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士》 第一章 穿越 倒霉蛋本蛋 昏暗的牢房之中,霉味,汗味,腐臭味,粪便味混杂在一起。 陈堪随手拎起一只将自己手指当成薯条的老鼠扔到一边。 苦笑了一下。 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离谱的现实。 是的,他穿越了。 从高楼林立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大明建文四年的夏天。 至于怎么穿越的?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堪现在的处境不太美妙。 不仅深陷牢狱之灾,还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危。 至于原因… 很简单,被陈堪占据的这具身体的老师,名叫方孝孺。 是的,就是历史上那个被朱棣诛了十族的方孝孺。 “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融合完原主的记忆,陈堪无语凝噎。 被他穿越这个倒霉蛋也叫陈堪。 但这个陈堪的过往,用离奇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本是明朝开国大将普定侯陈恒的儿子。 妥妥的纨绔小侯爷。 后世陈堪不过是一个九九六的社畜,若是穿越成一个纨绔,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偏偏老天就爱玩人。 洪武二十六年,普定侯陈恒因蓝玉案而受到牵连,身死诏狱之中。 原身也从纨绔小侯爷跌落泥底。 是不是以为这样就完了? 当然不是。 普定侯陈恒身死,其爵位也被朱元璋收回。 原身举目无亲之下,只好找到了父亲曾经的顶头上司,颍国公傅友德,恳求他收留自己。 陈恒曾是傅友德帐下第一大将,在随傅友德远征云南时曾立下赫赫战功。 而傅友德见昔日最为倚重的下属身首异处,其独子更是落魄至厮,心中也不免唏嘘不已。 念着往日的情分,傅友德不仅收留了他。 还将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其长子傅忠与朱元璋第九女寿春公主所生的幼女傅瑜,许配给他。 并约定在傅瑜年满十八之后二人便正式成婚。 但老天爱玩人可不是说说而已。 就在原身以为自己将要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当口。 傅友德被朱元璋赐死,驸马都尉傅忠亦被牵连。 而原身才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未婚妻,也与其兄傅彦被朱元璋下令交由晋王世子朱济熺抚养。 于是,原主再次流落街头。 以为这就完了吗? 不,这只是一个开始…… 陈恒在世时有一好友,名为方孝孺。 方孝孺不忍旧友之子落魄至此,便将其接回家中抚养,二人以师徒相称。 原身在方孝孺家中安然无恙的度过了四年。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驾崩,皇太孙朱允炆即位,年号建文。 朱元璋死了,原身以为自己就要时来运转了。 但谁能料到,建文帝一上位就开始花样大作死。 玩的一手削藩之策,逼得远在北平戍边的燕王朱棣发动了“靖难之役”。 终于在第四年,朱棣打进了应天府。 建文帝朱允炆在后宫放了一把大火之后,就下落不明。 而方孝孺身为建文朝朝政班子的几个首脑人物之一,也被朱棣下令拿进了大狱。 方孝孺入狱,原身作为方孝孺的学生,又怎么可能逃得了牢狱之灾呢? 所以,他又双叒一次身陷囫囵。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熬过去。 于是陈堪来了,接替他成为了新的倒霉蛋… 回忆完原主的一生,陈堪咂摸着嘴,感慨道:“这他妈不就是倒霉蛋本蛋吗?”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不过。 问题不大。 作为一个纵横倍看小说多年的老书虫,没有人比他更懂重生废材流! 这个剧本,陈堪太熟了。 沉默了片刻,陈堪在心里默默的呼唤了一声:“系统,出来!!!” …… “系统爸爸?” …… 出乎预料的是,脑子里并没有传来“叮”的一声,以及系统绑定成功的提示音。 陈堪心里一沉,竟然没有系统! 不过… 问题也不大。 他相信,凭借自己身为后世人的先知先觉。 一定能在大明混得风生水起。 ? 自我安慰了一下,陈堪将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穿越了,还没有外挂。 那么接下来,怎么才能从朱棣的屠刀下保住性命? 便成为了陈堪需要迫切思考的事情。 “必须要想办法自救啊,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怎能如此轻易狗带?” 陈堪脑子里高速运转,回忆着方孝孺为什么被诛十族的原因。 建文四年六月十七日。 朱棣在谒拜朱元璋孝陵归来的途中与群臣导演了一场‘黄袍加身’的闹剧。 朱棣装模作样的在南京‘勉强’即位。 随后召见方孝孺,要求他为自己起草即位诏书。 方孝孺自然不允,反而在大殿之上喷了朱棣一头口水。 朱棣大怒,于是方孝孺成功的喜提千刀万剐瓜蔓抄十族连诛大礼包一份。 为了帮方孝孺凑够十族,朱棣还特意将他的门生故旧单列成一族。 “也就是说,自己死定了?” “暴君,我呸!” 回忆了一遍历史上方孝孺事件的始末,陈堪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莫名其妙的来到大明,身份还是方孝孺的学生。 这就摆明了是让自己来给朱棣送人头的。 还真就不客气,直接给自己来个地狱开局?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今天是六月十四。 距离朱棣“黄袍加身”还有三天。 也就是说,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 三天之后,如果自己不想成为方孝孺这个名字在历史书上浓墨重彩那一页的背景板。 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自己能长出翅膀飞出大明,前提是还得越狱成功。 要么能说服方孝孺做朱棣的贰臣,老老实实的把即位诏书写了。 要不然,留给自己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还是被千刀万剐折磨致死。 手段相当残忍!!! 弄清楚了自己当下的处境,陈堪心中满是焦虑和恐惧。 越狱? 对比了一下自己细嫩的胳膊和牢房足有人头粗细木头隔墙,陈堪当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服方孝孺投靠朱棣? 那可是方孝孺啊。 一个亲眼目睹了家人朋友门生故旧,被朱棣以残忍至极的手段凌虐致死,都没能动摇他半分心智的狼灭。 堪称历史上第一硬骨头。 而自己却要说服他投靠朱棣,这可能吗? 【新书开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等不及追更的小伙伴,请移步百万字老书《大唐极品纨绔。》,老书虫看了都说好。】 第二章 历史上第一硬骨头 “哐~哐~” “吃饭了。” 狱卒的吵闹声惊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陈堪。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牢房阴暗的角落里便走出一人。 两只手上还各端着一个木盆。 陈堪一愣:“这牢房里还有其他人?” 随即反应过来,这人便是牵连自己入狱的罪魁祸首——方孝孺。 牢房太昏暗。 再加上陈堪一直在融合原主的记忆,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他。 方孝孺身着囚衣,脚上还带着脚镣,颌下蓄着一缕花白的山羊胡,只是在狱中未曾打理显得有些凌乱,清瘦的脸,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 “这就是历史上第一硬骨头吗?” 陈堪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 先不说自己会不会被株连。 这可是中华上下五千年唯一一个被诛十族的人物…… 历史上独一份。 好怪,再看一眼。 方孝孺径直从陈堪身前走过,将手中的木盆放到门缝后面。 紧接着,一柄木勺自门外伸进来。 勺子里舀着一坨糊糊状的不知名物体,不偏不倚的倒进了木盆之中。 待两个木盆里装满糊糊,方孝孺端着木盆来到陈堪面前盘腿坐下。 将一个木盆放到陈堪面前,说道:“元生,吃饭。” 陈堪没有起身,只是眼皮子一抬,心里嘀咕道:“元生,好难听的名字…” 方孝孺见陈堪瘫在地上装尸体,也不以为意。 