么叫?你们读过书吗?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言?” “学学你家押司,做一个知法守礼的好公民!” “小子好胆,别以为你是县学的先生,爷就不敢动你,今个就叫你见识见识爷哥几个的手段。” 马爷说着便撸起袖子,准备开武行了。 只是他身后的两个帮闲却没动,李二也惨白着脸,向他使眼色。 不对啊,往常不用他叫,这几个就会往前扑,可用不着亲自下场的啊。 马爷疑惑地扭转头,就见身后站了三个一脸阴沉的黑衣人。 他愣了愣,就堆上笑脸道:“王大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接着他又嘿嘿一笑,一边让开路一边说道: “瞧我这脑子,都被那厮气糊涂了,王大哥你们来,自然是找那厮收赌债的。” 又冲丁押司说道:“押司,我们先撤一边,叫乐逍遥斗坊的几位大哥先教训了这厮,再与他算账!” 丁押司也瞧见了这三名斗坊的打手,便起了身,脸上挂着笑闪向了一边。 乐逍遥斗坊在城里可是块金字招牌,斗坊的人在城里都是横着走; 它身后具体有多大背景,丁押司也不清楚;但他亲眼见过,强横的王县尉在斗坊的管事面前,也要弯腰示好。 三名斗坊的汉子并列着,一步步走向胡言; 院中的人不觉将身体缩了缩; 现在还没到秋分,可院中的人却觉得进入了立冬时节。 马爷和丁押司互望一眼,就觉着大家虽然都穿着一身黑衫,这气势上,却是差了太远! 院墙边的吃瓜群众,这会知道怕了;他们一个个贴着墙根,向院门处挪; 而离着院门近的,早早就悄没声息出了院子,拔脚奔回自家去了。 不一会,小院里只剩下稀落落的几个人。 斗坊的人心狠手辣,都有命案在身,可远不是马爷几个混混可比。 没走的除了丁押几人,韩媒婆子和李二,再就是老刘头一家。 老刘头不是不想走,可他大孙子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然站在了胡言的身后。 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他也就只好贴着墙边往胡言那边挪。 老刘头的大儿媳也是一样,她在另一边也贴着墙边往胡言身后挪; 心想着:等会斗坊的人动起手来,拚着命不要了,先给打手们磕头,只求别碰着自己儿子。 韩媒婆子心中既兴奋又紧张; 她兴奋的是:胡言这厮等会怕是要求着她女婿帮忙说和了,那时就可以拿肥皂方子做条件了。 她紧张的是:斗坊那帮人会不会给她女婿面子?若是打死了这厮,自家导演的这一出,也就白废了心思! 李三没走是有他的想法; 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跟丁押司这个大人物搭上了,还没得押司一个准信,如何能走? 若是押司要治胡言,他留下也好出份力,给押司留个更深的印象。 这时,斗坊那三人走到了胡言身前。 老刘头也绕路到了位; 他一个箭步踉跄着冲了过去,就插身在胡言和大孙子之间,跪了下来; 口中不住念叨着:“阿弥陀佛!” 老刘头的大儿媳也动了; 眼见公爹将儿子护在了身后,她干脆扑过去将儿子按倒,用自己的身子把儿子全须全尾地给护住了。 胡言的手心里有汗; 学过散打的他只一眼就瞧出,面前这三位可比马爷凶狠多了;他们几人脚下很稳,不象马爷他们是虚浮的。 他已经把怀里的碎银放到了脚边; 那装钱的布袋口子张开着,露出了白花花闪人眼球的碎银。 “这里有一百两碎银,三位按胡某所欠数额尽情去取,多出来的便算胡某请各位喝茶了!” 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可还是止不住地带了些颤音。 三名黑衣打手怪怪地看着他,突然间他们扑通一下子跪了。 这什么情况? 胡言睁大了眼。 “胡先生,胡大爷,求您给个好话,让郑大官人放过我们!” “我们仨个是畜生,不该来上门逼债的,求您大人大量!” “您要是不解恨,就狠狠打我们一顿!” 三名斗坊的打手,一人一句,将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韩媒婆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可耳朵不好使,难道眼睛也花了? 丁押司几人张大了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躺在自家床上睡觉; 这可是王县尉都要礼让几分的人,怎么就在这厮的面前跪下了? 李三瞅出形势不对了; 他常年街头厮混,别的本事没有,可见过的场面多了,知道留下来准没个好; 于是,他拔腿就朝院门处溜。 第14章 无题 胡言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心里暗骂一声:那个夯货,他倒底有多大的本事,搞得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打手都要低头! 于是擦了把头上的汗,和颜悦色的对三人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钱,你们还真就得拿!” “不敢,小人不敢,请先生留我们一条命!” 三人异口同声喊道,就差哭出声了。 “你们放心,我姓胡的欠了多少,你们就拿多少,郑屠绝不敢怪你们!”胡言斩钉截铁放下话来。 三人互望了一眼,瞅着胡言不像作假; 领头的那姓王的打手点了点头,就有一个打手哆嗦着手去数银子。 “三十五两,先生您看,一分不多。”那人可怜巴巴望着胡言,颤声说道。 胡言记得自己欠的是三十八贯钱的赌债,加上利钱到了一百贯;就问为何连本钱都减了三两? 那人嗑巴着说那点零头是孝敬胡言的。 胡言笑了,从布袋里拿了三两银子丢进到他手里。 两天前,这三贯钱算是雪中送炭;现在生意开了张,这点钱钱,胡言瞧不上眼了。 那王姓打手示意那人将银子收好,自己挪膝向前,将胡言的钱袋子扎紧,双手捧着递到胡言面前。 胡言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接过钱袋子,然后问道:“你们拿了钱,怎么还不走?” 姓王的壮汉垂下头,小声说道:“小人们不敢,郑大官人吩咐过,要我们给您搬东西;若是小的们不出力,大官人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胡言皱眉;他可没什么要搬的,前任留下的都是一堆破烂,他就没有想留下的。 “这样,我也没什么物件,就只这一个包袱,都是些书籍;要不你们谁帮我拿去东大街的郑家?” “我来!”姓王的壮汉左右的两名汉子,伸手就去抢那装了书的包袱; 王姓壮汉一瞪眼,喝道:“慢着,” 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且回去,这袋子书,老子送了!” “王大哥,你可怜可怜小弟,小弟还有妻儿要养,就教我跟大哥一起把书抬着,也出份力好了!” 左边那汉子带着哭腔说道。 右边那汉子岂甘落后,他直接抽泣着诉说道: “大哥,我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要侍奉,也给小弟一个机会!” 王姓壮汉恼了,他恶狠狠盯着右边的汉子,骂道: “放你娘的屁!你才二十几,你娘就八十多岁了?莫不是你爹六十了,还能日下你来?” “我爹身体精壮,他八十了,还让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 那汉子也不怂,犟嘴说道。 “你姥姥地,这话也就傻子信;你爹能行,你娘也能行?” 左边那汉子生怕活被右边那汉子抢了,也顾不得兄弟之情,张嘴骂道。 王姓壮汉一翻眼:“你俩都别争,就这一个包袱,老子一个拿着都嫌轻!” 说着,他伸手就将包袱抓到了手里。 他左右那俩汉子急了眼,现在大家都身临绝境,谁还顾得上谁是大哥,哪个是小弟? 他们各自出手,就要将那包袱抢到自己手里来。 那包袱是胡言找了件前任的旧衣打得包,并不结实; 被他三人这一抢,就听刺啦的一声,布裂开了,内里的二十七本书,砸落在了地上。 望着散乱的书,三人都傻了眼。 王姓壮汉抬腿就给了他两位兄弟一人一脚; “td,你们俩不想活了,可也别带上老子啊!” 一边的胡言心中早有数了;也不知郑屠使了什么手段,这三人若是不出点力,怕是会丢了性命。 就出主意道:“这散了更好,你们三人,每人拿上九本书,不就都做了事?” “对呀,我们怎么这么蠢!”王姓壮汉一拍自己脑瓜子,懊恼地说道。 接着他向胡言谄媚地一笑,说道:“先生到底是有大学问的人,这法子可救了我兄弟的命。” 他长相凶恶,这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斗坊的三名打手捧着书出了院子,可丁押司一干人却个个腿肚子抽筯。 姓王的壮汉走过他们身前时,恶狠狠抛下的话教他们腿发抖。 那可是灭满门啊,只要家不离台州地界,胡言少了一根毛,就要他们满门灭绝! 丁押司老家在与天台县相邻的唐兴县,家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庄子,是老父和大哥管着,他的老婆孩子都在庄子里; 他相信,若是乐逍遥斗坊要对他家下手,还真有能力如那姓王的所说:一个不留。 他一个在衙门里混了数年的刀笔小吏,自然知道该低头时须低头。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告诉胡言,大家只是生了些误会。 丁押司刚抬起脚,那马爷不知发了什么疯,他“嗵嗵嗵”几大步就窜到了胡言身前。 丁押司心中一慌,喊道:“马兄弟,千万不可---” 只是他的嘴马上就闭上了; 原来马爷突然间跪下了,抱住了胡言的小腿。 “胡先生,不,胡爷;马某眼瞎,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出头,还请您不要怪罪。您要是喜欢她,改天,不,就今日马某绑了她到您府上侍候您!” 胡言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心道:你一个街上的泼皮,就能替你大哥丁押司做了主张? 丁押司的脸绿了,瞪着马爷,可偏还不敢说半个不字! “押司,你我之间是误会了!”胡言没理马爷,冲着丁押司抱了抱拳。 然后自马爷的双手中拔出腿来,就到了刘宝儿的身旁。 刘宝儿正拍打着衣衫上的灰。 他被娘亲按倒压在地上,险些背过气去。 也是,老刘头的大儿媳忘记自己这些年发福了,一身的肉盖在儿子身上,险些让孩子窒息过去。 老刘头苟着腰,两眼神色复杂地望着胡言; 他眼中的教授与往常不一样了;现在是个人物了! 胡言在刘宝儿头上拨弄了一下,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告诉他们你都发现了什么?” 刘宝儿有些畏缩地低下了头, 当胡言在他肩上又拍了一记后,他猛然抬起头越过院墙看向远方,大声说道: “我去韩奶奶家问韩婶子肥皂还在不在,她看过后说少了一块。” “我又去几家商铺问还有没有肥皂卖,伙计叔叔说是抢手货,早卖空了。” “可他又告诉我,先前韩奶奶转手了一块肥皂,卖了五十文钱。” 胡言接着说道:“我两天前向韩大娘借钱,曾许若她:她若是借我几百贯做肥皂生意,我到期还她三倍,还送她这生意二成的份子。” 又笑着看向韩媒婆:“可她不肯借我,我只好去了郑家。” 丁押司偏转头,凶狠地看向韩媒婆; 韩媒婆惨白着脸,嘴哆嗦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第15章 谁是女婿,谁是丈人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小院静了下来; 胡言仰头看向屋顶,喊了一嗓子:“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屋顶!” 屋顶上静了一会,接着就是一阵瓦响; 然后,郑屠横着生长的身躯,“嘭”地一声从空中砸落到地上。 “咦,你不会轻功?”胡言有些诧异。 “什么轻功?俺听都没听过!”郑屠坐在地上,呲牙咧嘴。 轻功都没听说过?这粗货究竟是不是江湖高人?胡言摇了摇头,现在他还真有点拿不准了。 “女婿,你咋就知道俺躲在屋顶上面?” 郑屠非常不理解,自己在上面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怎么就让女婿给识破了? 胡言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道:“我天生耳朵好,就是俗称的顺风耳;你以后别背着我说坏话,我可都听得见。” 郑屠的嘴皮子动了动,拿眼斜视着胡言。 胡言把头一扬,从鼻孔里嗤了一声:“你说我吹牛是?” 郑屠吃惊地捂住了口,心道:这小子果然有门道,俺只是嘟囔了一声,比蚊子的声音也大不了,他居然也能听见! 可眼珠子转了转,他又笑了; “猜的,你是猜的对不对?俺可是知道,你们读书人一贯喜欢使诈。” “随便你咋想,还不起身?这一把年纪了,搞得这么狼狈,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怕别人说,那你也不过来扶扶俺?韩媒婆子果然没说错,你小子就是个没良心的!”郑屠不肯起身,坐地上嘟嚷说。 胡言不情愿地过去,拉住郑屠的左膀子搭在自己肩上,使出吃奶的劲才将他拖了起来。 “你特么是故意整我是不是?”他声音里有无尽的愤恨。 “没有啊---”郑屠张大了嘴,表明自己的无辜。 “还说没有?你这身体整个往下坠,自己一点都不使力,害得我差点被你带翻地上了!” 胡言伸长脖子侧过脸,鄙视地盯着郑屠靠近自己的那只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点点心虚。 郑屠可是老油条,才不会叫自家女婿瞧出半点破绽。 他弯了左臂用手去摸着屁股,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装,你就给我装!”胡言将郑屠的左膀子一抬,人就闪到了一边。 郑屠失去依靠,身子一歪,打了三个晃晃,才险险地站稳。 “女婿,不带这样啊;俺可是帮了你!”他一脸的委屈。 “丈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胡言并不关心他的委屈,只对他的出现感到好奇。 “俺要是不来,你的命可就没了!” “这话怎么说?”胡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郑屠叹息一声,说道:“俺那天去木器铺子做模具,无意间听人说斗坊打手要来逼债;其中一人说,乐逍遥的人来,可不是为催债,是要来取了你的命!” 接着又问:“女婿,你是得罪了谁,他们要买你的命?” 胡言没做声。他的前任在天台没惹过谁,唯一有些牵扯的就只有史家了。 郑屠没等到答案,又自顾自说下去: “你是俺老郑家的人了,俺岂能让别人随意摆弄。所以,俺就去半路上寻了个僻静处,候着他们三人。” “你跟他们动上手了?没伤着?这三个打手功夫可不弱!” 郑屠眼里露出不屑:“不过三个杂碎,没费多少手脚就制服了。” 胡言心里一惊。他早就从郑屠稳健的底盘看出他有功夫,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强横。 “你又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这么听话?一提起你,他们可是怕得像见了阎王。”胡言又问。 “俺喂了他们三颗药,他们就都怕了。”郑屠自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得意地晃了晃。 胡言笑了,调侃道:“你一定是告诉他们,吃了你的老鼠药想跑都跑不脱!” “俺这可不是老鼠药,是俺爷爷传下来的断肠药。” 郑屠对准女婿贬低自家的药很不满。 “这药真能断肠?” “断个屁!”郑屠朝地上啐了一口。 “俺九岁的时候,被爷爷逼着宰杀牲口;眼望着猪脖子上喷着血的窟窿,俺就觉得这活儿太血腥恐怖,死活不肯;后来被逼急了,俺就把这断肠药吃了一颗,当时可把俺爷爷吓坏了。” “可结果,一个时辰后俺肚子有些不适,去茅房蹲坑拉了个稀,就啥事都没了。” “江湖骗子!你郑家都是老骗子!”胡言脸上开着心,嘴里可没好话。 郑屠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俩人就又勾着肩,搭着背出了老宅。 耳朵不用竖起来,巷中各家的气息就传到胡言的耳朵中。 就听有人小声说:“他出来了,跟郑大官人勾在一起呢。一个上门女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叫郑大官人肯为他卖命!” 然后就是一片“啧啧”声。 胡言听了心里很不服;自己在郑家可是说话算数的人,需要用上手段吗? 就嫌弃的瞪了郑屠一眼:“松开你的膀子,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 郑屠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胳膊一抬,老老实实落到了后面。 他陪着小心说道:“女婿,咱们的肥皂卖的可好呢,各家都想多要些货。” “想要货?没有!这帮见利忘义的家伙,要饿上他们几天,才会把咱家当大爷来供。” 胡言想起前天去推销肥皂时,那帮人眼朝天望的样子就来气。 郑屠也忙附和道:“俺也是这么想的。那帮家伙们还想拉俺喝酒,想从俺嘴里套话问出肥皂的出处。” “可俺多聪明,女婿你不让俺说的,俺一个字也不会说。” 听郑屠说自己聪明,胡言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带了点自得地问“你现在对我那两票没意见了?” “没,没意见。自打女婿你做出了肥皂,俺就对你心服口服了。”身后的郑屠赶忙表示臣服。 “乖乖听我的话,我手里稀奇的东西多着呢!” 说着,胡言开始得意的晃动身子向前走。 后边的郑屠见了,狡黠地一笑,跟在胡言屁股后面,也学着他的样子晃动身子前行; 只是郑屠的屁股大了点,扭起来多少有些娘气。 翁婿俩的作态,都落在了门板后面的一双双眼睛里;所有人都为郑屠像个跟班,跟在胡教授后面而吃惊。 这老天是不是转了性,这俩货到底谁是女婿,谁是丈人? 韩家的门板后,丁押司咬牙切齿。 他心道:今天落下的面子,早晚要找回来。 第16章 挖坑 丁押司为在胡家吃瘪生了半旬的闷气。 这不怪他气量小,实在是因为这回的面子落得太窝囊。 在郑屠那不识礼数的浑人面前吃亏也就罢了,胡言算个什么东西?他可是县学里有了名的白字先生,县学和衙门里的人,哪个人不笑话他。可就是这么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居然让他在学问上,在气势上吃了亏。 姓马的那泼皮,现在去抱王县尉的粗腿了,对他不冷不热; 李二那小子听说被赵三痛打了一顿,逃去了乡下;一时之间,他连个能支使的人都找不到了。 这几日他没少见衙门里的同僚凑在一起咬舌头,只要见他过来,便住了嘴,还嘴角挂着颇有意味的笑与他打招呼。 泥马,当丁爷不知道你们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小心思吗! 丁押司尽管不露声色,可心里暗自决定: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自己就白做了一回人。 从哪里下手呢? 丁押司思谋了有一整天,他决定从郑家的肥皂生意下手。 你不是想靠着这玩意发家吗,我断了你这门生意的渠道,叫你一家跪着来求我。 想到得意之处,丁押司不觉阴笑了起来。 他来到周家铺子,这家可是赤城里生意做得最大的商铺。 商铺掌柜周八钱正躺在店铺里间的床上,听到小二说丁押司来了,就一个翻身,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皮球一样弹射了出来。 “丁爷,您怎么得了空光顾周某的铺子?” 他寒喧着将丁押司让到里间,又要小二去烧茶。 丁押司眯起眼来看向周八钱:“八钱兄弟,哥哥待你如何?” 周八钱愣了一下,堆上笑脸说:“丁爷你待周某就像是亲兄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但凡周某能办到的,一定全力去办。” “好!”丁押司将身前的小几重重一拍,就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周八钱皱起眉头,踌躇了好半晌才说道:“丁爷,这事你若是早说个七八天还能办,现在却是不成了。” “为何?”丁押司的脸沉了下来。 周八钱不敢得罪他,自己偷漏税可全指望着丁押司。就实话实说道: “现在他的肥皂名头打响了,不要说是我们赤城这里,便是台州府,绍兴府和临安那边都知道了;大家都在为他家供货少而发愁,何谈联手拒进他的货物。” “除非丁爷叫衙门里的人,将那外地商人的来路阻断了,这事才办得成!” 听周八钱这样一说,丁押司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 阻断州府和临安来的商人?不要说他没这个胆,就是史主薄也不敢;要知道这些商人的背后,可都有各地官面上的人物为他们站台,小小天台县还惹不起。 他失望的起身正想走,就听也要起身相送的周八钱说道:“丁爷,若是能逼着他家把制皂的方子交出来,他家的货自然就销不动了。” 丁押司闻言止住脚步,一脸欣喜问道:“兄弟你可有法子?” 周八钱眼珠子转了几转,说道:“对他家这门生意不能硬夺,那样会激起归正村的民变;咱们得从生意上着手。” 然后将嘴凑到丁押司耳边,嘀咕了几句; 就见丁押司听得满脸喜色,拍着胸脯说道:“衙门这边你尽管放心,有丁某和主薄大人为你撑腰;只是你行这计谋,却要避着姓胡的那厮,免得被他瞧破。” 周八钱献上媚笑道:“丁爷放心,小人省得。” 安排好给郑家挖坑的事,丁押司想着时间还早,就往韩小娘子家去。 说起来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韩小娘子了。自在胡言手里吃了瘪之后,韩小娘子便不再肯相迎,任他和韩媒婆说破了嗓子,那门就死死叉住不肯开。 到了韩家,媒婆子韩氏正提了个篮子要出门,见到他也没了往日里的热情。 “押司,我女儿近来身子不适,你还是过些日子再来。” 丁押司自是感受到了她的冷淡,却也不以为意;他靠近韩媒婆说道:“妈妈,郑家的肥皂生意你就不想了吗?” 韩媒婆拖长了声调,懒懒地说道:“想又有何用,有郑屠在,押司你可惹得起?” 丁押司嘿嘿冷笑了几声。 “姓郑的不过是个杀猪的屠夫,有何惹不得?这次女婿就是要从他身上着手。” 韩媒婆将信将疑拿眼看向丁押司。 丁押司得意的一笑,说道:“这回女婿可是有得力的帮手,只要他钻进我们布的局里,即便是朝庭对归正人优待,也护不住他!” “真的?”韩媒婆脸上现出喜色。 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去商铺打听,得到的消息是:肥皂紧俏到要提前一旬预约,才能买到。而且店里小二告诉她:肥皂在天台这里一块只贱卖三十文钱,可在临安城,一块就要一百文。 “自己这是损失了多少银子啊!” 韩媒婆一顿足,再想想当初胡言许诺的那二成利,就觉得一阵的胸闷,险些晕倒在那店铺里。 现在,听丁押司说的信心十足,她眼中立刻射出贪婪的光来。 “你可莫要拿话来诓老娘,叫老娘空自欢喜一场!” 丁押司在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上拍了拍,说道:“妈妈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女婿定然保住你二成的利。” 韩媒婆展颜一笑,说道:“女婿随老身来,且等老身把女儿的门诓开,你再进去。” 丁押司随着韩媒婆往里走,心想:怪不得前几次进不了门,原来是老婆子没使力;还是有钱能让鬼推磨,这次拿肥皂生意相诱,她果然行起事来就不一样了。 丁押司正在想着心思,就听韩媒婆喊起来:“女婿,你快进,老身给你把着门呢!” 就见韩家母女正在上演夺门大战。 韩小娘子力弱,暂时还不是老婆子的对手。 丁押司就急急抢了进去。 这时就听韩小娘子叫道:“你这不中用的东西,还来找老娘做什么?” 丁押司最忌讳别人说他不中用,听了这句话,他仗着有韩媒婆撑腰,劈手就给了韩小娘子一个耳光。 他做出凶狠的样子骂道:“丁爷给你脸,你还就真当自己金贵了?告诉你:这长街上,不知有多少半开门的人家想搭上爷,可爷只把你装在心上。” 韩小娘子捂着脸,看了看丁押司,又看了看老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甘心地叫道:“你只管去找她们,奴家却不稀罕你!” “小娘皮,真当丁爷收拾不了你了!” “你前几日与爷做那事时,还叫着姓胡的那厮的名字;你把丁爷当做什么了?” 越说越气,丁押司突然恶向胆边生,一把便将韩小娘子推翻在地,骑上去抡拳就打。 这一通乱打,将韩小娘子彻底打蒙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惨叫。 韩媒婆见丁押司真动了粗,刚想张嘴喝止,只是想到肥皂生意的厚利,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不敢多看,狠了心转身走开。 第17章 契约 胡言这一段时间在养身子。 自斗坊来人催债后,他就产生了危机感。 对付一个弱书生,用得着派来三个高手吗? 这一次叫郑屠搅了局,那下一次郑屠不在身边时可怎么办? 于是,他试着把上一世学过的散打捡起来。 只是这具身体太弱了,他也只能按上一世的方法,慢慢打熬体能。 而肥皂工坊那边,有了赵三这个壮汉帮着,他现在也就是动动嘴,配配所需的材料。 “教授,小的听人说:韩小娘子叫丁押司给收拾惨了。” 赵三一边卖力地在大锅里搅拌,一边将听到的九曲巷子里的新鲜事,说给胡言听。 他是个老实人,不懂得怎么拍东家的马屁; 幸好他家娘子心思活泛,告诉他说:教授是从咱们巷子里出去的,就把巷子里的事说给他听,这关系就维持住了。 “还有这回事?媒婆子就不管?她不是挺厉害吗?” 果然,一席话勾住了少东家,胡言连着发了三问。 赵三的精神头上来,磕磕巴巴就将经过讲了一遍;听得胡言直摇头。 心想着韩媒婆精明了快半辈子,只为自己打算,全没考虑他女儿今后的出路。 “教授,有件事很奇怪啊。小人娘子说:韩小娘子昨夜里找了她,问小人在教授这里做得可舒心;又吞吞吐吐地叫教授防着点丁押司,是不是那厮想要打什么鬼主意?” 胡言想了想笑道:“他们打我们的主意很正常,我们小心提防就是。” 又吩咐道:“这制皂的工艺你虽然没有完全掌握,但关键的程序已经知道;若有人问起,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说出去。” 赵三憨厚地一笑:“教授你放心,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一个字都不透露出去。” “那也不至于,到了性命攸关时,你说出去也无妨。” 胡言纠正了赵三的想法后,就去了前院。 眼见正午过了,郑屠还没回来;而去寻郑屠的大妹也没见身影,胡言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安。 他心想:丁押司的鬼主意,难道是落在了郑屠的身上? 可郑屠一身的功夫,在这天台赤城,怕是找不到能制住他的人。 只是暗箭难防啊! 想到郑屠那万事不过脑的性子,胡言有些呆不住了;正想推门出去寻,就听二里地处传来郑大妹的埋怨声: “胡郎一再交待,你送了货就回来,你却跑去与人喝酒,还未经胡郎同意便与人签了契约;等到了胡郎面前,俺看你如何交待。” 郑屠显然是喝了不少的酒,就听他醉醺醺地说道:“你这丫头,心里只有你那胡郎,老爹的那些老兄弟,你怕是都忘了?” 就听郑大妹生气地说道:“叔叔婶子们是过得苦,奴家也与胡郎提过,可他说时机还不成熟,奴家又有何法!” 就听郑屠嘟嚷道:“成不成熟可不由他来说,现在签了这契约,不成熟也得成熟!” 郑大妹显然还担着心,她说道:“只怕胡郎不肯将这制皂的法子传给别人。” “他是你未来夫君,你撒个娇,难道他好意思拒了你?”郑屠这时嘴也不见笨了。 胡言不动声色听了几句,就回了屋。 吃过晚饭,待送走了赵三,胡言把手一伸,对郑屠说道:“把契约拿来,我要先看看。” 郑屠蹭地自胡凳上起了身,拿眼望向郑大妹。 郑大妹一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对胡言说。 郑屠瞪大了眼睛问道:“女婿,你这是听到的还是猜的?” 胡言很平静地说道:“我猜的。” 他不敢把自己能听到二里外动静的事,告诉郑屠;这会让人产生他是妖怪的想法。 升级发生在与丁押司斗嘴后。在当天夜里,他发现二里地以内,连小鸟扇动翅膀的声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 太可怕了,这岂不是天台县小半个城,都在他的耳朵监听之下? 他不清楚这耳朵是否还会继续升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升级带来的麻烦也不少;他失眠了。 你想啊,每天深夜都能听到各家传来的哼哼声,这对单身汉得是多大的烦恼。 郑屠的手伸进怀里,那张契约好一会才露出小半个角来。 “女婿,你可别骂俺啊!” 胡言一瞪眼:“我不骂你还夸你能干不成?” “让别人几坛子老酒一灌,你还知道自己姓郑不?” 被胡言数落着的郑屠一咬牙,把手中的契约小心翼翼地摊在胡言面前。 “女婿,俺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他们七八家商铺的掌柜,一人灌了俺半坛子酒,哄俺说每家的量只增上二成;俺想着现在有赵三帮忙,这个量也能应付,就画了押。” 接着他指天骂地的叫屈道:“那帮天杀的掌柜,俺是真没想到他们在契书上做了手脚。待画押过后,俺让酒铺的账房帮俺一算,这八张契约加一起,居然有九万块肥皂。” 胡言不动声色,将八张契约一张张细细看了,就又推到郑屠面前。 “这可是九万块肥皂,你打算如何生产?” 郑屠的屁股离了胡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陪着小心说:“这事还得女婿你来拿主意不是,你可是这家里主事的人-----” “嘭”的一声,胡言的手掌拍在了桌上。 “既然我是主事的人,未经我许可,谁给你的胆子与那些商铺签契约?” “而且你这契约可是单契,在限定的时间内,若是不能按限定数额完成交易,违约的一方可是要赔付对方双倍的货物价值。” 郑屠两眼眨巴着望向胡言,好一会才说道:“这个,女婿,俺是真的上了他们的当;要怪就怪俺贪杯,怪他们太狡猾。俺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着,郑屠低下头,用手不停的揪衣角;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一样。 胡言望着他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噗呲一下笑了起来。 郑屠挠着头,女婿这突然的变化,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笑个什么?可是有什么法子,解决掉这九万块肥皂?” 胡言笑够了以后才平静地反问道:“你不是都想好了法子吗?” 胡言的反问让郑屠心生警觉,马上否认道:“俺一个粗汉,能有什么法子?再说了,你又不是俺肚子里的蛔虫,俺想些什么你都能知道。” “始丰溪边不是有个归正村吗?那里不是有五十几户人家,两百多号人吗?如果每家都支起一口大锅,九万块肥皂又算个屁啊。” 听胡言这么一说,郑屠吓得险些从胡凳上滑落。 “有鬼!俺的心思居然都叫你瞧破了。贤婿,你莫非真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间?” 第18章 强盗? 出了东门的城门洞,就能听到始丰溪水流的欢叫声; 这天台县就处在一块盆地上,周围是绵延起伏的群山,而一条奔腾的小河将天台这块盆地分割开来,这便是天台的母亲河,始丰溪。 跟在郑屠的身后,胡言边走边四下张望; 话说他久闻天台之名,却从未来过,现如今,便权当是个游人。 而郑屠则闷着头走路,当发现已经把胡言远远落在后面了,他就在路边歇着等;却一反常态,并不多一句嘴。 俩人就这样顺着始丰溪一直向东走,到了接近螺溪与始丰溪交汇处时,才停下脚步。 前方是个小村落,一个很不像话的小村落; 落入胡言眼中的房屋,就没一家是利落的,土墙到处是缺口,跟牲口的棚子一样。 村里响起几声狗吠,接着一大二小三条狗冲了过来。 胡言往郑屠身后一缩,心道:哥肉少,你们找郑屠! 那大小三只狗扑了过来,果真没理会胡言,又汪汪叫了两声,就一齐往郑屠身上扑; 胡言的脸上浮出坏笑,教唆着喊:“咬他,别客气,他是坏人!” 郑屠不满地给了胡言一个白眼,接着便抬起左手臂,那只大狗的两只爪子就顺势搭了上去; 没有出现胡言想像中的人狗大战场面,就见郑屠的右手在大狗的头上摸了几把,那条大狗就发出了讨好的呜咽声。 而地上的两只小狗够不着郑屠的胳膊,牠们只好将身子在郑屠的小腿上来回蹭。 好,这一人三狗,感情还挺深!胡言微微对郑屠生出了点嫉妒。 村子深处有杂乱的脚步声,胡言耳朵灵,听到有人说:“是大当家的来了!” 没过一会,对面就出现了一股人流。 “郑大——官人,您这就过来收猪了?”内中一人高声喊道。 还郑大——官人? 还过来收猪? 他倒是带了头猪,是姓胡的猪! 胡言心里有气,暗骂自己真是头猪,自投罗网! 可这帮人也真假,真特么的假; 叫郑大官人四字,你中间打个什么顿? 胡言很鄙视对面那帮人,尤其是那个喊出声的家伙,撒个谎都有漏洞! 郑屠很敞亮,他只瞟了胡言一眼,就坦坦荡荡说道:“老二还有大伙儿,以后别遮遮掩掩了,在俺女婿面前,只管叫俺大当家的!” 过来的那帮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看来,这郑大官人的称呼,叫他们心里也很不爽。 胡言偷眼扫了对面那帮人一眼,就见都是些老弱妇孺; 他们那打扮,到街上去要饭,根本不需要再加任何修饰。 不过,他们的精气神却出奇的好,像是个个家里有金矿,脸上满是幸福感。 强盗啊,果然与寻常人不一样! 胡言只能感叹:这帮人的心,是多么地大。 这时,郑屠一指刚才发声那人,对胡言说道:“这是你徐叔叔,是俺结义兄弟中的老二。” 又是大当家,又是结义兄弟,老家伙以前铁定是干无本买卖的! 这下好了,自己送上门给强盗当了上门女婿! 胡言心里那个后悔,可现在却又由不得他了,只好上前口不对心的叫了声“徐叔叔”。 这姓徐的汉子似乎没听出胡言的不情愿,他上前就给了胡言一个拥抱。 被姓徐的汉子搂着,胡言就觉得有一股浓烈的味道冲着鼻子; 很臭,很臭;就跟臭鸡蛋的气味一样难闻。 所幸这汉子只抱了一下就松开了,然后他回过身来,冲着众人叫道: “大哥的女婿就是俺的女婿,以后谁敢对俺的女婿不敬,俺扒了他的皮!” 那帮人也少心眼儿,徐二当家话毕,他们不分男女老幼,跟着起哄喊道: “大当家的女婿也是俺们的女婿,以后谁敢对俺们的女婿不敬,俺们就一起扒了他的皮!” 老天,胡言在心里哀叫一声:这说话的语气,不是强盗又能是什么? 好,我把进大宋朝庭的梦丢了! 贾似道,我的好外甥,舅舅帮不了你了,要当山大王去了;你自求多福,等后人继续骂你是奸臣! “几个头领留下,跟俺和二当家的去议事,其余人等,都散了!”郑屠一声令下,一帮子破衣烂衫的男男女女,全都做了鸟兽散。 然后,胡言低垂着头,被郑屠和徐二当家的夹在中间,被后面五个大爷押着,就往村子深处走。 进了村子,胡言终于知道徐二当家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味了; 是猪屎味! 特么的臭! 整个村子里,全是这味儿。 因为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猪,还不是一头,是好多头猪。 胡言大致明白了,这帮人很可能不做强盗了,就来天台养猪,然后由郑屠杀了去卖; 这样也好,算是改邪归正,有了正当的营生! 这一路走过去七八家,胡言不由心里感叹,强盗当到这个份上,也忒可怜! 就见这帮人的家,没哪家像个样; 个个屋里都不用装门,把外墙的洞再扒扒,就可以直接进屋了。 到了徐二当家的宅子,倒是要强上一些;洞也还是有几个,但都是拳头大的洞。 进到屋里,郑屠没客气,直接给胡言端了把椅子; 他小声吩咐道:“贤婿,你小心坐了,别往后靠;这椅子缺了条腿,小心摔着了!” “没事,我桩子稳,摔不着!” 胡言故作豪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没成想椅子一歪,差点闪了他的腰。 徐二当家的慌忙又寻了个小凳子来,塞到椅子下面,拍拍手说道: “现在牢实了,女婿你放了胆子坐;若再有半个闪失,就把你徐叔的脑袋拧下来,挂裤腰带上拴着!” 这话说的多江湖气! 胡言暗吸了口气,还不得不客气回一句: “徐叔,瞧您这话说的;真要有闪失,要拧也是拧我的脑袋,怎么敢拧您的;您可是二当家的!” “女婿,可不敢这么说!”徐二当家的一脸慌张。 “你没瞧出来?你这位置可是在正中!” “而且这把椅子也是屋里唯一的一把,当初可是俺大哥坐的!” 胡言有些傻眼,这可是明着说:自己从现在起,就是这帮前强盗的头了。 “我可是个读书人!”胡言眨巴着眼,以哀求的目光看向郑屠。 “就因为你是读书人,这个家才要你来当!”郑屠的眼睛里冒着光。 “读书人胆子小,成不了事。你没听说过吗,百无一用是书生!”胡言找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别蒙俺,半个月前俺拿着杀猪刀时,你可镇定的让俺都自愧不如;前些日子面对那三个打手和衙门里的差人,俺见你也没怂。”郑屠找出了胡言胆肥的证据。 “我那是装的,其实已经吓尿了!”胡言绝不肯妥协。 “别废话!我们在家都说好了,家里你做主,你有两票的决定权!” “可那是家里!哦,好,就算我有两票,可这里怕是有几百人,那加起来得有几百票---”胡言还是想耍赖。 第19章 他能带你们过上好日子 眼见胡言一个劲的推脱,郑屠便重重叹了口气。 他的手将面前几人一指,说道:“贤婿,你也看到了,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俺当年带着他们反抗金人,曾许诺让他们个个衣食无忧;可金人势大,俺们在沂州立不住脚,只得避到大山里。” 听郑屠这样说,胡言心里一下松了口气。 这些人原是义军,是反抗金人残暴统治的勇士。 不是强盗就好,俺的朝廷梦还是没破灭! “山上缺医少药,要什么没什么,俺就眼睁睁看着很多兄弟病死饿死。无奈之下,俺只好带着他们杀开一条血路,逃到了宋境。” 郑屠说到这里,微闭了一下眼睛; 想来这逃亡之路绝不会轻松,他必定折了不少兄弟在路上。 “到了这边,边关的守将要把俺们全征了当边军,可俺们都不想打仗了,又借金人犯边之机逃了出来。” “这一路东躲西藏,就逃到了天台山。” 郑屠说到这,脸上浮出得意的笑; 胡言想象得到,这个外表粗犷的屠夫,必定是用了很多心计,才能躲过一路上官府的盘查。 “俺们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凑到一起,买通了官府,弄到了户籍;从此,在天台扎根了十二年。” “这十余年,俺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让老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可现在,你看看他们?” 胡言的眼睛从徐二当家等人脸上扫过,就见那六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俺有愧啊,俺对不起这些跟随俺的老兄弟!” 郑屠说着,屁股一撅,就从小凳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举动,把他那几个老兄弟吓得不轻,他们高叫着“不可”,也齐整地跪下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高声喊道:“大哥,若不是你,俺们这些人,除了死,还是死;最后能有个全尸,就是祖上积了大德!” “大当家的,跟着你俺们不后悔;现在的日子过得虽是穷了点,可比起在沂州时,却是有如天堂一样了!” 郑屠一脸的苦笑,说道:“老兄弟们对俺没得话说,可现在年轻的一辈起来了;这眼看着俺一家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心里就会没想法?” 屋内的人俱是一愣; 胡言的脑海里,也浮现出郑屠那二进院的宅子;再看看徐二当家的家,他暗想:别人没想法才怪,换我早就骂开了! 这时,徐二当家的又率先发言了; “那些个二愣子货,他们谁敢放半个屁,俺徐天撕了他们!” 原来,徐二当家的名叫徐天;这个徐天,每次都能及时的跳出来维护郑老大,让胡言不由地再多看了他一眼。 “别人不知道俺可是知道,大哥你在城里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也过得苦;除了要与衙门里那些官差周旋,还时不时要受那些财主们的气。” “那低三下四的日子,俺们这些粗汉子换谁都不能忍,也只大哥你有这气度,才在城里打开了局面。” “那些小子们要是不服,俺倒是要问问,他们这些年的吃食,都是谁给的!” “二当家的说得在理。当初提议安排人去城里周旋时,可没谁肯吱声;大当家是实在没办法,才自己出马,操持祖业打开了局面。现在拿城里享福出来说事,可没这个理!” 有徐天带头,其他几人也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胡言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郑屠为啥将一帮子弟兄扔城外,而自己去城里了。 他是用自己祖传的杀猪手艺,给大家伙谋个生路。 可这门手艺养活他自己一家没问题,要养活一帮子弟兄,还要过上好日子,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郑屠冲着他那几个弟兄摆了摆手,沉声说道:“这些年来,眼见兄弟们日子过得清苦,俺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就思谋着为大家找一条出路;” 接着他的手指向了胡言; “俺今天带女婿来,就是因为他能带着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胡言听他这样说,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别乱说,我可没这本事!” 可郑屠没理他,又继续对他几个兄弟说道:“俺这个女婿是贾制置使的内弟;这贾制置使你们也知道,在楚州,他可是活了不少俺们山东的流民。” “而俺这个女婿,在县学当着先生,这学问,也不用俺多吹一句了;最紧要的是,他有一手点石成金的本事。” “那猪身上的肥油和下水货,在俺们眼里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可到了他手里,居然比精肉还值钱!” 好,老郑终于进入了主题。他故意跟那些掌柜的签下契约,为的就是逼着胡言把制皂的技术传给大伙。 胡言马上插嘴打断他的话:“丈人,你不用多说了,这肥皂的生意从今天起,就算是大伙的生意了。” “至于大当家的事,还是免提;我就是个读书人,教书育人行,别的做不了。” 可郑屠还是没接他的茬,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俺女婿如果就只这一样拿手也就算了,他还能酿造烈酒,能用沙子做玻璃;哦,对了,贤婿,这玻璃是什么玩意儿?” 胡言张大了嘴,他问自己:什么时候跟郑屠提过白酒和玻璃的事? 他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郑屠笑了,笑得很开心。 “贤婿,当初晚上俺们俩做肥皂累了,不是挤在厨房草堆上睡了一觉的吗?” “你那回说了好多梦话,俺都听到了!” 胡言心中一紧,追问道:“我还说了别的吗?” 郑屠眉毛一扬,得意地说道:“你还说先卫国,再革命!还有星星之火,可以什么原之类的。” “贤婿,你想要了谁的命,告诉俺这帮子弟兄,他们会舍命为你去做!” 胡言一捂脸,暗自哀叹:做梦就做梦好了,说什么梦话啊! 既然底都漏了,胡言只好打起精神; 他向左右两边跪着的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坐好。一个个比我大了一圈都不止,却都跪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们!” 徐天几人见说,眼睛都齐刷刷望向郑屠。 郑屠脸露喜色,手一撑地,人就起了身;而徐天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情景叫胡言明白,他们服的是郑屠,并不是自己。 看来,自己要想当好这个大当家,还要树立起威望才成。 第20章 真本事 郑屠见胡言肯当归正村人的家了,就问道:“贤婿,你说下一步怎么做?” 胡言一撇嘴,心道:还要怎么做?你故意跟那些商人签下大单,又把我引到这里见你一帮子老弟兄,不就是想名正言顺的拖我下水吗? 迅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开口说道:“各位叔叔伯伯,要富起来,过上好日子并不难;你们也就几百号人,我弄几样生意出来,就能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可这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谁又不想过好日子?” 胡言的眼睛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就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复杂。 胡言估摸着他们心里会说:吹什么大话,你要是能让我们几百人都过上好日子,就是顶天的本事了;这天下人,又干你何事? “你们都是穷苦人,当然知道穷人的苦;” “这天下的穷苦人要是都没活路了,他们就会跟你们当年一样,拿起刀枪杀官杀富人造反;到了那时,我带你们过上的好日子,还能存在吗?” 徐天一瞪眼,喝骂道:“他们敢!谁要来抢俺的好日子,得先从俺尸身上趟过去!” 胡言眯起眼睛,嘲弄般的说道:“这天下,就兴徐叔你活不下去时造反,别人就不许了?” “翻开历史,前有陈胜吴广,后有王仙芝和黄巢;这人逼急了,又有什么敢不敢的!” 徐天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这绊了一下嘴,他知道自己说不过眼前这位县学的先生,还是老实的听吩咐好了。 只是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就嘟嚷道:“俺就想不明白,这天下人都富裕了,是怎么个富法?俺只知道,有了穷人才有富人,没有了穷人,富人的银子又从什么地方来?” 胡言有顺风耳,徐天的嘟嚷声虽然很小,却一字不落全听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明显有将来会为富不仁的思想动机。 在上一世,他可没少见识过体制内的这一类人。 这类人原本生活在底层,总是被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呼来唤去。 时间久了,就心生郁闷,思维观念变得扭曲起来; 然后就渴望往上爬,好去踩别人。 一旦让这类人得到机会,上了位;那过去的同事便没一个能有安生的日子过。他会变着法子为难人,丢小鞋子。 这类人显着特点是:会把自己受过的委屈,加倍施加于其他人的身上,以此来获得满足感。 胡言相信,徐天要是富贵了,他下面的那些人怕是都没好日子过。 胡言不喜欢心狠手辣的人,可他看得出来,徐天在这里的威望,比郑屠怕是低不了多少。 对这样的人,只能存几分小心,不给他上位的机会。 于是就笑问徐天道:“徐叔,穷人穷得连裤子没得穿,富人从穷人手里能刮到什么银子?” 徐天一愣,蒙着脑袋想:是呀,这穷人没银子啊,富人的银子是又从哪来的? 胡言见问住了徐天,心里开始偷笑; 他当然知道富人的银子是从哪来;不剥削穷人的劳动成果,富人拿什么去跟其他人交换银子? 那完全消灭剥削,让社会没有贫富行不行? 那肯定不行。 人是有欲望的,你消灭了剥削,没有了贫富,就相当于掐掉了人的欲望; 人离开了欲望,就失去了向前的动力; 动力没有了,社会又怎么进步?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富贵不能形成固化,让穷人能见到翻身的希望。 所以,胡言又说道:“穷与富是个相对的概念;在人类没有进化到高度文明时,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不过,我们可以缩小贫富的差距。” “用税收的手段抑制富人的膨胀,用补助来扶持穷人脱贫!” “当所有人都有活路,都能看到希望,大家的好日子才能长久。” 胡言尽量用通俗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可屋内这几人还只是半懂不懂。 不过有一点,他们确定郑老大这个女婿,真有能力让他们摆脱现在的困境。 只要有一线希望过上好日子,没人想放弃; 不光是那五位头领这样想,徐天也是这样想。 “胡大当家的,要怎么做你只管吩咐,俺们都决无二心!” 听到这些人的称呼,胡言皱起了眉; “大当家的这个称呼太草莽气,不适合我。” “那俺们还是称呼你为先生?只怕这样会弱了你的气势!” 徐天几人也锁紧了眉,苦苦思索着,给胡言一个什么霸气的称呼好。 “叫我总裁好了,以后我们就叫天台贸易公司,我是总裁,你们几个暂任经理。” 胡言给自己这一世的事业定下了名号。 心里面暗暗得意的想:资本主义的花朵,就让哥来开! 徐天那帮人也不懂贸易公司是什么意思,反正只要胡言高兴,又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管它什么称呼,就是叫狗屎他们也不反对。 至于经理,他们明白,肯定与头领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只是,胡总裁怎么只给了个暂任? 难道过些时,他还能把几个老兄弟都撤了? 从徐天家里出来,全村的人就聚集到了一块空地上,接受胡总裁的视察。 眼瞅着下面的一帮人,胡言的脸都绿了; 这人是不少,可不是老的,就是少的,还一脸的菜色; 而且还大多都是一些女人。 胡言拿眼望向郑屠,不客气地问道:“丈人,你几个意思?让我来搞慈善事业?” 郑屠憨憨一笑,解释道:“本来还有二百多青壮,他们都跟着老六去始丰溪几处险滩,拉纤去了。” “总裁,这十几年,俺们这些归正人,就靠这个活计才挺过来的!”徐天也跟着补了一句。 这一声总裁,让胡言的气顺了些; 好听,有一种满足感! 既然如此,胡言也就不好再计较了; 下面超过了二百人;这些人气力虽然不够,但胜在人多,分成十组轮流干,也能顶事。 忙活了半个时辰,总算将人手分配好; 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发现郑大妹也在一堆妇人当中。 郑大妹的一双眼睛发着光望过来,让胡言觉得自己不要太牛逼;那种成就感,该懂的都会懂。 然后,就是宣布纪律; 眼前这帮子人,都是些啥都不懂的村民,散漫惯了;不加约束的话,今天他们会是这个组的人,明天就会跑到亲朋好友多的那一组凑热闹。 胡言定下规矩,凡不守纪律的,一律军法从事。 别闹错了,不是砍头,是逐出公司,以后不能享受公司的福利。 郑屠在一旁默默看着女婿安排,徐天几人倒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跑到郑屠身边,小声说道:“大当家的,这总裁立这么多规矩做什么?俺们这些人又不是入了行伍?还不如趁着天光,赶紧教大家伙做那个肥皂。” 郑屠一脸肃然的说道:“你们这样想就是没见识了,俺女婿这才是拿出了真本事来,他是大才啊!” 第21章 何处无坎? 一个下午,胡言没带人做一块肥皂; 他忙的是组织结构和规矩。 然后,他在这帮归正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与郑大妹并肩而行,回城了。 走出去一里地,背后的议论声就传到了耳朵里; “把俺们折腾了半天,啥也不教,他就走了?” “就是,郑大当家的这个女婿,看起来不靠谱啊!” “他有没有本事啊?那个什么肥皂,是不是郑大当家的跟俺们吹牛呢?” “王嫂子,这你就冤枉了大当家,那肥皂俺见过,俺城里的亲家屋里就有一块,洗衣服可好使呢;俺亲家说,这玩意儿在城里卖得可紧俏,要提前预约才能买到!” “大家别乱猜,这肥皂是真有其事;” 听声音是徐天,胡言的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 “俺估摸着,这娃一定是不情愿把这本事,痛痛快快地教给俺们。” “你们想啊,这本事要是俺们都学会了,他家以后靠啥吃饭?” “那大当家的咋就不管管他?”有人发出疑问。 “你当大当家的还是以前那个大当家?”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十好几年了,他在城里享福,早就把俺们这些老弟兄不放在心上了!” 胡言皱起了眉,他从声音辨别出,说话之人是五位头领中的一人。 “不能,大当家的每月可都给俺们送了钱粮来!”有一妇人质疑道。 “你个老娘们懂啥?那点钱粮,糊弄谁呢!俺们辛苦养的猪,就不值几个钱?细算下来,俺们可没落下多少好处!” 那位头领当即反驳,从语气可以听出,他的不满,绝对不会是一天两天。 那边的气氛跟着就是一滞,随后又听那人说道:“俺们当初提着脑袋跟随他杀官造反,是瞅着他剔骨神刀大侠的名号;” “可这十多年下来,他剔骨神刀的日子过得滋润了,又得了个读书人的女婿,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好日子等着他;” “而俺们呢?家里要啥没啥,娃们想娶个媳妇,都拿不出礼钱来,这又图个啥!” 那位头领借着这个机会,把心中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金老四,你他娘的就是怪话多!”徐天这时发声了。 “大当家的过得好,那是他的本事,是你能背后议论的?” “你这人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你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他的语气很严厉,可让胡言听了感觉怪怪地。 那边一时静了下来,接着就听徐天又说道: “散了,散了,都回家去;明天那书生娃娃还要来折腾,大家都回去蓄点力气,省得站久了腿麻。” 胡言耷拉下了耳朵,这时他和郑屠父女已经走出去了两里地。 回过头朝身后的郑屠望了一眼,胡言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位剔骨神刀大侠一心想为老弟兄谋生路,却没料到一帮子兄弟根本不领这个情,反而在背后中伤他。 回想起徐天那张马脸,还有那双飘忽不定的小眼睛,胡言毫不犹豫地给他下了小人的定义。 有这个小人在,自己这才开了个头的路,怕是一时顺畅不起来。 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人在江湖,何处无坎?只要跨过去了,天就会更蓝; 所以,他步子走得很稳,不急不躁。 身边的郑大妹,反倒是轻快; 因为没适应胡言走路的速度,她在行走中还时不时带了跳。 郑屠跟在俩人后面,不远不近; 他心里想:当年在沂州,要是带领弟兄们的是自家女婿,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也许整个山东路都姓了胡, 怕是不止,中州也会改了姓--- 他又想:大妹和女婿的婚事也不能等了,万一有哪家的小娘子想跟大妹抢,大妹可不一定能占上风;她毕竟长了一双大脚! 郑大妹全然不知道,她的老爹在担心她的一双大脚; 她想哼一首歌,因为她实在是有些得意; 今天她的胡郎站在数百人面前的气度,可真是帅! 婶婶和姐妹们眼中的热切,可没逃过她细腻的小心思,她为自己选对了人,生出了小小的满足。 “胡郎,你们读书人做事都这么有章法吗?”她一脸崇拜地问。 “那倒不一定;只是死啃四书五经,不懂一点组织学的人,做起事来比没读过书的人,怕是还要糟糕。” “那是为什么?会读书的人不都是很聪明吗?”郑大妹很不解。 “会读书的人并不一定都聪明,尤其是会读四书五经的人;” “学这些全靠背书,靠啃书;” “特别是一些死板的人,读了这些书,会更加刻板,成为了人们常说的书呆子!”胡言耐心的向郑大妹解释。 “俺过去只是羡慕读书人,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好在俺的胡郎不是书呆子,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 郑大妹的脸上现出欢快的笑,就如同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一样烂漫。 胡言很认真的看着郑大妹; 他现在才发现,其实大妹也是个很美的女人,非常动人。 过去没觉得她很出色,也许是因为那时她略显严肃了些; 胡言相信,如果她施上淡装,绝对会是让人惊艳的明星。 “大妹,你为什么会看上我?”这时,胡言突然问出他心中萦绕了半个月的问题。 郑大妹愣了一下神,随即红着脸看向了另一边; “俺自幼就羡慕读书人,二个月前胡郎被爹爹请了来帮写招牌,俺就觉得胡郎神气,字也写得好看!” “啊,就是挑在屋檐下的那几个字?”胡言吃惊地张大了嘴,睁大了眼。 “是啊!”郑大妹妩媚地眼波,飞快地从胡言脸上扫过。 “胡郎给俺家写的招牌,个个字龙飞凤舞;可俺爹硬是听信别人胡说,嫌胡郎的字丑。” “这几个字哪里丑了?俺就没看到天下间,有谁比胡郎的字写得更好!” 胡言心底生出恶寒来,郑大妹可真会损人,拐着弯,就没带一个脏字! 可郑大妹提起字,似乎来了神,她一脸爱意的继续说道:“当初一见你的字,俺就说胡郎有才,可俺爹他就是不信。” 天啊,你这是要扒哥的底裤是不是?胡言一捂脸,哀嚎道:“那个大妹,你能不能不提那四个字的茬?” 郑大妹一脸愕然,问道:“胡郎,难道俺说错了?你的字真的不好?可俺还是不信!” “这-----,小生准备再重新写过!” “丈人,回到家你就买些好的纸笔来,小婿要给你们露一手!” 胡言回过头,冲着郑屠喊了一嗓子。 第22章 疏漏 丁押司很兴奋,周八钱的计划顺利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就等着收网了。 是时候向主簿大人汇报自己的成果了。他怀揣着那八份契书,来到史主薄的公事房前,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虚掩的门。 “进来。”里面传出主薄大人不咸不淡的声音。 丁押司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将门推了个半开; 闪身进去后,他又将门掩好。 书案后的史主簿并没有抬起头,他双眼盯着书案上的书,淡淡地问道:“听说你前些时日,在那厮手上吃了嘴上的亏?” 丁押司闻言脸上一红,弯下腰身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一时没提防,叫他拿住了话头。” 史主簿从鼻孔里发出冷哼:“吃了亏便是吃了亏,何须寻些理由。” 丁押司只得不情愿的应道:“大人说的不错,是小的在周礼上下得功夫不够;小的日后必定汲取教训,苦读圣贤书,寻那厮找回面子。” “你的面子倒是事小,衙门的面子才事大。”史主薄说着,头也抬了起来。 “本官此前碍于妹夫的面子,将这厮弄进了县学,心中很是后悔;现在妹夫他人去了,正想寻个由头将这厮赶走,你却弄出这一出,去长他的名头,岂不是给本官添堵?” 说到这里,史主薄的脸阴沉了下来。 丁押司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大人,小的一时轻敌,却没想到坏了大人的事。不过小人已经拿到了他的软肋,要不了太久,这赤城他便待不下去了。” “软肋?什么软肋?”史主簿冰冷的目光,落在丁押司的脸上。 丁押司不敢怠慢,忙爬起来,将与周八钱商量的计策说与史主簿听;又把那几张契约献宝一样递了过去。 史主簿一张张翻看,又细思了一会,突然一拍桌子训斥道:“你寻常做事倒也周密,怎么到了这等大事上,却犯了糊涂?” 丁押司被训的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道:“大人,小的这谋划难道还有疏漏之处?” 史主簿冷笑一声:“他郑屠敢签下这几份契约,你当他就没有后手?” 丁押司低头细想了一会,便说道:“大人,小人几个也了解过,郑家的肥皂一天顶多也就出产千把块;这九万块肥皂,他翁婿二人就是日夜去赶工,也做不出来。” “你,你,你。”史主簿怒极反笑,一根手指恨不得戳到丁押司的脸上。 “归正村那近六十户人家,你就没想过?” 听史主簿这样一说,丁押司抬手就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他懊恼地叫道:“哎呀,小的怎么就把那帮人漏算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丁押司一双眼睛就可怜巴巴望向史主簿,指望着自己的靠山拿个主意。 史主簿皱着眉头,把书案上的契约反复看了几遍,又想了好一会,才说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且过来看看。” 丁押司连忙上前去看,就见史主簿的手指,点在契约上约定的时间之处。 “你可明白?”史主簿问道。 “小的不明白,这不就是个一字么,还能做出什么文章。”丁押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史主簿没好气地说道:“去,取一张白纸来。” 丁押司忙屁颠地自一旁的柜子里,取了张白纸过来。 史主簿提笔在白纸上先写了个一,接着上面添了一撇一捺,下面又添了一横,然后加上了一竖;那个一,就变成了个半字。 “妙,大人这一着,任他郑屠如何狡猾,也躲不过去了!”丁押司不由高声颂扬起来。 史主簿将笔朝旁边一丢,沉吟着说道:“这几张倒是好改,只是郑屠手上那几份契约,却要废上些手脚。” 丁押司谄媚一笑,说道:“只要大人你出了手,再难的事也会水到渠成。” 史主簿微皱了下眉,吩咐道:“不到最后,都大意不得。你也安排些人,把郑家和归正村盯紧了,千万别出了什么疏漏。” 丁押司应了声“是”,便退出主簿大人的公事房,然后直奔周八钱的铺子。 他现在无心腹可用,主簿大人的吩咐,也只能依靠周八钱等商人。 等赶到了周家铺子,周八钱正在待客;那客人是一位风流倜傥的青年书生,一副倨傲的样子。 丁押司瞧着他面生,就不好这时来交待主簿大人吩咐的事。 可周八钱却没一点避讳,给丁押司让了座后便介绍道:“这是周某那婆娘娘家的表侄,姓裘,名始才;他此前在宁海的绾城学院随着王先生求学,现在回了天台,颇有点才名。” “周某特意将他请来,是想帮着丁爷出口气。” 周八钱的话叫丁押司一愣,他皱着眉头问道:“某家又有什么气要他帮着出?” 周八钱尚未答话,坐在椅子上,连屁股都没抬一下的那裘始才先开了口。 “押司在县学姓胡的手上吃亏的事,在赤城早就传开了;裘某不才,应表姑夫所请,特来为押司讨个公道。” 说罢,就见他下巴仰起,一脸的狂傲。 “好狂!你当你是谁?”丁押司不觉耸起了眉,心中的不悦就表现到了面皮上。 只是没等他出言呵斥,周八钱插进来对他表侄嗔怪道:“始才,你虽名声在外,可押司也是读了几年圣贤书的,又哪里需要你来为他强自出头!” 接着又赔了笑脸对丁押司道:“丁爷,周某这表侄早年间有个绰号,人称少年对王;在天台一地,若论对对子,还没遇上过对手。” 丁押司“啊”了一声,脸上的不快一下便消散了。 “少年对王”的名声他听说过,只是他来赤城谋求衙门的位置时,“少年对王”已经去了相邻的宁海县求学。 “原来是少年对王回来省亲了。在下可是久闻对王的大名,一直想找机会拜访,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了。”丁押司拱了拱手,以示自己的敬意。 虽说他是衙门里的押司,可扛不住人家前途远大;说不准哪一届科考,这姓裘的就有可能穿上或绿或紫的官服,成为自己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大官。 裘始才见丁押司表示客套,心中也高兴。 暗道:自己离开天台县这许多年,没想到名头还一如往昔,连衙门里的人,都把头给低下了。 就随意回了个礼,不屑地说道:“那厮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读书不成便自甘堕落,行这下九流的商贩之事。裘某这次来赤城,定要好好地折辱他一番。” 丁押司皱起眉来与周八钱互望了一眼;心道:你骂他,怎么连带着把丁某和你表姑父也骂了! 第23章 李二 出了周家铺子,丁押司的脸就阴了下来。 裘始才那句下九流的话,叫他心里不痛快了许久。 想想自己也是苦读了十几年的书,只是上了考场,却屡次不第;无奈之下,只得背井离乡,来天台县做了不入流的衙门小吏。 只是他说起来是个押司,在寻常百姓眼里风光,可在那些前程远大的读书人眼里,也不过是与商贩一样的下九流货色。 要摆脱这被上流人物瞧不起来的境地,也只能往上爬了。 他心道:待丁某办好这件事,主薄大人应当会在合适的机会提携我了? 想到提携,他的精神一下就振奋了起来。对裘始才的种种不满,顿时少了许多。 那小子虽然倨傲,脑瓜子却还好使;他提议先毁那厮的名声,乱其阵角,然后他再出面,对几个对子让那厮看到差距,从而将那厮的心气彻底打没。 在衙门里混迹了多年的丁押司,当然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要想毁了一个人,绝对不是强硬手段能达到的;而是臭了他的名声,让他觉得处处都比不上别人,从而彻底烂下去,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找什么人来毁了胡言的名声呢? 丁押司想起了李二。 几个月前,正是李二勾着胡言走上了败家之路的。 要毁胡言的名声,缺了他还真不行。 可李二这厮自挨了赵三一顿胖揍后,就躲得无影无踪,又到哪去寻他? 事情就这样凑巧,他惦记着李二,耳边就传来李二的声音。 “押司大老爷。” 丁押司循声望过去,眉头就皱了起来。 就见面前之人披头散发,光着上身,只着了条大裤衩子,蹲在路边一家铺子的屋檐下。 他这模样,如果不细瞧,还以为是个讨饭的乞丐。 李二咧开嘴,露出满嘴的黄牙说道:“押司大老爷,小的是李二,九曲巷子里的李二!” 丁押司走近几步,隐隐闻到一丝臭味,便捂住了鼻子,弯下腰身问道:“李二,你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见丁押司还认得自己,李二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遮挡眼睛的头发,几根稻草也顺着发丝飘落下来; “小的被姓胡的那厮寻仇,只好躲到乡下舅舅家里;乡下无趣,只呆了一旬便呆不下去了,就又回来寻押司老爷了。” 接着他面露羞涩又道:“只是我这次走得急,忘了向舅舅借盘缠,所以才弄成这样。” 丁押司脸上挤出一丝笑来,说道:“难得你还记挂着本押司,爷正好有事要安排你。” 听丁押司这么一说,李二蹭地起了身。 “押司老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李二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腿快,办事勤勉。” 他这一起身,身上的恶臭味就更浓了。 丁押司皱着眉,慌忙拉开了距离。 想了想,他就捏着鼻子尽量挨近李二的耳朵,把裘始才的提议说了。 李二听得两眼放光,一拍胸脯说道:“押司老爷,这事好办,包给小的了。” 接着又面露为难之色道:“只是俗话说得好,皇帝还不差饿兵;小的要让那半掩门担着自污的风险出来办事,没点银子,她们却是不肯的。” 丁押司把脸一沉,本想训斥李二两句;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无人可用,这李二也算听话,就从怀里摸出三两碎银,丢给了李二。 “这件事你办好了,大老爷还会赏你。” 李二满脸欣喜,接过银子用牙咬了一口,便飞速的塞入裤裆内。 丁押司有些心疼的望着银子进了李二的裤裆,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还有件事也要你出力。” 李二有了银子,心里高兴,大大咧咧说道:“押司老爷你还有什么吩咐,就一并说来,小人只要能办,就都应了。” 丁押司笑笑,说道:“归正村那边你去走一趟,看看那些贼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李二张嘴刚想应下,随即一脸为难。 “押司老爷,归正村那帮人你也晓得,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啊!” 丁押司咬咬牙,又伸手入怀取出二两银子塞进李二手中: “这件事办好了,东西长街你与马爷二人各管一边。” 李二听了两眼一亮,可想到马爷的凶狠,就迟疑地说道:“只怕是马爷他不肯,他现在有县尉大人撑着腰呢。” 丁押司冷笑一声,寒声说道:“这到了时候可由不得他,主簿大人那里,谁敢不给半分面子!” 听到说是主簿大人出面,李二脸上就笑开了花; 他当然清楚,在这天台,可没人敢驳了主簿大人的脸面;王县尉不行,马爷更不行。 目送丁押司远去,李二便返身钻进了一条巷子里; 他来到一户暗门子家门前,推门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屋内坐着的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妇人。这妇人生了一张圆圆地胖脸,略有些扁平的鼻子两孔朝天。 见是李二进来,她抄起身旁的一堆衣服丢向李二,张嘴骂道: “你这厮还有脸回来?在老娘这里白吃白睡了几天,还不够么?你是要老娘把你当儿子来养不成?” 李二将头仰起,把手伸进裆内摸出二两银子丢向妇人; “姓潘的娘们你乱叫个什么,爷是那白吃白睡的人吗?” 潘氏将银子接到手里,掂了掂,脸上有了笑意。 “你这厮是不是又回到你舅舅家,偷了银子来?” 李二翻了个白眼:“他家有屁的银子,顶天也就二三贯铜钱,还看守的像是宝物一般。” 潘氏也回了他一个白眼:“他家穷成这样,你也能狠下心去偷,怪不得他要赶你走。” 李二面皮红了一下。他这次吃了赵三一顿暴打,又怕胡言找郑屠跟他算账,就躲到乡下舅舅家里;只是没过几日,他的手就痒了,趁舅舅家无人之时,偷拿了一贯钱,事后被发现,就叫舅舅和几个表弟打了出来。 无处安身的他又回到天台城里,就窝在了潘氏家里。 这头两天还好,两天过去,潘氏就对他不耐烦了,嫌弃他白吃白嫖,也将他赶出了屋。 他在街头熬了一天,好巧遇上了丁押司,又恰逢丁押司要用他,这腰也就硬了起来。 李二把嘴凑到潘氏耳边,将丁押司的意思说给了她听;潘氏听完就勃然大怒; 就见她瞪起眼来,骂道:“老娘的名声,便只二两银子就打发了?” 李二斜了眼,讥笑道:“你还有什么名声?” “要名声你还干这半掩了门的生意?” 潘氏脸上一红,也不甘落了下风: “老娘也只私下里做,却也没出去到处宣扬不是?” “那给多少银子你才肯?” “怎么说也要五两银子!” “就你这货色也敢要五两银子?” 李二就觉得眼前金星乱晃,咬了牙,又摸出二两银子。 潘氏见他裆里还有银子,扑过来就去扯他的裤裆,吓得李二转身就逃。 跑了有百多米,不见潘氏追来,李二就歇了下来。 这时他记起丁押司吩咐打探归正村的事,心想左右现在无事,便去走一趟好了;于是就出了东门。 第24章 规矩 归正人是个很尴尬的群体; 南宋小朝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鼓励金人占领区的汉民回归,也给相应的政策进行安置;但多以充边为主。 像郑屠他们这样的,一路混到天台来,在官府眼里就是大麻烦了。 这里的田地都有主,官府绝不会花钱买块地来安置他们; 可把他们遣送回边地,天台县和台州府的主政官员又不敢; 郑屠这帮人一看就是杀过人的,一但为匪作乱,他们的官位可就坐不稳了。 所以,郑屠他们,就被丢在始丰溪边那块没人要的荒地上,自生自灭。 为了生存,这帮背井离乡的前义军,四处寻找营生,最后确定了养猪和拉纤这两项主业。 拉纤是苦活,讲究团体运作;好在他们这帮人团结,所以,始丰溪自滩岭到天台城这一段,全被他们包下了。 两项营生混个肚饱勉勉强强,可要过上好日子,那就是痴心梦想。 苦苦挣扎了十二年,现在,郑屠给大家找来了能发财的新营生,自是让众人感到翻身有望。 有希望,就有干劲; 在憋了三天的劲后,归正村的肥皂工棚开工了; 工棚设在螺溪边,共十个;每个工棚中间造了一个大灶,一口大锅; 归正村三百来号人,就围着这十个工棚忙活开。 头一天,日产八千块肥皂,次品只有五锅,都是因为添加水分过多造成的。 这就是说,一口锅在一天之内就出了二锅。 出二锅看着不稀奇,可这是在没有熟练的情况下,在胡言必须每口锅前都要去指导的情况下; 还有一点就是,这可都是一帮老弱妇孺干出来的。 胡言不得不赞叹,咱华夏民族吃苦耐劳的品质,可真不是盖的,是骨子里天生的。 “侄女婿,不,总裁,你看俺们这活干得还行?” 这时徐天凑到胡言身边,开始表功。 “不错,确实让我有些意外;按大家伙这个进度,再干上个上十天,我丈人签下的单子就顺利完成。”胡言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徐叔经理名号上的暂代两字,是不是可以去掉了?” 徐天居然是个官迷,迫切想转正。 胡言一摆手,说道:“不急,不急;徐叔,咱们办公司,要任人唯才,谁有能力谁上,可不兴论资排辈。 徐叔,这用人是大学问,尤其是管理人员,不能僵化;要形成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的用人机制。 只有这样,咱们这家公司才能有生气,才会有前途!” 徐天皱起眉头,不满地问道:“你这意思是说,俺们这些当家的和头领们,以后要是显不出本事来,就得让那些小喽啰上位?让他们骑在俺们的头上来拉屎?你这不是坏了规矩了吗?” “俺大哥没告诉你,俺们这帮人可是当年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胡言一笑,说道:“过去是过去,没人不承认你们过去的付出和功劳;但也不能倚老卖老,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睡觉。 这一个组织,一旦有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就会影响整个组织的发展;会让组织变瘫痪,失去动力。” “你小子别跟俺说这些没用的,”徐天有些恼了,他猛地挥动了一下手臂; “俺就问你,你有没有把俺当成叔?” “有啊,我不是一直都叫你徐叔嘛!”胡言一脸的无辜。 “那长辈的话要不要听?”徐天瞪着眼睛问。 “对的就必须听,不对的也要据理力争!”胡言没给面子。 “好小子,算你狠,俺找大哥说去!” 徐天一甩手,找郑屠说理去了。 胡言扁扁嘴,心里暗笑:找郑屠,去了也是白搭;郑屠现在越来越乖,自己说个一,他嘴里就不敢蹦出个二来。 果然,没多久,徐天就拉着个脸,把头领中的一位拉到一边说小话。 他们俩的声音虽小,可还是逃不过胡言的耳朵。 就听徐天说:“小五,俺待你怎样?” “二当家的,你待俺没话说,当年冲出沂蒙山时,要不是你及时甩出飞刀,俺这条命就没了!”小五一脸真诚地说。 “那你帮俺一把如何?” “怎么帮?” “俺想出去单干,可这制皂工艺俺家里人只掌握了两道,这配方却不知道,你管着这一块,告诉俺行不?”徐天两眼冒着光亮。 “二当家的,这不好?总裁可是定了规矩,加入了公司,就得严守公司秘密;如有违背,一概视为叛变,要全家在村子里限足一年,然后逐出村子。 另外,你想单干怕是成不了;公司第二十一条规定:公司员工未经董事会许可,不得擅自离职;凡擅自离职者,也以叛变罪论处。” “一个毛孩子的话你也当真?”徐天急了。 “小五你给二爷个话,帮还是不帮?” 小五一摇头说道:“二爷,俺帮不了你,帮了你,以后俺一家在这就没活路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信不信俺抽你!”徐天扬起了手。 小五把头朝前一伸,嘴里说道:“俺这命是二爷给的,二爷想怎么打,尽管用力打!” 徐天的手臂扬着,愣了一会,他收回手来,大骂一声“滚!”,侧身就走。 眼见徐天找了四五个人说事,都被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了,胡言咧着嘴就笑了; 为期三天的公司规章制度培训,看来没白废。 “贤婿,你徐叔可是俺的老兄弟,当年一起蹲过金人的大狱;他想当这个经理,给他就是了,为啥偏要为难他?”事过后郑屠找到胡言说情。 “这没办法,想要发展快,就得按规矩来;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谁也改变不了!”胡言双手一摊,把郑屠的话堵死。 “你徐叔以前在山寨可是大当家的,俺能做大当家的位置还是他让的!”郑屠不放弃,想对胡言动之以情。 “你看,他过去能让贤,今天为啥不能?丈人你给他传个话,让他为了这几百号子人的幸福,继续发扬他的优良传统,激流勇退!” 说到这,胡言又腆起脸来笑着说:“再说了,我不是设立了董事会吗!你和徐二叔还有领着人在外拉纤的马六叔,可都是董事会的成员。” 郑屠一甩膀子,气哼哼说道:“别跟俺提这个董事会,一年到头只开一次会不说,还要来你那个什么民主投票。 投票俺没意见,可特么的你一人就有三票,俺三人加起来也就跟你打个平手,你说你糊弄谁呢?” 说完,郑屠黑着脸,去找老兄弟徐天继续做思想工作去了。 第25章 锅叫人砸了 简单工种,只要组织得力,拼的就是熟练程度; 四天过后,每口锅稳定在了日出三锅,日总产量过了一万块肥皂; 而出次品的锅数也极少,每天顶多两锅。 现在,胡言已经不再去工棚指导业务了,他专心在家读书; 他读的是前胡言留下的书。 这些书,没有排版,没有断句,字还贼大,看胡言昏头昏脑,就想睡觉。 一个现代人,去读满篇之乎者也,艰涩难懂的古文,这难度不用想也明白。 “太烧脑了!按古人刻板的教学方法,学生会有兴趣学习,那还真得是被生活逼得没路走,才会有持之以恒的决心!” “真不知道朱熹那类人是怎么撑下来的,还特么地不亦乐乎;这乐在何处?”胡言一边嘀咕,一边挠脑门子。 他想着,等授衣假过后县学开了学,是不是要用通俗些的语言去讲课? 可如此一来,自己怕是会成为这时代读书人中的异类,导致卫道士们群起而攻击。 他苦思良久,一拍脑袋,暗道:不就是跟他们杠嘛,论文杠,哥又怕过谁? 随即又一笑:好像武杠自己也没怕过谁; 郑屠别看长得敦实,真打起来自己也不会怵他。 正想到郑屠,郑屠就回来了; 就见他笑呵呵跑到胡言跟前,抠着脸上浓密的大胡子说道:“贤婿,俺当初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就应该跟各家铺子的掌柜把订单再加一倍; 你看,交货的时间将将过半,咱们就做出六万四千多块肥皂,只差了一天的量,就能完成订单了。” 胡言一笑,合上书,揶揄道:“当初某人在签下单子后,可不是这样说的;那天他可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向我讨教如何破局。” “你就会取笑俺!”郑屠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接着又道:“贤婿,俺思量着,是不是再加十口锅?” 他有些膨胀了,想扩大生产规模了。 “不,”胡言一摆头。 “咱们暂时还不具备大规模扩产的基础;仅仅是原料的供给,当前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一提到原料,郑屠的兴奋之色就消退了不少; 胡言说得没错,现在原料供给遇上了阻力。 归正村的猪宰杀了近半,要想维持后续生产,就一定要留下足够数量的种猪; 而城内的十数家肉铺,似乎闻到了什么风声,他们的肥油不再低廉出售,而是叫出了高价;这价格接近了精肉的价,已经让胡言的公司无利可图了。 “贤婿,俺觉着不对劲啊,咱们又没对外说做肥皂要用猪下水,他们怎么就都一起涨了价?” 胡言淡淡一笑,说道:“你每天进那么多的猪油,他们的鼻子就算再不灵,也能闻出味来了!” “可他们不卖给俺,留着也用不上啊,为啥就放着钱不挣呢?” 郑屠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胡言皱眉沉思了一下,判断说:“这一定是有人在给我们设置障碍,咱们被人针对!” “是谁想针对咱们?贤婿你可有个方向?” 胡言摇摇头:“这可不好说,但从这十几家肉铺的表现来看,这个要针对我们的人,势力不会小。” 郑屠蹙着眉,苦苦想了好一会,才说道:“俺在天台这十几年来,除了跟官府的人耍过横,别的人可都没得罪过。” “有的人要针对你,并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他,而是因为利益;在这世上,只要利益足够大,有时仇恨反倒会变得不重要了。”胡言食指敲击着桌子,慢吞吞说道。 “所以,我们要放慢发展的脚步,找到症结所在;先搬掉拦路的石头,才能更好更快地去发展。” 郑屠挠着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是读书人,思谋长远,也比俺们这些粗人有办法;以后你说怎么做,俺们就怎么做。” “徐叔现在老实了?” 胡言见打消了郑屠盲目扩产的心思,就问了一嘴人事上的事。 他不去工棚,除了确实是要读一下书,为县学复学做准备,另外就是让郑屠去安抚他的老兄弟。 前几天胡言对徐二当家的下了手,免除了他的经理职位,降为了护卫队队长。 鉴于他有单干的心思,胡言将他的家人也安排到了模具组。 所谓模具组的工作就是在皂液倒入模具后,将刻有公司标识的模具在上面压实,形成图案。 这个工作自然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长此以往,他想单干也没能力了。 “他现在安分了,就是俺心里有些不落忍。” 说着郑屠的眼角湿了一些; “他随俺自山东一路来到天台,从没半个不字,现如今叫你打发夜里去守卫工棚,你也狠得下心来!” 胡言摇摇头解释道:“丈人,我这是用人所长,可不是故意冷落他!” “再说了,他前些日子私底下鼓动他人消极怠工,我不给他点教训,如何服众?” “他是这个脾性,怪话多。当年俺和他一起蹲金人的大牢,在牢里打了五次架,最后打不动了他才服了俺; 他手下那些兄弟劫狱将俺们救出去后,他执意将当家的位置让给俺,虽然有时也说怪话,却没有什么坏心思。” “有没有坏心思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做法起到了坏的作用;我这样安排就是拿他给大家伙树个榜样,不守公司规矩,无论他是谁都要受到惩罚。” “还有,护卫队也不是轻松的活,担子重着呢!” “你将俺这二弟撤了就撤了,可你又提拔个娘们来当经理管着大伙,你这不是羞辱俺们这帮爷们嘛!” 郑屠说的罗氏,罗头领的媳妇; 罗氏是金人的小妾,大户人家出身;她娘家人全叫这个金人杀了。 当郑屠他们这帮好汉杀了那金人后,罗氏就自愿跟好汉们上了山,并嫁给了罗头领。 “女人怎么了?她认字识数,心细,还有点头脑,公司就是要用这样一些有本事的人!” 郑屠一扭身向外走,气呼呼丢下一句话:“女人都骑到了男人头上,到你嘴里却怎么说都有理,可俺就是不服!” 胡言无奈的一笑,心道:服不服由你,为啥用徐天去护卫,以后你就会知道。 可是胡言没等到以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拍郑家的大门。 郑家的大门被拍得劈啪响,来人还可劲的叫着郑大官人和胡总裁,显得很急。 不用说,来得是归正村的人。 胡言懒在床上没动身,这种事有郑屠,犯不着他急吼吼去看个究竟。 果然,对面那间房的屋门一响,郑屠往院门奔了过去。 没一会郑屠就一脸慌张地跑进了胡言的房间,大声喊道: “贤婿,工棚出事了,出大事了,俺们的锅叫人砸了!” 第26章 谁是主谋 郑屠急慌慌告诉胡言,工棚的大锅叫人砸了。 胡言一边穿鞋,一边淡淡说道:“不慌,我们到工棚看看情况再说。” 郑屠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胡言一摆手止住他; “你们门外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到现场再说!” 郑屠只好把话都憋回到肚子里,心里疑惑道:他难道还真有顺风耳? 出了东门,向东走上十里路,就是归正人的村子。 胡言和郑屠赶到时,全村的归正人,都围在几个被砸破了锅的工棚边,跳脚骂娘呢。 见郑屠和胡言赶到,众人都闭上了嘴,默默让出一条道来。 从人群中间穿过,胡言感受到了一道道热切的目光。 “胡总裁一定有办法,他可是读书人!” “没错,大当家的那么有办法的一个人,在他面前都要低头,可见他的本事要大到天上去了!” “俺听说,他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小七,你吹牛吹过了?”有人质疑。 “你可别不信,这话可不是俺说的,是俺女儿说的;你是知道的,俺那亲家罗头领与大当家的关系可不浅,俺亲家母现在也当上了头领呢!” 人堆里有人窃窃私语; 这些声音自然逃不出胡言的耳朵,他皱眉朝郑屠狠狠瞪了一眼。 郑屠这时也刚好朝胡言望过来,见胡言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心中就是一跳; 他心道:女婿这是怪俺没在护卫工棚上上心是? 于是将嘴贴近胡言的耳朵,小声告饶道:“女婿,俺错了,俺不该回家睡,俺就该睡在工棚; 俺不该存着防你的小心思,反正你和大妹要不了多久就要办事,早睡一起和晚睡一起,也没多大区别!” 老家伙,我指的不是这个! 胡言鼻子要气歪了,可又不能当众训人,只好留着回家去教育他了。 工棚里的大铁锅很惨,硬是被钝器将锅底砸出了半边屁股大的豁口。 徐天和五位头领,还有被胡言新提拔起来的女经理罗氏,正寒着一张脸,等着胡言和郑屠来主事。 胡言围着铁锅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眼边上被草席盖着的尸体, 就问道:“是谁最先发现牛四搞破坏的?” 那具尸体就是牛四,他被抓住后就自杀了。 棚子里的罗氏和徐天互望了一眼,徐天阴沉着脸把头别向一边, 罗氏只好冲外面喊了声:“孙二,总裁要问你话呢。” 叫孙二的那人连滚带爬抢进了棚子里,见了胡言和郑屠就磕磕巴巴说道:“俺和俩位兄弟夜里值守,听到工棚里有响动,过来就看到牛四疯了似的在砸锅。” “别急,慢慢说。”胡言让孙二稳住情绪。 然后问:“发现时是什么时辰?” “是刚过子时发现的;他搞的声响太大,引起了大伙的注意,就一起围了过去。可大伙还是慢了些,制住他时,大锅已经叫他砸穿了六口!” “都怪俺们荒了武艺,一时没制住他,叫他坏了这多口锅;总栽,这锅还能补救吗?”孙二眼中满怀着希望问。 “这都破了那么大一个洞,还怎么补救?我又不是神仙。”胡言气苦地瞪了孙二一眼。 听胡言这样一说,孙二眼中流露出怀疑、理解和悔恨的表情,接着便难过的垂下了头。 这些大锅可是全体归正村人的饭碗,没了锅,也就碎了他们的梦。 “可恨的牛四,他不知中了什么邪,连自家的饭碗也砸!他自己死了不打紧,可婆娘和孩子也不顾了吗!”孙二咬牙切齿说着心中的不甘。 “他是怎么死的?在他死前你们就没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胡言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俺们问了,他只是哭着喊了声‘俺对不住大伙’,然后趁我们不备,一头撞在了锅沿上,脑浆都流了一地。” 孙二说起当时的情景,脸都白了几分。 眼见再问不出什么了,胡言一挥手,将孙二支了出去。 “牛四的老婆和孩子呢?” “跑了,昨晌午就出了村子;有人问过,说是去割猪草,出去就一直没见回!” 回话的还是罗氏,徐天和那五位头领都耷拉着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破坏!胡言心里有了数。 “叫几个人把牛四埋了,这边的生产罗经理安排,其他人跟我去徐叔家坐坐。” 胡言说完,率先往外走。 在徐家,还是按上次的坐次八个人坐定。 胡言的屁股小心地搭在椅子沿上,因为这次徐天可没往椅子底下塞个小凳子。 “牛四这次的破坏,背后一定有人主使!” 胡言坐下后,说了句废话。 其他七个人都一起朝胡言望过来,接着除了郑屠,徐天几个互望一眼,又都垂下了头。 “贤婿,你可看出了端倪?”郑屠急急问。 “牛四虽然死了,但他那句‘对不住大伙’,说明搞破坏不是他的本意。” “那么有谁能指使他这么做,还能叫他自尽?” 胡言的眼睛从在坐七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当目光落到徐天脸上时,徐天一抬头嚷道:“俺可没这份心思;俺是对你把俺撤下来不高兴,可俺做不出背地里坏大家饭碗的事来!” “我又没说是你,你急着跳出来澄清个什么?”胡言横了徐天一眼。 徐天张张嘴,眼睛又瞅了一下郑屠,就低下了头。 “贤婿,你说是谁主使的;只要有道理,不管他是谁,俺都要抽了他的皮,扒了他的筋!” 郑屠虎着脸,宣示着自己的权威。 “不忙,听我说完。”胡言摆摆手,让郑屠稍安勿躁。 “我觉着,这个背后主使之人应当具备以下这四点:一是此人要有一定的势力,大到让牛四感到害怕,不得不听从他的指挥; 二是此人对牛四有恩,恩情大到让牛四肯为了他,宁愿牺牲自己并让一家子人流离失 三是此人对公司怀有敌意,想阻止我们的肥皂事业顺利发展。 四是此人的财力必定不俗,足以让牛四不再担心家人以后的生存。” 胡言的话刚一落地,徐天就再次跳了出来。 就见他从凳子上足蹦了起来,捏着拳头,两眼怒视胡言叫道: “你这不就是明着指着俺的鼻子说,是俺干的嘛!在这里,除了俺大哥,还有谁比俺更有势力?这村子里,谁家不是破破烂烂,也就俺家有那么点样子; 还有,也不怕你小子知道,俺前几天曾跟人说过,想要出去单干!” 第27章 这不就是里应外合嘛 徐天拿出一副要跟胡言干架的样子,郑屠能让吗? 他也站了起来,呵斥道:“老二,你给俺坐下;你想干什么?想造反不成?他点你名字没有?你急吼吼跳出来,让俺都怀疑你有问题! 亏了俺这几天一直在他面前帮你说好话,你就这样来回应俺?” 徐天喊了声“大哥”,接着直挺挺跪了下来。 “俺跟大哥结识都过了十六年了,当年在牢里打了几架,俺就服你胆识过人,就起了跟随你的心思。 这十多年来,俺虽然时常嘴贱,对你在城里过好日子有点嫉妒,可从来没有背叛你的想法; 可这些日子下来,俺就觉着你这女婿,明里暗里都是针对俺,所以俺才起了单干的心思。但要说砸锅坏大家伙的好事,打死俺俺也做不出来!” 郑屠上前一把将徐天搀扶了起来。 “俺还能信不过你?你嘴贱俺又不是不知道,你背后骂了俺多少难听的话,俺也不是没听人说过;可俺信得过你。 你说归说,可你绝不会真来害俺;如果有谁想对俺不利,众兄弟中,你比谁都能豁出命来!” “大哥!”徐天哀嚎一声,抱着郑屠大哭了起来。 胡言见这场景,脸皮直抽抽; 两个大老爷们抱一起,真特么的丑! 再看看那五位头领,一个个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伍副经理,你来说说想法。” 胡言点名了。 这个伍副经理坚持原则,公司条例和规定学的不错;前些时就是他,宁愿挨徐天的打,也不肯把配方泄露出去。 不过胡言知道,就是他肯泄露也办不到;那些配料都是事先配好装袋,除了郑屠父女和胡言自己,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没办法,制皂工艺太简单,不加点限制,用不了几个月,肥皂工坊就会遍地而起; 到时,这帮归正人还怎么迅速翻身? 伍副经理站了起来,向其他几人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总裁,这事也不一定就是俺们老兄弟中的人,指使牛四干的;兴许是外人。比如外面那些有钱的商人,或者其他大户眼馋咱们赚钱,就收买了牛四呢?” “你不是也说了吗,幕后指使的人必定财力不俗;可俺们这些人,个个穷得叮当响,可没谁有多余的钱财。” 胡言不置可否,心道:有多余的钱财,他也未必会晾出来给大家看! 正在这时,孙二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总裁、当家的和各位头领,城里来人了!” 屋里的人都一头雾水,心道:俺们在这里议事,城里来人跟俺们有啥关系? 胡言就问:“他们是官府来查牛四案子的?” 屋里的一帮人都笑了; 罗头领笑着说道:“总裁,俺们归正村别说死个牛四,就是全死了官府都不会来查!” 伍头领跟着补充说:“官府不待见俺们,也怕俺们;十几年了,就没一个官差敢来俺们村;俺们在天台,想交税都没人收!” 狠人啊,这里的都是帮狠人! 胡言只好在内心感叹。 “是城里商铺的代表,他们要见郑大当家的。”孙二这时补充说。 “找俺?他们找俺做什么?这都订了合契的,说好到日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来找俺做什么?” 郑屠疑惑的起了身。 “丈人,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看!”胡言也站了起来。 八人来到村口,就见周八钱带着一个小厮候在外面,他们身后远远地还跟着一帮人;正是丁押司和他带来的衙门里的乡弓手,以及牙人和酒铺的掌柜。 “周掌柜的,你有事找俺?”郑屠问。 周八钱笑眯眯向郑屠拱了拱手:“郑大官人,我们是来跟你确定一下货物;这眼看就到了交货的日子,你总得让我等看到实物才安心。” 郑屠一愣,说道:“不对。俺可是记得,当初合契写明了以一月为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周八钱一摆手,说道:“周大官人,你怕是不识字?我们合契上明明写着的是以半月为期!” 郑屠一听就不高兴了,他大声说道:“俺是不识字,可俺叫酒铺的陈掌柜帮忙看了的,他可不会骗俺!” 周八钱一笑,对身边的小厮吩咐了一声,那小厮撒腿就向丁押司他们跑了过去。 没一会,在丁押司他们的押送下,酒铺的陈掌柜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丁押司冲郑屠抱了下拳,假笑两声说道:“郑大官人,我等衙门中人只是被几位掌柜请来做个见证,绝不掺和你们的事!” 郑屠冷冷看了他一眼,就目注陈掌柜; “陈掌柜,俺签下合契时,可是让你为俺解说过一遍的,你告诉他们,契书上到底是以一月为期还是半个月。” “陈掌柜的,你尽管跟郑大官人说个实话。”周八钱也笑呵呵的招呼了一声。 陈掌柜低着头,眼睛望向脚尖前一寸之处,低声说道:“郑大官人,我当时看得不太仔细,也许有错处;要不,你再拿出合契来找人看看!” 郑屠气极,他冷冷一笑,探手入怀,拿出了文书; 周八钱伸手想来接,郑屠却把文书往自己胸口一捂,说道:“俺信不过你们。俺女婿也是读书人,他一个县学先生的话,你们总是要信了!” 说着,郑屠将手中的文书递向了胡言。 胡言接过来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的果真是以半月为期。 再细看那个“半”字,胡言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张狂。 郑屠傻愣愣地看向胡言,问:“贤婿,你笑什么?难道上面不是一月为期?合契签下来后那天,你不是也看过的嘛!” 胡言擦了一下有些湿的眼角,揶揄道:“人家都有法子把你的锅砸了,还没法子把这个‘一’字变成个半字?” “这话怎么说?”郑屠瞪大了眼睛。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白纸黑字,你那两个大拇指印按上面呢,到哪都说不出理来!” 话毕,胡言看向周八钱,淡淡说道:“周掌柜是?好算计,好手段,好一个里应外合,叫人说不出话来;不过你们漏掉了我,这是你们最大的失算!” 周八钱眯缝起眼睛,以不屑的语气说道:“胡先生的大名周某早有所闻,周某有个表外甥媳妇,住在乌衣巷,这几日正疯了似的找胡先生呢!” “呃,你表外甥媳妇找小生又有何事?小生虽然貌似潘安,可却没有曹白脸的嗜好!” “谁是曹白脸?” “三国里的曹操啊,周掌柜你不知道曹操好人妻吗?”胡言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没读过书,连曹老板是人妻控都不知道! 第28章 揪出内鬼(上) “姓胡的,你别想转移话题;”周掌柜涨红了脸叫道。 “我那表外甥媳妇守了几年的寡,你勾引她上了床,还许诺过了授衣假便娶她,现在又转头来攀附郑大官人,你算什么读书人!” “有这回事?”胡言一愣,随即想到自己的前任烂赌,能干出这样的事也指不定;只是现在两军对垒,岂能弱了气势! 于是问道:“你那表外甥媳妇漂亮不?” 周八钱见问,心中一喜; 暗道:这厮果然如丁押司所说,是个色中之人;只可惜那暗门子死活不肯来归正村,否则就会叫他在这帮归正人面前,先出个丑。 “我那表外甥媳妇自是美艳无双;可怜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守寡多年,被你玩弄了,却又始乱终弃,倒真是可怜!” 周八钱说着,还假惺惺抹了把眼角。 胡言冷笑,心知对方是要先抹黑自己,接下来的手段还会层出不穷; 就说道:“周掌柜的心思小生已知晓了;这样,今日酉时我们定个地点,把所有事都了一了如何?” 周八钱听胡言这样一说,心里就有些拿不准; 他寻思着:这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有什么后手? 再一想,主薄大人都说了,他们现在只有六万来块肥皂;现在锅也叫人砸了,就算是神仙也变不出剩下的一万来块肥皂。 再说了,还有那个暗门子来搅局,任他奸猾似鬼,也难跳出这个陷阱。 又与丁押司对望了一眼,便说道:“为示公平,我们便在县衙门前完成交易如何?” “好,那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胡言笑着回答。 接着又提醒了一句:“只是各位要备好银两,我们不收交子和铜钱!” 周八钱呵呵假笑几声:“放心,我等都是守信之人,只要你如数交出货物,银两断不会少了一钱!” 双方各自拱了拱手,就不欢而散。 胡言冷冷注视着丁押司、周八钱一伙身影远去;他的耳朵直愣愣竖着,正在偷听那一伙人的对话。 就听周八钱笑着说道:“得亏了丁爷在这帮归正人中有耳目,否则我等就输定了。” 丁押司哈哈一笑,说道:“丁某哪有这个本事,都是主簿大人安排的。” “主簿大人早就料到郑屠会有这一出,所以就动用了早些年布下的棋子,将他们的锅也砸了,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周八钱跟着赞叹道:“还是主簿大人看得长远,行事周密;郑屠和姓胡的那厮,无论如何折腾,都逃脱不了主簿大人的手掌心。” 听到这里,胡言算是知道是谁在针对自己和郑屠了。 史主簿,你要如何才肯放过胡某? 胡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不死,史主簿怕是不会收手。 又想到了贾似道的生母,自己那位本家姐姐;她现在可比自己惨多了,硬是被贾史氏卖给了一位石匠当老婆。 胡言想过去解救本家姐姐,只是他重生过来时,胡氏必定已经被发卖了;而且那时他自己也深陷困境,自顾不暇。 贾似道现在怕是在老家王里溪村,史氏会如何对待这个庶出的儿子呢? 想到贾似道,他突然有点明白了史家为何会针对自己。 史家这是要断了胡氏与贾似道的任何联系,让贾似道只记着史氏这一个母亲。 而自己的存在,会威胁到史氏的地位。 他在这里想着心事,可一帮子归正人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见胡言一直沉默不语,徐天就急急地问:“总裁,俺们还差一万多块肥皂,这又怎么交差?” 接着有人附和道:“是啊,锅也叫牛四砸了六口,这一大早的又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哪里还赶得出一万多块肥皂!” 有人把郑屠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大当家的,俺怎么瞅着你女婿有些不靠谱;上了人家的表外甥媳妇不说,还大着嘴巴应承交货,是不是起着还要俺们操起老买卖的心思?” 他的声音虽小,却刚好能叫旁边的人听入耳中; 于是有人大声嚷嚷道:“俺们入了宋境,好不容易在这里安下身来,你们谁还想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谁要去就自己去,可别拽上俺!” “你怕个屌毛,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倒还不如操了旧业!”徐天突然大吼了一声。 徐天这一吼,众人静了下来。 虽然他被胡言撤了经理之位,可威望尚存; 一帮子归正人还没谁敢当面去捋他的虎须。 郑屠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自己怀里揣着的文书契,被人不知不觉的改了,这叫他怎能有好心情。 胡言丢下满腹心事,一脸嘲弄的看着众人表演; 他要在这帮人堆里,揪出那个内鬼出来。 工棚外的空地上,一帮子归正人突然就心虚了几分; 大当家的和总裁都没发话,自己这帮子人在这瞎哔哔,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胡言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就叫过郑屠低语了一阵;随后他又叫了几人也是一阵低语。 众人愣愣地看着,不知他在玩哪一出。 “徐天,”就在众人不知所以然时,胡言突然大喝一声,叫得徐天一个激灵,险些跌倒。 “将孙二拿下,绑了!” 听到下令,徐天这才缓过神来,精神一振,如出闸的猛虎,就将孙二扑倒在地。 “二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孙二被按在地上,高声嚎叫; 他又挣扎着扭头看向胡言,叫道:“总裁,俺做错了什么?你要教二当家的拿我?” 胡言冷冷一笑:“做了什么你心中自有数,等会不怕你不老实交待!” 又对徐天吩咐道:“叫人将他押到溪水边,用布蒙了嘴,往上面灌水,每七息掀开一次布;直到他肯交待为止。” 孙二听了大吼道:“姓胡的你个龟儿子,俺有何错,你来折磨我?” 又冲众人喊道:“各位弟兄们看看,这厮没本事解了当前危机,就拿俺们出气,也是个没屌的货!” 徐天可不管他如何喊叫,叫了四个帮手,就将孙二拖走。 在场的归正人都被陡然生出的变故惊呆了,就算是郑屠也用怀疑的目光望向胡言。 孙二制止了牛四的破坏行为,保全了四口锅,不奖赏也就算了,为啥还要治罪? 众人心想,这个什么逼公司的钱,可不好拿,以后可得小心了。 就在众人人人自危之际,胡言又开口了,他这一开口,就叫众人头皮一麻。 他居然指着伍头领问:“伍头领,你往后缩个什么?” 伍头领可不是孙二这种小角色,他可是当年山寨后勤的大总管,也是大当家得力手下之一; 这大当家的准女婿,怎么要拿大当家的心腹手下下手? 第29章 揪出内鬼(下) 胡言突然叫住了伍头领,众人都惊诧看向伍头领。 伍头领一脸的镇定,目注胡言说道:“俺去放点水,这大半天了,俺装了一肚子水,还没往外放呢!” 胡言呵呵地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眯缝了起来。 “你不必出去放水,就在这放;大家围个圈子,女眷们都在工棚里,也看不到什么!” 伍头领一脸的为难; “人多,俺尿不出来!” “那就不好办了。我怕你一出去就不回来了,可你确实又要撒尿,总憋着会坏了肾,我总不能连这点人道都不讲是?”胡言淡淡说道。 他朝前走出两小步,然后说道:“要不我叫人将你绑了,再拴上块大石头沉到始丰溪中,你一边喝水一边放水多好!” 伍头领的脸色一变,气愤地说道:“胡总裁,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拿了俺们的老兄弟孙二,俺可是一个屁都没放;怎么,现在又要挑俺来下手?俺自忖可没得罪过你!” 接着他又朝着众人喊道:“胡总裁要是这样没完没了,老兄弟们可答应?” “他先是孙二,现在是俺,说不定下一次就是各位兄弟中的一个!” 在场的归正人听了都齐刷刷望向胡言,眼中开始透着股怒气。 这怨不得大家,伍头领在众人的心目中可是个好人;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说过大当家的怪话,对大家伙也和蔼可亲;谁家有个为难的事去找他,只要能帮得上,他都会尽力。 你姓胡的拿孙二开刀没什么,把伍头领这个老好人也治罪,这就做过了! 有人在人堆里小声说道:“大当家的女婿是不是疯了?怎么像条疯狗一样的乱咬人?” 跟着有人接话道:“哼,他还不是仗着有大当家的撑腰,没大当家的在背后撑着,他又敢动谁?” 又有人说道:“就他小白脸一个,俺们不费什么力就能撕碎了他!” 然后人堆里忿愤不平的声音越来越响,且不停地在归正人中扩散; 而且有的人话里已经开始对郑屠表达不满了,小声提议是不是重选个大当家的。 重选大当家的提议,是绝对得不到大多数人的回应; 郑屠在这十多年里树起的威望,绝不会因为一个伍头领就能毁掉。 所以,百分之九十的声音只敢针对胡言; 而对郑屠,则是埋怨他不该纵容女婿胡作非为。 听着四周声援的声音,伍头领的嘴角勾了勾; 他当然知道仅凭自己,是扳不倒郑屠的; 要想摆脱胡言的纠缠,就一定要郑屠出面发话。 所以,他的得意只是在一瞬间, 紧跟着就换成了一副受冤枉后的悲苦相,冲着郑屠叫屈: “大当家的,俺跟随你也有十五年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就这样看着你女婿欺负俺们这帮老兄弟?” 底下的一帮归正人也跟着喊道:“是啊,大当家的,伍头领说的不错;俺们当初都是冲着你的侠义之名,聚义上山的,怎么如今你信了一个外人的话,把老兄弟都当成敌人了?” 有人冲着胡言身前啐了一口,骂道:“没你这个外人时,俺们村里平平安安,你这个挑事精来了,俺们村子里屁事就多了起来!” “都说南人滑头,一肚子整人的坏心思,俺这次算是领教了!”有人跟着补充道。 伍头领的嘴角又不经意地勾了勾, 他看见郑屠的神色凝重起来, 脸上肉开始颤动了, 这似乎是快沉不住心气了的表现。 再添把火,大当家的怕是就要出面,阻止他的女婿做不得人心的事了? 伍头领的脑子里闪过周八钱的话,他不是说胡言勾引了他寡居的外甥媳妇吗? 郑屠对自己的独女可是宠得要命,自己再添点油、加点醋,那这事不就做实了! 到那时,嘿嘿! 可没等他开口,郑屠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能传入众人的耳中。 “大家静一静,别人不知道,俺知道,俺这女婿是有真本事的人;今天这件事,他若是没有实足的把握,绝不会当众揭盖子。我们且让他摆出证据来,再看他有没有冤枉谁!” 郑屠的话就是定海神针,硬生生将波涛压了下去; 没人敢再多说一句话。 伍头领的心凉了, 他没想到郑屠对这个书生的信任, 居然到了无法动摇的地步。 胡言一点也不慌,他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对伍头领说道:“本来我没怀疑到你是牛四背后的主使,可文书的事情出现后,我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 “文书的事情跟我有何关系?”伍头领不服,反问道。 胡言一声轻笑,说道:“关系可大着呢!” “我问过丈人,他的衣服除了在家里,也就只是去工棚做事时,在徐叔家里脱过;所以旁人想改字,也只这一个机会。” “能进徐二当家的屋,可不止俺一个;你为什么不认为是徐二当家做的,或是其他头领做的?”伍头领还是不服。 胡言笑一笑,又向前走了一小步; “徐叔和村里的粗汉,没谁认得几个字,而你恰恰是个识字的;我那些条例别人都记不全,你可是连第几条都能背个清楚。” “所以,能把文书契上的‘一’改成半字,也只有你能做到。” “放屁!”伍头领瞪着眼睛说道:“这不过是添加四个笔划的事,任谁都可以做到!” 胡言笑道:“你说的也是实情,可惜你做错了一件事,你太想把这个字写得与其他字无太大差别,这样反而露出了破绽。” “如果换村里的粗汉来写,有谁能将这个半字写得如此贴近原字体?就算是我,都很难做到这个水平!” 伍头领面如死灰,他真没想到这么一点小小的疏漏,居然就成为了自己的死穴。 人群里再次响起了议论之声,可这次不是声援他,而是挖他的历史; 他家里当初有几亩田,有几个妾,都被人挖了出来。 是的,他是不得已才造的反; 金人夺了他的田,抢了他的娇妻美妾,他愤恨之下,不得不反。 可到了宋境,没有了金人,他就想过好日子; 而跟着这帮子前义军,他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出卖了这帮归正人; 因为从骨子里,他与这帮人并不是一路人!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俺的?”他带着不甘心问道。 胡言一笑说道:“牛四砸锅,我跟你们提过背后指使的人有四点特征;” “这一就是有势力;而这里有势力的除了三位当家的,便是你们五位头领。” “这第二就是于牛四有恩;” “牛四这人是个闷葫芦,平日跟谁走得都不近;可他媳妇是个多嘴的人,她曾告诉罗经理,牛四与你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上了山后也一直是在你的手下做事。” “以前他在你这里得过什么恩惠,也只有你最清楚!” “这第三就是对公司怀有敌意;之前我想不明白你这么积极的人,怎么会对公司怀有敌意?现在我明白了,你早就被他人收买了!” “这第四就是有财力;大家都是苦哈哈,谁又有钱去收买人?这也是让我困惑的问题。可现在我知道了,是你背后的金主在为你背书!” 胡言偏头望向众人,大声说道:“村里的各位都是面色饥黄,可伍头领却一脸红润;过去我以为是他保养得好,现在我才明白,他肯定是早就投靠了什么人,所以家中不悉吃喝!” “伍头领,你---” 胡言得意的转过头来,一脸微笑着望向伍头领; 他想问问在伍头领背后站着的是谁。 可突然间有一道寒芒闪过,伍头领的身子动了。 第30章 这不可能!(1) 伍头领的身子动了。 众人发出“啊”的一声惊呼,然后时间便仿佛凝结; 没有人能来得及去救胡言,包括郑屠也不能; 他被胡言挡在身后,等发现不对劲时,根本无力去救。 俺的女婿,俺一帮子弟兄的希望!郑屠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天要塌了。 自家女婿只是个书生,他怎么挡得住伍头领? 小五虽然只负责后勤,可手底下也不是没功夫;他也是见过血的人。 在这里,除了三位当家的和另几位头领,其他人在他手上撑不过三十招。 伍头领的脸上浮出了笑; 他心道:只要挟持了胡言,郑屠就只能放他走; 一旦脱离了郑屠的威胁,他就可以取了胡言的性命向主薄大人报功。 他要告诉主薄大人,胡言可绝不是大人想的那么简单,他的危害远超过了郑屠,不除不足以让人心安! 他同时在心里对胡言说:小子,你太嫩了,太大意了; 你一个弱书生,居然敢迫近俺; 你当俺就没杀过人吗! 伍头领的左手伸出去要扣住胡言的肩井穴,只要完成了这个动作,下一步他右手的利刃,就会架在胡言颈部的动脉上; 到那时,别说是郑屠他们,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拿他没办法。 他屈着的五指距胡言的肩不过一寸了,他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沙批书生应当是吓傻了,根本就不知道躲! 得手如此容易,让伍头领感觉上苍都在照顾自己; 难道不是吗? 没有上苍的照顾, 这沙批书生能一步步靠近自己? 没上苍的照顾, 这沙批书生怎么就特么的巧,就正好挡住了大当家的视线? 围着的人群有了一丝骚动; 这帮归正人到底是经历过杀阵的,不是个个都只会傻看着,眼瞅着总裁惨死在叛徒的手里; 但他们的动作仿佛是慢动作,根本跟不上向前疾进的伍头领。 郑屠是高手,他当然动作更快; 可他再快又能如何? 他毕竟晚于伍头领三秒,而这三秒足以让伍头领完成计划。 有人睁大了眼,有人绝望的闭上了眼; 这个牛逼哄哄要带着他们过好生活的书生,他完了! “啊!”伍头领突然觉得左手臂传来剧痛,然后身子被人来了个背摔,砸落在了地上。 这声惨叫让所有的归正人都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不真实; 这个书生,他居然--- 特么的伍头领,他会对付不了一个书生? 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俺眼花了? 有人开始揉眼睛。 可郑屠的反应不慢, 他抢上前一脚就踩在了小五的右手腕上,然后夺下了他手中的匕首。 胡言一脸轻松的搓了搓手,然后冲着众人招呼道:“还愣着干吗?赶紧把他绑上啊!” 然后又嘀咕说:“欺负我是书生是?想拿我当护身符是?小生叫你知道,读书人也不是个个都好惹!” 众人一拥而上,将伍头领死死按住; 不过他们都绕开了胡言一丈远, 仿佛他身上带着妖气。 而被众人按在地上的伍头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十拿九稳的一击怎么就落空了? 俺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太舒适了,连一个读书人都拿不住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可就算是想明白了也是白想,因为没过一会他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胡言笑眯眯蹲在他的跟前。 “伍副经理,你背后的是哪位大人物?” 伍头领恶狠狠瞪了胡言一眼,闭紧嘴不开口。 胡言一张脸还是笑着:“这样可不好,因为我撬开别人嘴的法子很多,对付孙二那法子还只是一种!” 伍头领的脸白了,他咬咬牙说:“是周掌柜的!” 胡言还是一脸的笑:“骗三岁小孩呢?他虽然有点银子,可他那种货色算个屁!” 郑屠这时说道:“小五,你痛痛快快说了,看在是一起从沂州来的份上,大家伙绝不会亏待了你老婆孩子。” 伍头领一脸绝望,闭上了眼睛; 他是绝不能说出史主簿,因为他在城里还有一个家; 这边家里有一个女儿,可城里的家有个儿子,哪边重哪边轻,他心里明白着呢。 有了死志的伍头领,不再犹豫了,他伸出舌头,猛然一咬,就昏死过去。 胡言望着落在伍头领脸边上的那半截舌头,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他不能理解这家伙为什么连家都不顾了,非要保着身后那人的秘密; 只有有信仰的人才会这么做,可他一个归正人的叛徒,又哪来的信仰? 没过多久,伍头领的同伙孙二被徐天他们抬了回来; 孙二的上身湿淋淋地,显然是被徐天他们折腾了许久。 他无力的翻动眼皮,看了胡言一眼, 目光不再凶狠,反而透着乞求哀怜。 “他招了;说是小五给了他十两银子,叫他安排另外两位兄弟去睡觉,等牛四砸个差不多了,才去拿人。”徐天喘着粗气汇报情况。 随后又朝伍头领啐了一口,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俺侄女婿长了双慧眼,老子险些就背了你的黑锅!” 接着他凑到胡言身边,一把将膀子搭在胡言的肩上,问道:“侄女婿,你怎么就知道孙二是被小五这狗杂种收买了的?” 胡言向他翻了个白眼,肩一塌,就从他膀子下脱了身; 敢情胡言,还是有些不待见徐天这个心眼够多的人。 也许想给他留点面子,不叫他太尴尬,胡言解释道:“孙二他就不该把我当傻子。你想啊,牛四是用锤子砸锅,这得多大的响动?” “而且每口锅还不是砸一下就完事,那么大的破口,至少要两锤子;若是工棚里只被砸了两三口锅,我不会怀疑他,可是六口就不正常了。” 徐天一听吸了口气,暗骂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发现? 揪出了内鬼,众人并没能松下一口气; 合同契是压在大家伙心头上的一座山,凑不足那剩下的一万块肥皂,他们辛苦了数天的劳动果实要白给对方不说,还要背上十倍的债务。 这时,早上就被派去买铁锅的人回来了,他们苦着脸说:跑遍了全城,就没一家铁匠铺肯卖锅给他们。 这可怎么办?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胡言。 那眼神就表达一个信息:大佬,小弟从现在起就跟着你混了,你指哪,俺们就打哪!就是让俺们吃屎,也不皱一下眉。 胡言早料到了这种结局,吆喝了一声:“都愣着干吗?现在申时过半了,赶紧把肥皂装车,咱们去县衙。” 一帮人也不去想还缺了一万块皂的事,都屁滚尿流地赶去库房装车。 至于到了县衙后该怎么办,不是有个高的嘛,咯,就是那个穿青衫的,他顶着! 别人不着急,可徐天着急,他一心想着发财当财主; 所以,他又凑到了大哥郑屠的边上。 “大哥,咱们这肥皂也不够数啊,到了县衙门那边,那个周掌柜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郑屠抬手在自家结义兄弟肩上拍了拍,笑着说:“你见着大妹跟过来没有?” 徐天拿眼四下一看,心里就犯嘀咕了:是呀,怎么没见大妹露脸? 郑屠:“她找老六去了!” 徐天:“大妹找老六做什么?他一个拉纤的,手里又没有肥皂。” 郑屠:“你当俺是随便划拉来的一个女婿?他可鬼的很,几天前就跟大妹找了老六,在下洋那里找了处地方,搭了工棚生产肥皂。” 第31章 这不可能(2) 胡言派赵三带着人在下洋建了工棚制皂,并不是为了应对这次危机; 选择下洋是因为那里离临海县够近,可以解决原料问题,也方便以后把触角伸到台州。 他想建一个商业帝国,没想到却解了天台官商勾结,针对归正村人的阴谋。 当归正人的车队浩浩荡荡自应台门入城时,周八钱和其他几家的掌柜,早就候在了县衙门前的开阔地上; 他们当然不会傻兮兮的立正等候那帮归正人,而是摆了张条桌,沏上茶水,悠闲地聊着天。 “周兄,你确定他们交不齐货?”一个掌柜的不放心地问。 周八钱抿了一口茶,自信满满地说道:“老侯,你放一百个心;他们的锅叫人砸了,派人来城里买锅,也没人肯卖给他们;你说他们怎么去补齐那剩下的一万块皂?” “那就是说,他们生产出来的那近八万块肥皂,就纯粹是白送咱们,还要倒欠咱们二千多两银子?”坐另一边的李掌柜,眼睛里放着光接过话。 周八钱微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文书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到时,他们给不出二千两银子,就只好拿制皂的秘方来抵了!” 说到秘方,周八钱就似乎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往自家的库房流。 这时,侯掌柜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是咱们这手段也过了点;私改合契,可是犯了生意场的大忌啊!” “老侯,他们可是归正人,跟归正人往来,用得着守生意场上的规矩么?”周八钱不以为然的斜了侯掌柜一眼。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逼急了他们,闹将起来可如何是好?” 周八钱听侯掌柜这么一说,就笑了; “老侯,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选县衙门前这片空地上,来进行交易的原因了。” 他得意地补充道:“史主簿可是许下话来,衙门里要为咱们这次交易主持公道!” 几人听到说史主簿到时要亲临,一颗心就安了下来; 在天台县,史主簿虽然只排在第二位,可他的话比知县大人和县尉都管用; 要知道,史主簿在天台可是土生土长,而现任知县才来天台不过两个月。 又闲聊了一会,就见自东边来了长长一溜的车队。 望着这一溜的车队,周八钱的嘴角就浮出一丝冷笑; 这帮归正人还真有胆,货物都凑不齐,也敢来; 郑屠怕是有着小心思,恐怕在验过货后,就会以合契日期与此前说的不符为由头,进行纠缠。 可白纸黑字,衙门里认,他又能奈我何? 想到郑屠到时吃瘪的样子,周八钱就不知有多开心。 “周掌柜,你们倒是挺守时啊!” 车流前的一个年轻人,大声与周八钱打着招呼,快步行了过来; 周八钱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个嘴边连毛都没长齐的书生,哪里配跟他一个大掌柜的说话。 周八钱不想理会那年轻的书生; 可那年轻书生却不知趣,硬是厚着脸皮,大摇大摆来到众位掌柜的身前。 “这是谁啊?”李掌柜不悦的问周八钱; 年轻书生太没礼貌,这引起了他的反感。 “县学那位胡先生,郑大官人的女婿,只是还没行三媒六证!” 听周八钱这样一说,李掌柜几人就爆出一阵轻笑; “原来是县学那位白字先生,我等可是听人说过;哈哈,哈哈哈---” 此时,县衙门前的广场早已经聚了不少的观众; 这时代就是这样,没什么娱乐,只要哪人多,大家就往哪凑。 周八钱和几位掌柜的声音并不小,所以不少人都听到了胡言是白字先生这句话; 既然周八钱几人能笑的开心,大家伙自然也要跟着表明态度; 所以,不管是知道缘故的还是不知道的,围观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尬笑。 面对轻视,面对侮辱,胡言不动声色; 他静静地等这几人笑罢,又等围观众人的尬笑声停下来,才冷冷问道:“你们知道世上最可怜的人是什么人吗?” “你说,是什么人?”周八钱一偏脸,语带不屑地问。 “明明自己无知,却嘲笑别人无知;你们说这种人可怜不可怜?” “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就是你们啊,明明自己拿本书都认不了几个字,却笑话别人读白字,这不是无知又是什么?” 周八钱几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被胡言抢白,周八钱当然不会服气;他可是做足了功课,准备了两个方案。 原本他是准备先了了肥皂的事,再来对付胡言;而现在既然这位白字先生不识趣,主动凑上来,他就只好动用大招了。 于是周八钱鼓着眼睛说道:“好,我不跟你说,有人跟你说!” 接着向身后一招手,就见后面商铺伙计的人堆中,一个青衫少年书生走了出来。 “是少年对王裘始才!”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呼。 “他不是去临海求学了吗,怎么也来了这里?”这人身边的一个好事者问。 “他最近回来了,据说月前拜师潘进士,进了思贤桥读书馆。” “另外你没看到周掌柜坐在那么?少年对王可是周掌柜娘子的侄子,他必是帮他姑夫来与县学胡先生对垒的!”那人显然对周八钱的家底很了解。 “这下有好戏看了,县学先生对上少年对王,谁的水平高,一试就知!” “这位兄台你有点脑子好不好,这还用比吗?县学是必败无疑啊!” “仁兄你这话怎么说?” 那人不置可否的说道:“还要怎么说?少年对王是白字先生能比的吗?他自幼聪慧过人,十岁就出口成章;他先后师从过顾欢读书堂的王先生,竹溪书院的刘先生,现在又师从了潘进士; 潘进士都夸他学识不凡,将来必成大才;而白字先生在县学里是最差的一个,如何能比?除非是县学的吴学究来,或许还有的一拼。” “有道理;县学聘的先生都是落第的书生,他们的水平又如何比得潘进士;潘进士教的学生自然是要强过县学!” 这些议论之声都一一传入胡言耳中,他不觉蹙起了眉头。 才子?特么的大宋朝到了南宋后期,有那么多的才子吗?还尤其是天台这个被佛教、道教和朱熹理学浸透了的地方。 他只记得后世名扬的只有济公;这个传说中悬壶济世的疯颠和尚,就是天台县人。 当然,还有一个人历史书上也提了一嘴,就是那位潘进士潘时举;他没有什么亮眼的事迹,史书上也只强调他是朱熹最忠实的学生之一。 麻批的,你老师潘时举来了胡大爷也未必就要跪,你一个小杂鱼就敢到胡大爷跟前抖机灵! 胡言昴起头,等着对方过来发难。 第32章 这不可能(3) 胡言拿出不服输的劲来等裘始才,可裘大才子却不慌不忙; 他一边踱着方步,一边频频向两边围观的众人拱拱手,特么的把自己当成了明星。 可众人偏偏还就吃这一套;各种马屁话都脱口而出。 有人喊道:“裘大才子,你露两手绝活,让县学这位白字先生开开眼!” “是喽,县学聘的那帮外来的先生,一个个眼高于顶,都瞧不上我们这些不识字的;裘大才子帮着我们教育教育他们,让他们开开眼,教他们知道我们天台也有高人!” 裘始才微微一笑,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且宽心,小生先给县学的胡先生送上一个对子,再论其它。” 众人一听裘大才子要耍对子,都兴奋起来; 在这年代,这可是大戏,也只有过大节庆时,才会有对对子这个节目。 县衙门前的广场,一时就静了下来,众人都等着裘才子显露本事。 老刘头也在围观的人群之中; 他这次没带上他的宝贝大孙子刘宝儿,那孩子今天被他娘亲刘氏看着背书呢。 听到裘大才子说要与胡言斗对子,老刘头不禁摇了摇头; 与胡言做了大半年的邻居,孙子也在跟胡言读书,胡言有多少本事他当然清楚; 尽管前些时胡言跟丁押司掉过书袋子,还把丁押呛得说不出理来,可老刘头依然不看好胡言; 因为那次,胡言要翻书才能把圣人书上的话复述出来。 他心道:“你小胡先生也是心大,没听说过裘大才子在天台有对王的称号吗?” 可他也没可能上前去提醒胡言; 这种局面下他出这个头,岂非是要得罪了周八钱。 大家伙都是做生意的,周八钱的为人他很清楚,那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而且此人跟县衙的差人扎得紧,与丁押司关系很近,得罪了他,将来麻烦会不断。 所以他也只能暗中为胡言着急。 而在人圈子外面,闻风而来的几家斗坊则迅速摆上了台子,开出了盘口; 裘始才和胡言斗对对子,赌白字先生赢一赔十。 可谁会去赌白字先生赢? 那不是傻是什么? 好赌的人纷纷去投注裘大才子; 尽管只是十赔一,可赢面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人群中不少人都挤了出去投注; 老刘头身边一人扒拉了他一下,问道:“刘大官人,你老不去押一注?” 这人是开当铺的,也常去老刘头的茶铺喝茶,俩人既然遇上了,自然是作伴好说话。 老刘头摇了摇头:“齐掌柜,这小胡先生必输;投了裘大才子是十赔一,也赚不了几个钱。” 齐掌柜笑了,撺掇道:“我们生意人,便是掉到粪坑的铜板都要抠出来,哪会嫌钱少?走,我们也投个几贯,多少能有几百文钱入帐。” 老刘头拗不过他,只好一起又往斗坊下注处挤。 好不容易挤到下注的台子前,就见众人都是押注裘大才子,而白字先生几个字下,还空白着。 “齐掌柜您也下注?您看这白字先生是一赔十,您投上个几贯,万一他赢了可就赚了一大笔!”那庄家认得齐掌柜,便热情的招呼道。 齐掌柜一瞪眼,笑骂道:“这明摆着白字先生要输,你却要我下注他,你当我傻呀?” 庄家赔上笑,说道:“这凡事都讲个万一,我们开赌场的不就是赌个万一嘛!” 齐掌柜可不吃他那一套,他丢了十两银子在裘始才的名下,说道:“你要赌万一,我则要求个稳当!” 老刘头可拿不出这许多钱来赌,他跟着也在裘始才名下丢了一贯钱。 眼见着都是一边倒的投注裘大才子,庄家的脸都黑了; 这盘口不好玩啊,若是胡言真的输了,岂不是自己要白白地去贴钱? 他苦着脸喊道:“喂,你们就没一个投注白字先生的吗?这可是一赔十啊!” 可没一个人去理会他,还是纷纷把注投到裘始才身上。 “奴家赌县学的胡先生赢!” 这时,一个女子挤进人堆里,双手叉腰,一抬腿,她的脚就踩在了庄家的长凳上。 庄家望着眼前的这只脚,倒吸了口气; 心道:“好大的一只脚!这样的女子谁家敢娶?” 女子丢了几个钱袋子在桌子上,大声说道: “这是五十两碎银,奴家郑大妹,赌胡先生赢,你可记好了!” 见了银子,庄家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是有一个投注白字先生的人了,自己可以少贴些钱了。 只是这是谁家的傻娘们,上赶着把钱白送;不能叫她有后悔的机会。 想到这里,庄家忙把银子扒到怀里,对一边的书记吩咐道:“快记,侠女郑大妹一赔十,赌白字先生赢。” 庄家的话让郑大妹皱了下眉,她板起脸来纠正道:“是县学的胡先生,不是白字先生!” 庄家一笑,心道:只要有银子,你说啥就是啥! 忙堆上笑脸,改口道:“侠女说得对,是胡先生,不是白字先生。” 又瞪了书记一眼,骂道:“你这个废物,写胡先生不是还能省一个字的墨吗?你非要写上四个字做什么?” 书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慌忙将白字先生改成了胡先生。 一旁的齐掌柜发出一声轻笑,他小声对老刘头说道:“刘大官人,这世上还真有钱多人傻的,还特么是个女子!” 老刘头使了个噤声的眼色,待俩人挤出了人群,才小声说道:“她是郑屠的女儿,也是那小胡先生的娘子!” 齐掌柜倒吸了口气,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这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他们这一对公母,倒是傻得可爱!” 老刘头无奈的苦笑一下,心想着:自家的大孙这授衣假过后,是不是要换个先生来教? 而赌档前的郑大妹,眼见着书记把胡言的名字改了过来,这才又挤出了人群; 她转身对身后紧随着的一中年汉子说道:“马六叔,你带人盯着这赌档,等奴家的胡郎赢了,别叫他们跑了。” 那壮汉笑着说道:“侄女你放心,俺省得!” 接着向身后的二名青年汉子做了个手势,三人就成品字形分开,卡住了赌档的退路。 而郑大妹又随着那些回流的赌徒们,扎进了围观的人群之中。 第33章 这不可能(4) 没人会注意到郑大妹,就连有着顺风耳的胡言,也没留意到郑大妹; 他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对面走过来的裘始才身上。 说胡言一点都不紧张,胸有成竹,那绝对假; 他是学政治专业的,可不是历史系和中文系毕业; 更主要的是:他特么还是政治学中的马列理论课部这一专业,历史只是他的一个业余爱好。 万一对方的对子不常见,出一个如“好女子己酉生问门口何人可配”一样的上联,那岂不是要难为死他了! 但现在不能怂不是! 狭路相逢勇者胜; 没有困难要上,有困难更要迎头而上。 这时,就见裘始才晃悠着到了近前; 他站定了,然后说道:“你胡先生以白字闻名,我便送你一个对子如何?” 不等胡言答话,他就身姿潇洒地吟道:“山管人丁水管财,草管人命;布里袍子布里裤,马革里尸。” 吟诵完,就一脸玩味的瞅着胡言。 旁边的众人并没闻出对子里的味来,却一起大声叫好;就等胡言认输退场。 也有识货的,就笑吟吟一边向身边的人解释,一边等着看胡言的笑话。 胡言见过这对子,后世只要有心在网上一搜索,什么对子没有? 这对子就是讽刺人念白字,把“菅”当管,把“裹”当里来读。 于是也不客气,大声说道:“球大才子倒还真有些球屎的才,这对子也算不错;但来而不往非礼也,胡某理当也送一对子给球屎才子。” 裘始才此时正分外得意,听到胡言说自己是球屎的才,脸就垮了下来。 待听到说还要回赠一个对子,便翻了个白眼,倨傲的说道:“裘某听说你教授学生千字文,都要读出几个白字来,却敢大言不惭说做个对子。也罢,裘某就给你一个现丑的机会好了!” 说罢,他重重哼了一声,扬起头来,等着胡言打脸。 胡言懒得看他,扫视全场一眼,就见众人神情各异的望了过来。 那眼神不用说,就像是看傻子,说明大伙都一百个瞧不上他! 这时,郑屠也从车队的后面赶过来; 他是在人圈子外面,听闻别人传言裘才子最厉害的是对对子,就不免有些为女婿担心。 他可是知道:文人若是当众出了丑,可比被杀了还难受。 一赶到胡言身边,就劝说道:“贤婿,咱们是来交货的,与人斗什么对子,收了银子走路不好么!” 周八钱听郑屠这样说,哪肯放过打击胡言的机会,就说道:“郑大官人,他们都是读书人,以文相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岂能就此罢了?这样,我叫上几家的账房和伙计,咱们一起先点下货物的数目。” 胡言犟在原地不动,郑屠无奈,只好被周八钱拉着与人去清点肥皂的数目。 此时,围观的众人有些不耐烦了,都大声鼓噪道:“白字先生,你要送对子给裘才子便快吟出来,只是一直作势不发,莫不是心虚了!” “你若没这个本事,认输就是!” “是啊,你输给裘大才子也算不上丢脸!” 听着周围的聒噪声,胡言心中微微有了怒意; 再看看裘始才,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居然还把嘴角勾了起来,毫不掩饰他心中的得意。 姥姥滴,你真当我九百年后的那二十八年,是除了拉屎就是睡觉? 好,既然如此,就叫你们领教一下穿越者的厉害! 于是大声对裘始才说道:“据胡某所闻,球屎你这五年间拜了三位老师;一个人如此频繁地更换老师,那学问想必只能得到些皮毛,拉垮得很,也就学了个嘴上利索。 这样,胡某送你一个对子: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球屎,胡某把这个对子送你,可贴切否?” 现场很安静,安静的能听到呼吸声; 白字先生也能做对子,这让围观的群众很意外。 当然,对大多数的观众而言,他们没觉得这对子有什么奇特之处; 不就是墙头的芦苇嘛,很寻常啊; 不要说外面村子里的佃户家里,就是城里那些贫户,谁家墙头不长上一簇。 至于竹笋,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不过白字先生这对子也道出了实情;芦苇确实是头重脚轻,而竹笋的嘴还真是又尖又硬,都能将石板拱起来。 “王老先生,他这对子倒还通顺上口,就是不如裘才子的有趣是么?”有人小声问身旁的一位青衣老秀才。 这位王老秀才曾是县学的先生,于联对颇有研究。 老秀才一脸肃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刘大官人,你这话就说错了,他这对子贴切形象,是不可多得的妙对啊!” “那岂不是说,这互送对子一局,裘才子他落了下风?”刘大官人一脸愕然的问。 俩人身边之人见说,立刻竖起了耳朵; 就听老秀才叹息一声说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后面是什么情况,老朽也说不准。” 老秀才虽然没明说谁赢谁输,可这句话傻子也能品出来; 于是,有关胡言的首个对子,赢下了第一局的信息,就由老秀才和刘大官人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地向外扩散。 人群中,很快就出现了杂乱的嗡嗡声。 “不可能,老秀才可能是糊涂了;裘才子怎么可能会输?”有人不服气的说道。 他可是刚刚在赌档,投了裘才子赢的。 “老秀才可是精于联对的,他说的话咱们多少要信上几分!”另一人马上替老秀才说话。 “那也不一定,他以前是县学的人,说不定是为了县学的面子拉偏架呢?” “这倒是不会,老秀才偏帮谁也不会偏帮白字先生;你不知道吗,就是这位白字先生,他抢了老秀才县学教授的位置,他恨白字先生还来不及,怎么会偏帮他!” 有知情人马上纠正其他人对老秀才的误解。 “是有这回事;听说是史主簿却不过他姐夫贾大人的面子,将白字先生强行安排进了县学。又以老秀才年纪大了为由,将他解了聘。”有人补充道。 被这样一解释,人们总算消除了对老秀才的误解。 只是观众虽然因老秀才的话产生了分歧,可大多数人还是对胡言持怀疑的态度;他们依然坚信:裘大才子一定会胜了胡言这位白字先生。 因为这是常理,是通识; 千字文都能读出白字来的胡言,怎么可能能胜过少年时,就以聪慧闻名于十里八乡的裘大才子? 第34章 这不可能(5) 现场,除了归正人,除了那位还不确定自己的判断的老秀才,没人相信胡言能赢。 只是当他们把目光投向裘大才子时,又有些不自信起来; 因为裘大才子居然面色通红的怔在了那里。 是的,裘始才确实怔住了; 因为胡言这个对子只要略一品味,明显就比他的对子高出了一个档次不止。 他真没想到胡言会正经的拿出一个对子来; 因为在他的思维里,胡言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因为在县学里,随便拉个人一问,他们都会给你同样的答案,胡言这个人就是个废物! 可现在--- 这是废物能做得出来的对子吗? 他突然心中生出奇怪的想法:县学的人一定是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没了防备,犯下轻敌的错误! 可转念又一想,应当没可能啊; 因为史主簿是自己这边的人,他身为县学的学长(校长),难道也会看走了眼? 如果说没人骗自己,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妙对,兴许是胡言这厮从哪听说的,现在临时拿出来蒙自己! 嗯,这有极大的可能性; 任谁听到一个好对子,都会牢牢记住,适当的时候就会抛出来,到别人面前显摆一番。自己过去又不是没这样干过! 只是一个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他能拿出一个两个,难道还能拿出三个四个不成? 要想知道是真是假,只能是再出上几个对子,叫他来对; 若是没才学的人,那时,他必定就会现出原形来。 有了判断,就要行动; 裘始才是个行事果断的人。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涨红着脸就高声喊道:“树上桐子,树下童子,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 然后就用充血的眼睛瞪着胡言,在心里叫道:快,快说你对不上这个对子! 围观的人群中,爆出了参差不齐的喝彩声; 这对子确实不错,是谐音联对的上联; 要对好,可也不容易。 裘始才盼着胡言对不上,可他眼中的那厮却笑了,而且笑的还特么的贱; 那笑,让他的心都提了起来,直呼完了完了。 果然,那厮开口了。 “屋前园外,屋内员外,员外扫园外,园外净员外静!” 啊,他对上了,他居然真的会对对子! 而且还是不带思考的,脱口而出! 裘始才的脸上出了汗。 围观的众人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位白字先生今天怎么如有神助? 连潘进士的弟子,全县最有才华的少年裘大才子,都治不住他了! 很多人都捏紧了拳头,暗中为裘大才子加油。 只有老秀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低语道:“裘才子输了,他不是胡先生的对手;过去我们都看走了眼,这位胡先生其实有大才,他以前都是在装傻充愣啊!” 只是他的声音太小,在场的也只两个人才听得到; 一个是紧挨着他,有心偷听他判断的郑大妹; 而另一个是有着顺风耳的胡言。 郑大妹脸上笑盈盈望向胡言,心道:我家胡郎是天下第一人,这可是老道士说。 俺一直强调说胡郎有大才,可俺爹他就是不信;等胡郎赢定之后,哼,俺得罚爹爹一个月不许饮酒! 胡言则在惭愧;暗道:若不是穿越者的先天优势,今天丢脸的可是我了; 再让他出两个对子,等会得主动出击,直接把那个最难的对子抛出来,让他瞬间被击垮。 于是,就气定神闲地等着对方的下一个对子。 裘始才现在感受不到外界的气氛,他脸上淌着汗,全部的心思都落在想对子上; 他绞尽脑汁想:要出个什么对子,才能难住那厮? 有了,这个对子他必定对不出! 他精神一振,嘶哑着嗓子竭力叫道:“图画里,龙不吟,虎不啸,小小书僮可笑可笑!” “棋盘里,车无轮,马无缰,叫声将军提防!”胡言跟着就喊了出来。 可恨!对面那厮居然又不费力的对了出来。 苦也!裘始才就觉着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有些昏暗了。 稳住,再来一对,这次复杂点,加上数字,他必定对不上了! 咬着牙,硬撑住有些发软的腿,他嘴里发出了从未有过的颤音: “一乡二里共三夫子,不识四书五经六义,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胆!” 然后一脸期待地望向对方。 可那厮是个妖孽么? 他只不过是斜了一下眼睛,就高声对道: “十室九贫,凑得八两七钱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然后接着说道:“屎才,你都出了三个上联了,胡某也出一个如何?” 裘始才脑袋里面嗡嗡直响,毫无意识的应道:“先生请出对---” 只是这声音,他自己听着都像是来自遥远的远方。 而且,他面前的胡言,影像都有点模糊起来。 见对方同意了,胡言就笑吟吟地抛出了他曾经思考了两天,也没想出个好下联的上联:“好女子己酉生,问门口何人可配?” “这个简单啊,我马上告诉你!”裘始才迷迷糊糊的低语道。 “好女子己酉生,问门口何人可---”他嘴里嘟嚷了一遍,接着又一遍,然后又一遍; 突然,他“啊”的叫了一声,两眼一翻,身子就向后倒去。 “裘才子怎么倒了,他输了吗?”有人吃惊地叫道。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被裘始才这一倒,震住了。 “不过是个好女子何人可配,有这难么?”一人有些不解地向老秀才讨教。 老秀才蹙着眉,喃喃念了几遍,然后才说道:“这一时之间,想要对个下联出来,倒还真是难!” 顿了一会他又嘶声叫起来:“胡先生大才啊,王某让他挤出县学,可一点都不冤!” 然后,就颤微微躬着身子向圈外行去。 老秀才的话让在场的众人呆了一呆,接着“哄”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白字先生赢了裘大才子!” “连老秀才都服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能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外圈有人质疑。 “错不了了,裘才子对不上胡先生的上联,已经晕死过去了!老秀才听了对子,也自认比不了胡先生!” “唉,可怜我投的那三贯钱,这下打了水漂,早知道就投了胡先生---”有人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你才三贯钱,有什么好心疼?我可是投了五贯钱,这下可如何回去向娘子交差!”又一人哭丧着脸哀叫起来。 第35章 这不可能(6) 赌档那里,听到胡言赢了的消息,庄家喜出望外; 因为所有的人都一边倒去押裘才子赢,这下他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满心欢喜正要收摊子,就见三个大汉面有异色,逼到了档桌前。 “你们想做什么?这可是县衙门前,你们行抢就不怕被治罪吗?” 庄家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向正忙活着的四个伙计丢了个眼色。 那四个伙计放下手中的活,直起身来,都将右手放到了身后,然后慢慢朝庄家身边围了过来。 马六眼尖,早就发现那四人后腰的衣衫里,都有一块地方鼓着; 看形状,应当是衙门里公人用的铁尺。 他也不慌,只冷冷笑了一下,便自怀里拿出了郑大妹给的文书契,拍在了桌上。 庄家拿眼一看,这才记起,曾有个大脚女子押了白字先生。 一赔十,五十两银就是五百两。 做庄赢了的他,此时当然不会再计较这笔银子; 于是松了口气,便叫伙计数出银子,装入布袋,往马六身前一推; 然后他笑着问马六道:“那小娘子是大官人的什么人?她可真是好眼色,别人都不敢押胡先生,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投了五十两银子。” 马六一把抓过装银子的袋子,随意掂了掂,这才带着笑,一脸自豪地大声说道: “俺也不怕告诉你,她是俺侄女,县学的胡先生便是俺侄女婿;俺侄女婿有多大的本事,俺侄女自然是清楚。” 庄家听了一张嘴就张大了; 心道:原来是胡先生的娘子,这就不奇怪了;只是胡先生这嗜好可叫人不敢恭维,如此大脚的女人,他也肯娶了! 不过,那女子脚虽大,长得倒也不赖! 只是想着那双大脚,他不觉就会心的笑出了声。 马六并不清楚庄家为何要笑,既然拿回了银子,他也不多停留,叫上两位弟兄,提着银子就往车队去找郑屠。 他这是要赶去给大哥郑屠和二哥徐天报信; 那二人正陪着周八钱等一伙人,清点货物数量,怕是还没得到胡言赢了的消息。 归正村运肥皂的车很长,九十五辆独轮车成一字长蛇,头挨着县衙前的广场,而尾则到排到了城隍庙的口子。 周八钱和几个掌柜的很认真,一车车的看过去; 然后隔个几车,就叫伙计拆了包装,细数装皂的数量。 十数人很花了些功夫,才从车队的头清到了车队尾; “掌柜的,我们拆了有二十六车,每车装皂的数量都是九百块;这里共有一百零一辆车,恰好是九万零九百块皂,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账房跑到周八钱身边,将嘴贴在他耳边小声汇报说。 周八钱的神色一变,头上就见了汗; 他想不明白,归正人的锅不是被砸了吗?他们又怎么补上的那一万多块肥皂? 难道说情报有误,锅没有被砸,而是郑屠下的套? 不会,主簿大人可是说的肯定,归正村被砸了六口大锅; 而且,几家铁匠铺的掌柜的都能证实这件事。 那么多出来的肥皂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定是有什么猫腻! 周八钱转动着眼睛,苦苦思索。 他望向李掌柜和侯掌柜,就见侯掌柜似乎一脸的轻松,而李掌柜的脸色有些阴沉。 周八钱知道,侯掌柜这个人太过于守规矩,有些迂腐,郑屠能凑齐货,自是让他松了口气; 而李掌柜此人,却是个比自己还要贪婪的狠角色。 若是这次失言,拿不到制皂的秘方,自己与几家掌柜的交情,怕是就要断了。 可猫腻又在什么地方呢? 陡然间他闪过一个念头: 这帮归正人的猫腻,会不会是在份量上? 只是这皂的大小,似乎与此前那些看着没什么不一样啊! 无论如何也要挑点刺出来!周八钱下定了心思。 于是,他冲着自家铺子的小二叫道:“小七,你且过来。” 然后周八钱与小七耳语了一番,那叫小七的店小二,就飞也似的往铺子飞奔。 这时,郑屠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刚刚有在前队的归正人过来报信,说是总裁斗对子似乎没落下风,反而隐隐有胜的可能,这让郑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周掌柜,俺都说了,绝不会少你半块肥皂;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银货两乞,俺还想去看看俺女婿斗联对呢!” 周八钱暗自冷笑,心道:你催着交割,是不是心虚了?怕我找出你们的猫腻来? 便假笑两声,说道:“不急;那斗对子也没什么好看的,结果早就注定了!” 郑屠不信,就好奇地问:“周掌柜,那边对子正斗的激烈呢,你离了十几八丈远,咋就知道有结果了?未必你也有诸葛神算之能?” 周八钱撇了撇嘴,心想:现在自家侄儿与姓胡的那厮,这时也应该分出个胜负了,干脆就跟郑屠把话挑明。 于是一脸得意的望向郑屠,笑着说道:“郑大官人,到了现在我也不瞒你;你要知道,我那侄儿在十里八乡,可是有着对王的称号,你那白字女婿想要不输,除非是天上开了个窟窿!” 说罢,他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郑屠的脸黑了,他没想到只是做个生意,这帮人却使出这么多的阴招来坑人。 又想到胡言过去的名声,刚踏实了的心又忐忑不安起来。 正在这时,马六带着人过来了; 他一见郑屠,就乐呵呵地喊道:“大哥,侄女婿赢了,大妹投注的五十两银子,赚了五百两!” 郑屠听了一愣,张口说道: “老六,俺女婿真的赢了?你莫不是诓俺,哄俺开心!” “大哥,俺哄你做甚;你看这袋银子,这银子总做不得假!” 说着,马六将手中的袋子扬了起来。 郑屠俩兄弟的对话,当然都听到了周八钱的耳朵里; 周八钱撇了撇嘴,心中冷笑; 一帮子北地来的打家劫舍的粗汉,一个大大的赢字摆在地上都不认得,你能知道个什么输赢? 他对自家娘子的表侄,是一万个放心; 裘始才不赢,除非是他的脑子叫驴踢了! 这时,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周八钱一看,是自己留在县衙前照看大侄儿那位。 他板起脸来训斥道:“叫你看顾着裘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伙计哭丧着个脸,就喊道:“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公子他输了对子,晕死过去了!” 周八钱听了表情就瞬间凝结; 好一会后,他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我难道是做了个梦? 第36章 对上眼了 裘大才子以对对子成名于天台,有五年余; 十里八乡不少精于此道的老学究都考证过他,却都自承不如; 如今,他却败在了县学的白字先生手里,这叫围观的众人眼球都落了一地。 去赌档投了注的,自是死掐自己的大腿; 而因钱袋子没多少铜子儿,错过了投注的,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们后悔;后悔为啥不把腰袋子里的那十几文钱,投了胡先生; 如果咬牙赌上一把,那不就是十几文变成一百多文了吗? 人群中的郑大妹脸上荡漾着春色; 她犹豫着是不是要飞身过去,投入亲亲胡郎的怀抱--- 那么,胡言在做什么? 他已经抢上前扶住了裘始才的头,用大拇指按在了他的人中之上。 他一边装好人,还一边嫌弃地骂道:泥马,对个对子输了你晕什么?多大点屁事,犯得上吗?早说你输不起,哥让你一把就是! 只是嘴里这样说,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他在暗暗庆幸啊,得亏重生之前爱好看对子,背对子,不然今天出丑的可是自己。 他这边正在嘚瑟着,骂得痛快,县衙大门内突然拥出了一帮人; 打头的一人哈哈大笑两声,高声叫道: “好一个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妙一个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如此佳句,道尽了世上不学无术的鼠辈,薜某佩服!” “真没想到,我天台居然是人才济济。本官添为县令,却不识治下的人才,这让薜某惭愧啊!” 听到这声音,胡言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来; 你终于露面了,再不现身,我还以为大宋朝的官都是酒囊饭袋呢! 要知道胡言的顺风耳可不是摆设,他很早就听到了衙门里面的动静; 连大门两边躲了几个人,根据呼吸声都知道了个大概。 在抛出头一个对子时,他就听到这位薜县令在墙后面“啊”了一声,显然这个薜县令是识货的。 身为人类,而且是人类的底层,能被地位远高于自己的人所赏识,其实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这无关于你是本土之人,还是穿越而来的先知; 之间的差别无非是面对上位者时,你所展现出来的那份态度。 不亢不卑,且是从骨子里体现出来的这种态度,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很难具有的; 但对胡言来说,这只不过是件很正常的事,正常到如喝个水,吃个饭。 所以,胡言仍然继续按着裘始才的人中; 所以,薜县令非常震惊; 他以为自己现在见的不是一位县学的先生, 不是自己管辖下的子民; 而是一位尊贵的世家子弟。 但主簿史康可不会惯着胡言,因为无论于公于私,眼前的胡言都差了他太远。 于公,他是一县的主簿,还兼着县学的学长,胡言的顶头上司; 于私,他是贾涉的妻弟,而胡言只是妾弟; 一个小妾之弟,怎比得妻弟尊贵? 所以,史康怒喝一声:“你这厮好大---” 只是好大什么观众们听不到了,因为薜县令手一摆,止住了史康。 主簿与县令之间隔了个县丞, 尽管薜县令新上任,实权都不在他手里,可官大一级还是能压死人; 而史康呢? 尽管他在天台县的势力,大到能让县令的话就如同放屁; 可明面上,他还是要在薜县令面前低头; 这就是官场上的规则。 所以,史康也只好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而胡言呢?他在乎史康吗? 他连眼皮子都没抬。 他当然知道史康是谁; 从穿越而来的第一天开始,史家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怂恿斗坊向自己讨债, 扬言授衣假后就赶自己出县学, 这都是奔着下死手来的,可没念着贾涉的情分! 所以,他与姓史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县衙里的一帮人现身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在史康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只是那几秒,他就从史康的脸上读出了厌恶; 一种刻入骨子里的厌恶。 他马上明白,自己与史家不是亲,而是仇。 而且特么的这种仇,不是你低头就可以化解的; 因为那是瞧不上眼的仇,是蔑视的仇; 这种仇只能用实力去碾压,用高不可及的地位去威慑,才能消解。 所以,当听到史康的喝斥声时,胡言就当是有人在人堆里打了个响屁,只听个响,该干嘛就继续干嘛! 县衙的一帮官吏,就这样干瞪着眼,看着胡言旁若无人的在那里忙活。 这时,裘始才的鼻子里有了哼哼声,处在将醒未醒之间; 胡言放下他的头,抬手就狠狠搧了他几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非常“悦耳”,叫薜县令等人的面皮都抖了好几下; 而退到一丈外的围观者,也个个心头一颤,暗道:这胡先生忒是凶狠,谁若是落到他手里,怕是会生不如死! 裘始才被耳光打醒了,他流着鼻血,嘴里也喷出了一口血; 他坐了起来,两眼无神的望着胡言,怯生生地说道: “你打我干吗?呜呜呜,士可杀,不可辱---” 说着,两行清泪就顺着眼角下滑。 胡言搓了搓手,回给他了一个笑脸; “我不打你,你这口血又怎么喷得出来?” “这口血不喷出来,你球屎的才的气,又怎么能顺?” 裘始才可没信这鬼话,因为他觉得胡言的笑很邪恶。 只是胡言不再去理会他了,而是径自起身,认认真真向薜县令施了一礼; “晚生见过县尊!” 薜县令笑了,笑的很开心; 他上前一把就托住了胡言的手臂,然后俩人的手就紧紧握到了一起; 这份亲热,就像是多年未遇的老邻居。 眼缘这个事情很神奇,它就是一瞬间的事,也分人,分时机; 薜县令与胡言就很对眼缘,时机也恰好。 不提胡言,我们就来看看薜县令; 他来天台上任不过二个多月,人生地不熟,县里所有的事权都落在史康和县尉手里;在天台,他现在还只是个摆设。 他心里其实很苦;因为他本是朝官,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 他这差遣虽然品秩不高,不过是正八品的承奉郎,但风光啊; 上至宰相,下至一般小官,都能上书弹劾。 本来他再熬熬资历,就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任殿中侍御史;却因为为济国公、皇子赵竑说话,得罪了权臣史弥远,就被打发到天台县担任县令。 从中央到地方,还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又被下面的一帮人阳奉阴违,你说薜县令的心中又怎么能不苦! 这次史康拉他出来当虎皮,说是给流窜至此的归正人一个下马威,他本是不愿意的; 归正人又如何?金人占了淮河以北之前,那可也是宋人啊! 朝廷早有定论:要优待归正人,以此让金人治下无民可驭,再无能力南犯。 所以,薜县令是不排斥归正人的,反而心向着归正人。 这次在县衙墙后一听,还有一位颇有才华的县学先生,也是归正人一边的,你说他怎么会不高兴? 哈哈,薜某原来不是孤军,这里居然还有强援! 第37章 潘氏的胆量 裘始才输了,让周八钱不可置信。 他想不明白,一个才子怎么就会输给了白字先生? 呆立了好一会,他抬头看天,可天上没窟窿啊! 再一瞧郑屠,就见那个莽夫一张脸乐开了花,正得意的跟他的兄弟炫耀:“俺这眼光好?俺可是一眼就瞅中了这小子;俺可是看出来了,他绝对不是别人眼中的废物,他是深藏不露!” 而那帮粗鄙的汉子,都一个个手舞足蹈,就好似姓胡的那厮是他们的女婿似的。 周八钱心中有说不出的气恼,暗道:若是不用手段赢回来,这帮外来人以后还不知会有多猖狂。 “潘氏呢?她可还在?”周八钱下意识问道。 这是他布下的第二个局。 第一局先用裘始才在才华上打击胡言,叫胡言颜面扫地; 第二局用暗门子潘氏,在道德上再踩上一脚,叫胡言在天台难以做人。 其实,一开始他是想要潘氏先出场;但胡言到他面前挑衅,话赶着话,就改成了让裘始才先出场,打击一下胡言这位白字先生。 “姓潘的那女人在倒是在,只是---”来报信的小二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输了一局,让周八钱很不爽,他现在有些不耐烦起来。 “只是陪着那骚货的李二说,她此刻不肯上场,说是围观的人堆里,发现了不少她的恩客;说是这一露面,怕那些人以后不再去捧她的场了!”小二鼓足勇气,把缩回去的话吐了出来。 周八钱一听就明白了,这李二是想加银子了; 那个小泼皮一定是见裘始才败了阵,他周八钱只能依靠潘氏来扳回一局,就来抬高价码。 不过一只破鞋,叉开两条腿也只那些粗汉肯上的货,也敢跟自己谈价钱? 周八钱怒火中烧,险些就要破口大骂。 “去找丁押司丁爷,要丁爷去收拾他!” 李二是丁押司找来的人,自然应当是丁押司去指使。 那小二拔腿正要走,周八钱赶忙又将他叫住。 “告诉李二,只要潘氏撕下脸面去闹,无论结果,二十两银!”周八钱咬着牙,将报酬翻了一倍。 为什么他要改口,因为突然间他想明白了,这件事说到底,史主簿和丁押司都不会出面了;要怪只能怪裘始才那孩子不争气,先输了一局,让局面被动了。 “你怎么还不快去?”见小二站在那不动,周八钱有些动了怒。 “李二说,他现在就要见到银子!”小二低下头望着脚尖,小声说道。 周八钱一听,气得眼里要喷出火来; 可形势差强人意,他只好叫过账房,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小二。 小二脸接过银子,忙转身就往县衙那一圈子人堆处跑; 李二和潘氏就候在观热闹的人圈之外。 眼见第一个上场的裘始才输了,李二就知道自己捞银子的时机到了。 凭着混迹街头的经验,他感觉到了不妙; 郑屠他们能大摇大摆送货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丁押司与周掌柜的算计,十有八九会落空。 自己与其跟着他们落水,还不如捞点银子跑路,到外地去潇洒个十天半载的,再回来看风声。 所以,他就增加了潘氏出场的价码。 见小二急急赶过来,他撇下潘氏就迎了上前。 小二先前挨了掌柜的训斥,心里也憋着火,将二十两银子重重扣到李二手中,压着怒气说道:“我家掌柜的答应了,你们快些出场。” 李二脸上一喜,嘴里应承着小二,转身就过到潘氏身边。 他将钱袋子向潘氏亮了亮,满脸的得意; 可没成想潘氏翻了个白眼,骂道:“你好歹也是在街面上混了几年,怎么只这么点眼力?” 李二被骂的摸着头脑,一翻白眼不高兴地问道:“咋的?我把价码翻了一倍,还做错了不成?” 潘氏伸出手就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才二十两你就满足了?真没出息!” 李二吃了一痛,不满地骂道:“你个烂货心也太大了?就你这货色,别人十文钱就打发了!” 潘氏眼一横,双手叉腰回击道:“老娘哪里差了,别人有的老娘也没少,这两山包比常人的还要大上几分呢;倒是你那棒棒儿,既不中看,又不中用!” “老娘叫你快活了,还有吃喝供你,你这白眼狼倒来嫌弃老娘了!” “行,行,你有理,我服了还不行!”李二被潘氏戳中了软肋,忙低头认错; 又好言相劝道:“二十两已是不少,咱们豁出脸面干上这一回,又能快活好些日子呢!” 潘氏笑了,她笑骂道:“说你傻,你还不肯认!现在行情变了,别说二十两,五十两也不成!” “五十两?你想钱想疯了!”李二两腿一软,险些歪倒。 他活了快三十岁,别说五十两,就是十两银子都没摸过。 潘氏两眼放着光,往人堆正中一指说道:“本来二十两是不少,但现在不够了。” 李二忙往那边瞅,但他个子不够高,只能望见一个个脑袋。 潘氏似乎是体恤他个矮,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县令老爷出来了,而且与姓胡的那厮相谈甚欢;你说老娘此时上场,是不是担的风险甚大,一个不好还会吃板子---” “可周掌柜和丁押司那里---”李二想说,周掌柜和丁押司也不是好相与的,答应了不去做,也没好果子吃。 潘氏脸一沉,没有商量余地的说道:“答应了的事,老娘自是会做;但这价钱,却不能由周掌柜的说了算!” “你打算要多少?”李二有些心虚地问。 “去告诉他,没有一百二十两,老娘过一会撤身就走!” 李二吓得张大了嘴,好一会才憋出话来:“这怕是掌柜的不会答应---” “哼,这可由不得他!你只管大着胆子去告诉他!” 李二想了想,心道:老子左右是想跑路,且陪着这娘们疯一把好了。 于是涎着脸来到那小二身边。 小二见他去而复返,脸就沉了下来:“李二,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李二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可冤不得我,是潘氏嫌少,她又加了价!” 小二咬牙切齿问道:“她又要加多少?” 李二嬉皮笑脸说道:“一百五十两!” 小二听了吓得一个激灵:“她也敢这个开口?” 李二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可她说:没她出来救场子,周掌柜这回是输定了。” 小二眼前发黑,有心不管这档子烂事,可掌柜正心急火燎地等着呢。 被逼无奈,他只得又撤身跑去找周八钱。 第38章 二十两和一百二十两 小二返身去找掌柜;只是他一边跑,一边心中暗想:李二还有那潘姓臭娘们可真是敢想,就是把你们的肉论斤去卖,也卖不出一百二十两银子出来! 当小二再次找到周八钱时,周八钱正指挥着人拿了杆秤,称每块肥皂的重量。 他已经称了好几块肥皂,这几块皂不但不比手上的样品轻,还要重上了几分,叫他心里万分焦急。 他瞪眼问小七道:“这样品你没拿错?不会是将客人试用过的拿了来?” 小七一低头,委屈的小声嘟嚷道:“掌柜的,我怎么敢?这是库房里特意留下的,确实是没用过的!” 李掌柜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讥讽说道:“周掌柜,你闹腾够了没有?要是没什么事了,咱们交了银子拿货回去,好开了门做生意!” 周八钱的面皮红了一下,用微不可察的鼻音哼了一声。 而这时,那个小二正好猥琐的跑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事情办了没有?若是办砸了,小心老爷打断你的腿!” 周八钱心里不顺,正好将气撒到这个伙计身上。 小二一个激棱,险些跌倒; 他畏畏缩缩蹭到自家掌柜的身边,才磕磕巴巴说道:“掌,掌柜的,他,他们又加,加了价!” “什么?”周八钱瞪大了眼睛; 小二咽了口唾沫,又艰难的把李二的话重复了一遍; 周八钱咬着牙问:“他要加几两银子?” 伙计把头扭向一边,狠下心来说道:“他要一百五十两!” 周八钱的嘴一下就张大了。 他不敢相信,李二和潘氏会有这么大的胃口。 怎么办? 他望向衙门那边,心里暗骂:丁押司,你他妈的找得是什么人啊! 又在心中暗暗期盼:史主簿,您老人家伸把手,周某快要撑不住了。 而史主簿在干嘛? 他阴沉着脸,正在看胡言表演。 眼前的胡言,让他觉得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在奇怪,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攀谈了。 是的,胡言很会掰扯,掰扯得洒脱自如。 要知道他上一世可是政治老师,还是当过班主任的政治老师; 想要当好班主任,就得会读人心,得会忽悠忽悠学生和家长。 当然,这个忽悠可不是明目张胆的欺骗,而是话术; 是让人放松的话术,让人易接受,生出好感的话术。 叫人就是被批评了,还能虚心的接受,呵呵! 薜县令现在就被胡言巴拉巴拉的忽悠了,而且还很心虚。 “你看,咱们做人,就要学着跟钉子一样,不论钉到哪块木板上,都能钉得进去、立得住不是?” “要干一行,爱一行;不能因为有点委屈,就自暴自弃!” “现在既然从朝庭到了地方上,咱们就要干出点成绩;叫那些人瞧瞧,有本事,在什么岗位上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巴拉巴拉的如唐僧念经那般说了一阵,就让薜县令满脸惭愧,表示明天就出城到乡村去转转; 当然,始丰溪边的归正村是必须要去的,而且要排在头一位。 史康在一旁望着狼狈为奸的俩人,心中一万个不爽; 他暗恨周八钱办事不力,找来个球屎的才,不仅没出到姓胡的这厮的丑,反而为他扬了名。 他心中也同时生出不解;这姓胡的怎么像转了性,不仅有了文采,还生出了好口才。 他记得这厮当初可是猥琐的很,在自己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话都说不利索。 他想到了士别三日,当以刮目相看,可这厮能用这句成语去应验吗? 这厮可是烂赌鬼,一个恨不能将自己的几卷破书拿去换了钱,去赌的烂赌鬼! 他突然想到了吴学究; 要是吴学究在就好了;这厮虽然在对对子上能行,却绝不可能经义也行! 就在他这样想着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闯出一个妇人; 这妇人一现身,就上前一把抱住了薜县令的小腿,喊起冤来。 事发实在是太突然,县衙的衙役们根本反应不及,就叫薜县令落入了这妇人的魔爪。 “大胆!”几个衙役呼喝着围了上来。 而胡言只笑着朝妇人扫了一眼,就暗自骂周八钱: “老家伙,你弄个像样点的女人来啊,弄个这么没看相的,你这不是糟蹋小爷吗!” 薜县令皱起了眉,他与胡言聊得正欢,突然蹦出这么个妇人来,多难堪--- 可这是他的子民啊,他可不能拿出衙役们的态度来,那会引来胡言又一堆的批评话; 所以,他摆手止住那几个衙役,低头用很关怀的语调问:“这位嫂嫂,你有何冤屈,且说出来,本县一定为你做主!” “县令大老爷,你可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民女自被抛弃后,这些日子可是茶饭不思啊!” 抛弃?薜县令闻言不禁一愣; 这特么刚想在胡言面前表现的勤政爱民,就遇上了家庭纠纷案,也太不走运了! 家庭纠纷可是麻烦,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难题别说是他薜某,就是换包拯来也一样啊。 可胡言在边上看着呢,他又不能不接; 只好说道:“你且说来本县听听,看能不能为你做主!” 妇人一听就一骨碌爬起身来,她把膝盖上的土拍了拍,然后说道:“民女潘氏,乃是一名寡妇---” “寡妇?”薜县令一听,忙打断她的话:“等等,你一个寡妇何来的被人抛弃?” 他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潘氏向围观的人翻了一下眼:“奴家要改嫁难道不成吗?” 薜县令便笑道:“这也行,不过得有人愿意娶你才成啊!” 潘氏:“有啊,一个月前有个俊俏的书生说了要娶奴家,现在又反悔了,所以奴家才找大老爷来做主啊!” 薜县令一捏鼻子,支支吾吾道:“那你找那俊俏的书生来好了,本县事务繁忙---” 潘氏一把揪住了薜县令的衣袖:“大老爷,不用找,他就在这呀!” “在这?”潘县令无奈的向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然后喝道:“你等是谁招惹了这位嫂嫂,便给本县出来,好生将她领了回去!” 围观的众人都齐整的向后退了一步,偏转了脸,以示自己清白。 薜县令只好向潘氏一摊双手:“你看,这里却没人肯认!” 潘氏马上使出一副娇羞样来,手依然扯着县令的衣袖,低了头说道:“大老爷,他就站你边上呢,方才还与你说着话的那个!” 薜县令胃里翻腾了一下,茫然说道:“我边上?我边上只有胡先生---” “啊,”薜县令猛然张大了嘴,吃惊地望向胡言,然后一脸震惊地说道:“不会?老弟,你的口味居然会有这么重?” 第39章 轻了几分 听潘氏指认的是胡言,薜县令就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可胡言的脸上依然挂着笑,不紧不慢说道:“你都不敢相信,你觉得会有这种可能吗?” 然后他目注潘氏问:“二十两银子,你要用多久才能挣到?” 潘氏一张嘴随口答道:“奴家接一次客,顶多也就二十文----” 众人听了,齐齐啊了一声,暗道:这等货色,也要二十文? “啊!”潘氏也发现说漏了嘴,马上止住嘴,一翻眼骂道:“你这厮果真无耻,居然敢套老娘的话!” 胡言也不理她,面向众人笑着说:“她方才说了,接一次客不过二十文;我便算她一天接两次客,那一年下来,她不吃不喝,顶多也就挣十七八两银子。” 接着笑着望向潘氏,问:“你那相好的都为你争取到了二十两银,足够你一年吃喝,你为何又加价到了一百二十两?” 围观人群听到一百二十两,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个女人能值到一百二十两。 潘氏一听,两眼迷瞪了好一会,心中疑惑道:老娘与那死鬼商量说一百二十两,他怎么就知道了? 胡言又将手指向站在围观人群前排的李二:“李二,你且请上前一步。” 李二心虚,把眼睛向左右一瞄,装糊涂。 胡言也不客气,喊道:“别左看右看,说的就是你,九曲巷子里没人不识的泼皮李二。” 李二装不下去了,只好向前迈了一步; 胡言:“听人说,你那棒棒儿,既不中看,又不中用,是不是真的?” 李二吃了一惊,马上幽怨地望向潘氏,心道:姓潘的娘们,你也真是的,这种话你我俩人说说就罢了,怎么又告诉了姓胡的! 潘氏一脸的委屈,暗恨:死鬼,你到底有多少相好的?怎么你棒棒儿那点事,别人都知道? 胡言几句话,就将潘氏和李二挑得相互起疑; 可这还没完; 胡言又笑了:“李二大哥,你相好的只加到一百二十两;可你到了周掌柜那,怎么就要了一百五十两?” 李二听胡言说出一百五十两的数,吓得张大了嘴; 这是他与那小二私下商量的话,胡言怎么就知道了?难道他是天上的神仙? 潘氏一听就恼了,冲上前一把就揪住了李二的耳朵: “你这厮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睡着老娘,现在竟敢私瞒老娘藏银子!” 李二的耳朵被扯得生疼,他偏了头,叫饶道:“疼,疼!我的姑奶奶,你轻点---” 又道:“这银子我哪敢瞒你,只是想着等今天这事了了之后,做个路费,咱们二人好远走高飞,寻个偏远处去快活!” 潘氏:“为啥要寻偏远处躲着?” 李二:“你傻啊,要了这许多银子,周掌柜还能放过你我?” 他二人的对话落到众人耳中,啥也不用多说,都明白了。 围观人群中的郑大妹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心眼变小了,先前险些就冲进圈子,与那个潘氏来一场争夫大战。 薜县令笑眯眯望向胡言,暗赞小老弟手段高明,几句话就挑得对方阵角大乱。 史康的一张脸就阴得能滴出水来;他已经在心里把周八钱和丁押司的娘、奶奶、祖奶奶都问候了一遍。 李二当然也知道自己嘴里漏了风,他四下张望,想寻个脱身的法子; 只是晚了,两名衙役已经一左一右把他的去路卡死。 在这个时代,诬陷他人要治“坐不实”之罪;罪虽不致死,却是要坐牢的。 李二眼见脱不了身,就跪下来膝行到胡言身前,一把抱住胡言的腿,告饶道:“秀才兄弟,不,秀才爷爷,你大人大量,放过我;我也是被周八钱指使,才出了这个头。” 潘氏也省过味来,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指天骂地的叫道:“这不关奴家的事,奴家本是良家妇人,都是受李二掇唆指使的;银子也在他的身上。” 两位衙役得了薜县令的示意,冲上前来一把将李二扯开,又自他怀里搜出了那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一下人赃俱获,李二和潘氏给胡言泼脏水的罪名是洗不掉了。 而车队那边,周八钱也终于找到了归正人的把柄; 有几车的肥皂,比他手中的样品,要轻了一些。 轻多少呢? 不管是轻多少,总之是比样品轻了。 拿着这把柄,只要史主簿偏向自己这一边,总能得些好处。 所以,周八钱一把就抓住了郑屠的袖子:“走,我们找衙门里的大老爷评个理!” 郑屠很委屈,模具是木器铺子做的,还是城里水平一流的木器铺; 所以,这些肥皂一打眼看上去绝无区别。 对于买家而言,这不就够了吗? 他们无论是谁来买肥皂,只要差不多便拿了就走,难不成还找个秤,一个个称了重再买? 可他嘴拙,这道理从他嘴里出去,就成了诡辩。 所以他只能被周八钱拖着,去见官。 周记铺子的伙计们趾高气昂在前面开道,周八钱居中,裹着郑屠就闯进了人堆里。 围观的人见周掌柜也蹦出来了,都一脸坏笑的让开了路; 然后等着精彩的演出开始。 而周八钱呢,他一入圈内,首先就见到了史康; 于是马上高喊:“主簿大人,草民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史康听了心里就是一哆嗦; 暗骂道:麻批的,你还敢露面,就不知道李二和那娘们都招了吗! 他有心叫左右的衙役上前将周八钱拿下,然后嘱咐他不许乱攀到自己身上,却被薜县令抢了先。 薜县令:“来人报上名来,再细说冤情。” 周八钱拿眼一看,是新来的县令发话; 又瞄了一眼史主簿,却见他沉着脸,背转了身,还用手在屁股上扫了几下。 这是几个意思?周八钱的头瞬时就大了,一时想不出主簿大人是玩的哪一出? 可县令在等着他答话呀,所以只好报上自己的字号,并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薜县令:“周八钱,你的意思是郑大官人这边,故意短斤少两,不守文书约定?” 周八钱点了点头,又觉着情况不是他预想的那样,就慌忙说道:“县令大老爷,小人不告了!” 薜县令冷冷一笑,拖长声音说:“你当这是儿戏,想告就告,说不告了本县就要依了你?” 周八钱的头上见了汗,他又瞄了史康一眼,可史康背过去的身子就没往回转。 周八钱心道:现在只能硬撑着,就盼着县令大老爷能与过去的官员一样,向着本县子民。 于是说道:“县令大老爷,归正人这回的贷确实比以前轻了些许!” 薜县令:“呈上证据!” 周八钱不敢怠慢,向帐房招招手,帐房便提了秤,小跑到周八钱身边。 周八钱先称了样品,然后又称了下这次挑出来的肥皂; 秤杆只是微微向下低了点,表明两块皂的重量相差极其微小,恐怕是要以“分厘”来论。 周八钱其实本来想做点手脚,将秤砣往前移点,可身边的差人看得紧,让他不敢有半分举动。 指着秤杆,周八钱底气不足地说道:“大老爷您看,这块皂比样品轻了几分!” 第40章 作茧自缚 周八钱指着几乎是平着的秤杆说:轻了几分。 这句话引得围观的众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有人喊道:“周掌柜,小人上你家买盐时,你那秤也这样称就好了!” 跟着有人接茬道:“你是没睡醒?周家铺子的盐不短个一两半两,能给你?”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又岂甘落后; 然后底下众人七嘴八舌,就数落起周家铺子的黑心之处了。 听到众人揭短,周八钱的脸涨得发紫,他目露凶光向声音传出的地方恶狠狠瞪了过去。 只是人太多,他又如何能分辨出谁是谁。 薜县令摆了摆手,待众人都安静下来,才望着秤杆皱着眉,耐着性子说道:“嗯,倒确实是轻了些许!” 众人听到他这句话,心就拔凉了下来; 都暗想:这衙门里果真是只认钱,不讲理的地方。 周八钱闻言心中一喜,暗道:周某可是纳税的大户,看来官府也不敢太过得罪,还是要给我点面子,站在我这边;如此说来,事情还有救。 就慌忙说道:“大人只要为小人做了主,小人今年的税钱加上一成!” “这加一成是多少银子?”薜县令似乎来了兴趣,马上问道。 周八钱锁眉想了一下,迟疑地说道:“有个近三十两。” “那你家铺子一年流水有多少?” “这,这,大概七八千两。” “你放屁,县令大人,他家铺子一月下来的流水怕都有这个数!”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周八钱一听就急了,忙跪下叫道:“大老爷,小的可不敢说谎;其实这生意也不好做,都是微利,好处都叫那些转运的脚夫分去了。” 说完,他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是谁管着各家商铺的税收?” 薜县令的眼睛看向丁押司,明知故问道。 丁押司的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一张脸顿时就白了几分。 “是小人丁不分。” 丁押司报了自己的本名,接着又补充道:“小人每月都会去查看各家的账簿,不敢有所疏忽;周掌柜报的数,与他家铺子里的账目基本相符。” 他不敢把话说满,只敢拿周八钱做了手脚的账本来说事。 “哼,你不用解释,本县到时自会查明!” 薜县令横了丁不分一眼,接着就又与胡言交头接耳地问道:“小老弟,先前你说今年本县的税收,你都包下了,可是当真?” 胡言小声说道:“老哥哥你放心,这次罚周八钱他们的银两我一文不取,先充了县库再说,年底我一定补上后续的三千两银子。” 又打包票道:“以后只要你给我些便利,别说是今年,你在天台当几年县令,我就包几年的税收!” 原来,俩人此前攀谈时,薜县令就向胡言大倒苦水,说他在天台虽为一县之令,却受人制衡,根子便在税收上。 史康把握着全县的税收,叫他这个一县之令也只能无可奈何。 胡言多灵醒,一听就知道薜县令是提合作的条件了。 又问过一年的税钱也不过是五千两银子,便应承税收由他来包了。 五千两银在别人眼里是一笔大数字,可现在在胡言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 等他香皂和玻璃等物件出来,大宋和北边金国以及蒙元,甚至包括南亚那边的金银,还不是要象流水一样进了他的荷包。 利益,没有足够的利益,薜县令凭啥要跟胡言绑在一起? 他要与史康别着干,还要坐稳这个位置,每年的税收就是先决条件。 否则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免谈。 得了胡言的承诺薜县令心中大定,他笑着对周八钱说道:“你那一成的税加不加都不打紧。” 转而严肃地说道:“你不是带了银子来交易吗?且把你带的银子也拿来称上一称。” 周八钱一愣,问道:“大老爷,草民那银子都是市面上流通的银两,为何也要过秤?” 薜县令一瞪眼:“就许你叫别人的货物过秤,你的银子却过不得秤?” 一衙役看眼色行事,见县令大人怒了,就不耐烦地对周八钱喝道:“大人叫你拿银子来称,你便称,啰唣个什么?” 周八钱无奈,只好又叫账房去取来银子,捡一样大小的过秤。 大宋朝的银子分官铸和私铸,但不论官铸和私铸,斤两上都有所短缺。 所以,这一称,差别就不是几分了;秤杆或高或低,表明每块银两相差,快要过了半钱的重量。 薜县令与胡言相视一笑,这才说道:“你的银子都没有绝对一样的重量,怎么反倒要求别人的货物,要丝毫不差呢?” 周八钱涨红着脸,强自争辩道:“可是这银子,又不是我周八钱自己制的!” 薜县令一瞪眼:“别拿这话来做借口,你这厮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无事生非!” 接着他抖了抖手中的两份文书契:“本县问你,你和郑大官人文书契上所书的半字,为何并非同一人笔迹?” 周八钱听了就是一愣。 确实,他这边将一月为期的“一”改成半字,是牙人亲手操作的; 文书契本就是牙人所书,自然是没有破绽。 可郑屠手里那份是伍头领改的,自然与牙人所写会有所差异。 周八钱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无法作答,只好又朝史主簿瞄了一眼; 就见史康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恶狠狠地回瞪了过来,吓得他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你这奸商,潘氏和那伙计已经招了,你还想顽抗?小心牢里吃苦!” 史主簿旁边站着的丁不分出言提点周八钱。 现在他心中已经察觉到了不妙,县令大老爷似乎对税收这一块不满,有要动刀子的意思;他若是不死死抱紧主簿大人的大腿,别说押司这个位置,能不进到牢里就算是老天开了恩。 所以,他要在主簿大人不方便出面时,给周掌柜提个醒;以免他说错了话,让他们的靠山也连累进去。 说完提点的话,丁押司怕周八钱会不过意来,又挤眉弄眼不停的暗示。 瞧丁押司这个样子,周八钱就是再不灵光,也都明白了; 他记起主簿大人用手扫自家的屁股那个动作,现在一想:那不是叫自己担了事,别牵累了他嘛。 可这一担担子,自己可是要去坐牢啊! 自己是在为史主簿冲锋陷阵,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怎么到最后还落个替他人担罪责? 周八钱不甘心。 他现在是好处没一分,吃亏都落到身上了。 但是若不肯担这担子,也是要坐牢; 而且,连累了主簿大人,只要史主簿打个招呼,自己怕是在牢里连命都难保! 周八钱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在艰难的做取舍。 他思前想后了好一会,叹息一声说道:“小人招了,一切都是因为小人贪这制皂之利,才起了心思构陷郑大官人。” “不过这事可不是小人一人做下的,小人也是受人指使!” 周八钱的话一落地,史主簿和丁不分的脸色就变了。 第41章 不甘心的史主簿 周八钱说他的背后还有人指使,教史主簿和丁押司心里就不淡定了。 史主簿脑瓜子飞速的旋转,想着种种应对之策;最后都归结为一句话,死不承认。 反正自己并没有直接与周八钱接触,只要丁不分不来指认,任谁都拿自己没辙。 所以,现在丁不分就是掐断线索的关键了。 他伸出脚,在丁不分的脚背上踩了一下; 丁不分身上一哆嗦,转过脸看了主簿大人一眼,就心领神会了。 他轻嗯了一声,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完了,以后的前程就只能靠着主簿大人了;只盼着主簿大人能早日主政天台县,否则自己在天台便永无出头之日! 这边的周八钱可没停顿,他的手一指丁押司,叫道:“小人也是受丁押司的指使,才做出了这不齿之事来。” “丁押司前些时在胡先生手上吃了亏,一心想报复,就找到周某设下了这计策。现在他想置身事外,周某可担不起这个重罪。” 他不敢把史主簿扯进来,可不代表他不敢丁押司扯进来;只要把丁押司定个背后主使,薜县令对他的处罚多少会轻一些。 丁不分见周八钱果真咬到了自己身上,就将眼一闭,迈出几步便跪了下来。 “周掌柜的说得不错,这事从头至尾都是小人指使,不关其他人的事;大人要如何责罚,尽管对着丁某来,丁某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很光棍,心想左右是躲不过去了,干脆就一力承担了事。 “果真是你在背后装神弄鬼。”薜县令冷冷一笑,吩咐道:“左右衙役,速将丁不分拿下!” 一众衙役你看我,我看你,又都瞧了史主簿一眼; 只是史主簿抿着嘴一言不发,众衙役无奈之下,就发了一声喊,以影视里的慢动作,上前将丁不分按住。 胡言冷冷望着那些衙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他可是听到一位衙役小声对丁押司说:丁爷,对不住了,若是大老爷要对你施刑,兄弟们会轻点下手,专打你屁股上肉厚之处。 《宋刑统-斗讼律》规定:构陷他人虚、实数罪,采相抵原则。 也就是说,丁不分、周八钱等人恶意篡改文书契,意图谋夺他人财产,就要承担反坐之罪。 周、李、侯等八家商铺,除了要按文书契支付交易的银两外,另外还要额外赔付郑屠货物一倍价值的银两。 听到薜知县的判决,那几家掌柜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周八钱一眼。 而周八钱则偷看了史康一眼,便又垂下头默然不语。 身为主犯,丁不分被衙门除名永不录用;他除了判杖责三十,还要下牢拘押一年。 周八钱同罪,他不仅仅要罚银,要被判杖责三十,也要拘押三个月。 只是他这三个月可以用钱来赎,只要钱到位了,就可以在自家铺子里服刑。 潘氏和李二毁人名声,被决竹蓖十五,押下本厢,扫街半月; 牙人协助作假,被决竹蓖二十,戴枷示众三日,并取消了牙人资格。 大宋朝断案很讲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要集体决策;判决文书上必须自县令到典史,一一署名。 史康铁青着脸在判决文书上签了字,然后转递给了县尉;县尉迅速签了,又转给专管刑狱的典史。 眼见众官吏一一签下名字,这丁不分、周八钱几人的罪名就成立了。 史康很不甘心,他恨恨地签下名字后,冷冷说了一声:往州府解税也只剩下三个多月了,今年的税收可差了不少,薜大人就没考虑个一二吗? 薜县令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史主簿你分管着县上税收的事宜,这事本官也只好指望着你了!” 史康冷哼一声:“这收税的人都叫大人丢牢里去了,交税的也叫大人罚了,史某可没本事凭空变出税钱来。到时州府怪罪下来,史某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薜县令现在心里有了底,也不惯着史康了,就回道:“主簿你若管不了这件事,就交出来好了!” 史康一愣,眼中有了怒气。 这税赋可是一县头等大事,税赋完成的如何,关系到县内几名官员的升迁,权柄重着呢;就这样交出去,史康岂能罢休。 他眼珠子转了好几转,思量了好一会,才一甩衣袖负气地说道:“随你!” 话说出了口,他就不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就向王县尉使了个眼色,率先进了县衙。 王县尉怔了一下,左右为难地看了史康的背影一眼,又看了薜县令一眼; 然后跺了下脚,也跟着进了衙门。 没一会,县衙深处史康和王县尉的耳语,就传到胡言的耳中。 县尉:大人,你这税赋的大权交得也太爽快了;他把税赋之权把在了手里,我们还拿什么去压他? 史康:我们对赤城知根知底,税赋权在我们手里自是想如何收税,就如何收税;他一个外来的人,拿到手里只怕是烫手的山芋;我们只要放出风声,敢说这赤城各商户,没人敢交一钱银子给他。 县尉:大人原来是这么考虑的;只是下官怕他动用强横的手段,那些商户又如何挡得住? 史康:他要用强,总得有人可派?这乡弓手都是你管着,你吩咐他们出工不出力,他又能如何? 再说了,激起民变,不用我们上下活动,这赤城他也待不下去了。 县尉:只怕明着作对,他先拿下官开刀如何是好? 史康:怕什么?本官跟姓薜的那厮算是要撕破脸面了,你要如何站队可心中有数?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 史康:史相与我带着亲,他老人家对姓薜的可是有那么点不喜啊!万一哪天想治治他了,县尉到时可如何自处? 王县尉:史大人说笑了,下官与史大人都是这天台城土生土长,怎么会向着外人。有什么安排史大人尽管吩咐,下官会尽力去办。 史康:也不为难你,你先将这件事办了。 等会行刑时,叫你手下对丁不分和周掌柜二人,留些情面。 王县尉:主簿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很快王县尉又出现在了县衙门前的广场上,他将史康的意思对几个手下说了,那几人就又传话给其他人。 薜县令这时在宣读判决,他一读完,这判决就算生效了。 第42章 破家的县令 县令大老爷的判决,让尽管有点心理准备的吃瓜群众,吃了一惊; 因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官府偏向着归正人的判罚。 在过往的十数年里,归正村但凡与本土乡绅起了纠纷,占了便宜官府便要追究责任,吃了亏,官府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人们已经习惯了归正人逢官司必输这个规律,现在突然间官府开始主持公道了,这叫大家怎么会不觉得稀奇? 沉寂了一会后,广场上再度喧嚣起来。 “这知县大老爷还真敢判,他就不怕我等抗税吗?”一人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凭啥抗税?知县老爷这判罚也没毛病,要怪就怪周掌柜太贪心,设局坑人家归正人。”有人马上反驳。 “我说兄台,你这屁股是不是坐歪了?那周八钱再不是东西,可他也是我们天台人,你怎么能向着那些归正人说话呢?” “我这不是向着谁,是向着理!”那人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接着说道:“你想想,如果官府以后所有的案子都能这样公平公正,那我们这些穷汉还用怕那些大户吗?再遇上大户欺负人的事,就可以来衙门跟他们论理了!” 那人听了一拍脑袋,接话道:“你这话有道理,倒是我目光短浅了,没往深处想。” 他二人正议论着,人群又涌动起来。 原来是衙役准备对人犯施刑了。 这种场面一年也看不到几回,所以大家伙都争相往前挤,想看个真切。 先上场的是潘氏和李二以及牙人;三人早没了先前的神气样,一张脸就如同白纸一样没有一丝的血色。 李二和牙人嘴哆嗦着一个劲的向衙役告饶,而潘氏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撩起衣衫露出白白的肚皮想要耍赖; 可几个膀大腰圆的衙役们哪管这些,他们将潘氏拖到施刑的凳子上按好了,就把竹篦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潘氏尿了,她只见过别人被行刑,却从没想到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尿液涌出,顺着裤管和大腿淌下,将地面湿了一片; 那骚气,刺激的吃瓜群众先是一寒,继而大声喝起彩来。 衙役们也受到鼓舞,蓄足了气力,将篦片绷紧,就等掌管刑事的司吏一声令下。 待薜县令喊出行刑两字,司吏扯着嗓子重喊了一遍,那四个衙役猛地一扯,竹篦就同牙齿一样开始咬合,将那潘氏的手指挤压的扁了下来。 潘氏发出惊天的惨叫声;这声音极其刺耳,仿佛要将长空都撕裂开来似的,使得众人的心跟着就是颤了一颤。 一下,二下,三下; 到了七八下,潘氏的声音越来越弱; 最后,潘氏已经是气若游丝。 等待行刑的李二和牙人,早已面无人色; 李二用力将头扭向胡言,嘶声喊道:“秀才,秀才老爷,你帮着说句好话,饶过小的!” “就看在过去小的陪你逛窑子,耍色子的份上,跟县令大老爷求个情!” “小老弟,你跟那厮很熟?”薜县令诧异地望向胡言。 “不熟,别听他胡说。”胡言铁青着脸,赶紧否认。 这个账认不得,一认下,刚树立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薜县令善解人意,手一指李二:“这厮太啰唣,给他上刑!” 马上又奔出四个差役,将李二按在一张条凳上,扒了裤子,露出一张微黑的腚,抡圆了齐眉棍就打将下去。 这是李二,可不是丁押司和周八钱,差役们一出手就没留一丝的情面; 也只两棍,就教李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棍棍到肉,才打了十来下,李二的屁股就血肉模糊,肉都翻了出来; 接着他人就昏死了过去。 胡言皱着眉头望着这场面。话说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古代行刑的场景,那时只觉得有趣,可当真实场景展现在面前时,就觉得头皮发麻了。 这时薜县令靠了过来,他用肩轻撞了胡言一下,笑问道:“胡老弟,可曾解了心头之恨?” 胡言心道:这就是差距啊;看人家那面不改色的样子,这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的传说,果真不假。 又看了看等待行刑的周八钱几个,他的心软了几分。 原本他是想提醒薜县令,等会有人会在行刑时做手脚;现在一想,还是随那些差役去,自己跟他们的仇,还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只是他这样想,史康可没想过要跟他胡言罢休。 他叫过身边的小厮吩咐了几句,那小厮就奔出县衙,在人堆里寻人。 小厮寻的是谁? 是斗对子输了的裘始才。 裘始才现在还在蒙圈,他还在想着“好女子己酉生,问门口何人可配”用什么下联才能配上。 现在广场上发生一切,早就不在他的视听范围内了。 他步履蹒跚着行去,毫无目的;吃瓜群众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好心地为他让开了路。 “用田力男配好女子?” “不妥,不妥;” “好女子怎可以上不得台面的农夫去配,不提状元郎,至少也得是个军将。” “可军将里有什么字可以这样去拆?” 裘始才搜尽了脑海里的典故,寻遍了军中的职司,就没找出可以匹配的来。 “裘秀才,裘才子,你可叫小人好寻!” 史康的贴身随从一头的汗,抓住了裘始才的手腕。 “谁是才子?你抓我做什么?” 裘始才一脸迷茫,愣怔地望着那小厮。 “我家主簿大人要见你,你快随我来!”小厮急急说道。 “主簿?哪个主簿?”裘始才迷瞪的看着眼前的小厮。 小厮脸上现出不耐烦来:“这赤城还有几个主簿?当然是我家大少爷史主簿了!” “史主簿?史主簿找我做什么,我又没拿他家的银子。” 裘始才还在犯着迷糊,用力想挣脱小厮的手。 小厮急了,他大声说道:“我家主簿要教你个法子,教你怎么从姓胡的那厮身上,扳回颜面。” 裘始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是啊,在这许多人面前,姓胡的让我失了颜面,这场子不找回来,我又如何能在这赤城里呆得下去。 想起被打的耳光,他觉着脸上还隐隐作痛,眼里就生出了恨意。 “主簿大人真有法子帮我讨回公道?” “那当然,我家主簿的手段又岂是常人可比,更别说朝廷里史相爷是我史家的靠山呢!” 说着,那小厮拉了裘始才就往县衙的侧门去。 广场上人多,却没几个会注意到裘始才这边;人们都被广场上的行刑场面勾住了。 不过,有一人却留心到了裘始才身上,这人便是郑大妹。 第43章 以后蹲坑怕是都要经他同意才行 郑大妹关注裘始才,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提防,而是好奇。 她好奇这个对对子输给了自家胡郎的读书人,怎么就像丢了魂; 输给了自家的胡郎有那么丢脸吗?至于这么没了魂一样吗? 自家胡郎可是文曲星下凡,输给他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样想着,就见裘始才被人拉着从侧门进了县衙; 于是,她的小脑袋就转开了。 他进县衙做什么?是不是寻帮手要对胡郎不利? 不行,任谁都不能对俺的胡郎不利! 于是她就跟了过去。 县衙的高墙怎么拦得住身轻如燕的郑大妹,她一纵身就飘上了墙头,然后轻轻松松上了屋顶,盯着裘始才两人,悄无声息地追了下去。 广场上的行刑也到了尾声。 尽管有王县尉的吩咐,衙役们对丁不分和周八钱手下留了情,可也将他二人打得哭天喊地。 板子打完后,丁不三被丢进了牢里; 周八钱则被差役们抬着,去他家商铺搜罚银。 而吃瓜群众,大多也跟着去瞧热闹了。 “老弟,到为兄县衙后院去喝口茶如何?” 眼见清静了下来,薜县令就向胡言发出了邀请。 胡言当然明白,人家薜县令没收到银子,这心里怎么放得下; 他邀自己去喝茶,这一是等罚银,二是要自己写下另外三千两银的字据,以免事后翻脸不认账。 郑屠一帮人还在广场上等着,货物已经交割了,这三百多号男女站在一处,让已经分出去人手,仅余了不过十数人的差役万分紧张。 胡言很满意归正人的表现,他们与那些吃瓜群众有明显的不同,三百来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聚在一起,水都泼不进去,隐隐形成了战阵。 胡言向郑屠招了招手,郑屠就舍了徐天和马六两位老弟兄,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 “女婿,你可有什么吩咐?” 郑屠的姿态放得很低,比日常要低了很多。 这个捡来的女婿太让他意外了,比宝还宝;他已经暗暗发誓,要拿命来护着女婿。 “我与县令老兄去他衙门后院喝茶,家里的事你安排一下。” 啊,这就与县令大老爷称兄道弟了? 郑屠的心里一下就美滋滋起来。 他偷眼瞧了瞧了县令大老爷,心里就犯了些嘀咕: 这县令大老爷的年岁瞧着好像比自己还大,女婿是不是吃了点亏啊? 胡言可管不着他心里想些啥,简单将薜县令的意思说了,做了些交待,就与薜县令说说笑笑进了县衙的门。 罚银一分都不拿,年底还要上解三千多两银子?郑屠听了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一脸肉疼的目送着胡言和薜知县,直到这俩货消失在了县衙大门的深处,才悻悻地招呼徐天和马六回家。 徐天凑到郑屠身边问道:“大哥,咱们这回可是大大长了威风啊,可你怎么像吞了只苍蝇一样不高兴?” 郑屠没好气地说:“威风是长了,可银子没了!” 徐天一脸懵逼地问:“银子怎么就没了?这不都是在老六几人手上提着嘛。” 郑屠:“俺说的是周掌柜他们要赔给咱们的银子,不是老六手里的。” 徐天:“那银子咋就没了?不是说官府帮咱们去讨吗?” 郑屠:“俺跟你个憨货说不清楚,真气人!” 他甩手想走,徐天却一把拉住了他。 “大哥,你看这银子咱们也赚了,是不是支个几两给小弟?” 郑屠斜眼看着他问:“是不是手又痒了?” 徐天嘿嘿一笑:“俺可是很久没上斗坊来一把了,大哥你就成全一下呗!” 郑屠皱起眉毛,不悦地说道:“老二,你这好赌的毛病可要改了,沂州时吃得亏还不够吗?” 他指的是当年徐天落草为寇时的事。 那时徐天是山寨的大当家,一时手痒,就混进沂州城去斗坊赌钱,结果被人认出来,让金人抓进了大牢。 而郑屠当时也被人陷害坐牢,俩人就这样不打不相识,结为了兄弟。 徐天尴尬的一笑,接着说道:“这不是在宋境嘛,又不是在山东路!俺就耍个几把,过一下手瘾。” 郑屠知道他赌瘾大,不答应他怕是今晚都睡不着觉,只好无奈的吩咐道:“咱们可约好了,亥时前必须回村!” 徐天一脸欢喜地应道:“大哥放心,俺要是晚回村一刻钟,你就抽了俺的腿筋。” 接着徐天就把手伸向马六; 马六往边上一闪,哭丧着脸说道:“二哥,这可是卖肥皂得来的公款,俺可不敢支给你。” 徐天一瞪眼:“大哥都许了,老六你凭啥不给?” 马六瞅了一眼郑屠,嘟嚷道:“现在可不归大哥做主,是侄女婿和侄女说了算!” 徐天一脸委屈地望向郑屠:“大哥,你看,这老六现在也要造反了!” 郑屠满脸尴尬,自家女婿能文允武,现在归正村的人都把他视为少主了; 别说是马六,除去面前的徐天,随便拉个人过来问,都会只买女婿的账,而不听他郑屠的了。 他只好拿眼四下搜寻郑大妹,可瞅了一圈也没见到她的人; 他只好扯开嗓子大声喊大妹。 一帮子归正人见老当家的喊少主夫人,也跟着一起喊,这声势就大了起来。 郑大妹正伏在史主簿公事房顶上偷听下面的对话,听到村里人的叫声,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去。 她麻利地越过几间房的屋顶,跳下墙头,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回来。 “爹,叫俺干啥?”郑大妹来到郑屠身边,她不满的问。 郑屠一指徐天:“给你二叔支五两银子。” 大妹马上一脸的警惕:“二叔,你是不是又要去赌?” 徐天搓了搓手:“你这丫头就要嫁人了,还管着二叔做什么?” 大妹:“俺胡郎说了,吃喝不害人,赌害人!” 徐天斜乜着眼睛:“别跟二叔提你的胡郎,俺可听人说了,他当初的赌性比俺都大!” 大妹:“可那是当初,他现在不赌了。” 徐天晒笑道:“俺还真没听说过有谁能戒掉赌瘾,你那胡郎是在给你画大饼呢!” 大妹有点恼怒,她转身就要走; 徐天这才慌忙认错:“二叔刚才是逗你的,你别介意;二叔也只耍这一回,行不?” 这时郑屠也发话了:“大妹,就让你二叔玩一回;过去咱们穷,现在好歹有了点钱,让他高兴一回嘛!” 大妹迟疑了一下,才不情愿地自荷包里摸出一块十两重的银子; 然后说道:“二叔,这是俺在胡郎与那裘始才斗对子时,投注赢来的,你只管拿去用;公司的公款可不兴个人随意动用,胡郎说了,谁未经允许动用公款,就要严惩。” 徐天笑呵呵地说道:“二叔知道了,你的胡郎说啥都是对的!” 他接过郑大妹丢过来的银子,便往斗坊而去。 只是转过身后,他的一张脸就阴了下来; 暗道:这姓胡的小子一来,规矩就越来越多,以后怕是拉个屎,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去蹲坑。 第44章 奸商 见徐天离开了,郑大妹便问郑屠:“爹,俺家胡郎他人呢?” 郑屠回过头向县衙看了一眼,满脸不高兴地说道:“跟知县老爷商量送钱的事去了!” 接着奇怪地问:“刚才你上哪去了?爹还指望着你来帮着说说女婿,咱们这银子刚到手还没捂热,他就想送人了!” 郑大妹淡淡说道:“俺刚才跟个人去了,就是那位球屎的才子;他从县衙的侧门鬼鬼祟祟去了史主簿的公事,怕是俩人要对俺胡郎不利。” 郑屠没好气的说道:“要说跟官府勾搭,你那胡郎也不输给姓裘的。” 郑大妹不乐意了:“俺胡郎又怎么惹着你了?让你说出这些酸溜溜的话来?” 郑屠气哼哼说道:“他方才跟知县老爷说,年底要上税不少于三千两!你说他败不败家?” 郑大妹笑了,笑得很自豪; “俺胡郎他有本事,他说上税不少于三千两,那就是说他会挣得更多!” 听到这话的归正人也笑了,他们相信少主,不,是胡总裁; 只要日子过得有希望,交点税又算什么! 再说了,胡总裁又能会是吃亏的人吗? 知县老爷想收银子,这好处总要给! 他们想的没错,胡言确实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他看中了一块地,和一条路; 地是下洋那块地,就在始丰溪边。 那地方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只要设上几个岗,把控住水路,就能保证他带来的技术不外泄。 胡言想把这地方建设成为一个基地,练兵设厂两不误。 路是由天台至临海的南黄古道。 要想富,就修路; 胡言打算重修南黄古道,让马车跑起来;这样,他今后生产出来的商品,就可以顺畅地到达临安。 胡言的要求薜知县当然不反对;只要肯给银子,让他完成朝廷的税收任务,不做犯法的勾当,都好商量。 所以,胡薜二人愉快的达成了合作协议,并约定好下一年的税钱,由天台贸易公司包揽。 薜知县将双方签了名且按了手印的文书收好,笑呤呤说:“小老弟,这文书都签了,可不兴反悔啊!” 胡言浑不在意的一挥手:“跟知县大人做生意,我敢反悔吗?万一你给我来个竹刑,还叫我活不活了?” 薜知县得意的嘎嘎嘎笑了起来; 然后他不解的问道:“小老弟,下洋那块地好说,只是修路是造福百姓的事,是善举,你特意把它写进文书里,叫老哥哥可有些不解?” 胡言也很得意,心道:你这个土包子,心里只记挂着税赋,哥那些条件你根本没细看。 “老哥哥,那条路修好后,路权可是在我手里;寻常百姓走,我不收他们的钱,可那些财主和商贩要走这条路,不交钱可是别想过去。” “那能收到几个钱?外面往天台来的也没多少人,再说还有水路可走。” 薜县令不以为意地说道。 胡言淡淡一笑:“以后走的人可就多了。再说这签的可是二十年,二十年下来,不多也变多了。” 薜县令细想了一下,又嘎嘎嘎地大笑了几声。 笑毕他手指点着胡言说道:“你这厮果真是奸商,算计的长远,老哥哥不如你。” 片刻后,他又很认真地说道:“先前我观察了一下你丈人的那帮手下,可都有些剽悍啊!” 胡言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淡淡一笑问道:“知县大人可知他们现阶段最需要什么?” 薜知县想了一下,便笑着说:“小老弟你且说说?” 胡言整理了一下思绪,便说道:“他们与寻常百姓并无分别,若是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反而比那些百姓还好管。” “而百姓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是吃不吃得饱饭的问题!” “能吃饱饭,能满足养家糊口的刚需,才会有知礼节,才会有安居乐业。” “这些归正人过去吃不饱饭,所以他们造了金人的反;如果大宋也不给他们饭吃,他们的反心早晚还会生出来。所以,我现在做的事就是让他们饱上肚子,消除他们的反心!” 薜知县点了点头:“小老弟说的不错,不要说归正人,这天下的百姓都是如此,不给饭吃,百姓当然是要造反。” 胡言接着说道:“光吃饱了饭还不够。人都是有需求的,当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后,就会考虑精神层面上的东西。” “你看今天来广场上看热闹的人,他们衣着还算齐整,说明他们温饱是基本解决了,但精神上空虚;精神空虚了,就会生事。所以,我们还要创造许多精神层面的娱乐活动,以避免他们误入歧途。” 薜知县听了眼睛一亮,心道:“我这小老弟明明就是治政的大才,可史康居然说他是不学无术之人,真是没长眼睛!这以后可千万别听他人之言,要擦亮了眼才行。” 胡言见对方听得专注,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他接着反问道:“有了上面那些是不是就够了?” 又自问自答道:“当然不够!人都有上进之心,接下来就要给他们一个上升的机会;这可以是一个名誉,也可以给一个符合他们能力的职位。” 他巴拉巴拉说了有一个时辰,感到口干了才停下来。 伸手去拿茶盏,却见是个空杯子。 薜知县赶忙解释道:“老弟你一直在说,却忘记了饮茶,我那小厮薜乙见茶凉了,也只好倒掉。他现在又去煮茶了,你且稍等等。” 胡言这才想起,这时代没有炒茶而是煮茶。 煮茶很讲究,要在避风处煮,还分一沸二沸三沸; 煮出来的茶,头一碗叫隽永,最好喝;再往下的三碗,茶味就一碗比一碗差。 所以,要等下一碗茶来,还得好一会才能喝上。 强忍着口干,胡言不再说话了; 而薜知县,则讲起了他恩师的故事。 “我恩师龙川先生,太过刚直,他都两次入过狱了,却不改脾性;绍熙二年,又叫人给诬告了。他受了一年的苦,到了绍熙四年,才被当时的官家光宗亲擢为状元,授签书建康府判官公事。只是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就任,就仙逝了。” 这一听,胡言才知道,薜知县的恩师居然是陈亮。 陈亮,字同甫,号龙川,江浙永康人;人称龙川先生,着有《龙川集》,与叶适齐名。 他与叶适一样,是代表兼营商业的中小地主阶层利益的思想家。 他十分强调“事功”,强调应用,是南宋功利学派的代表人物。 在军事上,他力主抗金,不与金人妥协;他的政论,气势纵横,笔锋犀利。 而他的词作,感情激越,风格豪放,是宋词中豪放派的主要人物之一。 胡言的嘴角勾了起来; 他算是明白了,薜知县为什么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人家是陈亮的弟子啊,只认“千涂万辙,因事作则”,实用为上啊! “龙川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观点既大胆,又略超前;只是很可惜,他没有提出系统的理论来,所以才教朱文公压过了一头。” 听到胡言的评价,薜知县大喜过望; “老弟,你真的认同我恩师?” 胡言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道:我能不认同吗?这可是同盟,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嘛。 第45章 约饭 薜县令的内心很孤独。 他继承了陈亮的思想抱负,一心想驱逐金人,恢复故土;可是在朝廷里倍受排挤,最后落得被扔到天台县,叫一帮子胥吏给暗中架空。 这之前他颇有些心灰意冷,存着随波逐流,万事任他去的想法; 可今天与胡言相识,一番交往下来,又让他燃起了重振旗鼓的心思。 “真没想到,小老弟你也是心怀热血之人。” 接着又说道:“想当初,我们事功学派的声势是何等盛大;可受庆元党禁影响,现在却是一蹶不振,许多人已经转投了朱文公的理学。” 说起这些糟心事,薜县令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胡言读过这段历史,他知道:因受朱熹的牵连,庆元党禁不仅是打击了以朱熹为代表的道学,其他反对朱熹一派的学者也被列入了党禁;这实际上,是中国历史上知识分子遭受的一场浩劫。 这场浩劫的恶果便是:庆元党禁结束后,迎合帝王统治需要的理学得以大踏步发展,而其他学派则就此沉寂下去。 他斟酌了下言辞说道:“朱文公一家独大,对国家并不是好事。只有百花齐放,才有可能造就出一个盛世来!” 薜县令了听了,哈哈大笑,赞道:“好一个百花齐放,小兄弟你哪来的这么多金句。” 胡言笑了笑,又撇了撇嘴; 心道:哥可是从信息高度发达的世界重生而来,手机在百度上轻轻一点,什么新鲜词,新鲜事没有? 这时,薜知县的亲随薜乙已煮好了茶,胡言待温度合适了,便来了个牛饮。 薜知县瞧了,不禁笑出了声。 “我这茶如何?” 胡言心里不服,就说道:“你这茶虽好,可喝得让人憋气!” “为何?”薜知县不解的问。 胡言:“喝茶的目的是什么?” 薜知县随口答道:“当然是为了解渴!” 胡言:“煮得这么费事,你这茶还解什么渴?” 薜知县一愣,细想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茶不都是这么煮的嘛,这可是《茶经》里的方法!” 胡言一笑:“你老兄还是没把龙川先生学说的精髓,融会贯通;凡事要经世致用才行!” 薜知县听了一惊,这经世致用四个字,让他耳目一新。 他暗思:这小老弟先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一付妙对,现在又说出经世致用这般高深的话来,这才华学问,如今这天下怕是寻不出几个人来。 就叹息道:“老弟,你呆在这县学里还真是屈才了!” 胡言又是一笑,淡然说道:“屈什么才?这授衣假一过,胡某还能不能留在县学还是两说!” 薜知县听了睁大了眼睛:“这话从何说起?” 胡言尴尬的一笑:“我如何进的县学,老兄应当有所耳闻?” 薜知县迟疑了一下便答道:“据说是史主簿把你引荐来的---” 胡言接下来便将两人的关系,说给了薜知县听; “我这小妾之弟哪比得他这正妻之弟尊贵,所以,他很瞧不起我。” 胡言说的轻松,可薜知县听了默然。 这时代就是这样,小妾的地位很尴尬,比婢女也强不了太多。 好一会后薜知县才说道:“史主簿那里你不用担心,未经我的允许,他不敢针对你!” 心想着左右与史康翻了脸,他接着又冷冷地说道:“我薜丛已经忍了他两个多月,是时候收权了!” 胡言听了心里偷笑。 因为他虽然坐在县衙的后院,可史康与裘始才的密谋,也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史康鼓动裘始才找他的几位恩师出面,在学问上打击他胡言;然后史康会借机出手,以他学识浅薄,难以担当先生重任为由,将胡言自县学解聘。 县学这个位置,胡言并不太当回事,因为他现在有营生了,可不靠那点薪俸过日子; 只是如果是自己辞了,倒没什么,可叫人赶出来,这张脸往哪挂? 所以,他还是要争个面子的。 现在鼓捣着薜丛跟史康去斗,他未来的日子多少会轻松些。 他心想着,有薜丛罩着,史康应当是会知难而退的;胡史两家虽然有些恩怨,但又不是杀父夺妻之恨,可没必要来个没完没了。 进到县衙说是喝茶,可转眼就到了饭点; 胡言想走了,可人家老薜哪里肯放人,说是千里难觅一知音,硬是要留他喝酒。 胡言本想着老薜是一县之令,怎么也得是大鱼大肉好好的招呼自己,可等薜乙把酒菜摆上之后,他的脸都绿了。 一条斤把重的鲫鱼,然后就是笋瓜、胡瓜(黄瓜)和竹笋。 胡言尬笑一下,调侃道:“我今天让赤城人民吃了个大瓜,这到了晚饭,老薜你也请我吃了两个瓜。” 薜县令哪懂他的幽默,笑着说道:“这笋瓜和胡瓜是为兄和小乙种的,竹笋是小乙自山上采的,新鲜着呢;你先前还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下老弟你可要多吃点。” 这顿饭胡言喝上头了。 能不喝上头吗? 菜没好菜,薜家主仆俩又轮番劝酒,胡言光喝酒去了。 “老薜,有机会你上我家,小弟给你露两手,叫你知道什么是美食。” “咦,小老弟,你还会厨子的手艺?” “当然,小弟会的东西多着呢。我这厨艺,绝对比你家小乙强!” “那可说好了,明日老哥就上你家蹭饭去。” “没问题,保管叫你吃了第一回就盼着第二回!” 胡言胡乱挥舞着手臂,在薜乙的搀扶下,在县衙门口跟薜县令道别。 薜县令的屁股才转过去,大门边上暗影处就闪出两个人来; 薜乙慌忙戒备,却听来人口里唤着女婿和胡郎,伸手就来抢人。 就见胡言冲薜乙一笑,喷着满嘴的酒气说道:“小乙哥莫怕,是我丈人和媳妇来接我了。” 说着,他就将胳膊从薜乙的肩头抬起,一头栽倒在郑屠的怀里。 “女婿,这姓薜的也太不地道了,竟然把你灌成这样!” 一回到自家屋里,郑屠就愤愤不平的骂了起来。 “丈人,你激动个啥,一坛子黄酒就能把我灌醉?” 此时的胡言哪里还有一丝的醉态,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一家三口围坐在堂屋,一纸合同就摊开在饭桌上。 胡言得意地拍拍桌子:“下洋一大块地,南黄那条路,你说每年几千两银子值不值?” 郑大妹闪着眼睛,光点头去了。 郑屠一撇嘴:“那块地前不着村,后不搭店;那条路,这赤城的财主们谁都不肯去修,你说值在哪里?” 胡言气恼地在郑屠胳膊上揪了一把:“跟了我都快一个月了,我的心思你还没摸出点道道来?” 郑屠一缩胳膊,眨巴着眼:“你啥心思?” “你不说,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第46章 升级 郑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胡言存的小心思吗? 这怎么可能。 朝夕相处,胡言的种种安排都要经过他的手;别说他当过造反金人的大当家,就是在粗心的汉子,多少也能闻出点味来。 又是敛财,又是要训练带兵的人手,女婿这是打算造反不成? 可郑屠不打算问出来,他要等女婿自己说; 这样,他就可以好劝劝女婿,安安分份过日子,等着日后他说的贾家那丫头,他的外甥女当了贵妃后,再谋一个好前程。 可当胡言说出来后,他才知道自己是想岔了。 “丈人,我可不是要带着你的那些老兄弟,和他们的子弟去造反,我是为了防着北边。” “北边?” “在你眼里,这天下很安稳是不是?” 郑屠点了点头,心道:可不是安稳得很嘛,北边的金人现在疲软,打不过来了;这整个宋地欣欣向荣,官员们都忙着敛财,百姓也都忙着土里刨食,添丁加口,不是都挺好嘛。 胡言的一根手在桌子上轻轻敲击,很有规律; “丈人啊,你可是从沂州过来的,这更北边的草原上的事,你多少听说过?” 郑屠迟疑地说道:“俺当年在沂州造反时,抓过几个金人的探子,倒是听说过北方草原上不太安分;金人将他们精锐的铁骑都调到了北边去防范,所以抽不出强兵来对付俺,这也是俺能带着大伙冲出重围,逃到宋境的原因。” “不过,有金人的精锐守着,草原上的那帮流匪,也掀不起大浪来。” “丈人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 “在你带着人逃到宋境时,11年前,蒙古人与金人的精锐先战于乌沙堡(河北张北西北),再战于野狐岭、西京(今山西大同)等地,金人的精锐大军十去七八,已经是力不能支,离亡国不远了。” “啊,你说的可当真?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事,你也能知晓?” 胡言没有理会郑屠的疑问。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南边这里物产丰富,大家伙只要肯下力,发不了财,却多少能保证不被饿死。” “而更北边----,荒漠草原,天灾频发,他们可真是一无所有。” “这人啊,看到了差别,见别人过得滋润,可不就会起心思吗;所以草原上的强人就想,中原那么繁华,那就去把自己没有抢过来好了!” 郑屠已经皱起了眉,显然胡言的话触动了他。 “草原上的那帮子人里,出了个人物,叫成吉思汗;他年少时吃了不少苦,据说连老婆都曾被别人抢走过。” “当然,他没过多久就又抢回来了,还杀了不少仇人。” “他常年征战,又从与狼的争斗中学会了迂回战术,每战胜多败少;很快就将草原上的强人整合成了一团,他现在少说也有百万以上的部众。” “有这么多人要他来养着,他要让这些服他,就只能一路南下去抢,一直到抢不动了才会停下来!” 郑屠听得目瞪口呆。 迟疑地问:“抢了一个大金国还不够,他们难道能一直抢到这天台来?” 胡言鼻子里嗤了一声,拉长声音说道:“天台算个什么,毛大片地方,整个大宋相比脚下这个地球,也只巴掌大块地方。若是他的命够长,只怕是陆地相连的地方,他的马蹄都要踏上一遍。” 郑屠没有地理知识,胡言说的什么地球他不懂,但他听明白,天台也会被女婿说的那个成吉思汗的人抢上一遍。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俺们拼了命攒下的财富,都要叫这帮子强人抢走?” “岂止是财富,还有人命呢!到时候你的外孙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他命好不好。” “就算是命好,活下来了,你外孙子如果要娶老婆,头夜还得先让蒙古头人先睡了再说。” 胡言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郑屠; 郑屠额头青筯暴起,一拳头就砸在了桌子上。 “他娘的,想睡老子的外孙媳妇,老子先把他们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胡郎,你说的莫不是吓唬奴家的?” 郑大妹惨白着一张脸,插话问道。 胡言一摇头:“这事关咱们家后代的事,我吓唬你干嘛。” “好了,我头有些痛,先去休息。你俩安安静静地想,想明白了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交待的每件事都用心去做!” 说完,胡言就回了自己的屋。 郑屠父女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郑大妹才说道:“胡郎的本事,爹你也看到了;今黄昏前,这天台城里哪个不服他?都说是过去看走了眼。” “爹知道。俺挑的这个女婿本事大着呢!他可长了一双长远的眼睛。” “他说的这些,爹认为也不是没有可能;看来咱们这帮子归正人,还不能一心偷安了,得把丢了的功夫捡起来,准备跟人去拼命!” 郑大妹也点头说道:“女儿明天就把姐妹聚起来,把武艺都练扎实了。” 不提郑家父女受了刺激,要把武艺捡起来; 且说胡言回到自己屋里,一躺下,刚想竖起耳朵,听听各家对自己大展风采的评价,以满足那小小的虚荣心,眼前就是一阵晕眩。 这时,别说是周边各家的动静,就是自家堂屋郑屠父女的声音,都传不过来了。 他心中一慌,刚想揪揪自己的耳朵,查查是哪出了问题,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了虚无缥缈的声音:恭喜宿主战胜一位略有名气的书生,特奖励进阶一次。 接着他就昏迷了过去。 约两个时辰后,他才醒转过来;就听到那虚无缥缈的声音说:你的顺风耳现在已由初级进入到第十级,还余九次升级机会;你当前已可以探听方圆半径十里的动静,请谨慎用好顺风耳,不得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原来自己重生居然还带了系统,可只是顺风耳,不是什么无敌系统。 胡言微微生出些失望,可转念又一想,能给个顺风耳就不错了,人可不能太贪心。 他想试试耳朵,就竖起来向四周探测过去,果然好使,满城人家睡觉的鼾声都灌进了耳朵里。 “好使,太好使了!” 胡言笑眯眯地想:老薜,你可别去逛窑子啊,让我逮着,不羞死你才怪! 又想:这只是第十级,若是升到了一级,这耳朵是不是能听到全球的动静? 远在西半球的阿基坦公国,那位美貌轻浮的传奇女人埃莉诺,现在怕还是位少女? 胡言的心里有了一点小期待。 第47章 留在手里拿捏 胡言为自己的顺风耳升级暗暗高兴,可他却不知道,就是因为耳朵升级的那二个时辰,他错过了探知史康一伙针对他的新一轮谋划。 史康不是他想象中的有点气量,能知进退,懂得撒手的人。 他现在对胡言已经不是过去的讨厌,而是恨了! 为啥要恨胡言? 因为他在广场上一时负气,把天台县的赋税权交了出去。 事过后,他心里后悔得就差扇自己的耳光了。 可吐出去的唾沫说出去的话,他收不回来了。 所以,他除了恨薜县令,对胡言也恨上了。 他心想:如果不是这个妾家子,他怎么会做出把税赋交出去的荒唐事来? 他对自己说:他决不会放过这个妾家子; 为此,他先鼓动裘始才,让这个胡言手下的败将,去联系他的师尊来找胡言报仇; 然后他要去乐逍遥走一趟,动用乐逍遥的人手,威胁赤城内的各商贩,不要给薜县令交一钱银子的赋税。 原本这件事是不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可现在,丁不分被丢进了牢里,他手上已经没有了这样贴心的心腹可用了。 走之前他去了一趟大牢,去安安丁不分的心; 丁不分一见着他,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教他心里一阵止不住的烦乱。 临别时丁不分那句:小人今后可就指望大人您了的话,让他恨不得马上就将薜县令,从那位置上拉下来。 “你好吃好喝的招呼他,若有半点不周到之处,本官到时给你好看!” 临去时,他阴沉着脸吩咐牢头。 小小牢头哪敢违背他,忙指天划地的应承了,他这才放了心往乐逍遥去。 乐逍遥不是史家的产业,但史家有二成的份子。 这二成的份子也不是白给,是史家出了三千两银子换来的。 按说以他主簿的身份,入股一家斗坊是不需要出银子的,可乐逍遥不同;因为它的背后,站着台州府的通判大人。 史家出这三千两银子,其实就是给通判大人卖个好;以求史康今后仕途上的一帆风顺。 到了乐逍遥的后院,这里的王管事已经笑呵呵的站在门廊下。 史康不敢怠慢,忙抢上前去拱手叙礼,然后就挽住管事的手,往密室行去。 史康对一个平头百姓为何如此客气? 说起来这位管事,他可不是寻常人,而是通判大人府上大管家的亲弟弟;在通判的家里,他也是能搭得上话的人。 进到密室,王管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过来:“史大人来得正好,这是上个月的分红,王某正想着差人送去史府,现在倒是省事了。” 史康笑着接过,嘴里说着客气话,看也不看,随手就塞进了怀里。 “史大人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王管事能独掌一方斗坊,也不是吃素的; 这揣摸别人的心思,可是他的拿手本事。 见王管事相问,史康就进入了正题。 他把县衙门前的事简单说了说,就拿眼望着王管事。 王管事既然在赤城这里混天下,赤城发生的大小事,当然避不过他的耳目。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史大人不该太冲动,叫那姓薜的抓着了机会。” 史康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史某也是教他气的,一时口快,事后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给各家打招呼抗税不难,王某担心的是,归正人那边会帮他填上这窟窿。” “这一点史某也考虑到了。归正人依靠的是姓胡的那厮,那厮不知从什么渠道掌握了制皂的秘术,眼见就要脱离史某的掌控了。” “史大人,你还是小瞧了这肥皂。” “呃,此话怎么说?” “这一物事现在可是紧俏货,临安、台州以及各州府,如今只恨得到的货少。依王某看,要不了多少日子,郑家就会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了。” 史康闻言,双眉就紧锁到了一起。 “真没看出来,姓胡的一个小书生,居然有这等本事!”王管事啧啧了两声,两眼中冒出些光来。 他瞥了史康一眼,若有深意地说道:“如果我们将这生意抓到手里,可比这斗坊,要强上数百倍啊!” 史康懊恼地说道:“史某也动过这心思,本来眼看就要成功了,却叫薜丛这厮从中给破坏了。” “若是能将薜丛这厮弄走,我们拿到制皂的法子也不难!” 说完,史康的一双眼睛就期盼地望向王管事。 王管事低头想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家老爷也不喜欢薜丛这厮,只是知府是叶适和陈亮的故旧,要看顾这二人的面子,不肯动那薜丛。” “那叶适和陈亮二人都埋进了土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话虽如此,可那老朽极其念旧,我家老爷一时也难以下手。” 史康听了心中略有些失望。 他在天台一地苦心经营了十数年,眼见一任任县令离去,这位置却始终落不到自己的身上。 “老爷前些时还教我给史大人传个话,暂且忍耐,只要时机一到,必定力荐大人坐上县令的位置。” 史康听了脸上没有一丝的喜色; 这样的话通判大人不知说了多少回,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 王管事笑了笑,他当然清楚史康的心思。只是,尽管是废话,还是要拿出来安安对方的心。 “既然动不了姓薜的,姓胡的还是可以动吗?” 王管事以一种轻蔑的眼神看向东边。 “就算有薜丛护着,可他若是犯了什么过错,我们就师出有名了,而他薜丛凭着一己之力,又怎么拦得住?” 史康皱着眉,脸上阴沉着。 “史某已经做了布置,要不了多久,史某就将他赶出县学。” 王管事听了立即将手一摆:“大人,你这样做便错了。” “错了?”史康不解地望着王管事的脸。 王管事轻笑一声:“大人将他赶出县学,那他岂不是更加的脱离了大人的掌控?” “大人想要羞辱他,留在手里拿捏岂不是更好,这样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啊。” “要王某看,大人就把他留在县学,时不时给他些难堪;等到他熬不住时,说不定就会主动将制皂的法子献出来,以求大人放过他。” 史康听了眼睛一亮,赞道:“王管事,你这法子好!倒底是通判大人的家里人,这法子可比用强高明多了!” 王管事嘿嘿一笑,不经意地说道:“大人若是得了制皂的法子,我家老爷这边-----” 史康心领神会,笑着低声道:“五成的份子自是少不了通判大人,这算是我们合伙的生意。” 王管事脸上浮出了笑,他抬手与史康击了一掌,表示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史康没什么可交待了,正要起身告辞,密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第48章 送上门的好机会 密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王管事说了声“进来”,一个黑衣汉子便小心地推开门闪身进来。 “叔,斗坊里来了位归正村的汉子。” “呃,是谁?” 那黑衣汉子眉毛一挑,小声说道:“是位姓徐的,我手下有人认得他,说是郑屠那厮的兄弟,归正村的二当家。” “那你岂不是可以借机报了郑屠的羞辱之仇?” 王管事笑着望着黑衣汉子。 那黑衣汉子,正是半月前去找胡言收欠帐的姓王的打手,他是王管家的本家侄儿,手上有些功夫,就做了斗坊打手的头目。 “他掷骰子的功夫不弱,外面的几位师傅都不是他的对手,已经教他赢去了百多两银子。” “贺师傅呢?他不在么?”王管事瞪大了眼睛。 那王姓打手垂下头来,嘀咕道:“他搂了艳红睡下了,侄儿哪有本事去叫他。” 王管事皱起眉来。 这位贺师傅是掷骰子的高手,在台州地面上从没遇上过敌手。 前些日子王管事去台州报账目,便顺带着请他来天台,培训一下乐逍遥斗坊里的几位师傅。 只是这人手艺好脾气也大,除了通判大人的家里人,他谁的面子也不卖。 王管事也是拿了美女来引诱,才将他搬到了赤城来。 “王管事,这可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啊!”一旁的史康来了精神。 他已经得到消息,自己在归正村埋下的钉子,全都叫胡言给拔除了,正发愁没有打进去的机会呢。 把想法与王管事一说,王管事果然生出了兴趣。 他咬咬牙,便率先出了密室,直奔贺师傅住的客房。 贺师傅正在艳红身上施展他的功夫; 来了天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生不出半点兴致。 论繁华程度,这里相较台州府,就是一个乡下;若不是有艳红这个美人儿相陪,他早就抽身回去了。 身下之人婉转承欢,那份不胜娇羞之态,叫他迷恋,叫他忘记了过往的种种不快; 房门噼里啪啦被人拍打,他只作不闻; 他心道:大爷是来享受的,任谁来,都别想打断爷的好事。 只是他没料到,来的人这回可没顾忌他的面子,竟然将门给撞开了。 “做什么?尔等好大胆!”贺师傅并没有下马,他只扭转头,向房门处瞪了过去。 王管事的本家侄儿往旁边一闪,将王管事和史康露了出来。 王管事赔上一张笑脸,好言说道:“贺师傅,王某打扰了!有一桩紧急事,不得不叫贺师傅出手。事了后,王某将艳红姑娘送与贺师傅,任你安排。” 贺师傅极不情愿地收了兵。 只是想到艳红姑娘以后就是自己的人了,他才压住了心中的不痛快。 来到斗坊的一楼大厅,他顺着王管事本家侄儿的手看过去,就见一个发髻散乱的中年汉子,正喜滋滋地在往怀里搂银子。 贺师傅不动声色,慢慢走了过去。 这时骰子手又要来一局了,见他过来就想把位置让出来; 贺师傅一摇头,示意骰子手继续作庄。 而那中年汉子也有些不耐烦,他将身边的银子分出了二十两,押在大上,又大声叫道:“你还等个什么?快掷骰子啊,大爷的时间可宝贵着呢,不能教你这厮就这样作贱了。” 见他押了大,旁边的赌徒们也纷纷将手中的银子或铜钱,按在了“大”上。 骰子手额头上冒着汗,抓起令盅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贺师傅给骰子手使了个眼色,教他放心去摇骰子,那骰子手才壮着胆子摇动起来。 贺师傅此时眼睛就盯着那中年汉子,看他如何做动作。 果然,就在令盅扣在台案上时,中年汉子的手也按在了台案上。 这次开出来的果真是大,庄家又输了。 那汉子欢喜的搂过银子,嘴里嚷嚷道:“不玩了,不玩了,俺答应过大哥,亥时前必须回去。” 贺师傅伸手搭在了汉子的肩上,淡淡说道:“现在不是还没到亥时嘛,我们也来玩个三局如何?” 汉子皱起眉来,他感觉到对方这手上的力道不弱。 “徐某今晚有事,你要玩且待明天如何?” “择日不如撞日,也只三局,要不了多长时间。” 贺师傅已经应承了王管事,他哪里肯放眼前的归正人二当家离去。 徐天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想想自己憋了好些年,今天不如就玩个痛快; 于是说道:“行,那就三局。” 一楼大厅很静,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徐天的额头已经见汗了; 一连两局,他都输了,原本堆起来的银子,就眼睁睁看着瘪了下去。 邪门,自己按在台面上的手已经使了暗劲,可那骰子怎么就不听使唤了? 他疑惑地看向对面摇骰子的那老家伙,心道:这家伙难道也会使暗劲? 回想起先前他按在自己肩上的力道,徐天又有些不服气。 那力道是不弱,可相较于自己,还是要差上不少。 “我们来一把大的如何?” 贺师傅发话了。 他从徐天发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甘心; 这可是个标准的赌徒,对这种人,现在是时候一网打尽了。 “如何大法?” 徐天上了套子。 他不甘心输出去那些银子,尽管那些银子本来就不是他的,可他认为既然赢过来了,那就是他自己的了。 他认为:前面两局他输了,是输在下的力道不够,大意了; 现在他要做殊死一搏,将那些银子都拿回来。 “既然是玩大的,不说一万两银,至少也得是五千两。” 听姓贺的这么一说,徐天的脸变了色。 五千两银子?就是把归正村卖了,也没有五千两。 “可依贺某看,你这身打扮,能拿出五十两银子已经是上限了。” 贺师傅轻蔑地扫了徐天一眼。 徐天的脸涨红了,红得发紫; 他最恨人瞧不起,他可以输底子,却不能输了面子。 再说,他用了全力,也未必就会输。 可赌注的银子从哪来? 徐天犯了难。 “好汉,跟他赌;奴家最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男人,今个便借你一万两银子,让他长长教训!” 一位全身都散发着香气,盘桓髻上插满了饰品的女人,款款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女人很美,是丰润的美; 美得让徐天的喉结,不自主的蠕动了数下。 第49章 帮还是不帮? 回到胡言这边。 且说他的顺风耳,虽然错过了乐逍遥里发生的事,却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 他意外地听到了九曲巷子里韩家的动静。 韩媒婆子居然在哭泣;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往常凶悍的韩媒婆,居然大半夜里在伤心的哭。 “丁不分你这个杀千刀的,你闲着没事去招惹小胡教授做什么?” “这下可好,你下了大狱,连带着我娘俩也叫人欺负。” 欺负?谁他妈吃了豹子胆,敢去欺负韩媒婆? 胡言就觉得万分的奇怪。 “姓马的你这杀千刀的,丁不分还当着押司时,你对我娘俩不知有多恭敬;他刚一下了狱,你就来强占老娘的女儿,你就不怕叫人戳了脊梁骨!” 马爷? 胡言释然了。 那回自己还债,韩媒婆故意找茬,就是这个马爷给丁不分充当急先锋,想来对自己动手。 只是恰好被郑屠控制了的斗坊的打手赶到,几句话就叫这厮抱着自己的腿求饶;没想到,他现在胆肥了,手伸到了韩小娘子身上。 胡言把注意力转到韩小娘子的房里,果真听到了壮汉沉重的鼾声。 韩小娘子似乎也没睡,胡言听到了强行抑制的抽泣声。 这女人怪可怜,我是不是应当帮一把? 胡言觉得自己应该帮。 与丁不分、韩媒婆的恩怨,扯不到韩小娘子的身上; 当初要不是韩小娘子指条路,自己也不会找到郑家去,从而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他穿戴整齐,推门就去找郑屠。 郑屠睡得正酣,拎了耳朵才将他弄醒。 他迷瞪着眼,伸手一扒拉,就将胡言推的一个踉跄,险些仰倒; 胡言心道:我经过这近一个月的体能训练,身体已经恢复到重生前的七八分程度,居然还是经不住郑屠随手的一扒拉。这家伙,也太逆天了! 然后就听郑屠不满地嘟囔道:“女婿,你发什么癫;这大半夜的,还教不教别人睡觉!” 胡言好不容易立稳了脚跟,上前便腆着个脸说道:“丈人,小婿要你帮个忙。” “啥忙?”郑屠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话说这都快一个月了,女婿可从没对他说过软话;这头一回的软话,叫他很兴奋,把瞌睡都赶跑了。 等他穿戴好,跟在女婿后面跑了半里地,都没得到一句帮什么忙的准信。 到了九曲巷子口,胡言立住了脚。 郑屠又凑近了问:“女婿,要俺帮啥忙?” “帮我揍个人!” “揍谁?” “泼皮马爷。” “他不住这儿啊,他在城北那块呢。” “他今晚在这巷子里,现在就睡在韩家小娘子的床上。” “这,你为啥要揍他?” “他欺负韩小娘子。” “欺负就欺负呗,关你啥事?” 胡言不吭声。 郑屠斜了眼:“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可不兴这样,你入了俺郑家的门,已经是俺家女婿了!” 郑屠虎起眼来,想跟胡言拚了。 胡言翻了个白眼: “你想啥呢?我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吗?” “我是看你一个人孤单了十多年,想让你在韩媒婆面前表现一下,兴许她心里一感动,就嫁给你了呢。” 郑屠老脸一红,啐了一口。 “要表现你去表现,俺才不去!” 胡言一瞪眼:“你真不去?” 郑屠后退半步:“不去。你不是也挺能打嘛,你对付得了小五,对上这个泼皮也不难。” “行,我去。不过话可说好了,韩家的小娘子缠上了我,我可不负责向大妹解释。” 听胡言这样一说,郑屠忙伸手拉住作势欲走的胡言。 “俺去,俺去好了。” 说着,他身子一纵,就上了韩家的墙头。 胡言听着墙内的动静,捂着嘴就偷笑起来。 就听郑屠小声问:“他婶子,这大晚上的,你躲着在这哭个什么?” 韩媒婆也小声道:“她叔,奴家命苦啊。本以为靠上了丁押司,我娘俩就有了依靠,谁成想,他作局害你女婿,把自己送到牢里去了。这下可好,姓马的那泼皮看我娘俩没了依靠,就上门强行对我女儿行那----” “唉,不说了,也是奴家自作自受!” 说完,她又悲切的抽搐起来。 郑屠咬牙切齿:“那个泼皮就是个混球,他婶子你带路,俺帮你出了这口气。” 韩媒婆惊恐地道:“那可使不得啊,你今个打了他,明个他又会来折磨奴家母女,可如何是好?” “无妨,郑某从今天起每晚都来你家走上一回,他来一次,俺就狠狠揍他一次。” “那敢情好,你是个大男人,说话可要算数。” “放心,俺说出去的话就是吐出去的钉。” “只是,这要奴家怎么谢你才好?” “谢什么谢,俺那女婿说了----,呸,不提他,那小子一肚子坏水,从不安好心!” “他叔,可不兴这样说你女婿,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这街上都在夸他本事,说他来年必中个状元回来呢!” “要不这样,事后奴家叫女儿好好陪陪大官人你?” “说什么呢?俺郑屠是那种为老不尊的人吗?俺比嫂子你也只小上一岁,做不出这龌龊事来!” “那要不嫂子来陪你,反正我守寡你也落了单,咱们两家就合做一家!” “嫂子,这不太好,俺那女婿-----” 这声音传到胡言耳中时,他们人已经到了后院。 没一会,后院就传来马爷杀猪似的惨叫; 胡言知道后面不关自己的事了,甩甩手,忍着笑,悄悄溜回家去。 次日清晨,胡言打着哈欠来到院子,就见郑屠顶着两个黑眼圈,正拿自己的沙包出气。 郑屠抬腿一脚蹬过去,那沙包便荡起老高;可郑屠还不放过,又纵身扑过去,一身的肉狠狠撞在几十斤重的沙包上; 沙包那挡得住他的一身肉,发出一声闷响,就在吱呀声中绕着梁柱,来了个后空翻。 胡言望着心疼的叫道:“丈人,你爱惜着点,这可是大妹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 “不过是个死物,有啥好爱惜;” “坏了大不了叫韩家母女,为你再缝制一个就是!” 胡言挂上一脸坏笑:“丈人,昨夜里你从韩家回来,怎么翻来覆去地折腾床板?” 郑屠气哼哼说道:“就没见过哪家的女婿,像你这样来糟践丈人的!” 胡言蹲下来捂着肚子狂笑,好一会才止住笑说道:“人家韩媒婆盛情留你,你偏要回来折磨床板,这又是何苦?” “你,你,你这厮偷听!” 郑屠脸上的汗都下来了。 第50章 给你两个选择 吃过早饭,胡言就溜达着往北城门那边去; 路上遇到一队巡街的乡弓手,这五人见他远远过来,便靠了街边站着,把身子矮了下来。 走到近前,胡言露出笑脸,说了声:“各位辛苦了!” 那五人慌忙应答道:“小的们不辛苦,教授您要走慢点,可别叫地上的石块绊到。” “不妨事,小小的石块一脚踢开就是!” 胡言若有深意地说道。 走出去老远,身后传来那几个乡弓手的对话: “这胡教授人真和善。” “和善?你可莫教他外表骗了,昨日他打姓裘的秀才那个耳光,可是凶得狠呢!” “谁说不是,裘屎的才的脸过后都肿起老高!” “唉,这读书人狠起来,杀人不见血;咱们这些小当差的,还是恭敬着点,离着远点,才活得长久。” “你这话有道理;他一冒头,就叫县令大人和主簿大人不对付了,咱们两头可都得罪不起,以后见了他还是绕路走。” 胡言皱了眉,抬手摸摸自己的大鼻子,心说:我有这么凶狠嘛,没有啊!我可是挺厚道的一个人啊。 街上的人不少,他们原本都有说有笑,可见他过来,都往边上让了让,不管认不认识,都招呼一声:“胡教授好早,出来散散心呢!” 早么?都要日上三竿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胡言只好回了句:你也早,是勒。 只是走过去后,就摇了摇头,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谁呀?”身后有人好奇地问。 “还能是谁,昨日与少年对王对对子的县学胡教授;他现在名声响遍了赤城,就没传到你耳朵里?” “哎呀,是他啊;我昨日去国清寺上香了,没赶上这热闹。” “那你可错过了一出好戏;不过也好,你幸亏不在,否则就要白丢了几百文钱。” “你输了多少?” “唉,别提,三百文钱打了水漂;回家后,叫我家娘子好一通的臭骂!” 胡言听到这里,发出了会心的笑。 姥姥滴,谁叫你门缝里瞧人! 溜达溜达着就到了北城一带;问了几位路人,就拐进一条巷子。 走到深处,瞧着一扇破门,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这就是泼皮马爷的家? 比自己租的韩媒婆那屋子,也好不了多少啊。 一推门,一股呛鼻的味道叫他忍不住闭住了呼吸。 泥马,好骚! 屋内七八位破衣烂衫的好汉,立马从躺卧状态麻溜地起了身;他们歪歪斜斜立着,警觉地叫道:“谁?马爷的家也敢不报字号硬闯!” 有几位认得胡言,慌忙用脏手掩住同伴的嘴: “无礼不得啊,这可是胡祖宗!” 一腿脚快的,拔腿就向屋里深处的一间小屋跑。 就见他冲进了那屋,惊慌地叫道:“马爷,不好了,郑家的女婿打上门来,怕是又要让你吃些苦!” “快,快,就对姓胡的说,马某不在家!”里面传来马爷惊惧的声音。 胡言站在门口,将屋里瞧了个仔细; 就见墙角处,五六只马子(夜壶)随意摆放着;其中有一只还被撞倒了,流出了不明液体。方才冲鼻的味道,就是从这些马子里散出来的。 几个汉子缩在一起,他们旁边是散乱的纸被和几张破席子,还有几件比乞丐身上的衣衫也好不了多少的黑衫。当然,这些衣衫无一不发出酸臭的味道。 胡言向里走出几步,那几个汉子的脸色就又白了几分。 “胡大爷,我们马爷说了,他不在家。”报信的那汉子从里屋转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说道。 胡言捏着鼻子边走边说道:“既然马爷说他不在,那就麻烦你告诉他,胡某没进他的屋,是去了别家。” 说着,人就到了马爷里屋的门口。 那汉子一矮身,人就顺着门框溜向一边,然后撒腿跑向一帮子同伙,与他们挤在了一堆壮胆。 胡言到了里间,空气略好了一点。 他摸了摸捏得有点发酸的鼻子,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位。 现在的马爷哪里还有过去的威风:他的头叫人拿粗麻布包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起老高。 “胡大爷,您老怎么过来了?” “快请坐,快请坐下;只是小的这里没有茶水,还请胡大爷不要见怒!” 马爷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来。 胡言看看屋里的那张破椅子,抬脚就跺了上去;就听“嘭”的一声,那椅子哗啦一下就散了架。 “你这屋哪有椅子给胡某坐?你分明是待人不诚啊!” 马爷的一张脸更加难看了,他带着哭腔道:“胡爷,胡大爷,小的以前没长眼,还请您大人不见小人怪。” 胡言嘿嘿的笑了几声,问道:“听人说,你抱上了王县尉的粗腿?” 见胡言发问,马爷不敢隐瞒,他低声下气说道:“县尉老爷也只是把小的当个腿子使唤,没太当回事。” “要不,小的以后就跟着大爷您,给胡爷也当个腿子!” 胡言一脸嫌弃地说道:“我用不上你这类人。” “我这次来,是给你两个选择。” “哪两个先择,胡爷您说。” “这一是,老老实实在赤城这里寻个正经营生,不再干欺负人,收保护费的地痞泼皮行当。” 马爷眼珠子转了几转,寻思自己一无所长,除了干些无赖泼皮的事,再也做不来其它的事;就问:“胡爷,您说说第二条。” “这第二条就是,你离开赤城,到别处去祸害。” 马爷听了马上就哭丧着脸道:“胡爷,小的打小就在这里长大,离了这里,如何活得下去。” 胡言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子,带着一丝笑道:“你两条都不选也行,咱们俩就打上一架,你赢了,赤城这里随你;输了,不走也得走!” 马爷眨巴着小眼睛,气馁地低声说道:“小的哪敢跟您动手。小的听说了,归正村的伍头领,在您的手上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就输了。” “小的跟伍头领也打过,两三个回合就教他打倒,怎么会是您的对手。” 胡言得意地笑了:“那就没办法了,你也只有那两条路可选了。” 马爷眼珠子又转了转,咬了牙说道: “胡爷,小的告诉您一个秘密,归正村的伍头领在这城里还有一个家。” “史家为了让他做内应,来对付郑大老爷,把一个婢女许给了他,还生了个儿子。” “其实那婢女跟了伍头领之前,就被史主簿睡过了,那孩子千真万确就是史主簿下的野种!” 第51章 这里以后是我的地盘 泼皮马爷突然爆出伍头领的内幕,叫胡言顿时就明白了:伍头领为何宁可咬断了舌头,也不肯说出幕后主谋的原因。 但这些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砸锅风波已经顺利平息,他在归正人中间,已经树立起了足够的威望。这个内幕,无非是更加证明了他的正确性而已。 所以,马爷还是要做出那两个选择。 “为什么胡爷您还是不肯放过我?” 马爷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因为从今天起,赤城就是我的地盘了。” 胡言的两眼炯炯有光。 “我不允许你这样的人,还可以如过去一样为非作歹,祸害我地盘上的人。” 马爷从胡言的脸上看到了决心,他明白,赤城这里他是待不下去了。 从这巷子里出来,胡言的心情无比舒畅;每吸进一口空气,都清新的叫人心旷神怡。 他一路畅快地走到了九曲巷子这边,就见街边刘字茶铺的门口,老刘头一脸地笑望了过来。 他眼神里有欣慰,有羡慕,有佩服,有感叹。 “小胡教授,你这可是有些日子没来巷里坐坐了,老邻居们可都记挂着呢!” 胡言也回了一个笑,他心道:没他刘家的那一个馒头,自己怕是真的就要饿死在床上。 “刘老伯,小子可一直把巷子里大伙的恩情,记在心里呢!” “你老铺子的生意还好?” 老刘头眼见小胡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心里就更加高兴起来; 他大声回话道:“生意还行。在这赤城,还没有谁家倒茶的手艺,强得过小老儿刘家。” 胡言也笑呤呤说道:“小子还没品过你老煮的茶,改日倒是要来尝尝你老的手艺。” “何需改日,教授不如现在就来品品,小老儿必定要使出全身的本事来。” 胡言慌忙摆手道:“今日不行,小子还有事要办;改日小子要请了县令大人一起,来品你老的茶。” 老刘头见胡言摆手,先是心中微微生出失望,可当听到胡言说,要请了县令大老爷来品他家的茶,立马就兴奋起来。 县令大老爷来刘家铺子品茶,这可是刘家铺子长脸的机会; 于是满心欢喜地说道:“教授,你可不兴打诓语,小老儿这几日就将茶铺好好的收拾一下,你可不要叫我一家白忙活一场!” 胡言很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就定在明日。明日若小子不能将县令大人请来,你老就打小子的屁股。” 目送胡言离去,老刘头返身回到铺子里,就招呼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伙计,要他们都麻利起来。 他大儿子一脸不满地说道:“爹,今个一大早,天还没见光时大伙就把铺子上上下下收拾过了,这才过了一个时辰,怎么又要收拾?” 老刘头把眼一瞪:“叫你做事你就做,啰唣个什么!” 又瞅见二儿子和两伙计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就解释道:“方才我在门口遇见了小胡先生,他说明天叫了县令大老爷来我们家铺子喝茶,你们说是不是要把铺子整利索了?” 几人听了,这才打起精神,上下忙活起来。 “爹,这都要到晌午了,怎么打烊做起清洁来了?” 铺里几人正忙着,刘氏带着刘宝儿进到铺子里来。 老刘头丢下手中的抹布,不悦地问道:“你不督促宝儿读书,却来这里做甚?” 又慈爱地看着自家大孙:“宝儿,去楼上寻个僻静处,好好读书;这后天授衣假就结束了,县学一复学,你若县考时不过,岂不叫爷爷失望。” 刘宝儿望了望母亲,又怯怯看了爷爷一眼,便挟着书上了楼。 这时刘氏才凑到老刘头近前说道:“爹,不是俺要寻来铺子里,是方才韩小娘子寻到家里,叙了许久的话;媳妇怕她午后再来,影响了宝儿读书,就到铺子找个安静处叫他读书。” “她来咱刘家做什么?” “昨夜里她不是叫泼皮马爷上门欺负了吗,她说半夜里郑大官人也上她家去了。” “郑大官人半夜里上她家做什么?”老刘头听得一头雾水。 “这倒是真有意思;” 刘氏的一对黛眉飞扬了起来。 “按说她那姘夫丁押司构陷小胡教授,两家有怨才是,可昨夜里郑大官人居然帮着韩家,将那马爷狠狠打了一顿,还说这几日晚上都要去她家守着。” “韩小娘子说,许是小胡教授暗地里惦记着她;又说我家与小胡教授有些交情,便央请奴家去探探胡教授的口风。” “她是个什么意思?” “她想给胡教授做妾。” “呸,”老刘头重重啐了一口。 “她也敢想。就她那残花败柳,给胡教授提鞋都不配。” “爹,话也不能这么说;韩小娘子告诉奴家,几个月前,胡教授曾爬梯子翻到她家偷看她洗澡,这事她一直都没往外宣扬。” 听自家儿媳这样一说,老刘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可又一想,那时的胡教授做出这种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爹,你说这个口风咱们探还是不探?” 老刘头叫儿媳一问,倒有些为难了。 说起来与韩家做邻居有几十年了,虽然他看不惯韩媒婆欺软怕硬的作派,但两家还真没翻过脸。 又想:当年韩家当家的还在时,韩媒婆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她还是讲理的。 就含糊地说道:“且记着这档子事,有机会再说。” 刘氏没从公爹这得个准信,转了身也上了楼; 她心想:受人之托,这件事总是要办的;万一胡教授真有这意思,岂不是两头都落了好。 她却不知道,她方才与公爹的对话,都叫走远了的胡言听到了耳朵里。 胡言抬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扇了一下,暗自后悔道:自己昨夜里,为怕让韩小娘子误会,特意安排郑屠去帮她,可没想到,还是叫她误会了。 又一想自己前任偷看人家洗澡的事,这脸就觉得没处搁。 他摸了摸鼻头,心说:哥确实有将来纳妾的心思,来到这时代不纳几个妾还真对不住自己;只是,这纳妾不纳几个绝色美女,岂不是太冤枉了! 可要如何摆脱那韩小娘子呢? 郑屠,这事只能落在他的身上了。 干脆叫他睡了韩媒婆,这成了一家人,韩小娘就不得不安分了是不是? 胡言又坏笑起来。 第52章 黑板(1) 县学如期开学,胡言一大早就穿了郑大妹为自己置办的新衣,提着自己新做的一块黑板,往县学去。 县学在西门外,这一路得走过几条街; 一路上,他遇见的人没一个不问:这黑板是做什么用的。 当听到胡言说是授课写字用的时,就一个个笑着走开; 然后,胡言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议论之声。 “这胡教授也太出脱了,人家都是背上一袋子书和笔墨纸张,他倒好,提了偌大一块板子,像是要举盾去挡金人的强弓似的。” “他说那上了黑漆的板子可以写字,你信吗?” “那上面的漆光溜溜的,墨上去了都留不住,怎么可能?” “正是。他呀,还是没个正形!”有人评价说。 “可不,也冤不得县学里,上上下下都不喜欢他。” 啊,哥在县学就这样不招人待见? 胡言听了暗自摇头。 看来自己的前任,在县学是被孤立的对象啊! 又走了一段,他听见县学那边有人嘻笑着说:“刚才有个腿快的,跑来告诉我说,白字先生提了个上了黑漆的盾板,正往县学这边来呢。” 一人问:“他提那玩意来做什么?是用来挡我等的口水唾味么?” 又一人笑着说道:“倒真是有这个可能。吴学究你口辞犀利,经义又熟,他怕是担心被问住了,就寻了块黑板子遮挡住颜面呢。” 说罢,这人哈哈哈就大笑了起来。 头前说话那人也陪着笑了几声,然后说道:“他与人说是授课时写字用的;只是那块板子上了漆后,光滑无比,又如何能着墨写出字来?” 另一人道:“兴许他是要用刀子来刻字。” “不会?用刀来刻字,一堂课下来又能刻上几个字?”头前那人不认可这猜测。 “以我看,他怕是用口水来写字。” “你们也别只顾着奚落他,现在这厮不可小视了。”那吴学究的声音响起。 “前几天,他在县衙门前落了少年对王的面子,可是长了不少的面子,县令大人也赞赏他的才华呢!” “吴某还听说,那肥皂也是他搞出来的,兴许这板子真有什么用处。” 另一人道:“这厮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丁押司与他辩圣人之语时,也教他拿住过话病。” 就听那吴学究接话道:“所以我等不能轻敌了,须防着被他反噬,落了自己的面子不说,还长了他的威风!” 头前说话那人道:“学究,要不咱们教他这板子带不进县学来?” 那吴学究沉吟了一会后便说道:“这也是个法子。我们一起去吩咐老门子,叫他看着点,不许那厮带了县学之外的东西入内。” 胡言放慢了脚步,想听听他们如何去吩咐门子。 就听吴学究叫道:“老门子,你且过来。” 然后是那门子细碎的小跑声。 “吴教授,您对小老儿有什么吩咐?” 那吴学究说道:“门子,一会白字先生会提了块黑色的板子来县学,你将他拦住,只教他人进来,莫要教他的板子进来。” 那门子显得有些小心,他紧张地说道:“吴教授,小老儿只是个守门的下人,如何敢去得罪他一个先生?” 吴学究几人异口同声道:“你怕他做甚,史主簿授衣假前都放了话,早晚要赶了他走;你只管去得罪他,他若是为难你,自有我等三人为你撑腰!” 那门子还要推脱,三人就威胁说,若不按三人说的去做,便寻个由头要叫叶教谕辞了他。 那门子似是肥了胆,大声说道:“既然主簿老爷也要赶他走,那小老儿就依了三位先生,豁出命来也不叫他把那板子带进县学!” 吴学究几人听了哈哈大笑,嚷嚷说:“门子你放心,有事我三人一定会为你担着。” 听到这里,胡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心道:你们三人做缩头乌鱼,却唆使一个老门子去打头阵,真正是无耻至极。 他也不慌,提着黑板,大模大样往前赶路。 到了县学左近,就见他转进路旁的一片小林子深处; 而在林子里一处十数平方的空旷处,四名童子正揪着一孩童,要搜他的身。 早在几百米外,胡言就听到刘宝儿被人欺负了; 他心想,刘宝儿那个馒头的救命之恩还未报,现在不正是个机会? “你们放手,这样欺负同窗,可有违圣人仁爱的教导!” 胡言大喝了一声,将几个孩童都惊得一抖。 他们面面相觑,发一声喊“白字先生来了!”,就四散逃去,只留下刘宝儿一脸委屈地呆在原地。 “没被打?”胡言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没有,先生。”刘宝儿眼噙泪水,一脸感激地望向胡言。 胡言又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你是个男子汉,被人欺负了不要只会哭,要学会反击,这才是男人应有的反应!” 刘宝儿抽泣着小声说道:“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 “打他们四人打不过,那就逮了他们其中的一个狠狠打,打到他以后见了你就怕,其他几个也就会怕了你!” “可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都打不过。” “那你没事就来找先生,先生教你一些手段,教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刘宝儿咬了嘴唇望着胡言,点点头道:“好,学生以后便去郑家寻先生,学了本事就来打他们!” 胡言慌忙纠正他:“他们不惹你可不许主动去动他们,那样你就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坏孩子了!” 刘宝儿扑闪着眼睛,重重点头道:“我听先生的话,绝不去招惹他们。” 胡言这才笑着牵了刘宝儿的手,又往县学去。 到了县学门口,就见门子正恭敬的将几位先生迎进去,直到那几人的身影消失,这才直起了腰身。 他心道:吴学究几人就指望着这个腰都是软的老门子,来对付自己?他们也是敢想! 他的耳朵又动了动,听到了藏身在县学屋舍拐角处的吴学究三人,呼吸变得比之前沉重了起来。 心中一笑,嘴角一勾,他牵着刘宝儿,便大摇大摆踏上了县学大门的青石板台阶。 第53章 黑板(2) 老门子在县学做了十数年的门子,从来都是低声下气。 过去他只在梦里,对县学的先生和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硬气过;而现在有人撑腰,给他个机会硬气一次,他还真想试试。 他心道:这白字先生本就在这里不讨喜,又有主簿老爷不待见他,自己就算踩上一脚也不碍事不是。 更何况,这厮还得罪了自己的相好潘氏,有了今天这一出,日后也好拿到潘氏面前说说,也能讨点好处。 眼见胡言牵了老刘头的大孙要进门了,他就壮着胆子大声喝道: “干啥呢?你拿这么大块板子到县学做什么?” 胡言斜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拉着刘宝儿要继续走; 老门子见对方没有反击,一下长了胆气。他跨了两步拦住去路,大喝道: “给我将板子放下!” 咦,这是给脸不要脸了? 胡言停了下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老门子。 老门子有恃无恐,他瞪着眼睛:“看什么看,没听见我问话吗?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卧靠,难道我来的不是大宋朝?未必这是某高校的保安? “你是县学的门子?” 门子一仰头,答道:“正是!” 胡言抬手一指自己; “那我是谁?” “白字先生,县学没谁不知道!” “呵呵,呵呵呵!” 胡言怒极,只能呵呵几声。 他忍住想踹门子一脚的冲动,身子一侧,想要绕过门子继续往里走。 门子却伸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子,大专声嚷嚷道: “小老二说你这板子不能进,就不能进!” 就听“刺啦”的一声响,胡言的袖子叫他一用力,扯落了一片下来。 卧靠,是谁给你的胆,敢如此对哥无礼! 这身衣服,可是大妹花大价钱给自己买的,老刘头的儿媳都说了,一只袖子值一贯钱呢! 胡言忍无可忍,脚一勾老门子的小腿,上身往他胸前一靠,老门子“哎哟”叫了一声,就向后摔倒在地上。 “见你一把年纪了,给脸你还真不要是?” 胡言冷冷注视着倒地的门子,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老门子摔得不轻,但他常年劳作,也不至于摔一跤就身子骨散了架; 他突然挣扎着爬起来,一把就抱住了胡言的脚,嘶声喊道:“白字先生打人了,白字先生欺负小老儿年老,打人了!” 听到喊叫声,藏身在拐角处的吴学究三人就冲了出来;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而路上的行人和县学的学生以及先生们,也来了精神,都奔过来看热闹。 片刻功夫,县学大门这里,就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人。 “是小胡先生,他怎么连老门子也打?” “老门子若大年纪了,他也下得去手!” “老门子在县学对大伙一向恭敬,这厮是发了什么疯癫,居然打他?” “这厮的品质一向恶劣,什么不端之事做不出来!” “他这是丧心病狂了,以为有县令大人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吴学究三人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一时之间,声讨胡言的声音,在县学人等和路人的嘴里,不断涌出。 而刘宝儿也被这声势吓傻了,缩在胡言身边。一时竟然忘了去替胡言辩解。 老门子是个戏精,眼见吴学究三人来声援,而围观的众人也都向着他说话,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 “这胡先生端的是凶狠,他进了门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小老儿踢倒;可小老二一向对他恭谨,也没得罪过他啊!” “小老儿若大一把年纪,哪里吃得住他打,这身子骨都快散了架。” “哎哟,哎哟,小老儿这浑身可都有些不得劲啊!” 门子做出一副痛苦相来。 “胡言,你过分了;我县学岂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 人群之外一人厉声呵斥道。 听见这人的声音,围观的县学学生和先生们,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来人三十来岁,他身量不高,偏胖,有些肥头大耳; 就听有人说道:“这下好了,叶教谕来了,有这厮的好看。” 叶教谕走得不紧不慢,面容略显有些严肃。 到了这时,门子也不闹了;只是趴在地上,双手捉住胡言的两只脚踝,用力偏转头,把一对眼珠子死死落到叶教谕的短腿上。 到了近前,叶教谕微仰起头,目注着胡言的眼睛说道:“叶某听说了你在县衙门口,大展威风的事迹,也佩服你对对子的本事,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威风耍到县学门前来。” 他把目光又自围观的众人脸上扫过,高声说道:“县学是儒雅之地,讲究的是谦恭礼让,君子之风;你这般地跋扈,又如何为人师表?” 旁观众人听了,都随即附和,指责胡言的声音响起一片。 叶教谕脸上有了满意之色; 随后他目光锐利地望向胡言,严厉的说道:“县衙门前你的一番表现,本叫我等扭转了对你的看法,以为你今后能一改过去不堪的品性;谁知你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居然连门子这等老实人也欺负,你还是个人吗?” 教谕相当于后世学校的教务主任,始于两汉,到了明、清已经成为有品级的官名,有的县学的教谕,得是进士才能担任。 不过此时的教谕,还只是员小吏,并没有多大的威风。 胡言先前一直在搜索,记忆中的叶教谕是怎样的一个人,听到这里脸上不悦之色便浮现出来。 “叶教谕好像连谁是谁非都没弄清楚,便先给胡某扣了若大一个帽子,你不觉得惭愧吗?” 叶教谕的脸往下一沉,指着还趴在地上的老门子,不耐烦地说道:“这事实都摆在眼前,还能有什么谁是谁非?” 胡言低头盯着老门子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你跟大家伙说说,我为何要将你绊倒在地上?” 老门子的眼里现出些畏缩之色,他偏头又看向吴学究三人。 吴学究微笑地示意他,莫怕,尽管大着胆子说。 这时叶教谕蹲了下来,面色和蔼的对门子说道:“不要怕,有叶某在这里,你尽管大了胆子说。” 老门子的眼里闪了过一丝光芒,就委屈地叫道:“小老儿只是见他拿着件奇怪的物件要进县学,就叫他不要带进去,暂且存放在这里,他便将小老儿一脚踢翻在地上。” 第54章 黑板(3) 这老门子避重就轻,挑拨是非,颠倒黑白,叫胡言恨不得在他脸上跺上两脚。 叶教谕这时将目光落在了胡言手中的黑板上。 “胡言,你这手中这块板子又是何物?” “这叫黑板,是教学写字用的。” “这上面可以写字?” 叶教谕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当然,它用来教授学生读书认字极为方便,又省去了纸张和研墨的麻烦,非常经济。” “呃,一块上了漆了板子,能有如此神奇?”叶教谕诧异的望了胡言一眼。 “教谕别急,等小生将这件事的经过讲给你听后,小生便当众示范一下如何写字。” 说完,胡言就将整个经过讲了一遍。 当然,他是从吴学究三人临时生意,指使老门子来为难他说起的。 刘宝儿这时也缓过神来,就补充说道:老门子将先生的衣袖也扯破了,先生才失手将他推倒。 县学外面围观的众人听了,无不咂舌。 一个门子敢这样对待县学先生,没一点应有的本分;这在众人的认知里,超出了想象。 于是,路人的评判,开始倒向了胡言这边。 叶教谕听了四周的议论之声,一脸为难的望向吴学究三人; 这三人在县学可是台柱子,他如何好去得罪?他现在有些后悔来赶这趟浑水了。 吴学究见自己三人所谋被胡言道破,心中也略生出了些慌乱; 暗道:这小子难道当时躲在一边偷听?不可能啊,他那时不是应当还在西门里面么? 转念又一想:怕个鸟!主簿前些日子就来吩咐过,要处处为难他,叫他在县学待得不舒服;有主簿撑腰,便是县令来过问,也奈何不了自己。 于是吴学究就挺了胸说道:“早上有人见他拿了这若大块板子,就跑来说与我等三人听,还笑说他拿个盾来教学生如何抵挡金人的强弓,这岂不是有损我县学名誉?故而我等三人一商议,便教门子阻拦他拿入县学内,以徒惹他人耻笑。” 胡言冷哼了一声:“当蔡伦没有发明纸张时,世人都只能把字刻在竹简上;我这黑板,使用简便,不浪费纸张,可重复使用十数年;这等教学利器,不带进去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 胡言接着又说道:“大家都同在一口锅里吃饭,不相互推崇,友善相助,却躲在背后使坏,你等可是白读了圣贤书,没一点光明磊落的胸怀!” “你们背后一口一个白字先生,自以为比我高贵,可你们自己哪个不是屡试不第?又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 吴学究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他科考了七八次,都没中,胡言这话明里暗里不是冲着他来,还能是冲着谁? 他张嘴就辩驳道:“吴某是屡次不第,可那是阅卷官没长眼,错过了吴某这个大才。倒是你姓胡的,连千字文都能读错,却到县学里来充先生,羞也不羞?” 胡言一翻眼,道:“我是读错过字,可知道了下次便会改正;而你一次不第,可以说是阅卷官看走了眼,可次次不第,难道是朝廷里的个个阅卷官都眼瞎了?” “你,你这厮好无礼!” 吴学究下巴上的那一撮胡须,胡乱抖动着,赤红着眼睛瞪向胡言。 “我有说错吗?你若不信再去考上几次,依然还是会不第!”胡言转而笑嘻嘻地说道。 “你,你气死吴某了!” 吴学究一张脸卡白,突然身子晃了晃,就喷出一口血来。 他那两同伙见了,慌忙将他扶住,对叶教谕说了声“告罪”,搀扶着吴学究便溜之大吉。 叶教谕难看着一张脸对众人说道:“这里的事已经了了,便请大家散去,剩下的事我县学自当秉公处理。” 众人听了正要转身离去,就听有人大喝道:“是谁欺负爷的三叔,他是不要命了么?” 接着,沉重的奔跑声,由远及近。 老门子听了满脸喜色,他一骨碌就灵便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目注胡言说道: “小老儿的侄子到了,等下且瞧他给你好看!” 老门子的话音方一落地,紧接着,一个汉子就抢进了人堆里。 围观的人见了那汉子,都是心中一紧,暗道:不好,胡先生怕是要吃打了。 就见抢进圈内的汉子望着老门子叫道:“三叔莫慌,是谁欺负了你,爷就把他的屎都给打出来!” 老门子一指胡言,叫道:“便是他,侄儿你定要为为叔出口气!” “是你,胡爷!”那汉子一抬眼见了胡言,一愣之后,便矮下了身子。 “姓马的,我不是要你尽快离开赤城么,你怎么还敢赖在此处?” 泼皮马爷退出两步,畏缩地说道:“小的拖延了这两日,是要将宅子发卖了,筹措些路费,还请胡爷不要见怒。” 他这般乖巧的作态,叫老门子和围观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就见他又转向老门子,一脸的埋怨责怪道:“三叔,你老老实实做你的门子便是,却怎么去惹到了胡爷生了气?” 接着又赔着笑脸对胡言道:“这是小人的嫡亲三叔,他是老糊涂了,不知哪里得罪了胡爷,小人便替他给胡爷赔个不是!” 老门子吃惊地望着自家的侄子。 在他的印象里,自家侄子除了对衙门里的差人,对别人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恭敬。这白字先生难道有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叫自家侄儿见了他就像是见了老虎。 胡言并不想太过为难老门子;他只不过是县学地位卑贱的下人,为难他又有何意义? “也没多大的事,他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然强自阻我进县学,还扯破了我的袖子。” 泼皮马爷听了脸色大变,他拿眼瞪着自家三叔恨声说道: “三叔,你哪来的胆子,敢去挡胡爷爷的路,还扯破了他的衣衫?你就不知,胡爷的衣衫可贵着呢!” 老门子见自家侄子怒目相向,心中有了怯意; “大侄,我本来也没这个胆;只是受了吴教授他们鼓动,又暗恨他前些时当众羞辱潘氏,害得潘氏吃了刑还被罚去扫街,我这心里不痛快,就----” 泼皮马爷听了就一跺脚,喊道:“那女人不过是个烂货,你却日夜惦记着,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又一脸为难的看向胡言,赔笑说道:“胡爷,小人这三叔光棍了一辈子,就馋那潘氏,您看这事能不能就此罢了?” 第55章 黑板用不上了 县衙门前的闹剧只是一道开胃菜,当众人都散去后,叶教谕叹了口气,对胡言说道: “胡言,这黑板你是用不上了!” 胡言听了一愣,问道:“叶教谕此话是何意?” “你且随叶某来。” 说着,叶教谕当先行去。 胡言拎了黑板就跟在他后面走,心中寻思:难道是史康的报复现在就来了?他要赶胡某走了? 两人走到靠近后院一僻静处,叶教谕指着前面一幢两层的小楼说道: “从现在起,这里便由你来管了。” 藏书阁! 这里是县学的藏书阁。 日常打理藏书阁的,都是识些字的下人,从没有过用秀才来管理。 胡言看向叶教谕,他却无奈的一摊手:“胡阁长,这是主簿大人的意思;叶某也曾替你说了几句话,只是他是学长,执意如此,我这教谕又能奈何?” “那我的学生都交给了何人?” “我原本推荐了被你顶替的王秀才,主簿大人却另有人选;此刻那人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胡言低下头想了一下,心道:史康还是来报复自己了,只是他没直接将自己赶出县学,而是发配来藏书阁,做下人的事。可是他就不知道,自己正好想挤出时间来学习那些之乎者也,倒是顺了心意。 就笑着说:“也好,我这段时间乐得清净一下,就打理好这藏书阁,把圣人的书好好温习一下。” 说着,他走上前,将门轻轻推开。 叶教谕跟了过来,他又小声说道:“来顶替你的是陈先生。他原本是马坑一名塾师,有一族弟现在在州府做事,史主薄与他这族弟有些交往,胡先生你应当懂得我的意思!” 在讲述这些话时,叶教谕特意在交往两字上加重了声音。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利益往来嘛。胡言在后世也不是没听闻过这样的事,“互利互惠”实属国人的传统啊。 别小看县学先生这个位置,对宋朝不第的读书人来说,这就是一个香饭碗。端了这个碗,衣食便有了保障。那些实在进不了官学的读书人,就只好在私塾混一口饭吃。而塾师的饭并不好吃,没有名气,你可能就只有个学生,连糊口都难以满足。 胡言只嗯了一声,便拿眼将眼前的屋子扫视了一遍。 这是一楼,有四十来个平方;内里是一排排书柜,几张长条书案将内外隔开,只留了个一人多宽的入口。 胡言走过去将书案一瞧,上面是厚厚的一层灰;这整个授衣假,怕是都没人来打扫过这里。 叶教谕他还没走,也跟上前来又小声问道: “叶某听说,胡先生与新来的薜县令一见如故,交情好像是不浅啊?” 胡言随口应道:“还行,能聊到一起去。” 叶教谕马上堆起笑脸:“胡先生还是有些才的,那首墙头芦苇的对子,叶某可是为之叫绝;史主簿不识你的大才,竟然将你闲置于此,委实做过了些。” 胡言心里冷笑,心知他后面必然还有话,就耐心等着。 “这些年,顾欢学堂、竹溪书院的声势越来越大,潘进士又在离我们县学不远处的思贤桥,办了家读书馆,县上不少大户都将孩子送去他们处求学,我们县学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难了。” “史主簿兼着学长有几年了,只是他手上的公务繁忙,县内大小事都要他操心,这县学又哪里顾得过来。若是没有一个专门的人来打理县学,这天长日久了,大家怕是都要没学生可教了----” 胡言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划重点,你不就是想让我给薜县令吹个风,把县学交到你手上,好让你在这里成为说一不二的人物吗! 胡言记得被自己顶替了的王老秀才,就是叶教谕的好友;当初前胡言来县学时,叶教谕在背后可是怪话不断,没少说些诋毁的话。 他方才也说想把王老秀才请回来,只是没被史康同意,反安排了马坑的陈塾师;这必然叫他生出些不痛快来,就想拿自己当枪使,他好渔翁得利。 “叶教谕一心为县学着想,操心劳肺,倒是辛苦了;” “胡某虽然与薜县令攀谈过些话,可毕竟才相识不久,这俗话说的好,交浅言不深;我若不知深浅去拨弄是非,怕是自找没趣!” 言罢,胡言就伏下身子,深吸一口气,朝书案上的灰尘吹去; 霎时,屋内便尘土飞扬,惹得叶教谕慌忙抬起衣袖,掩了鼻子退出屋去。 听着外面叶教谕远去的脚步声,胡言的嘴角浮出笑来。 心道:这名利场上之人,个个都想拿别人当枪使,可你也要看清对象;我胡言虽然与史康不对付,却没把他当成对手,只看成是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哪里需要花费气力在他身上。 寻了把扫帚,又在地上洒了些水,胡言开始打扫卫生。 忙活了一上午,一楼总算有了些样子;胡言就放着二楼暂时不去打理,开始清查一楼书架上的书籍。 一楼有四千余册书,多是些经史典籍,都无序地杂乱摆放着;显而易见,此前打理藏书阁的人并不尽心。 胡言将书籍分类打理好,时间就到了正午。 这时县学的敲钟被敲响,到了午休的时间。 胡言坐下休息了一会,便起身将青衫上的灰尘抖了抖,就往掩了门,往县学后院去。 后院有一间斋堂,是专门给县学先生提供午餐之处;这里的饭菜对先生们都是提供的,品相比寻常人家要略强上一些。 胡言只走上几步,就听见饭堂那边传来吴学究几人的对话。 “学究,早上姓胡的那厮还猖狂,现在却被打发去藏书阁做下人的事了!” “这下好了,那厮在这县学,算是抬不起头来了!” 吴学究一笑:“哼,你们以为这就算是完事?” “呃,难道主簿大人还有更加羞辱他的狠法子?” 吴学究把声音压低了道:“当然有。把他踢到藏书阁只是第一步;等过些时,主簿大人就会将老门子辞了,叫那姓胡的去当个门子!” “那岂不是会叫他在所有赤城人面前丢脸?” “嘿嘿,主簿大人就是要他在全赤城人面前丢了脸面。这样,你们说他在赤城,可还待得下去么?” 说罢,那三人嘎嘎嘎地大笑了起来。 第56章 无视奚落 听到吴学究三人的对话,胡言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心道:这大宋江山,都丢了半壁给恶狼似的金人,只是依仗着长江天险保住了南边;这还只将将百年时间,偏安的南宋上上下下就都忘记了耻辱,一心沉醉于争权夺利,踩踏同僚,欺负弱小。 而寻常百姓,大多对自家以外的事莫不是淡漠似水,只想着自家是不是能沾些好处,对这大厦是否会倒塌,全不放在心上。 他心有悲哀,心想:你等哪知数千里外,还有着比金人更加凶狠,更有野心的蒙古人;他们正励兵秣马,会用十一年的时间就灭掉大金,然后突破长江天险,将大家伙都变成贱民。 沉着脸到了斋堂,胡言也不理会吴学究几人挑衅的目光,更不在意一众县学先生幸灾乐祸的眼神;他打了饭菜,便若无其事的走到一张有空位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桌上原本坐着的那三人见他径直就坐下,都目瞪口呆;互望了一眼,便端起自家的饭菜,起身挤到另外的几桌去了。 胡言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自顾自几口将饭菜扒完,又昂着头步出斋堂。 只是出了斋堂,背后奚落的话,就如风一样灌进了耳朵里。 “这厮的脸皮真厚,明明瞧见我等不待见他,却硬要挤到我等一桌来!” “他是仗着有县令为他撑腰呢。没见他出去时,头昂的有多高么。” “他前些时在县衙门前可威风的很,在近千双眼睛下硬是斗败了裘大才子,还获得了县令大人的赏识;本以为他以后在县学可以挺起腰来了,却没想到这授衣假才过,就被打发去了藏书阁了。” “那天他对的几个对子确实精妙,只是老夫以为,以他的本事作不出那样的对子来,怕是从哪里听说了,记下来后当天便用上了。” “这倒确有可能。想想这厮的才学,字都认不全,哪有本事对对子!” “似他这等不学无术之人,藏书阁倒也不委屈他!” “只是他如今得县令赏识,怕是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哼,那是妄想。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在县学还是史主簿说了算,他就是巴上了县令又如何!” 胡言听了会心地一笑,暗道:你们也没猜错,我确实作不出这么高明的对子来;可哥命好,上一世学过的东西,重生后居然都记得,只要开动脑筋,知识点甩你们都过了九百年。 不再理会那些又臭又酸的老秀才,胡言一头扎进藏书阁,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 藏书阁上下两层,有书卷近万册,包含经史、天文地理、兵法及杂记,有不少还是手抄本。 按登记簿所书,这些藏书来源一是历任县令所提供,二是城内各大家族所捐赠。 胡言将这些书都分门别类,整理齐整。 累了时,便捡出本感兴趣的读一读;读累了就继续清理。 他现在手上拿的是刊印本的《论语集注》,是朱熹所撰。 说到朱熹,就要再提提庆元党禁。 当时韩侘胄和时任右丞相赵汝愚争权,朱熹也受到牵连,他的文集都被禁毁;直到韩侘胄被史弥远替代,赵汝愚被平反,朱熹的理学才得以解禁。 胡言来到的这个年代,理学还未被纳入官方哲学,要到宋理宗赵昀继位后,它才成为了影响后世政治文化的神学。不过它的影响力,此时已经深耕于南宋的儒学圈子里了。 胡言的知识来自后世,并没有系统的接受过儒学的教育;他对论语的理解,多来自于南怀谨先生的选集。 所以,他此时阅读朱熹的《论语集注》,是带着怀疑的眼光来学习的。 正因为受南怀谨先生的影响,他一边阅读,一边回忆南怀谨的观点,竟然在纸笺上密密麻麻写了数千字。直到光线暗的几乎辨认不出字来,他才发现这时已是黄昏了。 锁了门,胡言便匆匆往县学外走;路过之处,早已是人去屋空,整个县学静悄悄的没一丝响动。 到了门口,那老门子正要上门闩;见他过来便慌忙又将门拉开,恭敬的立于门边。 胡言这时就当早上没发生任何事一样,随口客气地表达歉意道: “我一时看书入了迷,忘记了时间,倒是耽搁你休息了!” 老门子听了只道胡言还记恨早上的事,就惶恐的说道:“小老二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听吴教授他们的怂恿,与胡爷做对,还请胡爷饶过小老二!” “我没有说要追究你呀!” 见他怕成这样,胡言奇怪的望了他一眼。 老门子躲闪着眼睛,咕哝道:“可小老儿扯破了胡爷贵重的衣衫----” “不妨事,一件衣衫而已,我回去叫大妹帮我缝缝即可。” 说罢,一闪身出了大门。 老门子听了心内疑惑,暗道:这胡教授看着还和善,可没像自家大侄说的那么可怕啊! 又一想:自家大侄打小起就是个浑人,他只怕比他更狠的,那些看着善的,他又怎么会怕?这胡爷的和善,怕是表面上装出来的,只怕他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会将自己狠狠的折磨一番。 越想越怕,就寻思到哪去借点钱,好赔胡爷的那只袖子。 且说胡言出了县学,走了没几步,路边小林子里突然窜出个人来; 却不是郑大妹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他奇怪地问。 “胡郎,”郑大妹双眼通红地喊了一声。 “咦,是谁欺负了你?” “没谁欺负奴家。” “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奴家是担心你!” 胡言一笑:“担心我做什么?我一个大老爷们,谁敢来动我。” 郑大妹扭捏地说道:“奴家听说了县学里的事。” “你都听说啥了?”胡言笑着问。 “奴家听说:他们将你发配去打理书籍,当下人使唤----” 胡言嘴一勾,心道:这消息传得挺快啊! 就非常轻松地说道:“多大个屁事?我正好想落个清净,认真读读书,以备过两年去应试呢!” “胡郎,你这是真心话?” “当然,咱们一家人,我骗你做什么!” “那就好,奴家可担心死了,就怕你想不开!” 胡言挺感动,因为并不是人人都有那么个人,记挂在心里。 第57章 郑屠的心思 长街上,肩挨着肩的一对小男女,小手也勾搭到了一起; 路人侧目; 借着昏黄的天光,待看清是县学的小胡先生和郑屠的独女时,又都摇着头走开。 世风日下,别说你们还未成亲,便是成了亲,如此作态,让谨防男女之别的世人如何承受得起。 “呸,”待二人走远了,有人便唾了一口; 既然有人起了头,不多一会,呸声就接连响起。 然后,就有人怪声说道:“学究,你说这厮也配在县学待着与我等为伍?” 一家酒铺靠窗坐着的吴学究淡然一笑:“这厮早就以浪荡闻名赤城,又有什么好奇?” “幸好这厮现在发配去了藏书阁,否则刘某都羞于对人说,自己也在县学端着那碗饭!” “要我说,咱们也不能让这厮在藏书阁舒服了,须时不时给他找些麻烦才是。” “魏老弟,你可有好主意?” “咱们寻他去借书,偷偷撕了一页,教他无法交待,可好?” 就听吴学究叫道:“魏老弟这法子好,到时就给他定个监书自盗的罪名!” 说罢,三人哈哈哈自得地大笑起来。 只是他们全然不知,这等密谋都落入了远去的胡言耳中。 “好恶毒!” 胡言心里暗骂一声,随即嘴角往一勾,坏笑了起来。 “胡郎,你笑个什么?”他身边的郑大妹,可随时都关注着心上人的神情变化;不为别的,就怕她的胡郎会因做不了县学先生,一时想不开,出个意外。 “没什么,是想起一些小孩子的把戏,觉得有趣,就笑了。” “什么把戏,也说给奴家听听,教奴家也能像你一样好看的笑笑。” 郑大妹一脸的兴奋。 “我笑得好看么?” 胡言有些懵圈,自己明明是坏笑,大妹她怎么说好看? “好看!” “官人,且说给奴家听听嘛,好吗?” 郑大妹撒起了娇,叫胡言心里一阵阵发虚。 他摇摇头,叹口气道:“大妹,撒娇可不是你的特长,你更适合梁红玉那一类的性情。” “胡郎说的是杨国夫人么?” 梁红玉因上书弹劾中兴四将之一的韩世忠,举朝震惊,被封为杨国夫人。 胡言点头说道:“你一身侠气,将来也要像她一样,助我踏破贺兰山缺!” 郑大妹也点头;她心道:你指哪俺就冲向哪,才不会像杨国夫人把自家官人也告了! 郑家,郑屠正在寻思送什么礼物才好。 他自床底下抱出一坛子酒,闻了闻那浓烈的酒香,心有不舍的又塞了回去。 这可是女婿试了许多回才蒸出来的烈酒,他都舍不得多喝几口,送人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又翻出几块香喷喷的香皂,闻了又闻; 心道:还是送这香皂,尽管女婿说了这香皂只要拿出来,临安那些贵妇人都会花重金抢着买,可他郑屠并不稀罕;跟烈酒比起来,这香气满屋的香皂算不得啥。 刚把香皂包好,他又放下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懊恼地自责道:“郑屠啊郑屠,你怎么变得如此小气了?女婿的前程不比这酒更重要么?” 他心道:只要自家女婿前程光明了,这酒和香皂算得什么?凭女婿的本事,将来高中,到朝廷里做个大官,岂不快哉! 他又将那坛酒搬了出来,与香皂放做了一堆。 “爹,上菜了,俺胡郎回来了!” 院门吱呀的一响,大妹的声音传了过来。 郑屠慌忙大步跨出自己的屋,对着春娘大声叫道:“俺女婿回了,快快上酒菜。” 春娘是近些日子才请的下人;她只有三十好几,却满脸的苍桑。 这是位过得很苦的妇人;丈夫病死了,儿子教狼叼走了,活脱脱一位现实版的祥林嫂。 胡言遇上这种事,又怎能不伸出援手?便将她领到了郑家。 郑屠一开始自是不乐意; 他心道:俺归正村又不是没人。要说穷,过去村里更穷;要说苦,有几家不苦?可扛不住女婿的权威,一票对两票半,他只能认输。 春娘慌慌张张去厨房将将温着的饭菜端上,就小心翼翼候在一旁,等着主家吩咐。 胡言上了桌,饭扒到一半,就望向春娘; “咦,大嫂,你怎么不上桌吃饭?” 春娘惶恐的搓着手,怯怯地小声说道:“奴家是下人,怎可上桌与主家一起吃。” 胡言咧开大嘴笑道:“我家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只管上桌吃饭!” 郑大妹也热情相邀,只有郑屠沉着一张脸,闷不做声。 胡言一再催促,春娘就弱弱地望了郑屠一眼,上了桌也只敢半边屁股挨在胡凳上坐了; 胡言见她拘谨,也不再多话,把饭扒完,便要起身回房。 这时郑屠发话了:“女婿你先别走。” 胡言坐定:“丈人,你有话便说。” “县学里的事,老刘头大儿媳都对俺说了,你是个啥想法?” “能有啥想法?藏书阁里待着也挺好啊!” “你可是县学里的先生,不让你教书,这不是羞辱你嘛!” “羞辱?只要我不觉得是羞辱,这羞辱二字又从何而来?” 郑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悦地说道:“女婿你可不知道,这满大街都把你这事当笑话传,你怎地就能这么安稳?” 胡言把手一摊:“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我又何必计较。” “再说了,过去他们叫我白字先生,丈人你也没当回事,现如今怎么倒认真起来了?” “时势不同了啊,女婿!”郑屠眼神复杂望向胡言。 “以前你名头不重要,可现在不一样了;自你斗对子赢了那个姓裘的,任谁提起你,都是一脸的佩服;此刻再让人轻慢,那如何忍得!” 胡言一脸无所谓:“丈人,你想多了;斗对子赢也罢,输也罢,我这张脸还是这张脸,也不会多出一对鼻孔来。” “所以,教书和打理藏书阁,也改变不了我什么。” “贤婿啊,你现如今与县令兄弟相称,他又时不时来我家里吃饭,把县学的事提上一嘴,争个面子,又不是难事!”郑屠不肯放弃,仍好言相劝。 “你可别存这样的心思,我也不许你向薜县令提这事。”胡言一脸认真看向郑屠。 “咱们做事堂堂正正,为些许小事就托人情,这要叫别人会看轻了我们!” 第58章 面对寻衅的反击 胡言把向薜县令求援的路堵死,郑屠无可奈何。 可他并不死心,心想着:不找薜县令就不找,幸好俺早定好了主意,准备了礼物,待俺事办成了,再告诉你。 第二天待胡言去了县学后,他便找了两个礼盒,将香皂装进去,便一手提了那坛酒,一手拿了礼盒,往四方塘去。 史府的大宅很好找,郑屠到了门前,轻叩了几下门环,内里的门子便将院门开了条缝,探出头来。 见是生人,门子没好气地问:“你找谁?” 郑屠赔上笑脸:“俺是东门郑记肉铺的郑屠,想要求见史老太公。” 东门肉铺? 门子心生疑惑,问道:“是我家拿你的肉没给钱?” 郑屠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是俺见老太公有事相求。” 门子一脸鄙夷地上下打量了郑屠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我家老太公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见的,那岂不是累坏了他老人家!” 说着,他就要将门合上。 郑屠人长得粗,可心绝对不粗;否则,他也不可能带着一帮子兄弟逃到天台来。 就见他手从怀里探出来,二两碎银就被按在了门子的手心里。 在县学藏书阁的胡言打了个喷嚏,手一抖,碗里的蜂蜜水险些泼洒到书上。 他心道:是谁在惦记老子? 就竖起耳朵搜听了一圈,没听到哪个方向有针对自己的话。 话说他的耳朵昨晚没有升级,只是增加了一项功能,可以在睡眠时启动睡眠模式,只要不是针对他的话语,就不会打扰到他的睡眠。 这个功能挺实用,也解决了他这一段时间晚上睡觉受到干扰的问题。 他现在摸清耳朵升级的奥妙了,只要跟那些读书人作对能赢,这耳朵就会前进一步。 没侦听到对自己不利的情报,他尴尬的一笑,暗自对自己说:小胡你也太敏感了,这到了南宋,竟然还生出了迫害妄想症了。 平淡地过了一上午,下午,吴学究三人果真来了; 就见恶人三人组的吴学究往书案上一靠,一脸挑衅地道:“姓胡的,给某拿一本《心经》,某家最近叫恶狗咬了,心绪有些不宁,需静静心。” 胡言嘴角微微勾起,指着书案上的册子道:“请吴学究先登记一下,胡某即刻为你拿书。” 吴学究拿眼瞅了瞅那册子,不屑地说道:“这藏书阁就是为我等县学先生增长学问而设,我等要借书,何需登记,你只管拿来交给我等便是!” “凡事须有规矩;这藏书阁过去无专人打理,自然混乱;现在既然交给了我,便要按规矩来。” “你这规矩又没有公示,我等可不认!”魏姓那人争辩道。 胡言将手往门外一指,说道: “怎么没有?你出门往右边看,我在黑板上写了字,正是藏书阁借书的规矩。” 魏姓之人小跑着出去,过了一会一脸便秘的走进来,冲着吴学究二人点了点头。 吴学究翻了翻白眼,只得无奈的拿起笔蘸了墨,按胡言的要求,把登记册填写了。 待他们三人填写完,胡言就将他们所借之书拿来交到他们手上。 “每本书你们都认真检查一下,若有缺页,此时发现算我的;过后发现,便要各位自己承担责任。” 三人只一心想着构陷胡言,根本没将胡言的话听到心里去,拿了书便匆匆出了藏书阁。 一连三天无事,到了第四天,胡言正在读书,就听见十数人的脚步声在往藏书阁来。 胡言微微一笑,心道:好事上门了,且看他们如何表演。 咣当一声响,藏书阁的门被用力推开;打头的是吴学究,随后便是被众人簇拥着的叶教谕。 胡言做出受惊的样子,自书案后站起来,满脸惶急的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藏书阁乃清净之地,岂可此般没了规矩?” 吴学究冷冷地看着胡言,将手中的书一扬:“你这厮还跟吴某讲什么规矩,且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胡言故作不解:“我做了什么?” 吴学究大喝一声:“你这厮监书自盗,破坏县学藏书!” “你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证据便在这里,看你如何狡辩!” 说着,吴学究,刘魏二人便将书丢到了书案上。 胡言拿起书一翻,到了中间之处,便见少了一页。 于是一脸严肃地问:“这书如何少了一页?” 吴学究瞪起眼来,气势汹汹道:“这话我等正要拿来问你,你倒是解释解释?” 胡言这时也不装了,他气定神闲的拿出登记簿,翻开第一页,向众人一一展示; 然后看向吴学究:“这上面的签字,可是学究你们三人亲手所签?” 吴学究把头一昂,说道:“正是,只是这与书中少了一页又有何关系?你莫想转移话题。” 胡言一笑,问道:“你们借书时我可曾嘱咐过,要你们认真查看书的完整度?可曾说过,若当时发现有缺页,便算是我的责任,过后发现,一概由你等负责?” 吴学究把眼一瞪:“我等未曾听闻!” 胡言又是一笑,说道:“你不承认也无妨,我那板子上的字,魏先生去看过了的是?” 那魏姓之人点头道:“确曾看过你自立的规矩。” “那好,请站在后面的两位先生,帮我把那块黑板抬过来。” 站在靠后的两人相互望了一眼,便心不甘情不愿的按胡言所指,到门外将挂在墙上的黑板抬了进来。 胡言将黑板面向众人,顿在书案上; 他指着上面用粉笔写的字问众人:“大家可认得上面的字?” 众人见了上面白色的板书,都吃惊地张大嘴。他们当时都不信这黑板上能写字,可没想到胡言居然真的就在上面写了字。 “我为大家读一读。”说着,胡言就一条条读了下去。 到了最后一条,正是:所借书籍,须当面检查;若有缺页,本人一力担责;事后先发现,概由借书人承担责任。 那魏姓之人一脸惶急叫道:“我那天只是大致瞄了一眼,却没看得仔细,这最后一条怕是你事后加进去的!” 胡言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你要这般去耍赖,胡某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丑事一旦公之于众,脸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吴学究翻了个白眼:“我等有何丑事?你做那监守自盗的事,还有脸来指责我等?” 胡言冷笑一声:“我有没有监守自盗,可不是由你说了算,一切以事实说话!” “事实便在这几本书上,你还敢不认!”吴学究拿手在书上重重一拍,大声吼道。 “那你可敢让我领着大家伙,到你家中搜一搜,以证清白?”胡言也不弱了气势,逼视着吴学究。 吴学究一愣,问道:“到我家搜什么?你难道以为是我把这一页撕了下来?” “难道不是么?” 胡言这时咄咄逼人起来。 第59章 小手段 胡言提出要上吴学究家去搜一搜,让吴学究有些心虚。 《心经》上的那一页撕下后,他并没有处理,只是随手夹在了一本书中,压在了一堆书下;若真让胡言去翻,倒不肯定能保证不被翻出来。 他梗着脖子说道:“吴某素喜洁净,你到我家中乱翻,岂不是要搞得一团糟。” “我绝不乱翻,只要在你家走上几圈,就能找到《心经》上的那一页。” 吴学究听了心中暗思:那一页纸夹在书里,又被压在众多书籍的下面,他不翻开去找,想找出来那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也罢,就叫他去,也好让他当众打脸。 于是做出委屈之态,叫道:“搜便搜,只是按你的法子,若是没有搜出来,你便要赔了书钱,还要在县学扫上一旬的地!” 胡言笑了,笑得很开心; “那我们说好,如果没搜出那一页来,我就按你说的做;可如果搜出来了,你也如此这般。可公平否?” 吴学究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打鼓;可话已经说出口,又是当着众人还有叶教谕的面,此时就是反悔也来不及了。 就硬着头皮说道:“大家伙做个见证,这就去我家中一观。” 吴学究的家很近,就在离县学一里处。 那里的一排屋舍是县学的公产,专门用来给县学先生及其家人居住的福利房。 胡言当初来时没享受到这份福利;原因之一是史康那时就没打算好好待他;其二是这里也要论资历。 吴学究的资历很高,早年间在临海县学就被聘用过,只是数次不第后他没脸在临海县学待下去了,这才应史康的邀请来了天台的县学。 他也确实是有些本事,凭着多年在经义上下的功夫,硬是折服了天台县学一帮子眼高于顶的人,成为天台县学的台柱子。 也因此,就是县学的二号人物叶教谕,也要卖他几分面子。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是史康一党,是史康掌控县学的一颗钉子。 吴学究硬着头皮将众人带到他的家门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行一步。 胡言可不管这些,昂首阔步便迈进了吴学究的家。 他也没在吴家四处乱找,站到书房门口就转身对吴学究说道:“学究,你一把年纪了,这脸面看得比我等年青人更重;只要你肯低下头,给我赔个不是说是误会了,这件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吴学究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现在要他说软话,岂不是当着众人面,承认自己是诬陷胡言么? 他咬着牙瞪起眼睛喝道:“你自去搜,吴某还不信你真能在我家找出那页纸来!” 胡言无奈地一笑,心道:我本想给你留点脸面,既然你不要,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招呼叶教谕一起进来,就直奔吴学究藏了那页纸的一堆书。 吴学究一见,这心里就慌乱了起来。 暗道:他怎么就知道是在这堆书里? 胡言的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在心里拼命地夸赞蚂蚁,这帮家伙们可真是好向导,正排着队往那堆书下面抢。 可是书友们,他离着那堆书有好几步远,真就能看见那些小眯眯地蚂蚁? 他看不见! 可他的耳朵能听见蚂蚁爬行的声音。 要不怎么说他是顺风耳呢。 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声音, 只要他肯用心去听, 这蚂蚁爬行的声音也别想逃过。 连本文的作者都对他这能力感到不可思异了。 “叶教谕,小子请您帮忙把这本书抽出来。” 胡言指着藏有《心经》上那页纸的书对叶教谕说。 吴学究就觉得头有些发晕,接着身子一软,就倒在旁边一人的身上。 那人正是魏先生。 他听到吴学究嘴里嘟囔道:这怎么可能,他如何就知道《心经》的那页纸,藏在那堆书里。 《心经》被撕下的那页纸找到了,望着四散的蚂蚁,叶教谕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只能暗赞胡言这小子有点小手段。 “你们都来我家做什么?我爷爷呢?”这时吴学究的孙子探头进来,大声问道。 老奸巨滑的叶教谕多会做人,他略愣了一下,便笑着对众人说道:“吴学究和小胡先生怕是都各自误会了。” “依叶某来看,《心经》上的这页纸,怕是学究家的小孙子不小心撕下来的!” 众人听了都恍然大悟,众口一词说道:“教谕说得不错,这纸必是这孩子撕下来的,既不关小胡先生的事,也不关学究的事!” 那孩子有六岁了,见众人说他撕了什么,就蒙圈地问:“我撕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撕啊!” 刘先生离门近,他一个箭步上前就捂住了孩子的嘴,小声央告道:“小祖宗,你这是要你爷爷的命不是?快去寻你奶奶好生说话去。” 胡言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来了句国骂,留下这一群发傻的臭秀才,便自顾自离去。 晚上,他期待的升级没有来,这叫他有些奇怪;心想:这升级的门槛,还需要多摸索才能找到窍门。 之后几天,吴学究几人没再来寻麻烦;不过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时的商议,还是落入了胡言的耳中。 总结起来就四句话,虽然报复心不死,可他们也有些怕了,没十足的把握,他们是不敢再出手了。 这天胡言刚回到家里,郑屠就迎了上来。 “贤婿,县学姓叶的教谕没找你?” “没有啊,他找我做什么?”胡言被问的有点懵圈。 “咦,怪了,老家伙明明答应了俺的。” 郑屠抓着头皮,一脸的失望。 “哪个老家伙答应你了?答应你什么了?” 见胡言追问,郑屠忙摆手:“没什么,只是些许小事,女婿你别问了。” 说完,他就想溜,没成想胡言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想走?不老实交待就别想溜!” “真没啥事!”郑屠苦着脸,就是不肯说实话。 胡言这人的脾性是:你越不说,他越想知道;这一下翁婿俩就杠上了。 胡言一手死扯着郑屠的后脖领子,另一只手就伸到了郑屠的腋下; 他哈起郑屠的痒来了。 没几下,郑屠就要笑得岔了气;只好告饶道:“你放开俺,俺说了还不行吗!” 听郑屠一五一十把送礼的经过讲了,胡言气得就在他头上爆了一个栗子。 “你可真行,就不知道什么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郑屠已经习惯了女婿时不时爆出一些听不懂的话,也不追究,只是腆起脸来问:“女婿,俺又做错了是?可史太公明明答应了的啊。” 第60章 白酒 人无信不立。 传统教育下的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接受这个观点。 可还有一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对他人不设防,现实就常常会教你做人。 两世为人,胡言对人心这两个字的感情很复杂; 他觉得世上最无常的便是人心两个字。 来到这个异世界,他为什么会喜欢郑屠父女?为什么会对归正人别有情钟?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郑屠他们是一群不用过于去设防的人,他们只有简单的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的认知;跟他们在一起,不会在精神层面上活得太累。 可记忆中的史家是不同的人类。 信这个字他们也讲,但这个信是他要求的是你对他的有信,而非他对你的有信。 胡言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史太公的那张胖脸来; 如果是初识,很容易就被这张脸所展现出来的和善所欺骗。 听到胡言的对史太公的评价,郑屠怒了,他气冲冲就要往外走; 胡言一把拉住他问:“你要做什么?” “俺找那老家伙算账去!” “你跟他算什么账?那坛子酒和香皂又不是他找你要的,可是你自己送上门去的。” 郑屠愣怔了一下,一屁股就蹲地上。 “那老家伙不守道义!” 说完,懊恼地一拳头砸在地上;只那一下,就在夯实的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六七公分的小坑出来。 “有气别跟咱家院子过不去!” 伸手一拉郑屠:“行了,屁大点事,咱们记住这个教训就好,以后跟这类人要以无信对无信。他玩心计手段,咱们就拿出比他还高明的心计手段来;他要来狠的,咱们就比他更狠。” 七劝八劝,总算将郑屠的情绪平复下来。 俩人正要往堂屋去, 忽听院门外有人大笑了一声,叫道:“小老弟,老哥哥又来蹭饭吃了!” 然后院门吱呀一声响,薜县令带着薜乙,不请自来的进了门。 胡言站起身来,客气地招呼道:“老薜,里面请。” 郑屠才吃了哑巴亏,心情不好,斜瞄了薜丛一眼,懒得理他。 薜县令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往郑家跑,一张桌子上抢饭吃,早就与郑家人厮混熟了;郑屠的脸色好坏,就从没当回事。 他嘴里哼哼唧唧道:“你这家里可真特么地没规矩,翁婿不分,一把年纪了还蹲地上玩泥土。” 说起来他与胡言交往的久了,把胡言自带的一些网络语言也学了几个词去。 “老薜啊,你以后可得少跟我接触。”胡言笑呵呵说。 “为什么?” “你这跟我在一起久了,我怕把你带偏了!” 说着,胡言脸上浮起坏笑来。 薜丛眨巴了一下眼:“偏不偏无所谓,只要有趣就行!” 然后上前学着郑屠的做派,一把搂了胡言肩,就往堂屋去。 郑屠偏脸朝地上啐了一口,也跟着进屋; 他是很不服薜丛把他的特权给抢去了。 薜乙也习惯了老爷和郑家人的作派,只是笑一笑,也没跟郑屠啐的那口痰做计较。 薜县令此来是给胡言送酒务文书的。 在宋代,酒是专卖品,实行榷酒制度;任何个人未经官府酒务许可,私自酿酒售卖,不仅要罚钱,还会被流放。 所以,胡言尽管已经酿造成功了白酒,却不敢大规模生产,只能酿造少量的自家饮用。 现在薜县令托关系,帮胡言在台州府买扑了酿酒和售酒之权,胡言就可以在白酒上大施拳脚了。 所谓买扑就是竞价,出价高者得之。 因为官办的造酒作坊腐败严重,大宋就出了这么个政策,以避免酒税流失。 这次胡言拿出了四千两银票托薜县令帮忙,果然有人好办事,这不过几天就把酒证办了下来。 “你那笔钱只花半数多,还余一千六百两,为兄还你。” 说着,薜县令掏出几张银票来。 胡言哪肯收下。 若是没有薜县令去找旧识相帮,正正经经去买扑,没有五千两银子根本办不下来。 他丢了一纸文书给薜县令,笑着说道:“银票便老哥哥你收好,若哪天老薜你那些朋友来作客,正好拿了做酒资。” “另外这文书是我的凭信,只要有我郑记酒铺的地方,老薜你此生宴请时的酒,全由郑记酒铺包了。” 薜县令心头热,暗道:这小老弟我薜某没有白帮,他人果真大气。 薜县令驾到,春娘做的菜就不够瞧了,胡言只能叫上郑屠,下到厨房去亲自操刀。 胡言要给薜丛做的是烫肉片;郑屠是屠户,刀法好,这肉片交到他手里,自然是切得又薄又快;胡言的专长是调味,芝麻酱、蒜泥等调味品一绊,香味就出来了。 春娘在一旁用心看着,心想着:把这郑家做菜的手艺学全乎了,以后好做给师傅吃。 约小半个时辰,胡言端着几个味碟,郑屠端着铜锅,春娘端着两盘肉片,就上了桌。 薜丛不等主人招呼,拿了筷子夹了肉片,在铜锅里烫上几烫,就裹了味碟里的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填了一会肚子后,他冲郑屠叫道:“老郑,酒呢?” 胡言酿造的郑记白酒,可不是这时代十二三度的清酒,都达到五十一度了;这喝上几口,就让人飘飘欲仙。如此好菜少了酒,岂不是可惜。 而郑屠这时就恨人提酒,他一翻眼没好气叫道:“没有,都进狗肚子里了!” 薜丛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他把筷子一放,不满地说道:“老郑,你这话说的,进我薜丛的肚子里就是狗肚,进你郑屠的肚子里就是人肚了?” 郑屠嘟囔道:“俺又没说你,你若大一个县令大老爷,俺怎么敢说你?俺说的是别人。” “别人?谁呀?未必你说的是我那小老弟?” 薜丛的眼睛就落到了胡言的脸上。 “不是俺女婿,是史太公。” “史太公?史康他爹?你的酒怎么叫他喝了?”薜丛一脸的疑惑。 郑屠朝胡言瞄了一眼,见胡言没有阻止的意思,就把前几天去史家送礼的事说了。 “俺女婿说,俺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薜丛听了爆出一阵大笑,好一会才说道:“你这可不就是肉包子打了狗么!” 又望向胡言,胡言自是明白,薜丛是问自己要不要他去县学帮着说句话;就一摇头,淡然说道:“我挺享受这日子,正好安心读书。” 薜丛见他这样说就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开始往嘴里塞菜。 在另一张桌上,与大妹和薜乙共一桌的春娘,一直竖起耳朵偷听这边的对话,当听到胡言说挺享受这日子,她蹙了一下眉头。 她心想:师傅是不是看走了眼,这胡言并没有什么野心啊! 第61章 春娘的秘密 胡言说挺享受在藏书阁的清净;这让薜县令为之愣; 心想:天下人都在乎个名声,他倒好,只求清净。 略沉寂了一会,薜县令又问:“老弟,你这婚事怎么一直拖着不办?是不是三媒六证凑不齐?” 胡言还没答话,郑屠抢着说道:“是俺的意思。俺请老道士算过,他说俺女婿与俺闺女的八字,要明年开春后才是吉日。” 薜丛奇怪地问:“你在哪请的老道算的八字?” 郑屠一脸崇拜地说道:“是桐柏宫的一位老道,他可神着呢!” 胡言一脸便秘地说道:“我这丈人啥都好,就是过于迷信。” 关于他和大妹的婚事,他自己也是头大。 此前郑屠一直想尽快把俩人的婚事办了,可谁知要了胡言的八字出去一趟后,回来就说不急,等明年再办。 胡言也没在意。在后世,三十多还没结婚的比比皆是;他如今连二十都未满,别说等一年,就是等上十年他都不会跳脚。现在听郑屠一说,才知道他是找了道人测算八字。 薜县令笑了笑,认真地说道:“这桐柏宫的道行还真不可小视,就连官家也极为推崇,还封了二品官位给当今的真人,老弟你还是恭敬些好。” 旁边那一桌的春娘听了薜丛的话,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心道:桐柏宫算得什么,不过是拿延寿来哄骗宋国怕死的皇帝罢了。 这天夜深之时,春娘才在郑家人都去休息后,回到自己的屋内。 一上了门闩,春娘就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了她的真实容颜。 这张脸很美,美得叫人怀疑是不是仙子下了凡间; 如果是胡言看到这张脸,他一定会目眩神迷,流下口水,把那个什么阿基坦公国的埃利诺,忘个一干二净。 就见春娘对着铜镜端详着因面具留下的印记,蹙了下眉。 可即便是她蹙眉,也别有风情,让人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来。 她自铺盖下拿出一张纸来,提笔便将今天胡言与薜县令交谈的内容,一一写了上去。 待墨迹一干,她就将纸卷成纤细的圆筒,藏入了发簪之内。 她做的很小心,因为师傅告诫过她,胡言不同常人,有一对非常灵敏的耳朵; 她为防止晚上说梦话叫胡言偷听了去,睡觉时,都会用布把自己的嘴蒙上。 天才有点蒙蒙亮时,春娘就万分不舍地自床上起了身;此时她一身短打扮,尽显妖娆的身段。 就见她来到铜镜前,将面具仔细敷好,整个人就又变成了那位其貌不扬的春娘。 又用绸布将腰身缠了几道,再把那件粗旧的麻布衣衫穿上,任谁都瞧不出来,她原本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女人。 提了买菜的篮子,春娘便出了郑家。 她一路往西,经过妙山的佑圣观时,一个道人正盘膝坐在门前; 她靠近了后,将发簪自头上取下,丢到道人的衣袍上;然后并不说上一句话,就迈步向西门的菜市行去。 胡言是在春娘去买菜没多久时起的床; 他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五更一过,必定要起来健身。 他先是出应台门在便道上跑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便自西门向东一路疾走。 离郑家还有二里地时,就见到前面行走着的春娘。 每次他从身后去看春娘,就觉着这女人有一副好身材; 当初初遇春娘时,也是从后面觉得她好看,才注意到她。 看着她一家家店铺前絮絮叨叨诉说自己的悲苦,讨那几文钱,再想想起自己初至南宋时的囧境,不觉就生出了同情;而春娘也就是这样才来到的郑家。 快步上前到了春娘身边,胡言一把抢过菜篮子,似是把春娘吓了一跳; 他笑着说道:“春娘嫂子,这一篮子可不轻;以后你买了菜,就在西门边候着我,我每天这时都会从西门进来。” 说着,便当先走去。 春娘默默跟在他后,眼神中神色复杂;几天相处下来,让她感受到:这个书生跟她过去的认知,完全是两个样。 进了自家的院子,胡言放下菜篮子,就在自制的器材前练了起来;春娘只拿眼瞄了一小会,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便去了后厨做饭。 待春娘的早饭做好,胡言已擦了身子,换上新衣,匆匆扒了饭,便往县学去了。 而郑家父女则把胡言送出了门,就往始丰溪那边忙活去了;家中便只留了春娘一人逍遥自在。 她拿了扫帚将院子打扫了一遍,待扫到胡言的沙袋边时,就好奇地凑近了去察看; 不想沙袋上一股浓重的男人气息,直冲她的鼻子,叫她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慌忙离远了些,皱着眉头心道:臭男人,果真是臭得可怕。 只是隐约又觉得那味道有些引力,让她心里痒痒的。 稍停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又凑上去闻; 这次倒没生出不适之感,只是那男人的汗水气味,让她产生了一阵奇妙的晕眩。 这就是那姓胡的小子的味道? 她在心中暗想,脑海里又浮现出胡言那张处事不惊的脸。 而远在七八里之外的胡言,被家中传来的喷嚏声惊了一下; 这喷嚏的尾音让他隐隐生出,是出自一位娇柔女子之口的感觉。 他有些疑惑,家中除了郑大妹和春娘,便无其他女人;现在郑屠父女都不在家,只有春娘一人。 想到春娘,他又记起她好看的背影。 只是他来不及细思,因为麻烦又要上门。 吴学究安静了几天,可并不死心; 给胡言找麻烦,可是史主簿交待下来的,不见点成效,教他如何向主簿交待。 他将刘魏二人再次叫到一起,商量对策; “二位,那厮每日怡然自乐呆在藏书阁,主簿已经听到了风声,脸上有些不悦了。” 听到吴学究这样说,胡言轻笑了一声; 他心道:哥一付泰然自若的表现,倒是叫史康有些坐不住了。 就听刘姓之人说道:“既如此,我们不如且去瞧瞧,这厮到底在做些什么;若是他做了些违反县学规矩的事,也好拿了把柄向史主簿邀功。” 吴学究点头赞同,于是三人就偷偷摸摸往藏书阁而来。 到了藏书阁,见胡言这里大门虚掩着,几人便鬼鬼崇崇扒着门缝朝里张望; 而胡言这时端坐于书案之前,拿了本书,正专心看着。 吴学究三人看了一会,就又来到一僻静处,将头聚在了一起。 “这厮哪有一点受打压的样子,倒像是来这里潜心就学的;现在可如何是好?” 一阵沉默后,刘先生说道:“要治他也不难,我有一法,能教他守着书却看不成书。” 第62章 胡言的罪证 刘先生嘴里的主意是:胡言看什么书,他们三人就从他手借哪本,叫胡言看不成! 吴学究听了觉得这法子不错,就问:“谁先去?” “我出的主意,我先来!”刘先生兴奋的说道。 接着他转身就奔着藏书阁而来。 藏书阁内,胡言的嘴角勾了起来; 他迅速换了本书,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也就分分钟,藏书阁的大门被撞开,刘先生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胡言做出慌乱的样子,忙将手中的书藏进书案的格子内。 “某来借书!”刘先生大剌剌地站在书案前,把头高高扬起。 “刘先生是自己去书架取,还是要胡某为你找来?”胡言一脸心虚的问。 他干的就是图书管理的工作,自然要为县学的先生好生服务。 刘先生看也不看胡言一眼,粗着嗓门说道:“不用去取,某就要借你方才看的那本书!” 胡言略显得惊慌:“我没看什么书啊!” “哼,休想骗刘某,方才刘某进来时可是瞧见,你将书藏在书案下的格子里了。” 胡言一挠头,做出懵圈的样子:“我真的没看什么书,刘先生你也许是眼花了。” 刘先生瞪大了眼睛: “哎哟,我堂堂一个县学先生来借书,你这厮居然敢把书藏了不借?” “信不信我把教谕找来,治你个不守尊卑之罪!” 胡言似是怕了,他忙将登记簿推到刘先生面前:“先生请先登记一下姓名时间,我这就将书拿出来。” 刘先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得意的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胡言这时便从暗格中取出书来,认真地问:“刘先生,是这本?” 刘先生随意瞟了一眼,那书还摊开着,显然只阅读了不足半数; 他仰起头,一副胜利的姿态喝道:“正是这本。幸好刘某的眼神好,否则还要叫你骗了过去!” 胡言笑了,将书往他面前一推: “那就请刘先生将书名也登记一下。” 刘先生收起他的气势,提起就要登记书名; 只是看到书名,他的脸绿了。 就见书的封面上写着,《产论宝庆》四个字。 这是一本妇科书,讲得都是妇人的病症,他若是将这本书借了,传出去,岂不是惹得天台的读书人笑话。 “这就是你方才看的书?”他红着脸,面带疑问。 胡言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没错,刘先生,这正是方才胡某看的书,你还借吗!” “我,我不借了,你留着自家看!”刘先生拿笔在登记簿上将自己的名字划去,就灰头土脸的跑了出去。 门外,吴学究和魏先生正等着,见他出来,就迎了上来。 “刘兄,你借的书呢?未必他不肯借,咱们找教谕说理去!”魏先生兴奋地说道。 刘先生涨红着脸,头上冒着虚汗,吞吞吐吐说道:“他,他,他倒是,不是不肯借;是某家,不,不想借了!” “为何?”吴学究诧异地问。 “不,不为何,真有辱斯文;若你们想知道,便自己进去看!” 刘先生以袖掩面,觉得这事实在难以开口,烦躁起来。 “我去看看。”魏先生怀着好奇,第二个进了藏书阁。 “魏先生也是来借书?”书案后面的胡言一脸坏笑的问。 魏先生不敢托大,毕竟前面刘先生当了榜样; 他客客气气地说道:“我是来看看藏书阁是不是新进了什么书。” “哦,对了,胡先生看的是什么书?居然如此专注。” 胡言将手里的书递给李先生,淡淡说道:“方才刘先生想借我手里这本书,却不知为什么又不借了。” “我觉得这本书没什么不好啊,对妇人的病症叙说的很详尽,读了可以多提醒家中女人,注意一下个人卫生。” 魏先生接过书随意翻了翻,便一脸便秘的放到书案上。 他调侃地说道:“胡先生果然与常人不同,有关妇人的医书,也能看得如此有滋有味!” 接着斜眼戏谑道:“是不是想从里面找出不可言说之处的奥妙?” “魏某听说你那小娘子是一双大脚,又很壮实,你这身板怕是驾驭不住啊。” “嘿嘿,年轻人,还须节制些才好!” 言罢,他嘎嘎嘎地狂笑起来。 胡言将书扯至身前,淡淡说道:“我年轻肾好,倒是魏先生一把年纪了,行那事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听说你家隔壁的老王长得强壮,你在力所不及之时,不妨请他代劳!” 魏先生的一张脸霎时涨红了。 他鼓着眼睛怒道:“你这厮太过无耻,竟敢羞辱我!” 胡言翻了个白眼:“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魏先生一撸袖子,露出他的细胳膊。 胡言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便又无事人一般,把那本医书拿起来继续看。 魏先生拉开了架式,见对面的胡言根本没理会他,心里就有些发虚。 因为胡言的手臂也露在外面,看上去可比他的粗了一圈。 “魏老弟,出何事?” 吴学究听见里面争吵,便抢了进来。 “这厮羞辱于我,言语不堪入耳!” 魏先先怒目戟指胡言,气得胡须乱抖。 吴学究也不说话,劈手夺过胡言手中的书,一看封面几字,就又丢回书案上。 沉着脸想了一会,他叫道:“这厮哪懂什么医,绝不会读的是这一本,这书案下必然还藏着有书。” 说罢,他抢进内里,伏下身就朝暗格瞄去。 在暗格里他没看到书,却看到了一叠纸; 不死心的他就将一叠纸搂了出来。 皱着眉只看了两页,他的脸上就现出了狂喜; “找到证据了,你这厮死定了!” 将那几页纸搂在怀里,吴学究狂笑了起来。 “是何证据?” 魏先生也凑了过来。 吴学究递了一页给他:“你且看看,这若是到了主簿那里,到了州学高教授那里,还不定他个对圣人大不敬之罪!” 魏先生也细细看了起来,也只一会,他就一脸鄙夷地望向胡言道:“你道行浅薄,却居然敢曲解圣人之意,是想与天下的读书人为敌么?” 胡言轻笑一声:“各抒己见罢了。我这笔记可是花了些心思的,你们观摩学习可以,若是弄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吴学究冷冷一笑:“你放心,这可是你诋毁圣人的重要证据,我等要将它呈递给主簿和州学的上官,自是会小心保管。” 第63章 公开辩论 吴学究和魏先生二人兴奋的走了。 当然,是带着胡言读朱熹的《论语集注》笔记走的。 在吴学究二人眼里,这是胡言对圣人大不敬的证据;可在胡言眼里,这只是学术研究。 总不能说你朱熹说是就是,别人还不能提点不同的见解。 后世那些公知不是一再强调:咱们大宋是言论自由的时代吗! 没过太久,县学那边就传来了吴学究等与史康的对话。 “主簿大人,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等终于抓到那厮的把柄了!” “是啊主簿大人,那厮居然敢对圣人大不敬,曲解圣人之意。” 吴学究和魏先生的声音里,各自表达着欣喜和愤慨。 史康接过吴学究递过来的一叠纸,一张张翻看; 他时而皱起眉毛,时而摇头。 “这怕是起不了太大的用处,我朝可从没有以言罪人的先例啊。” “那大人的意思是,我等白白辛苦了?” 吴学究的话里透着失望。 “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先前薜县令还警告本官,教本官不得为难这厮;现在有了这份东西,本官倒是可以与他争上一争,借着机会把那厮赶去扫地守门。” 吴学究和魏先生听了齐声叫“好”; “大人,只要把这厮发配去做了门子,他在这赤城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接下来便是三人得意的狂笑。 胡言心里一万个泥马飞奔过去,暗道:你要给哥套上小鞋,哥大不了不干了。 他盘算着自己的家底:下洋那边肥皂香皂日产近六万块,玻璃也出来了,就是次品太多。老薜又弄来白酒的批文,这生钱的生意会越来越多。那哥还缺县学这点俸禄吗? 扯了张纸,胡言提笔就开始写辞职信。 哥可以走,但绝不会低头走;我主动辞职总可以! 这时县衙那边传来了老薜的声音:“这有什么?不过是他学习圣人论语的心得罢了。本县也听他说过,还颇有些见地,没什么不对啊!” “大人,下官以为这是谬论。” “官家早在嘉泰年间,就号令天下文士以朱公为尊,朱公的《论语集注》已是天下读书人必读的宝典。他居然指责朱公仅凭片言只语来解读论语,这不是诋毁又是什么?” “朱熹的观点就一定都对?难道他放的屁都是香的?” “你,你们这是沆瀣一气,会招致天下读书人的共伐!” 史康显然气得不轻。 “你我在此争论谁对谁错没有意义。依本县之意,不若将全县的名士大儒召集来,就在县学进行一次公开辩论,以定对错;史主簿意下如何?” 胡言听了会心的一笑,将辞职信暂时收了起来。 公开辩论可是打响名头扩大影响力的好机会。自己只是跟老薜提了一嘴,说朱熹为何能在人才遍地走的大宋独占鳌头,正是通过四下与人公开辩论的方式产生影响。没想到老薜记在了心上,给自己创造了这么一个机会。 胡言认为:凭着自己与这个时代之人的信息差,他想不赢都难。 短暂的沉默后,史康说道:“就依大人之意。” 接着说:“若是胡言这厮输了,下官便将他赶去为县学守门,大人没有意见?” 薜县令一笑:“可。只是若是他赢了,这县学之事主簿你也不必操心了;教育是正民风的根本,本县主政一方,当亲手来抓!” 史康一愣,心道:姓薜的这是想把自己的权限一点点剥了去,自己丢了税赋权,再失了县学学长的位置,也就剩下了县里日常公务那点事了。 转念一想他又浮出冷笑,暗道:这厮却不知道,我寻了三位饱学的大儒来与姓胡的妾家子做对,任他巧舌如簧,又哪有赢的机会。 就阴恻恻说道:“那下官就与县尊约定了,五日之后便在县学来一场公开辩论。” 目送史康那散发着阴森之气的身影消失,薜县令便掂了掂手中胡言的笔记; 他暗道:小老弟,你老哥哥可是不惜撕破脸皮了,就看你能不能一展雄风,帮老哥哥将姓史的那厮手中的权都收了。 县学要摆擂公开辩论圣人《论语》注解的消息,很快就在赤城读书人中扩散。 这背后除了薜县令有意为胡言造势,还有史康一伙的推波助澜。 史康甚至把胡言笔记中的狂妄之语,透露了些出去,以激起所有读书人的愤慨。 次日,身在县学藏书阁的胡言,就听到了来自城里的议论之声。 “这厮以为他是谁?居然说学而有何乐,质疑朱文公的注解错了,他才读了几年书!” “可不是;这厮那白字先生的名号都还没洗清,居然就敢对孔圣人的文字指指点点了,也太自不量力。” “县尊也是过于纵容这厮,只为他一个墙头芦苇的对子,就奉为了天人。” “也别说,这厮那对子倒真有些水平,听说都传了去临安,朝廷里的高官都说我们赤城有灵气,是出人才的好地方。” “兄台,你别为他长志气了;这厮便是有些才能,但他对圣人不敬,对朱文公不敬,就是我等的敌人!” “不错,这厮品性极差,嗜赌不说,还好色。” “你这是谣传?县学门前那潘氏都认了罪,说是受人指使来诬陷他的。” “我这话无假,这可是他从前租住那巷子里人家传出来的。” “这位兄台的话没错,我问过泼皮李二,他也说那厮好女色,曾与他光顾过三家暗门子;仅北城的王氏那里,他就去过三回。” “兄台,那王氏的品相如何?” “也还过得去,听李二说是位白虎,小弟也想寻个机会去瞧瞧。”说话那人语气有些淫荡。 “走,我们三人同去;这毕竟是姓胡的小子用过的,我们也去沾些他的才气。” 听到这里,胡言脸上一红,轻啐了一口: 姥姥的,一帮子朱熹的孝子贤孙,假卫道士,也就是嘴上的功夫了得;他们满嘴仁义道德,都是要求别人的,自己却在这些仁义道德之外。 只是那三人的话,勾得他也心绪不宁起来; 暗道:自己的前任,真的去招惹过这位王氏? 于是在记忆里搜寻有关王氏的印象,模模糊糊勾画出了一位身形略显丰满,稍有些姿色的妇人出来。 第64章 抢人 大宋普通人的生活绝对不容易,尤其是女人。 电视剧里在家中做做女红,吟诗作画、抚琴唱曲的,那可是富足之家的夫人和小姐的作派;寻常百姓家中的女人为了生活,是要终日抛头露面,去挣些辛苦钱。 王氏便是在一家酒楼腰系青花布巾,为客人换汤斟酒的“焌糟”(相当于现在的女服务生)。 胡言下了县学来瞅瞅王氏时,王氏正在酒楼的雅间为人斟茶。 她绾着高高的危髻,一双黛眉微蹩,手上显得颇有些不胜力的柔弱。 雅间内的酒客共三人,其中两位是胡言的老熟人,周记商铺的周八钱和他外侄裘始才;而另一人,是位獐头鼠目的老儒。 老儒一双贼眼定定落在王氏的身上,随着她的身形游动,显见是对王氏生出了些兴趣。 裘始才给表姑父周八钱使了个眼色,周八钱便丢了一贯交子给王氏,叫她去柜上沽酒。 待王氏离去,周八钱便对老儒堆上笑,淫声说道:“田先生,这位妇人便是曾与姓胡的那厮相好过的王氏;坊间传言她是位白虎,个中滋味,与寻常妇人可大不相同。” 那老儒两眼迷离,胸中腾起一股炙热来:“那厮的眼光倒还可以,这妇人臀上有肉,算是极品!” 周八钱见说两眼射出淫光:“周某一会便为先生说和,所需银钱概不用先生操心。” 那老儒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回了句:“三日后县学大辩论,老夫定不让那厮讨了好去----” 周八钱自是心领神会,自怀中掏出二两银子置于了酒桌上。 少倾,王氏沽酒回来,周八钱便将那二两银子往前一推,一指老儒对王氏说道:“这位先生是顾欢学堂的首席教授田贲先生,你便在他身边好生伺候,叫他满意了,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王氏两眼从银子上掠过,接着便落在了老儒身上; 她轻启朱唇说道:“奴家做着这焌糟,自是当伺候好每位酒客,倒无须周大官人特意交待。” 说着,便为周八钱三人一一斟酒。 轮到给那田贲倒酒时,就见那田贲伸出手去,在王氏的手上摸了一把,呲了一口黄牙调笑道: “小娘子现如今也是名人了,这可全是沾了胡姓那厮的光。” 王氏的手一颤,眼中透出些不悦之色; 她放下酒壶,将手背在腰上的青花巾上擦拭了一下。 田贲斜了眼睛望着,脸上就阴沉了起来。 周八钱在这方面自是有颗玲珑心,他立起身来喝斥道:“你安敢如此对待田先生?可是周某给的银子不足?” 说着,周八钱又自怀里摸出几钱银子,丢到先前那二两银做了一堆,一脸鄙夷地说道: “这可够了否?似你这等残花败柳,三两银少说也要月余才能挣得回来?” 王氏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红了一双眼睛说道:“奴家家贫,官人也摔坏了腿,做不得重活,这才抛头露面来酒楼做了焌糟。奴家虽也接些客,却不是什么人都不挑;不愿意时,任你出多少银子,也休想近了奴家的身子!” “哟喝,你还给脸不要脸了!”周八钱脸上现出怒色。 自从上次在县衙门前构陷归正人不成,反吃了薜县令的板子,他就被满 赤城人指指点点,这一口气可一直憋着呢;没成想现在被一个低贱的焌糟来驳面子,这怒火噌地一下便涌了上来。 他扯开椅子奔到王氏身边,一把就将她推坐到田贲身上,压低声音怒吼道:“田先生便在这里办了她,周某和表侄为你去守了门,看哪个敢来管这等闲事!” 说着,拉了裘始才就往门边走。 那田贲美人入怀,触及之处无不似温玉暖怀,一双手就情不自禁搂住了王氏的纤腰,脸就要往王氏香喷喷的脸上去贴。 王氏慌忙别转了脸,想挣脱出来;可田贲哪肯放了她,双臂使力,将她的腰死死箍紧。 “美人,你且从了老夫;只要真能让老夫尽了兴,便许你夫家些钱,典到老夫处过上几年享福的日子。” 大宋民间有典妻的习俗。 所谓典妻便是将妻女当商品一样典当出去,在一定时间还了本钱和利息,再把妻女赎回来。 王氏血红了一双眼睛,怒斥道:“你偌大年纪,也有儿女媳妇,却这般使强,便没个羞耻么?” 田贲此时色心大作,哪管得这些;他一边将嘴往前拱,一哼哼说道:“你与姓胡的那厮不是做过么?你与别人做是做,与田某来做又有多大区别?” “有趣!一位顾欢学堂的名师,自诩饱读诗书为人师表的老不死,居然强人所难,欲在大庭广众之下行苟且的勾当,传了出去圣人脸上都要蒙羞。” 一名青衣秀才适时出现在了雅间的门口。 周八钱和裘始才望着现身的胡言,脸上就是一阵抽搐。 “这不关你的事,我们与酒楼掌柜说好了的,也与她夫家说好了,只要田先生满意了,便交割银钱交易。” 周八钱鼓起勇气,一脸正色说道。 胡言一声冷笑,问道:“你们可有她夫家文书?” 裘始才也壮着胆子答道:“有口头约定,事过后便去签了文书。” “既然没有文书,你们现在所为便是违法了。” 接着胡言朝田贲喊了一嗓子:“喂,那位姓田的老无羞,你将王家嫂子放开!” 田贲的兴致这时全叫胡言打破,他悻悻地松开了王氏,满脸狞地看向胡言质问道: “你又是何人?敢来坏田某的好事!” 周八钱慌忙小跑到田贲身边,将嘴附到他耳边,把胡言的身份说了出来。 田贲将眼一瞪,怒喝道:“原来是你这厮。你自家都不干净,却来指责老夫----” 王氏这时已经缩到了胡言身后,她探出头来叫道:“奴家与他心甘情愿,又关你何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可配得上奴家!” 接着又将胸搭在胡言臂膀上,娇羞说道:“小冤家,这许多时也不来看看奴,害得奴家都要去县学寻你了。” 胡言听了心里一阵发麻,很后悔走这一趟;可这是他前任欠的债,于情于理,他又如何能不还? 这王氏可是周八钱笼络田贲的筹码,现在筹码要让胡言拿去,他岂能甘心; “姓胡的,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周某已经出了银钱了,你怎可半途抢人?” 胡言淡淡一笑,自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到一边的裘始才手里: “球屎的才,你且看看,你胡爷有没有资格来抢人!” 裘始才只扫了一眼,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第65章 典来的美妾没有做妾的自觉 小巷子深处,王氏拎着自己的一包衣物,跟着胡言出了王家。 走出没多少步,眼见四下无人,她丢下包袱将便胡言推到了高墙下。 她一双眼直愣愣盯着胡言,就如怨妇般问道: “为何过了这许久才来找奴家?” 胡言背靠着院墙,无奈的摸了摸鼻头,内心把前胡言骂了个底朝天;眼前的王氏,这样一看,显然与韩小娘子一样,也不是好惹的。 “嫂子,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不是才翻过了身来,兜里有了些余钱嘛!” 只是他心里在说:这之前我哪知道前胡言还欠了你的风流债,幸好也只你一个,否则我如何去向郑大妹交待。 “你发了多大的财?居然肯用三百两银子将奴家典了过来。” 王氏的眼里满是兴奋,可见在钱上面不输给郑屠,也是个财迷。 胡言按了按自己的鼻头,眼神闪烁着说:“月入近万两!” 他说的还是保守的,其实现在光肥皂生意的净得,就差不多有这个数;另外还有香皂和玻璃,利润可是远远超过了肥皂。 王氏教他说的数字吓了一跳,抿着嘴想了一下,便将整个身子抵上来,嘴里说道:“奴家可再不要回王家了,奴家要一辈子跟着你!” 胡言把她典出来只是想让她脱离苦海,可没想过要纳她做妾,听她这样一说就慌了神; “王家嫂子,你跟着我可不行,我这家里可还有位未过门的妻子。” 王氏把眼一翻:“奴家又不争那正妻的位置,奴家只给你做妾!” 又道:“你忘了你当初什么都不懂,可是奴家手把手教得你;你就没念过奴家的好?” 说着,身子就在胡言身上蹭了起来。 没蹭几下,胡言就面红耳赤起来。 眼前的王氏虽非绝色,却也是难得的美人;放在他原来的时空,至少也是八十分往上走。更何况她丰满得恰到好处,你教胡言如何抵挡得住诱惑? 闻着王氏身上的体香,他情不自禁就环住了她的腰,俩人便抱在了一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家就传来母子的对话。 就听王氏的婆婆说道:“瞧你这一副没出息的样,那女人几年了都没生养,留在家中有何用?” 她接着又说道:“那姓胡的县学先生也是傻得可以,花了这许多银子典了那女人去,只不过是添了张吃饭的口,徒费钱粮而已。” 就听王氏的丈夫说道:“娘,你便不知,有她躺在边上,儿子只是把手搭在她身上,也舒服得很!” 王氏的婆婆不耐烦叫了起来:“你只想着舒服,这传宗接代的事可放在心里?你现在这腿也断了,基本就是个废人,没有银子,谁肯来家为你生子?” 随即她又欢喜地说:“如今有姓胡的冤大头送银子来,明天为娘就拿了银子,给你寻个能生养的女人回来;那婆娘你就别在惦记了,只要娘活上一日,她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王氏听了一双眉霎时就竖了起来,她松开了搂在胡言脖子上的手,正想冲回去理论,可又看了眼胡言,转念一想:不能回去正好,这不就是遂了自己所愿吗! 接着她便把嘴贴在胡言的耳边,娇媚地说道:“小冤家,今晚奴家会好生伺候你,叫你一生一世都离不得奴家!” 王氏的话听得胡言全身酥麻。暗道:怪不得人言少妇才是最好的,她们是最懂男人的。 郑家,胡言陡然间带了位美妇人回来,郑屠的脸就绿了。 尽管这时代纳妾很正常,可胡言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人领回来,这叫郑屠心里颇不痛快。 他把胡言拉到一边,不悦地问道:“女婿,可是俺听了老道的话,把婚期推迟到了明年,你就熬不住了?” 胡言自知理亏,就把黄昏时酒楼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给了郑屠听; 末了他低声下气说道:“我这是以前欠的旧债,现在总不能拍拍屁股,就当没事人一样?您老看----” “行了,只此一回,下次却是先要大妹同意了,才好领回家来!” 郑屠虽然不高兴,但很通情达理。 胡言松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人只要心怀有爱,就会表现出足够多的宽容;就如郑家父女,下次他若再领一个回来,他们也只会去接受。 王氏初入郑家并不见生; 她在酒楼做了一年多的焌糟,眼界远非普通妇人可比; 也就只片刻的功夫,她与郑大妹就聊得火热起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 郑家的三个女人,只有春娘在一旁冷眼旁观,没被王氏的热情所动。 临到要夜睡时,这边胡言和郑大妹正为难,王氏却扭动腰肢,三两下便将胡言那张床收拾得利利落落。 “官人,早些歇息;奴家先为你洗脚,一会还给你捏捏背。” 她说的大大方方,便似她是这家的主母似的。 郑大妹一张脸涨红了,做声不得,就期期艾艾望向胡言; 胡言想起先前王氏说,让他一生一世都离不得的她的话,就带着难堪,扭捏地回了房。 王氏冲着郑大妹笑了一下,没一点为妾的自觉安排道:“妹妹也早些休息,有姐姐在,官人这里你尽管放心,绝不会委屈了他。” 言罢,她摆臀就一头扎进了胡言的房间。 这是不可描述的一夜; 胡言从一个笨拙的小学生,成长为沙场上的将军,也只用了片刻的功夫。 当他沉浸在温柔乡中时,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牠创造了神奇的人类,又将人类分成男女,赋予不同的构造,不同的精神世界,让彼此吸引,让彼此密不可分---- 男女这个话题绝不是可有可无,离开了这个话题,人类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胡言这时开始质疑有关坐怀不乱的典故来了;怎么可能?除非他是脑子有问题,要么便是他有生理障碍,或者他根本就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胡言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没人可以拒绝生理上的愉悦。 这天,是胡言在来到这个时空近二个月来,头一次睡了懒觉; 日上三竿了,他的房间依然没有动静。 春娘拿眼狠狠瞪了过来;昨夜里那屋的浪叫,让她忆起十多年前的可怕经历。 郑大妹茫然看向郑屠,她还是位心里只有着爱情,对男女之事的了解,仅是从归正村妇人嘴里听了片言只语的丫头。 “爹,昨晚胡郎是不是打了王家姐姐?” 郑屠无语,暗道:臭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这好色之名没委屈了他! 他一拉大妹:“不管他,走,归正村那边可还都等着俺们呢!” 郑家这边胡言享受生活,而被横刀夺爱的田贲,就过得非常憋屈; 尽管周八钱离开酒楼后,为他又找来了几个女人,可这些女人都叫他生不出半分兴致来,满脑子还是晃荡着王氏丰腴的体态。 他越想越气,第二日五更时便起了身,吩咐周八钱到刘记茶铺预订个雅间,便早饭也不吃,就往西门去。 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能帮他治一治胡言的人。 第66章 潘进士 出西门里,远远便能听到思贤桥下溪流的欢畅声。 往日里这溪流声便似琴音,叫人听了心醉; 而此时入耳,却叫田贲心里顿感是噪音,引得心上一阵烦乱。 又行了百十步,就见桥边一片林木之间,若隐若现一座小亭;而亭中,传来朗朗的诵读声: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 这是小戴圣《礼记》中的雍也篇。 田贲忙放慢了脚步,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才蹑足顺着一条小路,进了林子向小亭行过去。 亭下是一名灰袍的中年儒生,就见他身姿挺拔,目注远处霞光下的层林,一句一顿地将雍也篇完整地背了下来。 待他收了声,田贲才带了敬服叫着对方的字,赞道:“潘子善,你这记性真叫田某万分敬佩啊,如此的长篇,居然没有漏掉一个字!” 那儒生正是潘时举,字子善;去年的新科进士。 就见他转过身来,望着田贲也笑着招呼道:“田兄,三年不见,你依然一如往昔,还是那么硬朗;如此看来,这天台道家的采补之法果真不是妄语啊。” 言罢,他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天台道教是全真教南宗祖庭,得自紫阳真人张伯端亲传; 张伯端原为台州府府吏,因得不到升迁机缘,又被人陷害,故而半路出家。可能是已有了家室的缘故,张伯端主张以内丹为修仙的途径,并以“性命双修”为内炼的大旨,并不倡导弟子出家戒了女色。 田贲与天台道士交往密切,当听说采阴补阳之法后,便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到现在是见了女色,都有些走不动路了。 听到潘时举说到采补,田贲的脸上就难看了几分; 他悻悻地一摆手说道:“子善,这事不提也罢!” 潘时举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一个妇人,田兄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田贲面色一正,急急问道:“昨日之事子善也听说了?” 潘时举不以为意地说道:“一个小小的赤城,不过几万人,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人?更何况田兄是顾欢学堂的首席先生,盛名之下,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焉能隔得了夜!” 田贲的面皮微红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本色。 “子善,姓胡的那厮欺我太甚。不提他在县衙门前,打了我们的学生裘始才的脸,仅就王氏这件事,他便没了道理。” 潘时举摇了摇头,认真地质问道:“田贲兄,他可是有王家典妻的文书,自你手上领走那妇人,也是应有之义,如何能称之为无礼呢?倒是田贲兄你强人所难,可有些霸道了!” 田贲急急辩解道:“可是是我与王家先约好了的,只因一时想见见成色,就没急着交割银两罢了!” 潘时举叹了口气,不悦地反驳道:“千说万说,他那边是签了文书的,而你这边没签,这理终归还是他占了不是?” 田贲哑然,尽管还是心有不甘,可于此时的公理而论,胡言有了王家典妻的文书,那王氏自然就应当归胡言所有。 他有些负气的一挥手,大声说道:“就算田某无礼了,这事不提也罢。不过为兄这次来,是特意摆了茶,要请子善和徐山长共饮;我们三人都曾教导过裘始才那孩子,那孩子受辱于胡言,我们这做师尊的,总不能置之不理?” 潘时举沉默了好一会,才谨慎地说道:“这件事潘某原本无意插手,小孩子们对对对子,输赢也正常。只是那胡言也太过狂妄,居然指责潘某的恩师朱文公的《论语集注》有误,这就叫潘某有些忍无可忍了。” 接着他脸上现出很为难的表情:“只是我早年就学于徐师徐大授,那时与徐步长同榻而卧,情同手足;后来转而求学于恩师朱文公,徐步长自此对我多有误解,这些年来我与他之间并无什么联络----” 田贲听了潘时举的说辞并不以为意,他劝解道:“子善,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徐山长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潘时举眼有疑问,问道:“田兄何出此言?” 田贲一笑,说道:“想当年朱文公往竹溪书院探访徐师徐大授,他二人在学问上也是互有钦佩,并无大的分歧;你转投朱文公门下,也是徐师首肯了的,他徐山长又何来的门户之见?” 田贲将手一摆,又解释道:“他心中的不痛快,不过是见你学业渐有所成,而他因循守旧,无有寸进,生出些嫉妒之心罢了。” “子善你只要肯放下姿态,将当年的事说清楚,你和徐山长之间的疙瘩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听了田贲的话,潘时举还是有些迟疑; 田贲哪容他磨磨蹭蹭,他心想着:赤城这小小天地,只要他田、潘、徐三人齐了心,这片儒林任谁说话都不会好使。 他把住潘时举的手臂,鼓动道:“史主簿已经圈定了我们三人,作为后日县学公开辩论的评判,若是到时徐山长唱了反调,岂非是徒惹争议?子善你竹溪书院这一趟,还真非要走不可了!” 说着,他硬生将潘时举拉出了亭子,一直目送他向东而去,才返身往九曲巷子的刘家茶铺行去。 刘家茶铺现在在赤城打响了名头; 县令大老爷和一时的风云人物小胡先生在此品茶,让众人都想来此沾些光彩。 老刘头望着楼下楼上来回穿梭,忙得停不脚的小二和自家儿子儿媳,嘴笑得都有些合不拢。 他心想:小胡教授真是个很神奇的人,这转眼间改变了他自己的命运不说,连带着也让自家的茶水生意兴隆了起来。 仔细回顾了一下,过去的小胡教授,可是叫人既可怜又生厌;县学不菲的俸禄都叫他败光了不说,还厚着脸皮去各家十文几十文的借,直叫巷子里各家都怕了他寻上门来。 而现在,他陡然换了个人,成了大家想去巴结都要生出点怯意的大人物。 不过他老刘家命中有好运,当初在他落魄时帮过他,现如今才有了他的投桃报李,硬是拉了县令大人来为刘家做广告,充门面。 其实,络绎不绝来他茶铺喝茶的客人,更多的是为听胡言的故事而来; 因为县衙门前胡言斗对子赢了裘始才,还让周八钱几个商人吃了瘪,这就使得他的热度一下就升了起来。 老刘头口拙,自是讲不好故事;但他有个能说会道的大儿媳。 刘氏那张嘴,把胡言过去的糗事都泄了出去。 “小胡先生啊,他以前可不正经呢!” 刘氏的眉毛一扬,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来。 第67章 茶铺 刘家大媳说故事很得法,她每次开始时总是话说半边,弄出个噱头来。 众人被她的话勾得心痒痒,就乱哄哄嚷嚷道:“刘家大娘子,他怎么个不正经?你倒是快点说。你总是把话说个半截,叫人心里好不痛快!” 刘氏白了众人一眼,嘴一扁回道:“你们急什么急?总得叫人捋顺了说不是!这种花边子事儿传瞎了,小胡先生和韩家的小娘子,还不得上县衙门去告了奴家!” 众人听了就是一阵哄笑,露出满眼的期待。 老刘头知道大儿媳要说胡言与韩小娘子的私事,又知道她嘴巴没个把门的,慌忙拦住说:“可不兴败坏人家名声,那会折了自家的福!” 一帮子茶客心头正起劲,哪肯就此放过,都纷纷喊道:“他做都做了,又怎么不能说了?” “老刘掌柜,今个不让我们听得痛快了,以后大家伙可不来你这喝茶了!” “刘家大娘子,别听你公爹的,他这一辈子除了茶水手艺过得去,其他都是样样稀松!” 刘氏左右为难,看看公爹,又看看众人,就草草将胡言盯着韩小娘子的屁股,流涎水的事说了。 底下有人听了就笑着说道:“你这故事不新鲜了,昨天在城北贺家的酒楼,小胡先生硬是从顾欢学堂的田先生手里,把王氏抢了走,那才是更精彩!” 刘家茶水铺子的雅间里,田贲也在倾听刘氏讲故事。 听到自己的居然在这茶铺也有人宣扬,,心中对胡言的恨意就更加炽热了。 他心想:你这厮有了一位韩小娘子还不够,却还来与田某抢王氏,当真是淫中恶棍! 他又叹息一声:只可惜潘子善去请竹溪书院的徐步长了,若是让他也听见这故事,怕是不会再维护姓胡的那厮。 他心里记挂着潘时举,又没过多久,潘时举便引了一人来到刘记茶铺。 老刘头候在门边,见了潘进士,他的脸上就堆起了谦卑的笑。 潘进士是去年的新科进士,暂未授实职,但已经食八品的俸禄了。 他性子散淡,并不愿意在京师与人周旋,谋个实在的差遣,便回到天台办了个思贤读书馆。 他放言:如果朝廷不来相招,倒乐得长居天台,潜心钻研学问和授徒。 这等品行传至民间,自然是搏得众口一词的好评。 老刘头殷勤地将潘进士送入了雅间,奉上些点心,便侍立于旁,等着茶水烧好。 田贲起身与潘进士和徐步长叙礼,三人对揖了好一会,才相互谦让着坐下。 老刘头这才知道,跟随潘进士来的也不是常人,而是竹溪书院的徐山长。 竹溪书院名声稍弱于顾欢学堂,但在天台这里,也是强过县学的存在。 这三位都是天台儒林中的领军人物,在威望上比县令大人也不差;今日居然聚到一起,来他这里喝茶,这叫老刘头既欢喜,又心有忐忑。 他提了银瓶,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来,为三人一一添茶。 茶水从细长的管子里喷薄而出,倾入杯中,未溅出半点水花; 这并不神奇,让人叫绝的是:他手中的银瓶在转动之间,虚空写出了一个“书”字;随后几人茶盏中的那茶汤中,竟然也呈现出这个“书”字来。 这是老刘头的拿手绝活,在这上面,他花了数十年的功夫,就如同郑屠的剔骨神刀,也是天台城内的一绝。 他这一手绝技亮出,让围坐在茶几前的三人都频频点头; 他们都是名儒,自然也是喜欢这种带着书香气的风雅。 潘时举抚须笑着说道:“田兄,徐山长,刘大掌柜这手绝活可不常用;他是见两位先生非同常人,才献出这手艺来!” 田贲和刘步长闻言忙谦逊了一番,一再表明在新科进士面前,他二人不过是陪衬的绿叶。 潘时举举盏率先饮了一口,然后笑说:“我这一路走得急,口中干渴得厉害,便不客气了---” 徐步长也小啄了一口茶,接着便问:“徐某听闻田兄昨日与那胡言同争一妇人,可有此事?” 王贲皱起眉头,郁闷的说道:“徐山长你应当也听说过,田某受真人点拨,行那采补之法。北城的王氏体质独特,正是助田某延年益寿的药引,不想叫那厮横插了一脚----” 徐步长劝诫道:“方外之人的话并不可全信,田兄还是节制些好;若真想要延年益寿,徐某以为当向医馆寻求健体之道。” 田贲不以为然地一摇头,淡然说道:“田某并非好色之徒,其中自有说不得的原因;徐山长你是未与真人攀谈过,不知其中之妙。” 他并不愿意与面前二人深入探讨房事这个话题,接着便岔开话来,进入本次邀约的主题。 “这次田某请两位喝茶,是为商议后日的县学公开辩论之事。” “县学学长史主簿特邀田某、子善和徐山长共同做为评判,届时该如何评断,不用田某多说,二位兄台也应心中有数?” 潘时举听了默不作声; 徐步长皱了下眉,心有不悦地说道“还能如何?他若讲得有道理,我等总不能眜了良心,偏要断他是错的?” 田贲见徐步长如此作答,脸上便现出不悦之色。 “徐山长,我等虽分属三家学堂,却在学问上同气连枝,都是圣人之学的追随者;那厮公然反驳圣人之言,说出‘学而有何乐’之言来,这不是对全天下读书人的挑战么?” 徐步长淡然一笑道:“仅凭此一句,如何能断言他是反对圣人语录,总要听听他的解释?” 田贲摇头道:“徐山长,你是不知这厮是如何藐视我等的;他一个出了名的白字先生,居然讥讽我等所教出来的弟子裘始才,不学无术,这不是公然打我等的脸又是什么?” 田贲提到县衙门前裘始才被辱那件事,潘时举和刘步长都沉默了。 县衙前裘始才与人斗对输了的事,早就传遍了天台,连带着他们也脸上无光。 这不正是打了徒弟脸,捎带上了师傅嘛。 田贲也小酌了口茶,他眼中再次飘过王氏那诱人的身姿,心中有些消去的恨意再次炽热起来。 “这厮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句佳对,骗得薜县令以为遇上了大才;他借着薜丛的赏识,鼓动薜丛与史主簿不和;现在薜丛正是要借着在县学搞辩论之机,把史主簿县学学长的位置夺了。” “二位要知道,这县学学长大权一旦旁落,让姓胡的这白痴得意了,可是从此会将儒学正道带偏,让天台儒学成为天下读书人的不耻之地!” 第68章 刘宝儿 “这位爷爷,你错了;我先生不是白痴,他学问可大着呢!” 田贲正诋毁着胡言,一童子突然过来插话,让在座的三人俱是一愣。 来的是刘宝儿,他这几日一直都在茶铺看书。 现在刘家生意太好,全家人都要来铺子里帮忙,刘宝儿自然也就只好来这闹处来学习。 他本来一直是在厨房躲着读书,见茶水烧开了,而小二和自家大人都在忙,便来通知爷爷,却没想到正好听到田贲说胡言是白痴,便上前为自己的老师辩护。 田贲皱了下眉,显然对这孩童没礼貌的行为有些反感; 徐步长微愣了一下,就拿眼望向潘时举; 潘时举倒是不怪这孩童无礼插话,他饶有兴味地望着孩子,想着是不是从这孩子的嘴里,去了解一个真实的胡言。 手提着银瓶在雅间外侍候的老刘头慌了,在坐的三位可都是大人物,自己的大孙子闯过来胡说一气,这可不是闯下了大祸吗? “你这孩子,爷爷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怎么跑来雅间捣乱?” 他忙乱着一把揽住大孙的肩,呵斥道。 接着又对在座的三人赔上笑脸:“小老儿这大孙不懂事,还请各位老爷勿怪!” 接着他扳着孙子的肩,想要将他弄离了雅间。 潘时举这时发话了:“刘大掌柜,这便是你那在县学求学的孙子?” 老刘头惶恐的答道:“是了进士老爷,小老儿这大孙子此前却恰好跟着胡先生蒙学,他还小,没什么规矩,还请几位老爷宽恕才好!” 潘时举一笑,说道:“他还是一个孩子,我等怎会责怪于他!” 接着又转而向对面二人说道:“这等年龄的小儿,天真无邪,说话最为可信;他既然跟着胡言读书,那对胡言也必然是有着最直观的感受,我们不若听听他是怎么看待的胡言,田兄和徐兄觉得可好?” 徐步长笑着点了点头,他对胡言只是好奇,倒并没有什么芥蒂; 而田贲稍迟疑了一下,见徐步长同意了,也只好跟着点了头。 于是,潘时举伸手将刘林拉到身边来,教他依在自己身上; 只是刘林先前让爷爷责怪,这时倒是有些胆怯了,身体僵硬着,一副想溜又不敢的样子。 潘时举自然感受到了孩子的抗拒,便抚摸了一下刘林的头,轻言安慰道: “别怕,有什么话直管说,对面的两位爷爷可是天台这里学问最高的先生,以后你得了他们的指点,中个进士当不在话下。” 田徐二人听潘时举这样一说,心里自然是有些得意;他们平日里待人虽然和气,胸中却一直埋着傲骨,并不觉着自己比当世那些成名人物差到哪里,只不过是气运差了些而已。 这心顺了,看向刘林的目光就柔和了下来。 而老刘头也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本以为闯下了祸,却没想到因祸成福,反而成就了自家大孙一个机会, 可是,刘宝儿接下来的话,叫他们几乎要吹胡子瞪眼了。 就听刘宝儿大声说道:“我不要他们来指点,胡先生的本事比他们可大多了;这些日子,胡先生了教我很多很多旁人都不懂的知识!” 说罢,一双眼睛还非常鄙视的朝田徐二人,斜了那么一眼。 刘宝儿的一番话,不只是叫田贲和徐步长觉得没颜面,便是潘时举的脸,也阴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孩童居然如此不识趣,自己给他一个被抬举的机会,他却当成了粪坑。 这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 老刘头吓得几乎要软倒在地,面前的三人,随便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他带着哭腔,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吼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别人想求着这个机会都还得不到,你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听到他的吼声,在座三人依然面无表情,老刘头不得不加点码,又骂道: “看来是我日常太惯着你了,叫你忘了这世上还有尊卑;今日若不求得三位老爷饶过你,等会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叫你长个记性!” 刘宝儿叫爷爷吼得直往潘时举怀里缩,一双惊恐的眼睛泛起了泪波。 “爹,出什么事了?”听到老刘头的吼声,他的大儿媳刘氏匆匆赶了过来。 老刘头一跺脚,长叹一声埋怨道:“瞧你生下的这个蠢货,忒没有规矩了!” 刘氏听公爹这么说自家的儿子,脸就垮了下来; “爹,这好赖也是你刘家的种,你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数落你的大孙子?” 老刘头瞪起眼来:“我不数落他,他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刘氏朝儿子望过去,问道:“宝儿,你说了什么叫你爷爷生这么大的气?” 刘宝儿哪敢答话,只管缩在潘时举怀里,闷着头暗自委屈。 老刘头又哀叹了一声,说道:“这小畜生他在为那胡先生说话,说他本事比别人都大!” 他不敢明指潘时举三人,怕说错话又要叫他们不高兴。 刘氏一听就笑了,望着公爹说道:“爹,不是媳妇要怪你,这才多大个事,孩子只是说了个实话嘛;在这城里,又有谁不说胡教授有本事?” 提起胡言,刘氏就眉飞色舞起来:“自从前些天胡教授在县衙门前大显神威,把那个球屎的才教训得晕死过去,这满城人家,就传言胡教授得仙传;爹你不也亲眼瞧见了,胡教授把丁押司和斗坊的打手都镇住了吗?” 老刘头听大儿媳妇在这里乱放炮,急了; 他一边使着眼色,一边嚷嚷道:“这一茬归一茬,你个娘们儿知道些什么!” 刘氏心挂着儿子,却没瞧出公爹的眼色,犹自说道:“如今县令大老爷都亲近胡教授,这连着几日,都有人瞧见大老爷去了郑大官人家---” 老刘头哪敢让大儿媳再往下说,他一把将刘氏推出雅间,恨声道:“你也是个不省心,快去熬茶汤,这里用不到你!” 雅间里,潘时举的心却率先平复了下来; 当刘林开始往他怀里缩时,他就被触动了。 他心想:一个孩童,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别人哄一哄,他就都信了。 这说明胡言这个人,有一套讨人欢喜的办法。 自己还是养气功夫不够,愧对恩师朱文公“践履笃实”的评价了。 又想:也许可以通过这童子,把那胡言的路数摸清楚。 于是就温声问道:“你的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刘宝儿这时才记起自己是在“坏人”的怀里,他扭动身子想挣脱出去,可一个孩子,又哪里有能力从大人的手臂里逃脱。 就在他想用哭来威胁对方时,“坏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告诉我,我就会帮你向你爷爷求情,他就不会打你!” 刘宝儿停止了挣扎,他想起爷爷在这个“坏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只要这个“坏人”说一句话,爷爷必然就会听。 见孩童不再挣扎,潘时举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尽管这样做有些不地道,可他觉得:含了善意的引诱并不算是违背良知! 所以,潘时举又加了砝码; “你告诉了我们,我们三人每人给你买一串冰糖葫芦。” 第69章 各怀心事 听到说给自己买冰糖葫芦,刘宝儿迟疑了一下便仰起头问:“你们不会骗人?” 田贲依然虎着脸,显然他还在生气中; 而徐步长笑眯着眼,起身来到雅间的屏风口,将十几文的铜子儿交到老刘头手中。 老刘头诚惶诚恐地捧着铜子儿,就小跑着往街上去,他心里一遍又一遍求着菩萨保佑,让自己的大孙子能重新得到这三位大人物的垂青。 田贲见老刘头离去,满地问道:“不过是个懵懂不知的孩童,子善为何要哄着他?” 潘时举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兵法有云,这知己知彼才是取胜之道啊,田兄便都忘了么?” 听潘时举这样一说,田贲脸上就有了一丝愧色; 心道:这子善能中进士回来,还是有些道理的;他遇事考虑的周全,不像自己,只惦记着报仇,直来直去,却连对方有多少底细都不清楚。 没多一会,三串冰糖葫芦就摆在了刘宝儿的面前; 晶莹剔透的糖衣下,红红的果实,让刘宝儿不禁咽了几下口水。 “都是你的,吃!”潘时举微笑着怂恿怀里的孩子。 刘宝儿尝试着伸出手,见没人阻止他,果断拿了一串,咬下了第一口。 当他吃完第一串,再要去拿第二串时,“坏人”制止了他。 潘时举笑着说:“冰糖葫芦我们也给你买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胡先生是怎么教你的了?” 刘宝儿皱起眉,一边回忆,一边复述胡言这些天教他的学问; 胡言教刘宝儿的知识并不复杂,一个八岁的孩子,胡言能教给他的就非常有限了,只是一些通识。 可是就是这些通识,就令潘时举三人惊讶不已。 这之中的加减乘除还好理解,可脚下这片地是个圆球,月宫上没有住着仙子,它仅仅是地球的一颗卫星,并为地球挡住了大多数天外袭来的陨石,这些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他说我们是站在圆球之上,那岂非我等都立不住,要掉到不知何处去了?” 田贲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口问道。 刘宝儿仰起脸来很鄙视地望着他:“先生早就知道别人会这样问,他用一个实验证明地球的引力。” 说着刘宝儿就拿了一张纸揉成团,又取了一文铜钱,一起放在手心里; 就见他将手一翻,两样东西同时坠落到地上。 “你们看到没有,这枚铜钱和纸是同时着地的,他们是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这就是我们人类,为什么能在地球上站立的原因。” 徐步长看得有趣,他俯下身将纸团和铜钱捡起,照着刘宝儿方才的样子又重复做了一遍,结果还是同样的。 他望向对面的潘时举,感叹道:“这胡言果真了得,如此看来,他此前种种绝非是浪得虚名!” 潘时举也与田贲对望了一眼,他现在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去跟这个莫测高深的胡言对垒了。 他可是一位才高中不久的进士,现在很爱惜自己的名声;若是就这样不知深浅的贸然出手,万一败在了胡言手里,这以退为进谋官的心思可就全毁了。 田贲自然看出了潘时举的犹豫,就皱着眉问刘宝儿:“小孩,他就没教你些诗词和四书五经六义吗?” 刘宝儿一摇头,想了一下后便说道: “先生说:文字是交流的工具,只要能正确的使用就可以了,不需要去学那些故弄玄虚,词藻华美的用词造句;他说那些东西只是文人们的游戏,是浪费世人的时间;知识不能脱离了大众百姓的语言,让百姓费解的语言将来都会成为垃圾。” 刘宝儿的话让潘时举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心中暗想:这姓胡的是什么路数?果真处处显得离经叛道! 田贲一摇头,不屑地说道:“这厮说的哪里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不讲修辞,哪来意境?只那干巴巴的文字,岂能使人扼腕长叹?” “至于百姓懂不懂重要吗?那些下里巴人只要能种好田,知道尊卑,懂得基本礼仪不就够了么?剩下的事情,本就应当交给我等读书人!” 潘时举向田贲使了个眼色,然后便放刘宝儿离开。 待刘宝儿离去,他似有所悟地说道:“我们被他与始才对对子时所表现的才华误导了,从这孩子所述来看,他的兴趣点在于四门学之外;所以,怪不得他有制皂之能!” 田贲则鄙夷地说:“不过是些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只是此人无中生有,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中伤始才不学无术,这岂不是没把我三人放在眼中?后天还是应当给他些教训才是,让他知道在天台,可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 潘徐二人听他这样说,都皱了一下眉。 徐步长不置可否,低头饮了一口茶; 然后淡淡说道:“以我等身份,刻意去为难他一个少年,岂不是在抬举他?” “这-----”田贲心有不甘,还想劝说徐步长结成同盟; 这时潘时举笑了笑,将话岔开,说起了嘉定十五年省试时的逸事。 潘时举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说起省试时的盛况也只干巴巴的,引不起在座二人的半点兴趣。 直到说到廷对时,田贲才将四下漂移的目光收了回来。 “听说兵部郎中魏了翁之侄高允绩,在廷对中向史相公发了难,子善你正在现场,可真有其事?” 听到田贲问这件事,潘时举迟疑了一下。 他现在还未授官,虽食从八品的俸禄,却闲散于野;若此时妄议朝廷之事,尤其是涉及权相史弥远,一旦传出去,恐怕比启蒙老师徐大授当年的境遇还要凄惨。 徐大授孝宗时举的特科,可因为说话不慎,得罪了当时的朝臣,居然被打发到草场任看守微末一职;在草场吃了几年苦后,他愤而去职回到天台就办了这家竹溪书院。 潘时举绝不愿意重蹈徐大受的覆辙,他期盼像恩师朱文公一样,有着一朝入临安为官家侍讲的梦。 而在座的二人,与他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并不分属同一儒学派系; 像王贲,他属于永嘉学派,讲实用为先,是水心先生叶适的门徒;因叶适受到权相史弥远的排挤,他对史弥远也就极其不满。 而徐步长则是陆九渊的心学学派一脉;象山学派与朱熹的程朱学派虽同属于理学范畴,但分歧也很明显;一方强调对“理”认识与讲明,而另一方强调对“理”的真实性体验。一方将“理”客观化,另一方则将“理”主观化。 故此,在有关朝臣的言论上,他不得不小心些,以免让这二人传播出去,影响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第70章 错综复杂的派系 潘时举对田贲和徐步长存了一分小心,是派系之争的结果。 在南宋中后期,由儒学衍生出来的派系斗争极为激烈;朱熹和陆九渊之间嫌隙,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领袖人物都如此,更何况他们的追随者。 当年朱熹来天台任职,与徐大受就交流过“理”的形而上与形而下的问题;徐大受幼时家贫,放过牛、砍过柴、受过苦,所以意志极为坚定,坚持本心,认定心即理,修心才是根本;但他也无法否认朱熹的“天理”论。 也就是在此时,潘时举对朱学产生了兴趣,在征得启蒙恩师徐大受的同意后,他再拜朱熹为师,学习朱学的理论思想。 当然,此举也被不知内情的徐步长所不能理解,导致俩人的关系渐渐有所疏远。 若不是因为裘始才,门户不同的三人,也不可能会坐到一张茶几面前。 思索了一会,潘时举才谨慎的说道:“蒲江高家是世家,根底深厚,高老太公六子,高载、高稼、高崇、高定子和魏了翁五人俱中进士,在朝在野互为应援,所以,高允绩并不怕史相公为难。” “再说了,高允绩所言也是为国之言;既然朝庭已经承认‘庆元党禁’是失措之举,又赐我恩师谥号为‘文’,那么起复因党禁而被夺官的老臣也是应当。” 徐步长这时插言道:“高家势大,便是史相公这般一手遮天的人物,也要退让半步,这朝廷之乱可想而知!” 田贲和潘时举对徐步长所言都默然; 俩人都知道魏了翁的族弟魏文翁与陆学对着干,在陆氏之学风行之际,向四川提举司谏议不以陆学观点为开科取士的准则,从而教陆门弟子极为痛恨。 徐步长这句话,多少有些发泄对魏文翁不满之意。 田贲见徐步长攻击自己这一系,就尴尬的一笑,劝解道:“山长,其实在现今权相史氏把政的情况下,我等都应放弃各自学派之间的分歧,力助陛下恢复君权才是根本。” 徐步长不以为意地说道:“田兄,不厘清道义正统,去了一个史弥远,还会再来一个秦弥远或是蔡弥远!” 潘时举知道这位曾经的学兄性子犟,一旦心中有了疙瘩,很难解开; 便含混的说道:“大家虽各自派系不同,但究其理还是儒家之说,只是各有侧重;待到将来,总会是殊归同途---” 徐步长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显然并不认可这一说法。 因为自朱熹写了《曹立之墓表》始,陆学与朱学就不再是分歧那么简单了; 说起来这位曹立之本来是陆九渊的高徒,后转投朱熹;他不幸去世后,朱熹引用了他本人的一段话,隐晦地批评陆学追求顿悟是不正确的,让陆门和朱门相互间生出矛盾; 朱熹其后又为陆学扣上“诐淫邪道”“空腹高心”“妄自尊大”“蔑弃礼法”等几个大帽子,又加重了双方的仇恨。 如果不是出现了“庆元党禁”,朱陆两门怕是不仅要在学术上进行口水战,在政事上也会成为敌人。 但是“庆元党禁”却没有让儒学各门派,放弃对他者的批判;在被朝廷打压之际,朱陆两门以及叶适的永嘉学派的弟子们为维护师门,仍不遗余力地相互攻击。 潘时举身为朱门的中坚,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徐步长的态度并不感到奇怪。 现在,既然胡言已经不被他们认为是对手,这茶再喝下去便有些尴尬了。 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闲话,在接近酉时时,各怀心思的三人便不约而同起身,想要告别了。 而两里之外的郑家,胡言浑没将田潘徐三人的谋划当回事,他心中可是早有准备; 当初打脸了裘始才,他就知道会引来报复;这时代可是非常讲传承的,师傅和弟子差不多就是老子和儿子的关系;你打了人家的儿子,那做爹的岂会与你善罢甘休? 他这时正趴在床上,闭眼享受着王氏的按摩。 话说他昨夜荒唐了半个晚上,这白日里眼见郑家父女不在,午饭后就又来了兴致。 在另一时空时,有位朋友就跟他感慨过,人这一生若是没有遇到有趣的女伴,那不可描述之事其实味同嚼蜡,就如同到了点要吃饭和睡觉一样枯燥。这让他一度只是欣赏好看的异性,却少了些激情。 王氏给他的体验却大不同,竟然让他生出了迷恋之感;他就觉得从她身上可以获得至高的快感,每一处都让他感到妙不可言。 趴着的他,情不自禁嘀咕了一句:怪不得曹白脸好人妻,哥现在算是理解他了! 王氏这时按的有些手软,被连续折腾,她也有些不胜力了,于是就将身子软倒在胡言的身上,恰好便听到了他的嘀咕声。 于是她不解地问:“官人,这曹白脸是谁?这好人妻又是何意?” 胡言一翻身就将她掀到身下,脸对着脸,一双眼睛对视着:“曹白脸是戏里唱的三国时的曹丞相,这人妻么?” 说着他的一根手指就按在王氏肉感的嘴唇上,调笑道:“就是指你这样的妇人啊!” 王氏脸上腾起一片红云,娇羞地嘴里说着“官人好坏哦”,一双手却按在了胡言的臀上,想要俩人贴得更紧些。 胡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小声道:“现在可不能再荒唐了,丈人和大妹他们就要回来了,小心以后他们给你小鞋穿!” 说着,他很满足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当先跨出了自己的小屋。 院子里春娘正在无精打采的摘菜,听到胡言这边的动静,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只是她心里却在腹诽:这厮果真是色中饿鬼,若不是师傅早有交待,自己早就取了这厮的性命! 她现在对师傅越发的不理解了,如此品行低下的臭秀才,师傅怎么就如此重视,说他会是左右天下大局的关键棋子? 只是师傅算无遗策,一向很准,叫她又无法去质疑。 几十步外传来了郑屠与薜县令的交谈声,春娘这时才偷眼瞧了下胡言; 就见那厮显然早有准备,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往院门那里去; 而那荡妇王氏,顶着一脸的春意,紧随其后,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春娘在心底啐了一口,暗骂道:狗男女,早晚叫你们死在各自的肚皮上! 她这边正暗骂着,外面的薜丛和郑家父女已经推门进来了。 第71章 这厮好粗鄙! 田贲想通过品茶叙旧,与潘徐二人结成同盟的愿望,终归是没有达成。 无话可说的三人出了茶铺,便各自散去。 徐步长往应台门而去,他的竹溪书院在螺溪东横山南麓的响堂村,正是东门方向; 潘时举往西走; 他的思贤读书馆就在西门外五里的思贤桥边,与县学相距不远。 田贲则要去周八钱的铺子; 他此次入赤城,一应花费俱是周八钱来掏腰包; 这位金主很大方,不只是酒菜,女人方面也是一天一换,让田贲很享受。 徐步长与潘时举二人分了手,便一路急走,在将近到了应台门时,就又望见了郑记肉铺四个字。 这几个字是胡言新写的,用的是草体,笔走龙蛇,初看颇有气势,但一细究,就觉着骨架有些缺憾。 不过徐步长现在无心去逐字分析胡言的字,他要赶在天色入夜之前返回响堂村。 刚要从郑记肉铺门前趟过去,他就门内有人急喊:“徐步长,步长兄!” 徐步长停住脚,望过去,就见是身着常衫的薜县令。 薜县令冲出郑家,一把就抓住他的手:“步长兄,你运气真好,赶上了晚饭的时间,可有了口福!” 徐步长一愣,说道:“我的县尊大人,徐某正急着要回去,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薜县令一笑说道:“不好走就在我县衙留宿一晚,你我正好叙叙旧。” 徐步长一摇头:“你当你的县太爷,我教我的书,又有何可聊的!” 薜县令腆起脸来劝道:“步长兄,遇上了就是缘分,这餐饭你一定要吃,不吃会后悔一辈子!” 徐步长不悦道:“薜丛,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薜县令厚着脸皮挽住了徐步长的手臂:“薜某拚着被你步长兄骂成屎,也要把你留住;错过这一餐菜食,可比错过成仙还叫人难受!” 徐步长愕然:“薜丛,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如此粗俗了?而且还又变成了一个吃货?” 薜县令却笑着说道:“步长兄,你现在别笑话我,等你吃过他家的菜,也会变成一个吃货!” 他家,是谁家?是这屠户的家吗? 不情愿地被拉进郑记肉铺的门,徐步长觉得自己真不该给姓薜的这面子。 郑家没有一丝的书香之气,大堂门两旁既无对联,大堂之内更无书画高悬; 在本应悬挂孔圣人画像的位置上,却摆着一株枝干盘曲、苍古雄奇的黑松。 这是对圣人的大不敬啊!一个读书人,天朝的秀才,怎么能不挂孔夫子的圣像呢? 徐步长见了这副情景,心里很不痛快; 若是胡言此时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严厉地训斥几句。 可他没见到胡言来迎,只有郑屠大大咧咧的迎上来,说了几句场面话。 徐步长当然知道这人是个屠夫,他只是拱了拱手,便不再搭理郑屠。 薜丛拉住郑屠,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郑屠这才不情愿的往后厨去了。 没过一会郑屠便回来了,轻飘飘说了声:“俺女婿知道了,他正在忙着配料。” 话毕,便去为徐步长和薜县令泡茶。 薜丛一点都不以为意,他就像到了自己家,将徐步长安顿在他的对面坐下,便翘起二郎腿,抖了起来。 徐步长斜眼看向薜县令,不满地说道:“薜丛,你好歹也是一县之首,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郑屠这时捧了茶过来,他撇了撇嘴说道:“徐先生你是不知道,他这是学的俺女婿;现在他们俩人是要坐相没坐相,要站没站相,看上去都不像是个正经人!” 接着将茶杯置于二人面前,便转身又去了厨房。 徐步长低头看了下面前的茶盏,就见这茶不是煮茶,而是泡茶; 宽大的茶叶子如同杂草,将茶盏的底部全都遮盖了,没有丝毫的美感可言。 这明显就是一个粗鄙之家,哪有一丝一毫的文人之气? 徐步长心中极为不悦,就垮着脸望向薜县令; 他不仅鄙夷胡言,对薜县令也颇为不满。 心道:你薜丛好歹也是中了举的读书人,还是龙川先生陈亮的弟子,怎么就自甘堕落到了与粗俗之辈为伍的境地? 薜丛却浑然不以为意,他端起茶盏就喝了一小口,嘴里还啧啧有声地赞叹: “胡老弟果真是妙人,居然发明出炒茶这神奇之法,以后天下士人免了等茶之苦,只拿沸水一冲就能解了口干之苦。” 徐步长板着脸,将身边的茶盏往薜县令身前一推:“你既然觉得好喝,便将这盏茶也一起喝了!” 薜丛促狭的一笑,然后说道:“步长兄,你着相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徐步长气苦,反问道:“我应当是什么样的风格?” 薜丛眼珠一转,长叹道:“想当年我与恩师龙川先生来天台,拜访步长兄先师竹溪先生时,你们可是用葱花汤相待,那时是何等的泰然自若;而现如今,步长兄怎么连清茶都入不了眼了?” 徐步长闻此言脸上一红,心中生出了些愧疚; 那时竹溪书院日子过得清苦,地不过一亩三分,学生不过五六人,时常连饭都吃不饱; 自各路名人相继来访恩师竹溪先生后,响堂村和周边各庄子的豪门大族,便纷纷襄助竹溪书院;于是,日子一天好过一天,生活也就逐渐讲究了起来。 这一讲究,却将大道的根本丢了;不再清修自省,反而滋生出了些享乐。 想通了这一点,徐步长便拿过茶盏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接下来徐步长就万分震惊了;这茶入喉之后,竟然生出清香的回味,甜甜的,叫人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好茶!”他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声。 薜丛大笑:“怎么样步长兄,我没有骗你?这还只是前奏,等会他做的菜来了,你可要节制点吃!” 徐步长不解地问:“为何?” 薜丛眨巴着眼说:“我怕你吃撑了走不了路---” 徐步长:“薜丛,你夸张了!” 薜丛又笑道:“走不动路还只是小事,你先要把去茅厕的路径摸清楚,免得半夜内急屎掉到裤裆里!” 徐步长蹙眉:“薜丛,你现在说话越来越俗不可耐了,这么藏私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薜丛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 徐步长不依不饶,瞪起眼追问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说,你跟谁学的这么粗鄙?” 这时郑屠端了两盘子肉片过来,他再次插话道:“他是跟俺女婿学的,俺女婿说话没边,张口就是屁啊屎啊的,说是这样接地气!” 徐步长一捂鼻子,叫了声:“好臭!” 第72章 火锅 郑屠的手里可端着两盘子肉片! 徐步长的眼睛望向肉片,暗道:这家人太过恐怖,上菜时都不讲点忌讳,只管嘴里说些屎屁的秽语! 然后又再次瞅了一眼那一大盘子的生肉片,在心里寻思:他们难道打算生吃?这岂不是茹毛饮血去做了野人?这个胡言太奇怪,说话行事全没章法,倒是要好好瞧瞧他的本尊--- 徐步长正在想着看一看胡言,而胡言此时也才千呼万唤始出来般的露面了。 他端了一个铜火锅疾行而来,口中大呼小叫着:“都往边上闪一闪,这火锅可烫着呢!” 几人都慌忙将身子侧了,看着这个年轻人呲牙咧嘴,将冒着蒸汽的火锅放好。 徐步长的眼睛一直落在胡言的脸上; 在他的眼中,胡言很年轻,年轻的嘴边的毛都还没长齐; 那长相,也还算俊,略强过了裘始才,但少了文人那份儒雅之气。 想想自己三人喝了一下午的茶,就是商量着:如何从这年轻的孩子身上讨回尊严,徐步长此时就觉得有些好笑。 他在心里暗道:不过是个毛孩子,田贲也太小题大作了。 甩了甩手,胡言这才笑着说:“老薜今日限量,徐山长第一次来,可以敞开了吃。” 薜丛一翻眼:“凭什么?你怎可厚此薄彼!” 胡言却瞪了回去:“你这些日子天天赖在我这里吃,临走了还把我的佐料也打包带走,还好意思说凭什么?” 薜丛嘿嘿一笑:“你不是说朋友之间不分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吗?” 胡言掀开火锅盖子,一边往里面夹肉片,一边说道:“我说错了,不作数;这句话应当是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小老弟,你也太霸道了!” 薜丛不满地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也跟着往火锅里面放肉片。 徐步长的目光,在薜丛和胡言两人脸上来回转; 他既羡慕俩人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又为他们说话无所顾忌感到有辱斯文。 尤其是薜丛,两个月前来天台就任时,一脸的晦气,话都不愿意多说;现在却活跃的不像是个年过四十的人。 再看看胡言,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家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若说与他人真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叫人觉着,他那脸上似乎总挂着一种,满不在乎的痞气。 这就是那位口中吐出,“墙上芦苇”和“山间竹笋”对子的少年? 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一县之主都为他而折服? 徐步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一名年轻女子和两位妇人也各端着一个盘子过来。 郑屠笑呵呵介绍道:“这位是俺的闺女。” 又一指王氏,嫌弃地望了自家女婿一眼,才拉长了声音说道:“这是俺女婿昨天才典来的妾,唤做王氏,侍候人倒挺尽心!” 徐步长的眼睛没在郑大妹身上多停留,他特意多打量了王氏几眼; 就见王氏一张粉脸微红了一下,就大大方方地迎向他。 徐步长这下算是明白了,田贲为何会如此恨胡言;因为面前的王氏确实美艳,在这天台也算是少有的美艳妇人了。 三个女人轮流将菜上桌后,便到一旁的小桌子上进餐去了; 而徐步长望着身前的味碟,有点不明白这里面稀糊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嗅了一下,有些香气,似乎有芝麻的气味。 这时,胡言像变戏法一样,从桌下抱了一个坛子上来。 “咦,你家的酒不是都喂了狗么,怎么又冒出一坛来了?”薜丛两眼放着光,死死盯着那酒坛子。 “哪个狡兔能没有三个窟?”胡言笑着酒封去了,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他示好地对徐步长说道:“徐山长头一次来我家,怎么说也要以美酒相迎才是!” “女婿,俺辛苦了一天,这酒不会短了俺的?”郑屠憋红了脸,两眼像是被酒吸住了,眼珠子都瞪圆了。 胡言一撇嘴:“都给了你一坛酒了,这坛可不是你的,是我的。” 郑屠赤红着脸不满地说道:“那坛酒俺也是用在了你的身上,这坛无论如何也有俺一份!” 徐步长冷眼旁观,他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不过是一坛酒,这郑屠和薜丛却像是见了琼浆玉液一般,都馋得不能自制了。 胡言为三人各斟了一碗酒,郑屠不待胡言说开吃,便俯下身将酒猛吸了一口,然后就不停的咂巴着嘴。 徐步长这时也感觉到了,面前的酒香味有些不寻常;他矜持地低下头闻了闻,不禁有些讶然。 “好酒!只闻上一闻,便醉了几分!”他不得不发出由衷的赞叹。 薜丛笑道:“步长兄,这酒入了口你才知它的好!” 这时胡言大叫一声“可以开搞了!”,言罢,他抄了筷子就将肉片在锅里涮了起来。 薜丛也不甘人后,他手里的筷子繁忙地在肉盘和铜锅之间穿梭,没一会就让他面前的小碟子装满了肉片。 徐步长捏着筷子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这该是怎样一个吃法,只好拿眼看着薜丛。 就见薜丛先饮了口酒,然后把肉片在碟子里裹一裹,就塞进口中;完事后,他的嘴里还直吸溜。 有这么好吃吗?他有些疑惑。 于是伸筷子进到锅里,也捞出一片肉来,在碟子里蘸了那酱,喝了口酒后,便试着将肉片放进嘴里。 徐步长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身为书院的山长,他也不是没下过馆子,没进过酒楼;可进到口里的酒和这片肉,那味道真不是他去过的酒楼可比。 酒很爽口,进到胃里便似一团火一样,让人豪情万丈; 肉片入口即化,滋味美极! 闭着眼品味着美酒和这片肉的滋味,徐步长生出了陶醉感;他想赋诗一首,可这方面他并不擅长。 吸溜吸溜的声音再度响起,扰乱了他的思绪; 徐步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睁开眼瞪向薜丛:“姓薜的,你能不能不出声?” 薜丛一惊,张大嘴望着徐步长:“步长兄,薜某没出声啊!” 徐步长急了眼:“你这厮还狡辩,刚才就你的吸溜声最大!如此美味,真是叫你给糟蹋了!” “粗鄙,真是粗鄙啊!你薜丛也太让我失望了!” 徐步长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桌子上的其他三位男性惊呆了; 薜丛扭头向胡言和郑屠各望了一眼,见这二位一副没明白过来的样子。 他抬脚在郑屠的小腿上踢了一下,小声说道:“这锅我可不背!” 郑屠无奈,于是红着脸说道:“徐先生,刚才是俺在吸溜,可不是知县大人!俺女婿的声音也比俺小不了多少---” 胡言赶紧止住郑屠:“你吸溜就吸溜了,干嘛把我也扯上?” 郑屠可不依:“你的吸溜声俺明明都听到了,你可别想耍赖!” 第73章 我思故我在,居然叫徐山长跪了! 被郑屠揭破的胡言,尴尬地冲徐步长笑了笑: “徐先生,其实这吸溜声,它也是真情的自然流露;就如同诗人见了美景便吟诵诗词一样,我们吃得舒畅了,也就用这吸溜之声来表达愉悦之情!” 听胡言这样一解释,徐步长的气顺了一些,他再次瞪了薜丛一眼,然后便将筷子伸进火锅里; “咦,里面的内容呢?” 他的筷子围着火锅的内壁转了半个圈,就没捞起来一片肉。 薜丛低下头,捂着嘴痴痴地偷笑着; 胡言乜着眼看向郑屠:“是他,我丈人!他吃得最多;他捞起一块又一块,嘴里都不带嚼的。” 郑屠:“俺是吃得快,可你和老薜也不慢!” 接着他挨近了徐步长压低声音道:“徐先生,跟他们俩个一起吃饭可不能慢了;他们吃东西就跟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狼吞虎咽地,没一点吃相!” 徐步长瞅着郑屠牙齿缝里的肉丝,苦笑了一下:“这个---,还有肉片没有?” “有,你徐先生来俺家,俺自然是要管饱的!” 郑屠一起身,去后厨切肉片了。 薜丛这时抬起了头,笑着说:“步长兄,胡老弟对心学也颇有心得。” 徐步长听了精神一振:“小胡先生也接触过我象山学派的学问?” 胡言点了点头:“略有涉及,心得谈不上,倒是有些浅知拙见。” 徐步长心里不觉微哼了一声,暗道:你个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见识?能知道心学二字,也算是有些能耐了。 嘴里却说道:“既有见解,那小胡先生不妨说出来,我们共同探究。” 说是探究,徐步长其实想让胡言出点丑。 这可是他钻研了数十年的领域。象山先生强调的顿悟,他到现在都未能达到,胡言这个不学无术之人,又怎么可能能领会博大精深的心学! 象山先生陆九渊的核心思想便是“心即理”。 在他看来,实在只有一个世界,它就是心(个人的心)或“心”(宇宙的心)。 陆九渊所认为的本心世界,即是孟子的仁义礼智之“善”心。 他认为这种道德意识是生来固有的,是宇宙的最高原理,是世界的唯一基础。一切与儒家道德原则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趋向,都是错误的,不对的,是必须排斥的。 所以,在陆九渊的思想里,良知良能“我固有之”,“本无少欠”,而之所以要下“工夫”,是因为:由于物欲的原故,使“本心”染上了“尘埃”,因此必须有个洗涤的工夫。 陆九渊的说法,只给予了一个要略,说明了心学的世界系统大概是什么,并没有详尽去阐述原理。 而到了明代,王守仁将心学的世界系统详尽化了。 这些都是胡言大学时代凭兴趣翻阅哲学书籍,获得的知识;尽管时间久了记的并不是太清楚,但大略还是知道一些。 故而,他打算用王守仁的一些见解来装神弄鬼。 他先说了一些心学常识性的东西,比如陆九渊关于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然后拿了王守仁的话来作为证据:“花树在深山之中,自开自落,与心又有什么关联?你未去看此花时,此花与你的心同归于寂;你去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如此可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接着他总结道:“天地之间,人是天地之心;天下万物,莫不以人的灵明为主宰。天地鬼神万物,离了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了;而我的本体只不过是形体,形体若离了心,便没有了我。” 他突然记起笛卡尔那句名言,于是说道:“所以,我思故我在!” 这一句我思故我在,他说的很顺溜,徐步长一开始没觉得什么,可略一思想,他的脸色就变了。 泥马,这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能说出来的哲理吗? 这明明就是圣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啊! 裘始才那个小杂种,王贲这个蠢货,潘时举这墙头之草,还有世间俗人那张挑是非的烂嘴,险些误了我啊! 徐步长就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居然会以居高临下的心态来看待这位哲人;岂不知人家才是高山,而自己不过是个小土包。 这一句我思故我在,可不仅是让徐步长吃惊,薜丛也是心头一震; 我遇上圣人了,我的小老弟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家! 幸好前些日子没有跟史康那只猪站在一起,要不然等小老弟名震九州之时,自己可是要后悔得撞墙而死。 严格来说,笛卡尔这句名言只是方法论,但胡言在前面冠上了心学的帽子,这句话再放出来,就成为了主观唯心主义形而上的高度概括。 这就叫徐步长为之欣喜若狂了。 自陆九渊去世后,心学日渐颓唐,理论上面不要说有新发展,便是进一步完善都做不到。而今天,胡言把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 要论据有论据,要哲学概括有这句我思故我在,朱门中人,还能拿什么来辩? 突然间徐步长离开座位,郑重地向胡言行了个礼,然后问道: “先生,学生愚钝,一直无法做到陆师所说的顿悟,可否请先生指条明路?” 薜丛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知道徐步长为人执拗,在他的眼里,没有年龄大小之分,只有学问高低之分。 他既认准了拜胡言为师,必然会效仿程门立雪的典故,此生都要追随不弃。 郑屠也被吓着了;他刚切好肉片端过来,就见到这么一幅场景。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家女婿,心道:你施了什么魔法,让这位啥也看不惯的老家伙,浑身都是刺的老家伙,向你施这么大的礼。 胡言的屁股像扎了刺,一下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逼装的,整得人家老先生要认师了,这都造了什么孽啊! 折寿,太折寿了!以后可千万不能在老同志面前装逼了。 “徐先生,礼重了,礼重了!小子又如何受得起?”胡言惶恐不安地叫道。 “达者为师,先生受得起徐某这一礼!”徐步长坚定地说。 接着他又道:“先生若是觉得徐步长愚不可教,步长自不敢烦劳先生,这便回家去面壁思过!” 我擦,他这是逼宫啊! 你不答应就是瞧不起他啊! 胡言能怎么办? 他只好茫然的看向薜丛。 薜丛正好也望过来,他要看看这个怪物是怎么长的! 可没什么不一样啊,不还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外加两条腿吗! 哦,忘了,他还有第三条腿,是只小腿。 第74章 方法论 没事装逼,忽悠得徐山长要拜师了,这叫胡言始料不及。 “老薜,这---”胡言期期艾艾地向薜丛求援。 薜丛叹了口气:“别看我,再看我也拜师了。是真的,你别不信,要不我现在就拜!” 薜丛作势要拜,胡言赶紧拉住。 把眼一瞪说道:“你还嫌不够热闹是?想添乱就回你的县衙后院去!” 薜丛一脸的委屈:“这,小老弟,我不是想添乱,我是真心的,你咋就不信呢?” 胡言一翻眼:“我信你个鬼,小老弟都喊上了,还特么说自己是真心---” 这时徐步长吼了一嗓子:“薜丛,你这厮好没脸皮,一重利之人,也敢来拜吾师!” 薜丛一哆嗦,委屈地说道:“步长兄,没见我是帮你吗?我这一掺和,他就不好不收你这弟子了。” 接着他转过来对胡言道:“兄弟,你不收他怕是不成,步长兄的性子倔,你不收他,怕是他过不了这个坎!” 郑屠这时也搅和进来:“女婿,你也真是的,徐先生肯拜你为师是看得起你,你还把架子拿着端着,看把你能的!这样,徐先生,他不收你俺收你,俺的功夫比他好多,俺教你。” “你也懂心学?”徐步长一脸疑惑地看向郑屠。 他心道:怎么这年头什么猫啊狗啊的,都能顿悟了! “心学?什么心学?俺这是武学,十步杀一人的武学!”郑屠很骄傲,鼻孔朝天出气了。 “去,一边凉快去,徐某是读书人,学什么杀人技!” 听徐步长这样一说,郑屠耷拉下了脑袋; 这辈子,字认得他,他可不认得字! “那个老徐,地上凉,别坏了膝盖;你不是没吃饱嘛,咱们再垫一下肚子,然后好好研究一下顿悟是个怎么回事!” 胡言松了口,这叫徐步长喜出望外。 这次没人跟徐步长抢肉片,但他吃得很快; 肉片进到他的口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响,让郑屠和薜丛都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感受到了二人的不满,徐步长腼腆地一笑,解释道:“正如先生所说,此乃发乎于自然之心声!” “双标!”薜丛撇了撇嘴,小声嘟嚷了一句。 徐步长装着没听见,匆匆忙忙填了肚皮,就端正的坐好,等待胡言论道。 顿悟一词在这时代并不常用,最早出自于独醒道人曾敏行,他疫于宋孝宗淳熙二年。 当时曾敏行谪居涪陵,在石扬休家中见到《怀素自叙》这一书法神作,便借回家中摹临,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自此顿悟了草书之法,下笔飞动。 陆九渊自称少年时,读古书到宇宙二字,见解者说:“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于是顿悟到人与天地万物都在无穷中。而他立身于其中,须大做一个人;往直白了说:他要做圣人。 不知是出于神秘化的需要,还是他的所谓的经验,或者是出于为杠朱熹而杠,他反对下工夫,极力宣扬天下万物皆备于心,只须反省内求即可。 胡言自然是不认可这种先天论的。按他的认知,没有学习和经验的积累,你顿悟个屁啊! 如此一来,他的观点就与陆九渊相佐,而与朱熹相近了;这就使得徐步长更加迷茫了。 薜丛重实用,凡事讲目的性,他倒是认可胡言的说法。 没有谁一出生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都是学习和模仿来的。 只是胡言反对先天论,徐步长能接受吗?他有点担心。 不过好在胡言有一套子理论,叫方法论。 胡言笑着对徐步长说:“你现在很信服我对吗?” 徐步长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那我说这大地是圆的,你信不信?” 徐步长不敢答话了。 对他而言,这实在是个未知的事物;尽管在刘记茶铺,那孩童给他讲解过胡言的观点,但他还是带有疑问的。 据他所知:道家陈抟老祖曾留下天地运行图,此图便是天圆地方。 而张衡的浑天说又将大地形容成鸡子中黄,小仙翁葛仙也说天形如鸡子,地形如鸡子中黄;究竟谁是谁非,徐步长难以考究。 薜丛奇怪地看向胡言,他不知道面前这怪物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郑屠心里嘀咕:俺这女婿难道真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别人眼里地是平的,可在他眼里,地竟然是圆的,张开嘴就说白话! “你看,未经你明确认知的东西,你是绝不会把它当真的来接受是不是?” 胡言的神态非常轻松。对方能不盲从就好,就怕那种什么都不肯较真的人,你往里面灌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既然如此,你就应当小心避免轻率的判断和先入之见;除了清楚分明地呈现在心里,无法去怀疑的东西外,不多放任何一点别的东西,到你自己的判断里去。” 徐步长认真思索着胡言的话,觉得确乎有些道理。 见他似乎是领会了,胡言又说道:“我们在认知事物时,会有许多不解的难题,这就需要我们把每个难题按照可能和必要的程度,分成若干部分,一一去解决。” “我们要从最简单、最容易认识的对象开始,一点点逐步上升,直到认识最复杂的对象。” 然后胡言微笑着说道:“只有抹去了杂沙和泥土,才能看到真实的地面!” 徐步长呆呆地坐着,他在消化着胡言的每一句话。 薜丛若有所思,暗想:这有智慧的人就是不同,深入浅出,绕着弯儿就把道理讲明白了。 郑屠什么都没听明白,他撇了撇嘴,转身去找薜丛的随从薜乙。 薜乙一个人在偏房里呆着,这时还不知道有多无聊,郑屠心想着:跟薜乙说话,比跟这三位神叨叨的文化人呆一起痛快。 徐步长苦苦思索着,他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良久,他突然站立起来,欣喜若狂地说道:“我悟了,先生,我省悟了!” “你悟到了什么?”胡言淡淡地笑着问。 “世间本无路,可走得人多了,这路也就出来了!”徐步长兴奋地说道。 “这道理规矩也是如此。原本这世上并没有道理和规矩,每个人都是率性而为;有聪明人觉得这样不好,便想出了道理,立出了规矩,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为了圣人!” 胡言笑了:“说得不错,请继续!” 受到赞许,徐步长精神振奋。 “然而就像路不都是直的一样,前人的道理和规矩,并不一定就都是合理的,并不定都能合乎时代的要求,就需要我等去修正它!” 听到徐步长的话,薜丛的眼睛亮了。 胡言鼓掌笑道:“老徐你果然是悟了!” 他补充道:“陆先生和朱先生便是觉得前人的道理和规矩,已经不能满足当下社会的需求,所以他们就做了些修正,加入了自己的一些理解;而为了自圆其说,又不得不旁借其它的一些说辞。” 接着面带神秘的笑说道:“至于这些说辞正确与否,是否是真道理,其实他们心里并无底,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然后望向薜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切不过是唯实用耳!” 第75章 大道 胡言讲着讲着又绕到实用上面来,这叫薜丛心中大喜; 他暗道:小老弟他还是赞同功利学派的主张,永嘉学派后继有人了! 徐步长心中若有所失,这一省悟才明白:原来自己所苦苦追求的大道,居然是一些聪明人根据需要,画出来的。陆师和晦翁(朱熹晚年称呼),莫不如此! 可大道究竟有没有?它又在何方?徐步长锁紧了眉毛。 看了看一脸失落神情的徐步长,胡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徐步长不解地望向他,心想着:先生他笑什么?难道我又悟错了? 就听胡言说道:“老徐你着了相了!” 徐步长马上打起精神,小心请教道:“请先生解我之惑!” 胡言:“前人为何走出这条道来?” 徐步长:“为使社会有序。” 胡言:“天下若无道理无规矩会如何?” 徐步长:“天下若无道理无规矩,便会不知尊卑,不知礼仪,从而毁坏世界!” 胡言肯定地说道:“故而,这些聪明人画出一个道来,是有功于世界,造福于万民,是这天下所需要的!” “既如此,老徐你又何必纠结把这道画出来的人,有无掺杂他个人的意志呢?” 徐步长听了就觉得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那么先生,在你心中的大道又是什么样的?”他用渴望的眼神看向胡言。 “阿嚏---”胡言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没想到自己故意诋毁新儒学的两位标杆人物,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孟子的《齐桓晋文之事》想必老徐你绝不陌生,能使天下万民安居乐业,可是自古以来圣贤的心愿。” 听胡言提到孟子的这一篇《齐桓晋文之事》,薜徐二人不由默诵了一遍。 到了五亩之宅,树之以桑时,胡言跟着一起大声诵读: “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七十者可以食肉矣;---,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 诵罢,胡言目注二人:“横渠先生有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何等大气魄,令人振聋发聩!只可惜,这是他未晋的心愿。” 接着话锋一转:“小子不才,有一句话送与二位:为人民服务,须知行合一。” “服务?”徐步长和薜丛都疑惑地盯着胡言,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新词。 巴拉巴拉又把服务二字解说了一遍,胡言总算把自己拔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我不信鬼神,我个人以为,在这天地间,我等人才是真神。” “荀子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圣贤们莫不是以民为根本。” “故而,我等应遵循圣人教诲,为人民服务。” “我之所以反对朱熹,是他明知道理,却反圣贤之道而行,不欲启民智,反而欲将人民愚之!” “故而,我强调为人民服务,须知行合一。不能嘴里喊着为人民服务,行动上却轻民贱民!” 胡言的一番话下来,让薜徐二人陷入了深思。 此时已经是子时,“唧唧”的秋虫声已然四起,郑屠和家中的女眷都去休息了; 一番陈述后,胡言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地累。 他从椅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嘟嚷道:“睡觉,睡觉了!陪你们俩聊天,可真几巴累!” 正在深思中的薜丛和徐步长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一捂耳朵,心道:老子没听错,这就是先前说出圣人之言的先生?他怎么就满嘴的脏话呢! 还是薜丛与胡言呆得久,了解的深,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释然了。 一拉徐步长,他眨巴着眼笑着说:“先生就是这样,随性得很。走,咱们休息去!” 徐步长膀子一挣,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嫌弃地说:“谁要跟你睡,我跟先生睡!” 胡言吓得“嗷”的一声叫,几步就窜出堂屋,奔回自己的房间后,马上就将门死死地闩上。 他屋里还有王氏呢,徐山长这是要来几个意思? 王氏可没睡,她早将自己脱了个干净,就等着胡言。 她现在兴奋的不能自已; 几个月前她只是临时起意托了泼皮李二,想挣几个钱好为丈夫治腿,不想就那三次,竟捡到这么个宝贝;俩人之间有多和谐且不说,他在学问上居然如此了得,让书院的山长都服了,这将来的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这世上又有多少女人,是不看重富贵的呢? 第二天一大早,徐步长顶着肿眼泡来找胡言。 他可不管房里还有王氏,将门板弄得噼啪响,硬是逼着胡言起了床。 胡言衣衫不整,迷糊着问:“徐山长,这一大早的,你又是要来哪一出啊?” 徐步长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先生,这为人民服务要落到实处,委实太难;薜丛他为官倒是好办,多为民办些积德的好事就行,可我一个办书院的,如何为民服务?” 胡言一瞪眼:“你真是个榆木脑袋!读书都读得迂了。开启民智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你居然看得如此轻贱!” “只是你的书院不能再如此前那样来教,那是为做官服务的,是培养官老爷。我这里有两本教材,你先拿去用。” 说着胡言回到房内,在自己的书案下翻出两本手抄的教材,递给了徐步长。 徐步长朝封面一看,就见一本上写着基础数学,另一本写着自然科学基础知识。 当然,那个字不怎么样,勉强还能看。 接着胡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递了过来。 他涨红着脸说:“我另外还有一本心得,这上面的想法都不是很成熟,你先拿去读,到时我们一起讨论,共同完善思想。” 徐步长慌忙接过来,一看封面,上书“思辨哲学”几字,下面郑重落着胡言的名字。 这可是老师传授道理了,徐步长激动的嘴唇直哆嗦。 “学生必定回去仔细探究,若有不明之处,还要来烦劳先生!” 胡言心道:烦劳个屁,这都是我凭记忆简述的黑格尔哲学思想,有好多地方还夹杂了些私货,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能不能接受。 于是心虚地说道:“去,我们届时共同研习。咦,怎么没见薜丛?” 徐步长笑了:“他还没起床。” “还没起床?天都大亮了,他再不回县衙,那班衙役还以为知县大人被强盗劫走了!” 胡言说着就往客房去找人。 徐步长见了赶紧就溜,再不走薜丛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第76章 县学奇观 胡言到薜丛的客房门前,就见薜乙正在屋檐下团团打转,屋里则传来薜丛一时长一时短的鼾声。 “胡先生,这,这如何是好?”看见胡言,薜乙就如同见了救星,急急说道。 胡言上前一把推开门,,叫道:“老薜,起床了,你的衙门都要放鸭子了!” 连叫数声老薜依然故我; 他不得扯开布衾,揪住薜丛的耳朵,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 “老弟,你这是干嘛?”薜丛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问。 胡言一撇嘴:“老薜,你这也太能睡了,县衙里现在怕是热闹了。主官不见了,这得是多大的事!” 薜丛一个激灵就翻身下了床,大声喊薜乙。 薜乙慌忙拿了衣服就给知县大人套上,又伺候他穿好鞋子。 “为何不叫醒本县?”薜丛不悦地问。 胡言撇嘴说道:“你睡得那么死,薜哥儿叫得醒吗?” 又问道:“你昨晚都干了啥,睡这么死?” 薜丛一听就怒从心起,他拿眼四处找徐步长,没看到他人就大喊:“徐步长,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快给我出来,本县要治你的罪!” 胡言笑了,打趣道:“你自己睡懒觉,关人家老徐球的事?” 薜丛痛心疾首地说道:“怎么就不关他的事了?昨晚他发了神经,一个劲拉着我说话,不许我睡觉;直到鸡都打鸣了,才肯放过我。” 原来如此,怪不得徐步长一大早顶着黑眼圈来找自己。 就听薜丛问道:“那老货他人呢?本县还就不信了,我这一县之主还治不了他一个小民!” 胡言坏笑道:“治什么治啊?他刚刚走了,这会应当是出了应台门。” “他姥姥的!你让着他,他当你好欺负,这回我可不惯着他了。”薜丛来了一句脏话。 “小乙,等会你带几个衙役去他们书院,给我查查有没有违规的地方。” 薜丛是真气了,他想要搞打击报复了。 胡言一脸坏笑道:“让薜哥儿把竹篾也带上,叫老徐也知道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可不是句戏话!” 薜丛一翻眼:“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再这样薜某可不跟你玩了!” 说罢便匆匆而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县学公开辩论的日子。 这天天才放亮,大街上就满是三三两两往西而去人流; 而到了县学这边,就很恐怖了,二百多头戴方巾,身着青衫的书生正排着队,等着县学这边放行; 在青衫书生之后,则是乌泱泱的百姓,怕是有几千人。 书生们来赶场子,是寻刚刚声名鹊起的胡言麻烦; 而赤城的男女老幼,则是不想错过这热闹场面。 当初县衙门前的精彩场面,到现在还叫赤城人念念不忘,县学现在又来这一出,岂不叫众人兴奋。 此外,西门外还有一处奇观; 说是奇观自然是其他地方不同,独具特色; 便是有几十号打扮得花姿招展的妇人,站立于道路两旁。 这些妇人们可不是为瞧热闹而来,她们是想让胡言看上她们一眼,叫他也瞅瞅她们可是不比王氏逊色的存在; 现如今的胡言可不比往日,他那生意日进千贯的传闻早就传遍了。 这些妇人们心想:他若是再想典个小妾,那就选奴家好了!也不要三百两银,只二百两也行。 县学的老门子今天很神气,他大声吆喝着指挥着一帮县衙的差人; 这些人在平时,他可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要绕着走的;而现在,这伙人一个个就如同乖孙一样,任由他来摆布,你说他如何会不得意? 衙役的班头这心里可憋着一股气,已经在心里把胡言几辈子祖宗骂了个遍; 你说一大早就被县令和主簿大人赶来这维持秩序,他们一班子人能没有气么? 一名衙役瞧出他心里的不痛快,凑过来说道:“班头,你说这姓胡的是不是闲得蛋疼?读书就好好读就是,非他娘的要挑刺,说朱文公注释错了。其实那个‘乐’字不明摆着就是高兴的意思嘛,他怎么就能说出个别的意思来?” 班头把眼一瞪,训斥道:“那帮子文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工夫都在嘴皮子上,怎么说都有理。你老老实实把门前这片地看好了,出了差池即便县令和主簿大人不拿你问罪,老子也是要打你的板子!” 这衙役一吐舌头,提了齐眉棍就冲旁边的人群吆喝起来,赶着人群都往后退。 “齐家老二,这边,这边来一下!” 这时人堆里有人大声招呼班头。 班头打眼望过去,认出是自家邻居老王头。 他走近了问:“王伯,您一把年纪了,怎么也一大早来凑热闹?” 老王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不是闲得鸟都淡了么。上次县衙门前的热闹小老儿没赶上,这次你就帮我一把,叫我混到秀才的人堆里好进了县学去!” 班头慌忙一摆手,便往后退:“王伯,这可使不得,叫上面的大人发现了,我可是要挨棍子的!” 老王头忙一把拉住他衣袖,央求道:“发现不了,就是真发现了,小老儿也不说是你帮办的,咬了牙就说是自家混了进去的。” “老伯,真使不得,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如何瞒得过?” 说着,班头就挣开老王头的手,闪到一帮子衙役后面去了。 只是他没能躲一会,就听又有人叫:“老二,来,快来帮爹一把。” 他望过去,不是自家老爷子又能是谁? 就见老爷子肩头坐着自家的大侄,正在人堆里奋勇向前,惹得前排的人纷纷口出怨言。 他抢了上去将人分开,接过大侄便埋怨道:“爹,这许多人,你来赶这热闹做什么?” 老爷子擦了把头上的汗,一脸兴奋的说道:“这不是你大侄想来瞧瞧热闹么,爹就是再辛苦也要顺了他的意。” 班头脸上浮出苦笑,心道:是你自己想看,怎么把我侄儿拿出来当借口! 可这是自家的老爹,总不能就这样挡在门外? 他掉转头想寻一个贴心的手下,正好瞧见方才搭话的衙役在不远处,就将他叫了过来吩咐道: “这是我爹和大侄,你小心将他们送进县学去,寻个地方好好安置了。” 那衙役心领神会,他正好也有个至亲寻过来,就叫那人跟了班头的爹身后,送到大门门前。 门边站着的皂吏刚要拦,他慌忙上前说是班头的至亲,那人脸上为难了一下,便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将门开了放他们四人进到门内。 老王头的眼睛一直盯着齐班头,自是看到齐班头的老爹三人被送了进去,他气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小声骂道: “你娘的,我求到你时你只管推脱,轮到你爹了就连个梗也都不打一下!” 第77章 万恶淫为首 通往县学的官道上铜锣响起,三名衙役一边敲打着铜锣,一边吆喝着将人流分开,为县衙的老爷们开通道路。 这帮人中薜县令在前,身后半步是史康,依次下去是与王县尉走在一起的潘、田、徐三人,再之后便是县衙的一群典吏。 见他们过来,人群骚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大多数人在来人中没有发现小胡教授; 官老爷和县里的三位大儒固然名声响亮,可人们更感兴趣的还是胡言; 这位“白字先生”从一文不名,陡然间就成了富人,又三番在赤城掀起波澜,众人岂能不生出好奇? 倒是那些排着队等候进场的读书人,见到潘、田、徐三人显得很激动; “看,是顾欢学堂的田师!” “潘进士也来了!” “徐山长还是那样严肃,我等可从未见他笑过!” 一众书生恭恭敬敬将薜县令一行迎进县学,随后也鱼贯而入。 当最后一名书生也跨进去后,众人依然没有等来胡言。 县学,已经在一片空地上搭起了一座台子,台子的两侧各摆放了三张椅子; 薜县令、史主簿和王县尉依次落座一侧,而他们的对面则是潘、徐、田三人。 这次公开辩论的重要人物都到了场,可胡言还是没有现身; 片刻后,下面的书生就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白字先生是不是心怯不敢来了?” 有人疑惑的猜疑。 “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便是明知要输,也不敢不来啊!” “怎么不会,他前些时抢了田先生钟意的女人,明知田先生必然在辩论时不会放过他,又如何敢来?” “这厮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在辩论之前跟田先生抢女人;换了他人,给田先生送女人还来不及呢!” “这厮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考虑,你们没听说他极为好色么?” “也是,这厮自弄了个生意出来发了点财,就越发狂妄了,听说连老实厚道的门子都去欺负!” “你们也别小瞧他,听说县学的吴学究,最近在他手上吃了两次亏了。” 有人提醒说。 “吴学究在县学算个人物,可跟台上那三位一比,就不够看了;只要他们三位大儒出手,姓胡的想不输都难,你们说他还敢来吗?” 台上的徐步长,微皱了下眉看向薜县令; 薜县令微微摆头,表明自己也不明白,胡言为什么现在还没到。 又坐了一会,下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徐步长抬抬屁股,他打算替胡言出面去面对挑战。 就在这时听一人高声喊道: “各位,不好意思,我在路上耽搁了一下,没让你们等太久!” 胡言到了。 那几十位妇人很缠人,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一路亡命的逃到了县学。 听胡言讲述了经过,台上台下笑成了一片。 这时下面有人叫道:“小胡先生,你这不是辜负了你好色的大名吗?为何不拿出你抢那王氏的气势来,将那些妇人都典回家中做妾,反正你是年少多金的暴发户,也不缺那点银两!” 现场的人愣了一下,接着便爆发一阵哄笑。 徐步长脸色铁青,刚想站起来发声,胡言开了口; 就见他从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铁皮大喇叭,大声质问道:“何为好色?这位朋友,若没有男欢女爱,你又从何而来?” 他拿出这个大喇叭时,下面众人先是一惊; 因为大家都听闻过胡言心狠手辣的传闻,以为是他拿出什么武器,要对人下毒手;待他一发声,才知这东西居然能将声音放大了传出去。 潘时举心中暗道:这厮果然工于四门外之术,若潜心于此,世间怕是又要出了一位鲁班一样的传奇人物。 而台上的胡言不等下面的人答话,就接着自问自答道:“这世间将人分成了男女,让彼此相吸引,产生欲求,自是造物主特意安排,以便让人类永生永世的延续下去。故而,好色本是上苍赋予我们人类的本性!” “至于我典了王氏回去,更多缘由是因为我过去有负于她,不得已为之;你等认为我好色,那就好色好了!” 说完,他刚想与薜县令等人叙一下礼,就见一人步上台来,双目逼视着他说道: “那你又如何解释,万恶之中淫为首恶这句话?” 是吴学究。 他是在史康的授意下,参与辩论的排头兵。 此前连着几次败在胡言手里,吴学究的底气并不是很足; 可胡言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谈男女欢情,叫他逮着机会来发难。 胡言冷冷看了他一眼,继而面向众人大声说道:“我县学吴先生提出万恶淫为首的论断,现在我就为大家试着解说一二。” “在极为遥远的远古时期,我们人类还未开化,是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那时部落中两性交配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颠倒人伦,全凭原始的欲望。” “你这厮好无耻,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他的话还未说完,下面就响起一片骂声。 吴学究嘴角泛起了笑,心道:自己果真抓住了这厮的痛脚,今个不用再辩论下去,这厮已经输了。 胡言手中的可是铁皮喇叭,下面再怎么叫又如何盖得过他的声音。 就听他高声喊道:“便是隋唐时期北方不开化的突厥人,此类事情也时有发生,各类就不读史么?” 下面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就记起史载:突厥王族老汗王过世后,他的女人都要成为新继汗位的儿子的财产。 “那不过是蛮族,岂能与我汉民相提并论!”吴学究无力地反驳道。 胡言冷哼一声:“我汉民族在部落时期,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只是我们很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弊端,凡是违背伦理诞生的后代,都会有可怕的缺陷;有的部落甚至因此而灭绝;故而,自周时起,便杜绝了同族同宗婚配,形成了相对较完备的家族伦理婚配制度。” “哼,你说的这些,又与万恶淫为首这句话有何关系?” 吴学究眼见胡言将质疑声压下去了,就不甘心地挑理道。 胡言一笑,说道:“这自然有关系,凡事有因;正是在漫长的社会文明建设过程中,我们有了伦理道德,故而在男女之情上,提倡两情相悦,遵守社会良俗公序;而那些有违公德,违反人伦常理之事,便会视之为淫。” “正如某些人,为老不尊,违背他人意愿,行强行霸占之事,或做扒灰之事,此即为淫!” 说着,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从田贲的脸上扫过。 田贲自然明白胡言意指的是他,就凶狠的瞪了胡言一眼。 而潘时举的面皮也抽搐了数下; 胡言最后一句话可不止是打击了田贲了,矛头也指向了朱文公——朱熹。 第78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庆元党禁时,监察御史沈继祖奏劾了朱熹“十大罪状”,其中就含有扒灰及淫乱僧尼两项罪名。 当然,因为政治斗争的需要,这些罪状有很大的可能是敌对的一方,杜撰出来的。 这些罪名不管是不是杜撰的,潘时举是绝不承认自己的恩师,会有此等低俗的行为; 在他眼里,恩师朱文公一身正气,讲“天理”去“人欲”,又如何会违背本心,做出有亏私德之事来。这必定是敌对的一方有意污名恩师,给恩师身上泼脏水。 可是在时下的民间,人们却乐得去听信名人的丑闻,争相以谣传谣,真相却没人肯去寻究。 于是,潘时举阴沉着脸,要发声了。 再说胡言,他特意把“扒灰”一词说出来,就是要故意去激怒潘时举。 别看吴学究和田贲等人跳得欢,他们二人只能算是马前卒和先锋;这些人中真正起着稳定军心作用的是潘时举,他才是在场一众书生心目中的帅旗。 这两军交锋,夺帅才是取胜之道,否则对阵的双方就会没完没了。 所以,胡言的目标就是天台读书人心目中的标杆——潘时举;只要他倒下了,这在场的两百多书生就会溃散,他就取得了胜利。 而潘时举,他原本是不想出头的; 因为他暂时还没有摸清胡言的深浅;他怕贸然出头,万一出现闪失,就有可能会让恩师的名誉蒙羞。 可胡言话中有话,隐隐将矛头对准了他崇敬的恩师,这时就“士可忍而孰不可忍”了;他终于坐不住了。 止住欲反唇相讥的田贲,潘时举冷冷对胡言说道:“今日的主题是讨论孔圣的《论语》,小胡先生却拿一些不实之事来卖弄口舌,哗众取宠,这是不是有亏了你的德行?” 他一开口,现场一片寂静; 数百书生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胡言身上,看他如何去回应潘进士。 胡言并不慌乱,他目注潘时举,淡然说道:“多谢潘进士承认胡某还有些德行,这可是今天胡某来到这讲坛之上,到目前为止,听到的最讲客套的话了。” 说完,他哂然一笑,就朝众人扫视了一圈。 众人见他目光逼视过来,都纷纷偏转了一下头; 他们也略有些愧疚了。 确实,自胡言现身,甚至是还没现身之时,他们可都是左一个这厮,右一个这厮,在言语上对他极尽羞辱;从情理上说,这确实是有些过了。 只是这丝愧疚很快便从他们的脸上被抹去,他们心想:既然你要做我等读书人的公敌,你自然应当有被我们口水淹死的自觉! 胡言对下面这些盲从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接着又面向潘时举,面上带着嘲讽说道: “这世上没有空穴来的风。绝大多数时候,人间做出不合规矩之事来的,通常就是那些规矩的鼓吹者。” “一些人表面上满嘴仁义道德,只不过都是要求别人的,限制他人的;而他自己私下里却男盗女娼,无所不为!” 胡言的话让满场皆惊,他就这样摆明了去挑战权威,让众人感到不可思议。 狂,太狂了! 这厮无法无天,岂不是将圣人也视为了刍狗? 众书生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狂妄!”潘时举怒喝一声,颌下的胡须乱抖。 他不能让胡言再次在恩师私德问题上纠缠了;这事越辩越乱,越说越有,还是直接切入这次公开辩论的主题,才对自己这一方有利。 于是他质问道:“你批驳朱文公对论语注释多有遗误,可有依据?” 胡言笑了笑,就不慌不忙从布袋中取出朱熹的《论语集注》,翻到了卷首的学而篇。 众人见他这般作派,却没人敢去小视他;因为当初丁不分便吃过小瞧于他的亏;其后裘始才也因蔑视他,就在他手上栽了个大跟头。 “《论语》的价值是毋庸讳言的。自西汉始,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时事如何变迁,只要不故加曲解,它始终具有不可毁的不朽价值!” 胡言先为《论语》下了定论,并特意强调了曲解二字。这就为他接下来的辩论,打开了话题。 “孔圣在《易经-系传》上有两句话,即‘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这就是说:我们的语言,并不能表达全部想要表达的思想。 而语言变成文字,文字变成书,对思想而言,就更隔了一层。更何况,那时还是在竹简上刻字,要做到惜字如金,只一句话,一个字有时都要衍生出许多意思来。” 要想击败对手,就要用彼之矛去攻彼之盾;胡言当然要用孔子的话,来证明自己对朱熹的注释有异议,是有依据的。 “所以,我们读《论语》,绝不可将它圈断,成为一条条的,只读片言只语;而应当二十篇完整地去读它,才不会曲解了圣人之意。” 这是一个新的提法,过去从未有人强调过这一点。 台上的徐步长和薜县令竖起了耳朵,他们俩知道胡言要拿出本事来了。 尤其是徐步长,他通读了胡言送他的《思辨哲学》,就如同经历了长久的黑暗而初见曙光,已经对过往的一切知识都生出了怀疑的想法;他更加迫切地想知道,胡言是如何来理解这部,让天下人推崇不已的治世神着。 潘时举微愣了一下,胡言这几句话,让他心里顿时翻起惊涛骇浪来。 要知道潘时举并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盲从者。他师从过徐大受,继而转投朱熹,是因为他认可朱熹的“理一”论,继而佩服他的学问。 在以往,他随恩师学习《论语》,便是逐字逐句去辨析;而现胡言提出了新的认知,似乎听起来还有些道理; 他自问:难道恩师的方法是错的? 不,恩师的方法不会错! 既然恩师的方法不会错,那眼前这厮就是错的。 可潘时举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胡言错在哪里。 等等,再等等,且看他下面怎么解释!潘时举暗暗对自己说。 台上的胡言开始讲解了,首先讲解的是“务本”的道理,学而篇。 这是入门篇,在所有读书人的眼里,这几乎没有什么可讲,因为大家已经形成了共识。可从胡言嘴里吐出的一套话,却让所有人大吃了一惊,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原来我们都错了! 就听胡言在台上大声说道: “譬如学而篇,子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若是照字面意思理解,就是孔圣说:‘学习了而时常温习,不也高兴吗!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也快乐吗!别人不了解我,我并不怨恨,不也是君子吗!’” 众人听了,心道:没错,这句话不正是这个意思吗?难道如此简单明了的一句,你姓胡的还能讲出花来? “胡某以为,不能这样去理解。” 第79章 辞职 胡言说:《论语》不能简单去理解; 他微顿了一下,然后自问自答道: “大家有没有察觉到,学而时习之不亦‘苦’乎?说良心话,胡某每日面对枯燥的文字,是没有‘悦’,而只有苦不堪言! 然后再看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试想,以我等县学微薄之资,有朋友来家里吃饭,恨不能当了家中之物去招待,何来的‘悦’?孔圣也一样,他半生颠沛流离,周游列国的花费都是子贡出的,有朋友来吃饭,怎么会‘悦’呢?用惨来形容才是正理!” 下面的人听到这里,不觉愕然。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自是与我等凡俗之人不同,这有什么奇怪?”下面有人喊了一声,这位是吴学究安排的人。 胡言向发声处淡淡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圣人能成为圣人,就是因为他能体谅普通人的心理,从而总结出大道理。我们通读了《论语》二十篇,就能感受到,他对人情世故的通达了,让我们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 “各位且想:那时的书都是竹简所刻,以孔圣的家资,他又能有多少书?一辆破牛车,又装得下多少书?” “所以,孔圣人的学,在我看来并非只是读书的学;他的学是行万里路,体验人情世故的学,是经历之学;所以,他的乐也绝不是现如今认为的读书之乐,而是将知识与社会实践相结合后,有所发现的乐!” 胡言的解释,让下面的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他们之中大数人的生活过得也很拮据,胡言所言,道出了他们的实情。 “好了,接下来我们看第三句,‘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胡言用喇叭盖过众人的议论,继续他的演讲。 “我们都知道,所谓‘愠’就是放在心中的怨恨,没有发出来。那么这句的字面意思便是:别人不了解我,而我并不在心中去怨恨,这样才算是君子。” “可是试着设身处地去想,你对不起我,我不去与你打架,也不骗你,可心里难过一下总是可以的?结果这也不行,因为要成为君子,不能这样做。” “就像县学的吴学究,他三番五次跟我过不去,我若想成为所谓的君子,不仅不能怨恨他,反而要笑脸待他,这不是自欺欺人么?从我个人的理解,这个君子当得也太憋屈了,不当也罢!” 下面的众人听到这里,不少人发出了哄笑声。确实,凭什么他人可以不公正的待我,我却要守着君子之规不去怨恨。 而吴学究慌忙低下头来,恨不得地上裂出一条缝来,好叫他躲了进去。 徐步长也露出会心的笑;他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潘时举,就见他神色复杂的望向胡言。凭心而论,对这一句,潘时举也颇多不解。但老师就是这么解释的。 他只能想着:圣人这是劝导我们做人要克制,如此才是君子的风范。只是想起庆元党禁前,老师对韩侘胄的反击,并没有行此君子的风范啊! 究竟是老师错了,还是胡言巧言令色?潘时举迷茫了。 “子善,先生对《论语》的理解才是最深刻的,过去我们都过于死抠字眼了!” 徐步长看出了潘时举的动摇,便趁热打铁劝说这位曾经的学弟。 潘时举讶然地望了一眼徐步长;他从旧友的话里品出,徐步长已然以一个学生的姿态来对待胡言。 他疑惑地小声问:“山长,仅凭他这几句,你就服了?” 徐步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递到潘时举手上; “先生的真知灼见,便如浩瀚的大海,你我只取一瓢,便受用无穷了。” 潘时举接过册子一看,那封面上的四个字中,思辨二字就深深的吸引住了他。 他翻开书页,一字字看了起来; 初时他只觉得胡言写得很啰嗦,全是上不得台面的白话,浪费了祖宗传承的大好文字;可越往下看,竟觉得这本书深入浅出,把道理说得极为透彻且又有系统和逻辑。 他很快就沉浸到了书中,把周遭的一切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潘时举另一边坐着的田贲,他很烦躁; 胡言的那些言论,一句也入不了他的耳;在他的心里,只有酒楼失去了面子的恨。 “谬论,这厮满嘴的谬论!” 眼见台上的胡言还在侃侃而谈,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便看向潘时举。 他没有底气去直面胡言,在酒楼的一番争锋,他就自知在口舌上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一切希望只能寄托在潘子善的身上。 可潘子善他怎么看上书来了? 如此关键时刻,你不去捉姓胡的那厮的痛脚,却悠然自得地看起书来,这叫田贲有些不满。 他将头凑过去:“子善,史主簿正朝我们使眼色呢?” “哦,知道了,”潘时举头都没抬一下,依然专心看他的书。 田贲又朝对面的史康看了一眼,就见史康的脸阴沉地都能滴出水来。 台上的胡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通过喇叭响彻大操场,传递到了县学内外。 县学门前及四周已经围满了人,有的人还攀爬上了县学的院墙。 他讲的那些百姓当然是听不懂,可百姓们都看得出来,这场大辩论,小胡先生怕是又赢了! 讲坛之下的书生,不少人已经铺纸提笔,快速的速记起来。 道理,道理,只要是真有道理,尽管有悖于大儒朱文公,明智的读书人也不是都不肯接受。 只可惜时间太短,胡言的演讲只有一个多时辰,就恰到好处的结了尾。 这也是一门技巧。师范毕业的胡言,在这方面刻意下过功夫,对节奏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台下在胡言停下来后,寂静了一会,突然便爆发出一阵掌声; 随后院墙上,县学之外,掌声连绵不绝的响起。 薜县令,竹溪书院的徐山长,新晋进士潘时举也在鼓掌; 就连史康,也不得不难堪地鼓起掌。 田贲的眼睛从全场人的脸上扫过,他知道,自己这边输了,输得没话可说。 就见这时胡言一个转身,来到了史康的面前; “史学长,胡某正式向你辞职。” 说着,胡言从怀里拿出了辞职信。 胡言这一举动让全场皆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史康的身上。 史康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地望着胡言。 “小老弟,你去错地方了,现在史主簿不再是县学学长,本县才是!” 坐在正中的薜县令,一把将胡言的辞职信抢了过去,然后撕成了碎片; 他一扬手,那些碎纸就被风吹得四散。 第80章 王老秀才 胡言在县学玩了一出辞职的把戏,着实将众人吃了一惊。 在大多数人的想象中,赢了的人不应当是趾高气昂的挺胸做人吗?怎么居然还要辞职? 只是这出乎人们预料的举动,也为胡言赢得了名声。 “瞧瞧人家小胡先生的气魄,这才是真君子,心中有大学问的人;根本就不与那些小人计较。” 王老秀才是真心佩服胡言,当与人说起县学的大辩论时,他由衷地赞扬胡言,讥讽吴学究。 他倒是没把矛头指向田贲或史主簿,这俩人他没胆量去评说;但吴学究他不怕,当初他还在县学当先生时,与吴学究也是针锋相对。 “当初叶教谕要您复出,您不肯答应,是不是算到了这一天?”一人问道。 王老秀才一笑,很自豪地说道:“老夫倒不是能掐会算的人,只是老夫自县衙前听过了他的对子后,就知道他不同凡俗;这样的人物,老朽佩服还不及,怎么能去与他相争?” “有人说他此举是故作姿态,因为他知道薜县令必会保他。王先生您怎么看?” 王老秀才一摇头肯定地说道:“他哪里需要作什么姿态,以他的才学,县学哪里配得上他?竹溪书院的徐山长就想请他去讲学。” “要说县学的那点俸禄,他更是不缺;老朽听说他经商所得,可是日入钱千贯之上啊!” 那人一脸艳羡地说道:“他如今确实是不同往日,随手丢出百两银子,便连眼都没眨一下;他从王家典那王氏,可是大方的很,听说王家用那笔钱,又娶了个女人。” 老学究摇头说道:“别人从件事上看到的是他好色,老朽从中看到的是他重信义。” “据老朽所知,王氏的丈夫摔伤了腿后,他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王氏才迫不已操持了暗门子的生意;而小胡先生去了三次,倒是倾囊相助帮他家渡过了难关。” 那人听了倒不以为意,在他想来,胡言只是借着王氏,故意要为难顾欢学堂的田先生。 王老秀才与人聊完天,就晃悠悠往家去;才走到半道,远远就见自家的婆娘在朝这边赶了过来。 一见到他,就慌忙又是招手又是喊,像是有什么急事。 老秀才并不慌乱,他还是依然故我地晃着,到了近前就听老婆子埋怨说:“官人,这么急的事,你怎么还敢如此托大?” 听老婆子称呼自己为官人,老秀才愣了一下; 自他离了县学没多久,老婆子就不叫自己官人这个称呼了,张口闭嘴就是老头子,全没了以往的恭敬;现在却是出了什么疯症,又开始叫官人了? 他皱着眉问道:“是什么急事?难道是女儿女婿带着外孙来家了?” 王老秀才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县学叶教谕的外甥,这也是上次叶教谕积极向史康推荐他,来替代胡言的原因。 老婆子一摆手,一脸喜色说道:“女儿女婿过来,哪里又需要用上你;是咱们家好事上门了,胡先生要用你!” “胡先生要用我?