用手抓着糊糊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陈堪不得不承认,或许读书人身上真的存在一种名叫风度的东西。 眼前的方孝孺,即便如今身陷囫囵,甚至连一双筷子都没有,但吃饭的样子依旧温文尔雅。 脸上和煦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是在吃一种看着连猪食都不如的食物。 “咕~咕…”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陈堪只好坐直身子。 生死事小,肚子饿事大啊。 甭管食物好吃难吃,总归能填饱肚子。 学着方孝孺的样子,陈堪抓起一坨糊糊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就往嘴里放。 下一刻 “呕……” “虾米?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呕…呸!呸…呸。” 陈堪表示,两世为人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用难吃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泥土,沙子,混着一种叫不出名字的,吃了喇嗓子眼的粮食。 夭寿啊…… “这么好的糜子饭,寻常百姓年节时分还不一定吃得上呢,元生,你这…唉!” 一旁的方孝孺见陈堪将食物吐得到处都是,脸上不由得露出痛惜之色。 叹了口气,他竟放下手中的木盆,将陈堪吐得一地都是的糜子用手扫到一块。 也不顾上面沾满了泥巴和陈堪的口水,便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别…呕!” 陈堪正想抬手阻止他的行为。 谁料下一秒方孝孺便板着脸对陈堪训斥道:“元生,我时常告诫你,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更何况你我今日口中之食,尽为民脂民膏。” “你不吃也就算了,岂能如此浪费。” “这……” 陈堪本来很想反驳他一句:“这玩意儿用来喂狗,狗都不吃…” 但不知道怎地,当他对上方孝孺那双满是痛惜之色的眼睛。 这反驳的话好像卡在嗓子眼里,就是说不出来。 半晌之后,陈堪认命般颓丧道:“是,老师教训得是,学生知错。” 听陈堪服软认错,方孝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道:“元生,我知你出生优渥,自小锦衣玉食惯了。” “现如今受我所累,吃不惯这糜子饭也是情有可原。” “但你需时刻谨记。” “我等读书人,读的不只是书,还有天下的民生疾苦…” 陈堪:“?” “我真该死啊!” 方孝孺的这种精神,让陈堪一时间有些愣神。 但…… 我他妈都快要被你连累死了啊,你跟我谈民生疾苦? 短短几句话,让陈堪对于方孝孺的为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这是一个真正将黎民百姓放在心里的人。 陈堪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敬佩这样的人。 只不过敬佩归敬佩,像这种食物,陈堪是真的难以下咽。 所以他将自己的木盆往方孝孺的面前一推。 说道:“老师,学生不饿,您吃了。” 方孝孺没有搭话,只是直直的盯着陈堪。 片刻之后,摇摇头道:“粮食本就珍贵,更何况你我师徒如今身在大牢,一日就只有这么一碗糜子饭糊口,就算你不饿,也得留着饿的时候吃,不然……” “砰!” 方孝孺话还没有说完,牢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哗啦啦……” 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约莫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瞬间将整个牢房塞得满满当当。 陈堪与方孝孺同时转头看去。 陈堪脑海中浮现出此人的相关记忆。 朱高煦,朱棣的次子,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烤肉王爷。 陈堪眉头一皱,看这架势,似乎来者不善啊。 朱高煦缓缓走到两人身旁站定,以长刀杵地。 眯起眼睛笑道:“在吃饭呢?” 方孝孺放下饭盆,站起身对朱高煦一丝不苟的拱手行礼。 道:“下官见过高阳郡王殿下。” 见方孝孺都起身了,陈堪也只好不情不愿的朝着朱高煦一拱手:“草民陈堪见过高阳郡王殿下。” “下官?” 朱高煦挑了挑眉,并未计较方孝孺的自称。 而是看着陈堪,似笑非笑的说道:“陈堪,你又下狱了,还真是够倒霉的。” “呵呵!” 陈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垂下了双手。 说起来,原身和朱高煦还曾经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交情。 建文元年,朱允炆削藩之际,曾将燕王朱棣的三个儿子召来京城读书。 说是读书,其实就是当人质。 朱高煦兄弟三人来到应天,那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这时,原身宛如彗星一般出现在兄弟三人眼前。 凡事就怕对比,原本朱家兄弟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 但在更倒霉的陈堪出现之后,他们的心里忽然就平衡了。 同为丧家之犬,同样寄人篱下,于是四人惺惺相惜之下,逐渐有了些交情。 第三章 诏狱惊魂 只不过看朱高煦现在耀武扬威的样子。 只怕也没把两人昔日的交情当成一回事。 方孝孺见朱高煦一来便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沉声道:“不知高阳郡王殿下来此,所谓何事?” 方孝孺发问,朱高煦也不再揶揄陈堪。 转头看着他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三日后,我父王要去孝陵拜祭皇爷爷。” “这不,特遣本王前来向先生求取一封即位诏书。” “还请先生,不要吝啬笔墨啊。” 三日后,拜祭明孝陵,还要方孝孺写即位诏书? 朱高煦此言一出,陈堪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来了,震惊天下的诛十族事件即将拉开序幕。 现在断绝师生关系还来得及吗? 急… 在线等! 方孝孺闻言,不由得脸色一沉,一口回绝道:“殿下说笑了,本官不过是一介腐儒,哪里会写什么即位诏书。还请殿下回去转告燕王,让他另择其人!” “哦?” 方孝孺话音刚落 上一秒还笑意盈盈的朱高煦忽然冷声道:“这么说,先生是不肯写这份登基诏书?” “不是不肯写,而是不会写,也不能写。” 方孝孺摇摇头,面色不变地应道。 朱高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铮!” 下一刻,手中长刀应声出鞘,直指方孝孺面门。 厉声道:“方孝孺,本王再问你一遍,这登基诏书你究竟是写还是不写?” “呵!” 面对朱高煦的诘问,方孝孺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鄙夷道:“燕王位本藩臣,乃犯顺称兵。” “乱臣贼子,阴谋夺国,亦敢窃居大宝。” “若是写了这即位诏书,本官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太祖先皇帝?” “还请殿下回去转告燕王,让他死了这条心罢。” 几句话说出来,别说朱高煦听得怒火升腾。 就连陈堪都听得心颤了几颤。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大锅~” 还有这朱高煦,怎么回事? 是去四川留过学吗?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腐儒,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要杀便杀,这即位诏书,本官是决计不会写的。” 方孝孺满脸绝然,言罢,便闭上眼睛准备领死。 “哈哈…哈哈哈…” 朱高煦闻言,怒意更盛。 仰天长笑数声,低吼道:“既然你那么想死,本王成全你。” 毫不犹豫的举刀一挥而下! 眼见方孝孺就要命丧当场。 陈堪忍不住眉毛一抖,继而脸色大变。 依照史书对朱棣那暴脾气的记载。 若朱高煦真的将方孝孺一刀噶了。 朱高煦是他亲生的或许没事。 但是这个牢房里面的其他人,他陈堪也好,包括朱高煦的一众亲卫,还能有命在? “殿下,不可!” 陈堪大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小宇宙爆发出极致的潜能。 但…两只脚的速度怎么可能有挥刀的速度快呢。 眼见方孝孺就要身首异处。 陈堪仿佛看见了自己这具新身体被朱棣大卸八块的样子。 额头瞬间弥漫起密集的冷汗。 陈堪只能求助漫天神佛。 保佑朱高煦这一刀砍歪。 