哪个胡先生要用我?我一个老头子,他用我做什么?” 王老秀才听了就觉得有点懵。 “就是你一天到晚夸赞的那姓胡的后生,也许是你不肯与他争县学位置的原因,他找到家里来说:要你去他办的识字堂教书。” “小胡先生要我去他那里教书?” 王老秀才听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一脸怀疑地看向自家的婆娘道: “你是不是发臆症了?他自己一肚子学问,哪里用得上我?” 就见他婆娘也愣住了,张嘴自语道:“是啊,他那么好的学问,为何要找你?可他又为何要到咱们家坐下,要老身寻你回家去?” 王老秀才这时确定胡言确实是来了自己家里,他就问婆娘道:“你确定是他?他还没走?” 他那婆娘从愣怔中反应过来,就答道:“是他,就在堂屋坐着呢!” 王老秀才慌忙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赶; 他推开虚掩着的门,就见胡言果真坐在堂屋,正一口一口抿着茶水。 双方见过了礼,待胡言将来意一说,他震惊了。 他没想到胡言会给他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待送走了胡言,他那一直躲在屋外偷听的老婆子就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他的学堂去教书,他许给多少银钱?” 王老秀才把下巴向高处抬了抬:“月钱十五贯!” “啊!”老婆子惊叫了一声。 王老秀才现在带着个童子读书,每月不过二贯钱,索性家中只夫妻俩个人过,节省着用也过得去;只是不能贴补做着小生意的女儿家了,为此时常被女儿埋怨。 现在,胡言肯出十五贯钱让老秀才去他那里教书,这叫他那老婆子怎么不欢喜。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小胡先生可是要我们搬去下洋教书。” “下洋?”老婆子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道:“官人,去下洋又如何?他出这许多钱,莫说是下洋,便是再远处,我们也去!” 说罢,老婆子便去邻家串门;这等好事,她当然要拿出来跟人显摆显摆。 而老秀才则将耳朵贴在自家的院墙上,听着邻里夸他有本事,偌大年纪了还有人花重金请他时,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 他心道:幸好自家忍住了县学的诱惑,若是当时答应了叶教谕,哪有今天这好事。 且说胡言,从老秀才家出来,就晃悠着往自家走。 现在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在行进,生意正一项项展开,从归正人的青壮中选拔出来的男子,也在进行军事训练;凭着这些本钱,只要时机成熟,将来就可以与蒙元一争雌雄了。 他请老秀才去下洋教书,就是要让手下这帮人识字; 一帮子大字不识的农民军,走不远;多少要学点文化,才能实现他理想中的大业。 另外他的生意也想做到临安去。不是通过商人们中转,而是在临安搞自己的专卖铺子,这也需要些有文化底子的帮手;所以,办识字班是必须的。 他原本想辞了县学,自己也亲自去教这帮人,可是薜丛死活不肯;最后商量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一旬只上两天大课,其余时间归他自己,这才安抚好了他的县令老哥哥。 一入郑家,王氏便迎了上来,只是没等她来得及嘘寒问暖,郑大妹也抢了过来。 胡言无奈的望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他现在是体会到:家中女人多了,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吃过晚饭,胡言便将郑大妹和王氏都赶去了堂屋;自己一个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倾听乐逍遥那边的动静。 这两女人太吵,叫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去听史康和那位王管事的对话。 第81章 对方动了杀心 一场县学的公开辩论,史康又失去了县学的实权; 现在天台县权力的争斗,已经由暗争转向了明斗。 大街上,有关胡言是史主簿的克星的传闻,已经盛行起来。 史康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可实情确实如此,两次出手针对胡言,头次没了税赋权,这次又丢了县学,胡言不是他的克星又是什么? 他恨胡言,也恨薜丛。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薜县令不老老实实趴着,等换个地方做官,竟然借胡言之手,两次来削权;这不是摆明了车马,要与天台的地方豪强来一场龙争虎斗嘛! 他来到乐逍遥找到王管事,语气颇为不满的说道: “王管事,史某听了你的劝,将这厮留在手里拿捏;可现在,县学这边又教薜丛那厮借机拿了过去;史某现在手中,实权去了大半,这今后还如何对付那厮?” 那王管事似乎不着急,他淡淡说道:“史大人,你做事也太心急;把他放到了藏书阁,你慢慢拿捏就是,何苦搞什么大辩论,长了他的名声?” 史康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都是吴学究他们应付不了这厮,这才匆忙行此下策,事已至此,史某想追悔也来不及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就听王管事问:“肥皂工坊现在进行的如何?” 史康答道:“已经试制成功了,就是废品率较高,一块皂的成本就达到了二十文钱。” 王管事听了摇头说道:“成本如此之高那我们如何赚钱?看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环节被我们漏掉了。” “会不会是那姓徐的对我们有所隐瞒?”史康问。 王管事又摇了摇头:“不会,那徐天被我安排的海棠姑娘拿捏得死死的,绝不会有一句谎言。” “他一个当过山匪头子的人,绝不可全信!”史康提醒说。 接着他咬牙道:“我们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姓胡的肥皂配方,那这姓胡的也没必要再留,不若请个杀手,做掉这厮,再通过姓徐的把归正村人收归我们所用,那这肥皂的生意岂不都落入了我们手中?” 听史康这样说,胡言倒抽了口凉气; 他没想到史康对自己动了杀心。 “不急不急,杀了他容易,不过一个书生;可他人一没了,那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还有那有如甘泉般的烈酒,又到何处去寻?” 接着王管事又劝道:“薜丛在这里待不了几年,我听说你家太公已经叫人去召集各家大户,到时给薜丛一些难题,他自然会知道厉害!” 说到底,这王管事贪图胡言手里的技术,想把这些生钱的生意都拿过来,再对胡言动手。 史康冷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好,史某暂不动手;但管事的你也叫海棠姑娘催催那徐天,叫他尽快将这几样东西制造之法搞到手。史某怕拖得久了耐不住,一时冲动就找了人来做掉他!” 王管事敷衍的说道:“主簿大人且耐心些,海棠姑娘已经将徐天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了;这不是已经在郑家翁婿二人的眼皮子底下,将制皂的材料偷了来么;那两样制造之法,想来要不了多久,也会手到擒来。” 似乎是怕史康不管不顾采取行动,又提醒道:“太公托人送去的香皂和酒,通判大人可是满意的很,他特意叫人来传话说:只要能把这两样东西和制玻璃之法搞到手,这下一任的县令,非史大人你莫属了!” 史康听了心中一凛,心知现在胡言动不得,就叹了口气说道:“那史某就静候海棠姑娘的佳音了!” 说着,俩人便一同出了密室。 胡言听着史康的脚步声,能感受到他心事重重; 他心想:不管史康听不听那位王管事的劝,自己从现在起,都要防着有人来刺杀了。 细细盘算了一下对方有可能对自己下手的地方,便列出了三种可能: 一是在夜里来郑家刺杀自己。这样做成功的概率很低,因为自己的耳朵现在进入了第九层,二十里地的动静瞒不过自己;只要将郑屠喊起来,杀手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 二是在自己晨练时设埋伏。这同样避不开自己的耳朵。 三是死士在大街上直接动手。这是最难防的,因为行人众多;只要杀手装扮成行人,靠近自己后突然出手,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怕是挡不住。 现在的胡言,已经没有了刚恢复体能时的自信;那次找郑屠去帮韩小娘子的忙时,郑屠那随便的一扒拉,叫他体会到,这时代的高手,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他又将听觉转向四方塘的史家; 史家人不少,他从各种细微的动静听出,至少有三十多人聚集在一处。 这眼看就到了晚饭时间,史家摆明是准备留这帮人吃饭的。 然后胡言的眼前就浮现出史太公那张胖脸来; 在他前任的记忆里,史太公这人表面上是和蔼可亲的,但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且既贪婪又极其吝啬的一个人。 胡言相信前任的判断,因为郑屠送礼那次,史家就给出了答案。 这样一个人摆酒请客,必然是有大的谋划才肯舍得下本钱。 现在他们只是闲聊,没谈一点正题,想必是在等史康回去;胡言听得没生出一点兴趣,便进了屋去寻郑大妹和王氏。 两个女人在说悄悄话,可这悄悄话在胡言耳朵里,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大妹,你别听王家姐姐瞎扯,你家官人可是正经人,没她说的那么不堪!” 胡言涨红着脸,狠狠瞪了王氏一眼。 王氏可是把他这几日房中事的表现,都说给了大妹听;听的大妹面红耳赤,显见是有些思春了。 王氏叫他一瞪,也羞红着脸低了头嘟嚷:“奴家又说了什么,叫官人责骂?” 一边的郑大妹满脸通红,她轻推了一下王氏的肩:“姐姐,妹妹听得忘神,居然忘记告诉你了,官人他的耳朵可尖着呢!咱们以后说私话,须躲了远远去说,才不会叫他偷听去。” 胡言一脸无奈,心道:你那都是过去时了,现在你家官人这耳朵,你就是躲到归正村去说话,也不行了。 “啊,那奴家方才那些话他岂不是都听了去?这可羞死奴家了!” 说着,那边的王氏一头扎进了郑大妹的怀里,只是眼睛却又偷偷快速朝胡言脸上瞄了一眼。 胡言挠了挠头,一本正经的说道:“男女相互取悦,才是和谐之道。” “只是这些大妹暂时还不需要知道,我跟她的婚期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呢。现在说多了,岂不是扰乱了她,做起事来会分了她的心。” 说完这些话,他就往后厨去,心里想着:是不是抽个时间去一下桐柏宫找那个老道,他神叨叨地,又是预测自己的将来,又是定吉日,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刚一掀开门帘子,胡言就见春娘慌慌张张钻进了厨房,那腰身的动作,灵便的像个大姑娘。 第82章 明白人 春娘的偷听胡言早就察觉了,但他也没太在意。 一个寡居的中年妇人,有这些行为很正常。 跟进了厨房后,他发现春娘的动作与往常略不相同,多了些僵硬。 心里多少就明白了一些,便暗暗埋怨王氏,提醒自己:晚上要告诉王氏,以后有关那些话题,可都要背着点春娘,她毕竟是个寡妇,哪经得起这种撩拨。 吃过晚饭,胡言继续偷听史家的动静; 而史府的大宅里,史太公端坐在太师椅上。 花白的头发和眼睑上的沟壑,显示着岁月的痕迹; 一张发福的胖脸,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平和。 只是当他将微闭了的眼睛陡然睁开时,那如鹰一样的目光,还是会叫人生出些寒气。 他用拐杖重重敲打了几下地面上的砖,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姓薜的还是没从被朝庭赶出来事情上,汲取教训;他到了咱们赤城又为非作歹起来,大家总要拿个法子叫他吃些苦头才好。” 史府的客人们都低着头,没有作声。 他们内中有王县尉,有关键部位的小吏,有大财主,还有略有些声望的商人。 在这些商人中,还有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人物; 他就是闲月酒楼的东家赵六爷。 赵六爷身份尊贵并不是他生意做得大,也不是他学问高或者手上有权,而是因为他是皇族。 据说他是秦王赵德芳之后,与当今的官家宁宗赵扩是同宗。 “赵王爷,这事你得管管。”史太公见无人开口,便点了赵六爷的名。 赵六爷一脸的苦笑。 他是皇族不假,可太祖早就立下了规矩,皇族中人空有身份,却没权力管事;到了高宗皇帝南渡后,皇族中的许多人甚至连供奉都没了,还要靠自己的本事才能吃上饭。 “史老太公,您这声王爷可叫不得,我赵六虽然在册,也不过是享受从五品的开国县男;说起来好听,可比贵公子这个一县主簿,还多有不如呢。” 他说的是实话,大宋朝廷对皇族的人管得可严着呢;皇族中人要想走仕途之路,比寻常读书人还要难上许多。 史太公堆上笑脸,温声说道:“也不需要赵王爷你做什么,只要你往宗正那里递个话,说这姓薜的那厮在我赤城胡作非为就行。” 赵六爷把头一摇:“不是我不肯,只是宗正那里我一个远离临安的老家伙,哪里还有面子在。倒不如太公去知会你那堂弟史丞相,他倒是比我皇族的宗正还要管用些。” 史太公听了一脸的尴尬。 他与史弥远确实是同族,可两家都出了五服,他有心巴结,人家可未必会领情。 不过这面大旗他还是要打起来,于是故作豪情说道:“老夫的堂兄弟那里,自然是要书信一封,定不会叫姓薜的那厮好过;只是赵王爷那边也要吹个风,这样才好将姓薜的弄翻了,叫他灰溜溜滚地回他的原籍去。” 赵六爷推却不过,只好虚虚的应了;可他心里却想:我答应是答应了,却什么也不用做;薜县令若是被赶走了,我就分一份功劳;若没被赶走,我就说宗正那边在官家那里也插不上话,左右我是两边都不得罪。 他心里是这样想,在坐的那些人也不是菜鸟,个个都起着一样的心思; 他们拍着胸脯说找这个找那个,也就是嘴上快活,回了家就会将这事丢到了一边。 一帮子人计议了有一个时辰,也没具体的思路,倒是在抗税上达成了一致。 这事关自家的利益,无论多寡,能少交或不交,总是些便宜不是。 不咸不淡的又聊了一会,赵六爷率先起身告辞; 他家中还有美妾等着,可不愿意在这里虚渡了光阴。 既然有赵六爷起头,众人也都客套两句,跟着告退; 参与这种对抗县令大人的事,一旦事败可没好果子吃,能少听点就尽量少听点。 走出去一里地后,王县尉赶到赵六爷的身边; “王爷,您看史太公有本事将薜县令赶走吗?” 赵六爷不置可否的一笑:“他要真有那本事,这天台的县令还能轮得到薜丛来做?他那儿子史康可是做了八年的主簿,就没想过要接了这位置?” 王县尉一拍脑袋,懊恼地说道:“看我这脑瓜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赵六爷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是武官,想不到这一层情有可原;这官场上的水可浑着呢,一个不好就会落到陷阱里。你以后凡事莫要冲动,等事情明了了,再站队也不迟。” 王县尉想了一会,就向赵六爷深鞠了一躬,真诚地说道:“王某多谢王爷指点,以后王某断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这就回家里称病不出了。” 说罢,他就匆匆离去。 赵六爷望着王县尉的背影,摇摇头笑笑,又往自家走。 为他照路的老家仆这时不解的问道:“老爷,您为何要提点他?” 赵六爷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是武人,手上可有几个兵;现在还瞧不出什么来,等日后乱世来了,你就知道他有用了。” 老家仆还是不解,问道:“这天下太平着呢,又哪来的乱世?” 赵六爷叹息一声道:“你跟了我有二十多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你看我,为何放着繁华似锦的临安不待着,却要来这山高路远的天台山住着?” “老爷,您不是说这里空气好吗?” “那是说给外人听的;我来这里是避祸啊,是想给赵家留下种子啊!” 接着他又喃喃自语道:“这赵家天下怕是没有个几十年了,可能看透这一点的,又有几人呢!” 他却不知道,他这些自言自语,都落入了胡言的耳朵里。 胡言很赞赏这位赵六爷,这才是个活得通透的人。 将世人贪图的荣华富贵抛到一边,只一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好让子孙能代代传承下去。 这家伙也算是有点眼光,能瞧出赵宋的好日子没多久了; 只可惜他格局小了,只能当个缩头乌龟。 他这样想着,不觉就说出了口。 一旁的郑屠听了觉得奇怪,就问:“女婿,是谁当了缩头乌龟?” 胡言的注意力这时已经转向了史家,听郑屠问话就随意答道:“是赵六爷。” “赵六爷?” 郑屠皱起眉来,想了一会才惊诧地问道:“你难道说的是开酒楼的赵王爷?他可是皇族啊!女婿,你怕是疯了?赵王爷你也敢诋毁?” 胡言笑了笑,说道:“我可没诋毁他,我是夸他,乌龟缩头可是保命的本事;不像有些人蠢得要死,大难临了头还要作妖!” 又说道:“丈人,明天陪我去一趟桐柏宫,我一定要会会那位神叨叨的老道。” 第83章 桐柏道人 天台瀑布落青天,观在天台瀑布边;道士只今烧药处,仙翁曾是种芝田。 这是北宋高道张无梦的一首诗,他曾在琼台观修仙十年,并将自己修道的经验写成诗歌,名为《还元篇》。 桐柏山上共有宫观三十六处,最为有名的便是桐柏观。 它最早建于三国时期,是孙权为高道葛玄建的法轮院。 胡言跟随着郑屠,顺着瀑布边的小路往上攀爬;只是心里一直好奇着那老道,并无心留恋一路的景致。 郑屠在前走了一段,回头看向胡言劝道:“女婿,我们还是打转,老道嘱咐过,不要来寻他;他说他一个修道之人,很讲机缘,只要机缘来了,不用去寻就会相见。” 胡言一摇头说道:“少废话,这个老道像是知道我的前世今生,处处透着神秘,不找到他问个清楚,你说我能甘心吗?” 胡言说的是心里话。 他从异时空魂穿而来,自己都觉得诡异,可居然在这个时空,还有人能预测到他的未来;那不找到这个人,他能安得下心来吗? 到了一块巨石旁,郑屠指着巨石说道:“俺前些时日就是在此处遇见的老道,他当时就坐在巨石上,叫俺将你和大妹的八字交给他。” 胡言看了巨石一眼,就见它有两人多高,而且周遭光滑无比。 他不禁思量起来:这块巨石若是要他去爬,铁定很难上得去;而郑屠口中的老道,却是坐在上面等着郑屠,那老道的功夫肯定不简单。 这样一个老道,又似乎知道自己的来历,若是有什么歹意,可就有些可怕了。 又前行了几十步,胡言和郑屠就都停了下来。 前面站了一个道人,他双手合着正挡在道上。 这道人年纪也不轻,鹤发童颜,很有点仙姿。 胡言眯起眼来,细细打量了这道人,就问郑屠: “丈人,你说的老道,不会就是这位仙长?” 郑屠一摇头说道:“我说的那位老道比他穿得要疲沓,也瘦了很多。” 听郑屠这样说,胡言就笑着问那道长:“仙长,你站在这里有一个时辰了,不会是专门等小生我的?” 那道人也笑着答道:“小友你这话不错,贫道在此确实是在等小友!” “你知道我是谁?”胡言奇怪地问。 道人还是笑着答道:“名满赤城的小胡先生,贫道又如何不识?” 有意思,这一下胡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是算到了小生今日会来,还是有人叫你来这里候着的?” 道人保持着他的笑容,坦然答道:“贫道是受人之托,特意在这里等小友。” “那他为何自己不来这里等我,却要仙长来堵我?”胡言疑惑地问。 道人收起了笑,淡淡说道:“他走了,游历天下去了;走之前嘱咐贫道来此守候小友,叫贫道送小友几句话。” 听道人这样一说,胡言对那位神秘老道更有兴趣了; 他问道:“是什么话?请仙长说来听听。” 道人目注胡言:“贫道那位道兄说:偌大的星系在这宇宙中也不过是一个点,天地、人世的生灭,一直都在宇宙中循环,这是自然规律;历史也同样有其规律,这些更替不过是遵循自然的法则而已,小友又何必要去改变什么!” “道兄说:小友既来之,要知道九州之下皆兄弟,便尽情享受这一世富贵即可,万勿痴心妄想去违背天意,让人类过早的进入自毁程序。” 胡言怔在了原地。 他不敢相信:这会是这个时代的人说出来的话? “你那位道兄姓什么?他往哪里去了?” 胡言问的很急促,他恨不能马上见到那位神秘的老道。 道人一摊手,一脸苦笑地说道:“贫道也想知道,可道兄对他的来历守口如瓶;只是他对小友如此看重,贫道原以为小友多少会知道一点,也想从你嘴里打探个一二----” 胡言默不作声,他盯着道人看了一会,随即对郑屠说道:“丈人,我们回去了!” 说着,也不理那道人,率先就往山下走。 郑屠可不会像自家女婿那样没礼貌,他合掌向道人施了一礼,才快步去追胡言。 “女婿,他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叫人有些听不明白。”郑屠问。 胡言阴沉着脸,好一会才说道:“他那些话你就当没听到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郑屠点了点头。 尽管他不明所以,但女婿非同常人,郑屠对他的吩咐,现在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胡言一步步向山下走,心里却翻腾不止; 他现在可以确定,那老道怕是与自己一样,也是个穿越者。 只是他为什么要劝自己放弃,拯救南宋的想法?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让这样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而自己对对方却一无所知,这可是危险的信号。 他劝自己放弃对蒙元的抵抗,坐任游牧民族将华夏的文明进程打断,这又是什么逻辑? 他的话里,还明显透露出对科技进步的恐惧。 这时胡言想到了能毁灭世界的原子武器; 七百多年后,这种武器已经成为悬在人类头顶上的一把利剑,让人类为之而胆寒。 他心想:这老道未必以为我有本事把那大杀器搞出来?想多了,我能造出鸟铳就算是本事了,那些后世的热兵器,想都不用想。 抗蒙元是一定要抗的,不仅要抗,还要打到草原上去,打出一个比满清还要大的帝国出来! “丈人,下洋那边的青壮训练的如何了?” 郑屠见问忙答道:“他们都在按你的法子训练体能和队列,没人敢偷懒。” 说完又不解的问:“每天就那样排着队跑步和走路,打起仗来能顶事吗?俺瞅着那些青壮都淡出鸟来了,私底下怨言可不少呢!” 队列有用吗?当然有用,这是培养战士集体意识;有了集体意识,遇到敌人的野蛮冲击,才不会胆怯。 胡言很自信地说道:“等到了战阵之上,你就知道厉不厉害了。” 心里幻想着疆场驰骋,胡言下山的步子就畅快了许多; 因为他来到这里后,可从没想过要当历史的看客。 而山上,道人并没有离去;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胡言的身影上。 直到胡言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才在心里自语:“丘处机,贫道生平可是头一次撒了谎,这天大的人情,贫道要看你将来拿什么来还!” 幸好他没有发出声来,否则,邱处机的名字落入胡言耳中,胡言会震惊,甚至有可能会设法把他拦下。 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丘处机,此时已经投靠了蒙古大汗成吉思汗。 第84章 照妖镜 翁婿俩空跑了一趟桐柏宫,最得意的是春娘; 她心道:师傅是神仙般的人物,就你们这样的俗人,岂能寻到他的踪迹。 她内心很瞧不起胡言,这个男人只是个十足色鬼,就是嘴上利落,也不知师傅为何会这么看重他?还费这么大的心思,把她安排到这厮的身边,这叫她非常难受。 她不喜欢南方,更喜欢北方的草原。 那里有她爱慕的人,让她牵肠挂肚的人——拖雷。 四王子英武,擅出奇兵,每战必身先士卒;在战场上他凶狠,可日常待人却极为随和,对百姓从不滥杀。 这样的英雄,才是她喜欢的人。 而屋里这位,她不觉哼了一声。 此时春娘就坐在院子里摘菜,而那翁婿俩则在堂屋里议事。 他们显然没有回避她的意思,声音虽不大,却恰好能让她这个有心人听见。 “临安是都城,大宋的有钱人都聚集那里,他们追求奢侈的生活,我们的白酒和玻璃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大赚特赚。” 那厮眼里只有钱,这更加的叫春娘鄙夷。 就听郑屠叹了口气:“贤婿,俺也不想把钱让那些商人们都赚了,可咱们没人手去打理店铺,又奈之何?” “谁说没人手?咱们家里不就有一位。”胡言很得意地说道。 “咱们家里?你是说大妹?”郑屠很吃惊。 “俺那闺女打小就不长心眼,你叫她去打理生意,被人卖了都还帮人数钱!” 胡言斜着眼看郑屠:“你当我跟你一样不长脑子?我能不知道大妹她不会做生意?我说的是另一位!” “王氏?” 郑屠瞪大眼睛看着胡言,然后玩味地说道:“你舍得放手?俺看着你们俩粘在一起,像是用棒子都打不散!” 胡言脸一红,尴尬地说道:“我有你说的那样吗?” 郑屠撇了撇嘴,没理他。 “王氏做过焌糟,王家以前也经营过买卖,又是自家人,她来操持临安的生意最合适。” 胡言以为郑屠不放心王氏,就继续劝说。 郑屠怎么会不乐意,其实他心里乐开了花。 能把王氏支到遥远的临安城去,不就没人跟大妹争女婿了吗? 所以,郑屠装模作样的说道:“女婿呀,她去倒是合适;只是你这身边没了人,不会又去外边领了一个回来?” 胡言的脸上臊得有些红,他竖起中指,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这以后带人回来,一定先经过你们同意了!” 郑屠哼了一声,心道:鬼会信你! 胡言当然看出郑屠的不满,心道:哥来了这一趟,这么好的条件,不说娶个三妻四妾的,左拥右抱总是可以? 当然,要先把郑屠的嘴堵上才好行事。所以,他决定要把郑屠一起拖下水。 眼珠子一转,胡言就拿徐天来说事了。 “丈人,你看徐叔现在多神气,城里一个家,城外一个家,你就没问问他跟乐逍遥那个娘们爽不爽?” 郑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当他真痛快?每次去都被那娘们逼着要白酒和玻璃的配方,他都不想再干下去了!” 胡言拉长了脸啐了一口:“我给他机会白嫖,他还不乐意?要不我给他定个叛徒的罪名,沉到始丰溪里去?” 郑屠听他这么一说就慌了神,这可是他的老兄弟,情义重着呢。半个月前若不是他苦苦相求,胡言还真有可能将徐天沉到溪水里去了。 于是忙改口道:“他没有不乐意,只是被海棠那个女人催逼得紧了,想求你弄个别的酒的方子,应付一下。” 胡言嗤了一声,拉长声音道:“他当我是医馆的郎中,随手一划拉就出一个治病的方子?” 又道:“他自己裤腰带松,见了美女就走不动路,现在碰到了问题,自己去解决!” 接着又嘻笑着望向郑屠:“丈人,徐天论相貌也不比你强,他都有了两个家,你就没点想法?” 正摘着菜的春娘手上一顿,心中暗骂道:这厮真不是个东西,自己花心,还把自己的丈人也要拉下水。 郑屠扭扭捏捏,半晌没吱声。 胡言笑着说道:“大妹和王氏去了国清寺,今天家里也没旁人,你有啥想法,女婿找人帮你去办!” “俺一个人过得挺好,可没心思给大妹寻个娘来!”郑屠憋了半天,期期艾艾地冒出这么一句来。 “丈人,九曲巷子里已经有闲话了,你就这么一直拖着,你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可人家韩媒婆子的老脸又往哪搁?” 既然郑屠死不承认,胡言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把话直接挑明了。 郑屠呆了一呆,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坦白说道:“俺与韩家嫂子说好了,等你与大妹成了亲,俺就搬去她家。” 春娘听了呼出一口气,心道:这家都没正常人,不是没脑,就是享乐贪欢。 她摘完菜,正要起身去厨房,院门吱呀一声响,一妇人带着孩童进来。 是老刘头的大儿媳刘氏带着刘宝儿来了。 这些时每到休沐(宋朝时,每旬有一天休假),刘氏都会送刘宝儿来郑家找胡言学习。 刘氏朝春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朝堂屋去; 到了堂屋门口,刘氏停下脚步把头朝里一探,然后说道:“胡先生,奴家又送宝儿来了!” “宝儿过来,先生先考考你上次学的数学。”胡言笑着向刘宝儿招手。 刘氏将宝儿向前推了推,又拿出一包茶叶:“这是新上市的好茶,公爹特意叫奴家带给先生。” 刘氏放下茶叶正要离去,胡言喊住了她; 他转身进了里屋,拿了一个木匣子出来递给刘氏:“每次都接你家的茶,我也没什么好馈赠的;这是我家新出的镜子,嫂子用来梳妆不错。” 郑家出来的东西,在市面可没一样不是稀罕货;刘氏接了木匣子,喜滋滋地回去了。 春娘这时恰好从堂屋门前过,就听胡言叫她:“春娘嫂子,这镜子也有你的一份;你们女人家,用这玩意梳妆可比铜镜强多了。” 说着,他走上前,递了一个与送刘氏同样的木匣子到春娘面前。 春娘忙做出惶恐的样子将木匣子收了,然后就回到自己屋里; 打开了木匣子,取出那镜子一照,春娘惊了一跳,险些将镜子丢到地上; 这镜子也太吓人,一根根发丝清清楚,连汗毛都能照出来。 他这不会是照妖镜?春娘心有余悸地想。 第85章 重返课堂 胡言的辞职没能成功,他又重返了教学的岗位。 经过操场的大辩论,县学里没人敢再轻忽他,吴学究等人低下了他们高昂的头; 现在的县学是薜县令兼着学长,由不得他们如过去那样横行无忌。 胡言经过县学大门时,门子腆着脸贴了过来: “胡先生好威武!前日您讲完学后,小老儿听那些读书人都议论说:您是旷世之才,将来要成圣的!” 胡言淡淡地一笑,说道:“圣人有着高尚的品格,讲究以德报怨。我是俗人,可学不了这点,所以也成不了圣人。” 门子哈着腰,脸上堆着笑继续吹捧道:“胡先生您也是大度之人,石坑那位陈塾师,您不是劝县令大人将他留下,做了藏书阁的阁长?小老儿此前多有不敬,你不是也没与小老儿计较?” 胡言不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原来门子的潜台词在这里! 他伸手拍了拍门子的肩膀,笑着说道:“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只要不是刻意去伤害别人的人,与他们计较岂不是到处都是仇人?” 然后他便快步向教室行去。 到自己的教室德字堂,却见里面满屋的人头,有点吓人。 这与记忆中不符啊。记忆里自己只有八个学生,都是别的先生不收的,才到自己这边来,怎么这个教室里有这么多人? 是不是走错了?胡言在门边产生了怀疑。 “胡大才子到了!”有人从窗户纸的破洞发现了胡言,便在里面小声说道。 胡言从这声音里听出了生活的颤音。 是说话这人太激动了,居然用上了“抖音”。 “恭迎先生,请胡先生为我们释疑解惑!”教室里爆出齐整的呐喊,吓得胡言打了一个激灵,险些栽倒。 “胡先生现在是一鸣惊人,才名不敢说是满天下,但在这小小的天台城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我等的学生都跑来你这边了,李某也只好暂且多休上一天。”身后一人意气消沉的说道。 胡言能从他的声调里,听出浓浓的酸味。 回过头去一看,却是县学的李先生。 在胡言的记忆里,这人还算老成,只是有点墙头草,喜欢附炎趋势。不过胡言能理解,这种人,什么时代都不缺,属于正常现象。 “李先生,实在对不住啊,我一会就叫他们回去。该是谁的学生,就由谁来教!” “胡先生,这大可不必。”那位李先生忙摆手。 “按县学的规定,学生选先生是他们的自由,我们做先生的概不能加以干涉。” 卧槽,原来宋朝的学术氛围居然这么宽松,怪不得网上评价说:大宋是文人的天堂。 胡言也不矫情了,扛了黑板,挺胸走进了教室。 从包袱里拿出锤子,又将找铁匠打的那颗大钉子,叮叮咚咚钉入墙内,胡言在一大帮学生满眼都是星星的注视下,挂上了黑板。 胡言拿起教鞭,在黑板上敲了敲。 “这是什么?” 台下鸦雀无声。 没人敢作声,都怕胡大才子发飙,将自己赶出去。 要知道能在这个教室里占个位置不容易,他们可是比试过武艺的。 比试可不是动手打架,是比掰手腕。谁赢谁就能有一个位子的名额。 老刘头的大孙子比这个在行。县学的学生里,除了几个年龄在十一岁以上的,其他人就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现在坐在了第一排。 “刘宝儿,你起来回答。”把老刘头的大孙子叫起来,胡言一脸期盼。 刘林鼓足勇气叫道:“木板。” “木你个头!”胡言用教鞭在刘林的头上轻点了一下。 “这叫黑板,用上白石灰制的粉笔,就能在上面写字。这是老师为教你们读书认字,特意制作的教具。” “为什么要用黑板呢?” 接下来胡言大谈黑板的好处。省钱,省时,省力。反正就是一个省字。 然后他从省字延伸到生活当中,大谈节约。 节俭是一种美德,在这个物产极不丰盛的时代,尤其需要强调。 胡言从本朝的大儒朱熹、太祖皇帝一直追溯到了墨子。 然后,他用自制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那首着名的唐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先生,那我怎么见到你家里——总是往外面倒许多的剩饭菜?”刘宝儿举手征得胡言许可后,不解的问道。 “都是郑屠那个粗人干的。他不读书,所以不明理。你不许学他,要做文明的人。” 胡言背上起了冷汗,马上把过错都推给自己的丈人。 只是他在心中暗自道:回去后一定要叮嘱郑屠,再不能把自己吃剩的饭菜,大鸣大放的当着众人面倒掉。要等到四下无人时,偷偷丢到老刘头家的水沟里。 胡言口若悬河讲了一个时辰,归总为读书首先明理,必先讲德。不明理,不讲德,书读了也是白读。到时为官,只会祸害社会。 这前面只是铺垫,接下来胡言才进入他计划好的主题。 他讲对世界的认知。 在这之前,关于世界,关于天地,关于万物,所有的文字都是含混的。 由于认知的局限,人们解释不了自然界的种种现象,只能是简单描述,并加以玄化。 胡言由千字文的头前几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讲解这个世界。 他提出了万有引力。 在这个时代提出万有引力,他是疯了么?不怕被打入歪理邪说的阵容? 胡言有信心证明自己的观点。穿越过来的,这只是小ks。 更为主要的是:这时代是一个相对包容的时代,以不言获罪为口号。只要你不鼓吹造反,基本上什么事都可以拿出来辩解;理不辩不明嘛。 要是换到明清,那可就难说了。 当然,清代末期排除在外;因为洋人的洋枪洋炮,把儒学界也征服了。八股文和科举,成为了垃圾就是明证。 胡言当场做了小实验。他用同样体积的木球和铁球让它们同时落下,以证明地球的引力。又折了纸飞机,顺带讲解了浮力的原理。 “这世界奇妙的很,你们只要细心的去探寻,就会有许多意外的发现!” 胡言雄心万丈,他要为汉民族,早早打开科学的大门。 第86章 县学那点破事(1) 一连数日,胡言的德字堂都是满的; 县学那帮子腐儒,看他的眼神都带了要吃人的愤恨。 胡言没在乎他们。 现在不是史康的时代了,是薜丛的时代,他们再嫉恨,又能奈何? 更何况是他们技不如人,这就怪不到胡某的身上来? 到了第五天,当他早上到县学时,就见县学的门前已经围了百多名学子。 这些人明显不是县学的孩子,他们的年龄看上去与自己也相差不大;见他过来,这些书生都一个个恭敬的施礼。 胡言有些诧异,他奇怪这些人为何要堵在县学门口。 一青衣书生越众而出,一脸乞求之色说道: “胡先生,我等是相邻各县的学子,是慕名前来听您讲学的,您不会不许我等听讲?” 胡言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传到邻县去了。 他心想:自己关于儒学那些皮毛知识,在县学嘚瑟一下还行,可真要四下里去张扬,早晚会叫人抓住小尾巴。 只是这帮子书生远道而来,诚心向学,自己怎么好拒绝他们的求知之欲呢? 他来到门边上,老门子正把着门,只开了一条缝;见是他过来,慌忙又把门开了些。 “放他们进去!”胡言吩咐道。 老门子现在哪敢不听他的话,大辩论之后他就明白了:在县学,今后胡先生便是老大,县令大人都要听他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德字堂,待朝教室里面一望,竟然满满是人,过道里都挤满了。 现如今,大多去其他书院求学的县学学生,又返回县学了,他们都是奔着胡言的课来的。 胡言把里外的人粗粗算了一下,怕是超过了二百号人。 他看向众人大声说道:“这里地方小了,要你们站在外面听课,就是我的罪过。且稍待,我去与叶教谕说一声,把课堂改到大讲堂去。” 众人一听,都欢呼了起来。 叶教谕那里自然是没有问题。虽然没当上学长,但薜县令处事强过史明太多,并不搞一言堂,所以他也没生出什么怨念来。 胡言的黑板挂在了大讲堂,这种大课对他来说很费嗓子,但为了开启这时代读书人的心智,他愿意去付出。 精彩的课是讲方法的。除了要肚子里有货,还要会制造起伏,能旁征博引。 胡言讲课最大的特点是:每当他要说明一个问题时,会列举足够多的例子来佐证。 听他的课,大多数时间像是在听故事。 这些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天马行空,但都紧紧围绕着一个核心:尽最大的可能,调动学生的兴趣。 胡言以前参加教学研讨会时就提出一个观点:如果一个人民教师,不懂得如何调动学生的学习兴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即使他发表过再多的学术论文,也没屁用。论文只能证明学术水平,不代表会教书育人。 现在,面对这些学生,胡言同样把他们盘得团团转。 下面每一双眼睛都睁的大大,个个把耳朵竖起,生怕漏掉了什么。 结束今天的课时,胡言从下面学生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恋恋不舍。 他淡淡的一笑,调侃道:“快滚回去,回晚了小心你们的爹妈打屁屁。学知识要循循渐近,没听说过贪多嚼不烂吗!” 大讲堂里马上响起一片笑声。 每个学生都体会到,这个先生授课,与别的先生大不一样。 而胡言通过一天的授课,也真心喜欢上了这些学生。 他们太纯朴了,求知欲极强,还特么懂礼貌,守纪律。 这样的学生,你教起来不会感到累。 晚饭过后胡言在院子里溜达消食,郑屠这时一脸笑眯眯凑了过来。 “干啥?别凑太近,你有口臭。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快点,我忙着呢!” 郑屠忙用手遮住嘴,陪着笑说道:“贤婿,俺刚才去倒剩下的饭菜,碰上老刘头了。” 胡言暗叫一声糟糕,吃完饭后忘记告诉郑屠,要背着人去倒剩饭剩菜的事了。 “你没说是我让你倒的那些剩饭菜?” “俺没说,他也没问。” “嗯,那就好!”胡言寻思着明天就郑屠倒剩饭菜的事,要在学生中掀起批判郑屠这类粗人,奢侈浪费之风的高潮。 “贤婿,老刘头说,他大孙子下学回来后,一个劲的夸你的课讲得好。他家大孙子说,那帮学生都说,以后只听你授的课,不听其他先生的课了。” 卧槽,那怎么行,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了县学所有教师的敌人!胡言心中一阵后怕。他开始思谋,要怎样才能阻止学生们的这种行为。 “贤婿,俺早就看出来你有大才。从你给俺的铺子写招牌那天起,俺就对大妹说,你早晚会成为大人物。” 郑屠开始表功,他完全忽略了与郑大妹曾争论胡言字丑的事。 “大事不好了你还得瑟!” “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懂不懂?” 郑屠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摇头道:“不懂,俺是粗人。” 胡言叹了口气,掉头钻进了自己的屋里。 身后传来郑屠恶狠狠的叫声:“谁敢对俺女婿不利,俺就绝饶不了他!” 胡言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此后数天,他都只能在大讲堂授课,渐斩的大讲堂也快站不下了。 他又不经意的向窗外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大讲堂的窗外,也有一片顶着头巾的脑袋。 胡言知道,麻烦怕是就要上身了。 别人都快没学生教了。这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不是逼着他们交饭碗走人? 午间去斋堂吃饭菜的时候,遇上的十数位县学同事,都是头一低,从一边绕过了他。 打了饭菜,他上桌一坐,这张桌子先前坐着的人,便端了自己的食盒像避瘟神一样,去往他处坐了。 瞅着左右挤得满登登,都快坐不下去了,而自己这边却空荡荡的,胡言不觉一笑。心中暗骂道:“一帮子煞笔,这是惩罚我呢还是惩罚他们自己!”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面前的食物后,胡言就昂头走了出去。隐约间,他感觉有人在身后盯着自己的背影。 胡言装着不知,又走出好大截。然后就听见方才还寂静无声的饭堂里,叫骂声一片。 “这个小杂种,以前唯唯诺诺的像个孙子,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这授衣假一过,尤其是大辩论后,居然踏马的抖起来了!” 胡言听音辨出是魏先生,这家伙跟着吴学究与自己作了几次对,到现在还没接受教训。 “这还不是拜你们几人所赐。若不是你等非要去藏书阁寻事,也不会有了这场公开的辩论,更不会现在弄成这副局面。”一人拉长了声音,不满地说道。 “李先生说的在理。你们也真是的,去招惹他做什么,现在弄得大家都没学生教了,这是何苦?”一人也跟着抱怨说。 一时之间,饭堂里众人杂七杂八的相互又争辩起来。 “诸位,勿须丧气,且静一静,听我说。”一人突然高声叫道。 第87章 县学那点破事(2) 胡言听出这是吴学究的声音;于是,集中了精力去听。 “不用吴某说,姓胡的这厮所做所为,现在大家也看清了。他自得薜县令赏识,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不将我等放在眼中。用歪理邪说蒙骗县学无知的学子,传授些离经叛道的谬论。我等身为正道儒学中人,岂能容他胡作非为!” “他讲的那些事物,虽闻所未闻,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那姓李的先生,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 “你也说了闻所未闻,这不是离经叛道又是什么?”吴学究马上怼了过去。 接着他又高声宣布说:“这厮近几天的所言所行,吴某都一一记录在案。就在昨日晚上,吴某特地去拜会了史主簿。史主簿听了吴某所述那胡小子的言论,勃然大怒,说这小子是儒林之中的败类。他一气之下,还摔碎了一只精巧的茶杯。” “史主簿真的发怒了?唉,要是以前还好说,可现在史主簿不是学长了,现在是县令大人兼着学长。”魏先生意兴阑珊地说道。 吴成不以为意地说道:“史主簿向吴某交了心。他说薜县令不是本地人,也待不长。最后这天台,还是天台人作主。对付胡言此人,还要从我们县学诸位同仁着手,才好将他扳下来。” “史主簿要我们怎么做?”姓魏的非常识趣的与吴成打起了配合。 “吴某写了请愿书,只要大家一起在上面签了字,薜县令他也不好犯众怒,再去偏袒那姓胡的小子了。” 听到吴学究要大家一起向薜县令请愿,胡言心里不由暗暗吐槽:这踏马的一帮酸儒,自己没本事拴住学生,却都归罪到别人身上。 “去找你们的妈哭诉去!老子本来还想给你们留些颜面,劝学生们博采众长;现在,这些都将成为过去式了。” 胡言嘴里骂骂咧咧往自己的休息室走,一脚把门踢开,然后拴了门,把脚上的鞋一甩,和衣就在木板床上躺倒。 县学的休息室是为先生们特备的,本是俩人一间。与胡言同屋的那人也是吴学究一伙的,现在双方势成水火,他早就不肯来这里休息了,而胡言也乐得清净。 此时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摆明了车马,与儒学决裂? 在他意识的深处,视儒学为虚伪之学,是伪君子们妄图固化阶层,愚化人民的工具;他认为自南宋末年始,到了明清,这一点尤为明显。 朱熹“理一”论的提出,又经封建王朝统治者的推波助澜,更是荼毒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数百年;让人民成为了被驯服的羔羊,以极大的忍受力,承受着家长式的淫威。 在胡言的潜意识里,儒学只是为强者服务的,且助长了强者包括不守秩序者的气焰,而对弱者,它就是精神上的枷锁。 如果说它真有什么正面意义,那就是它能使一个封建王国,在没有外力的干预下,保持住相对的稳定,这也正是此后三代封建王朝统治者,倍加推崇朱喜新理学的原因所在。 儒学非他所长。而以他两世为人的经历,儒学的存在有其道理,最起码让这个帝国的社会,一直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 经过儒学不断的强化天命,这个帝国只要是上层社会不作妖,又能挡住北边蛮族的入侵,阶层就会一直固化下去。 这样的局面对大一统的帝国而言,有良性的一面;但对此时连半壁江山都不到的南宋,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胡言认为:现在的南宋需要的不是“仁义道德”,而是一洗前耻的血勇。 所以,他现在要将儒学抛到一边,要竖起强者才能生存的自然竞争法则的大旗。 下午他的课就上了干货,讲解动物世界。 从狮虎狼群再到人,这世界就是这么精彩。 不了解食肉动物的习性,又如何能真正明白人性? 尽管人被赋予了思想,但潜藏在最深处的还是动物的属性。 他的言论再一次震惊了书生们,历经千年的关于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恶的讨论,到他这里被终结了。 可恶可善,一切看需要! 可问题是荀子、孟子谈善恶,绝对保有人的尊严,他却直言不讳的把人与那些畜生,放在了同一框架下。 尽管在此期间,他一再强调人是这世间至高的神,是主宰;但这些儒家信徒,还是固执的,不肯将自己与那些畜生联系在一起。 讲堂的外面,十数名偷偷听课的县学先生们,目光不善起来,胡言被集体憎恨了。 “主簿大人,这厮胡言乱语,传播歪理邪说,我等一致要求将他赶出县学,否则便要罢教!” 吴学究领着一帮县学的先生来找到史康,愤怒的告状。 史康将手一摊,一脸郁闷的说:“本官现在不兼任学长了,你们应当去找薜县令。”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找薜县令?他跟胡言可是穿着一条裤子,这在赤城都是明着的事。 吴学究与史康对了个眼神,然后吴学究说话了: “各位,我们去州学找高教授请愿,他分管各县县学,总不会任由胡言这厮乱来!” “不错,吴先生这提议好,我等明日就罢了课去州学请愿!” 一帮子酸秀才听了,个个似打了鸡血,决定罢课请愿了。 刚刚结束下午课的胡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摸着自己的大鼻子,无奈地向老薜暗暗抱歉:老兄,我都说了我在县学会给你添麻烦,你偏不信,非要留我;这下好了,叫人告到州学,你手里还没捂热乎的学长,怕是就要交出去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叫薜丛自己去伤脑筋,胡言乐得甩了县学的麻烦,去经营自己的事业。 第二天,县学一帮酸秀才果真罢了课,十多位没课上的蒙学孩童只好满县学乱窜; 叶教谕手忙脚乱赶往县衙,去向薜县令汇报;而胡言还是如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上他的大课。 他能如此淡定,可薜县令淡定不了。 他才接手县学不久,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能不急么? 现在的薜丛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大讲堂外转个不停;而叶教谕愁眉苦脸陪着他,拿不出一点主意来。 薜丛在等胡言,想让他帮着出个主意; 双方交往了差不多两个月,薜丛逐渐对胡言产生了依赖。 结束了上午的课,胡言来到门外望着薜丛和叶教谕,一脸若无其事的招呼道:“县令大人,你挺闲啊,一大早不在县衙处理公务,反跑到县学找清闲来了。” 薜丛一脸的苦笑,可又不能去埋怨这位; 前些天人家要辞了县学,是自己硬要将他留下来,这麻烦不是自找的又还能是什么? 第88章 县学那点破事(3) 这世上最不缺的是什么? 各位当然心知肚明。 尽管这时代不像是后世,读书识字的人遍地走,但要找出十几位能教蒙学的教书先生来,还是办得到的。 “藏书阁不是还有位陈先生吗?李先生也没跟着吴学究一伙去府衙,派人去威胁一下他,告诉他再不来,就跟去州学请愿的人一样解聘掉,他必定会撒腿往县学赶。此外,你县衙里的几位典史也都是秀才,再加上你这位进士县令大人和叶教谕,县学停摆不了!” 说着,胡言的脸上泛出了笑意,心想:等吴学究那帮人返回来,看到这种局面又会做何感想呢? 薜县令笑骂自己一时慌了手脚,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没想到,就支使人按着胡言的指点去办;没过多一会人员聚齐,县学就又恢复了秩序。 再说吴学究那帮人,他们一去就是五天,而州学的高教授果真被他们说动,跟着一起来了天台县。 在吴学究等人的殷勤指引下,高教授迈着方步走进了县学; 身为一州督导教学的最高行政官员,高教授很乐意下面的县学出点小乱子,然后他来收拾残局,这样不正显示他这位教授的不可或缺吗。 但刚进到天台县学,讲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就让他蹙起了眉。 这与事先的预想大不同啊! 他看向吴学究等人。 吴学究一帮人也面面相觑,现在这场面也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样子。 “高大人,我们一间间教室去看,他们必是使了些做假的手段。” 吴学究强自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劝慰高教授道。 高教授稳了稳有些失望的心神,勉强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请吴先生带路!” 于是,一帮人就在吴学究领头下,簇拥着高教授,怀着忐忑的心,一间间讲堂看了过去。 头间讲堂正是薜县令在授课,他讲解的是《春秋》;因为是县令大人亲自授课,内坐了八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学子。 薜县令进士出身,他讲授《春秋》自是没什么问题;高教授在门边听了一会,便频频点头。 接着一群人继续往下察看,是几位典史的讲堂,内里学生不多,有的也只两个学生,但好在也教得中规中矩。 然后便是李先生及石坑来的陈塾师,他们二人教学虽然死板,可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高教授的脸色有些阴沉了,他辛苦一路赶来到天台县,可不是来看天台县学办学成果的。 吴学究有些慌了,他忙陪着笑脸说道:“那边还有一个大讲堂,是姓胡的那厮讲学的地方;他讲课时不循礼制,常常贬低我儒学,大人却是一定要听一听才好做决定。” 高教授听说过胡言的名声,心想左右是来了,就听听这位最近声名大噪的才子如何讲课也不错。 于是点了头,一帮人就又来到大讲堂。 胡言正在授课。 他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不动声色,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上课。 大讲堂里还是满满的;只是县学外的学子增了不少,县学那些处于蒙学阶段的学童,都被他劝退去了其他讲堂。 胡言在讲什么呢? 他在讲诗。 他不是在教人写诗,这高雅的玩意,胡言他也玩不转。 那他怎么讲? 他讲认知。 在他的黑板上,写了一首诗的两句,这两句常被后世的读书人拿来励志; 即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是本朝真宗皇帝赵桓劝学篇中的句子,但凡读书人,鲜有不将之做为激励自己的警言。 “金钱为我所欲也,美人亦为我所求也!” 胡言目注众人,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欲望。 “别告诉我你们来读书不是为这两样,因为我不信!” 他的话引来讲堂内一片哄笑之声,只有高教授微皱了一下眉毛。 吴学究一直都关注着高教授的表情,见他皱了眉,便凑近耳语道: “大人,小人所言不虚,这厮公然在讲堂上宣扬,读书是为了个人之私欲,实有辱斯文!” 高教授斜了吴学究一眼,压低声音斥责道:“住嘴,他只是解释真宗皇帝那首诗的本意,你难道连真宗皇帝也要治罪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吓得吴学究连声说不敢,退到了后面。 这时胡言在讲台上笑着说道: “真宗皇帝上面这两句,句句说了大实话。读好书,做了官,金钱美女自是不愁;你即便是自己不去取,别人也都会送上门来。只不过,我提醒一下,你一定要适可而止,以免得落到西晋石崇的下场,捧着金碗去讨饭。” 台下的众人听了,又都露出了会心的笑。 这时讲台上的胡言话锋一转,就听他说道: “可是科举做官这条路很窄,就如同过独木桥一样;而天下读书人又何其多,大家都想着实现捞金钱搂美女的愿望,这拼抢就很激烈了。” 台下一片寂静,众人对此多少有些体会,都等着胡言继续讲下去。 高教授也打起精神往下听。 他一路科举走过来,可是亲眼目睹一些同窗好友,在榜单前失魂落魄的样子。 “各位都知道,龙川先生青壮时期两次科举不中,到了年过五十时,才因受到光宗皇帝赏识,得中状元;科举这条路之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可即便是再难,大家却都争相走这条路,不就是为了实现金钱与美女的欲望吗?” “所以说,朱文公所谓的去人欲,存天理的观点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如果真要去人欲,那这科举便要首先废止!” 然后胡言的话题就又到了自然法则上:适者生存,世界本就是这么残酷,来不得一点柔情。 高教授在胡言的课快结束时才离去,然后在薜丛的陪同下去了县衙; 而吴学究一帮人,则失落的回了家。 他们得到了叶教谕的通知,县学不再聘用他们,凡居住在县学公房的秀才,都要限期清退房屋。 事情闹到这一地步,跟着吴学究去请愿的就没一个不生出悔意,他们看向吴学究的目光都带上了恨意。 吴学究也后悔,丢了县学这份差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去了。 晚上,他找到史府,结果史府门子告诉他:大公子出去了,没说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等了两天,都没见到史康; 这时他终于明白,对方是有意不想见他;在史康眼里,他已经不再有用了。 第89章 贾家姐弟 薜县令对县学这帮去请愿的人,并没有赶尽杀绝;当他们集体哀求到了他那里,他给了这帮人一个暂留县学察看的机会。 当然,这是胡言的主意,但人情还是落到薜县令的身上。 胡言这样做的目的,还是他想把自己从县学脱身出去;现在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仅靠郑屠、马六叔和郑大妹他们几个,根本招呼不过来。 把吴学究他们留用了,事先与薜丛说好的十旬一次大课,就算可以落实了。 这一日,胡言从下洋基地回到家,就见郑大妹在门前候着。 “官人,家里来客了!” “嗯!”胡言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郑大妹心里奇怪,就问:“你就不想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胡言当然知道,当他乘的船还没靠上天台码头时,就听到家里王氏与那两孩子的对话了。 可他不能说,那样会叫郑大妹觉得他是怪物。 “是你两外甥来了!” 郑大妹的语音里透着兴奋。 “俺细细看了你那外甥女,果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有多美?”胡言问。 “很美的那种。王家姐姐见了眼睛都直了,她现在正陪着那姐弟俩叙话呢!” “嗯!”胡言又是一嗯,只是心里想:人家是贾贵妃,长得美很正常。 走进堂屋, 就见一位少女和一个男童与郑大妹对坐着。 少女的侧脸极美,如工匠精心雕琢的朴玉一般,让人的心神不觉一窒。 这是哪来的小美女?胡言心跳有点加快的感觉。 “舅舅,你就是胡言舅舅!” 胡言正发着愣,那男童突然喊道。 胡言顺声音望过去,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 “泥马,外甥像舅这话果真不虚!” 面前的男童,跟胡言前世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扼杀在摇篮的人。 还杀不杀他?不杀他怕是以后会祸国殃民;可杀了他的话,他就是我的翻版啊,我可怎么下得去手! 胡言的心乱了。 “舅舅,我娘亲有一封信要我交给你。” 这时那美少女上前,将一封信递到了胡言面前。 信是胡氏请人代写的。先叙了当年的情义,然后说明自己不为大妇史氏所容,贾涉死后必然会被卖掉;这一双儿女,就叫胡言看在她的父亲,也就是胡言的大伯养育之恩情面上,时时加以照看。 胡言神色复杂的望了这姐弟俩一眼,心道:自已莫名其妙就成了他姐弟俩的舅舅,这爹亲娘亲舅舅亲,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绝情的事了。 他伸手拉过贾似道,尽量和颜悦色问道:“还记得我吗?” 贾似道先是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 “姐姐说舅舅前年来过我们家,与我们相见了一次。” 这时贾玉华插话说道:“舅舅,我弟弟两个月前发了一次烧,好多事都记不得了。” 两个月前?老子不就是两个月前穿越过来,成为了这里的胡言吗! 眼前的贾似道,不会是小时候的自己也穿越过来了。 这纯粹就是臆想,哪有两个自己穿越这样的事,人可只有一个灵魂。 胡言正呆想着,贾似道突然抱住他一条胳膊,哭着说道: “舅舅,我爹没了,我娘亲也叫大娘给卖了!” 望着哭的稀里哗啦的贾似道,胡言皱起了眉毛,不觉心烦的大吼道: “哭什么哭,哭就能把你爹哭回来?能把你娘亲哭回来?” 贾似道似乎受了惊吓,忙松开抱住胡言胳膊的手,眼带畏惧呆望着胡言。 见他这样子,胡言突然心头一软,就伸手去摸他的头。 贾似道见胡言的手伸过来,头不由自主的向一旁微微偏了偏。 胡言很细心体会到他细微的动作,心知刚才的怒吼伤到了他。于是蹲下来,把他往怀里一扒,就紧紧搂住。 “我们是男人对不对”胡言用柔和的声音问。 贾似道点了一下头,嘴还是紧抿着。 “男人遇到困境应该怎么做?” 贾似道抬起头,用迷茫的眼睛望向胡言。 “男人不会惊慌失措,他会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面对困难,去寻找解决困难的办法。” “你父亲去了,家里可以依靠的一座山倒了;你娘亲被你大娘卖了,因为你不是大娘所生,所以她不可能像你娘亲那样来疼你。” “你现在就是遇到了困境,这种时候你不能软弱,要坚强;你要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等有了能力,你就可以把你娘亲接回来。你说是不是?” “是!我明白了舅舅。” 贾似道先前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这时才松了下来;他把头往前一伸,下巴就抵在了胡言的肩头。 “过去舅舅没能力,帮不了你。现在舅舅有了家,日子过得尚可,只要你需要,舅舅都会尽力去帮。但有一点,完全靠别人你是长不大的,很多事情还是要靠你自己去努力,你明白吗?” “我明白!”贾似道清脆的回答,他的精神一下振作了许多。 “很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胡言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随即转头望向贾玉华。 “玉华,你和似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贾玉华的神色有些黯然,她低声说道:“一个月前,我们全家自临安回到松溪老家。先前还好,全家都和睳住在一起;几天前,大哥突然说要分家,吵得不可开交,大娘便带了我和弟弟,暂时来了外公的史府。” 胡言听了顿时心里明白,贾涉的长子贾贯道这是要分家产,不想白养着这姐弟俩了。 贾家只是一般的官宦世家,并没有多少田产;史氏带了他们姐弟来赤城,自然是不想贾似道从大儿子手里分走田地。 这姐弟俩在史府待了几天,见没人在乎他二人,就跑了出来找胡言。 “史家的人对你们好么?”胡言关心地问贾玉华。 贾玉华见问便低下了头。 她望着脚尖,声音低沉的说道:“我偷听到史舅舅和大娘说话,他说我和弟弟是庶出的,给口饭吃就对得起我爹了。” 胡言听了瞪起眼睛,恨恨说道:“史家的人太过分了,卖了我姐姐,还如此待我的外甥,便当我胡家无人吗?” “这样,从今天开始,你们姐弟就住在舅舅这里!”胡言不容反驳的说道。 “好,好!我就想跟舅舅在一起。我听人说,舅舅是大才子,可有本事呢。我想跟舅舅学本事,姐姐,我们就住舅舅这里好不好?”贾似道自胡言怀里挣脱,拉住贾玉华的手撒娇。 贾玉华的眼睛先是亮了一下,随即又是一暗,小声说道:“只怕大娘不许,史家人还会找来与舅舅说理!” “让他们来,我是你们的娘舅,又不是外人。就是把官司打到县令那里,我也不怕!”胡言霸气的说道。 第90章 初恋? 听胡言说要留下贾家这姐弟,郑大妹和王氏马上麻利的去收拾房间。 她们俩是真心喜欢贾玉华这个小姑娘,这么漂亮的人儿,天生便是做皇帝贵妃的料。 王氏尤其欢喜;她嫁入王家好几年都没生育,对孩子有一种特别的情怀。 晚上上床后,王氏问胡言: “官人,我听大妹说,官人你曾断言玉华的寿命只到三十多岁?” 女人嘴碎,肚子里藏不住话儿;这些话还是胡言当初初来郑家时说的,没想到郑大妹还记在心上,又告诉了王氏。 得到胡言肯定答复,王氏叹息道:“她这样一个人儿死了,也太可惜了!官人本事这么大,就不能救救她?” 历史上的贾贵妃确实只活到三十五岁,究竟是因与谢皇后争风吃醋死的,还是被人暗害死的,胡言并不清楚;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太差,感个冒发个烧都会死人。 胡言想起了青霉素,可这玩意他只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提炼就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天命,估计谁也改不了!”胡言平静的说。 “你不是能梦到神仙吗,求求他帮一下玉华不行吗?” 胡言斜眼看向王氏,心想:郑大妹也是的,自己过往所有的事,怕是全都说给了王氏听。 “神仙也有力尽之时!”胡言拿话来搪塞王氏。 “呃,我进门前你和玉华谈论谁呢?就是有些木讷的那个人?”胡言想起进门前她们俩人谈起一个人,挺热闹似的。 王氏心里还惦记着贾玉华命不长的事,就懒懒地回道: “是一个王府的世子,叫赵贵诚。” 接着又说道:“我们家玉华将来要当贵妃,他只是个王爷,没可能的。” 胡言听到赵贵诚这个名字,一下来了精神。 “什么没可能!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 “玉华说姐夫病重那段时间,有一个什么府的叫赵贵诚的世子总来看望。” “沂王府。”胡言纠正说。 “对,就是沂王府。这个世子见到玉华,眼睛就挪不开了。玉华这么漂亮,别说是他,就是奴家一个女人,见了都喜欢。” “别扯远了,说正事!”胡言制止住王氏的发挥。 “那个赵贵诚此后三天两头往贾家去,见了玉华却又没话说,只呆呆看着。他明明是喜欢上玉华了,却不敢表白,这不是木讷是什么?” 卧槽,原来理宗早就看上了贾贵妃,怪不得史书说他一心要立贾玉华为皇后呢。只是这家伙才继位,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只能顺了杨太后和史弥远心意。 胡言意外探知了理宗的情史,对贾似道能一路崛起,独掌朝堂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贾贵妃是理宗的初恋啊,初恋是什么地位?所以,即使她死了,也一样能影响理宗的情感。 既然理宗对玉华情有独钟,那我这个才名在外的便宜舅舅,怕是也要飞黄腾达了。 胡言想到这一点,面前就闪过朝堂之上,那一张张当面一脸谦和的笑,背转身就暗暗捅刀子的大臣们。 老子的才学在四书五经之外,真要拿四书五经说事,我这一点皮毛,很快就会露馅。想明白这一点,胡言生出了紧迫感,他头一次感受到,学习这些晦涩难懂的古经典的重要性。 “官人,你发什么呆呢!你说这个赵贵诚,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家的玉华,怎么可能看上他,她可是要当贵妃的人!” 胡言正自想着,王氏用膀子撞了他一下。 “赵贵诚可不是癞蛤蟆,再过几个月他就会是宋国之主!” “啊,”王氏听胡言这样一说,张大了嘴。 “那我们是不是叫玉华给他写一封信?” “写什么写?一切顺其自然!”胡言背转过身,结束闲聊,准备入睡了。 胡言这边要入睡,可在客房的贾家俩姐弟还兴奋的没有睡意。 贾似道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房间地上的地砖,又跑到样式新颖的椅子上坐下,把脚翘上书桌,就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他揪起大腿上的肉,感觉到了疼。随后收脚趿拉了鞋,就出门走到贾玉华的门前。 “姐,你睡了么?” 贾玉华这时虽然躺在床上,却没有解衣睡下。 她开了门,把弟弟拉进来,又将门合拢。 “姐,舅舅家居然一点也不寒酸,比我们在临安见的那些高门大户人家还舒适,以后我们可以在他这里安身了!”贾似道一进房门,就兴奋的说。 贾玉华搂住弟弟,把手指竖到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舅舅家再好,也只是舅舅家。他当年被我们胡外公所养,又受过爹爹一些恩惠,自然是要还这份恩情。但我们凡事要守礼,不要叫他看轻,反落个不美。” “还有啊,现在舅舅是没有子嗣,以后舅娘生了孩子,他待我们会怎样,又难说了。舅舅先前训斥你的话说的在理,我们姐弟俩将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靠别人终究不长远。” 贾似道点了点头。又惊惧的小声说:“他先前训我的时候可真吓人,比大娘还要凶。” 贾玉华伸手在弟弟头上摸了摸,心疼的说道:“我也是吓了一跳,但听得出来他是为你好。你是男儿,他对你严一些是希望你将来能成才。” 宽慰了弟弟后,贾玉华叹了口气。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个家因父亲病亡,一下就四分五裂。娘亲被卖了,自己和弟弟也只能投靠舅舅,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若是赵贵诚能早些继承王爵之位就好了,他可是信誓旦旦说,会对自己不离不弃。想起赵贵诚,贾玉华脸上浮出了笑意。 次日胡言早早就起来,他洗漱过后,便到贾似道门前吆喝着赶他起床。 贾似道慌得衣服反穿着跑出来,叫苦道:“舅舅,今日不是休沐吗,你不多睡会觉,起这么早做什么?” “今天的确是休沐日,但休沐不意味着要睡懒觉。”胡言严肃的说道。 为贾似道整理好衣服,胡言就带着贾似道小跑着出了应台门。 应台门外,刘宝儿正倚靠在一棵树下等着。 他跟着胡言锻炼已有一个多月了,现在身体很壮实,过去欺负他的那几个富家子,若是再动起手来,可占不到便宜了。 见到胡言,他得意地笑着说:“先生,您今天可是比我晚了一刻钟。” 胡言给了他一个白眼,拉过贾似道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外甥,以后便是他的同学,要相互帮助。 刘林上前给了贾似道一个拥抱,俩人两眼相对,那好感藏都藏不住。 第91章 正式收养未来的贵妃 胡言的晨跑已经坚持了三个多月。从一开始跑个三四百米就想躺倒放弃,现在一次性跑上七八公里,也没觉得自己有要死了的感觉。 人的身体适应性太强大,你只要咬牙挺过最难的那一段,身体就会舒展开来去适应;只有到了下一个极限处,才会又生出艰难的感觉。体能,也是需要一个个通关。 胡言现在的感觉很好,他身体的肌肉正在强化;现在跟穿越前的自己相比,还要强壮一些。 跑完步,胡言就在一片小树林的边缘踢腿伸腰,等着贾似道他们。 约有一刻钟时间,贾似道喘着粗气,在刘宝儿不断的鼓励下,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贾似道是第一次接触晨跑,跑得很辛苦;所幸有刘宝儿陪着他,又要在胡言面前争面子,总算是坚持跑了下来。 到了终点,贾似道再也站立不住,就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胡言冲上去一把将他拉起来,硬拖着他来回走动。 “跑完步不能马上就休息,要走动一会,等气息平稳之后就去拉伸;马上休息会导致心血量减少,造成身体各方面不适。” 贾似道这时只觉得自己要死了,哪有气力与胡言答话,任由胡言去摆弄,只盼着早点完事好躺下来。 这来郑宅生活的第一天,就给了贾似道极大的震憾。 胡言这个舅舅在他眼里就不是个人! 尼玛,一大早就被拎起来折腾,跑步、练拳不说,还要背书!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他真的有点后悔投靠过来。心想着,还不如回松溪老家去快活的过日子。 可想想刘宝儿的话,他又忍了。 刘宝儿说起舅舅就满眼放光,他把胡言舅舅说的仿佛圣人一般,是这天下最有本事的人。 “我舅舅既然这么有本事,他怎么不去科举中个状元;中了状元可是可以当上大官的!” 他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想:舅舅要是能去当官,那自己的娘亲就不用跟着别人受苦了;舅舅有权有势了,自然会把自己娘亲接回来。 可刘宝儿鄙夷的望了他一眼。 “先生之志可不在做官,他的志向是解万民于苦悬,创立一个耕者有其田,人人平等,人人都有尊严,都有饭吃的社会。” “那你跟我舅舅学习,岂不是也不能做官?”贾似道问。 刘宝儿迟疑了一下,缓慢说道:“倒也不是不能去做官。先生说他志在四方,做官受拘束。可我们不一样,我们学了他的知识,要去实践,去做实事;而做了官才能更好的去为天下百姓做事。” 贾似道私下里把这些话都传给了贾玉华,贾玉华听了想了好半晌才说: “舅舅的才学据说已经传到了临安,史府的下人在私底下也说:史舅舅现在也对舅舅惧怕了几分,可见爹爹以前说他才不堪用是看走了眼。” “他志不在做官也有道理。你看他家这好日子,临安那些高官又有几家能比?就是沂王府怕是也比不了。做不做官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早上也被两位舅娘拉着打什么太极拳,说是舅舅自创的,对身体有益。舅舅也为我们好,你这边就咬牙忍着。” “你是个男子汉,别人能吃的苦你为什么就吃不了?跟了舅舅好好学,不说将来做官,就是能成为富家翁,也总好过跟二个哥哥,为那几亩薄田争个面红耳赤。” 贾似道听了这才安下心来,从此与刘宝儿一起紧随胡言,有样学样。 贾似道姐弟溜出了史家,史氏可并没有忘记胡氏生的这一对儿女;先前她只当两个孩子贪玩,可当晚上没见回来,她就急了。 她找到父亲史太公,央求他派人出去找贾似道姐弟,可史太公并不在意;又去使唤府里的下人,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些下人没有史太公指使,也只是虚虚地应付她一下。 到了第二天,见姐弟俩还没回来,史氏便找到史康,这才知道贾家姐弟到了胡言这里。 中午的时候,史氏登了郑宅的门。 她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与胡言掰扯贾似道姐弟俩的归属。 “他们姐弟俩虽然不是我生的,可也是贾家的子嗣,我这大娘可没亏待了他们半分;你这不声不响就将他们姐弟截留了,可不合朝庭的法度。” 胡言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说什么待我俩外甥不亏,你卖了我姐姐不说,临了家产分割,你便将他们姐弟带离老宅,到最后只能落个屋无半间,田无一分的下场,这便是你的不亏?” 史氏被胡言这样一迫问,脸上就升起一片红潮。 她听弟弟史康说过,现在的胡言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却还是不大相信。当年在临安之时,老爷贾涉还在,那时胡言上门,表现出来的就是猥猥琐琐的乡下少年的样子。只是两年不见,这厮竟能当面理直气壮的反驳自己。 她一时气结,竖起眉毛撒泼道:“便是如此,你又待怎样?我贾家的事,又关你这胡姓外人什么事!” 胡言也不让步。 “我是姓胡不姓贾,可他们姐弟是我姐姐所生,与我自然有些关系。这样,你反正也不想白养着他们,就放我这里,我自供养他们长大。” 接着他自衣袖中取出一式三份的文书,摊放桌上。 “这是份收养文书,你签下字,以后这俩孩子出任何事都由我担着,贾家的产业算他们自愿放弃。如何?” 史氏拿过文书细看了一会,便要了印泥在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完事后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并不吃亏。贾玉华还好,一个女子,生不了什么事,再长个两岁就能嫁出去不管了;贾似道可就让她不好管,那孩子看着长得秀气,却顽皮不服管,在松溪老宅可没少惹祸。 史氏这边庆幸把包袱甩了,前堂窗户下听墙根的俩姐弟,可心里高兴坏了。 史氏一走,他们便进屋走到胡言和郑大妹面前,郑重的跪了下来。 郑大妹见贾玉华向她下跪可吓坏了,这可是未来的贵妃娘娘,她哪里承受得起!忙上前将贾玉华扶了起来。 胡言可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安然受了这姐弟俩一礼,然后说道: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这宅子中的一员了,无论你们舅娘以后是否产下一儿半女,这里的家业都有你们姐弟俩的一份。我这些话都写进了方才的文书里,文书也要去官府备案,所以你们姐弟不用怀疑。” “家有家规,相信你们可以理解。待会你们舅娘会跟你们说,舅舅就不赘述了。” 说完,胡言心满意足的去书房看书去了。 他得意啊!这么轻松的就将理宗的贵妃收养了,这是多大的便宜啊。再过上几个月,赵昀一登基,还不得着急着把他初恋召到皇宫去,那自己就名正言顺成了皇帝的舅舅了。 史氏这个女人目光短浅,到时有她哭的!想想史家到时追悔莫及的样子,胡言心里就发出一阵大笑。 第92章 国事 晚饭胡言要春娘多加几个菜,他要好好庆贺一番。 刚把酒摆上了,结果薜县令又来蹭饭了。 这家伙现在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跟郑屠都有得一拼。 “老弟,我又来了。方才听人说,你家外甥投靠你来了,让老哥哥我瞧瞧。” 他一进正堂,就开始咋咋呼呼。 “老薜,你来的正好,我这几份文书,你明天帮我在县衙用了印备个案,免得我明天去跑一趟。” 说着,胡言就把与贾史氏签下的文书递到薜丛手里。 薜丛把文书看了一遍,便收入怀中,又望着满桌的酒菜咂巴了几下嘴。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这许多好酒菜,错过了要后悔一生的!” 他现在在胡言这里把嘴吃叼了,薜乙做的菜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没过一会,郑大妹和王氏便带着贾似道姐弟走了过来。 薜丛望着贾玉华和贾似道,两眼就发直。 “老弟,你这外甥女可真是外秀内慧,我家那小子若不是娶了大妇,必定要与你结个亲家。” 胡言听了一扁嘴,暗道:你想得美,我这外甥女可是名花有主了,说出来吓死你! “老薜啊,你这三天两头晚上来我家,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胡言现在有些嫌弃薜丛了。 “我怕什么?谁敢说我的闲话?我这是为朝廷寻贤访能,为国纳策谏言,朝廷奖赏我还来不及呢!”薜丛给了胡言一个白眼。 “别给我扣上大贤的帽子,我怕!”胡言赶忙表态,他真怕薜丛会向上面举荐他。 现在是多事之秋,权臣史弥远正得势,而老皇帝宋宁宗身有隐疾,撑不了多久了;大宋政局面临巨变,这一刻的他只有隐着才会活得久。 吃过饭后,薜丛便拉着胡言一起来到书房; 落座后,他自衣袖中拿出一卷邸报,递向胡言。 “老弟,这是今日才接到的朝廷邸报,你看看,可有什么想法?” 胡言展开邸报,一条条看了下去。 第一条是事关倭国。说是倭国事大宋甚恭,特遗加滕四郎和左卫门景正来我朝学习制瓷,着令福建路相关官员认真接待,妥善安排。 胡言撇了撇嘴。对小日本胡言可是恨之入骨,二战期间,小日本对中国人民的伤害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二战后,它又甘当漂亮国的狗腿子,妄想干涉中国的台湾事务。 不能让它把中国的制瓷技术带回去,要让倭人一直用铁碗,耗尽它的资源,不给它发展的机会。 胡言拿起自己的鹅毛笔,就蘸墨写下倭人不可交,其害甚于金人,当对其技术封锁的意见。 薜县令看得莫名其妙,问胡言缘由。胡言只能托词制瓷技术是国之利器,会为海贸带来重利;如果让倭国掌握了,会妨害大宋的利益。 薜县令听了只觉这是一件小事,胡言如此慎重有些大惊小怪了。不过,他对胡言这位老弟极其信任,既然老弟如此说了,便向朝廷建议一下。至于上面怎么做,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邸报的第二条是关于济国公皇子赵竑的。 说皇子赵竑好琴,着令各州县遍寻技艺高超的琴师,进献济国公。 可下面紧跟的是赞扬沂王嗣子贵诚的文字。说贵诚贤明,好学善进,诚为宗室子弟之楷模。 胡言暗叹一口气,心知史弥远已经要对赵竑下手了。而那位装傻充愣的赵贵诚,很快就会改名为赵昀;皇位,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老薜,我叫你断绝与你那表亲,太学生潘壬两兄弟的联系,你照做了没有?” 薜县令一愣,面色有些迟疑的说:“他们是我表亲,这怎么好马上就断的,只是减少了书信往来。” “这样可不行!你马上书信一封,就说他们俩兄弟是乱臣贼子一类人物,你要与他们割袍断义!” “这,这叫我今后如何做人,连表亲都要去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以后潘家的人,谁还理我!”薜县令不乐意了。 “你是要亲情里一时的名声,还是要自己的性命?他们的祸事不远了,你跟他们不断了往来,将来必受其牵连。听我的,现在就写信,得写十封,你在湖州的亲族每家递去一封,我得盯着你。” 胡言根本就不给薜县令拖延的机会。因为他记得,再过一年多,那俩兄弟就会扯着赵竑造反。到时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连累。 薜县令拿起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胡言看着心急,一把抢过来,用自己的鹅毛笔匆匆挥就一篇断交檄文,然后逼着薜县令照抄了十封。 将十封信各自入袋封好,胡言才松了一口气。 心道:“老薜,我这可是为你好!你是我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我不救你谁救你!到时理宗知道你这些封骂那俩兄弟的信,你不仅不会被连累,还有可能会加官进爵。” 做完薜县令这件事,胡言便看第三条消息。 这条是军事方面的消息,孟珙被任命为京西路兵马铃辖。 对于孟珙,胡言是敬佩的,这是南宋晚期首屈一指的名将,胡言相信,如果他没死的话,元军恐怕不可能自襄阳突破宋军的防御。 胡言心想,若有机会,一定要与孟珙见上一面,看有没有办法治好他的病。 第四条消息引起了胡言的注意。 这是金国内乱的消息。 说是金国邳州经略使纳合六哥反叛,率部下入行省杀了蒙古纲。 胡言记得纳合六哥反叛后,跟山东路李全的红袄军联系过。可惜的是:两家合兵也没扛住金军的反扑,只撑了不到四个月,邳州就被攻破。 而这期间宋军做了什么?胡言只记得金史里有过一笔,宋军进入寿州,却被金军守将打败。 寿州与邳州风马牛不相及,胡言想不明白宋军为什么去碰这个钉子。难道说是围魏救赵之计? 于是叹了口气,将邸报回推给薜县令说道:“纳合六哥命不久矣,他在邳州撑不过四个月。” “那我大宋岂非收复故土无望?” “老薜,还是醒醒。我话放这里,这次兵进寿州的淮西军,也会铩羽而归。金国现如今虽然势衰,但整体军事实力比我们大宋还是要强那么一丢丢。要想收复中原故土,除非再多出几个孟珙这样的良将来。” 听了胡言的话,薜县令的脑袋瓜子耷拉了下来。 大宋重文抑武,现在那些武将都削尖了脑袋想转为文官,有几个能把精力放在武事上的? 望着薜县令落寂的样子,胡言叹了口气。 他非常理解薜丛;这时期的大宋文人,不少人都对收复中原故土有一份执着。但情感归情感,现实很打脸。秉持重文轻武祖训的大宋,在这条路上注定要碰得头破血流。 待薜丛晃悠悠被薜乙扶走,郑大妹靠过来,担心的问胡言: “相公,你说了些什么让薜县令这么不痛快?” 胡言无奈地答道:“国事。与你我的未来有关,但我们却暂时无能为力。” 郑大妹不大听得懂自家相公的话,王氏和贾似道姐弟也听不懂,他们几人只是一脸疑惑地望向胡言。 但有一个人听懂了,她便是春娘。 第93章 归正村的新颜 古代其实也有窃听器,它是江湖中人用来偷听他人隐秘的工具; 这种工具就是铜制的小喇叭,只要在对方墙上钻个细小的孔,再把喇叭口的一头吸附在孔洞处,就能偷听到室内的密谈了。 春娘很早以前就在胡言的书房钻了一个孔;所以,胡言与薜丛的对话,大多都听入了她耳中。 晚上临睡前,春娘将这些对话写好,又将那张纸卷成一根细棍,像从前一样塞入了发簪之内。 早上起来,春娘还是如往常一样,挎了竹篓去买菜; 等到了佑圣观门前,她还是照样将发簪丢在了那道人的身前。 只是不等她如往常一样离去,那道人将一团纸丢向了她。 春娘接住那团纸,展开一看,就见是师傅的字; 只见上面写着:为师不日将返回山东路,尔伺机劫持贾玉华,为师将派人沿途接应。 春娘吃了一惊,她不明白师傅为何要劫持一个女子? 师傅是贪图这女子的美貌吗? 不可能! 若论样貌,春娘自觉自己也不比贾玉华差,可师傅却从没正眼瞧过她。 既然无关美色,师傅为何要劫持这个女孩? 春娘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师傅既然要她去劫持,她就必须去做。 买完菜,春娘心事重重往回走,刚进了西门,胡言的声音就从旁边响起: “春娘嫂子,想什么呢?你的眉毛都挤到一堆去了。” 接着,胡言一伸手,就从她的手里把竹篓抢了过去。 “是不是遇上为难的事了?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都好办,你只管吱一声就是。” 说着,他乐呵呵走到前面去了。 春娘捂了捂狂跳的心,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要劫走他的外甥女,他却一直这般待自己,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思来想去,这个胡言除了好色,爱财,也没什么大恶之处,为何师傅就是不肯让他安心的过下去呢? 她正心里矛盾着,一个男孩从她身边跑过去,还丢了一句话给她: “春娘,你不该是这么难看!” 是贾似道,他这句话让春娘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心道:这孩子未必有透视眼,他看出了老娘脸上有面具? 春娘无法再淡定了,她思谋着如何才能完成师傅的交待,早日脱离赤城。 胡言并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定时炸弹,他的心思都在自己的生意上面;吃了早饭,他就叫上王氏一起去了归正村; 归正村现在是胡言所有产品的发货地,下洋那边生产的香皂、玻璃制品和白酒都要先运到这里,然后完成与各处来的商人们的交易。 肥皂这里也还在生产,但还是只那十口锅,没有扩大规模;这边生产的肥皂,主要是供应天台这边的需求。 现在的归正村也不再是旧时的破烂样,每家每户都建起了砖瓦房,就连养猪的猪圈也是砖砌的;而村内的主干道,全都铺上了坚硬的灰砖,走起来很舒适。 归正村的人都很忙碌,一路上都是匆匆而行的各色人等;他们见了胡言,都恭敬的叫一声“总裁”,便又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王氏是头次参与胡言的生意,她一脸诧异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归正村她以前也听说过,没想到现在居然比城里也丝毫不差。 “官人,你花了多少银子?居然把这里整得比城里都还好!” 胡言得意的一笑,嘚瑟道:“也不多,大概二万两!” “啊,”王氏一捂嘴,心道:二万两银还不多?官人这是得多有钱,才能打造这么气派的一个村子。 这时,听到消息的罗氏,一脸春风地迎上前来。 归正村这边还是她在管理,经过胡言这一段时间的培养,她现在已经有了女强人的气派。 “总裁,这个月我们仓库的存货全部清光了,最俏的是白酒和玻璃镜子,订单都到了年底!”她喜滋滋地向胡言报喜。 胡言微笑着听她汇报;这时一阵凉风吹过,他不由就打了个喷嚏。 现在进入了十一月,天开始转凉了。 “总裁,您得多添点衣衫了!”罗氏关心地说道。 衣衫? 胡言抬手轻搧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道:这么重要的一样东西,自己居然忘记了。 他这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自己是没什么,倒把罗氏和王氏吓了一跳; 罗氏心想:难道是俺说错话了,惹得总裁打了自己一耳光? 王氏心想:官人是不是得了癫痫,怎么自己打自己? 就听胡言急切地问:“来进货的客商中,有没有往来泉州和琼州商人?” 罗氏不明所以,答道:“有呀,现在来我们归正村进货的商人,海外的都有。最远的是朱罗国(即印度泰米尔纳德邦)来的。” 天要转凉,想着没有棉衣,出门便是一件痛苦的事。 胡言想起了棉花,所以他就给自己一个耳光。 这么重要的保暖用品,自己居然忽视了。 “好,马上把朱罗国的商人给我找来!”胡言大喜,立即吩咐罗氏。 罗氏得了吩咐,慌忙就去找人,而胡言则带着王氏,到了招待院。 招待院就建在归正村的边上,有足球场大小,四周都有高大的围墙,还有十数名精壮的汉子守着。 胡言进门前掏出一个铜牌递给守卫验了,才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官人,你进自家的地方也要让人验牌?”王氏不解地问。 胡言笑了笑说道:“这里可不同其他地方,我们在下洋生产出的货物,都堆放在这院子的仓库里,价值可是百万贯,不严防死守,出了差池可就损失太大了。” 招待院迎着院墙大门的是一排两层的砖楼,这是办公区;在办公区的后面就是一座座大库房,按玻璃制品、白酒和皂类的标签分别存放货物。 胡言带着王氏进到自己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就在自己办公桌后面的大椅子上坐了下来;而王氏则新奇地看着靠墙的木沙发问: “官人,你这张床塌也太窄了些,就不怕没睡好滚落地上?” 胡言只好解释道:“那不是床,是沙发,给客人坐的,不是用来睡觉!” 没办法,土包子啥也不懂。 听了解释,王氏一屁股坐上去,一双手在沙发上乱摸。 胡言瞅着她那样子,就斜着眼问:“是不是有点硌屁股?要不我躺上去,给你当软垫?” 王氏脸一红,嗔道:“去,又不是在家里,怎么还没个正形!” 他们二人正打着趣,院门处就传来守卫的问话声,接着没过多久,罗氏就带着三位肤色略黑的商人走了进来。 第94章 棉花的作用 罗氏带来的那三位商人都是跑南洋的,他们用大宋的瓷器交换当地的物产或金银,再返回大宋交换成瓷器继续出海。 这种海上贸易利润巨大,但风险也不小:一是怕遇上恶劣气候,弄成人货俱失;二是担心交换回来的货物到了南宋这边没人要。 譬如这次,他们换回的棉花销售并不好;因为宋人现在还没学会用棉花织布,所以,这玩意在南宋并没多少人重视。 胡言提出用棉花来换归正村的制品,以一斤棉花换一块肥皂来计价,这可把三人高兴坏了; 他们的棉花现在都积压在了码头,正为这事头痛呢。对他们来说,别说是一斤以一块肥皂计价,就是二斤一块计价都行。 其中一位黎姓商人试探着问:“我在台州码头有两船棉花,约有二十吨,胡总裁能给我多少白酒?” 胡言心算了一下后说道:“我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白酒,只能给你五百坛白酒,外加等值的香皂、水晶杯及镜子如何?” 那商人听后大喜;要知道归正村的香皂、白酒和玻璃都是紧俏货,有银子可都不一定能进到货。 他生怕胡言反悔,赶忙把文书签了,心里就开始盘算这些物件运到北边的蒙古,能发多大的财。 而另外二位商人的棉花还在临安,这时倒是后悔叫同伴抢了先;他们便向胡言发誓,会飞鸽传书尽快运货过来。 胡言对此倒是不急,他现在还需要时间打造纺车;没有纺车,棉花也只能堆在库房里,还占位置。 双方把合同签了,那三人高高兴兴离去;而胡言则在办公室里,得意的大笑起来。 “官人,这棉花也没什么大用处啊;奴家听说有些人家只是用来做被子,也不是很保暖,官人为何用这么珍贵的白酒去换它?”王氏不解的问道。 胡言这时正兴奋着,他一摆手说道:“不急,等我把纺车做出来,你就知道棉花有没有用了。” 接着又吩咐送人后返回的罗氏,叫她马上传信给下洋的马六,安排几位手艺好的木匠过来;然后他就开始按记忆中的样子,把纺车画了出来。 胡言一直忙到晚饭时才带着王氏回郑家,而郑屠和郑大妹没过多一会,也从下洋回来了。 “贤婿,俺听说你用五百坛白酒和那水晶杯,去换什么棉花回来;俺知道那玩意,不能吃不能喝,摆在库房又占位置,这是为何?”郑屠拉垮了脸,不满地问。 胡言没给他好脸色,硬气地回道:“不懂就别咋咋呼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干那没谱的事?” 郑屠挠头; 确实,自打胡言来了郑家,就没做过一件不靠谱的事。 当然,典王氏那件事要排除在外。 两天后,黎姓商人的货到了。 胡言一招呼家人,大声道:“都跟着我去归正村,我叫你们看看这棉花都有啥用!” 一家人算上春娘共七人,浩浩荡荡就向归正村进发。 春娘是第一次来到归正村,与王氏上次来时一样,她也很震撼; 她心道:眼前这位好色之徒,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打造出如此富裕的一个村子来;如果再有几年时间,这厮会不会让天台县,也变成天下最富足的一个县? 一家人跟着胡言到了归正村的中心广场,这里早就候着归正村的一群老弱妇孺。 几大包被在压实了的棉花包就摆放在正中,胡言上前扯开了包装,露出满是污迹的棉花团。 他随即吩咐几名工匠把床架子搭好,然后把棉花团铺在木板上,就用弹棉器具弹了起来。 将棉花弹散后,他又招呼众人学着他的样,自棉花中将棉籽挑出,又再次弹了起来。 眼见棉花松软了,又叫妇人们用丝线固定了,然后用绸缎被套套上,缝好接口,一床被子就做成了。 胡言将新被子往身边一老妇人身上一裹,笑着问:“老人家,暖和不?” “暖和,暖和,俺那纸被跟这被子一比,就啥也不是。”老太太头点的就像鸡啄米。 “这床被子就是你的了。”胡言一摆手,豪气的说。 老太太双腿一软,就跪下了。 “公子,俺这是什么福气,遇上了郑大官人,又遇上了你。老天一定要保佑你们,让你们全家都长命百岁!永生永世都富贵!” 说完,老太太呜呜的哭了起来。 郑屠伸手将老太太扶了起来,又将棉被的一角在身上捂了一会; 接着他神色黯然说道:“若是在沂州时有这被子,俺那些兄弟就不会冻死了。” 胡言在郑屠的膀子上拍了拍,也一时找不到话去安慰他,就说道: “这棉花不只是可以做被子,还可以纺纱织布;将来我们穿上用棉布制成的棉袄,再去北上,就不怕那边的严寒了。” 他这句话并没有引起周围大多数人的注意,只有春娘听进了心里去。 此刻她的心翻腾了起来; 暗道:这厮的目标是北方?他要与四王子争天下? 她终于明白了,师傅为何会如此关注胡言。 一架粗制的纺车被工匠们连夜赶制了出来,胡言围着纺车转了几圈,就试着去纺线; 他一个大男人粗手笨脚,又是第一次操作,忙出一头的汗来,也就纺了几米的线。 下了纺车,然后胡言笑着对罗氏说:“这是你们女人家擅长的工作,以后村里的制皂作坊就停了,大家全部纺线。” 接下来全村人就开始弹起了棉花,一天下来,各家的被子都齐全了,连带着郑家几口人的被子也都一起制好。 在黄昏时分,胡言就带着一家人,每人抱着一床被子回了城。 与来时一样,胡言和郑屠中间夹着贾似道,走在前;再然后是郑大妹、王氏和贾玉华他们三人,而春娘则一个人落在最后。 与叽叽喳喳的郑大妹她们不同,春娘抱着充满暖意的被子,心里满是苦涩。 她心想:这暖和的棉被,若是能到四王子的手中,他该有多欢喜。北方的冬天啊,可是真能把人冻死! 又暗自想:这个胡言还真是有些本事,如果能将他举荐到四王子身边做事,四王子一定会重用他。 可他会为四王子效力吗? 如果他能为四王子所用,师父又为何要劫持那贾玉华? 也许师傅劫持贾玉华,就是用那孩子来胁迫胡言去效力四王子。 春娘觉得自己猜到了师傅的心思。 第95章 下洋 从归正村至下洋的水路,有十数条跑专线的客货两用船; 这些船从下洋过来时是满的,但返回下洋时却是空的。 天台县走水路往临海去的人,很羡慕那些船的空旷,他们乘坐的客船既慢人又多,想活动一下手脚都很难。 一些有钱人也打过这些空旷的船的主意,可都被拒绝了;因为掌控船的归正人,并不许外人随意搭船,多给银两也不行。 据说乘坐这些船必须出示一种特制的铜牌,只要有这铜牌,不用花费一个铜板,船家都会让你乘坐。 胡言、郑屠和王氏现在就坐在这客货两用的船头,享受着顺流而下,漂过万重山的快感。 他们的船又超过一艘去临海的客船,那客船上有人鼓着眼睛叫道:“等爷发了财,也整一条快船,再找个漂亮的女子,在这始丰溪上闲逛。” 有识得胡言的人就嘲笑道:“说大话你也不怕被风扇了舌头?你可知那船头上的人是谁?他可是县学的胡大才子,随手拿块石头都能换银子的人!” 那人不服气,嗤笑一声说道:“他是有本事不假,可拿块石头就能换银子谁肯信。” 这时客船上另一人插话道:“这是真事。他把石头磨碎了,变成一种叫水泥的玩意儿,可比用糯米砌墙看着牢靠。” 满船的人听了都静了下来,他们不能理解县学这位胡先生,他哪来的手段,居然能变废为宝。 胡言自是不会在意旁人的议论,人长了嘴就是要发声的,封住别人的嘴不让说话,可就不地道了。 这时船行至东横山,就见山脚下的响堂村,炊烟袅袅升起; 郑屠问:“女婿,徐步长的竹溪书院就在这村子里,你要不要下去看一看?” “不,回程时我们不乘船,走山路路过时再去。” 胡言的眼睛从村庄上空划过;他的耳朵里,已经听到了少年儿郎的朗朗读书声。 他心想:到了竹溪书院自己得给他们书上一幅对联,就写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大家事,事事关心。 有前面的种种装,再加上这副对联,老徐他可就彻底入瓮了! 想到得意之处,再联系起徐步长那老货认真的样子,胡言的嘴角不由就浮出了笑。 能将徐步长影响到,对他而言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徐步长代表的是一个书院,而这个书院在天台乃至台州的影响力都不小,能从思想上掌控了这么一个书院,将来这里就会成为他传播先进思想的基地。 他可以想像到:在不远的未来,一群读书人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走乡窜寨,去唤醒民众的情景。 他心想:到那时南宋这个没落的封建王朝,必定会迅速垮塌;而所向无敌的蒙古大军,也将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大好起来。 他就觉得自己开的这个头还不错,就如同顺水行舟,大有成功的可能。 船至下洋渡口靠了岸,而岸上,马六带了几名归正人就迎了上来。 王氏环顾四周,就见这里四下都有人把守着,还有两队精壮的汉子在巡逻。 她心道:自家官人这是搞什么阵仗,下洋这个码头都有了军营的模样。 顺着路往前行了两里地,就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凹地;山头上都设有岗哨,一副戒备森严的景象。而凹地这一片,都是一幢幢与归正村相同的砖房,规模之大,远超过了小小的归正村。 王氏见了咂舌,一个归正村就投入了近二万两银子,这里不止有十个归正村大小,得花多少银子?自家官人的身家,在这天台怕是无人能比。 “马叔,我们先去学堂看一下。” 胡言吩咐马六,马六忙乐呵呵地将一行人往学堂引。 学堂在建筑圈的外围,规模远超过了县学,有教室三十余间,聘用的教职员工有四十多人。 王老秀才现在是学堂的学长,有了身份,他人比过去精神了许多。 见胡总裁来视察,王老秀才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寒暄了几句后,胡言就笑着问:“贵夫人对这里可还满意?” 王老秀才扁了扁嘴道:“一开始她还嫌这里偏远,有些无聊,总找老夫来吵架;待玩上了总裁发明的纸牌,每日里拉上学堂几位先生们的家眷,玩得不亦乐乎,再没时间与我吵架了!” 说完,王老秀才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胡言听了嘎嘎嘎地大笑了数声,又在老夫子的肩头拍了几拍; 他很理解老夫妻的生活状态,没有了原始的激情的状态后,可不是就只剩下拌嘴的乐趣了嘛! 他有点得意把纸牌带到了这个时代,这可真是个娱乐的好项目,只是简单的双升和斗地主,就能让这些无所事事的妇人们,沉迷得不能自拔。 在学堂随意看了看,辞别王老秀才后,一行人便又往下洋内里的工业区行去。 穿过了错落有致的生活区,便是下洋的核心区域; 首先到的是食堂,一群妇人们正在摘菜分肉。 妇人们在一起与男人们的表现大不相同,她们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见到他们过来,妇人们先是一阵沉寂,随后就望着胡言窃窃私语起来。 几个胆肥的女人也不管王氏在场,冲着胡言就喊:“大妹的官人是,过来叫俺们好好瞧瞧,看看到底长得有多俊?” 胡言脸上一热,掉转头立马跑路。 马六笑着问:“总裁,这厨房不瞅瞅?” 胡言闷声说道:“不瞅了,这里有妖怪,专吃唐僧肉!” 马六和郑屠他们闲暇时,都听胡言讲过三打白骨精的故事,现在听胡言一说,便爆发出一阵大笑。 郑屠笑着一拍胸脯:“俺说女婿你怕个屁啊,有俺这个孙猴子在,那些女妖精都给你挡外面了。” 胡言一撇嘴:“拉倒,你顶多算是个猪八戒,见了女妖精哪里还记得唐僧!就说上回去帮韩媒婆,可别说你没干坏事。” “去去去,俺早告诉过你,俺是清白的。”郑屠红了脸,坚决不承认跟韩媒婆有染。 马六也过来凑热闹,他问道:“那俺呢?俺当不当得起沙和尚?” 胡言斜了他一眼:“你本事不够,顶多算一只花果山守家的老猴子。” 马六一下就蔫巴了,心道:赶情自己就是个守家的,还特么是只猴子! 接着胡言又问:“肉食够吗?大家伙干得可是力气活,这营养一定要跟上!” 马六打起精神回道:“胡总你放心,俺们这就是不缺肉;制皂多出来的精肉,还有溪里的鱼虾,都将这帮汉子养肥了。” 第96章 自行车 走过食堂,就是一座座工坊建筑群,这些建筑群分成数个区块,每一个区块都被高大的围墙圈了起来; 这边的守卫更严,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一队巡哨走过,且都还牵着一条凶狠的大狗。 这样的阵仗让王氏明白,自家官人远不能用富来形容,恐怕这天下的豪强,没几个会比他更有实力的。 此时的王氏,看向胡言的眼神就更加炙热了起来。 “这一片是玻璃制品区,那块是制酒工坊,那个有高大烟囱的区域,是制砖和生产水泥的工坊。” 胡言向王氏指点着几处地方,把自家的核心产业点给王氏看; 接着他对马六说道:“马叔,你安排个人带王氏去参观,我们去看看其他几处。” 一名归正人的小头被马六吩咐了几句后,就来请王氏; 王氏两眼可怜巴巴看向胡言,在这不熟悉的地方让她离开胡言的视线,她很有些忐忑不安。 胡言笑了笑说道:“我还有紧要的事,你随他们去参观;这都是自家的产业,你就当在家里好了!” 话毕,也不管王氏依恋的眼神,拉着郑屠跟马六一起,又往前行去。 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核心中的核心,那些区域没有特殊的令牌,就是下洋的归正人也不能进入。 首先到的铁器工坊; 见几人过来,院门处的哨兵盘问了口令,又把三人的身上搜了一遍,这才让开了路。 哨兵中执勤的伍长这时贴身过来,他腆着脸问:“总裁,以后你和大当家还有六当家过来,俺们能不能不搜身了?” 胡言一皱眉问:“为什么?” 伍长讪讪地笑着说:“你们可都是贵人,让俺们这样做,也太膈应人了!” 胡言板起脸来:“这是规矩,规矩定下了就要认真执行,不管是谁都得搜身,这又有什么好膈应的?” 伍长嘟嚷道:“可俺们都认识你,又不是什么外人!” 胡言缓和了脸色说:“这跟认不认识没关系。执行规定就是为了养成一个好的习惯,这样今后才不会出问题。” 巴拉巴拉又讲了些道理,他没有一句重话,可如同唐僧念咒一般让人难受; 直到伍长苦着脸告饶认了错,胡言才放过他,又继续往内里走。 进到工坊里,听到的就是敲打铁器的刺耳声;这种声音有让人耳膜被刺穿的感觉。 胡言这时就发现,自己顺风耳的功力在这种环境下,减了一半都不止。 工棚里的人都很忙,没人去理会他们。 胡言来到一个老铁匠的身边,这人是工坊的头领,是胡言花重金请来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老铁匠敲敲打打,等那老铁匠将手里活丢给了一个年轻人时,他才问:“王匠头,我这法子管用不?” 老铁匠神情肃穆地说道:“管用,使用石膏铸模,能节省大量时间和体力;以前我们打造复杂点的农具要花很多天的功夫,现在有了模具,一个时辰就解决了!” 管用就好。胡言笑嘻嘻又从怀里拿出一撂图纸:“王匠头,从现在起给我大量打造这些零件,将来我们出行就会省很多力了。” 胡言拿出来的是自行车齿轮、轴承和链条的图纸,他打算制造三轮自行车。 自从成为这一世的胡言,他就心心念念着自行车。 因为将来若想要跟蒙古人一较长短,没有轻便的交通运输工具就会吃很多亏。 后世很多人都认为,挫宋重文轻武导致无力与北方民族争锋;其实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是缺马,造成交通运输损耗过大,从而让挫宋不敢打大仗。 因为挫宋打不起损耗过大的战争。 在古代步兵与骑兵对抗,就靠堆人了;既然是堆人,后勤需求就远远超过了北方的草原部落;光是大军的吃饭问题,就能把挫宋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所以,胡言是一定要大力发展三轮自行车的。 当然,造自行车还面临一个很大的难题,就是橡胶; 胡言已经做好了花费重金,雇人去南美洲寻找橡胶树。 他正想着橡胶,就听王匠头说:“东主,你这齿轮都还好说,可这轴承和链条,委实难做。” 确实,这链条体量小,可是个精细活。 胡言赔上笑脸,献上恭维话道:“您老是大匠,只要用点心,多试几次,可没您做不好的活。” 人都经不得夸,王匠头也一样,他皱着眉头松开了,二话不说就召集几个得力的徒弟,蹲地上研究起来。 胡言很得意,心道:这样多好,不用许诺奖金什么的,几句好话就哄得别人玩命干。 他用暧昧的眼神望向郑屠和马六,意思是:你们都跟我学着点,别只会拿脚踢下面人的屁股! 郑屠和马六两货把脸一别,同时给了胡言一个白眼。 三人在工坊里转了一圈,胡言来这里主要是检查炮管和手榴弹的弹体; 他造不出步枪来,可土炮、土地雷和土制的手榴弹还是能办得到。 有这些硬货,打金人和蒙古人,应当没多大问题。 这个时代要造出胡言理想中的炮管不容易,只能是填充式的土炮; 像晚明时期那样用铜来铸造成本太高,用铁铸又太重,胡言只能选择用钢; 这时代练钢很初级,若不是他对炼钢多少有些了解,那他造大炮的梦就要白做了。 工坊只做出了三十多根炮管,每根炮管一个壮汉就能抱起,这份量符合胡言的要求;炮管的内壁被打磨得光光溜溜,正是胡言所想要的。 后世的炮管都是带膛线的,但以胡言现在的实力还办不到这一点;不提能不能造出炮弹来,仅刻膛线的工具就要让他伤透脑筋。 三人出了铁器作坊,正要去下一处,就见一个归正人朝这边狂奔了过来。 那人远远地就喊:“总裁,大当家和六当家的,山头的岗哨预警,有人窥探我们的基地!” 听到消息,三人面面相觑; 胡言竖起耳朵听了一下,便招呼郑屠和马六,就往长岗山上奔。 先一开始三人还不相上下,只是没过多一会,郑屠和马六就把胡言拉下了有十多米。 等到了山上的岗楼,郑屠和马六已经不见了踪影。 胡言登上塔楼,竖起顺风耳仔细辨别方向,然后眼睛就向北边搜寻; 在两里地开外,他看见了一条飞奔的身影,在山林间若隐若现;而郑屠和马六的呼吸声,只在离自己四百多米处的密林中。 第97章 窥探的贼人 “总裁,来人蒙着面,看上去像是位女子;她手上功夫不弱,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跟着胡言登上塔楼的伍长,有些羞愧的向胡言汇报当时的情况。 他一个伍有七个人,与那女子对阵时有三人在场,没想到三个打一个,居然还叫人打伤了俩,这叫最近心气有些高的他们如何不感到惭愧。 往常他们在与基地的工人们聊天时,可是吹了牛皮的,放话说:只要有他们在,什么人都别想摸到下洋的边。不成想,今天就被打了脸。 听了伍长的汇报,胡言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他刚才看到的模糊身影,确实有些像是女人的样子。 他并不在意刺探者是男是女,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基地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如果刺探者是别有用心的人或官府派来的,自己以后就会麻烦不断了。 一个时辰过后,郑屠和马六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郑屠心有不甘地说道:“那贼人腿脚好快,俺和老六拚了命去追,却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俺和大哥也不是全无收获,那贼人逃得慌乱,遗落了一支发簪叫俺们找到了。” 这时马六拿出一根发簪递向胡言。 胡言接过发簪,就觉得非常眼熟; 他想了一下,春娘似乎头上戴着的就是这类发簪。 他拿到鼻子处闻了闻,依稀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难道那女人是春娘? 他又摇了摇头; 这根发簪很普通,赤城的寻常妇人都是用的这一种,并不能就此断定那人是春娘。 至于味道,许多女人身上都带有些体香,也不能仅凭与春娘身上的味道相似,就认定是春娘。 他又回想起那奔跑的身影,很窈窕,与春娘略显臃肿的身形,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贤婿,俺们下面如何办?”这时郑屠问道。 胡言收回思绪,回了句:“凉绊!” 又转头吩咐那伍长加强戒备,便率先下了塔楼。 出了这一档子事,几人都没心思再去视察——火药作坊和正在集训的少年兵了,就到办公区去等王氏。 没多久,王氏就在一个小头目陪同下满面春风地过来。 “官人,奴家真没想到,那河滩边随处可见的沙子,居然能做出水晶杯来;只要这手段不被泄露出去,咱们家可永远穷不了!” 胡言无精打采的说道:“泄露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没有什么秘密能长久不叫人知道;我们只有不断去发明,才能在这世上屹立不倒。” 郑屠这时会错了意,他以为胡言还为那个刺探者而耿耿于怀,就翁声说道:“贤婿你放心,俺这些天就守在下洋,那贼人若是再来,必叫他有来无回!” 胡言一摆手说道:“没这个必要,只要她窥探不到关键的几个部位,面上的一些也不怕她偷看。” 王氏并不知道一个时辰以前发生了警情; 在下洋这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与自己无关的事,都不会去打听。 所以,听了胡言和郑屠的对话,她根本就不明白。 胡言也不想她明白这些事,招呼郑屠去码头乘船返回赤城。 他现在没心思再去探望徐步长的竹溪书院,突然而至的窥探者给他提了个醒:无论是哪一方势力,包括南宋官府,都不会任由他积蓄力量,最后实施致命的一击。 他有点期盼理宗早些个登上皇位,那样他就可以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占据一地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往归正村去的船是带了货物的,且又是逆流上行,比来时慢了快一倍; 等胡言他们三人回到城里,时间就接到了申时末了。 郑大妹在堂屋教贾玉华学女红,她这做舅娘的,只要得了闲就会陪着贾玉华,按胡言的话说:这是培养感情。 也许因为这姐弟俩的母亲也是妾的原因,贾玉华与王氏走得更近,见他们回来了,贾玉华就抛开了郑大妹,纠缠王氏去了。 郑大妹无奈的瞅了胡言一眼,心说:官人,俺对你的外甥女可是尽心了,可她偏不亲近俺,俺也没辙啊! 胡言只是一笑,他明白贾玉华为何粘着王氏,因为王氏会教她如何勾住男人的心;而郑大妹这位少心眼的妹子,还得等成了婚才会成熟。 他拉上郑大妹到了书房,就小声问:“今天春娘外出了?” 郑大妹点点了头,说道:“春娘说她石坑夫家传话叫她去一趟,上午便请了假去石坑走了一趟,只是一个时辰前她就回来了,现在在厨房忙着呢。” 又问:“她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以后你去归正村,也把玉华带上;让她跟着大伙一起纺线,一方面通过劳动增强体质,另外接触久了,也可以拉近你和她的感情。” 胡言心中对春娘有了点怀疑,不过这并不能肯定那窥探者就是春娘,所以他忙将话岔开。 与郑大妹扯了一会闲话,他就来到厨房; 春娘还如往常一样在灶台边忙碌,胡言朝她头上望去,就见一支一模一样的发簪,就插在她的头上。 于是试探着问:“春娘嫂子,你与石坑的夫家不是断了联系吗,怎么他们又来找你?” 春娘慢慢转过身来,一脸凄楚地说道:“奴家死去的孩儿一些衣物还在夫家,婆婆让人带话,叫奴家拿走,否则她便要烧掉。” 胡言在她脸上认真的看了一会,没瞧出说谎的迹象,便“哦”了一声,返回了堂屋。 他心想着:不是春娘最好,否则家里有个高手潜伏着,不知有多可怕。 又细思了一下这几个月春娘在家里的表现,他感觉那窥探者不应当就是春娘,因为以他的耳力,没发现春娘有什么异常之处。 厨房里,春娘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已经感受到了,胡言对自己起了疑心。 她有些后悔这次的冒失,现在师傅交待的任务还没完成,若是提早被姓胡的这厮识破了身份,可怎么向师傅交待? 可下洋于她实在是太有吸引力; 这一段时间,她总能听到这一家人提起下洋,哪里还能忍住那分好奇之心。 这一去,她算是领教了胡言的实力; 下洋那个地方的戒备,让她这个高手都有无力之感。 尽管她万分的小心,可还是在接近警戒线时,被下洋布置的护卫发现了;虽然她独斗三名护卫没落下风,还打伤了两人,可她已经试探出,这些人的武力并不弱,与四王子手下的精兵有得一拼。 她心想:我必须早些回去,把这边的发现告诉四王子。 第98章 翁婿的对决 晚上吃过了饭,胡言和郑屠俩人在院子里就闲聊起了功夫; 他很好奇今天往山上冲时,郑屠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体能。 没想到一提起这事,郑屠就开始嘚瑟起来; “俺是练功夫的人,你一个秀才哪能跟俺比!” 胡言不服气地说道:“我这近半年也在练功夫。” 接着他撸起袖子屈起手臂:“丈人你看我这肌肉,硬着呢!” 郑屠嘿嘿一笑道:“贤婿,你别现眼了;俺见过你练得那猴把戏,一双拳头护着脸蹦啊跳啊的,没什么鸟用。记着,以后真上了战阵,可千万别往前冲,会叫人剁了喂狗滴!” 郑屠瞧不起拳击,胡言听了很不服气。 他穿越前,看过很多有关传武与拳击对抗的帖子,都是把传武贬的一钱不值;还有什么大师与拳击手比武的视频,那看了真是让人笑喷了。 大师牛逼哄哄地,口出狂言一掌能把人打几丈远,结果让人家拳击手打得连北都找不到,叫人笑掉了大牙。 当然,胡言并不相信传武真就这么不堪一击,那个所谓的大师多半是假传武。但是,要说拳击没什么鸟用,胡言是绝对不会认同滴。 正好在应台门外,就有一块空旷的场地,适合比试,所以,他要向郑屠挑战。 “丈人,要不我们去东门外那块空地上,比试比试?” “啥,你想跟俺比试?”郑屠睁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女婿是不是吃错了药。 “不错,就是你!”胡言傲然的一扬头,挑衅地瞥了郑屠一眼。 郑屠一撇嘴,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俺一只胳膊就能将你撂倒。” 胡言翻了个白眼:“吹,你就吹好了;等会动起手来,我叫你领教领教拳击的厉害!” “好,看来不叫你知道俺的手段,你会纠缠不休。俺今晚就陪你玩一会!” 俩人说着,就出了应台门,来到那块空地。 郑屠四脚八叉站定,向胡言勾勾手,示意胡言动手。 胡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也没理他; 他先活动了一会手腕,又蹦跳了几下,然后就蹦跳着碎步,慢慢向郑屠靠近。 待差不多接近一拳的距离,胡言突然上身向前一探,顺势来一个冲拳,直击郑屠的面门。 郑屠微一偏头,避过这一拳。 可胡言这是连环攻击,左拳在右拳刚一落空,就又来了一个勾拳。 郑屠是谁?外号是叫剔骨神刀,那是江湖上闯出来的名号;要让胡言把脸打实了,他以后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就见他一个撤步矮身,头一低,胡言的左拳也落空了。 不过这没算完,胡言的下一招也到了; 那是胡言的左膝。 就在胡言左手使出勾拳之际,胡言的左膝也跟着顶了出来。 托大了,郑屠有些托大了; 人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话可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郑屠捂着左侧的小腹蹲下了,疼痛让他的脸都扭曲了。 好一会郑屠才站了起来。他两眼冒着金星,咧着嘴说道:“女婿,你这是跟俺来真的?” 胡言翻了个怪眼,冷笑道:“比武场上,不跟你来真的还玩假的?沙场无父子,你听过这句话没有?” 郑屠被这一句话噎的老脸通红,瞪起牛眼叫道:“再来过,俺要是输了你,以后你就是俺丈人!” 胡言嘿嘿一笑,说道:“我可不干!我多少岁?你多少岁?跟你换了我要少活二十年!” 应台门的城门底下可不是空无一人,有两服杂役的弓兵守着。 他们先是无聊的在城门洞下蹲着打盹,见有热闹,也不管什么值守不值守了,就来围观。 大宋的治安其实还行,虽做不到夜不闭户,但总体很平稳;所以,离开岗位,俩弓兵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胡先生威武,真没想到您还能文能武,小的佩服啊!” 弓兵自然认识胡言这个名噪天台的大才子,就在一旁起哄喊道。 “郑大官人,你白瞎了一身好肉;看着壮实,却叫你女婿一个读书人打翻了,羞也不羞!”另一名马兵也大声嘲笑郑屠。 郑屠心里恼火,大声呵斥那弓兵道: “去,一边待着。俺跟俺女婿切磋功夫,刚才是俺让着他,关你鸟事!” “那你们翁婿俩来真的,我们给你们做裁判。”那弓兵嬉笑着怂恿二人。 郑屠这时有些抹不开脸了,他拉开弓步,叫道:“女婿,俺可来真的了啊?” 胡言刚刚得了一次手,信心爆棚; 就狂妄的叫道:“来真的,当然要来真的!” 郑屠用鼻子发出一声冷笑,咬牙说道:“可要说好了,挨了打,回去别找大妹哭诉说是俺打的。” 胡言一笑,说道:“丈人放心,小婿一个字都不会说!” “那俺还是让你先出招。” 郑屠说完,一双眼就盯着胡言的肩,保持着高度的戒备。 他先前吃了轻敌的亏,这次可不会大意了。 胡言依旧碎步蹦跳着,这次他加大了上身摇摆的幅度。 这样的摇摆对敌时好处不少,可以干扰对方的视线,让对方难以判断不出自己出拳的方向。 郑屠果然被晃得有些眼晕,这时胡言就动了; 他当然不会是故技重施;就见他向前虚晃一拳,然后就急速撤步。 郑屠是老江湖,老江湖拼得是经验; 胡言动,郑屠也动了,他是向前急冲。 躲闪腾挪,对郑屠这样的老江湖没用; 胡言先是右手腕被郑屠叼住,被一甩,险些脱臼; 然后屁股上就吃了郑屠一脚,摔了个狗吃屎。 胡言马上翻起身,接着再来; 俩人劈劈啪啪你来我往,往复数次后,胡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肯起来了。 郑屠上前拽了胡言一只胳膊,要硬拉他起来;胡言扳动身体就是不肯起身。 “女婿,俺还没过上瘾呢,快起来!” “丈人,我起来了还是要躺下,还不如不起来。” “你不起来俺就用脚踹了?” “你只管踹,一回到家我就告诉大妹你打我!” 胡言也不示弱,郑屠只好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翁婿俩的对话,让旁观的俩弓兵笑弯了腰;他们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翁婿。 胡言和郑屠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在外面躺一夜,末了俩人还是勾着肩,搭着背,往自家而去。 王氏和郑大妹俩人正候在门外等他们,见俩人一身狼狈回来,都吓了一跳。 俩女人把灯笼凑近了,扒着光从上到下细细查看胡言身上的每一处。 “是哪个天杀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俺官人的脸胖了一圈,俺要扒了他的皮!” 郑大妹心疼的大吼起来。 第99章 被打后的这张脸受到关注 郑屠听了大妹的怒吼,身子不由抖了一下,赶紧朝胡言挤眉弄眼。 胡言一脸的尴尬,赶紧解释道:“娘子,别叫,是我不小心绊倒了,摔的!” “摔的?你这样得摔多少跤才能摔成这样!” 郑大妹根本就不信这说词。 “真的是摔的;我与丈人去城外散步,这天太黑,我眼神又不好,走不了几步就摔要倒一次,一来二去就摔成了这个样。” 他这说词郑大妹不信,但王氏信了; 王氏心痛地说道:“官人,你眼神不好,晚上再莫要出去散步了!” 郑大妹把王氏一扒拉,瞪向胡言没好气地说道:“王家姐姐,你别听他的胡扯。” 接着又问:“那俺爹呢?他难道也是眼神不好?” 郑屠一缩头,吞吞吐吐说道:“俺这两天生了眼疾,也看不清路。” 郑大妹横了她爹一眼,又重重“哼”了一声:“你二人尽管扯瞎话,俺可不是没练过,也没瞎,这些脚印子也骗不过俺!” 接着又对郑屠说道:“一个月不许你喝酒了!” 说着,她提着灯笼就气冲冲进了屋。 郑屠苦着脸看向胡言:“俺说不打架你非要打,这下好了,你得赔俺的酒!” “我赔,我赔还不行嘛!”胡言只好来安慰他,要不然,下次可别想再让郑屠给自己当陪练了。 第二天清晨,胡言正洗漱着,贾似道阴笑着凑了过来。 “舅舅,昨晚是不是叫郑姥爷打了?” 他那一脸的奸笑,看着好像很开心。 胡言翻了个白眼,不满的说道:“哟,舅舅就这么招你恨,挨了打你就这么开心?” 贾似道一转身就跑开,边跑还边说:“谁要你对我这么狠,天不亮就把我赶起了床!” 胡言冲他的背后啐了一口,喊道:“臭小子,你等着,明天五点不到就给我起来!” 贾似道回过头来,冲他吐了下舌头说道:“我才不呢!你自己说过,小孩子要保证睡眠才长得快,你说话不算话!” “行,我说话算话,不过今晚你得给我把《大雅》背五篇。”胡言冲他喊道。 “背这么多?你这是打击报复!”贾似道回了一句。 “我就打击报复了,谁要我是舅舅,你不是呢!” 贾似道无语了,原来名动天台的胡大才子,也是个不讲理的人。 收拾完,胡言要去县学了,今天他有大课要上; 他可是一名负责任的老师,即便是再怎么狼狈,也要对学生尽到教师的责任。 只是从家到县学这一路上,人们可就笑喷了; 胡大才子向来很重仪表的,现在,只能呵呵了。 可恨那俩个值守城门的弓兵,他们一大早就把胡大才子与他岳丈人,晚上斗殴的事,添油加醋传遍了天台城。 “小胡先生,你这样可不成。咱们是读书人,怎么可以跟人私斗,而且还是跟泰山老大人私斗。有辱斯文啊,岂不闻君子动口不动嘴!”到了县学,叶教谕一脸便秘的靠过来,劝导说道。 胡言一脸尴尬,解释道:“唔,教谕,小生是一时兴起,看看我们读书人是不是也能与匹夫力敌,免得那些粗人说咱们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叶教谕听了,呵呵一笑就走开了。 他心道:这人咱得离远点,太不正常了!万一一言不合他就动起手来,吃亏可是自己这付弱身板。 午饭时,薜县令跑来县学饭堂蹭饭,他现在偶尔也来教一下课。 “老弟,你昨晚真跟你丈人干仗了?” 薜丛带着怀疑,细细看了看胡言的脸。 “这脸上不都写着了吗?还问个屁啊!” 胡言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薜丛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完,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感慨道:“老弟,你果真是人才,能文允武;我皇万福,我大宋有幸啊!” 福你个屁,幸你个鬼!我是给封建帝王制挖坑来的。胡言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 “老弟啊,你这才能可不能总埋没在这小地方,为兄打算写信给朝里的旧友,举荐一下你!” 薜丛开始鼓捣胡言走仕途了。 “老薜,你这话最近可没少说,我耳朵都起茧了。我目前暂时无心仕途,到了时候,不用你提,谁拦着我走仕途,我还会跟他急呢!” 薜丛把头一摇,心道:跟这个喜欢装的人不用多废话,直接把他架到火上烤就是了。 于是,他低头开始专心扒饭。 斋堂里还有其他的县学先生在,他们一脸羡慕地望着这亲密无间的俩货,心说:看把这姓胡的能的,县令大人亲自举荐,他还装;唉,这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吴学究的心里就更酸了; 他现在混得在县学都没了地位,已经躺平了混吃等死。 “老弟,你早晚还是要出仕滴。你的大才如果就这样埋没在民间,就算你肯,朝庭也不会轻易就算了。这举荐之功留给别人,还不如便宜了老哥哥我!” 薜丛吃完饭将嘴一抹,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胡言抬头向四周一看,见一众先生们都眼热的望着自己,就尬笑两声:“各位,县令大人是在寻我开心,你们别当真!” 说完,他也抹了抹嘴,就开溜了。 “这小子,好福气啊!”魏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人家那是有本事,跟福气有什么关系!”李先生斜了魏先生一眼。 他现在对吴学究一伙意见很大,上次要不是他胆小,没跟着去州学请愿,现在怕是也落了个留用察看的下场。 他的话让斋堂里的众人一时无语,过了好一会,石坑来的那位陈姓私塾先生开了口; 就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陈某听人说,他起家的很突然;先前他欠了赌债,几乎是无路可走,只好入赘到了郑屠户的家;叫人奇怪的是,他入赘过去也只三天,就开始翻身了,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啊。” 这时刘先生接过了话头:“陈先生说的没错,他起来的确实没有一点征兆。就拿学问来说,在授衣假之前,他可是狗屁都不通,可陡然间,他的口齿就变得伶俐起来。” “没错,我等也是这感觉!”斋堂里,又气氛热烈起来。 远去的胡言会心的一笑,心道:你们若是能知道缘由,就学我反穿到八百年后去。 第100章 几件事都被胡言说中了 在入冬之前,郑氏集团的棉布出现在了市面上; 一开始是棉被,接着棉布制成的衣衫也出现了。 在这些棉布制品中,最让人新奇的是内衣;它是胡言仿照汗衫做的,没有一个扣子。 赤城人只要有空,就会跑到郑家开设的专卖店去看这些稀奇; 只是他们都没下决心去买这新奇的服饰,而是反复地去体验手感。 过了几天,当众人听说薜县令的内里都穿了这汗衫之后,众人就开始下手了; 天台高门大户人家多,银钱不缺;这第一件试穿得舒服了,当然就不会再犹豫了。所以,没过多久,出自胡大才子之手的新式内衣,就在天台脱销了。 不少高门大户家中,都有子弟在外做官或经商,渐渐就有人将这些棉布制成的内衣,贩卖到了别处;而这些新式的服装就此推向大宋各处,赢得人们喜爱。 服装很赚钱。 进货的商人越来越多,银钱似水一样流向归正村,这让郑屠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这日吃过晚饭,当一家人又聚在一起盘点时,王氏报出最近归正村的营收数字后,郑屠就两眼放光地问胡言道: “贤婿,俺们真有了十数万两银子?” 胡言嫌弃的瞅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瞧你这点出息,这只是刚开始,后面挣的钱会越来越多。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不然我担心你会血压上升,高兴的突然跑去老祖宗那汇报去了。” “呸,你个臭小子,咒俺呢,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郑屠人虽粗,大字不识,但跟胡言久了,对好话孬话还是分得清。 胡言收起玩笑的心思,很认真的对郑屠说道: “丈人,其他的作坊不能再扩大了,保持目前规模就可以了。纺织作坊还要再加人手,我打算在开个染房;棉布结实耐用,不仅能做内衣,当外衣用更好。这天下人口数万万,谁也离不了穿衣,棉布服装的生意可以一直做下去。” 郑屠点头称是。现在他对胡言的话不再会有任何质疑,在他眼里,这个女婿就是财神投世,能点石成金。 “那俺安排人去招些人手,还是要那些归正人?” 归正人受过苦,对异族的压迫感受最深,无论是金人还是蒙古人,他们都深恶痛绝;所以,他们也是胡言最喜欢用的人。 胡言点点头,肯定的道:“不错,最好是用归正人。制衣需要女人做,她们心细,就多招些女人来,男人也招,但只要青壮;我们的护坊队还要扩充,将来若有需要,他们还要跟我一起去与金人和蒙古人作战。” 正在收拾残局的春娘听了,心中就是一颤。 暗道:这厮果然是在备战,他赚得这些钱都是用来对付四王子的;可惜我寻不到机会对贾玉华下手,否则我必然赶到草原上去,提醒四王子小心这厮。 在宋国待了这么久,春娘看到的宋人都是松驰的样子,也只有胡言时时将北方挂在嘴边;对这样一个有心人,春娘的心里越来越警惕了,她返回北方的心思,也变得更加迫切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寻找对贾玉华下手的机会,可贾玉华鲜有出门的时候;她就算是出门,身边也总有郑大妹和王氏陪着,这让她根本没下手的机会。 她也想过用强,可郑大妹的功夫也不弱; 春娘合计过,以她的功夫,要拿下郑大妹至少要在三十招开外;如果惊动了郑屠,她自认自己要略逊一筹。 至于胡言,她没放在心上; 她认为师傅如果改成劫持胡言,还更方便一些。 她看过胡言练拳的样子,那虚着步子左右摇晃的样子,看着挺吓人;其实在她眼里,底盘一点也不牢;她觉得自己用不了十招,就能将他拿下。 带着满腹心事,春娘正要往厨房去,就听院门一响,薜县令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厮有几天没来了,而以前更鲜有在晚饭过后才来的时候;他此时赶来,怕是又有什么隐密的事要与胡言那厮谈。 想到这一点,春娘就急忙端了碗碟赶去厨房,好抽出空来去偷听。 薜丛确实是带了心事来找胡言的,他进了郑家,也不与郑屠几人搭话,拉着胡言就往郑家的书房去。 进了书房他一点也不客气,自己一屁股就坐到了主位上; 接着他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邸报,拍在书桌上叫道: “老弟,都叫你说准了;我大宋淮东军伐寿州是输的一塌糊涂,损失惨重,万余劲卒将性命丢在了寿州,真是草菅人命啊!” 紧跟着又低头重重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说道: “纳合六哥和李全的红祆军联手,也没能守住邳州城,叫纥石烈牙塔破城而入;纳合六哥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他的头颅,悬在城门处有十数日。我大宋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成了个稀巴烂!” 胡言没去看邸报,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这一切本就是正常历史,没什么好奇怪的。 最近这一段时间,薜丛没少拿朝廷的邸报给胡言看,胡言也回忆着自己所知的一些信息,给出看法;像是上面两条信息,胡言就没看好过大宋。 薜丛见胡言不为所动,又重新坐正。 “不过也有好消息。你最担心的蒙古,他们的太师国王木华黎病亡了,蒙夏联军在金国的凤翔路碰了钉子,撤回了黄河北岸。” 死一个木华黎,没什么可值得庆幸的;后来连蒙哥汗都死在了钓鱼城,大宋不还是没能改变被灭亡的命运吗! 国运不是靠对方死了几个重要的角色,就能保住;最终还是要拿实力来说话的。 见胡言依然无动于衷,薜丛又谨慎的说道:“西夏国内内乱不止,其御史中丞梁德懿请诏太子还宫位,被罢了官职,引起国内朝野动荡。” 胡言果然开口了。 他淡淡的说道:“夏神宗离退位不远了,不过还是晚了点。他们的实力这些年因为依附于蒙古,被驱使充当前锋,强兵锐卒损失不少,目前在四方势力中是最弱的一方。若无强援,必然被蒙古一口吞下。” 薜丛眯起眼睛问道:“老弟,我们大宋是不是可以借机-----” 以大宋的尿性,别人不来打它就烧高香了,还想借机争地盘? 胡言满眼都是鄙夷,他一摆手止住薜丛; 他怪腔怪调说道:“那是成吉思汗嘴里的肉,大宋兴兵西夏,只会招致兵灾!” 第101章 薜丛给胡言带来的麻烦 被胡言否决了想法的薜丛,呆怔了半晌,才又说道: “自你姐夫贾涉故去,李全部和楚州忠义军各部北军,与淮东路我大宋南军多有争执。朝廷准备以许国任淮东安抚制置使,老弟以为许国能处置好南北两军关系吗?” 这件事史料上记载的很详细。说是许国到任后,压制北军,凡是北军与南军有争执,无论是非曲直,皆归罪于北军,李全为此不肯到楚州去参谒许国。 可许国这家伙却愚蠢至极,他先是数度送厚礼给李全,可当李全到楚州去参谒他时,他和他的幕僚章梦先,竟然又对李全及其部将刘庆福,表现出傲慢无礼的态度。 如此对一个有着野心的草莽人物使心计,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所以,胡言冷笑一声道:“李全此人颇有野心,决不肯屈居人下。许国此人庸碌无能,且又为人倨傲自大,恐怕不久必生祸事!” 说完,他突然转过头斜眼看向薜丛,意味深长的问: “老薜,你近来如此关心边事,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啊。你可只是个县令,而且还是远在天台----” 薜丛的脸一红,想了一会后索性直言坦白道:“我是帮他人问计。” 胡言微微一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慢悠悠的说道:“这个人的能量应当不小,估计有能力参与到朝堂的决策中去----” 薜丛的脸更红了,鼻尖都渗出汗来。 “是皇子赵竑。他看不上许国,有意提携薜某任淮东制置使,我就想着到时把你也带到楚州去做幕僚。” “卧槽!”胡言大叫了一声,上次他已经提醒薜丛,要与赵竑身边的潘家兄弟断了联系,虽没明说,也暗中指向了赵竑;怎么薜丛就没会过意来,还要与赵竑勾勾搭搭呢? 于是沉着脸,没好气地问道:“老薜,你今年高寿几何?” 薜丛一愣,随口道:“薜某今年四十有七,” 可他马上就感觉出胡言的语气不对,于是鼓起眼睛不悦的质问道: “小老弟,你这是何意?是想咒为兄死么?” 胡言也反瞪过来,他“切”了一声,说道:“不是小弟要咒你,是你自己拦都拦不住要往死路上去!” “说什么呢?谁自己往死路上去?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当我这个县令是纸糊得是!” 老薜生气了,他把袖子朝上一撸,露出了可怜的细胳膊。 唉,胡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老薜读书读愚了,心中只有对皇家的忠心,就没想过要背弃了赵竑。 看来有必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否则等赵均,也就是现在的赵贵诚当了皇帝后,自己也免不了被老薜牵累。 “老薜,小老弟我就跟你交底了;今晚的话入你我之耳,决不可再有第三人听到!” 见胡言说的如此郑重,薜丛就重重点了点头。 接着胡言就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起来; 他不得不慎重,这可是事关天下的大事,一旦泄露,是有掉头的风险。 他将写好的纸推到薜丛面前,薜丛一看,头上的汗就往下直淌。 “老弟,你这----” 胡言双眼紧盯对对方,压低声音问道:“我此前与你说的可曾一一应验?” 薜丛哆嗦着嘴唇,也低声回道:“应验了,只是这----” “这也会应验,而且也就是一年多的事!”胡言说的很肯定。 薜丛的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他不敢相信史弥远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偷天换日,把赵贵诚推上了皇位;还给理应继承皇位的皇子赵竑,定了个谋反的罪名。 胡言用冰冷的目光看向薜从,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 “薜老兄,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残酷,为了他一己之私和自家的富贵,这天下可没什么他不敢做的事!” “你若看不清形势贸然卷进去,不止是害了你自己,小弟我也难以脱身;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阻止你与潘家兄弟,往来的原因。”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破局么?”薜丛期期艾艾地问道。 胡言一摇头,警告道:“愚忠不可取,更不要去做无谓的尝试。以你我的能量,根本扭转不了颓局;一个不好,不光是你一家人的命,包括我一家的数条人命,都有可能被这种尝试给葬送了。” 薜丛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脸色变得苍白。 停顿了一会后,胡言接着又问道:“上次我逼你写的绝交信,你都没寄出去?” 薜丛再不敢有所隐瞒,就点了点头。 胡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说道:“你回去就把这件事办了,这事关你一家老小的命,马虎不得!” 薜丛拾起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只能重重点头。 他有些怕了,原本想赌一把赵竑上位的心思,全被胡言写的那些字可打消了。 现在,如果不把这些事处理干净,被牵扯进谋反事件里,他这一家别说前程,连性命都堪忧。 这时他突然记起一件事,就一脸尴尬地说道: “小老弟,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胡言心中一紧,心知薜丛必是又做了什么糊涂事,就强自镇定说道: “你我是忘年之交的兄弟,没什么不能摊开说的,敞开说就是!” 薜丛这才吞吞吐吐说道:“为兄一时见才心喜,忍不住就向那姓赵的,推荐了你;那封书信万一落到姓史的手里,不会反害了兄弟你?” 胡言在心中狂吼“我勒那个去,你这是要害死哥啊!” 他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把薜丛掐死。 薜丛望见胡言面目狰狞的样子,就不安的搓起手来;他知道自己确实是给胡言惹下祸事了。 胡言在书房转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原本计划再过半个月去一趟临安,现在既然有了这一档子事,那就不得不提前去了。” 接着他目注薜丛,沉声说道:“我这一去,长则几个月,短则一个月左右;只是史康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我担心他乘我不在之机,加害我家人或是归正村人;老薜你能否替我守护他们?” 薜丛早已经对自己的莽撞后悔不迭,此时只想将功赎罪,便哑着嗓子说道:“兄弟你放心,只要薜某的命还在,就是拚死也要护住你家小的周全!” “那就拜托薜兄了!”胡言双手抱拳,向薜丛郑重地施了一礼。 薜丛一脸惭愧,起身上前抱住胡言,低声说道:“小老弟尽管放心,你走后为兄就叫薜乙住进你家,他自幼练武,功夫很是了得。” 第102章 佑圣观前的道人 去临安不是说走就能走,胡言还有一件令他不安的事情没有解决。 次日一早,他叫上郑屠带了一坛白酒,就往县衙这边来。 薜丛的随从薜乙早就候在了县衙大门前,见胡言来了就迎上前。 “先生,他招了,是一位成仙的老真人指使他做的!”薜乙小声对胡言说。 “哦?”胡言的精神头一下提振了起来。 那位神秘的道人可是一直挂在他的心头,没想到居然与春娘和佑圣观前那道人是一伙的。 “他说他们对先生一家并无恶意,那位春娘是老真人特意安排,暗中保护先生的。” 薜乙的话胡言有些信了; 因为春娘如果是带着恶意,自己一家人恐怕早就中招了;要知道郑家的厨房,可是掌握在春娘手里,她不知不觉在饭菜里下点药,没谁能防得住。 “那老道长是什么人?道号叫什么?”胡言问。 薜乙这时皱起了眉,为难地说道:“这道人的嘴很硬,我无论如何威逼,他就是不肯说出老真人的道号;我家老爷因他们没有想过要加害先生,也不许小人动用手段,一时就僵持住了。”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县衙的大牢,牢头恭恭敬敬开了门,将他们三人往大牢深处引。 “胡教授,小胡教授!”路过一间牢房时,一名披头散发,满脸污秽的囚犯扒着牢房的栅栏,冲着胡言大叫。 胡言停下脚步,向那名犯人望过去,就见他面容枯槁,已经辨别不出是何人,只是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我是李二,九曲巷子里的李二。”那囚犯兴奋的喊道。 “快半年了,这里也没个人陪我说话,都叫我要疯了!你怎么来了这里,莫不是也犯了事?” 李二的眼睛里冒着光,那份激动,比见了亲人还要热切。 “你爹你妈才犯了事!”胡言翻了个白眼,接着就捂住了鼻子。 牢房的气味本来就不好,而李二这间牢笼,更是散发着一股冲天的恶臭。 李二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他笑着说:“我爹妈早就没了,都是叫我气死的;活该他们倒霉,谁叫他们摊上了我这么个儿子。” 接着又讨好地说道:“我见牢头老爷好像挺巴结你,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声,将我与别人关在一起,也好有个说话的伴。” 胡言无比嫌弃的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就后撤几步,一招手把牢头叫了过来; “你这里哪位人犯最凶恶?” 那牢头见问,立刻就会意的点头道:“胡教授放心,小人必定会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 不再去理会泼皮李二,胡言几人跟着牢头继续往里走,没过多久就到了关押道人的那间牢房。 牢房里的道人盘膝坐着,一脸的平静。 见了胡言,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就又将眼睛闭上,仿佛遁于世外。 胡言吩咐了薜乙几句,薜乙便叫牢头去开了牢门,放胡言和郑屠进去后又将牢门锁上,然后拉着牢头一起去喝郑屠带来的白酒。 这间牢房靠内里,说话很安全,不担心被人听到。 胡言走到那道人的对面,也盘膝坐了下来;而郑屠则抱着膀子,立在胡言的身后。 “道长,我就是胡言。我有些不理解,我只是一个平凡书生,与你们道教并没有什么渊源,你们为何如此关注于我?” 道人又睁开了眼睛,他一脸嘲弄的说道:“你弄出了那许多新奇的物事来,还将一众儒生驳得哑口无言,这若是平凡,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这样平凡。” “唔,那就算我是不平凡的人好了。” 胡言一捂鼻子,只好承认自己与众不同。 接着他又问道:“你们修道之人一心成仙,应当不关心俗事,怎么就肯花费这么大的心力,来打探我的私事?” 那道长听了就笑着说:“因为你不同凡俗,是仙界来的,我们当然要花费心力来打探你,这才能尽快成仙。” 胡言也笑了,不经意地说道:“道长,你这样可不好,这话明摆着是来消遣我的!” 道人却一摇头:“贫道这是实话,可没有半句消遣先生的意思。” 胡言有些无奈,这道人显然不好对付,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给你来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可没时间跟道人泡,于是开门见山问道:“我知道你和春娘只是办事的人,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背后的那位真人他是谁?” 道人摇了摇头,很真诚地说道:“师傅没叫我们报他的字号,先生就是使再多的手段,贫道也不能说。” “那你不担心我把春娘也拿下,给她一些苦头吃?她可是个女人,一个女人落到男人手里,会是什么后果不用我说,你也应当明白!” 胡言对道人使用上了心理压迫,他相信只要这道人还正常,必定会担心春娘的安全。 果然,道人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直勾勾盯着胡言的眼睛,褐色的眼瞳里有了一道锐利的光。 胡言也不畏缩,与他对视起来; 俩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道人才收回目光,懒懒地说道:“贫道那小师妹什么没经历过?你若对她做下什么事来,不过是徒招我道门中人的憎恨,又有什么好处?” 说罢,他又闭上眼睛,静修起来。 窝靠,这摆明了是个滚刀肉,胡言头疼了。 这时旁边的郑屠翁声翁气说道:“女婿,你跟他废话个什么,要俺说,拿刀子给他放点血,他怕是连他的娘叫什么,都会倒出来!” 胡言一翻白眼,斥责道:“人家又没对你怀着歹心,使这些手段你就下得去手?” 郑屠后退了半步,讪讪说道:“可他们不是在长岗山,伤了俺几个弟兄吗?” “那点轻伤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人家没下死手,不过是扭了胳膊伤了腰,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胡言嗤了一声,再不去搭理郑屠。 又与道人磨了一会嘴皮子,那道人只是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答。 胡言无奈,只好在薜乙来后,吩咐他放道人离去,便又带着郑屠回家。 走在路上,郑屠问道:“女婿,你是如何识破他们的?” 胡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这顺风耳你又不是不知道它有多灵,不过光靠耳朵听,我也不能确定他和春娘是一伙的,我前些时在暗中跟踪了春娘几回。” 接着又道:“春娘她还是小看我了,她以为躲在厨房听我与老薜的谈话,我会察觉不到,她其实是一厢情愿;我这耳朵,可是上天赐给我的,神着呢!” 说罢,他一脸得意地快步向家行去。 第103章 春娘露了底 春娘既然是那未知的老道派来的,不管是不是善意,胡言都不能留在家里。 一回到郑宅,胡言就把一家召集到一起,然后对春娘说道: “春娘嫂子,我本不想揭穿你,还想通过你找到你师傅,那位老真人;可我等不及了,我马上要去临安开店铺,办重要的事,而留你在家里,我又不放心,只好请你离开了。” 说完,他吩咐大妹去取一百两银票来,交到春娘手上。 “你在我家也呆了三个多月了,这些银子权且当着你的辛苦费,请嫂子不要嫌少!” 春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早上买菜时没在佑圣观门前见到师兄,她的心里就隐隐生出了不安;而现在胡言的一这番话让她明白,师兄必定是被胡言拿下了。 她没有去接郑大妹递过来的银票,一双眼睛落在胡言的脸上问:“你把我师兄弄到哪里去了?” 胡言无所谓的说道:“昨天入夜时,我叫薜县令把他请去了县衙。” 听胡言这样一说,春娘的脸色紧张起来。 “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胡言一摊手,淡淡说道:“没做什么,就是叫他去问话。” 接着又笑着说道:“你放心,没人对他用刑,就是半个晚上,没给他睡觉的机会。” 春娘冷哼了一声,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算你识相,不然我全真教必定会叫你家永无宁日!” 全真教? 听到这三个字胡言心中一惊,读了三遍金大侠的《射雕英雄传》,对全真教这三个字胡言是耳熟能详了。 “你的师傅是长春子丘处机?”他张口问道。 春娘自知失言,一不小心竟然泄露了师门,忙掩饰道:“我全真教有七位真人,我师傅是哪一位你也不用妄自猜测。” 胡言没有做声,他现在确定了郑屠念叨的那位老道,必是丘处机无疑。 只是他有些奇怪,丘处机不是去了西域大雪山,见成吉思汗去了吗,怎么会来到南宋?未必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这时就听春娘问道:“你是如何识破我等身份的?” 胡言轻蔑地看了春娘一眼,淡淡说道:“你的破绽太多,只要留点心,自然会发现你是卧底。” 春娘听了心中很不服气,就问道:“我寻常都很小心,又是哪里出了破绽,叫你起了疑心?” 胡言笑了,他指了指厨房,说道:“厨房与书房只一墙之隔,我与薜县令谈事,你就慌着钻进厨房,却没想过我耳朵好,厨房的动静根本就避不开我的耳朵。” 春娘摇摇头:“我一个下人去厨房在正常不过,你这怀疑来的毫无道理!” 胡言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只是其一,当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接着指了指春娘头上盘着的头发,说道:“你的发簪太不合常理,每次都是新的;而寻常人家的妇人,一支发簪怎么说也要戴上个半年以上。这发簪用久了后,无论怎么爱惜,上面镀的金粉都会被磨掉一些。你也太粗心了,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听胡言这样一说,春娘算是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她为了传递消息,不得不频繁更换发簪,这倒构成了一个重大的破绽。 这时胡言又说道:“当然,仅凭这一点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你是卧底,还有更为关键的一物。” 说着,胡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薄纸来,那正是春娘用来写信息的纸张。 就见胡言将纸卷成圆筒,然后两手一搓,搓成了细棍儿,又拿出春娘遗失在长岗山的那根发簪,将纸棍塞了进去。 “如果不是在你的房里找到这些纸,我还是不能确定你是卧底;你一个村妇的身份,要纸来何用?难道是上茅厕过后,用来擦屁股的吗?” 他话说的粗俗猥琐,叫春娘一下就红了脸。 至此,春娘已无话可说。 她的眼睛在贾玉华身上扫过,暗道一声可惜,心知再没机会劫持这女孩了,只有见了师傅,再去想其他的办法。 又拿眼看向郑屠父女,见屋内的这两名高手没有动手拿自己的意思,她就卸去蓄积的劲气,也没去拿大妹手上的银票,转身便回到自己的房中收捡自己的物品。 郑家除了胡言和郑屠父女,其他三人都目瞪口呆望着春娘离去,他们没想到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的春娘,居然会是卧底。 “好在她不是史家派来的,否则可要闹出人命了!”王氏捂着心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郑屠斜瞅了胡言一眼,不满地说道:“女婿,你当初领这春娘回来时,俺就瞅着她觉得不太对劲,可你不听俺的劝,胡乱发善心硬是把她留在了家里。幸好没出事,否则,俺,,,” 他说到这里,后面说不下去了, 胡言明白他的意思,若真出了点事,他今后可别想再往家里引外人来。 胡言略带了歉意笑一笑,心思就转到了丘处机的身上。 他心想:丘处机到底是真成了仙还是他也是位穿越者。 如果他真成了仙,不难理解他通晓天机,知道自己的存在;可即便是成了仙,又如何能说出那些话来?要知道那天桐柏宫真人传的话,可是只有在那个时代待过的人,才有那份见识,才能说得出来。 如果他也是位穿越者,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存在的?难道就像上天赋予了自己顺风耳一样,老天也给了他一项特殊的技能? 还有,他为何要推迟自己与郑大妹的婚事?这里面究竟是包藏祸心,抑或是有其他的缘由? 这一切都是谜。 可春娘走了,线索也断了,这些疑问也只能等丘处机自己再次现身,才能得到答案。 而春娘他又不能不赶她走。自己不在家,没有顺风耳来监视她,万一出个什么事情,还真得会让他悔恨一生。 这天的中餐是家中的三位女人,大妹、王氏和贾玉华一起动手做的。吃过饭后,胡言在一家人的陪同下,就带着贾似道往响堂村去。 胡言决定从现在开始,让贾似道到竹溪书院跟着徐步长学习;徐步长为人正直,贾似道跟着不会走歪路。 尽管这样做有可能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从而使贾似道失去了登上权力巅峰的可能,但至少可以避免他被列入奸臣的队列,从而落下千古的骂名。 竹溪书院,就建在东横山山脚下的一片竹林之间; 在一片翠竹的掩映下,书院的青灰砖墙显得颇有些肃穆。 郑屠抢了几步冲到书院院门前,抬手就去叩门。 第104章 让鞋 与县学一样,这里守门的也是位老门子。 郑屠现在也学着女婿,变得爱嘚瑟了; 他朝身后的胡言一指,对老门子说:看到没,那是俺女婿,可是你们徐山长的老师,赶紧把你们山长叫来迎迎。 老门子狐疑的上下打量郑屠和胡言几眼,心道:这个年纪大的一脸横肉,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这位书生倒是和善,只是我们山长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老师? 这指不定是来诓我门的,想找山长讹银子讨生活!我便不叫他进了门去,他们又能奈我何? 心里有了主意的门子,就说了句:“门外候着!” 便咣当一声将门关上,进了耳房闭目养神。 郑屠在门边左等右等,过了有一刻钟,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郑屠不耐烦起来,问道:“女婿,徐步长这是啥意思?” 胡言一摇头说道:“那门子就没往里通报,他在耳房里休息呢。” 郑屠听了怒从心起,上前张开了手,将门拍得震天响。 那门子听到拍门声,慌忙起身赶过来开了门。 他朝郑屠瞪着眼睛喝骂道:“你这粗汉子好大的胆,书院是清净之地,你也敢来闹事,就不怕我报官治你的罪?” 郑屠毫不退让,恼怒地叫道:“俺是徐山长的好友,俺女婿还是他的尊师,你也敢把俺三人拦在外面,就不怕徐山长打你的板子?” 门子一听就笑了。 他手指着胡言说道:“这位书生便是你的女婿是?你想诓我也要找个合适的话来说。” “你这女婿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毛孩子一个,也敢说是我们书院徐山长的尊师?你怕是黄酒喝多了,胡咧咧!” 话毕,他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出来,拿了门闩便想闩上门。 这时郑屠怒睁双目,叫道:“俺骗你作甚,一个月前徐步长在俺家中借宿了一晚,他可是当着俺的面,给俺女婿行了大礼的!” “你说什么笑话呢?”门子乜了眼淡淡说道:“你这毛头女婿,他配不配给我们山长当学生还两说呢!” 郑屠气得两眼一翻,冲里面大声吼道:“徐步长,你给俺出来,你的尊师来了,还不出来相迎?” 门子听了心里着慌,他暗道:书院的先生们正在上课,徐山长也在带着学生们,这粗汉要是打扰了教学,那可是自己的罪过。 于是,他抄起手中的门闩,作势欲驱赶郑屠。 郑屠气他狗眼看人低,便出手闪电般拿住门闩的另一头,往怀里一带; 那门子的实力与郑屠相较,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被郑屠这一拉,就见那门子脚下一个踉跄,就被扯了出来,还险些跌倒。 “丈人,不可动粗!”胡言见势不妙,忙出声喝止郑屠。 郑屠不怕别人,就怕女儿女婿,听见女婿喊住手,他马上便松了手。 可门子不肯罢休啊;他方才吃了点小亏,这时火就上来了。 就见他便抡起门闩,劈头盖脸就砸向郑屠。 那门闩带着风声斜劈下来,很有些威势;眼见距郑屠的脑袋不过半尺,此刻便是胡言都有些后悔自己手软了。 郑屠却不慌不忙,他一低头向前抢了半步,恰好让过了门闩,人就与门子贴在了一处。 那门子一门闩扫空,慌忙想撤身,可哪里还来得及。 就见郑屠将门子的身体一靠,那门子马上就立不住脚,斜着摔倒在了地上。 这时,门内又抢出十几个人来;这些人,老中青俱全。 就听打头一人喝道:“哪来的蛮汉,竟然寻到我书院来撒野?” 他身后的十数人也撸起了袖子,一副想要群殴打架的样子。 胡言当然不想把事闹大,他朝门里喊了声:“老徐,你这不是开书院,倒像是开了家武馆啊!” 门里的徐步长听到外面有人闹事,正往这边赶,听到胡言的叫声,他便高声喊道:“你们不要动手,是我先生到了!” 门外那四人连带着门子,都听到山长的叫声,他们自然是吃了一惊。 先生? 谁的先生? 难道是我的耳朵听花了么?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了。 紧接着,徐步长人就冲了出来。 就见他一只脚上套着鞋子,另一脚却光着;他赶得急,竟然跑掉了一只鞋。 他几步冲上前,拉住了胡言的手:“先生,你来的好快,怎么事先不安排人来通知一声?” 胡言笑着望着他,一抬腿将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递向他:“地上凉,别寒了脚板!” 徐步长连忙摆手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学生不敢僭越了!” 胡言见状弯下腰来,硬把鞋子套在了他的脚上。 “你比我年长了一倍有余,我们之间不存在僭越一说。” 徐步长两眼略有些湿润,哆嗦着嘴唇说道:“先生之师道,让学生俯仰!” 他二人这般惺惺作态,却叫旁边书院的人眼球落了一地。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自家书院的山长,居然认了一个青年为师。 只是这青年是谁?居然让自家的山长服了他! 这时徐步长转向众人,他面带喜色说道:“各位,我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县学的胡教授,心学集大成者;胡师学问高深,徐某一个月前就已拜他为师。” 旁边书院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胡言在县衙前与裘始才斗对子,县学大辩论让潘进士都说不出话来的事迹,早就传遍了天台县,众人又岂会不知这位出尽了风头的县学先生? 他们只是没想到,原本会是书院对头的人,现在居然成了山长的座师。 众人神情复杂,像吃了苍蝇似的,多少有些不服。 这时,爬起不久的门子反应上倒是快了众人一步; 他思量着: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把山长的师尊当骗子拦在外面,这要是说出去,徐山长不得开掉了自己? 为了补救,他慌忙脱了自己的鞋子,捧到胡言的身边。 “先生怎可光了脚,便穿小人的鞋子好了!小人粗鄙惯了的,这双脚穿了鞋跟没穿鞋都是一样。” 门子端着的那只鞋,离胡言的鼻子很近,鞋子里的味道直冲过来。 胡言一皱眉,暗道:这厮好臭的脚。 忙一偏头,拒之:“这位老伯,我年轻,又走了许久的路,正好光着脚凉快凉快。” 门子当然知道面前的小先生,是嫌弃他脚臭,只好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鞋子。 这时书院一位机灵的学生,迅速地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 “胡先生,您穿我的,我这鞋子干净!” 胡言瞅瞅这鞋,明显比自己的脚小了一号; 就笑着说道:“朋友,我是第一次来你们书院,可没得罪过你啊,你怎么一见面就给我穿小鞋啊?” 第105章 托付 在徐步长的陪同下,胡言一家人来到书院的后院; 这里是书院塾师和徐步长的家人所居之处,有几座独立的小院落。 徐步长将胡言等人让到自家堂屋之中,先泡上了从胡言那里顺来的炒茶,然后换上了自己的那只鞋,又把他娘子叫过来,吩咐她把换下来的那只鞋子仔细收好。 他的娘子陈氏不解地问道:“这么一只旧鞋子,收起来做什么?” 徐步长将陈氏拉到一边,好一通解释,才让她明白这只鞋子的不同寻常之处。 当然,他和陈氏的一番悄悄话,自然也都落入到了胡言的耳中,使得这位始作俑者,臊得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他心说:本想学曹操忘履相迎的典故,人家是故意不穿鞋,自己来个让鞋;可这秀儿做的,居然叫老徐要把鞋子当藏品给收藏了! 好在他脸皮厚,也就尴尬了一会,又照样喝茶吹牛。 等徐步长安排好了老妻,又回到堂屋来陪坐时,胡言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听到胡言说是要把贾似道丢到他的书院,徐步长一点都没有意外; 只是瞅瞅贾似道带来的被子和那些物品,他就猜到了七八分。 “小公子来我这里读书,我自然是欢迎还来不及,只是我担心书院的教学水平低下,会误了小公子的前程。” 听徐步长这样一说,胡言觉得有必要给他托个底了;就朝郑屠使了个眼色,叫他带着贾似道他们,到书院各处转转。 等郑屠把人都带走了后,胡言叹了口气就与徐步长说起了知心话。 “我这外甥老徐你也见了,与我一样,他也有一副好皮囊;但他的命相却比我还要好,将来极有可能入朝为官,成为位极人臣的宰相。” 听胡言这样一说,徐步长有些讶异; 在他的认知里,胡言极重逻辑,并不相信天命;怎么突然之间,就相信起了命相之学? 胡言可不管他的疑惑,自顾自说道:“他小小年纪便父亲亡故,生母也叫他大娘卖了,这心理上多少会有些畸形;如果没有一位正直的人来引导,他将来恐怕会走上邪路。” 说到这里,他目注徐步长,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徐山长为人率直,人品高洁,学问也不错;把他交到你手里,不管他能不能学出来,会有多大的学问,最起码在人品上,他是不会差了!” 接着他紧盯着徐步长的眼睛,问道:“老徐,以你我的交情,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徐步长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胡言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若此刻再说推辞的话,那就是不识相了。 于是,他一拍左胸说道:“先生如此信任徐某,那这为先生调教小公子的重任,徐某就担起来了!” 接着又指着自己的家说道:“我只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家中也就我和老妻两人;以后小公子就与我夫妻吃住一起,必然不会叫他受到委屈。” 胡言的脸上浮出了笑意,安排好了贾似道,家里这边他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他扯过自己带来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摞书来,这是他送给徐步长的礼物; “老徐,这是我办的印书局印出来的书,今天特意给你带了一些来。” 听到说是书,徐步长也没客气,接到手中便翻看起来。 这时代的书可是相当的珍贵,尽管有了活字印刷,可都是木活字,制作起来费时费力,且相当昂贵;所以,刊印的书籍并不像后世一样,多如牛毛。 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家,为了书籍,甚至用上了强取豪夺的手段。 奸相秦桧的养子秦熺,就曾为了夺取王铚的藏书,使用了陷害的手段。 胡言这些书的内容,与上次送徐步长的手抄本大致相同,只是少部分地方略有增删; 不过,这几本书的印刷,与此时的印刷术可大不相同,每个字小到了蚕豆大小不说,还带上了标点符号。 标点符号最早出现在先秦,使用并不广泛,形式也不多;而胡言的这几本书里,有不少新颖的符号,叫徐步长不由称奇。 他将几本书抱在怀里,嘴里喃喃说道:“先生对徐某恩同再造,这叫徐某何以为报?” 胡言扁了扁嘴,心道:我已经弄出了铅活字,再过上个几年,就基本能解决天下读书人书荒的难题,你现在激动的早了点。 谈妥了贾似道的安置,胡言就想告辞回去,可徐步长哪里肯放他走,硬是要留他吃了晚饭;而家中的三位女人也对贾似道依依不舍,胡言索性就给了她们与贾似道多处一会的时间。 天色接近黄昏之时,徐家的饭食上了桌; 胡言一瞧菜式,便睁大了眼睛:“老徐,你这菜怎么特么地跟我家的火锅一模一样?” 又一指那芝麻酱问:“你吃了一次就会做芝麻酱了?那配料你确定没少一样?” 徐步长嘿嘿笑着望向郑屠,一个劲的眨眼; 郑屠一低头,嘟嚷道:“别瞅俺,是你自己跑去厨房端走的,俺可没同意!” 胡言明白了,这些都是从自家拿的;就黑着脸问郑屠:“咱家还剩了多少芝麻酱?” 郑屠还是低着头:“他拿了一罐,薜知县也拿了一罐,你自己算算还有多少?” 胡言不吱声了。 他总共也就做了四小罐芝麻酱,吃了一罐,这不就等于是家里没存货了吗! 那可是他用磨一点点碾出来的,郑屠这个家贼为了讨好徐步长和薜丛二人,就这样贡献出去了。 为了报复老徐这个吃货,也为了惩治郑屠这个家贼,胡言夹了肉片或青菜,专门在他们俩人的味碟里蘸酱;逼得郑屠和徐步长,不得不站起端着味碟吃菜。 可是这时,胡言却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郑屠见他笑得猥琐,就问:“女婿,你笑什么?” 胡言翻着白眼说:“你们吃得可全是我的口水!” 郑屠和徐步长听了,同时向地上啐了几口,赶忙又换了味碟。 吃过饭,一家人在徐步长等人相送下,走出了二里地; 贾家姐弟俩此前从来没分开过,现在陡然间要分处两地,虽然不过只隔了三十里地,却终究是不能日日相见,姐弟就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胡言瞅着却心烦起来; 他上一世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这一世被大伯收养,好歹有个家,可姐姐胡氏却被贾史氏卖了。 一个月前,他派出了三拨人分不同方向去打探胡氏的消息,可到现在没一点信息传回来。 见不得这分离场面的胡言,上前就将二人分开;然后拉了贾玉华的手,强拽着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第106章 启程 寒衣节这天,筹备了数日的郑家商队要启程了。 商队的规模不大:一支十人的护卫队,外加从下洋工人中挑选出来的三名伙计,算上胡言和王氏,以及护卫头子二当家的徐天,总共也就十六人。 他们这次带了两大缸子白酒,重四百来斤;玻璃制品有五大箱,外加四箱香皂,这一趟走下来,并不轻松。 前来相送的人也不多,除了郑屠父女和贾玉华,再就是薜县令和随行的薜乙。 薜丛上前将恋恋不舍的准小俩口分开,拉着胡言就到了避人之处。 “小老弟,为兄此前已经写信给了在京城的好友张巨济;他在太学任直学,品秩虽不高,却胜在交游广,各处衙门人头熟。你若是遇上难处,尽管去找他相帮。” 胡言点了点头。出门在外,能有人相帮,总胜过自己两眼抹黑,寻不到门路。 太学的直学官位虽不起眼,却管着学生名册、学生考试成绩和出入太学一应情况,与现在大学里的学工部门职能有些相似;这可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位,但凡在太学混的太学生,可没几个敢不去巴结的。 胡言两世为人,当然知道这时代太学生背后的能量,他们的身后可都站着一个个世家大族;而这些世家大族,又掌控着都城生活的方方面面。若是有张巨济出面罩着自己,这以后开店铺的麻烦就会少了许多。 与薜丛算是老兄弟了,胡言也不矫情,拱手说了声谢谢,就登上了自家的客货两用船。 郑大妹平日里很要强,到了分别之时,就再也控制不住眼睛里包着的泪水,稀里哗啦的成了个泪人儿。 胡言却没心没肺,就听他吆喝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起航了!” 那些船工听了号令,将缆绳一松,船就顺水往下飘。 郑大妹随着船向下游奔了百多步,向王氏高叫道:“王家姐姐,照看好官人,莫要他冻着饿着!” 随后就停下来叹息一声,暗骂胡言道:好个没良心的,有了暖被子的人就把俺忘到脑后去了;等成了婚,看俺怎么来折磨你。 船过东横山时,一处峭壁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们的手臂舞动的像摇曳的树枝。 胡言的嘴角勾了勾,也抬起臂膀摇了回去。 峭壁上俩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但胡言的心里很暖; 他现在非常欣慰,有徐步长带着,贾似道有七八成的希望,不会走到老路上去。 徐天这时凑过来,讨好地说道:“侄女婿,外面风大,你到船仓里陪你那妾室坐着,俺给你把风!” 胡言很嫌弃地看着他。这老家伙死乞白赖地央求郑屠,硬要是陪着胡言往临安走一趟,不知打着什么心思。 胡言在船头坐下,一指对面,命令道:“坐,给我说说,为啥要跟着去临安?” 徐二当家的老老实实坐了下来,厚着脸皮说道:“俺不是闲着吗,想跟着总裁去临安长点见识。” “不诚实!”胡言摇了摇头,直接就奔向了主题:“你就舍得把城里那位海棠姑娘丢下?” 徐二当家的脸皮抽了抽,苦着脸说道:“总裁你有一双厉害的眼睛,俺也不瞒你了,那娘们儿太不好糊弄;为了这白酒和水晶杯的方子,她能在俺兴头上时,把俺晾到一边无处发泄!” 胡言笑了,笑得很开心。 “人家肯跟你上床,看中的可不是你这张脸!” 说着,他伸出手去,揪住了徐二当家颌下的胡须: “我给你们发的镜子你就没去照照?自己长成这样,而且还是一张老皮,那娇滴滴的海棠姑娘,她凭什么就跟了你?” 徐二当家的被拿住胡须,可不敢躲闪; 他眨巴着眼睛,苦着一张脸说道:“俺也知道,俺只是逢场作戏,想占点便宜而已。” 胡言哼了一声,鄙夷地说道:“想占便宜你上青楼去占就是。乐逍遥那地方的人是好惹的吗?你躲过了今天可躲不过明天,他们不把你吃干抹净,是不会放过你的。” “侄女婿,要不你就把俺留在临安好了,俺给他们来个金蝉脱壳!”徐天的眼里放着光,乞求说道。 胡言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提醒说:“你躲在归正村,他们还拿你没有多少办法,顶多散布点你行为不检点的流言;你到了临安,没有归正村人做靠山,他们可是有的是办法随意来拿捏你!” 徐天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这位二当家的虽然有点勇力,可他也知道仅凭自己一人,根本就不是乐逍遥一帮人的对手。 “徐叔你以后安份点,这边是大宋国,可不是浓烟四起的山东路,你要把当山匪时的习性都收敛了,这才能过上太平的好日子。” 教训完了徐二当家,胡言起身进了船舱;而王氏一个人正闲得无聊,她慌忙拿出纸牌来,央求道:“官人,我们来押十三张,等到了台州城,看谁脸上贴的王八多!” 玩纸牌很容易打发时间,不知不觉间船就过了永丰镇,再不多远,始丰溪就汇入了椒江; 而这时,王氏的一张脸,已经被画了王八的纸贴满;胡言的脸上,也在印堂和脸颊上贴了几张。 徐天掀开仓帘进来,望见王氏凄惨的样子,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他嚷嚷道:“你这女子,与俺侄女婿玩牌不是找虐是什么?这纸牌是他发明的,玩法也是他定的,他人又鬼,谁能玩得过他?” 王氏冲徐天翻了个白眼,一脸不高兴地说道:“这些奴家岂能不知,却要徐叔你来提醒?奴家是成心与官人玩,就高兴他为奴家脸上多贴几个王八!” 徐天被呛得一脸的晦气,暗道:这人长得周正了果然是有好处,家中的女人都要服贴些。 又想想自己,就叹了口气;他这边不要说是乐逍遥的海棠姑娘,便是自家那婆娘,都在日常里求不到他时,没给过好脸色。 船进了椒江,行不多久便靠近了府城;在第二天中午,胡言一行人在一处渡口上了岸,而岸上,早有几名归正人赶了牛车,在等着他们了。 第107章 台州城 几个月前,胡言就在台州府设了专卖店。 不光是这里,仙居、永嘉、宁海和庆元府(今宁波)等地,也设有店铺。 现在来迎接他们的,正是台州府店铺的归正人。 台州店铺的掌柜与徐天见过礼后,就靠近胡言低声汇报道:“总裁,最近衙门里针对我们铺子的动作多了起来,隔三差五总有人来查上税账目,并核对白酒和买的文书;摆明了是想生出些事来。” 胡言皱起眉头问道:“该打点之处可曾到了位?” 那掌柜一脸不解地说道:“全都打点过了的,便是州学那里都有打点,并无疏漏之处。” “这倒是怪了!”胡言也头疼起来。 按人情世故来论,既然得了自己这边的好处,而自己这边也没什么违法之处,衙门里不应当来找茬啊。 于是问道:“你就没找人打听打听原因?” 那掌柜苦着脸说道:“也打听过,他们都支支吾吾,说是有大人物对我们的买卖不满,却不肯说是哪个大人物。” 听到这里,胡言就知道自己这边得罪了人;可得罪的是谁?又是怎么得罪的?全无一点头绪。 现任知府姜容与薜丛有旧,可与他胡言并无关系,他只能托薜丛从中转圜。 胡言一行人是自括苍门进入府城;守卫的厢兵见他们一行人孔武有力,倒生出了些紧张。好在那掌柜为了方便自家人出入,对他们的押官也有打点,这下便派上了用场。 几名厢兵听到说是押官的故旧,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便连胡言递上的路凭也只??地看了一眼,就催着他们赶紧进城,不要堵塞了道路。 打着郑家巾幡名号的店铺占地不小,店面内里有一个大院子,除了三间库房,还有六间客房;胡言和王氏占了一间,其他人挤一挤,倒省了住客栈的麻烦。 这边已经准备了午间的饭食,一行人匆匆扒了饭,就在房内休息; 而胡言则提笔给薜丛写了封信,交给了商铺的掌柜,这才躺了下来。 躺下来的胡言并没有睡,他心里想着后面的行程; 此次运货物往临安去,当然是走水路最为方便。只是从台州这边到钱塘江口,要走二百余海里的海路;而归正人的客货船跑跑江面还行,到了海里则满船的人就等着喂鱼了。 胡言已经跟有过棉花交易的黎姓商人打过了招呼,现在就等他的海船来接人。 也没等太久,那黎姓商人就找到商铺来,约好了明天登船的地点后,黎大官人就邀请胡言去瓦子勾栏听说书。 所谓的瓦子便是以娱乐为主的商业集中点; 胡言对瓦子的印象是临安的南北瓦子,在南宋末年文人周密的《武林旧事》中,可是把南北瓦子的繁华写得足够详尽。 台州府的瓦子自然是不能跟都城临安来比,但对现在的胡言而言,也聊胜于无。 于是叫上了王氏和徐天,跟着黎大官人就去了文庙左近的井头街。 勾栏里说书人唱得是《乌盆记》。说的是一刘姓商人中途遇雨,借宿于窑户赵大家中。而赵大夫妻见财心动,将刘姓商人主仆谋害,并将二人剁为肉泥,烧制成乌盆。适张别古至赵家索欠债,刘姓商人的鬼魂向张别古伸诉冤情,张别古诉于包拯处,冤乃昭雪。 那说书人有些本事,把紧要处唱得极为惊悚,唬得王氏把身子缩到胡言怀里;听完之后她心有余悸地说:那赵大杀人也就罢了,还将人剁为了肉泥,也太过狠毒。 胡言默然,他心里想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即使是到了几百年后的文明社会,这类谋财害命的勾当,也还没有完全禁绝。 那么,人一生下来究竟是善是恶,这恐怕要从基因上去解析了。 听完了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近了黄昏,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了;黎大官人便拉了胡言几人,在坊市寻了家酒楼坐下。 在南宋,坐上酒桌是有讲究的;以右为尊,家中长辈坐北。 胡言是秀才,几人中自然是以他为尊。可徐天是胡言泰山老大人的兄弟,胡言当然不能大喇喇就自己坐下,他要礼让尊长。 所以,胡言先请了徐天在北面长辈的位置坐了,然后他才在右边尊位坐下。 接下来是王氏,她紧挨着胡言坐下; 最后,黎大官人才走向东首的位置坐定。这是请客人的位置,他是东主。 酒楼的小厮端来净手的脸盆,胡言净了净手,其他几人也依次净手。然后黎大官人开始为大家洗酒杯。所以,在南宋请客吃酒,还是件挺麻烦事。 这些忙完之后,一盘盘的菜就上了上来。 胡言这时清了清嗓子,端了酒杯站起来对黎姓商人说道:“承蒙黎大官人错爱,肯让我搭船赴临安,又如此殷勤款待,其中情意尽在酒中,请了!” 黎姓商人哪敢托大,他也慌忙起身,端着酒杯说道:“不是先生相帮,黎某那几船棉花,却不知要堆到几时才能出手,更不要说先生还将白酒等紧俏货物,优先供给黎某;黎某无以为报,此后惟愿供先生驱使,绝无二话!” 话毕,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是由徐天起,一个个喝了杯中之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黎姓商人开始回敬酒。 “胡先生,黎某对先生是极为佩服的;黎某先前还以为秀才不过是只会读书,其它事情概不知就里,却没想到:您不光是学问了得,在经营商业上也本事高强;黎某有一子年方十二,若有可能,黎某想将犬子交到先生手中来调教,不知先生可应允否?” 胡言一笑,正要谦逊几句,却听旁边一桌有人问道:“这位少年秀才,你可是天台县学的胡言?” 胡言一愣,转头望过去,就见是一位相貌淳厚的中年文士。可这人并不认识啊?脑海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于是他迟疑的答道:“小可正是胡言,请问您是?” 那位文士以手拈须,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才笑着说道:“我叫刘克庄,字潜夫,号后村,与已故的贾涉贾济川是好友。” 第108章 刘克庄 在酒楼吃个饭,居然遇上了刘克庄,这踏马也太不走运了! 胡言的脸马上就苦了起来。 刘克庄是谁?那可是南宋末年有名的词人,江湖诗派作品最丰的诗人。据说他作文不起草文稿,提笔即写就是好文章。跟这样的人比文才,那胡言不是找死啊! 他正想与刘克庄客套两句,寻个借口避免被刘克庄缠上,就听到又有人叫道: “哎呦,这不是小胡先生吗?什么时候来的州府?怎么不来州学找我?” 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州学的高教授。 高教授是去酒楼后院大解,才轻松了回来就见到胡言,当然是大喜过望。 上次他被吴学究一帮人请去天台,听了胡言一堂大课,对胡言的学问也有些佩服;现在胡言人来到州府,他怎么会放过机会。于是他跨步上前,拽住胡言的膀子,就要硬把胡言架到他那一桌去。 高教授边拉着胡言还边冲着刘克庄说道: “潜夫,我先前还跟你说过胡言之才,你是不大信的;现在他人就在面前,你倒是可以考究一下他了!” 听到高教授说要让刘克庄考自己,胡言的汗马上就下来了。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课堂上讲课还行,玩诗弄词,自己哪是刘克庄的对手。 于是急忙叫道:“高大人,小生这边还有同伴!” 高教授哪管这些,他看了黎姓商人和徐天一眼,点了个头说道: “我是州学提举教授,那位刘后村也是才名天下的诗词大家;今晚巧遇胡大才子,就麻烦诸位将他让与我们,你们这桌的酒菜我请了!” 大宋重文轻武。别看黎姓商人家业挺大,可在有功名的文人面前,他就是个平民,跟本没有说话的份。所以,黎大官人也只能陪着笑脸称是,不敢多说一句。 王氏就更不用说了,她只是妾室,只能崇敬的望向自家官人; 她心想:自家官人了得,交往的都是些大人物,今后自己的福份也小不了。 徐天站了起来,他山匪出身,虽然不惧怕官府,但内心对读书人还是有些敬服;更何况自结识了胡言,他也领教了读书人的厉害。 就结结巴巴地说道:“侄女婿,你自管与老爷们去,这边俺替你来招呼。你不在,俺们几个还喝得痛快些!” 胡言朝他瞪了一眼,暗骂道:姓徐的,你踏马是一个猪队友,这种关键时候不来帮我,还推一把! 于是他只好苦着脸,与刘克庄他们坐在了一起。 同桌的还有两位年轻的书生。高教授向俩书生一指,笑着说道: “小胡先生,我给你介绍两位青年才俊。这位是宁海人叶梦鼎,以过目成诵闻名于浙东路。这位是吴文英,四明人,以词见长,文采不俗。” 叶吴二人起身向胡言作了一揖,口称久仰。 他们久仰,是因为听闻过胡言盗版的那联对。 现在这联对子,就没有几个读书人不知道的。遇到不对付的人,他们都会暗地里送对方一句:这厮不过是墙上芦苇,山间竹笋,没真本事! 胡言哪敢受他们俩人的礼,这俩在历史上可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其中的叶梦鼎,将来会成为南宋的宰相,与贾似道是政治上的对手。 吴文英虽然一生都不得志,但他是南宋词坛大家,以唯美大师着称,影响了后世的词风。 所以,胡言慌忙也回了礼。 叶吴二人一见,心道:这胡大才子也太谦逊了,不行,这个礼我们可受不得。 于是,二人就又是再向胡言揖了过来; 而胡言也不敢大喇喇的受了,又再次回礼。 这一下热闹了,三人对着揖了个不停。若不是高教授和刘克庄拦住,这腰怕是都要闪了。 坐下之后,刘克庄笑着说道:“前两年我与贾济川相见时,他还说起过你,那时你可是让他很为难。没想到这两年一过,你居然闯出这么大的才名,一句联对传遍了四方。” 胡言一脸羞愧,忙说道:“兄长别听外人传言,我姐夫他没说错,我确实才疏学浅,就如同墙上芦苇一般。那联对,便是我自嘲用的。” 高教授听了插言道:“自嘲都嘲的这么有水平,倒是羡煞了我等!” 叶梦鼎和吴文英听了,都露出了会心的笑。 高教授又问胡言可有字,胡言随口就说道:“我字乱语。” 几人听了先是一愣,心里过了一遍“胡言乱语”,接着就大笑起来。 五人一起,说说笑笑,讲了些文坛典故,很是开心。 胡言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见话题不是拚诗作赋,就渐渐放开,加入了战团。 男人嘛,在一起聊天自然少不了说些文人的风流韵事。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文坛才女。 吴文英对唐诗独钟,尤其喜爱温庭筠的词风。因温庭筠与女诗人鱼玄机有一段故事,他便说起了鱼玄机。 鱼玄机本来是爱慕温庭筠的,可温庭筠却将她撮合嫁给了李亿为妾,最后酿成了一场悲剧;鱼玄机因为嫉妒杀了一名女婢而入狱,竟然丢了性命。 叶梦鼎直斥温庭筠荒唐,断送了一代才女的性命;吴文英却极力为自己的偶像辩护,言称温庭筠是因为太爱鱼玄机,担心给不了她幸福,才会撮合她嫁给李亿为妾。 胡言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后世网络发达,什么信息都能自网上得到。有关历史名人的那些八卦事,他可没少浏览。 于是他从温庭筠的出身、性格、生活状态和仕途经历入手,给出温庭筠不能娶鱼玄机的理由。 胡言两世为师,而后世又极其讲究授课技巧,对语调节奏的把控已到了极致;再加上他擅长推理,言之有据,所以,叶梦鼎和吴文英等人竟听得入了神。 他们没想到胡言对人心的分析,居然如此到位,可见思维极为缜密。却不知胡言从后世来,接触的信息是多么的庞杂。 胡言在桌上口若悬河,一时之间,竟让刘克庄产生了恍惚。 刘克庄原本并不相信胡言有才,好友贾涉的评价,一直影响着他对胡言的观感,这并不是一个联对就能改变了他的印象。 可现在,面对侃侃而谈的胡言,他开始怀疑贾涉对胡言的定性了。这张嘴,怎么可能会是木讷怯弱的人呢? 众人感慨温庭筠的穷困潦倒和坎坷的仕途,再联想到自己,无不有些同感。 尤其是刘克庄和吴文英,他们之中一个是终身都没能入仕,另一个虽因父得荫补,却在官场上并不得志。 说到伤心之处,几人不觉之间就饮尽了一坛酒。 第109章 又装了一回逼 胡言对刘克庄是有些同情的。 他的先天条件非常好,父亲在朝中任职,他自己自嘉定二年荫补将仕郎入仕,先是任靖安主簿,后又从沿江制司准遣去任建阳县知县。 这样一路下来,他看起来并不如意;其实,这与他成名过早有关。试想,一个人少时便扬名,大了之后他还能轻易看得起别人吗?所以,他这样恃才傲物的人,自然是难以讨史弥远的喜欢。 刘克庄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酒,已经喝的有点高了。 这时,酒楼外有人鼓噪起来,原来是有一名女艺人在酒楼门口耍绳技。 就见她身如轻燕,攀绳而上,在空中翻转自如,引来众人的阵阵惊叹。 刘克庄起身凝望片刻,忽然起了诗兴,他吟道:“公卿黠似双环女,权位危于百尺竿;身在半天贪进步,脚离实地骇旁观。愈悲登华高难下,载却寻橦险不安;谁与贵人铭谇右,等闲记取退朝看。” “好诗!潜夫大才!”高教授三人听了大赞,胡言也为刘克庄拍手鼓掌。 他知道刘克庄这人其实是个官迷,但又自恃文才,没将史弥远看在眼中,话里话外都对史弥远有所微词。 现如今史弥远权势熏天,得罪了他怎么可能会得到好?这也是他官位无法升迁的重要原因。刘克庄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性格使然,一时也改不了。 等到他学会阿谀奉承时,朝堂已经换成贾似道独尊的局面。而他也因为大拍贾似道的马屁,被后人所病垢。 现在贾似道被自己教导,这将来的事,怕是难说了! 就在胡言神游天外之际,高教授发话了。 “乱语老弟,潜夫已经抛砖引玉了,我台州可不能让他一人独美。你是我台州的大才子,接下来便要看你的了!” 我去,怕什么就来什么! 胡言听高教授这一说,恨不得找个由头去茅厕躲一躲。 有高教授带头,叶梦鼎和吴文英也笑着望了过来,他们也想见一见这位用一个联对,就让天下人震惊的才子,又能拿出怎样不凡的诗句来。 胡言眼见躲不过去,咬咬牙,把早就备好要去朝堂雷人的一首诗,先拿出来应急。 于是看了刘克庄一眼,故作思考了一番后,才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这是清代龚自珍的诗,从此刻氛围来说,也暗合刘克庄不得重用的心境;胡言现在吟诵出来,隐隐表现出有为刘克庄抱屈之意,自然就引起了刘克庄的共鸣。 “好诗!”刘克庄和高教授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而叶梦鼎和吴文英也是眼睛一亮。 刘克庄赞赏的望向胡言,感慨地说道:“乱语老弟,真没想到你的诗居然如此气势磅礴,济川兄还真是看走了眼啊!” 胡言的脸微微红起,暗道:不能再与他们几个纠缠了,否则班门弄斧,早晚会被他们给戳穿。 恰好徐天那边的酒席已经结束,他们三人到现在,已经是聊无可聊了,只是傻呆呆地望向这边,等着胡言这边完事好一起回去。 于是,胡言就借口一路自台州奔波而来,身体疲倦需要休息,向刘克庄等人告辞而去。 叫上黎大官人、王氏和徐二当家,胡言不敢有一点耽搁就往外走。他走的匆忙,连刘克庄在身后喊了句什么也没听清楚。 走出一段路后,便与黎大官人分了手; 这时王氏两眼冒出星星问道:“官人,你刚才那首诗是个什么意思?他们都叫好,是不是比那个姓刘的的诗要高出一截来?” 胡言一瞪眼,小声呵斥道:“不懂别在外面乱说。那位刘克庄可厉害呢,他的诗词将来要流传后世千万年,我怎么敢跟他比!” 王氏一缩脖子,不服气地说道:“奴家听别人说你的联对也会传千万年,你刚才那诗听着也有气势,奴家听到他们也都服气的叫好呢!” 胡言更生气了,心道:好是好,可没见我现在落荒而逃了么,怕后面露馅啊! 于是伸手在王氏的屁股上拍了一掌,吓得王氏连忙躲闪,直呼自家官人行为不雅。 一旁的徐天瞧了,发出会心的一笑。 他心道:侄女婿比自己也没强多少,不也是个荒唐人嘛,怎么他就能降住女人,自己却落个要逃难的下场? 不提胡言他们,且说刘克庄; 这个晚上,他喝了很多酒。 他怀才不遇的心思都叫胡言直白的道了出来,那句不拘一格降人才,更是打动了他的心,又叫他怎能不尽兴? 喝到最后,他是被高教授、叶梦鼎和吴文英抬回去的。 他倒在馆舍的床上,犹自念叨着不拘一格降人才,直到昏昏睡去。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刘克庄仰躺在床上,记起昨晚之事,忙趿了鞋子就跑出馆舍。 到了大街之上,茫茫人海,却不知到何处去寻胡言。 他又跑去州府衙门找到高教授,全然不顾这里的州府衙门,大声嚷嚷道: “高兄,乱语他昨晚说过自己住在哪家客栈没有?” 高教授一愣,才一拍额头,懊恼的说道:“哎呀,昨晚只顾谈古论今,却都忘记去问他住在谁家了!” 刘克庄跺了下脚说道:“我记得昨晚他走时还告诉他,我今天一早就去看他;这一起来才知道,我连他住在何处都不知道,这岂不是要我失信于人?” 说罢,就焦躁地在高教授的官厅里打起转来。 见刘克庄着急,高教授也是一时无策;突然他想到了临海县衙,县衙的主簿掌管户籍,他自然是能很快查到胡言。于是拉着刘克庄就往县衙跑,去找县衙的主簿。 临海县衙的主薄见是州府的高教授要找人,哪敢不效命,又指使衙役去问;这样一耽搁,等他们寻到胡言在台州设的那家商铺时,却被掌柜的告知:胡总裁一大早就离开了。 再问去向,竟是往港口而去。 俩人又叫了马车往港口去,到了地方,只见一片帆影,胡言早就已经远去了。 刘克庄击节而叹,暗恨自己酒后贪睡;回去后便将纸铺开,把胡言诵的那首诗一挥而就录了下来,又作了跋。 自此,这首诗就由好事者传至各地,跟刘大才子寻人的故事一起,闻于天下。 胡言在不经意间,让自己的才名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第110章 忽悠 就在刘克庄于台州城内遍寻胡言的时候,胡言已经踏上了海船的船板。 这是一艘二千料的海船,有九桅十二帆大八橹,水手五十余人,可载二三百人;这样的海船,黎姓海商有三艘,由此可见,黎大官人的生意做得有多大。 在这时代,二千料的海船可不便宜,仅凭这三艘海船和近两百名水手,他没有数万贯的家资,可撑不起偌大的家业来。 而黎姓海商则自豪地告诉胡言,他现在常年往返于东南沿海,与越李国、吴哥、渤泥、三佛齐和蒲甘等国,都有生意往来。 站在甲板上,胡言一边倾听黎姓海商的介绍,一边凭栏远眺; 只见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越远越深;使得天空与椒江之水浑然成一体,分不出哪是天际,哪是江面。 此景之下,通常别人想的是赞叹大自然的壮观,而胡言则思考的是:脚下这艘船,能不能抗住海浪,到达大洋彼岸的美洲。 在二百年后,意大利人哥伦布为西班牙女王发现了美洲这块新大陆,从而使西班牙成为后来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中国人为什么就不能率先走出去? 有人可能认为中国人缺乏冒险精神,可胡言不这么认为。 自汉到明,中原王朝都严禁向北方草原部落贩卖铁器,可还不是有人甘冒杀头的风险,将违禁品贩运到中原的死对头手中。 不去冒的风险,是因为见不到利益。只要有足够多的利益,什么人种都有冒险精神。 黎大官人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胡言自见他的第一面,就可以感受到,为了利益,他有足够的冒险精神。 所以,他想用言词来打动这个人。 这时,海船已经缓缓驶出了淑江,进入了辽阔的大海;自西北而来的寒流,吹得人脸上生生作痛。 “侄女婿,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船仓内避一避。” 一直陪在一边的徐天对胡言劝说道。 黎大官人也恭敬的向胡言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先生,黎某已为先生准备好了单独的休息室,还请先生前去喝一杯热茶,免受风寒。” 胡言已经打定主意要与黎大官人好好谈一谈,便叫上王氏,跟随在他身后往船仓走去。 到了休息室里,胡言留住黎大官人,俩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黎大官人,你往返南海诸国,每年能有多少进项?”胡言抿了一口茶便随意问道。 黎大官人一愣,他没想到胡言,居然问了这么一个敏感的问题。 迟疑了一下后,便应付似的回答道:“这可没有个定数,有时运气不好,可能还会亏上一些。” 胡言也知道这样问别人进项,是件很不礼貌的行为。但他有意把话引往美洲,也不怕引起别人反感。所以,他又自顾自说道: “在大洋对面,有一洲,被称为美洲。其上有无数的金银没被人发掘,埋于山谷河流之中。更重要的是,此洲盛产三种食物,叫着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三种食物易种且产量极高。若是能移种至我大宋,这天下人便不会饿肚子了。” “呃,有这样的事?”黎大官人满眼疑惑地望向胡言。 “如果黎大官人肯去找到这个美洲,金银自不必说,只是把这三样物种带回来,就会史上留名,被我华夏百姓称颂万世。” 黎姓商人听了,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能被万世称颂,这谁又不想。 只是对胡言的话还是将信将疑,便一脸疑惑的问道:“先生出过海?” 胡言笑了,诚恳的答道:“我未曾出过海,今日还是第一次坐海船。” 他心里却道:踏马的,我虽没坐过海船,可是坐过飞机。最远去过北美洲的加拿大,比你这海船既快又舒服。 “先生所说闻所未闻,施某自二十岁出海行商,岂今有十数年了。这大海广阔无边,没有尽头,除了我等和南海蛮族,以及昆仑奴生活的这块大地及岛屿,哪里还有其他的陆地。” 胡言也不与他分辩,只是问道:“黎大官人有纸笔吗?” 黎姓海商点了点头道:“有的。黎某年少之时也曾读书,只是天资不足,走不了试举之路,便做了海商。” 胡言听了有几分高兴。不是大字不识的粗人就好,这样讲解起来会省很多力。另外读过书的人更容易被鼓动,他们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心,并不会因为转了行就完全消失,只要有一丝的机会,就还会复燃。 等黎姓海商拿出纸笔后,胡言就将纸铺简易的木桌上,画起了世界地图。 随手画的地图不可能有多标准,只是大概的意思。胡言将各国国名标了,有的记不得,就随意标上黑种人或白种人。 胡言指着南海这边的缅甸说道:“这是施大官人曾去过的蒲甘,再往前就可以到达天竺。沿着这条海岸线一直向前,便是非洲大地。” 黎姓海商走过这条线的一部分,没到过的地方也听别的商人说过,于是点了点头。 “先生提到的非洲也有人到过,却是一块荒芜之地和野蛮人所居之所,去那里多是九死一生,并不值得我等去冒险。” 胡言拿笔从非洲划过去,画到了欧洲大陆。 “这里是欧洲,有许多小国,现在还在战乱之中。” 他停顿了一下,细想了一下现在蒙古的西征大军会打到了哪里,接下来便在波兰这里画了个圈,然后指了指北边。 “我们北边的蒙古人,现在打到了这里,最终也可能会在这里止步。”他的笔指向了后世的德国。 黎姓海商睁大了眼睛,他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胡言。 “先生远在天台,怎么知道蒙古人打到了这么远?” 胡言笑了笑,要让对方相信自己,还要拿出点实证出来才行。 于是反问道:“徐大官人既然到了蒲甘,就一定听那边的人说过,蒙古人曾经追着花刺子模国的军队,进入到了恒河边上?” 黎姓海商当然听说过,蒲甘人为此还紧张过一段时间。 不过这是十年前的事,可虽然是十年前,大宋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会多。胡言只是一个年过二十的书生,十年前他才多大?黎姓海商不由的怀疑,面前这家伙是不是能通神。 胡言见黎姓海商信服了自己,就继续自己的忽悠。 他的笔点到了地中海,划到了西班牙。 “从这里出发去渡过大西洋,可凭借季风和海洋暖流,抵达我所说的美洲大陆。” 黎大官人的视线随着胡言的笔而移动,见到胡言的笔最终落在——画面上没有标注的那块倒三角形上。 这就是美洲? 他又看了看大宋的位置,就疑惑的问:“先生,我们从大宋一路北上,跨过高丽和倭国,不就离这个美洲不远了吗?为何要绕偌大一个圈子?” 第111章 大海你慢点摇 黎大官人对胡言画的路线有疑惑,胡言叹了口气解释道: “这边是近,可往北是北极之地;这里极其寒冷,且海水中常年有冰川漂浮,你的船经受不起它的撞击。” 接着又说道:“若由倭岛跨海而行,避开白令海峡的浮冰,也不成。那块海面的海沟暖流是自美洲流向倭国,你也借不上力。” 黎大官人听了大为佩服,要知道,按胡言所说,他根本就没出过海,可对大海居然这么了解。 这时,船剧烈地摇摆了起来,这是遇上了风浪。 胡言的身躯随着海船左右晃动,桌子上的笔墨也随着船身的摇摆而滚动。黎大官人忙伸手把那张地图按住,只是为时已晚,毛笔滚过的地方,眼见就是一条墨渍。 黎大官人有些心疼,一张海图对于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来说,可是价值千金。胡言这张图画的虽是粗糙,但标注的却还详细,所以于他而言,这就是无价之宝。 尽管有了污渍,他还是将地图折起,小心收进了休息室的木柜里,上了锁。这海图有和没有可不一样,他担心海浪一过,胡言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把这件好事交给他了。精明的人行事,总是要留一手的。 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黎大官人就看向胡言,就见他脸色苍白,似乎是要吐了。 而一旁的王氏,现在人都蹲了下来,早就吐得不成样子了。 这下他确信了,胡言果真是第一次出海。 “先生,你扒好这张桌子,想吐就尽管吐,吐出来就会舒服了。黎某先上甲板去看看,叫水手们避着浪,尽量把船驶稳当些。”说完,黎大官人就迈开大步,出了休息室。 黎姓海商一走,胡言便双臂用力,死撑着面前的桌子上。这张桌子与船板固定在一起,倒是减轻了他摆动的幅度。 只是堵在嗓子眼的东西,这时再也憋不住了,他一张口,直接就喷在了桌子上。 这一吐,可就再也止不住了,恨不得将几天前吃的东西都全吐干净了。 也不知道吐了有多久,胡言就觉得连胆汁也全呕了出来;整个休息室里,都是难闻的酸臭味。 仿佛过了很久,胡言感觉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船终于又慢慢稳定了下来。 这次的体验太可怕了,胡言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最难受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要船靠岸,宁愿用一双脚去走,也不想坐船遭这个罪。 他看向王氏,就见王氏惨白了一张脸,蹙着眉头现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于是强自笑着问:“以后可还敢坐海船?” 王氏含着泪答道:“官人,奴家可是怕了,以后便是打死奴家,奴家也不肯登这海船了!” 胡言苦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到了迫不得已之时,咱们怕是还会坐这海船。” 他这时心里想的是:以后万一没打赢蒙古人,自己可不就得往台湾岛去躲避一时。 “侄女婿,你们还好?”这时休息室门那边,徐天将头探了进来。 胡言想站起来,就觉得两条腿像面条一样,根本着不了力。 于是苦着脸冲徐天说道:“还行,我还活着呢!” “俺的总裁,你说什么?大声点!”门口的徐天,眼见胡言脸白的吓人,嘴唇蠕动着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便急得摇摇晃晃冲了进来。 “你帮我把这清一清,味道太难闻了!”胡言喘着粗气勉强说完,嘴一张,又干呕起来。 徐天自棉衣兜里抽出一条布来,麻利的将胡言吐的污渍扫尽,随手丢了出去;接着,他又从另一个衣兜里,再掏出一条布来,替胡言将棉衣上沾着的污渍擦净了。 胡言看着心里奇怪,他没想到徐天会有这么精细。 这时好歹缓过了一口气,于是问道:“徐叔,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吐,还准备了抹布来替我做清洁?” 徐天一笑,得意的说道:“先前黎大官人从这出去,丢给了俺两块布,要俺一会过来看你,没想到你真就吐了。” 胡言明白了,敢情姓黎的海商早就知道他要吐了,所以才借口去甲板,免了在这里闻臭,还要替他打扫战场。 于是骂了句:“姥姥滴,这姓黎的好狡猾!” 约摸过了一刻来钟,黎大官人才又下到船仓。这时休息室的味道虽然还有,却淡了许多。 “胡先生,水手们心急赶路,忘了船上还有客,就迎着风浪上了。黎某方才交待过了,要他们稳着点,不急着赶时间。”他笑着解释说。 胡言苦笑一下。今天这船上,也就他和王氏吐了,徐天和护卫们,只是站不稳,没一个像他这样丢人现眼的。 “让大家见笑了,我这南人却是旱鸭子,没怎么下过水。” “先生是读书人,做大事的,自然不会没事干就去水里玩。”黎姓海商抱以理解的一笑,接着又问道:“先生先前还没讲完,咱们还要继续吗?” 继续,怎么不继续?这可是头等大事,关系到天下生民吃饱饭的大事,还有胡言渴望的橡胶树呢。 所以,胡言叫黎大官人再拿来一张纸,又把地图重新画了一张。 一旁盯着的黎大官人心里乐开了花,心道:前张海图花了,这张可要保管好。 画好图,胡言拿手指着西班牙这一块地方对施政说道: “从这里横渡大西洋,大约用一个多月就能到达美洲。你所要着重解决的问题,就是淡水和食物。” 这是哥伦布第三次航行的路线,他只花了一个月,就到了南美洲北部的特立尼达岛。哥伦布能做到,胡言相信,黎大官人也能做到。 黎大官人认真盯着图看了一会,说道:“食物和淡水黎某自会想办法,就是怕这一路上不太平,会遇上强盗。” 胡言点了点头。 这时代远洋的风险不是一般的大,除了要应对随时就会咆哮的大海,还要提防停靠时沿岸的那些野蛮人。 想了想欧洲那些吃牛羊肉长大的蛮汉,胡言就提醒道:“招募一些善射的弓手随行,中东和欧洲这一块的人都不简单,对他们不可力敌。” 俩人在海上这些天几乎就粘在一起,探讨去美洲沿途的风情和应该注意的事项,弄得王氏鲜有机会与胡言单独相处。 最后黎大官人与胡言达成了合作:由胡言预付五万两银票,安置随行远洋的水手家属,并向黎大官人提供十万块肥皂,以充这次探寻美洲大陆的启动资金。而黎大官人则保证,此行所获,除金银外,土豆、红薯和玉米以及橡胶树等的种子尽皆交付胡言。 签定文书,按了手印,等到了临安找钱塘县用了大印,这件事就算是定了。 第112章 老宅变故 船在海上漂浮了差不多有一旬,总算进入了杭州湾; 又逆流前行了一日,胡言便望见了钱塘县江北那片土地。 此时他生出了一种熟悉的陌生,这里便是这具身体的家乡;只要登上岸去,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原本胡言的老家胡家村。 纠结了半晌,胡言最终还是决定往胡家村走一趟。 话说自己的父亲胡四和大伯胡三夫妇,就埋在这里,自己路过不去祭拜一下,将来也不好向未来的贾贵妃交待。 胡言把意思跟黎大官人一说,黎大官人当即决定船在此地停靠一天,待明天早上再出发。 他诚心巴结胡言,也要陪着胡言一起去祭拜,如此,两边的人马二十余人,就浩浩荡荡前往胡家村。 人多,又有王氏这小脚女人,自然是慢得可以,胡言思乡情切,那等得急,就吩咐徐天领着众人慢行,自己放开步子疾行。 他走得快,不一会就将队伍远远甩在了身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远远望见了胡家村。 话说锦衣不夜行,可胡言却不想去招摇; 他从包袱里找出以前的旧青衫,套在了身上。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这一脉在胡家村并不受待见。 大伯胡三只是个卖豆腐的贩夫,穷苦了一生,到最后也只是用草席一裹,在乱坟岗挖了个坑就葬了。 前胡言是没有本事,现在换了自己,又干出了这么大的家业,再不将自家的几座坟好好修整,以后就算是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一样会被人戳脊梁骨。 胡言靠近村子,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现在是初冬,尽管还没到瑟瑟发抖的时节,这村里人却都窝在了自家避寒。 放眼看过去,村子也不大,只一百多户人家; 这里与胡言穿越前去旅行时,看到的古朴乡村大致一样,房屋都扎堆在一起,一条条小路在村子里盘亘,主干道也只一米多宽的样子。 又行了一段路,就见道路旁一户人家的院门敞着,一个老汉正在劈柴; 他听见脚步声,就朝胡言这里望了过来。 “秀才,你寻哪家?”老汉看来是个热心肠的人,他招呼胡言问道。 胡言记不得他是谁,就答话道:“我叫是胡言是来寻自家的老屋。” “胡言?胡四的儿子?”那老汉皱起眉头,有些吃惊的望着胡言:“你不是投奔你那姐姐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胡言的生父在宗族里排行老四,而大伯胡三排老三;乡里人起名不讲究,很多人就按排序起名。他父亲死得早,五岁时就跟了大伯生活。 “我丢了差事,回来看看老屋,顺便祭拜一下我父亲和大伯”胡言答道。 那老汉打量了胡言一会,叹了口气说道:“你家老屋早没了,自你大伯胡三过世,你去了楚州投靠你那当官的姐夫,族长便将你家老屋收了;现在那里重新整过,是族长嫡亲一脉的五赖子住在里面。” 胡言的眉头锁在了一起;这五赖子他有些记忆。 五赖子是族长的堂弟,好恶逸劳,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他把自己的家业败光后,就去了临安城混江湖,据说在一家青楼还做了打手的小头目。没想到他临老了,居然回来占了自家的老屋。 胡言板起脸来不悦地说道:“我家这一脉又没有绝了,族长他凭什么就把我家老宅,分给了别人?” 那老汉听了慌忙说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那么大的声音,若是叫别人听了传进族长耳朵里,可不是要出了大事?” 又说道:“你家的事都传进村子里了,听说你那当官的姐夫人也死了,你姐姐也叫主家卖了,这靠山都没了,族长岂不是要收了你家的祖屋。” 接着又奇怪的问道:“你投靠你姐夫时,就没讨要个一官半职?怎么还是一身青衫就回来了?” 胡言此时记起老汉是自己叔爷辈的,就苦笑道:“叔爷您把当官看得太过容易,这朝廷里用人,不过了科考这一关,就是搭上了皇上,他也不好用你。” 老汉听了用瞧不上的眼光看向他,说道:“这倒也是;你这学问是跟一个路过的落魄秀才学的,能有多大本事?族长的孙子,是跟邻村在钱塘县都有点名气的先生学的,他今年正月的省试都没过,你自然更是不成。” 胡言听了,脸皮抽了一下,心道:我现在在天台县也有才名,朱文公的弟子潘进士都不敢小瞧我,这回了家乡,直接就被忽视了。 有心想炫耀一下自己现在非同往日,可想想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又强自把话忍了回去。 正要与这位叔爷道别,径直往老宅去,就听老汉又劝道:“那老宅你还是忘了的好,现在过去是自取其辱!” 胡言有些诧异,就问道:“叔爷为何这样说?” 老汉又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那里还有你不想见到的人,你去了岂不是落个里外都不是人?” 说完,他不再理会胡言,抡起斧子,又去劈柴。 胡言哪里会被他这几句话就劝退,礼貌的道了声:叔爷您忙。就按着记忆中的路,往自家老宅寻了过去。 走到村西头,一座土坯和砖石混搭的宅院就出现在眼前;记忆里,这正是自家的老宅。 胡言到院门前,伸手将院门推开,就见一位年过四旬的妇人正在院子里忙碌。 妇人听到动静,抬眼望向胡言; 愣了一下之后,她张嘴便叫了声:“言儿,是你吗?” 胡言怔住了; 记忆里这是至亲的人。 他仔细搜寻,从这妇人满脸的皱折里,终于找到了前任儿时的记忆。 “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我五岁时,就丢下我跑了吗?” 胡言愤怒的低吼。 是的,眼前的妇人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母——林氏; 她在前胡言五岁时就跑了,不知去向; 而现在,她竟然出现在了老宅里。 胡言的质问,让林氏满面羞愧,她低下头,喃喃说道:“你父亲太过无用,五赖子又用强,娘当初也是被逼无赖,不得不离家出走。” 胡言的脑海突然掠过一道闪电, 他记起当年五赖子也是在林氏走后没几天,就去了临安城; 此刻胡言明白了叔爷为何劝自己不要来老屋,原来,当年发生的事都与五赖子有关。 “五赖子,你给小爷出来!”胡言朝正房大吼了一声。 他已经听到了那厮的鼾声,屋里可不只那厮一人,还有一个女人的鼻息。 胡言挟怒发出的吼声足够大,大到小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第113章 怒惩村霸 五赖子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把伏在他怀里熟睡的女人也惊醒了。 “来了仇家?”那女人惊恐地问。 五赖子迅速将衣衫套上,嘴里嘟嚷道:“不知来得是谁,若是小角色,爷就直接活埋了他!” 说着,他又套上了一双靴子,把腰带一紧,就出现在了正房的门口。 望见胡言这个生面孔,他粗声粗气骂道:“你又是哪来的毛孩子,竟然敢对大爷大呼小叫的!” 见五赖子现了身,林氏惶急地对胡言喊道: “言儿,快走,你打不过他!” 接着她又转向五赖子,低声下气说道:“五爷,这不别人,是奴家与胡老四生的那儿子;奴家也没想到,他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五赖子听了爆出几声大笑,他轻蔑地说道:“原来是胡四的儿子,爷还以为是来寻仇的人呢!” 接着他瞅了瞅胡言身上的一袭青衫,便笑道:“倒没想到,胡四那小子居然有了个秀才儿子;小子,你现在是在哪里混饭吃呢?” 他的话音方落,屋内那女人也裹着衣服出现在了门边; 就见她拿眼朝胡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朝胡言抛了个媚眼,娇笑着说道:“这小秀才模样倒还周正,与那贱人有个几分相似。” 说着,她又朝林氏瞟了一眼,嫌弃地问道:“五爷,那贱人年轻时,想必也是有些姿色?” 五赖子不以为意地答道:“倒也看得过去,不过比秋红你还是要差了不少。” 胡言没理会那女人,只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五赖子。 眼前的五赖子膘肥体壮,年约四十上下;他虽然不年轻了,却依然显得彪悍,想来年轻时,他在这胡家村就是一霸。就算是到了现在这岁数,胡言依然能感受到,五赖子对他自己的实力很有些自信。 “这宅院是我家的,你凭什么占了?” 胡言没跟他客气,直接就质问上了。 五赖子翻了个白眼,轻笑一声说道:“我知道是你家的宅院,你家空着又不用,我占了又如何?” 接着他邪笑着望向林氏,挑衅道:“连你娘我都占了,你不服气尽可以与我算帐!” 又缓缓说道:“当年你爹胡四,眼睁睁看着爷在他面前上他的娘子,连个屁都不敢放;怎么,你小子是不是认了两个字,就以为可以在爷的面前挺直腰杆了?” 胡言知道有的人很恶,但没想到同是胡姓中人的五赖子,会无耻到此等程度。 他嗔目喝道:“五赖子,一笔写不出第二个胡字来,你我两家往上五代,可是同一个祖宗;这种欺师灭祖的事,你也能做得出来?” 五赖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都出了五服,你还跟我攀什么同宗,你若是没那卵子,就他娘的给我滚远点,免得在这里碍眼!” 胡言将青衫一脱,露出里面的短打扮,大声喝道:“我打小就听人背后说你不是个东西,你又欺负到我家头上;过去我不知情,现在既然知道了,必不饶过你!” 说着,他就跨进院子,摆开了架式。 五赖子冷哼一声,也大摇大摆迎过来; 林氏见状,慌忙张开手臂去拦他,却被他随手一扒拉,人就往前一扑,撞倒在墙根处。 胡言冷冷望了一眼,就见林氏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头转过来时,血就从额头上往下流淌,看上去颇有些凄惨。 这时那叫秋红的女人冲了过去,抬脚就踹向了林氏的腹部,嘴里骂着:“你这贱人,还敢把你儿子找来为你撑腰,是不是活腻味了!” 接着,她的手就左右开弓,去搧林氏的脸。 而林氏护着头,不敢反抗,只是嘶声叫喊道:“言儿,你快些跑,他们下手可狠着呢,你会丢了性命的!” 胡言的心中在滴血,只是想起过往,心里就暗道:“这都是你抛夫弃子,自找的!” 这时,五赖子已经近到身前了,他狞笑着屈了五指抓向胡言的前胸; 胡言也不慌乱,待他的五指刚将胸前的短衣抓实,一双手就捂在了他的手背上; 随即胡言的胸部猛地向下一压,接着就听到指骨咔嚓一声脆响,然后五赖子便跪倒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并不算玩,就见胡言向后摆臂,又狠狠给五赖子的下巴,来了一个上勾拳;胡言这一拳使了全力,当即将五赖子的下巴打脱了臼,整个人就仰倒在地上。 然后胡言又纵身跃起,用膝盖重重撞击在他的右胸; 骨裂的声音再次传来,本已人事不省的五赖子,又闷哼了一声,口中就喷出一股腥红的血来。 那叫秋红的女人呆住了; 她没想到,一向心狠手辣的五赖子,居然被一个小秀才欺负成这样; 在青楼时,可是个壮汉都制不住五赖子一个人。 “住手,哪来的野小子,敢在我胡家村撒野!” 院门处传来一声怒喝,接着五名抄着农具的汉子,护着一五旬老者迈进了院子。 胡言回头望过去,认出来人正是族长胡墉。 胡墉瞧见打人的是胡言,便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里,胡三家这一支个个都很窝囊,也就一个女儿生的漂亮,嫁了一个做官的;那胡言虽然读了几本书,可也没瞧出会有出息的样子,怎么一年多没见,居然敢将自己这一支的老五胡胜给打了? 他鼓起眼睛喝骂道:“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你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将你宗亲的五叔打了,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胡言冷着脸,没好气地回道:“这厮方才说了,我跟他都出了五服,不算宗亲!” 接着咬牙切齿道:“他欺我家无人,强占我母亲,当面羞辱我父亲,现在又占了我家老宅;我若饶了他,可有天理在?” 胡墉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过往的内情,他可是一清二楚。 按说他身为族长,自然是应当出来主持公道; 可胡言家是旁支,而胡胜与他是同一个爷爷,这心向着谁,自是不用多说。 只见他沉吟了好一会,才说道:“过往的事都有十五年了,现在难以分辩谁是谁非;至于你家老宅,是我做主叫胡胜暂住。你现在将他放开,待叫了郎中看过,再一起算个总帐。” 第114章 村里来了强盗? 族长胡墉的话里,明显透露出袒护五赖子胡胜的意思,而胡言又岂能让他如愿。 他一只脚踩在五赖子的锁骨处,用力压了压,愤恨的吼道:“这过去的事是他自己承认了的,就凭你一两句话,休想为他翻案!” 此刻,五赖子已经醒转过来,而胡言踩在他锁骨处的脚,压迫着他的咽喉,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不敢挣扎,因为只要胡言的脚上再加些力度,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手指和右肋骨断裂的疼痛,让他的头上冒出汗来; 被打得脱了臼的下巴,也叫他无法去呼救; 他只能转动眼珠子,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向自己的大哥求救。 胡墉望见自家叔伯兄弟这般凄惨,心中已有了怒气; 他是一族之长,在胡家村,他就代表着朝廷的律法,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容任何人来反驳;而这个毛孩子,居然敢当众顶撞自己,这是要造反不成? 他瞪着胡言吼道:“你还不放开他,是要我叫人把你拿下不成?” 此刻院子内外已经围了百多号人,而内圈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胡墉这一支的青壮和他的家丁。 胡言扫了一眼,光拿着农具那家伙事的都有十余人,还有三个手里操着腰刀的。 若是空手,又是在空旷处,胡言自信自己可以对付七八个这样的汉子; 但在这小院子里,只要他们一拥而上,自己连一分钟都撑不过去。 不过胡言一点也不慌,因为他有援军。 所以,他用冰冷的目光看向族长,告诉他,做决定时一定要想清楚,否则到时后悔都会来不及。 胡墉觉得面前这小子太狂,狂得没了边;他不就是去外地混了个县学先生的差使吗,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胡墉将手一摆,说了声“拿人”,他那几个家丁提了家伙事就要往上冲; 这时,胡墉的身后外有人大喝了一声:“谁敢动手!” 接着一双大手就掐着胡墉的后颈,把他整个人都提溜了起来; 然后十个精壮的年轻汉子提着腰刀,将胡墉的家丁一个个都逼住。 这场面叫胡家村都懵圈了,心道:这是村里进来了强人? 于是,他们一个个慌忙闪避,弄得鸡飞狗跳; 其中一些胆小的,开始往自家溜了。 胡墉被这突然而至的变故惊呆了,他愣了一下,随后就颤声叫道:“好汉爷饶命,你要多少钱财,我就是变卖了家当,断不敢少了好汉爷一文!” 这时一个女人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她掉头就朝胡墉的身上啐了一口; “奴家的官人什么时候缺过银子,还要你去变卖家当!” 说着,她就来到胡言身边,用她的袖子去帮胡言把脸上的灰尘抹去。 见状的众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心道:原来这帮人是胡四儿子带来的,那这胡四的儿子岂不是做了强盗? 这时,提溜着胡墉的徐天走到胡言身前,大声问道:“侄女婿,俺手里这老家伙,你说要如何处置?” 胡言瞟了胡墉一眼,淡淡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不关他的事,徐叔你放他下来。” 徐天把手一松,胡墉扑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 他的裤裆处,已经湿了一大片。 胡墉从抓自己的那大汉话音里听出,胡言在这帮人里的地位不低。 他的眼睛马上就有了光亮; 心道:自己是族长,胡四家的儿子应当不会拿自己开刀。 于是他看向胡言,一脸惶恐地哀求道:“大侄子,你家这事大伯不掺和了,五赖子你想如何惩治便如何惩治,且放了大伯回去可好?” 胡言笑了,笑得很张狂; 他眯起眼睛盯着胡墉的脸,挖苦道:“族长,这可不成;你是一族之长,这处治人不经过你的手,岂不是没了规矩!” 胡墉苦起脸来,赶忙说道:“合规矩,哪个敢说不合规矩,我就家法处置他!” 胡言轻蔑地一笑,然后看向众人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慌,他们不是强盗,只是我的护卫。” 在场的胡家村人听到说这些人是护卫,不是强盗,一颗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此刻,他们看向胡言的目光就怪怪起来; 心中猜测:胡四的儿子都有护卫了,他莫不是做了什么大官? 胡墉的心也稍稍定了下来。 他心道:不是强盗就好,跟强盗没理可讲,跟官府么,只要给足了好处,总有转圜的余地。 而被胡言踩在地上的五赖子,自徐天一帮人现身后,他就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不管胡言带来的这些人是强盗也好,是护卫也罢,对他的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杀父夺母之仇不共戴天,胡言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等胡四的儿子送自己去见阎王爷。 胡言挪开了踩在五赖子锁骨上的脚,他蹲下身来,托住五赖子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将他的下颌骨复了原。 “说,当初你是如何欺负我家的?你只要如实交待了,我不折磨你,会让你死个痛快!” 五赖子自知难以幸免,这时也抱着一颗求死的心,只盼望着少点折磨,就一五一十将当年做下的事说了。 他讲得很细,把如何在胡四的眼皮子底下,对林氏实施奸淫,都描述了出来。 到最后,他看着胡言充血的眼睛笑着道:“你爹胡四不知有多没用,我当着他的面做这些事,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临了还吃了我一记窝心脚,他的死就是因为我这一脚。” 喘了口粗气,他又说道:“我原本没想要他性命,可他那样子太下贱,我就觉得他不配姓胡,留着也是丢姓胡的脸,所以就狠了心!” 五赖子的话刺痛了胡言的心,因为他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可不止一个胡四这样的人;他们逆来顺受,刀架在了脖子上都不敢去反抗。 这就是缺少了血性的悲哀! 胡墉的脸色苍白。 当年的事他知道一些,却没有这么详细;他没想到他袒护的五弟,居然作恶到如此程度,夺了人家的老婆不说,还取了人家的性命。 他重重叹了口气对胡言说道:“他该死!你怎么处置我都没有意见。”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五赖子想速死,胡言可不会便宜了他; 他朝徐天丢了个眼色,做过无本买卖的徐天自然是心领神会。 他叫了两名护卫把五赖子五花大绑了,找了根粗木棍就把人抬出了胡家村。 不久后,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声惨叫,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没了声息。 第115章 初识张巨济 处理了五赖子,接下来便是他从临安城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秋红, 秋红自然是知道情况不妙,她哆哆嗦嗦爬到胡言身前,仰起脸来强撑出一丝难看的笑来; “爷,奴家先前没长眼睛,教胡胜那厮给骗了;待听了那厮说的,才知他是个狼心狗肺,坏事做绝的恶人;奴家已有悔过之心,还求爷放过奴家这个可怜的女人。” “他骗了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叫他骗的?” 胡言脑海中闪过她先前凶狠的样子,便憎恶的说道。 秋红却不识相,她卖惨说道:“奴家本是坊间一良家女子----” “住嘴,你若是良家女子,这全天下的妇人都要羞愧死了!” 胡言才不想跟她废话,抬起脚就将她踢翻在地。 挨了一脚的秋红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向胡言哀告,一名护卫一个箭步上前,将刀悬在了她的颈间,让她的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胡言不想杀了这女人,也不想轻饶了她; 这时海商黎大官人正好站在边上,于是他用手一指面前的女人,对黎大官人说道: “我本想将这女人的鼻子割了,以示惩戒;可突然间想到,黎大官人要去美洲大陆走一趟,这一路上没个女人伴着,天长日久,水手们定然会不安份;依胡某之意,黎大官人不若将这女人带上,也好让水手们有个消遣之处,如何?” 黎大官人想了一下,心知自己若是不应允下来,以胡言方才显现的狠辣手段,这女人肯定是要受苦,就点了头。 那女人被黎大官人的仆从带到了一边,这时,林氏就迟疑地走了过来; “言儿,为娘----” 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胡言的眼神里满是嫌弃。 胡言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递到王氏手里;扭转头,没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就往一边闪开。 王氏自然知道官人的心意,就上前将林氏拉到一边去安抚。 简简单单将这些事情处理了,胡言就看向族长胡墉:“族长,我伯父和父亲的尸骨,当年处置的草率,我有意重新造一座,族长可愿相助?” 胡墉早就被胡言先前的狠辣吓住了;尤其是徐天那个样子,虽然胡言说他们只是护卫,可他看在眼里,怎么都带了强盗的行事做派。 他现在心里只想赶紧把胡言这帮人送走,不要说胡言让他帮着修坟,就是叫他把自家的屋给扒了,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鸡啄米一般点了头,胡墉心里想着自己要拿出多少钱来,才能让面前的这位祖宗满意,就见胡言又拿出了几张银票递了过来; “这是二千两银票,麻烦族长多用些心,要修得气派一些!” 胡墉接过银票,心道:这小子果真富贵了,修个坟都花这许多银钱,以后对他可怠慢不得。 接过银票,就拍着胸脯表示:不光要把坟修得有气派,还会把胡言父亲和伯父的牌位,也放到宗祠里去。 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胡言对这里再无一丝留恋,招呼了自己一帮人,就往江边返。 闷着头走了一小段,王氏赶到身边,小声说道:“婆婆有心跟着官人一起走,官人你就狠得下心把她一人丢在这里?” 胡言瞪了她一眼,不悦地呵斥道:“要你多嘴!” 又走了一段路,心想:那林氏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生母,当年的事也不全怪她,前胡言的父亲也有责任;若他不那么窝囊,五赖子也未必敢这么肆无忌惮。 于是放慢脚步,等王氏挨近了就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在临安这边打点生意,每月便抽空来看她一次。” 听到吩咐,王氏的脸上有了笑意。 她心想:自己被官人丢在临安,官人若是将来再找了女人,自己这地位就极为尴尬了;现在官人把婆婆托付给了自己,只要自己用心,有了婆婆做靠山,将来说话也就有了底气。 她倒不担心林氏将来说话会不会管用。在她看来,无论怎么说官人都是林氏生的;即便现在有气,等时间长了,气消了,官人还是要认这个娘。 且不提王氏的小心思,几天后,胡言他们的船抵达了临安。 黎大官人与这边有生意往来,也有几个熟人,早就为胡言一行人安排好了客栈; 这家客栈就在钱塘门附近,离钱塘县衙门和太学都近。 胡言要了一间上房他和王氏住,而徐天和护卫们则住了两个通间。 安顿下来后,休整了一夜,第二天胡言先与黎大官人就去了趟县衙,把在船上签定的文书在典吏处备了案,俩人就开始话别了。 现在的黎大官人,心里只惦记着美洲;他已经将货全数就地卖了,只想赶回福建路招募人手。等新年一过,他就要开始海上的冒险之旅。 与黎大官人分别后,胡言就带着徐天前往太学,他要找薜县令的好友张巨济。 此时的临安,在这个星球上是最繁华的都市;人口超过了一百二十万,城内的各式桥梁就超过三百座,佛寺也有六百余座。 走在街上,胡言就一阵恍惚,这人潮涌动的场景,如果入目的不是一件件汉服,会让他有一种穿越前在大都市的感觉。 他小声叮嘱徐天,到了这里千万不要生事;这里毕竟不是天台县,惹出事来,可没有另一个薜丛出面来替自己兜着。 俩人在人流中穿梭,也不敢放开步子走得太快,胡言是担心万一冲撞了不该撞的人,叫人讹上了可不好办。 毕竟这是都城临安,一不小心撞倒了一位,兴许就是哪位贵人的家眷。 太学与国子监和武学在一处,很好找; 过了纪家桥,走到靠近街尾,就到了太学门前。 胡言上前与门子说是来找张巨济的,那门子就收起倨傲,找了个人去通报张直学。 也没过太久,张巨济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胡言朝他望过去,就见对方长得很富态,那种随时挂在脸上的微笑,摆明他是一个左右逢缘的人。 这样的人也许没有位极人臣的机会,可不管上面怎么变化,他们总能活得很滋润。 到了近前,张巨济就笑着问胡言:“你就是我那薜兄的忘年之交小胡先生?张某可是久仰大名了!” 到了这里胡言可不敢托大,他规规矩矩作了一揖,口称末学后进,奉上了一堆好听的话给张巨济。 第116章 茅厕里也有故事 胡言两世为人,都没学会过怎么去把别人恭维的舒服了;他这番作态落在张巨济眼里,就是个鸡儿; 张巨济一笑,调侃道:“我那薜仁兄在信中说你说话行事都不拘小节,妙趣横生,把你夸得天下仅有;可闻名不如见面,你这几句恭维话落在张某耳中,可是生硬得很啊!” 胡言听了心里惭愧,暗道:小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在南宋活了半年多,就活回去了捏? 他索性放开了,就按自己平时的习惯,带上了些脏字; “张老哥,这初到临安城,他娘的一路上也没见到个茅厕;我这一路走来,肚子里的货都憋了有刻把钟了,老哥帮小弟指引个卸货处可好?” 张巨济听了就是一愣,心道:这哥们转变的也太快了,我刚才也就是那么一说,他倒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就要在我太学这雅致地方,丢下一垞秽物留作纪念了。 他每天接触的都一帮子酸溜溜,见面一脸笑的说着正经话,背地里却暗下刀子的人;对那帮子人,他早就生出了厌烦。胡言这种能敞亮着说粗话的文人,他可遇见的不多,这之间又有好友薜丛这层关系,俩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 所以,他也就是一愣,随即就爆出一阵大笑。 接着他拉住胡言的手就往太学里面去,边走还边打趣说道:“小老弟,这夹着走路很爽?是不是有点像小脚的女子走路,要靠摆动屁股来找平衡?” 胡言“咦”了一声,问道:“老哥哥也有在背后看女人扭屁股的嗜好?” 张巨济脸红了一下,尴尬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张某是君子,自然,” 说到这里他一顿,认真地看向胡言:“小老弟,你这个也字用得好啊,未必你也是此好中人?” 胡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奸笑两声道:“小弟也是君子,同好,同好!” 张巨济满意的点点头,笑眯眯说:“不错,薜兄倒是没有骗我,你果真是个妙人儿!” 太学里面有个公厕,在角落之处;胡言冲进去时,里面还蹲着两位太学生。 那二人只抬头望了胡言一眼,就又继续他们的未竟事业。 这茅厕就是在偏僻落后之地,常见的那种;也就是一个大粪坑,上面搭了几块板子,方便人踩着的简陋厕所。 胡言在这方面是讲究人;他天台家中的厕所都仿照后世,用上了陶瓷烧制的便池。这种简易的茅厕,他是从来都不去的。 就算是在县学,他也在自己的休息里,放了一只制作精巧的恭桶;就是为了避免进这类茅厕。他再担心,如果一不小心踩上那么一垞,或者没站稳掉了进去,那得有多难受。 可现在没办法,身处临安,他只能将就了。 认真地寻了个干净点的板子,他小心翼翼站上去,正急忙解着裤带,就听他身旁的那人说道: “哥,你说薜家表哥是不是过份了?居然写了信来要与我们兄弟割袍断义,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听蹲在里面的那位太学生说道:“管他打得什么主意,他要断就断好了,哪个又稀罕他。等济国公继了大位,我们兄弟身为头等功臣,必然会受到重用,那时就有他后悔的!” 胡言一听,就知道这是薜丛的表兄弟潘壬和潘丙。 就听潘丙又问道:“哥,听人说薜家表哥与那叫胡言的小子走得很近,莫不是那小子从中搞的鬼?” 潘壬不屑地说道:“一个乡野小子,薜丛也去结交,可见他现在堕落到了何等程度。” 潘丙却不太认同他哥的说法,他皱着眉说:“也不能小看那胡言了,现在就算是我们太学里,也有好多人议论他,说他是大才,指不定哪天就会到朝里来做了官。” 潘壬嗤了一声,说道:“老二,你觉得有可能吗?现在不乱世之时,可以学着诸葛孔明,先博个名声,然后等着明主求上门;如今不经过科举,任他把自己的名声炒得如何大,也别想谋个一官半职!” 这时胡言刚解了裤子蹲下来,就听“噗”的一声响,他先顺了一下肠子里的气;然后就将一大垞挤了下来,跟着就听到粪坑里“咕咚”一声响,深坑处溅起了一朵小小的粪花。 “真舒坦!”胡言呼出一口气,嘀咕了一声。 那正说着的话的潘家兄弟,就满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都一起捏住了鼻子。 胡言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你说别人正聊着天呢,自己来这一出,岂不是有些扫兴。 他就陪着笑脸说道:“二位仁兄,不好意思啊,我这是憋得久了,不得已而为之。” 潘壬哼了一声,没去搭理他。 潘丙则不悦地说道:“我兄弟二人正好好说着话,你一个臭屁弄出这不雅的动静来,摆明了是对我兄弟二人有意见。” 胡言不想生事,就解释道:“我确实是憋得久了,再说这茅厕里本身就臭不可闻,我这一个屁,在这里也翻不起浪花来,你只当听个响不就过去了。” 潘丙更加不高兴了,他板起脸来,斜瞅着胡言说道:“你这人也是,我兄弟二人特意在课间选了这里来说话,你特么的这时闯了进来,是不是存心来打探我兄弟说话的?” 胡言听了心里也不高兴起来,他心道:这厕所是公厕,又不是你潘家的书房,你兄弟有什么紧要的话,要躲到厕所里来说? 只是他不想与这兄弟二人置气,就忍住怒气,耐心地辩解道:“我确实是内急,可没什么心思要到茅厕里来偷听别人说话;再说了,我也不认识你们二位,偷听你们说话又有何用处?” 潘丙还不肯放过他,就听他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是那个舍的学生?还敢当面强自分辩,就不知我兄弟二人在这里的威望吗?在这里,就是学监大人也要给我兄弟面子!” 胡言暗道一声好狂妄,心说:你二人也就只有一年好活,不趁着现在头颅尚在,好吃好喝去享受这短暂的时日,到被砍头时就后悔不及了。 想着没必要跟这俩将死之人争执,他就用力又挤了两垞出来,然后丢了“傻逼”两字给这俩兄弟,赶紧擦了屁股走人。 出了茅厕,就听那两兄弟中的一个说道:“这厮还敢骂我们,他保不齐就是史弥远那奸相派来的。只是他不知道,别人怕姓史的,我兄弟却不怕;等皇子继了大位,头一个要流放的,就是那姓史的。” 而另一位接话道:“流放都便宜了他。到时我们兄弟央求皇子,把姓史的妻妾都赐给我们,就当着姓史的面去作乐!” 听到这里胡言算是明白,皇子赵竑为什么成不了事;他自己一张臭嘴乱发泄不说,用的也是这种嘴上没把门的人,能多活上一年,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第117章 京官也买不起房 胡言从茅厕出来,抬头朝前面一瞅,张巨济在离茅厕一百步外等着他,而徐天别扭的站在一边,手足无措;显然,张巨济不愿意去搭理徐天这类的粗人。 见到胡言出来,张巨济往前迎了几步,然后笑着说道:“小老弟动作好快,不像张某年纪大了,上个茅厕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胡言一脸晦气地答道:“本来是没有这么快,只是在内里恰好有两位太学生谈私话,他们说话比茅坑还臭,胡某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呃?这可是听讲的时间,居然有人找上茅厕的借口逃课,张某添为直学,正好将这二人拿来开刀!”张巨济来精神,也不怕闻臭了,就想冲进茅厕去拿人。 这时胡言一把拉住了他。他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那兄弟俩,正系着裤腰带,在往外走呢。 待潘家兄弟在茅厕门口现了身,张巨济的脸色就变了,他转过身,拉着胡言就往县学外面去。 胡言心里奇怪,暗想:他刚刚还牛逼哄哄想冲进去拿人,怎么一见了那哥俩掉头就走?难道真像那哥俩说的,在太学,他潘家兄弟可以横着走? 只是张巨济不说,他也懒得去问。 走出了有一段路,张巨济才说道:“方才那俩人是亲兄弟,与薜丛是表亲。” 胡言心道:我知道他们是薜丛的表弟,难道你张巨济是看了薜丛的面子,才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就听张巨济又说道:“这兄弟俩身为太学生却不安分的钻研学问,在内结朋为党,在外与不三不四的游侠儿厮混,半年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又勾搭上了济国公;有皇子为他兄弟二人撑腰,现在就越发的猖狂了,从没将我们这些太学的先生们放在眼里。” 胡言默然,他看得出来,张巨济对这兄弟二人,讨厌到了避之不及的程度。 出了太学的门,走不多远,就有一家茶肆; 到了茶肆近前,张巨济慢了下来;他走路的动作,由急匆匆的快步,变成了四平八稳的王八步。 就听他在门前重重咳了一声,这才往里走。 而里面的小二马上就迎了过来,他堆着笑脸招呼道:“直学大人,今日又得了闲?是哪位大官人把大人您约了出来?” 看来他与这家茶肆相当熟稔,应当是每回有人请客,他都会往这里带。 两人在雅间坐下来,而徐天则在靠近雅间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定之后,张巨济点了茶点,待小二转身出去后,就笑着问胡言: “小老弟,薜兄说你要在临安城里盘个铺子,心中可有属意之处?” 胡言对临安这里没有什么概念,事先哪里知道要把铺子开在什么地方?就开门见山,把自己经营的商品做了简单的介绍。 听到胡言说最近火爆的白酒还有水晶杯,就是他家的,张巨济的两眼都放出了光来。 “小老弟啊,你好本事!你是不知道在临安城,你家这白酒和水晶杯有多受欢迎;现在啊,如果哪家酒楼少了这两样东西,它的生意也就别想往下做了。” 听到张巨济说的这么夸张,胡言就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 “张兄,小弟是因为学业不成,只好做了买卖,就图做个富家翁;如果像张兄这样,得中科举做了官,小弟也就不会在这上面花费心思了。” 张巨济听了一摆手,一脸羡慕地说道:“这做官的好处可比不上你经商,无论如何努力,那点薪俸也只是让全家不会饿着,如果想要过上大鱼大肉的好日子,却是妄想。” 张巨济这直学一职,是太学里的小官,但再小,也是京官啊;放在后世,也相当于处级,那收入,怎么可能只是让全家不饿着? 见胡言不信他过得拮据,张巨济叹息了一声就说道:“老弟,我在太学任职十年了,这十年省吃俭用,攒了十年的薪俸,却也买不起一间房;我一家五口,至今还挤在十年前租的两间烂房子里,连厨房都是三家共用一个!” 这可是太学的直学,有这么惨?胡言听了就睁大了眼睛。 就见张臣济一脸苦笑着说道:“你就没问过薜丛?他当年在监察院任职时,也跟我租住在同一个小院子里,我们也就是因此相识的。” 接着说道:“不光是我们,魏了翁魏大人你知道?他可是兵部郎中,起居舍人,朝庭高官;可在这临安城,也是居无一间,租住在别人的旧宅。这临安城的房子,我等买不起啊!所以啊,哥哥我是真心佩服老弟你,初至临安,就能添家置业。” 胡言此时想起赵恒的那首劝学诗来,什么黄金屋,什么颜如玉,对守规矩的人来说,其实到最后不过是哄人的;除非主政一方,去为非作歹,干那人人憎恨的贪腐的事来,才能实现这个梦。 这时张巨济似是想起了什么,就又惭愧的说道:“哥哥我却是托大了,薜兄信里说过,你的学问见识堪与圣人比肩;你的佳对和诗作,以及在天台县学与当地儒生大辩论的那些说词,早就传到了我朝读书人的耳中,何来的学业不成一说?” 说着,他的手指就敲击在桌面上,先吟诵了那首墙上芦苇的对子,接着就把胡言盗自龚自珍的那首诗,也吟诵了出来。 他慨叹了一声说道:“老弟,这首诗说的好,道出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声;我等十年寒窗苦读,高中之后,本以为可一展胸中抱负,却因政见不同,受到排挤打压,活得不知有多憋屈。不过,以为兄看来,以你之才,这朝堂早晚都会有你一席之地!” 听到张巨济的夸赞,胡言的脸皮只是微红了一下,就又恢复了正常。 这人就是如此,拿别人的佳作往自己脸上贴金,做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张兄,那首诗是我一旬之前,在台州偶遇潜夫兄时拿出来的,怎么就传到临安来了?” 胡言确实有些奇怪,他与刘克庄一分手就往临安赶,那首诗怎么反倒先传到了临安? 张巨济一笑,说道:“你在台州府不辞而别,刘后村寻你不着很是后悔,他就飞鸽传书,将你这首诗作传至了他在临安的好友手里。” 胡言听了解释,心中惭愧;他是怕刘克庄他们要他再赋一首诗,露出底来,就匆忙跑了,没想到反让刘克庄为此而纠结。 他心想着: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得好好回忆一下,南宋之后还有什么佳作,都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抄的路上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可真就停不下来了! 第118章 夏家父子 临安的茶艺果然不是老刘头那手艺能比的,这家的茶不仅是更香,倒茶的花样也让人为之惊叹。 这家的老师傅,在胡言和张巨泽的茶盏里,硬是拼出了“福至”两个字来。 更神奇的是,这两字形成的蒸汽,升到一尺高时,还有字形在。 望见胡言瞠目结舌的样子,张巨济就笑眯眯地对胡言说道:“胡老弟,没见过这倒茶的手段的?他家的茶,在京城这里可是头一份!” 胡言无语,心道:这大宋人的心思,全都用在了享受的机巧之上,这国破家亡的命运又如何逃得脱? 接下来小二又将茶点端了上来; 他家的茶点也花式繁多,不仅是摆放讲究,咸甜酸苦几样味道都有。 只这几样一看,胡言也就明白,在他家的消费,绝不会低了; 张巨济这是把自己当做了冤大头,可了劲的来宰。 喝了几口茶,又吃了点点心,张巨泽就说到正事了。 “临安这里,寸土寸金;位置好的铺面,若是买的话,十万贯只少不多;若是租的话,一年也要近万贯的租子。” 听张巨泽这样一说,即使是心里有所准备,胡言还是咂舌; 十万贯他拿得出来,可这么一大笔钱丢在房子上,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他的钱是将来要用来向北用兵的,是他与蒙元争雄的底气,如果花在了临安的地产上面,在他看来确实是不值。 他想了一下后就问道:“那偏一些的位置价钱如何?” 张巨泽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的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一划拉,就在桌上把临安城的大致图形画了出来。 接着指点着说道:“若论繁华,自是从春风楼到通江桥这一段,但凡有些名气的商铺酒楼都在这一带;不过老弟你这白酒和水晶杯,已经名声在外,倒不需要处在这么好地段。” 说着,他的手在偏角落处一点:“这边的通济桥过去,靠白洋池那块地方,画院待诏夏圭夏大人有座老宅;他想发卖了,只要六万贯就能盘下来,不知老弟你有没有兴趣?” 画画的?夏圭? 这名字胡言依稀有些印象,在后世,好像他的画挺值钱。 不过胡言于国画这一道没有研究,也没太多关注这一方面,就认真地听张巨济往下讲。 “夏家的老宅有年头了,但建的还不错,非常雅致。本来夏老待诏是不想卖了的,可他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而他那儿孙也不争气,整日里不是逛青楼,就是去斗坊里赌,没继承他的半点画功;现在他家里正缺钱,所以肯以这低价卖了。” 说到这里,张巨济脸上现出了得色:“他家大孙在太学就读,我时不时给了些照顾,他家都感念我的恩情;只要老弟你中意,我打个招呼,即便别人出了高价,他也会先顾着你这边。” 胡言生出了些兴趣; 画画的人好静,他们选址建房,必定不会在热闹处,而是寻常人不太光顾之地,且风景好、有意境的地方;这样的地方用来做将来的情报站,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生意,自己也没打算搞零售,到时安排人配送上门就是。 就说道:“那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 张巨济见胡言有点心动,就来了精神。 “择日不如撞日,我一会就通知夏子钧,让他把家中主事之人找了来。” 话毕,他匆匆又去了趟太学,没过多久,就一脸笑的回来继续喝茶。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一年约五旬的老者兴冲冲地,在一位太学生陪同下,进了茶肆。 见了张巨济,老者的脸上就堆出了巴结的笑; 他讨好的招呼道:“张大人,您这精神头可比上次见面时又好上了几分,是不是上头要简拔您了?” 张巨济一摆手,笑道:“张某在太学里待得挺自在,可不在乎上头简拔不简拔;今天要贵公子请夏大官人来,是张某为你家老宅找到了位买主。” 接着他一指胡言,介绍道:“我这位胡老弟是天台来的,他要在临安经营买卖。你也知道临街的铺面价钱高的离谱,我就向他推荐了你家那宅子。” 又告诉胡言:面前这位夏大官人叫夏进,是夏圭的长子,而那位太学生则是夏进之子夏子钧。 夏进两眼在胡言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见他身上穿的是布衫,眼中就闪显出一丝轻蔑来。 他迟疑地对张巨济说道:“张大人,夏某家的老宅想买的人可不少,都说以现银一次结清,这位胡小哥儿----” 张巨济可是人精,他话里的意思岂能听不出来; 就笑着说:“你可别小看了我这位胡老弟,他的家财在这临安怕是也能排上字号;那白酒天台玉露相信你也知道,可就是这位胡老弟的产业,还有那水晶杯,这临安城里但凡有点余财的,可都要在家中备上一套。” 听张巨济这样一说,夏进就又打量了胡言几眼,用带了些怀疑的语气问:“这白酒和水晶杯果真是小哥儿的产业?” 胡言淡淡一笑,点了下头。 也只第一眼,面前这位夏进就没给他留个好印象;从他那不断闪动的三角眼里,胡言看出这人是个市侩,小人味十足。就是他那儿子夏子钧,脸上也挂着邪气,果真是父子,一脉相承。 不过他是来买他家的宅子,不是来与他交朋友;若是交友,胡言会转身就走。 见胡言认下,自己是最近在临安名声大噪的白酒和水晶杯的——拥有者,夏进的一张脸终于有了笑容。 “胡大官人,你这小小年纪可真不简单,怎么就弄出这么稀奇的东西来?你现在的家资,怕是有百万贯了?” 百万贯胡言现在还没有,但几十万贯,还是有的。 胡言没心思跟这父子俩炫富,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就不冷不热的说道:“胡某也只是小本生意,赚些辛苦钱;不然也不会放着人气足的临街旺铺不买,去看夏大官人地处偏僻的老宅了!” 夏进听了转念一想,觉得有理; 他心道:这厮的白酒和水晶杯卖得虽好,却不一定真能赚大钱。 在他的眼里:这两样东西,在大宋都是顶尖的存在。拿出去让人随意估个价,白酒不会少于一贯钱一斤,水晶杯一只也不会低于十贯钱;可这厮却将白酒卖六百文,水晶杯更是只要二贯钱一只,显然他是不会做生意,糟蹋了好东西。 第119章 父子俩都不是好货色 话不投机,自然是多说一句都累; 胡言叫过小二,把茶钱结了,就要去看夏家的老宅。 张巨济却不急着走,他尾随店小二去了茶肆的内里,过了片刻就笑吟吟地出来了。 胡言瞅见他腰间拴着的钱袋子比先前鼓了些,就知道他是去找店家要回扣了。 看来,这样的事他可没少做。 有了他先前的一番诉苦,胡言也能理解他; 生活不易,他太学里的一个小官,也没多大的特权去腐败,就只能用这种法子去捞点小钱。 夏家的老宅就在白洋池边上,它背靠白洋池,左右两侧是泽地,泽地往北一里地是御酒库,往南半里地则是赵氏宗室的仓房;而向东南方向不到两里地,就有通济桥通往大理寺和贡院等处,出行也算很方便。 夏进开了院门的锁,将胡言一行引进院内,一间间房屋介绍过去; 这老宅是两进的院落,大小正合胡言的意;宅院里算上门房,总共有十一间,住下胡言这次带来的人,还能空出些房间供日后送货的兄弟住。后院占地不小,完全可以改建成库房,用来存放货物。 转了一圈,胡言对此闹中取静之处自是满意,心里便盘算着怎么议价钱。 夏进父子在陪着胡言看房子时,心里一直很紧张; 他父子二人近半年来去斗坊耍钱,手气出奇的背,欠下了斗坊近二万贯的赌债;如果再还不上,斗坊的人可就要上他家里去讨债了。 这件事公开不得,因为若是让一家之主夏圭知道了,他父子二人可就有被扫地出门的风险。 所以,夏进急切希望能与胡言达成交易。 胡言沉吟了一会,就试探着问:“五万六千贯可行?” 夏家的老宅,按时价应当可以卖到六万五千贯;可在临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次性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就算是分期给付,大多数人也都难以承受。而买得起的人,手里并不缺宅院,所以夏进只好降到了六贯来发卖。 听到胡言又要减四千贯钱,夏进的心就像被割了一刀; 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鼓着眼睛说道:“胡大官人,六万贯的价可是看在张直学的面子上,是友情价,再减下去,夏某这宅子岂不是同等于送?” 胡言笑了笑,他也只是试探一下,见对方这一步也不肯让的架式,就不再去费口舌了。 双方叫张巨济做中人,签了买卖和契,约好第二天到临安府衙门里备了案,就做正式交割。 忙完这一切,就到了掌灯的时节; 胡言自是要请酒以谢张巨济,人家跑前跑后忙了有大半天,于情于理都要请他吃个饭。 只是没想到,夏进父子的脸皮足够厚,待听到胡言说请酒,也不要人邀请,就紧跟在一起,寸步不离。 胡言没心情跟这父子俩计较,就全当添了付碗筷,喂了猪。 拉着张巨济先回到客栈叫上王氏,加上夏进父子和徐天,六人一起就往春风楼去。 王氏一现身,就吸引住夏家父子的眼球; 倒不是说王氏人长得天香国色,是绝美的佳人;而是王氏这一身打扮,尽显贵气,为她增添了不少颜色。 父子俩对了个眼色,心道:只看姓胡的这厮,也就是个寻常角色,没什么出彩之处;可他妾室衣着华丽,风姿绰约,处处勾人眼球,比之临安城内的名妓也逊色不了多少;这小子的家底恐怕是藏了私,绝非是什么寻常的商人。 夏子钧动了心思,就有意往王氏身边凑,寻着话儿去搭讪。 王氏是在酒楼做过焌糟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夏子钧那神态,她只瞧上一眼,就知道没安心,于是搂着胡言的膀子娇声说道: “官人,这临安怎么也有那么多的苍蝇,总在旁边嗡嗡的乱窜,叫人好不厌烦!” 胡言知她所指,眼里早就看这对父子不爽,就笑着说: “苍蝇么,在哪里都多。你用拍子打死它几只,叫它们知道你的厉害,就再不敢现身了。” 王氏听了就偏转头瞪了夏子钧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奴家下次出门就带上拍子,哪只苍蝇敢靠近了奴家,就拍死它!” 夏子钧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心知对方不好惹,就落到后面,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样,肆无忌惮地靠近王氏了。 与胡言并肩而行的张巨济,现在的心情不错;今天促成了这笔生意,他可是落下好大一笔好处。 事前夏进向他承诺过,这笔交易他从中可以拿百分之二的提成,那么今天一天,他就净落了一千二百贯钱。 一千二百贯可不是小数目,他这个直学月俸钱也就六十贯,这笔钱他要两年才挣得出来。 现在他好人也做了,钱也落到了手里,心中自然是欢畅; 不过他做人倒也磊落,这时就直白的告诉胡言,这次交易,他从中具体会拿多少好处。 “兄弟,其实你大可不必请客,若说要请,也当是夏家人来请。” 胡言不以为意的笑了。 “张兄,小弟是诚心结交你这个朋友,可不是因为这桩生意要请你!” 张巨济听了心中感动,他在胡言肩头拍了一记,说道:“有你这个朋友,是张某之幸!” 话不多说,一行人兜兜转转就到了春风楼; 春风楼是集酒宴娱乐为一体的大场子,建筑呈口字形,中间为镂空的戏台,四周则是两层楼的客席;客人落坐席间,可以一边饮酒,一边欣赏中庭里艺人的表演。 胡言他们到的早,就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这里视线非常好,可以将中庭的戏台尽收眼底。 夏进也不等人让,一屁股坐下后,就捻着下颌上的胡须对胡言卖乖说道: “胡大官人,若不是直学大人的面子,我家这老宅断不会以这么低的价钱卖了,这回了家中,可少不得要被家中的老父埋怨几句。” 胡言早把他看穿了,但也不好当面驳他面子,就依言举茶向张巨济表示谢意; 张巨济是明白人,但他还要从夏进手中拿好处,自然是顾着夏进的脸面; 所以他将茶一饮而尽,嘴里喷出的都是叫两边听了都舒服的话。 胡言心中感叹,张巨济做官还真是浪费了他的本事,如果去做些联络的事,他算是个能手。 几人闲聊了一会,酒楼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等胡言他们的酒菜上桌时,这二楼就客满了;不少后来的人,见到这情景,又都失望的下了楼,去抢那些形同鸡肋的位置。 张巨济几口茶下了肚,心里有些得意; 他对胡言说道:“老弟,我们若不是赶了个早,这时再来的话,怕是要坐到入口处去了。” 接着他指着一伙下楼的人,小声说道:“你看他们几个,可不是寻常人;走在正中的是监察御史李知孝,他曾是史相府中的主管文字,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来得晚了,一样要下楼去就坐。” 第120章 夏公子要报复 胡言听到李知孝这名字,就觉得有些印象,转头看过去时,就见那帮人已经往下走到了一半,而李知孝也只留给了他一个模糊的侧面影像。 他努力想了好一会,才记起史书中提过史弥远手下的三凶,其中就有李知孝其人。 他心中有些奇怪,身为三凶之一,李知孝就不能用权势,逼迫酒楼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来? 听了胡言的疑问,张巨济就笑了。 “小老弟,在这临安城,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胡作非为的;这家酒楼背后的势力也不小,除了临安府几位掌着实权的,杨皇后也是他们的靠山。” 听张巨济这样一说,胡言就苦笑了一下。 心道:无论什么朝代,这经商没有个硬的靠山,生意都不好做。 又想想自己,若是没有薜县令罩着,怕是早就让史康他们吃干抹净了。 春风楼的酒果然是胡言酿造的天台玉露,水晶杯也是下洋玻璃坊产的玻璃杯; 到酒楼请客花大价钱喝自家酿造的酒,这叫胡言有种怪怪的感觉。 张巨济拿过酒坛子,毫不客气的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望着透着亮的酒水,他也不等胡言行酒令,就先呷了一口。 “好酒,张某自喝了这天台玉露,别的酒就沾也沾不得了!” 胡言笑了,心想以后在临安,少不得要麻烦他来照顾,就大大方方说道:“张兄既然喜欢我家的酒,那从现在起,我家每月送你一坛酒。” 张巨济听了眼睛就亮起来。 在临安,天台玉露可不便宜,一斤散酒就要五百文;胡言要送他一坛,那就是两斤,价值一贯钱以上。 就见胡言转过脸去对王氏说道:“你把张直学家地址记上,明天就派人送一坛白酒和一套水晶杯去,以后每个月都按这个时间,送一坛酒到直学的家中。” 王氏低眉顺眼的应了,接着就问张巨济家的住址。 张巨济听到说还有水晶杯送,一张脸早就笑开了花。 水晶杯在临安城卖得更贵,一只就要二贯钱;而胡言说的是一套,一套就是五个杯子,外加一个喇叭口的大瓶子,这在临安要二十贯钱。 话说这杯子是用沙子做,胡言为何卖得这么贵? 因为这杯子不好做,出一只正品,至少有五只是废品;这人工和炭火费一算,胡言赚得并不是很多。 一旁的夏进见胡言又是送酒,又是送水晶杯,全没半句提到他这一边;憋了半晌的他再也忍不住了,就堆上笑脸看着胡言,提醒道: “胡大官人,夏某这老宅便宜了许多卖给你,你是不是也该送点白酒和水晶杯?要知道这临安城,可是有不少高官看上了我家的老宅,我却留着给了大官人你!” 胡言笑了笑,心说:我的东西可不是见人就送,人家张巨济我今后还用得上,你姓夏的又算个什么东西? 就淡淡说道:“夏大官人,咱们是买卖关系,胡某可不欠你什么情面。再说了,胡某也不一定就非你要家那老宅不可,那地方毕竟是偏了些,做生意总是要热闹点的地方才好是不是?” 夏进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心发作一下保住颜面,却又担心真得把这买主逼走了,耽误了还斗坊的赌债; 左右为难,憋屈的他就觉得眼前的美食也索然无味了。 他儿子夏子钧倒灵省一些,见老爹吃了瘪,就出来打圆场,替自家振振威风; 他眯着眼睛说道:“让胡大官人见笑了,我父亲是跟大官人开个玩笑;我爷爷是画院的待诏,岂会缺了好东西?只要给官家献上一幅好画,官家高兴了,什么样的赏赐没有?” 胡言也不想让夏进太下不了台,就换上笑脸说道:“夏公子说的也是实情,以夏待诏的本事,皇上自然器重万分;以后若有机会,胡某必定登门拜访夏待诏,以求得一幅他老人家的一幅真迹。” 夏子钧嘴里说着“好说好说”,眼神却四下飘浮。 先前来春风楼的路上,王氏将他比作了苍蝇,而胡言也对他意有所指,他又不傻,岂能听不出来; 那时他心里就不爽,寻思着有机会的话,给胡言来点教训;而现在,他恨不得马上就制造个机会给胡言难堪。 胡言当然也心知自己把这对父子给得罪了。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虽然老话说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可这对父子既无本事,品行又差,等房子交割了后,他可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 酒席吃到一半,张巨济也许是茶水喝得太多,有些内急,便去解决问题了;只留下话不投机的胡言一伙和夏家父子,在酒桌上尴尬。 夏子钧坐在这里觉得屁股下有针扎着,难受; 他心想着,张直学不在,不正是报复对面那小子的机会吗? 先前他看到一个熟人在楼梯那探了个头,见楼上满了,就没上来,自己正好可以找他,要他帮忙给胡言点难堪。 于是他也起了身,笑着说有点事出去一下,便去楼下寻那熟人。 下了楼,夏子钧一眼就看到了一楼门边那一桌的几人;内中一位正是他要找的帮手。 他快步走了过去,眼见就剩几步了,突然从边上过来一个汉子伸手将他拦住; “济国公在这里吃酒,公子请回避。”那汉子板着脸,警觉地看着他。 夏子钧心头一震,暗道:太学里的传言不虚,潘家兄弟果真是跟皇子好的穿上了一条裤子,自己还真跟对了人。 于是磕磕巴巴对拦路的侍卫说道:“侍卫大哥,小人是殿下好友潘丙的朋友,麻烦你告知潘丙,太学夏子钧有事找他。” 那侍卫又多看了他几眼,转身就到桌边,与坐在主位的一位华服青年低语了几句。 夏子钧心道:这位必是济国公了,那气度不是凡人能有的。潘家兄弟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可见他们兄弟在济国公面前,该有多大的分量。 要是能让济国公一起帮着去对付胡言,那自己这面子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夏子钧就觉着身上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潘丙果然起身向他走了过来,大概是喝了两口酒,潘丙的脸有些微红; 他走到夏子钧身边,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肩,喷着酒气问:“子钧,你怎么也来了?要不要我把你介绍给济国公?” 夏子钧一脸羡慕地望着潘丙,结结巴巴说道:“此事不急。潘兄,子钧过来,是有事要求到你。” 跟着就把胡言如何羞辱自己父子的事,说给了潘丙听。 第121章 正愁找不到他 得到潘丙的保证后,夏子钧便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回到了二楼的酒桌上; 只是刚一落座,他又心想:若是一会张直学回来,有他在场的话,潘家兄弟可就不好对胡言做得太过了。 于是,他又跟父亲夏进耳语了几句; 夏进听到儿子说要为自己找回颜面,哪有不愿意的; 他起了身,打个哈哈说也要去方便一下,就往张巨济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酒桌上的胡言,笑着望着这父子二人表演,也不去说破。 他有顺风耳,夏子钧谋划的事岂能瞒得过他。 只是让胡言意外的是:夏子钧找的、人居然是潘丙;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与潘家俩兄弟在一起的人,还有他千方百计想要去得罪的人——皇子赵竑。 在来临安的路上,他可是一直在为如何去得罪赵竑,又能弄得满城皆知而伤神;没想到现在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夏子钧全为他安排周全了。 问题是夏子钧还考虑到了直学张巨济,特意让他老爹夏进去堵住张巨济,让张巨济一时之间赶不回来。 他算计的周密,却没想到胡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现在,胡言自然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王氏和徐天瞎扯闲话;而心里则盼着潘氏兄弟和赵竑赶快一起过来,闹一出不畏权贵,痛骂皇子赵竑横行霸道的好戏。 他相信,今晚这一出闹剧,不用隔夜就会传到史弥远的耳朵里。 在这春风楼,不是还有史弥远的凶狗,三凶之一的李知孝嘛;这等好事,他岂会不报告给他的主子? 胡言在这边好整以暇,而楼下的潘丙正在劝说潘壬。 潘壬没兴趣为夏子钧出头,因为他看不上夏子钧。 在太学里,夏子钧属于那种各方面都被人瞧不起的人;就是那种学业垫底,打个架也怂的货色。 但潘丙不嫌弃夏子钧; 他兄弟俩因为足够狂,在太学自然就产生了对头;那就是以太傅、保宁军节度使杨谷之子杨永康为首的一班朝官子弟。 这些子弟背靠着家族,也聚拢了一些太学生,专门与他们兄弟做对,使得原本依附于他兄弟的部分太学生,因对方势大转而投向了对方阵营。夏子钧恰恰是他兄弟遭受挫折时,主动投靠过来的,为此,潘丙就高看了他一眼。 于是,潘丙就劝潘壬道:“哥,夏子钧这人虽是烂泥扶不上墙,可他既然投靠了我们兄弟,我们若是不为他出头,岂不是要寒了其他人的心?我们现在去帮他教训仇家,可不是为他出头,是做给其他的人看;让归从我们的和还没归从我们的人,心里有个底。” 潘壬想了一会,也不好叫弟弟失望,就点头道:“好,我去跟济国公说说,有他在后面撑腰,就不怕临安府找我们的麻烦了。” 而济国公赵竑,这时心里正不爽着。 他来春风楼吃酒,酒楼的人居然没给他面子,借口客满,把他安排在了进门的地方。 小爷是谁?小爷可是皇子,是济国公,不久的将来还会继承皇位; 这天下都是爷的,一个酒楼又算得什么? 小爷没叫你们把客人都清了出去,就已经给足你春风楼面子了! 只是赵竑心里虽这般想,却没真的去跟酒楼的人发飙; 这家酒楼可是有杨皇后的份子,他要是胡闹,少不得要被皇后召到宫里去,好一顿说教。 想想官家那苍老的样子,他对自己说,暂且忍上一忍,等披上了皇袍,那时自己所有的恶气就都可以出了。把得罪了自己的人,一个个都发配到边地去。 他的脑海里开始给这些人排序:头一个是史弥远,这家伙是个大奸臣;然后是郑清之、梁成大、李知孝----- 还有杨皇后和吴氏,吴氏是杨皇后硬塞给他的正妻,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高宗皇后吴氏的侄孙女,杨皇后为感激吴皇后当年对她的照顾,硬是逼着他娶了这位吴氏。 这吴氏自来了济国公府,便骄横跋扈,动不动就当着他的面斥责他的美人和宠姬,还动手将他最为喜爱的一位美人给打了。 他看不下去,只是斥责了几句,没想到这吴氏竟然跑去向杨皇后告状,害得他每次入谒时,都被杨皇后给脸色看。 这憋屈的日子,还要等到几时! 赵竑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潘壬凑了过来: “济国公,臣有位学弟在楼上吃酒,叫一位乡下土财主给欺负了,我们去给他些教训,也让那土财主长长眼,知道在京城,他连个蚂蚁也不是!” 赵竑望向潘壬,心说:教训土财主这种小事也来找我?你潘壬连这点事都办不了了? 可他要用这潘壬,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难堪,就勉强挤出笑来,淡淡说道:“你们兄弟二人去,本国公对乡下的土财主没什么兴趣,教训他也显不出本国公的手段来。” 潘壬那肯放着金字招牌不用,他劝说道:“国公,臣之所以要拉上国公一起,可不只是为了欺负一个土财主,也是为了给这家酒楼一点颜色看。” 赵竑一愣,问道:“土财主与这酒楼又有何干?” 潘壬笑了; “国公你想啊,你以皇子之尊,他们酒楼居然不将上座留给你,却给了一个乡下的土财主,这不是摆明了不拿你这位皇子当回事嘛。我们也不找酒楼的麻烦,他背后的人我们也不想得罪,我们就寻这个土财主的麻烦,将他赶出酒楼,这酒楼的人还不好多话。” 赵竑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你还没说教训了这土财主,跟打酒楼的脸有何关系呢?” 潘壬笑着说道:“这土财主不管怎么说,也是他酒楼的客人,我们把酒楼的客人赶了出去,这不就是打了酒楼的脸吗?” 赵竑想了想,觉得潘壬说得有道理。 是啊,你背后有杨皇后,爷不好跟你计较;那爷拿你的客人,一个土财主出点气,你也无话可说不是? 于是点点头,就从座位上起了身。 三人顺着楼梯往上走,潘丙在前打头阵; 他才从楼梯上露出头来,就见左首边靠窗的一桌,夏子钧正回过头来往这边瞅。 俩人的目光对上,夏子钧脸上的表情就丰富起来,他透露出的那份感激,叫潘丙心里小小地满足了一下。 潘丙就回了一个笑给夏子钧,示意他,一切有我潘丙,你放心好了! 接着,他就朝那桌的人扫了一眼; 徐天和王氏他都没在意,但胡言这个人,一下就让他认了出来。 心道:这家伙不是上午在茅厕时,蹲在自己身边大解的那太学生吗? 未必夏子钧说的土财主就是他? 他的精神头一下就上来了; 他娘的,上午这小子又是放响屁,又是把屎屙得那么张狂,正愁找不到他算账,现在正好一起算了。 第122章 这厮姓胡 潘丙发现夏子钧说的土财主,就是上午茅厕里偷听那位陌生人,立马就兴奋起来。 他扭头高兴地对潘壬叫道:“哥,好巧不巧,子钧说的那土财主,正是上午让人晦气的那小子!” “哪个让人晦气的小子?”潘壬有些不明所以,就问道。 “还能是哪个?就是偷听我们兄弟说话,还骂我们傻逼的那小子。”潘丙提醒说。 “是他?” 潘壬这时也来了精神,他一拉赵竑,急急说道:“国公,这人怕不是什么土财主,极有可能是史弥远派来太学监视我们的人;我们正好借了机会,教训教训他,也好让史弥远知道,我们可并不好惹!” 赵竑也精神一振。 直接跟史弥远对阵他不敢,可欺负欺负史弥远手下的小喽啰,给史弥远上点眼药,他还是有这底气的。 于是三人气势汹汹冲上二楼,直奔胡言而来。 在胡言侧对面坐着的夏子钧,这时高兴的想要唱小曲了; 他偷瞄了胡言和他身旁的王氏一眼,暗道:你们这一对土包子,敢得罪小爷,现在不等隔夜,小爷就送还给你们。 又想:这姓胡的商人若是怕了,求我帮着说和,我就要他把他那妾室送我玩几天,若不答应,就掇唆潘家兄弟打断了他的腿。 他正想着好事,潘丙已经到了他们这张桌子前; 就见潘丙一脸狞笑,抬起腿,就把脚就踩在了张巨济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他斜着眼看向胡言,哼哼冷笑两声,问道:“小子,还记得你潘大爷我不?” 胡言边上的徐天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立了起来; 心道:哪来的毛贼,敢对俺们的总裁无礼,活腻味了! 他现在对胡言可是俯首贴耳。 人家总裁没追究他跟海棠那女人的事,还提前分了他一万两银子去还欠的赌债,他觉得自己拿命来报答都不够;所以,谁敢对胡言不敬,那就是得罪了他徐天的祖宗。 徐天个子不小,又是真当过山匪头子的人,一瞪起眼睛来,还真有股子唬人的气势。 可潘丙面对徐天,却没一点怕的样子。 为何?难道他是读书读傻了? 这就要掰扯一下认知了。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书生全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其实是错的; 真实的历史上,不少书生都习武,而且有的人还是武林高手。 你想想,普通百姓吃饱饭都难,天天为吃奔忙,哪有闲工夫去学武;也只有家有余财的富人和豪门大族子弟,才有条件学武。 他们读书是为了做官,习武则是为了守护家财。 潘家兄弟是湖州豪门子弟,潘家在太湖边上有近万亩良田,太湖的渔民有三分之一是他家的佃户。 这兄弟二人打小就练武,在太学里打架,可没遇上过对手,怎么会怕徐天。 所以,潘丙一翻眼,轻蔑的对徐天说道:“怎么,想跟你潘爷玩横的?” 徐天撸起袖子想去教训教训潘丙,被胡言拉住; 胡言呵斥道:“坐下,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徐天不敢忤逆,恶狠狠瞪着潘丙就坐了下来。 接着胡言起身望向潘丙,笑着说道:“胡某记得你,你不就是在茅厕里吹大话,要把当朝宰相的妻女当面奸淫了的那傻逼么?”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几桌的酒客听了就是一惊,目光齐刷刷落到潘丙身上,个个都心道:这家伙是谁?胆子这么肥,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就不要命了么? 现如今,当朝也只史弥远一个丞相;他在朝中一人独大,与杨皇后勾结,早就把朝政把在了手中,满朝文武,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待众人看清他背后站着的赵竑,顿时明白了几分。都暗道:原来这人是有这位愣头青的济国公撑腰,怪不得如此张狂。 在场之人大多是非富即贵,对朝堂上皇子赵竑与史弥远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情形自是明了;所以,就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胡言和潘家兄弟这边的下文。 听到胡言的答话,潘丙微愣了一下,随即不怒反喜,扭头向后边的潘壬和赵竑叫道:“哥,济国公殿下,我果然没猜错,这厮真的偷听了我们说话,他果真就是姓史的一条狗!” 你他娘的才是狗!胡言听了就暗骂了一声。 这时,潘壬现了身; 他阴沉着脸望向胡言,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偷听我兄弟二人说话?” 胡言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反问道:“我是何人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来问?你兄弟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值得我去偷听?” 胡言的态度让潘壬恼怒无比。 自从结识了济国公赵竑,他觉得自己算是个人物了,没想到居然被胡言如此忽视了。 他怒声吼道:“我潘壬太学中舍生员,济国公殿下座上之宾,在临安也算小有名声;你这无知小子,居然敢羞辱于我,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胡言冷笑一声,斥责道:“你一个太学学生,不好好学习,思谋将来如何为国效力;却热衷于拥立之功,妄想走捷径一步登天,你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胡言这句话一下就戳到潘氏兄弟的痛处。 他兄弟二人年过三十,几次科举不中,就来太学就读;没想到在太学混了几年,只勉强进了中舍,上舍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兄弟俩知道,要凭真才实学,这辈子科举入仕怕是无望了,就思谋:有史以来,泼天的富贵有几人是靠着学问得来的?不都是行险,立下拥立之功,从而一步登天的么? 而本朝皇帝无后,只认养了位皇子——赵竑;又打听到赵竑对权相史弥远颇为不满,兄弟俩就起了心思。 他们认为:现今皇帝撑不了几年了,赵竑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而史弥远只是一时的权势,离倒霉只在咫尺之间。所以,他们兄弟要在此时多踩上史弥远几脚,在赵竑面前多攒些分,等赵竑当了皇上,他们就可以踏足朝堂了。 此时叫胡言说破,兄弟二人自然是恼羞成怒; 潘丙伸手一扒拉低头坐在一边,等着胡言吃瘪的夏子钧:“子钧,你也别闲着,这厮是何来历,你给我兄弟说个仔细。” 夏子钧原本是想等胡言灰头土脸时再露面的,没想到架式才拉开,潘家兄弟就把他也扯了出来; 他偷偷瞄向胡言,见胡言只用余光扫了他一下,视线就越过潘家兄弟看向济国公那边,仿佛他便不存在似的;再联想到他对自己父子的态度,心中不由生出愤恨。 于是,他抬起头,大声说道:“这厮姓胡,名言,是天台来的小商人;据说这白酒天台玉露和水晶杯,就是他家的。” 第123章 好狂的一个屁 天台胡言这个名字,若是几个月前在临安城这里说出来,没人会听进耳朵里; 可现在不同了: 对商人而言,这就是他们要刻意去巴结的财神,好从他那里进些紧俏的白酒、水晶制品和香皂,发上一笔横财; 而对于文人们来说,这个名字则带上了一点传奇,堪称励志的典范。 从天台山传过来的有关他的故事,简直可以拿来说书; 一个曾经走投无路的赌徒,白字连篇的县学先生,陡然间将儒学颇有些根基的天台,闹得天翻地覆;连天下读书人都敬服的朱文公之《论语集注》,他也敢说是错的,还拿出了让人难以反驳的说词,这叫文人们发出感叹:天下何人不识君! 除了如夏子钧这类心思都用在了别处的人,没人能忽略了天台胡言这几个字,就连济国公赵竑,也不能。 旁边几桌的酒客,听到天台胡言这个名字,不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都从潘家兄弟身后的赵竑,转到了胡言的脸上。 已经有人寻思着,要不要上前去搭个话,好结个善缘。 潘家兄弟傻愣在原地,他们没有想到面前之人,就是他们的表哥薜丛极为推崇的胡言。 济国公赵竑,可不止一次在他们兄弟面前盛赞胡言,称胡言为当世诸葛,料事如神,一言能定天下兴亡。 以胡言现在的名声,别说骂他们兄弟傻逼,说几句斥责的话,就是被他在脸上打一耳光,兄弟俩也不会太过计较。 可现在,自己兄弟俩特么的是故意来寻胡言找茬。 赵竑只是微愣了一下,心说自己幸好没有莽撞,一上来就得罪这位风头正劲的秀才。 他上前分开正发着愣的俩兄弟,先作了一个揖,然后笑吟吟问道: “阁下便是天台县学的小胡先生?” 不等胡言作答,就忙着自我介绍道:“我乃济国公赵竑,闻先生之名久矣;前些时还向朝廷举荐先生,去楚州任职为国以镇边事呢。” 赵竑对胡言的态度,让准备与胡言撕破脸皮的夏子钧措手不及; 他心道:济国公不是来帮我的么,怎么反跟自己的仇家示好起来了? 又看向潘丙,就见潘丙一张脸很难看,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 他拉了一下潘丙的袖子,小声问道:“潘兄,这姓胡的什么来头,济国公怎么反倒巴结他去了?” 潘丙此刻心里正悔恨听了夏子钧的教唆,来寻胡言的麻烦; 见他来问,就一瞪眼骂道:“你这厮什么玩意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现如今天下读书人都想结交的胡大才,你都敢惹,还把我兄弟二人也扯上了,我看你是不想在太学混下去了?” 说着,他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那神态像是要把夏子钧吃了似的。 夏子钧一缩头,心道:姓胡的这厮有这么大的名头?他不就是乡下来的一个秀才,一个土财主么? 又向四周一看,就见众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看向胡言,心里就五味陈杂起来,暗道:不好,我惹了不该惹的人,这姓胡的家伙绝不是此前以为的小角色。 他现在后悔万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化解眼前的危机,心想着是不是上前给胡言跪一个,以求他的谅解?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夏子钧开始怀疑人生了; 就见胡言也不向济国公还揖,反而背转过身去,用屁股对向了赵竑;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居然连着来了悠长的两响,令所有在场的人都错愕不已。 狂,太狂了; 就算你有才,可你不过是个小秀才,平民百姓而已; 而作揖的那位可是济国公,是皇子! 现场诡异的静了下来, 济国公赵竑保持着作揖的姿态,一脸难看的望着胡言;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发怒,还是该盛赞胡言这个屁与众不同。 潘壬和潘丙也愣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兄弟俩向前跨出半步,站在了济国公赵竑的左右, 同时大喝一声:“大胆!” 潘壬:“姓胡的,你别太不识抬举了!” 潘丙:“别以为你有点小才名,就忘乎所以,这天下有才的人多了去了!” 赵竑这时也回过了神,他张开一双手臂,虚虚拦住潘家兄弟,训斥道:“不得对胡先生无礼!” 然后他尬笑两声,说出令全场皆惊的话来; “胡先生果然非同凡响,连放个屁都与常人有别,赵竑深感佩服!” 变态,真他娘的变态! 在场的众人三观尽毁。 胡言也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使出这一招,赵竑也能忍。 刚刚那屁响,可不是他真的放了屁,而是用口技做出来的。 他这样做,是他真瞧不上赵竑,想彻底摆脱这家伙。 换一般的人,会很同情赵竑; 这小子其实很想当一个有作为的皇帝,还幻想着马踏江北,恢复祖宗的故土。 只是他太嫩了,看不清形势;就如同所有热血的青年一样,以为凭着激情就可以翻江倒海,让天地顺着自己的意愿走。 如果不是知道他后期的窝囊表现,胡言会毫不犹豫地去辅佐他。 在被史弥远玩弄阴谋,剥夺了他的皇位继承权后,处于逆境的这小子,又乱了手脚,变成为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血性全无。 潘壬兄弟在湖州联合族兄潘甫,组织太湖渔民和巡尉军兵,闯入湖州城,拥立他为帝;结果,他不仅派人报告朝廷,同时还率州兵去讨伐潘壬。 这样一个人,胡言怎么肯依附于他。 说到底,这位济国公就是心比天高,却又没有一点城府,还是一位少谋且怯懦的人。 这样性格的人,根本就不能成就大事! 与他谋事,只会被他拖入火坑,落个身首分离,没有全尸的下场。 所以,胡言才会要跟他坚决划清界线,以免日后后悔都来不及。 既然两声屁响,侮辱性极强的方式都没吓退赵竑, 胡言只好转过身来,不冷不热地说道:“济国公的好意胡某心领了,但胡某一心经商,想成为天下一巨贾,对济国公说的国事没什么兴趣。” 赵竑却不肯放弃,他急切地说道:“薜丛几次来信向我推荐先生,而先生对金国、夏国和蒙古的形势分析也令人信服,以你之才,若只做一个商贾,岂不是可惜了?” 接着他又瞟了一眼胡言身边的王氏,接着说道:“先生若有闲暇,不妨去我济国公府共商大计;我将以美酒佳肴款待先生,以美人相伴左右,断不会委屈了先生!” 他大概是听说了胡言与人争抢王氏的事,所以就拿美人来引诱胡言。 第124章 你真的屁股对着济国公放了两响? 胡言当然喜欢美女,可胡言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不想与赵竑纠缠,只想让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与赵竑不是一路人; 所以就意有所指,冷冷说道:“济国公,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还只是皇子,又不是皇上,这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是!” 接着又道:“薜县令向你推荐我,是他希望济国公你若是有机会主政,能依才尽用天下贤能;可不是叫济国公你现在就去干预朝政,另起炉灶,搞自己的小团体。” 这句话说得很重,是摆明了批评他不守本分; 同时,胡言也想通过这一番话,帮薜丛从以后的济王一党中脱身,堵死了赵竑的招揽之心。 果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赵竑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心道:你不是喜欢美人吗?我都许诺将自己都舍不得的美人送你,那可是比你身边的妇人还要迷人的美女,你却如此不识相;就当我身边真的无人可用么? 一旁的潘家兄弟也忍无可忍了; 潘壬气愤的呵斥道:“姓胡的,济国公看重你,是倚重你的才名,你还真当自己有本事了?要不我们出去比划比划,且看你在潘爷手里能过上个几招?” 潘丙也帮腔道:“是了,我们听说你也挺能打,可敢与我兄弟出去比划比划几下?” 一直不敢作声的夏子钧,这时见机会来了,也跳了出来; “这姓胡的小子既然不识相,咱们不若将他拖出了出去打,也好叫他知道,在临安城,可不是他一个乡下人能撒野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能讨好济国公和潘家兄弟,却没想到,一旁的潘丙突然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就听潘丙怒斥道:“你这傻逼惹事精,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滚一边去!” 潘丙讨厌他有自己的理由; 他认为:如果不是夏子钧挑事,唆使自己来找胡言的麻烦,兴许胡言会投靠皇子,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尴尬模样。 所以,夏子钧就替赵竑背黑锅。 挨了一巴掌的夏子钧,别提有多委屈; 他忍着泪,将屁股从椅子上滑落,然后垂头丧气悄悄离开了酒桌,去寻他爹夏进哭诉去了。 而此时巴不得事情闹大的胡言,可没想过要跟潘家兄弟上演贴身肉搏战; 文明人哪兴玩这个,不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于是嘲笑道:“尔本后山人,偶做前堂客;只识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言罢就坐了下来,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再不拿正眼去瞧赵竑三人。 赵竑和潘家兄弟尴尬地站了一会,见人家根本就不理会自己,再呆着岂不是自找无趣? 赵竑只觉得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败,耷拉着脸对潘家兄弟说道:“我们走!” 潘家兄弟气哼哼地瞪了胡言一眼,只好跟着赵竑下了楼。 他们发出挑战,可人家不接,又奈之何? 总不能上前将胡言硬从椅子上拽起来,出去打一顿? 如果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土财主,这样做自然不会引起注意; 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名动临安的才子胡言,他们若是不知进退做出这等事,这以后在文人圈子里,可就彻底臭了名声。 赵竑一走,周围几桌的酒客就上来与胡言套近乎了; 几位经营着杂货铺子的东主,想从胡言手里获得镜子、肥皂和香皂的专营权,当着胡言的面,就吵成了一团; 而一位经营酒水作坊的东主,示好的告诉胡言,若是能把天台玉露在临安的经营权给他,他愿意白送一所宅子。 恰好这时夏进陪着张巨济过来了,听到这位东主的话,上前就插进胡言和那东主的中间,嚷嚷道:“胡大官人,咱们可是签了和契的,不兴反悔!” 接着又冲躲在人圈子外边的夏子钧吼道:“臭小子,赶紧过来给胡大官人赔不是。你现在出息了是?居然敢趁着老子不在,跟外人一起来寻胡大官人的晦气,回了家中老子便打折你一条腿!” 胡言懒得揭穿他父子的把戏,向前来寒暄的众人拱拱手,言明过几日自己就要迁居到白洋池边的宅子,到时摆酒庆贺,有关合作尽可以在酒桌上谈。 打发走了那帮人,胡言就坐了下来。 这时,他望见一人在楼梯边,正盯着自己看。 是李知孝,胡言先前见过他的侧面形象; 这人长了一张驴脸,配上一对三角眼,不用刻意去装,就知道不是个好人。 胡言可没想过要结交他,所以装作不知道这个人,眼睛一晃就闪了过去。 过了一会再看过去,李知孝已经离开了。 这时酒楼里也恢复如常,夏家父子厚着脸皮吃喝起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张巨济并不知道他不在的那一刻钟,发生了许多的事。 他方便完后,就被夏进拉住扯了好久的闲话,都叫好脾气的他,险些要发火了。 只是往回走的路上,听到有人议论说胡言让济国公落了脸面;所以,几口酒下肚后,就问胡言是怎么一回事。 胡言一笑,就把潘家兄弟想找茬,赵竑想招揽自己的事说了说; 张巨济听了大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望向胡言; “小老弟,你真的屁股对着济国公放了两响?” 胡言一脸坏笑,喝了口酒,也不解释。 张巨济挠了挠头,指点着胡言叹了口气; 接着他将嘴附到胡言耳边,压低声音道:“兄弟,那可是皇子,你这样做,今后他若是披上了皇袍,你岂不是要麻烦不断!” 胡言撇了撇嘴,心道:那他得能披上才成;可是看他那沉不住气的样子,这历史轨迹怕是改变不了了。 但这话不能告诉张巨济,就小声说道:“他若真当了皇帝,胡某就出家当游方的道士,他总不能小心眼到找一个出家人的麻烦?” 张巨济听了直摇头,有心不管这事,可想想薜丛,还是提议道:“要让他不来寻麻烦,还有一个法子。” 胡言并不担心赵竑来寻麻烦,可也不好拒绝张巨济的好意,就随口问道:“什么法子?” 张巨济笑着说道:“你在天台已经闯下了名声,可天台远不能同临安相比,若是你到太学也来搞场大辩论,这名气就会大到连宫里也不好下手了!” 胡言听了他这馊主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临安城腐儒遍地走,且又臭又硬;自己跟他们斗,得长出几百张口来,不知要愁死几多的脑细胞。 第125章 原来杨妹子不是传说 在春风楼的这场酒,吃了有一个多时辰才算结束;临结账时,酒楼的小二却赔着笑脸说,账已经结了。 胡言有些奇怪地看向张济巨,张巨济忙一摆手说道:“老弟,为兄那点俸禄,可请不起。” 胡言就又看向小二; 小二笑着说:“是位姓杨的女客结的,她说以后有机会会专程拜访大官人。” 姓杨的女客? 胡言可不认得什么姓杨的女客; 可小二说过后,就去忙了,胡言也只好吃了这莫名其妙的白食。 只是这姓杨的女客就此被他惦记上上。 与张巨济分手后,回客栈的路上,徐天几次靠近胡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言知道他的心思。 酒桌上,当赵竑报出自己是济国公,是皇子的身份时,徐天就怂了,坐在位子上一个劲地向胡言眨巴眼睛。 当胡言拒绝了赵竑的招揽时,这家伙比任何人都沮丧。 胡言知道,他过去虽然造官府的反,但对皇权却有从骨子里的崇拜。 胡言不去理会徐天,可徐天最终还是憋不住了,他壮着胆子问:“侄女婿,那皇子向你示好,你何必拒绝;这样的事换了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你现在得罪了他,就不怕他将来会报复?” 有些事是不需要徐天去知道的,胡言只淡淡回了句:“他要报复我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然后他就看也不看徐天一眼,跟王氏聊天去了。 回到客栈,胡言就展开神通,用自己的顺风耳,去探听各方对今晚春风楼一事的反应。 他按着打听来的相府所在位置搜了过去,就听到相府书房传来对话。 “这个小子倒也有趣,他用如此别出心裁的方式拒绝赵竑的招揽,倒是与天台那边传来的他的行事作风相符。” 听这语气应当是史弥远,那另一人必是李知孝无疑。 就听史弥远继续说道:“看来,贬到天台去的薜丛,本相可以暂时不去动他了,史康那蠢材就还当几年他的主簿好了!” 听了史弥远的话,李知孝请示道:“相爷,那我们要不要试着接触一下他?” 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就听史弥远说道:“不用。以本官来看,此子若果真一心经商,无意仕途,这倒是件好事。他若有意走仕途这条路,我们倒是要多加提防;以此人的心机,今后极有可能会成为我等的劲敌。” 这时就听李知孝说道:“那倒不如趁现在他的名声还不大,就将他----” 这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出来,胡言也猜得出; 他不由暗骂一声:姓李的,老子又没招惹你,你却想暗害老子;记住,等胡某起来那一天,头一个要整死的就是你! 好在史弥远现在还没将胡言放在眼里,就听他干笑了两声说道:“他不过是嘴边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目前还不值得我们去动手,等等再说!” 听到这里胡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心道:自己只是在天台县弄出了点小动静,就引起了朝廷这位老狐狸的注意;若是动静再大点,以这老狐狸心狠手辣的个性,必然会对自己动手。 又想起谋士朱升给朱元璋的三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就庆幸自己一直保持着相对的低调,没有急吼吼参与到近在咫尺的皇位废立当中去。 这时,他又听到离史宅几百米外的一家,传来的交谈声; 就听一女声说道:“大侄,小姑今日在春风楼遇到一个妙人。” “呃,是何人会让我小姑如此夸赞?”那大侄笑着问。 “来自天台的胡言,一个少年郎。” 就听那大侄说道:“这人我也听闻过,听说他极为善辩,经商也是把好手;他酿造的白酒,入喉便似一团火一样,只三碗就要叫人醉了。怎么,他来了临安?” 那小姑答道:“正是。今夜在春风楼,他给了赵竑好大一个难堪,直叫你小姑我笑坏了肚子!” “是吗?他又是如何叫赵竑难堪的?”那大侄就奇怪地问。 于是,那做小姑的就将胡言背转身,对赵竑放了一个响屁的事说了,只是说到一半处,她就咯咯咯地娇笑起来。 那大侄也大笑了几声,接着他笑说道:“这厮最近闹了不小的才名,却没想到行事比我这粗汉还狂。只是赵竑这厮落了这么大的脸面,又岂肯干休?” 他那小姑也笑着说:“他不干休又能如何?这胡言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大庭广众之下,便是有气他也只能忍了。” 就听那大侄又说道:“赵竑这厮还没登上皇位,就骄狂不已。私下里说将来要夺了这个的官,去了那个的职,连史相他也放出话来,说是要流放琼崖。” 说到这里,他又恨恨地说道:“我和杨石看在先皇后侄孙女吴氏的面子上,也没招惹他,可他对我们横竖看着不顺眼;大姑要官家封我个太傅,他却在背后说三道四,朝议时也拿话来针对我;小姑,既然这姓胡帮我们出了气,我们也不能叫他在赵竑手上吃亏不是?” 然后他又对小姑建议道:“小姑,你找个时间会会他;告诉他,今后在临安,遇事就来找我们杨家,再大的事有我们杨家为他撑腰!” 杨家?听到这里,胡言想起那位在春风楼为自己付了酒钱的女客。 就听那小姑说道:“他后天要在白洋池边的新宅办酒庆贺,到时我会不请自到;今晚他春风楼的酒钱还是我替他付的,相信他不会不给我个面子。” 胡言这时收回了顺风耳,他已经猜到,这姓杨的女子是当今杨皇后的妹妹,而那位大侄,自然就是杨皇后的侄子杨谷。 杨谷和杨石兄弟是杨皇后的哥哥杨次山之子,史弥远搞政变,行废立之事、这兄弟俩也都出了力。 至于那小姑,必是杨皇后的妹妹无疑。 杨皇后这位妹妹,民间传闻她叫杨妹子,也有人说她叫杨娃; 她是丹青高手,画的一手好画,与画院的待诏马远和刘松年关系很好,传闻她每次宴请,必请这二位到场作画;但对与马远和刘松年齐名的夏圭,她则有些看不上眼,究竟是何原因,胡言不得而知。 至于她究竟是叫杨妹子还是杨娃,胡言并不关心; 但胡言知道,这位杨妹子在宁宗朝晚期这段时间,对朝政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如果能与她搭上关系,那自己的谋划恐怕会变得更顺利。 他心想,既然她也想来自己的酒宴凑个热闹,那自己不妨给她也送个请柬好了。 当天晚上,胡言的顺风耳又升了级,进入了第八级;这是奖励他揭穿了太学生潘家兄弟,又智拒了赵竑的招揽。 现在,方圆六十里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了。 第126章 胡言的唐突 对于一个一百多万人口的大都市来说,每天都会有点故事发生;但能让上至高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津津乐道的事,可不是常有。 如果不是那个响屁是胡言放的,如果不是听屁的是皇子赵竑,春风楼发生的这段小插曲,根本就不是个事。 因为有有心人推波助澜,到了第二天,胡言用放屁的方式拒绝赵竑招揽的事迹,便在临安城内扩散开来; 当胡言与夏进前来临安府办理买卖备案手续时,府衙里的公人那表情就很精彩了。 “你就是胡先生?天台来的那位?”典吏抬起了屁股,眼睛都快贴到了胡言脸上。 这样看了好一会,他才嘟囔说:“这有才名的人果真是长得与常人不一样,好像鼻子比某家大了一圈。” 手续办到一半,他叫胡言和夏进等一会,就跑了出去;没过一会,来了几位其他的典吏,笑吟吟地围着胡言转了一圈才离开。 他们刚一离开,又来了几位书办,也是转了一圈才走; 就这样,临安府衙上上下下,算是都跟胡言照了个面。 出临安府衙大门时,几名差役笑着招呼胡言道:“胡大官人,有空常来啊;记着下次来要憋着屁来,也好叫我等见识见识,大官人的屁威力有多大。” 胡言笑着招招手,应答道:“放心,下次来一定带上屁来,只是你等的棍棒和刑具要收好,不然本秀才不敢来。” 出了衙门,白洋池那宅子,算是正式落到了他的名下。 胡言带着人又去添置了些家具,床、桌子和椅子是必不可少。 当然,在这些场所也被围观了。 到了晚饭时,胡言的新宅就布置好了; 看着一天的成果,胡言很满意,心道:自己在临安,算是有了家。 然后他选了十数家有些名气的经销商,发出了请柬。 当然,杨家他也派人送了一张去。 乔迁新居的酒宴定在次日中午,但在当天,不少客人都提前了一个时辰,来到胡言在白洋池边的新居。 办宴会这种大事自是少不了张巨济,他从胡言和夏进手里都得了丰厚的好处,人比寻常时精神了一大截;善于交际的他,在一帮客人之中,就如同穿梭的燕子,忙个不停。有他相帮,胡言这个主人倒是轻松了不少。 冬天吃火锅正合适,准备工作也比炒菜简单;而在这时代最为麻烦的调料,胡言在前一天就准备好了;所以,只待时间一到,就开席。 离开席还有一刻钟时,胡言就蹲到了院门边; 他在等那位杨妹子。 他早就听到了杨妹子叫轿夫不急着赶路,要在恰到好处时才到的吩咐。 远远地,几名仆妇护着一顶小轿往胡言这边而来; 胡言眯着眼,观察着那顶轿子。 两名轿夫的身形说不上高大,但步子迈得很稳,没有特别吃力的感觉; 毫无疑问,里面坐着的女子体态应当偏瘦,体重不会超过一百斤。 胡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笑着想:杨妹子很娇小啊,她的腰不会是叫自己刚刚好一握! 轿子边上跟着三名仆妇,这三位妇人倒是比轿夫还健壮,那脚也不小,能跟郑大妹有一比。 胡言只瞅了一眼她们的下盘,就知道这三人是练过的,而且功夫不弱。 他估摸了一下,自己若是对上这三位仆妇,恐怕撑不过十分钟。 于是抬手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己回赤城后,还得从郑屠手里多学上几招才行。 就在他想着心事的功夫,轿子到了院门前的空地上; 待轿子停稳,轿帘一掀,从轿子里先伸出了一只脚来; 那只脚就是这时代备受推崇的三寸金莲,胡言很担心这只脚能不能站得稳。 那只脚在地上落实了,一位贵妇人才身子前倾,双手抓着仆妇伸过来的胳膊,从轿内钻了出来。 这是一位很漂亮的贵妇人,漂亮的让胡言不敢猜她的年龄; 她的身材果然娇小,却该有的都有,看着让人心动。 她的腰,一只手掌自然是握不过来;可胡言觉得自己的两只手用上些力,也不会差了太多。 但这不是重点,她高耸的胸,让胡言怀疑:她很可能没有生育过。 宁宗赵扩都有五十五了,杨皇后据说比赵扩还要大上几岁,现在怕是快六十了;那她的妹妹,就算比她小上十几岁,也应该有四十好几了;眼前的杨妹子,胡言怎么看,都觉得顶多像是三十岁。 杨妹子下了轿,并不急着进院门,也没朝胡言望上一眼,她先在原地将四肢舒展了一下; 美女大张手臂,胸前的高峰抖了抖,让胡言的脸上起了潮红; 他暗骂了句:你丫的,是不是听闻了小爷好色的传说,专门来诱惑人是? 心想:一会让王氏跟她并排站,看谁更妖。 可他马上就气馁了。 王氏是还不错,可跟杨小妹一比,无论气质还是相貌,还是有那点差距。 他直起身来,想迎上前搭话,却没想到杨妹子身子一转,就望向了西南方向的垦山; 然后她朱唇微张,赞了声:“小胡先生的眼光不错啊,这宅子选得真好,有山、有水,很有意境啊!” 胡言忙堆上笑,搭话道:“美女既然喜欢这里,那以后常来,就当回了自己家!” 他的话里还带了些难以言说的味道,当即引得三名仆妇沉下脸,目光凶狠地瞪了过来。 胡言心知自己玩笑过了,刚想解释一下,就见杨妹子把脸转了过来; 就见她笑眯着眼睛柔声问:“是么,奴家真的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那奴家岂不是可以天天住在这里?” 杨妹子说这些话时,脸上有说不出的娇羞,眼神还有意无意地朝他下面望了过去。 胡言的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自己唐突了; 杨妹子可不是少女,自己说些弦外之音的话,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赶紧尴尬地答道:“小可胡言,一乳臭未干的少年郎,从未见过姐姐这般美的女子;这一时之间,说话便没了分寸。” 接着又诚挚地说道:“只要姐姐愿意,小可这宅子,随时欢迎姐姐来,必然好酒好菜侍候。” 杨妹子娇笑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小家伙,不用那么紧张,姐姐更喜欢你刚才油嘴滑舌的样子。” 跟着又说道:“你以为赵竑是那么好得罪的?他治不了别人,治你一个小秀才,却还是有很多办法。姐姐来你这里,是为你撑腰来了!” 说着,她走到胡言近前,将手搭在他臂弯处,催促道:“还不把赶快姐姐引荐给你的客人,好让他人晓得你我关系匪浅,若有人想打什么主意,也得掂量掂量我杨小妹也不是白给的!” 第127章 各方的反应 临安城足够大,一时的风云人物也足够多;如果没有杨小妹搅和进来,春风楼的一段小插曲,要不了几天就会湮没在庞杂的各种信息里。 而胡言这个小人物,也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杨小妹出现在胡言的酒宴上,且与胡言亲热挽手的事,就让胡言的风头,一下就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这件事对临安城的百姓来说,不过是花边新闻,他们就此可以臆想出,许多不可言说的妙事来。 而对于官场中人,他们更看重的是其中蕴含的深意。 临安府尹袁柖望着自己的心腹幕僚许定,非常认真地问道:“确定无疑是宁国夫人挽了那小子的手臂?” 许定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大人,那商人不敢对我说谎,他的生意还指望着我们临安府,给予方便呢!” 得到肯定答复后,袁柖陷入了深思; 他在考虑自己该怎么站队。 现在朝堂主要有三方势力:相府派、后戚派和皇子派; 这其中相府一派势力最强,朝堂上的声音也最大;而其他两派,不过是在各项事务中走走过场。 在往常,后戚这一股势力无足轻重;有祖制的制约,他们安守本分,过太平日子即可。但现在不同,皇子派和相府派的矛盾在往明处发展,外戚这股势力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那么,此时杨小妹的动作就显得有意思了。 袁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去见见那姓胡的; 他见胡言的籍口很多,因为他也在做着卖酒的生意,所以见见胡言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身为临安府尹,他也要做生意? 当然,他除了家人要养,还有一帮为他出谋划策的幕僚也要照顾;仅凭朝廷的那点俸禄,不做点生意,他就要去讨饭了。 他抬头看向许定吩咐道:“你找机会约一下那小子,咱们的黄酒最近生意一落千丈,本官打算在他的白酒生意里插上一脚,就看他有没有意向了!” 许定当然听得出自己主家的意思,告退后就急匆匆去找自己相熟的那位酒商。 而相府,史弥远听到杨小妹去了胡言新宅的消息后,也只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他就登了杨谷的门。 杨谷听到下人说史相来访,就慌忙迎到了正门。 他是杨皇后的侄儿没错,可也只是外戚;在大宋,外戚身份尊贵,但在朝堂上,却没什么话语权。 而史弥远是当朝右相,独掌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是他这个节度使能比的。 两人亲热的携手进了书房,先闲聊了一会日常,史弥远突然就问:“杨节度,宁国夫人这是闹得哪一出?她跑去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秀才家里凑热闹,这外面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啊!” 宁国夫人是杨小妹的封号,身为皇后之妹,她的地位非寻常妇人可比,是可以随意出入后宫的;有时她也会留宿宫内,和姐姐杨皇后一起照顾体弱多病的赵扩。 杨谷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相爷,这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 “某那小姑的性子相爷你也清楚,她就喜欢那些既有才气,又有点傲气的才俊。前两天在春风楼,姓胡的那厮不是叫赵竑吃了瘪嘛,她本就对赵竑看不过眼,就对这小秀才上了心;这次去,不过是给那小子一点信心,让他大着胆子,给赵竑那厮上点眼药。” 听了杨谷的话,史弥远心里有了点底; 外戚这边,是在向自己表明他们的态度,在政治上他们要倒向自己这一边。 他沉吟了一下后便说道:“若是刘松年和马远那样的人倒没什么,他们的心思都在才艺上;这姓胡的小子可不寻常,从天台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他的言论颇为偏激,与儒学似有背向而行之意;此外,此子对边事尤为热心,又与归正人勾结得紧,怕不是个安分的主----” 杨谷皱起了眉毛; 他帮胡言打得主意,就是向史弥远表明杨家的态度,可史弥远似乎是对姓胡的小子也有提防。 他迟疑地说道:“如此说来,我杨家这边在这件事岂不是莽撞了?要还,我给小姑提个醒?” 史弥远一摆手,大度地说道:“那倒不必。宁国夫人跟那小子接触接触也是件好事,若他果真一意经商,我们倒是乐得助他一臂之力。” 随后俩人又聊了聊田地的事,杨谷看中了庆元府的几块地,史弥远表示他会安排庆元府那边帮着操作;这算是双方为将来政治上的合作,进行先期的利益交换。 送走了史弥远,杨谷就起身赶往宁国夫人府; 姑侄相见倒没有废话,杨谷便将史弥远的意思说了。 杨小妹听了沉吟不语,脸上对史弥远很有些不以为然。 话说杨谷比小姑杨小妹也没小上几岁,他们打小在一起长大,姑侄间相处没一点长辈和晚辈之间的隔阂,反倒像是姐弟一般。所以,杨谷对小姑手脾性相当了解,俩人之间说话也毫无忌讳。 就听杨谷笑着问:“小姑,你是不是瞧上那小子了?” 杨小妹白了他一眼,神情落寂地说道:“我大了他一圈都不止,他哪里会看上我这个老太婆!” 杨谷心知自己猜对了,就笑着说道:“小姑看起来三十都不到,哪里老了?” 又道:“这天下论样貌能胜过小姑的女人屈指可数,若侄儿是那姓胡的小子,若能得到小姑的垂青,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又能说出半个不字来!” 杨小妹听了一张脸荡漾起了春风,她轻捶了自家侄儿肩头一下,嗔道:“你都四十好几了,说话还那般没大没小的。” 接着又蹙眉说:“那小子一开始也是油嘴滑舌,可当奴家主动去挽了他的手臂时,他却又正经起来。这一来,倒叫奴家的心里反失落了几分。” 杨谷这下彻底明白,自家小姑是动了真格。 就说道:“小姑且放宽了心,这小子若是胆敢不从,咱杨家就叫他在大宋再无立足之地!” 他这番话说得狠气,只是叫一个正在偷听的人额头上冒出汗来。 胡言在自己的新宅子里懊悔地挠了挠后脑勺,心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不小心招惹了一位比自己妈还大的女人。 只是他马上就顾不得抱怨了,因为从济国公府邸传来的动静,叫他知道招惹了皇子赵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第128章 济国公撒气的方式 济国公赵竑绝不是一个气量宽宏的人; 如果他有足够大的气量和城府,能积蓄力量,暂时隐忍史弥远的擅权,原本的历史上,就不会发生史弥远的再次政变。 在赵竑的心里,他早已经认定继承皇位的只能是他; 所以,他口无遮拦,行事无所顾忌; 只要是招他怨恨的人,他都会把憎恶清楚的写在脸上。 现在,在他的黑名单里,又加上了无官无职的胡言。 在春风楼,胡言用一个屁来回敬了他的招揽,他忍了; 谁要这小子有才呢,有才的人行事就是放荡不羁,史书上说的竹林七贤,不就是总做出些荒唐的事来嘛。 咱求贤若渴,能理解。 第二天,当满临安城传得沸沸扬扬时,他也只发了一通火,气就按了下去。 他心想:那厮也就是端个架子,谁要潘丙一上去就对人家没礼貌呢?咱尊贵无比的皇子再找机会去拜访一次,他面子挣足了,自然就会欣喜地投到自己的帐下。 可今天,当听到杨妹子被胡言请到新宅做客,俩人还亲热的挽着胳膊时,赵竑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他心道:敢情我一个皇子,还比不上靠裙带关系享太平富贵的外戚?姓胡的那厮,摆明了就是在羞辱本殿下呀! 于是,他咬牙切齿说道:“潘兄,你记好了,等孤继了皇位,定然要将胡言刺字发配到边军中去!” 只是发了狠话却依然不觉得解气,就又把杨妹子也大骂了一通。 骂得口干了,他望向对面在抚琴的王美人,就觉得那张精致的脸,有些像是杨妹子。 这一来越看越像,面前日日被宠爱的王美人,竟然幻化成了杨妹子的样子。 赵竑的面目霎时狰狞起来,他猛然抓起几上的水晶杯,就向那“杨妹子”掷了过去; 水晶杯径直奔向“杨妹子”的面门,在砸到她的前额上后,当啷一声又掉落地上,破碎成了数片。 潘壬愕然地看向王美人; 这位美女可是赵竑最为宠爱的一位,他甚至为了她,还与正妻吴氏动过手;现在,居然因为一怒,就要让最宠爱的美人破相! 王美人措手不及,她的额头破了,腥红的血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但王美人没有哭,她反而挤出了笑容,缓缓行到赵竑的面前,将身子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赵竑的脸,柔声说道:“殿下,你就把臣妾当那杨妹子,给欺负了!” 王美人深知面前这位皇子的秉性,他若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必定是要拿府里的女人来出气的;这时却不能当着他的面表现恐慌,也不能表现的倔强,反而要用柔情,去让他发泄出心中的怒火来。 赵竑果然迷醉了; 他已经把面前的王美人当成了杨妹子,竟然不顾报信的潘壬就在面前,开始去扯王美人的衣服。 他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到面前这位“杨妹子”的身上。 他狂吼道:“胡言,你敢羞辱我?那我就先把你的杨妹子,就地正法了!” 而王美人趁赵竑精力都放在撕扯衣服的空裆,狠狠瞪了潘壬了一眼; 她可不想让这位相貌猥琐的家伙,用眼睛来占自己的便宜。 潘壬很识趣,他当然明白王美人的意思,便直起身来,默默出了济国公府。 走在长街之上,潘壬有些懊恼; 赵竑的表现,让他微微生出了点失望。 他心道:你是皇子,难道就只会摔水晶杯,把女人压在身下吗?难道你就不能拿起刀,把那小子剁了? 想到了杀人,潘壬突然就眼睛一亮; 他心道:这家伙在学问上可以挑战朱文公,积富相比此时的钱王张士诚也不差,而且还料事极准,能预判大势; 这样一个人既然不能为己方所用,那就真的万万留不得! 可怎么杀?潘壬又犯了难。 潘壬自觉自己有这个本事去杀胡言,可他不想冒杀人入罪的风险; 他是太学生,虽不指望科考入仕,但还想通过胡言所说的拥立之功,得入朝堂。 既然自己不能亲自动手,那就要假手于人;可谁能为自己去办这件事呢? 潘壬开始在自己交往的人里面筛选,突然,一个名字闪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游侠儿吕双。 吕双是福建路莆田人,自幼习武,因失手杀了人,就逃来临安混迹于坊间。 潘壬兄弟一次去斗坊玩耍时,与他起了冲突,便交上了手; 他兄弟俩人打一个,战了十数回合,也没占到便宜,还吃了点小亏; 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这一来二去,他们兄弟与这吕双就成了好朋友。 吕双这人义气,能为朋友两肋插刀; 再说了,杀胡言可是为国除害,是为皇子继承皇位扫清障碍; 只要跟吕双讲明大义,潘壬认为,吕双必然不会拒绝。 想明白了后,潘壬的精神头就上来了,他迈开步子,就向南疾行。 吕双住在菜市门,这里住的人很杂,以菜农居多; 按吕双的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他身为通缉犯,藏身于这等地方,才最安全。 潘壬到这里时,正是菜农收摊时节;就见那些菜农担着粪担子,正往东青门外去。 潘壬捏了鼻子从他们身旁穿过去,然后便拐进一条小巷子里,行了百多步,就见到了吕双的租住处。 这是家很破旧的小院,院墙矮到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内里的几间破屋。 一推虚掩着的院门,潘壬就迈进了这破旧的小院; 与吕双同租这院落的几户都闭着门,也就吕双那间房的门半开着。 潘壬听吕双说过他的习惯,只要他在家,那门就半开着;所以,潘壬就一低头,径直进了吕双的小屋。 吕双住得是一个单间,既小又矮,放下一张床后,几乎就没有什么空间; 以前这里应当是这户主人家的柴房,吕双他一个人讨生活,并不讲究,为了省钱,就租了来住。 一进到房里,一股冲天的酒气就灌入潘壬的鼻子里;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瞧,就见吕双和衣斜躺在床上,而地上则歪倒着两个酒坛子。 那两酒坛子,正是胡言的天台玉露。 见潘壬进来,吕双一下便坐了起来; 他睁着一双迷醉的眼睛,咕哝道:“是潘大哥,此时来寻小弟,却有何要事?” 潘壬皱起眉头,他心里生出了点后悔; 自己谋划的可是夺人性命的大事,吕双这样的酒鬼能担当得起来吗? 第129章 吕双和一位年轻人 吕双是大个子,偏瘦,手臂很长; 他平日里总是显得无精打采,任谁粗粗一见,都会以为他是个病夫,不太把他当回事; 只有等与他动上了手,才知道这人力量大的出奇,寻常人根本经受不起他几拳。 现在,吕双就在白洋池,懒懒地划着一条小船,悠闲地晃着。 几百步外,就是潘壬说的那姓胡的宅子,看着也不算很大,只是院墙有点高; 吕双估摸着,自己借点力应当能翻上去。 只是,每隔了几分钟,就有两个精壮的汉子从宅子后院门出来,一双眼睛会盯着他的小船看过来; 还有一个穿着青衣的秀才,也跟着出来望了他一眼。 吕双估计那秀才应当就是姓胡的。 潘壬说过,姓胡的长相斯文,鼻子有点大,而那秀才正是这特征。 吕双又试着让小船往那宅院处靠了靠,后院处的两汉子就有了戒备的动作; 吕双笑了笑,心说:那小子好警觉,看来是仇家不少,怕死! 他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万一引起了姓胡的怀疑,恐怕后面就不方便行事了。 于是,他摇动桨把船调了头,向北面划去; 而那俩汉子,也松了口气。 往北只划了几百步的距离,吕双就把船向岸边的芦苇荡钻; 芦苇荡过去不远处,有他的临时歇息地,那是一个窝棚。 将小船在芦苇荡中藏好,吕双就朝窝棚走了过去。 窝棚就在一小块菜地的中间,离御酒库不远; 这块小菜地应当是御酒库的看守种的。 它的原主人是一位年轻人,一位很好说话且很有意思的年轻人; 吕双认为,这年轻人应当是御酒库看守中,哪一家的儿子。 吕双来时,年轻人正在掐菜; 他掐得很认真,专捡菜的嫩尖处掐。 吕双就站在他的身边看了很久,而年轻人也没问一句话。 最后还是吕双憋不住了,他问:“你这窝棚租不租?” 年轻人连头都没抬,说:“租,只租给人!” 吕双一愣,心道:不租给人难道你还能租给狗?狗也不会来问你租不租啊! 又一想:不对啊,这不是骂了自己嘛。 “你骂我?”吕双瞪起眼看向年轻人,脸上不痛快了。 年轻人这时才直起了身,他笑着,笑得很开心,叫吕双也不由跟着笑了笑。 “你是人,我才租给你。你若不是人,我又何必答你的话!” 吕双觉得这年轻人说的有理,心里对这年轻人就有了好感。 他问道:“我还想租条小船,你能帮我找条小船吗?” 年轻人又笑了,他朝芦苇荡中一指:“我刚好有条船停在那,就跟这窝棚一起租给你了。” 而现在,这窝棚就暂时归了吕双。 吕双进到窝棚里,打开了自己的包袱; 里面有一坛酒,是天台玉露。 这酒不便宜,可好喝;吕双喝过一次后,就再也不肯喝黄酒了。 将酒坛的泥封拨弄掉,一股酒香就溢了出来,这让吕双有些陶醉; 他心道:姓胡的小子也算有本事,能酿出这么好的酒来,自己若是杀了他,就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这么好喝的酒? 想到这些,他有些惋惜; 可这人却不能不杀。 潘壬说了:这人是坏人,在天台抢了别人的女人不说,还不肯投靠皇子,反投靠了坏事做绝的外戚。 当今皇后家的那两个侄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两人没什么本事,反仗着他们是皇后的娘家人,没少欺负老百姓。 吕双曾亲眼见过,杨家兄弟二人的轿子过来,只要路人闪得慢了些,都会被好一顿臭骂,甚至还要挨一些拳脚。 有几次他都想上前将那二人打杀了,可一想杀了他们,自己也无处安身了,就忍了下来。 潘壬是皇子的人; 皇子好不好吕双不知道,但就如同潘壬说的,皇子是正统,是天命所归; 维护正统,为皇子办事就是顺应天命。 潘壬请他去杀了姓胡的,替天行道,他答应了下来。 这可不是为了潘壬给的那五十两银子,而是为了侠义中人替天行道几个字。 吕双将酒倒进碗里,喃喃说道:“姓胡的小子,对不住了,明年今日的晚上,就会是你的忌日了!” 酒水眼见要外溢了,吕双才止住,然后将酒坛子放到了一边去; 他的手向酒碗伸了伸,又马上停了下来。 有脚步声响起,是在朝这边来,这都要黄昏了,来得会是谁? 吕双打起精神,暗自做好戒备。 窝棚的草帘一动,一只手抓住了帘的边儿,然后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掀开; 吕双心想:这傻小子,一向就这么随意么?这样大喇喇站在门外,万一里面的是别人,他可就没命了。 果然,年轻人好听的声音传了进来; “吃饭了没有?我给你带了些酒菜来。” 然后,窝棚的原主人,那年轻人拎着食盒弯腰走了进来。 吕双泄了全身的劲气,语带不满地问:“你这窝棚我已经付了二两银子的租钱,你为何还要来?” 年轻人还是一脸的笑; 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笑着说:“我一个窝棚,一条破船,要了你二两银子,这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给你带了些酒菜来,表示我的歉意。” 接着他很惊讶地望着地上的酒坛子,夸张地叫道:“你这可是天台的玉露耶,你住个破窝棚,却喝的是这等好酒?” 吕双冷冷斜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爱静,不喜欢别人打扰么。” 年轻人却浑不在意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把他的话都当成了屁给放了。 他打开食盒,将菜一样样拿出来,居然有四样菜; 两荤两素,下酒正好。 他又将一坛酒放到了边上,那是御酒库的御酒,坛子上御酒两个字显眼着呢。 年轻人叹息了一声后说道:“早知道你这里有这么好的酒,我就省了提酒的气力了!” 吕双没去理他,他在想要不要把这小子干掉。 三更的时候他要去白洋池边那宅子里杀人,这小子却好不识趣,这时凑过来打扰自己,不是想找死又是什么? 吕双不介意多杀一个人,杀一个是杀,杀一双也是杀。 第130章 这个年轻人很烦 “天台来的那秀才真是好本事,居然酿出了这么烈的好酒来,搞得库房的几位军头,现在都不馋这御酒了,看着我拿酒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就在吕双把手摸向屁股下边的草席子时,年轻人自顾自说道。 吕双的手停了下来;在草席下面,有一把锋利的短刀,他已经摸到了刀柄; 他心想:既然酒库的守卫知道他来了这里,自己此时杀了他,那些守卫见不到他回去,必然就会寻到这里来。 那么,自己就会提前暴露,还如何去实施晚上杀人的计划? 于是就问道:“你过来时,那几个军爷都瞧见了?” 年轻人还是一脸的笑:“他们才懒得管我,只是叫我早点回,怕天黑了我看不清路,崴了脚脖子。” “那你就回去,免得要他们担心。”吕双借机催促道。 年轻人还是笑着说:“不急,来都来了,且陪你一起喝酒,说说话。” 吕双皱起眉头,忍住气说道:“我习惯了一个人,有人在旁边,我会不自在。” 年轻人却没理会他的话,他伸手把带来的酒给自己添了半碗,这才说道:“你这习惯不好,一个人闷久了,会产生心理上的问题;要多找人说话,才对心理健康有益。” 吕双强抑制住怒火,粗声说道:“我打小就一个人独处,活到三十有一了,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年轻人又笑了,只是此时他的笑,在吕双眼里一点也不好看了,反而叫人生厌。 “心理问题自己是感觉不到的,有精神疾患的人,通常都以为自己很正常,其他人才是有问题。” 话毕,他端起碗喝了一口黄酒,又夹了菜塞进口里。 他吃得很香,嘴里还发出了难听的啧啧声,叫吕双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四海之内皆兄弟,老兄你听过这句话?” 年轻人每样菜吃都了一口后,抹了抹嘴又来搭话。 吕双没好气地回答道:“我不识字,没听说过。” 他可不是真的不识字,少年时他读过两年书;这样说,只是因为对面前的年轻人,让他极其讨厌了,他想让年轻人感受到自己的不满,能主动离开。 只是这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不识趣,对他的暗示没一点表示不说,在两口黄酒下肚后,他的话越发地多了起来。 “老兄,你不是本地人?”年轻人在没话找话。 吕双心道:我带着福建那边的口音,这厮明摆着是装听不出来。 他锁着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 心想:既然杀不得,又一时赶不走,那就陪他聊一会好了,爷就不信他能在这里坐到子时去。 于是答道:“不是,我是福建路逃难过来的。” “那老兄为何要远离家乡?”年轻人顺着话又问。 “我伤了人,怕官府追究,只好避到这里来。” 吕双没敢说杀了人,只说是伤了人。 这样说,也有吓唬他的意思;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可不个善人,是犯过事的,你还是离我远些才安全。 可没想到年轻人好像对这些事习以为常,没有一点吃惊的表情。 反而关心地问:“对方伤得重吗?没出人命?” 吕双听了在心里冷笑;暗道:大爷这双拳头连一寸多厚的门板都能打穿,不出人命倒是怪事了。 于是摇摇头:“不清楚,打完了我就逃了。” 年轻人眯起眼来说道:“那这人家里一定有点势力,不然你也不会逃!” 吕双叫他这一说,勾起了心事。 叹了口气说道:“他家岂是只有一点势力。他家一个哥哥在邻县做县令,还有一个堂兄在本地做知府。” “那你打他是因为他欺负了你?”年轻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是他欺负了一个女子。”吕双的神情激愤起来。 那女子是他喜欢的人,可对方已经有了家室,却要将那女子强抢为妾,他怎么能忍。 只是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亡命天涯了。 想到悲愤处,他端起碗,一口就将烈酒饮尽。 正要再倒上一碗,年轻人的手拦了过来。 “这酒太烈,你这样喝会醉倒,还是喝黄酒!” 吕双听了正想拒绝,陡然记起自己晚上还要去杀人,于是就将那天台玉露顿到了一边。 年轻人给他倒了酒后,沉思了一会就又问:“老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世道有些不公平?” 吕双混迹江湖,对公平自然有自己的理解; 于是晒笑道:“公平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没有实力,又哪来的公平?” “老兄果然是实力论的拥护者!” 年轻人说话时,脸上还是挂着笑,叫吕双不明白,这人是不是得了笑病。 “譬如说,老兄你拳头大,别人不服你揍他就是,一直揍到服了为止。谁要他比咱弱呢,是不是?” “那不然呢?” 吕双翻了一个白眼,拿起酒就灌了自己一口。 又伸手从年轻人带来的肉食里,拎了一片肉塞进嘴里。 酒和这些菜,年轻人自己都吃过,他不担心对方会在里面下药。 “那就是说,我们百姓被那些豪强,那些达官贵人欺负是应该的,谁叫咱们实力不够,拚不过他们呢?是不是?” 吕双一摇头,瞪着眼睛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是人,又不是畜生,一些基本的道理,还是要讲理的!” 年轻人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我讲一个人的故事,老兄可愿意听?” 吕双将面前的一盘菜一扫而空,随意答道:“要讲就讲,啰嗦个什么。” 这年轻人带来的菜太好吃,吕双吃了几口后,嘴就停不下来了。 “是这样的,有一个书生,原本想平平静静的讨生活,可就是不能如愿,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好好地活下去。”他淡淡地把自己在天台的经历,讲给了吕双听。 “有一天他来了临安,也不想卷到是非里面去,可因为有了一点小名声,别人就不肯放过他,非要他站队;他没有办法,只好拒绝了对方。但对方身份尊贵,可不想留着他将来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对头,所以,那位贵人的手下就找人来暗杀他。” “你就是胡言?”吕双吃惊地把酒碗丢到一边。 话说到了这里,他还不明白岂非是傻子! 年轻人笑着说道:“不错,我就是你要杀的胡言。” 第131章 吕双郁闷了 “小老弟,下次若还有这样的好事,别忘了还找我父子!” 胡言的宅院门前,张巨济和他的儿子各自上了轿子,留下这一句话后便笑吟吟离去。 轿夫却撇了撇嘴,因为他们抬的可不只是人,两顶轿子里还各放了几坛子白酒。这份量,让他们的小腰可有点受不了。 父子俩回到家中,指挥着轿夫先把一坛坛白酒抱进屋;这可是精神食粮,宝贝着呢。 张济巨的老妻张李氏慌忙迎上前,把自家官人和宝贝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没见到一处伤,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她埋怨道:“这小胡先生也是的,他要捉那杀手,找临安府调派人手拿人就是,怎么要我儿扮成他的样子,来搞什么障眼法,多危险啊!这万一伤了我儿,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巨济瞪了老妻一眼,一脸鄙夷地说:“怕个甚,他有十个护卫,还有位跟金人打过的前强盗头子压阵角,我儿岂有风险?倒是他自己,胆子大的叫人害怕,居然孤身一人去会那杀手,叫我连晚饭都没吃好。” 张李氏听了一脸担忧地问道:“他没伤着?” 张巨济一脸的佩服,慨叹道:“那小子早已成了精,寻常人想要伤到他,还得多长出几颗脑袋来才行。” 接着一指地上一溜摆放齐整的酒坛子,笑着对张李氏说:“这又是二十贯钱到手了,你明天寻家酒铺去卖了。” 张李氏也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那些酒坛子,心想:自家的小日子,自这小胡先生来了,是一天好过一天。 又想起一事,就说道:“不用去寻,已经有现成的人找上门来了;你父子进门前,临安府的许定来过,要官人你帮着他与小胡先生牵个线,他们想代销他的白酒。咱家这十几坛酒,正好都发卖给他。” 张巨济一听,心里就核算开来:这许定求上了门,咱得向他要多少好处才合适呢? 而胡家宅院这边,胡言和徐天重新返回到屋里时,吕双已经醒了。 他甩了甩头,脸上冰凉的水就四溅开来; 望着面前站着的胡言,他哑着嗓子问:“那块菜地是你的?” 胡言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你来之前,我租下的。” 接着又说道:“我花了十两银子从御酒库的军头手里租过来,再转租给你时,我只要了二两,我亏大发了!” 吕双没心情听他给自己算账,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租菜地中间的那小窝棚?” 胡言笑了,心道:我有顺风耳,可这又不能告诉你。 就说道:“我猜的!要接近我的宅子,从水面上最方便;可要动手,又不能离得太远,那样会耗费体力;所以,御酒库那边地理位置不错。” 吕双又认真地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说道:“你还真是个妖怪,这也能推算出来,怪不得他们不想留你。” 胡言只是笑,并不接他的话。 吕双觉得奇怪,又问:“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杀你吗?” 胡言翻了个白眼:“切,我为啥要知道,反正我还站着,要杀我的人反而被逮着了!” 吕双红了脸,心道自己从十六岁时就混迹江湖,十五年没失过手,今天在这个秀才手里,可是栽了个大跟头,说出去都丢人。 于是不服气地说道:“若不是你下了药,站着的绝对不会是你!” 胡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老兄,你这智商,也没谁了!” 他一指徐天:“看到这位没有?他可是当过强盗头子,跟金人正面玩过命的人。你以为你就一定能胜过他?” 又一指那十个护卫:“他们的父辈都与金人硬刚过,本身功夫也不弱,不要说他们全上,一打四你能赢,就表明你是屈指可数的高手了。” 吕双瞅了瞅徐天,那身板能看出来,手上的功夫不会弱了。 “要不你俩比试一下?”胡言坏笑着怂恿他俩斗一场。 来大宋这么久了,他还没见过高手以命相搏的场面;金大侠,古大师描写的那种拳气、剑气,让人还真有那么点神往。 高手之间的搏斗没那么复杂,也就几分钟的事;然后,徐天和吕双就各自捂着拳头抱着腿,闪到一旁抽气去了。 他们是来真的,可不是胡言跟郑屠闹着玩似的; 徐天有意在胡言面前显本事,而吕双杀人不成反被人拿下了,抱着以命抵命,杀一个是一个的态度;所以,一出手就是:拳头对拳头,腿对腿,都是硬碰硬。 “不好玩,没金大侠和古大师写得精彩。”胡言丢下这句话,一转身就跑去睡觉。 几个护卫冲上去,就又将吕双捆了个结实; 剩下徐天搓了一会手后,嘀咕道:“总栽怎么总是没个正经,让俺跟那杀手斗了一场,他还嫌没什么大侠和大师写出来的精彩!” 主卧里,王氏缠绕在胡言身上,使出了自己全身的本事;她有危机感,宁国夫人杨妹子那勾人的样子,让她心神不宁。 这些天,杨妹子隔三差五就来白洋池,与自家官人泛舟白洋池,好不亲热;而自家官人是什么德性,王氏几个月下来早就一清二楚了,那就是个嘴里说着不要,有便宜就上的男人。 缠绵过后,王氏就问:“官人,那杀手埋了没有?” “埋?为啥要埋了他?”胡言有些诧异地问。 王氏一脸不解地问:“他来害你,你不埋了他难道还留在身边养着?” 胡言笑了,一本正经地说道:“没错,我还真准备把他养在身边。” 见王氏吃惊的大张着嘴,就解释道:“这位老兄本质不差,只是义气用事,如果善加诱导,成为我们自己人,将来说不定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那位被胡言准备教导的吕双,被丢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柴房里窝了一晚; 这一晚他都没能睡足两个时辰,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第二天还能不能正常呼吸。 结果,第二天根本就没人来理会他,只是到了饭点时,有人来喂几口饭,却并不管饱,就只是吊着他的胃不让他饿死。 吕双郁闷了; 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关了有三天,到再次被人唤醒,被提溜到堂屋时,才看到外面已经日头偏西了。 胡言叫人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指着面前的一桌酒菜说:“坐,饿了?吃点?” 吕双心道:这怕是断头酒,吃喝完了,明天的太阳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横竖是死,他光棍地一屁股坐下,将面前的酒,一口就干了。 第132章 临安江湖的龙头大哥 吕双一步一回头向东南而行,他没想到胡言会对他如此放心,居然因为自己一句“哥今后跟着你干”,就放自己离开; 前面已经能望见通济桥了,那边人流量大,只要钻到人流里去,任那帮护卫本事如何大,也别想寻到他。 他又回头一看,已经走出了半里地,胡宅中人就根本没一个跟在后面盯着; 他确信,胡言是真的信了自己。 犹豫了一下,他转过身又朝胡宅走去。 院门半开着,胡宅里的护卫正在练拳脚; 吕双望见胡言身体晃动着,正面对着两名护卫。 粗看觉得胡言步子虚浮,中门防护不甚严密,要命的裆部极易受到攻击;可当那两名护卫朝虚处攻去时,他的腿都将攻击接下了,紧接着瞅准机会,双拳如急雨般就向对方招呼过去;而两名护卫一时招架不住,竟连连后退躲闪。 他也会武?吕双觉得稀奇,就站在门边专注地看了起来; 也只过了一小会,吕双就为自己前几天的自大羞愧起来。 原来人家胡言根本就不差,自己要是真与他动起手来,谁赢谁输都两说。 眼见胡言放倒了两名护卫,正在往身上披棉服,吕双就推门走了进去。 胡言有顺风耳,知道吕双去而复返,却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就随意瞟了他一眼问道:“吕兄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忘了什么物件在我宅子里?” 吕双有些羞愧的说道:“总裁你信任我吕双,可我却连自己的住址都要瞒着不说,岂不是对总裁心有不诚?” “就为这回转?”胡言笑了,心道:你不说我也找得到你,你主动来说,就说明你现在是诚心投靠我了。 吕双老老实实把自己在菜市门的住址说了,这才安心的回去。 而胡言回头就吩咐王氏,以后安排个伙计专门往菜市门联络吕双。 吕双回到菜市门,就见这里还与往常一样,买菜的人一拨又一拨的来去,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吕大个子,回来了,可有几日没见你了!”一菜农笑着招呼,他旁边几人也友好的望了过来。 吕双也笑着回了句:“出去办了点事。李哥儿,你家这菜的生意还好?” 李哥儿一张黑面皮没了精神,他指着菜摊子怏怏地说道:“你瞧,这都快晌午了,还有一半多没卖掉,我那婆娘还等着我挣了钱,好去买几尺麻布呢!” “若是到了晌午还没卖掉,你就送我屋,我这几日手上正好宽裕。” 吕双丢下话,就拐进了小巷子里。 而那帮卖菜的菜农看了看自家的菜,都一脸羡慕地望向那李哥儿; 李哥儿一脸得意,他朝众人环视一圈,呲着牙嚷嚷道:“眼热不?要是眼热了,你们也找个这样的好邻居!” 然后他伸手在自家六岁大的小子头上摸了一把,吩咐道:“看好菜,三文钱一把,价低了不卖;反正回去有你吕叔给兜底,爹去斗一把蛐蛐去。” 说着,他起身往菜市一角落处赶了过去;那儿有十数人扎堆在一起,正大声呼喝着“将军,将军”。 吕双拐进巷子,并没有直奔租住的那院子; 与胡言分手时,他特意提醒过:说自家那屋来了访客。 吕双自是不信。白洋池隔了菜市门不知有多远,他怎么就知道自家来了访客? 不过他还是存也几分小心,慢慢靠近那院子。 院墙里一人伸出头来,笑着问:“回来了?” 吕双吃了一惊,这是位陌生人的熟悉人,他往常见了都要绕着走的人。 一回头,巷子口也站了个人,是卖菜的李哥儿; 就见他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铁尺。 吕双马上明白了,李哥儿居然是衙门里的人。 前面是死巷子,寻常人到了那只能往回转。可吕双知道,巷子尽头那堵墙后面是一户人家,一户只留了个耳朵有些背的老家人守屋的人家。 只要翻过那堵墙,他就天高任鸟飞了。 他正想动,李哥儿说话了: “吕大个子,前面也安排了人,你还是老老实实跟许大人聊聊,他不会为难你!” 吕双苦笑了一下,便往前走了几步,一推门就进了院子。 他将自己的小屋开了锁,就懒懒地说道:“许大人,请进。只是我屋子又小又矮,倒是要委屈大人了。” 话毕,就弓着身子率先进了屋。 许定也跟着弓身进来,他往吕双的床上一坐,笑着问:“你知道我?” 吕双满不在乎地反问道:“这临安城的江湖人,有几个不知道大人的?好汉们私下里都说,大人您才是这临安江湖的龙头大哥,这话可有道理?” 许定很满意吕双的反应;不错,在临安,他才是真正的龙头大哥;什么过江龙、陆地虎只不过是徒有名号,到了他这位府尹的心腹面前,都得把头给低下来。 “这几天去哪潇洒去了?给本大人说说。” “白洋池!”吕双倒也没瞒着他,也知道瞒不住。 许定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到那位了?” “远远见到了,只是他身边护卫挺多,不太好惹。” 许定笑了。 “那个潘壬给了你什么好处?” “五十两银子。” 许定摇了摇头,淡淡问道:“五十两就能让你为他去取一条人命?” 吕双老老实实答道:“确实是五十两。不过,他答应事成就把我举荐给济国公。” 许定这才点点头:“如此一来,只要皇子继了大位,你在福建路的案子就没人敢查了,倒也值得你为他冒险。” 吕双苦笑,心知自己的过往,怕是没一件能瞒过眼前的许定。 许定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找过来呢,是给你们这些人提个醒,如今大事未定,不要在临安城给我找麻烦,否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你明白吗?” 吕双赶紧点头:“大人的意思我懂,白洋池那边我不会再去了,潘壬那里,我自会跟他说个明白。” 许定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明白就好,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些小人物能参与的。” 接着又道:“潘壬那里还是拖着就好,他如果还有什么计划,记得来告诉我。我住在哪里,你应当知道?” 吕双只想赶紧把他送走,就说道:“一切听大人的安排,请大人放心。” 许定又嗯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摸出两贯钱的交子,丢在了床上,就弓着身子出了小屋。 吕双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记起胡言也说过:这皇位最终花落谁家,现在可还没个定数。 第133章 窝棚 临安府尹这个打工位置其实也挺憋屈;身处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不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而且万事还做不了主。属于那种脏活累活你干着,有嘛事你还得担着的侍候人的角色。 好在袁柖的经历够丰富,他当过县丞、太常寺主簿、右司郎官,属于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积累了丰富的从政经验。 为把都城的老爷们侍候得都没太大意见,他的床头和书房,就摆放着一张花名册,上面详尽地记载了哪一位现任何职,关系网延伸到哪一层等信息。因为人事的更迭,这些信息并不是固定的,随时都有更新。 而现在,在杨系杨妹子一栏的尾巴上,他又添上了胡言这个名字。在胡言名字的下边,又有许多分支,大多是空白的,仅出现了两个名字:薜丛和张巨济。当然,薜丛和张巨济名字的下边,还有许多分支,但这都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 才从菜市门吕双住处回来不久的许定,他的屁股只坐了半边的椅子。 在东主面前,他时刻都保持着几分谨慎,这是为人幕僚应有的本分;也只有这样,才能随着东主的飞升,自己也身份节节高,谋取一些好处。 “天台那边安排人去了吗?” “安排了,要不了多久,姓胡的这厮底细,我们就能补全了。”见东主相询,许定赶忙回话。 袁柖是个细致人,只要上了他名册的,不一一落实,他的心就放不下来。那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他可不会去当真,必须查实才行;因为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酿成大错,会给仕途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许定跟了他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当然清楚东主的行事风格,否则他也没可能会成为他的心腹。 “张巨济那边怎么说?” 许定斟酌了一下言词,才小心翼翼回话道:“张巨济爱财,这家伙现在胃口大了不少,我许诺了每月十贯的好处,他答应以他之名从姓胡的手里进货。” 十贯这个数字让袁柖心里肉痛了一下,他这里开支大,十贯钱可以雇两个跑腿的下人了。只是想想自己现在还不方便跟姓胡的正面接触,他也就忍下了。 “十贯就十贯,等形势明朗了,我们也用不着顶他的名了,以后直接跟姓胡的做生意!” 听到东主这样说,许定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隐匿的那二贯钱,终于可以安心拿了。 袁柖的日子过得紧,他许定也不轻松。身为统管临安江湖人物的大哥,他与张巨济一样,也是租得别人的宅子,居无片瓦。 当然,那些江湖人物也有心思孝敬他,可他分文也不敢取;因为只要拿了他们的钱,他就没法硬气了,很多事情就会变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袁柖这里,他又要怎么去交待? 从袁宅出来,许定就又赶到张巨济家。 张巨济一家正在吃火锅;这火锅是他从胡言那里顺来的,酱料也是厚着脸皮要来的。薜丛给他的来信里提到过火锅,夸得天花乱坠,原本他也没当回事;可在胡言办酒那天吃了一次后,他算是知道了,薜丛为啥在胡言手里沦陷的有那么快了。 许定扯了张椅子在饭桌前坐下,望着一大盘子酱色的鲜肉片,咂了咂嘴; “张直学,你现在这日子过的,让许某都想跟着你混了。” 张巨济嘴里说着“拉倒”,可脸上却很得意; “你要是跟我一样,也有一位会经商的姓胡的小老弟,日子也会过得红红火火。” 确实,在胡言来之前,张巨济家的小日子可紧巴着,一旬也吃不上几次肉。 接着他眯起眼来问:“要不要跟我那小老弟见上一见?” 许定摇了摇头,现在局势不明,他可不想卷进旋涡里,那会给袁柖带来麻烦。 夹起一片肉,学着张巨济在沸腾的火锅汤里烫了烫,再蘸了点酱,塞进口里;许定口中的津液开始泛滥了。 狂吃了一会,有了六分饱,许定就开始八卦了; “直学,你说宁国夫人跟你那胡老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哪知道?咦,你不是替袁大人管着捕快房吗?以这帮人的能耐,你有什么事打听不到。” 许定苦笑了一下,心道:去打听宁国夫人的艳事,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张巨济看着他,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笑着说:“我敢肯定,他俩现在一定是在一起!” 张巨济没说错,胡言现在确实是跟杨妹子在一起。 白洋池边那块菜地中间的窝棚里,厚厚的棉被下,赤裸着的俩人仍然意犹未尽; 据说每个女人的感受都不一样,胡言现在是有了些体会,身下的女人年龄不小了,可在这方面,比王氏还要疯狂。 胡言的大嘴在身下之人的嘴唇上印了一下,很得意的问:“怎么样,这种体验是你从来没有过?” “也就你这小坏蛋能放着舒适房屋不用,跑这里来受风寒。” “你可真没情调,这叫野趣知道不?” 他瞅了瞅窝棚四周的破洞,听着北风的呼啸,笑说道:“至于这冷风么,你我干柴烈火的,得有点寒气来降降温才好。” 杨妹子享受的哼哼了几声,突然就睁着一双迷离的凤眼娇嗔的说道:“不行,你要对奴家负责!” “啊!不是说好了嘛,只做露水夫妻的。”胡言很吃惊,女人怎么说变就变。 “奴家改主意了,不行吗?”杨妹子霸道地说道。 “那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才会这样做,你可都四十多了!” “我们女人到了七老八十也都一样!” 不讲理,太不讲理了!胡言将身子撑起来,看着身下的杨妹子; 这个女人真让人惊叹,到了四十多岁她还能像少妇一样,有着光滑的皮肤和美貌,难道她就能用上防皱针? 一阵寒风从窝棚的破洞处钻了进来,杨妹子一蹙眉,伸手勾住胡言的脖子,让俩人的身子又贴紧在一处; 她在胡言耳边喃喃说道:“再过几天就是腊八日了,你来奴家的宁国夫人府吃腊八粥。” 听到腊八粥这几个字,胡言就想起了《侠客行》里的侠客岛; 一摇头说道:“不去,万一你在粥里下了药,我哭都哭不出来!” “你必须来,到时有可能奴家的姐姐和姐夫都会来!” 她姐姐和姐夫,那不就是皇后和皇上嘛! 第134章 请柬上有胡言 胡言觉得自己不是很地道。 跟杨妹子搅和一起注定是没结果的事,可下半身的反应,让他还是选择了随心所欲。 探手在杨妹子的屁股上拍了一记,感受着那弹性,调笑道:“你都守了十数年的寡,怎么又想着要嫁人?” 杨妹子居然红了脸,她嗔着眼睛说道:“本来是不想的,可谁叫你这么能干,奴家觉得离不了你了!” 胡言这时记起不知是哪位仁兄说过,俘获一个女人的心也就两种方法,一种是从心理上去让她满足,还有一种就是生理上的满足。 自己呢,这两种满足大概都在她身上用到了。 “该回去了,要不他们都要着急了。” 外面光线已经有些暗了,要不了多久,黄昏就会来临。 “别凉着!” 到底是年纪大些会照顾人,杨妹子起身没先顾着自己,光着身子就为胡言披衣。 胡言随她来摆弄,只是当她的手,有意无意在敏感处拨弄了一下后,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可就把你这样抱回家去!” “随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臣服了的女人就是这样,对自己钟意的男人予取予求。 小船从芦苇荡里缓缓驶出,而东南面的岸上,王氏都要跳脚了。 徐天劝解道:“不急,你官人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俺,在他手里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王氏横了他一眼,心说:奴家哪是怕他被别人欺负,奴家是怕他被那老妖精吃了! 又一想,官人与老妖精出去了都有快两个时辰,恐怕早就让老妖精吃的都快撑死了。不行,得给大妹去个信,叫她把官人招回去,远离那老妖精才行。 正思谋着,就听徐天说道:“回来了,瞧,船向这边过来了,总裁跟宁国夫人都好好着呢!” 隔了几百步,王氏已经能感受到杨妹子的满足。 就见她坐在船中央,头都不朝着这边,只是正对着自家的官人。 王氏的心里酸溜溜地,叹了口气。 这来临安才半个多月,自己就添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以后可怎么办? 晚饭时,胡言刚要拿起筷子,杨妹子就夹了一片肉放到他碗里;右边的王氏见了也不甘落后,她夹了一块豆腐过来,意有所指地说道:“官人喜欢吃豆腐,豆腐软,不塞牙!” 杨妹子俏脸一沉,说道:“奴家可听说某人是典过来的,是有夫家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夫家就要把人给赎回去。” 王氏哪肯示弱,拉长声音说道:“他家想赎回去,也要看奴家愿不愿意!” 杨妹子嗤了一声:“这可由不得你,朝廷自有法度。” 王氏的一双眼里,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胡言一摆手,对王氏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他家当天就将文书烧了,赎不了了。” 又瞪了杨妹子一眼:“你这双脚还没迈进门,倒想在家里抢占制高点了,天台那边还有位正宗的,你就省省心。” 叫胡言这样一说,杨妹子一下殃了; 她心道:这边的王氏只是妾室,倒是没什么;天台那边的正主儿郑氏,若是不好相处,自己在这家里可就立不住脚了。 她虽然是皇后的妹妹,地位尊贵,可在家庭里认的只有正妻;不要说是皇后的妹妹,就是皇上的妹妹,也要低正妻一头。她盘算着自己这身份,争个平妻是稳了的,总归是要压王氏一头,就放下身段,向王氏示好道: “王家妹妹,姐姐才进这家门,以后总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官人这边咱们一、二四六分了如何?” 胡言一听不乐意了,这是把咱当成了一盘菜,要分着吃呀! 不等王氏说话,就一摆手:“分什么分,大被同眠,你左她右,今晚就这么睡!” 那俩女人听了,都是脸上一红,暗道:这厮好不知羞,居然要玩双飞。 腊八节的前一天,杨妹子赶回了宁国夫人府;她这次要大宴请,不光是杨家人,皇子赵竑、沂王嗣子赵贵诚和史弥远也发了请柬。 史弥远看着请柬上的胡言两个字,嘴角闪出一抹的笑来。 宁国夫人这几日住在白洋池,自然避不开他的耳目;他心道:这厮成了宁国夫人的枕边人,反倒是让人心安;将来在仕途上,仅外戚这两个字,就能让他翻不起身来。 按大宋的朝律,外戚只能是散官,实权可别想。 沂王嗣子赵贵诚在慨叹,贾妹子的舅舅也太能折腾,来一趟临安,居然就成了杨皇后的妹夫。只是这样也好,自己与赵竑竞争的天平上,又增加了一个砝码。 济国公府,赵竑拿着请柬,就觉得上面胡言这两个字格外醒目; 他望向一旁的潘壬,阴郁地说:“这厮眼见就要成气候了,你说的那个杀手为何还没有下文?” 潘壬一皱眉,心道:吕双可是满口答应了的,说第二天就去白洋池寻机会,自己信任他,也没去管后续;他现在还没动手,是不是嫌我给的银两太少?于是就把想法说给了赵竑。 赵竑听了一拍大腿埋怨道:“你去求人家办这么大的一件事,五十两银子也好意思拿出来?” 潘壬一听,心里一万个草泥马蹦了出来。心想:前几天跟你说这事时,你可没嫌我拿出来的银子少,现在事急了,就嫌我办事不利了。 赵竑埋怨过了,就朝门外喊道:“来人,去把管家叫来。” 书房外响起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管家气喘吁吁地小跑进了书房,哈着腰等候赵竑的吩咐。 “去帐房支一千两银子来。” 管家听了一脸苦色,小声回话说:“国公爷,家里没这么多银子。” “那就支五百两!” 管家脸上还是一片难色。 赵竑的一张脸就沉了下来:“爷这济国公府,难道连五百两也拿不出来?” 管家咬咬牙说道:“殿下,国公夫人、姬妾还有美人们个个开支都不小,殿下您日常也宴请不断,府中早已经是入不敷出,就连菜贩子的菜钱都欠了许多,一直没结。” 赵竑的脸色铁青,他鼓着眼睛喝问道:“别废话,本国公现在要用钱,你且说能拿出多少来?” 管家哭丧着脸,吭吭哧哧答道:“殿下,顶多能拿出一百两,这还要变卖宫里的一些赏赐才行!” 第135章 潘壬的新计划 潘壬一脸晦气的往菜市门走去; 他没想到堂堂皇子、朝廷的济国公,居然连拿出一百银子都这么艰难。 自己家在湖州也算头号的豪强,拿出成千上万贯来帮济国公也算不得什么,可就这样贴下去,自家又图什么? 日后的权势么? 可他又没许诺给自己一个史弥远同样的地位。 潘壬很郁闷,他反复权衡利弊,觉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去说服身为族长的老爹。 富和贵是连在一起的,短了那条腿,都非好事; 你在怎么富有,就算到了陶朱公那等程度,可没有贵来相扶持,这财富终会叫人夺了去; 可你无论如何“贵”,就算尊贵到了为一朝之相的地位,没了富来伴随,你坐不稳这个位子。别人跟着你来混,可不只是图个名声,没有好处,什么都是虚的。 济国公这条破船,着实让潘壬觉得有些鸡肋。 到了吕双的门前,潘壬略犹豫了一下便推门进去。 屋内不止吕双一人,还有一位看上去挺憨厚的农人;他俩人在床上放了一只小几,上面还摆放着一些酒菜。 那农人望见他,就立起身来,先向着他以示敬意地弯了一下腰,然后对吕双说道:“吕大个,你家有客,李某就先行告退了。” 吕双也不留他,随口应道:“这酒菜我还给你留着,等我与潘先生说过话,我们还继续喝酒。” 那农人嘴里说着改日,就小心地侧着身子从潘壬身边过去,出了门。 潘壬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了,才阴着脸望向吕双; “吕兄,江湖人把信誉看得比命还重,吕兄应当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吕双的脸上红了一下,随后解释道:“吕某前些时日去白洋池探过,他那里防范甚严,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只好撤回来等待时机。” 潘壬并不信吕双的鬼话,冷哼一声说道:“偌大的一个白洋池,他也只十数护卫,如何能防住?” 吕双瞪起眼睛,不悦地说道:“他那些护卫可没一个是好惹的,你事先就没去打听过?” 听吕双这样一反问,潘壬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的心思都放在胡言的身上,却从没去关心过胡言带来的护卫,那帮人实力究竟如何,全然是一概摸瞎。 “吕兄与他们交上了手?” “那倒没有。不过吕某见过他们的身手,不输吕某多少。” 接着颇有些不痛快地说道:“吕某只拿了你五十两银子,却要把命搭上去杀人,这江湖上的杀手,什么时候命贱到了此等程度?” 潘壬自知理亏,忙带着歉意说道:“上次来是我手头紧,行事仓促了。” 紧接着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 “这里有三百两,你先拿着用,若是事成,哥哥儿再付你五百两,如何?” 这三百两里,只有一百两是济国公给的,其他二百两,是他半年的花销;给了吕双,他就不得不写信去湖州,说明一下钱花在了何处,才能叫老爹预支下一笔钱过来。 吕双并不伸手去接银票,他倒了半盏酒一口饮尽,这才说道:“这桩生意吕某接不下来。对方不是寻常人,又有一帮武艺高强的手下,此去也就是给他们送人头罢了。” 潘壬有些急了;吕双此时退出,叫他一时之间如何去寻旁人? “吕兄,这钱财许的虽不多,可你也要看之后的好处。” “还能有什么好处?”吕双眼里尽是不屑之色。 潘壬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道:“济国公说了,你若真能杀了那姓胡的小子,他就会让你进济国公府,担任护卫头领;而等他入主了凤凰山,以后这大内的侍卫统领,岂不是非你莫属。” 吕双心里冷笑;暗道:要是几日前你潘壬这样说,我吕双还真就会信了你这空头支票;可现在,吕某已经成了胡家军的人,任你说破了天,吕某也不可能为你们效力了。 但他还是做出心动的样子,拿过银票,嘴里却说道:“白洋池那边不好下手,去的人少了打他们不过,人多了又会引起官府注意,且等等看有没有其他机会。” 潘壬一摇头道:“殿下等不及了,后天就是腊八日,腊八日之前,无论如何都要除掉他。” 吕双皱起了眉头,他本想拖着这件事,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急着要除掉总裁。 潘壬突然提议:“后天晚上他要赴宁国夫人府吃腊八宴,要不然我兄弟二人给吕兄做帮手,另外从济国公府调派几个高手,在他返回来的路上寻一处伏击他?” 吕双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中途设伏极难防备,一个不好总裁极易吃亏。 但他又拿不出别的主意,只好暂时应了下来。 等潘壬一走,李哥儿就又进了吕双的屋; 没过多久,李哥儿就出现在了临安府衙。 许定听李哥儿的情报后,就又来到了袁柖的公事房。 袁柖先是吃惊地站了起来,随后又心神不宁地坐了下来。 “大人,要不要先抓了这潘壬?” 袁柖摇了摇头。 “他是皇子的人,抓了他,就等于是我们跟皇子也翻了脸。” “可宁国夫人那里又如何交待?相信史弥远必会借助此事大作文章,将大人赶出京城。到了那时,这满朝都会变成史党的人!” 望着东主一脸纠结的样子,许定又焦急的提醒道: “大人,这金銮殿上坐着的可以不是赵竑,只要是赵家任何一个人坐上去,都无大碍;可这朝廷里不能没有大人,没了大人,那些忠臣良将只怕永远都没有出头的日子了!” 许定的这一句话就说得很重了,他是在催促袁柖尽快下定决心。 袁柖愣了愣,心道:许定说的有理,皇帝换赵家哪一个来坐都可以,如果自己被史弥远赶离了中枢,真德秀、赵范兄弟和杜杲等人可能就再无起来的机会了。 他又想到了沂王嗣子赵贵诚,这个人其实还不错,一副沉稳的样子;他若做了皇帝,政局应当会平稳过渡,绝不会出现大乱。 于是就捏紧了拳头,哑着嗓门说道:“许宁,你即刻去通知张巨济,让他火速通知姓胡的那小子,有人后天要在路上伏击他,叫他做好准备。” “本官去一下济国公府,警告一下皇子,让他不要在临安城生事;否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136章 腊八日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即是腊八日了; 而胡言来到临安城,也有月余。 在这月余的时间里,他基本上都待在白洋池,并没有过多参与临安各圈子的交际;而今晚,临安城内层次最高的一场社交活动,将在他的情人杨妹子府上举行。 胡言在做准备,他在内衣外面,套上了杨妹子送给他的一副金丝编织的背心;据杨妹子说,这副金丝软甲,可抵挡寻常刀剑和箭矢的攻击,他姑且信了。 其实他更信任钢片组成的铠甲,但这玩意叮当作响,体积也大,除了战阵之上,平时穿着实在是不合适。 套上日常的外衣,也就想出去,王氏把他拦住了。 “官人,你就穿这套衣服出去?” “怎么,不行吗?” “宁国夫人说过,要官人穿得华丽些。” 王氏在杨妹子不在时,非常不愿意叫她“姐姐”,杨妹子大了她二十多,这样的称呼叫她很不自然。 “我们这衣服自己都不穿,怎么能让它在大宋流行起来?” “我把这衣服穿给那帮贵人看,正是让他们知道这棉布的舒适性,等他们也穿上了,这棉布衣服就能迅速在大宋流行起来。” 王氏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自家官人参加个宴会,也能跟生意联系到一起。 胡言穿戴好,就带上徐天和两名护卫,往宁国夫人府而去。 经过众安桥时,他朝两边一看,暗道:这里果然是搞伏击的好地方;左边众安桥下好藏身,右边是下瓦子,人山人海的热闹处,不过了子时人不会散;即便是过了子时,依然还会有不少人活动。杀手们事成之后,往下瓦子一钻四散离去,除非调动数万精兵团团围住,否则有可能一个都捉不到。 他在心里冷笑,潘壬这家伙也不是太蠢嘛,他对地形的把控还是挺到位,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包括伏击的地点都没有预先告知吕双,只是与他的弟弟潘丙作了商量。只是他不知小爷有顺风耳,就算布置的再周密,也枉然! 宁国夫人府在清河坊,离朝天门很近; 徐天将请柬递进去,也就片刻功夫,杨妹子就如一只燕子飞迎出来。 也只不过两天未见,她却如隔三秋,一头就扑进胡大官人的怀里,腻味得让徐天三人背转过身去。 徐天在肚子里腹诽不已,这侄女婿抽什么疯,找了个比大哥郑屠小不了多一点的女人,这辈份全乱了套。 只是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杨妹子年纪是大了点,可长得真不赖,再就是这地位,也让人眼热。 他叹口气,心道:大就大些,毕竟是堂堂皇后娘娘的亲妹子,诰封宁国夫人,这就进了平民百姓家,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一众宾客都还未到,宁国夫人就抓紧时间跟小情人亲热了一番。 巫山云雨,欲说还休; 娇喘过后,杨妹子附嘴胡大官人耳边:“奴家进宫与姐姐说了,姐姐今晚要好好瞧瞧你,兴许会跟你好好聊上一聊。” 聊?聊什么?是诗词文章还是人生? 如果是男女之事,胡言觉得还是免了,都是成年人,这种事走心就好。 掌灯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到了; 先到的是两位大画师,画院待诏马远、只候马麟父子; 他们父子是杨妹子府中的常客,在这宁国夫人府没有丝毫的拘束。 马远都八十有三了,看上去精神头却不错;一见到胡言,就打趣说:“胡大官人,你这眼力真叫老夫佩服,我大宋最艳丽的一朵花都叫你摘了去,可羡煞老夫了!” 杨妹子听了脸上升起红云,可见马远的话叫她非常受用。 胡言也不孬,马上就回敬了过去:“与你老的光芒四射相比,小子不过是凡间一尘埃;你老若是倒回去五六十年,这里可就没胡某什么事了。” 马远听了哈哈大笑,连连称赞:后生不错,是个有趣的人儿。 而杨妹子则娇嗔的望了胡言一眼,那意思是:即便站在她面前的是年轻时的马远,她选择的依然是胡言。 没过多久,杨妹子的俩侄子杨谷和杨石,沂王嗣子赵贵诚、济国公赵竑夫妇和史弥远也先后到了。 赵贵诚的一双眼睛望向胡言,憨厚地笑了笑; 他知道面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是谁,也听说过他现在的名声有多大,现在这个人跟杨皇后都快成了亲戚,那自己是不是离那个位置更近了一点? 而胡言呢?他很夸张的向后踉跄了几步,然后紧跟着又躬身施了一礼; 一旁的杨妹子惊讶地问:“官人,你这是做什么?他一个晚辈,如何受得起你这一礼?” 赵贵诚也慌了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见胡言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的胡说道:“我刚才望见一条龙盘桓在他的脚下,他似乎有天子之相。” 杨妹子听了很奇怪地看了胡言一眼,心道:自己与官人亲近了好些天,从他嘴里听到的都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等无法无天的话;现在他又神叨叨说什么天子之相,还望见了龙,这是打得什么心思? 又朝一脸局促不安的赵贵诚脚下望去,平平坦坦,哪有什么狗屁的龙盘桓在他脚下! 就将胡言的胳膊挽了,嗔怪道:“官人你是不是又来寻人开心,看把他吓的!” 胡言朝她挤了挤眼,一口咬定说道:“真有条龙,你看牠又出现了!” 杨妹子可不是她侄子杨谷和杨石那俩蠢货,她既会画画,也能赋诗,聪明着呢,当然马上明白了胡言的心思,也夸张地惊叫一声:“官人说得没错,果真有条龙若隐若现!” 好吗,这一下杨家那兄弟俩也跟着朝赵贵诚脚下看; 他俩当然看到的是赵贵诚的两只脚,绝对不会有什么龙;可自家小姑说了有龙,他俩就不能反着说不是,也跟着大呼小叫说看到了龙。 史弥远当然是不信的,他自认若论忽悠人,这在场的这帮人加起来,都还赶不上他一个;更何况他一直都盯着胡言在看,胡言跟杨妹子挤眉弄眼的动作,可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乐得见到这种场面,为把赵贵诚推上金銮殿那个位置,他编造了不少有关赵贵诚出生时的异兆,四处散布。 所以,他也抚须认真地说道:“不错,史某也在沂王嗣子脚下望见有龙若隐若现!” 第137章 五品员外郎 一帮无耻之徒都说在赵贵诚脚下看见了龙,赵竑的眼睛都绿了。 有龙吗? 赵竑怎么看都发现只有两只臭脚,有他娘屁的龙。 当小爷傻是! 赵竑只略一想,就明白了这几人的心思; 他在心里嗤了一声; 我赵竑可是官家明诏天下收养的皇子,封济国公;任你们耍什么花样,这皇位也铁定是我的! 所以,他不屑的瞥了那位乡巴佬一眼。 不错,赵贵诚确实是乡巴佬。 两年前,赵贵诚还叫赵与莒,跟着他外公全保长在绍兴府谋生; 他虽然是太祖的后代,可一代代传下来,到了他那一辈,什么爵位都没了;那日子过得凄惨,别提有多窝心。 恰好史弥远相府的塾师余天锡,归乡参加秋试,遇雨到全保长家避雨时巧遇了赵与莒;而余天锡正好又受史弥远的委托,要为无后的沂王找个嗣子,一下就看中了赵与莒。 就这样,他改名成了赵贵诚,当上了沂王的嗣子。 给沂王当嗣子只是个借口,谋取皇位才是真; 这一点不光史弥远明白,赵贵诚也心知肚明。 吃了十多年饱一餐饥一餐的苦,赵贵诚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所以,他要牢牢抱住史弥远的腿,力争坐到金銮殿上去。 而史弥远呢? 他当然要尽全力把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赵贵诚,推上去,把赵竑换下来。 不换不行啊,赵扩眼见是没多少日子了,而王美人传过来的消息让史弥远心惊。 赵竑居然给他取了个诨名,叫“恩新”,还刻在了屏风上。 王美人告密说,所谓恩新即是他史弥远的发配之地,南海那处边远险恶的新州和恩州。 那位乖巧伶俐又擅长琴艺的王美人,正是他安插到赵竑身边的耳目;为拢络这个女人,他楞没少照顾她的娘家。 换储大计于是就有条不紊的推进起来,史弥远绝不允许在这关键的时候,出现任何纰漏;所以,胡言的出现让他有所警觉。可当胡言说赵贵诚脚下有龙后,史弥远的心就彻底放了下来。 他心想:这小子这么识趣,我得给他点什么好处才能说得过去呢? 他想起了赵竑上一次在朝会上的提议; 赵竑说许国任淮东安抚制置使不合适,恐怕会引发北军的反叛,他提议让天台县令薜丛任这个位置。 好,既然说许国不合适,要换人,那本相就把这位识相的胡言,放在这个位置上好了。如此一来,赵竑无话可说,而宁国夫人这边,也算是卖了一个好。 史弥远计议已定,他打算下一个朝会时,就让宗正寺主簿,心腹梁成大把这个方案提出来。 胡言可不知道他助力外甥女婿抢占皇位之举,也给自己铺了条通向霸业的路;当成为这个时代的胡言时,他的眼光就落在了楚州那块地方。 楚州,他可是垂涎已久了! 就在一帮人各怀心思,或图谋结盟,或寻找机会反击对方时,皇上和皇后到了。 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的赵扩是被抬进来的; 他本不想来,但是当听说他精神上的伴侣杨妹子的心上人,也要来吃腊八粥时,他当即加服了一颗丹药,硬撑着来了。 是的,杨妹子就是他精神上的伴侣。 皇后的这位小妹妹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很贴心,又会画画,又写得一手好字;她把赵扩的字学得惟妙惟肖,有时连赵扩自己都辨认不出来,是自己写的还是她写的。 如果不是身体不好,又迷上了道家的修炼术,他铁定会将杨妹子纳入宫中为妃。 现在,精神伴侣有了归宿,他无论如何都要瞧一瞧那小子的真容。 胡言跟在老太监的身后到了书房; 扇动鼻翼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里面似乎还有他与杨妹子在这里荒唐时的余味。 他心道:老家伙的鼻子若是很灵,怕是也能闻得出来。 低头进来,不需要三叩九拜;大宋这一点很好,面对皇帝,你也可以保有人格。 “坐,抬起头来,自家人不必太拘谨。” 话音一落,他就重重地咳了数声;而老太监慌忙就将丝帕递了过去。 赵扩的声音听在胡言耳中很飘渺,与所有虚弱的老年人没有一丝的分别。 胡言依言抬起了头,与赵扩对了一眼; 就见赵扩的脸上有些红疹,肤色灰黄没有一丝的活力,有的地方还脱皮;只这一眼,胡言能断定是他是铅中毒了。 道家的丹药里面含重铅,赵扩再这样吃下去,怕是会比历史上的死期还要提前。 出于人道,胡言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陛下,这丹药还是要少吃,吃多了身体可承受不住!” 赵扩却不以为意的说道:“不吃丹药,朕如何能撑得住。也只有这丹药,朕才能提得精神来。” 胡言听了也就作罢,对自己想要去寻死的人,胡言可不想去拦着;再说了,他早点走,赵贵诚才有可能早点继位。而自己借了这层关系,才好呼风唤雨。 这时就见赵扩点着头说道:“不错,你很好!宁国夫人这边,朕可以安下心来了。” 很好,这面试算是过了; 胡言可不想陪着垂死的人,刚想要告退,就听赵扩又问道: “你是秀才,可有试举的打算?” 胡言一愣,心想:试举自己是想过,可不是现在,还要过几年再说;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不想法子作弊,参加试举铁定是过不了关。 就摇头答道:“目前还没想过这事。陛下可能有所听闻,小子家贫,差点就被饿死了,所以就一心经商;等小子什么时候积累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那时再来考虑试举也心安些。” 赵扩听了就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又引得他咳了起来。 等止住了咳,他才艰难地说道:“你的才学朕也有听闻,若走正途试举,应当不难;怕就怕下面那些老家伙忌恨你对朱熹不敬,暗中捣鬼,生出些事来。” 说到这里他喘了几口气,接着又说道:“你是皇后之妹宁国夫人的夫婿,总要有个合适的身份才好;不若这样,朕补荫你五品员外郎,可好?” 这有什么不好?平白给了个五品官当,傻子才拒绝。 当然,他这个五品的员外郎,是个文散官,赵扩可没给他安排个实职。 胡言马上学着戏文里的说词,向赵扩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第138章 杨皇后的逼迫 书房外面,杨家姐妹可提心吊胆地等着呢。 杨皇后是担心赵扩的身体;赵扩一走,她就要变成皇太后了,那实权就基本上没什么了。 杨妹子自然是担心胡言;她怕胡言还像与她在一起时,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喷。 见胡言出来,杨皇后就说了句:你等着,等哀家出来,还要找你说话。话毕,就匆忙进了书房。 胡言挠头,心说娶个老寡妇有这么麻烦吗?还有完没完? 杨妹子用眼睛来探问,胡言就小声说道:“还行,补了个五品的员外郎给我,咱现在也算是大宋的朝官了。” 杨妹子将嘴一撇,嘀咕道:“官家也忒小气,只给了五品,奴家都是四品。” 听杨妹子这样一说,胡言心里有了数;赵扩这是有意让杨妹子在品级上压自己一头,好让自己谨守本分,在杨妹子面前低头做人。只是在家里这玩意没用,得看谁在精神上依赖谁,那才是决定地位的因素。 所以,胡言斜眼笑着问:“那以后上床前,我是不是得先向你跪安?” 杨妹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媚眼如丝望向胡言:“官人不打奴家屁屁,便是奴家幸事,又哪敢叫官人跪安!” 胡言伸手在她肥臀上揪了一把,恶狠狠说道:“算你识相,改日官人要好好惩罚你!” “也不须改日,今夜便惩罚奴家好了!” 杨妹子说着,就要依偎过来。 “咳咳”就听杨皇后连咳了两声走过来; 胡言脸厚,倒没什么,杨妹子慌忙就站正了身子。 “你们跟我来。”杨皇后说完,便率先前行;到了一间空屋,她就坐了下来,而杨妹子便站到她的身边。 皇后大人没有发话,胡言自然不敢落座,也就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前,等着发落。 “员外郎,哀家这妹子你打算怎么安排?” 能怎么安排?不就是睡一屋,在一张桌上吃饭嘛! 可人家杨皇后不这么想,她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样,落在胡言的脸上。 “哀家听说了,你在天台还有个未过门的正妻,可哀家的妹妹是宁国夫人,身份贵不可言,你不能让她在那郑氏之下?” 这话一说,胡言不乐意了,皇后怎的,有本事你砍了我的头。 他横了杨妹子一眼,梗着脖子说道:“这世上的事都有个先来后到,郑家在前,救我于危难,现在仅凭你妹妹身份尊贵,便要夺了郑家的名份,可没这个道理!” 杨皇后自打登上后宫之主的位置,可从没人敢忤逆她,胡言还是头一个; 闻言她悖然大怒,喝道:“大胆,信不信哀家将你满门都抄斩了!” 胡言将头向前一伸,光棍地说道:“皇后娘娘想要小子的头颅,只管拿去就是,宁国夫人来我家顶多只能是平妻,其他就别想。” 杨皇后嘴一张,就要叫人了,边上的杨妹子可急了,她一下就跪到杨皇后面前,哭着说:“姐姐要妹子再做一回寡妇不成?这十几年来,妹子没有中意过一个男人,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你却要取了他的性命。若如此,便将妹妹也一起斩了!” 说着,她爬起来,就站到胡言的身边。 杨皇后这一下傻了眼,她是想逼胡言就范,没想到自家妹子倒先缴了械。 左思右想,她一时无法下台,就气鼓鼓起了身,丢下一句“随你”,便往外走。 胡言用肩撞了一下杨妹子,杨妹子立时会意,忙抢上前将杨皇后拉到外边好一通辩解。 到底是拗不过亲情,杨皇后不得不回转身坐下;而胡言当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堆着笑脸上前跪下: “小子胡言发誓,此生绝不负了杨妹子,必定好好待她,珍惜她,姐姐可满意?” 皇后娘娘不叫了,直接叫上姐姐,暗示这是自家事,跟身份地位没半文钱关系,一下就叫杨皇后心里舒坦多了。 看看面前的小后生,再瞅瞅自家四十好几的妹子,她一下想明白了;人家胡小子可是吃着亏在呢,给个平妻也没太冤枉杨家。 就叹了口气说道:“姐便依了你们,只是千万不要等到我妹子年老色衰时,弃她不顾。” 胡言此时自是把漂亮话奉上,怎么舒服好听怎么来。 而杨皇后此刻望着胡言,越看越喜欢; 这都快二十年了,可从没有一个人能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此洒脱,没有丝毫的拘束。 她心里说:这才是男儿应有的样子。 解决了妹子的事,杨皇后就提起了赵贵诚和赵竑。 “听吴氏说,你在沂王嗣子脚下看到了龙?” 吴氏便是赵竑的正妻,她与杨皇后很亲近;尽管她与赵竑的关系很紧张,但那是她的夫君,关键时刻,她自然是向着自家。 胡言有意胡说八道,为赵贵诚夺位造势,自然让她心里不爽;所以,杨皇后一到,她便抽空向杨皇后告了胡言的状。 杨皇后问话,胡言的精神一下就提振了起来,这可是正事。 历史上,赵扩病逝时,史弥远想罢废赵竑,立改名为赵昀的赵贵诚为帝,杨皇后一直不同意;直到杨谷和杨石跪求,以杨氏家族的生灭相胁迫,她才被迫同意废掉赵竑。现在,胡言既然参与了进来,这件事怎么说也得加快些进度。 “不错,姐,我可是真看到了,不信你问妹子,她也看到了。” 杨皇后转脸望向自己的妹妹,杨妹子此时哪敢跟胡言唱反调,跟着也一口咬定看见了龙。 杨皇后将信将疑,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赵竑可是官家亲自选定的,哀家还将吴氏许给了他,他若是登不了大位,官家和哀家的一片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胡言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话说透了,就说道:“无论这赵贵诚是不是真命天子,这皇位是断然不能让赵竑来坐!” “为何?难道是因为你拒绝了他的招揽吗?” 杨皇后的一双眼睛锐利地盯向胡言。 胡言并不慌乱,他迎着杨皇后的目光侃侃而谈:“济国公心胸狭隘,心性不见一丝沉稳,丝毫没有为君王的气度,与朝廷重臣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若立他为帝,必然会引发动乱,给江北的金人可趁之机。” 接着他口不择言,激愤地说道:“到了那时,怕是靖康之耻又会重演;姐姐不会希望当年发生在朱皇后身上的事,也在姐姐身上重演?” 杨皇后听了,脸色难看起来。 靖康之耻,朱皇后被金人当成玩物,惨不忍睹。 第139章 腊八宴 宁国夫人府的腊八粥宴正式开宴。 说是粥宴,可不是只有粥;白酒、黄酒必不可少,各式点心自是要有的;而粥里也是花式繁多,有红枣,有添白莲或放板栗,还有的加了桂圆肉、百合、山楂及核桃仁等食材。 杨妹子满面春风,殷勤招呼众人;过不了许久,她就要做新人,这心里自然是欢喜,一双眼睛时不时就瞄向胡言。 而宴席上的大伙却都怀着心事,吃得并不尽兴。 赵扩咳个不止,只吃了小半碗莲子羹,便去书房休息; 只是走之前,他当众夸了一下胡言送他的棉服,说是穿在身上暖和。 史弥远听了就上了心,等赵扩一走,就凑到胡言身边,把胡言身上的棉服里外都摸了一遍,然后问:“员外郎,你就只送官家,本相就没一件?” 胡言一笑,将徐天招了过来耳语了几句,没过一会,在座的众人身边都放了一件棉服。 不用担心合不合身,事先杨妹子都给了大致的尺码。 史弥远试穿了一下,就不肯脱下来了;这大冷天的,尽管屋里生了炭火,有棉服跟没棉服,区别还是挺大的。 赵扩走了,杨皇后还在;她要代替官家陪着众人,不然的话这场面就没人压阵角了。 只是目送官家离去后,她的目光就不停地在赵贵诚和赵竑之间,来回睃巡。 她是真的被胡言的话吓着了,不得不慎重考虑赵扩之后,那金銮殿上位置的归属。 因为事先受到胡言对赵竑评价的影响,加之日常吴氏也常向她诉说赵竑的不是,此刻再看赵竑,就觉得他确实是一无是处。 而反观赵贵诚,尽管席间众人笑语不断,他却凝重寡言,无论是吃粥或答话时,都谨守规矩,一副沉稳的样子。 杨皇后不觉点了点头,她心里已经认可了胡言的说法。 胡言还如日常一样,海阔天空胡侃。 他聊天上的可望不可及的银河,聊太阳,聊月球,跟史弥远和赵竑争辩一些自然现象。 月亮只是脚下这地球的卫星,它替地球挡住了天外陨石的攻击,上面没有什么月宫,也没有仙人,只有一个个的陨石坑? 这踏马说的是什么呀,完全违背了大伙的认知! 没有神仙,没有玉皇大帝,那我等活在这世上,岂非毫无希望? 可这家伙说的有理有据,众人也只能拿没有依托的上古传说,来进行无力的反驳。 这些都还没什么,他又谈动物,谈狼群的习性; 当着女客的面谈动物世界里的雌雄交配权,听得连稳重的赵贵诚都埋下了头去,叫众人都在暗中骂他无耻至极。 杨妹子不在乎,她笑吟吟望着自家官人;自家官人的博学,这让她很自豪。 史弥远很不爽,他是杨简的学生,认可“天地我之天地,变化我之变化,非他物也”这一说法,同时他也信天命;正是因为天命所在,他才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 而胡言漠视天命,他还拿人间的秩序与狼群进行比较,话语间充满了野蛮人的认知。 他心中暗道:这家伙太危险,不能留在朝廷里,还是打发到混乱的楚州去不错;最好让他死在兵乱之中,以免将来祸害朝廷。 让胡言替换许国任楚州安抚使的方案,就这样定了下来。 赵竑更郁闷; 瞅着杨皇后姐妹待胡言的态度,他明了了一件事,这姓胡的小子,悄不悄的就成了自家长辈。 他原本以为这小子跟杨妹子不过是玩一场,双方都腻味了就各奔东西;可现在,人家要谈婚论嫁了。 真踏马不知羞耻,一个四十多了,一个不过二十冒头,这也能---- 赵竑有些后悔叫临安府尹袁柖给吓住了,自己就应该不管不顾的派出侍卫,与潘家兄弟一起去刺杀这厮。 而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潘家兄弟和那位叫吕双的游侠儿了。 而他们三个,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众安桥上,潘壬、潘丙兄弟俩四下打望,自觉此处是最好的位置了。 潘壬一指桥的栏杆处,对一身乞丐打扮的吕双吩咐道:“吕兄弟你便坐在这里乞讨,待那厮经过时,趁其不备发动袭击,必能一击功成。” 接着他指向对面的茶坊:“茶坊距这里不过三十余步,吕兄弟这里动上了手,他的护卫必然要围攻你,而我兄弟二人再自茶坊杀出,分了护卫们的注意力,那时吕兄弟就可翻下桥去,乘舟自水路脱身。” 桥下停了一艘小蓬船,这是他们来这里时租下的。 可吕双知道,那船夫是临安府的差人扮的。 “潘兄,你兄弟二人又如何脱身?” 见问,潘壬一笑,他指向小瓦子得意的说道:“我兄弟只是虚声鼓噪,一击之后便遁入瓦子里的人流中去,他胡言也只几个人,如何去寻我兄弟?” 吕双一屁股坐在众安桥的台阶上,随手将一只破碗丢在旁边;碗里放了几文铜钱,这是勾着别人来发善心的。 望着潘家兄弟进了茶坊,吕双心里冷笑;潘壬打的好算盘,自己正面突击,要冒极大的风险,而他潘家兄弟却躲在几十步外,随时便可以溜之大吉。 幸好自己是胡言的人,而且又在跟临安府合作,否则就会成为潘壬的牺牲品了。 茶坊里,潘丙一屁股坐下来,刚想点茶,就被潘壬一把拉了起来。 “哥,时间还早,喝点茶热热身子呗!”潘丙很不情愿,想赖在位子上。 潘壬一瞪眼,斥责道:“想喝茶也不是这里,我们寻个远离这里的地方喝茶也不迟。” 潘丙一愣,问道:“哥,我们不杀那厮了?” “谁说不杀,不是有吕双在吗?” “这,万一他失了手呢?” 潘壬一翻白眼,不耐烦道:“失手便失手,关我们兄弟何事?” 潘丙搞不懂了,他一摸脑壳问道:“那殿下那里我们兄弟又如何去交待?” 潘壬强拽着他走向茶坊的后门,边走边说道:“还要如何交待?这么大的一件事,他济国公府一个侍卫都不派给我们,只叫我们兄弟见机行事,这是几个意思?” 潘丙狐疑地问:“难道是事不可为?” 潘壬点头道:“你还不笨。若事有可为,济国公岂会连一个侍卫都不派给我们?他必然是得了谁的暗示,才会这样做。” 又问道:“你没见情形不对吗?我们从桥上过来时,这边行人都比往常少了许多,街角暗处都有壮汉守着;那作派,看着便像是公人。” “那我兄弟岂非危险了?”潘丙一脸的惊慌。 潘壬冷笑一声:“我兄弟二人也只是帮济国公办事,又没落下物证;就算吕双被他们捉住,只凭口证,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后门,刚将门推开,就见一文士候在门边。 “潘壬、潘丙是?你们的事败了,跟许某走一趟临安府!” 第140章 遇刺 宁国夫人府的腊八宴结束时,已经是子时了; 待众人都离去,胡言正要走,杨妹子一把拉住了他:“官人,不若今夜就在奴家府中歇息。” 胡言摇头,今夜众安桥那边还有好戏,他岂能错过。 杨妹子不舍,就随着胡言出了府,一送再送,居然就过了朝天门,到了中和楼左近。 胡言这时站定,劝道:“别送了,再送你就跟我一起回白洋池了。” “奴家倒真想跟着官人一起回白洋池,便是在窝棚里过上几夜,也愿意!” 杨妹子又腻味起来,窝棚里的体验,让她已经有点没羞没臊了。 “以后还有-----”胡言的话还未完,突然就一把抱住杨妹子,身子跟着也转了一百八十度,与杨妹子就互换了一个方向。 接着,他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 “有刺客!护住总裁。”徐天嘶声喊了出来,人也跟着冲向了胡言背对着的地方。 那两名护卫急忙抢上前,挡住了胡言;只是晚了些,一支弩箭已经钉在了胡言的肩头。 杨妹子脸色惨白地望着胡言肩头上那支弩箭,尖声哭叫起来; 她这时已经明白过来,胡言是为她挡了那一箭。 “官人,你不能有事,你若有事,叫奴家怎么活!” 望见胡言头上在冒汗,她像所有惊慌失措了的女人一样,没了方寸。 “这箭有毒,速请医生来!” 胡言感受到肩头快没了知觉,便咬着牙吩咐杨妹子。 听到说有毒,杨妹子就慌张地喊道:“快,快来人,速去请太医来!” 她的三名护卫正发着愣,听到主子的喊叫,一人就慌忙往朝天门那边的太医院跑,另两人也反应过来,追着徐天的影子,也去捉拿刺客。 那刺客一击未中胡言要害,还想再补一箭,只是徐天已经扑到了近前;无奈之下他丢下弩,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徐天很愤怒,也很内疚; 他是此行的护卫头子,大哥郑屠一再交待他,要看护好胡言,可现在,胡言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叫刺客伤了。 你娘的,真当俺这当年的强人是废物不成! 所以,他使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力,一刀斩向那刺客。 尽管已不复当年之勇,可徐天这一刀,依然气势惊人;一道白光如电闪般自上而下斜劈过来,叫人躲无可躲。 刺客来不及闪开,他只能用手中的短刀去格挡,于是,一长一短两把刀就撞击到了一起。 徐天手里的是腰刀,只要接上铁制的刀杆,就是一把朴刀;这种刀刀背厚,刀身沉,在撞击时就占了优势。 刺客手中的短刀扛不住徐天腰刀的力量,当啷一声便坠落地上。 那刺客也非庸手,当察觉到无法力敌徐天时,他便借力向后退去,接着身形一转,就顺着御街向众安桥那边逃。 众安桥那边,桥对面茶水坊的后门,许定正堵着潘家兄弟。 许定的脸上很得意,他笑着对潘家兄弟言道:“你二人早就叫我们临安府盯上了,所有针对胡大官人的谋划,我们都一清二楚;此刻想要脱身,已经晚了。” 潘壬也只慌乱了一下,马上就镇定了下来。 他已经看清了形势,打翻许定夺路而逃是不行的;在许定的身后,还有拿着铁尺的三名公差,这一动起手来,那罪名铁定是洗不脱了。 于是一翻眼皮,嚣张地说道:“你可有物证能证明我兄弟要害那胡言?我兄弟可是太学生,还是济国公的幕僚,这济国公是谁,你身为临安府的人,不会不知道。” 潘家兄弟搬出了济国公赵竑,许定的头皮有点发麻,但也只是发麻而已; 他沉下脸来说道:“济国公那边我是奈何不了,可你一个太学生,许某还对付得了。就算最后定不了你的罪,可让你在牢里待上几天,许某还是能做这个主。” 去牢里待几天?这如何可以? 潘壬不知道临安府的大牢是什么样子,可他知道大牢里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不要说是待上几天,就是待上一天,他也不愿意。 身为豪门子弟,潘壬是知道该怎么跟官府里的人打交道,既然济国公的招牌不好使,那就用银子开路好了。 于是,他自怀里摸出一把银票,塞进许定手中; “许大人,这又何苦,小生也是奉济国公的令来行事;再说了,这不是还未行事嘛,也定不下大罪来。这是五百两银票,你放我兄弟二人走,以后潘某还有孝敬,如何?” 许定捏了捏手中的银票,心里有些犹豫; 确实,一个谋杀未遂,背后还有济国公赵竑顶着,一圈人情下来,要给潘壬定罪很难;大了关个天,还是要放出去。 而手中这五百两的银票,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也就在这时,街上乱了起来,有人喊道:“宁国夫人遇刺!” 宁国夫人遇刺? 听到这几个字,许定的脸都白了。 宁国夫人是谁?那可是杨皇后的亲妹妹,今上也对她颇为宠爱,宫里时常有赏赐到她的宁国夫人府,是什么人胆大包天敢去刺杀她? 不好,宁国夫人若有事,袁大人在这京城还怎么待得下去! 许定慌了,他现在顾不上潘家兄弟了; 将银票胡乱塞进怀里,他向几名手下一招手,拔腿就往御街上去。 宁国夫人遇刺? 听到外面杂乱的喊声,潘壬也是一愣; 宁国夫人不就是姓胡的那厮的相好吗,怎么有人去刺杀她? 随后他马上就生出怀疑,这未必是刺杀宁国夫人,应当是奔着姓胡的去的。 那么,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要杀胡言? 他想不出来;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济国公另外又找了人。 这时潘丙上前问道:“哥,我们怎么办?” 潘壬愣了一下,心思转了几转,就断然说道:“这里的水很浑,我们兄弟暂时不能待在临安了,这就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回湖州。” 潘丙不想走,来这里几年了,他贪恋上了临安的繁华。 “哥,我们的银子他都收了,为啥还要走?” 潘壬把眼一瞪,气哼哼地道:“你傻啊,先前没有宁国夫人遇刺一事,咱们花些银子,刺杀胡言的事就没人追究了;可现在出了宁国夫人遇刺的事,怕是不容易混过去了;临安府若是没找到正主,这事铁定会栽赃到我们兄弟头上来!” 潘丙这才一拍脑袋,兄弟俩就慌张地往太学跑去。 第141章 刺客是小师弟 吕双坐在众安桥头,一双眼睛时不时望向朝天门那边;大夜晚的,尽管御街上各酒楼铺子都掌上了灯,他能看清的地方也不过是五十步以内,可他还是执着的向更深处望去。 他在担心;他担心敌方设的埋伏不止他这一处,总裁一个疏忽,就会遭了毒手。 现在,他知道总裁的事业可不止是白酒、水晶杯和那些皂类,总裁手里还有一支千人的强兵,这妥妥是将来的一股大势力。 跟着这样的人干,会担心自己没有前程吗? 吕双不想再漂泊下去了,他想有一天能回家乡把那女子娶回家,过安稳的日子;所以,胡言现在就是他未来的希望,是他要用命来守护的人。 半个时辰过去,前方出现了混乱,接着有人喊道:“有刺客!” 紧跟着又有人喊:“宁国夫人遇刺!” 然后又传来了女人那既凄厉又刺耳的尖叫声。 吕双慌了,他整个人噌地一下便窜了出去。 冲,没命地向前冲; 遇到来不及躲闪的人,吕双就用肩去撞,他要第一时间赶到事发地点去。 路上的行人纷纷往两边闪,他们惊恐的表情清晰可见; 身后也有杂乱的脚步声,他听见许大人在厉声高呼:临安府办案,所以闲杂人等,俱往路边候着,有违者,俱拿往临安府治罪! 前方出现了波动,有一人分开乱窜的人流,迎着吕双奔了过来; 这正是那位刺客。 这人的身后响起徐天炸雷般的吼声:“小贼,哪里逃!” 徐天毕竟不年轻了,他过了四十,虽然依然很能打,可这一跑起来,还是比年轻人差了些许。 他的身后不远处还有两名健妇,那是杨妹子的护卫; 毕竟是妇人,再如何厉害,也还是妇人,她们也只能保持不被甩得很远,想追上刺客,一时之间还是别想。 刺客也焦急,他对付不了徐天,更不用说还有杨妹子的护卫。 右边是一家连着一家的铺子,铺子过去就是水道,还不知道有没有船,更不知道水道上有没有巡道的官兵。左边也是一溜的铺子,都紧挨着没个大的缝隙,但刺客知道,翻过这左边的铺子就是大瓦子,只要到了大瓦子里,没人能找到他。 可他没机会窜上左边铺子的屋顶,徐天跟得紧,虽然一时追不上他,可他想借力攀上铺子的屋顶也没机会。 然后,这名刺客就望见了吕双; 刺客的眼神滞了一下,就惊喜地喊道:“师兄,帮我挡一下追兵!” 说着,刺客就急急向吕双身边窜过去。 吕双的脸上泛起苦涩,他没想到刺客居然会是他多年未见的小师弟。 “那厮扎手,师兄小心!” 刺客说着,就要从吕双身旁滑过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吕双的一只脚伸了出去;也就那么轻轻一勾,勾住了刺客的脚背,然后刺客一个踉跄,就直直扑倒地上。 吕双的身子一纵,就跨坐在了刺客的腰上; 将刺客的双手反剪了,他才痛心地问:“师弟,你刺杀了谁?” 刺客一脸愕然,他不敢相信,他亲如兄弟一样的师兄,会不来帮他反拿下他。 徐天赶了过来,他喘着粗气,说了句:“俺叫你跑!” 说着,他一脚就跺在了刺客的小腿上。 他这一脚含怒跺出,力量极大;就听传来骨裂声,那刺客惨嚎一声,居然痛的晕死了过去。 吕双心疼自己的小师弟,他回过头来不满地叫道:“二当家,人都擒住了,你这又是何必!” 徐天却鼓起眼睛,怒声道:“这小贼伤了俺家的员外郎,俺没将他剔骨挖心,已经是便宜他了!” 员外郎?谁是员外郎? 没等徐天解释,许定带着一帮临安府的差人赶到了。 往常见到衙门里的差人,徐天的腰都直不起来,可现在不同了,他挺着胸就大声嚷嚷道:“这小贼刺杀朝廷的员外郎,尔等要好好治他个死罪!” 许定上前一步,心里奇怪:不是说刺杀了宁国夫人嘛,怎么又出来了位员外郎? 于是就问徐天。 徐天一脸得意地说道:“员外郎就是俺侄女婿,俺侄女婿就是姓胡叫胡言的秀才,今晚大宋的皇上亲口封了俺侄女婿五品的员外郎。” 许定这一听脸上的表情就丰富了;敢情姓胡的那厮去吃了个腊八粥宴,转眼就成了五品的朝官。 “宁国夫人没事?”许定不是很在乎一个五品的员外郎,他在意的是宁国夫人。 宁国夫人若是伤到了,他们临安府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至于胡言这位员外郎,虽然也不好惹,可毕竟是没有差遣的文散官,影响不会很大。 “员外郎的夫人倒是没伤着,员外郎为护着她,自己肩上中了一箭。” 徐天以前并不是一个说实诚话的人,可在差人的面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虚,就实话实说了。 这一下许定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就吩咐手下的差人上前锁人。 待差人们给吕双的小师弟上了枷锁,他才回过味来,就又急急问徐天:“宁国夫人嫁给了你家员外郎?” 徐天一摇头:“现在还没有,不过这婚事也定了,可是皇后娘娘亲定的,过上个几日,宁国夫人就要进了门来;只是俺侄女婿这一受伤,怕是要拖上一拖。” 许定听了眼珠子一转,心道:既如此,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先去探望一下姓胡的伤势,也好结个善缘不是。 中和楼这边,胡言肩头的弩箭已经被拔了下来; 箭头发黑,果然是有毒。 说真心话,胡言本来是可以躲过这一箭的; 刺客扳动弩机时,他的耳朵就听见了动静,然后眼睛就看到了那支奇怪的弩。 这是一只木匣子,不起眼的木匣子;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它,可胡言见过。 它的名字叫诸葛连弩。 诸葛连弩曾经很有名,是近战的大杀器; 但它也有致命的弱点,就是射程短,仅三十余步;这就使得它的威力不足,杀伤力不够强,从而被淘汰了。 胡言也是因为这一点就小瞧了它,有意用自己的肩去接这一箭,让杨妹子看看,自己有多在乎她。 他身上有棉服,内里还有一身丝绸锦衣,丝绸锦衣里面还套了金丝软甲,金丝软甲里面还有一层他自家工坊生产的卫衣。 这种连弩的箭矢,在这些层层阻碍下,应当绝无可能对他造成大伤害。 可他一时之间忘了,这时代搞暗杀,鲜有不用毒的;而刺客的弩箭,就涂抹了蛇毒。 第142章 天台有仇家 刺客射来的箭矢入肉不过半寸,拔下并不是难事;问题是伤口的四周已经开始发黑。 护卫胡言的两名归正人互望一眼,一人警惕望向四周,另一人附嘴上去,就一口口去吸毒。 几十下后,这名护卫的嘴就肿了起来;可见毒性之强。 等这名护卫吸不动了,另一名护卫接着来,没过多久,他的嘴也肿了起来。 杨妹子跟着来接力,不一会嘴也肿了。 也就是这时,太医院的医官到了。 望见如花似玉的宁国夫人一张嘴,都快成了猪嘴,医官哪敢怠慢; 他慌忙清理伤口,敷上药去,又给胡言喂服了几颗解毒丸后,才直起身子说道:“刺客所用之毒极烈,幸好夫人为员外郎吸了些毒素去,现在用了药后应当无大碍了,且先回府观察几个时辰再说。” 现在杨妹子可不敢再叫胡言往白洋池去了,肿着嘴吩咐自己的侍卫。将胡言扶上医官来时乘的小轿,就往自己的宁国夫人府去。 许定跟着徐天赶到事发地时,胡言他们已经离去,现场除了几十口黑色的血水,就是被刺客丢弃的连弩。 许定命人将那连弩收了,就又跟着徐天几人一起,往宁国夫人府去。 许定见到胡言时,胡言正躺在杨妹子香喷喷的大床上。 “下官乃临安府总捕头许定,此次让员外郎被人行刺,实属下官失职,请员外郎责罚!” 许定?总捕头? 胡言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许定,想起了《四大名捕》里的诸葛神侯。 心想:这厮一副文弱之人的样子,手底下是不是也有令人恐怖的无情、铁手、追命和冷血四大高手。 一旁的杨妹子怒气冲冲,她肿着一张嘴,训斥道:“奴家夫君险些因此丧命,你以为用轻飘飘的责罚两字,就能蒙混过去?” 许定心中一凛,他没想到宁国夫人似乎要对此事不依不饶。以宁国夫人的能力,只要到皇上和皇后面前哭诉个几回,临安府上上下下怕是都要大动了。 一时情急,许定不得不搬出位在胡言面前有面子的人来救急。 “员外郎,下官与太学的张直学一向有交情,还请-----” 胡言一摆手,笑着说:“我听老张说过你。我这次遇刺也怪不到你身上去,偌大个临安城,龙蛇混杂,仅凭你临安府区区几个人,如何能做到面面俱到。” 接着对杨妹子吩咐道:“取一百贯钱赏赐给许总捕头,今晚他们也出了力,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杨妹子有些不情愿,心道:他们又出了什么力?刺客是叫徐叔抓的,关他临安府什么事! 只是夫君既然吩咐了,她也只好拿出一百贯交子,往许定的身上丢。 交子是纸,可不是铜钱,如何能受力;她这一丢,几张纸就散开了,飘得散落地上。 许定又不敢不接;不接不仅是得罪了员外郎,也得罪了宁国夫人,就只好弯身蹲下去,一张张捡起来。 以杨妹子的修养本不会是这样骄横的人,要怪就怪伤的人是胡言。现在,胡言就是她的命,甚至比她的命还重要;你说她如何能给许定一个好脸色。 胡言等许定又直起了腰身,就说道:“虽然行刺一事不怪罪你,可这刺客既然捉到了,审出背后的主谋就是你的责任了。若是你们临安府不能将背后主使之人挖出来,我们一家可就跟你们临安府没完了!” 他特意把一家两字咬得很重,是提醒许定,我一家可不是只有姓胡,还有姓杨的,与现今的杨皇后可是一家的,你们临安府就好好掂量掂量。 许定岂能听不出来背后的意思,他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连声说道:“员外郎和宁国夫人尽管放心,下官若是不能将背后之人挖出来,这临安府的总捕头不做也罢!” 杨妹子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你以为你不做这总捕头就可以了事了,你们袁府尹他也逃不脱!” 许定一听,心知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给胡言一个交待,否则就会连东主一起连累了。于是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挖出背后的指使者。 待许定离去后,吕双才来到胡言的床前。 见到胡言的状况还好,吕双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吕双,听徐二叔说,你似乎是认识那刺客?” 吕双见问,就老老实实答道:“吕某不敢有瞒总裁,此人是我的师弟,唤做丁宝儿,台州唐兴县人,我们同在莲城习练黄家拳。据我所知,他家也有百多亩田地,并不缺银钱,不知为何会居然干了刺客的勾当。” 接着又讲了些丁宝儿的为人,他二人之间又是怎样一个交情,心想着能不能让胡言饶了丁宝儿一条命。 唐兴县人? 听吕双这一说,胡言皱起了眉头。 自己去都没去过唐兴县,跟唐兴县那边的人又能有什么纠葛? 丁宝儿姓丁,自己跟姓丁的有仇吗? 他突然记起了一个人,丁押司。 丁押司好像就是唐兴县人,这丁宝儿难道跟丁押司有关系? 半年前自己在县衙门前跟史康暗斗,虽然没能奈何了史康,最后还是成功的把史康的同伙丁押司送进了大牢。 半年过去,也许丁家人不服,就找了这丁宝儿来报仇也是有可能的。另外也有可能是史康唆使丁家人这样做的,他不是对自己动过杀心的吗? 胡言对刺客的来路有了模糊的判断,现在只等许定那边去落实了。 就对吕双说道:“我担心许总捕头用强,而那丁宝儿依你所述,极重情义,怕是宁死也不肯如实交待。你跟他是师兄弟,又有交情,不若明天就去临安府协助许定,把背后指使他的人给问出来。” 吕双心道:自己若是去协助许定,也就有机会保住师弟的一条命,而且有自己在中间转圜,他也可以少受些苦,就答应下来。 吕双走后,杨妹子问胡言:“官人在天台有仇家?” 胡言就皱着眉,将自己与史家的恩怨说了。 杨妹子也知道贾涉;半年多前贾涉因病被召来临安时,赵扩给了极大的礼遇,遣人城外相迎,仪式相当隆重。 “史家做得过分了,居然将姐姐发卖了!” 杨妹子皱起了眉头,又说道:“官人,要不要奴家遣人去各地官府,要他们帮着打听姐姐的下落?” 胡言摇了摇头;他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说明那王石匠相当谨慎,如果大肆宣扬这件事,怕是会让王石匠带着姐姐逃往金国或是大理国去,那时反而更麻烦。 杨妹子又说道:“史家如此大胆,奴家定然不让他家好过,这便去找皇后,定他家个谋反的大罪。” “不急,等问出实情后再说。谋反的罪也重了些,我那外甥和外甥女也会受到牵连。” 胡言的眼睛望向天台那边,心说:史康,我们之间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第143章 不对付的夫妻 白洋池这边,王氏听徐天回来报信说胡言遇刺受了伤,哪里还待得住,留下三名伙计,带着护卫们就往宁国夫人府赶。 她到时,胡言躺在床上,而杨妹子则倚在床头,端了一盘点心,正一口口在喂胡言。 眼圈一红,王氏爬上床,就要看那肩头上的伤口; 胡言身子一闪,嚷嚷道:“都包着在,你啥也看不到。” 接着又道:“你既然来了,那今晚我们三人便大被同眠好了!” 王氏和杨妹子互望一眼,心道:你都这德性了,还想着大被同眠呢? 只是没想到胡言除了左肩不方便外,比前些天还要凶猛些。 他心想着,老子差点人都没了,得赶紧播种,免得给这次重生留下遗憾。 胡言在宁国夫人府中快活,许定可就忙了个脚不停。 他赶回府衙,先去牢里看了一下刺客,见是位年不过二十的白面皮小后生,心中大定。 他心想:这小子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苦的人,用上大刑,不愁他不招。 所以,他并不急着去提审,而是抽身去见东主袁柖。 将将到了百官巷巷子口,就见一顶小轿迎面过来;仔细一看,走在前面照路的那仆人手提的灯笼上,正大写着一个大大的“袁”字。 原来,袁柖在家里吃过腊八粥就睡下了,可正在迷糊间,帮他经营酒铺的小舅子闯到了家里来。 小舅子告诉他,御街出了大事,新晋的五品员外郎,宁国夫人的准夫君,大名顶顶的天台胡言被人刺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袁柖哪里还睡得下,慌忙穿好衣服,就往府衙赶,才出巷子口,就遇到前来汇报的许定。 等轿子过来,许定就贴近轿门低声说道:“大人,员外郎只受了小伤,刺客也拿住了,下官还未来得及审理。” 轿子里的袁柖嗯了一声,问道:“宁国夫人什么反应?” “宁国夫人有不肯罢休之意,说是不给她夫君一个交待,就找皇上和皇后要说法;倒是员外郎好说话,他只要求找到背后的主谋。” 轿子里的袁柖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胡言这厮这么快就拿下了宁国夫人,又在春风得意的紧要关头遇刺,麻烦都落到了他的临安府头上。 如果胡言不是员外郎,还是那个小百姓;如果胡言不是宁国夫人的夫君,只是一个普通的文散官;那他临安府的压力就小多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没有往府衙去,却往济国公府邸的方向行去。他们要去试探出,今晚这件事,与济国公有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他们行起事来就少了许多顾忌。 济国公府,赵竑还没有睡; 从宁国夫人府回来,赵竑就用剪刀将胡言送的那件棉服剪碎。 吴氏有些诧异地望着他,问道:“好好一件棉服,你剪了它做什么?” 赵竑瞪着血红的眼睛,恼怒地说道:“他在粥宴上大拍那乡巴佬的马屁,把那乡巴佬夸得成了一位明事理,懂进退的明白人;难道本皇子就是一个不知进退,不明事理的人吗?” 吴氏斜了赵竑一眼,恨他平日里待自己就如陌路人一样,便嘴不留德地说道:“他也没说错,贵诚他在这方面是比你强,待人谦和有礼,哪像你自视甚高,除了父皇,其他人都没放在眼里。” 此刻的赵竑最讨厌三个人,头一位是史弥远,第二位便是胡言,而第三则是赵贵诚;吴氏与他唱反调,自然是刺痛了他的心。 他愤然将剪刀投掷于地上,怒吼道:“那乡巴佬人好你嫁他就是,为何要赖到我济国公府来碍眼?” 吴氏愣怔了一下;她寻常在娘家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奶奶又是孝宗帝的皇后,家世显赫,不输皇室几分,如何受得赵竑这般抢白; 当即涨红了脸反击道:“你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自己却无半分本事;若不是你生在赵家,这皇子的位置怎么都落不到你身上来。那胡言在春风楼给你屁吃,一点没错;奴家若早知你是这副德性,打死也不嫁到你家来!” 听了吴氏挖心的话,赵竑猛然起身,上前用尽气力一推,吼道:“你给我滚,滚出我的济国公府去!” 吴氏猝不及防,被他这一推摔倒在地上; 她也是刚烈的性子,翻身起来就跟赵竑撕扯到了一起。 俩人打得是昏天黑地,府中的姬妾美人和下人,没一个敢上前来管; 吴氏到底是个女人,小半个时辰后她抵挡不住了,就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奔出济国公府,径直往皇宫去找杨皇后告状去了;而赵竑则跑到镜子跟前,去察看自己脸上的抓伤。 他抚摸着脸上一道道吴氏指甲的划痕,心中懊恼不已; 暗道:自己摊上如此蛮不讲理的女人,全是拜杨皇后所赐,此恨早晚要报了。 也就是这时,一个婢女在门外怯怯地禀报,临安府的袁大人来了。 听到说袁柖又来找自己,赵竑心里不知道有多烦。 前几天他已经卖面子给了临安府,没派出侍卫去参与众安桥的刺杀,怎么还不识相,又找上门来? 突然他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心说:袁柖寻上门,是不是潘壬他们功成了? 匆忙赶到中门,迎面撞上了袁柖,没等他相询,袁柖先开了口。 “员外郎在中和楼不远处遇了刺客。” 赵竑一听,眼角的喜色都快要藏不住了。 心中暗道:潘壬果然办事牢靠,等我做了皇帝,少不了他的好处。 于是问:“没出人命?” 袁柖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员外郎福大命大,只是肩头中了一支箭矢。” 听袁柖这样一说,赵竑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 “这件事应当与济国公没什么关系?” 赵竑见问,不耐烦地瞥了袁柖一眼; “袁大人,你上次登门时,我已经应承了不给你们临安府找麻烦,你当本国公说话如同那位员外郎,像放屁一样吗?” 袁柖听了并不以为意,提醒道:“刺客没能逃脱,现在关押在下官的临安府。” 赵竑的心跳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并没有派府内的人去参与;就算潘壬等被捉到,自己只推说是他们自行行事,临安府拿不到把柄,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潘家兄弟还好?他们没说是我指使的?” 袁柖和许定对望了一眼,他们心中有了底,就朝赵竑拱了拱手; “臣等打扰济国公了,这便回去审理案犯。” 话毕,俩人就匆匆离去。 留下一头雾水的赵竑在原地发呆。 第144章 董宋臣索贿 皇城里的福宁殿,吴氏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她的委屈; 杨皇后听得肺都要气炸了。 她暗骂道:小兔崽子,你就不知道吴氏跟哀家的女儿一样没有分别吗? 吴氏是她为赵竑亲选的;想想当初她侍奉太皇太后吴氏时,吴氏对她的好,她就觉得愧对了太皇太后。 她暗想:赵竑还没当上皇帝,就这样对待太皇太后的侄女吴氏,等做了皇帝,吴氏怕是只有冷宫的待遇了。那自己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去向太皇太后交待? 她想到了胡言的话,赵贵诚那张脸也浮现在了眼前,就赵贵诚今晚在宁国夫人府的表现来看,各方面都明显强出了赵竑不少。 也许,哀家该下定决心了! 杨皇后心中的天平,开始彻底倒向了赵贵诚。 这时,一名宫女领着一位小太监进来,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说道:“皇后娘娘,员外郎遇刺了!” 杨皇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问:“员外郎?哪个员外郎?” “就是宁国夫人的员外郎!” 听到说是胡言遇了刺,杨皇后一下站了起来; “董宋臣,你且说他情况如何?” 那叫董宋臣的小太监忙答道:“皇后娘娘请宽心,员外郎只是轻伤,现下无虞;只是他中的那支弩箭,涂抹了毒药,甚是凶险。” 接着就将宁国夫人为胡言吸毒,嘴都肿了的事说给杨皇后听; 杨皇后听到自家妹子为胡言如此奋不顾身,心中也唏嘘不已;想想自家妹子守寡十余年,没遇到一个合心的,现在终于有了归宿,她也感到欣慰。 于是就吩咐董宋臣道:“你往临安府走一趟,要他们认真办事,务必将刺客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董宋臣当即领命而去。 临安府的大牢里,丁保春双脚被粗大的铁链拴着,双手也被木枷锁住;他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看向牢房的角落处。 他想不明白,曾亲如兄弟的师哥吕双,为何要袭击自己; 师哥不是最重情义的人吗?怎么几年不见,他就变了。 一双小腿都被徐天给踩断,到了此刻还疼得钻心,可这都没有师兄的背叛让他更心疼。脚上的铁链和手上的枷锁让人心死,可都没有被师兄擒下时的那一刻让他更绝望。 这大抵是被背叛的人,最生无可恋的时刻。 这时,牢门被打开,牢头陪着袁柖和许定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姓自名谁?”袁柖淡淡问道。 丁保春没有偏转头去看袁柖,在他决定行刺胡言的那一刻,他已经当自己不存在了。 许定有些恼怒,东主来问话这刺客居然不给面子,那不是打他的脸又是什么? 看转头望向牢头,吩咐道:“上刑具!” 牢头点头哈腰就去做准备,这时一当值的小吏匆匆进来,小声禀报道:“大人,宫里来人了,是一位姓董的黄门。” 听到说宫里来人,袁柖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叫上许定一起,慌忙赶到自己的公事房,就见一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太监,悠然自得地坐在客人的位置上。 袁柖赔上笑脸招呼道:“都这么晚了,还要劳烦公公出宫办差,我临安府上上下下万分惭愧啊。” 董宋臣听了心说:你惭愧就好,惭愧了就赶紧拿银子犒劳小爷,小爷才会在皇后娘娘那边帮你说话。 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拿眼望着袁柖。 袁柖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就迟疑地问:“公公此来-----” 董宋臣暗道:这厮好不晓事,他临安府尹这个位置是如何坐上来的?难道是瞧不起我这腌人?既如此,小爷就吓吓他再说。 于是站起身来,板起脸来说道:“皇后娘娘口谕:哀家的妹妹宁国夫人好不容易觅得一佳婿,这亲事还未办,员外郎就在你临安府治下被人刺杀,你们这临安府是如何办差的?” 袁柖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杨皇后这么快就来问罪了。 现今的杨皇后可不同以前,如今皇上龙体有恙,宫内宫外的事,可大多是杨皇后做主;她要换掉自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袁柖头上见汗了;在这冬日见汗,可想而知他的紧张。 “臣办事不力,愧对皇上,愧对朝廷,所幸已捉到刺客;臣必然竭尽心力,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以给宁国夫人和员外郎一个交待。” 董宋臣斜着眼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宁国夫人和员外郎,一个交待呢?” 这叫他如何回答? 现在他连那刺客姓甚名谁,哪里人氏都没搞清楚,哪有底气谈交待二字。 袁柖头上的汗开始往下流了。 许定看到自家东主陷入了窘境,再瞅瞅董宋臣的表情,心里明白了几分。 心想,如果不出点血,这小太监回了宫,在皇后面前定然是没有一句好话,到时皇后一怒,东主可就官位难保了;可临安府家大口阔,每年投入在全城治安和防火上的钱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又哪有余钱来打发宫里的太监? 正发着愁,突然记起在那家茶坊的后门,潘壬塞给自己的那些银票,于是就摸出两张来捏在手心里。 许定上前几步到了董宋臣的身边,趁袁柖低头想对策的功夫,将银票塞到董宋臣手中。 “董黄门,刺客既然敢行刺,必然是抱了一死的决心,这一时之间岂能撬开他的嘴;还请黄门在皇后面前多多美言,宽限我们些时日。” 董宋臣将银票展开了一张,迅速瞄了一眼,见是百两一张的大票,心中多少有了些满意;他将银票拢入袖中,放缓了脸色说道:“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你们的难处,皇后当然也会体谅;董某回到宫中,必定实话实说,贵府也抓紧破了案子才是。” 袁柖见对方改了口,心里松了口气; 他向许定点了点头,表示感激。许定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让自己的幕僚掏钱为自己摆平事情,这叫他多少有些难堪。 送走了董宋,袁柖问许定:“你给了这腌人多少?” 许定没敢隐瞒,将潘壬塞银票以求脱身的事说了;并拿出了剩余的三百两银票,以及杨妹子赏赐的那百贯交子。 袁柖接过银票,把百贯交子留给了许定。 他叹息一声,说道:“我临安府库都快可以跑老鼠了,以后有些钱,你看着收!” 第145章 吕双的劝说 大牢里,在牢头的指挥下,一样样刑具被搬了进来; 丁保春冷冷望了眼,并无一丝惧色。 他自从习练武艺后,就准备好了时刻为丁氏家族去牺牲。 是为家族,不是为国。 尽管从秦统一六国迄今已一千四百余年,历经了汉唐数个大一统王朝;但对民间大多数百姓而言,国是谁的他们并不怎么关心,而家族才是他们的根本。 丁保春是为家族而生,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家族的利益。 唐兴丁氏并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而丁不三则是家族里,唯一一个靠读书成为吏的人;而且将来极有希望成为官,是家族兴旺的希望。 而胡言将唐兴丁氏的希望掐灭了,他自然也成为唐兴丁氏的敌人。 丁保春找到天台时,胡言刚好离开天台前往临安; 于是他在天台逗留几日后,也追踪胡言来到临安。 临安太大,等他打听到胡言的新宅时,已经到了腊八日。 此时胡言的风头正盛,他不费力就打听到,胡言将来宁国夫人府吃腊八粥的事。 于是,就有了这场刺杀。 许定冷冷看了丁保春一眼,对牢头说道:“先给他上红背兜。” 所谓红背兜便将一副背部模型的铁烧至通红,然后对准犯人背部一戴,几百度高温直接烤的背部唧唧冒烟,烫到犯人血肉模糊晕死过去。 炉火生起,原本冰冷的牢房,慢慢热的让人要穿不住身上的衣物了。 几名狱吏受不住这热浪,将身上的衣物脱去,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而许定往角落处站了站,让自己尽量远离那股热浪。 铁背兜在炉火中很快就变得通红,两名狱吏握紧长长的柄,平举着赤红的铁背兜,靠向丁保春。 丁保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肉体凡胎,哪经得起这般折磨,他很快就晕死了过去。 当被冷水浇醒时,丁保春瞪着赤红的双眼,望首面前的许定,他恨不能扑上前,一口咬住许定的脖子。 许定阴冷着一张脸问:“你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丁保春用尽气力向他脸上啐了一口,便扭转了头。 许定抬起袖子将脸上的唾沫星子擦去,便冷冷吩咐道;“再来!” 狱吏将再次烧红了的铁背兜,又一次套在丁保春的背上,室内立刻就弥漫了一股浓重的焦臭味。 望着再次晕死过去的丁保春,许定正要吩咐狱吏用冷水将他泼醒,一名衙役奔了进来。 衙役将嘴附在许定耳边说了几句后,许定望了一眼丁保春,便吩咐道:“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吕双跟随衙役来到了这间牢房。 望着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丁保春,吕双有些心疼;心想自己幸好没有拖到明天才来,否则丁保春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待许定和牢头等人离开后,昏暗的灯光下,丁保春用狼一样的眼睛看向吕双; “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为什么,因为我是胡总裁的人。” “你什么时候投靠了他?”丁保春吃惊地问。 “就在不久前,我像你一样也去刺杀他,可我被他捉到了。” 吕双便将自己那天在白洋池的经过,说给了丁保春听。 “他人不错,跟着他干!”吕双目注丁保春,发出了邀请。 “你可以,但我不行;我与他有仇。”丁保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衙门里的手段很多,你扛不住的。” “我不怕,我只求速死;师兄,你帮帮我,只要我死了,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吕双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把你的来历已经告诉了他们,即使你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会查到唐兴县去;你在唐兴县的族人,可没你的骨头硬。” 丁保春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知道,那些丁氏族人,根本不用用大刑,只要吓唬几句,就什么都会交待出来了。 既然秘密保不住,自己说与不说,都没差别,于是他说道:“好师兄,我是受天台县主簿史康的主使。” 丁保春终于说了实话。 宁国夫人府,胡言听吕双汇报完情况,就叫他退了出去。 王氏恼怒地说道:“官人,这姓史的也太恶毒,居然使出叫人暗杀的手段来,我们可不能放过他!” 杨妹子也愤然说道:“奴家进宫去禀明皇上,先夺了他的官,把他下到大狱中去。” 胡言沉吟了一下说道:“史家与右丞相似乎有些关系,我先去探探他的想法再说。” 他们正商议着,门外徐天咳了几声。 徐天进到房里,恭敬的禀报道:“员外郎,张巨济求见。” 听到说张巨济来了,胡言就迎了出去。 俩人一相见,张巨济拘谨了许多; 他弯下腰身,施了一个大礼后才说道:“员外郎,下官昨晚听到大人遇刺一事时,已是子时末;本到了宁国夫人府外,却唯恐打扰了员外郎休息,便改到此时才来探望。” 胡言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然不同,张巨济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于是说道:“张兄,你我一见如故,不用这么生分!” 张巨济听了感动,但他明白,这种话听听就好,可千万当不得真。 他试探着提出,要把以前胡言送他的酒还回来,结果胡言马上就拉下了脸; 他一双眼睛直视张巨济,让张巨济的心一下就虚了起来。 “我今日的富贵与张兄的相助分不开,这些话若是再从张兄的口里听到,那你我的情义真就要断了!” 听胡言这样一说,张巨济这回是真的感激涕零了,他握住胡言的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胡言捏了捏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临安府那边的生意,还是张兄全权代理,以后事关郑记的生意,临安府那边有什么消息,还要张兄多多费心。” 张巨济自然听得出胡言的话外之意,就点点头,让胡言放心;他表示:以后郑记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 送走张巨济后,胡言吩咐王氏,与张济巨这条线不能断了,派专人保持联络;接着又告诉杨妹子:他要往右丞相府走一遭,探探史弥远的口风。 对于胡言来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权臣史弥远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第146章 史蒿之 宰相门前七品官; 史府的门子可没拿胡言这个员外郎当回事,丢了句等着,就将大门一关,人就到耳房里坐着去了。 胡言并不着急,他一屁股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徐天不服气,想上前去砸门,被胡言一把拉住; 胡言在等一个人过来,这个人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盟友。 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他要等的人就出现了。 这是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他中等身材,一张方正的脸上尽显自信。 来人是史蒿之;他是史弥远的亲侄,嘉定十三年中的进士,现任光化军司户参定。 历史上的史蒿之功勋显赫,被誉为有大将之才;但他追求权力,行事专横独断,引起了不少非议。 胡言从史府门前的台阶上起了身,离了十几步远,就拱手招呼道:“史参军来见丞相了?” 史蒿之望见是个生面孔在与自己打招呼,微微一愣;又看了眼江湖人打扮的徐天和几个护卫,大致估摸出了胡言的身份。 “这位小兄弟,你莫不是最近风头很劲的那位员外郎?” 胡言一笑,自报名号道:“小可正是胡言,前来拜会丞相大人,没想到先见到了史参军。” 史蒿之是正儿八经科举得官,虽然品秩只有八品,可没瞧上胡言这恩补的五品员外郎;所以他脸上浮现了一丝嘲笑。 “员外郎不应当在宁国夫人府享受荣华富贵么,怎么来了我叔父这里?莫非也是想求个差遣?” 接着他又挖苦地说道:“这为官一方可不是件容易事,劳心劳力不说,还得要点真本事才行,员外郎有福不享,来趟官场这浑水做什么!” 胡言听出了他的挖苦之意,却并不生气; 因为他确实是利用了杨妹子的身份。 从杨妹子在白洋池现身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有了利用杨妹子的心思; 原本他想通过杨妹子搭上杨皇后,为薜丛谋取淮东制置使的位置,没想到顺水推舟之下,把自己推上了五品员外郎的官秩。 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参军苦读二十余年,心系国之安危,如今得以一展抱负,可喜可贺。不过襄阳乃兵家必争之地,参军若要想把襄阳经营的如铁桶一般,这汉水之上大有文章可做。” 史蒿之听了咦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就谨慎了起来。 “员外郎怎么知道本参军意在襄阳?” 胡言一笑说道:“我猜的。似参军这般才俊,怎肯待在安稳处享富贵,必然要去凶险处建功立业,成就一时威名。” 听胡言这样一说,史蒿之大喜:“外界传言不虚,员外郎果真是见识出众。这世上,知我者,贤弟也!” 接着作了一揖,笑说道:“为兄先前猛浪了,胡老弟莫怪!” 胡言也笑着说:“无妨,史兄说的也是实情,小弟惭愧。” 史蒿之接着问道:“贤弟先前说经营襄阳要在汉水上做文章,为兄也有此意,只是不知你我想的是否一样?” 胡言笑道:“我们不妨各写几个字在手心,对照来看如何?” 史蒿之点点头,就背过身去,取笔在手心写字。 接着,二人相互把手心上的字展示给对方; 就见胡言手心上写的是水中桥三个字,而史蒿之手心写的水下桥二字。 两人相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大笑。 接着史蒿之又上下把胡言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是可惜的说道:“贤弟的才名已经遍传天下,为何不在来年参加科考,反走了这捷径?” 胡言苦笑了一下,认真地说道:“我们人的大脑很奇特,可以容下难以想像的巨量信息,不过也有限制;那就是一旦充斥了自认为先进的东西,就会从内心抗拒那些陈旧的知识。所以,那些经义胡某是看不进去的。” 史蒿之听了一愣,细想了一下便笑了起来; “贤弟你在天台县学的言论为兄也听过一些,果真是独抒己见。” 又叹息道:“你那首诗中的一句不拘一格降人才,为兄此时方才真正领悟到了其中之妙处。” 接着一拉胡言:“走,随为兄去见某的叔父。” 史蒿之把大门一敲,里面的门子还以为是胡言等得不耐烦了,来敲门,就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开了门。 他刚想呵斥几句,见门外站的是史蒿之,忙堆上笑脸招呼道:“是侄少爷来了,相爷正在书房看书呢。” 史蒿之看也没看他一眼,拉着胡言的手就径直往里去;那门子见他与胡言这般亲热,脸上就出了汗。 胡言跟着史蒿之到了史府的书房,就见史弥远气定神闲的坐在书案后,一边品茶,一边看书。 见到胡言跟史蒿之并肩进来,他微愣了一下,便笑着招呼胡言道:“员外郎不在宁国夫府好好养伤,来老夫的府上又有何事?” 胡言恭敬的施了一礼,然后便将刺客交待的情况说给了史弥远听。 末了说道:“宁国夫人欲请皇上降罪天台史家,小子认为此系史康一人所为,无需牵连过广,只将史康夺官发配即可,故而来请示丞相。” 话毕,他一双眼睛直视史弥远,观察他的反应。 史弥远听了之后,沉吟一下便说道:“天台史家是建炎二年自河南郡迁徙而来,本相这一支是陈留郡迁徙而来的,若往上朔源,倒也有些瓜葛。” 史蒿之插话道:“贤弟,不要说他家与我家隔了那么远,就算真的是族亲,犯下这等谋逆之罪,我家也不会包庇于他;你只管依律行事即可。” 胡言笑道:“有子由兄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他史康毕竟姓史,没有丞相的许可,岂可随意处置。” 史弥远满意的望了胡言一眼,心道这小子还算识相,那本相也不妨表示一下; 于是说道:“员外郎年纪轻轻且又多才,若留在京城蹉跎岁月,岂不可惜;楚州自贾济川故世,安抚使的位置一直空着无人接替,原本是有人举荐了都统制许国任此职,可本相以为:员外郎与贾济川有那么一丝因缘,若员外郎接任安抚使,必能得到山东路归附而来的北军的信任,不知员外郎可有此意?” 胡言听了心里乐开了花,恨不能唱一首“我衷心的谢谢你”给史弥远。 楚州好啊,由楚州北上,据山东,剑指河北,收复中原,也就有了与蒙元一争的本钱。 第147章 史弥远的算盘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胡言心满意足地出了史弥远的书房。 他刚一离开丞相府,史弥远就看向史蒿之; “子由,你与这小子有交往?” 史蒿之答道:“先前小侄至门口时,见他坐在府门台阶上,便与他聊了几句。” 接着就将先前与胡言的交谈说与了史弥远听。 然后他说道:“小侄本以为他是来求个差遣的,却没想到他是为天台史家而来。” 史弥远淡淡说道:“他抛出史康这个蠢货,正是为了向为叔示好,谋求官职。史康不过一县主簿,又与我们鄞县史家隔得远了些,为叔早就放弃了他家,便顺着他的意思,拿出楚州安抚使这个空位出来。” 史蒿之随即问道:“叔父似对他有所忌惮?” 史弥远皱眉思索了一会,就反问道:“你如何看他?” 史蒿之对胡言的印象尚好,见问,顿了一下后就说道:“从他对襄阳和樊城的攻防设想来看,此子非池中之物;叔父将他外放出去,恐怕正合了他意。不过有他守着楚州,也让人放心。” 就听史弥远叹息一声说道:“为叔何尝不知他想去楚州,只是将他留在临安更危险,不得不如此。” 说着,他起身在书房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才说道:“此子在天台崛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短短半年多,他就从一名不文的穷秀才,成为了腰缠万贯的巨富;而且他还勾搭上了一些归正人,拥有了不小的势力。” 他来到书桌边,将双手撑在书案上,目注史蒿之说道:“他攒下的那点才名,为叔并不在乎;朱文公当年着书立说,名气不可谓不大,可在韩侂胄面前,犹如童子面对壮汉,也只能避居乡野。而这位员外郎可不同,他不仅小有名声,还积富甚巨,又交好归正人,随时可聚万人之众。” “你刚才提到他的战略眼光不错,这叫为叔更为忧心;若他心怀歹意,这江山社稷岂不危矣!” “他来到临安,为叔起初只以为他想成就声名,没去在意他;可没想到他竟然不顾廉耻,攀上了杨妹子。” 说到这里,史弥远的面上忧色浓重。 他斟酌着说道:“现今朝廷的情况看似为叔掌握着大局,实则这一切是为叔与杨皇后合作的结果;若是让这厮通过杨妹子,借着杨皇后的势,从中搅局,大好局面怕是就会崩塌。故而,为叔才起意将其外放到楚州。” “楚州一角之地,外有金人威迫,而内里北军那帮草莽多不服管;为叔将他放到那里,只要卡紧了粮草等一应军需供给,他就算是有些钱财,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李全那厮将他吃空。到了那时,即便杨皇后帮他,他也翻不起大浪来了。” 史蒿之听了笑道:“叔父考虑的长远,为侄倒没有想这么多。那山东路李全小侄也听说过,为人桀骜不驯,反复无常;他若去了楚州,只这个李全就能让他脱身皮。” 史弥远嘉许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为叔也不能让他在楚州过于舒服了,那许国虽是草包,却一向自大,喜好生事;为叔就给他一个安抚副使的职位,让他去牵制那小子。” 已经走出去几里地的胡言听到这里,小脑袋瓜子就转悠开了。 他暗道:史弥远还是很厉害,一下就看穿了自己。 只是他也太小看了自己,居然想要用许国这个草包来牵制。他可能根本想不到,自己早就将许国判了死刑。另外还有那位李全,胡言也从没想将这家伙收拢到自己的手下,他认为:把一个有野心的人当做手下,那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所以,李全同样要在这个世上消失。 至于史弥远想在粮草等物质供给上做文章,胡言早就有了准备。 只要一稳定了楚州内部,他就会把下洋的那些产业,迁徙到楚州,成为自己的经济支柱。有那些产业在手,不光是大宋,连金国、蒙元和南洋诸国都要求上门来,谁卡谁的脖子都还不一定呢。 他开始盘算如何在山东路那些义军中掺沙子,最终让他们变成自己的队伍。 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这些前红袄军让他有好感的还有几个人,其中彭义斌他的印象最深。 彭义斌是红袄军首领刘二祖的部下,他一直对李全倒行逆施心有不满,认为李全一伙是流氓性质的盗匪。 史载他曾致书宋廷:“不诛逆全,恢复不成。但能遣兵扼淮,进据涟、海以蹙之,断其南路,如此贼者,或生禽,或斩首,惟朝廷所命。贼平之后,收复一京三府,然后义斌战河北,盱眙诸将、襄阳骑士战河南,神州可复也。” 无论怎么看,彭义斌都是一位真正想恢复汉人江山的志士,笼络住彭义斌,山东路的一大半,就等于掌握在了手中。 胡言有信心去说服彭义斌,至少,可以让他在一段时间内成为自己的助力。 所以,有了明晰的计划后,胡言觉得很轻松,史弥远的种种盘算,都叫他抛到了脑后。 这时徐天说道:“侄女婿,他也只是个丞相,俺们可是有皇后撑腰,为何要对他客气?” 胡言知道,在史府徐天很憋屈,丞相府的下人可没把徐天当回事,连个茶水都没的喝。 “徐叔,暂且忍耐,他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咱们才刚刚跟皇后攀上关系,根基还不稳,不知有多少人表面上恭敬,暗地里在嘲笑我们呢。” 他这边正说着,果然从路旁一茶坊里传来了难听的话。 “我本以为能写出‘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诗句之人,是满腹才华,性格刚烈的英才;却没想到他是靠着攀附女人的裙底,谋求官职之辈,真是让我辈读书人蒙羞啊。” 听了这话,胡言的眉毛挑了挑;虽说他自答应娶了杨妹子,便早有准备,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就听另一人接口道:“华老弟,你还是与贵兄华岳一般,性格太过耿直。若不改改你的性子,又如何能在他日冒出头来,为你那兄长一雪冤屈呢?” 胡言本想走过去,不去理会他人议论的,可听到华岳这个名字,他就停了下来。 就听那华姓之人意兴阑珊的说道:“陈兄,那奸相不除,华某又哪来的出头之日?” 第148章 江山,非一家一姓的江山 华岳是宁宗时期有名的军事理论家,着有《翠微北征录》一书。他在开禧元年(1205年)曾上书请诛韩侂胄,被下大狱;韩侂胄被诛后,他回到临安,并于嘉定十年(1217年)登武举第一,成为殿前司的一名武官。 因对史弥远乞降求和金人不满,他图谋杀掉史弥远,不料事情败露,再次入狱。原本赵扩想放了他,可史弥远说:“此人是欲谋害臣的人,岂能宽宥之”,竟擅自在东市,将华岳活活杖杀。 茶坊中人既然是华岳的兄弟,胡言就不能不加以重视;所以,他让徐天等人守候在外,转身就进了茶坊。 华岳之弟是在茶坊深处的一雅间里,胡言到雅间门口时,就见两名三十岁左右的书生正在品茶。 两人中,一人稍显年长;年长之人面庞瘦削,看上去有些气虚。那年龄稍小之人则面色微红,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练过功夫的人。 胡言一步跨了进去,向那年轻些的书生一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可是姓华?” 那书生站了起来,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胡言答道:“不错,我姓华,名忠,字子南。” 接着问道:“小兄弟你是何人?” 胡言笑了笑,随意地问:“我能先坐下来吗?” 他嘴里在问,不待别人答话,人却一屁股坐了下来。 华忠见他这样没有礼貌,脸上就有些不悦了,但他有些涵养,也不发怒,跟着也坐了下来;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一直冷冷地落在胡言的脸上。 胡言坐下后又看向那年长些的书生,他知道这人姓陈,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就问道:“请问兄台贵姓?” 那姓陈的书生笑了笑,也不答话,只是拿眼多看了胡言几眼,然后才说道:“你倒是挺霸道,也不答我兄弟的问话,又来问我的来历。” 胡言嘴角翘了翘,平静地说道:“我的名号一时不方便说,还要等知道了兄台是谁才好说出来。” 陈姓书生拿赶起杯子,饮了一口茶,这才说道:“你也不用报字号,我来猜一猜如何?” 胡言保持着自己无所谓的表情,淡淡说道:“那你就猜好了。” 陈姓书生倒了点茶水在茶几上,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写下了胡言两个字。 