或是让方孝孺瞬间激活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技能。 “当…” 金铁交接之声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朱高煦随身的亲卫替方孝孺挡住了这要命的一刀。 呼~ 方孝孺没死,陈堪长呼了一口气。 命保住了,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升官发财的样子。 “嗯?” 刀势被阻,朱高煦目露凶光。 亲卫收刀入鞘,低声道:“殿下,还请三思。” 趁着这个间隙,陈堪一个健步将方孝孺护在身后。 硬着头皮说道:“高阳郡王殿下,我,老师他,您不能杀他…” 老实说,陈堪现在的心情跟他妈坐过山车似的。 紧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直面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身材魁梧到胳膊上能跑马的朱高煦。 这压迫力… 日!谁他妈穿越是这么穿的? 朱高煦是什么人? 那是朱棣靖难最大的得力干将。 手持两把西瓜刀,从北京东路砍到应天府,眼睛还不干的狠人。 跟他拧着来,能讨得了好吗? 方孝孺死不死的陈堪不关心。 但方孝孺死了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那他就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将两人隔开,陈堪颤声道:“殿下,听我一句劝,这个,那个,要不你先回去?” “殿下,入城前道衍大师曾说过,方孝孺不能杀,还请殿下三思。” 一旁的亲卫也适时的出声劝解。 陈堪敏锐的发觉,在亲卫提到道衍这个名字时,朱高煦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随后脸上的怒意微不可查的收敛了一点。 有希望! 见朱高煦的态度有所动摇,陈堪心思电转。 用尽了两世为人最快的速度组织好语言。 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脸正色的对着朱高煦说道:“殿下,方…我老师今日若是死在您的刀下。” “您固然能逞一时之快。” “解气倒是解气了,但您可曾想过,他日奉天殿上,要如何应对燕王殿下的怒火?” 陈堪以极快的语速将脑海之中组织好的词汇说完。 豆大的汗滴就顺着脸颊流到下颚,滴落在地。 “用父王来压我,陈堪,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朱高煦一开口。 一身杀意便直冲陈堪而来。 但陈堪却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稍加思索后对着朱高煦一拱手道:“不敢,我…草民并非有意要用燕王殿下来压您。” “只是殿下昔日毕竟曾与罪民有过一段交情。” “罪民实在不忍见殿下因为一点小事,影响到将来的前程。” 这句话是陈堪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劝退朱高煦的方法。 方孝孺是现如今大明读书人的表率。 朱棣登基,需要方孝孺来起草即位诏书。 好借助方孝孺在士林之中的声望收拢天下士子之心。 假如朱高煦现在就有了夺嫡的想法的话。 那么他就应该想得明白。 今日杀了方孝孺,必然会恶了朱棣。 但陈堪又不能明说,否则传到外面,被扣上离间的帽子不说。 恶了即将登基的朱太宗,恶了未来的仁宗宣宗皇帝才是大事。 穿越一回,陈堪还是想好好活下去的。 古话说得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是话说到这种程度。 若是朱高煦听不明白,那陈堪也没辙了。 万幸朱高煦虽然性格冲动,脾气暴躁。 但他不是傻子。 经过陈堪和随行的亲卫这么一阻,心中的怒意也渐渐散去。 也慢慢的想明白了,自己要是杀了方孝孺,将来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冷静下来之后,他望着像老母鸡一般护着方孝孺的陈堪。 只觉得这位曾经的挚友竟有些陌生起来。 原来的陈堪,更像一个书呆子。 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方孝孺的学生了。 但现在的陈堪,朱高煦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他。 尤其是这样一语双关棱模两可的话,绝对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陈堪能说得出来的。 “呵呵!” 想到这里,朱高忽然嗤笑一声,随后长刀入鞘。 说道:“陈堪,你还真不愧是本王的挚友啊,身陷囫囵还不忘为本王考虑。” “也罢,看在当年本王在京城为质时,你曾对本王多加照拂的份上,今日便饶了这腐儒一条狗命。” 第四章 道德绑架 一眨眼,朱高煦又化作阳光开朗大男孩,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陈堪朝他一拱手,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好自为之。” 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堪一眼,朱高煦转身离开。 目送着朱高煦领着一干爪牙远去,狱卒将牢房的大门再次上锁,陈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倒不是被朱高煦吓的,只是有些心累。 “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 陈堪想发两句牢骚,但脏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就又憋了回去。 刚才还一脸正气宁死不屈的方孝孺又吃起了木盆中的糊糊。 这一幕让陈堪有些难以置信。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吃得下去饭,神人啊。 望着小口小口往嘴里塞糊糊的方孝孺,陈堪小声嚅嗫道:“老师,朱高煦说燕王三天之后要去孝陵谒拜” “嗯!” 方孝孺嗯了一声,却是连头都没抬。 陈堪急了,问道:“老师,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 方孝孺吃饭的手顿在半空,诧异道:“担心什么?” 陈堪:“???” 我太难了,家人们谁懂啊 陈堪觉得自己和方孝孺肯定有代沟。 嗯,正经的沟。 不然怎么会那么难沟通? “老师” 陈堪欲言又止。 “为师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三日后燕逆谒拜完先皇,登基为帝乃是必然之事。只是,建文旧臣大多深陷牢狱,已无力制止燕逆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担忧又有何用呢?” 陈堪:“” 方孝孺这一口一个燕逆,听得陈堪胆战心惊的。 而且,谁他妈告诉你我担心的是这个? 我他妈想说的是:“投降方祖,外面全是ju~dy。” 好吗? 整理了一下思绪,陈堪知道,方孝孺这是在装傻呢。 他不可能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 朱高煦来时,自己表现得已经很露骨了。 就差没有说朱高煦你不能杀方孝孺,杀了没人给你爹写登基诏书那么露骨了。 方孝孺能被誉为大明读书种子,陈堪才不信他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既然方孝孺装傻,那陈堪索性也就不学人家打什么机锋了,直接打直拳。 深呼吸,平心静气。 来到方孝孺身前盘腿坐下,在脑海之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陈堪看着方孝孺的脸认真的说道:“老师,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您死。” 一句话说完,陈堪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但一想到三天后自己就会被千刀万剐,这丝愧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呵。” 方孝孺还以为陈堪是在担忧朱棣登基之后会清算他们这些建文旧臣,清瘦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随后安慰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千古史书之上能流芳万世,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元生不必为为师感到惋惜。” 