他饶有兴味的问道:“可对否?” 胡言心里有些吃惊,但脸上还保持着平静。 “陈兄厉害,居然叫你猜着了。” 陈姓书生哈哈笑了两声,随手就将胡言两字抹去。 接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胡言叹了口气,说道:“是华兄告诉我的。” 华忠闻言一愣,心道: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们明明是第一次相见,你又如此不懂礼貌,我怎么可能会把陈兄的姓名告诉你这样的人? 他现在还不知道面前的就是胡言。因为陈姓书生写下胡言的名字时,他并没有去留意,也不屑于去留意。 在他的潜意识里,一个没有基本礼节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去留心。 陈姓书生当然不会相信胡言的鬼话,但也没有去反驳胡言。 “我叫陈实,字子清,与华忠是同乡,也是贵池人” 接着他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问:“员外郎怎么突然跑到我们这雅间来了?难道你听到了我与华兄弟的聊天?” 他和华忠说话时,声音极小,就算是隔壁雅间里有人,也不太可能听得到;他这样问,也有试探一下胡言的意思。 而华忠听到员外郎三个字,不由地满脸惊讶。 这满朝如此年轻的员外郎,除了胡言还能有谁? “你就是胡言?”华忠张大了嘴。 胡言挠了挠头,憨厚地笑着说:“不好意思了华大哥,我就是那个攀附女人的裙底,谋求官职的无耻家伙。” 听到胡言这样说,华忠和陈实狐疑的对望了一眼。 胡言当然知道他们疑惑的是什么,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两位兄长可能不知道,我的耳朵非常灵,旁人听不到的一些细微的声音,我都能听到。” 听了胡言的解释,两人都有些色变;他们之前可都说了不少关于史弥远的坏话,如果胡言有意说与史弥远听,两人莫要说是将来的前程,便是还能不能在宋境正常行走都难说。 陈实丢了个眼色给华忠,然后说道:“员外郎,我和华兄是闲来无事,随意唠嗑,你可千万别当了真!” 胡言故意吓唬他们道:“我可以不当真,就怕史丞相那里要当了真。” 华忠一听,一双剑眉就竖了起来。 “你果然是依附权贵的走狗,枉我等还高看你一眼,以为你能担负起振兴宋室的重任。那刺客怎么如此蠢笨,就没能取了你的狗命!” 胡言冷下脸来,压低声音淡淡说道:“你以为,除了史弥远,这宋室就能够振兴?” 华忠和陈实没有答话,不过陈实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胡言。 胡言又轻声说道:“你的兄长华岳也是这样想的?他筹划着想杀掉史弥远,可结果是白白送了性命,你二人难道想步他的后尘?” “那员外郎以为,如何才能振兴汉室?”陈实问。 “有史以来,这汉人的江山可不止只有赵姓,前面还有姓刘的和姓李的,将来兴许还会有姓朱的;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解民于倒悬,这江山就会由谁来坐。” 胡言说的轻描淡写,可华忠的心里翻出了滔天巨浪,而陈实的一双眼睛,则定定落在了胡言的脸上。 “现今这个朝廷腐烂了,腐烂的已经无可药救。我们感恩于太祖、太宗及仁宗时期的政治清明,怀念言路大开的那个时代,但这些绝不是我们能够容忍现今腐败朝廷的理由。” “对腐朽,要推翻了重塑,汉室才会有振兴的希望。” 接着他平静的说道:“我这些话足可以杀头。即便我是宁国夫人的夫君,贵为员外郎,也要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我现在是把命交到了你们的手里,你们若是要害我的话,我也只能引颈受戮了。” 话毕,胡言将后背靠在了椅背上,静静等待面前二人的决择。 第149章 人才 胡言敢对华忠和陈实说这番话,是因为这俩人确实很落魄,身上的衣衫,比自己当年重生至赤城时,也强不上多少。 此外,华忠对史弥远身负血仇,而陈实自诩满腹才华,却在科举的路上郁郁不得志,对现今的朝廷已经失望到了顶点。在他二人先前的谈话中,两人话语中就透露出了反意。 胡言手下的人不少,基本上是归正人,以郑屠那帮兄弟为班底。这些归正人都是些敢拼命的汉子,但能当大用的人才却没有一个。他这次来临安,除了要化解薜丛把自己举荐给赵竑的麻烦,另一个目的,是想从科举场上失意的书生中,发现可用之才。 今天无意间听到这二人的对话,他就上了心,萌生出将这二人纳入自己的队伍中的想法。 华忠是华岳之弟,即便没有华岳那么出色,应当也不会差的太远;而那位陈实,胡言一进到雅间,就一直在观察他。 胡言通过种种试探发现,陈实这人非常沉稳,观察判断力极强;当胡言道破他们密谈的内容时,陈实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表现的极为镇定。 让胡言最为佩服的是陈实的胆量。就在道破他们的那一刻,胡言从陈实放在茶几下的手里,听到了一丝金属的摩擦声。不用说,当时陈实在做杀人灭口的准备。 这样一位处事不惊,行事果决的人,当然是胡言极为欣赏的。 所以,他直言不讳的向二人透露了自己的心事。 现在,就等着他们表态了。 当然,如果他们二人不愿意跟随他,胡言也不介意让二人从这一世消失。 在胡言的注视下,陈实和华忠再次对望了一眼; 然后陈实看向胡言问道:“现今宋廷偏安一隅,四下安定,各处虽偶有起事者,但旋即或被剿灭或被招安。陈某请教员外郎,这一情况下该如何破局?” 胡言知道,陈实这是在考究自己有没有成为一方枭雄的本事;他自来到这一世,可没少思考过这个问题。 “自高宗南渡以来,为稳定民心,抵御外侮,朝廷并不通过强征暴敛的方式来盘剥百姓,反而兴办学校,普及文化,治政也采取开明的多元化;治下百姓对自己的生活,总体上还算满足,所以并没有东汉末年那种黄巾一起,竞相呼应的局面。过往那些起事者不能事成,是他们选错了地方。” “若要破局,以我来看,只能是在民不聊生,朝廷力量薄弱处。” 说着,他伸手拿过陈实的茶水,很快茶几上就出现了一幅地图。 指点着四川路,胡言说道:“这里是守成的好地方,当年三国时刘备就据此而割据,不过最终还是难逃覆亡的命运;地理环境决定这里成就不了大事。而且现如今这里的民众对宋廷归心,想要成事也很难。” 又指向襄阳一带:“此为南北战略要地,在此向北用兵,河南之地民众必群起响应,可为依靠。只是一旦事泄,必会受到金人和宋廷的两面夹击,兵败也只是早或晚的事。” 最后他的手指向了山东路。 “金人占据黄河两岸后,盘剥山东路甚凶,此地又连年灾荒,民不聊生。现如今这里烽烟四起,盗匪如林,已经成了块无主之地。若能据此地,取河南河北两处,有望重复曹丞相当年故事。” 陈实把头一摇,失望地说道:“山东路如今早已不复当年,金人抢过后,蒙古人也来抢了几道,已经是十室九空;此处光是想要把人养活,便是一个难题,更不用说那些绿林匪个个桀骜不驯,山头林立。以宋廷之富庶,都不愿去抢占此地,也只是接济一下几个盗匪头子,让他们去牵制一下金人而已。” 胡言一摆手,笑道:“陈兄似乎漏算了我的几样长处。我的几样生意不止是在大宋,南海那边同样是紧俏物品,所以,钱粮暂时还难不倒我。此外我天台那位丈人,山东义军出身,虽然十几年过去,但些微影响力还是有的。而大宋这边,我娶了皇后的妹妹,只要不举反旗,也没人敢过于为难我。” “再说,史弥远已经答应我任楚州安抚使,在大义上我是站得住脚的。” “至于吃食,”胡言脸上现出神秘之色来。 “也许半年,最多不过两年,有一种极易生长的农作物将引进到山东路,此作物一经推广开来,这天下饿死人的事就会少了很多。” 听胡言这样一说,陈实低下头细思了一会,便说道:“华老弟得其兄衣钵,精于作战,可为将;陈某读半卷经书,奉行墨家,能治政。如蒙员外郎不弃,我二人愿一试耳。” 胡言笑了,他伸出手去,与陈实和华忠握到一起。 三人随后又细细谋划了经营山东路的思路,都认为事有可为。 这一谈的兴起,胡言就忘记了时间;而茶坊门外等候的徐天,眼见快正午了,心里就焦躁起来;他不敢进来催胡言,只是在门外不停地嘀咕埋怨,这些嘀咕埋怨的话,当然也就听到了胡言的耳朵里。 眼见时间不早了,胡言就说道:“我在天台县下洋有一处基地,正缺得力的人手,二位兄台可先去下洋帮小弟打理一二;我这边要等楚州的任命下来,到时我们去楚州汇合。” 三人出了茶坊,胡言又为陈实和华忠做了去天台的安排,然后他二人便回去收拾行囊,而胡言则回返宁国夫人府。 接下来便是等待吏部铨试。 在宋朝规定,无论是考中了进士还是荫补为官,要想走上官员实职的位置,必须参加出官试,然后根据考试等次授予官职。 胡言虽然贵为皇后的妹夫,也同样也要走这一程序。 诗词歌赋胡言用宋以后的名人诗词来应对,蒙混过了关。《论语》他也下过功夫,而试官也得到过暗示,只是让他颂读了几段。 稍微严格一些的是试刑名,它类似后世的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宋代规定,试刑名不过关,不允许担任实职官员。 试刑名考了六天六场,所幸胡言此前有所准备,又有顺风耳来作弊,他以二等过了关。 也就在胡言参加选官试时,一封由临安发往台州的紧急公文,到了台州府。 第150章 丁押司的旧衣 临安发往台州的公文,是揖拿刺杀胡言案主谋史康。 知府姜容见了公文,不敢怠慢,马上派心腹赶赴天台县去寻薜丛,拿下了史康。 史康是在被窝里被拖出来的,当他明白刺杀的事情败落,而胡言已经是五品的员外郎时,他心中的悔意自不必言说。 他非常懊恼;现在他大致摸清,胡言在下洋那里,有一支不少于千人的精兵。他隐约感觉到:胡言和这帮归正人不简单,怕是有反心。只是没等到他进一步摸清胡言的实力和图谋,他已经被夺官下狱。 史康被夺官下狱,让原本依附于史康的一伙人,个个胆战心惊;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县学先生胡言,现在已经成为了五品员外郎的消息。 震惊和惴惴不安的情绪,开始在一些人的心中萌生。 县衙大牢,牢头走进丁不三的监室; 丁不三衣着整洁,正拿了一把木梳在梳理头发。见牢头过来,他一脸不悦地说道:“齐老三,今早的饭食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送来?” 牢头冷笑一声,上前一把夺过木梳,随手就丢到了牢门外。 然后怪笑着说道:“饭食是没有了,你若是饿得急了,把你昨夜的尿喝了就是!” 丁不三吸了口气,怒目说道:“齐老三,你胆子肥了是?主簿大人的交待你忘了?待丁某出了牢狱,又做回了押司,可有你好看!” 牢头听了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主簿?他今天一大早就被押去了州府,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丁不三听了大吃一惊,急急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主簿大人也敢诽谤,你这牢头是不想做了还是怎的?” 牢头齐老三收住了笑,他一双眼睛阴冷地望向丁不三; “丁不三,丁押司,你醒醒;史康指使刺客暗杀当朝员外郎,今日一大早,便押赴州府治罪去了,这可是齐某亲眼所见。” 丁不三听了吃惊地张大了嘴;他喃喃说道:“怎么可能?史主簿怎么可能会指使刺客去暗杀什么员外郎?他又没疯,你这是拿话来诳我的是?” 刘老三靠近丁不三,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可知这位员外郎是谁?” 丁不三人已经被听到的消息吓傻了,就随口问道:“是谁?” 齐老三呼出一口长气,两眼神往地说道:“他就是你曾经想陷害的县学先生,小胡教授。” 丁不三听到胡言这名字,两眼一下大睁; “他?他怎么做了员外郎?” 齐老三怪笑两声:“想不到?齐某也想不到,他去了趟临安,居然一转眼就成了五品的员外郎。” 这时,旁边一间牢房的犯人扒着栅栏问:“齐牢头,小胡教授果真做了员外郎?” 齐老三看过去,却是李二; “不错,可那又关你何事?” 李二满脸欢喜地说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他可是我兄弟。” 接着又说道:“你把我放了,等我那兄弟回来,我叫他提拔你做个官儿。” 齐老三嗤了一声,嘲笑道:“你这厮的脸皮还是真是够厚,上次你求员外郎找爷给你换个监室,到了现在还没记性么?要不要爷把你送水牢里呆上几天?” 李二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老实起来,乖乖寻了个角落处坐了下来。 齐老三又看了丁不三一眼,淡淡说道:“押司大人,从今个起,每一顿饭收你一贯钱,若是没钱拿来,你便饿着好了。” 丁不三面色如士,怯懦地说道:“齐爷,我哪里还有银子,还请您放过了我可好!” 齐老三冷冷一笑说道:“你做押司时,可没少得那些商户的好处,你当齐爷不知道你那些龌龊的事么?” 丁不三一脸的苦笑说道:“丁某当年弄的银子,大多都丢在九曲巷子韩媒婆家,这都半年过去了,你可曾见她母女来看过丁某吗?” 齐老三并不为他的话所动,他冷着脸说道:“没有银子,齐某只好吩咐小的们将些猪食拿给押司了。” 丁不三知道齐老三不是虚言恫吓,不给银子他可真做得出来;于是苦苦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我有一件旧衣在韩小娘子屋里放着,那件旧衣的领口夹层里,藏了两张百两的银票,还麻烦齐爷帮我取来。” 齐老三脸上有了笑意,他转身出了牢房,锁好牢门后便向外走去。 齐老三来到九曲巷子口的韩家,韩家的大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在吱呀的声响中,走了进去。 “你找谁?”院子里一个壮汉正拿着扫帚在打扫树上的落叶,见齐老三进来,就一脸警惕地发问。 齐老三一见这汉子,心里立时发起虚来。 他暗道:自己只记挂着那二百两的银票,却怎么把郑屠给忘记了。 是的,这打扫院子的人,正是郑屠。 自胡言离开赤城去了临安,他来韩媒婆家比往常勤了许多。 齐老三不敢对郑屠无礼,这可是员外郎的老丈人;于是吭吭哧哧说道:“郑大官人,小人是县衙的牢头的齐老三,此来是取丁不三的一件旧衣,他那件旧衣落在了韩小娘子的房里。” 郑屠冷冷说道:“那姓丁的所有物件都叫韩家丢出去了,哪里还有什么旧衣在。” 齐老三陪着笑脸道:“他那件旧衣放在隐秘处,兴许还在。小的也只用半柱香的功夫,绝不敢打扰了大官人。”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堂屋里的韩媒婆走了出来; 她夸张的叫道:“哎哟,这不是齐牢头齐爷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齐老三不敢托大,现在这媒婆子可是有郑屠做靠山,而郑屠的背后可站着胡言。所以,齐老三笑着把来意说给了韩媒婆听。 韩媒婆听完,一张脸就垮了下来。 “那丁不三早跟我韩家没了关系,我女儿早在他入狱之时,就将他的所有东西都丢了出去,哪里还有他什么旧衣在屋里放着。” 齐老三并不死心,他央求道:“他婶,小的就只进去看一眼,若果真没有,小的绝不耽搁,马上便回转去。” 韩媒婆与郑屠对望了一眼,便应允了他。 齐老三欢喜地来到韩小娘子房间,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搭了凳子,从屋梁处扯了一件旧衣下来。 韩媒婆有些稀奇地说道:“还果真叫你说着了,姓丁的果然留了件旧衣在我家里。” 齐老三银子到了手,心情大好;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望向郑屠讨好地说道:“大官人好福气,在员外郎落难时收留了他,现如今他发达了,大官人你也水涨船高了。”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郑屠就火冒; 就见郑屠一把将那件旧衣夺了过来,用力甩了出去,然后那件旧衣就飘落了院墙外。 “我的银子!” 齐老三大叫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第151章 郑屠的怨气 郑屠对胡言有一肚子的意见。 明明与胡言说好了,再领女人回来,须事先征得他父女二人的同意;可结果,他这一去临安,悄不悄的又为家里添了个女人,而且还是位老女人,这叫他心里极为不爽。 宁国夫人地位尊贵又如何?不要说郑家现在不缺银子,就算是还摆着肉摊,他郑屠也没羡慕过那些达官贵人。 再说了,女婿他不是在练兵吗?现在已经有了一千多精锐,假以时日,把江北之地给收复了,那时这宋国的五品员外郎又算得什么! 离开韩家,路过老刘头的茶水铺时,老刘头跟他打招呼,恭喜他女婿得了官,他也没去理;只是板着个脸,径直往家走去。害得老刘头以为,他女婿现在做了大官,就瞧不起人了。 老刘头待郑屠走远,还朝地上啐了一口。骂了句:“神气个什么,当年不是我刘家的一个包子,你这做大官的女婿,能不能活到今天还不一定呢!” 这些话郑屠当然听不到,他又没有胡言那样的耳朵,否则定然会把老刘头打成猪头。 他回到家中时,郑大妹和贾玉华已经将晚饭做好,就连酒也摆上了桌子。 酒是胡言亲手酿造的那一批次。 那一批次的酒现存可不多了,味道比下洋如今酿造出来的还要烈一些,郑屠平时不肯多喝。 郑屠虽然馋酒,可这时他心里不痛快,就一拍桌子,板起脸来对郑大妹说道:“俺哪还有心思喝酒,瞧见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郑大妹叫他吓了一跳,跟着也虎起脸来,不高兴地问道:“你是不是在韩家让韩婶子欺负了?回来就找俺出气。” 郑屠扭转脸,闷闷地说道:“她能给俺什么气受?能气到俺的,也只有去了临安城的那狗东西。” 听到老爹称呼自己的胡郎为狗东西,郑大妹不乐意了:“怎么,俺那胡郎招你惹你了?你要骂他。” 说着,郑大妹一伸手,就要把酒坛子收起来。这酒可是胡郎酿造的,谁要骂他,可就别想喝他酿造的酒。 郑屠哪会让她得逞,一只大手抢先按在了酒坛子上。 郑大妹瞪着眼睛说道:“你方才不是说没心思喝酒吗?怎么又跟俺抢酒?” 郑屠翁声翁气地说道:“俺刚才是不想喝,可现在又突然想喝了。” “谁惯得你那毛病,你现在想喝俺还偏不给你喝了!” 郑大妹说着,两只手都伸了出去,做势去抢酒坛子。 郑屠手快,见状一把就将酒坛子搂到了怀里。 “爹,你且给俺说说,胡郎是哪里惹得你不痛快了?”郑大妹要问个究竟出来。 郑屠看了一眼贾玉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贾玉华冰雪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郑屠要说的话自己不方便听,便夹了些菜,端起碗跟郑大妹打了个招呼,就去了自己的小屋。 这时郑屠才说道:“闺女,你说爹平日里对姓胡的小子如何?” 听到自己的爹还是这样声调称呼胡郎,郑大妹心里很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爹对胡郎自是没有话说,他要做什么,爹爹你一向是全力支持。” 郑屠点了点头,这才说到正题:“他先典了个王氏回来,爹是想着你一时无法与他成亲,也没多埋怨他,这事也就作罢了;可这次,他去了临安又要娶什么宁国夫人,还是与俺这年岁差不多的,闺女,你说俺能不气么?” 听到说是为这件事而生气,郑大妹就笑了。 “爹,胡郎不是来信说了嘛,他娶宁国夫人有他的理由,是为了避免官府盯上咱家;再说了,这大户人家,谁家里不是三妻四妾的,俺那胡郎他也不能免俗不是?” 听到女儿这样说,郑屠叹了口气。 确实,现在下洋那边越来越显眼,上千人的护卫队已经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薜丛又不傻,他可是正儿八经科考中的进士;这之前他与胡言称兄道弟,是有着共同的敌人,天台县本地豪强势力。另外又需要胡言帮他应付税赋,所以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现在,史康既然被夺了官,本地势力就再也无法与薜丛对抗了。 前段时间,薜丛就趁胡言不在天台,安排了人去下洋摸情况;在碰了几次壁后,他便硬逼着郑屠带他到下洋晃了一圈。 有郑屠和马六相陪,又事先做了安排,薜丛自然是发现不了什么;不过郑屠多少能感觉出,薜丛的疑心并没有消除,反而加深了。 这时他想起胡言曾对他说的一句话:我们与薜丛的蜜月期不会太长,因为各自代表的利益不同,早晚会决裂! 而胡言与宁国夫人的交往,就是在这种预判下催生的。 郑屠并不反对胡言与宁国夫人有那点私情,只要适可而止就好;可现在,胡言要把宁国夫人娶进门,这就叫他不乐意了。 女大三,抱金砖; 社会风俗并不介意女比男大。 但也是有底线的;女比男大个三四岁可以接受,大个七八岁也勉强能行,甚至大上个十岁也能咬咬牙认了;可这宁国夫人大了胡言过了二十岁,这岂不是叫天下人把他这个女婿当成了笑话来谈? 女婿没了面子,他这个丈人也同样脸上无光。所以,当相熟的老刘头等人打招呼时,他没感受到善意,反而认为人家是在笑话他。 “爹,胡郎说过,成大事者无需拘小节;那宁国夫人无论她身份如何尊贵,年岁又有多大,到了俺郑家,她总要低下头来,听俺的指派。你老要是这样想,心可不就顺了?” 听女儿这样一说,郑屠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不过又想到将来在一起,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女人,还要叫自己一声“爹”,就有一种尴尬的滑稽。那到时,自己是应还是不应呢? 这事想起来就有些糟心不是! 郑屠觉得头大,索性不去想这烂事,将酒坛子的泥封扯去,就想用酒来麻醉自己。 这时,虚掩的院门吱呀一响,薜丛带着薜乙过来了。 待薜丛落了坐,郑屠给薜丛斟了一碗酒,语带不满的说道:“知县老爷,您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俺家了!” 他这一声知县老爷,明明白白表达着心里的不满。 他心道:俺女婿去临安,可是因你闯了祸才去的。他这一走,你倒是对他的生意又生出了想法,这多少有些不地道啊! 第152章 薜丛的试探 郑屠的话让薜丛的老脸红了一下,不过他也是老油条,马上就拿县上的公事忙来作说辞。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过去需要胡言时,他把胡言当做兄弟;可在胡言的助力下,慢慢掌控了天台县的局势后,他对胡言的种种行为就起了疑心。 当听说下洋戒备森严的情况后,他就派出薜乙去打探;而薜乙接连在下洋碰了几次壁后,他便强逼着郑屠领着他到下洋走了走。 这一瞧之后,他心里就犯了嘀咕。 下洋那帮归正人大多都正值青壮年,个个身体强壮,分发下武器就能成为兵。 这可是五千多人啊,一旦作乱,他这个天台县令可是难辞其咎;要是朝廷追究下来,他薜丛必然是个死罪。 他是欣赏胡言,可没欣赏到任由胡言造反的地步。 此刻,胡言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他恨不能胡言和他手下那帮归正人,都远离他的天台县,到别处生根去。 就在他思谋着,要不要向朝廷密告胡言聚众的情况时,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传来,胡言恩荫得官,马上要成为宁国夫人的乘龙快婿了。 薜丛还是在临安城担任台谏时,见过宁国夫人杨妹子。 那时坊间有种种关于这个女人的传闻,她的才艺和美貌让众人都觉得高不可攀,大多数人都认定:凤凰宫里的那位,会将这位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小姨子,收入宫中。 可没想到,居然是胡言把这朵年过四旬,却依然绽放着的花给采摘了。 薜丛觉得这一切都有如梦幻一般。 在他的眼里,胡言才华横溢,也有不凡的样貌,大可不必走依附于杨家这条路;而过往胡言的表现,也极为沉稳,并不想立刻就进入官场。而现在,他迫不及待就走上了依附于女人,幸进得官的捷途。 他隐约感觉到,胡言似乎有着更大的图谋。 在抓捕史康时,史康的一句话让他一直惴惴不安; 史康说:“薜大人,这个胡言会害了所有人,你终会有后悔的一天!” 史康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不停的反问自己:在胡言这件事上,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来郑家,正是抱有从郑屠嘴里试探出胡言想法的意思。 拿起酒碗,小饮了一口,薜丛还是从心底发出感叹:“郑大官人,半年之前,说破了天薜某都不会相信,员外郎他能闯出这么大的事业来。” 郑屠也喝了一口酒,然后斜了眼,偏着头说道:“那时俺也不信。俺只想着招他入了赘,以后子孙后代就不用操持卖肉的行当了,也可以诗书传家,却没想到他凭着本事,把自家的生意做到这么大。” 薜丛马上接过话:“若只是生意倒还没什么,薜某没想到的是:他一跃成为了五品的员外郎。” 接着有意无意地说道:“指不定哪一天,他还会登顶呢!” 郑屠绝不是一个粗得没一点心眼的人,薜丛话里隐藏的深意,他还是听得出来。 “我那女婿跟知县老爷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是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天台时他就招女人,惹了个王氏回来;而这次到了临安,也还是没个收敛,又招惹上了什么宁国夫人。” 说到这里,郑屠瞥了薜丛一眼。 “他要是想做官,凭着本事去搏个进士回来也未必没可能。他一心经商,这个五品的员外郎,他还真不一定稀罕,怕是上面的那些老爷们硬塞给他的呢。” 薜丛想了一下,觉得郑屠这话倒还在理,就说道:“我当初也希望他快些步入仕途,以他之才在民间虚渡光阴,倒是国家的损失。只是他不听我的劝,结果却叫宁国夫人拉到了这条路上。说到底,这世上还是枕边风比任何人的劝说都管用。” 郑屠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的印象里,女婿并不会因女人的劝说而改变主意,他现在选择进入官场,必然是看到了什么机会。但对面前的薜丛,他还是要给他树起一个女婿是贪恋女色的印象。 “他这人便是如此,典回王氏那些日子,不到午时都不出屋。” 薜丛也知道这情况,那时他来找胡言,胡言都是一副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样子,想来就知道晚上没少纵情欢娱。 于是笑着说:“员外郎到底还是年轻人,初识内中滋味,可以理解。” 俩人于是喝着酒,又聊起了史家。 “抓捕史康那天,史太公一下就苍老了许多。” 薜丛说起史太公,脸上充满了唏嘘。 郑屠眯起眼来说道:“想想几个月前,俺提了两坛白酒上门去求他,只为让他儿子放过俺女婿,能保住县学先生这个位置;那时他口里答应地好好的,把俺送的东西都收了,却一件事也不办。” 薜丛笑了,他记起那天来郑家吃饭,有好菜却无酒,还是胡言把偷偷藏下的酒拿了出来,才解了腹中的酒虫。 如此想来,那段日子是他与胡言相处的最轻松的日子。 于是,他对自己怀疑胡言的初衷,反思了起来。 自己难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薜丛有些不肯承认这一点。 他自认自己是正人君子,即便面临史弥远的威压,也从未低过头。 若说自己对奸相有所妥协,那么也是这半年来,在胡言的诱导下,让他懂得了隐忍和避让。 与胡言的情份,确实是值得珍惜,可与家国安稳的大事相较,这情份又实不足言。 他心道:胡言对宋室没有图谋便好,若有所图谋,他绝不会因这一丝情份,就去放纵他。 想明白了这些,他就提点郑屠道:“下洋那里的青壮,也太过引人注目了;郑大官人还是要从郑家的生意着想,从员外郎的前程着想,散去一些归正人,从本地招募一些老实本份的雇工,这样才会叫上上下下都放心。” 郑屠望了眼薜丛,大大咧咧说道:“对俺家这生意打着主意的外人可不少,用别人俺放不下心来。再说了,俺女婿都要与皇后成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叫人放心不下的?” 薜丛见自己的劝说无效,便也不再勉强。 他暗想:只要自己小心提防,加强戒备,谅他们也翻不出大浪来。 又喝了些酒,吃了些菜,他便带着薜乙离去。 而郑屠和郑大妹则在第二天,便托下洋的王老秀才写了封信,给在临安的胡言。 第153章 惩罚杨妹子 宁国夫人府,胡言皱着眉看完来自天台的家信。 跟薜丛交往,他从没幻想过这种友谊会长久下去。在他的心里,薜丛是个不错的朋友,但薜丛有他的坚持。 如果在友谊和宋廷之间做选择,薜丛毫无疑问会选择宋廷,这与他从小接受的儒家教育有关,忠君思想早已根植在他的心中。 他与史弥远有不可妥协的矛盾,但正如水泊梁山的宋江,反朝廷里的贪官,绝不反君王一样,薜丛也只反史弥远,而不反宋室赵氏。谁若举起反宋的旗帜,那么这个人毫无疑问就会是薜丛的敌人。 在这一点上,不要说是胡言,即便是他的亲弟弟,他也同样会当敌人来对待。 早在离开天台来临安之前,胡言就觉察到薜丛对下洋的关心,这也是他答应杨妹子婚事的原因。 他需要一块地方安心发展。 偏安的南宋保护不了他这一世家人的平安,他需要暂时借助南宋的护佑,来壮大自己,然后与最危险的敌人蒙元去角斗。 山东路是他钟意的根据之地,而楚州,则是他心目中的跳板。这次顺利通过选官试,楚州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没过多久,杨妹子端着果盘来到书房,而胡言则在她来之前,早早就将天台那边的书信销毁了。 他的很多事情现在并不能让杨妹子知晓,尽管她就要成为自家人,但在面对胡家和赵氏皇权的选择上,现在并不能确定她的态度。 杨妹子将果盘置于书案之上,然后她的身子就倚在了胡言的怀里,接着探手拿起果子,一样样亲手喂到胡言的嘴里。 她现在很享受与胡言的缠绵,面前这位年轻的男人,让她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痴迷。 胡言这个人给她带来的新鲜刺激感,并没有因相互身体的频繁接触而消失;他身上兼具了文雅与粗俗,时而温情,时而暴虐,总能幻化出不同的身份来。 每次激情过后,她都会产生过去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充满了活力。 待胡言吃了几颗果子后,她就抬起臂膀用手勾住胡言的脖子,柔声问道:“官人,你是想在朝廷哪个衙门任职?皇后告诉奴家说,你这次铨试表现的不错,她想叫你先去吏部历练历练呢。” 吏部是个实权部门,油水也丰厚,在不少新晋官员眼中是热门的去处,但对志不在朝廷而言的胡言来说,那就是个牢笼, 他一摇头说道:“我并不想留在京城。我姐夫贾涉曾任淮东置制使楚州安抚使一职,现在这个位置还空缺着,我有意去楚州干出一番事业来。” 杨妹子听了一双黛眉就蹙了起来。楚州那个地方她听说过,是个凶险之地,她不明白自家官人放着有福不享,却要去那九凶一吉之地。 于是劝解道:“楚州怎比得临安皇城。奴家可是听说,那边极为清苦,不仅要面对金人的侵袭,那些依附过来的北军也都不太好管。如此凶险之地,奴家可不放心官人去。” 胡言抬手扳住她的脸,在她的脸颊上揉了揉,坚定地说道:“越是如此,我越要去。我是男人,是男人就要如傲雪的寒梅,在最艰难的地方干出成绩;也只有这样,才是对那些在背后戳戳指指的人最好的回击!” “我想,你不会希望你的男人,永远都活在别人指指点点下?” 听到胡言这样说,杨妹子就不再劝了。 外面那些对胡言的非议她也听到了一些,可这众人之口,又岂是用强权能封得住的;胡言现在的选择,在杨妹子想来,恐怕也是无奈之举。 “官人既然要去楚州,那奴家也一同去。”想了一下后,她要求道。 胡言又摇了摇头:“你不慌着去,那边局势不稳,等我先去稳定了局面,你再去也不迟。” 胡言不止是为杨妹子的安全考虑,他还考虑到自己在临安的生意。他原本是让王氏打理这里的生意,可她毕竟势单力孤,面对临安城的各方势力,怕是撑不起场面来;如果有杨妹子在临安坐镇,寻常人是不敢放肆来干预。 杨妹子此时哪肯与他分别,任胡言搬出种种理由,也不肯答应。 她执拗地说道:“官人若不让奴家同去,那奴家就求皇上和皇后,将官人留在京城为官。” 这是杨妹子赤裸裸地威胁,胡言只好做出让步,否则叫她坏了大计,机会就会错失。 现在他的伤也好了,也可以用力了,于是双手托住她柔软的双臀就起了身,凶巴巴地说道:“你如此不听话,自作主张,官人可要好好地惩罚你!” 杨妹子脸上春意荡漾,一双媚眼半眯着,显然是期盼着胡言的惩罚;可她嘴里却口不对心地说道:“王家妹子回了白洋池,奴家一个人可经不起你的折腾,你饶过奴家?” 胡言一板脸,吓唬说:“不行,今个本将军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整到你尿床,绝不收兵!” 杨妹子夸张的惊叫一声,挣脱了胡言就往卧房跑去,而胡言尾随其后,张牙舞爪地扮出强人的样子,一下将杨妹子扑倒床上----- 许久之后,有些瘫软的杨妹子用手抚摸着胡言坚实的胸膛,她问道:“官人,你每次都能弄出些新花样来,却是如何做到的?” 胡言微微一笑不答,他心道:后世有些人在这方面不知有多变态,什么样的花招都使得出来。 女人对答案是执着的,见胡言不理会自己,杨妹子便翻起身来,将下巴搁在胡言的肩头,忽闪着眼睛追问:“听王家妹子说,官人是天上星宿下凡间,这些花样莫不是从天上带下来的?” 胡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傲骄处揉了揉说道:“若有哪一天我飞升了,便带你一起去享受天上人间。” 女人这一物种是感性的,杨妹子还真信了他的话,开始幻想天上人间的生活。 胡言也只好把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掐头去尾拣美好之处说给杨妹子听。 如此和谐的一个人间,果然就叫杨妹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而胡言心里却道:活在那个内卷的世界里,只怕你的精神会承受不了,会去发疯。 第154章 朝会 又是匆匆数日过去,一转眼,胡言来到临安已两个多月了。 这一日,适逢大朝会;所谓大朝会,就是所有在京城的朝官都参加的大会,身为员外郎,胡言自然也要列席。 按杨妹子的说法,这次朝会将会决定胡言实职的安排。 宋朝的大朝会其实很辛苦,五更天,天还没亮呢,所有的朝臣就要汇聚到东华门,等候进殿参会。 胡言的生物钟还是后世的习惯,起这么个大早着实叫他难受。 可没办法,今天就要决定他的去向,他再难受也得爬起来。 杨妹子早早就起了床,他将胡言准时摇醒,亲手为他穿好朱红的朝服,又侍候他洗漱完毕,一直将他送至朝天门才回转。 而剩下的路,就由徐天陪同胡言到东华门的门口。 从朝天门到东华门这一路,是一顶接着一顶的小轿,每顶小轿前,都有一名轿主的家人提着灯笼照路;若要知道轿中之人是谁,只看灯笼上的字,就能分辨出来。 胡言不习惯坐轿子,他就与徐天俩人一前一后步行。 这一路上没少有人与他打招呼,可他来临安不过两个来月,所认识的人极为有限,也只好点个头,盯着灯笼不管对方大小,一律称对方为兄。这样自然也会闹出笑话,不经意间他还称呼了杨妹子的侄子杨石为兄,闹得杨石尴尬的催促轿夫快走。 在东华门胡言也挺尴尬,除了张济巨,没人肯与他站到一路。也只杨谷、杨石还有临安府尹袁柖过来与他打一声招呼,其他人都不往他这处瞧。 史弥远来得稍晚些,他见了胡言也只问候了一句,便被一帮子马屁精围住,拉到另一边说小话去了。 胡言没在意这些,他随意瞟了一眼,就看出这些朝臣分成了四个主要的方阵。 人数最多的方阵是史弥远那边,有半数多的朝臣围着史弥远。 其次是杨谷杨石兄弟这边,他们这边多是些没实职的散官和武官。 然后就是中间派,那边都不靠。他们之中,显然是以袁柖为首。 还有一个少数派,就是皇子派;人不多,只寥寥数人。 只是这这派的人数虽少,但看向胡言时,都目带凶光。 胡言自然懒得理会赵竑他们,泰然自若地与张巨济闲聊。 张巨济起先见这被孤立的场面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不在意了。 他心想:人前风光有屁的用,哪有跟着员外郎混实在,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银钱装到自家的口袋里,而且还是不用昧着良心得来的干净钱。 当宫门里的撞钟声响起时,宫门被黄门们打开,然后自史弥远始,朝官们按品秩依次进入。 金銮殿上,宁宗赵扩象征性的露了一下面,便咳着被抬走,然后就由杨皇后留下来垂帘听政。 胡言站在班列之中,闭目养神,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没一点兴趣;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安排。 果然,讨论了一些所谓的大事后,梁大成便在史弥远的授意下,建议由胡言出任楚州安抚使,许国和李全同任安抚副使。 杨皇后事先得到妹妹杨妹子的吹风,当然马上就应允了。 而满朝的臣子听到胡言被派去楚州,都松了口气。 自从胡言牵上了杨妹子的裙角,被授员外郎,朝臣们的心里别提有多别扭。 胡言薄有才名,且又靠着众多一本万利的生意,成为为数不多的巨富;他加入到外戚阵营,无疑壮大了外戚的势力。若他留在朝中,与杨皇后内外呼应,对众臣而言,是个远超过当年韩侂胄的威胁。 韩侂胄也是外戚出身,他是北宋名臣韩琦的曾孙。他的父亲娶宋高宗皇后之妹,韩侂胄以恩荫入仕。而胡言娶杨皇后之妹,以恩荫得五品员外郎,与韩侂胄得官之路颇有相似之处,这就让众臣不得不产生些联想。 众臣担忧,若让胡言在朝中得了势,再来一次“庆元党禁”,这偏安的宋室,可就要被折腾的失去人心了。 散朝时,走在一班朝臣中的左郎官范应铃对国子学录郑清之说道:“范某本以为他会留在朝里,还想着据理力争一番,实在是争不过,便想着推荐去你们国子监;没想到这下好了,他去了楚州,大家倒是省了心。” 郑清之苦笑着摇头道:“他若来国子监,岂非是天下读书人的灾难?郑某可是听说,他推崇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与我等礼智义信的儒学思想是背道而驰啊!” “唉!”范应铃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他去祸害你们国子学,总是强过来祸害朝廷?我现在担心,他若是在楚州干出一番功业来,那时再回朝廷,就没人能制得住他了。” 郑清之这时压低声音说道:“他要想建功立业,也没那么容易。我观丞相之意,对他似有防范,将他遣去楚州,也是不想让他有机会在朝廷里立住脚跟。” 接着轻笑一下说道:“楚州临淮靠海一隅之地,土地荒芜,人口不兴;加之与金人接战,北军蛮横无礼,他去了那里,光是这些麻烦怕都要应付不过来。若是佐郎官你的军器监再将一应物质卡住,只输送些没人要的武备,他又拿什么去建功立业?” 范应铃听了眉头皱了皱:“范某若是在武备上做手脚,怕是宁国夫人不会饶过了我啊!” 郑清之笑了,他轻松的说道:“宁国夫人找到皇后要说法又如何,佐郎官你尽可将过失都推到转运使司处,而转运使司又可将过错转至下面的各路差役身上,这到了最后谁都没有责任了。” 范应铃听了还是有些犹豫,为难的说道:“若是楚州因此动荡,怕与国本不利啊。” 郑清之嗤了一声说道:“楚州一块小地方,即便动荡也翻不出大浪来;不瞒佐郎官,丞相前些时就有书信给淮南制置司,着令将一些精锐之军东移,严防淮东出现骚乱。” 范应铃知道郑清之是史弥远的同乡,俩人一向有些交情,这时心里就有了数。 他心道:史丞相老谋深算,这样安排定然是不许有人与他分权,要将有望崛起的胡言按在死地,任他自生自灭。 既然史弥远有这种想法,范应铃也乐得配合;他倾向于皇子赵竑,虽然与史弥远不是一派,但他认为外戚之害,犹胜史弥远擅权。 在这朝中,远不止范郑二人为胡言去楚州而感到高兴; 着作郎吴泳、大理寺丞游似听到胡言这一任职,也都相视一笑; 他们都是正牌的进士,可瞧不起胡言这类凭借女人得到恩荫的员外郎。 俩人笑谈这是天下幸事,而胡言最好是老死楚州,又或者是在楚州让乱军杀了;免得留在朝廷,让天下读书人蒙羞。 他们的闲言碎语,自然也没避过尚在大殿聆听皇后教导的胡言的耳朵;他冷冷一笑,心道:你们等着,楚州可不是你们想像的那般不重要,你们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第155章 土地兼并 杨皇后留下胡言是商谈妹妹杨妹子的婚事。现在胡言人都住在了宁国夫人府,这婚事再拖下去,杨家的名声可就要坏了。 胡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是想把婚事尽快办了,好赶去楚州稳定局面,所以,杨皇后的一应要求,他都答应了。 与杨妹子的婚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尽管她是再嫁,一应程序却一样也不能少,都要按着习俗来走。 所以,下朝之后,胡言与杨妹子打了招呼后,便叫上王氏,领着一帮护卫要再回一次钱塘胡家村。 钱塘胡家村,族长胡墉领着全村老少出村五里相迎。 现今的胡言可与上次来时不同了,他可是五品的员外郎,皇后的妹夫,整个胡家村都叫这消息震呆了。 胡墉现在很庆幸自己上次见机的快,没把胡言往死里得罪;胡言交待的修坟的事,他也没敢马虎,胡三夫妇和胡四的坟,修得比他自家的祖坟还上心。他相信胡言见了一定会满意。 远处的官道上,腾起一股轻烟,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胡墉知道,应当是员外郎要到了;他拉了拉身边的大孙胡广济,再次嘱咐他,等会见了员外郎,千万别要忘了礼节。 胡广济是他最得意的孙子,虽然在年初省试时落了榜,但他是胡家读书最用功的少年郎;假以时日,兴许他会是胡家村继胡言之后,第二位入仕的人物。 胡广济也很兴奋;有关胡言的种种传说,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没想到这位最近几月来声名鹊起的员外郎,竟然与自家是同族。如果能与胡言搭上关系,这对自己来年的科举,必将增添几分胜算。 几匹快马跑近了,马上的骑士见到前面迎接的人群,早就放缓了马速。待离得近了,他们一勒缰绳,然后就麻利的翻下了马背。 这几名骑士内中并没有胡言,胡言那柔软的屁股,可受不了这种快马奔驰的颠簸,他正在钱塘县的陪同下,向这边步行而来。 胡墉见到胡言时,就见他面庞红润,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而他身边的钱塘县,可就狼狈多了;就见钱塘县喘着粗气,不停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胡墉先与胡言见过礼,又将自己大孙介绍给胡言,这才讨好地看向父母官:“县令大老爷,瞧您这一头的汗,就没去乘轿么?” 钱塘县眨巴了一下眼,苦笑着说道:“员外郎都是步行,本县若是乘轿,岂不是大不敬。” 胡言坏笑道:“县令大人,我早就劝过你不必随行,你非要凑这个热闹,这却怪不得我了。” 钱塘县叹了口气:“员外郎,本县哪料到你会有如此好的体力。原本以为可以跟着来打个秋风,却没想到是趟苦差。” 胡言知道他刻意巴结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在皇后面前美言,减免钱塘县的一些赋税。 话说他这个钱塘县令当得也实在憋屈。因身处京城,辖区内的良田,大多都叫朝内的皇亲国戚和高官占了;这些人占了良田不说,还隐匿良田亩数,致使钱塘县税收锐减。可朝廷不管这些,税赋只增不减,这压力也就落到了他这一县之令的身上。 胡言来胡家村,钱塘县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不辞辛苦厚着脸跟了过来。 南宋末期土地兼并的情况胡言也略知一点,到了宋度宗时,江浙路的良田,几乎都被这些皇亲国戚和高官占了,导致朝廷几乎无法用税收来维持各项用度,社会矛盾也空前激化。这就迫使时任丞相贾似道不得不推出“公田法”,向那些豪强开刀。 只是贾似道这刀子钝了,被下面那些人互相勾结,都转嫁到了中小地主身上,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导致兼并变得更加严重。 胡言也没有这个能力在现有架构下,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他自认自己并不比当时的贾似道聪明,也没有王安石刚硬的手段;在他想来,不将一切推倒重来,这就是道几乎无解的难题。 所以,胡言只能同情的看了钱塘县一眼,象征性地说道:“胡某能力有限,而且即将赴楚州上任,贵县的难处也只能找机会与皇后提一提,然后叫杨谷和杨石兄弟俩收敛一点。” 听了胡言这句话,钱塘县喜上眉梢;不论皇后是否答应减免一些税,只要杨谷那两兄弟能收敛一点,他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 听到胡言和钱塘县说起土地兼并,胡墉一时口快,就的插话说道:“现今有些人也着实霸道,仗着朝里有人做官,便胡作非为;就是我们胡家村,也叫相邻的梁家给强占了三十亩的族田。” “梁家?”胡言皱眉看向钱塘县。 见胡言望过来,钱塘县的眼睛闪烁着避向一边。梁家他惹不起,自然是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胡言又看向胡墉,而胡墉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脸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胡广济说道:“族叔,是我们村西头的王村。现在王村叫一位梁成林的人给强买了下来,他家想将我们村也买了,我爷爷抵死不从,他家就强占了村西头族里的公田。听说他家有个堂兄叫梁成大,现任宗正寺主簿。” 听到说是梁成大,胡言就不奇怪了。 这厮仗着有史弥远撑腰,如疯狗一样四处咬人,在钱塘县干出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来,也不稀奇。 不过你占别家的田,咱不好出头,可占了胡某也一份的族田,那就不能客气了。 于是胡言盯着钱塘县问:“这事可属实?” 钱塘县左右无难,这两边都是不好惹的,叫他如何做? 胡言瞅他这为难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属实了,马上不客气地说道:“他梁成大是怎么样一个人,本官也知道,他欺负别家我不好管,但欺负到我家里,我若是做了缩头的乌鱼,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麻烦县令大人派个人把他家主事的人找来,咱们要好好唠唠这件事。” 钱塘县心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事至此,他也只好叫过随行的小吏,让他到梁家走一趟。 而胡言也不急,跟着族长胡墉先去看过大伯和自己父亲的坟,见修得还算不错,便回到村里在胡墉家休息,等待梁家前来回话。 第156章 上门捉人 胡家村,在族长胡墉家里,胡言品着茶与钱塘县和族长爷孙聊天,像是忘了梁家占地之事。 而钱塘县则神色不宁,不时朝门外瞄上一眼;直到快要吃午饭了,胡墉家的十来桌流水席都摆上了菜,也没见梁家来人,而那名去梁家递话的小吏,也没见回来。 钱塘县的屁股坐不住了,他想出去看看情况,却被胡言一把拉住。 “县令大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填饱肚子可是第一要务。” 说着,他拉着钱塘县就上了饭桌。 钱塘县忐忑不安地吃了个半饱,而胡言则像没事人一样,边吃边说笑。 只是等大家都放下了筷子时,他陡然站了起来,板着脸问徐天等人道:“你们都吃饱了没有?都休息够了没有?” 徐天和那十个护卫都得过胡言暗中吩咐,这时站起身来齐声应道:“我等俱已饱了,就等安抚使大人下令了。” 胡言大声说道:“很好,现在随我去梁家,向他们讨要一个说法。” 话毕,他一拉钱塘县:“大人也同去,好为胡某做个见证。” 钱塘县心中一惊,他感觉要出事了。 果然,一行人到了原王村现为梁家庄的庄园前,胡言那帮护卫竟然将腰刀抽出,又将背上的铁棒取下,就把腰刀卡了上去,成了一个个手拿朴刀的悍卒模样。 钱塘县一见这架式,慌忙劝道:“员外郎,这可是京畿之地,妄自动刀枪是犯禁啊!” 胡言冷着脸说道:“县令大人你也知道,我先前是请他们来胡家村谈谈那块地的事,结果他们不仅不来,还将县令大人你派去传信的手下给绑了,他们这不是犯法是什么?既然他们犯了法,擅自绑了衙门里的公差,我身为朝廷官员,带兵去揖拿,就不算是犯禁对不对?” 钱塘县听到胡言说他派去的小吏被梁家绑了,有些不敢相信,梁家再怎么跋扈,这等犯法的事应该不敢做? 可这许久也没见那小吏回来,他又不能不信。 于是说道:“员外郎,你暂时按兵不动,待本县先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拔腿就奔向庄门。 胡言冷笑一声,向徐天等人使了个眼色,就紧跟在钱塘县身后往庄门而去;而徐天等人也将朴刀负于身后,跟了过去。 钱塘县到了梁家庄庄门前站定,就厉声叫道:“本县乃钱塘县县令,尔等速传你们家主出来见我。” 没一会,梁家的庄门开了半边,一名家丁模样的人探头看了钱塘县一眼,说了声:“你等着!”然后就往内里奔去。 又等了好一会,庄内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马脸的锦衣汉子带了一帮人,出现在钱塘县的面前,正是梁成林。 就见他一拱手,脸上带着笑问道:“哟,是县令大人,您怎么来了梁某这里?” 梁成林说完,又拿眼瞟了一眼跟随而来的胡言等人。 钱塘县堆上笑脸说道:“梁大官人,是这样,我先前叫了小吏通知你去胡家村说事,到现在也不见他回去,这是为何?” 梁成林一脸懵圈地说道:“没有啊,我这庄子没来什么外人啊。县令大人,你这名小吏是不是走错了路,去了别处?” 钱塘县叫他这一说也蒙圈了,心道:不能啊,就这么二里跟路,又是大白天的,那名小吏人精着呢,怎么可能会走错了路。 钱塘县说了自己疑问,可人家梁成林不认,硬说庄里没来过人,定是小吏去了别处,或者跑了。 钱塘县当然感觉出了不对,正要质问,就听身后的胡言说:“人就在他家的柴房里。” 梁成林斜眼看向胡言,冷冷说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这里岂是你说话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胡言突然闪电般冲了上来,一拳就将他打倒在地,随后命令道:“把他拿下!” 徐天带着护卫这时也冲到了近前,朴刀挥舞,将正呆愣着的梁家庄丁,逼得连连后退。接着就有两名护卫上前,用绳子将梁成林来了个五花大绑。 钱塘县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他没想到胡言行事如此果决,让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眼见梁家的庄丁被驱散,胡言一拉钱塘县道:“县令大人,我们去柴房看看。” 柴房的门已经被护卫打开,就见钱塘县的那名手下,被綑成了棕子躺在地上。 钱塘县望见此情此景,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话说他这个钱塘县令可非同一般的县令,也是堂堂的六品大员,却叫人这般欺负,这张脸如何搁得下来。 这时胡言说道:“县令大人,瞧见没有,你对他们一味忍让,他们就能蹬鼻子上脸,骑在你头上拉屎!” 说着就上前,亲手将那名县吏身上的绳索给解开。 那名小吏嘴里堵着的臭袜子被取下后,就哭着把自己来到梁家庄的遭遇说了。 原本人家梁成林,根本没将钱塘县和胡言这个员外郎放在眼里,听小吏将来意说了,骂了句:什么狗屁的员外郎,一个穿女人裙底的货色也敢唤大爷去他家说话,大爷倒看看他有没有胆来我这梁家庄评理。 说罢,他就命庄丁将小吏绑了,丢进了柴房。 可他没想到,这些话都听到了胡言的耳中。胡言正想拿个人开开刀,免得朝里那帮家伙狗眼看人低,处处刁难自己;正好,梁成大的家人自己撞了上来,那就怪不得自己要对他不客气了。 接回了小吏,又将梁成大的堂弟梁成林押回胡家村,胡言就静等梁成大找上门来。 胡墉和胡家村人,见胡言将一向蛮横的梁成林押了回来,既高兴又心有忐忑。他们担心胡言斗不过梁家,那就是胡家村的灾难了。 被关押进了胡墉家柴房的梁成林也不老实,他张嘴大骂胡言,极其嚣张;胡言也没客气,就叫一位有脚气的护卫脱下袜子,塞进了他嘴里。 临安城内,梁成大接到梁家庄的报信,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是近两年才开始在钱塘县拿地,比朝里那帮人晚了许多,到现在也不过只拿了三个庄子。现在西边、南边和北边三个方向,分别叫杨谷兄弟和其他人占了,他下不了手,也只能向东把胡家村拿下来;却没想到跳出个胡言来,阻了他土地扩张之路。 他心道:你是宁国夫人的夫君又如何?你抓了我梁家的人,这理就是讲到皇后那里去,某家也不怕你。 于是,他带上几个亲信就往梁家庄赶。 第157章 狠,太狠! 梁家并不是没有能打的高手,但当时事发太突然,没谁能想到,胡言会当着钱塘县的面就出了手。 有梁成大来坐阵,梁家的家丁瞬时信心爆棚,六十几号人就气势汹汹杀奔胡家村。 进到胡家村,就见家家户户门户紧闭,竟然见不到一个人。 梁成大一挥手,家丁就直奔族长胡墉的家而来。 到了胡墉的家门口,就见院门大开着,院子里,胡言和钱塘县二人坐在一张桌子面前,正喝着茶。 打头的家丁怕有埋伏不敢冲进去,就在门外一丈处等候梁成大。 梁成大在一众心腹簇拥下,到了门边,他一撩官袍的衣摆,就进到院子里。 “员外郎好清闲,你这大婚在即,不在临安筹备大事,怎么跑这里来趟浑水?” 胡言随意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梁主簿不知道胡某便是胡家村人么?” 梁成大愣了一下,他只知天台胡言,哪里知道胡言便是钱塘县人。 他望向钱塘县,钱塘县苦笑一下道:“梁大人,员外郎原籍正是在胡家村。” 梁成大见有钱塘县来作证,便干笑两声,然后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梁某莽撞了!” 接着他沉下脸来,语调颇不满的说道:“员外郎即便是胡家村人,你我两家在地界上有些争执,可以好好商量,但总不能随意抓人?” 胡言冷冷回道:“这事你可以问一问钱塘县。” 钱塘县叹了口气,就将前面发生的事一一说给梁成大听。 梁成大听到一半就不耐烦的摆摆手,他蛮横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梁某都听家里人说过了,这都是误会。” 他跟着黑白颠倒论事说:“就说有争议的那块田,原本就是王村的,我家将王村买了下来,它也自然是我家的,这有什么可说的?那小吏得员外郎的好处,来我家拉偏架,我堂弟将他绑了,也只是给他点教训。” 随即他看向胡言,鼓着眼睛质问道:“你闯进我梁家村,不问青红皂白,先殴打我堂弟,又将他绑到你胡家村,你欲以何为?” 胡言一笑,淡淡说道:“你倒是挺会强词说理,把黑的说成白的。只是你耍横,也要看这是什么地方。” 梁成大冷笑一声,他心道:你姓胡的手里也只十一个护卫,梁某可是带了六十多号能打的人来,你不服也由不得你。 所以,他一扬手,院门外那帮庄丁弄刀提棒呼啦一下就冲进了院子。 这些庄丁当然不是全都冲了进来,胡墉家的院子虽说不小,也不够这许多人进来耍枪弄棒,还有半数的庄丁在门外将胡家围住。 钱塘县见这情景,就站立起来,皱眉喝道:“梁成大,你想做什么?要造反么?” 梁成大轻蔑地看了钱塘县一眼,说道:“县令大人,这是梁某与姓胡的私事,你莫要插手。等事了之后,该有你的好处,梁某一文都不会少了你的。” 接着梁成大才得意的对胡言说道:“姓胡的,别以为你马上要成为皇后的妹夫,梁某就会怕了你几分。你要知道,这朝廷里说话算数的还得是朝中我等文臣!” 接着沉着脸说:“现在你若是肯服软,乖乖交出我堂弟,再赔我五十亩良田,过往之事,我可以一概不纠。” 胡言没见一丝的慌乱,依然稳稳坐着。 “梁主簿,你这意思是说,大宋任何事皇上和皇后说了都不算,只有你等说的才算数?皇上和皇后不过金銮殿上的摆设?” 梁成大随口应道:“不错,没有我等应允,便是皇上和皇后也办不成任何一件事!” “梁成大,你好大的胆子!” 这时,从一间屋里走出两个人来。 梁成大拿眼一看,脸色一下就苍白了起来。 来人是一身锦袍的杨谷,他身旁的另一位是个宫里的黄门,叫董宋臣。 梁成大眼珠子一转,马上堆上笑脸招呼道:“杨太傅、董黄门,你二人怎么来了?早知二位在此,下官也好备上茶酒招待二位贵人。” 杨谷冷冷一笑,嘲讽地说道:“你梁大人把皇上和皇后都没放在眼里,我和董黄门不过是皇上和皇后的奴仆,哪敢去喝你梁大人的茶!” 梁成大的头上见了汗。接着他瞄见了胡言脸上阴险的笑,心知自己被胡言算计了。 他心思百转,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又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庄丁,暗道:现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干脆将在场这些人全杀了,到时推说是遇上了胡家村的暴民骚乱,杨太傅、董黄门和钱塘县等人尽皆死于暴民手中,而自己闻讯带着庄丁平息了暴乱,到时不但无过还呢功。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将胸挺了起来,手一指胡言等人,嘶声向庄丁们喊道:“此时不动手还等什么,将他们通通杀了!” 那些庄丁发一声喊,正要冲过来杀人,却见胡言将手一抬,就听轰的一声炸雷,然后梁成大一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就见梁成大的胸口成了马蜂窝状,有无数的血口在向外喷血。 梁成大随后抬起头来看向胡言,他的眼睛里带着无限的恐惧,一张脸扭曲着,艰难地将手抬了抬,人就轰然倒地。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那声炸雷惊呆了,直到梁成大倒地,众人才清醒过来。 无数双眼睛立时看向胡言;心道:这家伙使了什么魔法,让晴朗的天打雷? 而则胡言若无其事的,用手将飘浮在面前的硝烟赶散,然后朝手上一尺长的手铳铳口吹了吹,就又收入到了怀里。 梁家庄丁互望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几名死忠者一咬牙,举起手中刀又要往前冲。这时,外面发了一声喊,墙头出现了一个个黑衣人,手中的强弩指向了他们。 再朝院门处看去,就见外面三十来名庄丁一个个都跪在了地上,一群精壮的黑衣汉子,正在将他们的双手捆绑起来。 “你们的主子都死了,难道你们也都想跟他一样吗?”胡言手一指梁成大,轻松地说道。 院内的三十几名庄丁到现在知道顽抗没有用了,一个个丢下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钱塘县神色复杂看向胡言,他对这位名噪天下的才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狠,太狠! 第158章 史弥远的要求 杨谷和董宋臣见胡言对梁成大下了狠手,也一时不知措; 胡言却一脸无所谓,他若无其事的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若我不杀了他,他可是要把我们都屠了,然后报个暴民作乱,我们几个可就白死了。” 董宋臣的脸色变了变,就堆起笑脸恭维道:“还是员外郎果决,否则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是他心里却说:你明明做了埋伏,伏兵一出,梁成大必会束手就擒;而你借机将他杀了,明显是不想给他留条活路。若说梁成大狠,你比他却还要狠一些;这位员外郎以后咱家可不能得罪了,得罪了他也就唯有一死才算脱身。 杨谷见董宋臣说了话,也附和了几句。 胡言布的今天这个局,他本不想掺和,可在小姑杨妹子强迫下,只能来了;原本以为能做个和事佬,得点好处,可没想到胡言居然对梁成大下了狠手。 只是又一想,这梁成大也不是个东西,仅他说的那些话,都可以定他个死罪。 这时他关心起了胡言手里的家伙事,就问:“小姑父,你先前手里那个会炸雷又能冒烟的东西,是什么武器?” 胡言随口瞎编道:“这是我从一海商手里购买的,据说是什么美丽坚国打鸟的玩意儿,没想到居然这么管用,把梁成大当了鸟打死了。” 接着又说道:“这玩意儿听着动静大,却不太管用,只能打二十几步远,远不如弓箭好使;你若喜欢,我便送你。” 说着,就将手铳又掏了出来。 这支手铳是他下洋工坊的试验品,不太成熟,梁成大若不是离得近,根本就不会致命;所以,胡言并不介意把它送人。 杨谷接过手铳,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学着胡言收入怀中。这玩意不管好不好使,但它能打雷,总归是可以用来吓唬人不是。 那些黑衣汉子将梁家庄丁都缚了后,便撤了;他们都是胡言调派到几家海商船上,帮着运输货物和护卫货物的护卫,完成了任务自然还是要回到海船上去。 所有的梁家庄丁,胡言都交给了钱塘县来处理,然后就是关于原王村现在的梁家庄的安排。 胡言原本想只拿回胡家村的族田,王村就归杨谷所有;杨谷那敢贪心把王村全部吃下,商量到最后王村归了胡言,而杨谷和杨石则瓜分梁成大的另外两个庄子。 董宋臣自然也不能白跑一趟,胡言叫族长胡墉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谢他。 为啥要胡墉出银子?因为胡言要去楚州,他不可能收下王村,这王村的地就白白便宜了胡墉。 钱塘县也有好处。杨谷在胡言的逼迫下,答应了如实纳税,另外胡言承诺,他的货物也交些过境费给钱塘县。说白了,这其实就是变相的贿赂。 这件事到现在是皆大欢喜,最后由钱塘县写了折子,向上报告梁成大不法事实,而胡言和杨谷等,则被描绘成了制止不法的正义之士。 然后一帮人各怀心思回了临安城。 董宋臣回到宫里没敢瞒报,一五一十向杨皇后汇报了经过。 杨皇后听完,摆摆手让董宋臣下去,她一个人则呆坐了半天。 她心里嘀咕:自家这个妹夫只是一个书生,还是颇有点才名的书生,居然做事如此狠辣,这对大宋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要不要叫停这门婚事?想想妹妹坚定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杨妹子坚持,她绝对会阻止这场婚姻。 既然阻止不了这门婚事,那她就要替胡言擦屁股;所以,她叫侍候自己的小宫女去传董宋臣。 董宋臣离开后宫也不过一会,这还没一盏茶的工夫,皇后又来相召。他不敢怠慢,小跑着又赶了回来。 听皇后把话交待了,他心里就有了数。心道:皇后毕竟还是要向着自家人,对胡言恭敬一些准没错。 依皇后的吩咐,董宋臣来到丞相府,客客气跟门子打了招呼,就静等史府的下人传话。 没过多久,史弥远迎了出来,把董宋臣请到了自己的书房。 “皇后叫你来是为梁成大的事?”没等董宋臣开口,史弥远就先问开了。 在史弥远面前董宋臣可不敢托大,他知道,就是皇后也要礼让史弥远三分。 于是揣着小心说道:“皇后她老人家说了,梁大人是相爷您的人,就算是再不恭敬,也要经过您再来处置才妥当。可员外郎年轻,不晓事,事做的莽撞了些。皇后的意思是:相爷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只要不太过为难,她都可以答应。” 史弥远阴沉着脸,端坐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董宋臣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就不安的扭动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说:“相爷,员外郎和宁国夫人大婚之后,也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京城-----” 史弥远终于开了口,就听他问:“梁成大被胡言那厮害了性命之时,董黄门也在场是?” 董宋臣听了吓得脸都白了,忙说道:“小的是见到了,只是小的离得远了些,待小的要阻止时,员外郎已经用那打鸟的铳,将梁大人打死了。” 董宋臣的反应让史弥远很满意,通过这一点,他感觉得到,杨皇后对他还是有些忌惮,并不敢随随便便打发了。 当然,他也明白自己也不能为了梁成大,跟杨皇后撕破脸;梁成大确实是自己的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条身边的狗,并不值得他为了这条狗去跟杨皇后翻脸。当然,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的话,谁还敢依附于他? 所以,他可以放过胡言,但一定要让杨皇后拿一样值得交换的利益才行。 “梁成大口不择言,没有尽到一个臣子应尽的忠心,他本死有余辜。只是他的罪责理应交由朝廷来审判,而不是由他一个员外郎来任意处置。” 他说的很严肃,很认真,叫董宋臣的心都提了起来。 “可他毕竟是宁国夫人的夫婿,又马上要大婚,本相若是追究起来,这皇后的脸面须不好看。” 说到这里,史弥远停了下来。 董宋臣呯呯乱跳的心总算平稳了些,就小心地问道:“相爷您的意思是-----” 史弥远这时目光锐利地看向董宋臣,一字一顿地说道:“本相可以不追究员外郎之责,但本相想求皇后封一人为皇子!” 第159章 杨皇后的妥协 郑清之是在梁成大被杀的次日中午,才得知了消息。他先是一惊,觉得一个不好,就有可能引发相府一派和后党的争斗。坐在书房细细分析了杨皇后的性格,就一脸喜色赶到沂王府邸。 见到赵贵诚,他笑着说道:“你的机会来了!” 赵贵诚也听说了胡言杀梁成大一事,他正忧心此事会导致相党和后党决裂,而郑学录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叫他有些不明白机会从何而来。不过他蛰伏了几个月,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就闭口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郑清之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丞相必会借梁成大被杀一事,迫使皇后答应立你为皇子,有了这个名号,将来坐上那位子才会名正言顺。” 赵贵诚听了心中有了那么一丝激动,不过脸上却保持着平静。 郑清之见他一副沉稳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就又笑着说道:“皇后在这件事上必会让步,她没有决心与丞相撕破脸。而丞相也不会因为一个梁成大,就跟皇后分道扬镳。” “胡言这个人也不简单,他必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做出这等不寻常的举动来。” 说着,郑清之轻轻拍了拍赵贵诚的肩:“你有这许多助力,将来这位置跑不了了!” 而赵贵诚这时也明白了,他在心里暗暗感激贾玉华这个舅舅;心想:将来我少不了给他一个更合适的位置,来报答他的相助之情。 济国公府,赵竑得知胡言杀了梁成大,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是他近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后党和相党火并,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巴不得双方从此水火不容。 兴奋的他带上酒就来到王美人的房间。 而王美人正在打赵竑的小报告。 自宁国夫人府的腊八粥宴后,赵竑的情绪低落了不少;而潘壬兄弟的离去,来济国公府的江湖人也少了许多。赵竑似乎感受到了赵贵诚给自己带来的压力,他开始收缩防御,变得沉默寡言了。这就导致王美人,能给史弥远有价值的情报越来越少。 王美人的娘家能从史弥远那里得到好处,全凭着王美人的情报,没有有价值的情报给史弥远,她娘家也就没了要好处的籍口。所以,王美人只好绞尽脑汁,编造了一些赵竑对史弥远不满的话来。 听见门外赵竑的呼唤声,王美人迅速将纸笺藏好,然后整理了一下发丝,便往门前迎去。 赵竑见王美人迎了过来,就一把揽住她的腰,喜笑颜开地说道:“我的美人,有好事了。” 不待王美人相询,赵竑就将钱塘胡家村发生的事道了出来,然后欢畅地说道:“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待本国公坐上了金銮殿,必要将他们一个个流放到边地去!” 临安府,府尹袁柖和佐郎官范应铃相对而坐,俩人都是一脸的忧色。 范应铃问:“袁兄,依你看,这件事最后是怎样一个结局?” 袁柖叹了口气说道:“范兄,济国公只怕是会成为最后的牺牲品。丞相必会借助此事,把沂王嗣子往前推进一步。而皇后,为了她杨家人,也必然会妥协。” 范应铃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恼火地说道:“姓胡的这厮着实不安分,他眼见就要去楚州了,却在离开之前玩出这一招,给国本平添变数。” 袁柖淡淡说道:“这也怪不到他身上去。要怪就怪皇子他自己太过锋芒毕露,才有此祸。即便胡言不制造这个机会,将来这皇位能不能落到他身上去,也难说。” 听了袁柖的话,范应铃一脸震惊。 “袁兄,丞相他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袁柖苦笑着说:“范兄,丞相是什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为了保他自己的富贵,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以他现在的势力,这满朝又有谁能阻止他?” 范应铃默然,确实,以史弥远现在的势力,只要不是他自己坐到那个位置上去,还真没人敢与他作对。 这时袁柖提振精神说道:“那位沂王嗣子到现今来看,表现还算不错,他若继位,兴许是大宋之福也说不定。” 范应铃无奈地应道:“也只能做如是想了!” 说罢,他就告辞离去。而袁柖将他送出临安府后,目注范应铃远去的背影,就问跟随在身边的许定,酒铺的生意现在如何。 许定笑着告诉袁柖,通过张巨济在胡言手里拿货,比从那些经销商手里低了有两成,现在商铺的生意很红火。 “跟张巨济维持好关系,这天无论怎么变,吃饭还是头等的大事。” 说完,袁柖就回了自己的公事房。 而许定明白东主的意思,说是维持与张巨济的关系,实则是维持与胡言的关系。 凤凰山的后宫,董宋臣跪在杨皇后面前,战战兢兢把史弥远的要求说了出来。 说到史弥远要立赵贵诚为皇子的话,他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杨皇后听了心中大怒,这种废立的大事,从史弥远的口中居然如此儿戏的说了出来。 只是她没有把情绪反应到脸上来,她在权衡这件事的影响。 不答应这件事,史弥远显然会揪着胡言擅杀朝臣这一点不放,如此一来,如何处理胡言就成了一个难题。可若答应了这件事,皇家脸面何在? 只是自己今天不答应这件事,以后史弥远就会善罢甘休么? 杨皇后否定了这一点。 近几个月来,史弥远和他的亲信一直在诋毁赵竑,为赵贵诚造势。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即使自己现在不答应,将来某一天,史弥远也会强行行废立之事。 她又想了想赵竑的表现,心中不由怒气勃发。 这厮没有一点城府,不知道隐忍,已经把史弥远得罪地死死的;他若继位,怕是真会如胡言所提醒的,引起大乱。 又想到了赵贵诚,他的表现确实有帝王的气度,比赵竑稳重多了。 咬咬牙,杨皇后捏紧抖动的拳头说道:“答应他!” 匍匐于地的董宋臣听皇后这样一说,绷紧的心就松了下来。 皇后能妥协,他这夹在中间的人就好做了。若是皇后死咬着不松口,史弥远可不仅仅是要追究胡言,连他也讨不了好去。 松了一口气的董宋臣,麻利地就去向史弥远报信了。这来回几趟,虽然没得好处,可搭上了朝里一姓史和一姓胡的两位狠人,也算值! 第160章 家中琐事 胡言回到临安城,还是住在自己白洋池的小宅子。 这次回钱塘县胡家村,他原本是接生母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没想到却干了这么大一件事。 所有的结果都在他的算计中,杨皇后果然与史弥远达成了默契;历史因他的出现,还是出现了小小的变数,理宗赵昀比原本历史提前半年,见到了登顶的希望。 当然最冤枉的还是三凶之首的梁成大,他还没来得及享受高官厚禄,就被胡言提前送进了阴曹地府。 感受着自己给临安城带来的风雨,他的嘴角翘了起来。 这时王氏靠了过来,望见胡言那得意的样子,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心酸。自己比杨妹子年轻了二十岁,也只是个妾,而杨妹子一下就骑在自己的头上。 她扳住胡言的肩,厥起嘴说:“官人,奴家以后可就委屈了,上边有两个大的压着奴家呢!” 胡言把她的腰搂住,抚摸着她臀安抚道:“这都是名义上的,咱们家里其实不讲究这些。” 被胡言这一安抚,王氏就来了劲,她把身子投到胡言怀里,撒娇道:“奴家也想坐一次花轿。” 胡言气笑了,把她抱了起来说:“行,那这样,官人抱着你在院子里转上一圈,可比做花轿还风光些。” 王氏被他这一抱,全身都酥软了。 她将脸贴着胡言的脖子,喃喃说道:“奴家也不是非要坐花轿,奴家就是想叫别人知道,官人还是宠着奴家呢。” 胡言将她放了下来,在她菊花一样厚厚的嘴唇上吻了吻,才说道:“我们在一个被窝里睡得最久,我身上有几颗痣你最清楚,我宠不宠你还用明白的说出来么?” 接着又坏笑道:“说说,今晚要官人给你把几次尿?” 王氏脸上泛起了羞涩,小声说道:“官人,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没宁国夫人一起,奴家倒还真应付不过来。” 胡言色迷迷地说道:“我这本事哪一样不是你教出来?杨妹子她活了几十年,这方面却不如你三分。” 王氏脸上有了些自豪。确实,宁国夫人是很妩媚,但在这方面,还是呆板了些。 俩人说的有些起了兴头,便将房门关了,又切磋起来。 这一交流,昏天黑地的就到了黄昏,林氏壮着胆子来敲门,俩人才作罢。 饭菜都已经摆上了桌,胡言不来,族长胡墉爷孙俩和徐天也不敢就坐。 胡言将椅子一拉,一屁股先坐了下来,然后吩咐道:“你们都坐,别像个电线杆子一样,矗在那。” 他说的电线杆子没一个人能听懂,但大家都明白,员外郎这是叫大家入座。于是一阵椅子响动声,一个个都坐了下来。 胡言对林氏还是那态度,不爱搭理。 林氏原本很尴尬,幸好有王氏陪着她说话,这点尴尬也就给化解了。 林氏对王氏这个儿媳非常满意,人长得漂亮不说,又善解人意,还有个大屁股,一看就好生养。所以,一吃完饭,借着和王氏一起洗碗的工夫,就套话问:“你嫁来胡家有多久了?” 王氏见婆婆问话,自然实话实说。林氏听了就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睛:“都快半年,你这还没怀上?” 说着,她就围着王氏看了一圈,嘀咕道:“没道理啊,你这么大的屁股,可没理由怀不上,我当年可是一次就怀上了!” 这时王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起来。她在王家时,就因为一直没能怀上,被王家百般嫌弃,幸好遇上了胡言,才有了如今这美好的生活。 “婆婆,你不会嫌弃我怀不上?”王氏有些担心的看向林氏。尽管胡言对林氏不待见,可她毕竟是胡言的亲妈,在王氏的心里,她依然有着不小的权威。 林氏心里苦笑,自己在胡言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哪有嫌弃他人的勇气。 她劝慰王氏道:“你没怀上许是哪里不通畅。我在北瓦子住过一段时间,认得一位神医,寻个时间叫他看看,说不定能治好。” 王氏听了大喜,便与林氏约好,明天一早一起去见那神医。 且说胡言饭后,便与胡墉爷孙坐在一起闲聊。 胡墉这次跟来临安城,是为了他大孙胡广济的前程。 胡广济省试失利,胡墉并不认为是自家大孙学识不够,而是自家没有足够的背景。现在有了胡言做依靠,他自然要带着大孙来城里多结识些官场上的人物,为下次科考铺路。 胡言通过与胡广济的交谈,看出胡广济只是善于诵背,记忆力不错,可理解能力差了很多。他这种情况能过县试,离省试的要求却差了些。 于是说道:“这朝廷的试举规矩很严,试卷也是糊了名的,想通过舞弊过关很难。我有一友叫张巨济,在太学任直学;他一会就要过来,我与他说说,将侄子送进太学学个几年,再去试举把握也大些。” 胡墉听了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就看向自己的大孙。 胡广济自然知道自己的差距,而且他也向往太学生活,便点了头。 果然,没过多久,张巨济便到了。 其实张巨济按说昨日便应该就来见胡言,只是他被听到的消息吓住了,胡言居然杀了梁成大。 梁成大此时已经凶名在外了,不要说张巨济这样的小官,便是那些品秩高的朝官都有些头痛,避之不及;可胡言说杀就杀了,这让张巨济不能不怕。 昨日他从太学回到家,思谋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敢来见胡言。他怕被史弥远划为胡言一伙,从而受到丞相一派的报复。 今日他又提心吊胆了一天,黄昏过后在许定那里得到胡言无忧的消息后,这才匆匆赶来白洋池。 一见到胡言,他拍着胸脯夸张地说道:“我的员外郎大人,你可是让张某的心悬了一天;梁成大可是丞相的亲信,而丞相又极为护短,你杀了他,不是在向史丞相挑战又会是什么?” 胡言微微一笑,说道:“小弟也是一时义愤,下手时没想这么多,倒是叫张兄为小弟担惊受怕了。” 张巨济心道:你一时义愤倒是不要紧,张某昨晚可是整宿难眠啊。 就笑着说道:“这事也只兄弟你做得,换了他人,谁敢去捋梁成大这凶神恶煞。” 胡言淡淡说道:“梁成大能横着走,就是知道大家都怕了他,才会无所顾忌。我这次若是退缩,他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欺负我。” 张巨济羡慕地看了胡言一眼,心想,若不是有宁国夫人和皇后撑着,你这般任性而为,早晚会大祸上身。 第161章 都是聪明人 张巨济的心理活动,胡言大致都能猜测得到。通过这一段时间的交往,胡言早就看出,张巨济他只是一个没有野心,一心过自己安稳日子的持家好男人。 这样的男人你可以放心的交往;你升官发财,他会羡慕你,恭维你,但绝不会因嫉妒而背后对你使坏,来陷害你。他会从你这里获取一些好处,但你交待他的事,只要不过分,他都会尽力去办。 所以,胡言大大咧咧把族侄胡广济托付给了他。 张巨济与胡广济简单交流了一下,觉得这少年郎人还老实厚道,就爽快地应承下来。 接着他告诉胡言,太学学正有意邀请胡言光顾太学,并搞一次讲学活动。 胡言知道,学正这次邀请自己,是因为看到自己能平安从杀梁成大一事中脱身,将来极有可能更进一步,登上朝廷中的高位,提前结下善缘。 他原本不欲张扬,但考虑到太学对天下读书人的影响力,便应允下来。 谈完了这些事,俩人就一起到了胡言的书房。 见到再无外人,张巨济一脸神秘地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胡言。 这是天台县知县薜丛写给张巨济的信,他把自己对胡言的疑心写信告诉了张巨济,并劝张巨济远离胡言。 就在胡言看信的过程中,张巨济压低声音问:“员外郎,你与薜丛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居然来信要我与你保持适度的距离?” 胡言将信卷了起来,用烛火点燃了,看着这张纸燃成了灰烬,才平静地说道:“薜丛曾经颓废过一段时间,就在那段时间我与他相识,并因为共同的对手,成为了互相帮持的好友。但他是一个有理想、有自己坚持的人,他对我有些误会,可以理解。” 他说的含糊,可张巨济是个聪明人。 他心道:这哪里是什么误会,薜丛分明是怀疑你员外郎有反心啊。 这时胡言笑问:“张兄,你不会听信了老薜,从此就疏远我?” 张巨济心头一跳,马上说道:“员外郎,你是知道张某的为人,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胡言笑了笑,没再往下去强迫他。他知道,如果他真举起反旗,在形势没有明朗前,张巨济绝不会跟随他。而只要形势对他稍微有利一点,不用他劝说,张巨济就会投奔过来。 俩人闲聊了一会胡言杀梁成大,给朝里一些人带来的冲击,接着张巨济就说起了临安府的事。 “员外郎,许定找到我,说你家的棉衣很有市场,他们也想做一下这个营生。” 胡言的顺风耳早就得到了这些信息,自然是不会拒绝;他正要通过商业活动,将他认为的一些重要的朝廷官员,拉入政治合作当中。 袁柖他们这股势力,维护皇权,代表着中小地主阶层的利益;与史弥远等代表世家大族和豪门的政治势力,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在胡言没有与偏安的南宋小朝廷翻脸之前,这是一股可以团结的力量。 与白酒一样,胡言同样给临安府留下了足够大的赢利空间,这使得张巨济在许定面前,攒足了面子。 许定眯起眼来笑着问:“张直学,员外郎有多厚的家底你可清楚?” 张巨济答道:“我与员外郎相交并不久,哪里清楚他的家底。” 许定意味深长地说道:“据我所知,员外郎手上有私兵可是过了千!” 张巨济不以为意地回答说:“他现在都成了皇后的妹婿,就算是有过万的私兵,也只是皇家手里的刀。” 许定笑了笑,提醒道:“本来是可以这样理解,只是他手上的私兵都是归正人,这些人过去可都曾为过匪,目中没有官府,缺乏约束;一旦作乱,就极为可怕了。” 张巨济想了想说道:“员外郎是个有手段的人,他又财力雄厚,只要他没有反心,这些依附于他的人,翻不起什么浪来。” 接着又说道:“他身边那叫徐天的汉子,过去当过盗匪头子,现在在员外郎面前,也是唯唯诺诺,像只绵羊一样了。” 随后一指自己,笑着说:“张某过去日子过得清苦,心里多少会生出些不安分的想法,现如今日子好了,只想着过得更舒适些,什么想法都消散了。那些归正人跟了员外郎,日子过得安稳,怕是也与我一样,早就没了异心了。” 许定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心中的猜疑就消散了不少。 回到家中,许定将派去天台县的探子搜集来的情报,一张张又看了一遍,然后挑出一些他认为会产生歧义的情报,在烛火上点燃,烧成了灰烬。 这部分情报显然对胡言极为不利,有一份情报隐约提到,胡言搜罗了不少铁匠去下洋。这个时代的铁匠可是兵器的制造者,胡言聚集这么多的铁匠,其目的就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了。 将剩下的情报揣入怀里,许定就又来到百官巷子的袁家。 看了许定拿来的情报,又听许定转述了张济巨的看法,袁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你辛苦了,就将许定打发了回去。 有了许定这些情报,袁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与胡言合作了。 他们这一派过去被韩侂胄迫害,其后又被史弥远压制,近三十年都喘不过气来。铲除权臣,已经成为他们不懈努力的目标。 但他们没有足够的勇气与史弥远正面交锋。史弥远一伙没有底线,行事无所顾忌,这叫他们这些讲规矩,重颜面的“正人君子”,只能节节败退。 胡言表现出来的狠辣,比之史弥远丝毫不弱,这就让袁柖生出借助胡言之力,扳倒史弥远的想法。 至于胡言会不会由此成为下一个史弥远或是韩侂胄,袁柖并不担心。因为胡言人单势孤,在朝廷的文臣里并没有支持者。 在袁柖看来,一个没有天下文人为基础的孤臣,任他如何折腾,也办不成任何一件事情。到时只要朝臣们联合起来,胡言的下场,比之史弥远恐怕还会更惨。 他拨亮油灯,将自己的小册子翻到胡言那一页,在空白处,将情报上有关胡言的信息整理后,填了上去。 然后他开始给真德秀等人写信,把他的判断传递给他们,同时征求他们的意见。做完这一切,已经是过了子时,听见外面传来的打更声,袁柖心想:明天这位员外郎,又会给临安城带来怎样的惊喜? 第162章 太学 南宋太学推行三舍法,即上舍、内舍和外舍。规定新生入外舍习读,经公试、私试合格,参考平日行艺,升补内舍。 胡广济初至,自然是外舍生。不过他不担心,有张巨济在,半年过去,他有极大的可能性从外舍升补到内舍。 在太学学生分斋学习,每斋三十人,分居五间房屋。 胡广济被分到的这一斋,每个学生家里都是有点背景的。可能学官考虑到他与胡言的关系,才将他分到这较为特殊的一个斋来。 来到被分配的住宿处,胡广济见屋内只有四人,有一张床被褥俱在,像是没有人睡。他以为这是为自己准备的,刚想将物品放上去,就见斋长一脸苦笑的说:“这里有人了,你的铺位在那角落处。” 接着斋长解释道:“这张铺位是夏子钧的,他是我们外舍生的元老。他在外舍待了三年,一直没能升进内舍。” 听了斋长的解释,胡广济对这位夏某人就多了几分好奇。 待斋长离去,他铺好床位,一位舍友就靠了过来。 “小兄弟,你是谁家的?”那人问。 “钱塘胡家。”胡广济把自家的字号报了。 屋内那三名舍友听了,精神头一下就上来了。有人问道:“那胡言与你是什么关系?” 胡广济倒也没有忌讳,就将胡言与自己的关系说了;又把胡言如何惩治梁家的事,绘声绘色说给了他们听,听得那三人心潮澎湃。 “员外郎好谋划,惩治恶人就是要用这等雷霆手段才行!” “若有机会,真想见见令族叔。” 见舍友赞同族叔,胡广济也很高兴,他告诉三人,明日族叔就要来太学演讲。 三人听了,都兴奋起来,这一聊就到了子时。 胡广济眼见那夏子钧还没回来,就问:“他便不回来睡觉么?” 三人相视一笑,一人就说道:“这位夏老兄可是太学里的老油子,他只上上午的课,中午在官厨用过餐后,他就溜了,直到子时才会回来。” “他出去这许久是做什么?”胡广济好奇地问。 一人笑道:“能做什么?自然是上斗坊去耍钱,然后找个暗门子鬼混一番。” “他就不怕学官们寻他麻烦?” 听到胡广济发问,另一人说道:“他怕个鬼。他爷爷可是画院的待诏,画得一手好画,学官们都求之若渴,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一人说道:“你族叔白洋池边那宅子,就是他卖的,他曾对我等吹嘘说,跟你族叔也有交情。” 这时胡广济记起婶娘王氏曾说过,胡言叫夏家父子吃瘪的事来,就将这事说给了舍友听,那三人这才知道,夏子钧在其中扮了一个小丑的角色。 第二日清晨,胡广济醒来时,才看到空着的那张床上躺了个人。就见这人比自己族叔胡言还要大上好几岁,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样子。 大家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后,这夏子钧才懒懒得起了床。 望见胡广济,他乜斜着眼问道:“小子,你哪里来的?” 胡广济见他没一点礼节,心中虽然不爽,却还是忍住气答了他的话。 听到胡广济说是胡言的族侄,夏子钧微愣了一下,随后就嘻皮笑脸地说道:“夏某与你那族叔也有些交情。两个多月前,他才到临安时,不是我相帮,把白洋池边的老宅卖与他,他焉能与宁国夫人勾搭上。” 接着又色迷迷地说道:“他那小妾着实有些姿色,那身段叫人眼馋得很呢,夏某在瓦子里,还没遇见几个有她那么勾人的女子。” 胡广济听了一张脸就沉了下来,他着实没想到,这厮有如此的厚颜无耻。 于是冷冷提醒道:“夏兄,我族叔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宗正寺主簿梁成大强抢我族族田,还带了近百号庄丁打上我胡家村,叫我族叔取了性命,这事夏兄就没听说过?” 夏子钧听了吃惊地张大了嘴。他每日混迹于斗坊和花街柳巷,还真没留意过近期临安城发生的大事。 “他真的将宗正寺主簿梁成大杀了?” 当得到胡广济肯定的答复,他的一张脸霎时苍白了。 “胡老弟,我先前的话都是闹着玩,你可千万别传到你族叔耳朵里。”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珠子一转,继而说道:“为兄给你赔个不是,改日带你去瓦子里的几家暗门子走走,让你见识见识那些女人的功夫。” “呸,我才不去这龌龊的地方!”胡广济啐了一口后,就往大讲堂赶。 太学的大讲堂早已挤满了人。这里只能容纳几百人,可太学三舍加起来超过一千五百名太学生,所以有上千的太学生挤不进大讲堂。 国子监学录郑清之带着赵贵诚也来到了太学,眼前的情景叫他皱起了眉头。 郑清之对胡言并不感冒,他听说过胡言在天台舌辩一干大儒的事,对胡言的有关说词并不认可。他觉得胡言没有文采,不过靠些新奇的说法,来迷惑人的心智。这次他带赵贵诚来,就是让他认清胡言的本质,以免将来被胡言所蛊惑。 太学的学录见郑清之带着沂王嗣子来了,就迎了上来。 现在赵贵诚还没被诏立为皇子,但众人也都闻到了风声,岂能不加紧巴结。所有人都清楚,赵贵诚一旦被立为皇子,这皇位大概率就会落到他的身上。 一众太学学官簇拥着沂王嗣子赵贵诚,从边门进入大讲堂。在最靠近讲台之处摆放了几张椅子,这是预先留给郑清之他们的。 郑清之看向太学学录。不待他问话,太学学录便汇报道:“张直学去白洋池恭请员外郎了,学正大人估摸着员外郎要到了,就去了太学大门处等候。” 郑清之轻笑一声:“你们搞这么大的阵仗,怕是他会承受不起啊!” 太学学录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来。对请胡言来太学讲学,他们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还发生过争吵,最后还是学正拍的板。 学正说:太学本就有关于自然界种种现象的学问,胡言的学说虽然与大家认知不同,但本着博采众长的原则,听听胡言的观点,也无可厚非。就这样,促成了这次讲学活动。 不过,太学的一众学官都明白: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胡言擅杀了梁成大后请,是一些人看到了胡言的强横,想借机与胡言搭上关系。 将来这朝局会是什么样,谁又能说得准呢?有枣没枣,先打几竿子再说。 第163章 演讲 这是胡言第二次进太学。上一次进太学是为了蹲坑,而这一次则是正儿八经来讲学。 上一次来蹲坑,他遇见了霸道的潘氏兄弟俩,这一次是谁会跳出来跟自己作对呢? 会是郑清之吗? 胡言的嘴角翘了起来。 这位老郑同志大概率不敢跳出来唱反调。 老郑同志少年时就能写文章,他的老师楼钥非常赞赏他,可见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没有把握时,绝不会轻易跳出来。 他放胆参与史弥远拥立赵贵诚为帝,也是看到希望着实很大,才会冒险而为;绝不仅仅是因为史弥远许诺,将来会把自己的相位传给他。 所以,老郑同志在没摸清自己的根底前,会缩在壳里认真的观察自己。 与太学学正和张巨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胡言就到了太学的大讲堂。望见前面攒动的人头,胡言有那么一点小感慨:这太像后世的歌星,莅临演唱会场地前的盛况。 人这种生物,在没有自我觉醒前,太容易被传言所影响。自己从一个穷书生传奇般的崛起,使这些在功名路上蹒跚而行的书生,把自己当成了偶像。 今天要给这些太学生讲些什么?当然是引导他们认识事物的本质了。 胡言认为:只有思想得到解放,只有学会了思考,而不是仅凭前人的教导和感性认知,精神世界才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只有提高这些将来执政之才的思想认识,他们才会理解自己将来的革命。兴许,还会让他们主动投入到这场革命之中去。 他想起了那句经典:世界是你们的,未来也是你们的!这比之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怕是更能煽动人心。 当走近了,望见他们大多数人颌下飘动的长须,望见他们额头上深深的抬头纹,胡言心里又升起一丝悲怆。这些人为了书中的颜如玉、黄金屋,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不知不觉把自己的青春都消磨掉了。 宋真宗果真厉害,一首劝学诗,就将英才们睥睨天下的雄心给打发了。这个局,还是让自己来破! 想到这些,胡言就散发出一种强大的自信。 胡广济挤在人堆里,望见自己远房族叔身姿洒脱的迎面过来,心中陡然生出异样感。恍忽间,族叔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圈光晕,有如金佛临世。 这时,不知是谁喃喃呼唤了一声:“员外郎,我大宋员外郎!” 这声轻呼感染了他身边的人,于是有人跟着喊了出来,这喊声越来越响,胡广济也不由随着旁人高呼起来:“员外郎,大宋员外郎!” “员外郎,大宋员外郎!”的呼声响彻了大讲堂内外,震得郑清之的脸都苍白了起来。他心道:这厮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太学生们如此拥戴。 看向身边的赵贵诚,就见他嘴角挂着微笑,神色尚保持着平静,不由心中感到宽慰。 郑清之暗想:不枉自己和史弥远看中了他,果然是有帝王之姿,处事不惊。 胡言在欢呼声中走进了大讲堂,他所过之处,人们都自觉让出一条一人多宽的通道出来。 胡广济沾了族叔的光,他被张巨济瞧见,招到了身边,跟随着胡言一起进到了大讲堂。 此刻的胡广济有无上的荣光,他隐约听到有人在问:那小子是谁?他为何也能跟在员外郎的身后?紧接着,他觉得似乎有无双眼睛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大讲堂内外都安静下来后,胡言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他站在讲台之上,先扫视一百八十度,然后眼睛越过前排,看向讲堂的深邃之处。 “当下,我们读书人最最紧要的问题是什么?” 他用一个发问来抓住人心。 这一问当然不需要下面之人来回答。有人自以为聪明,试着回答,立刻就招来身边人的白眼和小声警告;于是现场只出现了微微骚动,便又安静下来。 “当下我们要解决的是人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这个问题。只有认识了人的本质,我们读书人才能引领社会,让它健康的走向未来。” 他开始由物种的起源,来谈到人类的前世今生。从直立猿的世界,到人类由一个个小部落,结成庞大的社会组织。这个社会组织要想存续,不仅要与其他物种争夺生存资源,而且要与其他社会组织,因生存空间爆发冲突。又因竞争和冲突,社会组织要求变,求变才能适应生存环境,否则就会走向消亡。 简单的来说:人是这世间的主宰,是至高的神。但单个个体的人,在与自然的生存竞争中没有任何的优势,唯有结成有效的组织形式,才能在自然物种生存竞争中,牢牢占据神的地位。 而读书人的作用,就是让这种组织形式变得更合理,更有成效。当组织形式不能满足人类社会需求时,读书人就有责任来纠偏,促进组织形式的进化。 当然,在演讲的最后,他适时抛出了那句:世界是你们的,未来也是你们的! 讲堂内外,欢声雷动。 太学考虑到了讲堂内的容量有限,早就安排了专人,将胡言在讲堂内的演讲内容,传至讲堂外,再由数名学官向讲堂外的太学生转述。这样做虽然让许多太学生错过了,胡言慷慨激昂富有煽动性的表演,但也保证了大多数太学生,不会错过新知识的吸收。 讲堂内,喧闹声中的郑清之沉浸到了深思之中。胡言在一个多时辰里,粗略灌输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知识,这让郑清之极为震撼。 身为参与到史弥远废立计划中的核心人物,他早就没把天命皇权当回事;只是胡言把这世间真相赤裸裸地讲出来,又如此野蛮粗暴,叫他心惊。 而赵贵诚则从胡言的演讲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按胡言所述,这世间所谓的权谋,在自然竞争法则下,不过逞一时之强,终将因为外部对手的强大而崩塌。他来日坐上金銮殿的位置,非但无福可享,还要去竭尽心力维护这个组织架构。 这江山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是这个组织的,他只是这个组织的头狼,是个大管家,要为组织内的大多数服务。你服务我,我服务你,这世间只是简单的服务关系。 你姥姥的,如果是这样,当皇帝岂不是件苦差? 第164章 又盗用了一个对子 胡言的演讲都是些大白话,脉络清晰,道理明白,这对那些脑子里被灌满了之乎者也的太学生来说,自然是觉得新鲜。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各州县自当地才俊中选拔推荐上来的佼佼者,心怀建功立业的梦想;他们来到太学就读,期盼有朝一日,拔了头筹,率万众之师,恢复江北故土。只是来京城消磨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发现,这里除奢侈和繁华,高高在上的朝廷居然是死寂一片。 这与他们的朝气格格不入的氛围,让他们感到压抑和不满。他们想冲破这桎梏,却又势单力孤,只能默默去承受,等待自己也成为这死寂中的一员。 胡言的出现,他迥异于常规的演讲,重又唤醒了他们心中的梦,让他们恨不能立时投入到一场变革中去。 燃情中的他们,在胡言结束了演讲时,仍不肯离去,他们呼喊着员外郎、大宋员外郎,用火热的目光和高亢的呼喊,来表达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员外郎的崇敬。 张巨济也被这氛围引起内心一丝涟漪,到了他这个年岁,又长期处于官场压抑之中,本已消褪了的梦,差点就被胡言给唤醒。 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学正,他才燃起的一点火苗就被浇灭了。 太学学正的脸阴沉着,他很后悔把胡言请来讲学,他在只想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胡言演讲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那些有关组织形式的说法,把皇权和朝廷的正统性,全给推翻了。这言论只怕一传出去,马上就会遭致满朝朝臣的攻击。到了那时,他少不得会受到连累。 他原本只是想向胡言示好,可并没有想与胡言绑到一起。现如今的朝廷,可还是那些老儒的天下,胡言不过是势头正盛的新势力而已,并不足以与整个朝廷对抗。 此刻的胡言,对自己在太学的演讲效果很满意。他与拥到近前的太学生简单的交谈了一会,便在一众太学生的簇拥下,在张巨济和学官们陪同下,在太学转了一圈。 太学给他的印象像是一座庙,有一种宗教的仪式感。而正中显眼处的孔庙,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起来。转到一间间教室,内里的阴暗和潮湿,让胡言怀疑,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学生的心理会不会变得扭曲。 他想到了玻璃,如果太学的门窗上都装上透明的玻璃,这阴暗就会消散。而自己的玻璃生意,又多了一个渠道。 把心里的想法与学正说了一嘴,学正心里还在懊恼着,也就嗯嗯了几声,并没有表示什么。 胡言并不气馁,不是还有张巨济嘛,到时通过临安府来做这笔生意,自己的银库就又要丰润不少。 参观过了教室,眼见就到了要告辞的时候了,这时学正眼睛珠子一转,提议胡言给太学题一副对联。 他现在想明白了,自己左右搭上了胡言这条船,已经不是屎也沾上了屎,干脆横下心,往绝路上奔就是。万一哪一天,胡言真的得势,把史弥远给干下去了,他也算是胡言阵营的元老,能沾上点光。 胡言这次来,对写个对子早有准备,即使学正不提,他也打算自己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准备好的这对子吟出来。所以,学正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待学官们摆好笔墨纸张,他提笔就写下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他的字现在有了些长进,笔走龙蛇,还看得过去。 这副对子,是明朝东林党领袖顾宪成写的,与太学环境相符,与他的演讲内容也相关;用在这里,刚刚好。 此对一出,众学官个个心惊,先前对胡言大放厥词的一丝不满,都收了起来。大家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岂能看不出这联对的妙处。一时之间,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学正也大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义正辞严的去面对,可能会来临的指责了;你们看,员外郎确实是有才,某家请他来演讲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可没想到他会讲那些惊人的内容,那只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学正马上安排人去请雕刻匠,要在最快的时间,将胡言这幅对联刻成匾,挂上太学的大门两边。 而胡言带着一丝装逼后的满足感,拍拍屁股就回了白洋池。 他心里清楚,自己在太学的演讲和这副联对,很快就会在临安城引骚动。 果然,当天下午胡言的演讲内容就满朝皆知了;一众老儒吹胡子瞪眼,对胡言的言行进行了批判。不过,因为那对子,总算放过了太学的学正。 第二天,铺天盖地攻击胡言的折子就到了宫里。 杨皇后一边听董宋臣读那些折子,一边按太阳穴。 这位年轻的妹夫,太叫人不省心了,怎么就敢跑去太学大放厥词呢! 杨皇后越想越生气,她气冲冲摆驾来到妹妹的宁国夫人府,就发了好一通埋怨。 望着生气的杨皇后,杨妹子可不在乎,她笑着告诉皇后姐姐:这个不省心的妹夫在临安也待不了多久了,且让他闹一闹,也好叫朝廷里那些大臣知道,杨家还有个不好惹的人物。再说了,他不是还写了一幅好联对嘛,这联对一出,便是朝里那些老儒,也个个赞不绝口呢! 杨皇后当然也听说了那对联,当然也觉得好,就无奈的一笑,只好回了宫;把那些痛骂和指责胡言的折子,丢到了一边。 董宋臣原本以为皇后这回不会放过胡言,因为他那些言论也太过了。可见皇后去了一趟宁国夫人府就没了下文,他心里就有了数。 董宋臣暗想:皇后与他到底是一家子,有天大的事,也会帮他扛了,咱今后一定要把这位爷的粗腿抱紧了,以后的好日子全依靠他了! 而宁国夫人府,自皇后一走,杨妹子就在房里转来转去,心里直痒痒。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胡言了,哪有不想的。 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她咬咬牙心道:哪来的那多规矩,这出嫁前连自家的准夫君就不能见了?反正胡言也从来都不在意什么规矩,自己干脆跑去白洋池与夫君私会。 想定了主意,她找来贴心的仆妇,将自己满头金饰和翡翠摘了,扮成了一个下人,就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 她径直往白洋池而去。当她突然出现在胡言的院门处时,把徐天吓了一跳。 这新娘悄不悄的,怎么就化妆过来了? 用不着徐天去通报,杨妹子直接就去胡言书房。 一推门进了书房,见胡言提笔正写着什么,她可没管这么多,身子一纵就扑到了他怀里。 胡言一脸无奈,他正在计算太学窗户的尺寸,以及装玻璃的成本,这桩生意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杨妹子来了,他也只能放下笔,把正事丢到一边去。 把杨妹子抱紧了,就觉得她整个人软得可以揉成球。 “怎么,又想要官人惩罚你了?” 杨妹子娇嗔地嗯了一声,任由胡言将自己抱进了卧房。 第165章 钉子 男人的“本事”大了,身边的女人自然而然就会多起来。 即使是妇女解放的时代,女人的依附性依然存在。这种动物属性,并不会因财富支配权而完全消失。 这是自然之神,把物种分成雌雄赋予的特性。它有意让雄性更强大,让雌性往柔美方向发展,产生无可抵挡的磁力,以使生命得以延续。 午饭时,林氏的一双眼睛时不时瞄向杨妹子。尽管这个马上要成为她儿媳的女人,比她还要大上那么几个月,可她并没有觉得难堪。反倒好奇,这位大媳妇怎么就能在这岁数了,还保养得如此娇美,甚至略微胜过了王氏。 当然,做为母亲,她更关心的是生育。所以,当胡言率先放下碗,一抹嘴去寻护卫交流感情时,她借机与杨妹子聊起了生育的事。 这倒叫杨妹子有些紧张,她有过一段婚姻,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年婚姻生活,但还是怀过孩子,只可惜她流产了。那么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她还能不能生育,她自己并无把握。 林氏便又开始推销她所认识的所谓神医,建议杨妹子午后跟她和王氏一起去见那位神医。 以杨妹子的地位,太医院里的医官能招一大把过来,那些民间所谓的神医,她并不信任。不过既然是婆婆相约,这个面子她岂敢不给,于是点头就应允了。 午后,林氏、王氏和杨妹子外加她的贴身女仆,在徐天和两名护卫陪同下,就去了大瓦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过了通济桥,杨妹子就和林氏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和王氏把林氏夹在中间,一路叽叽喳喳,聊得火热;把前胡言小时候的怂样都摸了个透彻。 杨妹子夸张地惊叫道:“他都四岁了,居然还不会自己尿尿,还要你来给他把尿?” 林氏笑着道:“可不是,若不给他把尿,他必定是要尿到裤子里去。” 杨妹子和王氏脸上一红,心道:怪不得官人喜欢给人把尿,原来他小时候被婆婆把惯了尿,就又用到了奴家身上来。 正在白洋池边闲逛的胡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坏笑着想:今晚给她俩把尿时,得加点哨音来伴奏才好。 正想着,吕双来了。 现在的吕双与以前可大不相同,他受胡言的指派,已经在菜市门一片区域纠集了一些江湖人物,形成了势力;在临安城的江湖中,也是个扛把子的人物了。 见到胡言他矮下身来,唤了声“总裁”。 在胡家军的内部有个规矩,无论胡言当了大宋朝廷里的什么官,在内部,一律得称呼他为总裁。 也唯有这个称呼,才能时刻提醒胡言,他是这个时空的外来者。 “总裁,属下的手下已经从临安府的探子嘴里确认,许定确实是派了他去天台调查总裁。这个人因有打铁的手艺,还混进了下洋的铁器坊,多多少少接触了些铁器坊的机密。” 听到吕双的汇报,胡言皱起眉头。 铁器坊是除了火药坊和新兵训练营,下洋基地最重要的单位之一,没想到竟然被人轻易渗透进了去。 好在他试制的火铳和火炮,都是拆分了由各铁匠工组打制,最后组装都是由可靠的归正人出身的匠人来完成,否则自己的秘密怕是要藏不住了。 “这个人处理了没有?” 吕双点点头,低声答道:“回总裁,属下已经将他绑上巨石,沉入了钱塘江中。” 胡言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后说道:“以后每年寻个由头,给他家人送些银钱去,也好让他家人维持生计。” 吕双马上回应道:“属下记下了,断不敢叫他家人没了生计。” 胡言接着又问:“帮我约好了许定没有?” 吕双答道:“已经约好了,今日子时在北瓦子熙春楼见面。” 其实这些,胡言靠着顺风耳早已经知晓,他现在问出来,不过是要掩饰他的特异功能。 若是他这些特异功能,都毫无保留的叫手下知道了,这些手下将来办起事来必定缩手缩脚,万事都要来依靠他,反倒不利于他们的成长,也不利于将来与蒙元的争锋。 “许定的位置很特殊,如果我与他能谈得很愉快,将来我离开临安后,就由你与他保持联系。” 吕双听了心有不甘,他试探着说:“属下学了一身的武艺,更原意跟随总裁北上打天下!” 胡言摇摇头道:“守在临安当一颗钉子,远比跟我北上征战更重要。你试想一下,如果我正在与蒙古人和金人争斗,这宋廷突然从背后插一刀,会是何等境况?” 吕双听了一时默然。如果发生这种情况而没有防备,对胡言来说,这就是一个灾难。 胡言接着说道:“你是我信任的人,所以我把这里交给你,将来宋廷有任何不轨企图,你就可以传递到楚州,而我们就可以预先做好布置。” 然后笑着说道:“更不用说我在临安还有许多商业,这些都需要得力的人来帮忙维护。” 吕双点点头说道:“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当好这颗钉子,为总裁守好后门!” 胡言很满意的吕双的表现,他抬手拍了拍吕双的肩,又指了指自己这小宅院,嘱咐道:“我那王氏和生母还要在临安待一段时间,在她们没有离开临安之前,她们的安全你也要兼顾,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 胡言这是把自己至亲的家人都托付给了他吕双,吕双如何能不感动。仅这份信任,就值得他为胡言去做任何事。 吕双是怀着一份感激离开的,胡言赋予了他调动临安郑氏商社资金的权力。 胡言联合临安的经销商建立的郑氏商社,资金相当雄厚,已经达到近百万贯,凭着这些资金,足够他吕双掌控临安的地下势力了。 目送吕双离去后,胡言的顺风耳动了动,他听到北瓦子那边,杨妹子她们与他人的争吵。他不觉有些奇怪起来,是什么人,敢与杨皇后的妹妹宁国夫人,敢与他这个杀了三凶之首梁成大的人作对。 难道是说,胡某的凶名还不够响吗? 第166章 因插队引起的风波 杨妹子她们来到了北瓦子,在一家客栈门前,见到了林氏所推崇的那位神医。 神医是位布衣中年人,他在客栈的门边摆了个看病的摊子。 一张桌子,一个胡凳,身后挑起一根竹竿,竹竿上的巾幡上书:专治女科杂症。 来他这里看病的妇人不少,排着长队,有百多号人,大多是瓦子里那些做半掩门生意的妇人。 杨妹子日常看病,都是把医官叫到她的宁国夫人府里来,这样在街上排队等候,可还没有过。 林氏看出杨妹子的犹豫,就拉着他的手悄声道:“这神医姓陈,前两年从外地来临安,本事了可大着呢,找他看过病的都说不输太医院的‘木扇陈’家。” “木扇陈”也是看女科,高宗时他家治好过吴皇后的病,被高宗御赐前罗扇,敕授翰林金紫良医,从此他家在临安城声名鹊起。 听到说是不输‘木扇陈’家,杨妹子便收起轻视之心,安心排队等候。 神医看病的速度很快,也就半个时辰,终于排到了杨妹子她们。 林氏一推王氏,要她坐上胡凳先看。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却领了一妇人横插进来,将王氏撞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那男子撞了人并不道歉,反而恶狠狠地瞪了王氏和林氏一眼,然后一脸柔情地对他拉着的那位妇人说道:“娘子,你且坐下,让这神医瞧上一瞧!” 那位神医也是有脾气的人,他眼皮也不抬,淡淡说道:“这位大官人,先扶了你娘子去排队。” 那华衣男子一翻眼,正要发怒,后面一双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扯这男子的是林氏。 她现在心里有气,心道:我和两个媳妇等了这许久,你凭什么就抢了先。 按她原本的性格是不敢这么做的。身着华服的人怎么说都是贵人,她一个平民百姓哪敢得罪。不过现在不同了,她可有个儿媳是宁国夫人,皇后的亲妹子,有谁能贵过自家的儿媳去?更何况,这位贵不可言的儿媳,就跟在身边呢。 所以,气不过的林氏伸手扶了一把王氏后,就要去推开这华衣男子。 那华衣男子吃了神医的白眼,心里正恼怒着,林氏这时来扯他衣服,他岂会客气?于是随手一扒拉,林氏扛不住他的力道,就摔倒在地上。 徐天他们三人在做什么? 这里看的是女科,他三个大男人自是不方便靠得太近,都在十数丈外候着;到这边出现情况,一时哪里赶得过来。 杨妹子呢?她不是带了一健妇在身边么? 原来,当那华衣男子一现身,杨妹子就瞧出了他们不是宋人,而是金人。 金人的宣宗皇帝刚刚驾崩,他们的皇太子前不久于灵柩前即位,而这位金人正是派来南宋通告的使者。 别看金人在蒙古人面前被打得没脾气,可对南宋,硬气着呢。 十八年前,时任丞相韩侂胄搞了次开禧北伐,结果在金人面前大败,还叫金人乘胜分路南下,逼得偏安朝廷不得不向金人称侄议和。所以,金人没把南宋小朝廷放在眼里。 杨妹子当然知道金人不好惹,所以一开始想息事宁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婆婆就叫金人使者推倒了。 这下她可不干了,叫了声给我打,她那名健妇便冲了上去。 金人那使者也不是单枪匹马出来的,他也带了三名护卫,这时就在边上不远处。 见这边动上手了,那三名护卫就气势汹汹扑了过来。 而徐天三人也瞧见出事了,冲上前就截住了那三人。 眼看就要动上手了,一名都亭驿的小吏边往这边奔,边高声大叫:“动不得,这是上国使臣。尔等若敢对使臣用强,可是不敕的大罪!” 听那小吏一喊,徐天三人这时也看出对方不是宋人而是金人,就有些吃不准该如何办了。 只是虽然不敢动手,但拦住路不叫他们冲过去,还是要做的。徐天三人就将金人护卫拦腰抱住,任由他们将拳头落在身上,死不撒手。 那小吏没管徐天几人,他冲到杨妹子几人的近前,对那仆妇断喝道::“你这妇人,不得对上国使臣无礼!” 那仆妇此时已经使了个擒拿手,将金人使者反扣住了。听到都亭驿那小吏的呵斥,她就向对方翻了个白眼。她是宁国夫人的人,可不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她只认宁国夫人的话。 小吏见那仆妇不松手,而金人使者的脸都疼得扭曲了,心中不由大急;他拿眼一扫,见有几名临安府的捕快往这边赶了过来,便抬手一指杨妹子的仆妇,喝令道:“你等快快将这女人拿下,她冒犯了上国的使臣!” 就在几名捕快围上来时,杨妹子挺身站了出来。 她看向那小吏质问道:“我等排了这许久,就因他是金国使臣,便可以不守规矩是么?” 那小吏一听,火就上了头,也没细看说话之人,就训斥道:“尔等妇人便连尊卑也不知么?就连皇上都要对金人-----” 话到这里他打住了,因为面前这妇人他瞅着有些眼熟。 “你,你是?”他迟疑地问。 杨妹子现在可是寻常妇人打扮,这叫他拿不准眼前之人,是不是那位风华满临安的宁国夫人。 几位临安府的捕快也眼不瞎,瞅瞅那金人使臣,再瞅瞅酷似宁国夫人的那位,他们闪到了一边。 两边可都是不好得罪的,还是寻个时机溜了的好。 也就在这时,胡言带着五名护卫们赶到了。 看到徐天三人傻愣愣地叫人揍,胡言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挥手,吼道:“给我打,不把这几个金狗打趴下,回去我把你们都打趴下!” 五名护卫见总裁发了话,就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将金国使臣的三名护卫掀翻了狂揍起来。徐天他们三个这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见有胡言撑腰就不再心怯了,一边骂着金狗,一边拿出本事照对方要害处下狠手。 胡言见这边用不着自己,就信步往金使这边过来。 此时,杨妹子已令仆妇放开了那金使。 金使吃了偌大的亏,岂肯干休,但心知不是杨妹子那仆妇的对手,就将怒气撒到了都亭驿那小吏的身上。 “你们宋人如此待我上国使者,就不怕我大金提兵百万,踏平了你们宋国么?” 那小吏此时心中万分委屈,一边是上国使者,一边是宁国夫人,他这中间的夹馅又能如何? 胡言听了这话不乐意了。 尼玛,你大金只剩十年的寿命了,居然还敢耍横。今天你惹了胡某的女人,胡某不抽你几十个耳光,我这胡字就反着写。 第167章 耳光要凑够数 金人使者心存对宋人的优势,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当着宋人官员的面来打人。 胡言的动作非常迅猛,也很突然。当所有人意识到不对时,他的手掌已经重重抽到了金人使者的脸上。 现在的胡言,已经不是初至这个时代时那么孱弱,几经打磨,现在的他就是对上郑屠,也不虚几分。这重重一掌,势大力沉,直接将金人使者打得身子一歪,直挺挺倒地。 金人使者的一只手还与他的娘子握着,他这一倒地,那柔弱的妇人尖叫了一声,也被带倒在地。 胡言并没有就此罢手,他跨骑到金人使者腰上,等都亭驿的小吏反应过来,胡言连着又抽了那厮三四个耳光。 小吏慌了神,忙跪上前抱住胡言的胳膊,哭叫着:“员外郎,您老人家给朝廷留点颜面可好?这战端一起,可又是数万计的百姓无家可归啊!” 胡言一抬胳膊将小吏甩开,喝道:“你怕个球,他金人连西京、东京都丢了;胡爷若不帮他,要不了十年,他们的南京也要丢了!” 小吏被胡言胳膊一用力,歪倒在了一边。他不敢发怒,面前的这位可是敢杀人的主,也只好爬起来,跪在地上苦苦哀告。 那金人使者,虽然被胡言几巴掌打得耳晕目眩,但胡言这几句话还是听进了他耳朵里。 对大金国现如今的状况,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胡言这几句话于他而言,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心道:原来宋人已经瞧出了大金的迥况,我那丈人果然慧眼如炬,他本叫我来结交宋人,我却是大意了,还以为是几十年前金强宋弱的时日。 想到这些,他心中懊悔起来。这时,脸上又被重重抽了几下,痛得他闷哼一声叫了起来;只是他不敢再去辱骂,便拿手护住自己的头脸,告饶起来。 他那娘子是个聪慧的女人,见自家夫君在这凶神恶煞般的宋人面前,毫无抵挡之力,便也跪在一旁哀求。 那女人的哀求,让胡言心软了几分。他默算着耳光的数量,现在也只十几下,没凑够二十之数,于是狠起心来,又煽了近十数下才停了下来。 他起身看向那金人的娘子,问道:“你们姓甚名谁?是哪家的人?” 那妇人见问,就怯怯说道:“奴家姓杨,家父杨云翼,乃是金国太常卿事。奴家夫君姓章,于礼部任职。” 杨云翼此人胡言有点印象,是金末最清醒的金国重臣,一直力劝金哀宗与宋国交好,共同对抗凶残的蒙元。只可惜他与另一重臣赵文秉两人势单力薄,又受到女真人的排挤,并不能扭转金国的颓势。 听到说那金使是杨云翼的女婿,胡言就朝那姓章的啐了一口,然后说道:“看在你丈人和你娘子的份上,今日饶过了你。若是你此后再敢在大宋肆意妄为,胡某必打断你一条腿!” 接着又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喝道:“滚,赶紧给胡爷滚出瓦子去!” 那姓章的金使忍着痛,在都亭驿小吏和他娘子的搀扶下,爬了起来。 他夫妇二人现在哪还有心思看病,不敢作一丝停留,仓惶地向都亭驿方向逃去。 他带来的那三名护卫,此刻也叫徐天等人打得凄惨;他们一个个拖着跛腿,捂着脸上的伤,跟在主子身后也灰溜溜往来路而去。 都亭驿的小吏望着胡言叹了口气。他先前本来一直陪着金人的使者,只是顺道进了一家胭脂铺,给家人买点胭脂;结果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闹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来,此刻都恨不得给自己来几个耳光。 他想了想后,掉头就去找他的上司都亭驿丞去了。这种大事,他一个小小的吏员又能如何?还是让上官去操心。 临安府那几个捕快也是同样的心思。他们先前见到有宁国夫人在场,就怵了几分;现在员外郎这狠人也来了,在待下去,岂不是叫人抓了把柄?所以,他们溜得比都亭驿那小吏还快些。 北瓦子这里,有好几百人亲眼目睹了胡言抽金使耳光的场面。 这种场面,自然叫宋人大为开心。这都快要百年了,宋人一直生活在金人的阴影之下,可从没在金人面前直起过腰来。胡言的举动,无疑让众人开了眼。 心潮涌动之下,不知是谁喊了句:员外郎威武!随后瓦子里这喊声响成了一片。 胡言笑着向四周拱了拱手,只是心里盘算着,今天这一出,怕是又要招致朝里群臣的攻击。不过胡言并不担心,他心知就算是投降派中的主心骨史弥远,对金人也多少怀有恨意;否则也不会在他坐稳了丞相之位后,就断了给金人的岁帀。 至于宫里的杨皇后,她能替自己擦第一次屁股就会擦第二次,无非是把自己早点赶到楚州去,省得自己在京城给她惹麻烦。 这时,先前一直端坐的神医起了身,他向胡言一抱拳,深深施了一礼:“江湖游医陈自明,见过员外郎。” 然后又敬佩的说道:“员外郎一身是胆,我大宋一雪旧耻有望矣!” 胡言望着这位叫陈自明的江湖游医,突然心中一动,就问道:“陈先生的医术除了妇科,其他伤痛可还能治?” 陈自明听了心中自然有数,他笑了笑说道:“寻常伤病自然也都能看。员外郎要知道:医之术难,医妇人尤难。陈某在女科上着力研究,走得便是医术中最难的一条道路。” “胡某要不了太久就会到楚州上任,那里直面金人,常年会有征战。如此一来,军中的伤病就是个大问题;不知陈先生可愿随我去此艰险之地,做我幕僚统揽医务?” 陈自明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能为复我大宋故土效力,乃陈某心愿,陈某愿往!” 接着又道:“我这便回客栈收拾随身物品,从此跟随员外郎为国效劳。” 胡言闻言大喜。在他看来,冷兵器战争,老兵的作用有时甚至超过了领兵的将军,他们的经验与勇气,必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他在台州也搜罗了十几个郎中,还把自己所知的那点可怜的战场急救知识,编成教材,传授给了由归正人中的妇女,打算组成一支随军医护队伍。不过,在不远的将来,他与蒙元的争锋是相当残酷的,这点医疗手段远远不能满足需要,有这位神医加入,他更有信心打败他的敌人。 第168章 金国使者并非一心 被胡言教训了的金使章启成,并非金国使团的正使,他是副使。正使是位女真人,叫完颜鲜于。 此刻的完颜鲜于正在都亭驿自己的房间睡觉,他的仆从进来将他唤醒,把章启成挨了打的事告诉了他。 完颜鲜于先是心中一惊,接着便窃喜起来。他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是向宋人讨要好处的一个机会。于是,他让仆从将跟随章启成外出的几名护卫招了来,一一问了话。 那三名护卫不敢有所隐瞒,将实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就连胡言说的不出十年,大金便要亡国的话也都道了出来。 完颜鲜于听了大怒。他心道:这个宋人的什么员外郎也太张狂,我大金虽然打不过蒙古人,可打你宋人还是有多的! 他决定,一定不放过这位张狂的宋人。 完颜鲜于这样做,倒不是为给章启成讨一个公道。他一向以女真贵族自居,瞧不起汉人,与杨云翼的关系并不好。所以,章启成被别人如何了,他不但不会相帮,还会看笑话。只是胡言的言语攻击了大金,这就叫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于是他吩咐道:“去,把宋国这驿亭主事的人找来,某家要见他们那儿皇帝。” 没过太久,驿丞慌慌张张跑了来。他见了完颜鲜于,赔上笑脸,任金使怎么说,就都点头哈腰,道一声“好”字。反正是你说你的,我听着就是,要我去办事,我就装糊涂。 完颜鲜于当然看穿这驿丞的把戏。女真人自占了黄河两岸,对汉人玩的这拖字诀,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于是他恼怒地一拍桌子,吼道:“快快滚去告诉你们皇帝,若不将那厮斩了,我大金提兵百万,杀过江来。” 驿丞苦着脸,小跑着就离开了。没过多久,礼部的杜尚书就找到了史弥远。 将事情一说,杜尚书一摊手,苦笑着问:“丞相,姓胡的那厮这般四处惹事,叫我等应之不暇,如之奈何?” 史弥远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金人使者那边不用去理会,他不过是虚声恫吓罢了。他们现在连蒙古人都应付不过来,又从哪里筹集百万雄兵来越过这长江天险。” 接着又阴笑道:“不过你可以传个话给金人,告诉他姓胡的这厮要不了多久就会赴楚州上任,到那时,他们要杀要剐凭着本事把楚州拿下来就是。” 杜尚书得了史丞相的意思,心中大定。他也不去见金使,就叫驿丞把话传给了完颜鲜于。 完颜鲜于在都亭驿等到黄昏,结果还是驿丞来回话,连一个宋国的高官都没出面,这叫他心里甭提有多窝火。 其实他这次出使,通告新帝即位是次要的,讨要岁币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自宋国嘉定元年与大金国议和后,宋人已经有十余年没有履行约定,上缴岁币了;现如今大金的国库里面空空荡荡,都可以跑老鼠了。 新帝完颜守绪初登大位,一班文武大臣都需要安抚,这国库没银子可怎么安抚?所以完颜守绪的眼睛,就盯上了宋国所欠的岁币。 可要想拿到岁币委实太难,因为宋人摆明了是想拖账赖账。 完颜鲜于正为此伤神之际,结果出了章启成被宋国的员外郎打了一事。于是,他就想借着这件事,逼宋国把岁币结清。可现在来看,这计策根本没用。 他皱着眉瞪着驿丞,气呼呼地说道:“我大金为何要去拿下楚州?那里既无粮草,又无银子,你当我大金勇士的命不值钱么?” 驿丞陪着笑说道:“上国尊使有所不知,这位员外郎非一般之人,他做官之前是个大商人,手中的家财,不敢说富可敌国,几百万两还是有的。” 完颜鲜于听了一下就张大嘴。几百两银,这个姓胡的员外郎也太富了,不行,爷得抢了他! 他现在看出来了,想从宋国朝廷要回岁币是绝无可能。而且人家现在胆子肥了,也不怕你虚声恫吓;真要动刀兵,这宋国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欺负。那么,相对宋国来说,打个楚州就要容易得多了。 只要抓住了这姓胡的,就会有大把的银子。完颜鲜于相信,新帝绝对会同意干这一票。 于是他问道:“我们若调兵去取楚州,你们宋国到时不会趁我其他地方守备空虚,从而兴兵?” 驿丞一摆手笑着说道:“贵使大可放心,我宋国朝廷上下对这姓胡的都很头疼,巴不得他归了西天,怎么会去帮他。” 完颜鲜于听了先是不信,可想了想自己所知汉人官员的德行,大多是些背地里使绊子、下黑手的角色,就信了那驿丞的话。 完颜鲜于在这边与都亭驿的驿丞密谋,都亭驿的另一间房里,章启成的夫人,杨云翼的女儿杨氏,也在见一个人。 这人是一身宋人百姓的打抢,而且是个女人。 就听这女人说道:“小姐,胡言这厮是近两个月才来的临安。他原本是台州府天台县县学的一名先生,据说曾有个‘白字’先生的字号。半年前他的日子过得还穷困潦倒,不知怎么入赘到了一姓郑的屠户家后,突然就发了家,还以博学扬名天下。” “他手里有五样生意非常赚钱。这五样分别是白酒、水晶杯、镜子、棉布衣服和皂类。我们熙春楼的酒和水晶杯,就是他郑氏商行的出品。” 杨氏听了,一张小嘴吃惊地张大了。 “这些生意原来都是他的?我还以为是宋国自海外贸易而得呢。” 那女人又接着说道:“这厮来了临安,不到一个月便勾搭上了杨皇后的妹妹,也就是那位宁国夫人;他通过宁国夫人,又摄取了五品员外郎的官秩。在不久前,这厮还将宋国丞相史弥远的心腹,宗正寺主簿梁成大用计杀了。由此看,此人颇有心计,手段也够狠辣。” 杨氏听了这些,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们安排楼里的姑娘,从各色人等嘴里打听到:这胡言手下有数千从淮北和山东路过来的归正人,他身边的那些护卫,原本就是山东路的盗匪。而他在天台县的那丈人郑屠,据说是个盗匪头子,曾在沂州率领暴民与我大金做对。” 听到自己亲信的婢女所述,杨氏一双手那纤细的手指就绞到了一起。 就听那女人又说道:“小姐,这厮今晚要在我们熙春楼,与临安府的总捕头相会。” 第169章 你意欲何为? 白洋池边,神医陈自明时不时拿眼看向胡言,叫胡言莫名生出些紧张。 “老陈,你这样看我,不会是我身体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陈自明摇摇头,有些奇怪地说道:“员外郎,陈某只是有些不解,员外郎的两位夫人身体都很正常,而员外郎你看起来也无异样,怎么可能她们就怀不上孩子?” 听神医这么一说,胡言松了口气。他心里鄙视地说:笨蛋,是我有意不让她们怀上,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这件事上他有私心,他想把生头一胎的权利交给郑大妹。 俩人边散步边闲聊,由此他了解到陈自明是江西路临川人,出自医学世家。此来临安行走,特意住进北瓦子,是想多接触各式妇科病症,写一本《女科病症大全》。 这是一位有理想,学者型的人才,胡言对他由衷的佩服。这样的人应当得到足够的尊重和支持,胡言当即表示,一旦书成,将为他印刷成书。 陈自明闻言大喜。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印刷成书可是要花费巨额的资金。胡言的这一承诺,彻底俘获了这名神医的心。 陪同陈自明散步之后,胡言休息了一会,便赶往南瓦子的熙春楼去赴约。 南北瓦子是临安最热闹的所在。这一带勾栏最多,尤其还有众多的江湖班子进行表演。在一些临街的宽阔之处,还时常有各式艺人挑起灯笼,圈出一块地来,便吆喝着招引路人,即兴表演起来。 这些江湖班子的才艺比不得勾栏里专业,却各自也有拿手的一样绝艺,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于是,街道就变得拥挤起来。 胡言在人流中穿行,身边的徐天几人则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杨妹子此前返回宁国夫人府前,可是一再吩咐他们,要严防恼羞成怒的金人派杀手报复。 胡言对此倒是无所谓,金使与那些官员私下的小动作,可没逃过他的耳朵;他的危险不在临安,而是去楚州后。 心里想像着金人精锐突击楚州的场景,胡言有一丝兴奋。到底是虎狼凶猛还是智慧的猎人更胜一筹,未来的日子就会揭晓。 熙春楼在清冷桥左近,是临安城内非官营的有数的奢华场所。楼内分小阁楼十数个,每个阁楼前都立有数名妖娆的年轻女子,但见客人临门,便巧笑着相招。 胡言走过数个小阁楼,也不理会哪些涂脂抹粉的女子,径直向内里深处的一间阁楼行去。这是事先与许定约好的见面处,门前并无一大群娼妓守候,只有一名素服,看上去极为文静的女子站立门前。 行到此处,六名护卫便分两列守护在门的两边,徐天则抢上前,想先进阁内去探查一下,却被胡言拉住。 胡言摇了摇头,示意徐天与护卫们一起待在门外,然后就迈步向前。 门边的女子伸手把阁门打开了半边,轻声低语道:“员外郎请进,总捕头他人已经到了。” 胡言也不答话,信步走进了阁内。就见许定盘坐在榻上,身前茶几上已经摆放好了几样点心。 对许定这个人,胡言很有些兴趣。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图谋有所察觉,还因为这个人行事让人捉摸不透。 他明明已经掌握了自己拥有大量铁匠,并试制火药的事实,却没有向他的东主袁柖汇报,这令胡言多少有些意外。 此刻俩人相会,并没有行那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俩人都拱了拱手,就相对着盘膝而坐。 许定将手拍了几拍,没过多久,门前守候的那文静女子,就领了一妇人端着一个铜盆进来。那妇人将盛了清水的铜盆伸向胡言,胡言便将手放入盆中洗了一下。 水的水温是温热的,在这冬日让人感觉很享受。胡言略微泡了一会,便将手抽了出来。而那名文静的女子立刻上前,她轻轻握住胡言的手腕,将胡言的手由敞开的衣襟,塞进她的怀里。 她内里穿的是一件棉布的内衣,胡言凭着触感知道,这件内衣是自己服装作坊生产出来的汗衫。 女子抓着胡言的手腕,把胡言的双手在自己胸前柔软处擦拭了几下,这才默默松开。 然后她拎起茶壶,为胡言和许定斟上茶水。随后她弯下腰来,把红红的嘴唇挨近胡言的耳朵,柔声说道:“员外郎,贱妾便先告退了。若有什么吩咐,你只须拍一下手掌,贱妾便会立即过来!” 那女子低头说话时,贴得极近,身体已经靠在了胡言的身上;而她的发丝,也拂过了胡言的脸颊,叫胡言的脸微微一热,那感觉像是被女子调戏了一番似的。 胡言让她这几下撩得有些心猿意马,口舌有些干燥起来,就“嗯”了一声。 文静女子得到应允,便直起身来,摆动她那纤细的腰肢,款款行了出去。 待那女子离开,胡言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把指尖伸到鼻子处闻了闻,上面似乎还存留有一股清淡的奶香。 他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尴尬的自言自语道:“这熙春楼的花样还不少,如此净手方式,倒是让人长了见识。” 许定呵呵一笑,笑得有些猥琐。 “员外郎可是花丛中的高手,熙春楼这点小把戏,又怎么入得了您的眼?” 胡言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把宁国夫人收入了囊中,也笑着自嘲说:“胡某算是什么高手?这情债欠的多了,家里的队伍可是日渐壮大,以后怕是要应付不过来了。” 接着摸了摸鼻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不以嫁娶为目的去泡女人,都是耍流氓。胡某好在都娶回家中了,所以,胡某其实是个厚道人。总捕头,你以为呢?” 这叫许定如何接话?他只能淡淡一笑,把心里鄙视的话都收了起来。 “下官约员外郎来这里见面,是有一事不太明白,想向员外郎请教。” 许定来了个单刀直入。 胡言大致能猜到他想问的是什么,不过还是让他自己问出来更好,就坐正了身子。 “员外郎,你在天台的下洋,聚拢了近万的归正人,又是制造火药,又是炼铁,你意欲何为?” 第170章 各自坦诚交底 许定把话赤裸裸地问了出来,倒是叫胡言有些意外。 他也不急着答话,只是问道:“总捕头的家乡可是在易州?” 许定的眼神收缩了一下,没有做声。 胡言也不管他,自顾自说道:“涿州定兴有一位叫张柔的猛士,十年前曾在易州定兴结寨自保。他有位表弟叫许定,能文能武,张柔能在定兴壮大,许定出力甚巨。只是许定帮着张柔稳定了定兴一地之后,便带着家人自易州消失了。” “因为他看出来了,定兴早晚保不住,蒙古人总有一天会来打进定兴,把一条条人命给收割了。胡某不知总捕头,跟这位许定有什么关系?” 胡言边说边观察着许定,就见许定的神色不住的变幻,由苍白又红润起来。 “员外郎,你是怎么知道?”许定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问。 胡言可不会告诉他。只是在心里说道:你夫妻二人太思念家乡了,隔三差五就提定兴时的事,我胡某总不能把耳朵给堵上。 是的,这些都是胡言从许定俩口子临睡前的对话中,整理出来的信息。他没想到,许定居然是元世祖手下大将张弘范的表叔。 “总捕头不把胡某在天台下洋的布置告知袁府尹,跟你思念家乡故土可有关系?” 许定两眼定定落在胡言的脸上,良久才说道 :“员外郎能写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样的对子来,又极力宣扬丛林自然法则,可见员外郎心中装着北边的那一片故土。” “朝廷将员外郎外放到楚州,任谁都能看出是不怀好意,可员外郎却欣然接受了。由此下官断定,员外郎早在经营下洋时,就有北上的企图。朝廷那帮人此举,不过是正中员外郎的下怀而已!” 胡言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嘉许道:“总捕头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怪不得袁府尹会如此器重于你。你猜得不错,早在我经营下洋之初的,就有北上的念头了。” 说到这时,胡言的脸色凝重起来。 “总捕头十年前就看出蒙古人势不可挡,而胡某也时刻忧心一旦没了金人这个屏障,蒙古人会一鼓作气冲破长江天险,把宋国南边这花花江山给糟蹋了;故而聚拢了一帮敢于拼命的归正人,准备北上与蒙古人开战。” 听到胡言这样说,许定的眼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一丝得意。 接着他面带忧虑说道 :“员外郎没有与蒙古铁骑打过交道,他们骁勇善战,连一向以武勇自居的女真勇士都难以抵挡,此去楚州北上与之对敌,怕是凶多吉少!” 胡言当然对这些心中有数,他一直在做着各种准备,把火炮、手榴弹和炸药包这类热武器都考虑进来了。如果仅凭单纯的冷兵器,对上把欧亚大陆差不多都犁了一遍的蒙古骑兵,即使预先知道他们的战法,也难有胜算。 “我在下洋研制了许多神兵利器,斩杀梁成大的武器只是其中的一种。蒙古人再善战,他遇上了我也很难讨到便宜。” 听到胡言这句话,许定的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芒来:“员外郎,许定有意追随你北上建功立业,不知员外郎你可愿接纳许某?” 胡言微笑着把手伸了出去,与许定握在一起后才说道:“能得许兄相助,自是胡言所愿。只是我还想要许兄在临安多停留一段时间,帮我打点一下这边的生意。许兄应当知道,这一征战起来,各项耗费必不可少。” 许定点头道:“安抚使大人放心,许定必定尽心完成大人的托付。” 俩人在阁楼又聊了一会其他的事,许定才告退出去。而胡言并没有动,他在等另一个人的到来。 没过太久,阁楼的门一响,一个人从半开的门闪身进来。 胡言并没有望向来人,目光依然落在茶几上。 他只淡淡说了句:“章夫人若是再晚来片刻,胡某便不想等了。” 来的人正是金国副使章启成的夫人——杨氏。 就见她与此前门边那女子一般的装束,若是不仔细分辨,还会把她俩当成同一个人。 “员外郎,你不会觉得奴家来见你,有些孟浪了?”杨氏大大方方问道。 胡言这才抬起头来望向对方,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下午在北瓦子时,胡某只顾着与姓章的金使斗勇,倒没注意到夫人;现在一见,才知道夫人有着如此绝美之貌。可叹胡某与夫人相见太晚,倒是便宜了那位姓章的金使了!” 杨氏的脸上微红了一下。她心知对方只是打趣,并无他意; 于是巧笑着低声说道:“员外郎说笑了。奴家这般寻常女子,哪入得员外郎的法眼。奴家可是见过员外郎的妻妾宁国夫人和那王氏,她们俱是人间绝色,奴家与她们相较,不过是蒲柳之姿而已。” 说话之间,她已经坐到先前许定坐过的位置之上。 胡言这时目注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过谦了。在胡某看来,以夫人的容貌,贵夫章启成可是有些配不上。” 杨氏被胡言这样盯着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垂下眼睑,通红着一张脸,带了丝恼羞说道:“员外郎,奴家来见你,是真心想与你谈合作,却不是来听你打趣的!” 胡言见她有些不经逗,一个没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说的可是真心话,绝对没有打趣你的意思,你真的长得很美。” 杨氏一瞪眼,娇嗔地说道:“还说?再说奴家便去你家里,看你如何向宁国夫人交待!” 胡言拿出一副很无赖的样子说道:“姐姐只管来,你来了她们只会举双手欢迎!” 杨氏气苦道:“奴家此来是要与你谈正事,你这般不正经下去,我们却要如何谈下去?” 胡言这才收起玩笑,认真地问道:“姐姐打算如何合作法?” 杨氏也将一张粉红的脸抬了起来。 “下午时你曾说过,不出十年我金国的南京也要被蒙古人夺了,这话别人也许不信,可奴家却是信了。实话告诉你,这次来临安,奴家的父亲特意交待,要奴家与夫君打探你们宋国的有识之士,推动两国朝廷结盟,共抗蒙古人。” 第171章 试探性接触 杨云翼是金廷中少数保持着清醒头脑的人,只可惜他寄望于两国朝廷结盟,这无异于缘木求鱼。 尽管金人施加于宋人的靖康之耻快过百年了,但宋人朝野对此无不刻骨铭心,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故而原本的历史上,在蒙元蛮横的借道伐金,在南宋境内纵骑焚掠,出没自如后,南宋依然与蒙元结成了同盟。 当然,这内中的原因相当复杂。其中还有此时金国已经被削弱到极致,南宋与之没有结盟的价值了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指望两国结盟都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胡言皱起眉,说道:“两国结怨太深,推动双方朝廷结盟不现实!” 听到胡言这样说,杨氏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她之所以不惜暴露熙春楼这个联络点,约胡言相见,就是因为胡言那句若无他相帮,金国会在十年之内亡国。她原本以为胡言的意思是:会利用他特殊的身份,促使两国结盟;可现在,对方明显并无这一想法。 “员外郎,你应当知道,一旦没有了大金为屏障,以你们宋人的孱弱,也难逃覆亡的结局。这唇寒齿亡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杨氏有些激动起来,语音里已经带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胡言干笑两声,问道:“姐姐应当知道我要去楚州赴任的事?” 杨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此事。 就见胡言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在了茶几上。 他的手落在楚州这个点上,然后缓缓滑向沂州,再滑向济南府,最后手指停在了金国曾经的中都大兴府。 “这是我入楚州后将来的行军路线。姐姐应当明白我所图谋的是什么。” 杨氏蹙眉,她讶异地轻呼了一声后说道:“员外郎,这一路目前大多地方还在我大金控制之下,你这是要与我大金争锋么?” 胡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蒙古人的地盘,你们大金会尽失黄河以北之地。” 接着说道:“如果我与你们联手,卡在河北这里,蒙古人也只有打通凤翔路,才能威胁到你们的南京。以你们在凤翔路的布置,蒙古人必将无功而返。” 杨氏冷哼一声,说道:“员外郎的合作,居然是叫我大金将山东路及河北之地拱手相让,那这合作不谈也罢!” 说完,她自榻上起身,拿出一副欲离开的作态。 胡言并不把她的作态当一回事,他淡定地说道:“无论你们是否应允,这山东路都是我必取之地。你们若一意与我为敌,在我和蒙古人的夹击之下,只会加速灭亡,再无一丝复起的机会。” 杨氏听了胡言的话,回转过身来,眼中射出寒芒,愤愤说道:“员外郎且不要说能不能制服山东路那帮盗匪,试问你可有信心正面硬撼我金国的精锐?” 胡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来。 “要不了多久,你们金国就会知道我手下这支强兵的厉害,姐姐尽可以等我正面击溃你们的大军,再来跟我谈合作事宜。” 见胡言如此自信,尽管她并不是太相信,但还是回转身坐了下来。 她锁紧眉头想了好一会才问道:“员外郎你凭借什么放话说,可以在河北挡住蒙古人?” 胡言盯着杨氏的双目,反问道:“我一直在做与蒙古人征战的准备,你来找我谈,必定是了解过我的实力。蒙古人对我一无所知,而我对蒙古人的战法,知之甚详。一个有准备和无准备的人遇上,谁优谁劣,还用细说吗?” 胡言的实力究竟如何,杨氏只根据收集来的情报,大略有一点印象。 在她看来:自山东和淮北逃到宋境的人口,就是胡言的底气。这些人的战力如何,杨氏可从大金的归正人来进行比较。 是的,大金国也有归正人。 金国的归正人,是指从蒙古人的地盘逃过来的女真人和汉人。这些人对蒙古人怀有深深地仇恨,作战勇猛,战力甚至强过了金人的主力,可与当年女真人起家时的那支兵马相较。 好,就算下洋那近万归正人战力超群,可是面对数十万乃至百万的大军,他们又能翻起多大的浪? 胡言并没有打算现在就说服杨氏,说的再多,不及一战。 所以胡言自榻起身,直言不讳地说道:“我究竟有没有资格与你们金国合作,我现在说了不算,姐姐的令尊也说了不算。且待我到了楚州,取了山东路再说。那时姐姐再代表令尊和贵国来与我谈,我们会达成实质性协议,如何?” 杨氏也起了身。她知道胡言说的是实情,目前双方仅仅是进行试探性的接触,绝无可能马上就达成协作。 俩人自阁楼分别后,杨氏便在熙春楼的安排下,乘了一顶轿子返回到都亭驿。 一进入都亭驿的客房,章启成就急急问道:“娘子,与他谈得如何?” 杨氏蹙眉说道:“他看似对蒙古人的谋划非常清楚,对我大金的状况也了如指掌。” 章启成追问道:“他可愿说动他们的朝廷,与我大金达成同盟?” 杨氏摇了摇头,把胡言的原话告知了丈夫。 章启成皱起眉来,思索了许久才说道:“山东路已经糜烂,我大金也无力治理,便是叫他拿去,也无妨。只是-----”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大金急缺的是各类物质及饷银,他若肯拿这些来换,倒不是不可以考虑。” 说到这里,他目露狡黠。 “等我大金缓过劲来,再夺回山东路,不过是犹如探囊取物罢了!” 杨氏摇了摇头:“这厮猖狂得很,他要凭一己之力把山东路拿下,以向我们证明他的实力。” 章启成听了哂笑一声道:“他还只是个毛孩子,生长在富足的宋国腹心之地,自以为有点勇力,就把天下兵凶看轻了,哪知道刀兵相争的凶险。完颜鲜于不是想鼓动陛下向楚州用兵吗,我们回去大可以顺着他的意思,让我金国强兵先给他一些苦头,那时他自然会低下头来,与我们谋求合作。” 杨氏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172章 他把匠人都拐走了 胡言回到白洋池的宅子时,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 是董宋臣。 董宋臣陪着笑脸说道:“员外郎,你总算回来了,咱家可是等了你小半个时辰。” 现在的董宋臣可不是理宗晚年时期,那个能一手遮天的人物,在胡言面前,他就如同乖孙子一样, 胡言一屁股坐下来问:“皇后又有什么吩咐?” 董宋臣连忙凑近了低声说道:“皇后听说了员外郎胖揍金人使者的事,她的脸都笑开花。她吩咐咱家告诉员外郎,打就打了,只是也不能把金人得罪得太狠了,毕竟员外郎的楚州,可是跟金人挨着呢!” 胡言马上作出一副愁苦状:“董黄门,胡某也是一怒之下,才干出这莽撞的事来。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悔不已啊。” 董宋臣日后能从一众太监中脱颖而出,成为权倾一时的人物,当然不会是蠢货;他一眼就把胡言的表演给看穿了。不过看穿归看穿,如果不识好歹去说破,那就不是聪明而是蠢了。 所以,他也装出一副发愁的样子,陪着胡言叹了口气,然后试探着提议:“员外郎,要不你换个去处,寻个与金人不搭界的地方做官,也省了心。” 胡言听了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他心道:你姥姥滴,我好不容易得了楚州这个位置,你叫我换个别处,这不是要我的命是什么? 于是慌忙摆着手说道:“这可不行,安定楚州,可是我那姐夫贾济川未完成的心愿,胡某若因为畏惧金人而不去,将来黄泉之下又如何去见他?” 董宋臣做出为难的表情,讨问道:“那员外郎对朝廷有何要求不妨告诉咱家,咱家说给皇后她老人家听,她也好叫一班臣子们配合。” 胡言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倒还真有一样事需要皇后给朝廷里打个招呼,楚州是边地,一直受金人侵扰,这粮草和军械等物质,必然匮乏;我想找个时间去军器监走一趟,要点原料和工匠,不知皇后可否让军器监行个方便?” 董宋臣听了一笑,心道:你一个员外郎,这些许小事还要麻烦到皇后,过去董某倒是高看你了。 于是笑着说道:“既如此,咱家便把员外郎的话带给皇后,现在,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董宋臣一路鄙视着胡言,回到宫里,便将胡言的话转述给了杨皇后。 杨皇后听了心里也不爽。 她本有意借着胡言与金人结了仇,给史弥远打个招呼,把胡言换到临安左近的地方去任职;却没想到这小子并不领情,还非要去楚州那麻烦的地方。 你说你去就去,要点军械物资和几个匠人,还要自己来打招呼,这叫她怀疑,胡言到底能不能镇住,楚州那帮山东路归附来的军头。万一他让那帮军头给咔嚓了,杨妹子跑来找自己哭闹可怎么办? 只是胡言执意要去楚州,她也不好拦着。于是她叹了口气吩咐董宋臣道:“你明日去见一下范卿,叫他一应军械物资,优先供应楚州。” 董宋臣应了下来,一路摇着头回了自己的住处。 而在白洋池的胡言听了宫里的对话,心里乐翻了天。他心里盘算着,自己到了军器监,可不止要搜罗紧俏的硝石、硫磺等原料,还要把一些匠人也拐走。 两天后,胡言大摇大摆来到军器监。走进范应铃的公事房,他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范大人,胡某来盘点盘点军械物资了。” 范应铃捏着鼻子,喊来一名小吏去陪着胡言,自己掉头就去太府寺串门去了。 他在太府寺待了一个上午,下午回到自己的公事房时,就见那小吏哭丧着脸在公事房门口等着自己。 于是好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员外郎为难你了?” 听见主官的问话,小吏躲躲闪闪说道:“大人,他倒是没有为难小人,只是,只是,” 范应铃不耐烦地说道:“你吞吞吐吐个什么,有什么话只管道来。” 小吏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员外郎他一样刀枪都没要,却将我们火药作坊的所有原料和大半的匠人要走了。” “啊!”范应铃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时的火药在宋军中已经广泛应用,甚至出现了铁铸的火炮,还能发射弹丸,只是杀伤距离极为有限。 胡言用手铳射杀了梁成大,就引起了范应铃的重视,他特意去找杨谷把那把手铳要过来研究了一下,并已经安排军器铁匠坊的工匠在仿制手铳;可没想到胡言现在居然将他库房的火药原料都搬空了不说,还把制作火药的匠人也拐走了一大批。 你拿走原料也就罢了,匠人也拐走,这实在是太过分了;范某得讨要个说法才行!范应铃越想越气,一甩袖子,他气冲冲就往宫里去。 杨皇后听了范应铃的告状,这才知道胡言为何会要自己给军器监递话。只是事已至此,她在去追究胡言未免会落下出尔反尔的名声。 就叹了口气让董宋臣传话给范应铃:我大宋工匠多的是,员外郎要走了几个,军器监从各处再调些匠人补充过来就是,没必要为此而大动干戈。 听到传话的范应铃,简直是欲哭无泪。 胡言拐走的那些工匠,都是军器监的顶梁柱,正在按他的要求,研制新的火药配方,让火药的爆炸力更强。此时调换其他的工匠,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步入正轨。 只是皇后这样说了,他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了。 而胡言呢,他现在可是乐开了怀。 那些工匠,他可是当天中午,就派人把他们送上了往庆元府去的商船。到了庆元府后,又会有护卫由陆路把匠人们送到天台的下洋。而这些匠人的家眷,过两天也将沿着这条路线往天台县去。 胡言盘算着,有了这一大批火药原料和顶尖的工匠,应当够他应付金人可能的打劫了。 他心道:完颜鲜于,你等着,老子要叫你们在楚州碰一鼻子灰,然后乖乖地把山东路让出来,跟我合作对抗蒙古人。 他想到了完颜陈和尚,如果有完颜陈和尚跟自己配合,蒙古人以后会绕着河北走。 第173章 许国 完颜陈和尚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 我们记得岳飞这位民族英雄,也口口相传忠勇的杨家将,甚至连岳飞的部将牛皋的事迹,都能略知一二; 但这位在金国末年,以四百勇士破八千蒙古军,先后让有当世郭子仪之称的蒙古汉军名将史天泽,和曾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杰出的军事统帅速不台,败在他的手下。 完颜陈和尚的死也极其刚烈。 三峰山之战他本占据绝对优势,甚至可以团灭拖雷;可是时运没有站在金国一边,只因要顾忌金哀宗的安危,他功亏一篑,反被拖雷一路尾随邀击,最后兵败均州。 在均州城破时,完颜陈和尚犹率残部与蒙古军进行顽强的巷战,最后眼见无力回天,他丢下武器主动站出来说: “我就是忠孝军总领陈和尚,大昌原战胜你们的是我,卫州战胜你们的也是我,倒回谷战胜你们的还是我。我如果死在乱军之中,人们还以为我死在逃跑的路上。今天,我要死得光明磊落,天下一定会有了解我的人。” 拖雷非常喜欢猛将,想将他招降,可完颜陈和尚宁死不屈,最终受尽酷刑而亡;时年他仅四十有一。 胡言尽管佩服这位不世出的英雄豪杰,但他心里清楚,想要把完颜陈和尚收归自己麾下,实在太难;因为这位主是金国萧王的后代,有皇族血统。 不过如果能与金国达成合作,兴许能迫使金国把完颜陈和尚留在自己身边,然后通过不断的洗脑,也有可能让他成为自己得力的干将。想到这些,胡言不由心生期待起来。 胡言在临安谋划着楚州的未来,而有一个人这时迫不及待的踏上了去楚州的路。 他叫许国,原本是宋军中的一名都统。 大宋以文御武,别看都统是从二品的高官,可是一个八品的县令就敢与都统吹胡子瞪眼,所以,大多数武人们都很嫌弃自己的身份;而许国就是嫌弃自己武官身份中的一员。 为了摆脱武人身份,许国的眼睛盯上了权势滔天的史弥远。只要能巴结上史弥远,他的身份就能来一个华丽的转身。 果然,在他刻意的奉承下,又贡献了近半数的家财后,他由武阶转为朝议大夫;只是品秩由从二品降为了从五品,成为领着虚职的宫观使。 一个虚职并不能让许国满足。当贾涉病逝,楚州的位置空出来后,许国就在积极活动,想接任这个淮东安抚制置使的位置。这一次他豪赌了一把,把多年来贪墨的军资全数押上,终于得到史弥远的首肯,答应把这个位置交给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突然跳出来的胡言,居然毫不费力就将他想要的位置夺了过去,而散尽家财的他,只落了个制置副使的位置。 那日朝会散朝时,许国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嘲弄的看向他。那天,他是带着满心的不甘和对胡言的仇恨,逃回家中的。一回到家里,他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撒向了家仆和妻妾,就连他一向宠爱的幼子,也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几天后,就在他意志消沉到了极致时,丞相府的大管家登门了。 在这位大管家身上,他许国也没少用钱。此时相见,许国就觉得心里有无数的委屈,就没有一丝作伪的痛哭流涕起来。 史府大管家也不劝阻他,任由他去发泄。等他止住了哭声,才笑着问:“许副使,现在心里可好受了些?” 许国本已经平复了点心情,可这许副使三字,又再次刺痛了他。只是这次他没再放声痛哭,而是红着眼圈问:“大管家,要如何才能将许某这个副字去掉?” 大管家并不作答,而是问:“这天下是姓赵还是姓史?” 许国不敢回答,只是把两只眼眨巴着看向大管家。 大管家冷笑一声道:“这天下当然是姓赵,不会姓史。” 接着叹息一声说:“我家老爷虽然贵为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可说到底也只是他赵家的大管家罢了。他赵家的人去当正的,你给他当副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许国听了这句话,两眼一下就没了神采。 这时就听大管家又说道:“不过呢,”说到这里他就顿住了。 许国当然知道不过后面还有话,而且是事关他前程的话。所以,他的精神头一下就来了,两眼热切地望向大管家,紧追在这不过两字后问:“史爷,不过什么?” 大管家的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来。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呢他只是个嘴边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如果山东路的那帮子军头不服他管,把他给,” 说着,大管家用手掌做了一个一刀切下去的手势,然后笑呤呤说道:“许副使那个副字,到时可不就去掉了吗?” 听到大管家支的招,许国的一张脸变得难看起来。 干掉自己的上司,而且还是皇后的妹夫,这得有多大的胆子! 大管家的脸上浮出一丝嘲笑。 “你想拿掉那个副字,不行点险怎么行!更何况又不须你自己动手,只是安排那帮依附过来的北军去做。事了后,给他们安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全都斩杀了,又有谁能知道背后的真相?” 接着他又一脸敬佩的说道:“我家老爷当年若不是当机立断斩杀了韩侂胄,这丞相之位,怕是还轮不到我家老爷来坐。” 许国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幻了起来。良久之后,他一咬牙,心道:这富贵你自己不去取,哪有别人双手凭白捧着给你?为了泼天的富贵,就豁出去干它一票! 大管家见许国下了决心,这才把史弥远的心思和盘托了出来。 临到最后,大管家拍着许国的肩说道:“姓胡的这厮可不简单,他为了达成目的,连脸面都可以不要。那宁国夫人大了他多少?你看他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就娶了她,所为还是富贵。这个人的野心可不小,一个淮东安抚制置使的位置可满足不了他。” 临去前又一再嘱咐许国,要抢占先机,一定要把楚州的军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故而,许国在临安坐不住了,他不顾新年就要临近了,便踏上了往楚州去的路。 第174章 薜丛 胡言当然不会让许国去抢了先。他自己因为要与宁国夫人举办婚礼,脱不了身,可这不耽误他让自己亲信之人先行赶赴楚州。 郑大妹和陈实、华忠等,已经领着人在往楚州的路上。 胡言为郑大妹讨了个安人的封号,为陈实和华忠二人讨了个安抚制置司计议官的差遣。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有了相应的名分替胡言去控制楚州。 而郑屠和马六,则在轮流在天台和楚州两地来回跑,转运下洋的资产。 薜丛闻听胡言下洋的产业在往楚州转移,心中既有些轻松,又有些失落。 今年天台的税赋,胡言都如数上交给了他,另外又补交了半年的商税;这部分商税差不多是他上解州府税赋的一倍,足以让他两年内不为天台的税赋去担忧。 他心里明白,这是胡言决心与他结束友谊的补偿。 失去了胡言的天台,今后该怎么走?薜丛有些迷茫了。 “大人,员外郎在下洋的工坊迁走了半数了,现在仅制皂和棉布工坊在生产。”薜乙不合时宜的把最新情况报给了薜丛。 薜丛听了,不觉心里烦乱起来。他在县衙的后院走来走去,不时还走进菜地里蹲下身来。不过他的眼睛是盯着地里的菜,可心思却全不在这些菜上。 薜乙见自家老爷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与胡言相交了半年,薜乙对那位小胡先生满是怀念。 那时的小胡先生,并不因他是老爷身边的小厮就轻视他,待他便如亲兄弟一般。而他跟郑屠也很投缘;郑屠为人豪爽,武艺高强,在胡言刚离开天台去临安时,他没少跟郑屠交流切磋。 这时,蹲在菜地间的薜丛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老爷不近人情,这么好的朋友也要起疑心?” 薜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薜丛又问道:“你是不是认为老爷是妒忌他,心里见不得他突然间官做的比老爷还大,才会怀疑他?” 薜乙迟疑的答道:“老爷,你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 可他回答完,才发现老爷根本不是在问他。老爷的眼睛依然是直勾勾看着那株菜,仿佛他的魂已经飞到天外去了。 就见薜丛的胡须微微颤动,嘴里喃喃道:“我的小兄弟,我薜丛可比谁都盼着你能入仕途,甚至盼着你能在庙堂之上,做那一下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可你在下洋的布置,让为兄这颗心安定不下来啊!” 说完这句话后,薜丛突然咳了起来,他咳的一声比一声急,连出气也急促起来。 薜乙慌忙上前扶住他,用手掌轻拍他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薜丛止住了咳。当他将手从嘴边拿开,薜乙看见他手心里的不浓痰,而是腥红的血痰。 薜乙惊恐地叫道:“老爷,你?” 薜丛淡淡的一笑,一双眼睛里带着歉意看向薜乙。 “小乙,你先前说了什么?” 薜乙带着忧伤回答:“老爷,我没说什么。” 薜丛摇了摇头,固执地问道:“你先前说什么容人之量,是说老爷没有容人之量么?容不下胡小哥儿么?” 薜乙带着哭腔道:“小人没有这样说,小人是说老爷你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是小胡先生他不理解你的苦心。” 薜丛摇了摇头,他将手臂搭在了薜乙的肩头。 “不是他不理解老爷我的苦心,而是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跟老爷我大相径庭啊!” 喘了口气后,薜丛继续说道:“过去我眼里只有他的才华,只有他不凡的见识,却从没想过,他把这世间真当成是丛林里的动物世界。” 说到这里,薜丛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的恐惧。 “他不是走寻常路的人,他每做一样决定都是有目的和计划的。而他本身也有超凡的能力,只短短的半年多,他就有了不小的势力,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这天下又有谁能制衡他?” 说着说着,薜丛的脸一下涨红了,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薜乙连忙再次轻拍他的背,心痛的劝解道:“老爷,小胡先生对你还是怀有敬意的。小人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拿老爷你当朋友。” 止住咳后,薜丛苦笑一声:“他倒确实是拿我当朋友。我想,就是我当面去骂他几句,他也不会跟我计较。” 接着他一脸痛苦之色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愚腐的人。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下数千年,从来没有停止过朝代的更迭。今天姓刘,明天姓李,后天姓赵,此后姓胡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心忧这代代相传的儒学,在他手里怕是再无独领风骚的那一天了。” 说到这里他转脸看向薜乙:“你替我去临安见一见他,告诉他,这人世间不能没有仁义礼智信,儒之道,才是保持人世间安稳的定海神针。” 薜乙听了,担忧地道:“老爷,小乙走了,您这身体没个人来照料,又叫小乙如何安得下心来?” 薜丛潮红着脸,语气坚定地说:“你明天就走,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夫人她就从老家过来了,有她在,我的身体兴许很快就会复原。” 薜乙无奈,只好扶着薜丛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薜乙辞别薜丛后,便背上行囊踏上了往临安的路。 薜乙自幼练武,有一双好脚板,他日夜兼行,不过数日,便赶到了临安。 他先来到张巨济家里,张巨济见到他一脸的惊喜。 “小乙,你怎么来了临安?薜丛他人呢?他一切可好?” 薜乙听到张巨济问起自家老爷,原本带着笑的脸就泛起了忧伤。 “我主人他最近一直在咳血。” 张巨济听了大吃一惊,急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找良医看过?” 薜乙哭丧着脸说道:“一个月之前,老爷就开始咳嗽,找来郎中看过,说是肺痨。” 听到薜乙说薜丛得的是肺痨,张巨济的一张脸就变了颜色。 在这个时代,得了这个病,就等于是宣告死亡了。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这病还传染。 张巨济慌忙向后退了数步,心怀忐忑地问:“小乙,你没有染上这病?” 见张巨济这样问,小乙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他一拱手,生硬地说道:“小的打扰张老爷了,这就告辞!” 话音一落地,薜乙转身就出了院门。 第175章 薜乙 离开了张巨济的家,望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流,薜乙踌躇起来。他当年跟随薜丛,在临安也生活了数年,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可那时他有依靠,有一个温暖的家。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孤独的旅人。 是去找家客栈先住下,还是直接去见小胡先生?薜乙有些举棋不定。 张巨济的态度伤了他的心,他怕在小胡先生那里,也是同样的结果。 老爷与张巨济可是相交了数年,一听到老爷的病,张巨济唯恐避之不及,那与老爷相交不过半年的小胡先生,他又能强到哪里去? 薜乙没有了才离开天台时的信心,他突然间觉得:这世间所谓的情义,都是虚假的,根本靠不住。 他想起老爷当初在县衙后院,与小胡先生交谈后跟自己说的一句私话:我与他一见投缘,但说到底,是一桩交易,是相互利用。 那时的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装到心里面去,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老爷对这人情世故,看得是多么的透彻。 薜乙在街头游荡了很久,临到最后,他决定还是先见一见小胡先生再说。 此来临安,他要为老爷传话给小胡先生;另外,他还有老爷一封重要的信,要亲手交到小胡先生的手上。老爷吩咐过:这封信任何人都不能看到,只能让小胡先生看。 他举步向白洋池方向行去,对那边,他同样不陌生。 胡言的宅子很好找,它孤伶伶地处在一片荒地之中,很是显眼。 眼见距宅院大门不过百步了,薜乙又迟疑起来,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人就从门里迎了出来。 就见他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伤感。 俩人相对站定,薜乙硬梆梆地说了句:“胡大人,我家老爷病了,是肺痨。” 胡言没有说话,他张开了臂膀,一把将薜乙搂住。 薜乙无力的挣了一下,可挣不脱胡言有力的臂膀。 就这样呆愣了好一会,薜乙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就把头埋在胡言的肩头,抽泣了起来。 薜乙不知自己抽泣了有多久,但他感受得到,胡言肩头的衣衫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浸湿了。 等薜乙停止了抽泣,胡言才松开他,然后拉住薜乙的手,温声说道:“我都知道了,先跟我去书房。” 说着,俩人牵着手走进了院门。 俩人分主宾坐下后,王氏端了茶进来,她放下茶,又关切地看了薜乙一眼,便退了出去。 薜乙机械地拿起茶喝了一口,一股热流让他的身体马上舒缓了起来。 这茶是泡茶,还是熟悉的味道,带着赤城东门郑家肉铺的香气。 “小乙,我老哥哥一天要咳多少次?是不是每次都会咳出血来?” 听到胡言的问话,小乙的鼻子再次一酸,险些又要落了下泪来。 “我家老爷每天都咳个不停。我离开前的几天,每次咳起来都几乎带血。” 听到薜乙的回答,胡言叹了口气。这时代没有抗生素,他对此也束手无策。 先前听到薜乙和张巨济的对话,他就找神医陈自明咨询过了。陈自明说,如果是轻症,他还能医治,若是重症,他也无可奈何了。现在按薜乙的说法,薜丛已经是到了无法医治的程度了。 不过胡言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就告诉薜乙:自己这里这位神医,待薜乙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便带着神医赶去天台,为薜丛治病。 听到胡言的安排,薜乙心里自是感动万分。 他心道:老爷不枉与小胡先生结交一场,在别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刻,他却还肯伸出援手。于是心里就犹豫着,还要不要把老爷对他的猜疑,说出来。 不过他此来就是要完成老爷的托付,故而还是把老爷的交待说了出来。 胡言听完薜丛托薜乙带的话,静静地沉默了一会才说道:“老哥哥他并没有完全懂我。我并不是要把过去一切都砸烂了,弄个全新的主张出来;剔除糟粕,汲取精华才是我所想要的。只是在第一阶段,我更强调生存权而已。” 薜乙学识有限,并不完全懂胡言的意思,但他大致听出,胡言并不会如老爷所担忧的那样,会让焚书坑儒的故事重演。他随后又自怀里摸出那封信,交到了胡言的手上。 胡言接过信,展开后便默默看了起来。 看罢信,他又将信交到薜乙手中; 心情沉重地说道:“小乙,你也看看,这是我那老哥哥在交待后事呢!” 薜乙狐疑地展开信,就见上面果真是老爷在交待后事。 让他既欣喜又心酸的是:老爷把他托付给了小胡先生。 他当然愿意跟着小胡先生。即便小胡先生真的要造朝廷的反,他也会跟着他。 在薜乙想来,老爷有句话说得很对:上下数千年,这江山也不是一家能一直坐下去;风水轮流转,以前是李家,现在是赵家;小胡先生人好,又有胆识,他凭什么就不能去坐这个江山? 他心酸的是:自己打小就跟在老爷身边,没想到老爷现在要离他而去了。 不过小胡先生不是说,让自己带着神医去救老爷吗? 于是他用热切的目光看向胡言:“小胡先生,我家老爷还有救吗?” 胡言无法给薜乙一个答案。他没有学过医,穿越过来也没带上什么药物,就连青霉素这种能救命的神药,他也只是知道能从发霉的水果霉菌中提取,可怎么提取,他就一无所知了。 所以,他只好给薜乙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尽人事,听天命。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薜乙便带着神医陈自明,在胡言相送下,来到钱塘江边的码头。 从内心来说,胡言极想赶去赤城与薜丛见上一面。 俩人相识相交,这份情义并不因各自的坚持,就会彻底断开;每当回想起在赤城的点点滴滴,回想起薜从对自己的回护,胡言就会心生感动。 只是他跟杨妹子的婚期已经临近,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了。 直到商船远去,胡言才在徐天的陪同下离开码头。 走着走着,胡言的眉毛突然就挤到了一起,嘀咕道:“这姐弟俩怎么偷偷跑来了临安?徐山长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于是招呼了徐天一声,加快脚步往白洋池的宅子赶路。 第176章 对史康的安排 胡言从钱塘江边的码头赶到通济桥时,果然见到了贾玉华和贾似道姐弟。 这姐弟俩被一个妇人领着,正在打听去白洋池胡宅的路径。 胡言只一眼,就觉着这妇人有些脸熟,再认真的辨认了一下,才记起这妇人原来是贾涉的正妻贾史氏。 当初在天台时,因为偷跑出来的贾家姐弟,贾史氏曾找到郑屠的肉铺,与胡言有过一番正面交锋。那时的贾史氏显得极为强势,根本没将胡言看在眼里。她像甩包袱一样,把那姐弟俩丢给胡言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现在,她领着俩姐弟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胡言只一瞬间便明白,她是为史康而来。 史康指使丁押司的族人丁保春来刺杀自己,没想到把自己送进了牢狱。而现在,判决也下来了,史康要被流放到边地充军。 在这时代,被发配充军的犯人生命是得不到任何保障的。没有发生战事时,有做不完的粗重杂活等着他,一旦发生战事,那就是送死的角色。 史太公就这么一个独子,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儿子落到这般下场?为此他拿出重金,四处请托,寻找关系能把史康救出来,最不济也想弄成本地关押的结局。只是他求了无数人,却没人敢应承下来。 有人私下提点他,只要那位员外郎松了口,史康就能免了这场灾祸。 史家早就与胡言翻了脸,再说史康指使人去杀的又正是胡言,求到苦主身上去,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史太公左右寻思,主意就打到了贾家姐弟俩的身上。他就叫女儿贾史氏出面,从竹溪书院把那姐弟俩弄了出来。 徐步长原本是不肯放贾家姐弟俩离开的。胡言去临安时把贾似道托付给了他,郑大妹去楚州又把贾玉华交给了他,没有胡言俩口子的同意,他是不会让姐弟俩离开书院。但在确定贾史氏是这姐弟俩的大娘后,他不得交出了贾玉华和贾似道。 在这个时代,人们不认妾,只认正妻。妾生的孩子,也要归正妻来管教,在名份上属于正妻的孩子。 贾史氏的余威尚在,贾家姐弟自是不敢违背,就随着贾史氏一起来找胡言,为史康求情。 当胡言出现在三人面前时,贾似道扑过来一头就扎进了胡言的怀里。 俩人在赤城相处的那段时间,从一开始的试探,到了后来,除了亲情之外,还产生了朋友一样的友谊。 胡言扳起他的脸,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问道:“小坏蛋,在书院没有给我惹祸?” 贾似道一脸的坏笑问:“我把徐山长的书撕了几页,这不算惹祸?” 胡言皱了皱眉:“他一定生气的打了你的板子,还罚了你不许吃晚饭是?” 贾似道的嘴角翘了起来,笑着说道:“可他不知道,当他去书房温书时,师母偷偷给我留了饭菜。” 胡言在的头上来了一个爆栗,教训似的说道:“傻瓜,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必定是他交待你师母留给你的。” “他要罚我,为何还会留饭给我?”贾似道不解的问。 “他打你的板子,罚你不许吃饭,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他给你留饭,是因为你是在长身体的年龄,不能缺了营养。可他既然罚你,当然自己不能去破坏规矩,所以就让你师母在他温书时,偷偷拿来给你吃。” 听了胡言的解释,贾似道沮丧地说道:“那我还倒真是个傻瓜,我暗地里不知骂了他多少次,还跟书院里的伙伴炫耀过这件事。” 胡言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你现在知道他的苦心就好,他也不会跟你计较你私下骂他的事。” 接着胡言就看向贾玉华。 贾玉华低下头来小声说道:“舅妈把我留在书院暂时与弟弟作伴,大娘寻了过来,说史家的舅舅也是舅舅,他虽然做错了事,可总不能看着他死,我就带弟弟跟着一起来了。” 胡言心知她来临安绝不仅为这一件事,却也不好当众去戳穿她,就又看向贾史氏。 贾史氏现在没有了半分傲气,她微低了头,眼睛躲闪着看向它处,低三下四的说道:“胡大人,奴家和奴的兄弟过去没长眼睛,做了许多对不起大人的事,现在这心里自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接着她鼓足勇气,抬起泪目看向胡言,哀怜地说道:“奴家的老父年已七十有余,他膝下也只奴家兄弟一个儿子,若是奴家那兄弟死在了外边,叫他百年之后可怎么办?奴家今天 带了这姐弟俩来,就是想请大人看在他们姐弟的面子上,给奴家那兄弟留一条活路。” 胡言一双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冷冷说道:“如果换成我落到你兄弟那般下场,你会像现在这样子来求人吗?” 接着把手一指贾似道姐弟俩质问道:“你当初把我姐姐卖给那石匠时,可曾看过他们姐弟俩的面子?” 贾史氏心虚地垂下了头,她心里明白,她史家人待胡家人可从没手软过。 这时就听胡言又说道:“你既然带着我的外甥和外甥女来找我,我也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寒了他俩的心,且随我回家去,咱们好好谈谈条件。” 贾史氏本来绝望的心,听了胡言这句话就燃起一丝希望,于是跟在胡言和两个身后,就往白洋池去。 胡言将三人领回了白洋池的宅子。王氏见了贾玉华喜出望外,而贾玉华过去与她最亲近,这分别了两个多月,自是倍加思念;此时相见,俩人便拉着手,去后院叽叽喳喳去了。 胡言把贾似道丢给了徐天,玩些男人该玩的游戏,然后就在堂屋与贾史氏分主宾坐下,谈起了史康的安排。 现在的史康对胡言没有了一丝的威胁,胡言并不介意让他多活几年,让他看到自己君临天下那一天。 当然,让他活下去是有条件的; 首先,放过他绝不是让他告别发配充军之苦,只是胡言会把他要到楚州,来自己的军中服劳役。胡言表示,史康在自己手下,会得到安全保障,并允许史家人随时来探视。 其次是,史家每年要给楚州上缴五千石粮食,以换来免除史康的劳役。 最后胡言要求贾史氏写下文书,断绝与贾家姐弟俩的联系,并保证不再来见这姐弟俩。 现在史胡两家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由不得贾史氏不低头。 离开胡宅后的贾史氏,只能期盼胡言履行承诺,确保史康能保住一条小命,少受些劳役之苦。 第177章 赵竑的危机 送走了失落的贾史氏,胡言来到了后院。 此时未来的贾贵妃正与王氏聊得火热。 就听王氏对贾玉华说道:“喜欢你的那叫赵贵诚的现在可不得了了,他现在被立为了皇子,赐名叫赵昀了。而且,还被进封为武什么军节度使,成国公,大有可能当上皇帝。你将来啊,怕是要做皇后,就算做不了皇后,至少也是国公的夫人。” 贾玉华听了啊了一声,这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王氏接着笑说道:“你那杨舅妈告诉我说,这事还多亏了你舅舅。你舅舅在腊八粥那天,硬说在那赵昀脚下看见了龙,还逼着你杨舅妈也说见到了龙。后来还劝说皇后立他为皇子,结果他现在果真就当上了皇子。” 贾玉华紧张地小声问道:“那他可知道是我舅舅帮了他?” 王氏一撇嘴,拉长声音说道:“你舅舅做得这么明显,他若是察觉不到,那倒还真是笨得可以。只是我却是不明白,都到了现在,也没见他来这里走一走,表示一下什么!” 接着又不满地说道:“要我说,你舅舅怕是白帮了他。改日你见了他,得提点一下他才好。” 胡言听不下去了,忙走到近处,重重咳了一声,然后说道:“你个女人家,懂得什么?赵昀他不来是对的,是聪明的做法。他若是真来了我们家,将来这皇位可就真落不到他的头上去了!” 听到胡言的话,王氏不敢反驳,只是问道:“官人,为何他来我们家,这皇位就落不到他的头上去?” 胡言白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官人我在朝廷里的名声如何?” 胡言这一问叫王氏低下了头。 这满朝的大臣们都不待见胡言,她多少也知道些。 胡言又说道:“旁人对我提防也就算了,那位一手遮天的史丞相,你别看他闷不作声,他的眼睛可一直盯着呢。只要赵昀敢与我走近,他能把这个赵昀扶起来,就有本事扶起另一个赵昀起来!” 胡言的话让俩女人的脸都变了色。 “这姓史的如此无法无天,皇后就能容下他?”王氏不甘心地问。 胡言一翻眼睛,嗤笑一声道:“这朝廷和地方上,遍布史丞相的爪牙,皇后她一个女人困守宫中,能有多大的能量?最近她能硬起三分来,是因为有了你官人我这个妹夫。” 接着胡言就把自己让史弥远忌惮的一些因素,分析了一下; “我现在的实力虽然还远不能与史丞相抗衡,但我近半年来,才名在外,最近又获得一众太学生的拥戴,史丞相想要动我,没有一个好的把柄,他自己也要脱身一皮。这只是其一,还有第二条。” “这第二条便是,上交我斩杀梁成大,让他明白了我也不是一个善茬,是与他一样敢下狠手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将我一招至于死地,他此后就别想能安生。当然,还有最主要的一点,他的心腹之患还没除掉。” 说着,胡言一指济国公府:“赵竑可还没死呢,他目前才是丞相最大的敌人!” 被胡言所指的济国公府,赵竑正陪着吴氏在国公府的后院散步。 赵竑他并不是一个白痴,反而是有点小聪明的人。否则,赵扩当年也不会选他来作为继承皇位的候选人。 他最主要的问题是犯了所有年轻人都有的通病,沉不住气,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表达在了脸上和嘴上。所以,祸从口出这句古训是大有道理的。 宫中的一道道诏书频发,原本名不彰、声不显的乡下小子赵与芮变为赵贵诚,现在又从沂王嗣子赵贵诚变为了皇子赵昀。赵昀的一步步迫近,现在终于让赵竑紧张了。此时他才隐隐发觉,这皇位可并不一定就铁定是他的。 他想破局,想巩固自己继承人的位置,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杨皇后的身上。 在他想来,只要杨皇后咬定自己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任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只是他高估了杨皇后的实力,也低估了史弥远的胆气。 赵竑非常清楚,在这个世界能影响到杨皇后决策的有两个人,一位是他的夫人吴氏,另一位是杨妹子。 他此前与杨皇后关系紧张,都是因为吴氏的原因;所以,改善与杨皇后的关系,首要是改善与吴氏的关系。 吴氏不是不喜欢王美人么?赵竑一咬牙,就将王美人赶出了他的济阳郡王府。现在他想开了,美人离开了还能找回来,这江山若是没了,可就落到别人手里,要不回来了。 此刻赵竑努力控制着心中对吴氏的那份厌恶,他伸出手去,与她那鸡爪一样的手握在了一起。 “夫人,这老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以前我是受那王美人的蛊惑,对夫人你多有怠慢,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可是很有些惭愧!” 尽管他这些话说的虚情假意迹象很明显,但没什么城府的吴氏却信了。 自以为在家庭主导权角斗中获胜的吴氏,扬起了高傲的头,用带了些教训人的口吻说道:“那女人有什么好?不过是一张脸长得好看些,能抚得一手好琴罢了。奴家家学渊源,奴家的姑奶奶先后辅佐了四位帝王,这满朝臣子,有几家没得过我吴姓的好处?又有谁不敬我吴家几分?你将来若想安稳地坐那位子,离了我吴家却是妄想。” 赵竑心中的傲气岂会弱了她几分?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大怒。 他甩开了吴氏的手,戟指着吴氏的脸喝骂道:“这江山是我赵家打下的,关你吴家何事?宪圣慈烈皇后贤良,却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识大体的侄孙女!” 赵竑陡然变脸,让吴氏措不及防,不过她只是愣怔了一下,便马上展开了反击。 “当年高宗帝巡幸四明时,卫士兵变,若非我姑奶奶成功骗过那些叛逆,这江山还姓不姓赵都难说!再说了,若非我姑奶奶当年不偏不倚,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信王这一支了。” “你?难道这不是当时的宪圣慈烈皇后,应当去尽的义务么?”赵竑气愤地吼道。 “我吴家为你赵家做了这许多,难道你赵家不应当感恩么?”吴氏也绝不会示弱。 如此一来,俩人又陷入了冷战,而赵竑原本想借助吴氏与杨皇后修好的企图,彻底破了产。 第178章 赵昀的心思 成国公府,赵昀惬意的在后院赏梅。 短短的三年时间,他已经实现了人生的跨跃,从一名平民小子变为沂王嗣子,接着又成为了皇子,成国公。这种奇遇,让他有如坠入梦境般的不真实。 他伸出手去,在腊梅的花苞上按了一下,指尖上的一丝凉意,让他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想起了赵竑,这位哥们用倔强去对抗史弥远,终落得近在咫尺的皇位越来越远;他不禁在心里发出感叹:人还是学着装老实会忍才好,会忍的“老实人”才能笑到最后。 他暗暗警告自己:现在江山和美人都在向他招手,他万万不能学赵竑那样,让这些从指尖上划走。 腊月的临安,有些湿冷。他将手插进了棉袍的兜里,兜里很温暖,手上的寒意瞬间就消失不见。 棉袍是腊八粥那天胡言送的,穿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根本就感受不到冬日的寒意。 现在,棉袍在临安已经成为了时尚。街上行走的人,只看他有没有身穿棉袍,就能断定他生活过得是否如意。 只是街上的棉袍虽多,他身上这一件却是极难遇见。因为据胡言所说,腊八粥那日的几件,都是特制的。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这件棉袍,每一处的做工都极为细致,领口、袖口和兜口都还用金丝绣上了图案。 而街上那些普通的棉布袍子,不只是做工略逊色一些,还只有黑色和灰白色,更不要提绣花了。那些穿黑色的大多是瓦子里的江湖人,瓦舍里的姑娘们则喜欢内里穿上锦衣,外面披上一件伙白色的棉袍。 灰白色的棉袍穿在那些女人的身上并不显臃肿,只因那类棉袍一来不是太厚,二来在腰身处还做了些布置,倒让她们的丰腰肥臀更显夸张。 赵昀正是热血的年纪,思想着那棉袍内里的风光,倒生出无限的想象。 随后他就记起了贾玉华,也记起了她的舅舅; 贾玉华的美貌让他很痴迷,那是他来到临安城后,第一位闯进他内心深处的女子。 对他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孩子来说,贾玉华就如天宫的仙女一样,不带一丝凡俗之气;她的一颦一笑,已经牢牢勾住了他的心,让他不能自拔。 他记起胡言在太学演说时的一句话:男人追逐的风光,都是给自己所喜爱的女子看的。如果风光不被所喜爱的女人欣赏,分享,那这风光倒还不如没有,因为它失去了价值,变得有些寡味了。 那么,如果他登上了皇位,自然是要与贾玉华去分享的。他要让贾玉华做自己的皇后,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他正这样想着,弟弟赵与芮兴冲冲地闯进了后院。 明天宁国夫人就要出嫁了,他被派去替赵昀送贺礼去了。 “哥,你猜我在宁国夫人府看到谁了?” 赵昀不满的瞪了胞弟一眼。他这弟弟小他二岁,快十七了,却还是有些莽撞,喜欢咋咋呼呼的。 见赵与芮有些畏惧的低了头,他才问道:“你见到谁了?” 赵与芮有些怏怏地说道:“我见到贾家的小姐了。” 贾玉华?她来了临安? 赵昀的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 他刚想拔腿往宁国夫人府去,一个人影突然浮现在了眼前。 是赵竑。 眼前的赵竑望他一阵怪笑,笑得很瘆人。 他收住脚,在心里暗道:郑学录说过了,对员外郎要敬而远之,因为丞相不喜欢他。我独自去宁国夫人府,岂不是会让丞相产生想法?不,我不能去,更不能做第二个赵竑。 于是他淡淡问道:“跟她在一起的还有谁?” 赵与芮奇怪的看了哥哥一眼。哥哥在私下里可发誓说过,将来一定要娶了贾家小姐,现在怎么听到贾小姐的消息,就无动于衷了呢? “员外郎的亲娘和妾室王氏陪着她一起去的,再就是有几个护卫。看样子是去为宁国夫人妆扮的。这明天,宁国夫人可就要嫁过去了。” 赵昀嗯了一声,道了一声“跟我来。”便往书房行去。 赵与芮跟在哥哥身后,他觉得哥哥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更深沉了。 赵昀来到书房,研墨提笔写了“来日方长”四个字交给赵与芮。 “你把这几个字偷偷递给贾玉华,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赵与芮将纸折好,不解地问道:“哥,你如此想念她,为何不去见她一面?” 赵昀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你要知道,我们兄弟俩能有今天,可全仗着丞相。没有丞相,我们还在绍兴府为填饱肚子而发愁呢!” 接着朝垦山方向指了指:“丞相对那位很忌惮,若让丞相知道我与那位的外甥女有私情,他还能对我放心么?” 赵与芮有些疑惑地问:“可员外郎跟皇后是一家人,如果有皇后撑腰,丞相他也拿我们兄弟没有办法不是么?” 赵昀冷笑了一下说道:“赵竑的夫人可是吴皇后的侄孙女,皇后待她便如自己的侄女一般,可又如何?丞相不想让他坐那个位置,他就坐不了。” 接着又压低了声音:“记住,皇后她也只是庙里的泥菩萨,拜拜就是,可当不得指望。在这朝廷里,还得丞相说了算!” 赵昀的话让赵与芮瞪大了眼睛,他嘟嚷道:“那岂非哥哥你即便是坐上那位置,也要事事都听他的?” 赵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只要他不死,只要这满朝的臣子大多都是他的人,我们就要万事装聋作哑。你明白了吗?” 赵与芮低头深思了一下,也点了点头,回答道:“哥,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宁国夫人府走一趟。” 他刚一动身,赵昀又叫住了他。 赵昀把书房挂着的一幅画取了下来,递到赵与芮的手里:“你方才已经去过一趟,现在空着手又去,难免会叫别人多想;带上这幅画,也好堵上别人的嘴。” 赵与芮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这幅画可是唐代名家张萱所画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极为珍贵,就这样送人,他还真是舍不得。 赵昀叹了口气说道:“拿去,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幅画。再说又是送到了贾玉华的舅舅家,挂这里跟挂他那里,也没太大分别。” 只是他心里想着:胡言这人也不是池中物,丞相也只能压他一时,压不了一世;将来兴许很多事情,还要借助他。这幅画,就算是提前投资。 第179章 大婚 宋代的婚俗与现当代的嫁娶差别也不大,就是三礼,即纳采、纳帀,亲迎。 前两项胡言已经做过了,现在就差亲迎了。 在亲迎前要铺房,就是女家到男家家中布置新房,并预送部分嫁妆,还要使妇人使女暖房、守房。 父母不在,长兄也过了世,杨皇后便算是杨妹子的长辈,自是由她亲自出面来布置。 当然也不用她来动手,只是在一旁看着。 亲迎复杂些,须赶在凌晨时,引了花轿到宁国夫人府去接杨妹子。 迎亲的队伍很庞大,要请艺人吹吹打打,越热闹才越好,才有气派。 把杨妹子迎到了白洋池的小院,她先要跨过马鞍和平秤,意思是平安;然后杨妹子便要先到一间房里休息,在她的身前还要悬帐,称为坐虚帐或坐富贵。 再之后就是客人就宴席喝上三杯酒,而胡言要到中堂去行高坐之礼。 这个高坐便是在中堂放上一张床榻,床榻上置一把椅子。胡言坐在高座上,众人要斟酒请他下来。 斟酒是有次序的。先是媒人斟酒,再是阿姨或舅母斟酒,最后是丈母娘。 在媒人斟过酒后,张巨济的婆娘便来斟酒,凭着张巨济与胡言的交情,她当得这个荣耀。然后就是杨皇后。 就见杨皇后眉眼带笑,凑到近前小声对胡言说道:“员外郎,哀家的妹子现在算是嫁到了你家,当初你对哀家的承诺,可要记牢了。若做出那些忘恩负义的事来,哀家定饶不了你!” 胡言被折腾了两个时辰,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他强挤出一分笑来,对杨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且请放心,臣答应的事必定会做到。” 杨皇后听了点点头,又提醒道:“婚礼过后你尽早去楚州赴任,省得在这里给哀家惹下是非出来!” 胡言的嘴角翘起,闪动着眼睛小声答道:“有为臣闹出点动静,史丞相他就会忌惮咱们杨家几分,朝里的许多事情他就得考虑考虑杨家的意见。” 杨皇后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吩咐道:“去了楚州多报些功绩过来,哀家也好操作你回朝任职的事。” 话毕,便转身去看杨妹子了。 胡言对这个朝廷可没有半点兴趣,他心道:我到楚州的动静只会更大,到时只怕你没半点兴趣让我回来。 坐完富贵后,便是牵巾、参拜家庙和交拜礼。 张巨济充任礼官,请出胡言和杨妹子;胡言手持槐筒,挂上打了同心结的彩缎,牵着杨妹子倒行。 家庙就免了,胡言把从胡家村带来的牌位一摆,俩人拜上几拜,这一节就算过去了。 胡言如被牵了线的木偶,任由众人摆布。完成了一应礼节后,这才和杨妹子一起,开始答谢亲朋。 来吃宴席的人并不多,除了杨家人和胡言这边的人,朝臣只来了史弥远等寥寥数人,倒是一些拿着俸禄的散官和商人巨贾来了不少。 那些朝臣们人虽然没到,礼却都到了。 王氏只大致清点了一下,这收的各色礼物,加一起少说也值六十万贯。 杨皇后记挂着宫里,她并没有多停留,与杨妹子说完话便和史弥远打了声招呼,就在董宋臣的侍候下,回了宫。 杨皇后一走,史弥远也没有多待,喝了两口酒后也与胡言告辞。 这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一离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酒宴的气氛跟着就热烈起来。 张巨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在酒桌上转个不停,无论是谁,他都能很快就活络起来。 酒席进行到一半时,府尹袁柖和钱塘县也先后到了,他们喝了几口酒,又说了些祝福的话,这才离去。 袁柖等离去没多一会,许定和吕双也连诀过来。现在他俩联手,已经让吕双这股新起的势力,把触角伸到了北瓦子。 林氏很高兴,她的一张脸笑开了花。 儿子娶了个宁国夫人,连皇后都来露了一下脸,这值得她说一辈子。 只是陪在她身边的王氏有些闷闷不乐,因为那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不是她。 林氏这些日子一直与王氏相处,俩人之间的关系最亲近;见她这样,就凑过来说道:“你也不要气馁,只要能早些生下一儿半女,这家里谁又敢看轻了你!” 王氏一脸苦涩,心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这许久也没有怀上,神医也说我没问题,难道是官人身上有问题?只是这话她却不敢对胡言说。 胡墉这位族长也很兴奋,今天皇后和丞相都跟他说了两句话,让他觉得很有面子。这些人可是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寻常是想见都见不到,更不用说还能面对面说上两句。所以,胡墉竟然在酒桌上喝醉,还放肆的说了些平时不敢说的话,以至于第二天酒醒后,叫他的大孙子胡广济来了好一通埋怨。 胡言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与杨妹子敬了一圈酒后,又与许定和吕双说了一会话,便把场面交给张巨济去应对,自己带着杨妹子便去了洞房。 将门拴上,胡言一把抱起杨妹子,坏笑道:“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反而觉得那天窝棚里,才是最快乐的。” 杨妹子脸上升起红云,小声道:“要不我们再去那窝棚里?” 胡言把头一摇:“那窝棚是我租的,现在已经还给酒库的守卫了,哪里还方便去。等到了楚州,我们寻个僻静的好去处,搭一个富贵窝出来。” “官人要搭怎样一个富贵窝?”杨妹子问。 胡言眯着眼回忆后世有些有钱人的玩法,就给杨妹子描绘出:一个外观上看上去就是破草房,可里面却装修奢华,院子里还有个大泳池的别墅出来。 杨妹子笑道:“明明是享受,却还要这般藏着掖着,却不是掩耳盗铃又是什么?” 胡言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扬起下巴说道:“每天眼睛里都是雕梁画栋,你不腻味吗?陡然去住一住这种外表破败的房子,这叫回归自然的情趣,知道不?我们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 见胡言说的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杨妹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行,到了楚州你建一个起来,奴家陪你一起疯。” 第180章 坏心思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楚州城始建于东晋,因隋炀帝杨广在邗沟的基础上,开挖了京杭大运河,使得这里成为了南北纷争时期,兵家必争之地。 自高宗南渡以来,南宋朝廷为守住这南北的咽喉,在这时里屯驻了重兵,并将淮东路安抚制置司长期置于楚州城。当年中兴四大将之一的韩世忠,就镇守在楚州。而她的夫人梁红玉,就是楚州河下北辰坊人。 当年这夫妻二人,曾在黄花荡大破不可一世的金军,令金人十余年不敢南犯楚州。 当胡言在临安筹办婚事时,许国也到了楚州。 他是由东而来,走的是瞻岱门。 距楚州城二里地时,随行护送他的一队宋军便分出数人,赶往城内的制置司衙门去报信。等许国靠近瞻岱门时,制置司衙门的一众官员已经迎了出来。 望见官吏们在城门外排成两列相迎,许国依然端坐轿中,并不下轿行走。他只掀起轿帘,把头探出去望了望众人,便吩咐轿子继续前行。而一众制置司衙门的官员见此情景,互望一眼,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众人便跟在轿子后面默默进了瞻岱门。 一行人跟着轿子走到了制置司衙门门前,许国这才下了轿子。 就见下了轿子的许国,抬头望了一下大门上制置司的牌匾,又向两边扫了一眼,然后就扬起头,迈着方步进入了衙门内。而一众官员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入。 只是当上到了衙门大堂的台阶之上时,许国猛然停住脚步,就转过了身子;他这一举动,让来不及反应的一众官吏,个个惊得心中一跳,都慌忙去刹住脚,一时之间,衙门的前庭乱作了一团。 等众人都安稳下来,许国这才张口说道:“各位,朝廷命我许某为淮东制置使副使,并要我赶在年前来上任,大家可知其中有什么奥妙?” 下面一众官员先前让他搞突然袭击,心中都在不忿,所以没人搭腔应景。 许国停顿了一下,见无人作答,便接着说道:“我来楚州之前,丞相把我找了过去,给我交了底;丞相告诉我:楚州是咽喉之地,需要既有才干又知兵的武勇之人,方能镇得住。我许国弓马娴熟,又饱读圣贤书,朝廷信任我,才将楚州托付给我。至于那位员外郎么,” 说到这里,许国嘿嘿干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道:“丞相说:员外郎他只二十出头,年纪轻轻便做了宁国夫人的入室之宾。而宁国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他想来楚州历练,这制置使自然是要给他来做。只是,这楚州的事,他一个年轻人如何担得起来?” 台下的官员这时也都听明白了,许国这是在告诉大伙,他虽然只是副制置使,可是他是丞相的人,他这个副字将来一定会拿掉。而那位姓胡的制置使,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在楚州做不了主,能做主的是他这个制置副使。 这时,一直站在许国身旁的一名文士说话了:“各位,我乃是许制置副使的幕僚章梦先。许大人的意思我想你们也都听明白了,以后在这楚州,凡是大小事,没有许大人许可,你们万万不能随意行事。这楚州制置使的位置原本朝廷便定的是许大人,员外郎只是临时插了进来,他待不久的!” 随后他提高声音叫道:“今天章某已经提前把话说在了前头,你们之中若是有谁观望不清形势,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出来,将来可不要怪我们日后跟你们清算旧账!” 章梦先的话叫大伙面面相觑,心头一紧,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心想:这许国好跋扈,将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有怕事的,可也有不嫌事大的。 就在众人都沉默不语时,人堆里一人问道:“若是胡制置使来了,执意要我等按他的话行事,我等身为下属,却又如何敢去违背?” 章梦先的一双眼睛马上向说话之处,见是一中年文职官员,就阴起脸来沉声问:“你是何人?且报上职司来。” 那人也不怵他,梗起脖子呛声说道:“我乃山阳参幕,徐稷。请问章先生何以教我?” 章梦先先与许国对望了一眼,见许国点了头,这才阴恻恻地冲着徐稷说道:“我听说过你,你也是制置司的老人了。你在衙门里混了这许多年,该如何做事,还需要章某来教你么?” 徐稷也不是个善茬,他哼了一声,接着送了章梦先一个白眼,不客气的回击道:“徐某捧得是朝廷的饭碗,是靠本事得的官职。一没靠着妇人来提携,二也不靠着巴结人、送厚礼得官。我做事只按本心,守该守的规矩,哪里需要你来多一句嘴!” 章梦先被他一顿抢白,这张脸一下就涨得通红。因为他这个幕僚并不是有真本事,是靠着巴结和吹捧许国,才得来的。 而许国的脸也阴了下来。因为徐稷这话,怎么听都是在嘲讽他巴结丞相,给丞相送礼才由武官转为文官,最终得任这个位置。 于是许国气哼哼地吼道:“今日暂且如此,明日你们个个都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整理了,报到本官这里来,但有差错,按规矩治罪。” 说完,他一甩衣袖便转身往里去寻自己的公事房。 而章梦先恶狠狠瞪了徐稷一眼,然后小跑着去追许国去了。 前庭阶下的众人望了眼徐稷,都叹了口气,然后各自去忙活整理手头上的事。 徐稷只冷笑了一声,也回了自己的公事房。 你说徐稷他为何敢正面硬怼许国? 原来,徐稷这人也不简单。他暗中与北军军头领承宣使、保宁军节度使李全结好,已经为胡言和许国布下了陷阱。 他在朝廷行文宣告胡言和许国的任命后,就誊抄了许国言李全必反的奏疏,还加上注释交给李全。并告诉李全,胡言也不是什么好鸟,一言不合就能杀人。 李全看了自然是不高兴,心中就对许国和胡言有了看法和戒心。当听说许国在来楚州的路上时,李全便领兵借故去了青州,避着许国。 徐稷他为何要这样做呢?因为他一向有统帅淮东的想法。 徐稷本以为贾涉去了,自己可以接任,却没想到朝廷任用胡言为制置使不说,还又派许国任制置副使。为此,他极为失望。 你想想,他在楚州奋斗了许多年,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突然骑在了头上,这叫他心里如何能舒服。 再看看许国,不过是一个粗鄙的武夫,靠送礼行贿转成了文官,也能在他一个文人面前耍威风,他怎么可能会服? 所以,徐稷想使坏,去拆这俩货的台。 而能让胡言和许国在楚州站不稳脚跟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李全。 第181章 李全和杨妙真 李全,1190年生,潍州北海人,以贩牛马为生。他素爱习武,因善使铁枪而以绰号“李铁枪”闻名乡野。 这里划个重点,他是牛马贩子。 在这个时代,能以贩牛马为生的人,这脑瓜子可都不会太差,否则得亏死。然后他又会武,人长得也精神,这在江湖上,自然是有大把的朋友。历史上,这类人中两者兼具者,妥妥是趁乱崛起的一方豪雄。 所以,嘉定六年,当杨安儿率先举起义旗攻城掠地时,他与其兄李福也举起了反金义旗。凭着他的名声,一下就聚起数千之众,声势直追杨安儿和刘二祖这二支义军队伍。 这一年大金国过得很憋屈,西京、东京和缙山等地被蒙古大军破了,蒙古大军又分兵三路,将黄河以北金国的地盘都横扫了一遍,人口的物质损失巨大。等蒙古人退走了,山东又闹起了暴民造反。 士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大金国就把最善战的花帽子军调来山东,要把从蒙古人身上受的气,都撒到所谓的暴民身上去。 花帽子军果然厉害,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撵得山东义军四处逃窜,杨安儿和刘二祖先后丢了命,只有李全凭着机智逃脱了。为避金军锋芒,李全碾转来到东海,与杨安儿之妹杨妙真率领的杨安儿余部,在磨旗山汇合了。 这一年的杨妙真还不到十八岁,而李全已经过了二十五了。 还怀着少女心的杨妙真,绝不是个弱女子,她能镇住杨安儿的旧部,除了有舅舅刘全的扶持,还因为她有着高强的武艺。 她在幼年时,被全真七子之一的刘处玄看中,传授了她一身的武艺。而她的兵器,也是枪,叫梨花枪。 在我们所熟知的穆桂英挂帅的故事里,穆桂英那支梨花枪使得是出神入化,无人能敌,这其实是传说;真实的历史上,创出梨花枪法的实际上是杨妙真,历史评价她为金末的武术大家。由此你就知道,杨妙真的武艺有多高强。 两股人马合成一股,自然得有一个人来当家,可谁当家底下的人都不服。于是,在大小头目的撮合下,李全和杨妙真就来了一场比武。 这一交手,杨妙真就对李全动了心。 因为自学成武艺后,可没人能在她手中走上几招,而李全居然凭着反应快,居然挺过了十几招。再就是李全那成熟大叔的风范,也吸引了她。 十几个回合过去,当李全撒手丢枪豪爽地认输时,杨妙真的一颗心就挂在了他的身上。 而李全也早就看上了杨妙真。 杨妙真不只是枪舞得婀娜多姿,她长得也是面若桃花,眼似寒潭,是少有的美人。 两边的喽啰们一起哄,情投意合的俩人就顺水推舟,结为了夫妇。 队伍壮大了,这吃饭的嘴就成了大问题。 山东路先是被蒙古人搜刮了一遍,花帽子军也没手软,现如今就是大地主也要活不下去了;指望山东路来养活这支义军,那是想也别想。 于是,李全的眼睛瞄向了南边的大宋。 南方,可是天堂一样的地方,仿佛有取不尽的钱粮。李全的手将大腿一拍,就把投靠南宋的想法说给了杨妙真。 嫁了人的杨妙真自是夫唱妇随,俩人便带着队伍转战来到了楚州。 而此时的南宋,因为想赖掉嘉定元年与金国签订的和议,与金国时不时就要打上几场。所以,李全他们这股生力军,马上就得到了重视。钱粮自是不必说,官号也大大方方的给。于是,李全就成为了南宋淮东制置司帐下的武翼大夫、京东副总管。 李全依托南宋在淮阴混得风生水起,自然起到了榜样的作用;一时之间,山东的各路义军纷纷效仿,都来投奔大宋吃粮。 对这些归附而来的义军,大宋张开了它的怀抱。 多好,不用自己的兵去送死,只要给点钱粮,那帮山东的义军就能让大金,左支右拙,根本无力来攻大宋。 只是打了一段时间后,大宋的官员们心寒了。因为山东那帮人太猛了,与金人对阵一点都不惜命,居然把金人逼得退出了海州及沂州的一部分地盘。 再瞅瞅宋军,仗着人多勉强能挡住金军的进攻;可要是进攻,不说能不能占点地盘,败退时连自家原本的地盘也要丢点出去。 这一比较,不是高兴,而是怕了。 他们怕这帮山东的义军到宋境来造反。以这帮人的战力,来到宋境,得要多少人上去才能挡得住? 在这一忧心下,朝廷开始了神操作,指示淮东制置司的官员,对这帮义军实行分化抑制的政策,想尽办法去削弱他们的实力。 于是,献策的贾涉来到楚州担任了淮东制置使,绞尽脑汁弄出了个帐前忠义军,以制衡北军(原山东义军,宋朝廷称为北军)各势力。 只是他的身体没能坚持住,成立不久的帐前忠义军,都便宜了李全。 李全起初是真心归附南宋,没想过造反。他想帮着南宋把山东路打下来,自己踏踏实实做个山东的土霸王。只是眼见南宋这边对自己这帮人的防范,他的心思开始变了。 他意识到:要想做更大的官,让别人不敢动自己,就得要有足够的实力。 于是,他开始大肆吞并各路义军,扩充自己的实力。而他这样做时,南宋官方竟然视而不见,且装聋作哑,这就叫李全看清了南宋朝廷外强中干,软弱可欺的本性。 所以,他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甚至连贾涉掌握的帐前忠义军也吞并了过来。 在许国来到楚州时,他在忠义军中,已经形成了一人独大的局面。只要他愿意,楚州这块地方,他都能夺到自己手里来。只是他需要南宋的钱粮物质支持,还不想撕破脸罢了。 但许国这次来,却逼着他去撕破脸了。 怎么说呢?只能说许国很蠢。 许国的蠢是傲慢无知。自以为凭着官阶,可以压服所有人;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对宋军和北军大搞区别对待,最终激起北军不满,反丢了小命。 此外还有徐稷的坏。 徐稷的坏是自己得不到就不让别人好过。拿手好戏就是拆台两个字。在他的字典里,可没有什么国家安危和民族的荣辱,只有自己是不是得到了自以为应当得到的待遇。 然后楚州乱了。 第182章 徐稷和刘庆福 徐稷在制置司前庭没给许国面子,硬怼了他的幕僚章梦先。 在徐稷想来:他在制置司干了这许多年,人头熟,底子厚,任何事都处理的有条不紊,许国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他想错了,许国不是文人出身,是武人;而且还是武人中头脑最简单,最崇尚以势压人的那一类。 这一类武人做事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有能耐,手头上的事做得好与坏,他只认你是不是服他。服他的那就用,不服的,嘿嘿,任你的本事大到天上去,他也不用你。至于整个制置司衙门的运转会不会出现问题,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此后徐稷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 在章梦先的窜唆下,许国开始给徐稷穿小鞋。 他先是拿徐稷分管的计议司挑刺,接着便生硬的夺了他的权,打发他去北门蹲点,督办进出北城门人员查验事。 这本是小吏来做的事,现在安排他一个山阳参幕去当门官,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可徐稷还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硬着头皮,每日准时往北城门去。 因为章梦先时常会来北城门转转,来监督他,找他的差池,好寻个由头再把他往淮河以北打发。 如果是被打发去了淮河以北,那可就是拿命去赌未来。成功了是一片光明,失败了,那就连个葬身之地恐怕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徐稷为自己争一时之气略生出了些悔意,他现在只能盼望李全早点跟许国火并,好让自己脱离苦海。 可十多天过去了,没等来李全的动静,倒是许国越发专横起来。 许国先将自己带来的一伙人,安排到各个重要位置上,还大量简拔那些向他示好,私下暗输财物的小吏。 这些人不精实务,只擅长逢迎奉承,一时间整个制置司的运转变得混乱起来。 现在的淮东制置司衙门,许国就是太上皇,他的话便是圣旨,谁都不可以来质疑。下面的属官,稍有不同意见,就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甚至发派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干最脏的活,受最累的苦。 接下来,许国又干了一件事:他对淮东制置司帐下各军应分配的钱粮等物资,重新进行分配,北军的钱粮人均只有宋军的三分之一。 按许国的话说,北军不值得依靠,宋军才是大宋的根本。 南北两军如此大的差异,马上就引起了争议。 宋军这边没什么,他们不仅没有减少,还略有增加,自是满意;可那些北军的意见就大了:平时作战,他们都是冲在最前面,立的军功也最多,凭什么就比那些一上战阵就尿裤子的南军拿得少了。 于是,进出北门的北军士卒,开始拿守门的宋军出气;他们故意不出示军牌,还在言语上对宋军进行羞辱,生出不少事端出来。 听到进出城门的那些北军的牢骚,徐稷认为机会来了;他在晚上抽了个空子,就往北城门附近的刘庆福家走了一趟。 刘庆福是李全手下的心腹大将,早在李全贩牛马时,俩人就交好;当李全举起义旗时,他头一个跟着响应,他的话,在李全那里的份量可不轻。 刘庆福这人,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粗的人。可你若真以为他粗,从而放松警觉性,那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能在乱世,从成千上万名匪性十足的义军队伍中,脱颖而出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心计。 李全能将他倚为心腹,就是因为他不仅有一身好武艺,还善谋,能审时度势。 当然,还有忠心。 这忠心不是对南宋朝庭的忠,是对李全个人的忠。 俩人相交十几年,共过无数次患难,李全用自己的能力,让刘庆福不敢对他生出任何背离之心。 所以,在李全北上青州后,刘庆福就留在楚州城成为他的代言人,同时保卫李全留在楚州城中的家眷。 徐稷来时刘庆福正跟自己的几名亲兵在赌钱。这年代的人没多少娱乐项目,听戏,赌钱和玩女人,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 听到值守的亲兵说徐稷来访,刘庆福就将才赢来的制钱往桌子中央一推,又自怀里掏出十两碎银加上去,说道:“你们把钱分了先玩,俺去会客。”然后就往前堂去。 刘庆福对自己的亲兵从不吝啬,这些人都是自己保命时的依靠,为一点小财去伤他们的心,是蠢人才干的事。他自认不蠢,所以在钱财女人方面,从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亲兵和手下。 徐稷正在前堂坐着喝茶,见刘庆福来了就起身拱手。他与李全手下的几名大将都很熟,跟刘庆福相处的尤其好。 “哎呀,俺的徐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刘庆福回了礼后就一把拉住了徐稷的胳膊。 接着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徐稷的脸。 “胖了,徐大人您的脸又富态了许多。前些时听说您又新纳了一名小妾,您这是不是有什么采阴补阳的秘诀?” “这一见面你刘统制就拿我老徐开涮,以后我可再也不敢上你的门了。” 徐稷故作委屈的样子,惹得刘庆福一阵哈哈大笑。 其实俩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是在做戏。 分宾主坐下,刘庆福这才认真的问道:“自那人上任后,徐大人轻易不肯上俺的门,是怕惹那个人的猜忌?俺虽识不了几个大字,可心里都明白。今天您过来必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俺做些什么,您尽管吩咐;那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不敢辞。” “老弟,你话重了!”徐稷摆摆手。 “自那人窃取制置使副使的位置后,老哥哥我被他百般刁难,被打发到北门值守,手中更无半分权力,度日如年啊。他又对你们忠义军看不顺眼,更防着我们这些旧人与你们有什么联络,所以不得不暂时退让。” 刘庆福每日自北城门进出,当然知道徐稷的委屈。 他苦着脸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徐大人您的委屈,俺老刘都看在了眼里。真不知道朝廷是没人还是怎么了,这种货色也能来当淮东重镇的制置使。许国这厮若论能力,给您徐大人提鞋都不配!” 说到这里,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接着又恨恨地说道:“这厮欺负了您和制置司衙门的一帮老人不说,现在掉头又来欺负俺们这些忠义军,他是不是活腻味了?” 听到刘庆福这样说,徐稷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第183章 扇风点火 徐稷是个不嫌事大的人。他已经把许国恨到了骨子里,巴不得北军闹将起来,能杀了许国更好。 在这段时间里,他收集了一些许国贪墨军饷,收受他人贿赂的证据,只等事情闹大了,好向朝廷述说许国的罪状。 如此这般,他才会顺势上位,最不济也会让朝廷记住他这个人,以待将来坐上制置使的位置。 所以,徐稷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人徐某已经把他看透了,你若是一味退让,他只会更无任何顾忌,下手更狠。你与我不同,我只是个文人,手上没有兵,只能任由他欺负。你刘统制手下可是兵过三千,何须惧他!” 刘庆福这时却没了先前的狂妄,他迟疑地说道:“俺虽有兵三千,可要服李节度使的调度。李节度使兵过三万,可粮草饷银都捏在那许国手上,他对许国也要忍让三分。俺这一帮弟兄纵有千般的不满,万般的怨言,又奈之何?” 徐稷不肯放弃,指着城内存放粮?的库房说道:“那里有多少粮草没人会比我更清楚,制置司有多饷银也尽在我的掌握之中。那厮来了之后,便擅自对钱粮进行挪用,用以收买人心,他自己也贪墨了不少;这剩下的,怕是撑不过年中。” 刘庆福听了,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因为如果这些钱粮都用完了,他们这些忠义军可怎么办? 徐稷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宋军这边还好,他们自己也屯了田,吃食不用过于担忧;可你们北军一直在接战,到时断了粮草,就要饿肚子,怕是就要自行溃散了!” 刘庆福的心里不淡定了,他脸上的神色在不住的变幻着。 他们报上去的兵力只有三万余,可实际上远不止这个数量,不过一年的时间,兵力已经翻了一倍有余。大宋给的粮草,他们都是抠了再抠,夹杂了些糠来饱肚子。好在山东路的汉子们都是苦过来的,只要能饱了肚子,倒也不挑剔。 而他们之所以瞒报兵力,就是怕引起南宋朝廷的猜忌。如果让南宋这边知道他们有六七万的人马,还是能战之兵,那些鬼心思多的大宋官员,怕是连觉也睡不着了。 见刘庆福似乎有些心动,徐稷又继续鼓动道:“我手上有许国贪墨军饷的证据,只要你们闹起来,事情大了,到了上边,我再将这些证据递上去;到那时,只怕上面不治他的罪,也会将他调离。” 刘庆福听了徐稷的话后,眯起眼睛,开始盘算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瞟眼望向徐稷,带着意深长的语调说道:“许国一走,这制置使副使的位置,恐怕非徐大人您莫属了。” “也难说。”徐稷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享受李福庆说的非他莫属那几个字。 他强调说:“如果我能当上制置使,李节度使只会有好处,没坏处。我会将北境之内的忠义军,尽皆交由他来节制,钱粮供给只会比宋军多,不会比他们少。” 徐稷不等事成,便先做出了承诺。 对徐稷这些说词,刘庆福只是一笑,他起身向徐稷施了一礼: “那俺就先代节度使谢过徐大人。徐大人需要俺做些什么,怎么做尽管吩咐。” 徐稷哈哈一笑,坦然受了刘庆福一礼。 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坐在了,淮东制置使副使的位子上。 “这是制置司近几年来粮草军饷支出的记录,以及目前库存情况,你把它交到李节度使的手上,他看后自然会心中有数;事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徐稷说着,自怀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到了刘庆福的手上。 刘庆福作出很郑重的样子把册子收入怀中,心里却很鄙夷大宋的官儿。 宋朝的这些官没别的本事,心思都用在了相互使绊子上。 俩人又聊了一会闲话,徐稷便离开了刘宅。 走出几十步,他回首望着刘宅门楼牌匾上“大宋统制刘”几个字,心想着:若事成,将来不妨提拔一下刘庆福,用他来制衡李全。贾涉玩的分化抑制那一套,其实也没什么新意,他徐稷一样可以玩的很溜耍。 此时的刘庆福还呆在前堂。徐稷苦心整理出来的证明许国贪墨的小册子,被他随手丢在桌子上。 这份东西于他而言一点也不新鲜,早有制置司衙门的小吏给他送了一份,比徐稷的还要详尽些。 其实,制置司衙门对他们这些忠义军的军头来说,早就是漏风的墙了;只要肯使银子,没什么消息能得不到手。这宋朝,从上到下烂得不能再烂了,他们这伙红袄军出身的人,对南边已经不再抱有一丝的敬畏。 “就看四娘子的打算了,宋朝的这潭浑水,该怎么趟还得她拿主意。”刘庆福嘴里嘀咕道。 他嘴里的四娘子便是杨妙真。 杨妙真现在就在楚州城的节度使府坐镇。 她和李全有分工,李全在外抢地盘,扩充势力,而她坐堂。随着李全被宋朝封为保宁军节度使一职,她也获封为令人。 对宋朝的封赏杨妙真并不以为意。她知道在这乱世,手里有兵人家才将你当回事。这宋朝不是看在他们这支红袄军能战的份上,早就动心思把她一家给剿灭了。 宋朝并没有拿他们这些忠义军当自己人,只是用他们去与金人拚命,当送死鬼。 过去的应纯之是这样,随后的贾涉也是这样;现在的许国更过分,他动了心思想将他们夫妇变为他的奴才。 杨妙真没有丈夫李全那么大的野心,但也绝不肯给人做奴才。 她为自家的前途很担忧,想脱离宋庭,可近几万人马的吃喝难住了他们夫妇。 山东路已成了荒芜之地,根本养不起这许多人马。 丈夫李全为避免与许国发生冲突,躲到青州去了。她在许国到任时曾亲自去城外相迎,可对方竟然不理不睬径直过去了。 这屈辱,她忍了。只为红袄军弟兄们能勉强糊口的一点钱粮。 可许国欺人太甚,他居然连这点钱粮也要克扣,只发原本的十分之二三。 许国如此作派,不是要逼得他们散伙吗! 就在这时,她的心腹使女匆匆过来禀告说:刘庆福来了。 “叫他先喝口茶,我马上过来。”杨妙真自床上起身,穿好衣服就去打扮一番。现在已是戌时,她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会让刘庆福这么晚过来。 第184章 李全返回楚州 杨妙真并不相信徐稷,也不想卷进宋人的内斗中去。她对宋人这种搞内斗显本事,面对金人却腿软的做派很不屑,也很失望。 当然,许国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 所以,她告诉刘庆福,大闹不行,可以鼓动夏全和张全的人马来闹上一闹,然后再见机行事。 夏全和张全这两支忠义军依附于李全,却不是李全的嫡系。李全一直想往这两支队伍里掺沙子,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做,就因为许国而躲到青州去了。 刘庆福当然也不想为徐稷火中取栗,杨妙真的意思也正合他的意,于是就按杨妙真的意思去布置。 没过几天,在刘庆福的鼓动下,夏全和张全派了几十号人,就到制置司衙门门前讨要说法来了。 对这些来闹事的北军,许国先是不予以理会;可这几十号人也属牛的,见没人理他们,就往衙门的前庭一坐,扬言不给说法就不走。 许国就叫衙门里的小吏上前去赶人,可这些小吏哪里是这些长年厮杀汉子的对手,没把人赶走,反叫这些汉子打了个鼻青脸肿。 望见一班小吏的狼狈样,许国有些恼了,他心道:一帮泥腿子,不打不会服! 于是就调来百多号宋兵,将这几十号人捉了,每人打了十数军棍,然后赶出了楚州城。 许国此举一下就把火给点燃了。第二天,来了一千多号忠义军汉子,他们持械将制置司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国这一下有些慌了,忙把章梦先找来商议。 章梦先眼珠子一转,提议先说些好话把这些北军哄回去,然后把李全找回来,给他一个下马威。只要李全服了,北军的那些小喽啰们,自然也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这是个好主意!许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随后他又有些气馁。因为李全躲去了青州,都半个月过去了,也不肯来参拜他这位制置副使。这叫许国既生气,又无可奈何。 章梦先笑了,他很自信的说道:“东主,这李全跟这些泥腿子也没什么区别;咱们只要送上些厚礼,奉上几句好听的话来哄一哄他,章某不信他会不回楚州城来拜见您这位上官。” 许国不是个有主意人,听章梦先这么一说,就一拍大腿说道:“你这主意好,本官就把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你一定要替本官把李全那厮给诓回来,本官倒要当面问问他,为何躲着本官不见?” 章梦先欣然领了任务,他先去哄骗那些闹事的士卒,告诉他们少发的钱粮只是暂扣,等他们的都统制李节度使回来后,经过商议,还会发回给他们。 混在闹事队伍中的夏全和张全,他们的底气本来也不足,如果不是刘庆福威逼,他们根本不敢如此行事;现在既然制置司衙门松了口,俩人也见好就收,吩咐亲信把兵聚拢了,就又退回了北城门外。 而章梦先眼见这些北军被哄了回去,就提了厚礼,找上了刘庆福的家。 到了刘庆福家的中堂,俩人坐定后,章梦先堆着一脸的笑,态度很诚恳地说道:“刘统制,我的东主许大人刚上任不久,制置司衙门里千头万绪,一时也忙不过来;他前些时便吩咐我先行过来探望统制,而章某也被俗事缠身,直到今日方得了空,倒是怠慢了刘统制,还请见谅!” 章梦先这一番表态,让刘庆福心里感觉很舒服,又眼见他的礼单份量不轻,心中的诸多怨气倒是消了一些。 与章梦先客套了几句后,刘庆福便问:“那饷银和粮食怎么说?” 章梦先眼珠子一转,含混地说道:“等李节度使回来了,一切都好商量。” 刘庆福听了越发的高兴,心想:这南宋的官还是要忌惮俺们几分,先前的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也只是做给别人看得。 在刘庆福的想法里,这些南宋官要想有军功,还只能依靠他们这些北军;南军那帮怂人,声音咋呼得挺大,可到了刀对刀,枪对枪时,十个人里没几个不尿裤子的。 所以,刘庆福收了礼,一拍胸脯做了承诺后,便叫了条船把自己送过淮水,骑了匹快马就去青州。 身在青州的李全也没闲着,他时刻关注着楚州城的动静。当听到那许国给他们这些忠义军的人均物质,只有南军的三分一时,他的嘴角浮出了冷笑。 李全也有苦衷,他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吞并了不少股其他势力。这些人投到他的军中,只是看他势力大,南宋朝廷给的官位够高,名号够响;若是他敢现在就跟南宋朝廷翻脸,这些人怕是要散去不少。 现在许国使出这种差别对待的臭招,无疑会打破忠义军中一部分人对南宋朝廷的幻想,从而对他李全彻底归心。 于是,他打算在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回去为忠义军的弟兄讨个公道,搏取人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刘庆福到了。 听刘庆福把来意一说,李全的脑瓜子就转开了。 他判断许国绝不会是对自己心有忌惮,送来的厚礼不过是想麻痹自己,把自己诓回去拿下问罪。于是,心里很犹豫该怎么回绝。 刘庆福知道他的心思很重,就拍着胸脯说:“节度使,你只管放心,有俺刘庆福在,他若敢害你,俺绝不会坐视不理!” 李全望向自己的这位老兄弟,心思百转。 他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位老兄弟也舍不得南宋的花花世界,想在南宋的地盘上享清福。自己的老兄弟都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其他的人! 自己若是不答应他,将来若是与南宋那边闹翻了,这帮人怕是没有几个会跟着自己;即使跟着自己,也是顾忌着情面,而心里怕是多有埋怨。也只有让他们看清对面的嘴脸,此后才会一心一意跟随自己。 于是他咬了咬牙,决定冒着风险赌一把,以彻底打消兄弟们的幻想。 他把国安用、田四等将领找来布置了一番,作了些交待,便带着百余人的卫队随刘庆福日夜兼程赶回了楚州。 李全回到节度使府,倒叫杨妙真吃了一惊。 她心忧地说道:“许国那厮不是个好鸟,你这一回来万一起了冲突可怎么办?咱们的大队人马都不在,仅凭府里的护卫和北城门外千余兵马,怎么能与宋军抗衡?” 李全淡淡一笑说道:“俺好歹也是他大宋封的承宣使、保宁军节度使,只要俺没表明反意,他应当不敢轻易动手。否则以后谁还敢投他大宋,为他大宋卖命?” “他们已经预备好了替换你的人选,你对他们不重要了!” 这时,从他节度使府中堂,走出一位老道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子。 第185章 丘处机 家中突然出现两位外人,让李全很意外,他的手不觉摸向了挂在腰间的腰刀刀柄。 杨妙真脸上浮出苦笑,一指那老道人说道:“官人,这不是外人,是奴家的师叔。奴家师叔的大名你也听说过,就是长春子丘处机。” 他当然知道丘处机,在山东路一带,丘处机的名声很响,人们称他为老神仙。他的龙门派在莱州信徒众多,李全军中也有不少人是龙门派的信徒。 但丘处机做了一件事,让李全和杨妙真对他有了一丝芥蒂。那就是十年前丘处机曾作为金国的说客,说降了杨安儿。最终让金国得到喘息之机,导致杨安儿身死。 李全松了一口气,他的手放开了腰刀的刀柄,向丘处机拱了拱手。 然后问道:“道长说他们有了替换俺的人选,这人是谁?” 丘处机脸色一正,说道:“彭义斌!” 听到彭义斌这个名字,李全的脸抽搐了一下。 彭义斌原本是刘二祖的部下,刘二祖死后,他率余部归附了李全;李全见他行军打仗还有一套,就没有打散他这支队伍。不想彭义斌不听从他的节制,趁蒙古大军归回漠南,私自领兵打下了大名府和恩州,开始另立山头了。 丘处机接着说道:“新任的淮东制置使胡言,已经派人去了恩州,估计现在已经与彭义斌勾搭上了。有了彭义斌这支兵马,李节度使在胡言的眼里就无足轻重了。” 李全的脸上阴晴不定,想了一下后他哈哈大笑几声,然后说道:“恩州与大宋相隔遥远,海州、青州等地俱在俺的掌控下,他胡言身处楚州,要想沟通彭义斌,可离不了俺李全。” 丘处机淡淡一笑,问道:“若他二人联合起来,一南一北夹击节度使大人,会怎么样?” “他敢!”李全胡须炸开,瞪着眼睛说道:“俺几万弟兄也不是吃素的,惹翻了俺,俺就把他的楚州给踏平了。” 他的话音刚落,立在丘处机身边的那年轻女子插话道:“李节度使的口气也太大了?那胡言手上可有一支过千人的强兵,这支兵可比金人的花帽子军还要强悍一些。” 李全听了,一双眼睛就落在那年轻女子的脸上。 李全先前的注意力都在丘处机身上,这打眼一望,才注意到女子长得极美,比他的夫人杨妙真还胜了一筹。 于是转脸看向杨妙真问道:“这位姑娘是?” 杨妙真笑着说道:“这是道长的弟子,奴家的小师妹尤春娘。她曾潜伏在胡言那厮身边,对那厮知之甚详。我们将来免不了要与那厮打上交道,听听她的建议,倒是不会中了他的一些圈套。” 李全的目光重新落在尤春娘脸上,他的喉节不由动了一动。 这女子太漂亮,漂亮的让人不由自主会产生那么一点想法。 李全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有野心的男人,对美女的抵抗力比普通男人还要低。 因为普通的男人明知道自己够不上对方,会主动退避;而李全这一类的,他相信只要肯付出,就一定会得到收获。 “俺可听说那胡言极为好色,春娘如此佳人,在他的身边便没让他占了便宜去么?” 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放松的盯着女子清亮的眼睛,这话问得很没有礼貌。 尤春娘的脸上红了一些,随即面上显示出一丝不悦的神色。 李全却并不因此就挪开目光,反而更加放肆的把尤春娘全身上下扫了一遍。他那目光,让尤春娘极不舒服,有种被人剥光了衣服的感觉。 羞恼之下的尤春娘恼羞地说道:“胡言此人虽然好色,但他有一样别人所不及,就是他从不主动去招惹别的女人,只是来者不拒罢了。不像有些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 李全当然听出了她话中影射自己之意;当年他在老家已经有了妻儿,却眼见杨妙真生得美貌,尚未休妻,便再娶了杨妙真。 不过李全脸厚,他只是老脸一红,也不恼怒,干笑两声说道:“如此说来,姓胡的这厮倒是个工于心计的危险人物。” 尤春娘不去理他,后退半步闪身到了丘处机的身后。 丘处机微微一笑,说道:“李节度节所言不差,此人危险程度远超许国。许国不过是个匹夫,并无主见;而这胡言,对山东路怀有觑觎之心,心机之深,非常可怕!” 李全有些讶然的问道:“俺听人说过他,他的学问不错,还很会做生意,似他这样的人,要这连人都活不了的山东路做什么?” 丘处机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你不知道他的本事,他不是个简单的人。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能把天地给倒过来。” 这话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了,李全如何肯信,他面带狐疑地看向丘处机。 丘处机似是有苦难言,叹了口气说道:“他是我带过来的妖孽,这世上也只有我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我原本想让他在宋境安享富贵,却没想到他并不安分,竟然妄想插手世间之事,改变这世间运行的轨迹;我曾想叫春娘劫持了他的外甥女,断了他在宋朝的前程,却没想到他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娶了宁国夫人;现如今,他成了宋朝的淮东制置使,若是让他再得了山东路,以后就真没人再能制住他了。” 丘处机这些话,不仅是李全夫妇听不懂,尤春娘也听不懂。 李全夫妇心想:那胡言难道就不是个人,是丘处机从什么地方带来的妖怪不成?既然知道他是妖怪,又为何把他放入人间来? 尤春娘心道:原来师父令我劫持那贾玉华,是要断了他在宋朝的前程。那为何不直接斩杀了他,那样岂不是更方便些? 就听丘处机接着说道:“早在月前,他的人就进入了楚州,只是停留在盐城,并未继续北进。他是淮东制置使楚州安抚使,他的人理应进入楚州城才是,而他如此安排,必有所图谋。” “他能有何图谋?”李全问道。 丘处机又叹了口气,茫然说道:“贫道哪里猜得到他的心思,所以才来找节度使,想与节度使联手,做一件有益于大家的大事。” 第186章 胡言的野望 胡言的图谋是什么? 当然是等李全火并了许国。 只要李全一动手,胡言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北拿下李全的地盘。 尽管他人在临安,因为熟知历史的进程,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出现什么差错。 在他想来,许国一定会逼反李全。而等在盐城的郑大妹和华忠,就会挥正义之师,趁海州城空虚,由海路北上拿下海州城,让海州成为他进军山东路的基石。 而从楚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设想在推进,就等着他去收官了。 日上三竿之时,胡言从被窝里伸出了他的手臂,冷空气马上就叫他把手臂又缩了回来。 冬天,即使是温暖如春的南方,也让人不胜寒意。那么,更北边的蒙古,生存环境恶劣的程度,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胡言皱了一下眉头,他有些同情北方那些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人们。 在他的认知里,几千年来,北方民族与中原民族之间不断的征战,是生存权利的争战。如果那边与南方一样物资充沛,大家都能过得下去,又有谁肯刀头舔血地去玩命呢! 要想让这片大地不再有战争,绝不仅仅是自己强大到不可战胜,就能止战,而是应当给予身处贫瘠之地的人们以希望,让他们也能生存下去。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以强大的武力,去震慑住那些充满了野性的汉子;对他们之中已经尝到了劫掠甜头的人,绝不能有丝毫的手软。否则,征战会变得很长久,一个疏忽,还有可能让自己想保护的人,遭受更大的苦难。 想到这里,胡言偏转过脸来,望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杨妹子。 杨妹子的脸很精致,长期优渥的生活,让她的肌肤依然如凝脂一般,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 胡言用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划过,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中更生怜爱。 他心道: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保护这样娇弱的女子,让她们能在世间享受快乐且安定地生活,直到老去,直到归于尘土。 就在他内心波动之时,通济桥那边传来了胡广济的声音。 胡言马上溜下了床,穿好衣服,就蹑手蹑脚出了卧房。 卧房外,王氏早就红着眼睛候在门边,准备好了洗漱用具。这几日是胡言和杨妹子新婚,倒委屈她一人独处了几个晚上。 胡言朝她报以歉意的一笑。自典她回来,他还从没有这样冷落过她。 “官人过不了几日就要北上了,奴家一人留在这里,好生没趣!” 也许是感受到胡言的愧疚,王氏便借机把心中的委屈发泄了出来。 胡言搂了她一下,宽慰道:“也只半年时间,等那边安定下来,就会派人来接你。” 安抚好王氏,胡言洗漱过后,就到院门口去迎胡广济。 胡广济不是一个人来,他带来了两名太学的同伴。 这俩人都听过胡言在太学的演讲,又被胡广济带到宿舍的那些书所吸引; 那些书,正是胡言参考黑格尔等人的思辨哲学所编写的,其中不乏对封建思想的揭露与批判。这些对于激进的青年,就如同黑暗之中见到了一束光,让他们进入了“五四”运动时,那些青年一样的状态,只想将旧的秩序彻底打烂。 再次见到胡言,这俩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胡言跟他们握手时,觉察到他们的手在微微抖动,且手心湿润,显然是出了汗。 青年人的这种状态胡言并不陌生,想当年他去见明星偶像时,也有过这样的表现。 将三人让到书房,又让王氏奉上了茶后,胡言便将书房的门拴上,举行了他来到临安后的第一次思想统一会。 是的,是思想统一会。 因为这两名太学生,是胡广济为他发展的教派会众。 他的教派名称是“光明会”。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在下洋挑选了一些骨干,组成了光明会。因为胡言认为,军队只有在一个有完整思想体系的组织的领导下,才会摆脱私人武装的性质,才能形成战斗力,成为无坚不摧的军队。 让面前的三人坐下后,胡言用低沉的声音开始了说教。 “过往的历次改朝换代,不过是由刘姓换成了曹姓,杨姓换成了李姓,土地还是在那些豪强大地主的手中;即便是盛极一时的大唐,‘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的景象也随处可见。所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不过是普通百姓的奢望。” “这样的国,于百姓何益?没有得到好处的百姓,又凭什么要把这样的国和家绑在一起,为这样国去效命?” 胡言接着朝太学方向一指:“我给你们太学留下了一个对子,其中有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一句,如果你们不被朝廷所用,这国事又干你们什么鸟事?又有几人闲得蛋疼愿意去关心?所以,不拘一格降人才才显得有意义。” 跟着他自问自答道“然而现存的体制能做到这些么?它做不到。因为它把一切归于天命。你耕者没有田,是天命;你苦读数十年,没能中进士当上官,也是天命。他们用天命来绑架天下人,让天下人认命。” 随后他将手一挥:“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只有家庭出身不同,先天兴趣爱好不同,后天接受的教育不同,岂有高下之分?朱某人的‘理一’之说,不过是在捧权贵的臭脚罢了。” 然后他目光深邃的看向面前的三人,问道:“这世上理想的社会与国家,应当是什么样子?” 三人都互望了一眼,他们也想知道答案,就同时把热切的目光投向胡言。 “理想的社会应当是这样的。” 胡言接着把自己理想中的社会描述了一遍。 在他描述的这个社会里,不是简单的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而是人人都有权利对社会治理发表自己的意见,在遵循基本法规的条件下,人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而官员不是百姓眼里的老爷,他们只是一群为百姓提供服务和引导的人。他描述的是一个平等自由的社会。 胡言描述的这些,让三人很震惊,这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一个社会。 第187章 北上 因为年轻,因为前面还有很远的路,所以,年轻人的血是热的。 他们不想重复前辈们走过的老路,他们想冲破一切旧的束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胡言给他们描画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一个在他们认知之外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怎么可能会不让他们年轻的心,躁动起来。 胡广济他们三个,恨不得马上就去发动人手,来一场暴动。 胡言太清楚年轻人的冲动,因为他自己也是年轻人。唯一的区别是:他知道北方的威胁马上就要到来,根本容不得他在南宋内部进行一场革命。现在,抵御外敌才是头等大事。 所以,胡言制止了三位年轻人妄想暴力政变的企图。 他把自己大的战略意图说给了三人,告诉他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影响身边的同窗好友,并发动那些受豪强盘剥,一无所有的贫苦穷人,吸纳他们加入到革命的事业中来。等他在北边对蒙古取得了绝对的军事优势,回师南下之时,再行策应之事。 四个人关在书房,一直议到了申时,连午饭都是在书房中简单地吃了一点。 当胡言送三位年轻人出门之时,杨妹子一直在旁边静静观察。 最近这几天胡言一直在会见一些客人,有商人、江湖人士,甚至勾栏瓦舍中人。杨妹子对自家官人的神秘感,越来越强烈了。 她靠近过去,小声问道:“官人,你们四个人神叨叨地关在书房里,密议了些什么大事?” 胡言当然不会把实情告诉她,他做的这些事,没有一样不危及到她杨氏一族的利益,让她知道了,这个家里平静不了。 把杨妹子搪塞过去,他就开始安排即将的楚州之行。 首先是安排好贾家姐弟俩。 徐步长是一个可托付之人,这姐弟俩自是要回到天台县去。 然后是杨妹子的宁国夫人府。 这所大宅地段好,当然不能白白浪费了,王氏这半年理应住在那里,掌控郑氏集团的生意。而白洋池这边,就由吕双来打点。 接下来就是楚州的行程。 胡言可没打算与杨妹子同行,他要用杨妹子来吸引对手的目光,而他自己则悄悄潜行去楚州。 新婚的杨妹子情意正浓,哪肯与胡言分开,只是在胡言的一再坚持下,只能无奈的应允了。而徐天就苦起了脸;因为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胡言在哪里,他必然是跟到哪里,所以,他只能跟着杨妹子,成为胡言在这支队伍中的幌子。 胡言离开临安时的阵仗很大,杨皇后和朝中的重臣都来相送。 趁杨家姐妹俩叙话之机,史弥远靠近过来,一脸阴笑着说道:“员外郎,楚东重镇,可就交到你手上了,你此去楚州,可是任重且道远啊!” 胡言微微一笑,做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说道:“丞相啊,我此去,可是替朝廷去收拾烂摊子的!” “哦,此话何解?”史弥远不解地问道。 胡言非常笃定地说道:“李全反了,许国怕是凶多吉少,楚州现在大概是乱成了一锅粥,丞相你说我不是去收拾烂摊子是什么?” 史弥远微微一愣,并不是很信胡言的话。 “员外郎凭什么认为李全反了?本相都没得到消息,你却又是从何而知?” “大概再过一个时辰,丞相就会得到消息。下官人虽然不在楚州,可心在楚州,早早就派了心腹之人,去楚州探查情况;楚州的变故,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下官这里。” 当然,胡言并没有完全告诉史弥远实情。现在他的顺风耳已经升级到了第七层,方圆160里的动静都没能瞒过他的耳朵。 临安北,在100里外的驿站,一骑快马正在往临安奔来,正是来报楚州消息的信使。 史弥远希望楚州生乱,但并不是现在,而是胡言到楚州后生乱才符合他的利益。胡言的话,自然令他心中生出不快。 许国这个蠢货,难道忘记了自己的交待吗? 自己要他提前去楚州,可不是让他去逼反李全,而是让他掌控楚州的南北两军,架空胡言。 这厮果然是不堪大用,只会生祸! 史弥远现在很后悔自己识人不明,用了许国这个笨蛋来钳制胡言。 他阴着脸退到一边,静等楚州的信使,并在心里祈祷,自楚州来的消息不会如胡言所说。 一个时辰后,史弥远果然收到了来自楚州的消息;正如胡言所说:李全纵兵杀进了楚州城,洗劫了楚州的库房,而后提兵渡过涟水。许国孤身一人逃出了城,不知为何在城外十里处的道路旁,自缢身亡。 皇宫的议政殿内,一帮重臣个个面面相觑。早上才送了员外郎胡言去楚州赴任,这还只一个时辰,楚州居然就发生了变故。 “丞相,要不要调淮西路的大军前去镇压了这李全?”一人提议道。 史弥远一摇头,阴沉着脸说道:“不必。员外郞有经天纬地之材,他现在赶去楚州,自当是能应付这一危局,我们且静待他的消息就好。” 另一朝臣忧虑地说道:“员外郎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如何能应对此等危局;一个不好,楚州丢了,我大宋可就危险了。” 史弥远的脸色接连变幻了数次,最后一咬牙说道:“可调重兵在楚州左近,一旦情况坏到不可收拾,再出兵也不迟。” 关于楚州变局的应对,就这样定了下来。尽管一班朝臣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史弥远一向说一不二,倒没人敢违拗他的意思。 不提朝廷里的一班人心怀不安,且说胡言的官船沿着运河,一路向北驶去。接近湖州时,居然遇上了缓缓前行的金国使者。 金国副使章启成和他的夫人杨氏,恰好正相依在船头,欣赏着运河沿岸的风光。 当胡言的船赶上来与之并行时,他们的目光与胡言正好对上。 胡言望向章启成,笑着大声喊道:“章副使,好些日子没见,你脸上倒比此前消瘦了不少。” 章启成不自觉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此前这张脸可是被胡言打得肿了起来。 杨氏见胡言拿言语来嘲弄自家的夫君,不觉蹙眉回击道:“员外郎果然好神勇,仗着有几分气力,来欺负我夫君一个读书人。只是你到了楚州,面对我大金铁骑时,还能这样谈笑自若,奴家倒是会敬佩你几分!” 胡言嘿嘿一笑,高声叫道:“那胡某就在楚州等着你们金国的大军,希望到时你们金国派来求和的人,会是杨姐姐,胡某可不喜欢跟那些面目狰狞的粗汉打交道。” 他的话音落地时,自家这条官船已经越过了金使的官船,向前疾驶而去。而后面的杨氏,听了胡言的话,脸上微微一红。 暗骂了一句:小流氓! 第188章 黑店 官船过了镇江,胡言就带了两名护卫,弃船乘马了。 尽管做了充分的准备,给自己的屁股下面弄了个厚厚的棉垫子,可当纵马肆意奔驰时,屁股和大腿内侧的感受还是叫胡言怀念官船上的舒坦。 再瞅瞅那两护卫,人家像是赛车手上了车,那兴奋劲儿,叫胡言说不出半句抱怨的话来。 跟在疯了似的那俩憨货后面,吃着他们马屁股后面的尘土,几天后的黄昏,就到了宝应的黄蒲镇。 这里距楚州城不过150多里路,胡言驻足此地,已经能凭着顺风耳听到楚州城的动静了。 黄蒲镇没有此前路过的镇子那么有生气,在它一里来地的街道上,见不到几个人行走,而路旁的店铺,也大多关着门。 三人遛着马到了镇子的最北头,才看到一家客栈。 把马停下来,然后在那俩过足了马瘾的憨货帮助下,胡言歪歪斜斜下了马。 “住店了,里面有活人没有?”其中一憨货朝客栈里喊了一嗓子。 怨不得他要这么喊,此前这一路上的客栈,只要是听到马蹄声,早就有客栈的小二迎到门边来了;不像这里,客人都到了门口,却没人出来招呼一声。 “混帐小子,怎么说话呢?惹得老娘不痛快了,把你的头拧下来,给老娘当夜壶!” 话音落地,就见一位三十左右的妇人,施施然出现在了门口。 这妇人生得丰满,有几分姿色,只是她的眼睛里却闪出些凶光来。 不过当她的眼睛落到了胡言的脸上时,就亮了起来。 “哟,这位小郎君,你也是要来住店吗?” 胡言的右眼皮跳动了几下,他不知道这是跳灾还是跳财。 “住店,还有上房吗?” 那妇人听了就娇笑道:“别人来了自是没有上房,小郎君你要住,奴家无论如何都要备一间上房出来。” 胡言的脸皮都抖动起来,这家店明显是个黑店,让人有进了贼窝的感觉。 只是镇上只这一家客栈,胡言已经别无选择。 “那我要三间挨在一起的上房,另外我们这马匹----” “交给奴家好了,定然会叫你们的马匹吃得膘肥体壮。” 说罢,这妇人就掉头朝里面喊道:“死鬼,还不给老娘滚出来,有贵客到了!” 又过去了好一会,才有一位高高的瘦汉子懒懒地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他打着哈欠,抬眼向胡言三人扫视了一下,就嘀咕了一声:“好肥的羊!” 然后上前牵了马,就往后院行去。 他的声音极低,别人自是听不见,可瞒不过胡言。 胡言有些心惊,他没想到这里还是宋境,竟然会遇上谋财害命的黑店。由此可见楚州的治安,是何等的混乱。 不过他并不害怕,以他和两名护卫的实力,这一对夫妻绝对是踢到铁板上来了。 随着那妇人进入到客房,就见所谓的上房,不过是比别的房间多出一个放衣物的柜子而已。 房间显然许久没有住过人,跺一下脚,就能扬起灰尘来。 而那妇人显然不在意这些细节,浑如没事人一样说:“小郎君且坐下休息,奴家为你们烧些水来。” 说罢,她扭着腰就下了楼。 坐?往哪坐? 胡言朝那床梆子上厚厚的一层灰一瞅,心道:这家客栈,怕是有半年以上没客人来住。 只是现在无法去计较,等妇人的脚步声远了,他便将俩憨货叫到一起,告诉他们这是一家黑店。 俩憨货听了一脸紧张,其中一人说道:“员外郎,要不俺们先下手为强,取了他们的狗命!” 胡言摇了摇头,他现在可是淮东制置使兼楚州安抚使,如果随意杀人,底下的百姓岂能服他。要拿到对方的实证,才好惩治他们,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没过多久,那妇人拎了茶水上来; 她凑近胡言,用自己的高耸的胸,在胡言的臂弯上一触而过,娇笑着问:“小郎君可要进些酒食?奴家这里有从京城临安来的好酒,定叫小郎君喝了满意。” 胡言不经意地问道:“可有天台的郑氏白酒?”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娇笑起来; “奴家开着客栈,什么样的酒没有?只是这酒不便宜,要十贯钱一斤,小郎君不会觉得贵了?” 接着又娇媚地扫了胡言一眼:“奴家瞧小郎君这气派,怕是做大生意的,应当出得起这十贯钱。” 胡言随手从斜挎的布包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她面前。 那妇人见了银子,脸上一喜,随即贪婪的目光,在胡言鼓鼓的挎包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她一把抓过银子,塞入自己的怀里,咯咯笑着说:“小郎君稍待,奴家这就为你去准备。” 只是刚走出两步,她又回过声来低声说道:“小郎君若是觉得晚上一个人无聊,奴家随时可来过来陪你!” 胡言用不怀好意的笑望着她问道:“你家那掌柜他就肯放你来?”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轻哼一声道:“那个不中用的东西,只要有银子,他又有什么肯不肯的!” 话毕,她丢了一个媚眼,就娇笑着扭腰离去。 没过多久,客栈的厨房就传来那夫妻俩的对话。 就听那妇人说:“酒里多下些蒙汗药,那俩糙汉子身形魁梧,份量轻了怕是迷不倒他们。” 她家男人不经意地答道:“我自是晓得,只是糟蹋了这好酒。” 妇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的眼里只盯着这一斤酒,却没注意到他那布包有多鼓,奴家估摸着,里面少说也有五个这样的银锭。” 胡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包,心说:这里可不止有银锭,还有好几片金叶子呢。这都是杨妹子硬塞进来的,说是穷家富路,就没想过财多会招祸。 半个时辰后,客栈的大堂摆上了一桌酒席。 胡言三人吃到一半时,那对夫妻出现在了大堂。 就听那瘦高的汉子叫道:“倒也,倒也!” 然后胡言三人身子一歪,就扑伏在酒桌上。 跟着那妇人叫道:“你这死鬼把那俩糙汉子给绑了,这俊俏的小郎君交给奴家来收拾。” 话音落地,那妇人就到了胡言身旁,伸手来扯胡言的膀子。 这时胡言陡然起身,拿住她的手腕一扭,就将她人反扣了过来。 而此时,两名护卫也突然暴起,制住了那瘦高的汉子。 将这夫妻二人绑了,胡言冷冷问道:“你家的黑店害了多少路人?” 这夫妻二人自知事情败露,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所以索性将嘴闭紧了,一句话也不说。 胡言倒不怕他们不交待,吩咐两名护卫将他夫妻分开,然后使出刑讯的手段,没过多久俩人就招了。 结果三年间,他们这家店害了七条人命,尸骨就埋在客栈的后院。 第189章 解开困扰 命护卫找来当地的都保正,胡言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都保正看到胡言的官凭,慌忙将胡言请到自己家中去好生招待,而那对夫妻则安排了人看押,只待次日天明,就押去宝应县治罪。 次日一大早,胡言就带着护卫往楚州城赶。按原先的约定,在李全退出楚州城后,郑大妹就会带人进驻楚州;可昨天晚上,他从楚州城方向,只听到马六和郑屠的声音,却没听到郑大妹的声音。 难道郑大妹跟华忠去了海州? 可是为何郑屠说话时有气无力,还担忧自己到了楚州会责怪他? 一百多里路也只用了一个多时辰,胡言就望见了瞻岱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因为前方的城门紧闭,有一支人马则驻扎在城门外半里处,与城上的宋军形成对峙。 胡言只一眼就认出,驻扎在城外的这支人马是自己的人。 郑屠和马六居然被拦在了城外?楚州城内,是谁这么不给自己这个淮东制置使面子? 心中有气的胡言一夹马腹,催动坐骑再次奔跑起来。 而驻扎在城外的那一营胡家军,也望见了他们三人三骑。 就听营盘内响起胡言熟悉的军号,接着马六带着十来个下洋时的老人迎了上来。 胡言纵马到了近前才勒住马缰,然后大声问道:“六叔,大妹她人呢?” 马六见问,目光躲闪着,迟疑了好一会,也没放出半个屁来。 胡言预感到事情不妙,一翻身下了马,就到了马六的近前。 他扳住马六的双肩,双目逼视着他。 马六的头上见了汗,好一会才吞吞吐吐说道:“员外郎,郑令人叫人掳走了!” 胡言头皮一炸,身子一晃,险些栽倒;而马六则慌忙扶住了他。 怎么可能?不要说郑大妹本身有不俗的武功,就是驻扎在楚州城外这一营五百人的胡家军,任何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无法能平安离开。 他喃喃地问:“是谁掳走了大妹?怎么掳走的?” 马六搀着他,低声说道:“员外郎,先去营中,听俺大哥跟你细说事情经过。” 晕晕乎乎跟着马六到了营盘的帅帐,胡言望见郑屠躺在行军床上,人都有些瘦脱了形。 而郑屠望见胡言,两眼一红,喃喃说道:“女婿,俺上了别人的当,让大妹叫那老道掳走了!” 说到这里,一向外表粗狂可内里心思细密的郑屠,流下了两行清泪。 又是那丘处机?这个神叨叨的老家伙,想干什么? 胡言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听郑屠接着说道:“女婿,俺当年江湖上结识过一位朋友,叫棘七。此人颇为侠义,在山东路江湖上名声很响亮。” 说到这里,郑屠脸上现出了愤恨之色。 “数日前,这厮找来盐城,说他能说反楚州城北的忠义军统领王文信,为女婿你所用;俺就信了,应他所请,带着大妹与他一同来了城北那王文信的军营;结果,这是他们布下的圈套,就叫那老道趁机将大妹掳了去。” “俺与老道打了一场,却没想到他的武功极高,只十数招,就让他抓到了好几处破绽。只是他的目标是大妹,倒没为难俺,放了俺回来。” “他为何要掳走大妹?”胡言问道。 郑屠的手伸进了被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向胡言。 然后说道:“老道说你见了这盒子,就会明白了。” 接过盒子的胡言微微一愣,因为这是个合金钢的盒子,而且是带密码锁的储物盒。在另一时空,他就有一个这样的盒子,存放自己的一些小物件。 当看到盒子上用记号笔着的一个胡字,胡言的心跳动了起来。 他按自己的生日转动锁上的数字,这盒子咔嚓一声就打开了。盒子里放着一封信,是这个时空的纸张写得信。 信很简短,就见上面写着: 长春子丘处机拜见员外郎胡。贫道潜心修仙,误入贵时空,在六盘山险些冻饿而死,幸得员外郎救助,逃过一劫。 贫道自员外郎处,得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然,正如员外郎所说,高度文明带来的是人类向自我毁灭靠近,故而,贫道不希望员外郎改变这一时空的轨迹,让这一时空的生灵过早步入自我毁灭的程序。 贫道请贵夫人郑氏做客栖霞,绝无恶意,只为乞求员外郎体念天下苍生,顺时应势,让这一时空按它的本原走下去。 胡言看过信,便将它在烛火上点燃。 望着化成了灰烬的信,他也终于揭开了神秘道人的面纱。 在他来到这个时空之前,他确实是在六盘山自驾游时,救治过一个濒死的老道。那老道离去之时,竟然将他这个储物盒也给带走了;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抗生药而已。 既然丘处机是自己穿越前,在六盘山遇到的老道,胡言相信他不会害了郑大妹的命。至于他信里的那些鬼话,胡言当成了屁。 其实,他当时与老道相处的那两天,不过是发了些牢骚,把自己对科技发展的担忧发泄了出来,没想到倒是把丘处机给吓坏了。 胡言心道:如果让丘处机知道,因为科技落后,这神州大地在近现代遭受了多少苦难,他怕是就会改变想法。 见胡言的面色平静了下来,郑屠有些忐忑地问:“那老道信里说了些啥?大妹她不会有危险?” 胡言淡定地说道:“那老道与我有旧,我曾救过他一命,大妹在他手里,应当不会有性命危险。等我们打到了登州,他也只能乖乖地把大妹送还给我们。” 听胡言这样一说,郑屠的心才算稍微安定了些。 接着胡言问马六道:“六叔,海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马六答道:“华忠已经领兵拿下了东海和朐城。下洋来的一应物资和人员,现在都运去了东海,再过半个多月,就能恢复工坊的生产了。” 胡言又一指楚州城问:“那些宋军为何不放我们的人进城?难道你们没有告诉他们,你们是我的护卫吗?” 马六有些生气地说道:“俺们说了,可来了位姓徐的,说是临时代理制置使一职。他不同意放俺们进城,说是要见了员外郎你的官凭才行。” 姓徐的?胡言的印象里,好像史上记载过,许国死后,就是一位姓徐的接任了他的位置。 第190章 徐稷又想故技重施 当胡言在马六等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城门前时,城门已经大开。 一位四十左右的绿袍官员打头,二十余名制置司衙门的官吏迎候在门前。 胡言走近那绿袍官员,平静地问道:“你姓徐是?此前是你把我的这些护卫拦在了城外?” 徐稷的眼皮跳了一下,忙解释道:“下官徐稷,因城内刚被乱兵肆掠,怕再进外兵,引起百姓恐慌,故而行此下策;还请制置使大人体念下官一片公心!” 他这话听起来好似有理,而实际上,他将胡言的这支兵拦在城外的真实用意,是在向制置司的同僚展示自己的手腕;同时,也是告诉胡言,在楚州,他徐稷不可轻视。 胡言淡淡说道:“你这话本来没错,只是不应该在他们出示了郑令人的敕命文书后,还强硬地将他们拦在城外。” 胡言的这句话没有愤怒,但听在徐稷的耳中,让他开始为自己的小聪明生出了后悔。因为对方越是平静地对待你的挑衅,那么此后的反击,会更加的可怕。 话毕,就见胡言不再理会徐稷,而是转向制置司的一班官吏温和地说道:“胡某不过一后生晚辈,此前于楚州无尺寸之功,有劳各位同僚在寒风中出城相迎,实在是惭愧!还请大家与胡某一同进城,将来共同经营好楚州,使这里成为我大宋淮河防线上最坚硬的屏障。” 他这一番态度,自然让一班官吏心中松了一口气。个个心道:这年轻的上官还不错,没一点此前许国那跋扈样。 胡言带头步行在前,制置司一班人以官秩排列在后,再就是郑屠、马六和那一营三百来人的护卫,缓缓进入了楚州城。 刚被洗劫过的楚州城,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空气中仍带有一丝的血腥气。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且都行色匆匆,显然还没从乱军的劫掠中回过神来。 而道路两旁的不少铺面,被打砸过的痕迹相当明显,有的门楣上还挂有白色的巾幡,时不时有抽泣声传来。 行进中的胡言有些愧疚,因为若不是他有意促成李全反叛,这些本都可以避免。 然而历史经验告诉他,成大事者,不能心慈手软。所谓的成功,往往都是从血腥中走过来的。 行进到原来的制置司衙门,这里只剩下了焦黑的残垣断壁。 胡言迈步走了进去,皱眉望着眼前的一切。 徐稷这时凑上前,讨好的说道:“大人,这里被乱兵烧成此样,一时也修缮不好。下官已经强征了一家客栈,大人不若前往暂时歇息。” 胡言摇了摇头,问道:“拨给李全的节度使府,现在可还安好?” 徐稷的眉毛一皱,迟疑地说道:“他的兵虽然祸害了楚州城,可朝廷暂时还未夺他的官职,大人若征用他的私宅,岂不是要逼反了他?” 胡言冷笑反问道:“他李全纵兵把制置司衙门都烧了,库房的物资也抢夺一空,难道这不算造反,那什么才叫造反?” 徐稷被这一问,一时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停顿了片刻才嗫嚅道:“大人,我等若是惹得他不快,再叫他提兵来攻城,那可如何是好?” 胡言哂笑两声,然后问道:“徐参幕都有胆气将本制置使的护卫挡在城外,还怕他李全引兵来攻城?是不是因为本制置使人善好欺,而李全那厮凶恶不好得罪?” 徐稷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辩解道:“下官也是为楚州安定着想。安抚好李全,楚州便无事了,这于大人也算对朝廷有个交待了!” 胡言不屑的啐了一口,暴起粗口道:“去他娘的狗屁交待!对李全这种怙恶不悛之人,所谓的安抚,只会带来更大的祸害。” 言罢,不再看徐稷一眼,随手指向一名小吏吩咐道:“且请这位大哥带路,我们前去节度使府,以后制置司衙门就设在那里。” 李全的节度使府保存完好,连家具都按原样摆放,没有动过一分一毫;看来李全是抱着宋廷还会把他请回来的心思,所以大大方方把一个完好的家留给了胡言。 胡言从前院、中庭到后院转了一圈,对自己新的办公和居住所在非常满意。 这里只要稍加改造,胡言带来的那一个营三百来号人,能安置下近半数不说,还能给制置司留下数间公事房;如此一来,既节省了修缮制置司的费用,又妥善安置了自己的这帮弟兄,还断了李全的念想,这叫胡言得意的想大笑几声。 胡言在这边得意,而站在节度使府门外的徐稷,则盯着正被拆除的节度使府门牌匾,想着心思。 今日这番接触,从城门到制置司残垣断壁前的两次交锋,徐稷认为自己跟胡言再无和平共处的可能;既然已经成了敌人,他认为自己就不需要在顾忌什么了,似乎可以去鼓动李全回师,再来一次攻占楚州城之举,让这位员外郎步许国的后尘。 等李全兵退,他再次上书朝廷,把胡言逼反李全的事实反映上去;如此一来,下一任淮东制置使的位置,定然是要落到他的身上了。 想明白了之后,徐稷开始考虑怎么联系李全或者是刘庆福。 这种大事用外人他不放心,也只有他那开着酒楼的外甥去跑一趟了。于是,他掉头就往外甥的酒楼行去。 徐稷的外甥是位年近三十的胖子,这几年靠着徐稷,在楚州城里,他混得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银两。 这次北军突然反水,幸亏提前得了徐稷的报信,使他的损失并不大,为此,对徐稷是万分佩服。听徐稷说明来意,他心里有些打鼓,因为他怕到了河的对面,就再也回不来了。 徐稷见他那迟疑样就沉下脸,冷冷提醒道:“你这可不止是为舅舅办事,也是为你自己。你想想,一旦事成,等舅舅成了制置使,你会有多大好处,能赚多少银子?要是舅舅倒了,你还有谁能依靠?” 他那外甥左思右想,心道:为了富贵便豁出去这一回,便咬牙应了下来。 黄昏时分,他雇了条小船从僻静处偷偷过了河。 第191章 甥舅俩 徐稷立在河边,亲眼望见载了外甥的小船在河面上消失,才急匆匆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了城。只是他不知道,在城下的藏兵洞里,马六的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 回到家中的徐稷,心中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他唤来老妻,叫她把平日舍不得喝的天台玉露给搬了出来,接着就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 他的妻子在最近一段时间,可没见过自家官人的眉头舒展过,于是便笑着问:“官人你这是有好事了?” 徐稷嗯了一声,有些得意地说道:“为夫就快熬出头了。等为夫做了那淮东制置使的位置,你就等着享福好了!” 他的妻子皱起眉头问:“那姓胡的员外郎不是才来吗?难道他不肯当这个制置使,又要回京城去享福了?” 徐稷冷笑一声道:“他想回去也得有这个命!” 他的妻子听了有些担忧地问:“难道这楚州城又要发生什么祸事?” 徐稷哈哈一笑,愉快地说道:“就算有什么祸事,也落不到咱们家来,有什么好担忧的。” “可前些时那场兵乱,这城里可有不少人家遭了抢,还死了人呢!” 徐稷冷哼一声道:“身在边地,财物受点损失不是应当的吗?那些兵乱中死的小百姓,要怪只怪他们舍命不舍财;若是当时他们肯乖乖交出财物,李全手下的乱兵岂会轻易夺了他们的命去。” 他的妻子听他这样一说,心知自家的官人必然又参与到兵乱的谋划中去了,就劝戒道:“官人,那等事可一不可再二,一旦事泄,可是死后都要叫人唾骂的!” 徐稷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他的一双眼睛立刻就瞪圆了,怒斥道:“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这世上若想出人头地,有谁不是双手沾满了血?若世上都是菩萨心肠,这世上朝廷和官府也都没有必要存在了!” 他的妻子见自家官人发了怒,再不敢多话,只好埋下头去扒饭。 这一夜,徐稷喝了个半醉,也睡了一个好觉。 徐稷在家里舒坦了,可他那外甥却吃了苦。 且说他登上对岸后,跌跌撞撞寻到天都黑得望不见路了,才摸到了李全的兵寨。面对凶神恶煞般的哨兵,他胆战心惊地报上了徐稷的名号。 又在寨门外吹了好一阵子寒风,他才望见一个壮汉穿过营寨的篝火,快步走了过来。 “是徐大人派你来的?”那壮汉冲他大声问。 他慌忙颤巍巍地答道:“没,没错,小人是他的外甥。” “很好,俺就是刘庆福,正想着明日去见你舅舅,好巧不巧,他倒是通了神,居然就派人过来联络了,倒是省了俺老刘走这一趟。” 言毕,刘庆福哈哈大笑着,一把就把住了他的手臂。 “走,随俺去见李节度使!” 姓刘的这一份热情,让他的心头大定,暗道:舅舅果然没骗我,他与这强盗头子果然是朋友,等会到了他的营帐,指不定还会好酒好茶招待我,兴许还会给些好处,找几个女人来陪我。 他心里一高兴,原本有些发软的腿,马上就恢复如常,如风一样转动起来,倒也跟上了刘庆福的步子。 他跟着刘庆福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帐,刘庆福朝帐内上首坐着的一位威严汉子一指,说道:“这位便是俺们李节度使,徐大人托你代了什么话,便直管说了出来。” 他有了底气,说话也自是顺溜了许多,没一会便将徐稷交待的话都倒完了。 只是等他说完,再看那李节度使和刘庆福的表情时,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就见这俩强盗头子,都气鼓鼓地用眼瞪着自己。 他心道:不对呀,我也没说错什么话,他们怎么都瞪着我呢? 接着就听那位李节度使大喝一声:“来人,将这厮拿下,推出去斩了!” 斩了?要斩谁? 他愣了。 当冲进帐内的两名悍卒扯住了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那位强盗头子是要斩了自己。 “饶命啊,大王饶命啊,小人只是替我那舅舅送个口信的啊!”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 可扯着他的那俩悍卒哪管这些,架着他就到了营帐外面;当望见亮闪闪的鬼头刀悬在了他的头顶时,他的尿液止不住地喷射了出来。 “且慢,暂且留他一命!”也就在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天籁之音啊!他抬头望去,就见是一位美妇人。 “有救了!”他的心中一阵狂喜。因为这美妇人他见过,正是那位强盗头子李节度使的夫人,杨令人。 那日楚州城起了乱兵时,也正是这位杨令人阻止,乱兵才没有胡乱杀人。 于是他嘶哑着嗓子向杨令人喊道:“杨菩萨快救救小人,小人只是个送口信的,可没做过对好汉爷不利的事啊!” 杨令人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就进了营帐。 营帐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没过多一会,那刘庆福走了出来;就见刘庆福拿了一根马鞭,让那俩悍卒将自己按在地上,然后就抽打起来。 这强盗头子的力气真大,每一鞭下来都能要了人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他只觉得背上到处都火辣辣的,钻心地疼。 然后,他就被丢进了一个马棚里。 在马棚里他没想别的,他只在恨。 他恨一个人,一个他曾以为是最亲的人。 尽管这是亲舅舅,可他还把这位亲舅舅恨到了骨子里。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迷迷糊糊中他又被抬到船上。 随着船漂浮了好一阵,接着又被抬上了岸。然后没过多久,似乎被人抬到了一座城门下。 他睁开模糊的眼睛瞄了一下,觉得这城门有点眼熟,似乎是楚州城的北门。 没过多久,他就望见了淮东制置司的门牌。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接下来,他看见了那个叫他恨的人——徐稷,他的舅舅。 徐稷的脸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 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鬼。 他咧了咧嘴,冲着害了自己的舅舅笑了笑。 接着,他望见舅舅跪了下来。 第192章 两个选择 徐稷是一大早被胡言安排人叫来的。到了中堂,胡言的护卫给他泡了杯茶,就自顾自地去忙了;这中堂里人来人往,却再无一人来理会他。 心中有鬼的他,刚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待坐了一会后,他就恢复了镇定。 他心想,自己暗中做的事, 又坐了好一会,茶杯里的茶水都见了底,依然没有人来招呼他,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心里暗道:姓胡的这厮是几个意思?一大早把我叫来,供他消遣的么? 于是,他将茶杯重重顿在几上,起身想拂袖而去。 只是他刚想迈步,胡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徐参幕,本官叫一些小事纠缠住了,让你久等了。抱歉,抱歉!” 就见内里的一扇小门处,胡言闪现出来。 胡言快步来到徐稷的面前,一脸笑着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徐稷冷哼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阴沉着脸坐了下来。 接着胡言在主位上坐下来,若有所思地问道:“徐参幕,你是制置司的老人,曾先后与应太守和我姐夫贾涉共事,与北军打交道超过五年了。在你眼里,北军的那几个军头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让他们俯首贴耳的为朝廷所用?” 见胡言问计,徐稷心里冷笑。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淡淡答道:“北军均为暴民起家,野性难以驯服,朝廷历来是利用他们来牵制金人,策略无非是多加安抚,分化之。应大人如此,贾大人亦如此,难道胡大人还有他法么?” 显然他话里带了刺,但胡言并未生气,反问道: “既然徐参幕你认为:对北军应用朝廷之策就足矣,并无更高明的做法,那为何你满是自信,自觉自己比他人更能胜任淮东制置使这个位置?” 胡言这一问直指徐稷的心扉,让徐稷不由一惊。 他张嘴说道:“下官何曾,,,” 他想否认自己有这个想法,可再往下,他不知该如何去分说了。 胡言并不想听他解释什么,继续说道:“许国无谋,把北军众人当作宋境内的良民,以为可以凭籍官威权势来压服;你受他欺压,愤而勾连北军,做局逼他自尽,杀其幕僚,我不怪你,因为他罪有应得。只是你不该怂恿李全去抢劫库房的粮草和军饷,放任乱军在城内祸害百姓,以私仇勾连到国家利益和无辜百姓。这是你罪一!” 接着又道:“我是朝廷任命的制置使,你不服我,觉得自己的本事比我大,更适合这个位置,大可以向朝廷申诉;但你并无良策收服北军众军头,却妄想通过勾结北军作乱,使自己上位,这分明就是心术不正的小人了!你目无朝廷,目无上官,这是你罪二!” 听到胡言这些指责的话,徐稷的一张脸顿时变得灰白起来,身上也冒出了冷汗。 他闪烁着眼神,抵赖道:“下官何曾勾结过北军?你没有证据,可不要胡乱诬陷人!” 胡言微微一笑, 拍了几下手,然后徐稷就见到他的外甥被人抬进了中堂。 只是这还不足以让他认罪,跟着又出现了一个壮汉和一位美妇人。 望见这汉子和美妇人,徐稷就再也绷不住了,他身子一软,就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跪在了地上。 “制置使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大人宽恕。” 胡言气极,心道:这家伙到了此时,还想避重就轻! 也不跟他废话,向陪着杨妙真和刘庆福进来的马六使了个眼色,随即马六便带着两名护士冲过来,将徐稷拖了出去。 等徐稷被带走,胡言才朝杨妙真作了一揖:“多谢杨令人识大义,帮我揭穿了徐稷这个阴险的小人!” 杨妙真慌忙回了一个揖礼,然后脸上浮出无奈的苦笑说道:“胡大人,奴家夫妇给大人送了这么大个人情,大人为何就是不肯把海州还与我们?” 原来,李全肯把徐稷的外甥交出来,是为了海州。 就在半旬前,华忠率近万胡家军自海上突袭朐城,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李全留守在朐城的兵马给团灭了。等李全得到消息,带着大队人马去回援时,被华忠以数支小股精悍人马沿途骚扰;等到李全的大军疲惫不堪来到朐城时,在坚城下,被华忠聚军两面夹击,正面一战就把李全的人马打崩了。 李全带着败兵逃回到涟水,一清点,三万人只剩下了一万出头,他的这支军算是残了。 这一战让李全对胡言的实力有了清醒的认识,他知道,自己不是胡言的对手。 徐稷那外甥到李全的军营时,李全、杨妙真和刘庆福三正在为今后的去处发愁。 投靠金国他们心有不甘,毕竟与金人打了这么多年,结怨太深;再说金国现如今也大不如前,河北、山东路基本都丢给了蒙古人,完整的地盘只有中原那么不大的一块地方,离亡国也不远了。 投靠蒙古人算是不错的选择,只是现如今蒙古大军撤回了漠南,留下的汉军地方势力,比他李全的实力也强不上太多,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与胡言对抗。 盘算来盘算去,三人觉得目前依附南宋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们前不久刚刚把楚州城给祸祸了,那位新任的淮东制置使胡大人,又是否肯放过他们呢? 也就是这时,把守营盘的哨兵来报,说徐稷派了人来求见。 三人听了以为是南宋这边又要行安抚之策,自是欢喜非常,待听到是徐稷又想借刀杀人,心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他们可是刚在胡言手里吃了败仗,正担心楚州的胡言和海州的华忠再来一次夹击,哪里还有胆气去捋胡言的虎须;于是就把徐稷的外甥拿下,当做向胡言示好的筹码。 只是他们的谋划也同样落入了胡言耳中。 对杨妙真的请求,胡言就一个态度:想重归宋营可以,海州就别想了,现在是胡某人的地盘了。 对李全的安置他提出了两个方案: 一是李全把队伍全拉到青州去,做好支援彭义斌的准备,为大宋把河北拿下来。 二是与他的胡家军进行混编,给他一个副都统的位置,胡言将保证他以后的荣华富贵。 第193章 说服杨妙真 胡言给李氏集团开出的两个选择,前一个是钝刀子放血,后一个是直接夺了李全的兵权;杨妙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李全很难接受。 夫妻二人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李全撅撅屁股,她就知道要拉什么样屎。 “胡大人,你这是要逼得奴家夫妇无路可走啊!难道你就不担心奴家那夫君一气之下,投了金国?”杨妙真试探着用金国来威胁胡言。 胡言笑了,他平静地说道:“如果是李节度使说这样的话,我信,但从杨令人口里说出来,我是不信的。” 杨妙真诧异地问道:“为何?” “因为杨令人恨金人!”胡言目注杨妙真,非常自信地说道。 “杨令人自幼目睹金人为害百姓,逼得无数人家破身亡,早就视金人为仇寇,怎么可能会同意投靠金人?如果要投靠金人,早在当年令人的哥哥杨安儿受金人招降时,就一起投靠金人了。” 杨妙真一愣,她没想到胡言这么懂自己。 但她还嘴硬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许奴家改了主意呢!” 胡言微微一笑说道:“别人会改主意,令人你不会。” 杨妙真眯起眼来,饶有兴味的问:“你怎么知道奴家不会?” 胡言这时起身向她郑重的施了一礼,然后很认真地说道:“因为你是天下少有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你带领义民反抗金人欺压,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而是为了让山东路的百姓能安稳地活着。” 胡言的话让杨妙真愣住了。 在这世上,有几人不视她为匪,就连宋国朝廷也拿她和义军当匪。可胡言这样一位名动天下的读书人,却视她为英雄,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 半晌后,她才慌忙起身回了一礼,接着颤抖着嘴唇,磕磕巴巴地说道:“胡大人,妾身当不得大人如此大礼和夸赞。当初也是因为被逼无奈,实在活不下去了,妾身才与大哥一起举起义旗。” 胡言直视着杨妙真,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长江以北,有千千万万的人都被金人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可有多少人有勇气拿起刀枪,反抗金人的欺压?” “杨令人一介女子能做到这一点,不管是不是被逼无奈,就值得我们所有人向你施这一礼!” 胡言的话,让杨妙真的眼睛湿润起来,她是真的被胡言的话感动了。 这时,一旁的刘庆福憋不住,他做坐直了身体插话进来,语带不满地说道:“胡大人,既然你认为我们是英雄好汉,为何却要夺了我们的海州,逼我们退往益都?” 胡言冷冷看了他一眼,语带鄙视说道:“我敬杨令人,可与你和李全无关。你和李全当初起兵,可不是单纯为了反抗金人的欺压,而是见机会来了,想做独霸一方的土皇帝而已!” 接着又说道:“过去别人为了安抚你们,许若你们什么我不管;现在既然是我当了这淮东制置使,你们的好日子就结束了,我绝不允许山东路再有任何军阀势力存在!” 胡言的这句话,一下就噎得刘庆福说不出话来了。他畏缩地把身子缩回到了椅子最内里处,心里转动着小心思。 他心道:打是打不过胡言的胡家军,去益都又不甘心,不若虚与委蛇,等合适的机会带脱离出去。 而这时,胡言转脸看向杨妙真,很诚恳地说道:“我给出这两个选择,是看在杨令人的面子上。现在华将军正在整兵,最多三个月,我和他就会同时出兵,南北夹击,肃清涟水以北的反抗势力。” 胡言这是把自己的计划透露给杨妙真,让她知道自己的决心。 就在昨日晚上,华忠派人回来把海州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 与李全军一战,抓获俘虏一万五千余人;其中带伤的有六千余众,目前正在集中开展思想教育。在先期教育中,有一万余人表示愿意加入到胡家军,经过筛选,其中有七千多人符合入军的条件。 也就是说,胡言现在不止是实力强于李全,就是人数上也多于李全困守涟水的军队,完全可以把李全这支人马都吃掉。 杨妙真看了看在中堂门口站岗的那些护卫,他们背着带有长长管子的神秘武器,身板挺得极直。 那神秘的武器,就是让他们在海州碰得头破血流的家伙事。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如何悍勇,在那武器的面前,就是头待宰杀的绵羊。 她叹了口气,说道:“胡大人,且容奴家回去与夫君商议,也听听军中兄弟们的意思,再做决定可好?” 胡言点点头道:“令人要早做决定才好。另外告诉李节度使,一旦错过时机,这天下将来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 胡言的话让杨妙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起身想要告辞,胡言却拦住了她,要她看完对徐稷的公审再走。 徐稷被拉在大街上进行了公审。 有刘庆福和他外甥指认,他只能供认了自己的罪状。 他本以为胡言会在上报了朝廷后才来处理他,谁知胡言一点机会也不留他,公审后就来了个斩立决。 胡言这种不拖泥带水的行事做法,让一直旁观的杨妙真心惊。 她由此明白,胡言跟此前他们所熟知的宋国官员大不相同,是个敢做大事,强硬的人。 处理完了徐稷,胡言亲自送杨妙真上了船。 分别之际,胡言突然说道:“无论李节度使如何选择,我胡言都欢迎令人投到我军中来。我可以让令人独领一支娘子军,征战天下。” 杨妙真听了微微一愣,随即朝胡言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多谢大人看重,奴家回去尽力说服夫君,投到大人的帐下。” 胡言立在河边,直到杨妙真的小船去远了,才返回楚州城。 处决了徐稷,让楚州大小官员受到了震动,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制置使不可轻慢,一个个都夹起了尾巴来做人。 治理楚州,胡言首先从整军着手。 宋军战力弱,主要责任在领兵的将官身上,其实基层不乏敢战的强兵。如果能将悍勇的军兵单独成军,其战力并不弱于金人。 于是,胡言发布了募兵令。凡楚州境内,不论兵民,俱可报名参加他新组建的军队。这支新军待遇优厚,粮饷是宋军的一倍,且不论出身,只要有本事,均有机会成为将官。 募兵令一出,让整个楚州轰动起来;一时之间,官道上前往楚州城来投军的人络绎不绝。 第194章 投军 杜春是高邮军的一名队正,这一日他正在家中喝酒,他的好兄弟旗头杨石山找了过来。 “大哥,你还有心思喝酒,再喝下去机会就没了?” 杜春是个沉稳的性子,也不慌,唤自家的妻子再去拿个碗来,要给杨石山也斟上酒; 杨石山气极,一把拉住他手腕,大声说道:“大哥,机会也只这一次,待那新军的人招满了,你去央求,他们怕是也不会收了!” 杜春这才慢悠悠说道:“石山,昨日正将找到我,说统制正在考虑提拔我做副都头,我若是一走了之,岂不可惜。” 杨石山气极大笑,提醒道:“大哥,你还信他们?这话他们可是说了不下五回了。但凡要用你去为他们拼命时,就拿出来说,可事过后就丢到一边去了!” 杜春苦笑了一下,辩解道:“正将说这次是真的,统制已经报上去了。” 杨石山皱起眉头,大声道:“就算大哥你当了副都头又如何?你要是不喝兵血,又能拿几两银子?” 接着他又愤恨地说道:“到了要用命的时候,别人照样是缩在后面,而你这个副都头,一样要像个兵头一样冲在最前面!” 杜春怔了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只是他心里在想:去了新军,不也是要冲杀在前吗? 杨石山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正色道:“胡制置使那告示上说了,新军只用敢战不退之人,能去的都是军中勇士,个个奋勇向前争军功,大哥何用担心孤身奋战。” 这时杜春的妻子插言道:“石山兄弟,他们许下的军饷,谁知道到时能不能落到实处,你大哥还是当了这副都头实在些。” 杜春的妻子是老队正的女儿,当年老队正看中了杜春,把女儿嫁给了他,也把自己队正的位置留给了他。故而,杜春一向很重视他妻子的意见。 杨石山看了嫂子一眼,重重叹息一声说道:“大哥,既然你决意守着这高邮军这烂摊子,那兄弟我就不陪你了,我与高勇约好了,一会就赶去楚州城。” 说罢,杨石山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又回过身来,冲杜春一抱拳:“大哥,小弟就此别过,祝大哥好运,让我们兄弟还有再见的一天!” 言毕,他没有丝毫犹疑,大步向前行去。 杜春望着杨石山离去的方向,呆愣了好一会;然后他拿起酒碗,一口将酒饮尽,接着又往碗里倒满了酒。 一连喝了三碗,杜春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妻子看不过眼了,伸手按住了酒碗。 “官人,你是不是舍不得石山他们?” 杜春红着眼睛一字不发,但他捏在一起颤抖着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的妻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去,奴家不拖累你。你走之后,奴家便带着儿子暂时回娘家住,等你安定下来,再来接奴家和孩子。” 杜春迟疑地看了妻子一眼,待确定妻子确实没有生气,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望见他这样子,他的妻子气苦地笑了。 “奴家去给你收拾行囊。到了新军,千万不要逞强;别人用命你也用命,别人若是退缩,你万万不要傻傻冲在最前面,家里还有奴家和孩子等着你呢,记住了吗?” 杜春笑着说:“我记住了。娘子你放心,金人的刀剑奈何不了我!” 他的妻子无奈的摇摇头,进了卧房帮他收拾行囊去了。 当杜春负着行囊赶到杨石山的住处时,门是虚掩的,内里的铺位上,早已是空荡荡地。 杜春忙迈开步子,沿着往楚州城官道追了过去。 就这样大步流星的追赶了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有五个汉子在前面赶路。从背影上他认出,其中正有俩人是他的兄弟杨石山和高勇。 他小跑着赶了上去,见另外三人也是他们这一都的旗头和使臣,俱是战时敢拼命的勇士。 五人见到他也赶了过来,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一路北进,路上又遇到了几拨人,俱是各处的驻屯军;相互一报字号,居然都是军中小有名声的悍卒,都打着搏个前程的心思来投奔新军。 就这样一路走来,到次日早上,他们居然汇集成了过百人的队伍。待到了楚州城下,就见一处营盘前已经排起了十列长队。杜春粗略一看,每队都有数百人。 这时,一名身穿黑色棉布袍子的汉子迎上前来大声问:“各位好汉都是来投军的么?” 杨石山粗声答道:“正是,我等都是从高邮军过来的,兄弟你是从何处来的?” 那汉子咧嘴笑道:“俺是员外郎的亲兵,奉员外郎之命在此恭候各位,指引好汉们办理相关手续。” 说着,那汉子把他们这帮人引到了一处队列前,然后嘱咐道:“各位安心排队,不要乱窜,待前边的书记官登记入册后,你们就可以进入营盘就食。” 高勇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这位兄弟,告示上说,凡得入新军,各项待遇都比宋军高出一倍,可是真的?” 那汉子拿眼打量了高勇一番,然后掀起自己的棉袍说道: “兄弟,你看看我这件棉袍,这在临安要卖到二贯钱一件,可我们军中,每人都要发两套。平时军饷六两银子,战时十两,有战功另外按军功赏赐。吃食每隔一日有大肉,战时则视情况定。若气运不好,战死疆场,家人除了有抚恤银,还安排进工坊工作,一月也有五贯钱工资,足够生活下去。” “把家人送到工坊做事,岂不辛苦?”高勇嘟囔道。 那汉子笑了。 “你说的是别家的工坊,他们不把人当人。员外郎的工坊每日只工作八个小时,每旬还有两天休息时间,中午还管一餐饭,何来的辛苦?” 杜春听了心中一动,问道:“只有战死了,家里的亲人才能进工坊工作么?” 那汉子摇头说道:“也不是。若是你在新军中表现得好,提了队正以上的位置,就有资格提出申请安排家属进工坊工作。” 杜春心道:自己在高邮军便是队正,还要提拔为副都头;那到了新军,不说当个都头,当个队正总是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妻儿就能来员外郎的工坊工作了。 想到这些,他的精神不由振奋起来。 第195章 李全的选择 胡言大肆募兵练兵,让对岸的李全有些坐立不安。 杨妙真带回来的那两个选择,他一个都不想选。 去青州,吃什么?只要胡言卡住粮草,他这支队伍不用打就会散了。 可让胡言把自己的队伍给整编了,他也不愿意。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又岂可一日无权?没了兵权,那以后还不是任由胡言去拿捏。 所以,李全这几日,每天都心事重重地在营盘里溜达。 望着营盘里了无生气的样子,他又有些灰心。海州一战,已经让他的这支残兵失去了胆气,全没了以往对宋人的傲气。 这天,当他经过一个营帐时,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声。他附耳听了一会,居然是埋怨他不该为一时之气,杀了宋人的官,抢了宋人粮草,弄到现在与宋人反目为仇的境地;现如今打又打不过,连海州也丢了,马上连吃的都要没有了,以后可怎么办? 李全有些恼怒,他想将营帐里的人揪出来严厉地惩罚,可想了一想,他忍了下来。一帮小卒子,如果他都去计较,这兵也不用带了。 他又偷偷靠近了几个营帐,又听到了同样的窃窃私语,这令他有点气苦。 他心道:当初打入楚州城时,若不是杨令人逼着俺严加管束,你们又岂止是烧了个制置司衙门就肯罢休,早就把整个楚州城掀了个底朝天。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自己的抢粮之举。 这一抢粮饷,就等于是跟朝廷翻了脸,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直接给了胡言来抢自己海州的借口。而更主要的是,上次从楚州城抢的粮食,又大半都丢在了海州,眼下军营中所剩的粮食,省着点用也只能支撑半个月了。 军心不稳,再这样停留下去,要不了多久,队伍怕是会散了摊子。 李全在营盘里转了半天,思来想去,他觉得如果要保全这支队伍,也许只能暂时投靠金国了;借着金人的势,给南宋的边境施加一点压力,兴许南宋朝廷就会又来招抚自己的这支人马。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匆匆赶回帅帐,把想法向杨妙真和盘托出。 杨妙真皱起了眉头,她不想投靠金人,如果要投靠金人,当初哥哥杨安儿投降金人时,她也不会自己拉出一支队伍来了。 李全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辩解道:“俺这只是权宜之计,是借金人之手,逼迫宋国再来招抚俺,那时俺就好跟宋国谈条件了。” 杨妙真忧心地劝诫道:“官人,现在的这位制置使大人可与从前的宋官不同,你这样做,怕是他不肯放过你。不若就依了他,交出兵去,还可保全一生一世的富贵!” 李全听了一张脸就垮了下来,他阴沉着脸说道:“姓胡的那厮不是个好人,他的人早就到了楚州,却故意放任俺劫掠楚州城,背后动刀子夺了俺的海州。这样的人,俺若是把兵交了出去,他早晚会让俺家破人亡。” 杨妙真回想了一下跟胡言接触时的情形,便摇了摇头说道:“奴家觉得他人还不错,知书达理,应当是个守信之人!” 李全冷笑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莫要被他给骗了。” 接着激愤地说道:“俺自起兵反抗金人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好好活着,手里就得有兵,没有了兵,到哪都会受人欺负!” 杨妙真呆愣了一会,她知道劝不住李全,便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是一意如此,奴家也不拦着你,只是你好歹也跟大伙商量一下,看看他们的意思再决定才好。” 李全见杨妙真不再反对,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他想了想,觉得杨妙真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有必要先与几个亲信部下沟通一下,便步出帅帐往刘庆福的大帐走去。 刘庆福正在帐内喝酒。 酒是天台玉露,是马六送他的。 刘庆福喝着马六送他的酒,心里则想着马六说的那些话。 马六说: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过上好日子。员外郎有本事,能让大伙过上好日子,那为什么一定要抱着李全的腿,而不跟着员外郎过好日子? 刘庆福有些无力地用义气来回答马六,但马六毫不客气地问:如果兄弟义气是把一个人带向死路,那么他还会坚持这义气两个字吗? 刘庆福回答不了,因为他不想为义气这两个字,送掉自己的性命。 他跟着李全造金人的反,是因为金人不给他们这些人活路,如果能过上好日子,他何必提着脑袋去跟金人拼命。 他试探着问马六,跟了员外郎他刘庆福能有什么好处? 马六告诉他:如果想建功立业,可以加入胡家军;如果想过安稳日子,会安排他去员外郎在临安城的商铺当个掌柜,或者给他二万贯钱,买上几亩田地,过上富家翁的生活。而这一切,只需要他在李全不接受那两个方案时,取了李全的性命。 刘庆福有些心动,咬咬牙,他答应了下来。 当李全掀开帐帘进来时,他略微慌乱了一下,随即马上镇定下来。 李全看到摆放在几上的一坛白酒,就大笑着过去拿起来闻了闻。 “是天台玉露,兄弟,没想到你还藏着一坛好酒。” 天台玉露早就进入了楚州,不过价格很贵,李全也不常喝。 刘庆福笑了笑解释道:“大哥,这酒是上次从制置司库房中抢来的,俺一直留着没喝,今日天冷,便拿出来喝点去寒。” 李全听了也没多心,那次抢劫制置司库房时,确实是有十几坛天台玉露,他和几位统领便一人分了两坛。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果然寒意去了几分。 然后他看向刘庆福说道:“兄弟,俺决定暂时投靠金人,先渡过眼前的危机,你看如何?” 刘庆福愣了愣,随即说道:“大哥的决定便是俺的决定,无论大哥如何做,俺刘庆福都支持!” “好,到底是俺的老兄弟,他日富贵了,俺忘不了兄弟你!” 刘庆福的回答让李全很满意,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便想离去,没成想刘庆福拦住说道:“大哥,投靠金人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们兄弟许久没聚在一起喝酒,今日何不一醉方休?” 李全听了便坐下来,豪爽地说道:“好,今日我们兄弟不醉不归!” 刘庆福听了脸上浮起笑意,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现如今这营盘中张全和夏全的人马占了近数,我们欲投靠金人,不若先与他们通个气,也免得到时他们闹将起来,脸上不好看;兄弟使人将他二人招来一起喝酒,再详谈此事可好?” 李全听了也没起疑,想了一下后便应了下来。 而刘庆福就叫亲兵去叫张全和夏全。 第196章 李全授首 张全和夏全赶来,四人围着矮几盘腿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刘庆福给这二人斟上了酒,而李全则将投靠金人的打算说了出来。 在海州之战前,像这等重大决策,李全并不用跟这二人商议,只管吩咐下去便是;然而现在,双方实力相差并不悬殊,使他不得不放下身段。 李全目不转睛的盯向二人,观察着二人的反应。只要二人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满,他就打算拿下这二人。 他并不担心他们俩会反抗。这里是他兄弟刘庆福的营帐,他可以悄无声息地让这二人在这世上消失。 然而面前的二人神色非常平静,并无一丝异常。 就见张全端起酒碗,向李全一举,然后说道:“宋人一向狡诈,且言而无信,对俺们忠义军只是利用,并无半分诚意;俺和夏头领早就不想跟着宋人混了,既然李帅也有此意,俺自是唯李帅之命是从!” 话毕,张全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李全心喜,也将酒饮尽,然后看向夏全。 夏全与刘庆福对望了一眼,接着便端起酒碗,大声说道:“俺们都是山东汉子,向来爽直,怎么能忍受南人那小肚鸡肠的气?俺夏全没什么大志向,与张兄也是一个心思,以后唯李帅马首是瞻,李帅指向哪里,俺夏全绝不皱一下眉头!” 听了夏全的表态,李全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他也再次将碗中酒饮尽。 这时刘庆福笑着说道:“俺们大家统一了想法,这后面的路便顺了。如此喜事,需一醉方休才好。” 于是又一圈下来,那一坛子酒便空了。 就见刘庆福打了个响指,他的亲兵又端了一坛子白酒上来。 李全已经有些微醺,他眯着眼睛看向刘庆福。 “兄弟,你居然还有藏私?” 刘庆福咧嘴一笑,说道:“俺就好这一口,这酒烈,对俺的脾气!” 李全微微一笑,大声说道:“不错,也只有这烈酒,才配得上俺们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 四人热热闹闹又将两坛酒喝完。由于刘庆福三人不停向李全敬酒,这三坛酒,倒有近一半进了李全的肚子里。 李全身强体壮,能喝,可也架不住胡言酿造的六十五度的白酒。他醉了,身体晃了几晃,就扑倒在矮几上酣睡起来。 望着醉倒酣睡的李全,刘庆福笑了。 他看向张全和夏全说道:“该动手了,立下此功,员外郎必定不会亏待了俺们三人!” 于是三人一起,将李全绑了个结结实实。 当一盆冰凉的水浇到了李全的头上时,李全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看了看面前刘庆福三人狞笑的脸,又低头看了一下将自己勒得有些生疼的绳索,他苦笑了一下,便嘶哑着嗓子问:“庆福,你这是为何?” 刘庆福脸上升起一丝愧色,随即一咬牙冷声说道:“大哥,俺这也是迫不得已。员外郎已经给了你选择,你不选不说,还要投靠金人。俺自跟你起事以来,与金人大小百余战,这仇早就化解不开了,让俺跟着你去投金人,这不是逼着俺造反吗?” 接着刘庆福向帐外一指说道:“不要说俺,这营寨内,有几个兄弟跟金人没有仇?你想过他们会答应跟着你投过去吗?” 李全一阵默然,好一会才说道:“哥哥也是被那位员外郎逼得无路可走,这才生出投金的心思。再说了,哥哥不是来找兄弟你商议的嘛,兄弟们若是不肯,俺李全自是会打消了这心思。快将为兄放开,这件事俺会当做没发生过!” 刘庆福听了发出一声冷笑,他嘲弄地说道:“大哥,俺们俩认识有多少年了?” 李全脸上的汗马上就淌了下来。 自起事到现如今,他对不服从自己的人所使得手段,可从没瞒过刘庆福,刘庆福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在此事过后放他一马。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说道:“过去俺行事多有不妥,以后自是不会了。” 李全这一软下来,让刘庆福心里生出了些犹豫;相交十数年,李全对他人从不手软,可待他刘庆福,并不弱于他亲二哥李福多少。 这时,一边的张全和夏全看出了刘庆福的动摇;俩人对了一下眼色,夏全便拔出了腰刀跨步到李全身前。 “刘统领,事已至此,心软不得。你此时心软,待他脱了困,且不说员外郎那里你无法交待,而他李全又焉能放过你?” 话毕,不待刘庆福阻拦,夏全一挺刀,就刺入了李全的腹部。 李全发出了一声惨叫。 血,正从他的腰腹,向外喷涌。 他瞪起血红的眼睛,看向夏全。 而夏全被他这一瞪,竟唬得手一松刀柄,向后侧后退了半步。 这时李全的左腹一阵剧痛传来,就见张全双手握刀,插入了他的左腹。 腰刀在他的左腹一阵翻动,随后李全身子一挺,就倒在了地上。 张全拔出腰刀,红着眼睛对刘庆福和夏全叫道:“快,赶紧聚兵,咱们将四姑娘捉了送与员外郎!” 话毕,他提着腰刀就奔向自己的营帐。 而刘庆福和夏全这时也回过神来,俩人各自聚拢了人马,就向营盘中央的帅帐杀了过去。 此刻,营盘正中帅帐内的杨妙真,内心还在为投金一事而纠结。 她并不想投靠金人,却又不想让丈夫李全失望。 自李全去了刘庆福的营帐后,她便一直在帐内踱步,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在楚州城时,胡言说的那些话。 她心想:如果跟着李全投了金人,那位年轻的员外郎、淮东制置使胡大人会怎么看自己?他还会视自己为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吗? 她有心阻拦李全,可一起生活了十年,对李全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李全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绝不会甘居人下。而夫妻二人之间,表面上李全表现出惧怕她三分的样子,实则早在五年前,当李全吞并了忠义军将领季先的部下,实力远超过她的兵力后,就不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 她心想:也许,自己带上过去的亲信离开李全,回益都暂避会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她这样想时,外面传来了嘶喊声和刀枪的碰撞声。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知道出现兵乱了。 紧接着,她的亲信部下郑衍德闯进了帅帐。 第197章 杨妙真 如果不是郑衍德,杨妙真即使不能杀了刘庆福三人,也能从乱军中杀开一条血路,脱身出去。 就是因为郑衍德,她成为了胡言的“囚徒”。 那天乱军围向帅帐时,全身披挂的杨妙真已经提着她的梨花枪,准备往外冲了。就在刘庆福等人逼近之时,就在杨妙真要催动胯下之马时,紧坠在她身后的郑衍德,突然纵身扑了过来,将毫无防备的杨妙真扑翻到了马下。 而刘庆福麾下的乱军则趁机驱散了杨妙真的亲兵,一杆杆长枪逼住了杨妙真。 杨妙真弃了手中的梨花枪,悲愤地看向郑衍德。 郑衍德的眼睛躲闪了一下,然后靠近杨妙真,小声说道:“员外郎不会亏待了令人,俺在海州之战时就投了员外郎。” 杨妙真一愣,随即记起海州之战时郑衍德率兵为大军断后,最后只带了十余人逃回来。 就听郑衍德说道:“俺兵败被围,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竟在胡家军中遇到了俺的表兄。他告诉俺,胡家军中大半是俺们山东路的乡亲,员外郎要带着他们打下整个山东路,让山东路的乡亲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说到这里,郑衍德恳切地劝道:“令人,员外郎是真心为俺们山东路着想,你就跟着他干!” 想想胡言待自己的态度,杨妙真有些心动。可就在这时,刘庆福用一杆长枪将李全的头举了起来。 就听刘庆福高声叫道:“李全倒行逆施,欲投靠金人,俺们有哪个不跟金人有血海深仇,岂会跟着他胡来;今日俺取了他的性命,大家一起投了楚州城的胡大人,可好?” 底下那些士卒听了他的话,都鼓噪起来,纷纷喊道:“姓李的该杀,我等俱愿随了刘统领去投胡家军!” 刘庆福见众人拥护,心中万分得意,心道:这下等到了胡言那边,自己若大的功劳,怕是那位员外郎会给个副都统的位置给自己。 他正想着,突然一杆长枪飞了过来,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长枪贯胸而过。 他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看向杨妙真,随即翻落马下。 原来,杨妙真望见李全的头颅,一双眼顿时红了起来。 夫妻一场,尽管李全娶了刘氏为妾后对她多有冷落,可这情份岂是说断就断。 所以,当刘庆福高举李全的头正得意之时,她猛然夺过一名士卒手中的长枪,向刘庆福奋力投掷过去。 刘庆福的倒下,让整个现场一片寂静; 好一会后,刘庆福的亲兵才反应过来,他们挺枪就向杨妙真杀了过来。 郑衍德见状大急,他猛然挺身在杨妙真身前大喝道:“俺是淮东制置使,员外郎胡大人帐下使者,胡大人有令,务必保全杨令人安全;尔等若是造次,就是与胡大人为敌,与胡家军为敌,此后这世上便无尔等立足之处了!” 郑衍德的话让乱军一滞,再无一人敢上前,只是瞪着赤红的眼睛看向杨妙真。 张全和夏全见刘庆福被杨妙真飞枪取了性命,吓得躲到了亲兵身后,听到郑衍德的话,俩人壮起胆喊道:“姓郑的,你说你是员外郎的使者,可有凭信?” 郑衍德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大声说道:“有军牌为证,张统领和夏统领尽管拿去验证。” 说着,就将铜牌抛了过去。 张全拾起铜牌,见到上面的胡字,心里便信了。 他和夏全与刘庆福也没什么交情,这段时间与刘庆福走得近,也是因为刘庆福与员外郎那边搭上了关系。既然郑衍德是员外郎那边的使者,岂不是更值得他二人来巴结。 于是张全和夏全就约束住手下,上前向郑衍德表示愿意服从他的调遣。 就在郑衍德打算派出亲兵去联系河对岸的胡言时,河对岸来了人。 来人是马六,他带了一队新军出现在了忠义军的营盘。 原来,河对岸的动静并没有瞒过胡言的耳朵,当刘庆福准备动手杀李全时,他就派了马六过河。 马六到了营盘,马上就接手了指挥权。他安排郑衍德把杨妙真及李全的儿子和妾室送过河,接着便与海州的华忠取得了联系,开始整编这支忠义军。 且说杨妙真上了小船后,心情也没能平复下来。 她觉得自己有愧于李全。因为正是她的劝说,李全才会去找刘庆福,如果李全不去找刘庆福商议,又怎么会丢了性命。 这时李全之子李檀靠了过来,他扒着杨妙真的臂膀仰起脸来问:“二娘,南人不会杀了俺们?” 李檀是李全与前妻所生之子,已经有十二岁了,他的相貌与李全颇有几分相似。自李全把他接到身边后,李檀一直是由杨妙真来抚养和教导。因为杨妙真没有生养,故而平日里,她都是把李檀当做亲儿子来对待,这也使李檀对她颇为依赖。 望着李檀,杨妙真的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揽住李檀的肩,回想起十数天前与胡言相见的情形,就低声安慰道:“应当不会。若是他们要杀你,二娘就会死在你前头!” 李檀听了便将头埋在杨妙真怀里,哽咽着说:“俺不想死,也不想二娘死!” 他这一副作态,让杨妙真心里更加难受。 而坐在对面的刘氏扑通一下就跪在了船的甲板上,她嚎啕大哭道:“姐姐,你不是与那胡大人见过的吗?俺听人说他对姐姐你执礼甚恭,等到了楚州城,姐姐便与他多说些好话,求他饶过我等可好?” 杨妙真听了眼睛就瞪了起来。 这刘氏原本是金人海州一千户的小妾,李全占据海州后,见她人年轻,也生的貌美,就抢了过来。 自刘氏来到家中,她使出狐媚手段,勾住李全,还蛊惑李全吞并其他几支忠义军,以至于李全的野心膨胀,才酿成今日此祸。 刘氏见杨妙真瞪起了眼,忙收住哭声,畏缩地避往一旁。 而这时站立于船头的郑德衍回过头来说道:“令人尽管放心,此前马将军特意告诉俺,胡大人说待令人到了楚州城后,他会安排小公子到学堂读书。” 杨妙真听了心中有些感动,此前因李全被害而扰乱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没过多久,船就接近了南岸。 杨妙真向岸边望去,就见有十数人立于岸边,内中有一人隐隐像是胡言。 第198章 挑逗杨妙真 望着一个箭步跨上岸来的杨妙真,胡言的嘴角向上勾了勾。 他将手伸了过去,而杨妙真在自然反应之下,想也没想,她的手也伸向了胡言;于是,两个人的手就握在了一起。 很尴尬啊,杨妙真落地时踩上了一颗石子,她的身体有点失去平衡;而这时,胡言伸出了另一只手,扶住了杨妙真的腋窝。 好,你扶就扶好了,为啥还要拉一把? 立足不稳的杨妙真,只能撞入胡某人的怀里。 搂了搂怀里的妇人,胡言很得意。 这可是金大侠《神雕侠侣》里小龙女的原型,就这样被他耍手段快要拿下了。 是的,一切都是他的预谋。 派马六诱惑刘庆福,让刘庆福拉拢张全和夏全,一切都是他在背后谋划。 他早就料到李全不会屈服,所以挖好了坑等他去跳,所为就是除掉李全,得到杨妙真。 按说,杨妙真是不错,可比起杨妹子,她还是要稍逊一点;但人的名,树的影,胡言对她有种特殊情愫。 被胡言搂着的杨妙真,一开始倒没什么,可数息过后,当感觉胡言的手滑向了自己的腰肢时,她意识到了不对。 她有点羞恼,但碍于胡言的地位,她不便大声呵斥,于是低声提醒到道:“员外郎,请自重!” 胡言的脸上一红,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是令人身上的气息让我一时失了神,抱歉,抱歉。” 说着,便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杨妙真。 杨妙真脸上也升起了红云,这可是除了夫君李全之外,她头一次被其他的男人搂着。 她脸上的变化当然都落在了心怀不轨的胡言眼里,他一阵暗喜,心道:有门,只要再不弃不舍,这侠女就成胡杨氏了。 转头又向护卫们看了一眼,就见那帮憨货都背转了身,一个个都望向它处。 这帮憨货是啥心思,胡言可一清二楚;他一指刚下了船的李檀,装模作样吆喝了一声:“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帮令人去把孩子抱着。” 一帮汉子忙憋住笑,忙抢着上前去抱李檀;李檀可不算小,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对抱自然是万分的抗拒。见一帮大男人冲着他围了过来,身子一矮,就从合围中钻了出来,跑到杨妙真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 一帮护卫用无辜的眼神看向胡言,而胡言摸了摸鼻子,伸出手挽住了杨妙真的另一只胳膊。 杨妙真的身子微微一颤,胳膊挣了一挣,便嗔怪地看向胡言;只是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也只好任由胡言挽着自己。 二人的一系列小动作,都落到了李全小妾刘氏的眼中;她心道:原来这位年轻的员外郎好色,那这就好办了,奴家这姿色比之姐姐也不差,还年轻她几岁,就不信他瞧不上奴家。 这样一想,她的腿也不软了,扭动身子麻利的就下了船。 下了船的刘氏快步要往胡言和杨妙真身边凑,可那帮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见状就将她拦了下来。 刘氏慌忙解释说自己是李全的小妾,与杨妙真姐妹相称。 这时就见胡言回过头来吩咐道:“给她五十两银子,让她自去寻个好人家嫁了!” 话毕,胡言再不向刘氏看一眼,引着杨妙真便向北城门行去。 刘氏见那胡言根本不正眼来瞧自己,心中不觉一阵失落,呆愣了好一会,才在护卫的催促下,接过了银子。 眼见刘氏被胡言所拒,杨妙真心中升起了一丝快意。这几年间,刘氏把李全拿捏得死死地,可没少在她面前炫耀能耐,现在胡言落刘氏的脸面,却正好为她出了一口气。 于是,原本对被胡言挽着手臂走还有些别扭的她,再无把手臂自胡言臂弯里抽出来的想法了,就这样任由胡言牵引着,到了城门洞下。 殊不知胡言正是利用了女人之间的这点小心思,来减轻杨妙真对自己的抗拒。 见计谋得逞,胡言的手向下一滑,就与杨妙真的手握在了一起,还用大拇指在她的掌背上,轻轻按了几下。 面对胡言的小动作,杨妙真只好装着不知,只是她右手的李檀都瞧在了眼里,于是恶狠狠地瞪了胡言一眼。 胡言当然感受到了李檀的敌意,不过他不在乎;这位继李全之后叱咤山东路的枭雄,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对他形成不了威胁。 所以,他故意与杨妙真挨得很近,还朝李檀挑衅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李檀气恼,可面对人高马大的胡言,他只能把恨意深藏于心间。 就这样两大一小在挑逗和暗战中,领着一行人步入城内。 杨妙真走进楚州城,就见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两边的铺子吆喝声不断。这景象,比之上次她来找胡言谈判时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妙真不由看了胡言一眼,暗暗佩服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楚州城恢复了元气。如此看来,师叔丘处机称他为妖孽,对他心有忌惮,果然是有原因。 路上的行人有不少认识杨妙真的,他们感念城内起乱兵时,杨妙真对城内百姓的回护,故而当她和胡言并肩行至近前时,都纷纷向她施礼;这让杨妙真心里生出一些感动,也为当初未能制止李全起乱兵而愧疚。 这时胡言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低声说道:“乱军作恶与你无关,若不是你一力阻止,这城内的百姓还不知要受多大的苦难!” 杨妙真也低声回道:“可这毕竟是奴家夫君做下的,俺岂能无过?” 胡言的手又捏了捏杨妙真的手,淡淡说道:“他是他,你是你,从现在开始,你跟他已经分割了,再无半点关系了。” 他这句话含有许多意味,让杨妙真的脸上红了一红。 就这样走了一会,他们一行人就到了过去的节度使府,现今的制置司衙门近前。 而在制置司衙门门口,站立着几个妇人在迎候。 是杨妹子和她的婢女,她晚了胡言有一旬才到楚州。 两个妇人相见,都有些惊讶于对方姿容,相互生出了些好感。 看见胡言挽着杨妙真,杨妹子没有生出半分的醋意,反而热情地与杨妙真打起招呼。 说起来她已经四十有余,过去也时常进宫去陪伴官家赵扩,对男人的花心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杨妙真局促了起来,她绯红着脸,不自然地将手自胡言的手掌里抽了出来。 这时杨妹子上前拿住杨妙真的手,夸赞道:“还是在临安之时,官人便在奴家面前夸赞妹妹是女中豪杰,生得如桃花一般娇艳;今日一见,方知官人他所言不虚。” 杨妙真听了就羞涩地偷望了胡言一眼,然后说道:“姐姐国色天香,妹妹哪及得上姐姐半分!” 一旁的胡言笑道:“你们俩别在互相吹捧,哥听着就肉麻,快进府去!” 说着,他一手搂住杨妹子的腰,另一只手搭在杨妙真的肩头,将二位杨姓美女拥入门中。 第199章 胡家再添新人 制置司衙门是原本李全的节度使府,杨妙真对这里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重回故居的杨妙真一开始还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几天过后,她就体会到了胡言的手段。 因为她被安排住在了胡言和杨妹子的隔壁,而李檀则跟着徐天他们睡在了外院。 对刚刚守寡的妇人来说最大的折磨是什么?当然是听床戏。而胡言就用这种方式,搅得杨妙真彻夜难眠。 这时代的墙隔音效果太差,再就是杨妹子浪叫起来也太夸张;她癫狂的言语,让杨妙真听得的脸都热得发烫。 想想才逝去的李全,想想这次从一上岸到制置司门前这一路上,胡言对自己的撩拨,杨妙真就在心里诅咒胡言;他果然如小师妹尤春娘所说的一样,就是个无耻的淫贼。 杨妙真气得想把棉被撕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抓一把棉花把耳朵堵上;可她又舍不得,这棉被实在是太暖和,当初若有这棉被,他们红袄军中很多人也不会在冬天最寒冷时,被冻死。 而这棉被,却是那小淫贼首创的。 被折磨了几日后,杨妙真顶着红眼泡找到杨妹子,委婉地提醒道:“姐姐,俺的宁国夫人,晚上那个的时候,您能不能小点声?” 杨妹子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拉住杨妙真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妹妹,不是姐姐故意要搅了你的好梦,是官人实在让姐姐受不住。这以前还有王氏顶替一下姐姐,可现在王氏还在临安,这叫姐姐如何是好?” 接着她眼珠子一转,调笑道:“妹妹你身子骨强健,与官人倒是有得一拼,不若嫁与官人,咱们共侍一夫!” 杨妙真听了脸上升起潮红,她羞嗔道:“姐姐胡说些什么呢?俺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为自家男人说媒的!” 杨妹子大大方方说道:“妹子,官人他与常人不同,你跟了他就会知道。姐姐当年守寡了二十年,一直不肯嫁人,只是遇上了他,便再也守不住了,只想不管不顾地嫁了他。”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把那些不可言叙的妙事悄悄说与了杨妙真,还出谋划策晚上俩人换床,叫杨妙真去体验了再决定嫁与不嫁。 杨妙真听得面红耳热,气息都粗重了起来。她也不是少女了,对这男欢女爱的事虽没有杨妹子那般热衷,却也不陌生。现在叫杨妹子这么坦诚地讲出来,自然是勾得她有些心动。 陡然间她记起了师妹的警告,就提醒道:“姐姐,俺听人说,员外郎的耳朵异常灵敏,俺俩说这些羞耻之事,可莫让他听了去!” 杨妹子浑不在意地说道:“他去了新军军营,隔了半个城,他难道有顺风耳不成?再说了,就算他听到了我们姐妹的悄悄话,只怕是心喜还来不及呢。这些时日,他对妹妹你可是心心念念得紧啊!” 杨妙真听了,心放下了一半。 晚上吃过饭,杨妙真便回了屋。 子时过半,隔壁果然传来那对夫妻沉重的呼吸声。 一阵撩人的浪叫后,没多久,杨妙真虚掩的门咯吱一响,披着棉袍的杨妹子闪身走了进来。 杨妙真被杨妹子强拉下了床,披上杨妹子的棉袍,在杨妹子的催促下,半推半就进了隔壁的房门。 杨妹子已经悄悄离开,可杨妙真站在门内半步,望着床上那黑乎乎的人影,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她在自问,李全才过世,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没有廉耻了? 这时,床上的人影翻身下了床,不待杨妙真闪避,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杨妙真不敢做声,怕被胡言听出来,就默默让他把自己抱到了床上。 就这样一个明知身下的已非旧人,却不点破,只是尽情爱抚;而另一个生怕被瞧破了,咬着牙不敢发出声来,任由对方寻欢。只是到了关键之时,杨妙真还是没能忍住,哼出了声。 天大亮之时,胡言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杨妙真,就见她睡得正酣。 熟睡中的杨妙真半张着嘴,脸上的潮红犹未褪尽。 他探出手去,在她的嘴唇上轻按了一下,然后一翻身,就将自己的嘴压了上去。 杨妙真被惊醒,她无力地推了身上的男人一把,便娇羞地偏过脸去。 现在的她,恨不能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原本她只是抱着好奇来体验一下,想着结束之后便可趁胡言睡去,悄无声息的溜走,让这段颠鸾倒凤的经历永远成为秘密;谁料想自己倒被折磨得欲仙欲死,居然沉睡到了天光大亮。现在露出了真面目,这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这时,耳边响起了胡言的声音:“娘子,你这体力可强过她们不少!” 杨妙真轻哼了一声,想起昨晚这个男人的神勇,双眼不觉迷离了起来。在过去,她从未达到过这般的妙境,如今体会到了,一时倒对面前的男人生出了不舍。 而胡言说着,他的一双手就开始在她光滑的身子上游走起来。 杨妙真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男人的爱抚,随后又捉住他的手,红着脸低声说道:“奴家的贞洁叫你坏了,这以后让奴家可如何是好?” 她低估了胡言的无耻。在胡言看来,男欢女爱是人类的天性,两性之间的任何事,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而一切对性的束缚,违背了人的本性,恰恰是最虚伪和自私的。 听到杨妙真的话,胡言不以为意的笑了。 他将双手塞入杨妙真的腰下,用力一搂说道:“如果胡某只是玩弄一下娘子,那胡某就背了德行。我与宁国夫人早就商议好了,过几日便用八抬大轿抬娘子过门,这以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 听到胡言的承诺,杨妙真还是心有顾虑,她低声说道:“李全才逝去不久,奴家就这样嫁人,怕是要惹他人闲话。” 胡言淡淡一笑说道:“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何须在意他人的想法。人一生一世,也只短短数十年,若只顾着他人的脸色,活得岂不辛苦!” 见胡言这样说,杨妙真便放下了矜持,俩人在床上又缠绵了起来。 这之后,胡言又过上了三人大被同眠,没羞没臊的日子。一段时间下来,本来有些清减的杨妙真,居然丰润了许多。而她和杨妹子之间,相处得也愈发融洽了。 第200章 解除芥蒂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便从手指的缝隙间溜走,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嘉定十七年的五月。 原本因兵乱祸害而有些破败的楚州,在胡言的用心经营下,很快就恢复了生机,且变得比以往更加繁荣起来。隐隐有了与临安比肩的势头。 因为胡言手里握有白酒、棉布、玻璃和火柴等紧俏商品,而在东海小岛上生产的这些商品,又都集中到了楚州城,这就使得运河和官道上,往楚州城来进货的商人络绎不绝。 商人的涌入,首先盘活了楚州各处客栈、酒楼和茶坊的生意,接着带动了各个行业的复苏。 俗话说繁荣“娼”盛,一时之间,城内新起了十数家从事色情服务的酒楼和茶坊。 这一日,在海州集训后调来新军任职的郑衍德,前来探望杨妙真。 望见自己曾经的老部下,杨妙真自是欣喜异常。俩人聊着聊着,不觉就谈到了过往的熟人。 郑衍德告诉杨妙真,有几位老弟兄进城寻欢时,在望春酒楼,瞧见了李全的小妾刘氏,而刘氏便在这家酒楼做起了皮肉买卖。 听到说刘氏混成这样子,杨妙真不觉有些唏嘘。 几个月前俩人还共侍一夫,转眼间刘氏就落到这般下场,这叫她怎么不心生感叹。 接着郑衍德又说起夏全和张全。 这二人归顺胡家军后,队伍被打散进行了整编,他二人也都被安排了个副团长的职位,进入胡家军在海州的军校培训。 在培训了半个月后,二人对军中严苛的军纪生出了不满,又想回到过去统领一军那无拘无束的日子。于是他们就联系原来的一帮老弟兄,结果这些人大多都被胡家军感化了,不肯背离胡家军;最后他二人只得请求华忠,准许他们解甲归田。 对夏全和张全这样的人,胡言早有安抚政策,于是二人各自领到了一万两的安置费。他二人除了打打杀杀,也没别的本事,一合计,便联手在楚州城开了家酒楼。而这家酒楼正是望春楼。 开酒楼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头一条便是要有手艺好的厨子,还要会管理。他二人这两条都不占,生意自然是一日差过一日。 就在二人愁眉不展之际,恰好遇上了做半掩门生意的刘氏,于是就将她招进了酒楼,又去乡下拐骗了十几个女人,试图以色相弥补厨艺和管理上的不足。 杨妙真听了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因为她知道胡言虽不禁止皮肉生意,却极为憎恨拐卖良家女子的行为。于是送走郑衍德后,就把这件事说与了胡言听。 胡言听了就把自己的亲兵队长薜乙叫了过来,让他去查实夏全和张全的罪证。 薜乙接令后当即带了几人就赶赴望春楼。 现在的薜乙很精神,自料理了薜丛的丧事后,他便马不停蹄赶到了楚州。 他原本以为会像跟在薜丛身边一样,成为胡言身边的小厮,谁料想胡言让他带兵,成为了亲兵队长。 只用了几天功夫,薜乙就掌握了夏全和张全拐卖良家妇女的罪证,随即对这二人进行了抓捕。只是张全这人非常警觉,叫他闻到了风声提前溜走了,只抓到了夏全。 随后夏全便被丢进了制置司的牢房。 夏全被关进牢房的第二天,杨妙真便来探视他。 望着愈发显得艳美的杨妙真,夏全咽了下口水,酸溜溜的说道:“令人真是好气运,死了个李全,却又傍上了员外郎,这一生的荣华富贵自是享受不尽啊!” 杨妙真见他提起李全,脸上现出愤恨之色,质问道:“俺听人说,那日是你率先对节度使下手的,可是如此?” 夏全非常光棍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若不是俺夏全杀了李全,令人又岂有机会成为员外郎的府中之人?” 接着他阴下脸来,咬牙切齿道:“杀李全本就是员外郎所指使,俺为他立下了这等大功,却没想到他只一万两银子就将俺打发了,还将俺和张全的兵马都收了去。更可恨的是,为几个妇人这等区区小事,又将俺收入狱中,俺现如今悔不当初!” 听到夏全说杀李全是胡言所指使,杨妙真的脸一下就白了几分。这两个月来,她也盘问过一些人,隐隐约约也怀疑李全的死与胡言有关,只是此时叫夏全说破,还是让她既感到震惊又难过。 两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爱上了胡言,对胡言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但她依然无法接受,胡言是李全之死背后的主谋这个事实。 从牢房回到制置司的后院,杨妙真就将自己关在了屋里,谁也不见,连午饭也不肯去吃。 饭桌上的杨妹子忧愁的望了胡言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言锁着眉头静坐了一会,便起身向后院行去。 到了房门前,他敲了敲,然后坦然地说道:“李全被杀,确实是我暗中布的局。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已经败于我手,却依然不甘心臣服,试图依附于金人,为祸大宋边境。二是因为你。我不想你被李全束缚住,成为他野心的殉葬品,落下一生都颠沛流离的生活。” 屋内沉寂了一会,胡言能听到杨妙真粗重的呼吸声。 接着门被打开,杨妙真红着眼睛站在门边。 “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俺设计去害他?” 胡言没有回答她,上前一步搂住了她的腰,然后用脚跟轻轻一拨,便将门掩上。 杨妙真微微挣扎了一下,便身子一软,任由胡言将自己抱到了床边。 将杨妙真轻轻放到床上,胡言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注视着她眼睛,直到她羞涩地微闭上后,才说道:“我好色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天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没人知道,并不是所有美艳的女人都能入我眼;我中意的女人,美则美矣,却绝不媚俗,当有一颗善良的心。” 说着,胡言向杨妙真眨巴了一下眼睛。 “娘子你人很美,心地也善良,见不得金人和恶霸欺压百姓,就举起了义旗;你说你值不值得为夫把你从李全的手里,抢了过来?” 杨妙真睁开一双迷离的桃花眼看向胡言,她不知道自己所痴迷的这个男人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就听男人在耳边又坏笑着说道:“你赌气不去吃饭,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在这样胡闹下去,为夫就收走你的裤子,让你永远也出不了门。” 听到胡言的威胁,尽管知道他是个玩笑话,还是唬得杨妙真慌忙把胡言推开,一溜小跑着去了中堂。 而她身后的胡言,嘴角现出了一抹邪笑。 第201章 临安来信 月中的时候,胡言兴奋地叫上自己的两位美妇,去城外看红薯秧苗。 黎姓海商果然不负他的所望,依照他提供的海图,顺利到达了南美洲,带回了胡言所需的物种。 橡胶树已经移栽到了琼州,再过上四五年便可以产胶了。到了那时,胡言就可以为自己的三轮车装上轮胎,向北进军了。 而红薯是他最为关心的,有了红薯这口粮,就可以解决山东路百姓吃饭的问题。 望着一簇簇绿色的秧苗,杨妙真伸出手去小心的抚摸; 接着她偏转脸来望向胡言,兴奋地问道:“官人,它要多久才能长出你说的瓜来?” “四个月,到了九月下旬,我们就能吃上地瓜了。” 听胡言这样一说,杨妙真的脸上笑开了花。 现在楚州和海州,开辟了两块实验田,只要成功长出了地瓜,就会向山东路全面推广;到时,山东路的乡亲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到那时,我们的孩子岂不是可以吃上地瓜了?”一旁站立的杨妹子说道。 她现在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并不方便蹲下来。 胡言起身在她的肚子上摸了一把,笑着说道:“婴儿只能吃奶,哪能吃地瓜,要等小家伙牙长全了才行。” 杨妹子看看男人,又看看自己的肚子,骄傲在绷直了腿说:“官人,奴家累了!” 胡言伸手扶住她的腰,说道:“夫人累了,便去牛车上坐一会。” 而杨妙真也赶忙起身,扶住杨妹子的另一条膀子,酸溜溜地说道:“姐姐就快要做母亲了,让妹妹好生羡慕!” 杨妹子微微一笑,安慰道:“妹妹,要不了多久你也能怀上,也会做了母亲。” 杨妙真神色黯然地说:“俺怕是不成,俺当年嫁与李全,十年都没能怀上一个。” 杨妹子听了又瞅了胡言一眼,然后笑着说道:“那倒也不一定。姐姐当年也没怀上过,可嫁与了官人,到了这个年龄,也只半年的功夫,不也怀上了吗!” 听杨妹子这样一说,杨妙真的一双眼就期待地望向了胡言。 而胡言则在心里腹黑,暗道:“这女人果真是麻烦,把生孩子当作了人生的最大目标,岂不知孩子一出来,就全没了自我,眼里都是孩子。唉,这以后的夫妻生活可就变得无趣了。” 杨妹子刚在牛车上坐定,就见远远地有一骑向他们所在疾奔过来。 正在四周警戒的薜乙他们马上拔出了武器,警惕地看向那一人一马。 胡言摆了摆手,让护卫们收起了武器。他知道来的是信使,是来通报临安城的情况的。 果然,还隔了几百步,马上的骑士就高呼道:“员外郎,临安急报,皇帝陛下驾崩,新君继位!” 坐在牛车上的杨妹子闻言,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她与官家赵扩相处了二十余年,虽然最后嫁与了胡言,但多少还存有一份情意。没过一会,她的泪水便涌了出来。 胡言对此结果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赵扩比原本历史上早走了两个月。他更关心赵均是不是如原本历史一样,被推上了大宋至高无上的位置,于是问道:“继位的是哪位皇子?” 信使跳下马来答道:“继位的是成国公,皇子赵竑开府仪同三司。进封为济阳郡王,判宁国府。” 胡言听了暗道:果然历史还在循着原有的轨迹在运动,只是早和晚的区别。按原本的历史,接下来史弥远和杨皇后会继续合作,把持着宫内宫外的大权;而自己的外甥女婿赵昀,不过是个傀儡,要到史弥远死后,才做得了大宋的主。 而这段时间,恐怕会是自己最艰难的日子。史弥远会借助各种手段,来打压自己。粮?及各类战略物质,怕是都会彻底断掉。甚至有可能还会逼迫自己离开楚州,回到临安当一个散官。 那么杨皇后呢? 她所掌握的力量并不足以与史弥远抗衡,在史弥远的强势下,她大概率只能退缩自保。 而自己是绝不会交出权力,回临安做一个散官的;如此一来,极有可能造成与宋国决裂的局面。 到那时,自己可就是三面受敌了! 就在他思忖之际,信使取出一封信来说道:“太后有家信给宁国夫人,请宁国夫人查收。” 胡言伸手接过信,转交给了杨妹子。 杨妹子看过信后,一脸的为难。 她对胡言说道:“官人,姐姐她说官家仙去,她甚感孤独,想要奴家回去陪她一段时日。可奴家已经有了身孕,这可如何是好?” 听了杨妹子的话,胡言首先想到这会不会是史弥远的计策,用杨妹子为人质来要挟自己。 又一想,杨妹子是太后的亲妹妹,史弥远跟自己即使是明着对立了,恐怕也不敢轻易向杨妹子下手。 于是温声说道:“夫人,你们是亲姊妹,这事还要你自己来拿主意。” 三人回到制置司府衙的后院,杨妹子还在为回不回临安而伤神;直到吃过晚饭她才决定下来,回临安呆上半年,待孩子出生后,便返回楚州。 次日一早,胡言和杨妙真便将杨妹子送到了运河,登上了往临安去的官船。 为保证杨妹子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胡言让神医陈自明一路随行,并派薜乙随身护送。 登上船的杨妹子泪眼婆娑地看向胡言,充满了不舍; 胡言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又交待了薜乙几句,便跳下船,目送官船缓缓向南驶去。直到官船消失在远处,才牵了杨妙真的手,回返制置司衙门。 这日夜里上了床,俩人赤条条拥在一起,杨妙真娇羞地央求道:“官人,奴家也想要个孩子!” 胡言掀开薄被,仔细打量了她的胴体一番,羞得杨妙真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私处。 胡言轻轻抚摸她结实的翘臀,感受着如丝般光滑的肌肤和弹性,然后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一个个若是有了孩子,我这官人可就不香了,至少要下岗个十年八年。” 他这下岗一词杨妙真自是听不明白,但也秒懂他的大意。 于是她媚眼如丝,整个人便缠在了胡言的身上,启齿说道:“奴家的人和心都交给了官人,不管有没有孩子,只要官人不嫌弃奴家,奴家便日夜伴在官人的身侧。” 这一夜,俩人缠绵到了三更,直到双方都感到力竭,才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第202章 杨妹子助力 杨妹子的官船在运河上行了十数日,才到了临安。 码头上,王氏乘了顶轿子早早就在等候她。 俩人相见,望着各自隆起的肚子,都是莞尔一笑,内心的那份满足,自是不用言表。 回到宁国夫人府,俩人把各自的情况说了后,王氏便打听起杨妙真的为人。当听到说也是个宽厚的女人,她的心就放了下来。 在这个家里,王氏最没有安全感,因为她是被典来的妾,随时会有被退回去的可能性。 而胡言的母亲林氏,她一双眼睛在两个媳妇的肚子上来回扫过,脸上就笑开了花。 她凑过来小声对杨妹子说道:“你这肚子圆圆的,会是个女儿,大了也会像你一样漂亮。” 杨妹子听了脸上闪过一阵失望。她可是想生个儿子,却没想到婆婆说会是女儿。 于是一指王氏问道:“那王家妹子呢?她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林氏一笑,说道:“她那肚子向下尖着,一定是个儿子。我是过来人,不会看错。” 见杨妹子似有些失落,林氏又宽慰道:“女儿好生养,大了也贴心,以你这年纪,生女儿是上天给你的福气!” 听婆婆这样一说,杨妹子的心里就释怀了许多。她到了这个年纪,能有个孩子,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与王氏聊完天后,杨妹子在家休息了一个下午;晚饭过后,她唤婢女备了顶小轿,就进了宫。 来到慈宁殿的门口,就见赵昀在董宋臣的引领下,正往外走。见到杨妹子,赵昀恭敬地行了一礼,倒叫杨妹子一时手足无措。 现在的赵昀可不是过去的沂王嗣子,而是大宋的新君了。 待杨妹子回过礼,赵昀面含微笑低声问道:“听说舅舅在楚州颇为了得,将那不可一世的李全杀了,还娶了他的妻子杨令人为妾?” 杨妹子听他不称胡言为姨父反而叫舅舅,一时愣住;随后反应过来,胡言的外甥女与他那私情,他这样叫是示意两家是亲上加亲。于是笑着答道:“这倒是实情,你舅舅现在把楚州经营的比之临安,也差不上许多了。” 赵昀赞了一句:“舅舅大才,果真了得,以后必是支撑我大宋的栋梁!” 接着又小声提醒道:“须防着点金人。” 言毕,便告辞离去。 杨妹子听他突然提到金人,又是一愣;她本是颇有文才,冰雪聪明的女人,只是略一想,就猜到其中必有原故。 怀揣着满腹心事,她进入了慈宁殿,就见姐姐杨太后快步迎了过来。 见过礼后,姊妹俩拥抱了一下,接着杨太后就满怀欣喜的看了看杨妹子的肚子。 话说杨太后在三十二岁时便跟了时为太子的赵扩,三十年过去,就从没怀上过孩子。这对女人来说,自然也是一生的憾事。 望着自己的妹妹,她叹息一声道:“那小子倒是有些本事,半年不到,居然就叫你怀上了!” 望着一脸羡慕神态的姐姐,杨妹子脸上漾溢出幸福感。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骄傲地说道:“我家官人年轻体壮,若非有两位妹妹分担,妹子倒是承受不起他。” 又说道:“这孩子生了下来,妹子便央求官人,让孩子以后认太后做义母。” 杨太后听了一脸的欣喜,就开始谋划,给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一个什么封号。 而心中惦记着楚州的杨妹子,就开始套她的话。 “太后,妹子方才遇见了官家,官家提醒说要妹子的官人防着金人,是不是金人想要进犯楚州?” 杨太后听了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妹子,姐姐也正想告诉你这件事。胡言他最近风头太劲了,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你也知道,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若是不收敛些,姐姐也保不住他啊!” 接着杨太后就说起了史弥远。 现在的史弥远已经基本掌控了朝政,其势力到了无人可以撼动的地步。在许多大事上,即使杨太后也无法左右他的想法。 胡言轻松拿下了李全,并整编了这支让南宋朝廷坐卧不安的北军,让史弥远很震惊,他现在对胡言已经生出了忌惮。一个月前,史弥远就提出把胡言召回临安,封一个正四品的中奉大夫给他。 而杨太后现在视胡言这个妹夫为自己的外援,无论如何,她都要力保胡言的实权。于是拒绝了史弥远的建议,拟进胡言为从四品的中大夫,差遣依然是淮东制置使、楚州安抚使兼山东路宣慰使。 被拒绝后的史弥远并不甘心,他最近跟金国有了勾结,已经严令淮河、长江防线上的边军不得擅自挑起边衅,任由金人调动精锐,向淮东移动。 杨太后得到消息后,便趁宁宗赵扩的丧事之机,将杨妹子召回,以使她躲过危局。 听到说金人有进犯楚州的企图,这就与赵昀的提醒对上了。 杨妹子此时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不安的扭动了起来。 对金人,她自小就有所耳闻,无名的恐惧,早就深深烙进了脑海里。自嫁给胡言后,尽管胡言一再把金人说成是末路的纸老虎,可她依然无法摆脱对金人的畏惧。 杨太后见妹妹那不安的样子,就说道:“要不姐姐下一纸诏书,把胡言调回临安左近安排个差遣?” 杨妹子忧虑地摇了摇头道:“妹子知道他那性子,他是绝不肯回临安避祸的。而且若是让他知道太后是因为妹子将他调回,这以后他只会把妹子视为仇家!” 听杨妹子这样一说,杨太后只能作罢,她皱起眉头,想着用什么方式才能帮胡言摆脱这次危机。 这时就听杨妹子说道:“妹子在官人身边时,他常提起一人,说若得此人相助,胜十万之师。” 杨太后听了有些惊诧地问:“他胡言在哀家眼里已经是不世之才了,又是什么人能让他如此推崇?” 杨妹子一双眼发亮地看向姐姐,她央告道:“这人姓孟名珙,是前右武大夫、荆鄂都统制孟宗政之子,现在京胡制置使赵方手下任制置司令。姐姐若是将此人调给妹子的官人,楚州当安然无忧!” 杨太后听到说不过是个京湖制置司令,便不以为意地说道:“此事好办,姐姐明日便下诏,封他为振威校尉、和安大夫实任楚州城防使。” 杨妹子见太后答应下来,心中万分高兴。 她心想:自己为官人弄了个强援去,官人将来,自然是会对自己倍加宠爱了。 有了孟珙,她也不再为楚州担忧,又与杨太后叙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在感到有了一丝倦意后,才向杨太后告别回了宁国夫人府。 回到宁国夫人府后,杨妹子当即借着烛光,把史弥远的小动作和自己向太后讨要孟珙一事,书写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她叫来薜乙,让他尽快赶回楚州,把信亲自交到胡言的手上。 薜乙见主母如此慎重,也不敢怠慢,马上就托菜市门的吕双弄来一匹快马,独自往楚州疾驰去。 第203章 史蒿之的谋划 当枢密院的调令和太后的诏书到达京湖制置司时,让京湖制置使陈晐很头痛。 现在的孟珙,已经被他派往枣阳,权管着两万多人的忠顺军。 这两万忠顺军,是金朝境内的唐、邓、蔡三州投奔大宋而来的壮士,成分复杂,军情极不稳定;自孟珙接管这支忠顺军后,军情很快就平定了下来。 如今陈晐对孟珙,已经颇为信赖,哪肯轻易放他离开。 可是太后诏书里点名要孟珙去楚州任职,他又不敢不放。 无奈之下的陈晐便派人去枣阳传诏,他自己则在公事房内长吁短叹。 这时,制置司的干办公事史蒿之走了进来,见陈晐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就问:“陈大人,你这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陈晐见是他,眼珠子一转就来了主意。 他叹了口气,就把枢密院的调令和太后诏书一事说给了史蒿之。 然后说道:“襄阳是我大宋的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失荆襄,敌则可顺汉水入长江,侵我鄂州,继而顺流而下,我大宋于敌再无险阻;如此以来,大宋危矣!淮东为东南一隅,江河湖泊交错纵横,敌国即便一时占了楚州,也对我大宋无致命的威胁。” 又接着说道:“孟璞玉有知兵之能,其勇更在他的父亲的孟宗政之上,有他镇守襄阳,荆襄可安。此紧要处,只可添兵加将,又岂能将人抽走?” 随后愤然说:“那胡言是太后之妹的郎君,太后为自家人安危,抽我良将,这不顾大局之举,岂非是自毁长城!” 末了,他试探着问:“史干办,事到如今,可否请丞相大人为此说项?” 史蒿之听后,皱了一下眉。 他来京湖制置司几近半年,与孟珙也有交情。对孟珙的领兵之能他也非常赏识,心中隐隐生出,将来有一日他若成为京湖制置使,便大力培养孟珙的念头。但为留下孟珙去求他的叔父史弥远,他又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因为他要留着这个人情,为让自己成为下一任京湖制置使发挥作用。 陈晐年近六旬,早有引退之意,史蒿之非常希望再过个几年,自己立下一件大功,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的制置使。 此外他也非常好奇远在淮东的胡言,是怎么知道孟珙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的。 要知道孟珙现在只是制置司一名小小司令,如果不是派去权领忠顺军,也只是个替制置司跑腿的角色。 他不相信太后能识得孟珙,背后一定是胡言所指使。 这时,史蒿之记起年初时与胡言的那番对话;胡言能看出襄阳的战略地位,对防守襄阳和樊城的战术构思,也与他不谋而合,这样的人,实在是不简单。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胡言费尽心机跑官却选择了楚州。 楚州不过是东南一隅,渡过黄河,便是在残破的山东路,立身于此,很难有大的建树。 当听说胡言吃掉了李全的忠义军,占据了海州之后,他就不住的摇头。 海州并不个好地方,以平原为主,处在蒙古人的兵锋之下;占据了海州的胡言,会时刻面临蒙古骑兵的压迫,金人也会时常过来打劫,委实是个多面受敌之地。除非胡言向北扩展,否则海州只会成为鸡肋,败亡只在早晚之间。 而向北,胡言他有这份实力吗? 史蒿之对此表示怀疑。 他想了一下后便对陈晐说道:“金人精锐东移,西线一年半载怕是平安无事。孟璞玉悍勇,暂时调去淮东支应一下也无妨。” 听到史蒿之这番话,陈晐的脸就阴沉了下来。 在这京湖制置司,史蒿之和孟珙是他最为器重的两名部下,京西路的事务,他多依赖于二人。他有意在将来致仕后,推荐史蒿之继任,而孟珙,正是他为史蒿之准备的副手。难道自己的心思,史蒿之就没有明白? 这时,就见史蒿之笑着说道:“这胡言也有些手段,下官听过往的商贩说,李全手下那帮桀骜不驯的悍匪,如今一个个都被整治地服服帖帖。孟璞玉去了,也可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这胡言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他们的野性都收了。” 陈晐听了,这才面色转好。只是他忧虑地说道:“就怕孟璞玉这一去,被他扣住回不来了?” 史蒿之一笑,淡淡说道:“下官会给叔父书信一封,强调孟璞玉对我京西路的不可或缺,到时枢密院的一纸调令,想来他胡言也不敢扣着人不放。” 陈晐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心道:让孟珙走这一遭也好,积攒些经验,正好为将来统领忠顺军作准备。 孟珙接到调令倒是颇为平静,他自少年时便跟随父亲孟宗政在江汉平原征战,一心只为收服大宋故土,实现岳帅当年的心愿。至于是在襄阳还是在楚州对战金人,对他并没有区别。 告别了陈晐和史蒿之,孟珙便乘船顺流而下,赶赴楚州。 与此同时,邳州城金人总帅府内,总帅牙吾塔正在会见张全。 张全自楚州城逃出来后,便东躲西藏,化装成了乞丐逃到了邳州。此时的他对胡言充满了怨恨,恨不能引领一军踏平楚州,将胡言拿住,踩在脚下羞辱一番。 一到邳州,他望见了城外驻扎的花帽军,正是张惠所部。 张惠也曾叛金降宋,只是当许国到楚州后,他也受到了许国的打压;而李全逼死许国后,也来拉拢他,意图收编他的人马;惶急之下,张惠便又拉着人马重新投靠了金国。而金国并不介意他此前的背叛,金哀宗完颜守绪不仅接纳他,还给了他一个“临淄郡王”的爵位。 张全闯进张惠的营帐,张惠只愣神了一会,便与他相拥到一起。 松开手后,张惠笑着问:“张全兄弟,俺听说你和夏全投了宋国的那位员外郎,怎么却来到了邳州?” 张全摆了摆手,一脸的晦气说道:“临淄郡王,还是你选对了路,俺们几个可都叫姓胡的那厮给耍了,不仅是兵马叫那厮诓了去,最后还都落了个无路可走的境地。” 接着,张全便从海州之败,李全之死,一直讲到自己这次逃亡。 张惠对他这些遭遇倒是没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楚州城现今的繁华。 当听说楚州城的库房堆满了白酒、水晶制品、香皂和布匹等物资,城内之人富得流油,便拉着张全来见牙吾塔。 第204章 火炮 进攻楚州是金国朝廷经过数次朝议后才定下来的。 起先,当出使宋国回来的完颜鲜于提出这个动议时,满朝的臣子都以为他疯了。 现在的大金国,可谓是日薄西山,河北之地几乎尽失;若不是有黄河阻隔,南京(开封)也将保不住。 而南京的西大门潼关,曾在贞佑四年,被蒙将三莫合拔都率万骑由西夏袭取。三莫合拔都的兵锋一度到了南京城下,让当时的皇帝完颜珣惊得尿了裤子。 这种局面之下,新君及一众朝臣早就定下国策,从现在起便交好宋国和西夏国,并在潼关布下数十万重兵把守,另派精兵二十万沿黄河两千余里分四段坚守。而完颜鲜于突然提议攻打楚州,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可是随后太常卿事杨云翼,翰林学士赵秉文表示了赞同;只是他二人并不同意大举进攻,只建议以邳州的牙吾塔部为主,淮河防线各军寨抽调少量精兵,对楚州发动试探性攻击。 杨云翼支持进攻楚州,是因为他听了女婿和女儿的建议。 适当性的给胡言一点压迫,让他见识到金国的实力,有利于金国将来与宋国的合作。 尤其是听到女儿诉说她与胡言交往时,对方种种的挑逗和无礼行径时,杨云翼下巴上的胡须都翘了起来。 胡言,你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礼义?耻? 气愤的杨云翼马上找到赵秉文,俩人一商议,就有了支持对楚州开战动议。 最终,新君完颜守绪采纳了杨云翼他们的建议,下达诏书让邳州的牙吾塔备战。 接到诏书的总帅牙吾塔,对进攻楚州一直心有疑虑。 驻扎于邳州的他,一直关注着宋国淮东和淮西的动静;宋国新任的淮东制置使胡言,以雷霆手段解决了李全及其麾下的忠义军,让牙吾塔对胡言生出了忌惮。 他在去年与李全交过手,虽然一战将李全击退,可他感受到,李全实力并不弱;如果要吃掉李全这支兵马,他需要至少三倍于李全的兵力,才有可能办得到。 可胡言,居然就将这么一支不弱的劲旅,吞了下来。那他牙吾塔对上胡言,又能有几分的胜算? 张全的到来,让牙吾塔觉得是一个了解胡言实力的机会,于是他备上好酒,叫来歌妓美女,非常热情的来招待他。 酒是天台来的白酒。现在胡言的工坊所产的白酒,早已成为宋、金、西夏和蒙古乃至番外各国酒宴的常备酒。 张全一边喝着佳酿,一边对身边的美女上下其手,不一会就进入了微醺状态。这时牙吾塔一拍手,女人们便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等闲杂人等退去,牙吾塔看向张全问道:“张将军既然在那胡言的军中待过一段时间,他有多少兵力,战力如何,当是有所了解,可否为本帅解说一二?” 酒后的张全不敢说假话,把他所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了张全的叙说,牙吾塔皱起了眉毛。 一万多胡家军,居然把三万多人的李全部一战击溃,只逃回了万多人马;这要怎样的战力才能办得到? 胡家军那碗口粗的火器一响,一个百人队还能站着的居然剩不下几个,这叫牙吾塔感到不可置信。 然而,张全描述这场景时脸上的惊惧,让牙吾塔确信,他没有一句假话。 “那能喷火的铁管子他们叫做大炮,小人在他们军中见过一次,就放在一辆牛车上。小人听操炮的军兵说,他一炮下去,能将厚实的城墙崩个口子出来!” 张全双手比划着那大炮的形状,瞳孔在向后收缩,显然对之非常恐惧。 牙吾塔立刻对胡家军这种神秘的武器起了好奇,让人送张全下去休息后,他思忖了良久,便叫来了自己的幕僚汪见本。 汪见本听了后,捻须一笑说道:“这倒没什么稀奇,南人力弱,把心思都用在了花巧上;这火器早在百年前他们就有,声响听着吓人,却没有多大的实用。” 接着,他就把神火飞鸦等各种宋人的发明,讲给了牙吾塔听。 随后他分析胡家军的大炮说:“此火炮必然是经过他们的改良,能发射些弹丸来伤人;我们只要加强盔甲的防护,这所谓的火炮,不过是让我等听个响而已。” 顿了顿又说道:“至于他说的能将城墙崩个口子,必然是用了实心的铁弹。这铁弹威力虽大,对人的杀伤却有限,只要避开它过来的线路,就能毫发无损。而且,” 说到这里,汪见本的脸上浮出了笑意; “只要我军与对方接战到了一起,这火炮就成了烧火棍。一旦对方溃败,到时这火炮连逃的可能性都没有!” 听了汪见本的分析,牙吾塔的心下稍安。 不过他依然面带愁容地说道:“我大金国连年被蒙古人侵扰,国库早已被掏空,哪有银两来打造坚固的盔甲。拼着人命去夺他的炮,这损伤怕是也难以承受啊!” 汪见本指了指张惠的营盘说道:“临淄郡王新招了不少流民,现如今可谓兵强马壮,此战可做前锋!” 牙吾塔的眼睛亮了一下,心里有了计较。 张惠这人反复无常,野性难驯,借宋人之手去削弱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说道:“即便是有张惠打前锋,若能提前探知那胡家军的兵力部署,这损伤总会小些。” 汪见本这时起身说道:“总帅,为保险起见,汪某打算去楚州和海州走一趟,打探一下他们的虚实;这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见自己的心腹幕僚主动请樱,牙吾塔心中欢喜,嘴里却假惺惺地说道:“先生孤身深入敌营,可是担着极大的风险,这叫本帅如何放得下心来!” 汪见本一笑,淡然说道:“总帅且宽心,那胡言极重商事,汪某扮着商人,他必然不会起疑。” 牙吾塔这时也不再惺惺作态,忙说道:“先生既然要去,本帅定然倾尽所有来支持。现邳州库房有金银二千多两,尽数交付先生带去,另外本帅手中有一串东珠,也交于先生。” 汪见本听到牙吾塔说,要把自己珍藏的东珠交到自己的手上,心中顿时感动起来。 东珠产于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和鸭绿江及其流域,因产量极少,故而非常珍稀。尤其是贞佑二年金国迁都南京后,与上京和东京完全失去了联络,这东珠就愈发少见,便是皇宫里也见不到几串了。 次日,取了库房里的金银,怀揣着牙吾塔给的那串东珠,汪见本就踏上了往楚州去的路。 第205章 胡言的信心 汪见本加入了一支由兖州往楚州进发的商队。这支商队的头领曾得过他的恩惠,就给他换了一个名字和身份,成了任城的一位名叫单福的商人。 跟着商队,他顺利地进入了楚州城,楚州城的繁华,让汪见本有些眼花缭乱。 他在心中暗叹:宋国果然富足,与烽烟四起的金国比起来,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 只是记起城门处那一小队把守城门的军兵,他又摇了摇头。 那队军兵看着像模像样,却没有一丝的杀气,明显是样子货;这样的军队,早晚会把这繁华之城,拱手送人。 这一想着心事,他的腿脚就慢了些,与商队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就见走在商队前头的头领这时回过头来,眼睛看向他大喊了一声:“大家都跟紧些,莫要走散了;若是让巡街的军爷盘查到,多少会有些麻烦。” 汪见本慌忙收了心,快步跟了上去。 商队头领姓田,大家都叫他田老大。田老大一次带着商队路过邳州,被一名百户带着兵丁拦住,百般刁难,是汪见本替他解了围;由此,两人就有了几分交情。 这次田老大把他安排进商队,一再嘱咐说:楚州不同于大宋其他地方,做生意没人会干涉你,而且只要不是楚州制置司明令禁止的事,都可以放心去做;但若是做下了明令禁止的事,任你有多大的背景,都没人救得了你。不仅如此,还会连累了整个商队。 而在楚州明令禁止的条例中,就有不得窥视和打探军队动向这一条。 汪见本对此嗤之以鼻,不打探楚州军的动向和布置,那他来此岂不是空跑了一趟。 不过此时他刚到楚州,很多事情还要借助田老大,不能不给他些面子;所以,现在汪见本对田老大表现得很顺从。 他们一行人穿过了半个城,找到了一家车马店,住了进去。 田老大将众人安排妥当后,就外出找关系去了。他要为商队众人找到下家,把从兖州带来的货物销售出去,然后换上白酒、肥皂、香皂及棉布等紧俏商品,往北边贩卖。 田老大在街上走了有一里路,然后拐进了一家商铺,没过多久,他就换了一身装束,从这家商铺的后院溜了出来,进了一条巷子。 走到巷子深处,他在一家高墙大院的后门处停了下来,然后伸出手去,有节奏的重重敲了几下。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向他行了一个胡家军的军礼,把他让进了门。 田老大轻车熟路的穿过后院,来到中堂,他刚想唤了一声郑大当家的,却见郑大当家的边上还有一位年轻人。 “总裁,您也过来了!”田老大忙恭敬的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原来,他是归正村的老人。 当胡言经营下洋,有意北上与蒙古人争锋时,他就挑选了十数位郑屠的老弟兄,略加培训了一下,便派往山东路和河北;以经商为名,打探情报。 而这所宅子,是郑屠在楚州城的新家。 他到底还是听了胡言的劝,娶了韩媒婆,结束了他的鳏居生活。 现如今,韩媒婆和韩小娘子帮着郑屠经营一间铺子,而这家铺子表面上经营着胡家军所属工坊的产品,实质则是情报联络站。 田老大向胡言的郑屠汇报了恩州的情况。 现在彭义斌的势头很猛,手中有十余万人马,正以恩州为据点,攻略洺州和磁州等地。 陈实受胡言派遣,前去协助彭义斌。他力劝彭义斌不要贪大,应当稳扎稳打;并提示彭义斌,东平府的严实不可信,应当在合适的时机削弱严实的实力。然而,被近期一系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彭义斌,并不听劝,反而对陈实有些疏远起来。 胡言皱着眉头听完汇报,心里对彭义斌生出了些不满。 他在离开天台到临安之前,就开始暗中资助彭义斌;为的就是历史上的彭义斌兵败被擒后,拒绝了蒙古人帐下汉军万户、都元帅史天泽的劝降,而从容就义。 他派陈实去帮助彭义斌,就是希望他能避免走历史老路,最终兵败身亡。 现如今看来,彭义斌有些刚愎自用,并不能认真听取他人的建议。 胡言思索了一会,便提笔给彭义斌写了封信,告诉他控制住东平府的意义。在胡言想来,东平府绝不能落在严实这种骑墙派的手里。这是彭义斌的后路,也是胡言击败金人侵犯后,唯快速进兵支援彭义斌的通道。 这条通道一旦被掐住,历史上彭义斌粮尽兵绝的故事,就会再次重演。 接下来田老大又把邳州金人的动向汇报了一下,当然,他也没漏掉牙吾塔的幕僚汪见本的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胡言早就掌握了邳州的动向。 胡言的顺风耳在铲除李全,把杨妙真收为妾室后,又跃升到了第六级,现在他能听到320里以内的动静。而邳州,恰好在他的听觉范围之内。 “除了新军,驻屯军的营地可以任由这姓汪的去探查。”胡言吩咐道。 待田老大离去,郑屠斜眼看向胡言,不满地问道:“女婿,俺闺女大妹还在那老道的手上,你不想着把她救回来,却收了一个妇人进府,你这样可对得起俺家大妹?” 胡言一脸无辜地道:“我这样做可不就是为了救大妹出来?你看自我收了杨妙真,那帮李全的前部下可不就安稳了许多。” 又一指益都和密州方向说道:“现在益都李福的手下,逃来我们海州的已经过了千五之数;到时我们挥军益都,只怕不用打,李福手中的兵马恐怕都要散得没多少了。拿下了益都和密州,那老道困守登州,也只能乖乖把大妹送回来。” 郑屠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只好放过这一节追问道:“那你啥时出兵益都和密州?” 胡言望向邳州方向,自信地说道:“等我这一战把金人打服了,就兵分两路,一路攻向东平府,一路向益都和密州;到时把山东路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就算是蒙古大军倾尽全力来攻,也要他崩掉几颗牙,无功而返。” 胡言的话,郑屠信了。 他们现在从初至楚州和海州时的万余人马,已经迅速发展到了超过五万人,这实力已经不是一般的山东路各军头能够抗衡的。 第206章 李檀的敌意 从郑屠的住所出来,胡言去了一趟山阳县学。 他要跟李檀好好谈谈。 这小子显然提早进入了叛逆期,对胡言跟他二娘的亲热,抱有浓浓的敌意。 到了县学,一路上遇到的先生都抱着敬意向他行师礼。 这些人都是徐步长从他的竹溪书院挑选而来的,都学习过胡言编写的自然科学和小学数学。现在,他们也是用胡言的教材来进行教学。 胡言一路寻到李檀所在的教室,在外面等到下了课,才把李檀叫了出来。 单独面对胡言,李檀显得很心虚,他低垂着头,双手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你不想让我跟你二娘一起?” 李檀的眼皮抬了一下,马上就耷拉下去。 就在他眼皮抬的那一瞬间,胡言察觉到了一丝凶光。 看着不满十三岁的李檀那快有十五岁孩子的个头,以及他蠕动的喉节,胡言知道这个孩子怕是过早地到了青春期。 泥马,他大概是对男女那点屁事也知道了一点。 于是目注李檀,问道:“你学了自然科学,应当知道自然界所有的动物都分雌雄。” 李檀僵硬地点了点头。 胡言平静地说道:“雌雄是一种互补的关系,双方通过结合,满足各自的需要;从而延续生命,达到调节身体机能平衡的目的。人和动物也是一样,我是雄性,你二娘是雌性。如果你父亲李全还在,你二娘自然不需要我;可现在你父亲李全不在了,她需要一个人去填补你父亲的位置。” 胡言边说边观察李檀的反应,就见他的手捏成了拳头,微微颤抖,明显带着强烈抵触的情绪。 这小子怕是有恋母情结,历史上的杨妙真在李全死后一直没有改嫁,最后辅助他成了山东最大的军阀,怕是与他的畸形心理有关。 胡言带着恶意猜测这小子,却没去说破他。 想了想后说道:“你还是个孩子,各方面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若是欺负你,天下人都会笑话我没有气量;可留你在身边,你不舒服,我也会觉得膈应。” 听到胡言这样说,李檀抬起了头。 他的眼里有一丝慌乱,似是担心胡言会对他下毒手。 就听胡言说道:“你大概也听说过临安,那是一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我与钱塘令有点交情,你就到钱塘县学待个几年,等你觉得有能力来挑战我时,再回来!” 李檀没有做声,只默默看了胡言一眼。 他知道跟面前这个男人比起来,自己太弱小了,对方只要有一点杀心,自己就会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想想二娘那张美艳的脸和丰腴的身子,他只能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见李檀答应去临安,胡言满意地点点头。 “你现在就去收拾一下,我会派护卫把你安全送到要去的地方。在那边你每个月有五贯的零花钱,只要不乱来,足够你日常的花销。” 听到吩咐,李檀转身向县学外走去。他知道,自己在这制置司府每多待一日,就会多一分危险;因为他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控制不住,操刀去杀这男人。 胡言望着走在前面的李檀,心里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徐天忙于新军的事务,疏于看管,这小子像发了疯似的,总往后院窜,几度打断他与杨妙真的亲热。而杨妙真每每面对这小子,就会生出对李全的愧疚,一时之间,俩人的性事便少了之前的和谐。 李檀同意离开,是最好的结果;否则,胡言不介意来个意外,让这小子从此消失。只是如此一来,他与杨妙真之间必然会生出嫌隙,一旦处理不好,甚至有反目的可能。 为此,他试探着把送李檀到临安求学的想法说出来,征求杨妙真的意见;杨妙真满心欢喜的支持,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与杨妙真一起到运河码头,把李檀送上了往临安去的官船;待船在运河弯道上消失了船影,胡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 他拉着杨妙真到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坐了下来,静候乘船而来,已经过了运河宝应段的孟珙。 薜乙早将凉亭的遮帘放下,又将护卫们散开,守住四周;这凉亭,也就成了胡言和杨妙真的私密场所。 没有了李檀的干扰,杨妙真也放松了许多;她斜依着胡言坐下,任由胡言在腰上抚摸。也许是许久没有尽兴,一刻钟后,杨妙真的脸上升起了潮红,扭转身,便坐在了胡言的腿上。 凉亭内的两人亲热了许久,待听到外面薜乙说有船来了时,才松开彼此,整理好衣服来到码头上。 孟珙跃下官船时,对面前这位年轻的中大夫、淮东制置使有些吃惊。 他没有身穿官袍,而是着了一身传言中的“胡服”。 胡服非常修身,隐约凸显了隆起的肌肉,让胡言显得强壮而有力。 而让孟珙更为惊?的是:胡言身边的妇人也是如此装扮,让人见了有飒爽的英气。 他猜出这妇人便是名震山东的杨妙真,也只有她,才能有这几分不输男儿的英雄气概。 此时的孟珙还不到三十岁,也是一颗年轻的心。他只是微微一愣,就接受了胡言夫妇和那些护卫的打扮。 “孟兄,楚州欢迎你!” 这时胡言一脸的微笑,伸出了他的手。 孟珙原本是想作揖的,见状慌乱也伸出手去,与胡言握到了一起。 “孟珙见过中大夫、制置使大人,孟珙不过是一员无名小将,劳大人相迎,实在是惭愧!” 胡言呵呵一笑,说道:“你孟璞玉现在是默默无闻,可要不了几年,你就将名震天下,甚至会名传千古。” 听到胡言的话,孟珙并没有表现出欣喜,他低沉地说道:“孟珙从未想过这些浮名,只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实现岳帅的誓言,踏破贺兰山缺。” 胡言知道孟珙的曾祖和祖父都是岳飞的部将,身为岳家军的后人,收复故土,已经成为他们的执念。 “孟兄来了楚州,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这一天就不会远。到时我们可不止要打到贺兰山去,还要到更北边的贝尔加湖去。” 孟珙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心道:这位年轻的制置使可够狂,但愿他口心一致,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寒暄过后,一行人便向西门行去。 见胡言和杨妙真既不乘车,也不坐轿,而是跟众人一起步行,孟珙对胡言的好感上升了许多。 步入楚州城,见到这里的繁华,孟珙对胡言又多了一分的敬服。 此时大宋各处的边关重镇,莫不是一片萧杀景象,也只有这楚州特立独行,不像个边关,倒像是远离战火的都市。 就在几人行走间,街角边的暗处,有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孟珙的脸上。 第207章 钓鱼 站在街角窥视孟珙的是汪见本。胡言如此隆重地去迎接一名低阶武官,怎么可能会不引起他的重视。 直到胡言他们走远,进了制置司衙门,汪见本才收回目光。 他开始在心里评估孟珙的实力。 仅从体形上,他判断孟珙是员虎将;不过胡言本身也不弱,他行走时的姿态表明,在战阵之上,也是以一抵十的猛人。 所以,胡言看重的绝不仅仅是虎将,而应当是有领兵之能的帅才。 孟珙的父亲孟宗政汪见本听说过,知道是宋国的一员悍将。五年前大将军完颜讹可在攻掠襄阳时,就多次败在孟宗政的手里。 虎父无犬子,那么这位孟珙定然也不好对付。 “单老弟,我不是一再交待不要单独外出,你怎么又一个人跑了出来?” 汪见本正在寻思,就听有人叫着他的假名。 来人自然是田老大,汪见本见他盯得紧,心道:我与他相交也有半年多了,瞧他行事,颇有章法,是个可信之人;不若将身份坦白给他,省得这一路都要束手束脚。 于是把田老大拉到一没人的角落处,就将自己是总帅府幕僚的身份说给了他听。 田老大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汪老弟,俺以为你只是与金人的官有交情,却没想到你的身份居然如此尊贵;怪不得那个金人百户见了你,会表现得那么客气!” 接着又皱起眉头,担忧的问道:“你如此尊贵的身份,却跑到宋地来冒险,一旦事泄,岂不是连命都难保?” 汪见本呵呵一笑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你田老大不说出去,这城里又有谁知?” 田老大心里冷笑,嘴上却应承道:“俺全凭南北货物倒卖赚些辛苦钱,这道上的朋友多了才方便行走。汪大人你就是俺邳州这一段的护身符,俺就是舍出命去,也要护住你的周全。” 汪见本听了心中有些得意,张口就说道:“田老大,你若是能帮我探听到楚州军的布防情况,今后不要说是邳州这一段,滕州、济州和徐州也尽管放心来去;若遇阻碍,只管报我家总帅的字号。” 只是听了他这几句话,田老大的一张脸就难看起来。 就见田老大一脸为难地说道:“汪大人,非是俺老田不肯尽心,俺老田只是个行脚的商贩,在你金国要求个方便,可在这宋国也要求个方便。俺若为汪大人做下这些事,一旦事泄,就断了宋国这条财路。这岂不是砸了自家的饭碗?” 接着又说道:“你们两国怎么打,自是不关俺的事。俺只做自己的生意,两不相帮。” 汪见本听他这样一说,脸就阴沉下来。 “田老大,话虽这么说,可这次你却是脱不了身了。汪某已经把身份泄给了你,你现在只有两条道可以走;一是帮我瞒着身份,助我摸清楚州的军事部署;二是把汪某交给宋人。” 说到这里,汪见本发出一声冷笑:“只是这样一来,你将来不要说打邳州过,便是你那老家兖州还能不能待下去,都是两说。要知道我大金国在滕州和济州都屯有重兵,随时会挥师兖州,扫平那些叛匪。” 田老大听了马上就苦起脸来哀求道:“汪大人,俺老田岂敢把您交给宋人。俺只求您待在商队之中,不要乱走,待俺们把北边的货尽数盘出去,再进了宋人这些物品,定然将您全须全尾送返邳州。” 汪见本冷哼一声,蛮横地说道:“田老大,你休要罗唣,现在你已经是别无他路可选,不帮我便是与大金国为敌。” 随后又宽慰道:“我大金国已在邳州布下十数万精锐大军,不日就将挥师南下;他小小的楚州,焉能挡住我大金国的虎狼之师?只要你肯帮我,到时拿下楚州,汪某替总帅应允你,这楚州的战利品,优先让你挑选。” 田老大脸上的神色不住地变幻,他低下头思索了良久,才一咬牙说道:“汪大人,俺老田这次就豁出来帮您这一回;也不敢奢求回报,但愿大人您此后不要再为难老田,做这能要了命去的勾当。” 汪见本听了脸上就漾出了笑意,他伸手在田老大的肩上轻拍了一下,笑着说道:“只此一次,以后断不会叫田兄为难。只要这次安全回到邳州,我会向总帅为你请功,给你丰厚的赏赐!” 田老大叹了口气说道:“赏不赏赐暂且另说,待俺寻几个关系,把大人带进几个营盘转上一转再说。” 话毕,他垂着头便率先向车马店行去。 汪见本紧走几步跟上田老大,心中得意万分。 有了田老大的帮助,他对摸清楚州军的实力充满了信心。 几天过后,田老大悄悄来到他的房间,一脸兴奋地说道:“大人,俺的老主顾帮俺联系上了一位宋军的正将,这位正将愿意让俺们去他的军营观摩。只是他索要二百两银子的观摩费,大人您看,” 汪见本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好说,汪某此次来带了数千两金银,正是为此准备的。” 说着,他从自己的行囊里摸出二百两银子,递给了田老大。 田老大接过银子,就去了韩氏铺子。 铺子的里间,郑屠和一位驻屯军的正将正在喝着茶。 面对郑屠,那正将显然有些局促,他只半边屁股搭在椅子沿上,时不时还不安的扭动几下。 确实,现在楚州的驻屯军上至都统制,下到一般的小卒,对胡言的人都不敢怠慢;更何况是胡言的丈人——郑屠。 胡言手里有一支战力强大的胡家军不说,又将各驻屯军最善战的强兵吸走,组建了实力不俗的新军。现如今他们的驻屯军,跟胡言手上的两支武装比起来,不过是打酱油敲边鼓的乡兵,根本就入不了流。一众将领都在担忧,胡言会请旨将他们全部裁撤掉。 郑屠端起茶呡了一口,也没正眼看那正将,吩咐道:“吴正将,你回去后要挑选强壮些的兵让那金人瞧瞧,莫要敷衍了事,叫他瞧出了破绽。” 吴正将忙赔上笑,低眉顺眼地说道:“郑大官人只管放心,末将一定尽心办好这件差事,绝不会出现一点差池。” 随后又小心的提醒道:“制置使大人那里,还要麻烦郑大官人不要忘了多替末将美言几句!” 郑屠嗯了一声后说道:“这你不用担心,俺那女婿从来都不会亏待尽心为他办事的人。办好了这件差事,俺女婿会调你这一营人马驻守北门。” 吴正将听了心中欢喜。只要能入驻了楚州城的北门,他这一支兵马就算是城防军了,将来就算是要裁撤驻屯军,也落不到他的头上来。 也就在这时,田老大一头扎进了屋里。 第208章 胡言的实力 银子很晃眼,但吴正将不敢收。 在郑屠把眼瞪起来了后,吴正将才小心翼翼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望着点头哈腰离去的宋军驻屯军的营指挥使,田老大陡然间觉得自己牛逼,腰在一瞬间就比往常直了许多。 他看向郑屠的感慨道:“大当家的,想当初俺们别说见了宋人的军将,就是见了一个小卒子,这腰都要弯了三分;现在,啧啧,一个正将,营指挥使在俺们面前都要低三下四,这心里一时间好不快活!” 郑屠一笑,骂了一句:“你得意个什么?不过是个小小的正将,又有什么好显摆的。好好为俺女婿做事,等他有一天得了天下,那些州县的老爷、朝廷里的大老爷,都会像他这般样子。那时,你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田老大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恭维道:“还是大当家的您长了双慧眼,在中大夫还是个穷先生时便招进了家。没您这一着棋,俺们这帮老少爷们,一辈子都要窝在天台的归正村为吃喝发愁,出不了头!” 郑屠叫他这话勾起了往事,想起当初胡言上门时,自家跟他在门前闹的那一出,以及此后自己故意与周八钱他们签下契约,逼着胡言把制皂技术带去归正村的种种,一幕幕晃如昨日。 如今想想,女婿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计算好了的,唯一在意料之外的是大妹被老道掳去当了人质。 想起大妹,郑屠的心又乱了起来。 自大妹的娘遭了金人的毒手后,大妹可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可这次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人掳走了。 说起来,那老道于他父女是有恩的; 不是老道,他郑屠和大妹也不会认准了胡言,要招他进门。 可让他想不通的是:老道为他郑屠打开了一扇门,此后却又想将这扇门关上;如此矛盾的做法,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为女儿担忧,可女婿却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似乎大妹不是被人掳走,而是去做客。 女婿与这老道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郑屠一无所知。 但女婿的镇定,以及他一步步的成功,让郑屠相信,大妹在老道手里绝不会有危险。只是,他还是期望大妹能早点回来,与女婿早点完成人生的约定。 毕竟那位宁国夫人和王氏都怀上了孩子,接下怕是那位杨令人也会怀上,而身为正妻的大妹,已经落在了后面。如此一来,女婿辛苦打下的这份家业,怕是有人与自家外孙抢了。 郑屠在为大妹操心,而胡言正在和孟珙观看新军的训练。 胡言身为穿越者,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和先进的武器装备意识,但他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争,对冷兵器时代的战役,仅仅是纸面上的那些战例;这些战例,并不能具体指导他如何去应对金人的进犯。故而,他需要孟珙这样的有着战场经验的将领,来具体指挥作战。 知己知彼才是取胜之道。为让孟珙尽快融入自己营造的这个集体,胡言在他到楚州的第二天,就带着他观摩新军的训练。 胡言的训练方法,自然是与此时宋军中的方法有很大区别; 这里不练刀阵、枪阵,天一亮先要跑十里路,然后就是走队列、穿越各种障碍;到了傍晚,又要跑十里路,接着是学习军规和认字。 这种训练方式一开始让孟珙很不理解,待胡言一一解说了目的后,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 队列看似毫无意义,但日复一日的训练,培养了士卒的服从性;而障碍训练则让士卒在增强身体协调性之外,明白了与同伴合作的重要性,增进了他们之间的互信。 孟珙只走了一圈,就感觉出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强军;能与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强军共同作战,他有信心面对任何强敌。 当即他就提出要住在军营,与新军将领和士卒共同训练。 胡言对此自是欢迎。他早有意将这支新军,交由孟珙来统领。 几天后,胡言宣布了新军军长的任命。孟珙成为新军的第一任师长,徐天则任他的副手。 师长这个称呼一开始让孟珙有些别扭,当然他也知道这个师长相当于都统制;又过了一些日子他就体会出这种军制的好处,没有一堆的头衔,职责也相当明确,便于指挥作战。 在新军中待的这段时间,孟珙还发现了一个秘密;新军中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光明会。而新军中几乎所有的骨干,都是光明会中人。 他的亲兵排长杨石山便是光明会中一员,而他最欣赏的一位叫杜春的营长,也是光明会中人。 孟珙对派系不感冒,也反对在军中搞小团体,于是隐晦地告诉了胡言这件事;没想到胡言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予以理会。 没过多久,孟珙就见识了光明会的威力。 与敌接战之时,一声号召,光明会的人便冲在了最前面;而后撤之时,光明会的人总是垫后掩护大家。 如果说新军是肌肉,那么光明会就是新军的骨。 接着他知道光明会不是为哪个人,哪个朝廷去战斗;他们是为了民族去战斗,为了不被异族欺压,为了让普天下的人能有温饱,能自由的生存去战斗。 他们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去战斗。 有了理念的新军,即使是处于逆境,也不会崩溃;遇上再凶猛的敌人,他们也会在死前从敌人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孟珙开始拿岳家军和这支新军进行比较。如果说岳家军是不动如山,那么这支新军就是铁铸的,任何对手都会被它击得粉碎。 当然,在看到胡言为新军装备的武器后,孟珙知道了什么叫代差。 当大炮发出一声怒吼,近两里地的百十个草人,如被割草一样倒下;在这等大杀器面前,又有什么敌人能扛得住? 新军还有一个营的火铳兵,四百火铳兵一轮齐射,就能让对面一百多步外的敌兵剥去一层;这等利器一现身,曾经傲娇的弓箭手都要黯然失色了。 没过多久,胡言又带着他去了一趟海州; 这边有三个师的胡家军,每个师装备的大炮和火铳,比新军还要多出一倍。 孟珙这时才清楚,胡言在运河码头上对他说的那番话,绝不是大话;将来有一天,他们真有可能打到更北边的贝尔加湖去,甚至更远。 第209章 故人 在海州,胡言把孟珙丢给了华忠和马六他们,就带着杨妙真登上了东海。 这里现在是他的基地,胡家军的工坊全都搬迁到了这里。 几个月下来,他的工坊不断增扩,工坊工匠数量超过了三万人;旗下各式商品的产量也翻了数倍。 总裁前来视察,自然是让一帮旧人欢喜;而新人经过打听,得知眼前的便是工坊的东家,大宋的中大夫、楚州知府、淮东制置使胡大人时,也都满怀敬意望了过来。 火热的目光,让杨妙真这位曾经的义军头领都有些难以承受了,胡言却泰然自若。 他拉住杨妙真的手轻声说道:“你要习惯这些。我们将来会给更多的人带来安稳的生活,这对挣扎在生与死边际的人来说,就是莫大的恩惠。这世界就是如此,谁能满足百姓的需求,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生活上,他理所当然就是百姓眼中的领袖,就会是目光的中心。” 胡言鄙视那些虚伪的仁义道德。 在他来,这世界本就是个交换的社会,趋利避害才是人的本性。 儒家所鼓吹的一切,不过是意图从思想上禁锢人性,使所有人安于阶层固化,即使被奴役,也用天命来安慰自己。 当然,他这些见解即使是暴力反抗压迫的杨妙真,也并不能完全理解,胡言只能通过时间,来让自己的身边人逐渐认知世界的真相。 东海基地是仿照下洋基地时的布局来建设的。最核心的火药坊和铁器坊处在中心区域,且防范极为严密。 依照惯例出示铜牌后,胡言带着杨妙真进去参观; 望见一只只枪管和炮管的生产,杨妙真的内心翻腾了起来,她伸手一只只地去抚摸,内心生出万千感慨。 几个月前,就是在这些钢制的铁管面前,她和李全所带领的忠义军精锐,瞬间就垮了;所有人都像惊弓之鸟一样,夺路而逃。 在这种火器面前,她和李全引以为傲的武艺,根本就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胡言看着她对枪管和炮管的痴迷样子,就笑着说道:“这些外表的东西并不是核心,核心是炸药。以前宋人使用的黑火药,威力小,还易受潮;我们现在已经提制出了硝化甘油炸药,目前正在试制硝酸铵炸药。要不了多久,我们这些武器的威力会成倍增长,大到让所有的敌人胆寒。” 听到胡言这样说,杨妙真心中非常庆幸郑衍德将自己拦了下来;如果那天她着自己的亲信冲破了刘庆福的包围,就极有可能带着李檀去投奔据守青、密两州的李福。如此一来,她与胡言就会成为了敌人。 在工坊兜兜转转了一个时辰,胡言一行又来到了养殖场。 养殖场以生猪养殖为主。 为保证制皂原料的供应和胡家军的营养,养殖场圈养了数千头猪。 望着一头头圆滚滚的肥猪,胡言非常满意。 他看向陪同的养殖场场长问道:“前段时间我听说你一直在叫苦,说人手不够,现在问题解决了没有?” 那位场长腼腆一笑,说道:“多谢总裁关心,现在已经解决了。罗经理调拔了一批囚犯过来,缓解了人手紧张的问题。” “这些囚犯还老实吗?” 那场长见问,就笑着答道:“一开始也有不老实的,不过,” 他嘿嘿坏笑了两声,接着道:“不过俺也不是吃素的。一顿暴打,再饿上几天,也就让他们服了。” 说着,他指向不远处一位正在忙碌的汉子说道:“那厮总裁也认得,便是曾经的天台县主簿史康。他初来时做起事来,出工不出力,俺就狠狠地教训了他一番;现在乖得比孙子还听话。” 听到说是史康,胡言就向那汉子望了过去。 就见他蓬头垢发,身上脏兮兮的,如果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是那位曾经极为讲究衣着,一脸威严的史康。 胡言缓缓步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 就见史康的身子微微一颤,手上的动作也略顿了一下,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给猪喂饲料。 他早就看到了胡言。想当初他是一县大权在握的主簿,而胡言,不过是在他掌管下的县学讨生活的穷酸书生。 可现在,他已经是大宋的中大夫、淮东制置使、知楚州的高官,而自己则落为了阶下囚;如此的反差,让他想一头撞在猪圈的栅栏上,了此残生。 他此刻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当初太过手软。若是那时能不管不顾地杀了此人,又焉能让他有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一天。 这时,就听胡言问候了一声:“史主簿,好久未见,近来可好?” 史康停下手上的动作,身子僵硬地直了起来。 他慢慢偏转过头,望向自己的仇人,脸上挤出一丝虚假的笑来,呲牙说道:“中大夫大人,小人还好;这每日与猪作伴,倒也体会到了农家的不易,对过往苛待百姓的行为,多有反思。” 胡言当然不会信他的话,但也不想跟他在言语上争个胜负,一转身就离去。现在俩人已经不是一个层级,问候一下他史康,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杨妙真不认识史康,忙跟上胡言,小声问道:“官人,这人是谁?” 胡言淡淡笑道:“他是贾涉正妻史氏的弟弟。” 杨妙真认识贾涉,在贾涉任淮东制置使时,她没少与贾涉打交道。 曾有一次,贾涉出城劝农耕种,傍晚返城时,被李全派人堵在城门口,不许他进城;若不是杨妙真出面喝令军兵让开道路,贾涉的脸面就要落个一干二净。 杨妙真当然也知道自家相公,胡言的姐姐是贾涉的小妾,就诧异的问道:“官人与他也算是亲戚,为何打发他来此劳役?” 胡言苦笑了一下,便将在天台时的往事讲给了杨妙真听。 这一下,杨妙真才算是了解了胡言与史康之间的恩怨,以及与郑大妹的特殊情义。 于是就忐忑地问道:“官人,你不会怪奴家帮着师叔,把大妹妹子掳了去?” 胡言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说道:“那时你还没嫁进门来,双方算是对立关系;我拿这件事来怪你,岂不是没有道理。” 杨妙真脸上还是有些忧虑,她期期艾艾的说道:“就怕将来大妹妹子回来,要与奴家算这个账。她是正妻,奴家也只是妾,可如何是好?” 胡言听了,也不顾还有随从在侧,就扳住她的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然后说道:“安心好了,大妹没你想得那么小气,等她回来相处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胡言突然的亲热举动,让杨妙真的一张脸布满了红霞,她娇羞地瞥了胡言一眼,小声说道:“奴家也要像宁国夫人一样有个孩子,有了孩子,奴家才能安下心来!” 第210章 难友 目送胡言离去,史康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本是豪强独子,一县主簿,却突然厄运临头,成了一名囚犯,又被送到仇人的手下服劳役,这叫他怎么能甘心。 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脱身,然后去报复胡言; 可困在东海,与大陆相隔,让他感到绝望。 在养殖场,也有守卫。但也许是这里四周都是海,而船只又被胡家军控制在手里,故而,这些守卫看管得并不严;平日里,史康能够在被高墙围起来的养殖场内,自由地活动。 他细心的察看过过围墙,发现有一处暗沟通向外面; 这暗沟是养殖场用来排放污水的,看着很狭小,但他试了试,发现自己现在这体形,居然勉强能挤过去。 这叫他欣喜若狂,差点想不管不顾的钻了出去。 只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钻出了这堵墙,他并不能够会得到自由,随之而来的必然是胡言的人大规模的搜查;而一旦被抓住,等待他的会是更加严酷的折磨,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他要忍,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利用这条沟渠逃出生天。 今天胡言来视察,刺激到了他,更坚定了他逃出去的决心。 他拎起桶,准备去蓄水池打些水冲洗猪圈。在蓄水池,他遇上了新来不久的一名囚犯。 这人是个瘦高个,眼里有一股凶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史康想绕过他,却被他伸手拦住。 “你认识那姓胡的?” 史康有此慌乱地答道:“我以前与他有些过节,可没什么交情。” 那人咧嘴笑了,对史康表现出来的畏惧,他显然很高兴。 就听他嗤笑了一声,揶揄道:“废话,送到这里来的,怎么可能会与他有什么交情。你若是与他有交情,早就去楚州城的制置司府衙坐着喝茶了!” 接着他鼓着眼睛说:“俺瞧你皮肉很细,应当不是寻常的兵丁,给俺说说你是什么来历。” 史康畏缩地望向他,不知该说实话还是乱编一套说词。 那人伸手夺过他手中的桶,丢到一边,然后说道:“你不用怕,只管照实说。” 史康无奈,只好说道:“我本是天台县的主簿,胡言那厮去年还在天台县时,便在史某兼管的县学当先生。” 随后就将胡言如何去的县学,又如何一跃成为大宋的高官,一一道了出来。 那人听得两眼都直了,末了说道:“这厮倒是了得,居然靠着女人,就这样爬了起来。” 史康轻轻叹了口气,眼里也满是不可思议。 他为谋求县令一职,不知给上官送了多少好处,却始终得不到提拔,最后反落到这等地步。而那胡言,就这样轻轻松松成为了当朝的四品中大夫,坐上了楚州知府的宝座。 “你可知俺是什么人?”那人这时问道。 史康没有回答。他从这人的行为举止,大致猜出此人应当是个匪类。 就见那人呲牙一笑说道:“俺姓夏名全,原本是忠义军的一名统制,手下也有数千人马。” 史康一听,暗道:我果然没有看错,这厮原来是山东路的盗匪头子。 夏全接着满眼怨恨的说道:“几个月前,俺帮着胡言这厮斩杀了李全,还把李全之妻杨妙真擒获,送给他当了妾室。俺为他立下这等大功,他没给俺什么好处不说,却因为俺拐了几个妇人做皮肉生意,就将俺定罪送来这东海服刑,你说这厮是不是太过歹毒?” 史康岂敢不顺着他,忙附和道:“夏统制说的不错,这厮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夏全一摆手:“你也莫叫俺什么夏统制,俺也不称呼你史主簿;现如今,俺们都是那厮的囚徒,同病相怜之人。只是这口气俺咽不下来,不报此恨,俺今后还如何在这江湖上立足?” 接着他目注史康问道:“史兄,这口气你可能咽下?” 史康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随后黯然说道:“我们困于此处,这口气咽不下来又能如何?” 夏全咬牙切齿说道:“他的人判了俺五年的劳役,五年过后俺重回江湖,必拉起一支人马与他作对。” 随后他看向史康:“史兄是个读书人,又当过宋人一县之主簿,必定谋略过人;可否到时来当俺的幕僚,助俺一臂之力?” 史康落了官,又被发配来边地成为劳役,此生在宋国再无抬头的日子了;听了夏全的邀请,他忽然觉得这是一条复起的路。若是有一天他帮着夏全打下一州一县之地,无论是宋国、金国和蒙古那边,必定会来招安,那时他岂不是又能做官! 想到做官他的心就沸腾起来。 因为如果没有做过官,是不会感受到其中的妙处,也只有做过官,才会知道做官的好。他在天台县时尽管只是一个主簿,县令之下的二把手,可那威风是实实在在的;只要一个眼色,不知有多少人把爹娘老子撇到一边,上赶着来奉承。 他心道:只生若是不能再握权柄,倒还是生不如死。既然这夏全有心复起,我史康便使出本事来,帮他帮自己岂不是一举两得。 拿定了主意,史康望向夏全说道:“要我帮你可以,但你须保证将来对我言听计从,否则我史康宁死不从!” 夏全听了大喜,一把抓住史康的臂膀:“史兄你尽放心,从现在起,你史兄怎么说,俺夏全便怎么做,决不反悔!” 史康的膀子被他抓得生疼,便皱着眉说道:“夏当家的且放开我,你这力气也太大,倒让史某有些吃不住。” 夏全嘿嘿一笑,忙开手,在头上抓了几抓;然后问道:“史兄被判了几年?” 史康淡淡说道:“我这是谋杀罪,不遇特赦,怕是要一直服劳役下去。” 夏全听了,原本兴奋之色一下便消了。 他心道:好不容易遇上个当过官有见识的,也答应来帮俺,可他身陷劳役之苦,也出不来啊。这可如何是好? 史康一眼便瞧出他的心思,就笑着说道:“要从这里脱困也不难,只要海上有船来接应,大当家的也不用等那五年,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从这东海脱身出去。” 夏全一拨弄头发,丧气地问道:“俺们都被困在这东海,又哪里找来船接应?” 史康脸上现出神秘的笑,他一指夏全说道:“这接应的船就要落在夏大当家的头上,而逃出这养殖场,史某自有法子。” 第211章 战前的设计 当史康对夏全说出自己的计划后,夏全想了一下,也觉得可行。 俩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这才各自回到自己管理的猪圈,完成这一天的工作。 而史康和夏全不知道是,他们逃跑的心思,都叫胡言听了去。 不过胡言对他们俩人没什么兴趣,他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了邳州的牙吾塔身上;所以,并没有针对他们俩人做什么布置,只是交待负责东海防卫的胡家军一名团长,让他加强戒备,防备密州方向的李福派人从海路袭击东海。 回到陆路,他带着杨妙真来到了沭阳。 沭阳在西汉时置县,这里水网密布,有沂河、淮沭河等二十九条河流纵横在县境内,县城则是沿沭河而建。 原本的县城只有土墙,自胡家军拿下海州后,就在境内的赣榆、灌南等县城筑起水泥砖墙,沭阳县城自然也不在例外。 站在沭阳城东门,胡言遥望向西北方向的邳州;这里距邳州不到二百里,胡言已经能够感受到金人大军的压迫了。 他有五万多的精兵,而牙吾塔有十一万兵力,看似双方差距只是一倍,实则不然。 胡言在海州的三万多精兵,除了驻守东海、涟水和海州城的几千兵力,还要分出一万人马来戒备莒州和沂州方向,实则能投入到与金军作战的兵力不到二万人。 而楚州方向能投入的兵力,看似庞大,真正能顶用的也只有那一万多人的新军。 以三万来人对战十一万,胡言虽有必胜的信心,但这压力也是实实在在的。更何况他还要防着盱眙的宋军故意放水,放任金人从洪泽湖迂回袭击楚州。 史弥远暗中做的手脚,他可是一清二楚。淮东路一带的驻屯军,除了楚州城外的几支驻屯军外,其他各路都是听宣不听调。与金人这一战,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金人进犯,胡家军近二个师的兵力布置在了沭阳境内;而华忠的前指,就设在了沭阳城。 大战前的紧张,已经感染到了沭阳; 城门处,时不时就有胡家军的通信兵来来去去,把各屯兵处的情报和前指的命令送达。而历经战乱的百姓,则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他们减少了外出,即使有事不得不外出,也是来去匆匆。 胡言一行抵达东城门下时,城门处只有华忠的副手前来相迎。 华忠的副手姓李,是胡言在下洋办军校时的学生。这一批军校生是从归正人子弟中挑选出来的,他们大多在十七八岁的年纪;而现在,年少的他们已经成为了胡家军关键位置上的将领。 李副师长敬了一个军礼后,大声说道:“总裁,华军长正和马师长和孟师长研究战术,命末将前来迎接总裁。” 胡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非常之时,这种迎来送往的虚礼大可不必;唯有务实,我们的事业才有可能成功。” 李副师长在下洋军校时就接受过胡言的教导,当然清楚胡言只重实务,也就没多说废话,领着胡言一行人便往前指所在的县衙行去。 胡言边走边察看两边的铺面,就见这些铺面已经不是可以用生意冷清来形容,而是空荡荡的,只有小二百无聊奈的在里面打着盹。 战争,是残酷的。流淌的鲜血,会让杀戮变得顺理成章;强悍者不再视他人为同类,而是当成猎物,通过猎杀来彰显个人武勇。 此时,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成了战争必然的牺牲品。 胡言自来到这一世,白手起家打造出郑氏商贸集团,并耗费心力,建立起这支以归正人为主体的胡家军,就是要以杀止杀,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在沐阳县衙,胡言与华忠、孟珙几人简单寒暄了一下后,就一起围着沙盘,讨论如何来应对金人。 凝视着沙盘,胡言听华忠和孟珙他们叙说各自的想法。 华忠之意是把决战之地,设到宿迁和泗阳之间的运河段上,让金人的大军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楚州的范围,就被击溃。 经过海州与李全的忠义军一战,华忠对胡家军的实力充满了信心,认为凭着火炮的优势,就能打掉金军的胆气,继而发起冲锋,冲垮金军。 孟珙则认为这一带是平原地带,河网密布,金军一旦被打散,胡家军很难对他们形成聚歼,会有众多漏网之鱼;如此一来,不能给金军造成实质性伤害,打消他们南侵的念头。 他提议放金军过泗阳至黄河边,新军在金军主力半渡之时,先一口吃掉其前锋,将其主力阻于河面;而胡家军以一师外加一旅之主力,自涟水侧击金军左翼,另在沭阳布一旅之兵突袭泗阳,阻断金军后路。如此,可消灭半数以上的金军,在最大程度上震慑住金人,令其不敢再踏上淮东一步。 孟珙的提议战果相较于华忠的方案更大,但同时对新军是一个考验。 这支成立不过四个月的新军,如果不能将金人的先锋吃掉,让金军的主力顺利渡过黄河,那么楚州就会陷入战火,楚州城也有被攻破的危险。 一旦楚州城破,身为楚州知府、淮东制置使的胡言,将无以向大宋的朝廷交待,只能返回临安,等待史弥远的处置。 这时,沙盘边的几人都抬头看向胡言,等待他来定夺。 胡言略沉吟了一下,表示支持孟珙的方案。 胡言支持孟珙,倒不是因为他在后世响亮的名声和赫赫战功,而是考虑到新军的成长。 一支军队,不经战场上的磨练,根本不能成为一支强军。胡言不希望自己花费重金和精力,建立起来的这支新军,只是个样子货;他要让这支新军跟胡家军一样能打,最后能在面对蒙古铁骑时不会腿软,能端得住手中的枪,扔得出手中的手榴弹。 至于兵败的可能,胡言没有去想。 对他来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既有努力,也有幸运; 不是丘处机装神弄鬼,让郑屠一心想招他为婿,他很可能到现在还在为如何立足而奔忙;不是薜丛跟他合脾气,他的产业早就叫史康给吞了,连这条命能不能保全,都很难说。 而且,若不是杨妹子与他对上了眼,他要等到外甥女贾玉华成为贾贵妃后,才有可能出人头地。 只是那时,蒙古人已经势成;他若是再来楚州,只怕很难有所作为。 所以,现在的胡言愿意承担风险。只为让他的麾下之军,以后能有勇气面对蒙古骑兵这支劲旅。 第212章 这就是火炮? 战争不是单方面的,你事先设计的再好,对手方一点小小的变故,都会让计划泡了汤。 为了隐藏实力,让牙吾塔放手来攻,胡言对前来楚州打探的汪见本,开放了城外除新军军营之外的半数驻屯军的营地。 汪见本在田老大的陪同下,与宋军进行了近距离的接触。 这些宋军常年戍边,在宋金两淮战事中也出过力,又经过刻意挑选和吩咐,倒也表现出一丝精锐的样子来;落在汪见本眼里,还有点样子。 汪见本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这些宋军,对上张惠的花帽军,以三敌一,勉强可战。若是总帅的大军尽数压上,宋军怕是立刻就会崩溃。 看过了这些宋军,汪见本并不满足,他提出想见识见识宋人的火炮和火枪。 田老大无奈之下又来到联络点,把汪见本的要求反馈给了郑屠。 郑屠笑了,因为汪见本的要求,早在胡言的算计之中。 于是让田老大告诉汪见本,火器事关大宋重大军事机密,绝不轻易示人。 他这边越是藏着掖着,汪见本的好奇之心就越浓;听到回话,汪见本把包袱里的金银尽数拿了出来,共计千两,摊在了田老大眼皮子底下。 “田老大,只要你那朋友能让汪某见识到那火器,这些金银都是他的。” 田老大眨巴着眼睛,一脸为难地出了门。 没过多久,田老大一脸沮丧地回来,对着汪见本摇了摇头。 汪见本哪肯甘心,此次不摸清宋人火器的虚实,他回去如何向牙吾塔交差? 咬咬牙,汪见本就狠心地拿出了那串东珠。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说道:“这可是来自北方极寒之地的宝珠,便是我大金国的皇宫也见不到几串,其珍贵,自不必言说。” 说着,他不舍地将这串东珠置于那堆金银之上,脸上现出死了老娘才有的难过之色。 “汪某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了,田老大你再辛苦跑一趟,务必办成这件事!” 田老大没见过东珠,但看汪见本这副神情,也知道这串珠子不简单。他找来一块布,将金银和这串东珠一包,揣进怀里就又出了车马店。 他这次去足有两个时辰,回来时已经是到了黄昏。 汪见本一直守望在车马店的门口,见田老大回来,心怀忐忑的他马上问道:“如何,对方可答应了?” 田老大点点头,脸上现出了笑容。 “俺去时,相好的那位老主顾,还是不肯答应找宋军的将官说项,说这是掉头的事。俺以这些年来的交情作保证,苦苦哀求,又许下白送他些皮货,他才看在加了这串珠子的份上,请了制置司衙门里的官儿喝了些酒,定下后天就让俺们去观看宋军试火器。” 汪见本听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在田老大肩头拍了一记,嘉许道:“你这事办得不错,待回了邳州,总帅必定有赏。至于你给他们许下的皮货损失,汪某到时一并给你补上。” 田老大也没客气,谦卑地笑了笑后说道:“田某一切都仰仗汪大人了!” 渡过了倍受煎熬的一天两夜后,汪见本在田老大的陪同下,见到了那位神通广大的商人郑大官人。然后又去制置司衙门拿了一纸文书,就乘了牛车来到城南的一片林子里。 林子只有一条道通向深处,牛车缓慢前行了有一里来地,经过数道关卡,才到了中间一块空地处。 这块空地有后世的足球场大小,长了些杂草。 在空地的一端,摆放着五具呈管状的铁疙瘩,这五具铁疙瘩有常人大腿的粗细;而在铁疙瘩的后边,则有十几辆牛车随意停放着,那十几头牛,正低着头在啃草。 离那些牛车几步外,有数十名宋军分成三堆,围坐在一起谈笑着。他们内中一人见田老大三人的牛车过来,就起身迎了过来;看他的装束,显然是一名队正大小的官儿。 郑大官人拿了文书就迎了上去。 就见那队正先看过文书,又与郑大官人攀谈了几句,随后便向汪见本和田老大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身走向那些宋军。 就听那队正一声吆喝,数十名宋军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他们走向那牛车,有的人从上面拿了些油布包裹着的玩意儿,还有的人则抱起一个铁球,走向那铁疙瘩。 汪见本细心察看着这帮子宋军的动作,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约摸有半柱香的功夫,那帮宋军才完成了那火炮的装填;接着便有人去点燃引线,然后一帮子人都向后跑到十步之外,蹲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那名宋军队正冲他们这边比划了几下,郑大官人随即率先蹲下,学着那帮宋军兵丁捂住了耳朵。汪见本和田老大对视一眼,也慌忙蹲下,有样学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又过了一会,就听两声巨响,有两尊铁疙瘩的口子喷射出火焰,然后就见两个黑色的球状物从管口冲出,疾飞向前方。 这巨响有些声势,让汪见本的腿一软,险些扑翻地上。 他心道:怪不得李全会一战即溃,只这响动,就叫人丢了魂儿。 那帮宋军在两声巨响后并没有起身,依然保持原状蹲在地上;汪见本想起身看看那铁球飞出去有多远,可见众人都不起身,也只好继续蹲着。 又过了一会,另外三具铁疙瘩依然没有动静,那帮子宋军才骂骂咧咧地起了身。 汪见本早就将捂住耳朵的手松开了,这些宋军的话自然也就听了个真切。 原来,那三尊炮是哑炮。 几名宋军上前去检查了一番,接着便有人喊道:“高队正,这火药受潮了,需重新换过才行。” 那姓高的队正随即骂道:“库房的那帮人是怎么办事的,如此紧要的火药也不保管好,到了战时,岂不是要耽误了战机!” 就听他身边不远处的一名军兵辩解道:“这可怪不得俺们,如今是多雨的季节,火药本就极易受潮,任你如何小心,却难避免。” 原来,他正是库房派来送火药的。 这些话落到了汪见本耳中,他心中立刻对这神秘的火炮有了数。 心想:如果是下雨时来攻楚州,这宋人的火炮岂不都成了摆设,全部都要变成我大金国的战利品。 接着又看向去捡铁球的宋军,就见那两人跑出大概在不到三百步的距离,便找到了铁球,心中对这火炮,只剩下了鄙夷,再无一丝担忧。 第213章 是点俺为先锋吗? 林子里的高勇望见金人奸细走远了,他的手一指那帮兵,张了张嘴,就大笑着蹲了下来。 他手下的一帮子兵不解地围了过来,个个面面相觑。 呆愣了一会,才有个自以为跟高勇的关系好,胆子也肥些的兵腆着脸问道:“排长,未必我等露出了什么破绽?” 高勇的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捂着肚子直起腰身,停了好一会才憋着笑说道:“你们这帮兔崽子,当兵倒是可惜了,个个都可以去走江湖,成为一名好戏子。” 一帮子兵这才明白,他们的排长是在夸赞他们呢。 “既然如此,那排长你得给弟兄们放个大假,请弟兄们去馆子里大吃一通。” 这帮子兵也不是善茬,打蛇随棍走,一起腆着脸向高猛要好处。 高勇马上哭丧起脸叫道:“你们个个都是大肚汉,我每月的那几两银子,都叫你们给祸祸了,现如今都没给家里捎过一文钱!” 胆肥的那位可不想放过他,就提醒说:“排长,你不是跟杜营长是兄弟伙吗?他每月领十几两银子的月钱,也用不完,找他要点啊!” 另一人说道:“还有师部警卫排的杨排长,他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钱也花不出去,排长你帮他花了就是。” 他们说的是杜春和杨石山。高勇和杜春、杨石山三人离开高邮军一起投了新军,又一起加入了光明会;在这个新的团体里,他们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高勇把眼一瞪,朝一人的屁股上虚虚踢了一脚; 接着骂道:“你们这帮狼崽子,祸祸了我还不够,还想把我那两位哥哥也一起祸祸了?等回去了我就把你们的坏心思告诉他俩,你们就等着他俩来收拾你们!” 那挨了踢的兵笑着嚷嚷道:“你跟他俩是兄弟,跟我等也是兄弟,兄弟的兄弟也都是兄弟,他俩来了也只能乖乖地掏银子。” 话毕,就闪到了一边。 高勇嘿嘿笑着,心道:这话听着也有道理,只是怎么感觉有些扯淡呢? 接着他想起前天与杜春和杨石山在一起时,杨石山说的提醒话。 杨石山告诉他们,他跟着孟师长去了一趟海州,海州那三个师的胡家军,个个都傲得门缝里看人,不正眼瞧他们新军。他们还想把欲来进犯的金人挡在黄河以北,不给新军杀敌立功的机会。还好制置使大人支持孟师长,否决了那边华军长的方案,否则他们要在楚州,眼看着那三个师大杀四方。 高勇听了火就上来了,他决心这次要打出新军的威风来,让海州那帮人好好瞧瞧,新军的弟兄可不是孬种。 不提高勇在暗暗蓄力,且说那汪见本,他在见识到宋人的火炮威力之前,还曾想过混进海州去探查一番;可在去了那林子里一趟后,他只想着赶紧回到邳州,向总帅牙吾塔揭穿这火炮不过是唬人的把戏。 此刻他有些心疼为观摩火炮所花费出去的金银,更让他后悔的是——那一串极为珍贵的东珠。 “妈的,真是便宜了宋人的官儿!”他悔恨的暗骂了一声,真想给自己扇上十七八个耳光。 那串东珠他原本想留下来,当作传家宝传给子子孙孙,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落到了贪得无厌的宋人官员手中。 懊恼的他,当天晚上便催促田老大快点返回邳州,而田老大则推说货物还没置办齐,又拖了一天才往回返。 一路上心急火燎的汪见本一进到邳州城,就直奔总帅府去见牙吾塔。 “总帅,不才汪见本幸不辱命,这次在楚州见识到宋人的火炮了!” 一见到牙吾塔,汪见本就兴奋的把自己在楚州的所见所闻,全倒了出来。 牙吾塔听得非常认真,对不清楚的地方,会打断汪见本的陈述,问个明明白白。 “你确定所见就是宋人胡家军的火炮?”牙吾塔带着怀疑问道。 汪见本非常自信地说道:“总帅,绝对不会有错。属下在查阅过史籍,火药最早出现在隋朝时期,唐朝时一些江湖人物就开始把它应用到纵火方面,而宋国则将之引入了军中。” “这火药天性便怕潮,一遇潮湿天气,便无半分用处。此次在楚州,宋军的演示也证实了这一点。若是总帅趁此多雨时节抓紧时间发兵,宋人的火器难抵我大金的强弓劲弩,必将丢城失地,溃败而逃。” 听了汪见本的话,牙吾塔有些心动,只是此前张全的描述,还是让他有些惊疑不定,生怕汪见本有什么疏漏,从而导致他在淮东引恨而归。 汪见本追随牙吾塔不是一年两年,一眼就看穿牙吾塔的心思,于是催促道:“总帅,迟疑不得啊,这雨季一过,机会可就白白错失了!” 接着又提醒道:“皇上可是下了旨,朝臣们也盯着总帅呢。这早打晚打,最后总是避不过去。” 牙吾塔听到汪见本提到圣旨,终于下了决心,当即叫亲兵传令下去,叫各路将帅即刻赶到总帅府,商讨进兵事宜。 金国这次为了劫掠楚州,给胡言一个教训,调来了不少与南宋征战时,表现亮眼的悍将。其中有嘉定十二年在寿州之战中表现出色的完颜赛不花,在楚州之战中一度险些攻破楚州城的纥石烈执中。 临淄郡王张惠身处在这样一群将领之中,心中无比的淡定; 他暗自猜想:有这样一帮人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张惠去冲锋陷阵;他到时只管跟在后面,捡些便宜。 这些天,他没少与张全把酒言欢,已经从张全嘴里,套出了胡言大致的实力。 一个仅用万余人,就能将李全三万多人马打得崩溃的胡家军,岂有那么简单。换做他张惠,除了引兵逃遁,便别无他法。 故而,当听到牙吾塔点将说,他的花帽子军为大军先锋时,张惠一下子便从椅子上滑落地上。 “总帅,你是不是说错了,是点俺张惠为先锋吗?”他大睁着眼睛看向牙吾塔,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张惠的失常举止,让满堂将帅皆感诧异,他们都向他投以鄙夷的目光。 牙吾塔早有计较,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临淄郡王,本帅没有说错,确定是点郡王为先锋。郡王兵强马壮,又曾驻扎过淮东,对宋人的楚州知之甚祥,正是此次进攻楚州的先锋首选。” 第214章 张全溜号了 张惠像吃了只苍蝇一样,离开了牙吾塔的总帅府。 一回到自己的帅帐,他将帐帘狠狠一摔,就破口大骂起来。 从牙吾塔的八辈祖宗,一直问候到他的妻妾,张惠依然意犹未尽。 在帅帐内坐等着的张全,望见张惠这般撒泼之态,不禁瞠目结舌;他也不敢上前动问,生怕哪句没说好,反惹来一身的骚。 发泄了好一通后,张惠才算是稍微平复了一点。 他一屁股坐下,然后看向张全说道:“老张,俺俩这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给俺交个底,俺要是遇上胡家军,俺手下这帮子弟兄能撑多久?” 张全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顾左而言右地说道:“临淄郡王,俺瞅着你这支军,比李全那时好像还要强上一些了。” 张惠气恼地一拍身前的矮几,叫道:“张全,俺拿你当朋友,跟你推心置腹,可你却把俺当外人。俺这些天好吃好喝的招待,是喂了狗不成?” 张全见他翻了脸,忙赔上笑说道:“临淄郡王,俺张全也不是那不讲义气的人,你既然要个真话,那俺就实话实说。俺瞅着你如今这支军,人数虽不少,可中用的人却不多,比起李全当时手下的那支兵马,要弱上几分。” 张惠听了脸上落出满意之态,他鼓励道:“你这是大实话,继续,继续往下说!” 张全接着大着胆子说道:“李全在胡家军面前,连小半个时辰都没撑住。郡王你,俺估摸着,胡家军只需打上一轮炮,不用冲锋,郡王的队伍就散了。” 听了张全的话,张惠的脸阴的能滴出水来。 他明白张全的话说的没错,他这支兵大半是从流民中才招来的,不要谈战斗力,就连看相都上不了台面;打顺风仗还行,若遇强敌,一击即溃。 他起身走到张全的身边,挨着他坐下,然后抬手扳着他的肩,叹了口气说道:“老张,牙吾塔那老狗不知安的什么心,居然派俺这支队伍打头阵;你给俺出出主意,俺要如何做,才能避过这场灾祸?” 张全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郡王,总帅怕是用借刀杀人之计啊!他这是要你,来试试胡家军的深浅。” 张惠叹了口气附和道:“可不是,那老狗就是打着这心思。可俺又推拒不掉,这可如何是好?” 张全斟酌着说道:“此战若是运气好,遇上那些宋军还好说,你拔个头功,就谎称伤亡大,需要休整;若是遇上胡家军,依全之计,干脆把新招来的流民丢给他们,他们要吃下总要花些时间;而郡王则带着老底子,逃出生天。” 张惠听了一拍手,笑道:“好个金蝉脱壳,老张你这些年没白混,从宋人那里学了不少高招。” 张全嘿嘿一笑,道:“俺这招也是当年被你们花帽子军围剿时,逼出来的。若不是用流民来迷惑你们花帽子军,俺当时手下那帮子义军,早就烟消云散了;就算是俺,也早死了个七八回。” 花帽子军是金国大安年间金中都(现北京)人郭仲元所创,张惠那时是郭仲元部将李霆的亲军头领,剿杀红祆军的战事他也参加了。 听张全说起旧事,他嘿嘿一笑,满怀歉意地说道:“那时是各为其主,老张你可怨不得俺。” 张全现出一脸的苦笑,失落地说道:“这世上事变化无常。想当初俺誓死不降金人,可兜兜转转,到了现今走投无路之时,还是进了金人的大营。回想当初,又何苦来哉!” 张惠也重重叹了口气,安慰道:“要怪就怪这世道不好。俺张惠当初因战利品与金人起了争执,一气之下杀了金将,就带着人投了宋营;可没想到宋人的官儿也不比金人强,处处排挤俺,算计俺,逼得俺又降了金人。” 接着他愤然说道:“俺算是看透了,如今这世道,老实人就别想能好好活下去!” 张全听着他的牢骚,心中陡然一动,就说道:“也许你还有一条路可走。” 张惠忙追问道:“哪条道,老张你说。” “临战之时投了那胡言!” 张惠听了一愣,一双眼睛不由怀疑地看向张全。 张全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讪讪说道:“其实这胡言待人算是厚道的了,俺和夏全投了他,他给了俺俩一个副团长的职位,也相当于是统制一职了。” 接着他将这段的经历讲给了张惠。 “若不是他们的军纪太严苛,俺和夏全觉得委实不自在,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在楚州做个寻常百姓也不错,没人会欺负你,衙门的官员受约束也不敢胡作非为;要怪就怪俺和夏全太贪心,不做正经生意想捞偏门发财,结果一个关进去了,俺见机快逃出来成了乞丐。” 说到这里,张全一脸的苦闷;他拿过酒给自己倒上,然后一仰脖饮尽。 “从楚州出来混了这么些日子,俺才深切地体会到,活着的这三十多年,也只有在楚州的日子最安逸。” 张全的真心话让张惠有些心动了。 他本是棣州一家车马店的伙计,一次制伏一匹惊马时展现出了神力,从而被李霆看中,从了军;他年少时就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从军不过是为了扬名立万,既然胡家军是不犯百姓的正义之师,他何苦要跟着金人与之为敌呢? 这天的晚上张惠思来想去到了半宿,最后决定干脆趁机投了胡家军。 只是派谁去与胡家军联络呢? 他将自己手下的人撸了个遍,就没一个嘴皮利落,会办事的;合计来合计去,到最后他觉得能办这事的,还只有张全。 第二天,他一睡醒便吩咐亲兵去把张全叫来,结果没过多久,亲兵就慌张地跑进了帅帐。 “郡王,那张全他不见了。小的听人说,天还未亮他就出了营,往徐州方向去了。” 张惠听了大急,忙派出人手去追。 约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几拨人都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一名亲兵告诉张惠,说是打听到张全在两日前就找人买了匹快马,此刻他骑着马,怕是已经接近彭城了。 第215章 张惠的一箭之威 张全没一点江湖道义的溜了,令张惠有些失望。这些时日,他好吃好喝相待,还赠了些金银给他,原以为已经笼络住了这个人,却没想到不过是给他提供了溜走的资本。 他记起张全“张狐狸”的外号,不由暗怪自己心粗,也没派个人去看着他。只是此时后悔,已经没了用处。 两天后,在牙吾塔派来的监军催促下,张惠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人马南下了。 张惠的两万来人马,沿运河水陆并进,声势颇为浩大。 就见运河之上,船连着船,一眼望不到尽头;而河堤之上,人喊马嘶,让人生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的气势。 张惠骑在马上望向南方,忽然觉得自己不应当被张全的话吓住,还未接敌就先胆怯了;那胡言即使真有些本事,可到底不过是个宋人,而宋人的怯弱,他张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他心想:凭着十数万大军的气势,就能夺了宋人的心魄;只要大军能挨过他们火器的一波攻击,冲到近前,胡家军怕是连接战的勇气都没有,就溃散了。 想到这里,张惠的胸不觉就挺直了。 当然,对胡家军他不敢有一丝的大意,为防止对方在他行军途中搞突袭,他向前方和沭阳方向,派出了大量的斥候。 一路搜索打探,花了几天的时间,张惠的前军接近了泗阳城。 这一路上很平静。据斥候回报,沭阳方向的胡家军龟缩在沭阳境内,呈防守的姿态,并无主动攻击之意。斥候们在打探的路上也遇到过几支宋人的斥候队,双方没有交手,都各自避开了。 这些消息让张惠有些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心道:宋人果然还是宋人,并没有勇气挑战来势汹汹的金国大军。 天上飘起了小雨,军兵们忙着在泗阳城外寻找地势较高处,搭起营帐。而张惠则带着亲卫,在前军将校的陪同下,步入泗阳城。 在背弃宋人重投金国之前,张惠就驻扎在泗阳城;这次重回泗阳,让他心中感慨万千。 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从宋国的忠义军统制,成为了金国的临淄郡王;这种身份的转换,让他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找来几名百姓问过,得知自他率兵离去后,宋人只派了一小队军兵护送几名官吏,来接收这里;这帮人在前两天,又匆匆乘船顺河而下,往楚州方向去了。百姓的话让他更加坚定了,胡言对金人还心存惧意的想法。 在城内转了转后,张惠便带上自己的亲信部将和一队斥候,就往楚州的对岸而去。他要亲眼眼看看,河对岸的宋军对他们的到来,会有何反应。 翻滚的黄河之水向东奔腾而去,因为下雨的缘故,对岸处在一片雾蒙蒙之中,不是很清晰,但依然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巾幡在风雨中飘摇,一艘艘的战船在水波中上下起伏。 他们的出现,显然引起了对岸的警觉;于是,一阵号角响起,那些战船上马上出现了无数个晃动的身影。 宋人还是那么敏感,自己这边不过百来号人,就叫他们惊慌失措,没了方寸,这使张惠的信心大增。 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冷哼了一声,随即扭转头看向身后的众人,以嘲弄般的口吻问道:“你们可知虎入羊群会是什么样子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张惠抬手一指对岸,笑道:“等我们发起进攻的那一天,你们就会知道了!” 众人这时都回过神来,也爆发出一阵狂笑。 对岸的宋人似乎感受到了这边对他们的嘲笑,他们的战阵中划出三条战船,挑衅地向这边驶了过来。 张惠冷冷望着接近的宋军战船,等对方到了一箭之地时,他将手伸向了旁边;身边的亲卫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将手中的三石大弓递到他的手里。 张惠拿过大弓,在手里掂了掂,便又自亲卫手里接过箭矢搭在弓弦上。只略用了一些力,张惠便将弓拉满,随后手一松,就听弓弦发出“嗡”的一声响,那支箭就没入了雨中。 战船之上,一员宋将正一边盯着张惠他们,一边命令军兵收桨。这个距离足够他向岸上的金人喊话,出言去羞辱了。 这员宋将正是驻守楚州城北门的吴正将,今天他有意让南岸上的制置使胡大人瞧一瞧,他吴某人也是位敢战之人。 张惠拉弓的动作他看在了眼里,但并不以为意。这个距离,若是无风无雨的晴日,他就要担心自己的安全了;可现在,天上不仅是飘着细雨,还吹着西北风,就算是好弓手,射出的箭也不一定有准头。 就在他偏头发出命令之时,有军兵惊恐的喊了一声:“金人放箭了!” 听到喊声,吴正将习惯性的双腿一屈,整个人向下缩了缩;紧跟着他的头盔传来一股力量,系在颌下的丝带一紧,险些将他整个人带翻。 接着就有人喊道:“正将大人中箭了,快,快往回摇船!” 吴正将的两眼一翻,他一下就昏死了过去。 望着慌乱退回去的宋军战船,张惠冷笑了一声,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去。而战船上的吴正将,这时也被众军兵摇醒。 他睁着一双无力的眼睛望向手下这帮人,问道:“本将没死?本将不是中了箭吗?” 一名手下从旁边取过他的头盔,指着盔顶原本挂了红缨,现在却空无一物的地方说道:“正将大人福大命大,金人的箭只将盔顶的红缨射去了,大人你却毫发无损。” 听到说金人那一箭只射掉了盔顶的红缨,自己并无事,吴正将马上翻身爬了起来。他迅速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将那没了红缨的头盔自军兵手中夺过来,扣在了头顶。 “金人那支箭矢呢?给本将找来。” 一名军兵立刻凑上来,将张惠射来的那一箭递到了他手上。 船到南岸尚未停稳,吴正将便攥着那只箭的箭杆,跃上了岸。他一路小跑着来到胡言站立处,奉上箭来说道:“大人,末将幸不辱命,已金人赶走。只是金人善射,末将恐手下有所损伤,就撤了回来。” 此前的场景胡言都看在眼中,吴正将与军兵的对话也也都听在他耳里,但他并没有责怪吴正将;此人敢冲过河的中线,逼近北岸,已经比这河面上许多宋军的将领表现要好了,他不能要求更多。 于是微微一笑,安慰道:“吴将军辛苦了。你等的勇敢本官看在眼里,回去后就到制置司去领五百贯钱。” 话毕,招呼了一声杨妙真,俩人就率先往楚州城行去。 第216章 空城计 吴正将三条船不到二百号人,冲过河中央只是对金人做了个样子,就被中大夫胡大人赏了五百贯钱,一下就让河岸边两万多驻屯军红了眼睛。 泥马,这都能挣到银钱,那真刀真枪战上一场又会怎样? 于是,驻屯军的那些将领们瞅着吴正将的眼色有点不正常了;而他们手下的兵也都一帮帮地聚在一起,开始说小话了。 这年头,财帛动人心啊。尤其是近来的楚州,白酒、肥皂香皂及各式的棉布衣服都火热起来,叫汉子们和家中的女人个个眼热,眼瞅着这银钱就越发的不够用了,大家可都想着法子去弄钱呢。 让一众军兵更加鼓舞的是,胡言还特意吩咐,这五百贯钱,吴正将的人是人人有份,是均分。 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制置使胡大人放了话,凡战时用命立功者,将转为新军;伤残则安置进胡家军的工坊,终生不用为生计发愁;若是亡故,则等同新军办法,除不菲的抚恤金外,另安置亲属一人。 岸边的驻屯军顿时情绪高涨起来,个个心想:若是果真如此,把这条命卖给胡大人,也不算冤。 结果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午时刚过没多久,制置司衙门的人就到了各军营,开始造名册并发放军牌。 楚州城北城城头上,徐天和郑屠扒着城垛,正观望着喧闹的驻屯军军营。 徐天叹道:“大哥,侄女婿真是好算计,只是五百贯钱,就让这帮用刀赶都赶不动的家伙们来了精气神,换俺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郑屠嫌弃地瞥了自家老兄弟一眼,然后得意的摸了一把脸上的胡须:“你是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土匪头子,怎么能跟俺女婿比?他可是让潘进士和朝廷里的高官,都忌惮的人!” 接着又道:“他前几天把新军都调到河对面去,只留了一个团千把多人,俺当时可是心忧得紧。他却笑着说,凭着这些不中用的驻屯军,就能挡住金人。俺先前不信,现在却是信了,他能看懂人心啊。” 徐天轻叹一声道:“也是他心思缜密才敢使出这空城计来,金人可不是司马懿,他们可没那么多心思,真敢不管不顾地硬冲。” 郑屠冷哼一声道:“只要这帮驻屯军的汉子不软脚,也不怕金人硬攻。只要咱们这边能硬撑上一天半天,华将军自沭阳出兵,一举夺下邳州和宿迁,孟将军则自涟水杀出,击在金人的腰上,金人想不溃败都不可能!” 郑屠这话一出,徐天的精神也振作了起来。 他心道:楚州城是空虚,只有一个团的新军和这两万多的驻屯军,可沭阳和涟水方向,华忠和孟珙的两支强军,绝不是金人可以力敌的。只要这两支队伍一动,对岸的金人必会乱了阵角。 而在城内制置司的后院,杨妙真翻出了自己的梨花枪。 眼见金人迫近,她想领兵上阵杀敌,可胡言就是不许,甚至要让她留守制置司府衙;为此,她要让胡言瞧一瞧,她若是提上长枪,这世上可没多少人能拦得住她。 她用布细细地擦拭了枪杆,接着就紧了紧腰带,操起大枪就在院子里舞了起来。 就见她人随枪走,枪如游龙,或刺、或劈、或扫,动作极为连贯。 杨妙真本就有傲人的身材,这一舞动起枪来,就让她更加显得英姿飒爽,让一旁观看的胡言一时间心旌动摇起来。 就见杨妙真舞到了最后,来了一个纵跃,跟着她手中的枪抖了抖,便幻化出十数个枪头刺向了前方的胡言。 望着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枪花,胡言轻轻的鼓起掌来。 “好枪法,不愧是宗师级别的高手!” 他是真心佩服杨妙真的枪法。这些枪招可不是街头的把式,是能夺命的招式。 接着他又调笑着问:“娘子的枪带着杀气指向相公我,是不是欲谋杀亲夫?” 杨妙真收住枪,长吐了几口气,待气息平稳了些才娇嗔地说道:“官人,奴家的本事你也瞧见了,现在还不许奴家上阵杀敌么?” 胡言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论个人武勇,我胡言也不及娘子;不过战争是门学问,更多体现的是指挥的艺术,尤其是火器出现后,个人的武勇就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了。” 杨妙真并不甘心,就问道:“奴家那小师妹说:官人也时常练武,且功夫也不弱;既然武勇无大用,那官人又为何要练功夫?” 胡言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春娘的样子。如果不是杨妙真说破,他到现在还以为春娘是位中年妇女呢。 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胡言无奈的说道:“好,我承认目前这武功确实有些作用,但仅限于贴身近战之时。明日娘子可随我去观阵,只是我未出手前,娘子要安静地待在我身边。” 杨妙真心知这是胡言最大的让步。她心想:尽管不能替胡言去冲锋陷阵,可只要能守在他的身体,能为他遮挡敌方的暗箭,也不错。 于是展开笑颜说道:“那说好了,明日起奴家便时刻伴在官人的身边。” 胡言点头应了。心里却想:等轮到需要我动手时,要么是驻屯军不堪一用,崩溃了,要么就是金人蜂腰被孟珙击穿了,老巢被华忠抄了。到了前一种情况,那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而后一种情况,不过是痛打落水狗。 晚饭时,薜乙随着制置司的一干吏员回了城,他将探听到的各驻屯军的情况汇报给了胡言。 当听到说驻屯军的士气旺盛,都想在战场上与金人较量一番后,胡言的心中就松了口气。 把新军派去河的对岸,以驻屯军为主来挡住金人的进攻,做出这个决定的胡言心中也没有底。只要稍有疏忽,驻屯军崩溃了,楚州城让金人攻破,那他根本无法向朝廷交待;史弥远也会借机夺了他的所有,让他在宋国再无翻身的机会。 而他这个团体的内部,反对声也相当大。归正人并不信任驻屯军,在他们的眼里,胡言的前程和安全,远比把金人打痛了更重要。 胡言并不这么认为。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驻屯军也不是软柿子。 第217章 空城计(2) 交战发生在第三天。 这天依然是个雨天。 按牙吾塔的说法:雨天,宋人的火器就哑了,比不得弓箭更有效。 张惠相信了牙吾塔的说法,吃过早饭后,他就将部下赶上战船,从黄河上游一里处放船下来,以万钧之势压向南岸。 这是他的第一波试探性攻击,派出的是手下的精锐。 他要用这支善战之兵,以考量对岸的实力,再决定是打是撤。 雨雾中,数百条战船在号角和战鼓声中,顺流疾进;战船甲板的前排,一张张大盾竖立起来,而盾牌手身后的弓箭手,则将手中的箭上了弦,向上扬了起来,随时等待了望手的指令。 李正就是张惠军中的一名神射手,也是一名什长,他所在的战船行进在攻击阵型的最前列。 眼前是一片烟雨,每个人都喘着粗气,睁大眼看向前方; 李正也一样,瞪圆了眼睛想在雨雾中找到猎物。只是在烟雨的阻隔下,他的视力所及,不过是茫茫的一片雨雾;也只有对面传来的低沉地战鼓声,能让他能感受到,现在快要接近宋军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鼓声,李正的手臂悄悄蓄上了力。凭借经验,他断定自己的船距敌人不过一箭之地了。 也就在这时,对面的雨雾之中,朦朦胧胧现出了一排高大的宋人战船,这些战船,距他们已经在百步之内了。 不等了望手发出号令,李正就没有丝毫犹豫地,凭着本能就射出了手中的箭。 弓弦响过之后,对面传来了一声惨叫,这一箭显然射中了目标。 接着,又响起数声惨叫,还有人落水的声音传来,这是他身边队友的战果。 李正没有时间去观察这些战果,他迅速地再次搭上箭,很快就完成了第二箭的发射。 就在他搭上第三支箭时,后面的了望手大叫了起来:“快闪开,宋人的大船撞过来了!” 听到叫声的李正慌忙丢下弓箭,便往后跑。 与宋人的大船相比,他们的战船太小,就如同一个幼儿站在巨人的面前;双方相撞,不用想就知道,必然是这小船要破碎了。 果然,他没跑出两步,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随后脚下的船板就裂开了。 李正的身子晃了晃,在自己的身体下坠将要落入水中之时,他机敏的抓住了一块船板。 他不会水,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要依托这块船板让自己不沉下去。 队友们也都落了水,他们大多都捞了块板子,浮在水面上。 而会水的人,则潜到宋军的大船边上,抽出腰间的斧子,拼命劈砍宋军大船的吃水线。 大船上的宋军自然也在反击,他们用长长的竹篙戳了过来,用竹篙前端的矛尖,收割掉一条条人命。 李正眼睁睁着看着自己同船的弟兄,一个个沉入水中,可他却帮不上忙; 他情急之下的扭头向后看去,就见己方的几条战船冲了过来。 李正和同伴连忙呼救,得以重新登上了战船。 一上船后,他便迅速将身上的湿衣脱下,赤裸着上身向旁人要过弓箭,就又重新投入了战斗。 凭借着准头,李正连续射翻了五名宋兵,吓得其他宋军不得不丢了竹篙躲了起来。而尚存的几名张惠军水手没了干扰,便放手去凿船;没过太久,宋军的那只大船就被凿穿了。 望着下沉中的大船,望着惊慌失措的宋军,李正的嘴角泛出了笑意;因为等到大船下沉到一定的高度时,上面的那些宋军就会成为他手中强弓的活靶子,一个也别想逃过。 尤其是上面还有宋军的一员将领,李正从他的装束上判断,这至少是员副将。 就在李正想猎杀大船上的宋军时,对面又出现了数条宋军的大船,他不得不放弃猎杀,去对付新的敌人。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双方你来我往,都有所损失。张惠军这边,胜在弓手的准头上和作战经验上;而宋军则凭借人多船大的优势,渐渐占据了上风。 黄河的北岸,张惠开始鸣金收兵了。 他从传递消息的亲兵嘴里,大致了解了战况,对对岸的实力,也有了一定的判断;现在,他需要撤兵,从锋线上的军兵嘴里去了解更详尽的信息,以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当李正带着幸存的手下退回北岸后,就被临淄郡王招了过去。 