陈堪想吐血,谁在为你感到惋惜,我是在担忧自己的狗命好吗? 但这事儿陈堪偏偏没办法跟方孝孺直说。 毕竟古往今来最重的刑法也不过是诛九族罢了。 而陈堪只是方孝孺的学生,正常情况下,方孝孺就算九族被诛也不会连累到陈堪。 但谁能想到朱棣就是敢为人先,说要诛你十族那就是诛十族。 没有第十族还想办法给你再凑一族,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 陈堪现在有一种七十岁老头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脱下裤子却发现自己不行的那种无力感。 难道要跟方孝孺坦白,你会被诛十族,会连累死我? 先不说方孝孺会不会信,自己真要这么说了,就算能活着走出诏狱,人也废了。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才是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观。 在道德高于一切的世界里,名声坏了也就意味着整个人都完蛋了。 陈堪想活着,但不想活成异类。 更不想活成别人口中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小人。 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陈堪摇摇头道:“学生不是担忧这个。” “呵呵,那你在担忧什么,担忧为师死了,你没了吃饭的地方?” “啊?” 方孝孺突如其来的黑色幽默,让陈堪有些哭笑不得。 苦笑着应道:“学生好歹也到了及冠之年,怎会忧心这个。” “那你还担忧什么,快吃饭。” 方孝孺催促了一声,又开始吃起了糊糊。 小命不保,陈堪哪有心思吃饭,再说了,这玩意儿陈堪是真的难以下咽。 看着吃得香甜的方孝孺,陈堪这会儿是真的有些佩服起这个老人了。 面对死亡,不是谁都能有这份淡然处之的勇气的。 心思一转,陈堪忽然问道:“老师,在您心里,忠君爱国的虚名,与天下黎明百姓,孰轻孰重?” 没错,陈堪决定对方孝孺进行道德绑架。 毕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 他就不信,方孝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在乎的东西。 既然你不惧刀兵加身,那我就用天下百姓来压你。 就问你怕不怕? 果然,陈堪此言一出,方孝孺忙放下手中的木盆。 随后正色道:“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师心中,自然是黎明百姓的分量更重。” “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陈堪笑道:“没什么。” 随后又问道:“那老师以为,贞观之治如何?” 方孝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说道:“贞观之治,天下靖平,边疆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自是历史上少有之盛世。” 听到方孝孺对贞观之治的评价,陈堪心中便有数了。 于是自顾自的说道:“唐时有一贰臣,名为魏徵,先为东宫太子洗马,曾数度进言隐太子建成除掉嫡亲兄弟。玄武门之变后,又为太宗文皇帝治下之相,辅佐文帝开创贞观之治。” 说完,问道:“老师以为,魏徵此人如何?” 这一次方孝孺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思索片刻之后,说道:“魏徵,自是千古名臣。” 随后摇摇头道:“我知元生是想为为师争取一线生机,但燕逆与文皇帝自是不同的。” “燕逆性格暴虐,刚愎自用,一旦即位,必将穷兵黩武,横征暴敛,为祸天下。” “况且,黎明百姓虽重,但伦理纲常亦需有人维护,先帝与陛下待为师以诚,为师又岂能去做那燕逆的贰臣贼子?” 第五章 去而复返 “正是因为先帝与陛下待您以诚,您才更应该为他们看好这大明江山,为他们护住大明治下这六千万黎明百姓,不是吗?” 陈堪略显激动的一句反问,令方孝孺神情一怔。 显然他没有想过,陈堪会这么来劝他。 正想开口驳斥一番,却不防陈堪忽然加重了语气道:“老师,先皇与陛下,他们都不在了,但大明百姓还在。” 陈堪此言一出,原本还正常的方孝孺忽然变了脸色。 驳斥的话堵在胸口,指着陈堪道:“你…你…” 片刻之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脊梁一般,瘫软在地。 而后忽然低声哀泣道:“陛下,是老臣对不住你啊,陛下……” “嗯?” 陈堪一愣,这什么情况,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说哭就哭,我很难搞啊! 但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陈堪随即反应过来,方孝孺这是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啊。 此时不趁热打铁,更待何时。 陈堪提高了音量,大喝道:“老师,您也知道燕王性格暴虐,为人刚愎自用,但您更清楚,燕王势大,入主应天已是必然。” “是,若转投燕王,您对不住先皇与陛下,但燕王大势已成,您清楚燕王的为人。 大明江山若是在他手中变得千疮百孔,您不仅对不住先皇与陛下,更对不住亿万黎庶。 大明都要完了,您维护伦理纲常又有什么用?” 陈堪的话对于方孝孺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 他忽然起身,一把抓住陈堪的衣领,将陈堪抵在墙上。 抹去眼泪,怒道:“胡说,你胡说,大明不会亡,大明不会亡!” 陈堪无法理解方孝孺此时的心态变化,但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 陈堪直视着方孝孺宛如野兽一般猩红的双眼。 厉声喝道:“老师,您常教导我,读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陛下御极时,先有齐泰黄子澄这等腐儒霍乱朝纲,蒙蔽陛下,后有李景隆这般草包误国误民,断送举国之兵。 以至于陛下错失良机,让燕王成事。 而今天下易主,您不留待有用之身庇护天下黎庶,反而一心求死。岂不违背您平日里对我的教导?”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陈堪不断刺激方孝孺敏感的神经,以至于方孝孺手上越发用力。 陈堪只觉得呼吸困难。 但,做事情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况且,陈堪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了。 “再坚持一下。” 脑海里不断的这样告诫自己。 陈堪放缓了声音道:“老师,醒醒,您死则死矣,还能谋一个忠义的名声。 但天下百姓可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您觉得,大明的百姓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呢? 就当是学生求您,求您放下个人的荣辱,为大明的百姓忍辱负重。 帮天下百姓看住燕王,为先皇与陛下看住燕王,别让他乱来,可以吗?” 方孝孺态度又是一变,软语相求道:“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陈堪恍若未闻,只是诚恳的直视着他的双眼:“就当学生为天下百姓求求您,可以吗?” 方孝孺崩溃道:“别再说了。” “嗬……嗬……” 陈堪胸口忽然一松,却是方孝孺再次倒地不起。 “呼…哈。” 陈堪连忙大喘了几口气。 方孝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几句话的功夫就将陈堪的胸口抵得青痛。 来不及顾及胸口传来的不适,连忙蹲下检查方孝孺的状态。 确认方孝孺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陈堪这才松了口气。 “吱呀~” “啪…啪…啪,精彩,实在是精彩。” 牢房的门再次被打开,竟是朱高煦去而复返。 此时,他就站在门口,双手轻轻鼓掌,嘴角含笑,说着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揶揄陈堪的话。 与方才不同的是,他随行的亲卫们此刻都不见了踪影。 身旁只有一个身着黑色僧袍的高大和尚随行。 而这个和尚,身高比朱高煦还要高上半头。 在大明,这般打扮的和尚只有一个。 朱棣能靖难成功最大的功臣——道衍和尚姚广孝。 陈堪没有搭理朱高煦,而是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气质非凡的大和尚一番。 陈堪越看越心惊,这姚广孝,只是僧人打扮,但给陈堪的压力,竟然比全副武装的朱高煦还要隐隐强上半分。 史书上记载姚广孝目三角,形若病虎,相貌甚异,陈堪本以为是夸张的修辞手法,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写实派,甚至还略有收敛。 见陈堪在看他,姚广孝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着陈堪轻轻点了点头。 而就是这么一眼,陈堪便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似的。 浑身汗毛矗立,鸡皮疙瘩瞬间布满皮肤。 “能将满腹经纶的一代学宗激到这个地步,老实说,陈堪,你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朱高煦再度开口,陈堪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朝朱高煦拱手道:“草民陈堪,见过高阳郡王殿下,见过…这位大师。不知殿下去而复返,所谓何事?” “贫僧道衍。” 朱高煦还没说话,道衍和尚便撇下他独自走进了牢房。 自我介绍了一句后,对着陈堪笑道:“呵呵,陈施主,对于对王爷此番奉天靖难的见解,倒是很独特啊。” “呃……道衍大师,过誉了,不知大师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陈堪嘴角一抽,心想独特个屁,我就是想简单的保个小命而已。 一个郡王,一个未来的黑衣宰相,咋还兴听墙根的,太不讲究了。 姚广孝不知陈堪心中所想。 见陈堪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觉得这少年有点意思。 遂笑道:“呵呵,贫僧初到应天,听说故友入狱,本是来看望故友的,不过现在嘛,看样子倒还无需贫僧多费口舌了。” “哦,原来如此,呵呵。” 陈堪干巴巴的呵呵一声。 面对着这样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他的心里压力实在是大,更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讲。 毕竟道衍可不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方孝孺。 在道衍面前玩心眼,他不敢。 于是,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朱高煦。 第六章 方孝孺疯了 对陈堪的求助目光,朱高煦很给面子的挑了挑眉,然后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但他转头看向道衍的背影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憎恨,再一次被陈堪捕捉到。 他俩有仇! 这是个重要信息,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先记下来再说。 陈堪脑子再次高速运转。 自己和方孝孺的谈话,被他们听去,不见得就是坏事。 最起码,他们现在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态度。 自己是不反对燕王登基的,而且还一直在积极的劝解老师为朱棣起草即位诏书。 道衍来诏狱的目的,肯定也是为即位诏书一事。 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陈堪就不慌了。 只需正常应对,不要让人在话中拿到把柄就是。 想了想,陈堪朝着道衍拱手道:“道衍大师,你也看见了,老师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被人打搅,要不,你先回去,待老师醒来之后,我请狱卒大哥去你府上告知,如何?” “也好,那就麻烦陈施主了。” 道衍双手合十对着陈堪弯腰一礼。 随后转身来到牢房门口,对倚靠在门框之上的朱高煦道:“殿下,走。” 朱高煦点头道:“大师先请。” 陈堪目送着两人走远,而后缓缓靠着墙坐了下来。 心,更累了。 虽然和道衍的交流只是短短的几句话。 既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唇枪舌战。 但陈堪的心理压力,却是比面对朱高煦时更大。 毕竟,会咬人的狗,他不叫啊。 道衍此人,在现在的大明朝,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而他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态度,依旧是和煦到令人如沐春风。 足见此人城府之深。 此人大凶! 在心里给道衍和尚下了定语,陈堪再次思考起来。 方孝孺已经被自己刺激到心理崩溃了。 不过自己究竟能不能说服方孝孺,只有天知道。 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说服方孝孺这件事情上。 必须再想想其他办法。 只是自己一个破落户,在朝中无权无势,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陈堪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朱高煦那张黝黑的丑脸。 在原身的记忆中,他曾与朱氏兄弟的关系还不错。 但当时几人能做朋友,是因为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 而现在,两人的身份已经是云泥之别。 难兄难弟的交情,还有用吗? 想着想着,陈堪只觉得心身疲惫。 一阵困意袭来。 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 金陵帝都,紫禁城。 建文帝的一场大火,使得原本辉煌壮丽的皇宫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之像。 只有还未烧尽的朱甍碧瓦间,依稀能看出这曾是巍巍汉家宫阙。 一座还算完整的大殿之内。 道衍和尚正在和一个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颌下留着一缕显眼的美髭髯,身着蟒袍的俊朗中年男子说着什么。 男子便是靖难功成的燕王朱棣。 而两人谈话间,男子越发神采飞扬。 “这么说来,那陈堪是将本王比作那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咯。” 道衍微笑道:“此子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劝诫其师以魏徵为榜样,倒是有些这意思。” “呵呵…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朱棣忽然大笑起来,而后起身负手走到大殿之外。 笑道:“本王现在,总算知晓我那大侄子为何会输给本王了。如这般青年才俊,他弃之不用,反而让齐泰黄子澄那等奸佞身居高位,如何能赢得了本王呢?” 伴随朱棣左右的道衍双手合十道:“王爷说得极是,王爷圣明。” 道衍的彩虹屁让朱棣很是受用。 双眼微微眯起,虽然一脸矜持,但就差没在脸上写:“夸我啊,继续夸我啊。” 不过道衍显然不吃这套,只是跟在朱棣身后,不再言语。 朱棣有些意犹未尽的咂摸了一下嘴。 没了? 就这一句吗? 大师怎地如此短小? 算了,没了就没了,那小子把我夸成李世民第二,我已经很满意了。 “唔,你说他是陈恒之子?” 朱棣转过身来,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是,确为普定侯独子。” 朱棣摇了摇头,感慨道:“普定侯啊,可惜了。” 陈堪是被唧唧的吞咽声给吵醒的。 六月的金陵本就闷热,牢房之中更是又湿又热,还臭,再加上唧唧的声音,陈堪哪里还能睡得着。 陈堪睁开眼睛时,方孝孺早就醒了。 而那吞咽声,也正是出自方孝孺之口。 陈堪坐起来,一眼就发现了方孝孺的异样。 他正在面无表情的大口大口的吃着陈堪木盆中的糊糊。 只是双眸空洞,眼神暗淡无光,全然没有了往日里从眼睛里表露出来的那份睿智。 就好像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了进食的本能。 “老师?” 陈堪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但方孝孺没有任何反应。 木盆中的糊糊吃完了,糊得方孝孺的脸上,衣领上,衣袖上到处都是。 看着方孝孺现在的样子,陈堪不由得心里一阵刺痛。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自己的身份却是他的学生。 “抱歉了,但是我想活着。” 把心里的愧疚强压下去,陈堪一把抓住方孝孺的袖子,叫道:“老师?” 