面对张惠的问话,李正带着谨慎述说了双方的优劣,最后表态道:“郡王,若是我们也有大船,对面的宋军并不足惧。” 听了李正等人的叙说,张惠觉得自己如果全军压上去,有七成的把握击溃宋军。 而李正所说的大船,他手里正好有那么几艘,只是不到关键时刻,他不肯轻易派上阵去。 而南岸,驻屯军则欢欣鼓舞。 他们虽然损失不小,伤亡了几百军兵,也沉了几艘大船,可挡住了金人的进攻;当金人的战船退去后,河面上和岸上的两万多宋军,爆发出了一阵阵地欢呼声。 胡言和杨妙真此刻正站在岸上观战,当张惠军退去时,胡言的嘴角翘了起来。 而他身旁的杨妙真,一双手已经攥出了汗来。此前,她可是几度想向胡言请战。 望见胡言脸上的笑容,她蹙眉有些不解的问:“官人,这些军兵战力并不如意,依奴家看来还有些弱,官人为何不担心反而有嘉许之意?” 胡言带着笑意解释道:“战力是打出来的。只有一场场战斗打下来,队伍不崩溃,这支军队才有可能成为强军。” 接着又一指驻屯军:“他们过去一直被视为弱旅,只能打顺风仗,不要说外人,连他们自己也对自己不自信。今天他们承受住了金人的第一波攻击,已经有了点自信;再打上几仗,他们就有勇气发起反击了!” 杨妙真对此有些半信半疑,但胡言的自信还是感染了她,让她心中的那一分担心,减去了不少。 接着胡言便吩咐身边的亲卫传令下去:今日接战的几支驻屯军,不分官兵,俱赏钱二十贯,伤者加倍;而助战的各军官兵也都赏钱五贯。 这些赏钱加起来近二十万贯了,可胡言不觉得肉疼。在他想来:与一场胜利相比,钱不过是些数字;而战争一旦失败了,想重新来过就没有可能了。 消息传送出去,驻屯军中又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第218章 空城计(3) 张惠军在第一次试探后,又连续与楚州宋军战了两天,攻了四次;这几场战斗,张惠军几乎每次都占据优势,却始终未能使宋军溃败,造成对方防线的松动。 这功亏一篑的结果,让张惠有些心焦,因为牙吾塔的中军到了。 心有忐忑的张惠,把自己的帅帐迁到了县城南门之外,随后就来到县衙,现如今的总帅府听命。 对张惠被阻,牙吾塔倒并没有一丝责怪,他只是很关心楚州方面,有没有在水战中动用火器。 楚州军自然是在战时紧急时使用过一次火炮,还打沉过张惠军的一艘大船; 不过正如汪见本所描述的那样,这火器的声响大,可威力和准头就让人不敢恭维了。那艘被打沉的大船,只是运气不好,叫铁蛋意外砸中了侧弦,形成了侧仓漏水才沉没的。 牙吾塔最忌惮的就是火器,听到张惠的描述,他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哈哈大笑了几声后,他就命令张惠明天继续进攻;并告诉张惠,能不能击败宋军水师并不重要,他的任务是在正面吸引住宋军的注意力。 张惠扫了一眼牙吾塔左右的副帅完颜赛不花、汪见本和来自朝廷的监军完颜鲜于。他明白,牙吾塔这是要派兵迂回进攻楚州了。 金人与宋人围绕两淮斗了有百年,早就不是过去凭着蛮力硬攻的野人,一旦战事胶着不下,他们也会采取迂回突袭的战术。 只是整个淮水防线都有宋军驻守,想找到一个突破口,岂会那么容易。 不过这不是他张惠要关心的问题,现在他要做的是摆足了架式,让楚州的宋军无法分身他顾。 待张惠离去后,牙吾塔左手的完颜鲜于就自得地大笑了起来; 他指着牙吾塔调侃道:“你纥石烈牙吾塔一向以勇猛自居,居然也会怕了宋人的火器?现在可以放心了,那火器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我出使宋国时,宋人的丞相就让人给我演示过,也就是靠响声来吓唬人罢了。” 牙吾塔皱了皱眉,他对完颜鲜于没什么好印象。 此人一贯骄横,且自以为是,却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个草包而已;可新帝完颜守绪还是把他派了过来,当了这次进攻楚州的监军右副元帅。 他扫了完颜鲜于一眼,闷闷不悦地告诫道:“鲜于,兵法有云:这作战要知己知彼,才会有胜算;我大金现如今已非十多年前兵强马壮之时了,已经折损不起任何一支兵马,再凭着猜测用蛮,等蒙古人又来进犯之时,可就无兵可用了!” 完颜鲜于并不将牙吾塔的告诫当一回事,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总帅,若是面对蒙古人,咱们自是当万分小心;至于宋人么,这百多年来,又有几次不是咱们压着他们打?” 随即又轻蔑地说道:“楚州姓胡的这厮,不过是攀附宋人的太后起家的,就连他们宋人也瞧他不起;他们宋人的丞相已经传话过来,除他楚州的兵马,姓胡的再无援军了。又通消息给我们,许我们借道盱眙军那段淮河河道,如此一来,拿下楚州岂不是轻而易举?” 牙吾塔对完颜鲜于说的借道一事并不太过轻信,不过对宋人内斗的本事,他还是有所了解。所以,见完颜鲜于信心满满,他也不想与之争辩,就说道: “既然如此,迂回这一路兵马本帅就交由鲜于了。明日一早,鲜于便领了这一万多精兵西渡黄河,转淮水抄了楚州宋军的后路。” 完颜鲜于听了脸上大喜;他从新帝手里争来这个监军左副元帅,为的便是要与杨云翼一伙人争个长短;杨云翼他们只想给胡言一个教训,那他把胡言绑到南京(开封)去,岂不是打了杨云翼一伙的脸? 他这边正高兴着,就见牙吾塔顿了顿,又道:“本帅让汪先生随鲜于同行。他探查过楚州,也可为你出些主意。可好?” 完颜鲜于心知牙吾塔对自己有些不放心,不过他此时满心想着捉住胡言建功,一时也没跟牙吾塔去计较。 他心道:汪见本不过是一个汉人,只要离开了总帅府,他的话某家愿听就听一下,不愿意听,就打发他去前面探路;于是随口就应了下来。 而汪见本也不是个没头脑,他对牙吾塔派自己跟随完颜鲜于的目的心知肚明;而完颜鲜于是什么样的人,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也心中有数。此去楚州,他打定主意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 安排了完颜鲜于,牙吾塔又叫过监军右副元帅完颜赛不花; 他最担心的是沭阳方向的胡家军偷袭宿迁,那样的话他这支大军就会失去邳州的后勤支持,没了后路;所以,他需要一员得力的干将把守住这条后路。而善战的完颜赛不花,就是最好的人选。 安排好了这些,牙吾塔才算轻松下来。 他心想,只要完颜鲜于这支奇兵借道成功,拿下楚州城应当不在话下。 牙吾塔在黄河北做布置,楚州城的胡言也在调整布署。 几天下来,他麾下的那几支驻屯军都轮战了一番,虽然总体实力不如对面,可也算是经历了场面,提振了些士气。 他将其中能打的四支队伍,近万人留在了河岸,其余二万余众则交由郑屠和徐天指挥,趁着黄昏时分的天光,沿水道撤入洪泽湖隐蔽。 胡言是打算以自身为饵,放金人来到楚州城下。 楚州城高大坚实,牙吾塔即使全军压上,花上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一定能破城。 而当牙吾塔不断增兵楚州城,抽空了邳州和宿迁等处的兵力时,就是孟珙和华忠两支军出击的最好时机。 到那时,牙吾塔军心动摇,而黄河也会被郑屠和徐天所率领的水军封锁,留给牙吾塔的,只有投降这一条路了。 胡言的这一方案遭到了郑屠和徐天的反对,因为留守楚州城风险太大,他们不愿意胡言来冒这个险。郑屠和徐天提议,由他们俩人留守楚州城,而胡言带领水军隐入洪泽湖。 “只有我出现在楚州城城头,金人才会不断添兵,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引起金人的注意!” 当胡言撂下这一句话后,郑屠和徐天只好领命,带着水军朝洪泽湖退去。 第219章 空城计(4) 次日清晨,饱餐过后的张惠军气势汹汹杀奔南岸。 今晨无雨,可是河面上一团团的水雾依然叫人目不及远,所有人只能努力睁大了眼睛并竖起耳朵,警惕地去探察前方的任何一丝异响。 李正所在的战船依然是锋线上的锋矢;他蹲在盾牌手的身后,已经将箭搭在了弓弦之上。 水雾的湿气和手心的汗水,已经让缠在硬弓握把上的麻布变得湿滑,使人生出了些许的不适感;为此,李正握着弓把的手,时紧时松,尽力将麻布上的水分挤净,并通过这种方式,来舒缓内心的紧张。 与宋军战了这许多场下来,他对对面的宋军有了新的认识。 这些宋军箭术生疏,却不乏勇气;若是不能一箭让他们毙命,他们会拼死催动大船,凭借着船头包着的尖锐的一层铁,将他所乘的战船撕裂。 李正身下的船是他所换乘的第七条船了,此前的六艘战船,都是这样被宋人的大船撞碎的。而他熟知的那些水手,大多都葬身在了黄河水中。 身为神射手的他们得到了最好的保护,每次都有后面的船抢上来,把他们这些弓箭手捞上船去;只是望着同船的那些水手,一个个被对方用竹篙扎刺,那一簇簇翻滚的血水,让他的心在滴血。 所以,李正要在发现敌人时,在第一时间发出箭去,消灭敌人的水手,从而尽量减少己方的损失。 他身下的战船,已驶过了河的中线;往常的经验告诉他,再行驶一段,双方就要发生接触战了。 战船越来越接近南岸了,想象中的遭遇战没有发生,但李正已经紧张地拉满了弓弦。 这时,一阵东南风吹过,眼前的雨雾飘向了一旁;紧接着,李正看见一条冒着浓烟的小船,朝这边冲了过来。 “快闪!”李正惊恐地大喊了一声,胡乱地朝小船上的一个晃动着人影射了一箭。 张惠军的战船无处可躲,因为有无数条小船燃着大火,冒着浓烟朝这边冲撞过来。 火船上泼了油,船头装了挠钩,只要叫它撞上,两条船就粘在了一起,大火由此不可遏制的漫延开来。 而制造灾难的胡某人,这时站在岸边正很开心的坏笑着。 他是打算放金人过来围城,可也没想过就让对方轻松的过来,不给点苦头和教训,可不符合他的个性。 等兵丁们将操纵火船的勇士救回来后,胡言便带着军兵撤回了楚州城。 现在的楚州城基本算是座空城,大半的百姓都被疏散去了宝应和高邮等地,留下来的大多都是抱着与楚州城共存亡的人;他们有的人是不舍得家财,有的是见身为知州的胡言都不走,也就大着胆子陪胡言玩一把。 胡言将撤下来的队伍布置在了城墙的各段,静等金人来围城,可直到第二天,张惠才引军来到城墙下。 为了到达楚州城下,张惠军可吃了不少苦。一场火攻,叫他损失了数百精锐,而登岸之时,也被胡言阴了一把;原来,胡言在浅水处埋了不少钉板在水中,让涉水的不少兵丁中了招。 这连着几天下来,张惠损失了兵丁过千,其中过半数是精锐老兵,这叫他如何不吐血。 登上岸,并不意味着张惠军就在楚州的地界立住了脚,楚州城的北城墙距河岸不过三百多步,这可是在宋军的床弩打击范围内;所以,张惠军又损失了几十人,不得不龟缩到西北角的河岸边,扎下营寨。 又一天过去,迂回的完颜鲜于和汪见本终于与张惠汇合了。 这俩人也很狼狈,军中有数百伤兵,显然来的路上并不平静。 双方一交流,张惠才知道他们这一路迂回的兵马,一开始还顺利,可到了淮阴段,被宋军尾随袭击了数次;待他们返身邀战时,宋军又退入了洪泽湖中。 对楚州城形成合围,是牙吾塔带着近四万人马过了河以后的事。金军近七万人铺开,这声势很有点要一举攻破楚州城的架式。 城头上的宋军也有点心怯。他们以往面对金人,都是占着人数上的优势,而以一比七的比例来面对金人,可还是头一回。 城墙之上,胡言扫了一眼这些驻屯军,就见他们个个都绷着脸、挺着胸,像是临危不惧的样子,不觉就笑了;因为不少人颤抖着的手,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他心想:得给大伙增强点信心,否则怕是还没动上手,有人会先吓得尿了。 恰好牙吾塔带着手下的一帮将领来探察。一队金兵为在牙吾塔面前显示武勇,跑到了距城墙不过两百步处耀武扬威;胡言冷笑一声,一招手自亲卫手里要过一张钢弩,就给这队金兵来了一箭。 弩箭带着破空之声,没入了一名金人的左肩;那金人惨叫一声就翻倒地上,吓得其他金人慌忙扯着伤者向后退去。 随后胡言大声向牙吾塔喊话道:“牙吾塔,欢迎你来我楚州做客。我这里没有好酒好肉招待你,迎接你的只有我等手中的刀枪!” 胡言的身形算不得高大,又因为一身肌肉都隐藏在衣衫之内,仅从外表上看,显得颇有些文弱之气。但他的声音高亢,表情又极为自信,再配合着那一箭,就显得有些威风了。 眼见制置使胡大人镇定自若的一箭,现场那些宋军的士气一下就提振了起来;欢呼一声后,众军兵齐声高呼:迎接你的只有我等的刀枪! 听着城墙上如雷的呼喊声,牙吾塔黑着一张脸没有做声;等那队金兵将伤者抬了下来后,他上前查看了一下那箭伤,脸上就现出了阴云。 胡言是二百步距离发出的一箭,可这一箭居然深入到伤者的骨肉,几乎要洞穿了这名兵丁的左肩。 这射程,这力道,已经超过了强弓,怎能不叫牙吾塔心惊?若是城墙上的宋军大批装备了此种强弩,那他手下的军兵不付出大量的伤亡,怕是到不了对方的城墙根下。 一旁的汪见本见到牙吾塔的脸色,心知牙吾塔有了怯意,他安慰道:“小人方才观察到,姓胡的那厮手中之弩泛着寒光,必是以精铁打制;此等武器打制不易,宋人绝不会有太多,总帅切勿太过担忧!” 接着又道:“我等架好石炮,再打造一些攻城车,就算他有这等利器,也难挡我大军强攻。” 牙吾塔闻言想了一想,随后就放松下来。 这弩箭确实是会给攻城造成一点麻烦,不过也仅是麻烦;有了石炮和攻城车相助,宋人的楚州城怕是坚持不过一日。 第220章 空城计(5) 城下的金人走了,可在城墙上的一众军兵眼里,他们是被制置使胡大人一箭之威吓走的。随后,这一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四下里时不时就传来一阵阵欢呼。 胡言脸不红心不跳的顺着城墙来了一趟环游,厚着脸皮享受着近万宋军崇敬的目光,以及数万百姓的膜拜;只是他心里清楚,他这一弩箭本是瞄着那名金人的胸口去的,可手上没稳住,击发时朝右上偏了那么一丁点,所以只废了那名金兵的一条膀子。 说实话,以他这准头,不要说与他身边的这些护卫比,就是在胡家军中,也能找出大把比他强的。 这钢弩可是精细打造出来的,准星都经过严格的调试,除非眼神不好,但凡是个人肯用点心,都能命中目标。 好在除了他自己和胡家军中之人,外人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们的胡大人可以扬着头,狠狠地装一回逼。 杨妙真也不知底细,胡言能在两百步击中目标,让她也很佩服。 “官人好本事,奴家倒是自大了,居然还在你的面前耍枪弄棒。”说起这些,杨妙真的脸也红了。 杨妙真是宗师级别的武术家,她怎么会甘拜下风?这可不怪她谦逊,因为冷兵器时代,箭术可比枪术牛。你枪法再好,遇上神箭手,人家根本不给你施展的机会,远远地就能一箭结果了你。 对自己的妻妾当然不好不说实话,胡言马上将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别张扬,用那弩你也能射中两百步外的金人,兴许比我的准头还好。” 他的话杨妙真自是不信。因为这箭术最为难练,要成为一名好箭手,除了肯下功夫,把手练稳了,还得有天生的好臂力和一双好眼力;以上这些还只是基础条件,要想做到箭不虚发,百步穿杨,还要能估算出风向、风力和其他自然界因素对箭的影响。 实话说,现在的弓箭手,能在百步内命中对手,已经是很难得了,更何况两百步的距离。 不过回到制置司衙门的后院试射了那钢弩后,杨妙真算是明白了,原本以为很难很费时费力的事,只要做些改变,就会变得如此简单且容易。 这时就听胡言神叨叨地说道:“科学发明和技术革新会改变战争的方式,要不了多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或者弱女子,都能凭借着手中的利器,制服如狼似虎的壮汉。” 杨妙真瞥了一眼插在兵器架上的长枪,又回想起海州城下与华忠那一战时的情景,她原本的心气一下就消散了。 在那惊天动地的火炮面前,在那一声声炸响的火统面前,她一身的武艺,自以为傲的枪法,其实根本就不足以为凭。 也许,此后做一个小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就在杨妙真心生沮丧时,胡言张臂搂住了她的肩。 “你也不用灰心,有功夫在身并不是以后就没了用处。最起码,面对恶人时,不会没有还手之力。再说了,寻常也没有谁能肩扛着火器游荡不是?” 话毕,胡言拥着杨妙真便进了房。 他很清楚,自己大着嘴巴透露的信息,已经打击到了杨妙真的自信。而要让她从沮丧中脱身出来,来一场“爱爱”是最好的良药。 而城外的金军,此刻在加紧做攻城的准备。 随军的工匠们用了一个昼夜,组装起了一架架石炮和攻城车;两日后,除了楚州城东门外,其余几个城门前,都竖起了数架石炮和攻城车。 金人独留南门,用的是围三阙一之计,这是他们围城时一惯的手法,用来动摇宋军守城的决心。只要宋军弃城而逃,到了野外,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牙吾塔站在南门外一里处,他身后是密密麻麻手持长枪、刀盾的军兵。那军阵的气势,那一架架石炮和高大的攻城车,让城墙上的宋军就觉得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口,喘不过气来。 曾三的双腿忍不住抖动起来。此前在黄河之上面对金军他有底气,是因为身后有好几万自家人撑腰,可现在,自己这边只有不到万人,而城下的金军,可是数倍于宋军。 没过多久,一名金人骑着快马奔到了城楼之下,他张弓搭箭就朝城楼射了一箭。 曾三的目光随着那只箭滑向了城楼,那上面站着是淮东制置司的胡大人,是皇亲国戚,是现今太后的妹夫;想想这等身份的贵人也陪着自己守城,曾三突然觉得心中的恐惧减轻了几分。 是啊,他一个皇亲国戚都不怕,咱一个命贱的小卒子又怕个什么?大不了一起葬身在这楚州城好了! 于是曾三的腿直了,耳边开始响起胡大人不久前说的那句话:富贵是用命才能换来的;机会来临之时不豁出命去,活该穷一生一世。 他暗想:老子不怕死,就怕一辈子没希望;爷这次豁了出去,就看事后你胡大人能不能实现诺言,给老子一个富贵! 这时,城楼那边响起了胡大人的笑声,接着一把碎纸从城楼飘向城下的护城壕。 曾三明白,必是胡大人撕碎了金人的劝降信。 果然,很快城楼上的喇叭里,就响起了胡大人嘲讽的声音:“牙吾塔,你们大金国现如今不过是只纸老虎,守着河南巴掌一块大的地方,离亡国不远了。我胡某人连蒙古人这只真老虎都敢打,岂会畏惧你们这只纸老虎。要战便战,你们放马过来好了!” 曾三听了就觉着提气,想也没想,神差鬼使的就跟着喊了一声:“纸老虎!” 他这一声附和,也唤醒了其他人,于是城墙上此起彼伏地响起纸老虎的叫声;到了最后,这喊声汇聚到了一起,便如打雷一般,排山倒海。 城下的牙吾塔脸上布满了阴云,怔怔地望向胡言所在的城楼;而完颜鲜于则铁青着脸,将手上的马鞭投掷于地,恶狠狠地叫道:“牙吾塔,你还犹豫什么?这厮如此蔑视我大金,若不将之碎尸万段,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信任?” 牙吾塔迟疑地看向张惠,咬咬牙说道:“郡王,我大金过去从未曾封汉人为王,你是破了先河的头一个;现在,到了你回报陛下的时候了,郡王就带着你的部下,再充一次先锋!” 张惠听了,几乎要骂娘了。 自出兵以来,他的队伍一直充当先锋,没想到过了黄河,牙吾塔依然不放过他。这不是明摆着通过这次战事,来削弱他的实力嘛。 他鼓着眼睛扫了牙吾塔和他身边的将领一眼,冷哼了一声就走向自己的队伍。 没过多一会,张惠军便扛着云梯,朝城墙方向冲去。 第221章 火炮,火炮(上) 影视剧里和网络游戏里的攻城战,绝对没有真实面对之时那般让人震撼; 城下的张惠军发出一声呐喊后,就小跑着向前;当小跑了有两百多步后,到距城墙不过三百多步时,这些军兵又嘶哑着嗓子发了一声喊,随后就拔足狂奔起来。 数千人狂奔,荡起的浮尘便似决口的黄河之水,滚滚涌向城墙。 城楼上的胡言,此时已经能较清晰地看见排头之人的面容。 那人大张着嘴,瞪着一双眼睛,似乎是告诉城上的守军:我不好惹,你们快逃。 冷冷一笑,胡言便令旗语兵挥舞了一下令旗,随后各段城墙城垛后亮出了数百张钢弩,接着便射出了第一拨箭矢。 这一拨箭矢不是漫射,而是点名;冲在最前的一排人,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就扑倒在地上了。 这是留守楚州城那一团新军的表演,领兵的正是杨妙真以前的部将郑德衍。 当排在第二排的人也倒下之后,张惠军刹住了往前冲的脚步,一个个盾牌手手持着大盾挤到最前列,竖起了两排盾墙。 张惠军的军兵龟缩在盾牌手之后,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而这时,城墙上千数的宋军,又向张惠军射出了漫天的箭雨。 这拨箭雨的威胁并不算大,最恐怖的是城墙上的几张床弩;它们射出了小儿手臂粗的铁箭,穿透了几张大盾,将大盾之后的数名张惠军军兵穿成了肉串。 巨大的伤亡让军兵们心生了恐惧,张惠军开始往后退缩。 后面的将台上,牙吾塔皱了皱眉,便向石炮那边发出了指令。 没过多一会,数发石弹或越过城墙飞进城内,或重重击打在城墙根上,发出轰然巨响。 这一拨试射之后,约有一刻钟功夫,第二拨弹雨又降临了,这些石弹的弹着点,大多围绕在几架床弩所在之处。 石弹的威力在于它是被打磨过,打磨了的石弹即使没有直接命中目标,但圆圆的它在遇到阻碍时,会弹跳起来,形成更大范围的伤害。 城墙上早就有了应对石弹的准备,一条条装满了沙子的麻袋,有序地排放在城墙宽阔的墙道上;这些麻袋缓冲了石弹的冲击,让它们如咸鱼上了岸,蹦跶不了几下。 城下的张惠军得了石炮的支持,又试探着向城墙这边移动,只是他们只移动了不过数十步,陡然间头上便落下了一片石弹雨。 宋军的石弹个头要大上金人的一圈,它们在张惠军的队列中横冲直撞,将不少军兵撞翻,让张惠军的队列乱成了一锅粥。这是城内宋军对金人的反击,是告诉牙吾塔,你有的我们也有,甚至比你的更强。 张惠军如潮水般退了下来,后阵的牙吾塔并没有去阻止。经过初期的试探,牙吾塔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火炮,这让他的心里颇有些不踏实。 半夜三更,金人又组织了夜袭,无一例外又被有所防范的宋军击退。 第二天,牙吾塔令几个方向的金军都发起了试探性攻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找出守军的薄弱处。一天下来反复了数次,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丝端倪;那就是每当宋军有所松动时,就会出现手持神秘钢弩的一帮汉子助战,稳住宋军的军心。 钢弩射程远,准头好,只要一出手就能收割一拨人命,这令攻城的军兵极为畏惧。牙吾塔认为,这帮汉子必定是胡言手中的底牌。只要打掉了这帮汉子,就等于是打掉了守军的脊梁。所以,牙吾塔决定接下来开始发动强攻,不惜一切代价消耗掉这帮人。 牙吾塔的布置自然没能瞒过胡言的耳朵,而此刻的他也决定不留后手了;因为在黄河之北,孟珙和华忠两支军,已经运动到位,很快就要对邳州、宿迁和泗阳的金军发起了攻击。 这天五更天时,郑德衍手中的那个炮连就将十二门火炮,分配到了城墙上金军进攻的三个主方向上。 天光大亮后,当金军吹响号角列阵之时,城墙上的宋军却个一伙,躲在墙垛后面谈论新军的火炮。 他们听说过能喷出火来的竹筒炮,而这种钢铁造的火炮还是头一次见到。 “三哥,那玩意儿能顶用吗?”一名宋军背抵着墙垛,将屁股朝曾三的跟前挪了挪。 曾三把眼睛从火炮铮亮的炮管上收回来,瞥了自己的袍泽一眼低声说道:“怎么会不顶用?你没见他们用的那弩吗,轻轻松松就能要了二百多步外的金人的命,可比硬弓和床弩省事多了。” 他说的是实话。硬弓要一遍遍用力拉,射不了多少箭,这膀子就累得几乎抬不起来了。准头上也只头几箭还行,到了后面能不能挨到人就看运气,毕竟这时力竭了,能射出去已经是天生的神力了。 而床弩,那玩意威力是大,可七八个人上一支箭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远不如这钢弩用得方便。 “哥,我在淮西军中见过竹筒炮;那玩意也就喷个火,射出的钉子和铅丸等物也只十步之距,顶不了多大用处,一个不小心,还会炸了自己!” 曾三一摇头道:“竹筒炮怎能与新军这火炮比,你等着瞧好。” 接着又道:“我听人说,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那水晶杯、白酒和皂类,都是胡大人弄出来的,那钢弩也是胡大人叫人打造的;凡是胡大人弄出来的,可没一样是凡物!”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新军的炮兵调整了一下炮口后,点燃了一根引线,然后炮屁股冒出一股白烟;紧接着就听“嘭”的一声巨响,炮口喷出了一团火焰,跟着火焰一起,有一样物事飞向了金人那边。 俩人转头看向金人那边时,就听那边暴起一声如雷的炸响,然后金人的石炮阵地跟着腾起了一股黑烟;待黑烟淡去,金人原本高耸着的那架石炮,居然不见了。 “这----”曾三吃惊的张大了嘴。 不等他回过神来,又是数声巨响,金人的石炮阵地又在爆炸声中腾起了数股黑烟。 列阵的金人在爆炸声中愣怔了一会,可当一发炮弹落入这阵列中炸响,将断肢和碎肉抛洒到四处时,数万金人发了一声响,突然就四散开了。 第222章 火炮,火炮(下) 就在胡言对围城的金军炮击之前的一个时辰,黄河之北的山东西路,分别由孟珙、华忠和马六率领的胡家军和新军,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分别对金人的邳州、宿迁和泗阳发起了突袭。 最先被拿下来的是邳州。 金人从没考虑过胡家军会去夺邳州。在他们想来,以胡言的实力,最大的可能是去夺宿迁,掐断牙吾塔的后路;所以,邳州城既没有向东布置警戒,也没有留守太多兵力。 马六指挥着一个团,沿沭水转入沂水,悄无声息地就接近了邳州城;开战之时,胡家军只几炮就轰开了邳州城的东城门,而金人的守军在炮声中早就失去了勇气,仓皇地自其他三个门夺路而逃。 宿迁方向,牙吾塔向东布置了一条防线。这条防线自骆马湖沿六塘河到接近泗阳,有十数个屯兵点,近两万人,此外宿迁城内外还有万余重兵。 牙吾塔将这里做为一个支点,以保证后路的安全。 只是这条防线在胡家军精锐之师面前太过脆弱,仅仅一轮冲击,金军就大面积溃败了。 在胡家军的炮声中,在火铳密集的炸裂声中,在一支支弩箭的收割下,所有人都玩命地向后逃。而听到动静带兵前来支援的完颜赛不花,在半道上还没来得及扎稳脚跟,就被尾随溃兵而来的胡家军打崩了。 完颜赛不花根本没机会展示自己的武勇,就被一铳放倒,和他的十数名亲卫一起,被无数双脚从身上踩过去,成为烂泥里的无名之尸。 而孟珙指挥的新军,对泗阳的金军采取了穿插分割的战术。一万余金军或死或降,只有驻守泗阳渡口的数百金军见机的快,慌忙乘船顺流而下,去找牙吾塔报信。 再说楚州城外点将台上的牙吾塔,他没有顺风耳,全然不知形势发生变化;现在的他,被城上宋军的炮击惊呆了。 他大张着嘴,两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二百步外的石炮阵地。 那里已经见不到石炮高耸的支架了,只剩下了燃烧着的断木和焦土。 “这就是火炮?不,这是天雷才对!”牙吾塔喃喃自语。 接着就发生了炸营,而他也只能无奈地望着四散的军兵。 数万兵丁炸营,可不是点将台上那十几个万户和千户,以及不过百多人的亲卫所能阻止的。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又有数枚炮弹砸了过来,其中有一枚就在点将台几步外炸响。站在那里来不及躲避的五名亲卫,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地的碎肉。 牙吾塔的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他痛苦地蹲了下来。 这时,他的几名亲卫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什么,架起他的膀子就往西北方向的黄河边跑。 牙吾塔任由亲卫们拥着他一路狂奔。他没有了过去的心气,火炮的威力,已经摧毁了他的自信。 亲卫都是从千军万马中精挑细选出来高手,身体强健,没一会就架着他撵上了奔逃中落在后面的军兵。 打头的亲兵用刀背将挡在前面的军兵驱散,为牙吾塔开出一条通道来; 被动奔逃中的牙吾塔,这时在乱军中发现了汪见本;这位亲信幕僚因挡住了路,被自己的亲卫从后面一把推倒,接着就踩着他的背趟了过去。 牙吾塔起先还想让亲兵带上他一起走,可一想起汪见本描述的那火炮,心头之火就上了头,于是便任由亲兵架着自己,从他的身上踏了过去。 到了黄河边上,牙吾塔的听觉恢复了,神智也清醒了些; 望着乱糟糟的渡口,望着争抢船只的乱兵,牙吾塔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挣脱开亲卫,冲着乱兵就大吼了起来。 乱兵中有人扭头朝他看了一眼,接着又回过头去继续抢船。 这种时候,百户、千户和万户算得什么?总帅又能如何? 命可是自己的,谁也不想落个碎尸一地的结果。 牙吾塔的亲卫论打架的本事,六七个寻常的军汉,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对手;所以,十多名亲卫出手,很快就从乱兵手中夺了一艘船过来。 就在亲卫们拥着牙吾塔登上船,准备划去对岸时,前方却有十数艘船由北向南过来。 那些船上的人朝这边大声喊道:“不好了,泗阳、宿迁和邳州都叫宋人占去了,淮阴那一段河道也叫宋人堵上了!” 跟着有人哭叫道:“我们回不去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就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这噩耗一下就在南岸传开,没多久,河边响起了一片的哭声。 泗阳、宿迁和邳州都失守了?听到消息的牙吾塔就觉得天旋地转。 这怎么可能?他在这三个地方都留了重兵,足足有五万多人呢。 完颜赛不花是怎么布防的?自己可是一再交待他,要防着沭阳和涟水方向的胡家军。 陡然间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带着七万多人,不也是叫宋人一顿炮轰就散了吗。 想明白了的牙吾塔,一屁股就跌坐在了船的甲板上。 他在心里暗暗埋怨新君完颜守绪:陛下,您也太过糊涂,国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却还来惹楚州的强敌。 “总帅,总帅,牙吾塔总帅。” 就在他埋怨之时,就听到河面上有人大喊他的名字。 牙吾塔寻声望过去,映入眼睑的是完颜鲜于。 完颜鲜于很狼狈。 他曾经很拉风的披风不见了,一身鲜亮的盔甲也不见了,显然是在逃跑的过程中,嫌那些物件太碍事,他自己丢弃了。 让亲兵把完颜鲜于接到自己的船上,牙吾塔正想相询,就听这位曾傲慢无理的监军急切地问道:“总帅,我们的退路断了,现在可如何是好?” 牙吾塔内心里的火马上升腾了起来,他瞪起眼睛叫道:“现今还能如何?也只能请降了。” 接着一指楚州城方向下令道:“你即刻去楚州城,向宋国的胡大人请降;就说我牙吾塔有眼无珠,进犯楚州乃是我牙吾塔一意所为,我愿接受他的一切惩罚,但求他放过河岸边的这数万将士!” 完颜鲜于畏惧地望了牙吾塔一眼,怯懦地问道:“总帅,我们就不能固守这段河岸,等待朝廷的救援吗?” 牙吾塔冷哼一声,将手一指那帮乱兵问道:“你看看这帮兵丁可还堪一战?” 完颜鲜于不敢回话。他心里很明白,不要说这些兵丁大多已经将盔甲和兵器丢弃了,就算他们手上还有利器,也无胆再战了。 第223章 乞降 金人在黄河南岸的残兵过了三万之数,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牙吾塔明白,如此玉石俱焚,对衰败到了极点的大金国来说,非但于事无补,还会是雪上加霜之举。 他要尽力保存这些可战之兵,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蒙古人对大金的灭国之战。 至于胡言这一边,太常卿事杨云翼曾给他写过信,将来还是要谋求双方合作,共同对付蒙古人的。 所以,先投降,等待朝廷派人来谈判,把他们赎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牙吾塔想到了投降,却有人比他先行了一步; 这人是张惠。 张惠早先就有投降之意,只是胡言用驻屯军来隐藏实力,让他一时熄了这心思。 当第一次试探攻城见识了钢弩之威后,张惠投降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等到大炮炸响,他就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了。 金军的大阵炸营时,张惠的本阵并没有乱。除了依附过来的流民逃散了外,他的本军在中下层军官约束下,保持了基本的稳定。 张惠将令旗一挥,这六千余军兵向东侧缓缓后退了一里地,与金人拉开了距离后,就停了下来;随后,他们全军解了盔甲,弃了兵器,便盘膝坐下静等楚州城内的宋军。 宋军来得很快。 人不多,只十数人;而领头的是一位妇人。 见到骑在枣红大马上的美妇人,张惠慌忙起身施了一礼。 来的是胡言的妾室杨妙真,俩人可是老相识。 杨妙真跳下马来回了一礼后,便笑着招呼道:“张统制,好久不见了,欢迎你重回楚州!” 这一声的招呼,让张惠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话说半年前,他本就是楚州宋军中的一员。 就听杨妙真又说道:“俺那官人对张统制知之甚深,俺来之前他说:前忠义军中心系百姓之苦,识大义的没有几个人,而张统制就是其中的一位。” 张惠闻言心中感动,叹了口气说道:“俺投了宋营又反出宋营,实是因为这天底下,没有哪一处的官府把俺们穷苦百姓当做人。俺从张全的嘴里听闻过胡大人种种作为,早动过投靠之心;只是现如今山穷水尽了才行此举,胡大人不会嫌弃了俺?” 杨妙真笑了,她爽朗地说道:“俺那官人要俺带句话给张统制,他说:只要是真心想为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日子的人,什么时候投俺们胡家军都不晚!” 杨妙真特意强调了胡家军这三个字,是在告诉张惠:胡家军并不意味着宋国的朝廷。 而张惠现在能不能理解并不重要,只要在胡家军待上一段时间,他就会明白两者间的不同。 张惠军被安置在了南门的军营歇息,随后张惠就随着杨妙真去见胡言。 此刻的胡言正在伤病营,教授一帮妇人和郎中怎么给伤口消毒。 从金人发起渡河战到现在,驻屯军的伤病已达到了三千余人。而胡言组建的医护队,这时就显得人手不足了。他不得不把楚州城的所有郎中都征召过来,又招募了留置在城内的妇女前来帮忙。 让他颇为尴尬的是,在这些妇人中他遇上了韩氏母女。 自韩媒婆跟了郑屠,胡言就很少再往郑屠那边跑,他是为了避免尴尬;毕竟双方过去有那么一点过节,他还曾出言“调戏”过人家韩小娘子不是。 倒是韩氏母女比胡言看得开些,她们主动与胡言打过招呼,就投入到学习救治方法中去。 可是如果说韩小娘子对胡言死了心,那也不现实。 眼见胡言纳了王氏,娶了宁国夫人,又把杨妙真也收入房中;她这心里就合计着:自己容貌比不得这三位,可身段也差不了多少,且还有些年龄上的优势;再加上跟郑大妹也算是姊妹了,说不定透过这层关系,能续上缘分也说不定。 所以,她特意挨到胡言的身边听他讲解,还故意贴得很近。 张惠跟着杨妙真来时,胡言正用经过沸水消过毒的纱布,给伤兵包扎伤口。而一帮妇人们正围在四周,认真观摩。 见胡言亲手给大头兵包扎伤口,张惠这心里感动的就差跪着向胡言表忠心了。 而杨妙真则皱起了眉头。 她是看到了,半边身子都要贴到胡言身上去的韩小娘。 虽说胡言已经有了四位女人,她不会去嫉妒那前三位,可若是还有外人想插进来,分走她的男人,她可不会惯着。 硬生生挤进人堆里,用臀部将韩小娘子拱离,横了一眼后,就抱住胡言的膀子娇声道:“官人,且歇息一会,张统制来见官人了。” 韩小娘子叫杨妙真这一拱,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得亏旁边的韩媒婆见机的快,出手扶住,否则就要难堪了。 胡言心知肚明,只好尴尬地朝众人笑了笑,解释道:“各位大娘和姐姐们,接下来你们照本官这般去做就没错。本官临时有事,就不陪着大家了。” 话毕,便被杨妙真拖着出了人群。 待杨妙真、胡言和张惠不见了踪影,韩媒婆沉下了脸。 “她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凭什么这般待我闺女!” 一旁的众人听了韩媒婆的话就不乐意了,五个月前城里起兵祸时,若不是杨令人,还不知有多少人家要遭殃,大家可都记着杨妙真的恩情呢;于是,韩家母女一时之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韩家母女被众人嘲讽,胡言就是想来救驾也脱不了身。 他刚安抚了张惠,另一边的完颜鲜于就候在北门求见了。 让张惠回兵营去休息,胡言又往北门赶。而杨妙真经过韩小娘子一事,哪里还肯让胡言一个人在外面招摇,所以紧跟在胡言身后一步不离。 她要看好了官人。杨妹子离开之时可是交待过,官人花心,心也软,姐妹们可不能任由着他胡来。 胡言夫妇到达北门时,完颜鲜于和陪同他来乞降的俩亲卫,正双手抱头蹲在城门洞口处,看守他们的是一队楚州城的厢军。 宋金两国对峙了百多年,从来都是宋国向金国乞和,金人来乞降可还是头一回;所以,面对完颜鲜于,这帮子厢军别提心里有多爽,如果是身边有酒,他们此时就要猜拳喝个大醉来庆贺了。 当然,他们不会忘记是谁带来的这场大胜;此刻的胡言,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是这世上最让他们敬服的人。 所以,见到胡言过来,他们都双手抱拳,齐喝一声:“我等恭迎中大夫胡大人,为胡大人贺今日之捷!” 接着就来了个九十度的大礼。 第224章 精神损失费 靠墙蹲着的完颜鲜于蹲得脚都有些麻木了。他一直思谋着,等胡言来了后该怎么去表现。 他很想拿出出使宋国时的气势,可一想到胡言年前将章启成打成猪脸时的情景,一想到胡言用手铳将梁成大打成了马蜂窝的传言,他就蔫了下来。 宋国的史丞相可是说过,姓胡的这厮心狠手辣,可没什么他不敢做的。 他很后悔答应来乞降,可不答应能行吗?牙吾塔可是派了亲卫押着他来的。 突然间他记起运河上,胡言与章启成之妻杨氏的对话;那杨氏可是骂了姓胡的那厮一声流氓的。他们俩人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史弥远可是说过,姓胡的这厮是个贪图美色之徒。那杨氏是太常卿事杨云翼之女,不仅是有些姿色,气质也很独特,姓胡的对她有些想法,倒也可以理解。 想到这些,完颜鲜于觉得自己找到了大门所在,杨氏也许是打开这扇门的敲门砖。 也就是这时,胡言到了。 心中有了主意的完颜鲜于,马上放下手来,试着想站起来,却没想到身旁的一名宋军军汉给了他一刀背。 那军汉大声吼道:“蹲好了。我家知州大人没发话,你这金狗就给爷老老实实蹲着!” 完颜鲜于的肩头被这一刀背拍得生疼,他不敢争辩,只好又蹲了下来。 “你叫完颜鲜于,曾出使过临安?”胡言站到完颜鲜于的身前,低头望着这位未曾照过面的金使,现如今来乞降的金军监军右副元帅。 完颜鲜于马上仰起脸来,一脸谄笑应道:“胡大人,是我,我正是完颜鲜于,年前身为正使出使了临安。章启成是我的副使,我与他妻子杨氏的父亲太常卿事杨云翼,同朝为臣。” 他在话语里着重强调了杨氏,以吸引胡言的注意。 胡言闻弦而知雅意,岂会猜不透完颜鲜于的小心思。运河上两船并行之时,他与杨氏说的那番话,不过是开个玩笑,居然叫这老小子当了真。 也不叫他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完颜鲜于那张谄媚的脸,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告诉牙吾塔,派人赶回你们金国的南京,请杨云翼父女来与胡某谈。” 完颜鲜于的一张脸僵了僵,怯声说道:“胡大人,由此至南京一个来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而我们的粮草只够河岸上数万人三天的用度,等我朝的太常卿事杨大人到了,这三万多人怕是成了枯骨了。” 胡言笑了,这才是牙吾塔不敢硬拚,要乞降的根本原因。 三万多人可不是几个十几个人,若只是牙吾塔和他的亲卫,可以沿路乞讨回到金国,三万多人的大军就别想了。 胡言给出了方案:粮食楚州可以提供,不过这些都是要算银子的,而且价钱可比市面上要高出了一倍。 胡言让跟随过来的制置司吏员拨拉算盘珠子一算,此次金人进犯,给楚州造成的各项损失一加,总计要赔偿楚州九十万两白银。 听到胡言给出的数字,完颜鲜于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心道:老大,不对,过去宋金两国交锋,不论胜败可都是宋国给大金国赔偿,难道现在规矩变了? 胡言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吩咐随行的书记将各项赔偿的名目一一写上,如: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等等,然后丢给完颜鲜于,转身走了。 回到制置司衙门的后院,杨妙真跨坐到胡言的腿上,睁着一双迷惑不解的桃花眼问道:“官人,这误工费和医药费还好说,而这精神损失费是个什么名堂?” 见自家的女人这样问,胡言开心地笑了。 他巴拉巴拉讲解了一通,听得杨妙真直咋舌。 “官人,有了这一条,那以后只要俺们打赢了,岂不是想要多少银子都由俺们说了算?” 胡言听了,抬手就在她结实而又弹性十足的臀上拍了一记,然后哈哈大笑着说道:“理解正确。所以以后我们每战一定不能输,输了可是输银子!” 杨妙真也娇笑了一阵,随后扭头啐了一口道:“官人,你可比奸商的心黑多了!” 胡言听了便作出勃然大怒的样子道:“敢骂你家官人黑心,看爷如何收拾你!” 说着,就抱起杨妙真丢到了床上,开始他特殊的惩罚了。 胡言夫妇在府里为赚到银子而开心,牙吾塔可就愁苦了一张脸。 现今金国的国库是什么情况,他可是一清二楚。 别说九十万两银子了,把大金国各州府的库房都搜刮干净了,能不能凑足六十万两都难说。 可凑不出这笔银子,按胡言的说法,那自己和这三万多人,就只能困在楚州服五年劳役了。 而这五年,缺兵少将的大金,能不能挡住如狼似虎的蒙古人呢? 牙吾塔不敢想象。 没过多久,一艘船,二匹快马,沿着黄河朝上游驶去。到了泗阳县河段,船就靠上了左岸的桃园镇。 完颜鲜于和一名牙吾塔的护卫牵着马上了岸,随后不敢做停留,打马就向南京方向疾驰。 这可是千里之程,容不得他耽搁。要知道每耽搁一天,牙吾塔那边就会多出一万两银子费用。 楚州的那位胡某人可是派人递了话的,在银钱上面,可容不得他们金国来讨价还价。 没错,胡言这回要从金国身上狠狠地敲上一笔。 此前他为了激励驻屯军,为了转移楚州城的部分民众,可撒了三十多万银钱出去;这笔银钱损失不从金人手上讨要回来,还能让他自掏腰包不成? 至于金人的困难,那可不是他考虑的事。 在胡言想来:你金人既然敢挑起事端,就要有战败后拿出赔偿的思想准备。 所以,胡言安排军队将牙吾塔这伙金军控制在,楚州城西北、黄河南岸一段狭长的地带后,他就去了楚州城东南两里地的那片林子里。 他要在那片林子里建一座别院。这可是在临安时,他亲口向杨妹子许诺过的。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要么就不说,说了不做可就枉为男儿身了。 第225章 别院 在林子中央,汪见本望着熟悉的这片空地,不禁生出感慨。 十数天前,他为了探查胡家军火炮的秘密,用了一串珍贵的东珠和千两银子,曾来这里观摩过胡家军的火炮;没有想到,隔了不久,自己又来到了这里。 只是这一次自己不是身为参观者的身份,而是一名服劳役的战俘。 “姓汪的,你能不能使点气力干活,别又害得俺们这一组吃不上饱饭!”他身旁的一人愤愤训斥道。 汪见本认识这人,这人是牙吾塔帐下之军的一名什长,往常见了他都要点头哈腰,可现在,动不动就会骂上他几句。 汪见本不敢跟他犟嘴,因为犟嘴的后果是:晚上进了帐篷休息时,会招来他的一顿拳脚报复。 在这些囚犯之间,没人理会你过去如何风光,现在可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尝过了苦头的汪见本只好使出浑身的气力,挥舞起锄头刨地基。他有些不明白,姓胡的那厮身为宋国的中大夫,楚州知州,为何要在这满是杂草的林子里,建一个别院出来。 就在他疑惑不解时,就听宋人的监工大吼道:“你们这帮金狗,没吃饭是么?一会知州大人就要来视察,可你们连地基都没有整明白,又如何向知州大人交差?” 末了监工恶狠狠说道:“今日若不能完工地基,尔等的晚饭就别想了!” 众囚听了后互望了一眼,随即挥动铁锹和锄头,玩命的干了起来。 宋人的监工这般凶狠,难道就没有一个囚犯反抗吗? 当然不是,起初时有个金人反抗过。这人想用手中的铁锹与监工一命抵一命,结果铁锹只挥到了半途,那监工就掏出一只手铳来,只一铳就将那名反抗的金人打成了筛子。 自此之后,所有的囚徒都老实了,再无一人肯拿自己的命,去试试宋人手中的利器。 没过多久,那位宋人眼中的神——胡言就到了。 他在那位在山东路颇有威名的侠女,杨妙真的陪同下,负着手在工地转了一圈; 汪见本偷偷瞄了他一眼,随即就被他身边的杨妙真脖子上的一串珠子,所吸引。 是那串珍贵的东珠,牙吾塔所珍藏,他接过后想当作传家宝的传下去的那一串;现如今戴在那粗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妇人颈项上,倒让那妇人平添了几分姿色。 汪见本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暗恨自己,怎么就瞎了一双眼,平白叫田老大给骗了。 他暗想:将来若是再遇上姓田的那厮,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只是,他还能有那么一天么? 想想自己的处境,汪见本又生出一丝迷茫来。 杨妙真的一双眼睛在工地上转来转去,胡言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建别院,让她非常好奇。 自家的这位官人行事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倒还真像师叔所说的:他根本就不是这世间之人。 想想与他的头一夜,想想那之后在一起的种种,杨妙真觉得自己仿佛是活在梦幻之中。 跟他生活在一起,绝对不是“活着”这两个简单的字,而是有着无尽的情趣;让她生出,此生不枉世间走一遭的想法来。 只是,官人荒唐起来的时候也着实让人无语。想想那些荒唐事,杨妙真的脸上居然升起了红霞。 自从懂点事起,她就没再让人把过尿;可年近三旬了,居然赤裸着,被官人抱着去撒尿,这叫她如何不羞? 这事若是说了出去,她只怕没脸见人了。 她越想越气,就把好看的桃花眼向胡言瞪了过去。 谁知这时胡言正好偏头望了过来,见杨妙真娇羞地瞪了过来,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娘子,难道为夫这挖游泳池的想法你不同意?你有什么建议尽管提。” 原来,他刚刚征求杨妙真的意见,准备以后在房屋的边上挖一个游泳池。 杨妙真自是不好说出心中所想,就竖起眉,岔开话问道:“前两天那金人说的杨氏是怎么回事?” 见杨妙真是追究这件事,胡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说。 了解了前因后果后,杨妙真冷哼一声。 她四下扫了一眼,见陪同的众人都拉开与俩人之间的距离,便像对待小弟一样低声训诫道:“你就是花心惹事。俺们姐妹四个你以后能不能顾得过来都难说,胆敢再惹一个回来,俺们四人便把你吃了!” 胡言却涎着脸嘻嘻一笑:“一月有三旬,每旬有十天,不凑足十这个整数,这零零散散的也不好计数不是?” 杨妙真恨恨回应道:“待回去了,俺收拾你!” 胡言自是心里有数,杨妙真这是向他讨要公粮了。 自金人进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俩人极少有正常的房事,也就是前天才痛痛快快尽情了一回。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杨妙真正值“狼”的年龄,她那被唤醒了的欲望,怎按捺得住这漫长的等待。 离开别院这片林子,胡言又来到牙吾塔这伙金军被围之处。 由此前的驻屯军改编而成的新军第二师,在这边拉开了一条自运河至楚州城北的防线;而牙吾塔的三万多人,就龟缩在这防线之内。 现在牙吾塔这伙金军,已经卸掉了武装,看上去没有一点军队的样子,倒与被集中到了一起的乞丐差不多。 胡言寻了一个土包站上去,自薜乙手中接过望远镜,就在河岸处一堆破烂的军帐中,寻找牙吾塔的帅帐。 望远镜是单筒望远镜,只有八倍的视距,还是木制的。 现在的制造技术落后,没有机器设备,纯靠手工;胡言能用上远望镜,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凭借着顺风耳,胡言很快就锁定了牙吾塔所在。 此刻的牙吾塔就站在河边,正眺望着黄河的北岸。 望远镜的清晰度并不是太好,但胡言依然可以看出牙吾塔面容上的憔悴。 他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用威严的总帅来形容他已经不合适了,此时的他倒像是位行将破产的小地主。 胡言一时生出些惆怅。 他想到自己上一世的卑微,不禁感叹:人这一生,起起伏伏,谁又能预见到自己的未来呢? 自己是以先知的身份处在这个时代,而未来,失去了先知先觉,自己还会这么顺风顺水吗? 他不能预测未知,只能谨小慎微地强化自己的实力,用心经营自己的团体。 这个世界将来会是什么样,还得交给未来的人来面对。 第226章 流言 牙吾塔兵败楚州被困的消息,是在三日后由徐州报到都城汴京(亦作南京)的。 这一消息最初被人当成了笑话,甚至那位快马来报信的徐州信使未及进入宫门,就在皇宫门前被皇宫的侍卫们一顿好打,赶出了汴京。 也只有杨云翼听到消息后,心里打起了鼓,跑去皇宫劝新君派人到邳州核实一下。 完颜守绪哪里肯把杨云翼的担心当回事,他应付着将杨云翼哄走,转过脸去就跟自己的皇后徒单氏嘲笑着说:“杨爱卿真是杞人忧天,牙吾塔带的可是十万余精锐之兵,宋人没有五十万大军,想打败牙吾塔那是做梦!” 又过了两天,完颜鲜于狼狈的回来了,所有人才知道原来消息是真的。 天呐,宋人不是一贯怂的只会挨打么,怎么可能把大金国十数万精兵打崩,还困住了呢?难道楚州的宋人不是宋国人,而是蒙古鞑子不成? 这一下,朝野上下乱成了一团。 皇宫议事殿内,完颜守绪整个人都几乎伏在了龙椅前的长案上,他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似乎要将大殿内的那帮臣子,都吞到肚子里去。 他咆哮道:“是谁,此前是谁鼓动朕派兵进攻楚州的?” 面对皇上愤怒的质问,群臣身子一颤,都垂下了头,生怕一不小心会成为他的靶子。 完颜守绪哪肯放过下边这些不中用的臣子,要知道那可是十数万精锐,现如今的大金国,又有几个十数万的精锐?损失了这十万精兵,等蒙古人再次南下讨伐,他用谁去挡住蒙古人的精骑? 手一指杨云翼,完颜守绪大声喝道:“朕的太常卿事杨云翼,你不是说要给楚州那个胡言教训么,你给朕说说,现如今该怎么办?” 杨云翼抹了抹头上的汗,壮着胆子抬起了头。 “陛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派人去楚州谈判,尽量减少我们的损失。” 完颜守绪红着眼睛盯着这位自己倚重的老臣,当初议事时,他也支持进攻楚州,此次之败,毫无疑问也当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毫不客气的问道:“派谁去?是杨卿吗?” 杨云翼知道此时自己不可推避了,便毅然应道:“臣愿往。” 接着挺起胸膛目注新君说道:“此败并非坏事,对我大金来说,操作得当的话还是一件幸事!” 完颜守绪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且说来让朕听听,损失十数万精锐又怎么成了幸事?” 杨云翼不慌不忙起身站了起来,他的手向北方一指,慨然道:“当今世上各国的生存,都面临着北方新崛起的蒙古人之威胁,但凡有识之士对此莫不心忧;我大金国直面蒙古人,对此自是有切身的体会。而宋国偏安江南,虽无切身感受,但见识不凡者数不胜数,又岂会辨别不出来蒙古人的狼子野心?” 完颜守绪马上出声怼了回去:“既如此,那朕派出使者与他们勾连,这宋国又为何死不松口?” 杨云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金国这百年间与宋国结怨太深,哪里是一时之间就能化解结成盟约。不过,” 说到这里,杨云翼两眼射出了光亮。 “万幸的是,宋国的这位楚州知州,中大夫胡言,却是见识不凡之人中的一位。老臣小女年初去临安,曾与他有过接触;他对小女表示过,愿与我大金国结盟,共同遏制蒙古人。只是当时未能见识到他的实力,故而与之没能达成协议。” 接着杨云翼面带喜色说道:“现如今他既然展现了实力,我金国选择与他合作,不是幸事又是什么?故而臣愿赴楚州,促成我大金国与楚州的合作!” 完颜守绪被杨云翼说动了心,他锁眉沉思了一下,一拍龙案叫了声“好”,接着便说道:“杨卿言之有理,楚州那边,朕就交给杨卿了。望卿不负朕的厚望,促成结盟一事。” 完颜守绪一言而定,金国与胡言结盟一事,就在这特殊的背景下,成为了金国朝廷的国策。 回府做了些出门的准备,第二天,杨云翼正准备去与赵秉文等好友告别时,一道密旨从宫内急传到杨府;杨云翼打开一看,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传旨的太监一直在小心的察言观色,见状后他靠近杨云翼,低声说道:“杨大人国之柱石,自当体会皇上的苦心。就在昨日子时,完颜鲜于将军又私下见了皇上;他言之凿凿说,那楚州知州胡言对大人的爱女念念不忘,说这谈判若无大人爱女在场,怕是成不了。” 接着又劝道:“国事艰难,皇上也是迫不已而为之。大人忠君之事,为国抛家弃子都不足惜,何况一女?皇上要我传话大人:此行若事成,必将厚待杨家满门。” 杨云翼的胡子抖动了几下,他极想怒斥几声荒唐,可临到最后只能吐出:臣领旨三个无力的字来。 心中悲愤的杨云翼再无心情与好友们道别,他带着随从来到女婿章启成所在的巷子,几度进到巷内,复又退了出来。 在巷子口盘桓了许久后,眼见已经引起路人注意,他才一咬牙,直奔女儿女婿的家。 只是他走了没多远,就见前面一女子急匆匆走了过来,正是自己的爱女杨氏。 父女俩四目相对,一时都张不开口。 细心的杨云翼瞧见了女儿脸上的泪痕,再联想她急匆匆的步伐,多少猜到了爱女跟女婿必然是起了争执。 “吵架了?” “嗯!” “为什么?” “昨夜里完颜鲜于那狗贼来过,官人不辨是非,信了他的话。” 杨云翼叹了口气,这种事是越辩越有,没人能说的清。 “你打算怎么办?” 杨氏将肩上的包袱卸下,丢给了父亲的随从,然后咬着嘴唇毅然说道:“女儿收拾好了衣物,这就跟爹走一遭楚州,定要找姓胡的那泼皮无赖讨个公道!” 杨云翼忧心地问道:“启成这边是什么意思?”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杨氏的眼泪止不住就滚落了下来。 等爱女的抽泣声小了下来,杨云翼便递了丝帕过去。 杨氏擦了擦了眼角,随后自衣袖内拿出一纸休书来,递到了杨云翼的手中。 杨云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可恶!”随后带着爱女朝巷口走去。 第227章 还我清白 宋门的鼓楼之上,完颜守绪直到杨云翼父女的车队消失在了远处,才收回了目光。 他身旁不远处候着的完颜鲜于等得颇有些不耐,正无聊的搓着手;见完颜守绪回转过身,忙上前讨好的说道: “陛下万勿担忧,臣在楚州时对那位胡知州观察得仔细,臣一提到杨云翼之女,他的眼里就闪出异样的光来;而据臣所知,他二人在宋都临安曾私会过,二人之间会否有私情也只能意会了。” 完颜守绪锁着眉头不悦地说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却要凭借着臣子之女去化解危难,这传扬出去,岂非惹人嘲笑!” 完颜鲜于却不以为意地说道:“陛下何须在意这些,当以国事为重。再说了,他杨云翼身沭皇恩,理当为国分忧;不要说让他献出一个女儿,就是把他一家老小都献了出去,也是应有之义!” 完颜守绪被他这话雷住了,想要发作却又咽了回来。 因为逼着杨云翼把爱女献给胡言,最后还是他拿得主意。 恶狠狠瞪了完颜鲜于一眼,他一甩衣袖就回了宫。 再说杨云翼父女一行,昼行夜伏,急急赶路,终于在五日后抵达楚州。 黄河岸边,牙吾塔早就带着一帮将领在翘首以盼了。 相见的那一刻,若不是牙吾塔被一帮将领拱围在首位,杨云翼几乎不敢与他相认。 现如今的牙吾塔蓬头垢面,衣衫凌乱,便如一个乞丐一般,全然没有了过去的威严;叫杨云翼瞧着心里发酸。 承安四年他出任陕西东路兵马都总管判官时,曾与牙吾塔共过事,俩人此后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这交情就没断过。眼见好友落难,杨云翼怎么会不感同身受? “总帅,杨某来晚了!” 牙吾塔却表现的很豁达,他一脸的笑意说道:“杨大哥,不晚,不晚;见到了你,我和这三万多兄弟就有救了。” 话毕,他就引着杨云翼等人往他的帅帐行去。只是走着走着,他的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幸好杨云翼伸手扶了他一把,才算是让牙吾塔没有当场出丑。 杨云翼疑惑地问众人这是怎么回事,旁边牙吾塔的亲卫忙将原委说了,他这才知道楚州对牙吾塔这帮人可没客气。粮食楚州每天都送,可少得可怜,仅够这三万多人吊着命;想饱腹那就是妄想。 牙吾塔体爱兵如子,时常将自己那一份分走一半给他人,如此一来他一天也吃不上几口饭,这身体自然就抗不住了。 杨云翼叹了口气,在牙吾塔的帅帐只待了片刻,了解了战事的经过后,就匆匆往楚州城的北门赶去。 楚州城的北门,胡言带着一众心腹手下正等候着杨云翼。 出城相迎,在这时代可是非常隆重的礼节;胡言身为宋国的高官,楚州之主,还是战胜了金人十万大军的胜利者,却以这般的姿态来迎接金国求和的谈判使者,不要说他这帮子心腹手下,就算是楚州的百姓们也非常不理解。 以常理论,难道不应当是战败方卑躬屈膝地来求见吗? 所以,胡言的这帮子手下尽管不敢出言反对,但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头垂着,嘴歪着,脸上写的都是不服两个字。 百姓们也不爽。男人摄于官威躲到一边去了,而一帮子老娘们可不惯着胡言,她们闲着没事从北门进进出出,没少丢两句风凉话给胡言听。 胡言自然是装傻充愣,他怎么可能会与这帮子妇人较真。 女人是用来爱的,只要这帮子娘们不指鼻子上脸,胡言就厚着脸皮夸她们眉毛画得好看,嘴唇性感。碰上这些条件都够不上的,那就夸她们前面那两个团团了得! 于是,一帮子妇人们扭扭捏捏地落荒而逃了。谁叫她们的知州大人嘴油滑而人又俊呢?妇人可大多都吃这一套。 自家老大的风度让弟兄们都羡慕不已,一个个在心中自责:怪不得自己连个媳妇都没说上,而老大是今儿纳一个进门,明儿又来一个,人家那本事,嘿嘿。 就在众人思量着怎么向老大学习时,金人求和使者的车队到了。 杨云翼走在队伍的前列。 他挺胸昂首,横眉冷目,那姿态不是来乞和,而是债主来讨债的。 再看宋国的中大夫、知州胡言,他堆着满脸的笑,小跑着迎了上去,一口一个杨老先生前杨老先生后的,十足的孙子相啊! 后面的兄弟们现在可不止是不爽了,一个个脸上都有怒气了。 杨妙真也不舒服。 她心道:官人你这么作贱自己是啥意思?你说得了这姓杨的心,能兵不血刃拿下金国,俺信了,可也犯不上这般巴结他! 只是她正生着气呢,胡言却偏偏没放过她。就听他叫道:“真真,快过来,相公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杨云翼杨先生;杨先生生性宽厚,待人诚恳,且有着大智慧,若不是踏上了一条要沉的破船,他在史书上会是名传千古的人物。” 然后又讨好地笑着向杨云翼介绍杨妙真:“这是我内人杨妙真,朝廷封了她令人的。她武艺好,手中一杆长枪使起来,本官都不是她的对手。” 杨妙真能怎么办,自家的官人如此可爱,她也只能附上假笑给杨云翼施了一礼。 杨云翼可没这种局面的思想准备。 这一路上他有许多设想,比如:胡言给他一个闭门羹,不见他;或者架上火炮来几响,给他一个下马威; 又或者虚以应付,说一套,做一套,讹银子,讹地盘;就是没有想到胡言会给他来这一出。 这是怎么个意思? 扭头看了看爱女那顶轿子,杨云翼突然间生出了一种错觉。 女儿是不是说谎欺骗了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跟这姓胡的有一腿? 否则这姓胡的见了自忆,怎么这么心虚,这般讨好? 这明明就是野女婿眼见奸情败露,见丈人的心态嘛! 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可是准备在谈判僵持时,以女儿名义受损来要挟对方让步的。 就在杨云翼一时迷糊,不知如何应对之际,杨氏将轿帘一把扯开,横眉戟目冲出了轿子。 “淫贼,你还我清白来!”她尖着嗓子怒吼道。 这一嗓子,马上让现场热闹的气氛凝住了。 第228章 试探 杨氏尖着嗓子的唾骂,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尴尬了。 这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胡言、杨云翼和杨妙真。 杨云翼尴尬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他可是金国来谈判的使者,也是杨氏的父亲;那么他此来究竟是出使,还是来找女儿所谓的姘夫来讨说法的呢? 杨妙真尴尬是因为她多少知道点自家官人的德性。这又臭又让人不舍的家伙,一定是对那女人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坏事! 胡言的脸红了一阵,他心虚。 出言调戏别人,还是有夫之妇,这毕竟不道德不是? 做错了当然要立正挨打,所以,中大夫胡言的态度很端正; 他红着面皮解释道:“章夫人,杨姐姐,息怒,且息怒。本官要指出:你这表达不太准确,容易引起他人的误解。” 杨氏将手中章启成写的休书,愤怒地朝胡言脸上一丢,嘶吼道:“事已至此,老娘还怕什么他人误解!” 胡言将那团纸接住,展开一看,心道:这可误会大了,弄得人家家庭都破裂了。 他尬笑两声,打个哈哈道:“贵夫也太不经事了?胡某不过是说了几句玩笑话,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怎么就当了真,把姐姐给休了?” 接着很严肃地说道:“这厮做事如此绝,不仅是坏了姐姐的名声,也是坏了胡某的名声;这样,胡某即刻提兵打入你们的南京城,帮你讨个说法回来,如何?” 他这句话没吓倒杨氏,倒把杨云翼惊出了一身汗。 在牙吾塔的帅帐,他可是对胡言的实力做了详细的了解;以他所掌握的情报,胡言若是真提兵攻打金国,金国还真挡不住。 按牙吾塔所述,那恐怖的火炮一旦发威,将城毁人亡。这对残破的金国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灾难。 所以,杨云翼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拉住胡言,一本正经地教导说:“国事为重,我们先谈国事,再论家事!” 于是一帮人便浩浩荡荡向制置司衙门进发。 只是胡言那帮小弟私下就交换起眼神来了。 这眼神很值得玩味,毕竟是他们的老大把敌国大臣的女儿都上了,这将来要是发生战争,到底该不该留点情面呢? 当然,这之前他们可是把杨氏好好打量了一番。对杨氏的样貌他们觉得还行,就是人瘦了点,有点弱不禁风。不过只要老大喜欢就好,这方面他们可做不了老大的主。 杨氏本来是随着大队步行的,毕竟她心中有气,要通过走路散一散。可走了一段后,她察觉到了背后审视的目光,就生出了些不自在;楚州这伙人,明摆着是把她当做了新妇。 又羞又恼的她,不得不又钻进轿子里去躲避。只是有那么一刻,她的心如小鹿一般乱撞了一会。 而杨云翼在短暂的失神后,又恢复了他一向的镇定。 他边走边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件事,为金国争取到最大限度的利益。 也就在他盘算时,胡言殷勤的扶住了他的手臂; “杨老先生,要过门槛了,您可得留意脚下,迈错一步可是会摔跤的。” 接着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这走路迈错了步子,摔上一跤倒不可怕,若是人生之路选择错了,上了一艘要沉入海底的船,那可是千年之恨啊!” 门槛是制置司衙门的门槛。不知不觉间,他们一行到了目的地。 杨云翼在学问上颇有建树,岂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他的眉头皱了皱。 以他的见识,当然清楚金国踏上了末路,能不能撑到他闭眼的那一天,确实很难说。但他没得选。他于明昌五年(1194年)中进士,为这个朝廷操了三十年的心,已经有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再说了,不为大金国效力难道去为宋国效力吗? 宋国人才济济且内斗不断,他杨云翼去了连脚跟都站不稳。而且,金国没了宋国也好不了哪去,草原上的蒙古人不抢到足够的财富,是决不会罢兵的。 投奔蒙古人倒是个好选择,可他对那帮只知一味杀戮,缺少教化的野人实在提不起兴趣;他是儒者,对天下芸芸众生怀有一颗仁心,岂能与兽类为伍。 “你看我怎么样?我对先生可是非常敬佩。前不久,先生进言金国的皇帝,让他废除对河北逃难过黄河的百姓的处罚,先生对百姓的爱护,可是让我万分敬仰。” 杨云翼斜了胡言一眼,心道:你不过是宋国一个小小的知州,我杨云翼即便是要投宋,也只会投靠宋国的皇帝;投你一个楚州知州,做一名小小的幕僚岂不是在羞辱我! 他正想嘲讽胡言几句,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就将要吐出去的话又收了回来。 闷着头走了几步,他又深深地瞥了胡言一眼。 而胡言似乎早感觉到他会看过来,竟然把胸挺了挺,下巴微微上翘,拿出一副霸气侧露的样子来。 杨云翼嘴角露出了笑意,他心道:这后生人还不赖,走出去也算是人模狗样,可还是嫩了些;想要争霸天下,还差那么点意思。 进到中堂,双方分宾主落座,护卫们手忙脚乱,把茶水给每一位客人斟上。 杨云翼随口问了句:“你身为一州知州,家中就没买几个丫鬟侍候?” 听到问话,胡言的脸色一整:“这天下每个人都是妈生爹养,原本是没有尊卑之分的。我有手有脚,又身体健康,何须他人来侍候。” 杨云翼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笑着提点道:“欲成大事者,心里装着仁义二字即可,尊卑这等等级划分,虽不可宣之于口,却不可没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这是《论语》学而十二章,胡言对此的理解与杨云翼自是不同。但现在可不是当初在天台县学摆擂台论辩,那个时候他可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现在是要表现出求贤若渴的态度。 所以,胡言只能把自己的见解藏在心里,谦逊的表示:“先生见识广博,小子受教了!” 杨云翼当然不会相信这是他的由衷之言。胡言过往的事迹,他可是都听说了,包括胡言的那本盗来的哲学小册子,他也收藏了一本;他此刻搬出论语来,是想试探一下面前这小子的德行,有没有帝王的胸怀。 现在他心里有了数,于是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小子不是害得自己爱女被一纸休书休了吗,不能让他轻松,得要他负起责任来。 只是他已经有了两位妻子,自家女儿风光的嫁过来是不成了,只能当妾室。 不过这妾室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妃子,如此说来自己也不亏。 第229章 侠女也疯狂 私是私,公是公;谈判的问题上杨云翼可是锱铢必较。 所以,跟杨云翼谈判是件很烧脑的事。他不会跟你争吵,总是慢条斯理的跟你引经据典,时不时还提醒你要学君王的胸怀,要讲仁义。 胡言很后悔没把张巨济要来楚州,让他来陪杨老爷子玩倒是可以不分个上下。 这并不是说胡言不懂谈判的艺术,而是他不能任性,要在老爷子面前装形象。谁要他惦记着治政之才,惦记着尽量不动枪炮,吞了金国这块地盘呢。 所以,在牙吾塔三万多人的物资供应上作了让步后,胡言就开始躲着杨云翼。 开玩笑,哥好不容易有个捞钱的机会,战败赔偿怎么能打折扣呢? 不说别的,因为战事,楚州的商业停了近一个月,这得是多大的损失。 还有邳州,这是弟兄们用命打下来的,你金国凭着一张嘴想要讨回去,还是洗洗睡!再者说,胡言的目标可不止是山东西路,整个金国在机会合适时都要拿过来。 所以,谈判一时就陷入了僵局。 谈判谈判,突出的是一个谈字;通过谈,双方加深了解,谈出感情来,杨云翼才会成为一家人。故而,胡言并不急,牙吾塔那三万多人可是被自己控制着呢,急的应当是金国。 杨云翼呢?他既急也不急; 这听起来很矛盾,其实不难理解。 他是对胡言的暗示动心了。 这时代的读书人,谁不想立下不世之功,让家族兴盛;他竭力维持金国,不正是想保住富贵,传承家业吗?可是这条破船的四处漏水,他堵不过来。 但是胡言一招揽他就投靠这可不行,读书人的架子还是要拿的,再就是也要考察一下胡言的实力,看看是不是值得自己去下赌注。 只是牙吾塔那帮人的情况很糟糕,因为粮食供应不足,又缺医少药,这样拖下去,残存的这三万精锐之军,怕是撑不了太久。 只有早点结束谈判,这支久经战阵的精锐才能得以保存。 从谈判桌上下来后,杨云翼在驿馆的房间里就来回踱步,他在考虑怎样做才能让二者都得到兼顾。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氏闪身进了门。 “爹爹,这几日那小贼的妾室杨妙真陪着女儿四处走了走,女儿已经大致摸清这厮的家底。” 话毕,杨氏就将探听来的情报说给了杨云翼听。 杨云翼一边听,一边做着分析。 六个师,不到八万人,人数不多但善战,且装备精良;这实力争霸天下当然还远远不够,成为一方诸侯却有富余。 此外手上捏着数项独家生意,财力雄厚。以此财力,他就算再聚十数万乃至几十万兵也不愁。 杨云翼觉得胡言已经有争霸天下的条件了。 不过,当听到杨氏说,胡言还手上捏着一样新物种,此物种一旦种植成功,天下人的口粮就不发愁了,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小子有如此基础,天下不归他那是老天瞎了眼! “女儿,你觉得此人如何?” 杨云翼问话时,眼里可透着期许。 杨氏多聪明一个人,老爹眼里藏着的话岂非体悟不出? 她的脸上红了红,马上就娇嗔地说道:“这厮油嘴滑舌,不是个好人。女儿落到这般田地,都是拜他所赐,非要把千刀万剐了!” 杨云翼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他已经看出来了,女儿嘴上放着狠话,只怕心里多少有点意动了,只是拉不下这张脸来而已。 等杨氏离去后,杨云翼就思考着怎么撮合这桩事。 当再次坐到谈判桌前时,杨云翼不再谈公事了,他谈私事。 一双眼睛怀有深意地看向胡言:“我女儿被你害惨了,现在有家不能回了,你总不能置之不理!” “于公于私,这件事若是不解决好,后面的合作可就-----”话到这里,他就戛然而止。 胡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说:想要杨某上你的船可以,这还要看你对杨某爱女的态度才行! 胡言的脸色马上难看了起来。 因为他听到了那一句千刀万剐,为此,他为自己嘴贱可是后悔了好久。 他心想:就算是自己肯,也要她愿意才成啊? 这天晚上睡下后,他把心事告诉了杨妙真;谁知杨妙真一撇嘴,伸手就掏了一下他的鸟窝。 “既然是官人你害的她被休了,那就娶回来啊。你娶了他女儿,他成了你丈人,不就是一家人了?” 胡言讪讪说道:“她见了我可像是见了仇人!” 杨妙真一笑,一翻身就压在了胡言的身上。 “你当初色胆包天,跟宁国夫人合起伙来引诱俺,到现在怎么反而没了主意?奴家就学宁国夫人一回,帮你搞定了她,只是也太便宜了你!” 话毕,她就将两个团团压在胡言的脸上揉了起来。 怎么说呢,跟了胡言这坏蛋,杨妙真这位女侠也学坏了。 胡言被杨妙真挤压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了;要知道女侠一旦疯起来,寻常人可不是对手。 幸好胡言一直强身健体,还能降住她。 他双臂?住杨妙真的腰,一用力就翻转过来占据了上位。 喘了几口粗气,说了声:事办成,官人记你一大功! 然后就得意地把大嘴盖在了杨妙真的唇上。 次日,杨妙真就去见杨氏。 这些日子她们俩相处的不错,一个是豪爽大方的侠女,一个是文静且多心机的才女,自然是能说到一起去。早在两天前,她们就姐妹相称了。 这次侠女玩上了心机,她邀杨氏来体验她的豪华浴室; 而当杨氏泡在清汤之中,陶醉的闭眼享受之时,杨妙真却偷偷溜走了。 等到杨氏发现异样,准备从这奇特的陶瓷大浴盆中起身时,她看见了站在门边不怀好意的胡言。 于是惊慌的她缩浴盆之中,愤怒地质问胡言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呢?公主遇上了恶狼,只能束手就擒。 没有暴力,依然是花言巧语开路; 在花丛中漫游过的胡言,是从不屑于使用暴力的;那样即使他得到了人,却会埋下永久的恨。 杨氏一开始当然是抗拒,可好女经不住软泡;更何况,那一纸休书让她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沦陷,这是彻底的沦陷! 在本能面前,所有的矜持和羞耻,都被身体的愉悦所替代。 第230章 旧衣裳 欢情过后,胡言的一只手仍不舍的在杨氏身上游走; 杨氏的表现让他实在是意外,她就像是从未经过人事的少女,敏感的让人吃惊。 即便是现在,每当他的手指从她私密处划过,她的身体都会神经质般的引起痉挛。 “你与那姓章的就没过过性生活?” 听到问话,背对着胡言的杨氏才惊觉,自己是与一个婚姻之外的男人赤裸在一起;她的脸马上升起了潮红。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了。 咬了咬嘴唇,她答道:“ 有过,只是都是草草了事,哪有你这般无耻。” 被骂为无耻的胡言得意地笑了,他心道:不无耻,小爷又哪里会有这么多老婆! 这时就见杨氏转过身来,神情极为严肃地问:“你先毁了奴家声誉,害得奴家被夫家休了,现在又拿走奴家的贞洁,你打算如何安排奴家?” 胡言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将手从她的腰肢下穿过,一用力让俩人贴在了一起。 “我一时嘴贱,害得你被休了,可这话说起来,还是章启成小肚鸡肠,对你缺乏足够的信任;跟了这样的人,你这个家就算不是遇上了我,也会被其他人挑事给拆散了。” 说到这里,胡言在她唇上印了一记,接着就说道:“明天我就跟你父亲提亲,从此不离不弃!” 杨氏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本忧郁的眼神化成了温柔; 将四肢往面前的男人身上一缠,接着又问:“你就不嫌弃我是一件旧衣裳?” 胡言微微一笑,眼睛闪了几下说道:“旧衣如果穿着合适,会比新衣更舒适。因为它不用再去磨合。你看我已经有了三件旧衣,且件件都非常合体;现在再加上你这么一件,也没什么不可以!” 杨氏的脸再次羞红了。 她算是清楚了,自家当初在官船上骂的话没错,这小子就是个小流氓。 只是小流氓太不老实了,这才做过,他又蠢蠢欲动起来。 折腾到了要晚饭时,杨妙真大大方方过来催促俩人起床,倒叫杨氏羞得不敢抬头。 只是到了餐堂,更加让她无地自容;因为她看见老父很自觉地坐在餐桌的主位上,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 好,你们原来都串通好了,就把奴家一人瞒在了鼓里! 杨氏嗔怪地朝老爹扫了一眼。 有了翁婿这一层关系,并不意味着胡言能从谈判桌上摄取更大的利益,双方反而变得更加务实了。 在赔偿银的数量上,胡言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因为金国实在是拿不出九十万两赔偿银,杨云翼带来的那五十万两银子,已经是极限了。 按杨云翼的说法,要给金国留一点元气,以便有余力来抵抗蒙古人。 邳州东岸的归属不再成为话题,这是楚州的战争红利。只是胡言很想在这一段黄河的西岸,寻求一个立足点,他提出金国把宿迁城割让出来以抵赔偿银。这一要求,遭到了杨云翼的反对。 杨云翼认为至少在五年内,胡家军和金国要维持好黄河这条分界线,这是双方保持军事合作,共同对抗蒙古人的信任基础。 胡言也知道目前自己还不是蒙古人的对手,枪炮虽厉害,但如果失去城池为依托,蒙古人的铁骑还是能把胡家军冲得七零八落。除非他能量产三轮自行车,组成车阵对抗蒙古骑兵,不然还是别轻易去开战。 翁婿二人私下沟通好了,所谓的谈判不过是纸上走一下程序了。 只是盟约是双方口头上的约定;胡言还是宋国的中大夫、楚州知州,现在的他还没有张狂到要跟大宋决裂的程度。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杨云翼不舍地将爱女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那小子是不是真心待你?没嫌弃你嫁过人?” 杨氏红着脸低垂下头小声说道:“他说旧衣穿着合体-----” 杨云翼愣了一下,马上就会过意来。 暗骂一声:这小子怎么就学了曹白脸,有这特殊的嗜好! 也好,曹白脸能成事,不就是仗着脸厚?这小子能屈能伸,有前途。 了却了心事的杨云翼也没再婆婆妈妈,他带着从胡言手里顺来的几车白酒、水晶杯和香皂等物,就往牙吾塔那边赶。 黄河边的牙吾塔早就等得毛焦火辣,远远望见杨云翼的车队通过了宋人的警戒哨,他就奔上前去相迎。 等看到杨云翼带来的大车上满当当的物资,他一脸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 “杨大人,要说谈判还是您老是这个,下次某家再打了败仗,还得请您老出山!” 杨云翼倒抽了一口气,苦着脸说道:“总帅,杨某只一个女儿,再找不出下一个了;你要是再打了败仗,还是求陛下救你,他宫里的美女多!” 牙吾塔朝杨云翼的随员队伍里扫了一眼,果真没见到杨云翼的爱女;就叹了口气拍了拍老杨的肩:“杨大人为国牺牲爱女,这恩情我女真族人会牢记一生!” 笑话打住,继续正事。 没过多一会,楚州就又送来了足够的熟食,让牙吾塔的三万多残兵饱餐了一顿,然后就礼送他们离境。 三万多人乘坐宋人的大船,由黄河逆流而上到了淮阴。 等下了船,牙吾塔把兵整合时,眼中不觉落下泪来。 跨过黄河踏上楚州之时,他可带的是四万多兵,加上完颜鲜于迂回的那一路和张惠的手下,近七万人;可现在到了北返之时,却不足半数了。 这一仗可是败得稀里糊涂,让他到现在还没回过味来。 杨云翼这时来到他的身边,低声劝慰道:“总帅,胜败不过寻常事,看开些;以这三万老兵打底,要不了几年,总帅就能再聚十万雄兵,那时再去找回颜面!” 牙吾塔苦涩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杨大人,今后我牙吾塔宁愿面对蒙古人的铁骑,也不想去碰楚州。” 话毕,牙吾塔便当先向北行去。 杨云翼快步跟了上去,他知道,牙吾塔的心气已经被自家女婿彻底打掉。这样也好,几年后,等自己为女婿做说客时,也不用太费口舌了。 三万衣衫褴褛没有了精气神的金军,跟随他们的总帅一直退到蕲水边的虹县,这才停了下来进行休整。 此刻的杨云翼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是要回南京向完颜守绪复命;他给牙吾塔留了一车白酒后,便告辞而去。 回程中的杨云翼与来时一样的急迫,因为他身负着使命,要为女婿将来入主河南之地,打下基础。 第231章 临安百态(1) 宋国的都城临安,楚州战事消息传递的速度,远比金人慢了一个节拍不止。 这一方面是史弥远刻意封锁,在镇江布置了重兵层层设卡,人为地阻碍信息的传递;另一方面则是江河阻隔,限制了传播的速度。 当杨云翼从金都赶往楚州谈判时,临安民间才开始由往来楚州的商人口中,传出金人兵围楚州城小道消息。 一传十,十传百,也只一天一宿,整个临安城就炸了锅。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就瞄向了宁国夫人府。 百官巷,婆娘甲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对婆娘乙低声道:“听说了吗,金人打进了楚州,那妖妇的得意郎君被困住了,要不了多久,小命怕是不保了!” 婆娘乙一脸的惋惜道:“说起来她也怪可怜,守了这许多年的寡,才嫁了如意郎君不过半年,就又要守寡了,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儿!” 婆娘甲撇了撇嘴:“她也就是守寡的命,谁跟她谁倒霉。要说可怜人其实还是那位中大夫,年纪轻轻又多金,只为了找靠山当官,娶了克夫的妖妇,这下可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婆娘乙叹了口气:“这富贵是天定的,不该得的若是得了,总会遭报应的。” 话毕,婆娘乙嘴里念念叨叨就往自家去。 而婆娘甲也喜滋滋往自家走,心想着待自家当差的官人回了家,要好好念叨一下他;数年前这老不死的可是动过念头,想休了自己去攀附那妖妇,只是没被妖妇瞧上眼才作罢。 距她们不远处,还有一个妇人,是张巨济的夫人李氏。 张李氏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墙根子,心里百味杂陈; 他家可是从胡言手里得了不少好处,若是胡言没了,这好处可不就断了? 她迈动小脚急匆匆赶回家里,就见夫君张巨济坐在书案前叹气; 她小心靠近自家的官人,朝书案上的折子瞄了眼,就见上面写着:臣太学直学张,弹劾中大夫胡这个几字。而写到这里,那只笔就落不下去了,显然官人这内心很纠结。 张李氏叹了口气,温声劝道:“官人何必为难自己,那胡言待我家不薄,自他来到临安,咱们可是不再为吃穿发愁了;此时下井落石,倒要让他人小瞧了张家。” 张巨济将手中的笔一丢,苦着脸说道:“为夫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可是现在大家都争相上折子弹劾他,为夫若是不写,这官哪里还坐得下去?” 张李氏也是一阵为难; 想了一会后她便建议道:“官人不妨等上两天,且看上面的态度;再说了,宁国夫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不去救人,她可是太后的妹妹,朝廷多少要顾及太后的颜面不是。” 张巨济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书案。只是他嘴里嘀咕道:“太后这次恐怕也帮不了他,要调动大军,史相不点头谁发话都不管用。” 宁国夫人府,王氏和杨妹子俩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才互松了手臂。 杨妹子擦了一把眼泪,自信地说道:“妹妹且安心休息,莫要动了胎气,姐姐去找太后,要朝廷发兵楚州给官人解围。” 说着,她挺着大肚子便上轿往皇太后宫去。 皇城议事殿内,赵昀坐在龙椅上,屁股不安的时不时扭动几下。 在他的龙案上,弹劾胡言的奏折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在心里呐喊:那可是朕未来皇后的舅舅,朕的靠山,你们这帮人此时怎么能落井下石呢! 他偷眼望向史弥远和杨太后。 现如今朝廷做主的可是这两位,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就听杨太后语气恳切地说道:“丞相,哀家这妹夫还是要救的,宁国夫人已经显怀了,哀家可不能眼睁睁瞧着小外甥一出世就没了爹!” 杨太后的话没多大底气,现如今大半个朝廷都是史弥远的人,她说话越来越不管用了。 眼见杨太后的姿态放得很低,史弥远心中得意。 他回想起当年杨太后初立为宁宗的皇后时,因自己曾反对立她为后,有那么一段时可是遭受过她疯狂的打压。为缓和关系,他不得不输送利益给杨家人。 现在时事易转了,是自己占了上风,你杨家要我办事,可没这么容易! 所以,史弥远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挂着笑打着哈哈道:“太后,金人凶狠,不只是淮东吃紧,各处都在用兵,您叫本相又哪里抽得出兵来去救援?” 杨太后听了他的话,一张脸就耷拉了下来。 边事她不懂,但她问过一些人,其他地方并无战事,史弥远明显是在搪塞自己。 可史弥远哪里会在乎她心里痛不痛快。 他心道:你杨桂枝不过是位失了依靠的妇人,没翻身的资本了;等收拾完了胡言,再让你杨家其他人,一个个都靠边站着去。 当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撕破脸皮,因为赵竑那小子还活着呢;要等把这个祸患铲除了,才好剪除杨家的势力。 所以,史弥远指着龙案上的那一堆奏折说道:“这些可都是弹劾中大夫的折子,指责他擅自挑起边衅。我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这些弹劾压了下去,至于中大夫那边,就看他的造化。若是他能扛住金人这一波,等金人退了,我劝太后还是把他召回来,当个宫观使不是安稳些嘛!” 杨太后被驳了面子心中有气,她转脸看向赵昀,口张了张,最后还是闭上了。 她心里清楚,这个没用的东西别想去指望他开口。 该说的已经说了,再待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杨太后冷哼了一声,就拂袖而去。 史弥远待太后的身影消失了,就偏转脸对赵昀出言教导道:“陛下,你要牢记住,这国家大事,可不能任由妇人干政。妇人只看自家的好处,可顾不得长远!” 等赵昀懦弱的应了声“是”后,他就施施然然起身出了议事殿。 再说杨太后,眼见出了朝天门,再往前就是她的皇太后宫了,忙吩咐轿子慢下来。 她很为难啊,因为妹妹杨妹子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宫里等着呢;她此行无果,又怎么去向妹妹解释? 可再怎么拖延,终究也只这几步路,杨太后还是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妹妹。 望着杨妹子满是期待的眼神,杨太后叹了口气,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刻,杨妹子的脸色一下就苍白了起来。 她哆嗦着嘴唇,没一会,豆大的泪珠就从眼里滚落下来。 好一会后,她质问道:“皇上呢?他难道就不为妹子的官人说上一句话?若非妹子伪造先帝的圣旨,他又岂能坐在那位置上!没有妹子这一手字,太后你与史弥远行这废立之事,又岂能如此容易?” 为了自家夫君,杨妹子已经不管不顾了,把年前那些事都抖露了出来。 她心道:你们能做初一,可怪不得我做初五;不发兵去救奴家的官人,奴家就把你们的丑事全揭出来! 第232章 临安百态(2) 杨妹子有艺术天赋,在书画上颇有建树。尤为难得的是,她写得一手好字;而更奇特的是,她能把宁宗赵扩的字临摹的惟妙惟肖,连赵扩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 立赵昀为皇子的诏书,正是出自杨妹子之手;所以,她有杨太后和史弥远二人的把柄。 现在,她发飙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这就让杨太后发了慌;这可不仅仅是关系到几个当事人,整个大宋都会因此陷入动荡! 她忙上前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凶巴巴地训斥道:“你疯了,这些话也敢胡乱往外说?” 杨妹子挣脱了太后的手,瞪着眼睛决绝地说道:“顾不得了。官人若是没了,我活着也没意思。我胡家没了,史家、杨家和赵家,都别想独善其身!” 杨妹子的话让杨太后愣怔住了,她咬牙切齿地质问道:“混账东西,你难道就不姓杨?” 说着,顺手就给了杨妹子一耳光。 这一耳光很重,也很突然; 杨妹子伸手捂住了脸,泪水在眼眶转动起来。 一家人相聚临安有三十多年,姊妹间可从来连句重话都没有过;而现在,姐姐居然跟自己动了手。 望着姐姐眼里的凶光,她忽然生出了陌生感,依稀间还产生了些畏惧。 这还是那位宠着自己的姐姐吗?是那位万事顺着自己的姐姐吗? 于是她怯怯地说道:“我夫家姓胡,我有了他的孩子-----” 见到妹妹这般样子,杨太后突然间没来由的心里一酸,目光一下就转为了怜惜; 她为这巴掌生出了悔意; 她无儿无女,眼前的杨妹子与其说是妹妹,其实更多时候是当作了女儿。 她伸出手去,想摸一下妹妹被打的地方,谁料杨妹子畏缩地向后退了半步。 “别怕,姐姐不会再打你一下了。”杨太后语带心酸,柔声说道。 她将手盖在杨妹子的那只手上,又痛惜地说道:“其实打在你脸上,跟打在姐的脸上是一样的!” 杨妹子略挣扎了一下,就僵硬着身体,任由姐姐摆布。 只是她眼里的抗拒,让杨太后明白,这一巴掌,让俩人之间有了距离。 她轻叹口气,将妹妹的手拉开,然后在对着巴掌的印记轻吹了几口;随后说道:“你回去等着,姐这就去史府,他若不调兵,姐就跟他拚了!” 说着,她也不怕摔了,一路小跑着去唤人备轿。 此时已临近黄昏,杨太后的轿子刚转到御街口子,就见前方被一群人堵住了。焦躁的她喝令宫人前去打探,没一会宫人惶恐地回报说,是太学生伏阙上书,请新君下旨往援楚州。 “胡闹!”心中很不爽的杨太后,不觉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只是转念一想,她又不觉笑了。 她暗道:这帮太学生倒是会赶时候,自己正好借力逼史弥远调兵。 再说杨妹子闷闷不乐地自皇太后宫返回,刚一进门就见王氏陪着吕双正往外走。 见到杨妹子回来,吕双恭敬地闪身一边,施了一礼。 杨妹子知道他是胡言的人,就强作笑颜温声问:“最近可好?你那边有没有奴家官人的消息?” 吕双跟她接触较少,就有些拘谨地答道:“小人今早听闻市面上的传言后,就派了人北上,恐怕还要个十天半个月才会有消息传来。” 听他这样一说,杨妹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 吕双这时劝慰道:“主母勿须担忧,主公他不仅多智,一身功夫也少有人能敌,金人在他手上必然讨不到便宜。” 杨妹子黯然说道:“唯愿如此,只是奴家这心里总踏实不了。” 这时王氏上前道:“胡广济他们把太学生鼓动了起来,要伏阙上书,吕大哥召集了手下混在人群中,保护他们;他这是抽了空来给我们报个信,以免我们担忧。” 杨妹子闻言心中感动,哽噎着说道:“官人有你们这帮兄弟忠心相随,他必能化险为安!” 吕双慌忙说道:“我等都受着中大夫的恩惠,敢不效死。只恨不能伴在他的身边,祸福与共。” 话毕,又重重施了一礼,就向朝天门赶去。 朝天门外,人山人海;宽阔的御街现在是人挤人,连呼吸都困难,没点体力根本就立不住脚。 即便如此,人们依然不要命地往人最多的地方钻; 这是天性,有热闹不看,岂不是亏了。 “大官人,您怎么出来?是书生们怯了么?” 有人满头大汗的从人堆里挤了出来,马上就有人上前打听。 那人一脸便秘地答道:“书生们精神头足着呢,等会有好戏;只是咱憋着尿,得找地方去放水。” 说着便小跑着钻进了路旁的茶坊。 另一人这时说道:“不过是一帮子酸秀才闲着没事找存在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 马上有人表示反对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他们这可是爱国义举!” 跟着有人嗤笑道:“爱国?爱谁的国?这国姓赵,关他们鸟事?一帮子书生读书读傻了,皇上不急太监急!” 这厢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正在议论,前面这时出事了; 临安府调来了大批厢军,要阻止太学生通过朝天门。 人群的前头是两千多太学生,他们手臂挽在一起,挺着胸膛,顶着厢军长枪的枪尖向前挪动。 现在的他们,浑身热血沸腾,高呼着口号,颇有舍身取义的情绪。 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大家事; 一次演讲,让他们大多数人从沉睡中醒来; 原来,他们居然还担负着这样的使命;原来,他们不只是对家族兴盛和传承有义务,对这社会还有着更崇高的责任。 那位唤醒他们的人去承担责任去了,他用血肉之躯去抵挡野蛮对文明的践踏,那么他们怎么能安坐三尺书案前,看着他孤军奋战呢! 所以,当胡广济几人发出号召时,他们没有一丝的犹豫就结队冲向了御街。 死亡并不可怕,人总有一死,怕就怕死得没有一点价值; 如果身上流出的血能换回麻木之人的良知,如果能匡复人间正义,那就让刀斧加身好了! 所以,没有人去想那泛着寒光的枪尖入体会不会疼,他们要舍生取义。 厢军兵丁们在一步步往后退,他们不理解这些衣食无忧的书生们在发什么癫; 好好读书,中个举人做官不好么? 做了官可就是大老爷了,那可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俺们这帮苦哈哈的大兵,可眼馋着那些三妻四妾的老爷们呢! 兵丁们可不敢让锋利的枪尖,真的刺入书生们的胸膛;这些书生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大家族,家里总有那么几个在朝里做官的,若是伤了死了,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所以他们只有退,就这样一步步退到了朝天门的门洞口。 第233章 临安百态(3) 朝天门的门楼上,临安府尹袁柖不停地拾起衣袖来擦拭头上的汗; 他太难了,这两百多万人口的大城,样样事都要他来操心,担子不知有多重;更为关键的是,在这里可不是由他说了算,上面还有许多婆婆对他指手画脚呢。 别的事好说,他可以看人下菜;可太学生们闹事,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胡言这件事他看得很明白,这是史弥远在借刀杀人。 可明白又如何?现在是史弥远一手遮天,这种情况下谁又不是装聋作哑自保? 再说了,这是太后一派跟丞相一派的角逐,他们这帮清流还是坐看才最明智。 只是太学生这一闹,他这不相干的人还是被卷进来了。 毫无疑问,内里一定是胡言的人在煽动这帮太学生。 姓胡的那厮心计深着呢,他人不在临安,可早就布了局。太学、江湖泼皮甚至官府的皂吏,这厮都渗透进来了。 自己不想得罪后派,更不想得罪相派,那么就只能想着法子让太学生自动散了。 他将脸阴沉下来,叫了声许定。 许定一直站在东主的身后,听到叫自己,赶忙应了声是就站到袁柖的身边。 “许定,跟你的同伙打声招呼,让他们散了,别叫本官为难。” 许定有点懵,也有点心虚,便作出一副不解的样子看向东主。 袁柖冷笑一声:“别装了!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脚踩着两条船?本官不追究你,是念你办事得力;可你们在我的地盘上生事,做过了头!” 接着又威胁道:“本官也不是没有手段,这临安江湖各家的龙头,可都带着他们的人在瓦子里等着呢;只要本官招呼一声,这两千太学生可经不住这些江湖汉子的拳脚。” 许定头上的汗下来了。 自己以为行事隐秘,却没想到早就被东家瞧破了。 史府,史弥远望着色厉内荏的杨太后终于作了让步。 伪造圣旨的把柄在他看来并不致命,只要面前的杨太后死咬着不认,话语权可不在宁国夫人手里。 调兵归调兵,但援兵的速度可快可慢,只要金人不是有意放水,援兵到时楚州城怕是已经成为了焦土。 杨太后刚一离去,李知孝就闪身进来。 “丞相,下官打听清楚了,是胡言的族侄为首,鼓动太学生闹事的!” 史弥远点点头,吩咐道:“查查他有无同党,给太学打个招呼,到时一并赶出太学。” 李知孝闻言眼里射出了光芒,他心里开始盘算,要把多少人牵连进来,最后能收多少银子。 朝天门,许定挤进太学生的队伍里,找到了胡广济和吕双。 胡广济与吕双对望了一眼,只问了一句:“我们这几人,有谁能担起会首的担子?” 许定沉默了。 光明会是胡言创立的,这个组织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并不知情;只听说在前段时间,仅楚州就有万人以上。没有了胡言,这杆大旗谁也扛不起来。 于是,太学生的人潮再次向朝天门逼近。 城楼上袁柖的脸垮了下来,他叫来一名衙役,正要传令给等候着的江湖打手,长街的另一头响起了急促的铃铛声; 这是递铺的急脚递,来的还不是一个递夫,是三个;一般没有重大事件,是不会出动三个急脚递。 听到急脚递的铃声,挤在长街上的众人纷纷往两边闪避。朝廷可是明文规定,阻碍急脚递是要入刑的。 这三名递夫一边跑,一边交替着大喊:“楚州大捷,楚州全歼金人过十万!” 听到递夫的喊声,众人都愣住了;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可递夫们真真切切叫的是楚州大捷。 过十万金人啊,中大夫胡言居然歼灭了过十万金人! 不管这里面有没有水分,金人十数万大军在楚州败了是确定的! 这一下整个御街都沸腾起来。 太学们等递夫过去后,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而胡广济和吕双俩人一起蹲了下来,相望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许定愣愣地望着胡吕二人,好一会后他才默默向自家行去,路上有几名府衙捕快和江湖人物与他打招呼,他却充耳不闻。 回到家中,许定唤妻子收拾好行李,俩人便带着儿子出了临安往楚州而去。 朝天门城楼上的袁柖这时松了口气,他暗道:总算消息来得及时,没让江湖人物对太学生大打出手,不然以后不知要结了多少仇家。 胡言在楚州大胜金人并没有让他欣喜若狂,这只会让朝廷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不过这是后党和相党争权,与他们这帮清流并无太大关系。 现在太学生不可能再闹事了,他可回去安心休息,坐看朝局形势变幻就好。 只是他心里面隐隐生出些好奇,这胡言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就破了金人十万大军。 也许要跟许定好好谈谈,看看他到底对自己瞒了多少有关胡言的信息。 杨太后的轿子还没到妹妹的宁国夫人府,就听到了从御街传来的欢呼声;差宫人去打探,当听到说是楚州大捷,杨太后骂了一声:“这小混蛋如此不省心,也不差人通个消息,害得一家子人为他担忧。” 随后她吩咐掉转轿子,回了自己的皇太后宫。 一路上她心里盘算着,等到明天,会有哪些人来向自己表忠心。 只是不用隔夜了,她回到宫中没过多久,就有黄门来禀报说,有十数位大臣特地来给她请安。此外,新君带着内侍董宋臣也过来了。 杨太后冷哼了一声吩咐道:“要他们候着,就说哀家不便。” 她在寝宫坐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慢悠悠起身去会客。 宁国夫人府,得到消息的杨妹子和王氏一会笑,一会哭; 好一会后杨妹子恨声说道:“这杀千刀的,待老娘回了楚州,决饶不了他!” 王氏却在心里说:嘴上说的好,等与那冤家见了,怕是魂又被勾走了。 当然,第二天她们就知道怪错了胡言。胡言在围城前就派了薜乙回来通消息,只是薜乙船至镇江,就被镇江扣下了;他被镇江军关了一周,直到楚州打垮了金人的消息传来,镇江军才赔着笑把他给放了。 第234章 临安百态(4) 各路宋军放开对楚州的封锁后,有关战事的消息就源源不断传至临安。 中大夫胡言引诱金人大军渡河围城,其后出奇兵夺了邳州,断了金人的后路;围攻楚州城的七万多金人大军崩溃,仅余三万金军被困在楚州左侧的河岸狭长地带,惶惶不可终日。消息说,金军总帅已经派人向中大夫胡言求和。 想求和? 没门! 灭了他们,打到汴京城去,把金人赶回老家! 临安城的民众情绪激动起来,憋屈了一百多年,他们可从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北方的楚州,等待着那位中大夫给他们带来所期盼的结果。 天空中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鸽子,牠盘旋着落在了白洋池那宅院;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中大夫胡言的宅基地。解除对楚州的封锁前,那里冷冷清清,解除封锁后,飞往那里的鸽子就没断过;而有关楚州的最新消息,都来自这宅子。 没过多一会,一黑衣人自宅院奔出,往朝天门方向而去; 通济桥的桥上桥下,挤满了人;听到说那宅子里出来了人,众人便一窝蜂往朝天门方向跑,边跑还边回头看看,胡家的人是不是往这边来了。 黑衣人的腿脚自是要快些,众人很快就被他撵上了;当然大家都识趣,自觉给黑衣人让开了道,然后便发力努力跟上他。 黑衣人到了清河坊那个口子,就一头扎了进去。 众人明白,他这是要去宁国夫人府。 宁国夫人好气运,嫁了如此了得的小郎君,现在临安城里不知有多人家在后悔。 早知道那位中大夫这般能耐,自家也有没出阁的女子,又年轻又漂亮,岂会让她宁国夫人抢了先。 可此时后悔晚了,那白菜叫人抢先拱了! 宁国夫人府也有一大票人等着,见黑衣人过来便有人出声相询:“楚州那边如何了?金人是不是全灭了?” 黑衣人却不答话,眼睛朝上望着就一溜烟跑进了府门。 众人瞧他这般姿态就猜测开了; “看他那牛哄哄样子,中大夫必定是平了那几万金人!” “可不是,先前金人十数万人时就打不过中大夫,现在只剩三万残兵,中大夫要灭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接着有人笑问:“你们猜,下一步中大夫会打哪?” 马上有人不假思索地答道:“这还用猜么,必然是直捣金人的南京了!” 金人的南京,当然就是百年前大宋的东京汴梁开封;包拯可是权知过开封府,瓦子里的说书人可没少说这段故事。 临安的人们很怀念那个时期,因为他们中不少人的祖辈都与东京有所关联,老人每当念叨起东京汴梁城,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宁国夫人府,杨妹子望着夫君的家书心里泛起了酸味; 这不省心的男人,怎么又纳了一个?还是金国大臣之女,那姓章的金使所休之妻! 这要是让朝廷里的对头拿来说事,岂会不扣上一堆的帽子! “唉”,杨妹子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在杨妙真一事上犯了糊涂,把这纳妾的口子一开,他可就收不住了。 杨妹子决定回楚州,不能再任由他乱来。不过走之前,这屁股还是要擦。 她匆匆回了一封信交给白洋池的来人,然后便乘轿去找姐姐。 杨太后这几天心情既畅快又有点不安;畅快的是过去那帮朝臣又聚拢到她的身边了,还新增了些人;而且史弥远还特意递话过来,希望自己能为朝廷大事多拿些主意。 而她不安的是妹妹似乎与自己生了分,这几天都不上门来。 看来妹妹是把那一巴掌放心上了。 可那种情况下她也是迫不得已才打的嘛! 她打算再等两天,若是妹妹再不上门,她只好放下身段走一趟。 这个关系不能丢。没有妹夫的强势,自己插手不了朝廷的事。 就在她患得患失之际,宫中的黄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杨太后最讨厌这种没了规矩的举止,她板起脸训斥道:“你慌什么?哀家这身子硬朗着呢,还没到见先帝的那一天!” 小黄门扑通一下便跪倒,然后结结巴巴说道:“中大夫的夫人来了,太后您的亲妹子来了!” 杨太后脸上一喜,随后不轻不重的责怪道:“哀家的妹妹又不是生客,常来常往的你慌什么!走,随哀家去迎中大夫的夫人。” 说着,她慌忙朝宫门处急走。 姐妹之间的尴尬再见面的那一刻就消散了,过去那事谁也不会去提。 茶上好,姐妹俩各据一角,先聊了一会肚子里的孩子,慢慢就进入了正题。 “太后,妹子的夫君也难啊!” 杨妹子斟酌着词句,开始为胡言叫屈。 杨太后的心一紧,忙问:“可是他受了伤?” “这倒是没有,只是此次楚州的将士们伤亡过大,十停去了六停,妹子的夫君已无力再战。此外城外的百姓被金人祸害,十数里都成了荒芜之地。” 听杨妹子这么说,杨太后宽了心。只要胡言没事,其他人死一些又算什么;我大宋有近一千三百万户,近亿万人,再填补些人上去就是。 只是这只是杨妹子的伏笔,接下来她说道:“夫君一向爱兵如子,待百姓也亲如一家;战前他许诺过,凡战死者,给抚恤银百两,伤者五十两,百姓一应损失,具由官府承担;可此战下来后一算,竟要数百万两银来安抚。夫君虽然经商积了些钱,可也架不住这诺大的数字,一时间竟生了几根白发!” 杨太后听了心中一紧,暗道:妹妹这是找哀家要钱来了?只是朝廷里也不宽裕,此前为先帝大丧修建陵墓,花费甚巨,再要拿钱出来,且不说史弥远肯不肯,这满朝的臣子怕是都有怨言。 她刚想表达朝廷的难处,杨妹子又接着往下说了。 “夫君他也知道朝廷的难处,所以,他未经向朝廷请示,便向金人的朝廷要了赔偿银,把被困的金人放了。” “放了?”杨太后一愣,脱口问道。 杨妹子一脸无奈地答道:“放了。若是不放,少不得又要死伤些人,这可都是银子啊!” 接着又咬了咬嘴唇说道:“金人也没多少银子,只赔了五十万两。夫君不肯吃亏,见随那使者来的一女子样貌还周正,便强纳为妾,算作抵账了!” “啊,这也行?”杨太后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好一会后她才说到:“也只这小子干得出这种事来,果真是个花心的无赖,可苦了妹妹你!” 第235章 临安百态(5) 胡言实力大损? 史弥远相信了太后所说。 大宋每次与金人作战,靠着地利和人数优势都没占到几回便宜,胡言才几万人马,能有这般战果已经是让大家惊为天人了;实力不受损,岂不是不合常理。 受损就好,最好是十停去了九停,否则叫史某如何安睡! 他把目标放小了,从想让胡言死,改成了让胡言破产。 自从楚州反转的消息落实后,他这几天可是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怕,怕胡言找他算账。 别看这满朝廷的人都怕他,可他心里明白着呢,这百官加上太后,其实都是些瞻前顾后舍不出命去的人;这样的人,只要你能比他们更狠,比他们更无耻,他们就会退缩让步。 可胡言不同,那厮看穿了世事,以实力为王,能为利益不择手段。 史弥远相信,等这厮的实力再大一些,他就敢带兵到临安来掀自己的桌子。 所以,他要使阴招放任金人攻打楚州,让这小子没有翻身的那一天。 可金人不给力,十数万精锐居然就败了! 他这时害怕了,心里合计着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如果他提兵向南来,自己要聚合多少兵力才能拦住他? 也许要四五十万兵才行! 这个想法一出,他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他不得不向太后示好。 通过示好,向胡言发出一个信号:咱们有着操控权力的共同目标,与其翻脸让江河破碎,不如分权共享富贵。 好,你现在实力受损,想向朝廷要钱恢复实力,那可不行! 本相摸不清你的实力,不敢向你动手,可这钱袋子在本相手里,要找理由卡住你,可是有一万条。 他正想讲事实,摆困难,太后却识相的说那小子自行解决了,只是放了金人残兵,还讹了点银子和地盘。 然后,太后很为难的说,这小子把金人朝臣杨云翼之女纳为了妾。 史弥远听到这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擅自议和,与金人大臣结亲有相互勾搭之疑。 凭这些想置他于死地不容易,但能打击他的声望,让百姓对他失望,让朝臣对他憎恶,彻底孤立他。 故而,史弥远也拿出了为难的表情。 “太后,兹事体大,臣也不敢做主,还是宣之于朝臣,由他们评判好了!” 然后赵昀的龙案上再次摆满了弹劾的奏折; 然后临安的百姓很失望,无比的失望。 大多数人都指指点点,这小子恶习不改,泼皮本色尽显。 这个消息对于太学的太学生来说,不亚于胸口遭受了一记重击。那位曾让他们无比敬仰的中大夫的人设,顿时崩塌了。 胡广济一伙人拼命为胡言辩解,可是收效甚微。 心有委屈的胡广济来到宁国夫人府,就这件事向两位婶娘求证。可两位婶娘证实,他确实是多了一位婶娘。当然,也把缘由告诉了他,这缘由是杨妹子嘴里的缘由。 然而对胡广济来说,这些理由算不得理由,族叔确定是做了件因小失大的事。 “有失德操!”丢下这一句话,胡广济铁青着脸,转身就出了宁国夫人府。 跌跌撞撞离开宁国夫人府,胡广济就觉得路上的所有人,都在用嘲笑的眼神看着他;他忽然想一头跳进钱塘江里去,以自己的死,来谴责族叔的荒唐,唤醒他的良知。 晕晕乎乎的胡广济漫无目的地游逛,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人。 姥姥的,小爷正不爽着呢! 他正想发怒,可仔细一看,他蔫了。 是李知孝,他惹不起的人。 胡广济心有忐忑地跟着李知孝走进了熙春楼,然后在李知孝的安排下,享受了美女投怀送抱那一刻的美妙。 原来人生如此有趣,若是稀里糊涂的死了,岂不是白白在世间走了一遭? 他把胡言成立光明会,在太学生中发展会员一事全交待给了李知孝。 李知孝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很好,你继续当这分会的会长,以后但凡有重大的事情,便来这里。” 接着许诺道:“你不用担心前程,有本官和丞相保你,将来你会前途无限。” 出了熙春楼后,天已经擦黑; 一阵风吹过,让胡广济猛然清醒:自己当然了叛徒,自己背叛了族叔,背叛了会友。 他想逃,可往哪逃? 无论逃到哪,史弥远和李知孝都不会放过自己,族叔也不会放过自己。 又想了想方才那美妙的一刻,他咬了咬牙暗道:人生不过如此,他胡言不也一样沉溺在温柔乡中吗,凭什么我就不能!靠上了史丞相这棵大树,岂不比他一个中大夫管用! 心意已决,胡广济抬头便往太学而去。 而宁国夫人府,杨妹子和王氏已经把要带走的物品收拾停当。 俩人叫上胡言的生母林氏一起来到院中,薜乙带着护卫和神医陈自明正候着她们;一行人静悄悄出了边门,走水道往运河码头去。那里停靠着一艘大船,是他们一早就雇好了的。 当他们的船过了通往运河的水门时,立在水门门楼上的袁柖叹了口气。 胡言举家出了临安,将来朝廷可就无法制约他了;到时,他又会走向何方? 原本他可以阻拦宁国夫人,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太后一旦因此向他发难,谁也不会站出来帮他。 走走,连许定都走了,这个苟延残喘的赵氏江山还能挺多久呢? 袁柖突然心生一阵寂寥,他感到有些累了。 只是过了一会后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抬手招了招,一旁的吕双就小心走到他的身边。 “看到了,他们都走了。你在这里再没有后台了,不跟本官合作,你手里那点人一个都别想有活路!” 吕双叹了口气问道:“大人想要吕某如何合作?” 袁柖淡淡说道:“让你背叛中大夫你必然宁死不肯,本官也不为难你,你就帮本官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吕双犹豫了一下后便问道:“大人不会是叫吕某杀人越货?” 袁柖苦笑了一下道:“本官是这临安的父母的官,怎么会做这等自败声名的事。” 接着一指相府和百官巷子那边:“替本官盯着点他们,如果他们想害谁,就给本官报个信。” 吕双这次没有犹豫,他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第236章 时装 冬盼春暖,夏盼秋凉; 这令人最难熬的两个季节,因为棉被和棉袄的出现,只剩下了让人无奈的盛夏。 在这个季节,你就算把自己剥个精光,也依然化解不了那难耐的酷暑。 热浪中的胡言无比怀念空调,他认为空调的出现,是人类对自身最大的关怀。 可是在这个时代,尽管他是大宋从四品的中大夫,一州的知州,却享受不到打工仔都能敞开用的空调。 “姥姥滴,这晚上也太难受了,是不是搞个传动装置出来,用驴子拉磨的方式让风扇不停地供风?” 胡言没办法解决电的问题,只能考虑笨办法。 现在,他手摇着大蒲扇,身穿着汗衫和大裤衩子站在后院的银杏树下,一边在心里抱怨着福利太差,一边把自己的贼眼投向卧房的门。 就在不久前,东海那边送来了他要的旗袍。他特意挑了两件让二杨试穿,结果,她俩硬是把他胡某人赶出了房门。 唉,女人的逻辑也太奇怪了,每天赤裸着睡在一起,该看的地方也都看了,这试穿衣服却要背着自家的官人。 门内,二杨的笑声很夸张,话语更是露骨的让胡言心里痒痒。 就听杨氏赞叹道:“妹妹你身形丰满,前拱后翘,这旗袍穿在身上着实好看,官人见了怕是眼睛都要直了。” 杨妙真娇笑了一阵后说道:“姐姐你也不差,本就端正贤淑,现在把这袍子一穿,更增添了些妩媚,晚上官人怕是不会放过你了。” 杨氏听了轻啐了一口道:“奴家可是怕了他,这闷热的天,便是不动都要出一身臭汗,他却不嫌身上粘糊!” 俩人接着探讨起了胡言那物事,越说越放肆,让胡言的脸都微红了。 这还是传说中的淑女吗?胡某是不是又穿回去了? 得管管,不能放任她们堕落下去。 于是他就叫道:“你二人能不能快点,不过是试穿件衣服,官人我可是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来了来了,怎么这么没耐心!”门内的俩妇人一阵抱怨后,就开门走了出来。 望着二人此刻的打扮,胡言的神情有些恍惚; 果真是民国时期最经典的女性时尚设计,尽显女性的妖娆,任何时候都不会显得过时。 “不错不错,很合身,一会就这样穿着出去接妹子她们。” 他的话音一落地,二杨就惊恐地相互解开身上旗袍的钮扣。 对她们来说,这胳膊裸落在外面已经是羞死人了,旗袍开衩处还会让大腿时不时显露,这要是走出去,还让人活不活? 眼见两位美人不配合,胡言急了; 他上前抓住二人的手腕,哀求道:“别呀,你二人这么好的身材,不穿这身衣服可惜了!” 俩人互望一眼,满脸绯红地说道:“要俺们穿可以,却只能在这后院穿给你一个人看,不能出这院子!” “封建啊封建!”胡言摇着头,心里无比的失望。 不甘心的他扯了扯自己的大裤衩:“你们看为夫多清凉,只要起一点风,那个爽可是无法言表啊。” “你若敢这样出去走一圈,俺和杨二姐就穿这旗袍出去!” 杨妙真手快,说话间,她伸手一扯,胡言的大裤衩就到了腿弯处。 她管杨氏叫二姐,是因为上面还有杨妹子。 已经有信传来,杨妹子她们已经过了宝应,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楚州城了。 胡言慌忙将大裤衩提起来,嘴里却不服输说道:“有什么不敢,等天黑了为夫就去。” 然后他朝杨氏望了一眼,就见她笑得很开心,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亮状。 呆了呆,他心道:指望自家的两个女人去引领潮流是没可能了,看来还是得求助那些风尘女子才行。于是他拎起东海那边送来的一大包旗袍,就去了前厅。 前厅,许定正伏在自己的公事房,翻看楚州近几年的公文。 他来到楚州有两天了,一到这里,就被胡言安排在制置司担任录事参军。这个职位掌管州印,主持诸曹日常政务,审理民事案件和刑事案件,品阶不高,但掌着实权。 对胡言这样的安排,许定自然是满意。他在临安府就从事相关的工作,对此自然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今天是休沐日,按理他应当在家陪伴妻小,可为了回报胡言对他的重用,他选择了加班。 对加班这种事,胡言一惯不提倡,可人家老许同志热情高涨,他总不好去泼一瓢凉水。 走进许定的公事房,望着很投入的他,胡言摇摇头,唤了一声:“老许,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办好了我们又能发上一笔!” 许定不敢怠慢,马上将包袱解开,就见是一包奇异的服装。 听胡言讲解完这旗袍的妙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到楚州他就听人说,这位新东家,对政务上的事从不上心,大多心思都用在了生意上。而政务,大多都是他新收的妾室杨氏来处理。 这与他曾经的老东家袁柖,完全是两个极端。 袁柖每天都会四处查看,做事兢兢业业,处处小心,可临安城照样麻烦事不断;胡言不操心不着急,不过也奇怪,楚州居然没乱,下面的官吏也没人偷懒。 许定虽然对新东家懒政心有微词,不过也生出些轻松。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手上的自主权要大上不少,行事不必缩手缩脚。 “回去挑两件给你夫人试试,合适就留下。以后想要可是要花钱的,价钱还不便宜!” 丢下这句话,胡言一脸得意地走了,留下许定在公事房里发呆。 “这哪里是想干一番大事的豪雄,明明是一个奸商嘛!” 许定嘴里嘀咕着将包袱收拾好,回家叫老婆试衣服去了。 而返回后院的胡言也等来了重新换装的两位妾室。 穿着圆领衫和宽松灯笼裤的杨氏和杨妙真,完全是现代风,该妖娆还是妖娆,该淑女风范依然还是淑女风范;那句话没错,美女无论怎么穿,都一样让人怦然心动。 无论是什么时代,目光总是会聚焦在亮丽的风景处。知州大人一家从街上飘过,当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待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心痒痒的妇人们,就钻进了分布在城内的几家成衣店,为自家的男人挑了知州大人那一身行头。 当然,她们最主要的目的是二杨那一身的装扮;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也像二杨一样,能成为男人们目光的焦点。 而此时运河的官船上,杨妹子和王氏陪着林氏,正朝楚州方向眺望。 望着两岸熟悉的风景,杨妹子开心地告诉王氏:“再有一刻钟就要到了,官人怕是已经等在码头了。” 与杨妹子的兴奋的不同,王氏心中有些忐忑。 她心道:一别半年,官人的心里还装着奴家这个人吗? 这时一条同向行驶的一条小船上有人大声喊道:“官船上的那位娘子,你可是赤城王家的人?” 王氏循声望了过去,一张脸霎时白了几分。 第237章 相聚 小船上的是王氏曾经的婆婆和前夫。 王氏没想到在即将与官人相会时,居然会遇上王家母子。 没有人愿意在不合适的时间和地点,遇上不合适的人;如果是有官人在身边,王氏会自豪地挺一挺自己的大肚子,让王家母子看一看,他们眼中不会下崽的女人,如今可怀着孩子呢。 可现在,她还心怀忐忑,担心官人眼里有没有自己呢。 所以,王氏的脸白了,接着又沉了下来。 “哎呀,果真是你,这分别都快有一年了,你倒是越发的水灵了,让老身几乎不敢相认你了!”小船上的王李氏一双眼睛盯着王氏的脸,嘴里啧啧有声。 现在的王氏不仅人比过去漂亮了,还处处显现出贵气,让她几乎不敢相认了。 她目光随即落在了王氏的肚子上,马上就大睁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这是有了?不可能啊,都说你是石女呢!” 王氏咬了咬嘴唇了,也不答她的话,嫌恶的别转了脸。 “妹妹,这是何人?”杨妹子见王氏脸色不对,就关心地问。 “天台王家,一个不相干的人!”王氏阴沉着脸小声说。 杨妹子知道她是典来的,一听多少就明白了些,就向船夫喊了声:“船家,我们赶路,且快些,到了给你加银子。” 官船上的那些水手都是青壮,听到宁国夫人说加银子,哪有不下气力的,当即把桨使力摇动起来,只一会就将小船甩开了。 小船被官船激起的水波拱得晃了几下,叫甲板上的王李氏立足不稳,险些翻倒运河里去。她伸手抓住船梆子,回头一看儿子,却见他扭转脸望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王李氏心中火起,怒道:“你没长眼睛吗?为娘险些要掉到河里,你为何不伸把的手?” 她那儿子也不回头,梗着脖子带气说道:“我又没瞧见,你自己不站好,怎么怪得了我?” 王李氏知道儿子是怪自己逼他将王氏典了人,此时她也有些后悔,只是她不肯服软,就说道:“娘只道是她生不了孩子,也是为你们王家着想,才要你典了她。” “她挺着偌大个肚子,你就没长眼睛么?”儿子气哼哼地叫道。 王李氏愣了愣,随即虎起眼来喝骂道:“可她跟了你几年,可曾怀上过?莫不是你小子不中用,寻错了地方?这种事还要娘来教你不成?” 这话说完,她自己的脸都红了红。而他那儿子则一屁股重重坐在船的甲板上,嘴里嘀咕道:“我说不来楚州,你非要来找不自在。这下好,儿子这张脸以后可怎么见人?” 王李氏冷哼一声:“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吃饭重要?典她得的那三百两银子给你拿去生钱,结果全让你在赌坊败光了,如今不再找那位中大夫要点银子,我们娘俩可有活路?” “可你都瞧见了,她连看都懒得看我们一眼!”儿子嘟囔道。 王李氏冷笑道:“我们娘俩也不找她拿银子,要找只找那位中大夫,他当了这么大的官,应当不会在乎几百两银子?再说了,你那婆娘又为中大夫怀了孩子,这也是我们家的功劳,他怎么说也得给银子酬谢!” 接着眼露羡慕说道:“真没想到,他原本一个穷书生,居然一跃成了大老爷。” 王李氏念叨的胡言,此刻已经到了码头。 他一家三口站在码头,引得来来往往的众人脚步都慢了许多。 杨氏和杨妙真有点不习惯这种赤裸裸的目光,可胡言丝毫不在乎。这里来往的多是商贩,正好可以推销他的新式服装。 他笑着望向众人,扯了扯自己的大裤衩子大声说道:“各位朋友,这是我楚州新出的夏裤,学名叫短裤。这个大热天穿短裤有多少好处不用我细说,大家试一试就知道了。” 这时有人问道:“胡大老爷,府上两位夫人那衣服可还有卖?” 胡言这才知道,原来人家看的不是他,而是杨氏和杨妙真。 你妹的,难道我这位男模还不够帅? 很不服的胡言于是借机推广他的旗袍:“有卖的。我丈人郑大官人开的铺子里货管够。不过有一样服装比较吃紧,叫旗袍;那旗袍若是穿在各位的娘子身上,才真的是养眼!” 众人听了也不认为他是吹牛,毕竟这半年多来,面前这位中大夫可没少整出些新鲜的事物来。 一众商贩不再在码头多耽搁,拔腿就快步往楚州城去。现在楚州出品太紧俏,进货的人可不少,去晚了怕是好东西都叫别人订走了。 众人散得差不多时,杨妹子她们的官船也到了。 最后这一程,官船上水手也是使出了浑身的本事,此时个个累得膀子都抬不起来了。杨妹子也说话算数,她让护卫从自己带的包袱里翻出几十两银子,交给官船的船老大,至于他们怎么分,那是他们自家的事。 望着岸边笑吟吟的胡言,杨妹子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她心道:算他有良心知道迎来送往,不枉自己拼着挨太后那一巴掌来维护他。 王氏的心头小鹿乱撞,一张脸泛起红晕。此刻的她已经把先前遇见那母子的不快,全丢到了脑后。 胡言快步上前,伸出手去把妻妾一个个搀扶下了船,然后又不冷不热地给林氏搭了一把手。 林氏倒没指望儿子会对自己多好,对他这种态度也习以为常;下了船后,她的一双眼睛就不住地在杨氏和杨妙真脸上,来回打量。 杨氏她曾见过一面,那还是在临安时,她带着宁国夫人和王氏去看神医时见的,当时因为插队一事,又方动上了手;没想到事过才半年,金国使者的夫人居然变成了自家的媳妇。 目前这个家里杨妹子是老大,杨妹真和杨氏自是上前与她见礼。 杨氏心里有那么一点紧张,毕竟在临安时她与杨妹子和王氏,曾经有过那么一点不愉快。 礼过后,就见杨妹子一脸笑意地上前握住了杨氏的手:“这下可好,我们家里一下有了三位杨姓,官人怕是听贵妃醉酒这一段故事听多了,只盯着杨家来!” 一旁的胡言这时厚颜笑着说:“在天愿作比翼鸟!” 接着又吩咐随杨妹子她们一起下船的薜乙:“你一会晚些走,帮我把天台来的客人打发了!” 第238章 解决麻烦 王李氏他们的船距得并不太远,当胡言一家子刚离开码头时,他们的船也到了。 等待他们的是薜乙。对薜乙他们并不陌生,这位总是跟在前任县太爷身后的小厮,在天台县的曝光量可不算少。 “薜哥儿,我们母子是来见知州大人的,他那小妾王氏便是我儿典给他的。”王李氏赔着一张笑脸,向薜乙解释。 薜乙冷着脸取出一百两银子递了过去:“我家大人很忙,这楚州不知有多少大事等着他来处理,岂有时间见你们,拿了这些银子便回赤城!” 王李氏见只有一百两银,一张脸就冷了下来。 “薜小哥儿,我儿可是把美貌无双的娇妻送与他做了妾,又给他怀了子嗣,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母子,这也说不过去?” 薜乙闻言把眼一瞪:“你家此前可是收了我家大人三百两银子,还立了契书,是想悔约么?” 王李氏哪甘示弱,也鼓起眼睛说道:“契书可没说包生孩子,这为他生了孩子,当然要加银子!” 薜乙发出一声冷笑,将银子又揣回怀里,然后再次将手伸出:“那你把契书拿出来,我们倒是一条条看下去,有没有说生孩子要加银钱这一条!” 王李氏一愣,心道:自己当天就将契书烧了,现在哪里还拿得出来。 “老身没带在身上。只是于情于理,这怀了孩子总是要加些银子?” 薜乙呵呵笑了,随后沉着脸说道:“你们拿不出契书,我家大人的夫人就与你家无关了,若是再要生事,少不得要你母子去吃牢饭!” 王李氏还想争辩,她那儿子心里却慌了。他清楚:契书烧了,这官司打到哪里都是输。于是拉住王李氏的衣袖苦苦劝道:“娘,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好了!” 王李氏毕竟心虚,被儿子这一劝,算是找了个台阶下。只是她哪肯白走一遭,于是厚起脸来把手一伸说道: “一百两就一百两好了,我母子好歹有个回去路费。” 薜乙冷哼一声,又自怀里取出那一百两银子,丢在了王李氏的脚下,然后警告道:“你母子不许再出现在楚州,否则我薜乙绝不饶了你们。” 听到薜乙威胁的话,王李氏呆愣了一下后便弯腰拾起银子,接着她朝儿子吼了一声:“走!”就迈步当先往官道上行去。 她那儿子忙叫道:“娘,不坐船吗?” 王李氏回转头瞪了儿子一眼:“坐船不要银子么?我母子今后的几年,还要指望这银子呢!” 薜乙一直目送这对母子走远了,这才大步往楚州城赶路。 胡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入城,自然是引起城内有心人的猜想。自大胜金人十万大军,胡言一直致力于改编军队;原先驻屯军各部都被打乱了进行整编,那些都统制、统制和营指挥使等各级武将,不少人只剩下名号,手上的兵全给夺了。 当然也有人不服,于是联合了几个武将想闹事,结果被马六带回来的一个师的胡家军,给镇压了。马六这帮人下手狠,不管这些武将是主犯还是从犯,一律趁乱时给剪除了,那血腥的场面,当即震慑住了心里还打着小算盘的武将们,所有人都乖乖服从了胡言的安排。 胡言对这些服从的武将也没有赶尽杀绝,朝廷给他们的各项生活待遇都保留着,仅凭这些俸禄,也能保证他们在楚州过上富足的日子。对那些不想待在楚州,则来去自由,可以转投他处。大部分武将们选择了投奔淮南和淮西,他们之中不少人原本是从那边过来的,回去后使些钱,要不了多久便又能带兵,过上呼风唤雨的日子。 而留下来的武将,这时就聚到了一起。 “刘大人,这厮将家眷自临安都招来楚州,是不是要与朝廷撕破了脸?” 问话的是一位前正将,驻屯军的营指挥使。他被夺了兵,虽然俸禄不减照拿,可一是没人可以使唤了,心中颇有些落差;二是喝兵血,揩油水的机会没了,这日子过得自是比从前要差了些。所以,他极盼望能扳倒胡言。只是胡言上有太后罩着,手中的兵又能打,他只能寄望于胡言自己扯反旗,惹来朝廷围剿。 刘统制一摇头道:“也不一定。这厮手头上整合了我等的兵,加上那些降兵和他自建的胡家军,手上兵力大致在十五万左右。这等实力跟朝廷撕破脸还不够,但朝廷也奈何不了他。以刘某猜想,现在他还不会扯反旗,而朝廷慑于他的实力,大概率也会对楚州这边装聋作哑。” 在座的其他几人也点头称是。他们对朝廷的德性很清楚,现在上上下下都厌战怯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擅动刀兵。这也是之前李全的忠义军,能在楚州肆意妄为的原因。朝廷对李全一个小贼尚且如此,对这位手握强兵的淮东制使、楚州知州,更不敢轻易翻脸。 “那我等岂不是只能任由这厮来欺压?”问话的那正将心有不甘的问。 刘统制沉思了一下,见众人都眼巴巴盯着自己,这才张口说道:“这厮所倚仗的是手中的利器,尤其是那火炮。你们也知道那火炮的厉害,金人十万精锐都不是对手,我大宋又有几支禁军能经得起他几炮轰过来?” 听他这样一说,在座的武将们眼中都露出了惧色。那天城上的几炮不光是把金军的胆气打没了,也震慑住了他们这帮子宋将。他们没想到,平时只当听个响声玩乐的火药,居然如此可怕。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朝廷正令火器监加紧研制火炮,等朝廷也握有了这等利器,那就是拿姓胡的开刀的时候了。”见一帮人面有沮丧,刘统制马上透露朝廷的重大信息,来宽大家的心。 “朝廷真的开始造炮了?”一众武将又眼巴巴望向刘统制。 刘统制伸手抚须,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说道:“刘某与监察御使李知孝李大人有点关系,这消息都是他传给刘某的。李大人信中要我等多多关注胡家军的火炮,摸清其中的诀窍,以加快朝廷仿制的速度。” 于是一帮人就开始商讨如何接近胡家军,摸清火炮的秘密。 只是他们的商议都落入了胡言的耳中。 正在后院与自己四位夫人欢聚的胡言,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 他心道:宋廷要造炮也只造得出发射铁球的炮来,仅炸药制作这一关,他们想破了脑袋也解决不了。 当然,也不能任由这些鼠首两端的坏分子继续搞破坏,胡言决定把他们都赶出楚州。 几天后,一队队胡家军挨门挨户开始清人,刘统制一伙被强行押到运河边,送上了往镇江去的官船。 第239章 不答应 火炮在与金人一战中逞威,偌大的动静,想要瞒住朝廷的耳目是不可能的。 楚州大胜金人十万精锐的消息到了临安后,史弥远就指使镇江军调查胡言获胜的原因,这一查,把史弥远惊吓住了。 隔了近两里地,只一炮就能炸翻十数人,这等利器,有谁能挡得住?他原本想着有个几十万大军堵在镇江,就能镇住胡言,现在听到火炮之威,他就知道凭着禁军的尿性,几十万宋军会比金人散得还快些。 不行,这等利器朝廷必须有,否则若有一天跟胡言翻了脸,拿什么去挡他?所以,史弥远找到左郎官范应铃,要他的军器监尽快搞出火炮来。 范应铃一听头都大了,他现在连手铳都没有试制成功。工匠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仿制出的手铳,五步以内的距离可以给人造成伤害,出了五步也就是听个响。这陡然间又让他搞火炮,那不是要他的命是什么? 他当时就想告老还乡,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小人当道,清流在朝廷都快立不住脚了,自己这一走,一班正直的大臣岂不是更难了。所以,他咬牙应了下来,只是提出要搞来楚州火炮的参数,最好是弄一门火炮来让工匠们作参考。 他这要求合情合理,可史弥远上哪给他弄一门火炮来?指望胡言送?不可能! 史弥远早把胡言看明白了,这厮可不是善良之辈,野心大着呢。胡言是不是想造反他拿不准,但想把他史某人赶下台,然后他自己来独掌大权的心思,可瞒不了他。 发了一宿的愁后,史弥远叫来李知孝操,让他想办法,这才有了李知孝给刘统制递话这件事。 只是刘统制还没来得及行动,就事泄被赶出了楚州。 胡言礼送一班前武将出楚州,自然也引发了杨妹子的担忧。这些人都是朝廷授予的官职,胡言就这样赶走,岂不是说要跟朝廷撕破脸面了! 这日当俩人单独相处时,她就委婉地说道:“官人,那史弥远可一直对你提防着,你夺了这班武将的兵也就罢了,现在赶了走,岂不是要落口实给他?” 胡言冷冷一笑说道:“这次金人进犯楚州便是他一手促成的,我给不给他口实,他都会绞尽心机来害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亮明了态度,还会叫他有所顾忌。” 杨妹子听了,知道胡言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话了。她心想着是不是给姐姐去一封信,让姐姐在朝廷里多帮胡言说话。 她却不知道,胡言现在并不担心跟朝廷撕破脸皮,楚州城头的一顿炮轰,已经让他生出了强烈的自信。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内部没有统一思想。 就在清除了驻屯军那帮武将没过几天,胡言召开了光明会分会首和骨干成员大会,所有在楚州的核心成员都参加了会议。 这是自来楚州后,光明会首次召开会议,足足有五百余人参会。而会议场所便是胡言正在建造的别院。 别院这里的地平整理好了,院墙也建了起来,主体建筑也完成了一半;宽阔的前院坐上五百人一点也不挤。 原本在这里服劳役的战俘都被集中赶出了林子,大批的胡家军将士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没有会议通行证,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也包括胡言的夫人们。 而其实,除了杨妹子被胡言找借口留在了府衙外,其他三位都来了。 杨妹子不能来是因为她是宁国夫人,太后的亲妹妹。胡言所讲的内容听到她耳朵里,怕是一时很难接受。胡言打算一点点去影响她,给她一个适应的过程。 这次会议胡言要解决为谁而战的问题。在过去,他传导的信号是抵御外辱,恢复故土;现在可不仅仅是外辱,还包括一切敌对势力。 这个敌对势力不言而喻地指向了偏安的小朝廷。胡言可没想过要当忠君的岳武穆,别说是十二道金牌,就是一百道金牌也不管用。 他从为什么这次金国会进犯楚州,又为什么要跟金国结盟,以及现在宋国朝廷对胡家军的态度,一直讲到今后郑氏公司该怎么发展,以及几项产业的利润,未来的前景,足足讲了一个半时辰。到最后他总结道: “我们所有的产业是这个集体共有的,你们在场的每一位都有股份,就算是普通的将士也是从公司里面分润利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有谁想夺走在座各位的利益,想夺走将士们的应得的钱财,大家答应吗?” “不答应!”下面的五百人吼了起来。 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贫苦出身,原本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岂肯放弃。 “不管他是谁,想拿走俺这好日子,俺都干他娘的!”坐在前排的徐天气哼哼地补了一句。 下面的一帮人此时也不觉得二当家的粗俗了,也大喊着:“干他娘的!” 五百多人一起吼出声,这声势自是不小,当然也传到了别院之外;先是护卫在别院院墙外的卫队跟着喊“干他娘的”,然后林子外围那些将士也不落后,都一起喊了起来。那可一千多人,这喊声得有多大?二里地外楚州城的百姓也都听到了胡家军的粗口。 百姓们心道:这是咋地,胡家军又打算干仗了?还有个消停没有?一帮子吃撑了的年轻汉子,找女人生娃不好么,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干仗! 胡言满意的一笑,他知道与金人这一战,把大家的心气都提起来;现在就算他提议马上反宋,这帮人也会毫不犹豫把大炮架到临安城的城门口。 初步动员完成,胡言下达了扩军备战的命令。他要动兵了,首要方向是泰安州。 为什么是泰安州而不是其他方向?因为泰安州有个莱抚县,这里有铁矿。随着扩军,胡言的工坊马力全开,生产鸟铳和火炮,钢铁的需求很大;如果没有自己的铁矿,仅靠与南宋的贸易,一旦被史弥远卡住脖子,后悔就来不及了。 目前泰安州,暂时分别由金人的地方势力,以及蒙古走狗东平府的严实控制着,力量并不强,此时出兵不会有太大的阻力。此外,占领了泰安州,与控制着大名府这一路的彭义斌部忠义军,也就基本上连在一起了。 这里要需要重点说一下严实。 他本是泰安长清人,原本是江湖人物,多次因肇事被捕入狱,一些讲义气朋友死力相救,才得出来。1213年秋,当蒙古人劫掠山东时,因他尚武,金国任命他为百户,授长清尉,五年后任长清县令。其后他投宋,被任命为济南治中,控制了整个东平府。又过了两年,他转投了蒙古太师木华黎。 以上这些并不足以让他史书留名,他能进入史册是因为他在投降了彭义斌后,又与蒙古大将孛里海勾结,从背后突然袭击彭义斌部,生擒了彭义斌。 现在,既然胡言来到了这一世,当然不允这件事发生。所以,胡言要占领泰安州,不给严实这个机会。 第240章 烤红薯 胡言现在有底气再添点地盘了。现在他手握十六万大军,组成了四个军,十六个师;更为主要的是红薯长出来了,再有十数天就可以丰收了。有了粮食,这个地盘可以更大更大嘛! 把方略定下了,细节就交给幕僚和那帮将军们,胡言认定这次的征伐会很轻松。因为自金人因蒙古的侵扰放弃黄河以北后,现在整个山东路基本上是处于真空地带,那些据守城池的军头们,不过是金人来了就换金人的旗帜,蒙古人来了又换蒙古人旗号的墙头草罢了。 北上任务交给了孟珙这一军的三个师,他们驻守在邳州,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其他各军望着眼红,华忠就来找胡言提出要打沂州和莒州,被胡言拒绝。 现在镇江方向和淮南西路都在向楚州这边聚兵,胡言不得不防着史弥远跟自己翻脸。一旦这边有战事,华忠这一军就可以驰援楚州。 敲定了孟珙军的出击方案过后,胡言就带着一家人来到了红薯地。 望着满眼绿油油的田地,四个妇人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她们的官人。 就见胡眼两眼冒着绿光,蹲下身来用手刨了一株起来,根须下大大小小结了四个红薯。能结四个,说明很成功,胡言的一张脸笑开了花。 拿着到不远处的水窝边把泥洗净了,胡言便用随身带的一把匕首将红薯皮削去,然后朝四位夫人望了一眼,便捡了个大的递向杨妹子。 “你是老大,这个大的归你。” 杨妹子笑吟吟接到手里,得意地望了其他三人一眼。心道:官人的眼里还是奴家最重。 而胡言继续如法炮制,按大小从杨氏、杨妙真到王氏一个个发到手。只是四个妇人把红薯拿在手里,却都不知下口。 “瞧你们这胆子,为夫难道会害你们不成?”鄙夷地扫了四人一眼,胡言将杨妹子手里的红薯来过来,张嘴就咬了一口。 甜,真甜;脆嫩脆嫩地。 胡言得意地笑了起来。幸好脑子里有张海图,让老黎找到了美州。这一下,他可是解决了这个时代人们填饱肚子的问题。 听着他口里嘎嘣的脆响声,望着他嘴角挂着的哈喇子,杨妹子一把将半截红薯夺了回来,也咬上了一口。 “好吃!”她的媚眼也展开了。 其他三位也不再迟疑了,迅速就将手上的红薯消灭掉了。 望着她们脸上回味的样子,胡言呵呵一笑说道:“这是生吃,另外还有两种吃法:一是煮,二是烤;烤出来的最香最好吃,也能饱肚子。” 光说不练可不行,胡言又去地里刨了几株,然后叫护卫在田边挖了个小坑,生起火来烤红薯。胡言和杨氏、杨妙真三个蹲在火边翻红薯,而挺着肚子的杨妹子和王氏,则在几步外瞅着。也没过太久,香气就飘了出来。 被香气一吹,五个人的肚子发出了响声;不,还有那俩护卫,他们的肚子也在咕咕叫。 见烤得差不多了,胡言把红薯从火堆里扒了出来。望着焦黑的红薯,四位美女都直了眼睛。 胡言这次一共挖了十一个红薯,四位美女每人分了两个,剩下的三个只好委屈胡言自己和那俩护卫了。 烤红薯吃着烫嘴,让人时不时要抽一下气,但那糯软香甜,却又叫人不舍;尤其是焦皮里的那一层,最是可口。几位美女吃到最后,边皮子都没放过,用舌头舔了好一会。 吃完了烤红薯,杨妙真意犹未尽。她嘀咕道:如果再早几年有红薯,山东路的百姓也不会饿死那么多人。而杨氏则心系着河南,那边的百姓可是家家都没有余粮,有不少人家靠剥树皮,吃野菜和观音土维持生命。 细心的胡言自然察觉出她们的心事,他在杨氏肩上拍了拍说:“我会让人带种子给丈人,明年六月他们就能吃上红薯了。” 他对杨氏的细心和体贴,自然招来了杨妹子的白眼。当初在临安,她跟杨氏可是有那么一点过节的。 “那边可是金人的地盘,官人你就不怕外族得了这等宝物吃饱了肚子,更有精神南侵我大宋么?” 面对杨妹子的质疑胡言很淡定,他解释道:“其实金人和蒙古人也算不得外人,大家都是同一人种。经历了三皇五帝春秋战国,以及数个朝代,双方的血液早就融合在了一起,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胡言的话让杨妹子一脸的狐疑,只是她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据,也就只好作罢。 胡言自然看出她还是不服,一张脸便浮出笑来分辩道:“此外,他们之所以总是南侵,就是因为填不饱肚子;如果能吃饱,没有多少人肯拿着性命跟他们的头人出来行抢。毕竟抢来的好处都落到了头人手里,部众也拿不到多少。” 杨妹子只好姑且信了他,反正这冤家怎么说怎么有理。 离开红薯地,一家人悠闲地回了府衙。只是胡言没歇着,他安排驻守楚州城的将士收红薯,又找来工匠打造铁皮炉子。 这炉子是用来烤红薯的,要想在并不缺粮的楚州推广种红薯,就要先让百姓尝尝烤红薯,等他们明白了这是美味,不用你来强迫,他们也会抢着种。 这次楚州这边的试验田收获了一吨多的红薯,没过多久,几个城门处和府衙门前摆上了铁皮炉子,胡家军的将士和府衙的公人开始轮流摆摊。一时间,烤红薯的香味开始在楚州城的空气中弥漫。 在头两天,烤红薯是吃,可吃的人并不多,每天的烤红薯还有剩的,因为许多人对这种才出现的吃食还抱有戒心。两天后,当开始卖十文钱一个时,大家都来抢了,几个摊子根本供不应求。 然后,那些农户纷纷来找胡家军打听红薯的种植方法。当听到说种植居然如此简单省力且又高产,便涎起脸来向胡家军讨要种子。只是种子也不是白给,要十文钱一斤。可相比十文钱一个的烤红薯,这价钱也算厚道,故而胡言准备的种子被农户全抢空了。 此后有人把这烤红薯的法子带到了杨州、镇江,接着又带到了临安,红薯在宋境很快席卷各地,南宋自此多了红薯这一样粮食。 第241章 陈实 孟珙这支军的北进很顺利,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滕州、衮州和济州大大小小的城池,远远望见胡家军的旗帜,便城门大开表示臣服。 孟珙也没有为难那些据城自立的军头,把他们的兵打散了编入自己的队伍后,军头们则给些钱财,让他们另谋生路。 跟随孟珙大军前行的还有楚州招募来的读书人,这些人经过置制司的考核,被选拔为即将纳入楚州势力范围各州县的官吏。 就这样,孟珙的兵锋推进到了莱芜牟汶河旁。 担任前锋的是杜春这个团,他们正准备扎木伐渡河,有附近的百姓告诉将士们:莱芜半个月前来了一拨强人,占据了城池;这帮强人实力不弱,还打退了东平府总管严实的队伍。 杜春闻言当即派了一个排渡河侦察,只是这个排过河后,一个多时辰过去也没传话回来。这下杜春有些急了,摸不清对岸的虚实,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杜春叫来通信兵,正准备吩咐他把这边的情况向师长郑衍德汇报,观察哨报告说对面有船过来了。他带着赶到河岸,就见一条船急驶过来,已经过了河的中线。船头立着的正是他派过去侦察的那位排长,他正向这边不住的挥舞着手臂,嘴里还吆喝着是自己人。 待船靠了岸,那位排长将一位中年汉子引到了杜春的身边。 “团长,这位是田老大,是制置使大人当年在天台时的老部下。” 听到说是在天台县时就跟着胡言的老人,杜春忙敬了个胡家军的军礼。当初跟随胡言的老人,只要在军中的地位都不位,即使不在军中的,其待遇也非寻常士卒可比。有传言说,制置使胡大人非常念旧,早期跟着他的人,都在郑氏商贸集团有股份。 田老大也回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军礼,他抓住杜春的手兴奋的说道:“可把你们盼来了,你们再不来,下面的那帮饿死鬼就要造俺们这些人的反了!” 接着他就介绍了一下莱芜城的情况。原来就在一个月前,制置司的计议官陈实带领国田老大和他的商队,混进了莱芜城。此时据守莱芜的是严实部将晁海,陈实和田老大几人收买晃海手下的一名头目,半个月前趁晁海醉酒之机杀了他,夺占了莱芜城池。 他们向晁海的部众许诺,只要为楚州守住莱芜城,待胡家军到时,吃喝管够。而楚州大败牙吾塔十万精锐一事早就四下传开了,这帮原本就为混口饭吃的汉子又如何会不愿意,就这样从县衙的库房里寻了面宋旗挂了起来。 一周前,严实察觉莱芜有变,便派了部将来攻打莱芜;双方交上手,晁海的那些部众个个用命,倒是把他们的老东家给逼退了。只是严实撤军时,将周边几十里洗劫一空,城中因此而断了粮。而陈实和田老大的军纪又严,不允许抢城中百姓,这一下军中就起了怨言;杜春他们要是再拖上几天,这帮打劫起家的汉子就又要重操旧业了。 杜春不敢怠慢,马上率军渡河,而莱芜的城门已经大开,陈实早就带着人在城门外等候。杜春并不认识陈实,但这次北进之前,在军中中高层会议上提到过陈实,这可是胡言派到恩州忠义军中的幕僚。 俩人相见自是热情握手寒暄,在安排军兵接防了城门后,俩人就入了县衙把各自掌握的信息进行了交换。一番交谈下来,杜春才知道,陈实是使用了手段,才自彭义斌军中脱身出来的。 彭义斌此人与李全既有相似之处,也有很大的不同。他确实是心向大宋,但只是忠于皇帝和朝廷;在他的心中,赵宋才是正统,其他如金人和蒙古人不过是些过客,这万里河山最终还是要归于赵宋一家。这是他与李全的不同之处,李全一心只想独霸一方,成为山东路的土皇帝。 而他与李全的相同之处则是,他也在极力扩充自己的势力,以此来谋求将来在宋国的地位。就是说他在谋求相对的独立,不脱离南宋的相对独立。 陈实是什么人?他可是善于捕捉人心的人,彭义斌的这些小心又哪里瞒得住他。对彭义斌这种又当又立的做法,陈实很看不起,这种人根本就成不了大事。胡言也依附于南宋,但胡言的目标是明确的,他依托南宋是积蓄力量,是为称霸做准备,与彭义斌完全是两个性质。 陈实在彭义斌军中待了有半年,这半年里,一开始彭义斌还对他十分恭谨,他的建议也多被采纳;可自牙吾塔聚兵意欲进攻楚州起,彭义斌突然就对他冷淡了下来。 陈实寻了彭义斌的亲信孙庆,将他灌醉后才从他嘴里得知,朝廷派了人来见彭义斌,接着没多久就发生了楚州战事;而此时,彭义斌不向南去牵制金人,反倒向西的洺州和磁州用兵。如此动作,陈实岂能看不出其中的玄机。随后他又发现,自己无论到何处,总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陈实的心凉了。这半年来,楚州可没少输送物质和银钱给彭义斌,没想到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而让他更加生气的是,当楚州一战打垮了牙吾塔的消息传来后,彭义斌对他的戒心更重了,甚至严禁军中将领与他接触。 陈实当然明白,彭义斌的戒心实则是针对楚州,这说明他已经踏上了史弥远那条船。此时再在恩州待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陈实便借田老大的商队准备回返楚州之机,贿赂了彭义斌派给自己的几名亲兵,然后混进商队,离开了彭义斌的大本营历亭城。 商队一路急行南下,在渡过济南府的齐河后,陈实突然提议去泰安州,夺取莱芜。 这让田老大很意外,他为难地说道:“俺们也只十来号人,如何夺得下一座县城?再说了,夺这一城又有何用?” 陈实笑了,他告诉田老大,要不了多久,胡家军就会来取泰安州,而重点便是莱芜,因为莱芜有铁矿。 “我们用计拿下莱芜,以免敌人破坏铁矿设施,这可是大功一件!” 听到陈实这样一说,田老大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就有了此前的故事。 杜春心中对陈实极为佩服,此人居然早早就预料到了中大夫要取莱芜,不愧是中大夫倚重的智者。 当他表达出这层意思时,陈实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得意,反而现出了一丝忧色。 “既然杜团长到了,陈某便将莱芜交给你们,我和老田还要赶回楚州面见总裁。” 交待完了一应事务并安抚了晁海的部众后,陈实和田老大便带着商队,踏上了往楚州去的路。 第242章 军头对胡言的忌惮 陈实赶回楚州时,胡言正在安装风扇。风扇的轴承是东海的工坊打造的,其他部件则是在楚州城的铁匠铺子就地取材。 纯手工制作的风扇处处都用着心,比工业化时代的产品还要精细些。望着自己的杰作胡言很得意,他叫自己的四个女人站到风扇前几步处,然后就摇起了手柄。 没错,他的风扇是手摇式。用水流或者是用驴子拉磨的方法都不太现实,那会招来下面的人和百姓的非议。你一个知州大人,不去关心百姓的疾苦,不去规划政务,只为自家的几个妇人享受,弄些机巧的玩意儿,没人喷才是怪事。 四位美妇人齐齐站成一排,胡大人则运劲于臂膀,手一摇,那风扇就转动起来。 不敢摇得太快,那样会让自己因跟不上转速被带倒,在美人面前丢人现眼。 这样摇出的风,自然是远远不能同电风扇相比,可也让四位美妇欢喜的花颜乱颤。这可是自家官人妥妥地一片心意呢! 胡泼皮最享受这样的时刻,只要自家的女人欢喜,他就来劲儿,这手上自然是加了力;结果悲催了,没控制好速度,人险些栽倒。 四位妇人见自家官人身子歪了歪,慌得就往前抢;杨妙真和杨氏抢到胡言身边,而两位大肚子的自然是落在了后面。 胡言咧咧嘴笑着自嘲道:“无妨,无妨,为夫只是见你们四个笑靥如花,一时失了神。” 四人都知道他时不时油嘴滑舌,见他没有摔倒,也没跟他计较,只是不肯再要他来摇风扇。 杨妹子唤来自己的婢女,要她们接过风扇,这时胡言吩咐道:“此次只做了两个风扇,且先搬去宁国夫人和王姐姐的房间,她们怀着孩子,理应多加照顾。” 杨妙真和杨氏自然是理解,风扇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也就在这时,薜乙进来通报说,陈实和许定二人求见。 许定并不认识陈实,但陈实认识许定;在临安城,许定几乎就代表着府尹袁柖,很多人都认识他。见许定端坐在录事参军的位置,陈实先是一愣,继而为胡言感到高兴,只有更多的优秀人才来投奔,胡言成就大事才更有把握。 俩人聊了好一会,这才找到薜乙要求见胡言。这二人可是胡言的左膀右臂,于是他只好抱歉地向众夫人们笑了笑,然后叫上了杨氏一起去见陈实和许定。 制置司的中堂边有一间房,这便是胡言的公事房。胡言并不常来这里,最近一段时间都是杨氏坐在这里,代替胡言处理公务。如今整个置制司的官吏都知道,这位来自金国新入门的夫人,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 胡言坐在主位上,杨氏在他的身后坐下,而陈实和许定则坐在下首。陈实先是扫了杨氏一眼,对这位金国大臣之女,他多少怀有一分好奇。论美貌她并不比宁国夫人出色,甚至还要略逊色一些;论年纪胡言的妾室王氏要小她好几岁,那么胡言为什么会选择她? 到底是个聪明人,陈实略一想就明白了,自己这位主公是看中了杨云翼。先是用婚姻关系绑住当时的杨皇后,现在又与金国的重臣联姻,处处都透着功利。他回想了一下胡言经常宣扬的思想,更加深刻感受到他的实用哲学。于是,眼望着胡言,嘴角不觉翘了翘。 胡言当然也鸡贼,不经意间瞧见陈实嘴角若有深意地一笑,且眼睛才从自己的妾室杨氏脸上闪过,自然明白这哥们是瞧破了自己收杨氏的用心。 他的脸皮厚,也不以为意,只是提醒说:“陈兄,我的夫人杨二姐精于政务以及行文,有她来辅助,我这段时间可是轻松了不少。” 陈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说:我胡某可不仅仅看相貌,更看中的是杨氏的才华。于是也回了一个敞亮的笑,起身向杨氏施了一礼,真诚地说道:“陈实乃山野村夫,以后还要请主母多加指教。” 杨氏也知道面前这二人是胡言的左膀右臂,岂敢怠慢,忙起身回了一礼,柔声说道:“奴家也只是粗通政务,蒙官人不弃赋以重任,倒是有些诚惶诚恐呢!” 胡言很满意这种效果,自己的家室能融入自己的团体,才会让自己的事业更健康的发展。接下来的谈话便进入了正题,几人都认真地听陈实陈述他这一段时间,在彭义斌军中的经历以及对当前形势的分析。 陈实的话音落地后,许定又补充了他所了解的最新情况。孟珙一部在济州的郓城遇阻,对方是彭义斌部的忠义军,因为是友军,孟珙部没有与对方发生冲突,选择了忍让;不料对方却步步紧逼,迫使该部退到了嘉祥。此外临安那边的吕双传来消息,盘踞益都的李全之兄李福,派人走海路来临安特意拜见了史弥远,双方似乎有密谋。 史弥远拉拢彭义斌、李福等人,胡言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彭义斌居然如此坚定地,站在了史弥远的旗下。自己此前不仅是给他输送了物资,这次提兵北进也是为了应对原本历史事件,拯救彭义斌和他这一支人马,没想到一番好意,居然就成了驴肝肺。 胡言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陈实这时却笑了笑,他说道:“彭义斌是对总裁你起了惧意!” 胡言看向陈实不解地问道:“他惧我什么?” 陈实意味深长地说:“总裁你一到楚州就收拾了李全,他能不惧吗?” 胡言一愣,心道:彭义斌与李全一直势不两立,自己收拾李全不应当是他所乐见的吗? 陈实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明白了过来,当初收拾李全的手段,让那帮以义气聚拢山头的军头们害怕了。 就听陈实说道:“总裁趁他聚兵涟水时夺了他根基海州,又分化他的兄弟,那彭义斌是怕总裁你也这样对他。” 胡言冷哼了一声,心想:你彭义斌若是没有自立为王之心,何须有这样的担忧。 沉思了一下后胡言说道:“他大名府路的地盘我们可以不进入,但东平府我们必须拿下来。” 接着吩咐杨氏:“拟一封信给孟珙,让他对东平府的严实不必留情,彻底铲除他的势力。” 第243章 严实败逃 胡言可以对彭义斌作暂时的退让,但绝不会对严实心慈手软,他已经认定严实此人,是死心塌地投靠了蒙古人。对这样的汉奸,胡言可没什么情面可留,当然是杀无赦。 一封急件发往了兖州孟珙处,接着进攻东平府的命令就下达到了前方的各部。然后驻扎在济州、兖州和泰安州的胡家军动了起来。 且说东平府的严实,自胡家军出现在邻近的三个州后,他每日都坐卧不安。这三路人马分别陈兵在任城、宁阳和奉符,随时都有可能杀进他的东平府。 如今胡家的名头太响亮了,只几万人就将金人的十万精锐大军打崩溃,这在当世也只有蒙古人才办得到。一时之间,山东路、河北路的军头们,都对这支突然冒头的胡家军生出了忌惮。 严实想过投靠胡言,可当听闻了胡言是如何对待李全、张全和夏全等人时,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泥玛,这地盘收了倒还可接受,手中的兵也夺了,以后就是想翻身也没有可能了! 于是严实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更北的漠南,那里葬着一位厚待他的人,就是国王木华黎。这里要解释一下,木华黎国王的名号并不是指他是一国之王,而是蒙古军中比万户更高一级的职位。 木华黎拜他严实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他的兵马还是归他管;这品级、实职和待遇,两相一比,严实还能怎么选? 只是木华黎今春病故,木华黎之子孛鲁刚刚袭爵,而蒙古大军都回转了漠南,整个河北只有各地汉军军头留守,居于东平府的他没有援军。 严实没有单独硬扛胡家军的底气,因为在不久前他派了一拨人前往衮州的宁阳,去打探胡家军的虚实,结果只有一个机灵鬼逃了回来。从逃回来的这个机灵鬼嘴里,他听说了胡家军的弩,那可是比蒙古人的弓箭射得更准、更远的神器;还有传说中的火炮,据说一炮连城墙都能轰塌,他严实拿什么去挡这等利器? 也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有消息传来,他的汶上县县城失陷了。 前来报信的人说,他刚离开县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到县城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待他壮着胆子驱马往回小跑了一段后,就见城头已经换了旗帜。 汶上县城他派了一名偏将,手上有近二千人,只一柱香就易了手,这仗还怎么打? 严实不再犹豫,他派出亲兵去通知各处的偏将撤往大名府,而他自己则带着主力一路向西狂奔,朝着与大名府交接的阳谷县而去。 他心道:你胡家军不是不敢惹彭义斌吗,俺严某人便去投他;如此一来,这手上的兵也算是保住了。 严实撤得快,孟珙部来得更快,在竹口这个地方,严实被胡家军咬住了尾巴;胡家军追上来的人不多,约有千人。急了眼的严实心道:俺可是过万的大军,你只千人就敢撵着俺打,当俺这只老虎不发威是病猫不成?于是他决定吃掉这支胡家军,让胡言知道他严实也不是好惹的。 他手底下的将士也不服。这一路从须城跑到竹口,近百里地,快把他们累成了狗,这心里的怨气可就大了。个个都心想:你胡家军厉害俺们都知道,可也不带这么欺负人;俺们把东平府都让出来了,你还追个什么? 所以要打,不打怎么能出了心中这口气! 上万人摆了三个厚实的大阵,严实的中军居中,左右各三千人,成倒品字向这一千人的胡家军压了过去。 军阵的前排是一张张的大盾,其后则是刀枪如林,声势极为壮观。 对面的胡家军在这阵势的威压下退了,尽管他们退得很慢,却让严实部的军兵极为兴奋; 军兵们瞪着赤红的眼睛,加快了脚步。 只是这时缓慢后退的胡家军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的军兵开始向两翼展开,形成了五排的阵列。 胡家军的动作,让严实军的脚步一滞,大阵停了下来。 尽管对方人少,可传出来的威名,还是让他们心存忌惮。 中军大阵中的严实坐在两名亲兵的肩头,将前方胡家军的举动尽收眼底。原来胡家军此刻占据了一段土坡,想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来对抗己方的大阵。 严实的嘴角浮出了冷笑,因为土坡并不高,只是一段平缓的斜坡。在他看来,这样的坡度,并不足以构成地利;胡家军这帮人,还是仗打少了,没什么见识。 严实马上发出了进攻的命令;是进攻,而不是试探。他要一鼓作气,将面前这股胡家军吃干抹净。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然后个个奋勇争先,向坡上冲去。 一百多步的距离,其实要不了多一会,很快严实军就冲到距坡顶不过五六十步的距离。 这时坡上第二排的胡家军动了,他们扬起手臂,向严实军投来一个个带着木柄的铁疙瘩。铁疙瘩屁股上冒着轻烟,在即将落到众人头顶时,突然就发出爆响,然后就传出一片的哀嚎声。 爆炸令严实军滞了片刻,但并没能阻止他们的脚步,在惯性的作用力下,人们依然在向前。 然后,胡家军的第三排也投来了一片弹雨,接着又是一阵爆响。 严实的进攻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炷香,然后他的军阵崩了。万余人如林中的惊鸟,在荒野中四散而去。 严实被自己的亲兵架着,一口气跑到了大名府的朝城境内,才因力竭停了下来。他在朝城停留了三日,三日时间里,陆陆续续只收拢了三千多本部军兵。来时的近二万部众,竟只余了不到三成。 没过几天,东阿和平阴等处的几名偏将也带着人来汇合,他手中的兵力再次过了万数。而这时,接到他来投靠消息的彭义斌也赶到了朝城。 俩人相见之时,满面春风的彭义斌把手伸向了严实:“严大哥的侠义名满山东,义斌有严大哥相助,何愁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严实满脸的惭愧道:“严某家业尽失,现在用丧家之犬来形容也不为过。此来是诚心相投,还请彭总管勿要嫌弃。” 此时的彭义斌已经不再只是统制一职了,史弥远为了拉拢他,以南宋朝廷的名义,封他为河北和山东路的总管。 第244章 历史轨迹的顽强 严实逃进彭义斌的势力范围,让孟珙军投鼠忌器,不得不停下追击的步子。信息层层上报,很快就到了楚州的胡言这里。 听到消息的胡言倒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感叹历史的轨迹是如此顽强。 “官人似乎对这位严实颇有些忌惮?” 身边的杨氏见胡言微皱了一下眉头,就关心地问。 “他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小患而已。我只是担心彭义斌的命运,怕他最终会因为一次背叛丢了性命。” 杨氏惊讶地问道:“官人认为严实会背叛彭义斌?” 胡言回想了一下历史上木华黎对严实的态度,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严实混迹于江湖,把江湖义气看得很重,眼里可没有什么汉人和蒙古人之分。木华黎待他不薄,只要蒙古人以木华黎的名义对他发出召唤,他必然会投靠过去。” “官人何不书信一封,给彭义斌提个醒?” 听到杨氏的建议,胡言陷入了沉思。这时杨氏体贴地劝说道:“奴家知道那彭义斌对官人颇有误解,不过为了抗蒙大计,官人给他一点提醒也是应有之义;至于他听不听,那是他的事。” 接着杨氏又笑着说道:“他若不听,等将来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会念官人的好;那时官人伸出援手,他必然是会铁了心跟随官人!” 胡言的眉头动了动,有些心动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彭义斌部会死很多人!” 杨氏将身子靠在胡言的椅背上,一双手轻轻捏着胡言的肩,细声说道:“官人志在天下,这动刀兵如何能免?到时伏尸怕是百万不止。彭义斌对官人敌意甚浓,若不叫他吃点苦头,他又岂能诚心听从官人的指派?” 杨氏的话说进了胡言的心里。人这种动物,并不是你示好就能感化他,也只有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伸一把手,他才会念你的好。 心结打开的胡言,一把将杨氏揽坐在腿上,自嘲地道:“如果不是娘子提醒,我这悲悯之心怕是又要犯了。” 杨氏莞尔一笑说道:“人不能没有悲悯之心,否则与禽兽何异?但心怀天下者,时常要硬起心来从长远着手,必要时牺牲一些人也是在所难免。” 杨氏的劝解让胡言彻底放下了包袱。现在的彭义斌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动手攻打大名 府路不符合道义,可有大名府路拦着,他收复太行以东各州的设想就无法实现。而让彭义斌在蒙古军以及河北汉军军头面前,碰个头破血流,怕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 于是他给孟珙去了一封信,要孟珙时刻关注彭义斌的动向,做好救援这支忠义军的准备。 而此刻的彭义斌已经和严实一起,自朝城回返了历亭城。 胡言的一再退让,让彭义斌既得意,又有些忐忑。 他选择与胡言对抗有着他的考虑;在他的眼中,胡言是威胁。 胡言杀李全,尽收李全之军,甚至连李全的老婆四姑娘也收入了房中;这样一个人,是危险且可怕的。 彭义斌与李全斗了四年,互有胜负,内心也极度渴望灭掉李全,但他不能接受胡言的这种方式。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这种暗地里下手,心狠手辣的做法,他彭义斌不耻于伍。 所以,当丞相史弥远伸出了橄榄枝,他毫不犹豫就接受并听从了史弥远的指令。 坐看牙吾塔进攻楚州,他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安。觉得拿了胡言的物资,吃了胡言的粮食,却作壁上观到底是有些不厚道;可当胡言一举击败了牙吾塔的十万精锐,他心中又生出了恐慌。 有着如此强大实力的胡言,一旦起意要吞并他的地盘和人马,他如何抵挡得住?由是他日夜担忧胡家会北进,继而让自己直面胡言的势力。可现在,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当他派兵阻止胡言继续北进时,胡家军居然一箭末发就退了;尤其是当他接收了严实这支败军后,胡家军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相反,胡言还亲自写信给他,提醒他小心提防严实。 看过胡言的信后,彭义斌嗤笑了一声,随手就递给了严实。 严实看完了信,背上的汗就下来了。 他慌忙跪了下来,信誓旦旦说道:“总管,严某确实是受过木华黎的恩惠,不过他已经故去了,这段恩情也算做了了结。严某现在既然投了总管,就绝不会再有二心的!” 彭义斌对严实表忠心的举动很满意,他带着满脸的笑将严实扶起:“我彭义斌要是不相信大哥,岂会将那厮的信给大哥看?大哥只管放心,只要有彭义斌在,就绝不会让楚州方面对大哥动一根手指头。而这封信,不过是那厮的离间之计罢了。” 接着又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和大哥在朝城时便已经结拜为兄弟,以后切莫再这样跪拜,会坏了兄弟义气!” 严实见彭义斌对胡言一口一个那厮,这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只是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胡言为何会对他有着如此大的偏见。 而彭义斌安抚好严实后,也在思考自己的处境。尽管胡家军对自己这边表现得很克制,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忠义军不是胡家军的对手。如果胡家军真要对自己动手,自己这边的表现不会比严实强上多少。 他猜想:胡言对他的退让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胡言还忌惮着南宋朝廷。 此时的彭义斌为选择投靠史弥远感到庆幸,有史弥远和朝廷撑腰,他不用再担心来自胡言的威胁。不过彭义斌也没有完全寄望于南宋朝廷,他开始野心勃勃策划壮大自己的势力。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可能对胡言产生威慑,让胡家军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对严实说道:“大哥,小弟准备北上攻取真定。” 真定?严实听了心中一跳,那可是史天倪的势力范围。 去年他曾跟随木华黎和史天倪攻打过河卫,他兵败金人移刺蒲瓦之手,还被生擒要送往金都汴京,幸亏史天倪的手下冯存和杜必贵,在半路设伏救下了他。 于是迟疑地说道:“真定是蒙古汉军都元帅史天倪的势力范围,此人善于用兵,鲜有败绩,总管冒然出兵,怕是难有胜算。” 彭义斌闻言不由微微一笑:“小弟与史天倪初夏时战过一场,他也确实了得,小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这次不一样,他的副都元帅武仙有意反正,有武仙做内应,我们取河北西路当易如反掌!” 听闻武仙要反,严实的脸色只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 彭义斌要出兵策应真定的武仙,历史依然在顽强地顺着轨迹运行,只是因为胡言的出现,有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第245章 武仙之乱 武仙是威州(今河北井陉县)人,早年入道教,随全真七子中的玉阳子王处一修行。王处一见他喜好习武,便教授他武艺和兵法。蒙古人劫掠河北时,武仙回到威州聚众自保,成为了一方豪强势力。金宣宗知其勇,授他权知真定府事,封桓山公。蒙古人杀至真定,他力不能敌,不得不降,被任命为史天倪的副手。 武仙对自己居于史天倪之下心中不服。史天倪是金国的落第秀才,他是金国的桓山公,管辖着中山府、真定府和威州等数地,现在却要归史天倪管,这心里哪里会好受?所以,他想造蒙古人的反了。 过去武仙势单力孤,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彭义斌声势很大,据大名府路又夺了洺州,与他的真定府只隔了邢州和沃州,不到四百里。此外武仙得到消息,蒙古大军西征尚未回返,继任国王一职的木华黎之子孛鲁,威望和才能远不如木华黎;他认为,如果有彭义斌这股宋军相助,极有可能事成。于是就派亲信联络彭义斌,表示愿意携真定一地投宋。 而彭义斌此时正面临胡言的压力,极欲扩大自己的势力,如果能有武仙这股力量加入,他认为自己就有了与胡言叫板的实力。只是彭义斌高估了严实的忠诚,他将这件机密事透露给了严实,并请严实带领本部兵马随行洺州,一起攻打邢州。 从彭义斌的总管府出来,严实就思谋着,怎么把武仙欲反的消息通知史天倪。派亲兵直接赴冀州不现实,这样做极有可能会引起彭义斌对自己的猜疑。苦思良久,他找到了一个借口,那就是以派人去青崖寨通知家小的名义,从平原县绕路德州去冀州。 于是两天后,他的亲兵庄二就出发了。庄二出历亭城的东门,城门的守兵得过吩咐,自是任他进出。就这样,庄二一路顺畅地到达了平原县。 只是在平原县庄二遇到了麻烦,他被平原守军扣住了。 平原这里是济南府总管张林的势力范围。张林本是李全手下,胡言杀李全后,张林就另立山头,跟李全之兄李福的益都府没少因地盘发起争斗。张林兵不及李福雄厚,吃了几次亏后,就暗中依附了彭义斌。 不久前张林接到彭义斌快马报信,要他在平原县截住严实的亲兵,于是庄二就落到张林的手中。原来彭义斌对严实并不是很放心,他表面答应严实派人去青崖,暗地里却防了一手。 庄二全身衣服都被张林军给剥去,被细细搜查,却什么也没得到。张林的部将上下打量庄二,瞧见他屁股蛋子上纹着真腚二字,就笑着问:“你这屁股上为纹着真腚二字?难道你这腚不是真的是假的不成?” 庄二也傻笑着答道:“俺这腚自然是真的,纹上这俩字也是怕犯事时被老爷们打屁股。老爷们瞧见俺这真腚二字,自是不会下狠手。” 张林那部将一听就笑了起来,随后吩咐手下把庄二投入牢里,先关上几天再放了。 庄二虽被丢进了牢里,但心中很得意;他暗道:自家总管果然有办法,传信的方式叫旁人瞧不出破绽来。 原来这庄二不识字,记性也不好,严实又要防着书信会被拦截,那么如何把武仙要反的信息传给史天倪呢?苦思之后,他就在庄二的屁股上纹了真腚二字,以此提醒史天倪,真定要反。 只是严实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张林的这位部将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将庄二丢进牢里后,居然就忘了庄二这个人,这一关就是一个多月。等庄二被放出来,再碾转赶到冀州时,已经是南宋宝庆元年(1225年)的正月。 这年的正月,彭义斌已经夺了邢州,正在沃州鏖战; 可武仙有些等不及了,因为他据守西山腰水和铁壁二寨的部下,一时没能忍住,斩杀了蒙古人的监军。而刚刚回师真定的史天倪闻讯,就率兵直捣二寨,将叛兵尽数斩杀。 史天倪斩杀自己的部下,这叫武仙异常愤恨,他决定不等彭义斌汇合,马上反正。当然,史天倪这位对手很不好对付,武仙决定摆鸿门宴,斩杀史天倪。于是派人以自己因部下作乱,要向史天倪请罪的名义请他赴宴。 再说史天倪,他一怒斩杀了武仙部下数百人,事前也没与武仙商量,此时心中隐隐生出悔意;不管怎么说,武仙也是他的副手,这样做显得有些没将武仙放在眼里。现在既然武仙主动来宴请,他决定就走一趟,把话说清楚,以免武仙解不开心中的疙瘩。 婉拒了军中众人的劝说,史天倪只带了一队亲兵,就赶赴武仙的宴请。 而庄二在冀州府没能见到史天倪,于是讨了匹快马,不顾疲劳,急急赶赴真定。 只是他将到真定时,路遇史天倪的父亲史秉直。当他说明来意,并亮出屁股上严实的两个字后,史秉直长叹一声道:“你来晚了,我大儿此时怕是已经落入了虎口。” 原来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史天倪不听父亲史秉直的劝,执意要赴武仙的宴请,史秉直一气之下,便带着孙子史楫和史权返回北京。 庄二听了一脸的惶恐,心道:这要是回去了,如何向总管交待?他当即想拔刀自尽,却被史秉直拦下。 史秉直很欣赏他的忠直,就劝道:“此非你之过,实为命也。你主严总管的心意我史家已知,你不若就随老夫回北京,待大汗回兵后,再寻武仙报仇。” 庄二听了觉得有道理,便跟随史秉直一起去了北京。 没过多久,有消息传来,武仙在宴席上动了手,凭着人多势众,将史天倪和他的亲兵尽数斩杀;接着便挥军将毫无防备的史天倪部打散了。而史天倪之妻程氏因恐遭乱军玷污,自尽而亡。 这一消息令整个河北路震动,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军头都紧闭城池,唯恐武仙攻打过来。 坐镇楚州的胡言得到消息时已经是正月末了,只是他无心去关注这件事,因为南宋一件让他牵挂的历史事发生了,那就是霅川之变。 第246章 霅川之变(上) 霅川之变的主角是潘壬和潘丙两兄弟,这哥俩年初时,因想暗杀时任员外郎的胡言,被许定揭破,吓得逃回了湖州老家。 在湖州躲了几个月后,兄弟俩见没人来追究,这心思又活泛了起来。他们并不甘心从此过那籍籍无名的平常生活,于是想继续与皇子赵竑勾搭。只是这时传来消息,老皇帝驾崩,新君继位。 听闻新君即位,潘氏兄弟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出头的日子到了;可随后看到诏告才知道,即位的是曾经的沂王嗣子赵贵诚,不是皇子赵竑。紧接着,赵竑被封为济王,赐第湖州居住。 潘氏兄弟不傻,当然看出这一切都是史弥远操纵的。赵竑不能继位,那他们的后半生便无了希望。苦苦追求功名利禄的他们,岂能甘心。所以,他们想帮着赵竑夺回他应有的一切。只是史弥远与杨太后勾结在一起,势力太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十月,他们看到了希望;史弥远似乎与太后一党有了分歧,而胡言在楚州的一系列军事胜利,让史弥远产生了恐慌,已经调配大批军队,屯驻于镇江一线,似乎在担心胡言与太后一党形成内外的呼应。 潘壬认为这是难得的机会,只要能把胡言拉到自己这一边,赵竑复起夺回皇位,有极大的可能。于是他一边派人去联系胡言,一边在湖州做起事的准备。 入冬之时,一名来楚州进货的商人混进了淮东路制置司,说有机密大事要面告中大夫胡言,而胡言就在自己的公事房接见此人。 此人进到公事房,见有陈实、许定和杨氏在场,便闭口不语;胡言见他这般作态,心中就不耐烦起来,把桌子一拍呵斥道:“你这厮是来遣胡某的不成?” 然后看向许定吩咐道:“速将这厮打了出去!” 许定将袖子一撸,上前就要动手;那人见胡言是来真的,就慌了,忙叫道:“中大夫且慢,小人要说的事确实是机密,只能出小人之口,入大人之耳;这几位大人在此,小人如何敢说?” 胡言冷笑一声说道:“在座的这几位都是我最亲近之人,说与我听就是说与他们听,说与他们听也等于是说与我听,又有什么可避讳之处?” 接着又一指门:“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好奇,请现在就走,否则马上打断你的腿!” 那人听胡言这样一说,愣怔了一下,便开口说道:“小人姓潘,名晋,乃湖州人士。” 听了他的自我介绍,胡言大致明白了他的来意,就带着玩味地笑问道:“太学生潘壬、潘丙兄弟与你是什么关系?” 潘晋将头上的汗擦了擦,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来说道:“他们是小人的族兄。” “是他们叫你来找胡某的?”胡言一张脸沉了下来,毫不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厌恶。 潘晋的一张脸变得紧张了起来,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先前小人的族兄与大人之间只是些误会,他二人回到湖州后左思右想,为此很是后悔,一直想当面跟大人分说清楚,却是没想到大人来了楚州,这山高路远,却没得到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胡言的表情,生怕胡言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将他赶了出去。 胡言现在哪里还会把潘壬兄弟俩放在心上,自赵竑被赶出临安到湖州居住后,他们这一伙人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于是淡淡说道:“过去事都过去了,胡某岂会再意;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潘晋见胡言并没有记恨族兄,就说道:“小人族兄说大人乃当世最有智慧,最善于用兵,且最忠君爱国的英雄人物;现在史弥远专权,先是擅自废立,其后又屯重兵于镇江,意图对大人的楚州不轨,大人何须忍他!” 胡言笑了起来,然后直视他的双眼问道:“我不忍他又当如何?” 潘晋心道:成不成就在此一番说词了。 他挺直了胸,脸上焕出了光采来:“大人当世奇才,不仅能文亦能武,实为宰辅首选。那史弥远既无德又无能,窃取高位,做下人神共愤之事,又嫉恨大人之才,对大人百般打压;大人何不与我族兄联手,保真皇子济王复位,立下拥立的不世之功呢?” 紧接着他许诺道:“只要大人你肯提兵相助,事成后,这丞相之位非大人莫属!” 说完了要说的话,潘晋一脸期待地看向胡言。 胡言笑了,他记起历史上潘家兄弟找外援时,也是找得楚州。只不过当时占据楚州的是李全,而现在则是他。当然,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自己和李全一样,都被史弥远主导的朝廷视为了威胁。 如何回答这位说客呢?胡言没想过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因为不管有没有这次霅川之变,赵竑都不可能活着。史弥远是绝不会留着赵竑这个心腹之患,让他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于是模棱两可地说道:“我楚州时刻面临金人和蒙古人的威胁,无心他顾,而且你们也难成事,还是请回。” 说完也不容潘晋再多言,就对许定说道:“麻烦许兄送客。” 潘晋还想说些什么,可许定不是简单的文人,他可是当过临安府的总捕头。不容潘晋分说,许定便拎着他的后颈,押出了制置司衙门。 待说客潘晋离去,四人又聚在了胡言的公事房。 就听陈实说道:“济王若果真发起政变,天下各州必然会生出动荡,总裁那时举兵南下,未必不是个机会。” 许定也跟着说道:“朝野间对史弥远专权,擅行废立一事不满者众,若我们举兵,各处一定会响应。” 杨氏转过脸来,一脸热切地看向胡言。 “官人手握精兵二十万,火器犀利,精草充足,取南宋易如反掌!” 胡言皱起眉头问道:“我若入主宋国,这宋国朝廷和天下各州的官员,是否都能服我?” 陈实、许定和杨氏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宋国的情况很复杂,自立国到现在,历经两百多年,已深得天下读书人之心。我们根基尚浅,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控制它,冒然卷进这件事,将来会有无尽的麻烦,甚至可能会给北边的蒙古人造成机会。” 说到这里,胡言又笑着说道:“况且潘氏兄弟也成不了事,因为那位济王是扶不起的阿斗,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看到这场闹剧的结局。” 只是胡言没有想到,他不想卷进这场闹剧之中,却依然成为了霅川之变的配角。 第247章 霅川之变(中) 潘晋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沮丧地回到了湖州,然后径直来到族长家; 现在潘氏的族长已经是潘壬了。他的父亲因两个儿子在临安生事,此生再难入官场,一气之下生了重病,随后撒手人寰。于是,潘壬接手了族长的位置。 此时潘壬和潘丙,已经做好了举事的一切准备,听到潘晋转述胡言所说的话,他并不以为意。 “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姓胡的那厮参不参与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他的名望我们还是要借重,我已经准备好了一篇讨伐史弥远的檄文,就假借他的名义公布出去。” 说到这里,潘壬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皇子他会答应了吗?”这时潘丙问道。 就在潘晋去楚州期间,他们兄弟二人与济王赵竑谈了十数次,但赵竑总是一副深沉的样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潘壬看了弟弟一眼,语带不满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脑瓜子,他不说不行就是认可了这件事,只不过他心里还有顾虑,怕成不了事,所以不便明着表态而已。” 接着潘壬的眼珠子一转,非常自信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打消顾虑,从而明确地支持我们。” 潘丙和潘晋听了,一双眼睛就热切地落在潘壬的脸上。 潘壬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他说道:“我们找一些人去见皇子,就说是楚州胡言派来的。有了胡言的支持,他也就有了底气。” 潘丙和潘晋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 几天后,一队身穿黑布棉衣的青壮来济王府第走了一圈。他们离去后不久,又来了一队,每队都有六十余人,如此反复了十多次,让济王赵竑看得眼睛都直了。 潘壬手抚下颌之须,微笑着问济王:“殿下,这些壮士如何?” “比那些禁军也不差,果真是精锐,中大夫手下有能人啊!”赵竑慨叹一声,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 潘壬撇了撇嘴:“他们可是打败了金人十数万精锐的楚州勇士。那些禁军不过是样子货,哪里比得他们这些百战的精兵!” 赵竑心中高兴,嘴里却不明着表态。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百两银子递向潘壬,暗示道:“他们远来相助,想必一路劳累,本王手里也只这些银两,权且拿去让他好吃好喝一餐。只是要叫他们知道,本王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若有那么一天-----唉,不说了!” 将银子交到潘壬手中,赵竑便迈动有些飘浮的脚,去寻王妃吴氏。 到了吴氏的房门前,赵竑略停顿了一会; 自从皇位被赵昀拿去后,他与吴氏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俩人不再争吵,相互间也不再冷眼相看,很多时候吴氏还会来安慰他;并一再保证,只要她在,没人敢来害他这位济王。 而赵竑这段时间也在反思自己; 他心想:若是当初自己不去宠幸王美人,而是一心一意待吴氏好,杨太后必然不会舍弃自己,而去帮那个乡下小子。有太后的支持,自己又岂会败给史弥远! 不过现在机会又来了,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吴氏,只要夫妻同心,又有什么事办不成? 赵竑长吐了一口气,迈步进了吴氏的门。 吴氏正在低头纳鞋底做女红。现在这个家已经不能与往常比了,赵竑不再是皇子,朝廷拨付的那点俸禄,已经无法支撑过去的奢侈生活;如今济王府中的那些婢女和侍妾,在离开临安时就散得没几个了。 听见赵竑走近,她依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淡淡问道:“那姓潘的走了?” 赵竑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答道:“走了。” “王爷要少与那潘家兄弟来往,奴家瞧着那二人都不是办事稳当的人。”吴氏的话语里带了些不满。 赵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便兴奋地问道:“夫人可知本王今日见了什么人?” 不等吴氏来问,他就急不可耐地说道:“楚州来了人,足足有千人!” “楚州?”吴氏惊愕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定定落在赵竑的脸上。 “不错,是胡言派了人来!”赵竑一脸的得意。 “他派人来做什么?”吴氏脱口问道。 继而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你们打算反了?” 赵竑听了脸上现出不悦来,闷闷地说道:“这哪里叫反,不过是要拿回我应得的罢了。” 吴氏怔了一下,随后说道:“现如今大局已定,又如何能翻过来!” 赵竑这时满是信心地说道:“原本是没有可能,可现在不同了。胡言的楚州军可是打败了金人十余万精锐,有他相助,史弥远也只能束手就擒。” 吴氏闻言倒没有急于反驳,只是她喃喃自言自语道:“那胡言当初在夫君大有希望之时不肯投靠,却选择夫君落魄之日来助力,这倒是叫人有些想不透-----” 她虽然是自语,声音却发了出来。 赵竑闻言愣了一下,接着淡淡一笑说道:“他那时来投我,不过是火中添薪,得不了太多好处。而现在助我,却是雪中送炭,事成我至少要给他个枢密使的位置。” 吴氏似没听到他所说,整个人陷入了苦思。 良久,她突然问道:“楚州来的人夫君都见到了?” 赵竑很肯定地点点头,答道:“见了,个个都很精神。” “可见到他们展示兵器?可有那鸟铳、强弩?” 听到吴氏问这些,赵竑的脸色变了变,迟疑地答道:“他们都是空手而来,并未见到有这些兵器,也许是太过显眼,怕惹人注意。” 吴氏摇了摇头忧虑地说道:“那夫君你如何能断定他们是胡言的人?这也许是潘家兄弟随意弄来一些人,糊弄夫君而已-----” 听了吴氏的猜测,赵竑愣在那里,他的心一下就沉入了谷底。 而此时,安定了赵竑心事的潘壬,出了济王府第后就来到了城外;在城门附近,正等候着百十身着黑色棉服的汉子,见了潘壬,就围了过来。 其中一领头之人涎着脸说道:“潘大官人,我这帮兄弟表现的还不错?这银钱是不是得添加点?” 潘壬倒也没有吝啬,拿出赵竑给的那一百两银子,另外又自怀里摸出五十两银一起交到那汉子手上。 接着,他压低声音对那汉子说道:“你们每日靠偷鸡摸狗,打劫落单的走卒小贩过生活,也太过辛苦,不若跟潘某一起拥立济王,等他成为了皇帝,也到朝里当官如何?” 那汉子眼珠子乱转了一会,笑着问:“可有银子?” 潘壬咬了咬牙:“三日后的夜里来我潘家集结,每人现发银钱二十两!” 那汉子摇了摇头道:“太少!” 潘壬把脚一跺,把眼一瞪说道:“五十两,不能再多了,潘某这可是要倾尽家财了!” 第248章 霅川之变(下) 对吴氏的话赵竑半信半疑,离开吴氏的房间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希望那些人真是胡言派来的,可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胡言是什么人?他可是太后的妹妹宁国夫人的丈夫,四品的中大夫,楚州知州,淮东路制置使,山东路安抚使;他如此年轻就坐到这个位置,且战功彪炳,假以时日,枢密使这个位置非他莫属,甚至有可能在史弥远之后入相;有着如此前程的他,有必要来趟这浑水,支持自己夺位吗? 可他又盼望这是真的,凭着楚州军的战力,他有九成的把握拿回皇位。 就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他错过了制止潘壬的机会。两天后的夜晚,府门被人敲响,随后自幼就陪件着他的小黄门王元春,跌跌撞撞跑来敲他的房门,告诉他潘壬反了。 “啊!”赵竑惊惧的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快快藏匿,前院的下人拖不了太久,若是那贼人进来,王爷必被他拖累。”王元春惶急的催促道。 赵竑顾不得穿戴整齐。慌忙跟着王元春找地方躲藏,可这济王府哪里又有藏身之处。 “皇上,臣为你找了件龙袍!”中庭的庭院传来了潘壬的声音。 赵竑听到龙袍二字就觉得异常的刺耳,拿眼四下一扫,就见不远处有个蓄水池,上面还飘浮着些绿藻;也顾不得了,他跑过去哆哆嗦嗦就下到了水池里。水池只齐腰深,不足以遮蔽他,无奈之下他蹲了下来,让全身都浸泡在水中。 这可是冬天,池水冰冷的刺骨,赵竑的牙关不住地发出咯吱地声响,他觉得自己就要被冻死了。 一双有力的手捞住了他的臂膀,把他从冰冷的池水中拖了出来。 “皇上,你这是何苦?臣率领正义之师二十万人,已经夺下了湖州城,现在湖州可是我们的了!”潘壬为他脱去湿衣,又给他披上龙袍,待穿戴齐整了,就嗔怪地说道。 赵竑不敢答话,哆嗦着嘴唇抽泣起来。 潘壬见他这副窝囊样,心中鄙夷,只是还要借着他的名义,就好言相哄,拥着他向大门行去。 府门外,有无数的火把晃动,看着颇有声势,赵竑的心陡然又炽热起来。 他的手指向火把密集处问道:“他们可都是楚州军?” 潘壬一心想把他绑上战车,就虚言道:“不错,这些都是胡言派来的楚州军。” 赵竑搓了搓手说道:“这些勇士深夜鏖战,甚是辛苦,不若开了军资库,尽赏三军将士。” 潘壬听了大笑,心道:只要你下了打开州府军资库的命令,便在无脱身的可能了。 随即召来族兄潘甫,叫他带人去抢夺州府的军资库房。 潘甫是太湖巡尉,自然知晓府库的情况。他叫来自己的兵卒,不过三十余人,就赶往府库。 湖州府衙的后院,知府谢周卿搂着小妾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自己随身小厮拍打房门的声音惊醒。 他掀开被子怒喝道:“混帐东西,不知道老爷我正睡得香甜么!” “老爷,反了,反了,城里进了楚州军!”门外的小厮带着哭腔叫道。 谢周卿听了气极,怒骂道:“蠢货,你发什么癔症,楚州军隔了千八百里,他们没事到我湖州城来做什么!”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喊道:“谢知府,你还磨蹭个什么,皇上正在大堂等着呢,还不赶快去召集众官觐见。” 皇上?谢周卿蒙圈了。他心道:皇上不是在临安么? 被人扯着到了大堂,看到身披龙袍端坐大堂之上的赵竑,谢周卿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对史弥远擅行废立,谢周卿也心有不满,又听说是楚州军支持他夺回皇位,于是二话不说,就去召集众官。 谢周卿四处寻人,等召集好众官,天色已微明;他带着众官再次回到府衙前,就见大门左右稀稀拉拉只十几个闲汉。 不对啊,不是说是楚州军吗?怎么就这几个人,看着也不像是楚州的军兵啊?谢周卿的一颗心沉了下来。 到了大堂之上,就见赵竑的一张脸也阴沉着,而边上的潘氏兄弟正凑在一起耳语着什么。紧接着潘壬便向赵竑告退。 就听他说道:“皇上,臣出城去迎楚州的兵马,这里暂且由臣弟陪着皇上。” 话毕,潘壬只扫了谢周卿等人一眼,便匆匆离去。 潘丙是个不耐烦的人,在大堂待不多久便窜到府门外去看动静,而谢周卿借机凑近赵竑小声问道:“皇上,您因何事而不乐?” 赵竑苦笑了一下,小声说道:“谢大人,我们都被姓潘的那厮骗了,这里根本没有楚州的兵马,只是他潘家的渔民和他从兄潘浦手下的几十名巡兵。先前还有百十盗匪和一些百姓跟着闹事,等拿了库房的钱财就都散去了。” 谢周卿闻言面色大变,慌张地说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现在可如何是好?” 赵竑阴沉着脸说道:“我已叫王府的小黄门王元春赶去临安报信,只盼着朝廷莫要牵连无辜。” 谢周卿闻言眼珠子转了几转,就低声说道:“他们只这几十号人,也不必等朝廷发兵,我们召集州兵先将他们杀了,也好给朝廷一个交待,如何?” 赵竑现在急欲脱罪,哪有不肯,当即俩人达成了一致。 没过多久,一队州兵悄悄接近府衙,趁那十数乱贼不注意,突然杀出,也只三两下的功夫,就将那伙人杀了个干净。而潘丙正好又往府门处来瞧动静,见此情景便慌忙往大堂退过来。 谢周卿等人早有准备,一起扑上去将潘丙按倒在地,夺了刀就往他身上乱戳,没一会功夫潘丙就断了气。 割下了潘丙的头后,众人就带着州兵开始四处揖拿潘氏兄弟的同党,潘甫、潘晋等人先后授首。 最后一清点,也就潘壬因出城去追那帮拿了钱财离去的盗匪,漏了网。 赵竑哪肯放过这个主谋,带着一帮州兵就去追杀潘壬。 对他来说,潘壬不死就是他能否活下去的最大隐患,只要潘壬一死,就没人知道他曾下令打开军资库房的事。 可一连寻了几天,把太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潘壬,赵竑只好又回到湖州,惶恐不安地居家静等朝廷的消息。 几天后朝廷终于来了人。数万大军将湖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殿前司帅臣彭任和史弥远的门客秦天锡,在一队军兵的护卫下进了城。 没过几天,济王赵竑畏罪自尽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至此,霅川之变落下了帷幕。 第249章 三轮自行车 赵竑的死是一个句号吗? 当然不是。 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楚州,在潘家兄弟的檄文中,可是打着楚州的名义。身在楚州的那位杀神,他会不会一怒而兴兵呢?而史丞相,他会不会借此平了楚州呢?毕竟他在镇江,可是屯集了几十万的重兵,不就是意图要对楚州下手吗? 一旬时间过去,人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朝廷跟楚州方面似乎有什么共识,都绝口不提檄文一事。 又过去了数日,铺兵的铃铛声在临安的御街上响起;那铺兵一边跑,一边高叫着:楚州喜讯,中大夫得一子一女,宁国夫人为中大夫产下一女。 众人闻听消息,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楚州跟朝廷,是打不起来了。 不过百姓们并不知道,史丞相曾动过开战的念头,因为他现在也有了炮。 左郎官范应铃果然不负重望,他领着军器监的工匠们研究了数月,用铜料铸成了大炮。大炮的炮口有碗口粗,能发射直径十二公分的铅弹,射程到了三百多步。 史弥远看过试炮,那响声确实惊天动地,一炮下去,能将五公分厚的门板打个洞出来。范应铃告诉他,楚州的炮虽说能打得更远些,但威力大致也差不多,因为原理是一样的。 史弥远没见过楚州的炮,但他相信了范应铃的话。于是下令军器监以此炮为模板,迅速生产上百门炮出来,以供镇江军使用。 他这要求一出,军器监却犯了难。因为天下之铜都用来铸钱了,哪还有多余的铜来造炮。 这时李知孝出了个主意:扩大交子的发行规模,把铜钱都回收回来,熔了铸炮。 可完全用交子来代替铜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是下面的百姓不认帐,对使用交子有很大的抵触,其次是朝廷内外的官员们闻听消息后,居然开始囤积铜钱,使市面上一时铜紧。 所以,从火炮试制成功,到了现在二个月过去,军器监也只铸出了五门大炮。而史弥远得到的消息,楚州军打牙吾塔时,可是动用了十数门大炮;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自然是叫史弥远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他决定再等一等,等到火炮到了百数以上,再跟楚州翻脸。 既然现在不能动手,那就需要向胡言示好;借着胡言喜得一子一女的机会,史弥远放开了商人进出楚州的陆路。于是,楚州的商品开始再次涌向大宋各地。 楚州的胡言当然乐见商路放开。 自杨妹子他们回到楚州后,因镇江的宋军处处设卡,郑氏贸易公司损失不小,只能依赖海外和金国以及蒙古的贸易。但这些地方哪比得大宋的富庶,郑氏集团的水晶杯、白酒以新式服装就此产生了积压。现在一放开,这些商品就有了销路。 于是,当冰雪消融后,往楚州而来的官道、运河就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冬天过去,春暖花开,正是踏春的时节。 这天是休沐日,胡言把一家老小都叫齐了,就往城外而去。 路上,怀抱着女儿的杨妹子一脸疑惑地问:“官人,大家要么是去黄河边,要么是去运河边,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一个好地方,让你们见识一样新鲜的玩意。”胡言卖弄关子,一脸的神秘。 后面的杨妙真她们听了,相视一笑,也不说破。他们全家人也就杨妹子不知道那个别院,其他人可都在未建成前就去看过。 到了林子边,就见通向林子中间的路都铺上了砖,走在上面既干净且舒服。杨妹子边走边向四处看去,猛然记起去年在临安的宁国夫人府时,胡言曾许诺为她建一处偷欢之地,难道是他偷摸着把那别墅建好了? 带着期许的她,很快就望见了那高高的青砖院墙和气派的大门。此刻她心中的那份感动,已无法言表。 一家人走进别院,自是各个房间乱窜,用水泥浇成的地平让她们感到非常新鲜。她们把房间都看遍后,却没见到胡言进来,就又来找胡言,却见他正蹬着有三个轮子的车,在院子里转着圈。 不用牛马来拉,只用两只脚蹬就能跑起来!几个妇人都不可思议地望向胡言。 “官人,这便是你先前说的那新鲜玩意儿?”见胡言骑到了近前,杨妹子张口问道。 胡言伸手一拉,接着一偏腿就从车上下来。 “不错,它叫三轮自行车。有了它,我们将来出行就会很方便了。”。 接着又拍了拍车的后斗,发出邀请:“你们哪俩位上来坐坐,为夫拉着你们在这院子里转上一圈。” 四个女人互望了一眼,杨妙真抢先说道:“奴家先试一试。”说着,她抬腿就要跨上去。 胡言慌忙上前将她扶住,不由自主地埋怨道:“慢点,我的女侠;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不错,现在的杨妙真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正是最危险的时期。 将杨妙真抱上了三轮自行车的后斗,胡言接着又把杨氏也抱了上去。家中的四个女人,也只杨妙真和杨氏俩人走得更近些,杨妹子虽没有怠慢杨氏,但明显与王氏走得更亲近。 让俩人坐好,胡言脚上用力,绕着院子转了两圈;接下来是各自抱着孩子的杨妹子和王氏,也都坐上来体验了一把。再然后,除了杨妙真以外,每个女人都在胡言的指导下,蹬着车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眼前的这辆三轮自行车是东海那边生产的首辆。早在天台之时,胡言就着手生产链条和轴承等关键部件,只因为没有橡胶轮胎,使三轮自行车的配件只能丢在库房里。 半年前黎姓海商带回了橡胶树苗和一批胶,就此胡言解决了轮胎的问题。当然,现在的轮胎是实心的,胡言还没能力做出充气轮胎来。 橡胶不仅是让三轮自行车可以跑起来了,还因解决了密封问题,让胡言的火炮和火枪的射程,也增加了一倍多。 以胡家军现在手中武器的性能,再辅以三轮自行车来保障后勤运输,已经可以在平原地带与蒙古骑兵争锋了。 第250章 缓称王 解决了橡胶的问题,三轮自行车就变得简单了。一直都在持续生产的零部件一经拼装,将近二千辆三轮自行车就陆续下了地。这些三轮自行车被送上大船,一批批输送到了海州城外的军营。 海州是胡家军第一军的驻地。第一军的历史要从下洋工坊护卫队算起,他们是最忠于总裁的一支军队,也是光明会成员最多的一军。如今胡家军有了五个军,但各军营团长以上的将官,基本都是从第一军出去的。 所以,第一军有着他们的自豪,他们是总裁的亲军。 但同时他们也有着不甘心。身为总裁的亲军,他们没有得到攻城掠地的建功机会,眼睁睁看着第二军打下了滕州、兖州、济州、泰安州和东平府。而他们眼望着相邻的沂州和莒州,却得不到进军的命令。 “要打仗了!”李正对身边的排长冯进轻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冯进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中的钢弩,瞥了李正一眼。 “俺在张惠军中,每到要打仗时,上面的将官就会聚在一起开会。” 李正是楚州战事后分进第一军的反正兵,他有一手好箭法,反应也相当快,并因此进了冯进这个侦察排。 “俺们胡家军可与金军不一样,就是不打仗,将官们也会常聚在一起开会;等你也加入了光明会,你就知道俺们胡家军是要经常集中学习的。” 冯进是连部光明会的委员,他可是有在军中发展会员的任务。 “成为会员能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么?” 李正嘴里嘟嚷着,他的眼睛却望向不远处的院落。那里是将官们开会的场所,此刻有一个女人从院门出来,正朝这边的操场望过来。 女人很美,她身材窈窕,那修身的旗袍,让她在这军营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的一双眼睛,落在正在操场上追逐的三轮自行车车手身上。 “加入了光明会,你会很快成为像俺一样的排长,然后是连长、营长;等做到了团长以上,你出门就会有几个卫兵,甚至一个排的卫兵跟着,那多威风!” 冯进继续擦拭着钢弩,嘴里说着诱惑的话。他相信只要是个男人,没有不对日后的威风会不生出雄心的。 他如此卖力的想拉这小子进入光明会,是因为他觉得李正与他很投缘。这小子话不多,人机灵,持弩时手稳得像是没有持物,每一支弩箭都能命中靶心。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却没见到李正吱声,于是冯进偏转头望向李正,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女人。 “那是总裁的女人,是金国大臣之女。”冯进不以为意地说道。 “哦,”李正失落地嗯了一声。 他听说过中大夫胡言有五位女人,其中一位被全真教的道人扣在了登州的栖霞。 “中大夫,哦不,总裁那位正妻也一定很美是么?” 冯进回忆了一下在下洋时见过的郑大妹,笑了笑说道:“郑令人不同,她有一股英气,与杨令人相仿,是能带兵的。” 接着又补充道:“总裁与郑令人相识于危难之际,俩人的感情特别一些。” “那这次出兵,必然是登州方向!”李正很肯定地说道。 冯进这次没有反驳他,因为他也希望能打到登州去解救郑令人,郑令人对他们这些归正人,可是有着活命的大恩。 几天后命令下来了,第一军分兵两路,一路西北方向拿下沂州,另一路由赣榆北上,直取莒州。 这两个州都掌控在李全之兄李福的手中,李福惧怕胡家军,并没有留重兵把守,只派了些人守着几座大城。当第一军出现时,那些人马上就换了旗帜,表示愿意加入楚州的队伍。于是第一军迅速逼近了益都府和密州。 此时的胡言没有离开海州,他去了东海。 东海作为郑氏商贸集团的生产基地,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发挥了重要作用,维系了胡家军的后勤供应;现在胡家军占据了半个山东路,军工基地放在这里,显然不利于胡家军的扩张了。 胡言打算把军工这一块迁往泰安州安置,以减少运输消耗,保障军队的武器供应,而民用工坊则依然设在东海。 杨氏是第一次来东海,她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在制置司衙门,她经常接触到东海的公文;陌生则是因为繁华的东海,超出了她的想象。在港口,每天前往各处的海船都有数百艘,那可都是三千石以上的大船。至于小些船,则不可计数了。 挽着胡言的手臂,走进一个个工坊,杨氏算是明白胡言争霸的底气从何而来。不谈军工这一块,仅是民用这方面,胡言就能聚拢数千万的财富供养近百万军队。用富可敌国来形容胡言,一点也不为过。 “官人,你这步子迈得太小了,凭此实力,尽取河南河北之地也应付得过来。” 杨氏挺起胸,用峰尖在自家官人的手臂上轻触了一下。 那份柔软让胡言心中一荡,险些就想找个房间把杨氏给办了。 他如今有四个女人在身边,按理能满足生理需求,可杨妹子和王氏生产后,一颗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倒是将他冷落了不少;而杨妙真在孕期中,可不会跟他胡来。也只有杨氏没什么顾虑,可她的身体要比其他三位妇人弱上一些,并不能叫他尽兴。 有时候胡言很后悔,觉得不应该让几个女人有孩子,尤其是让杨妙真也怀上;女人很奇怪,只要有了孩子,爱就会分了不少到小生命那里,从而对他胡某人少了几分的热切。 望着杨氏因兴奋而泛起潮红的脸,胡言不由自主把手搭在了她的臀上,温声问道:“是不是想为夫尽快占了金人的汴京,让那姓章的心生悔意?” 听见胡言提起章启成,杨氏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雾水。前夫的一纸休书,时至今日,依然让她不能释怀。当然,也因为这一纸休书,让她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她将胸前柔软处紧紧压在胡言手臂上,轻声说道:“幸好他休了奴家,否则奴家岂有机会陪伴官人左右。” 胡言的手由她臀部滑向腰肢,用力搂了搂说道:“用不了几年我会带着你风光地莅临汴京城,让章家在你面前忏悔。” 接着又解释道:“我当初与丈人说过,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丈人他也是非常赞同的。” 杨氏当时也在场,自然也听到了这九个字,只是想起父亲的来信,她坚定地说道:“官人不必等那么久,以官人的实力,最迟明年就可以西进河南之地。” 第251章 民兵 这天的晚上,胡言带着杨氏来到海边步,正用心倾听海涛之时,杨氏再次提起进军河南一事。 望着杨氏一脸的期待,胡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明白杨氏之所以迫切希望拿下金国的地盘,是在为他考虑。因为宋金正在谋求同盟,而史弥远开出来的条件,就是共同对付楚州。 为这件事牵线搭桥的是完颜鲜于和李知孝。完颜鲜于参与了楚州之战,楚州火炮的威力让他意识到,金国早晚是胡言口里的肉。左思右想之后,他私下派人联络了宋国。 而史弥远在拥有了火炮之后,信心大增,也意图对胡言动手,于是暗令李知孝与金国勾连,想东西两面夹攻楚州。 然后完颜鲜于和李知孝在健康有了一次会面。双方形成了共识后,这件事就由完颜守绪和史弥远这俩位掌权者,来做决策了。 杨云翼本来并不知情;只是他在一次给完颜守绪侍讲时,完颜守绪隐晦地询问他,与宋国结盟和与楚州结盟两者之间的利弊时,引起了杨云翼的警觉。 杨云翼通过赵秉文四下打听,才知道是完颜鲜于在暗中操作与宋结盟一事。 杨云翼利用蒙古对金国的威胁,暂时说服了完颜守绪。但他知道,完颜守绪生性多疑,且摇摆不定,随着胡言势力的进一步扩张,终将会让他倒向与宋国结盟。 在杨云翼看来,胡言现在还没有能力应对宋金两国全力一击,他还需要时间来发育成长;所以,他暗中派人把消息传递到了楚州,希望胡言能通过杨太后来破坏宋金结盟。 而此刻的胡言因为火器性能的提升,已经不再将南宋和金国视为威胁了,他眼中唯一的对手是蒙古骑兵。面对机动性极强的蒙古骑兵,他不能确信以步兵为主的胡家军,是否能占据绝对的上风。 “不用着急,他们这个联盟并不可靠;不管是史弥远还是完颜守绪,他们都会等着另一方率先来试探我们的实力,不看明白绝不敢轻易动手。所以,他们的盟约最后只会流于形式。” 接着胡言的手指向北方:“草原上的那位才是真正的雄主,他是个越挫越勇的人,不会因一次两次的失败,就放弃他的雄心。” 杨氏见胡言如此重视北边的那位野蛮人,不觉生出了诧异;她柔声说道:“据奴家所知,那位大汗对领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更在意的是财富和女人。” “不,过去他确实是只知劫掠,只是现在他不一样了;金国放弃了西京,放弃了中都,接着又放弃了整个河北,让他看出了金国的软弱。现在他想得是占领整个中原,成为九州的主人。” 胡言的话让杨氏蹙起了眉,她虽然没有直面过蒙古人,但从父亲嘴里听说过野狐岭之战;也就是那一战,将不可一世的女真人的脊梁给打断了,从而一败再败,丢了河北和山东。 这时一阵海风吹过,尽管已是春天,却依然让人泛起寒意。杨氏的身体轻颤了一下,便依在胡言的身上。 胡言停下脚步,把杨氏搂在怀里,抚摸了好一阵才说到:“我来到这一世的目标就是打垮他,驱赶着他越过极寒之地,去更西的地方建立他的奴隶联邦。” 这些话除了郑大妹和郑屠,胡言没有与其他人说过。他与杨氏相处了半年多,俩人不只是在肉体上交融,在精神层面上也产生了依赖。 他的五个女人,杨妹子出身最贵,但她的兴趣在诗词和书画上,追求生活中的浪漫情调,对争霸这些事,却提不起半点的兴趣;王氏有经商的天赋,心思全在商事上面,其他的事情全无半点主意;而杨妙真倒是喜欢打打杀杀,不过她读书不多,谋略全无,凭得是勇气和武艺好。 只有杨氏,出身于书香门第,博览群书,胸有韬略,很多时候与胡言有共鸣之处。 在胡言的怀里依偎了好一会,杨氏吐了一口气说道:“奴家细细研究过蒙古人的打法,他们对阵之时并不使蛮力,而是反复试探,找出对手的薄弱之处,然后便如恶狼一般撕开一个口子,让对手无力反抗。” 说到这里,杨氏仰起脸来看着胡言,继续说道:“他们仗着马快,有机动上的优势,即使一击不成,也能保证全身而退;而我们的大炮移动缓慢,火枪发射间隙也长了点,若是让他们找到这些漏洞,他们可以凭借马速,抵消掉我们的优势。” “你说的不错,这正是我忧心之处。”胡言马上出声表示认同她的看法。 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一直谨慎着向北,就是担心离开了交错河流这一天然屏障,进入平原之地后,会让部队处于被切断补给的困境。” “所以官人你才会如此重视三轮自行车是吗?”杨氏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不错,有了三轮自行车车队,只要战线不拉得太长,前方军队的补给就基本上能得到保证。”胡言很肯定地说道。 杨氏却并不乐观,她皱起眉来说道:“三轮车固然强过牛车,可这速度还是远不能与马速相提并论,一旦补给线超过二十里地,遭遇敌方突袭的风险极大。” “这也正是我所困扰之处。”胡言也锁紧了眉头。 “若以大军来护送物资,固然可以减少风险,可这样做必然是损耗物力人力,有些得不偿失;不派大军护送,若被敌方抢了物资,则损失更大。” 说到这里,胡言叹口气。对他来说,这确实是叫他进退两难。如果是在他的顺风耳范围内还好说,可以预先料敌,可他现在只能探查到三百余里的范围,这偌大的河北和山东又怎么顾得过来。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偎着想着心事,过了好一会,杨氏突然说道:“奴家有一个办法。” 说着,她离开胡言的怀抱,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她画的是河北的官道图,然后指着官道附近的一个个村镇说道:“官人沿官道村镇设立了望哨,建烽火台,可以做到料敌于先。” 听到杨氏的话,胡言想到了革命战争时期的民兵,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252章 工作队 无论是南宋、金国还是纷乱的山东路和河北路,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世家大族和地主豪强把持着一个个的村落。那些老实巴交的普通农民,靠着依附于这些势力而生存;而这些势力则依附于更加强大的势力,以保障自己的利益。 但相较于南宋和金国,河北路和山东路因处于相对的权力真空,就给了这些地方势力兼并扩张,形成割据的机会。家底厚,读过点兵书,有点勇力的就此逐渐冒头;如史天倪家族、张柔家族以及蒙古分封的那些汉军万户,都是这样。 而势力稍弱的,如那些中小地主和小家族,要么依附这些大势力,要么破家,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他们的选择是迫于无奈,利益也得不到保障,内心对这些大势力自然是有怨言,但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情形下,他们只能顺从,以使自己能比别人活得更久一点。 胡言相信只要自己派出工作队深入到个个村落,让民众知道自己的实力,并给出承诺和相应的利益,这些下层的人们就会反抗那些大势力,坚定地站到自己这一边来。而工作队的人选,胡言已经有了初步的意向,就是与牙吾塔一战时的那些金军俘虏。 金军的这些俘虏中河北和山东人不少,他们中的不少人,经过半年多的劳动改造和思想教育,已经有了加入胡家军的意愿。胡言此刻认为,让他们加入工作队,远比在军中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回到楚州后,胡言立刻就着手这件事,他把筛选工作队人手的任务交给了许定。 许定对胡言的计划非常感兴趣,他的老家就在易州,而他的表兄张柔也正是易州一地的割据势力。许定认为自己有把握说服张柔,转而为楚州效力。 胡言自然知道张柔这个人物。张柔少年时就以豪侠义气着名,骑射的本领不输于蒙古人。他曾因知己好友、河北义军首领苗道润被杀,召集苗道润的旧部,要杀金将贾瑀;其后与蒙古大军战于狼牙岭。这一战他因马失前蹄而被俘,从而率部众降了蒙古人。 此时的张柔控制着深冀以北、真定以东三十余城及大小众多山寨,名震河朔,不过他现在还只是蒙古人旗下的一名千户,势力不及史天倪家族。 张柔并无恶名,对这样的人胡言自然是欢迎,更何况张柔的儿子张弘范、孙子张珪都是当世极为杰出的人物。 随后许定开始着手这件事,没多久就从俘虏兵中筛选出了五百多人。 五百多人集中到了楚州城外的军营,然后胡言花了差不多半个月,将自己整理的开展农村工作之方法,传授给了这些人。 胡言的这些方法来自后世的总结,鼓动性极强,让下面这帮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完全是打土豪分田地的路数,岂能不叫他们心中激动。要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都是无地或少地的农家子弟。 内中还有一个人佩服得要五体投地了,他是汪见本。 汪见本是河间府人,小地主出身。他读过书,参加过科举,无奈次次落榜,家里的地也因为了科举路上的盘缠,全败光了。无奈之下他投入了牙吾塔的帐下,做了一名幕僚。 他可是清楚,为了地,那帮子老实巴结的农民,能把性命都豁出去。 “总裁高明,只此一招,就能让天地翻个个来!总裁若是不能得天下,那就是老天没长眼睛!”听完胡言的授课后,汪见本对同伴发出了感叹。 “哟,汪秀才,你不是自诩才高八斗,谁也不服的吗?现在转性了?”有人打趣道。 汪见本把眼一瞪,呵斥道:“汪某不服的是你们这些粗汉子,只仗着一身的气力,逞强斗狠,何曾不服过总裁?我若是不服,又岂会败在总裁的手里,成为他的俘虏!” “俺们此前在俘虏营打你半死,你都不曾说半个服字;还是总裁能耐,只一席话倒叫你服服贴贴了!”那几个同件伴嘻嘻一笑,就都散开了。 汪见本倒不以为意,当初被强制劳改时,他在营里没少受人欺负,还是看守严厉惩罚了几个下手狠的汉子,他才没被人欺负死;自此之后,他对胡家军感起兴趣来,总向看守们问东问西,渐渐了解了胡家军,也有意成为胡家军的一份子。这次听说要组织工作队,他是第一个积极报名的人。 汪见本有文化,接收知识快;半个月下来,对胡言所传授的理论和方法,他已经全面的掌握了精髓,就等着去具体实践了。 当然,他也没等太久,就迎来了出发的那一天。 工作队出发时,胡言来到了黄河的码头边相送。对他来说,这第一批工作队算是速成班,能有多大效果,还要看将来兵进河北时他们的成绩。 因为这都是些俘虏兵,胡言并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度;有的人回乡之后,很可能就此隐姓埋名,把他给的经费拿去经营自家的小日子去了。但胡言并不担心,他认为:只要这其中五分之一的人,能尽心按他的要求去做,这次的投资就算没有亏本。 胡言站上一个土坡,双眼扫视了一下面前列成二十队的工作队队员; “你们是楚州的宣传队,是胡家军的先遣队,将来我们兵进河北之地,能不能站住脚,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如果我们能在河北立住了脚,到时我会为你们记上头功!” 胡言最后这一句让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胡家军的头功可不轻,据说能在郑氏集团拿上股份的;只要拿上郑氏集团百分之零点几的股份,这后半生可就不愁吃穿了。 五百多号人个个磨拳擦掌,心道:不就是让老家的乡亲心向着楚州么,好办,咱把楚州的实力吹上天,把跟楚州混的好处跟乡亲们说个明白,就不信完不成任务。这可比在军中拼命强,平白就能捞到头功,把股份挣到手! 等许定喊了声“出发”,率先迈步上了船,这帮人红着眼睛,就跟在许定身后抢上了船。 船逆流而上,渐渐远去。杨氏走到胡言的身边,担忧地问:“官人,这些人不会拿了银子却不办事?” 胡言的嘴角浮出了笑意,淡定地说道:“不会,这帮人绝大多数都会玩命的去办事,他们可等着那份头功呢!” 