方孝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吃着盆中的食物。 糊糊吃完了,便将手中的木盆往嘴里塞去。 陈堪一把夺过木盆丢到一边,大喝道:“老师,醒醒。” 但方孝孺恍若未闻,见木盆被陈堪丢开,一把甩开他的手,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捡起木盆就要往嘴里塞。 看着方孝孺现在的表现,陈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难道,方孝孺这是被自己给刺激得疯了? 这不应该啊。 但看着方孝孺三下五除二就将软木制成的饭盆咬出一个缺口,并且把咬下来的软木吞进了肚子里。 陈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陈堪绝望了,方孝孺疯了,自己坏了朱棣的大事,还能有活路吗? “老天爷,你玩够了没啊?” “哐哐哐” “来人,快来人啊。” 第七章 什么叫演技 诏狱里,陈堪绝望地将牢房的大门锤得哐哐作响。 “快来人,医生,快去找医生。” 守门的狱卒闻讯赶来,怒斥道:“吼什么吼,安静点。” “疯了,我老师疯了,快去找大夫!” “什么?” 两个狱卒大惊失色,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牢房里关押着的那个男子对燕王殿下有多重要。 透过栅栏见方孝孺正在一脸狰狞的啃食木盆,俨然一副疯魔的样子,狱卒也慌了。 忙喊道:“你快制止他,我去找大夫。” 说完,转身就跑。 刚跑两步,身形又是一顿,回头看着陈堪恶狠狠的威胁道:“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不然老子回来要你好看。” 然后又对同伴说道:“你看好他们,我去去就回。”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身处皇宫大禁之内的朱棣与道衍也得知了方孝孺疯了的消息。 毕竟方孝孺可是朱棣收拢天下士子之心最重要的一步棋,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朱棣的眼线。 两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道衍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自语道:“没道理啊,贫僧刚才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就疯了呢?” 朱棣起身一拍桌子,怒道:“陈堪,竖子,安敢坏本王大事!” 随后看向道衍,问道:“先生,现在方孝孺疯了,那本王的计划岂不是打水漂了?” 道衍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摇摇头,说道:“不对,王爷,此事不对。” 朱棣神情一怔:“先生,哪里不对?” “王爷,你觉得,一个嘴角无毛的黄口孺子,三言两语便让一代学宗陷入疯魔,这合理吗?” “这” 朱棣一时语塞,随后忽然冷声道:“先生的意思是,方孝孺是在装疯?” “呵呵。” 道衍呵呵一笑,说道:“当年建文皇帝削藩时,猪食王爷尚能下咽,何况是木头?” 话说到这里,朱棣也反应过来了。 正如道衍所说,一个黄口孺子三言两语就能逼疯一代学宗? 那这学宗也太掉价了? “是真疯还是假疯,去牢里一看便知,先生,可愿随本王再走一遭应天府诏狱?” “贫僧正有此意。” 朱棣的性子雷厉风行,当即召来随身亲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便朝着诏狱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陈堪却是快要哭了。 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阻止方孝孺继续往嘴里塞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孝孺的力气不知怎的,竟然变得奇大无比。 他和狱卒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方孝孺的对手。 方孝孺只是一甩手,两人便被他甩到了地上。 难道方孝孺是什么隐藏的绝世猛将? 这个史书上可没有记载啊。 “呔,明史误我” 但陈堪和狱卒又不可能真的放任他把稻草泥土粪便这些东西往嘴里塞。 所以只能用绳子将方孝孺的双脚捆起来,然后趁他不注意,一个滑铲,将他放翻在地。 一个人压住他,另外一个人则趁机将他的双手也捆起来。 但被五花大绑之后的方孝孺仍然不肯罢休,以头拱地,依旧在啃食着泥土。 于是,当朱棣和道衍带着一大票人呼啦啦的涌进诏狱之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震惊,两青壮年男子欺负五旬老者,竟将其摁在地上摩擦,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住手!” 朱棣一声大喝,制止了两人的暴行。 陈堪转头一看,只见道衍身旁辣个男人正对他怒目而视。 尼玛,又来,还没完没了? 这次朱高煦倒是没来,但多了一个朱高煦他爹。 陈堪虽然没有完整的继承原主的记忆,但朱棣这样的大boss,原主的记忆里还是认识的。 赶忙从方孝孺身上爬起来,拱手道:“草民陈堪,见过王爷,见过道衍大师。” 朱棣没有理会陈堪,一个箭步窜到方孝孺身旁。 低声道:“本王来晚了,让先生受苦了,都是本王的错,还不快给先生松绑。” 一边说着,一双虎目就落下泪来,顷刻间,脸上已是涕泪横流。 陈堪看呆了,尼玛,什么叫演技? 可惜大明没有奥斯卡! 那狱卒一个机灵,连忙将捆住方孝孺的绳子尽数解开。 绳子刚解开,方孝孺的手就胡乱的挥动起来。 朱棣顺手一抓,抓住方孝孺的一只手腕,悲痛欲绝的说道:“天妒英才啊,先生怎会得此癔症,太医,太医呢?快传太医。” 被朱棣这么一抓,方孝孺也是呆了一下。 随后四肢便不停的扭动起来,似乎是在妄图脱离朱棣的虎爪。 只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朱棣的手就好像一把铁钳,紧紧的夹住他的手腕。 “嗬嗬” 方孝孺张了张嘴,见挣脱不开,又继续用嘴拱泥土吃。 太医还没来,去找大夫的狱卒也是迟迟未至,朱棣只好一直抓着方孝孺的手腕。 “贫僧对于药理也还算精通,王爷,不如让贫僧看看?” 道衍口中在征求朱棣的意见,但行动上却是已经将方孝孺的另一只手抓在了手里。 装模作样的为方孝孺把脉之后,对着朱棣轻轻摇了摇头。 陈堪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但看他们这影帝附身的样子就能猜到,方孝孺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因为方孝孺毕竟是如今大明文道魁首,若是真的疯了,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而朱棣见道衍摇头,则是脸上的表情一变,眼泪鼻涕瞬间收敛。 将方孝孺一把提了坐直,冷冷地说道:“方孝孺,在本王面前装疯卖傻,你不觉得有些班门弄斧吗?” “嗬嗬” “嘿嘿嘿嘿嘿嘿” 方孝孺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朱棣傻笑。 只是这一笑,口水便顺着嘴角滴到了朱棣的手腕上。 “方孝孺,你” 望着手上的口水,朱棣又惊又怒。 “王爷,冷静。” 道衍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朱棣强自按下心中的恼怒,嫌弃的将手上的口水擦在袍子上。 只是看着傻笑的方孝孺,朱棣实在是没有耐心陪他装下去。 第八章 嚣张一点很合理吧 “方孝孺,本王觉得,你这个学生说得很对啊,本王性格乖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本王可以给你承诺,你若愿意做魏徵,本王也不介意做唐太宗。” “若不愿,可就别怪本王做隋炀帝了。” “反正本王这江山也是抢来的,丢了也不心疼。” “本王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三日后,本王谒拜父皇归来,若是还未见到本王想要的东西,那么,你便去死!” 朱棣失去了耐心,下达最后通牒之后便转身离去。 道衍看着方孝孺,怜悯道:“老友,切莫自误啊。” 说完转头对着陈堪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陈堪有些莫名其妙,这就走了? 难道不应该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陈堪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的发现自己的双脚正在腾空。 临空踢踏了两下。 嗯,不是错觉。 歪头一看,却是两个身着重甲的甲士一左一右架着他的双手把他给提了起来。 “嗯?” “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被人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势提着,陈堪很想反抗,但是他不敢。 所以,陈堪非常明智的,伸手捂住了脸 好在这样的姿势并没有保持多长时间。 很快,陈堪的双脚再次踏足坚实的大地之上。 刺眼的阳光让陈堪的眼睛很不舒服,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咯吱窝,陈堪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虽然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但依稀可见的街道和火辣辣的太阳无不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他此刻,已经不在牢房之中。 真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喜闻乐见啊。 陈堪激动得热泪盈眶,是自由的感觉。 我陈堪,终于要时来运转了吗? “陈堪?” 朱棣低沉的男中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陈堪定睛一看,朱棣正骑在一匹白马上,用一种陈堪无法理解的眼神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而战马的旁边,出去找大夫的那个狱卒正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体若筛糠。 陈堪见状,只得老老实实的弯腰拱手道:“草民在。” 朱棣问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想要什么?” 陈堪俯首应道:“知道。” 朱棣道:“你知道就好,本王交代给你一个任务,说服你的老师为本王效力。你若办成,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你的。若办不成,三日后,你便和他共赴黄泉。” “啊?” 陈堪亚麻呆住了,妈的,还讲不讲道理? 很显然,朱棣是不打算讲理的,话刚说完,便转身打马而去,独留陈堪一人在风中凌乱。 然后,陈堪又被那两个将士,用同样的姿势提回了大牢之中。 好在方孝孺似乎是玩累了,此刻正躺在角落里打着鼾声。 看着方孝孺,陈堪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朱棣怎么你了,人家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投靠他很掉价吗? 你不投靠也就算了,干嘛连累我一起死呢? 我他妈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很容易吗? 陈堪现在的心情用两个字就能概括:烦躁,相当的烦躁。 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但穿越过来一个上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心里面那股邪火就是压制不住。 “哎!!!” 叹了口气,陈堪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还想着,若是说服方孝孺这条路走不通,大不了低个头,求一求朱高煦,求他把自己给捞出去。 以朱高煦在靖难之役中立下的功劳。 如果他肯出面帮自己求情,朱棣诛方孝孺十族时,说不定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但现在方孝孺这么一装疯,算是彻底把自己逼上死路了。 而方孝孺宁愿装疯卖傻,吃木头泥土粪便,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道德绑架。 陈堪也不再对说服方孝孺抱有什么希望。 随他去,人死鸟朝天。 想到这里,陈堪决定摆烂。 找了点还算干净的稻草铺在地上,用最舒服的姿势躺下。 陈堪开始等待自己的死期! 翻了几个身后,陈堪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自己没有保护好属于自己的那盆糊糊。 以至于那么珍贵的粮食就这么遭了方孝孺的毒手。 “唉,肚子好饿啊。” 陈堪以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低矮的房顶,听着方孝孺比雷声还大的鼾声。 终于,饥饿战胜了理智。 陈堪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走到牢房门后,一边锤门一边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还是那两个狱卒,听见陈堪的喊声,跑过来呵斥道:“又怎么了。” “我饿了,要吃饭!” 陈堪说得理直气壮,反正都要死了,嚣张一点,很合理。 那狱卒一听见陈堪的要求,不耐烦的说道:“一天只有一顿饭,忍着!” “站住!” 陈堪忽然大喝一声,吓得两个狱卒一个激灵。 他们怒了,喝骂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 陈堪指着上午跪在朱棣身旁那个狱卒道:“你过来。” “我?” 陈堪道:“没错,就是你,我命令你,现在马上去聚德楼给我定一份饭食过来。” 那狱卒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疯了,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有王命在身,我若是出了差池,你们俩都得给我陪葬。” 陈堪老神在在的说道,仿佛自己真的是什么大人物一般。 另一个狱卒嗤笑道:“还王命,我看你现在要没命。” 但陈堪却是不再说话了,只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 被陈堪看得有些发毛,他忍不住喝问道:“你什么眼神?” 陈堪鄙夷道:“看傻子的眼神。” “你找死!” “啧,说你们是傻子还不信。” 陈堪翻了个白眼,朝那狱卒问道:“我问你,方才我和燕王殿下的话你都听见了?” 那狱卒点点头:“听见了,但那又如何?” 陈堪提高了声音,反问道:“又如何?” “你们现在苛待我,可曾想过,若是等我出去了,你们会是什么后果?” 另一个狱卒好奇的问道:“什么后果?” 第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陈堪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当然是想办法弄死你们啊,蠢货!这点事情都想不到,你是怎么混上编制的?” “我爹传给我的。” “你你” 陈堪发现,自己不仅和是方孝孺有代沟,而是和整个大明的人都有代沟。 再和他说下去,陈堪觉得自己很有可能饭没吃上,人先被气死了。 所以陈堪果断转换了目标。 指着刚才跪在朱棣身旁那个狱卒道:“你想明白了没,想明白了就去给我买饭。” 那狱卒脸上有些迟疑,弱弱的问道:“要是你出不去呢?” 陈堪反问道:“如果我出去了呢?” 狱卒不怎么肯定的应道:“你会弄死我?” 陈堪的点点头:“然也,孺子可教。 但是你要是现在请我吃一顿好的,等我出去了,不仅不弄死你,还保你升官发财怎么样? 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出不去,你请我吃顿饭,也不会吃亏啊。” “为什么?” “因为我下去了还能保佑你发大财啊扑街。” “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赶快去弄饭啊。” “你再不去,等我出来了,我一定杀你全家你信不信?” “我可是很记仇的我跟你讲。” 或许是陈堪这句杀你全家太有威慑力了,那狱卒终于屈服了,应道:“好好,我去买。” 此言一出,他同伴的眼神终于变了,不可思议的问道:“不是,你傻啊,你真的要去聚德楼给他买饭?” 那狱卒点点头:“我亲耳听见燕王殿下许诺他荣华富贵,算了,破财免灾。” 说完,便转身而去,只给同伴留下一个略显悲壮的背影。 “叮,恭喜宿主达成新的成就:恐吓狱卒。” 狱卒被自己成功忽悠,陈堪苦中作乐的给自己加了一道提示音。 随后回到稻草旁,再次躺了下去。 用的依旧是最舒服的大字型姿势。 狱卒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一堆精美的食物就摆在了陈堪的牢房里。 主要是,肉尤其的多。 陈堪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撕咬下一只鸡腿,只觉得此刻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牢房里的饭,那是给人吃的吗? 