他有这份底气,是因为船上那些队员热切的话,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第253章 潘壬的使命 送走了许定他们,胡言并没有马上回到制置司衙门,而是来到了北城门边的一条巷子里。 薜乙抢先一步将一户的房门推开,然后朝里面说了声:“表少爷,我家大人来了。” 薜乙的话音方落,房屋的里间便滚出一个人来。 确实是滚,是卷曲着身体的翻滚。 就见此人滚到外屋后,就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胡言携着杨氏迈步到这人近前,才停了下来。 然后胡言淡淡说道:“起来,我楚州不兴这种跪拜的大礼。” 那人却不敢起身,他嘴里发着颤音说道:“罪人潘壬不敢也没脸面见大人,只求大人给条活路,罪人就是给大人当牛做马都半分怨言。” 胡言笑了。他当初初至临安城时,面前的这位前太学生,可是张狂的不要不要的,连自己无意间放了个屁,都要被追究是不是特意来偷听他们兄弟说话。现如今,他为了活命,所有的尊严都成了狗屁。 “你是薜丛的表弟,而薜丛于我有恩,我无论如何也要给薜丛一个面子不是?” 笑过之后,胡言眯起眼来说道。 听见胡言提起薜丛,潘壬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他听姑母说过,胡言能有今天,可都是他的表兄薜丛之功。当初若不是薜丛的维护,胡言怕是早教天台县的对头扔到河里喂了鱼虾。 于是他将头斜着仰了起来,眼神闪烁着说道:“大人能有今天,全赖上天庇护,跟罪人的表兄哪有半分的关系!” 此刻的潘壬全没了以往的精气神,他头发蓬乱,腮帮塌陷,两眼布满了血丝;他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气。 胡言轻捏了一下鼻翼,而潘壬也识趣地低下了头。 见他心存畏惧,胡言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这次来见潘壬,是想着给他安排一个去处。这厮在湖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他的名义发出对史弥远的檄文,妄图挑起楚州与朝廷的战争,若是留他在的楚州,将来不免会惹人闲话,说他胡言早就有了反意。 “听说过倭国吗?”胡言问。 “罪人听说过,那是个不开化之地。”潘壬心有忐忑地又看了胡言一眼。 他不明白胡言为何跟他提这个地方,难道是想让自己去倭国?想起自己是一路乞讨才来到楚州,而楚州的繁华并不输临安太多,比冷清的湖州可强上太多,他才不想离开这里。 于是潘壬吞吞吐吐说道:“大人,罪人为来楚州,一路上可吃尽了苦头-----” “我知道!”胡言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倭国有很多银矿还没有开采,就那样放着实在是太可惜。” 胡言把可惜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睛里射出了贪婪的目光。 这目光叫潘壬心里一颤,仿佛看到了他自己正和一群没穿裤子的猴子,在矿山上撅着屁股挖银子。 “大人为何会选择罪人去倭国?罪人可听说大人与那些海商相处的不错,若是想要倭国的银子,尽可让那些海商为大人去取。”潘壬想转移胡言的注意力,适时抛出了海商来。 哪曾想胡言要的可不仅仅是银子,而是想祸乱倭国,让倭国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们不行,在大宋有家室,羁绊太多。我需要的是一个熟读儒家经典,能把朱文公的天理学说在倭国传播,并能在倭国立下根来的人!” 说到这里,胡言一脸笑意地盯着潘壬的眼睛:“而你最合适!你身负反名,大宋容不得你;而金国正与大宋眉来眼去,逃去金国,也免不了日后会被当作礼物,送给史弥远。所以,到倭国去安身,是你最好的选择!” 潘壬一张脸苍白了起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胡言马上堵住了他的嘴。 “我这楚州也还是大宋的楚州,我胡言也还是大宋的四品中大夫,若让人知晓你藏身在楚州,叫我如何自处?” 接着胡言弯下身来,伸手在潘壬的肩头拍了拍,一脸的笑说道:“倭国其实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女人既漂亮又温顺,她们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你到了那里,很快就会知道,那里其实是我们男人的天堂。” 潘壬咽了下口水,迟疑地说道:“大人,罪人不是不肯去,是因为罪人孤身一人,哪里会是那些野人的对手!” 胡言笑了,豪爽地说道:“这些我早就为你考虑到了,当然会派些人跟你一起去。” “是大人的楚州军么?”潘壬的眼里有了亮光。 这时胡言的脸上浮出了冷笑,暗道:潘壬也太不识趣,居然会想用胡家军为他打下一片天地出来。 “不,”胡言摇了摇头。 这一声“不”,让潘壬的心一下就凉透了。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了起来,眼里透出了绝望。 就在他心死如灰之际,胡言又说话了。 “你会有两个帮手,其中一人当过一县的主簿,而另一人有些勇力,当过忠义军的统制官。另外还给你配备三百多金人的精锐,凭借这些人手,你在倭国立脚应当不成问题。” 说完这些,胡言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他心里想着:史康你不是想跑吗?老子把你送到倭国去,看你还怎么跑。 听到胡言说自己还有帮手,潘壬的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他本来就是胆大妄为之人,凭着不到百人都敢在湖州举事,给他三百人,还是金国能打的精锐,他敢把倭国掀个底朝天。 随即他带着期冀望向胡言,问道:“大人,是否为罪人等配备兵器?” 接着马上补充道:“罪人也不敢奢望那威猛无比的火炮,只要大人肯拨些打鸟的火铳给罪人,罪人有把握为大人夺下倭国!” 胡言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也太贪心了,这些利器我楚州都不够用,怎么可能给你?” 接着淡淡说道:“我会把楚州库房里的刀枪拨付给你,这些都是大宋的制式武器,可比倭人的铁刀强上不少!” 听胡言这样说,尽管心里有些失望,但潘壬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这人在屋檐下,又哪有不低头的。 好在胡言说的也是大实话,倭国炼钢能力不行,他们的兵器大多是铁制的,对上大宋的精钢,不占优势。三百多人凭着大宋的精制的刀枪,在倭国虽然不能说是横行无阻,但占据一隅之地,应当不难。 于是他苦涩地问道:“罪人何时启程?” “当然是越快越好。”见潘壬接受了,胡言的心情很愉快。 接着他眼睛一转:“你今天好好歇息,把自己收拾齐整,明天就随我一起去东海接人。” 史康和夏全一直不怎么安分,胡言可不想让他们找机会溜了。 第254章 潘壬的畅想 “在你们站稳脚跟之前,我会尽可能提供一些帮助,不过这些帮助是楚州生产的奢侈品。你们一开始可以通过贸易,跟当地大名和幕府将军们搭上关系,等熟悉了情况后,再谋求自立。” 交待完了行事策略,胡言便带着杨氏离开,而薜乙则留下来,看看潘壬还有什么需求。 胡言他们一走,潘壬就起了身;在薜乙面前,他必须摆出表少爷的架子。 原来,在得罪了胡言后,他之所以敢来楚州,就是因为表兄薜丛的小厮薜乙在这里。 他很了解薜乙,薜乙对自己的姑母可是怀着报恩之心。 十多年前薜乙是个流浪的孤儿,若不是潘壬的姑母,他就会因冻饿而死在太湖之畔。是潘壬的姑母在回娘家省亲的路上,发现倒在地湖边的他,心中一时怜悯,救下了他。从此薜乙从无名无姓的流浪儿,成为了薜乙,成为了薜丛的随身小厮。 薜乙欠着潘壬姑母的活命之恩,他能有今天,全赖潘壬姑母那一时的善念。 所以,潘壬潜行至楚州,头一个要找的人便是薜乙。 “小乙,你为何不帮我说话?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家表少爷,去番外受苦?”潘壬的一双眼睛狠厉地瞪着薜乙。 薜乙涨红着一张脸,吃吃地辩解道:“表少爷,小乙只是小小的护卫,大人他做了决定的事,小乙如何插的上话?” “哼,你每日随行在他的身边,他无论如何也会给你点面子?”潘壬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大人他不把表少爷交给朝廷,已经是把老爷的情分和小乙的面子,都顾上了。”薜乙不敢与潘壬争辩,只能诉说自己的委屈。 “再说去倭国,表少爷兴许能一展抱负,成就一番伟业呢!” 听到“伟业”二字,潘壬抬腿照着门板就来了一脚。 “去他娘的伟业,只三百来人,没有火器,也只有近身的兵器,能不被倭人杀光了丢到海里喂鱼,就是万幸!” 发泄完了之后,他的一双眼睛突然间热切地看向薜乙,非常认真地问道:“小乙,你与军中将领的关系如何?” 听他这样一问,薜乙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于是闪烁着说道:“楚州军的规矩极严,所有武器均有编号,对应到人,若有遗失,处罚可不轻;可没人会冒这个险,把自己的武器给了他人。” 听薜乙这样一说,潘壬知道想搞到楚州的武器那是不可能了。 不再抱有希望后的他转而求其次,开始向薜乙打听史康和夏全这俩人的情况;薜乙这回倒是不推托,将所知的一股脑全告诉了潘壬。 听到说夏全的武力值不弱于薜乙几分,潘壬的心头总算是有了点底气。薜乙的本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能与薜乙相比较,说明夏全手上的功夫足可以独当一面。 他盘算着等到了倭国,自己担当主帅,夏全任前锋大将,而史康就给自己当个军师好了。 第二天,薜乙奉命来接潘壬,等到了码头,胡言和几个护卫已经登上了渡船。 今天的潘壬精神了很多,他的头发被梳理齐整了,身上的衣服也干净利落了很多,这些都是昨天薜乙的功劳。 胡言很满意他的这种精神状态。人靠衣装马靠鞍,一个人要是衣衫不整,神情萎靡,那可别想让那三百多人的金军俘虏服气;如果潘壬担不起这个担子,那胡言只好对薜乙说声对不起,把他交到史弥远的手上去。因为他可不想留着一个废物,在楚州混吃混喝。 胡言这次赴东海,随行的都是轻装的汉子,自然是比往常快了许多,也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一行人就到了东海。 等见到史康和夏全,潘壬就生出天涯逢知己之感。 这两位虽然是一身猪粪的臭气,可眼神里都透露出不甘人下的野心。尤其是夏全眼中的凶光,史康藏在温顺外表下的戾气,让潘壬看到了在岛国成事的希望。 而史康和夏全一脸的懵逼,他们两人先前还在猪圈干着活,突然间就被带到了东海的县衙来。 一见到胡言和他的那些护卫,两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在往下一沉,猜测着是不是想逃跑的计划,被泄露了出去。 于是史康和夏全互望了一眼,用眼神一交流,确信秘密并没有泄露,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是紧跟着潘壬就窜到了两人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便做出让他们二人难堪的动作,接着又说出了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这时端坐在堂上的胡言发话了,就见他脸上带着不可捉磨的笑意说道:“让二位在这里劳动改造,也将近一年了;相信你们也都待得腻了,一直动着心思想出去见见世面。而现在,机会来了。” 只是没等胡言继续往下说,夏全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他惶急地说道:“安抚使大人,俺夏全对您的判罚可是心服口服,没有半分怨言;在这里服劳役,也一向守着规矩,可从没有生过逃跑的心思!” 一旁的史康听了,嫌恶地看了夏全一眼,他恨不得扑上去,把夏全的嘴给撕烂了。 但他不敢,也只能在心里恨恨地骂道:你这个蠢货,你这样一说,岂不是等于不打自招了! 而胡言闻言冷笑了两声,也不去戳穿他,一摆手止住了夏全的表白,接着手一指潘壬说道: “这位太学生潘壬,眼光独到,看出倭国一直对我九州有觊觎之心;他主动请缨,愿为我华夏消此祸患。又闻听你二人一个武勇,一个多谋善断,便想要你们同行一起去建功立业,你们可愿意跟随他做出一番事业来?” 听了胡言的话,二人心道:这厮是打算放过自己了?去倭国?倭国听说过,好像就一个屁大点的地方,大多数人不怎么穿衣服,就在屁股上兜块布,然后满世界乱跑。 这完全是个不怎么开化的地方嘛,比野人也只强上那么一点。难道姓胡的这厮是将哥几个流放了?流放就流放,总比每天喂猪强,就是不知这个姓潘的有什么本事,能在我们哥俩之上。 接着,二人一起把充满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潘壬。 潘壬很激动,他几步就来到两人面前,也没有嫌弃这二位身上的味道难闻,就依次给了个拥抱。 “让我们携手共进,为在倭国贯彻朱文公的学说,‘去人欲、存天理’而努力奋斗!” 潘壬兴奋地在二人的后背上拍了拍,说出了他对未来的畅想。 第255章 埋伏 史康和夏全别无选择,他们唯有与潘壬去合作。 当潘壬对俩人描述了岛国的女人后,夏全的眼睛里就冒出了火花。 “他们真的是男女共浴?”夏全已经发出了沉重地喘息。 在东海被关在猪圈里服劳役的这段时间,他可从没见到过女人,这里的雌性也只有一头头母猪。所以,夏全憋坏了,只要是女人,管她是不是罗圈腿,是不是内八字,他都能接受。 “当然,这可是中大夫亲口告诉潘某的。中大夫这个人很神奇,简直无所不知。他说,咱们男人无论如何奋斗,不就是为了女人和填饱肚子么?去了倭国,只要兄弟们齐心,当了一国之主,那些女人可就任由我们摆弄了!” 史康本对倭国女人没多大兴趣,但一国之主这句话刺激了他。 “倭国有多大?”他问道。 “比两个山东路要略大一些。” 听到回答后史康意动了。他在大宋是再无前途可言,如果能在倭国闯出一片天地来,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在东海县衙休息的胡言,听到远处三人热烈的交谈,嘴角就翘了起来。 他心道:以后就这么干,把那些不法之徒,全送到小日子那边去。 几天后,潘壬、史康和夏全,以及那三百多顽固不化的金军俘虏,乘五艘海船向北航行。而胡言带着薜乙和十多个护卫,也登上了一艘船,跟在后面随行。 等到了即墨,胡言叫船靠岸,带着自己的人下了船。 而潘壬他们还要继续向东前行,到那个他们所未知的岛国,去开创一番伟业。 目送海船远去,胡言皱了皱眉头,接着一挥手,便带着自己的队伍朝崂山疾行。 他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他听到崂山深处,传来一个女人呼唤师父的声音。这声音既细微且又悲切,显然是这位师父受了重伤。 能被唤为师父,不是授业恩师便是出家之人;那么这位师父,会是丘处机吗?他可是约了自己来这里会面的。 他这次来即墨,正是要见丘处机的。 现如今,胡家军的第一军一部已经攻到了临朐,距益都城不过五十多里的路程。从前方传出来的消息是,李福收缩了兵力,集中了八万多人在益都城,意图与华忠的第一军展开一场决战。 而第一军另一部则占据了密州,并有部分营团深入到了莱州,这就给在登、莱和宁海三州的全真教势力,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全真教派人给第一军递了话,说他们的掌教真人长春子丘处机,希望在崂山与胡言一唔。 接到丘处机派人送来的信,华忠很为难;现在第一军进入到莱州的部队处境并不好,他们在莱州的行动,经常受到全真教教徒的阻拦,甚至夜里会有人来营盘放火。这些教众都是些质朴的农家,令将士们杀也不是,不杀又震慑不住,极其为难。为此,第一军不得不停下了步伐。 现在,丘处机有意与总裁谈判,也是一件好事。如果丘处机选择依附于楚州,登、莱和宁海三州就会不战而下。 但华忠做不了这个主,于是飞鸽传书给了胡言,由他来做决定。 胡言早在天台县之时,就曾经有意见一见这位神叨叨的老道,只是丘处机一直躲着他,而等到他成为了淮东制置使,丘处机却又将郑大妹给掳走。 当然,胡言是认定丘处机不会把大妹如何。毕竟要不是自己,丘处机早就因冻饿,死在了那一世的六盘山上了。胡言相信丘处机不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身为修道之人,这一点道义还是应当有的。 他这次来就是准备说服老道,让他不要被捆绑在蒙古人的战车上。 胡言还是在大海上航行时,就用自己的耳朵探查过崂山上的动静,隐约间他听到不少人的呼吸声。这些呼吸声有平稳的、粗重的,还有极难察觉的细微的呼吸,让胡言心生诡异的感觉。 而此刻传出的呼唤声,不能不引起胡言的重视。 可他又想不通。这里的全真教的地盘,丘处机本身又武艺高强,又有谁能在他的地盘上生事? 只是那女人的呼唤,还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安;因为女人的声音他听起来很耳熟,似乎是打过交道的人。 他努力回忆这声音,猛然间想起了春娘。 在郑屠家里,春娘尽管是憋着嗓子变音说话,可她的音质是改变不了的。 杨妙真告诉过胡言,春娘是丘处机的关门弟子,那么她嘴里的师父,不是丘处机又能是谁? 胡言不淡定了,他还有一些话想问丘处机呢。 回转头对身后的薜乙说了声:“丘真人出事了!” 接着胡言就不管不顾地,拿出冲刺的速度狂奔了起来。 胡言用出全力,他的护卫就有些跟不上了。等他到了崂山脚下,也就薜乙跟在百步之内,而那些护卫则落在了一里地之外。 胡言顾不上等护卫们,他吩咐薜乙道:“山上怕是有埋伏,你且在这里等着后面的人,等会你们顺着山路往上走,有分岔的地方我会留下标记。” 话毕,他头也不回就往山上冲去。 薜乙有些不放心胡言,他喊道:“总裁,连丘真人都对付不了这些人,你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何不等大家伙一起同行!” 胡言并不停下脚步,他边往上爬边说道:“你尽管放心,我耳朵好,若有埋伏会提前发觉,他们伤不了我。” 薜乙知道胡言的本事,如果不是明着对阵,自己和那些护卫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强行跟着,还有可能会让胡言缩手缩脚,还不如等胡言把敌人从暗处赶出来,再用强弩一个个去射杀。于是他不再多话,安心等待自己的手下赶上来。 崂山在海边,山体多为巨石,陡峭难行,可这难不住一直坚持锻炼的胡言。半个时辰后,胡言越过了最难行的一段,来到了鹤山山腰一个平缓处。 他坐下来喘了一会气,并再次确认前方埋伏的人数。 埋伏点就在前面的山头之后,人数有二十三人。从他们的呼吸上可以判断出,埋伏的人内中有三位高手,武力值都不在郑屠之下。 这些会是什么人?胡言皱了一下眉头。 待气息平稳了之后,他起身四下寻找一条能绕过埋伏之处的路,却发现左右均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没有落足之处。 对方是算死了,只此一条路抵达山顶的相会之处,便在这里布置好了,就等着他钻进埋伏圈里去。 第256章 质问 观看了山体左右两边的情况后,胡言将身后的背囊卸了下来。他从背囊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地上刻了一个圆圈并在圆圈的中间画了一条横线。 这是在告诉后面的薜乙,到了这里后不要再往前,就地埋伏,守好这里不要放一个敌人过去。 然后他取出一卷麻绳,戴上虎爪,就来到了右手的峭壁。 将麻绳的一端找了块凸起的岩石固定住后,胡言就将自己悬空吊在峭壁下;然后向右前观察了一会,就身体轻轻摆动,横着荡了起来。 荡到右前方岩壁处一块凹凸处,胡言伸出手,用虎爪勾住凸起的地方,让自己的身体稳定了下来。接下来他又向右前方仔细寻找可以借力之处,就这样一段段往前挪。半个多时辰后,他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埋伏,到了这段山体的背面。 只是他并没有去攻击那些埋伏的人,而是继续沿着山脊朝鹤山山顶而去。 悲切的抽泣声就在前方,胡言接近了鹤山的顶部。 他探出头去,就见前方一位道姑装扮的女子,背对着自己,跪伏在地上。 而她的身前躺着一位道人,呼吸极为微弱。 胡言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出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伤了丘真人?” 胡言的突然出现,让尹春娘吃了一惊。她收住哭泣,冷着脸把头偏向了一边。 胡言只略微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一副秀色餐的美人模样,与印象里过去郑屠家中的春娘,全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想想她曾潜伏在自己家中,暗中监视自己,心机之深,着实可怕。不过他并不与她去计较,而是仔细看向丘处机。 这一看,胡言认出,此人果然是自己在六盘山救下的那位老道。只是没想到他会是丘处机。就见此刻的丘处机面色苍白,嘴角处还有一股黑色的残血。 看来丘处机这是被人下了毒,而且毒素已经侵蚀了他的五腑六脏,现在别说是胡言,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是什么人居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谋害一个修道之人?胡言回头望了一眼那埋伏之处,心中升起了怒火。他心道:等此间事了,对那帮埋伏的人绝不手下留情。 “老仙长,你醒醒,晚辈胡言应约到了。” 抑制住内心的悲愤,胡言用手在丘处机的人中穴上用力掐了几下,然后便轻声呼唤他。 老道的眼皮抬了抬,然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眼望着胡言有好一会,老道的脸上才浮出了笑容。也许是因为身中剧毒,他的笑有些勉强,还透露出一丝的无奈。 “贫道就知道你会准时应诺而来,只可惜贫道现在已经是穷途末日了。”丘处机随后轻叹了一声。 一旁的春娘见丘处机醒来,脸上露出欣喜,可听他这样一说,神情再次悲伤起来。 “真人有八十的阳寿,现在您只七十有八,还有两年的时间呢!”胡言忙出言宽慰他。 原本的历史上,丘处机活到了八十岁,才羽化于宝玄堂(今北京白云观)。而这一世因为胡言,他提早了两年仙逝。 “多活两年,少活两年,对贫道来说意义并不大。”丘处机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他看向尹春娘,向她使了个眼色。而春娘明白师父这是要与胡言说隐秘事,便起身走到了十数步之外。 这时丘处机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来说道:“贫道误入异界,原本是要冻饿而死,却巧遇小友解了危困,到现在,已经是延了两年的寿了。” 见话入了正题,胡言也不惺惺作态,他凝视着丘处机问道:“既然我曾与真人有活命之恩,真人又为何将我的妻子郑大妹掳走?为何还派了春娘来暗中监视我?” 这是他存在心中一年多的疑问,不问个清楚,这心里总不踏实。 丘处机的脸上现出了一点难堪,他略顿了一下后便答道:“这中间有许多误会,贫道就一一给小友说个明白!” 原来丘处机误入异时空,被胡言所救后,俩人相处了两天。这两天时间里,胡言跟他讲了很多这一时代的事,甚至在金钱等利益面前人性的丑恶。胡言还抱怨说,若是能投生,他宁愿投生到几百年或者上千年的古代去。 结果随后车在下山的途中坠入了山崖,恰巧打开了时空之门,丘处机便借机把胡言的魂魄带入了这一时空。 “贫道本想让你投生到一个富贵之家去,可这一世与你同名同姓的,只有你这付身体的本尊,你就不受控制地到了赤城。贫道追随而来,提前物色了郑屠家,以使你衣食无忧。” “只是让贫道没有意料到的是,你保留了那一时空所有的记忆,有改变这一时空运行轨迹的意图。所以,贫道才会派人监视你,才会掳走郑大妹,为的就是要阻止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变这一时空的轨迹?”听到这里,胡言截住丘处机的话问道。 “你有野心!”丘处机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一世,如果没有你出现,这天下必然是大汗的,其他人都挡不住他的步伐!”丘处机补充说。 胡言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他直视着丘处机问:“你见过铁木真了?” 丘处机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一丝欣赏。 胡言自然是瞧了出来,就冷笑了一声问道:“他的气势折服了你?” 丘处机毫不避讳地说道:“他是个真汉子!” “他就没封你个国师?”胡言一脸不屑地问道。 丘处机并没因他语气中的讥讽而生气,还是平静的反问道:“贫道与大汗初次相见,相互间还没有取得足够的信任,大汗为何要封贫道国师?” “呵呵,”胡言哂笑了两声,接着不怀好意的说道:“那是你没把中原百姓,翘首以盼铁木真的这位明主的心情,告知他,否则他怎么会不封你个国师当当!” 丘处机本来还带着微笑的脸沉了下来,他忍着怒气说道:“贫道修仙之人,本对世间俗务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天下苍生受难,这才远赴西域雪山,劝说大汗不要嗜杀,何过之有?” 胡言才不会对他的说词买账,嘲讽道:“劝说不要嗜杀是假,助他获民心、夺天下,最后独尊你全真教才是真?” “你这小子,实在是不可理喻!”丘处机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颌下的胡须气得乱抖。 第257章 私心 丘处机身负剧毒,这一生气,体内的毒就压不住了。他咳了数声,猛地又喷出一口黑血来。 胡言见状慌忙用手去抚他的后背,以让他的呼吸顺畅些。而尹春娘听到咳声也跑了过来,见师父又吐了血,便恶狠狠瞪了胡言一眼。 咳出了一口血后,丘处机气顺了很多。他再次示意尹春娘,而尹春娘只好不情愿地又回到先前等候的位置。 见尹春娘离开了,丘处机这才开口说道:“贫道已是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若说贫道没一点私心,也不可能。但贫道确实是想通过努力,让天下苍生在这乱世中能多苟活些时日。” 胡言不想再刺激他,便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贫道先前帮你,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缘分;之后有意阻止你,是因为贫道怕那什么魔盒被你打开。” “魔盒?你是说潘多拉魔盒?”胡言诧异地问道。 “不错!”丘处机肯定地答道。 “你在楚州造出的火器,便是那魔盒放出来的怪物。只一响,就能带走无数人的生命。” 胡言笑了。这个典故还是在那一世的六盘山上,他发感慨时讲给丘处机听的。 他的意指是:科技的进步给人类带来的不仅仅是生活上的便利,还有灾难和毁灭;在那个时代,人们经常要面临核弹的威胁,而几个核大国所拥有的核弹,足以把地球毁灭数次。 “你想多了,我没有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能力。至于那火炮,即便是我现在不造,再过上个两三百年,西方的国家就会以此为利器,打开各国的国门。” 听了胡言的话,丘处机的一双眼睛狐疑地看了过来。 “有些利器掌握在坏人手里,那就是灾难。可掌握在好人手里,它会让这世上安祥平静,每个人都能自由地去呼吸。不是么,丘真人?” 胡言非常真诚的说道,他的眼睛与丘处机相对视,让丘处机无法去怀疑他。 “好,贫道就暂且信了你。”丘处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你身上这毒是何人所下?”这时胡言问道。 丘处机没有马上回答胡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好一会后他才说道:“是贫道几个执拗的弟子。他们认为贫道不该纵容你为祸这世间,执意要杀了你,这才对贫道下了毒。” 丘处机说的轻描淡写,可胡言听了后明白,他们师徒间必然是为了自己,发生极大的争执,这才有了下毒一事。 于是他气哼哼地道:“这些欺师卖祖的东西,晚辈替真人收拾了他们!” “不可,”丘处机无力地摆了摆手。 “贫道这些弟子其实都是质朴之人,他们这样做,也是因为选择的不同。假以时日他们醒悟过来,放下了执念,必会于小友有如臂助,还请小友以后多加善待他们!” 善待这些下毒毒死自己师父的人?这完全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胡言不赞同丘处机的做法,但此时也不便违背他的意愿,就假意答应了他。 心想着:回头就将那些埋伏之人,一个个斩尽杀绝。 只是丘处机快活到八十了,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胡言的想法。 “小友如果感念贫道的转生之德,就请放过贫道的弟子。否则贫道即便羽化而去,这颗心也无法安宁。” 见丘处机话说到这个份上,胡言只好赌咒发誓,给下毒的那帮人一个机会。 见胡言给出了承诺,丘处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随后又说道:“贫道那关门的女弟子尹春娘,本是个苦命之人,贫道这一去,她将来的生计怕是会很难;贫道有意将她托付于小友,不知小友可愿意替贫道照看于她?” 丘处机这是在托孤,胡言如何能不答应他?只是从来到这里起,尹春娘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即便想照看,可人家愿不愿意还两说。 见胡言面有迟疑,丘处机虚弱地将手向尹春娘招了招,待尹春娘到了身边,就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她听。 他们师徒说话,胡言自然是要回避。于是走到方才尹春娘待着的位置,胡言就朝远处望了过去。 只是他的一双耳朵便似窃听器,这方圆三百多里的私密话,又哪里什么私密性可能;于是,丘处机与尹春娘的对话,全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果真尹春娘对他的偏见颇深,一听到说要跟胡言生活在一处,这头就摇得像拨浪鼓。 “师父,春娘不要跟那淫贼一起,春娘有本事自己养活自己!” 听到尹春娘称呼自己为淫贼,胡言在心里大呼冤枉。 他暗道:胡某人哪里淫了?胡某人是关爱妇女,妥妥的爱心人士。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可没一个是始乱终弃,都娶回到家里了! 想了想要说对不起的,也只有郑大妹了。未经她的允许,就让她在家里多了四位姐姐。当然,要怪就怪她的名字没取好,叫了大妹,上面自然就会有几个姐姐了。 那边在丘处机的坚持下,尹春娘最后只能答应下来。 丘处机还是心心念念着他的全真教,他让尹春娘跟在胡言身边,为的是赌胡言能得天下,而他的全真教能在宗教界中占据一席之地。 胡言偏转头朝丘处机看了一眼,心想:这人的私心果真是与生俱来,有家室的盼着兴旺子孙万代,出了家的人则寄望着,自己这一教派能永世长存,香火永旺。 而这时丘处机也朝他望了过来,脸上现出了一丝得意。 很显然,丘处机是知道胡言有一对神奇的耳朵,这个距离的对话绝对瞒不过胡言。 笑过之后的丘处机再次喷出一口血来,然后他背靠着巨石,闭上了眼睛。 “师父!”没过多一会尹春娘发出了一声哀嚎,随即嘤嘤嘤的哭泣声响起。 胡言走到近前,望着丘处机安详而去的样子,便对痛哭中的尹春娘说道:“你不用太悲伤,你的师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心事,羽化成仙了,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听到胡言的话,尹春娘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用看仇人一样的眼光看着胡言。 胡言被这目光刺得有些心虚,心道:哥也没说错啊,真人他确实是走得很安心啊! 不过这时他的注意力一落在尹春娘的身上,却发现她果然如杨妙真曾经说过的,有着绝美的容颜。 第258章 尤春娘 尤春娘的美是冷艳的美,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美。 但胡言知道,这样的女人一旦动了真情,就会骚到了骨子里。 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尤春娘,发觉她的身上,透着一股浓浓的女人味。无论是她的脸庞还是身材,都趋近于完美,恰恰应了那句,多一分则显肥,少一分则显瘦。 当初在赤城郑屠家时,胡言就隐约察觉春娘的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到了现在他才算是明白,这种引力是因何而产生的。 也许是感受到胡言目光的热度,尤春娘偏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她便认认真真的对师父丘处机,行了九拜的大礼。 跪拜过丘处机后,她冰冷着脸起了身,然后目注胡言说道:“小贼你的耳朵尖,贫道与师父的对话必然是瞒不过你;你若想要如何,贫道也只能任由你了!”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 胡言先前听到丘处机嘱咐过,让尤春娘为了全真教,就算是委身自己,也要忍了。 秀色可餐,于是他伸出手去,托住了尤春娘的下巴。 在手触碰到尤春娘肌肤的那一刻,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胡言知道如果此时吻上去,她此刻必然会臣服于自己。 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才仙去的丘处机,他就叹了口气说道:“看在丘真人的面上,今天暂且放过你,等到了胡某的地盘,再好好收拾你!” 话毕他放下手,故作潇洒地向前行去。 尤春娘愣了一下,接着如释重负。 她心道:奴家原以为这小淫贼色胆包天,却没想到只是个有淫心没贼胆的鼠辈。这样也好,奴家不会对不起四王子。 想起四王子拖雷,她又心生怨念。若是当初四王子与师父提及把自己留在漠南,自己便会是四王子的人了,岂有今天这般被师父逼迫,去曲意奉迎这小贼。 接着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又回过头看了师父的遗容一眼,就快步越过了胡言。 在擦肩而过之时,她恨恨地瞥了胡言一眼,然后又继续快步前行。 只是她走路的姿式非常具有女性特有的诱惑,翘起的肥臀会让贴身的衣物,掀起一波波的涟漪,让人心中会莫名生出难以抑制的欲念来。 胡言在她的身后默默欣赏着她的身姿,突然间有一种想把她按倒在地上,尽情轻薄的冲动。 只是一想起她对自己的态度,胡言炙热的欲望就冷却了下来。 他并不缺女人,家里的几位夫人虽说姿容略逊色于尤春娘,但也是各有千秋,女神一般的存在。为一个对自己没有爱意的女人使强,并不符合他的两性观念。 压下心头的欲火,胡言快步跟上她,然后提醒道:“前边有埋伏,可需要我先将他们打发了?” 尤春娘闻言止住了脚步,思索了片刻就皱起眉头冷冷说道:“恐怕是贫道那些师兄的人,师兄们并不认可南边的宋国,也反对背弃蒙古人来投靠你。” 胡言听明白了,那些人是先给丘处机下了毒,然后跟踪来到此地,准备趁自己赴约之时截杀。 “真人身上的毒是他们下的?”胡言冷声问道。 尤春娘迟疑了一下便说道:“是王师兄下的。王师兄一直在撮合归附蒙古人一事,他反对师父左右摇摆。” “尹志平呢?”胡言问。 “尹师兄也反对师父出尔反尔。”尤春娘犹豫了一下答道。 “你在这里稍候一个时辰,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说着,胡言就想行动。 “淫贼,你答应过贫道的师父!”尤春娘急急说道。 胡言闻言顿了一下,问道:“你难道不想给你的师父报仇?” “他们是贫道的师兄!”尤春娘咬了咬嘴唇说道。 胡言叹了口气:“我可以不杀他们,不过他们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总要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 话毕,胡言身体一纵,就窜了出去。 尤春娘本想追上去阻拦,可随后一想:这淫贼只一个人,他的本事奴家出见识过,怎么会是几位师兄的对手。且随他去,最好是让师兄们取了他的狗命,奴家也就不用去履行对师父的诺言了。于是,她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前面的胡言并不知晓尤春娘的心思,他奔行了小半个时辰,接近了那帮人的埋伏之地。这时,他看到了薜乙和两名护卫。 原来薜乙在山头的另一边等了许久,也没听到胡言的动静,焦急之下他带了两名护卫沿着胡言先前攀爬的路线,绕到了山头的这一边。 两边一汇合,胡言的底气大增,做了个手势,四人端着钢弩,呈弧形向埋伏的那帮人围了过去。 此刻埋伏的那帮人正等的心焦。他们一行人从辰时到未时,在这里等了有二个半时辰,也没见到胡言过来,这心里有些不淡定了。 “尹师兄,姓胡的那厮怕是不会来了?”丘处机十八位弟子中的李志常问道。 尹志平很淡定地安慰道:“不会,听师父说此人也极重信诺,断不会无缘无故不来,兴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再不来,就去峰顶看看师父,他怕是快要仙去了。” 听到仙去二字,李志常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忧伤。 这时一旁的王志明愤愤地说道:“这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师父他心志不坚。大汗已经许诺封他为大国师,将来天下的道教统归我北全真教管辖,他却在此时欲改弦易张,这岂不是要叫大汗看轻了我们全真教!” 李志常道:“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师父,这弑师可是有违天理!” 王志明不以为意地回道:“事关我们北全真的百年大计,哪里还顾得这些。待我全真教成为天下第一大宗之时,相信此后的历代掌教,都会对我们此举加以理解!” 这时尹志平叹了口气说道:“志常师弟,欲行大事,不必拘泥于小节。毒杀师父这件事,我们前几天可都是达成了一致意见的,现在要反悔,却是来不及了。” “不错,你们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们的师父丘真人,就在小半个时辰前仙去了!” 这时胡言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 第259章 处罚 身后突然出现了外人,这让尹志平三人无比震惊。 “你是谁?”尹志平沉声问道。 “胡言,你们要等的人!”答话的胡言嬉皮笑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听到这句回答,尹志平反松了口气。 其实从对面之人的气势上,他已经断定就是胡言本人了,问一声只不过是进一步确认一下而已。 他松了口气,王志明就不淡定了。 他们二十多人辛苦了两个多时辰,先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却没想到要等的正主儿居然就在身后出现了。 “见了鬼了,这小子怎么就到了我们身后?” 尹志平倒很镇定。他望着胡言的眼睛说道:“也许我们的埋伏早就被他发现了,他另寻了路上山。” 胡言笑了:“尹道长很聪明,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是发现了你们的埋伏,也确实是另寻了路绕过了这个山头。” “我们可是屏住了呼吸埋伏在这里,小友你又是如发现的?”这时李志常问道。 胡言见他说话客气,全不似王志明张口闭口称呼自己小贼,也就客客气气冲他点点头,然后答道:“我的耳朵好,你们也必然听丘真人说过,只是好到什么程度,可没人能知道。” 听胡言这样说,尹志平的脸色微变了一下。他向四下一望,见自己埋伏的人只有六人现身朝这边围了过来,心知其他的人必然是遭了胡言的毒手。于是不由暗暗吸了口气。 这时王志明叫道:“别听他装神弄鬼,他既然来了,我们收拾了他就是!” 胡言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是王道长,丘真人的毒就是你下的是?” “是贫道下的又如何?你再有能耐也只一个人,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说着,王志明就从地上弹跳起来,欲扑击胡言。 陡然间一道寒光闪过,随后传来机括的响声,接着王志明惨叫了一声,才纵起的身子又落了下来。 落了地的王志明,抱着大腿发出了一阵阵的哀嚎;仔细一看,就见一支铁矢正插在他的大腿之上。 然后,不远处又闪现了三个人,正是收拾完几个杂道人后,赶过来支援的薜乙他们。 王志明中的那一箭正是薜乙射的,此刻他一边走,一边快速地又给钢弩上了一支箭。 尹志平望了望薜乙三人,又看了一眼倒地的师弟王志明,脸上的神色开始不住地变幻起来。 胡言知道他有些不甘心,还在想着是不是作殊死一拼。就说道:“尹道长,不要徒劳了,你再朝后面的山头上看看。” 尹志平闻声就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几十步外的山头上,出现了十数人,他们手中的物件不时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这是被前后夹击了。 尹志平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便盘腿坐了下来。 山道宽不过数丈,前后都被堵住,对方手中又拿着楚州的利器,就算打不过要逃,也没有机会。 “贫道带来的那些人,中大夫没有害他们的性命?”尹志平看着胡言问道。 “没有,他们不过是被点了昏穴,丢在草丛里了,要不了多一会就会醒来。”胡言答道。 “中大夫打算如何处置贫道师兄弟三人?”尹志平又问。 见尹志平服软了,胡言就笑着说道:“丘真人吩咐过,要胡某不要伤害你们,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你们。” 听胡言这样说,尹志平心中涌起了一丝的惭愧。他没想到,自己几人对师父下了毒手,可师父却还在顾念着他们。 这时李志常叹了口气说道:“贫道虽未亲手毒杀师尊,可师尊却因贫道而死,贫道有负师尊啊!” 胡言这时说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你们参与进这件事的人,多少都要受到些惩罚。” 接着向薜乙吩咐道:“把王志明双手手筯以及双脚脚筯都挑了。” 薜乙接令便带着人上前按住王志明,用匕首将他的手筯和脚筯都挑了,而王志明则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听着王志明痛苦地叫声,尹志平和李志常的脸色极其难看,这以后王志明就成为了一个废人。两人对望一眼,心道:这厮怕是接下来要来挑我二人的筯了。 果然,就听胡言说道:“你二人虽未亲自下手,但也是同谋。念在你们尚有愧疚之心,就各挑一只脚筯,以示惩戒。” 他的话音一落,薜乙带着人就扑上来,将他们二人按住,三两下就挑了二人左脚的脚筯。 处置完了尹志平三人,胡言就看向那些杂毛道人。 这些道人已经被护卫们集中到了一起,被一支支弩箭指着。见胡言望过来,他们的腿肚子转筯,抖个不停。有几人已经吓尿了,瘫软在了地上。 胡言吩咐道:“挑出几个壮实些的,押上山去葬了丘真人。” 然后转头看向刚赶过来的尤春娘,问道:“我妻子郑令人何在?” 尤春娘冷着脸说道:“师父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将她送往密州,你到密州的军营,就能见到她了。” 听尤春娘这样一说,胡言的心就放了下来。 接着对尤春娘说道:“把你师父的遗命告诉他们。” 尤春娘冷哼了一声,迈步来到尹志平三人面前。“师父临去前吩咐,他去后由师兄宋道安提举教门事,尹师兄副之。” 听到尤春娘所言,尹志平突然就放声痛哭了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犯下如此大错,师父居然还如此信任他,让他成为全真教的第二号人物。只是他内心并不后悔,在他想来,无论胡言手中有多少利器,都不会是蒙古人的对手。想想当初的金人多勇猛,铁甲重骑所向无敌,可是对上了蒙古人,只落得了要亡国的下场。 他心想着:等着瞧,蒙古大军回返之后,胡言也只能苍仓惶地缩回楚州去。 这时李志常跪在地上,朝丘处机羽化的那个山头磕了几个响头; 他大声说道:“宋师兄宅心仁厚,是继承师父衣钵的最佳人选,弟子谨遵师命,定然好生帮扶宋师兄。” 待他话音落下,尤春娘接着又说道:“师父说天下尚未大定,但我等皆为汉儿,自当心向汉人江山;过往策略应当应时而变,从即日起,当奉楚州为正朔,拥戴胡家军。” 这时山头上又出现了十二人,听到尤春娘的话后,他们高声喊道:“弟子等谨遵师命!” 随后他们之中走出一人,这人来到胡言身前先施了一礼,然后说道:“贫道宋道安,愿率北全真门下,供中大夫驱使!” 第260章 使坏 宋道安并不年轻,他已年近六旬了。 在丘处机门下的十八位弟子中,他的地位仅次于首徒赵道坚,还排在尹志平之前。 他能及时赶来崂山,是因为发现尹志平等三人不见了,而且教中有武艺的二十名杂毛道人,也一同消失了;他询问了数人,均说不知情,后来威逼利诱,才有一名与王志明走得近的小道士,将实情说了出来。 等他带了师弟们赶到崂山,正赶上胡言收拾完尹志平三人,尤春娘代为传达丘处机的遗嘱。 两人寒暄了一会,接着宋道安又向胡言介绍了一下,随他同来的十一名师弟,随后便召集门人上山与师尊告别;而胡言则带着尤春娘和护卫们,往来时的路而去。 到了海湾,来时乘的大船正等在这里;胡言率先上了搭板,并将手伸向尤春娘。 尤春娘别转脸望向远处,并不去理会胡言。 讨了个没趣的胡言也不跟她计较,冲着薜乙几人讪笑着说道:“你们要记住,刺越多的果子才好吃。” 说完又看了尤春娘一眼,坏坏地一笑,就顺着搭板上了船。 见他上了船后,尤春娘才一扭腰,脚尖在搭板上一点,轻飘飘地就上了船。 胡言假模假样的鼓起掌来,夸赞道:“好俊的功夫,怪不得当初你到下洋去偷看,我的人怎么也追不上你。” 尤春娘见胡言提起旧事,又想起自己被戳穿时,面前这厮得意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着脸骂了一声“淫贼!”就转身进了船舱。 这时薜乙上了甲板,见胡言再次在尤春娘面前吃了瘪,他也不敢多嘴,低着头就往前甲板去。等到了前甲板,他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就痴痴地笑了起来。 猛然肩头搭上了一只手,就听胡言说道:“小乙哥,你也忒不地道,笑话看够了?” 接着他笑嘻嘻揽着薜乙的膀子说道:“我那丈人老郑跟韩媒婆子现在成了一家,又多了韩小娘子这个便宜女儿,你没娶女人,又与韩小娘子年岁相当,要不我给你牵个线?” 薜乙一听,赤红着脸说道:“总裁,郑大官人已经叫你害得惨了,却莫要来害小乙。” 说着,他一矮身滑肩,像泥鳅一样便从胡言的臂弯里脱了身出来。 胡言却不肯放过他,嬉皮笑脸地又来捉他。嘴里还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回了楚州城兄弟就给韩媒婆子递话。” 薜乙一边闪避,一边苦着脸叫道:“要娶你自去娶了她,小乙可不敢招惹她家!” 说着她出溜一下钻进了船舱,挨到尤春娘的身边帮胡言当说客去了。 胡言三番两次热脸贴个冷屁股,也不想再去自讨没趣,便在甲板上吹风。 他这次上崂山可谓收获满满,登、莱和宁海三州不战而下,现在整个山东路也就益都和济南府,分别掌控在李福和张林的手中,拿下两人的地盘,整个山东路就都归了他。 船在胶西地界靠了岸,在密州的第一军早就安排了人在此守候,胡言一行人刚一上岸,华忠就迎了上来。 寒暄了几句,华忠便闪开身来,接着出现在胡言眼前的便是一名胡家军小卒。 是郑大妹,无论她怎么装扮,胡言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愣愣看着眼前的郑大妹,一年多没见,她比以前要瘦了些也白了些。 “那帮子杂毛老道没亏待你?怎么人瘦成了这个样子?” 郑大妹的泪水在眼圈里打了几个转,好一会才说道:“丘真人倒没有亏待俺,每天都好吃好喝待俺,是俺吃不下去----” 胡言听了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是被他们请去做客的,放着不要钱的吃食,不吃白不吃,把他们吃穷了才好!” “俺后来也吃了,就是吃得少。”郑大妹红着脸说道。 “那就亏了。找个时间,我们大家一起去他们的道观,把郑令人少吃的那些给吃回来!”胡言望向众人大声说道。 众人听了齐声应是,并爆出一阵的大笑。 而郑大妹也扭捏地笑了起来。 人圈之外的尤春娘轻啐了一口,嘴里嘀咕道:“一帮子匪人。你们若真的去了,贫道叫师兄们给你们的饭食里拌些猪粪进去!” 她这声嘀咕可没逃过胡言的顺风耳,胡言心里有气,暗道: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可以放肆,小爷可不惯着你。于是就在心里寻思,要怎么给她点苦头吃。 华忠这次带来了数十辆三轮自行车,胡言要来了一辆,叫郑大妹坐了上去,然后他亲自蹬车,载着大妹往胶西县城而去。 尤春娘也与郑大妹坐在一起。胡言当时并没有叫她,是郑大妹看到了尤春娘,热情地把她叫上了后斗。 听着后斗上的两人欢快的交谈,胡言才知道,在栖霞的这段时间,是尤春娘一直陪着郑大妹。而且,现在看来俩人当初相处得就如同姐妹一样。 长长的三轮自行车车队,一路拉风的进了胶西县县城,引来了百姓的围观;一帮半大小子跟在胡言的车后紧追不舍,嘴里还嚷嚷着:“看仙姑了,好漂亮的仙姑啊,跟仙女一样!” 听到这些小子们的叫声,尤春娘的脸微红了一下,就调整了坐姿,把后背留给了那些半大的小子们。 郑大妹微微一笑,随即扭头朝那帮小子呵斥道:“都别跟着,再跟着乱叫,看俺不收拾你们!” 她穿着一身胡家军的军服,倒是把这帮子半大小子给震住了,一个个止住了奔跑,做了个鬼脸,便嘻笑着散开了。而尤春娘则向郑大妹投去了感激的微笑。 没过一会,三轮自行车到了县衙门口,胡言一拉闸将车闸住,接着就偏腿下了车。 先将郑大妹抱下了车斗,接着他伸出手去接尤春娘。 而这次尤春娘没再来落他的面子,她立起身来,也把手伸向胡言。 只是胡言哪有那么老实,他的一只脚偷偷伸向一个轮子,略一用力,三轮自行车便向前出溜了一下;事发突然,车上的尤春娘一个立足不稳,“哎呀”叫了一声,整个人就向前扑倒,压向了胡言。 胡言是早有预谋,手上一变招,改牵为抱,顺势将尤春娘抱了个满怀。 入手处很柔软,那种肉感,让人很想在上面亲一口。 而让胡言有些神迷的是:她身上还有一股很好闻的体香,让胡言想把鼻子拱进她的怀里去。 第261章 尤春娘的动摇 胡言使坏,故意踹了三轮自行车一脚,然后就势将尤春娘抱在了怀里。这一抱,他居然不松手了。 现在的尤春娘就觉得浑身酥软,使不出半点气力来。胡言的手太不老实了,又摸又捏的,鼻子也在乱拱。 她呻吟了两声,接着便有气无力地推了胡言一下,轻声说道:“淫贼,把你的爪子给贫道挪开,还有你的鼻子,也离奴家远些!” 胡言闻声得意地一笑,这才松开了紧抓着她屁股的手,接着就依依不舍地让自己的鼻子,离开了她两座山包之间的谷地。 这时郑大妹走了过来,把住尤春娘的手臂关心地问道:“尤姐姐,你没摔着?” 尤春娘绯红着脸没有答话,而胡言则厚着脸皮说道:“有为夫在,哪里会叫仙女姐姐摔了。” 郑大妹横了胡言一眼,嘀咕道:“车也不停稳当了,幸好尤姐姐没事,否则奴家可怎么向丘真人交待。” 听到郑大妹提起丘处机,尤春娘的眼圈一红,小声说道:“郑妹子,家师已经仙去了!” 郑大妹闻言一怔,接着急急说道:“不会,奴家离去时,真人还好好的呢。” 胡言这时插话进来说道:“昨日未时,丘真人身上毒发,就在崂山之上故去了。” 郑大妹的眼圈一时间也红了,她喃喃说道:“俺在栖霞的这一年里,真人待俺便如亲闺女一般,还指点俺的武功,他临终前俺居然没能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听郑大妹这样一说,胡言才知道丘处机是真心实意把郑大妹当了贵宾。 他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他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是很多人难以企及的了。” 确实,在这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差的年代,能活到接近八十岁,已经算是高寿了。 只是郑大妹并不甘心,她问道:“是什么人如此丧尽天良,毒害了真人?” 胡言沉声说道:“是真人三个不肖的弟子,为夫已经处罚了他们!” 接着就将崂山上发生的事大略讲给了郑大妹听。 “我已经答应了真人,将来力助他们这一派成为道教之首。” 听到胡言这么说,郑大妹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这天在县衙的晚餐,是胡言亲自下厨操刀。他已经有很久没有下过厨房了,陡然间再进厨房,这手都有些生疏。不过为了庆贺郑大妹归来,胡言也是使出了本事,每一道菜都加足了佐料。 等菜上了桌,郑大妹兴奋的夹了一筷子。只是菜入了口后,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官人,这一年多没吃你的菜,你这手艺像是不如从前了。” “是么?”胡言忙夹了菜尝一尝,却发现是猪油放多了,菜炒的时间也长了些。 于是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手生了,手生了;明天为夫再仔细做。” 这时郑大妹看向尤春娘说道:“明天倒不用官人辛苦了,尤姐姐做菜的手艺,比官人当年丝毫不差,不若明天就让尤姐姐现一下本事。” “春娘现在能做出一手好菜?”胡言有些讶异的看向尤春娘,他记得在天台郑屠家时,尤春娘的厨艺极为一般。 尤春娘既没否认也没点头,只是她的脸微红了一下。 “尤姐姐说过,她的厨艺都是在俺们家时,跟官人学的。”这时郑大妹带着一脸的笑意说道。 胡言记起那时每到自己下厨时,尤春娘都在边上帮忙,原来是为了偷学自己做菜的手艺。 于是笑着说道:“青出于蓝必胜于蓝,那明天我可就等着尝尝仙女姐姐的厨艺了。” 尤春娘涨红了脸说道:“我们全真一脉吃素食,只怕是大人吃不习惯。” 这可是尤春娘头一次不喊自己为淫贼了,胡言听了微微有那么点不习惯。 他心道:怕是先前使坏那一抱起了点作用,让这位带了点高冷的道姑,动了下凡尘的心思。 其实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就在于一方是主动进攻,另一方则进行有限的防守。双方只要存有那么一点意思,而主动进攻的一方又很坚决,这道心理防线大概率就要崩塌了。如此说来,尤春娘的防线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想想就得意,胡言的脸上又浮出了坏笑。 而美人入怀那一刻,确实是让人忍不住想去回味。胡言只觉得她入怀的时间太短,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体会那让人心动的暧昧。 他这副神情自然是落入了尤春娘和郑大妹的眼中;郑大妹的神经粗条,倒是没有起疑,尤春娘的心思细腻,感觉出了胡言存着坏心思。 她一直怀疑先前下三轮自行车时,突然立足不稳是胡言做的手脚,此时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于是,狠狠地剜了胡言一眼,接下来便埋下头扒饭。 胡言倒没认为她这一眼是恨的表示,她脸上未褪的红霞,让他更加大胆放肆了。 他夹了一块肉片走到尤春娘的身边,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只吃素是对自己的身体健康不负责,营养需要均衡,肉食中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矿物质等营养成分,适当食用可以促进人体的新陈代谢,预防骨质疏松。” 尤春娘慌忙躲闪,她一脸惶急地说道:“贫道年前入了教,本教教规不允许食荤!” 胡言却若有深意的提醒道:“昨日丘真人已经将你逐出了门墙,你现在不算是全真教的人了,所以也不用守全真教的规矩!” 闻言后的尤春娘脸上又臊热起来。 她当然清楚,师父将她逐出全真教的本意,是让她能守在胡言的身边,为全真教寻求一份保障。从现在起,只要胡言不赶她走,她就算是胡言的人了。 半推半就,她接下那片肉。只是胡言靠近她时,身上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让她一时间生出了恍惚。 她又记起了郑屠家院子里的沙袋,那味道远不如现在闻到的强烈。 郑大妹有些神经大条,但她绝不是个迟钝的女人。尤春娘神色的变化,还是让她瞧出了端倪。 她的脸上闪现了一抹笑意,心想:以后在家里,自己也有帮手了。 确实,胡言现在的这个家已经不那么单纯了。杨妹子明显与王氏走得近,与杨妙真的关系也不错,毕竟是她把杨妙真推进了胡家。而杨氏则凭借自己治政的才华,为胡言所宠爱。 郑大妹虽然不在胡言的身边,但全真教的耳目遍布山东路,胡言家中的情况他们都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并告知了身为正妻的郑大妹。 郑大妹对旁人倒并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杨妹子。杨妹子的皇家背景,让她还是心生忌惮。 这天晚上她与尤春娘睡在一起,一直唠磕到子时过了才进入到梦乡。 第262章 胡言的担心 胡言有许多事情要做,并不能总陪着两个女人,吃过饭后他就去找华忠谈工作方向;当郑大妹她们去休息后,两人还在县衙的公事房研究着怎么安稳地方。 目前,胡家军基本上控制了山东路,但军事上的胜利并不值得骄傲,巩固地盘,争取民心才是根本。所以,胡言要求华忠的第一军,协助楚州派来的官员,打击恶霸山匪,帮助百姓恢复生产。 至于李福和张林这两个军头,胡言并不着急收拾他们。他们只有两条可先:一是向胡家军投降,二是带着手下去投奔蒙古人。 胡言现在也不担心他们选择第二条路。当前胡家军扩充的太快,队伍里有不少杂质,一旦遭遇了挫折,这些人会是不安定的因素。 山匪主要活动在蒙山、沂山和五莲山等地,有很大一部分是被金军打散了的前红袄军。 他们不敢与胡家军正面交锋,胡家军大部队一来,他们就躲进大山之中,当大部队离开时,便出来骚扰胡家军的运输队;有的还袭击乡镇公所,绑架县府官员,严重阻挠了当地恢复生产的计划。 “有的山匪就藏身于民间,白日里是老实巴交的农家,到了夜晚便行盗抢之事。我们设在各处的小兵站,数次遭到成百上千的匪人夜袭,损失很大。” 华忠皱着眉,将最近发生的大事小情一一作了汇报。 胡言考虑过山东路因成为权力真空,盗匪四起的复杂情况,但没有估计到问题会如此严重;他想到了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这句话。 他在桌案上重重捶了一拳,咬牙说道:“对暴民不能一味怀柔,看来有必要让某些人看看我们的刀子有多锋利了。你们选择几个较乱的地方,将有嫌疑的人不管他是否是匪徒,先抓起来严刑拷打,有确凿证据的,公审后直接砍头!” 华忠有些迟疑地说道:“这样做就怕会引起大规模的骚乱-----” “不用担心一些人造反,我们手中的利器不只是用来对付外部的敌人,同时也可用来对内。想要造反的人,你不砍掉几颗脑袋,他们照样会造反。而杀掉一些冒尖的家伙,反而会震慑住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家伙。” 胡言既然动了杀心,就绝不会动摇。他要用血腥的手段,让山东路重新恢复秩序。 华忠想了想后便咬牙说道:“总裁,请您允许以我华忠的名义下达这个命令,我不想让天下人因此而对您生出恐惧。” 胡言一摇头坚定地说道:“就以我胡言的名义下达命令,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胡某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是敢杀人的!” 接下来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报更的鼓声响了,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次日天大亮后,胡言才起了个懒床。 昨夜里他做了一个春梦,与尤春娘一起滚床单的梦。只是滚着滚着,身下的人突然变成了杨妹子,接着是杨妙真和杨氏;陡然间郑屠出现在了梦里,他挥舞着钵大的拳头,恶狠狠朝他扑了过来。 被惊醒后的胡言禁不住开始反思,自己跟郑屠的关系。 仔细想来两人之间的蜜月期,似乎是自己离开天台去临安之前,而自此之后,就逐渐开始生疏了起来。尤其是当郑大妹被掳走后,自己表现的不急不躁,反而一娶再娶,郑屠渐渐连置制府的大门都很少登了,更不用说到后院来找自己。 如果跟郑屠闹掰了会是什么结果?胡言不敢往下想了。 他起家是从归正村开始的,而军中的班底,也是以归正人为主体,郑屠在这些人中的威望很高,影响力并不弱于自己几分。如果郑屠要跟自己分道扬镳,那么楚州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想到这一后果,胡言身上的汗就下来了。 这个可能性绝不是没有,郑屠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当过山匪的大当家,他表面上看着粗,其实也是有心机的人。自己若是冷待了郑大妹,这个团体搞不好就会出大乱子。 不过胡言清楚一点,在没有抵定天下之前,郑屠闹出什么大事的可能性不大,危险会出现在大局将定未定之时,甚至有可能会是在将来继承人的问题上。 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了光明会,这个他一手创办的组织。光明会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他胡言;在光明会,他的话胜过了圣旨。 “枪杆子出政权,军队必须掌握在手中。那么就有必要强化光明会在军中的地位,光明会基层会首应当在连以上享有一定的地位。”胡言背靠着床头,自言自语道。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因为这一切,可是后世党派惯常使用的路数。 这时,房门吱呀一响被人推开,郑大妹走了进来。 她笑吟吟说道:“官人,该起床了,尤姐姐已经做好了早饭。” 胡言掀开被子起了身,他一身的肌肉就展现在了郑大妹的面前。 尽管他现在身居高位,可锻炼一直没有停过,与在天台县时相比,更加强健了。 见他光着身子,郑大妹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她背转了身子过去。 俩人在天台县时,虽然关系亲密,但因为没有举办婚礼,一直都谨守着本分;而那时的胡言,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赤身裸体着睡觉的习惯。 胡言倒也不在意,他走过去扳住郑大妹的肩说道:“这次回到楚州,就要把我们俩的大事办了。” 郑大妹默默点了点头,又小声说道:“官人把尤姐姐也一起娶了!” “这还要看丈人的意思-----”胡言迟疑着说道。 清晨的梦给他提了个醒,外部的敌人并不可怕,而内部出现了问题,才是最致命的。所以,与郑大妹尽快稳固关系,是当前最首要的任务;尤春娘的事并不着急,丘处机有过交待,为了全真教,她不会轻易离开自己。 郑大妹倒是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难,她与尤春娘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要促成。 “爹爹那里俺去说。尤姐姐在天台县时就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相信爹爹是不会不同意的。” 郑大妹很自信,在她的眼里,自己的要求,郑屠是从来都不会拒绝。 胡言没去阻止她,他也想通过这件事,看看郑屠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是胡言并不知道,此刻的楚州,又自临安来了一位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的人。 第262章 胡言的担心 胡言有许多事情要做,并不能总陪着两个女人,吃过饭后他就去找华忠谈工作方向;当郑大妹她们去休息后,两人还在县衙的公事房研究着怎么安稳地方。 目前,胡家军基本上控制了山东路,但军事上的胜利并不值得骄傲,巩固地盘,争取民心才是根本。所以,胡言要求华忠的第一军,协助楚州派来的官员,打击恶霸山匪,帮助百姓恢复生产。 至于李福和张林这两个军头,胡言并不着急收拾他们。他们只有两条可先:一是向胡家军投降,二是带着手下去投奔蒙古人。 胡言现在也不担心他们选择第二条路。当前胡家军扩充的太快,队伍里有不少杂质,一旦遭遇了挫折,这些人会是不安定的因素。 山匪主要活动在蒙山、沂山和五莲山等地,有很大一部分是被金军打散了的前红袄军。 他们不敢与胡家军正面交锋,胡家军大部队一来,他们就躲进大山之中,当大部队离开时,便出来骚扰胡家军的运输队;有的还袭击乡镇公所,绑架县府官员,严重阻挠了当地恢复生产的计划。 “有的山匪就藏身于民间,白日里是老实巴交的农家,到了夜晚便行盗抢之事。我们设在各处的小兵站,数次遭到成百上千的匪人夜袭,损失很大。” 华忠皱着眉,将最近发生的大事小情一一作了汇报。 胡言考虑过山东路因成为权力真空,盗匪四起的复杂情况,但没有估计到问题会如此严重;他想到了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这句话。 他在桌案上重重捶了一拳,咬牙说道:“对暴民不能一味怀柔,看来有必要让某些人看看我们的刀子有多锋利了。你们选择几个较乱的地方,将有嫌疑的人不管他是否是匪徒,先抓起来严刑拷打,有确凿证据的,公审后直接砍头!” 华忠有些迟疑地说道:“这样做就怕会引起大规模的骚乱-----” “不用担心一些人造反,我们手中的利器不只是用来对付外部的敌人,同时也可用来对内。想要造反的人,你不砍掉几颗脑袋,他们照样会造反。而杀掉一些冒尖的家伙,反而会震慑住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家伙。” 胡言既然动了杀心,就绝不会动摇。他要用血腥的手段,让山东路重新恢复秩序。 华忠想了想后便咬牙说道:“总裁,请您允许以我华忠的名义下达这个命令,我不想让天下人因此而对您生出恐惧。” 胡言一摇头坚定地说道:“就以我胡言的名义下达命令,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胡某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是敢杀人的!” 接下来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报更的鼓声响了,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次日天大亮后,胡言才起了个懒床。 昨夜里他做了一个春梦,与尤春娘一起滚床单的梦。只是滚着滚着,身下的人突然变成了杨妹子,接着是杨妙真和杨氏;陡然间郑屠出现在了梦里,他挥舞着钵大的拳头,恶狠狠朝他扑了过来。 被惊醒后的胡言禁不住开始反思,自己跟郑屠的关系。 仔细想来两人之间的蜜月期,似乎是自己离开天台去临安之前,而自此之后,就逐渐开始生疏了起来。尤其是当郑大妹被掳走后,自己表现的不急不躁,反而一娶再娶,郑屠渐渐连置制府的大门都很少登了,更不用说到后院来找自己。 如果跟郑屠闹掰了会是什么结果?胡言不敢往下想了。 他起家是从归正村开始的,而军中的班底,也是以归正人为主体,郑屠在这些人中的威望很高,影响力并不弱于自己几分。如果郑屠要跟自己分道扬镳,那么楚州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想到这一后果,胡言身上的汗就下来了。 这个可能性绝不是没有,郑屠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当过山匪的大当家,他表面上看着粗,其实也是有心机的人。自己若是冷待了郑大妹,这个团体搞不好就会出大乱子。 不过胡言清楚一点,在没有抵定天下之前,郑屠闹出什么大事的可能性不大,危险会出现在大局将定未定之时,甚至有可能会是在将来继承人的问题上。 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了光明会,这个他一手创办的组织。光明会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他胡言;在光明会,他的话胜过了圣旨。 “枪杆子出政权,军队必须掌握在手中。那么就有必要强化光明会在军中的地位,光明会基层会首应当在连以上享有一定的地位。”胡言背靠着床头,自言自语道。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因为这一切,可是后世党派惯常使用的路数。 这时,房门吱呀一响被人推开,郑大妹走了进来。 她笑吟吟说道:“官人,该起床了,尤姐姐已经做好了早饭。” 胡言掀开被子起了身,他一身的肌肉就展现在了郑大妹的面前。 尽管他现在身居高位,可锻炼一直没有停过,与在天台县时相比,更加强健了。 见他光着身子,郑大妹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她背转了身子过去。 俩人在天台县时,虽然关系亲密,但因为没有举办婚礼,一直都谨守着本分;而那时的胡言,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赤身裸体着睡觉的习惯。 胡言倒也不在意,他走过去扳住郑大妹的肩说道:“这次回到楚州,就要把我们俩的大事办了。” 郑大妹默默点了点头,又小声说道:“官人把尤姐姐也一起娶了!” “这还要看丈人的意思-----”胡言迟疑着说道。 清晨的梦给他提了个醒,外部的敌人并不可怕,而内部出现了问题,才是最致命的。所以,与郑大妹尽快稳固关系,是当前最首要的任务;尤春娘的事并不着急,丘处机有过交待,为了全真教,她不会轻易离开自己。 郑大妹倒是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难,她与尤春娘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要促成。 “爹爹那里俺去说。尤姐姐在天台县时就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相信爹爹是不会不同意的。” 郑大妹很自信,在她的眼里,自己的要求,郑屠是从来都不会拒绝。 胡言没去阻止她,他也想通过这件事,看看郑屠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是胡言并不知道,此刻的楚州,又自临安来了一位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的人。 第263章 胡广济和王美人 胡广济并不想离开临安这个温柔乡,他已经迷上了熙春楼的姑娘;那里的女人风情万种,让他不可自拔。但史弥远坚持要他来楚州,并允诺,一旦他过了科举,就会留在京师当一名京官。 他知道,自己留在太学已经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了,太学的光明会现在已经成了漏斗,对朝廷毫无秘密可言。他若是不服从史弥远,就会被无情地抛弃掉。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史弥远。 史弥远非常满意胡广济的识趣,他认为这颗棋子只有落在楚州,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对史弥远来说,楚州才是他关注的重心,那里有着太多的秘密。而头一个,便是令人恐惧的火炮。 随着与完颜鲜于的深入接触,现在他对楚州的火炮有了更加详尽的了解,那绝不是军器监那种笨拙,毫无威力可言的铜炮所能比拟的,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等级。不解决火炮上的差距,对上楚州的胡家军,宋军只有崩溃这一条路。 所以,胡广济必须去楚州,必须把火炮制造的秘密带回来。当然,最好是还能带几个制炮的工匠回来。 为了安抚胡广济,史弥远把自己的义女送给了他。这位义女姓王,是一位美人,她曾经在济国公府伺候过当时的皇子赵竑。 目送这对男女上了官船,李知孝带着些遗憾说道:“丞相大人,这小子可不值得您将这么一个美人送与他啊!” 史弥远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过是个女人,送与他也算不得什么。” 接着带有深意看向李知孝,“如果能用一个女人换回火炮制造的秘密,这个交易可是再划算也不过的了。” 李知孝这时也笑道:“胡言那厮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族侄会是我们的人。” “到时可不止是他的族侄,还有他的外甥女和他的女人。本相要找个时间与太后谈一谈,若是能说动宁国夫人为我们办事,火炮的事情会更有把握。”史弥远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楚州方向。 李知孝小心翼翼地说道:“要说动太后恐怕不易,她可是人老成精。” “无妨,只要给足她好处,她会妥协的。” 史弥远开始在心里合计,要拿出什么样的好处,才能打动杨太后的心。 而胡广济则乘着官船沿运河一路北上,这一路上他过得很是惬意,整日都待在船舱里,抱着王美人取乐。这可是曾经的皇子济国公赵竑的姬妾,他一个平民小子,居然就这样轻松的拥有了,如何不叫他欢喜得意。 他把手伸进王美人那宽大的领口,轻轻揉捏了一会,接着手便慢慢向下滑去。 王美人发出一声呻吟,接着把头仰起靠在他的肩头,娇声说道:“胡郎,这就快要到楚州了,可乱来不得。若是叫你那族叔瞧见,会看轻了你。” 胡广济浑不在意地说道:“他自己都好女色,怎会来说我?你如此勾人,小生倒是有些担心,他见了你会生出歹意来!” 王美人听了咯咯地娇笑了起来,等停住了笑后才幽幽地说道:“奴家可是听说他都收了五房了,那宁国夫人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他又如何看得上贱妾这等残花败柳,只怕他都不肯多看奴家一眼-----” 这话听在胡广济耳朵里,让他生出了些醋意。敏感的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这位美人,似乎很想成为族叔的女人。 他想起了熙春楼的女人。那些女人的样貌虽不及这王美人,在服侍自己时,却把自己当成了贵客,处处维护自己,哪曾在欢娱时还想着别人。 越想越不愉快,于是克制住心头的不悦,淡淡说道:“宁国夫人确实是不错,可她毕竟是老了些,哪比得你年轻貌美,还又如此的风骚。” 王美人听了他的夸赞,身子扭了扭,似乎想展现自己的风骚。 这时胡广济又补充说道:“你若是真对他有意,我找机会成全你们就是!” 王美人听了脸上一喜,忙说道:“那奴家可就要多谢胡----” 只是不待她的话落地,胡广济突然一用力,竟将王美人推倒在地上。 王美人痛得娇呼一声,眼泪几乎都要落了下来。 她强忍着怒意看向胡广济,嗔怪地质问道:“胡郎,你就不晓得要怜香惜玉么?” 胡广济也不看她,淡淡说道:“可是在此之前,你要先把小爷伺候的舒服了;否则,小生不介意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王美人听了心头一寒,她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书生,可是位敢说敢做的人。 于是忙遮掩着说道:“奴家心里只装着胡郎,那肯再附身于他人。先前的话,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胡广济现在还哪里肯信她,粗暴地将她推开了,就坐在那里生起闷气来。 他心道:自己又哪里比不上族叔了?怎么这些女人的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他不过是搭上了太后的妹妹宁国夫人,才有了现今的地位;而我若是高中了,有丞相的提携,将来也不会比他差了。 就在他暗自气恼之时,船到了楚州的码头。 等他来到甲板之上,就见陈实站在不远处,正向他招着手。 见到只有陈实和几个护卫在码头上,胡广济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心道:自己好赖也是胡言的族侄,还是光明会临安太学分会的会首,这大老远从临安过来,无论怎么说楚州方面也应当搞个大阵仗相迎;这般的冷清,难道是说自己与朝廷暗通款曲的事露了马脚? 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一下就苍白了起,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胡广济脚步上的迟疑,以及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的情形,落入了他身后王美人的眼中。王美人替史弥远监视赵竑多年,早就练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马上就明白这位看着精明的书生,实则是个样子货。 她上前一把扶住了胡广济的手臂,小声提醒道:“不想死的话就镇定些,拿出你日常的样子来。” 胡广济被她这一提醒,也马上明白过来,随即也朝陈实挥了挥手臂。 第263章 胡广济和王美人 胡广济并不想离开临安这个温柔乡,他已经迷上了熙春楼的姑娘;那里的女人风情万种,让他不可自拔。但史弥远坚持要他来楚州,并允诺,一旦他过了科举,就会留在京师当一名京官。 他知道,自己留在太学已经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了,太学的光明会现在已经成了漏斗,对朝廷毫无秘密可言。他若是不服从史弥远,就会被无情地抛弃掉。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史弥远。 史弥远非常满意胡广济的识趣,他认为这颗棋子只有落在楚州,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对史弥远来说,楚州才是他关注的重心,那里有着太多的秘密。而头一个,便是令人恐惧的火炮。 随着与完颜鲜于的深入接触,现在他对楚州的火炮有了更加详尽的了解,那绝不是军器监那种笨拙,毫无威力可言的铜炮所能比拟的,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等级。不解决火炮上的差距,对上楚州的胡家军,宋军只有崩溃这一条路。 所以,胡广济必须去楚州,必须把火炮制造的秘密带回来。当然,最好是还能带几个制炮的工匠回来。 为了安抚胡广济,史弥远把自己的义女送给了他。这位义女姓王,是一位美人,她曾经在济国公府伺候过当时的皇子赵竑。 目送这对男女上了官船,李知孝带着些遗憾说道:“丞相大人,这小子可不值得您将这么一个美人送与他啊!” 史弥远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过是个女人,送与他也算不得什么。” 接着带有深意看向李知孝,“如果能用一个女人换回火炮制造的秘密,这个交易可是再划算也不过的了。” 李知孝这时也笑道:“胡言那厮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族侄会是我们的人。” “到时可不止是他的族侄,还有他的外甥女和他的女人。本相要找个时间与太后谈一谈,若是能说动宁国夫人为我们办事,火炮的事情会更有把握。”史弥远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楚州方向。 李知孝小心翼翼地说道:“要说动太后恐怕不易,她可是人老成精。” “无妨,只要给足她好处,她会妥协的。” 史弥远开始在心里合计,要拿出什么样的好处,才能打动杨太后的心。 而胡广济则乘着官船沿运河一路北上,这一路上他过得很是惬意,整日都待在船舱里,抱着王美人取乐。这可是曾经的皇子济国公赵竑的姬妾,他一个平民小子,居然就这样轻松的拥有了,如何不叫他欢喜得意。 他把手伸进王美人那宽大的领口,轻轻揉捏了一会,接着手便慢慢向下滑去。 王美人发出一声呻吟,接着把头仰起靠在他的肩头,娇声说道:“胡郎,这就快要到楚州了,可乱来不得。若是叫你那族叔瞧见,会看轻了你。” 胡广济浑不在意地说道:“他自己都好女色,怎会来说我?你如此勾人,小生倒是有些担心,他见了你会生出歹意来!” 王美人听了咯咯地娇笑了起来,等停住了笑后才幽幽地说道:“奴家可是听说他都收了五房了,那宁国夫人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他又如何看得上贱妾这等残花败柳,只怕他都不肯多看奴家一眼-----” 这话听在胡广济耳朵里,让他生出了些醋意。敏感的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这位美人,似乎很想成为族叔的女人。 他想起了熙春楼的女人。那些女人的样貌虽不及这王美人,在服侍自己时,却把自己当成了贵客,处处维护自己,哪曾在欢娱时还想着别人。 越想越不愉快,于是克制住心头的不悦,淡淡说道:“宁国夫人确实是不错,可她毕竟是老了些,哪比得你年轻貌美,还又如此的风骚。” 王美人听了他的夸赞,身子扭了扭,似乎想展现自己的风骚。 这时胡广济又补充说道:“你若是真对他有意,我找机会成全你们就是!” 王美人听了脸上一喜,忙说道:“那奴家可就要多谢胡----” 只是不待她的话落地,胡广济突然一用力,竟将王美人推倒在地上。 王美人痛得娇呼一声,眼泪几乎都要落了下来。 她强忍着怒意看向胡广济,嗔怪地质问道:“胡郎,你就不晓得要怜香惜玉么?” 胡广济也不看她,淡淡说道:“可是在此之前,你要先把小爷伺候的舒服了;否则,小生不介意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王美人听了心头一寒,她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书生,可是位敢说敢做的人。 于是忙遮掩着说道:“奴家心里只装着胡郎,那肯再附身于他人。先前的话,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胡广济现在还哪里肯信她,粗暴地将她推开了,就坐在那里生起闷气来。 他心道:自己又哪里比不上族叔了?怎么这些女人的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他不过是搭上了太后的妹妹宁国夫人,才有了现今的地位;而我若是高中了,有丞相的提携,将来也不会比他差了。 就在他暗自气恼之时,船到了楚州的码头。 等他来到甲板之上,就见陈实站在不远处,正向他招着手。 见到只有陈实和几个护卫在码头上,胡广济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心道:自己好赖也是胡言的族侄,还是光明会临安太学分会的会首,这大老远从临安过来,无论怎么说楚州方面也应当搞个大阵仗相迎;这般的冷清,难道是说自己与朝廷暗通款曲的事露了马脚? 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一下就苍白了起,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胡广济脚步上的迟疑,以及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的情形,落入了他身后王美人的眼中。王美人替史弥远监视赵竑多年,早就练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马上就明白这位看着精明的书生,实则是个样子货。 她上前一把扶住了胡广济的手臂,小声提醒道:“不想死的话就镇定些,拿出你日常的样子来。” 胡广济被她这一提醒,也马上明白过来,随即也朝陈实挥了挥手臂。 第264章 胡广济与陈实 陈实微笑着向胡广济伸出了手。 两人在临安见过一次,陈实对胡言的这位族侄有点印象。 而胡广济只觉得陈实有些面熟,具体姓甚名谁却是想不起来了。 “胡公子也许不记得我了,我姓陈名实,现在替总裁署理楚州的事务。” 接着陈实又说道:“总裁去了密州,怕是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王夫人特意嘱咐我来码头接你。” 陈实口中的王夫人便是王氏。胡广济与婶娘王氏交往的时间最久,相比杨妹子也要更亲近些。胡广济这次来楚州,首先传信给的就是王氏。 “许定呢?他不在么?”胡广济问。 他问许定是因为一来与许定相熟,二来是听说许定在楚州很有些地位,有意提醒陈实,自己跟许定的关系不一般,你陈实在楚州定然不及许定的地位高,那对我就要更加的恭敬些。 “他有公事外出了,恐怕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陈实看了一眼胡广济身边的王美人,谨慎地答道。 许定他们执行的是特殊任务,有保密要求,而胡广济和他身旁的王美人,在陈实的眼里还不能算是自己人。 听到回答胡广济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继而吩咐道:“那就请陈计议官前头带路,胡某想尽快去拜见宁国夫人和王婶娘。” 陈实学的便是揣摩人心之术,他自然从胡广济的神色和话语中读出,面前的这位胡公子是看轻了自己。不过他也没在意,就笑着吩咐护卫帮胡广济他们拿了行李,然后当先在前面引路。 到了瞻岱门,守卫这里的城防军见陈实过来,全体来了个立正。 胡广济看在眼里,心道:这帮城门守卫倒也知趣,他们必然是知道本公子是胡知州的族侄,所以特意来讨好于我。 于是便昂着头,一脸得意地进了城门。 现如今的楚州城几乎家家户户都经起了商,且大多做的都是做批零生意;这南来北往的小商贩,搭不上郑家、徐家和那帮前归正村头领家的大生意,也只能寻这些小批发商来进楚州的货物。 故而,大街小巷的人流极大,而从杂乱的口音上也能断出,他们是九州大地四方的来客,甚至间或还有高鼻蓝眼的海外客商。 这般情景让胡广济马上纠正了此前对楚州的偏见,他只觉得楚州城颇有点缩小版之临安城的感觉。 他心道:这位年轻的族叔倒还真不能小瞧了,居然将一个边地小城经营成如此模样,若不是他得罪了史弥远,只怕将来下一任的丞相便是他了。 到了一间郑氏商铺,陈实停了下来。他探头进去,唤了一声大当家的,郑屠便从内里走了出来。 “这便是俺女婿的那个族侄?” 郑屠嫌弃地打量了胡广济和王美人一眼。 胡广济当然听说过郑屠,他有些发懵,不明白陈实为何会把他带来这里。 就见陈实赔了个笑脸说道:“正是临安的小胡会首。总裁回来之前,还请大当家多加照料!” 郑屠嗯了一声,接着便冷脸对胡广济说道:“随俺来!” 话毕,他转身向旁边的巷子走去。 胡广济愣了愣,刚想问问陈实,却听陈实笑着说道:“几位夫人现在都很忙,胡公子暂且在大当家这里安歇些时日,等总裁回来,再另作安排。若有什么需求,只管来制置司衙门找我。” 见陈实这样一说,胡广济便将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然后一拉王美人,快步跟上郑屠,往巷子深处行去。 胡广济在郑屠这里一待就是一旬,期间王氏来过一次,也只简短的寒暄了几句,便再没来过。而郑屠也极少过来与胡广济搭话,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谁都欠了他的银子一样。 胡广济很郁闷,他来到衙门去找陈实,就见时不时有各处的官员登记拜访陈实;他向门吏打听后才知道,这制置司衙门里的大事小情,居然要陈实点了头才能去办。 于是胡广济试探着问道:“这军中的火器陈大人也管么?” 门吏是个话唠,又听他自我介绍说是知州大人的族侄,也就没避讳说道:“陈大人和许大人是中大夫的左膀右臂,军中的事自然也是要管的。” 听到门吏这样说,胡广济顿时为自己此前看轻陈实之举,生出些懊悔来。要打听火炮的秘密,这陈实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他走进陈实的公事房,堆上一脸的笑,便邀请陈实一起去喝茶。 陈实眼见公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便笑着说道:“不需要胡公子请,我来做东好了。” 两人出了制置司衙门,走了不过百来步,便有一家茶肆。 茶肆的掌柜见陈实来喝茶,便殷勤地将陈实引到雅间,随即奉上了果盘。 陈实这时才客客气气地说道:“楚州这里日常都是喝总裁倡导的炒茶,这种熬汤的煮茶茶肆不多,也只他家的茶艺好些,不过比不得临安城,却还要请胡公子担待些。” 胡广济现在知道了陈实的份量,哪里还敢在他面前拿大,慌忙说道:“不碍事,小生家中虽有几亩薄田,日常过得却也节俭,并无这个财力去那茶肆耗费银两。” 陈实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来,话里带了特别的意味问道:“是么?可陈某见公子身边的美人衣着装扮不俗,不像是过得很节俭的样子啊!” 胡广济闻言心中一惊,他千算万算,却没考虑到王美人的衣着打扮,被陈实这一点破,头上的汗马上就冒了出来。 “是这样,这美人原本是一外地富商的歌妓,因小生给他帮了一些忙,便将这美人送与了小生。”他慌忙编些话出来,想搪塞过去。 “原来如此!”陈实微微一笑,又捡了颗果子丢到了嘴里,然后就聊了些临安城瓦子里的热闹事来。 而胡广济此时哪里还敢提火炮半个字,只觉得对面陈实的一双眼睛,像是能瞧到自己的内心里去。 这个茶喝得胡广济屁股下面似有钉子,极其难受。 等喝完了,他逃也似的回到了郑屠的宅子。 这回见了王美人,胡广济就觉得她是自己的煞星,抬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怒声质问道:“你为何穿成这般样子来楚州?” 王美人原本有喜事要告诉胡广济,却被他这一耳光打懵了,她缩身到床边,一脸委屈地看向胡广济。 第264章 胡广济与陈实 陈实微笑着向胡广济伸出了手。 两人在临安见过一次,陈实对胡言的这位族侄有点印象。 而胡广济只觉得陈实有些面熟,具体姓甚名谁却是想不起来了。 “胡公子也许不记得我了,我姓陈名实,现在替总裁署理楚州的事务。” 接着陈实又说道:“总裁去了密州,怕是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王夫人特意嘱咐我来码头接你。” 陈实口中的王夫人便是王氏。胡广济与婶娘王氏交往的时间最久,相比杨妹子也要更亲近些。胡广济这次来楚州,首先传信给的就是王氏。 “许定呢?他不在么?”胡广济问。 他问许定是因为一来与许定相熟,二来是听说许定在楚州很有些地位,有意提醒陈实,自己跟许定的关系不一般,你陈实在楚州定然不及许定的地位高,那对我就要更加的恭敬些。 “他有公事外出了,恐怕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陈实看了一眼胡广济身边的王美人,谨慎地答道。 许定他们执行的是特殊任务,有保密要求,而胡广济和他身旁的王美人,在陈实的眼里还不能算是自己人。 听到回答胡广济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继而吩咐道:“那就请陈计议官前头带路,胡某想尽快去拜见宁国夫人和王婶娘。” 陈实学的便是揣摩人心之术,他自然从胡广济的神色和话语中读出,面前的这位胡公子是看轻了自己。不过他也没在意,就笑着吩咐护卫帮胡广济他们拿了行李,然后当先在前面引路。 到了瞻岱门,守卫这里的城防军见陈实过来,全体来了个立正。 胡广济看在眼里,心道:这帮城门守卫倒也知趣,他们必然是知道本公子是胡知州的族侄,所以特意来讨好于我。 于是便昂着头,一脸得意地进了城门。 现如今的楚州城几乎家家户户都经起了商,且大多做的都是做批零生意;这南来北往的小商贩,搭不上郑家、徐家和那帮前归正村头领家的大生意,也只能寻这些小批发商来进楚州的货物。 故而,大街小巷的人流极大,而从杂乱的口音上也能断出,他们是九州大地四方的来客,甚至间或还有高鼻蓝眼的海外客商。 这般情景让胡广济马上纠正了此前对楚州的偏见,他只觉得楚州城颇有点缩小版之临安城的感觉。 他心道:这位年轻的族叔倒还真不能小瞧了,居然将一个边地小城经营成如此模样,若不是他得罪了史弥远,只怕将来下一任的丞相便是他了。 到了一间郑氏商铺,陈实停了下来。他探头进去,唤了一声大当家的,郑屠便从内里走了出来。 “这便是俺女婿的那个族侄?” 郑屠嫌弃地打量了胡广济和王美人一眼。 胡广济当然听说过郑屠,他有些发懵,不明白陈实为何会把他带来这里。 就见陈实赔了个笑脸说道:“正是临安的小胡会首。总裁回来之前,还请大当家多加照料!” 郑屠嗯了一声,接着便冷脸对胡广济说道:“随俺来!” 话毕,他转身向旁边的巷子走去。 胡广济愣了愣,刚想问问陈实,却听陈实笑着说道:“几位夫人现在都很忙,胡公子暂且在大当家这里安歇些时日,等总裁回来,再另作安排。若有什么需求,只管来制置司衙门找我。” 见陈实这样一说,胡广济便将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然后一拉王美人,快步跟上郑屠,往巷子深处行去。 胡广济在郑屠这里一待就是一旬,期间王氏来过一次,也只简短的寒暄了几句,便再没来过。而郑屠也极少过来与胡广济搭话,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谁都欠了他的银子一样。 胡广济很郁闷,他来到衙门去找陈实,就见时不时有各处的官员登记拜访陈实;他向门吏打听后才知道,这制置司衙门里的大事小情,居然要陈实点了头才能去办。 于是胡广济试探着问道:“这军中的火器陈大人也管么?” 门吏是个话唠,又听他自我介绍说是知州大人的族侄,也就没避讳说道:“陈大人和许大人是中大夫的左膀右臂,军中的事自然也是要管的。” 听到门吏这样说,胡广济顿时为自己此前看轻陈实之举,生出些懊悔来。要打听火炮的秘密,这陈实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他走进陈实的公事房,堆上一脸的笑,便邀请陈实一起去喝茶。 陈实眼见公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便笑着说道:“不需要胡公子请,我来做东好了。” 两人出了制置司衙门,走了不过百来步,便有一家茶肆。 茶肆的掌柜见陈实来喝茶,便殷勤地将陈实引到雅间,随即奉上了果盘。 陈实这时才客客气气地说道:“楚州这里日常都是喝总裁倡导的炒茶,这种熬汤的煮茶茶肆不多,也只他家的茶艺好些,不过比不得临安城,却还要请胡公子担待些。” 胡广济现在知道了陈实的份量,哪里还敢在他面前拿大,慌忙说道:“不碍事,小生家中虽有几亩薄田,日常过得却也节俭,并无这个财力去那茶肆耗费银两。” 陈实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来,话里带了特别的意味问道:“是么?可陈某见公子身边的美人衣着装扮不俗,不像是过得很节俭的样子啊!” 胡广济闻言心中一惊,他千算万算,却没考虑到王美人的衣着打扮,被陈实这一点破,头上的汗马上就冒了出来。 “是这样,这美人原本是一外地富商的歌妓,因小生给他帮了一些忙,便将这美人送与了小生。”他慌忙编些话出来,想搪塞过去。 “原来如此!”陈实微微一笑,又捡了颗果子丢到了嘴里,然后就聊了些临安城瓦子里的热闹事来。 而胡广济此时哪里还敢提火炮半个字,只觉得对面陈实的一双眼睛,像是能瞧到自己的内心里去。 这个茶喝得胡广济屁股下面似有钉子,极其难受。 等喝完了,他逃也似的回到了郑屠的宅子。 这回见了王美人,胡广济就觉得她是自己的煞星,抬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怒声质问道:“你为何穿成这般样子来楚州?” 王美人原本有喜事要告诉胡广济,却被他这一耳光打懵了,她缩身到床边,一脸委屈地看向胡广济。 第265章 郑屠对上胡广济 听到胡广济说因自己一身装扮价值不菲,而引了陈实的怀疑,王美人就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挨得冤。 但她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看出面前这个小男人,比之当初的皇子赵竑还要不堪,遇事便没了主意;于是她用对付赵竑的办法,使出楚楚可怜的本事,三两下便叫胡广济的心软了下来。 这之后她才劝导道:“奴家此前在济公府的身份能瞒过他人,又岂能瞒过许定那厮,他当时可是将临安城的人口盘了个仔细;公子与其瞒着奴家的来历,倒不如大大方方叫他们知道,也好过事后让他们戳穿。” 胡广济这才想到许定在临安当总捕头时的本事,王美人这么特殊的身份,又哪里瞒得过去。 这时王美人又说道:“奴家今日与韩姐姐聊了许久,打听到了一个叫人意外的消息。” “什么消息?”胡广济随口应道。他心里还在想着,王美人这身份如果叫胡言知晓,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郑屠和中大夫之间起了嫌隙!” “什么?”胡广济一愣。 “郑屠因中大夫迟迟没去救他的女儿,对中大夫颇有怨言。” “若我们往里面添点柴,他们翁婿二人岂不就要反目成仇?”说着,王美人脸上漾起了一丝得意。 “这消息确实吗?小生可是听王氏说过,这郑屠与小生族叔的关系,可远不止翁婿这么简单。”胡广济面带狐疑地问道。 王美人一笑说道:“韩姐姐说的岂能有假,郑屠可是与她的母亲同睡在一张床上!” 胡广济相信了,只是如何在这件事上添柴呢? 随后这一段时间,胡广济就开始粘着郑屠。 郑屠现在很讨厌姓胡的,这一切全是因为他那女婿胡言。原本他以为给女儿找了个依靠,可没想到胡言自典回来王氏后,越发的不收俭了,接连又往家里领了三个女人回来。 这时代富贵人家有个三妻四妾本也正常,郑屠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自家女儿叫人掳了去,他胡言居然如此不上心,还不停地娶小妾回来,这就让他郑屠心里不痛快了。 胡广济不识趣地凑过来,郑屠便没个好脸色,好恶言恶语赶了几回人。 在他的眼里,自家女婿的这位族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只瞧瞧那位王美人就知道,这胡家人可都是色鬼投的胎。 胡广济怀有目的,自然不会因郑屠的脸色就退却;他一边帮着郑屠整理货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郑屠找话说,磨得久了,郑屠倒也懒得再去赶他走了。 日子久了,渐渐地,俩人倒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爷叔,小子的族叔远行,怎么不把楚州的事交给您老打理,反交给些外人?” 自打能说上话后,胡广济开始挑事起来。 郑屠斜了这位公子哥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俺一个大老粗,识不得几个字,这楚州给俺来打理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胡广济一笑说道:“你老不识字可有识字的人啊,有什么不明白地方的,找几个人问一下不就解决了。小子读了这十几年的书,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做官是最容易的,只要会点头和摇头就行!” 郑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不悦地说道:“你这说的是当宋国的官?俺们这楚州可不同,要想当好官可不容易,凡事处处要想到前面去,操碎了心,否则出了乱子大家的好日子全没了!” 胡广济一摇头说道:“小子怎么听人说,族叔他极少待在公事房内,大半的时间都在陪那几位杨姓的婶娘呢?” 郑屠最不乐意听人提起杨妹子、杨妙真和杨氏三人。这三位一个是宋国太后之妹,年岁也不比他小多少,一位是帮着全真教的牛鼻子,把他女儿掳去的人,还有一位是昔日仇敌金国大臣之女。 谁在他跟前提这三位,那就是在戳他郑屠的心。 所以,郑屠的脸又黑了下来。 “俺郑屠曾自诩最会识人,却没想到在姓胡的手上栽了,把女儿送与了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你这小子俺瞅着也不是个好东西,将来怕是也不会比你那族叔差!” 说着他劈手夺过胡广济手上整里的几件服饰,鼓着眼睛又恨声说道:“俺这里用不着你这富家公子,去寻你那王美人作乐去!” 胡广济见挑起了郑屠心中的火,心里万分得意;他嘴里却说着道歉的话,装出尴尬的样子出了库房。 郑屠的库房与他的宅子是相通的,这原本是两个大户人家的住宅。去年四月,这两家叫李全的乱兵吓住了,携了家小迁往镇江,宅子也只几百两银子便卖给了郑屠。郑屠将这两家的院子打通,其中的一所宅子便做成了库房。 胡广济回到了房间,见王美人还未回来,知道她是与韩小娘子拉关系去了,便倒在床上翻看胡言编的自然科学小册子。这本书他看了无数回,过去总觉得族叔把自然界描述的太过直白,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读出了里面的真义来。 这人与动物又有多大的区别?不都是谁强谁才能过得好么?族叔他现如今有了这么大的基业,自然是不用再看丞相的眼色了。不过若是这基业是我胡广济的,史丞相他恐怕也会惧了我几分。 想到楚州这基业,胡广济突然心头一热,生出了以前从来不敢想的想法。 他心道:我为何要去帮史弥远?我为何不将族叔的这份基业拿到自己的手上来? 这想法一经滋生,他的身心都开始发起颤来。 就在胡广济为自己的新想法而激动时,库房里的郑屠嘴角浮出了冷笑。 他心道:你个毛孩子跟俺玩心机,可还嫩了些;俺郑屠可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岂会着了你小子的道。 思索了一会后,他朝门外唤了一声,便有一位黑衣走了进来。 “小七,当家的给你一个差使,替俺盯着俺女婿的这位族侄和他那女人,记下他们都接触了什么人。” 小七是归正村的老人,早前干过溜门撬锁的行当,自来楚州就一直跟在郑屠的身边,除了大当家父女和胡言,他可谁也不认。 闻言后他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第265章 郑屠对上胡广济 听到胡广济说因自己一身装扮价值不菲,而引了陈实的怀疑,王美人就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挨得冤。 但她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看出面前这个小男人,比之当初的皇子赵竑还要不堪,遇事便没了主意;于是她用对付赵竑的办法,使出楚楚可怜的本事,三两下便叫胡广济的心软了下来。 这之后她才劝导道:“奴家此前在济公府的身份能瞒过他人,又岂能瞒过许定那厮,他当时可是将临安城的人口盘了个仔细;公子与其瞒着奴家的来历,倒不如大大方方叫他们知道,也好过事后让他们戳穿。” 胡广济这才想到许定在临安当总捕头时的本事,王美人这么特殊的身份,又哪里瞒得过去。 这时王美人又说道:“奴家今日与韩姐姐聊了许久,打听到了一个叫人意外的消息。” “什么消息?”胡广济随口应道。他心里还在想着,王美人这身份如果叫胡言知晓,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郑屠和中大夫之间起了嫌隙!” “什么?”胡广济一愣。 “郑屠因中大夫迟迟没去救他的女儿,对中大夫颇有怨言。” “若我们往里面添点柴,他们翁婿二人岂不就要反目成仇?”说着,王美人脸上漾起了一丝得意。 “这消息确实吗?小生可是听王氏说过,这郑屠与小生族叔的关系,可远不止翁婿这么简单。”胡广济面带狐疑地问道。 王美人一笑说道:“韩姐姐说的岂能有假,郑屠可是与她的母亲同睡在一张床上!” 胡广济相信了,只是如何在这件事上添柴呢? 随后这一段时间,胡广济就开始粘着郑屠。 郑屠现在很讨厌姓胡的,这一切全是因为他那女婿胡言。原本他以为给女儿找了个依靠,可没想到胡言自典回来王氏后,越发的不收俭了,接连又往家里领了三个女人回来。 这时代富贵人家有个三妻四妾本也正常,郑屠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自家女儿叫人掳了去,他胡言居然如此不上心,还不停地娶小妾回来,这就让他郑屠心里不痛快了。 胡广济不识趣地凑过来,郑屠便没个好脸色,好恶言恶语赶了几回人。 在他的眼里,自家女婿的这位族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只瞧瞧那位王美人就知道,这胡家人可都是色鬼投的胎。 胡广济怀有目的,自然不会因郑屠的脸色就退却;他一边帮着郑屠整理货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郑屠找话说,磨得久了,郑屠倒也懒得再去赶他走了。 日子久了,渐渐地,俩人倒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爷叔,小子的族叔远行,怎么不把楚州的事交给您老打理,反交给些外人?” 自打能说上话后,胡广济开始挑事起来。 郑屠斜了这位公子哥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俺一个大老粗,识不得几个字,这楚州给俺来打理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胡广济一笑说道:“你老不识字可有识字的人啊,有什么不明白地方的,找几个人问一下不就解决了。小子读了这十几年的书,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做官是最容易的,只要会点头和摇头就行!” 郑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不悦地说道:“你这说的是当宋国的官?俺们这楚州可不同,要想当好官可不容易,凡事处处要想到前面去,操碎了心,否则出了乱子大家的好日子全没了!” 胡广济一摇头说道:“小子怎么听人说,族叔他极少待在公事房内,大半的时间都在陪那几位杨姓的婶娘呢?” 郑屠最不乐意听人提起杨妹子、杨妙真和杨氏三人。这三位一个是宋国太后之妹,年岁也不比他小多少,一位是帮着全真教的牛鼻子,把他女儿掳去的人,还有一位是昔日仇敌金国大臣之女。 谁在他跟前提这三位,那就是在戳他郑屠的心。 所以,郑屠的脸又黑了下来。 “俺郑屠曾自诩最会识人,却没想到在姓胡的手上栽了,把女儿送与了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你这小子俺瞅着也不是个好东西,将来怕是也不会比你那族叔差!” 说着他劈手夺过胡广济手上整里的几件服饰,鼓着眼睛又恨声说道:“俺这里用不着你这富家公子,去寻你那王美人作乐去!” 胡广济见挑起了郑屠心中的火,心里万分得意;他嘴里却说着道歉的话,装出尴尬的样子出了库房。 郑屠的库房与他的宅子是相通的,这原本是两个大户人家的住宅。去年四月,这两家叫李全的乱兵吓住了,携了家小迁往镇江,宅子也只几百两银子便卖给了郑屠。郑屠将这两家的院子打通,其中的一所宅子便做成了库房。 胡广济回到了房间,见王美人还未回来,知道她是与韩小娘子拉关系去了,便倒在床上翻看胡言编的自然科学小册子。这本书他看了无数回,过去总觉得族叔把自然界描述的太过直白,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读出了里面的真义来。 这人与动物又有多大的区别?不都是谁强谁才能过得好么?族叔他现如今有了这么大的基业,自然是不用再看丞相的眼色了。不过若是这基业是我胡广济的,史丞相他恐怕也会惧了我几分。 想到楚州这基业,胡广济突然心头一热,生出了以前从来不敢想的想法。 他心道:我为何要去帮史弥远?我为何不将族叔的这份基业拿到自己的手上来? 这想法一经滋生,他的身心都开始发起颤来。 就在胡广济为自己的新想法而激动时,库房里的郑屠嘴角浮出了冷笑。 他心道:你个毛孩子跟俺玩心机,可还嫩了些;俺郑屠可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岂会着了你小子的道。 思索了一会后,他朝门外唤了一声,便有一位黑衣走了进来。 “小七,当家的给你一个差使,替俺盯着俺女婿的这位族侄和他那女人,记下他们都接触了什么人。” 小七是归正村的老人,早前干过溜门撬锁的行当,自来楚州就一直跟在郑屠的身边,除了大当家父女和胡言,他可谁也不认。 闻言后他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第266章 阴阳玉佩 楚州城瞻岱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王美人走进了一家铺子。 从这家铺子出来时,王美人换上了一身做工精美的旗袍。 现如今旗袍在楚州已随处可见,当然这要归功于杨妙真和杨氏。她们二人在楚州城大街 小巷秀了一把后,旗袍就成为了女人们的专宠。 换上了一身旗袍的王美人同样惹人注目,这得益于她本就妖娆的体态和姣好的面容。用余光感受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神,听着耳旁飘来的赞叹声,王美人挺了挺胸,嘴角浮出了笑意。 就在王美人离去不久,一个猥琐的黑衣汉子也走进了这家铺子。 汉子的眼睛滴溜溜在铺子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朝脸上带着鄙夷目光的小二说道:“方才那美人身上穿的旗袍也给俺来一件。” 小二面无表情说道:“二十两银子!” 黑衣汉子把眼一翻,不悦地质问道:“这满大街的旗袍都是五两银子一件,到你这里怎么就要二十两了?” 小二从鼻孔里嗤了一声,也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也不看看那件旗袍与别家旗袍的不同,那可是上好的绸缎,领口和袖口可都是用了金线锁边的!” 黑衣汉子听了却不肯相信,他嚷嚷道:“知州大老爷的娘子穿得都是五两银子一件的,俺可没听说过还有用金线锁边的!” 小二有些不耐烦了,也不想跟这猥琐的汉子啰唣,动手就去推他,嘴里还说道:“爷瞅着你荷包里就没几两银子,你这样的只管去那些小铺子,爷家的铺子可是高端货色,不是你这种人买得起的!” 黑衣汉子听了就不乐意了,他反手捉了小二的手臂,就与小二推搡了起来,并大声嚷嚷要掌柜的出来主持公道。 两人这一争执,自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而掌柜的这时就不得不出面了。 掌柜是外来人,并不想生事,他陪着笑脸说了不少软话,又奉上了一杯好茶,才算将这黑衣汉子打发走。只是将人哄走了后,他才发现自己腰上挂着的玉佩不见了。 掌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摸着空荡荡的腰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小二瞧到掌柜的动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掌柜总不离身的玉佩不见,就急忙要去报官,却被掌柜的一把拉住。 “算了,不过是个玩物,丢了就丢了!” 说完这句话后,掌柜的脸皮抽了抽,才懊恼地去了铺子的里间。 郑家的铺子,小七拿着玉佩递到郑屠的手里。 郑屠拿着玉佩翻过来又看过去,就没看出半点名堂。 这时小七提醒道:“大当家的,你把这玉佩跟那娘们身上的一合,就能看出蹊跷了。” 郑屠皱起眉头来问:“你是说这是一对阴阳玉佩?” 小七一脸得意地答道:“正是一对阴阳玉佩!” 接着又道:“就凭这玉佩,要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勾当,说破了天俺都不信!” 郑屠作沉思状,随后将玉佩收了起来,又吩咐道:“把他们俩都盯紧了,千万不要疏忽。” 制置司衙门陈实的公事房内,商铺的店小二忐忑的站在陈实的办公桌前。 “那件玉佩他从未离过身?”陈实问道。 店小二肯定地答道:“不错,小人有一次想要仔细看看那玉佩,掌柜的都不肯,可见他把这件玉佩看得极重。” 陈实皱起眉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应该啊。这要是换了旁人,必定是会来衙门里报案的!” 店小二陪着笑道:“所以小人觉得蹊跷,马上便来报给大人您。” 陈实点了点头,夸赞道:“你做得不错,继续把他盯紧了。等我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到时会给你记一大功。” “大人放心,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小人的这双眼睛!”小二得了夸赞,这脸上就放出了光来。 待店小二离去后,陈实就来到胡言的公事房。 公事房里坐着的是杨氏。 胡言不在,楚州这边的事务就由陈实和杨氏两人商量着办。 杨氏皱眉听完陈实汇报的事,脸上显得很有些为难。 胡广济是胡言的族侄,又与王氏的关系不错,一旦处理不慎,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此刻,她极为盼望胡言能马上回来,亲手处理这件事。 而胡言现在在哪里呢? 他在莱芜。 莱芜自郑氏集团的军工作坊迁来之后,就日渐繁华起来。原本衣食无着的矿工又操起了旧业,他们的荷包开始鼓了起来,酒肆的生意也变得红火了;再加上来来往往的胡家军后勤运输人员,盘活了整个莱芜的经济。 杜春这个团就驻守在莱芜,以保障郑氏军工作坊的安全。 见胡总裁到来,杜春的脸上笑开了花。 他在莱芜这里守了几个月,屁股早就坐不住了,几乎隔三差五就给郑衍德去信,想要回到前线去。只是郑衍德不批准,说这里是胡家军的根基,必须留他这支精锐驻守。 现在总裁来了可是个机会,于是他凑到胡言身边,吭吭哧哧把自己的诉求说了。 胡言微笑着问道:“你手中的哪一样武器不用钢铁?如果不是看你们团是纪律严明的精锐,还不会放到莱芜来!” 杜春一愣,心知自己没机会了。 就听胡言又说道:“守卫这里的担子可比在前方打仗重,我们的军工作坊可是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没有这里的作坊给前方提供弹药和箭矢,大家手中的武器比烧火棍还不如。” 见杜春摸着脑袋认了错,胡言就笑着在他肩头拍了拍,然后带着郑大妹和尤春娘,在矿山四处晃悠。 这时郑大妹说道:“胡郎,这里临近淄州和济南府,不拿下这两地,莱芜这里总叫人不踏实。要不俺领一支军,先取了淄州?” 郑大妹这一年被憋在栖霞,着实难受,这一脱身出来,就想带兵大干一场。 胡言理解她的心情,就安慰道:“回去我们先成亲,然后另组一军交给你,你带着去把淄州拿下。” 郑大妹闻言大喜,一拉尤春娘说道:“俺要尤姐姐跟俺一起,先拿下淄州,再拿济南府。” 胡言瞟了尤春娘一眼,就见她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来莱芜这一路上,他吃了数次尤春娘的豆腐,看得出来,现在的尤春娘被撩得已经动了心;如果不是顾及郑屠的想法,他最后那一哆嗦只怕就已经完成了。 于是笑着说道:“都依你,到时为夫与你们一起上阵!” 胡言自与牙吾塔楚州一战后,已经闲了半年多,他认为现在是捋一捋蒙古人虎须的时候了。 第266章 阴阳玉佩 楚州城瞻岱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王美人走进了一家铺子。 从这家铺子出来时,王美人换上了一身做工精美的旗袍。 现如今旗袍在楚州已随处可见,当然这要归功于杨妙真和杨氏。她们二人在楚州城大街 小巷秀了一把后,旗袍就成为了女人们的专宠。 换上了一身旗袍的王美人同样惹人注目,这得益于她本就妖娆的体态和姣好的面容。用余光感受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神,听着耳旁飘来的赞叹声,王美人挺了挺胸,嘴角浮出了笑意。 就在王美人离去不久,一个猥琐的黑衣汉子也走进了这家铺子。 汉子的眼睛滴溜溜在铺子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朝脸上带着鄙夷目光的小二说道:“方才那美人身上穿的旗袍也给俺来一件。” 小二面无表情说道:“二十两银子!” 黑衣汉子把眼一翻,不悦地质问道:“这满大街的旗袍都是五两银子一件,到你这里怎么就要二十两了?” 小二从鼻孔里嗤了一声,也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也不看看那件旗袍与别家旗袍的不同,那可是上好的绸缎,领口和袖口可都是用了金线锁边的!” 黑衣汉子听了却不肯相信,他嚷嚷道:“知州大老爷的娘子穿得都是五两银子一件的,俺可没听说过还有用金线锁边的!” 小二有些不耐烦了,也不想跟这猥琐的汉子啰唣,动手就去推他,嘴里还说道:“爷瞅着你荷包里就没几两银子,你这样的只管去那些小铺子,爷家的铺子可是高端货色,不是你这种人买得起的!” 黑衣汉子听了就不乐意了,他反手捉了小二的手臂,就与小二推搡了起来,并大声嚷嚷要掌柜的出来主持公道。 两人这一争执,自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而掌柜的这时就不得不出面了。 掌柜是外来人,并不想生事,他陪着笑脸说了不少软话,又奉上了一杯好茶,才算将这黑衣汉子打发走。只是将人哄走了后,他才发现自己腰上挂着的玉佩不见了。 掌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摸着空荡荡的腰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小二瞧到掌柜的动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掌柜总不离身的玉佩不见,就急忙要去报官,却被掌柜的一把拉住。 “算了,不过是个玩物,丢了就丢了!” 说完这句话后,掌柜的脸皮抽了抽,才懊恼地去了铺子的里间。 郑家的铺子,小七拿着玉佩递到郑屠的手里。 郑屠拿着玉佩翻过来又看过去,就没看出半点名堂。 这时小七提醒道:“大当家的,你把这玉佩跟那娘们身上的一合,就能看出蹊跷了。” 郑屠皱起眉头来问:“你是说这是一对阴阳玉佩?” 小七一脸得意地答道:“正是一对阴阳玉佩!” 接着又道:“就凭这玉佩,要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勾当,说破了天俺都不信!” 郑屠作沉思状,随后将玉佩收了起来,又吩咐道:“把他们俩都盯紧了,千万不要疏忽。” 制置司衙门陈实的公事房内,商铺的店小二忐忑的站在陈实的办公桌前。 “那件玉佩他从未离过身?”陈实问道。 店小二肯定地答道:“不错,小人有一次想要仔细看看那玉佩,掌柜的都不肯,可见他把这件玉佩看得极重。” 陈实皱起眉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应该啊。这要是换了旁人,必定是会来衙门里报案的!” 店小二陪着笑道:“所以小人觉得蹊跷,马上便来报给大人您。” 陈实点了点头,夸赞道:“你做得不错,继续把他盯紧了。等我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到时会给你记一大功。” “大人放心,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小人的这双眼睛!”小二得了夸赞,这脸上就放出了光来。 待店小二离去后,陈实就来到胡言的公事房。 公事房里坐着的是杨氏。 胡言不在,楚州这边的事务就由陈实和杨氏两人商量着办。 杨氏皱眉听完陈实汇报的事,脸上显得很有些为难。 胡广济是胡言的族侄,又与王氏的关系不错,一旦处理不慎,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此刻,她极为盼望胡言能马上回来,亲手处理这件事。 而胡言现在在哪里呢? 他在莱芜。 莱芜自郑氏集团的军工作坊迁来之后,就日渐繁华起来。原本衣食无着的矿工又操起了旧业,他们的荷包开始鼓了起来,酒肆的生意也变得红火了;再加上来来往往的胡家军后勤运输人员,盘活了整个莱芜的经济。 杜春这个团就驻守在莱芜,以保障郑氏军工作坊的安全。 见胡总裁到来,杜春的脸上笑开了花。 他在莱芜这里守了几个月,屁股早就坐不住了,几乎隔三差五就给郑衍德去信,想要回到前线去。只是郑衍德不批准,说这里是胡家军的根基,必须留他这支精锐驻守。 现在总裁来了可是个机会,于是他凑到胡言身边,吭吭哧哧把自己的诉求说了。 胡言微笑着问道:“你手中的哪一样武器不用钢铁?如果不是看你们团是纪律严明的精锐,还不会放到莱芜来!” 杜春一愣,心知自己没机会了。 就听胡言又说道:“守卫这里的担子可比在前方打仗重,我们的军工作坊可是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没有这里的作坊给前方提供弹药和箭矢,大家手中的武器比烧火棍还不如。” 见杜春摸着脑袋认了错,胡言就笑着在他肩头拍了拍,然后带着郑大妹和尤春娘,在矿山四处晃悠。 这时郑大妹说道:“胡郎,这里临近淄州和济南府,不拿下这两地,莱芜这里总叫人不踏实。要不俺领一支军,先取了淄州?” 郑大妹这一年被憋在栖霞,着实难受,这一脱身出来,就想带兵大干一场。 胡言理解她的心情,就安慰道:“回去我们先成亲,然后另组一军交给你,你带着去把淄州拿下。” 郑大妹闻言大喜,一拉尤春娘说道:“俺要尤姐姐跟俺一起,先拿下淄州,再拿济南府。” 胡言瞟了尤春娘一眼,就见她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来莱芜这一路上,他吃了数次尤春娘的豆腐,看得出来,现在的尤春娘被撩得已经动了心;如果不是顾及郑屠的想法,他最后那一哆嗦只怕就已经完成了。 于是笑着说道:“都依你,到时为夫与你们一起上阵!” 胡言自与牙吾塔楚州一战后,已经闲了半年多,他认为现在是捋一捋蒙古人虎须的时候了。 第267章 彭义斌求援 正当在莱芜视察的胡言打算返回楚州时,一匹由东平府而来的快马疾驰进了莱芜城。 “彭义斌败了?”望着孟珙派来的信使,胡言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信使点了点头说道:“彭总管在西山遇上了蒙古人的大军,投靠于他的东平府总管严实临阵反水,导致彭总管兵败,现在彭总管聚兵于五马山,正在与蒙古人对峙;他派了亲信部将找到孟军长,希望我们楚州军前去助战。” 胡言知道,彭义斌说是助战,其实必定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这才来向自己求援。以彭义斌前段时间对自己这边的态度,他不到情况危急,是决不会主动向楚州这边低头的。 只是五马山这地方,是彭义斌被史天倪之弟史天泽生擒活捉之地,也是彭义斌慷慨就义之地。 在胡言的记忆里,这件事应当发生七月份,可现在还没到五月,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历史事件提前了?亦或是原本历史上,彭义斌在五马山坚持了二个多月? 这时那信使又说道:“孟军长不敢擅自做主,又知晓总裁在莱芜视察,便令小的赶来向总裁请示。” 救,自然是应当救。 不论此前彭义斌对胡家军如何敌视,从大的方面来说,双方的志向却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恢复汉家江山,抵御外族的侵略。 胡言捏着彭义斌的求援信想了一会后,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五马山。 他这决定一经说出,郑大妹的眼睛就是一亮,急忙说道:“俺也去!” 听到郑大妹说也要去,胡言就有些犹豫了。 蒙古人可不是李福、张林之辈能比的,他们不仅是战斗力强,战术也灵活多变,极难对付;如果没有守城之利,胡言并无取胜的把握。 于是说道:“这可不行,五马山那边凶险,你又才从全真教中脱困出来,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没法向丈人交待!” 郑大妹听到说五马山那里凶险,就更加要去了,她可不放心让胡言一人去涉险。 接着她又把尤春娘拉着一起,两个女人把幽怨的眼神一展示,胡言也只好败下阵来。 匆匆赶到高唐,胡言与孟珙在城外的军营碰了个头,从孟珙口中,他大致了解了彭义斌和武仙的情况。 原来武仙自设宴诱杀了史天倪后,带着手下的兵马迅速占据了威州和大半个真定,声势不小;只是周边沃州、祁州和定州的世侯军头并不来响应他,反而相互勾结在一起与武仙的兵马相抗。双方纠缠了有两个多月,这时史天倪之弟史天泽就带着援兵到了定州。 在定州卢奴县,史天泽身先士卒,一战击溃武仙军,并生擒了武仙的骁将葛铁枪;接下来史天泽会合蒙古援军又拿下了中山、无极和赵州,逼得武仙不得不放弃真定,遁往威州。 而此时,前来策应武仙的彭义斌部前锋已经过了封龙山,距获鹿和真定不远了。于是蒙古大将肖乃台领军前往迎战,在西山与彭义斌部迎面撞上。而彭义斌部的前锋不是别人,正是东平府世侯严实和他的本部兵马。 严实根本就不看好彭义斌和武仙,他投靠彭义斌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此刻遇上了肖乃台,两人虚战了一场,就定下了破彭义斌大军的计划。 等彭义斌的大军赶到西山,肖乃台在正面缠住彭义斌,而严实在后阵突然发动叛变,一下就让彭义斌的大军崩溃了。 彭义斌带着手下逃到五马山时,一经清点,来时的十余万人也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 而肖乃台和严实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也尾随追击到了五马山。 五马山是一座南北向的小山脉,最高峰铁壁关也只三百四十米高;它就像一扇屏风,把赞皇县城和华北大平原隔开,有“一山临旷野,千里俯平原”之说。 彭义斌依托五马山可守得一时,但难以持久。蒙古人只要卡住要道,断了彭义斌部的粮草供给,要不了太久,他这二万多人就会不战自溃了。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彭义斌才不得不派人向胡家军求救。 彭义斌派来的是他的亲信部将孙庆,此刻的孙庆望着胡言就跪了下来。 “中大夫,还请您速发救兵,否则我家彭总管就在劫难逃了!” 说着,孙庆就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胡言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嘴里说道:“我胡言添为大宋山东路安抚使,你们彭总管也是我的部下,他现在有难,我这个安抚使又怎能不救?” 又看向孟珙问道:“救兵如救火,可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孟珙点头说道:“已经从各师中调集了二千余骑,现在都在高唐外的军营中等待,只要命令一下,即刻出发赶赴五马山。” “好,我们商量一下细节,随后就发兵!”胡言搓了搓手,让护卫将孙庆请了出去,便和孟珙商议出兵一事。 胡言的想法是:他领着骑兵赶赴五马山救彭义斌,而孟珙则领兵进入大名府、洺州和邢州,一边接手彭义斌此前的地盘,一边往援五马山。 孟珙一听就有些急了,他反对胡言去冒险,提出要么是他去,或者是从三位师长中任选一位。 胡言一摇头说道:“蒙古人不同于金人,他们更凶猛也更狡猾,别人去我不放心。” 接着盯着孟珙的眼睛说道:“这首战若是不顺,蒙古人便会顺势杀进山东路来,把我们辛苦建立的基业都捣烂。所以,这一战我要亲自出马,即使不能取胜,也要迟滞他们,为你们巩固城防争取时间。” 孟珙自然清楚蒙古人极难对付,这段时间他可没少研究蒙古人的打法,对蒙古骑兵的高速机动能力,他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去应对。只是让总裁去涉险,一旦出了意外,整个楚州的系统就会崩溃。 所以,任胡言如何说,他都坚决不同意胡言亲自领兵去救援彭义斌。 胡言见难以说服孟珙,只好显露自己的本事了。 “孟军长也许不知道,我有一样别人没有的本事。” “什么本事?”孟珙顺口问道。 “你策马跑出去五里地,你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他没敢说三百六十里地,只敢说五里地,他怕会吓着了孟珙。 “啊!”尽管这样,孟珙听了还是惊?地望向胡言。 这时胡言得意的一指外面说道:“去,带上你的护卫策马五里,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你都对护卫们说了些什么。” 孟珙曾听徐天说过胡言的耳朵很灵,但五里之外的声音也能听见,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于是,他带了两名护卫,果真跑出了五里地。 五里地之外,孟珙交待自己的护卫说:“我跟总裁在打赌,你们俩回去了谁要敢说一个字,我就调他去当一个月的伙夫。” 第267章 彭义斌求援 正当在莱芜视察的胡言打算返回楚州时,一匹由东平府而来的快马疾驰进了莱芜城。 “彭义斌败了?”望着孟珙派来的信使,胡言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信使点了点头说道:“彭总管在西山遇上了蒙古人的大军,投靠于他的东平府总管严实临阵反水,导致彭总管兵败,现在彭总管聚兵于五马山,正在与蒙古人对峙;他派了亲信部将找到孟军长,希望我们楚州军前去助战。” 胡言知道,彭义斌说是助战,其实必定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这才来向自己求援。以彭义斌前段时间对自己这边的态度,他不到情况危急,是决不会主动向楚州这边低头的。 只是五马山这地方,是彭义斌被史天倪之弟史天泽生擒活捉之地,也是彭义斌慷慨就义之地。 在胡言的记忆里,这件事应当发生七月份,可现在还没到五月,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历史事件提前了?亦或是原本历史上,彭义斌在五马山坚持了二个多月? 这时那信使又说道:“孟军长不敢擅自做主,又知晓总裁在莱芜视察,便令小的赶来向总裁请示。” 救,自然是应当救。 不论此前彭义斌对胡家军如何敌视,从大的方面来说,双方的志向却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恢复汉家江山,抵御外族的侵略。 胡言捏着彭义斌的求援信想了一会后,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五马山。 他这决定一经说出,郑大妹的眼睛就是一亮,急忙说道:“俺也去!” 听到郑大妹说也要去,胡言就有些犹豫了。 蒙古人可不是李福、张林之辈能比的,他们不仅是战斗力强,战术也灵活多变,极难对付;如果没有守城之利,胡言并无取胜的把握。 于是说道:“这可不行,五马山那边凶险,你又才从全真教中脱困出来,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没法向丈人交待!” 郑大妹听到说五马山那里凶险,就更加要去了,她可不放心让胡言一人去涉险。 接着她又把尤春娘拉着一起,两个女人把幽怨的眼神一展示,胡言也只好败下阵来。 匆匆赶到高唐,胡言与孟珙在城外的军营碰了个头,从孟珙口中,他大致了解了彭义斌和武仙的情况。 原来武仙自设宴诱杀了史天倪后,带着手下的兵马迅速占据了威州和大半个真定,声势不小;只是周边沃州、祁州和定州的世侯军头并不来响应他,反而相互勾结在一起与武仙的兵马相抗。双方纠缠了有两个多月,这时史天倪之弟史天泽就带着援兵到了定州。 在定州卢奴县,史天泽身先士卒,一战击溃武仙军,并生擒了武仙的骁将葛铁枪;接下来史天泽会合蒙古援军又拿下了中山、无极和赵州,逼得武仙不得不放弃真定,遁往威州。 而此时,前来策应武仙的彭义斌部前锋已经过了封龙山,距获鹿和真定不远了。于是蒙古大将肖乃台领军前往迎战,在西山与彭义斌部迎面撞上。而彭义斌部的前锋不是别人,正是东平府世侯严实和他的本部兵马。 严实根本就不看好彭义斌和武仙,他投靠彭义斌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此刻遇上了肖乃台,两人虚战了一场,就定下了破彭义斌大军的计划。 等彭义斌的大军赶到西山,肖乃台在正面缠住彭义斌,而严实在后阵突然发动叛变,一下就让彭义斌的大军崩溃了。 彭义斌带着手下逃到五马山时,一经清点,来时的十余万人也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 而肖乃台和严实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也尾随追击到了五马山。 五马山是一座南北向的小山脉,最高峰铁壁关也只三百四十米高;它就像一扇屏风,把赞皇县城和华北大平原隔开,有“一山临旷野,千里俯平原”之说。 彭义斌依托五马山可守得一时,但难以持久。蒙古人只要卡住要道,断了彭义斌部的粮草供给,要不了太久,他这二万多人就会不战自溃了。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彭义斌才不得不派人向胡家军求救。 彭义斌派来的是他的亲信部将孙庆,此刻的孙庆望着胡言就跪了下来。 “中大夫,还请您速发救兵,否则我家彭总管就在劫难逃了!” 说着,孙庆就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胡言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嘴里说道:“我胡言添为大宋山东路安抚使,你们彭总管也是我的部下,他现在有难,我这个安抚使又怎能不救?” 又看向孟珙问道:“救兵如救火,可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孟珙点头说道:“已经从各师中调集了二千余骑,现在都在高唐外的军营中等待,只要命令一下,即刻出发赶赴五马山。” “好,我们商量一下细节,随后就发兵!”胡言搓了搓手,让护卫将孙庆请了出去,便和孟珙商议出兵一事。 胡言的想法是:他领着骑兵赶赴五马山救彭义斌,而孟珙则领兵进入大名府、洺州和邢州,一边接手彭义斌此前的地盘,一边往援五马山。 孟珙一听就有些急了,他反对胡言去冒险,提出要么是他去,或者是从三位师长中任选一位。 胡言一摇头说道:“蒙古人不同于金人,他们更凶猛也更狡猾,别人去我不放心。” 接着盯着孟珙的眼睛说道:“这首战若是不顺,蒙古人便会顺势杀进山东路来,把我们辛苦建立的基业都捣烂。所以,这一战我要亲自出马,即使不能取胜,也要迟滞他们,为你们巩固城防争取时间。” 孟珙自然清楚蒙古人极难对付,这段时间他可没少研究蒙古人的打法,对蒙古骑兵的高速机动能力,他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去应对。只是让总裁去涉险,一旦出了意外,整个楚州的系统就会崩溃。 所以,任胡言如何说,他都坚决不同意胡言亲自领兵去救援彭义斌。 胡言见难以说服孟珙,只好显露自己的本事了。 “孟军长也许不知道,我有一样别人没有的本事。” “什么本事?”孟珙顺口问道。 “你策马跑出去五里地,你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他没敢说三百六十里地,只敢说五里地,他怕会吓着了孟珙。 “啊!”尽管这样,孟珙听了还是惊?地望向胡言。 这时胡言得意的一指外面说道:“去,带上你的护卫策马五里,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你都对护卫们说了些什么。” 孟珙曾听徐天说过胡言的耳朵很灵,但五里之外的声音也能听见,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于是,他带了两名护卫,果真跑出了五里地。 五里地之外,孟珙交待自己的护卫说:“我跟总裁在打赌,你们俩回去了谁要敢说一个字,我就调他去当一个月的伙夫。” 第268章 真定的形势 从高唐到赞皇约有四百多里路,胡言领着二千骑要在四天内赶到五马山。 行军打仗是有规矩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一窝蜂的朝前冲;要有先锋和探马在前探路,这样才能保证队伍不会中了埋伏,叫敌人给一锅端了。 所以,彭义斌派来求援的部将孙庆就和薜乙一起,带了一队人在前开路,而胡言和大队人马则在一里地后随行。 进入邢州地界之前都是彭义斌的忠义军的地盘,所以,有孙庆在前一报字号,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这帮人看见胡家军的旗帜,这心里就开始犯了嘀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彭总管与胡家军并不对付,现如今却把胡家军请进来,那就必然是总管在真定有了麻烦。脑瓜子转得快的,就吩咐手下赶紧寻人改换城头的大旗,他们明白,这以后怕是要改吃楚州的饭了。 果然,没过几天东平府的胡家军开始陆续进入了大名府,一起来的还有楚州准备的文官。紧接着胡家军开始整编大名府的忠义军,强壮的编入胡家军,年衰体弱的,则安排到各处乡镇,成为自卫队的乡弓手。 去了乡镇的忠义军兵卒倒也没什么怨言,人家胡家军并不是把人往乡村一丢就不管了,说好了每月照样有粮饷,只是比胡家军的正规军要少了近一半。虽说少了一半,可也能管个肚饱,比在彭总管手下可强了不少。所以众人都乐得听从安排。 后边的孟珙一边前进一边接收地盘,而前边的胡言则轻装疾进,第二天下午就抵达了巨廘。 这时,队伍停了下来。 薜乙回来报告说,他们在前方截住了一帮忠义军的人。据这些人说,巨廘来了一帮蒙古人的汉军,极为凶猛,将他们赶出了城。 巨廘是前往沃州的要道,它西有大陆泽,东北方向是冀州的南宫地界,往南与平乡相连;这里若是被敌人所占据,对孤悬于赞皇五马山的彭义斌来说,将会是很大的威胁。 胡言的这支人马是轻装,没有携带火炮,要想夺城几乎没有多大的可能性。 郑大妹听闻前面有敌人,就兴奋的想去邀战,只是胡言拦住郑大妹,并一脸镇定地告诉薜乙,让他前去叫城。 薜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在胡言身边久了,他习惯性的服从命令就策马前去叫城。 巨廘城的城头插着的是蒙古千户张的旗帜,薜乙来到城下皱眉看了看旗帜,就唤城上的军兵喊他们的主官出来答话。 薜乙等了没多一会,巨廘的城门开了,一队骑兵从城内驰出,当先一人几百步外就兴奋地高喊:“小乙,你不是跟在总裁身边么,怎么来了这里?” 望见来人薜乙心下大定,他暗想:怪不得总裁不慌不忙要我来叫城,原来占着巨廘城的是许定,可总裁又怎么知道巨廘城里的是许定呢? 只是这个谜团他无法去探询,于是笑着说道“录事参军大人,可不止是小乙来了,总裁也来了!” 听到说胡言也来了,许定脸上就笑开了花。他扭转头朝身后一人叫道:“乔大哥,快,随小弟一起去见总裁。” 然后薜乙在前引路,一行人赶到胡言的驻马之处。 两边相见,自然是热闹了一番,接着许定就把身边的壮汉引见给胡言。 “总裁,这位是我表兄张柔手下的大将乔惟忠乔大哥,金国曾授他为定远大将军、恒州刺史,为人极为义气。” 胡言伸出手去与乔惟忠握到一起,笑吟吟说道:“欢迎乔大哥改弦易帜回归正统,从现在起,让我们共同驱逐外敌,保汉家江山到永远!” 与胡言的手握在一起,乔惟忠心生感慨万千。 自金人南侵,河北被异族统治,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可从没有安生的日子可过。如他和张柔等人结寨自保,或依附于金人,或依附于蒙古人,无不是为了求个活路,并不是心甘情愿。 许定这次回来游说他们跟着胡家军干,他们这心里并不踏实,还担心胡言与宋国和金国一样,只是利用河北的义民抵抗蒙古人,坐等成果;却没想到胡言为了彭义斌部,居然亲自带兵赶了数百里路前来救援,跟着这样的人干,他顿感心中踏实了。 于是他紧握着胡言的手表态道:“乔某迫于无奈只能向外族强人低头,既然胡总裁来了,将来俺就有了主心骨,这以后总裁的手指向哪,俺乔惟忠就打向哪,绝不皱一下眉头!” 胡言笑呵呵拉着乔惟忠和许定找了个土包坐下,接着便问起了真定的情况。 现在的真定这边武仙犹在作困兽斗,他据有抱犊寨天险,死守等待彭义斌的支援,一时之间史天泽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也只能让他的二哥史天安和藁城董俊、保定邸琮、赵州王玉、邢州何实等人,守住要道,欲困死武仙。 而乔惟忠和许定则向史天泽请命,南下巨鹿,去断彭义斌的归路。 史天泽这时手上人多势众,又有蒙古人孛里海和肖乃台的支持,正欲全歼了彭义斌,彻底断了武仙的念想;所以,就同意了乔惟忠和许定的方案。 但他并不知道,许定早就遣派人偷偷分别联系了武仙和彭义斌,让他们各自守住险要,等待胡家军的救援。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武仙败于真定后,便想投奔彭义斌,却被史天泽和肖乃台扼住赞皇的要道,使二人难以会合。 彭义斌无法攻破史天泽和肖乃台的防线,只能退入五马山自保;其后被史天泽从山后偷袭,从而被生擒活捉。 而武仙在失去了彭义斌的援助后,则利用真定城内的内应,趁夜色再度攻破真定城,逼得当时在真定城内的肖乃台,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着内裤逃出了真定城。 此后武仙还一度打进了赵州王玉的地界,斩杀了王玉之子王宁寿。只不过武仙势单力薄,并没能坚持太久,因为几面受敌,他最后也只能只身逃往东京汴梁,再度回归金人帐下效命。 现在由于许定的插手,胡家军的搅局,整个局面与原本的历史已经大不相同了。 胡言暂时不担心武仙那边,武仙的手下能征惯战,战力不弱,武仙本人熟读兵书又武功高强,史天泽想拿下武仙,并不容易;而彭义斌相较于武仙就太弱了,他的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遇上史天泽这类悍勇善战的人,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故而,稍微了解了情况后,胡言就与乔惟忠和许定告别,立刻挥军奔向五马山。 第268章 真定的形势 从高唐到赞皇约有四百多里路,胡言领着二千骑要在四天内赶到五马山。 行军打仗是有规矩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一窝蜂的朝前冲;要有先锋和探马在前探路,这样才能保证队伍不会中了埋伏,叫敌人给一锅端了。 所以,彭义斌派来求援的部将孙庆就和薜乙一起,带了一队人在前开路,而胡言和大队人马则在一里地后随行。 进入邢州地界之前都是彭义斌的忠义军的地盘,所以,有孙庆在前一报字号,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这帮人看见胡家军的旗帜,这心里就开始犯了嘀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彭总管与胡家军并不对付,现如今却把胡家军请进来,那就必然是总管在真定有了麻烦。脑瓜子转得快的,就吩咐手下赶紧寻人改换城头的大旗,他们明白,这以后怕是要改吃楚州的饭了。 果然,没过几天东平府的胡家军开始陆续进入了大名府,一起来的还有楚州准备的文官。紧接着胡家军开始整编大名府的忠义军,强壮的编入胡家军,年衰体弱的,则安排到各处乡镇,成为自卫队的乡弓手。 去了乡镇的忠义军兵卒倒也没什么怨言,人家胡家军并不是把人往乡村一丢就不管了,说好了每月照样有粮饷,只是比胡家军的正规军要少了近一半。虽说少了一半,可也能管个肚饱,比在彭总管手下可强了不少。所以众人都乐得听从安排。 后边的孟珙一边前进一边接收地盘,而前边的胡言则轻装疾进,第二天下午就抵达了巨廘。 这时,队伍停了下来。 薜乙回来报告说,他们在前方截住了一帮忠义军的人。据这些人说,巨廘来了一帮蒙古人的汉军,极为凶猛,将他们赶出了城。 巨廘是前往沃州的要道,它西有大陆泽,东北方向是冀州的南宫地界,往南与平乡相连;这里若是被敌人所占据,对孤悬于赞皇五马山的彭义斌来说,将会是很大的威胁。 胡言的这支人马是轻装,没有携带火炮,要想夺城几乎没有多大的可能性。 郑大妹听闻前面有敌人,就兴奋的想去邀战,只是胡言拦住郑大妹,并一脸镇定地告诉薜乙,让他前去叫城。 薜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在胡言身边久了,他习惯性的服从命令就策马前去叫城。 巨廘城的城头插着的是蒙古千户张的旗帜,薜乙来到城下皱眉看了看旗帜,就唤城上的军兵喊他们的主官出来答话。 薜乙等了没多一会,巨廘的城门开了,一队骑兵从城内驰出,当先一人几百步外就兴奋地高喊:“小乙,你不是跟在总裁身边么,怎么来了这里?” 望见来人薜乙心下大定,他暗想:怪不得总裁不慌不忙要我来叫城,原来占着巨廘城的是许定,可总裁又怎么知道巨廘城里的是许定呢? 只是这个谜团他无法去探询,于是笑着说道“录事参军大人,可不止是小乙来了,总裁也来了!” 听到说胡言也来了,许定脸上就笑开了花。他扭转头朝身后一人叫道:“乔大哥,快,随小弟一起去见总裁。” 然后薜乙在前引路,一行人赶到胡言的驻马之处。 两边相见,自然是热闹了一番,接着许定就把身边的壮汉引见给胡言。 “总裁,这位是我表兄张柔手下的大将乔惟忠乔大哥,金国曾授他为定远大将军、恒州刺史,为人极为义气。” 胡言伸出手去与乔惟忠握到一起,笑吟吟说道:“欢迎乔大哥改弦易帜回归正统,从现在起,让我们共同驱逐外敌,保汉家江山到永远!” 与胡言的手握在一起,乔惟忠心生感慨万千。 自金人南侵,河北被异族统治,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可从没有安生的日子可过。如他和张柔等人结寨自保,或依附于金人,或依附于蒙古人,无不是为了求个活路,并不是心甘情愿。 许定这次回来游说他们跟着胡家军干,他们这心里并不踏实,还担心胡言与宋国和金国一样,只是利用河北的义民抵抗蒙古人,坐等成果;却没想到胡言为了彭义斌部,居然亲自带兵赶了数百里路前来救援,跟着这样的人干,他顿感心中踏实了。 于是他紧握着胡言的手表态道:“乔某迫于无奈只能向外族强人低头,既然胡总裁来了,将来俺就有了主心骨,这以后总裁的手指向哪,俺乔惟忠就打向哪,绝不皱一下眉头!” 胡言笑呵呵拉着乔惟忠和许定找了个土包坐下,接着便问起了真定的情况。 现在的真定这边武仙犹在作困兽斗,他据有抱犊寨天险,死守等待彭义斌的支援,一时之间史天泽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也只能让他的二哥史天安和藁城董俊、保定邸琮、赵州王玉、邢州何实等人,守住要道,欲困死武仙。 而乔惟忠和许定则向史天泽请命,南下巨鹿,去断彭义斌的归路。 史天泽这时手上人多势众,又有蒙古人孛里海和肖乃台的支持,正欲全歼了彭义斌,彻底断了武仙的念想;所以,就同意了乔惟忠和许定的方案。 但他并不知道,许定早就遣派人偷偷分别联系了武仙和彭义斌,让他们各自守住险要,等待胡家军的救援。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武仙败于真定后,便想投奔彭义斌,却被史天泽和肖乃台扼住赞皇的要道,使二人难以会合。 彭义斌无法攻破史天泽和肖乃台的防线,只能退入五马山自保;其后被史天泽从山后偷袭,从而被生擒活捉。 而武仙在失去了彭义斌的援助后,则利用真定城内的内应,趁夜色再度攻破真定城,逼得当时在真定城内的肖乃台,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着内裤逃出了真定城。 此后武仙还一度打进了赵州王玉的地界,斩杀了王玉之子王宁寿。只不过武仙势单力薄,并没能坚持太久,因为几面受敌,他最后也只能只身逃往东京汴梁,再度回归金人帐下效命。 现在由于许定的插手,胡家军的搅局,整个局面与原本的历史已经大不相同了。 胡言暂时不担心武仙那边,武仙的手下能征惯战,战力不弱,武仙本人熟读兵书又武功高强,史天泽想拿下武仙,并不容易;而彭义斌相较于武仙就太弱了,他的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遇上史天泽这类悍勇善战的人,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故而,稍微了解了情况后,胡言就与乔惟忠和许定告别,立刻挥军奔向五马山。 第269章 彭义斌陷入险境 五马山上,彭义斌时不时望向东南方,他在盼着胡家军的援军尽快出现,因为他有些撑不住了。 从西山狼狈逃到五马山,他原本的心气被彻底打没了。 声势浩大的十几万人,只是让严实在背后一搅和,再被如狼似虎的蒙古人一冲,就乱哄哄地散了摊子。说好了的兄弟义气,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叛的叛,逃的逃,让他不能不为此感到心灰。 而就在这几天,又有人陆续散去,到现在,山上只剩下了不足四千人,守着这南北长不过十里的山脉。 此时他记起了陈实说过的话,贪多则嚼不烂。 是啊,胡家军火器犀利,却也没见他们猛冲猛打去急剧扩张,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彭义斌反思着自己,现在万分后悔当初不听陈实的话,还将他赶走。 山下的蒙古人走狗还在叫阵,是曾经占据济、兖、单三州的世侯石天?。 石天?之父石珪也曾是忠义军的统领,几年前因与李全不和,就占了济、兖、单三州并投了蒙古人。两年前的七月,石珪在攻占金人曹州之役中战死,石天?就继任了他父亲的世侯一职。 只是石天?不走运,遇上胡家军北上,就被孟珙所部赶出了济州。因他父亲石珪与严实向来不睦,被赶出济州后他没有选择投奔东平府的严实,而是一路逃亡到了邢州投奔世侯何实。 不过到了邢州没多久,石天?又赶上彭义斌进攻邢州,他便与邢州的何实紧缩在邢台不敢迎战。当听闻肖乃台在西山大败彭义斌后,他和何实就带兵前来相助,将彭义斌困在了五马山上。 彭义斌与石珪共过事,与石天?当然也是旧识,按辈份石天?还要唤他一声叔,此刻石天?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让他恨得牙痒痒。他很想冲下山去与石天?大战一番,可顾忌山下那三千蒙古人手上的强弓,也只能忍了下来。 见山上的彭义斌不来应战,石天?只好再次催促手下攻山。一帮喽啰们鼓噪着举盾朝山上爬去,他们一边爬,一边紧盯着上方的忠义军,做好躲闪的准备。 这些天他们已经攻了无数次,早就摸清了山上那帮人的手段。只要到了百步之内的距离,山上的忠义军必然会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用石块来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小石块倒还好,手中的盾牌可以挡住,他们畏惧的是巨石;那种大石块滚下来,挨着了即使不死,也会带走一条膀子或者一条腿。 山上的忠义军开始投石了,拳头大小的石块如雨点般落了下来,砸在盾牌上发出一声声咣当的碰撞,喽啰们停下了步子,开始低伏下身体,紧张地望向前方。按照以往的经验,再向前的话,上面的忠义军就会放下巨石。 山下的蒙古人这时开始放箭了,数百支利箭向山上攒射,让山上缺少盔甲防护的忠义军,不时发出哀嚎。于是,很快山上的石块攻击就停了下来。 “大家伙快上,有谁第一个冲上去,俺赏他十两银子!”喽啰们身后数十步外,石天?的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 听到说只十两银子,喽啰们可都在心里发出了冷笑,他们就停在那,没一个人挪动一下脚步。 石天?见状咬了咬牙,又喊出了三十两,可大家伙依然不动心。 每个人都低着头暗想:说笑话,这可是赌命,三十两银子要俺拿命去换,不值! 无奈之下石天?只有再加码,喊出了五十两。 五十两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从济州逃出来,可没来得及把这些年搜罗的金银一起带走,匆忙间也只拿了近千两的金银。 他投靠到邢州的何实处,一路上也花出去了不少,到现在手上也不过二百两的银钱了。不过他并不担心,心想着只要帮蒙古人干掉了彭义斌,然后请动蒙古人帮自己夺回济、兖、单三州,这失去的银钱很快就又会回来。 他现在如此卖力,正是要与史天泽抢功。因为此前史天泽已经带了一支精悍的人马,要从后山去偷袭彭义斌。 若是让史天泽得了手,而他却一点建树都没有,到时在继任国王一职的孛鲁面前,可就说不上话了。 在这个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乱世,五十两银子还是能打动人心的。听到石天?加到了五十两银,数百名喽啰发一声喊,就往山上冲去。 “放石!”山上的彭义斌大喝一声,率先将自己面前的一块巨石往下一推,然后其他人也将面前的巨石向下推。 巨石只是被几块小石头垫着,虚立在山上,在一推之力下,它开始向山下滚动;在加速度的加持下,巨石越滚越快,很快就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声势极为惊人。 听到巨石滚动的声音,山腰处石天?的喽啰们慌了神,他们忙闪身扑向先前看好的山道低洼处,借此缩身以使自己避过巨石的碰撞。 巨石呼啸着在山道上弹跳而过,一些幸运的人在巨石过去后从坑洼处直起了身,而一些走了霉运的喽啰,此刻则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趁着山腰处的喽啰们立足不稳,山上的忠义军又放了一些滚木下来。在滚木的撞击和驱赶下,石天?手下的喽啰们又一窝蜂的被赶了下去。 眼见敌兵退了,彭义斌松了一口气,他让大家坐下积攒些体力,以应对敌人的下一波进攻。 话说他们被敌人困在五马山上,已经过七天了。此前从赞皇城里、山边的净业寺和山上的观音堂等处强索来的粮食,都已经吃了个精光;在前天断粮后,现在仅能靠着野菜勉强维持体力。 军兵们坐下了,彭义斌却坐不下来。他又四处走动了一下,慰问了一下被蒙古人射伤的兄弟,这才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只是刚坐下没一会,背后一里地处忽然传来了喊杀声,彭义斌慌忙就挣扎着起了身。 在山的背面,他也安排了两道防线,有近千人驻守,就为防着对方的偷袭。而且这背面的山道比正面还要险峻,敌人想要攻破,并不容易。 尽管如此,他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匆赶往山的另一头。只是没走出多远,就望见隔了几百步处,自己手下的那几百人,如同羊群一般被人驱赶着朝这边退来。 彭义斌的心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敌人会这么快就突破了他布置的防线。 他再次朝东南方望了一眼,心道:中大夫,你若再不到,可就见不到俺彭义斌了! 第269章 彭义斌陷入险境 五马山上,彭义斌时不时望向东南方,他在盼着胡家军的援军尽快出现,因为他有些撑不住了。 从西山狼狈逃到五马山,他原本的心气被彻底打没了。 声势浩大的十几万人,只是让严实在背后一搅和,再被如狼似虎的蒙古人一冲,就乱哄哄地散了摊子。说好了的兄弟义气,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叛的叛,逃的逃,让他不能不为此感到心灰。 而就在这几天,又有人陆续散去,到现在,山上只剩下了不足四千人,守着这南北长不过十里的山脉。 此时他记起了陈实说过的话,贪多则嚼不烂。 是啊,胡家军火器犀利,却也没见他们猛冲猛打去急剧扩张,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彭义斌反思着自己,现在万分后悔当初不听陈实的话,还将他赶走。 山下的蒙古人走狗还在叫阵,是曾经占据济、兖、单三州的世侯石天?。 石天?之父石珪也曾是忠义军的统领,几年前因与李全不和,就占了济、兖、单三州并投了蒙古人。两年前的七月,石珪在攻占金人曹州之役中战死,石天?就继任了他父亲的世侯一职。 只是石天?不走运,遇上胡家军北上,就被孟珙所部赶出了济州。因他父亲石珪与严实向来不睦,被赶出济州后他没有选择投奔东平府的严实,而是一路逃亡到了邢州投奔世侯何实。 不过到了邢州没多久,石天?又赶上彭义斌进攻邢州,他便与邢州的何实紧缩在邢台不敢迎战。当听闻肖乃台在西山大败彭义斌后,他和何实就带兵前来相助,将彭义斌困在了五马山上。 彭义斌与石珪共过事,与石天?当然也是旧识,按辈份石天?还要唤他一声叔,此刻石天?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让他恨得牙痒痒。他很想冲下山去与石天?大战一番,可顾忌山下那三千蒙古人手上的强弓,也只能忍了下来。 见山上的彭义斌不来应战,石天?只好再次催促手下攻山。一帮喽啰们鼓噪着举盾朝山上爬去,他们一边爬,一边紧盯着上方的忠义军,做好躲闪的准备。 这些天他们已经攻了无数次,早就摸清了山上那帮人的手段。只要到了百步之内的距离,山上的忠义军必然会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用石块来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小石块倒还好,手中的盾牌可以挡住,他们畏惧的是巨石;那种大石块滚下来,挨着了即使不死,也会带走一条膀子或者一条腿。 山上的忠义军开始投石了,拳头大小的石块如雨点般落了下来,砸在盾牌上发出一声声咣当的碰撞,喽啰们停下了步子,开始低伏下身体,紧张地望向前方。按照以往的经验,再向前的话,上面的忠义军就会放下巨石。 山下的蒙古人这时开始放箭了,数百支利箭向山上攒射,让山上缺少盔甲防护的忠义军,不时发出哀嚎。于是,很快山上的石块攻击就停了下来。 “大家伙快上,有谁第一个冲上去,俺赏他十两银子!”喽啰们身后数十步外,石天?的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 听到说只十两银子,喽啰们可都在心里发出了冷笑,他们就停在那,没一个人挪动一下脚步。 石天?见状咬了咬牙,又喊出了三十两,可大家伙依然不动心。 每个人都低着头暗想:说笑话,这可是赌命,三十两银子要俺拿命去换,不值! 无奈之下石天?只有再加码,喊出了五十两。 五十两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从济州逃出来,可没来得及把这些年搜罗的金银一起带走,匆忙间也只拿了近千两的金银。 他投靠到邢州的何实处,一路上也花出去了不少,到现在手上也不过二百两的银钱了。不过他并不担心,心想着只要帮蒙古人干掉了彭义斌,然后请动蒙古人帮自己夺回济、兖、单三州,这失去的银钱很快就又会回来。 他现在如此卖力,正是要与史天泽抢功。因为此前史天泽已经带了一支精悍的人马,要从后山去偷袭彭义斌。 若是让史天泽得了手,而他却一点建树都没有,到时在继任国王一职的孛鲁面前,可就说不上话了。 在这个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乱世,五十两银子还是能打动人心的。听到石天?加到了五十两银,数百名喽啰发一声喊,就往山上冲去。 “放石!”山上的彭义斌大喝一声,率先将自己面前的一块巨石往下一推,然后其他人也将面前的巨石向下推。 巨石只是被几块小石头垫着,虚立在山上,在一推之力下,它开始向山下滚动;在加速度的加持下,巨石越滚越快,很快就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声势极为惊人。 听到巨石滚动的声音,山腰处石天?的喽啰们慌了神,他们忙闪身扑向先前看好的山道低洼处,借此缩身以使自己避过巨石的碰撞。 巨石呼啸着在山道上弹跳而过,一些幸运的人在巨石过去后从坑洼处直起了身,而一些走了霉运的喽啰,此刻则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趁着山腰处的喽啰们立足不稳,山上的忠义军又放了一些滚木下来。在滚木的撞击和驱赶下,石天?手下的喽啰们又一窝蜂的被赶了下去。 眼见敌兵退了,彭义斌松了一口气,他让大家坐下积攒些体力,以应对敌人的下一波进攻。 话说他们被敌人困在五马山上,已经过七天了。此前从赞皇城里、山边的净业寺和山上的观音堂等处强索来的粮食,都已经吃了个精光;在前天断粮后,现在仅能靠着野菜勉强维持体力。 军兵们坐下了,彭义斌却坐不下来。他又四处走动了一下,慰问了一下被蒙古人射伤的兄弟,这才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只是刚坐下没一会,背后一里地处忽然传来了喊杀声,彭义斌慌忙就挣扎着起了身。 在山的背面,他也安排了两道防线,有近千人驻守,就为防着对方的偷袭。而且这背面的山道比正面还要险峻,敌人想要攻破,并不容易。 尽管如此,他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匆赶往山的另一头。只是没走出多远,就望见隔了几百步处,自己手下的那几百人,如同羊群一般被人驱赶着朝这边退来。 彭义斌的心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敌人会这么快就突破了他布置的防线。 他再次朝东南方望了一眼,心道:中大夫,你若再不到,可就见不到俺彭义斌了! 第270章 奇袭 杀上五马山山背的是史天泽,他仅带了五十余名精选的劲卒,突然从山背杀出,出现在了彭义斌部众的面前。 这边忠义军安排的警戒哨根本没有发挥作用,连日的平静和断粮的恐慌,让他们失去了警觉。当史天泽等人隐在几尺高的灌木丛中接近山头时,两名警戒哨还凑在一起商议,是不是找个机会溜走。 而就在这时,灌木丛中的史天泽拉开了他那张弓。 这一年,史天泽年仅二十三岁。他自幼就练习骑射,勇力过人,所发出的连珠两箭,正命中警戒哨的要害,让那两名警戒哨来不及发声,就倒在了草丛之中。随后,史天泽便提着他那把宽刃重剑,当先出现在了山头的平地上。 而守卫在这里的忠义军士卒,正东倒西歪躺得满地都是;他们武器被随意地丢弃在一边,根本就没有一点准备。 史天泽虎吼一声,就从还躺在地上发愣的忠义军将士中奔过,而他手中的重剑,则随着他的路径,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就这样,他没费什么气力就斩杀了数十人。紧接着,他身后那五十余名劲卒也如恶狼一样,一拥而上,刀刀见血;忠义军的阵地上,顿时哀嚎声不断。 惊慌的忠义军将士,没有多少人来得及操起刀枪进行反抗,就这样数百人被史天泽那五十余人逼迫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此刻后方的彭义斌瞧清对方的人数并不多,这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嘶声吼道:“围住他们,不留一个活口!” 只是他想得简单了,本就因饥饿乏力而心无斗志的忠义军,哪里是史天泽这帮猛人的对手;就见史天泽手中的重剑上下翻飞,而他那五十余名手下也奋勇向前,不一会功夫,那些手中握有刀枪还在抵挡的忠义军,就倒下了一多半。 敌方凶狠,剩下的那些空着手的人,只恨下面的两条腿太软,跑得不够快。 也就片刻的功夫,逃在前面的人就到了彭义斌的近前。 彭义斌怒了,他大喝一声“闪开!”,提着手中的刀,就往前奔。 彭义斌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三十余名亲兵,这些亲兵也大喊了一声“杀!”,跟在彭义斌身后就往前冲。 史天泽这时杀透了忠义军的阻拦,就望见了迎面冲过来的彭义斌。 此前在正面交锋时,两人曾照过面,史天泽还劝降过彭义斌,可是被彭义斌拒绝了。 擒贼先擒王,史天泽的眼睛一亮,弃下那些小喽啰,迎着彭义斌就对冲过来。 背后起了喊杀之声,在前山对抗石天实禄部的忠义军,自然是万念俱灰。 他们已经力竭,现在又腹背受敌,败亡明显是不可避免了。而更让他们心灰的是,有一队打着蒙古汉军旗帜的敌人骑兵,也来到了山下。 石天禄也听到了山头上的喊杀声,他知道史天泽得手了。此时若是再不去抢功,以后在蒙古人面前,他可就更加说不上话了。 一指山头,他大叫道:“杀,随俺杀上去,等打回了济州,俺许你们在城内抢劫三日。” 话毕,石天禄提刀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总管都动了真格,下面那一帮人当然不甘落后,于是全军出动,三千多号人提着武器,手脚并用各显神通的朝山上攻去。 只是没等到石天禄爬到半山腰,身后也暴起了喊杀之声。 石天禄回过头去,就见先前远远时还打着易州旗号的那队骑兵,已经竖起了一面赤旗。 对这面赤旗他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让他抱头鼠窜,从济州避到邢州的胡家军。 随后石天禄看到,在后阵的蒙古人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他望见一名胡家军的青年挺枪冲向了肖乃台,只一合就将肖乃台挑下了马,然后大枪一扫,肖乃台的将旗便折断于地。 山下可不只是有肖乃台那三千多蒙古人,还有邢州何实的五千余人。只是不等何实的人有什么动作,胡家军骑兵中的一队人,就骑马斜着从他们身前几丈处划过,然后一个个抛出了手中的铁疙瘩;紧接着,何实的队伍中爆出炸响,铁疙瘩所到之处,腾起了一股股的硝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原本还愣怔着呢,直到爆炸声响起,听到爆炸之处的哀嚎声,才都回过神来。 楚州,也只有楚州的胡家军才有这等利器! 然后轰的一声,何实的队伍散了。 每个人都在夺路逃命,他们要离胡家军这恶魔远远的。 石天禄当然不傻,他是有过教训的人。只是他所处之地实在有些不妥当,想跑还真不方便。 不过这也难不住他,就见他将手中的刀一丢,也不往山下遛,而是斜着往山侧跑。 山下的变故也落在了失去斗志的忠义军眼中,见来了援军,他们一个个精神大振,发一声喊,就各自选择战斗的方向。 当然,大部分人是配合胡家军痛打落水狗,也有几百人赶去支援后山。 后山这边两位主帅已经对上了。 那么这两位谁的实力更强呢? 先说史天泽。 在卢奴,史天泽与武仙手下的骁将葛铁枪对战过,还生擒了葛铁枪,可见他的武功不低。 而彭义斌纵横江湖多年,对阵经验老到,他敢向善使铁枪的李全叫板,这手上没点本事还真没这个底气。 所以,两人就武功而言相差不大,可能史天泽要略胜一筹。 这一方面是史天泽胜在年轻,二是彭义斌的状态不佳,被围了数日,还没吃饱饭。 原本的历史上,彭义斌在这次战斗中与葛铁枪的命运一样,被史天泽生擒活捉了。可现在不同了,前山的变故传到了这边,得知援军到了的彭义斌精神大振,手中的刀就没留一点破绽给史天泽。 史天泽也听到了山下的变故,他起初并不以为意。 心道:就算彭义斌的援军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肖乃台的人马加上何实和石天禄的人,已经过了万,以彭义斌部的实力,没有五万以上的援军,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当山下传来了爆炸声,以及其后乱哄哄的求饶声时,他就不淡定了。 是传说中的胡家军!他有了基本的判断。 然后,他手中的重剑就有些失去章法。 彭义斌觉得机会来了,他大喊一声:“不要放走了一个!” 然后,手中的刀招招不离史天泽的要害。 史天泽一边抵挡彭义斌,一边观察形势。见到不断有忠义军将士从前山那边冒出来,他知道大势已去。 事不可为就得走。 所以,史天泽没有丝毫犹豫,挡下了彭义斌致命地一击后,他虚晃一招逼退彭义斌,接着抽身就向来路奔去。 第270章 奇袭 杀上五马山山背的是史天泽,他仅带了五十余名精选的劲卒,突然从山背杀出,出现在了彭义斌部众的面前。 这边忠义军安排的警戒哨根本没有发挥作用,连日的平静和断粮的恐慌,让他们失去了警觉。当史天泽等人隐在几尺高的灌木丛中接近山头时,两名警戒哨还凑在一起商议,是不是找个机会溜走。 而就在这时,灌木丛中的史天泽拉开了他那张弓。 这一年,史天泽年仅二十三岁。他自幼就练习骑射,勇力过人,所发出的连珠两箭,正命中警戒哨的要害,让那两名警戒哨来不及发声,就倒在了草丛之中。随后,史天泽便提着他那把宽刃重剑,当先出现在了山头的平地上。 而守卫在这里的忠义军士卒,正东倒西歪躺得满地都是;他们武器被随意地丢弃在一边,根本就没有一点准备。 史天泽虎吼一声,就从还躺在地上发愣的忠义军将士中奔过,而他手中的重剑,则随着他的路径,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就这样,他没费什么气力就斩杀了数十人。紧接着,他身后那五十余名劲卒也如恶狼一样,一拥而上,刀刀见血;忠义军的阵地上,顿时哀嚎声不断。 惊慌的忠义军将士,没有多少人来得及操起刀枪进行反抗,就这样数百人被史天泽那五十余人逼迫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此刻后方的彭义斌瞧清对方的人数并不多,这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嘶声吼道:“围住他们,不留一个活口!” 只是他想得简单了,本就因饥饿乏力而心无斗志的忠义军,哪里是史天泽这帮猛人的对手;就见史天泽手中的重剑上下翻飞,而他那五十余名手下也奋勇向前,不一会功夫,那些手中握有刀枪还在抵挡的忠义军,就倒下了一多半。 敌方凶狠,剩下的那些空着手的人,只恨下面的两条腿太软,跑得不够快。 也就片刻的功夫,逃在前面的人就到了彭义斌的近前。 彭义斌怒了,他大喝一声“闪开!”,提着手中的刀,就往前奔。 彭义斌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三十余名亲兵,这些亲兵也大喊了一声“杀!”,跟在彭义斌身后就往前冲。 史天泽这时杀透了忠义军的阻拦,就望见了迎面冲过来的彭义斌。 此前在正面交锋时,两人曾照过面,史天泽还劝降过彭义斌,可是被彭义斌拒绝了。 擒贼先擒王,史天泽的眼睛一亮,弃下那些小喽啰,迎着彭义斌就对冲过来。 背后起了喊杀之声,在前山对抗石天实禄部的忠义军,自然是万念俱灰。 他们已经力竭,现在又腹背受敌,败亡明显是不可避免了。而更让他们心灰的是,有一队打着蒙古汉军旗帜的敌人骑兵,也来到了山下。 石天禄也听到了山头上的喊杀声,他知道史天泽得手了。此时若是再不去抢功,以后在蒙古人面前,他可就更加说不上话了。 一指山头,他大叫道:“杀,随俺杀上去,等打回了济州,俺许你们在城内抢劫三日。” 话毕,石天禄提刀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总管都动了真格,下面那一帮人当然不甘落后,于是全军出动,三千多号人提着武器,手脚并用各显神通的朝山上攻去。 只是没等到石天禄爬到半山腰,身后也暴起了喊杀之声。 石天禄回过头去,就见先前远远时还打着易州旗号的那队骑兵,已经竖起了一面赤旗。 对这面赤旗他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让他抱头鼠窜,从济州避到邢州的胡家军。 随后石天禄看到,在后阵的蒙古人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他望见一名胡家军的青年挺枪冲向了肖乃台,只一合就将肖乃台挑下了马,然后大枪一扫,肖乃台的将旗便折断于地。 山下可不只是有肖乃台那三千多蒙古人,还有邢州何实的五千余人。只是不等何实的人有什么动作,胡家军骑兵中的一队人,就骑马斜着从他们身前几丈处划过,然后一个个抛出了手中的铁疙瘩;紧接着,何实的队伍中爆出炸响,铁疙瘩所到之处,腾起了一股股的硝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原本还愣怔着呢,直到爆炸声响起,听到爆炸之处的哀嚎声,才都回过神来。 楚州,也只有楚州的胡家军才有这等利器! 然后轰的一声,何实的队伍散了。 每个人都在夺路逃命,他们要离胡家军这恶魔远远的。 石天禄当然不傻,他是有过教训的人。只是他所处之地实在有些不妥当,想跑还真不方便。 不过这也难不住他,就见他将手中的刀一丢,也不往山下遛,而是斜着往山侧跑。 山下的变故也落在了失去斗志的忠义军眼中,见来了援军,他们一个个精神大振,发一声喊,就各自选择战斗的方向。 当然,大部分人是配合胡家军痛打落水狗,也有几百人赶去支援后山。 后山这边两位主帅已经对上了。 那么这两位谁的实力更强呢? 先说史天泽。 在卢奴,史天泽与武仙手下的骁将葛铁枪对战过,还生擒了葛铁枪,可见他的武功不低。 而彭义斌纵横江湖多年,对阵经验老到,他敢向善使铁枪的李全叫板,这手上没点本事还真没这个底气。 所以,两人就武功而言相差不大,可能史天泽要略胜一筹。 这一方面是史天泽胜在年轻,二是彭义斌的状态不佳,被围了数日,还没吃饱饭。 原本的历史上,彭义斌在这次战斗中与葛铁枪的命运一样,被史天泽生擒活捉了。可现在不同了,前山的变故传到了这边,得知援军到了的彭义斌精神大振,手中的刀就没留一点破绽给史天泽。 史天泽也听到了山下的变故,他起初并不以为意。 心道:就算彭义斌的援军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肖乃台的人马加上何实和石天禄的人,已经过了万,以彭义斌部的实力,没有五万以上的援军,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当山下传来了爆炸声,以及其后乱哄哄的求饶声时,他就不淡定了。 是传说中的胡家军!他有了基本的判断。 然后,他手中的重剑就有些失去章法。 彭义斌觉得机会来了,他大喊一声:“不要放走了一个!” 然后,手中的刀招招不离史天泽的要害。 史天泽一边抵挡彭义斌,一边观察形势。见到不断有忠义军将士从前山那边冒出来,他知道大势已去。 事不可为就得走。 所以,史天泽没有丝毫犹豫,挡下了彭义斌致命地一击后,他虚晃一招逼退彭义斌,接着抽身就向来路奔去。 第271章 定时炸弹 胡言打着乔惟忠的旗号,从背后给蒙古军来了一场突袭;钢弩轮番精准的射击,将大部分蒙古军兵射杀,随后胡言出手给肖乃台来了个斩首,震慑住了附庸于蒙古人的汉军。 等一轮十数颗手榴弹炸响后,本就听闻过胡家军凶名的汉军,一下就垮了。 山下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剩下的不过是多抓一些俘虏。胡言对参与这种事没多大兴趣,眼看着郑大妹和尤春娘一起去抓石天禄,胡言便示意薜乙带了几名护卫跟上去,自己则快步上山。 快到山头时,彭义斌与孙庆快步迎了过来。 见到胡言,彭义斌没有丝毫犹豫就跪了下来; 他跪伏在地上请罪道:“末将屡次冒犯中大夫,对大人多有不恭,可大人却不计前嫌,救末将于危难之时,让末将顿感无颜!” 胡言快步上前,伸手想把彭义斌托起来,哪知这家伙似乎有意掂量一下胡言的实力,居然用上了下坠之力。 胡言微皱了一下眉,两膀一用力,硬生生将彭义斌托了起来。 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彭总管,你毕竟还是我淮东制置司统辖下的都统制,本官不来救你,可就说不过去了!” 听到胡言这样说,彭义斌的脸色就白了。 他明白刚才自己试探胡言实力之举,有些过分了。 慌忙又跪下,高声说道:“末将知错了,末将从现在起愿受制置使大人的节制,从此为大人牵马坠蹬。” 胡言眯起眼来看着跪在面前的彭义斌,好一会后才说道:“我在海州办了一所军校,这边事了之后,你先去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安排,可否?” 彭义斌听陈实说过,胡家军的将官都是来自胡言一手创办的军校,只有进了军校才能融入胡家军;现在胡言给自己这个机会,那就是说将来还会用自己,他哪里能不愿意。 于是欢喜地说道:“末将愿往!” 见彭义斌已经驯服,胡言这才伸出手去拉他起身,然后便当先往山下行去。而彭义斌则落后半步,紧随着胡言的脚步。 到了山下,郑大妹喘着粗气押着石天禄过来。 “胡郎,这厮真狡猾,他不往山下跑,反往峭壁下的林子里钻,俺很费了些功夫才捉住他。” 话毕,她一提石天禄的衣领,就丢到了胡言的脚下。 胡言还没发话,身后跟着的彭义斌便冲上前,照着石天禄身上就踹了一脚。 然后对胡言说道:“大人,此人原本也是贾涉公的手下,后来随其父石珪投了蒙古人。他父石珪尚还顾念同胞之谊,可这厮却死心塌地给蒙古人当走狗,这次杀了我忠义军将士不少人。” 胡言冷冷看了石天禄一眼,便说道:“我将此人交给你处理,可先当众公审,再行处罚!” 彭义斌闻言大喜,当即让自己的亲兵将石天禄捆了个结实。 而胡言则来到郑大妹身边,问道:“怎么没见到春娘?” 郑大妹一笑,说道:“尤姐姐脚下好快,俺捉石天禄这厮时,她追着几个贼人往后山去了。俺让小乙哥去帮她,也不知小乙哥撵上她没有?” 胡言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尤春娘的轻功前年他在下洋时可是见识过,不要说薜乙,自己也多有不如,她若是要存心甩掉薜乙,会很轻松。 难道她想借机溜了?胡言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从崂山到五马山,相处也快一个月了,虽然尤春娘不像一开始那样很抵触自己,但胡言多多少少还是能感受到,她并没有完全对自己归心。她所表现出来的顺从,更多的是对丘处机的承诺。 于是,他走到一边,竖起耳朵捕捉尤春娘的动静。没过一会,山的背面传来兵器相交之声,接着又传来尤春娘的声音。 就听尤春娘问道:“你这厮手上功夫不弱,当不是无名之辈,告诉贫道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我姓史名天泽,前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倪便是家兄。” 接着史天泽问:“敢问仙姑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尤春娘也没隐瞒史天泽,痛痛快快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对方,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道:“你想轻松离开赞皇县境,可没那么容易。胡家军来的这拨援军,可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若是被缠上,怕是走不脱了。” 史天泽慌忙问:“仙姑,那我该如何脱身?” 就听尤春娘小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分散开,绕路走无人走的荒路。记得回去后,速派人告诉四王子,我全真一派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屈从于楚州,但我全真一派的心还是向着四王子的。告诉他,不可轻看了胡家军,胡家军怕是不弱于他们的那可儿!” 那可儿?听到这个词胡言一下愣住了。 他想了好一会才记起,“那可儿”是蒙古贵族对怯薜军的另一种称呼。 这时就听史天泽问:“仙姑不与小可一起走么?” 尤春娘叹了一口气,就听她说道:“贫道已经答应了师父,不能违了师命。若四王子不能打败胡家军,贫道就只能一直待在楚州了。你还是快走,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接着,胡言就听见纷乱的马蹄声朝西面的太行山而去。 卧靠,尤春娘居然与铁木真的四儿子拖雷有勾搭,自己将她留在身边岂不是等于安了颗定时炸弹? 此刻胡言的汗毛都炸开了,一张脸顿时难看了起来。 “胡郎,你怎么了?脸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这时郑大妹凑过来,望见胡言的脸上淌着汗水,就关心的问。 “没什么,是刚才爬山热的。”胡言抑制想把真相告诉郑大妹的冲动,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郑大妹还很单纯,胡言不想让她卷进这类勾心斗角的事情里来。 既然尤春娘还要回来,胡言对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她将来会不会做些吃里扒外的事,胡言更不担心;知道了她的心思,胡言自认为有的是办法来防备她,不可能会让她有机会来危害楚州。 放下尤春娘这件事,胡言开始去清点自己这一战的胜利果实。 那些俘虏倒不重要,他看重的是缴获的那些蒙古战马。 肖乃台带了三千多蒙古骑兵,而蒙古骑兵作战通常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三匹马,故而这一战,胡言得良马有六千余匹。 望着眼前的一匹匹战马,此前因尤春娘带来的不快,这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盘算着,有了这些马,他可以单独组建一个骑兵师了。 第271章 定时炸弹 胡言打着乔惟忠的旗号,从背后给蒙古军来了一场突袭;钢弩轮番精准的射击,将大部分蒙古军兵射杀,随后胡言出手给肖乃台来了个斩首,震慑住了附庸于蒙古人的汉军。 等一轮十数颗手榴弹炸响后,本就听闻过胡家军凶名的汉军,一下就垮了。 山下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剩下的不过是多抓一些俘虏。胡言对参与这种事没多大兴趣,眼看着郑大妹和尤春娘一起去抓石天禄,胡言便示意薜乙带了几名护卫跟上去,自己则快步上山。 快到山头时,彭义斌与孙庆快步迎了过来。 见到胡言,彭义斌没有丝毫犹豫就跪了下来; 他跪伏在地上请罪道:“末将屡次冒犯中大夫,对大人多有不恭,可大人却不计前嫌,救末将于危难之时,让末将顿感无颜!” 胡言快步上前,伸手想把彭义斌托起来,哪知这家伙似乎有意掂量一下胡言的实力,居然用上了下坠之力。 胡言微皱了一下眉,两膀一用力,硬生生将彭义斌托了起来。 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彭总管,你毕竟还是我淮东制置司统辖下的都统制,本官不来救你,可就说不过去了!” 听到胡言这样说,彭义斌的脸色就白了。 他明白刚才自己试探胡言实力之举,有些过分了。 慌忙又跪下,高声说道:“末将知错了,末将从现在起愿受制置使大人的节制,从此为大人牵马坠蹬。” 胡言眯起眼来看着跪在面前的彭义斌,好一会后才说道:“我在海州办了一所军校,这边事了之后,你先去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安排,可否?” 彭义斌听陈实说过,胡家军的将官都是来自胡言一手创办的军校,只有进了军校才能融入胡家军;现在胡言给自己这个机会,那就是说将来还会用自己,他哪里能不愿意。 于是欢喜地说道:“末将愿往!” 见彭义斌已经驯服,胡言这才伸出手去拉他起身,然后便当先往山下行去。而彭义斌则落后半步,紧随着胡言的脚步。 到了山下,郑大妹喘着粗气押着石天禄过来。 “胡郎,这厮真狡猾,他不往山下跑,反往峭壁下的林子里钻,俺很费了些功夫才捉住他。” 话毕,她一提石天禄的衣领,就丢到了胡言的脚下。 胡言还没发话,身后跟着的彭义斌便冲上前,照着石天禄身上就踹了一脚。 然后对胡言说道:“大人,此人原本也是贾涉公的手下,后来随其父石珪投了蒙古人。他父石珪尚还顾念同胞之谊,可这厮却死心塌地给蒙古人当走狗,这次杀了我忠义军将士不少人。” 胡言冷冷看了石天禄一眼,便说道:“我将此人交给你处理,可先当众公审,再行处罚!” 彭义斌闻言大喜,当即让自己的亲兵将石天禄捆了个结实。 而胡言则来到郑大妹身边,问道:“怎么没见到春娘?” 郑大妹一笑,说道:“尤姐姐脚下好快,俺捉石天禄这厮时,她追着几个贼人往后山去了。俺让小乙哥去帮她,也不知小乙哥撵上她没有?” 胡言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尤春娘的轻功前年他在下洋时可是见识过,不要说薜乙,自己也多有不如,她若是要存心甩掉薜乙,会很轻松。 难道她想借机溜了?胡言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从崂山到五马山,相处也快一个月了,虽然尤春娘不像一开始那样很抵触自己,但胡言多多少少还是能感受到,她并没有完全对自己归心。她所表现出来的顺从,更多的是对丘处机的承诺。 于是,他走到一边,竖起耳朵捕捉尤春娘的动静。没过一会,山的背面传来兵器相交之声,接着又传来尤春娘的声音。 就听尤春娘问道:“你这厮手上功夫不弱,当不是无名之辈,告诉贫道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我姓史名天泽,前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倪便是家兄。” 接着史天泽问:“敢问仙姑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尤春娘也没隐瞒史天泽,痛痛快快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对方,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道:“你想轻松离开赞皇县境,可没那么容易。胡家军来的这拨援军,可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若是被缠上,怕是走不脱了。” 史天泽慌忙问:“仙姑,那我该如何脱身?” 就听尤春娘小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分散开,绕路走无人走的荒路。记得回去后,速派人告诉四王子,我全真一派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屈从于楚州,但我全真一派的心还是向着四王子的。告诉他,不可轻看了胡家军,胡家军怕是不弱于他们的那可儿!” 那可儿?听到这个词胡言一下愣住了。 他想了好一会才记起,“那可儿”是蒙古贵族对怯薜军的另一种称呼。 这时就听史天泽问:“仙姑不与小可一起走么?” 尤春娘叹了一口气,就听她说道:“贫道已经答应了师父,不能违了师命。若四王子不能打败胡家军,贫道就只能一直待在楚州了。你还是快走,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接着,胡言就听见纷乱的马蹄声朝西面的太行山而去。 卧靠,尤春娘居然与铁木真的四儿子拖雷有勾搭,自己将她留在身边岂不是等于安了颗定时炸弹? 此刻胡言的汗毛都炸开了,一张脸顿时难看了起来。 “胡郎,你怎么了?脸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这时郑大妹凑过来,望见胡言的脸上淌着汗水,就关心的问。 “没什么,是刚才爬山热的。”胡言抑制想把真相告诉郑大妹的冲动,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郑大妹还很单纯,胡言不想让她卷进这类勾心斗角的事情里来。 既然尤春娘还要回来,胡言对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她将来会不会做些吃里扒外的事,胡言更不担心;知道了她的心思,胡言自认为有的是办法来防备她,不可能会让她有机会来危害楚州。 放下尤春娘这件事,胡言开始去清点自己这一战的胜利果实。 那些俘虏倒不重要,他看重的是缴获的那些蒙古战马。 肖乃台带了三千多蒙古骑兵,而蒙古骑兵作战通常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三匹马,故而这一战,胡言得良马有六千余匹。 望着眼前的一匹匹战马,此前因尤春娘带来的不快,这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盘算着,有了这些马,他可以单独组建一个骑兵师了。 第272章 方向 没过太久,尤春娘在薜乙的陪同下回来了。 兴许是有些心虚,当胡言的目光与她对上之时,她目光躲躲闪闪,显得颇有些不自在。 胡言瞟了一眼后,也没去理她。 在他想来,这个女人固然美貌,可若是心有旁骛,那就不要也罢。 他身边并不缺少女人,在楚州家中的四位夫人,个个别有特色,也不弱这位尤春娘几分。 只是他也没有去戳穿尤春娘。为了稳定登、莱和宁海三州,现在还不适宜跟尤春娘撕破了脸皮,那样会让全真教的道人心生不安。 而尤春娘自以为隔了好几里路,自己的所做所为必然会避过胡言的耳目,所以她神色淡定,依然如前些日一样,默默跟在了郑大妹的身边。 此时,彭义斌那边已经当众公审了石天禄,接着就血腥地砍下了他的头颅。而何实先前就死在了乱军之中,倒是免了尸首分离之苦。 处理完石天禄,彭义斌就眼巴巴凑到胡言的身边,询问是否向真定进军。 有了胡家军做依靠,彭义斌不想失信于武仙,欲借助这次胜利之威,拿下真定府。 “不急,我们去赞皇城,等孟珙他们来了,把沃州和邢州依附于蒙古人的势力铲除干净了,再向真定进军。” 胡言一点都不急,他知道武仙的能耐。只要武仙依险而守不妄动,严实、史天安和董俊等人就拿武仙没什么办法。 历史上的武仙可是在彭义斌败亡之后,还坚持了一年之久。 现如今,自己斩杀了肖乃台、石天禄和何实等人,削弱了河北路蒙古汉军的实力,估计要不了多久,那些世侯军头们就会瑟瑟发抖的退出真定。 当胡言带着队伍来到赞皇县县城时,城门早已洞开,赞皇城内的乡绅们领着百姓迎到了城门口。 这年头就是这样,强者为王,百姓们为了生存,不得不金人来了迎金人,蒙古人来了迎蒙古人;就算是强盗来了,他们也会拿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礼相待。 但胡言从这些相迎的百姓们眼中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欢迎胡家军。 过去一年的时间里,胡家军推广种红薯,用部分军粮救济流民,每到一地便惩治恶霸,安抚百姓;这些做法,让山东和河北的百姓,早就对胡家军翘首以盼了。 胡家军纪律严明,自是不取百姓分毫。彭义斌那些部下见了,也有样学样,不敢放肆。 这一战的俘虏众多,有七千余人。胡家军的将士按照以前的惯例,先甄别罪大恶极之人绳之以法,然后开始鼓动其他的人加入胡家军。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原本就是失去了依靠的流民,跟着何实和石天禄也只为混个肚饱,所以并不拒绝跟着胡家军干。两天后,有五千余人选择投了胡家军。 不愿从军的俘虏,胡家军也不为难他们,每人发放了两百文的盘缠,放他们回了乡。还有百多名被俘的蒙古人,胡言将他们留了下来为胡家军照看马匹,这可是他们的老本行,胡言不想浪费了他们的才干。 孟珙带着后续部队来得很快,三天后,他带着两个师赶到赞皇县与胡言会师。 随同孟珙一起来的还有许定、乔惟忠和易州那两千人马,一时之间在赞皇县这里,胡言聚起了近五万兵。 孟珙这次还给胡言带来了三封信,分别来自杨氏、陈实和郑屠三人。 郑屠的信很简短,就见上面写着: 小子:接到了俺闺女还不快点回来成亲?你那侄儿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还带了个美女来俺家套话。俺有些忍不住了,想杀了这俩货! 他写的这些话倒是合乎他的性格,见了这封信,胡言对郑屠所有的猜疑都没了;郑屠还是以前的郑屠,依然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 杨氏的信很长,诉说了一别之后的思念之情,到了信尾,她才委婉地提到胡广济带来的王美人,种种迹象都极为可疑。 陈实则干脆了许多,他指出胡广济很可能已经投靠了史弥远,并认为史弥远现在对楚州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只要抓到了机会,必然会对楚州下手。而当前,胡家军的战略方向是经营山东路与河北路,他建议胡言将治所迁移至济南府,以便掌控局势。 陈实的建议正合胡言的心意。目前胡家军几乎掌握了整个山东路,现在又得了半数的河北西路,楚州确实不适宜再继续做为治所。 匆匆给陈实三人写了回信,第二天,胡言就召集众人,在赞皇县衙开了个会,讨论用兵的方向。 当然,郑大妹无缘这次会议。为避免尤春娘探知胡家军的动向,胡言特意安排郑大妹带着尤春娘,去慰问城里那些贫困的人家。 这年头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家太多,足够郑大妹忙上好些天。 会议是商议胡家军下一步是继续扩张,还是收缩防御。 在此前的一年里,胡家军的步伐一直谨慎小心,不敢迈得太快;每次都是打下几个州后,先经营牢固了,再往外扩张。 但这次不同,真定的武仙将本还算稳定的河北西路,搅得一团乱,让胡家军能够轻松地插足进来;此外有了易州张柔的支持,胡家军就算占据整个河北,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样一来,胡家军势必就会成为蒙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铁木真西征回返的主力必将全力压向胡家军,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霸之战。 胡言虽然早就有心与蒙古铁骑掰一掰手腕,可是目前,他尚未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一旦有所闪失,对楚州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只是现在若是畏缩不前,那张柔、武仙以及深受蒙古人烧杀抢掠之苦的百姓,就会心生失望,从而对胡家军失去信心。 欲得天下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绝对不仅仅是武力,而是人心。 强大的武力可以从肉体上征服他人,但并不能让所有人归心。 秦始皇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可没能做到让天下人归心,大秦二世而亡;蒙元强势入主中原,将人划分为四等,对汉人施以残暴统治,却没能压服天下之人,百年不到就被赶回了北方草原。 只有人心所向,天下归心,得来的江山才不会是如此短暂,才会得到天下人的拥戴。故而,胡言决意继续北进,争取打到长城脚下去。 第272章 方向 没过太久,尤春娘在薜乙的陪同下回来了。 兴许是有些心虚,当胡言的目光与她对上之时,她目光躲躲闪闪,显得颇有些不自在。 胡言瞟了一眼后,也没去理她。 在他想来,这个女人固然美貌,可若是心有旁骛,那就不要也罢。 他身边并不缺少女人,在楚州家中的四位夫人,个个别有特色,也不弱这位尤春娘几分。 只是他也没有去戳穿尤春娘。为了稳定登、莱和宁海三州,现在还不适宜跟尤春娘撕破了脸皮,那样会让全真教的道人心生不安。 而尤春娘自以为隔了好几里路,自己的所做所为必然会避过胡言的耳目,所以她神色淡定,依然如前些日一样,默默跟在了郑大妹的身边。 此时,彭义斌那边已经当众公审了石天禄,接着就血腥地砍下了他的头颅。而何实先前就死在了乱军之中,倒是免了尸首分离之苦。 处理完石天禄,彭义斌就眼巴巴凑到胡言的身边,询问是否向真定进军。 有了胡家军做依靠,彭义斌不想失信于武仙,欲借助这次胜利之威,拿下真定府。 “不急,我们去赞皇城,等孟珙他们来了,把沃州和邢州依附于蒙古人的势力铲除干净了,再向真定进军。” 胡言一点都不急,他知道武仙的能耐。只要武仙依险而守不妄动,严实、史天安和董俊等人就拿武仙没什么办法。 历史上的武仙可是在彭义斌败亡之后,还坚持了一年之久。 现如今,自己斩杀了肖乃台、石天禄和何实等人,削弱了河北路蒙古汉军的实力,估计要不了多久,那些世侯军头们就会瑟瑟发抖的退出真定。 当胡言带着队伍来到赞皇县县城时,城门早已洞开,赞皇城内的乡绅们领着百姓迎到了城门口。 这年头就是这样,强者为王,百姓们为了生存,不得不金人来了迎金人,蒙古人来了迎蒙古人;就算是强盗来了,他们也会拿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礼相待。 但胡言从这些相迎的百姓们眼中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欢迎胡家军。 过去一年的时间里,胡家军推广种红薯,用部分军粮救济流民,每到一地便惩治恶霸,安抚百姓;这些做法,让山东和河北的百姓,早就对胡家军翘首以盼了。 胡家军纪律严明,自是不取百姓分毫。彭义斌那些部下见了,也有样学样,不敢放肆。 这一战的俘虏众多,有七千余人。胡家军的将士按照以前的惯例,先甄别罪大恶极之人绳之以法,然后开始鼓动其他的人加入胡家军。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原本就是失去了依靠的流民,跟着何实和石天禄也只为混个肚饱,所以并不拒绝跟着胡家军干。两天后,有五千余人选择投了胡家军。 不愿从军的俘虏,胡家军也不为难他们,每人发放了两百文的盘缠,放他们回了乡。还有百多名被俘的蒙古人,胡言将他们留了下来为胡家军照看马匹,这可是他们的老本行,胡言不想浪费了他们的才干。 孟珙带着后续部队来得很快,三天后,他带着两个师赶到赞皇县与胡言会师。 随同孟珙一起来的还有许定、乔惟忠和易州那两千人马,一时之间在赞皇县这里,胡言聚起了近五万兵。 孟珙这次还给胡言带来了三封信,分别来自杨氏、陈实和郑屠三人。 郑屠的信很简短,就见上面写着: 小子:接到了俺闺女还不快点回来成亲?你那侄儿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还带了个美女来俺家套话。俺有些忍不住了,想杀了这俩货! 他写的这些话倒是合乎他的性格,见了这封信,胡言对郑屠所有的猜疑都没了;郑屠还是以前的郑屠,依然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 杨氏的信很长,诉说了一别之后的思念之情,到了信尾,她才委婉地提到胡广济带来的王美人,种种迹象都极为可疑。 陈实则干脆了许多,他指出胡广济很可能已经投靠了史弥远,并认为史弥远现在对楚州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只要抓到了机会,必然会对楚州下手。而当前,胡家军的战略方向是经营山东路与河北路,他建议胡言将治所迁移至济南府,以便掌控局势。 陈实的建议正合胡言的心意。目前胡家军几乎掌握了整个山东路,现在又得了半数的河北西路,楚州确实不适宜再继续做为治所。 匆匆给陈实三人写了回信,第二天,胡言就召集众人,在赞皇县衙开了个会,讨论用兵的方向。 当然,郑大妹无缘这次会议。为避免尤春娘探知胡家军的动向,胡言特意安排郑大妹带着尤春娘,去慰问城里那些贫困的人家。 这年头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家太多,足够郑大妹忙上好些天。 会议是商议胡家军下一步是继续扩张,还是收缩防御。 在此前的一年里,胡家军的步伐一直谨慎小心,不敢迈得太快;每次都是打下几个州后,先经营牢固了,再往外扩张。 但这次不同,真定的武仙将本还算稳定的河北西路,搅得一团乱,让胡家军能够轻松地插足进来;此外有了易州张柔的支持,胡家军就算占据整个河北,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样一来,胡家军势必就会成为蒙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铁木真西征回返的主力必将全力压向胡家军,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霸之战。 胡言虽然早就有心与蒙古铁骑掰一掰手腕,可是目前,他尚未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一旦有所闪失,对楚州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只是现在若是畏缩不前,那张柔、武仙以及深受蒙古人烧杀抢掠之苦的百姓,就会心生失望,从而对胡家军失去信心。 欲得天下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绝对不仅仅是武力,而是人心。 强大的武力可以从肉体上征服他人,但并不能让所有人归心。 秦始皇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可没能做到让天下人归心,大秦二世而亡;蒙元强势入主中原,将人划分为四等,对汉人施以残暴统治,却没能压服天下之人,百年不到就被赶回了北方草原。 只有人心所向,天下归心,得来的江山才不会是如此短暂,才会得到天下人的拥戴。故而,胡言决意继续北进,争取打到长城脚下去。 第273章 武仙 真定府,受肖乃台之命留守真定的蒙古千户孛里海,十分惊讶地望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史天泽。 他不敢相信,不过二千多人的宋军,居然能将肖乃台的三千人马和万余汉军,一口给吞了下去。一向懦弱的宋国连金人都打不过,难道见了我蒙古勇士不应该下跪求饶么! “他们打着易州的旗号,肖乃台将军一时不察,才叫他们得了手!”史天泽脸色难看地解释道。 “那就是说张柔他投了敌?”孛里海的脸上现出了怒色。 张柔的势力不小,掌控着深冀以北、真定以东三十余城,若是他投了敌,那可是心腹之患。 史天泽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也难说。张柔此人曾深受金人器重,六年前曾被金人任命为中都留守,大兴府尹,行元帅事;他降于木华黎国王,也是迫于老国王大军的军威。现在眼见大军跟随大汗西征未回,起了反心也说不定。他手下大将乔惟忠主动要求去守巨鹿,兴许就是个阴谋。” 接着又补充道:“不过这只是推断,并无实据;也有可能是乔惟忠不敌宋国的胡家军,旗帜被宋人缴了去。” “那现如今可如何是好?”孛里海忙问计于史天泽。 现在他手上也只几百兵,若有战事,就要完全依靠史天泽他们这些汉军了。 史天泽倒是不慌,他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得了可靠的消息,宋人的这支胡家军,战力堪比大汗的那可儿,不可力敌。我二哥说,大汗已经率西征的大军回到了漠南,我们不若撤军回守中都,并派人向大汗求援。” 听到史天泽说撤军,孛里海有点犹豫。 这次国王孛鲁派他和肖乃台来镇压叛变的武仙,主将肖乃台战死,三千余兵马也损失殆尽,回到漠南,他又如何向孛鲁交待,向大汗交待? 史天泽见他犹豫,就劝说道:“非我等不敢战,而是贼人势大,不能力敌;此时若是不走,等他们杀了过来,那时要走却是难了!” 孛里海听了,觉得史天泽说的有道理。就说道:“真定城内的这些百姓依附于贼,我等既然要走,不若将他们杀个精光,以免他们将来助贼为乱。” 史天泽听了慌忙说道:“千户大人,万万不可。我们今日若是在真定城开了杀戒,传扬开来,将来再度南下之时,各处的百姓必然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全力助贼守城。如此以来,我等每下一城,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实为得不偿失之策啊!” 孛里海对此倒不以为意,他们跟随着大汗四处征伐,但有抵抗,无不以屠城以警告后者,彰显蒙古汗国的武力。只是见史天泽不肯杀人,而他自己手上又没多少兵,也就只好作罢,依了史天泽的意思。 随后俩人商议了撤军路线,就派人通知堵在抱犊寨下的史天安、严实等人撤军。 山下的史天安和严实等人匆忙跑路,引起了山上武仙的注意。 他心知,这必是那神秘人所说的援军到了。 胡家军的战力早就在河北西路这边传开了,武仙原本还只是半信半疑,可现在他全信了。 有了强援,武仙信心倍增。 他这段时间被史天安、严实以及董俊等人,堵在抱犊山上百般折辱,心中的一口气早就快按捺不住了,此刻有了雪耻的机会,又岂能放过。于是,他点齐兵马就准备尾随追击。 下到山下,看见史天安和严实等人的兵营里凌乱不堪,甚至连埋锅造饭的家伙也丢弃了,武仙的心里就生出了迟疑。 援兵的影子还没见到,敌人就这般慌乱,他判断其中必然有诈。于是就让大军按兵不动,自己则带着小股人马,顺着敌人的撤退路线追了下去。 追出约摸有五里地,就见道路一侧的小树林有惊鸟盘旋,迟迟不肯落下,而另一侧土包上的草丛无风而动。他马上警觉起来,令众人停下了脚步。 不等他下达撤退的命令,两侧和前方的喊杀声就响了起来。埋伏的蒙古汉军知道被武仙识破了,干脆就杀了出来。 武仙慌忙掉转马头,打马就溜。而他那些手下,也撒开脚丫子,没命地朝来路奔跑。 后面的蒙古汉军追了两里路后就被叫停了。 史天泽对史天安说道:“二哥,今日暂且放过他,等大汗带兵过来,我们兄弟再寻他为大哥报仇!” 史天安带着恨意看了武仙的背影一眼,然后闷闷不乐地带着兵马,跟着弟弟史天泽退出了真定。 而武仙在抱犊寨等了两天,直到确认史天泽的人马离去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手下重新回到了真定城。 又过了一天,胡家军的先头部队来到了真定城下。 望着这支威武之师,武仙百感交集。 他心道:总帅牙吾塔败得不冤,就看那一只只闪着寒光的钢弩,大金国的强弓就不是对手。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选择,是代表大金国与胡家军合作,还是就此投靠胡言。 从感情上来说,武仙宁愿选择投靠胡言。大家同为汉人,更容易拉近关系,相互间不会产生太多的猜疑。而金国那些王公贵族,可是处处都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等。 但从个人利益上来说,武仙希望双方是合作的形式。 他是金国的恒山公,管辖中山府、真定府、沃州和冀州等地,可不是胡言这么一个宋国的楚州知州、四品的中大夫所能比的。而且他对宋国也不感冒,宋国重文抑武,他一个武人在宋国也不会有多大的出路。 所以,武仙没有将胡家军的先头部队迎进城,而是让他们在城外驻扎。等胡言带着大部队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自己的部下被拒之城外的情形。 在没到真定之前,胡言就听到了武仙与手下心腹的商议,对他这种摇摆不定的态度,胡言自然是很不满;所以,一到真定城下,胡言就下令架起大炮,摆出一副要攻城的架式来。 见到胡家军将粗粗的炮口对向了真定城,武仙慌了神,他忙下令大开城门,接着便带着一众心腹手下,来到胡言的军阵前。 胡言没有下马,而是端坐于马上,冷冷打量着面前的武仙。 面前的这个人与完颜陈和尚一样,都是金末时金国最能打的悍将。 完颜陈和尚是自己本身武勇,其兵也勇;他那一支军就如同锋利的刀尖,再怎么坚硬的壳,也能撕开一个口子。可若论知敌用兵,那完颜陈和尚就远不如武仙了。 金军与蒙军的禹山之战结束后,武仙曾提出放弃固有阵地追击拖雷部非常危险,但主帅移剌蒲阿没有采纳武仙的建议,结果导致了三峰山之败,使金军大势一去不复返。 金哀宗被围汴京城时,主将完颜思烈不听武仙的劝告,一味冒进,结果被蒙军速不台部一战打垮。 从这两战的结果来看,武仙头脑冷静,用兵谨慎,对战局的判断能力很强,有预见性;在南阳,孟珙也曾败在他的手上。对这样一位人才,胡言很希望能搜罗到自己的帐下。 第273章 武仙 真定府,受肖乃台之命留守真定的蒙古千户孛里海,十分惊讶地望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史天泽。 他不敢相信,不过二千多人的宋军,居然能将肖乃台的三千人马和万余汉军,一口给吞了下去。一向懦弱的宋国连金人都打不过,难道见了我蒙古勇士不应该下跪求饶么! “他们打着易州的旗号,肖乃台将军一时不察,才叫他们得了手!”史天泽脸色难看地解释道。 “那就是说张柔他投了敌?”孛里海的脸上现出了怒色。 张柔的势力不小,掌控着深冀以北、真定以东三十余城,若是他投了敌,那可是心腹之患。 史天泽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也难说。张柔此人曾深受金人器重,六年前曾被金人任命为中都留守,大兴府尹,行元帅事;他降于木华黎国王,也是迫于老国王大军的军威。现在眼见大军跟随大汗西征未回,起了反心也说不定。他手下大将乔惟忠主动要求去守巨鹿,兴许就是个阴谋。” 接着又补充道:“不过这只是推断,并无实据;也有可能是乔惟忠不敌宋国的胡家军,旗帜被宋人缴了去。” “那现如今可如何是好?”孛里海忙问计于史天泽。 现在他手上也只几百兵,若有战事,就要完全依靠史天泽他们这些汉军了。 史天泽倒是不慌,他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得了可靠的消息,宋人的这支胡家军,战力堪比大汗的那可儿,不可力敌。我二哥说,大汗已经率西征的大军回到了漠南,我们不若撤军回守中都,并派人向大汗求援。” 听到史天泽说撤军,孛里海有点犹豫。 这次国王孛鲁派他和肖乃台来镇压叛变的武仙,主将肖乃台战死,三千余兵马也损失殆尽,回到漠南,他又如何向孛鲁交待,向大汗交待? 史天泽见他犹豫,就劝说道:“非我等不敢战,而是贼人势大,不能力敌;此时若是不走,等他们杀了过来,那时要走却是难了!” 孛里海听了,觉得史天泽说的有道理。就说道:“真定城内的这些百姓依附于贼,我等既然要走,不若将他们杀个精光,以免他们将来助贼为乱。” 史天泽听了慌忙说道:“千户大人,万万不可。我们今日若是在真定城开了杀戒,传扬开来,将来再度南下之时,各处的百姓必然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全力助贼守城。如此以来,我等每下一城,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实为得不偿失之策啊!” 孛里海对此倒不以为意,他们跟随着大汗四处征伐,但有抵抗,无不以屠城以警告后者,彰显蒙古汗国的武力。只是见史天泽不肯杀人,而他自己手上又没多少兵,也就只好作罢,依了史天泽的意思。 随后俩人商议了撤军路线,就派人通知堵在抱犊寨下的史天安、严实等人撤军。 山下的史天安和严实等人匆忙跑路,引起了山上武仙的注意。 他心知,这必是那神秘人所说的援军到了。 胡家军的战力早就在河北西路这边传开了,武仙原本还只是半信半疑,可现在他全信了。 有了强援,武仙信心倍增。 他这段时间被史天安、严实以及董俊等人,堵在抱犊山上百般折辱,心中的一口气早就快按捺不住了,此刻有了雪耻的机会,又岂能放过。于是,他点齐兵马就准备尾随追击。 下到山下,看见史天安和严实等人的兵营里凌乱不堪,甚至连埋锅造饭的家伙也丢弃了,武仙的心里就生出了迟疑。 援兵的影子还没见到,敌人就这般慌乱,他判断其中必然有诈。于是就让大军按兵不动,自己则带着小股人马,顺着敌人的撤退路线追了下去。 追出约摸有五里地,就见道路一侧的小树林有惊鸟盘旋,迟迟不肯落下,而另一侧土包上的草丛无风而动。他马上警觉起来,令众人停下了脚步。 不等他下达撤退的命令,两侧和前方的喊杀声就响了起来。埋伏的蒙古汉军知道被武仙识破了,干脆就杀了出来。 武仙慌忙掉转马头,打马就溜。而他那些手下,也撒开脚丫子,没命地朝来路奔跑。 后面的蒙古汉军追了两里路后就被叫停了。 史天泽对史天安说道:“二哥,今日暂且放过他,等大汗带兵过来,我们兄弟再寻他为大哥报仇!” 史天安带着恨意看了武仙的背影一眼,然后闷闷不乐地带着兵马,跟着弟弟史天泽退出了真定。 而武仙在抱犊寨等了两天,直到确认史天泽的人马离去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手下重新回到了真定城。 又过了一天,胡家军的先头部队来到了真定城下。 望着这支威武之师,武仙百感交集。 他心道:总帅牙吾塔败得不冤,就看那一只只闪着寒光的钢弩,大金国的强弓就不是对手。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选择,是代表大金国与胡家军合作,还是就此投靠胡言。 从感情上来说,武仙宁愿选择投靠胡言。大家同为汉人,更容易拉近关系,相互间不会产生太多的猜疑。而金国那些王公贵族,可是处处都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等。 但从个人利益上来说,武仙希望双方是合作的形式。 他是金国的恒山公,管辖中山府、真定府、沃州和冀州等地,可不是胡言这么一个宋国的楚州知州、四品的中大夫所能比的。而且他对宋国也不感冒,宋国重文抑武,他一个武人在宋国也不会有多大的出路。 所以,武仙没有将胡家军的先头部队迎进城,而是让他们在城外驻扎。等胡言带着大部队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自己的部下被拒之城外的情形。 在没到真定之前,胡言就听到了武仙与手下心腹的商议,对他这种摇摆不定的态度,胡言自然是很不满;所以,一到真定城下,胡言就下令架起大炮,摆出一副要攻城的架式来。 见到胡家军将粗粗的炮口对向了真定城,武仙慌了神,他忙下令大开城门,接着便带着一众心腹手下,来到胡言的军阵前。 胡言没有下马,而是端坐于马上,冷冷打量着面前的武仙。 面前的这个人与完颜陈和尚一样,都是金末时金国最能打的悍将。 完颜陈和尚是自己本身武勇,其兵也勇;他那一支军就如同锋利的刀尖,再怎么坚硬的壳,也能撕开一个口子。可若论知敌用兵,那完颜陈和尚就远不如武仙了。 金军与蒙军的禹山之战结束后,武仙曾提出放弃固有阵地追击拖雷部非常危险,但主帅移剌蒲阿没有采纳武仙的建议,结果导致了三峰山之败,使金军大势一去不复返。 金哀宗被围汴京城时,主将完颜思烈不听武仙的劝告,一味冒进,结果被蒙军速不台部一战打垮。 从这两战的结果来看,武仙头脑冷静,用兵谨慎,对战局的判断能力很强,有预见性;在南阳,孟珙也曾败在他的手上。对这样一位人才,胡言很希望能搜罗到自己的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