狗都不吃! 那狱卒就满脸肉痛的站在栅栏外面看着陈堪狼吞虎咽。 这可是聚德楼的饭菜,就这么点东西,花了他半个月的俸禄。 陈堪每吃下一口肉,他就不自觉颤抖一下,仿佛陈堪撕咬的不是食物,而是他的肉。 痛,痛彻心扉。 陈堪才没工夫理他,三下五除二的将肚子填饱。 发现食物还剩下一大半,便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藏到角落里。 准备留着明天吃。 毕竟,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忽悠来的,每一块肉都珍贵无比。 谁知道狱卒还会不会上第二次当,必须得精打细算啊。 藏好了肉,陈堪心满意足的躺下了,很快便美滋滋的进入了梦乡。 然后陈堪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从狱卒那忽悠来的珍贵食物被一个长得很像方孝孺的人给偷吃了。 他想上去抢夺,但是辣个长得很像方孝孺的人却说:“你在我家吃了四年,我吃你一顿肉怎么了?” 于是,他只能一边看着辣个长得很像方孝孺的男人大口大口的吃着他的肉,一边默默的流泪。 然后,陈堪就醒了。 一醒过来,他就看见方孝孺正抱着他吃剩的那半只烤鸡,正在小口小口的啃。 “我的肉,夭寿啊” 陈堪欲哭无泪,不是梦,方孝孺竟然真的在偷吃他的肉。 心痛,太痛了,痛彻心扉。 方孝孺每吃一口,陈堪的心就颤抖一下。 仿佛他吃的不是鸡,而是自己的血肉。 见陈堪醒了,方孝孺干脆起身准备走到陈堪面前来。 陈堪大惊失色:“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很可惜,方孝孺听不见陈堪内心的咆哮,不仅走到陈堪面前蹲下,还将他的烤鸡吃得只剩下了一块鸡屁股。 “醒啦?” 陈堪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嗯。” 方孝孺将鸡屁股丢进嘴里,忽然叹道:“在燕王面前装疯卖傻,确实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陈堪瞪大了眼睛:“老师,您真的是装的,那您刚才还吃粪” 方孝孺摇摇头道:“若是不吃,又怎么能让人相信我是真的疯了呢,可惜了,还是没能骗过燕王。” “老师,您这又是何必呢?” 陈堪有些无法理解,要说方孝孺是贪生怕死,准备靠装疯卖傻来苟全性命,陈堪是不信的。 毕竟,方孝孺的刚烈,千载史书早有公论。 但是这装疯一事,陈堪真的很难理解。 “元生,你说得对,这天下百姓确实需要为师这样一个人,来为他们的太平生活谋上一谋。 但要为师转投燕逆,为他起草登基诏书,为师的心里也很难接受,这才出此下策。 可惜,还是被燕王识破了,功亏一篑啊。” 方孝孺在陈堪身旁坐下,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若是当初为师不贪图这天下第一学宗的名声,今日也不会为其所累。唉!” 陈堪听懂了,方孝孺这应该算是被自己道德绑架成功了,只是还过不去心里那关。 半只烤鸡换来了生机? 陈堪大喜,这他妈血赚啊。 连忙坐直身子,正色道:“老师,学生明白您的顾虑,也明白您对陛下和太祖爷的忠心。 但您身为一代学宗,又岂能不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请恕学生不孝,在天下百姓的福祉面前,学生也只能请您暂且将个人荣辱搁置一旁了。 毕竟,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方孝孺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 喃喃自语道:“是啊,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方孝孺沉默了,陈堪说了那么多,他又岂能不懂。 但,世间哪里又有什么双全之法呢? 一边是逝去的君王,一边是苦战已久的六千万黎庶。 这个担子,真的不好挑啊。 第十章 天下文宗方孝孺的道理 沉默了许久,陈堪忽然对着方孝孺说道:“老师,您养育了我四年,如今学生反而要劝您去做那蝇营狗苟之臣,您,怪我吗?” 方孝孺反问道:“元生,你觉得为师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腐儒吗?” 陈堪摇摇头道:“学生看着不像。” “嗯?” 闻言,方孝孺不满的哼了一声。 佯怒道:“什么叫看着不像?” “臭小子,竟敢取笑为师!” 随后便抬起手作势要打,陈堪下意识的一缩头。 但最后,方孝孺却只是轻轻的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 陈堪的表情瞬间由怨转喜,笑道:“老师,学生送您一首诗,就当报答您这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方孝孺惊诧道:“什么诗这么贵,能值几百两银子?” 呃 陈堪一愣,刚刚酝酿好的情绪被瞬间打乱。 不是都说明朝文人最爱风雅,厌恶铜臭之物吗? 怎么方孝孺这么现实? 还大儒呢,这样真的好吗? “呔,明史误我!” “开玩笑呢,还愣着干什么,念,为师听着。” “噢。” 陈堪清了清嗓子,缓缓地念出了清代诗人郑燮那首,在后世即便是垂髻孩童都耳熟能详的《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陈堪原本想剽窃于太保那首石灰吟的,又怕方孝孺听完之后一头撞死在大牢里。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剽窃竹石。 再者,陈堪也希望,方孝孺能像诗中所言的那样,能够千磨万击还坚劲。 不顾任何艰难险阻,真正为大明的百姓做一些实事。 陈堪话音刚落,方孝孺便抚掌叹道:“好诗!” 说完,似乎犹嫌不足,又补充道:“这首诗,足以抵得上黄金千两。” 陈堪笑道:“老师,你这一身的铜臭味,简直俗不可耐。” 方孝孺翻了个白眼,驳斥道:“你懂个屁,没有钱,国家怎么发展,没有钱,军队怎么打仗,没有钱,怎么恢复民生? 你以后要是做官了,才不要学那些腐儒,视钱为阿堵之物。 否则,为师即便是死了,也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 你记住了,钱就是你手中的工具,你用得好,它便能让你做任何事情都事半功倍,用得不好,用得不好为师抽死你!” 方孝孺开口闭口就是钱,而且还满口粗鄙之言,听起来好像很拉低大儒这两个字的档次。 但陈堪却觉得,这样的方孝孺,才配得上天下文宗之名。 试问,真正能做学问做得精深的人,又怎么会活得不通透呢? 钱,工具而已。 陈堪心悦诚服,颔首道:“学生谨遵教诲,还有,老师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直到现在,陈堪才算认可了方孝孺,他确实有资格做自己的老师。 也确实有资格指着朱棣的鼻子大骂他燕逆。 方孝孺满意的一笑,随后拍拍屁股起身,走到牢房门缝处大喊道:“来人。” 陈堪来到方孝孺身旁,好奇道:“老师,您这是?” 方孝孺道:“都已经决定做贰臣了,还待在这里干嘛,当然是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啊。” 闻言,陈堪神情一怔,随后狂喜。 “哇哈哈哈哈命保住了,荣华富贵,老子来了…” 一瞬间,陈堪喜上眉梢,脸上的笑意根本忍不住。 “又有什么事儿啊?” 那两个狱卒骂骂咧咧的来了。 只不过看见这一次叫他们的竟然是牢房之中关押的那个大人物,连忙收敛了脸上的不耐。 恭敬的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方孝孺朗声道:“你们去告诉燕王,就说我方孝孺,投降了。” 听得此话,两个狱卒的神情与陈堪如出一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发达了。” 随后其中一人忙慌不迭的转头狂奔。 事实上,燕王得知方孝孺打算投降的消息比想象中的更快。 几乎在方孝孺表完态过去不到十分钟,燕王便已经收到密报,言陈堪出色的完成了王爷交给他的任务。 朱棣得知消息后,狂喜不已。 激动地拉住道衍的衣袖,大笑道:“哈哈哈哈先生,大事,成矣。” 畅快的笑声几欲震塌屋顶。 道衍也是很配合的拱手道:“贫僧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从此尽收天下士子之心,天下英才,尽入王爷彀中。”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 朱棣闻言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随后高声吩咐道:“来人,备好仪仗,本王要亲自去迎接方先生出狱。” 说完,还不忘征求一下道衍和尚;“先生,可要一同前去?” 道衍摇摇头:“贫僧今日都跑了两趟诏狱了,这次就不去了,贫僧再次恭喜王爷得纳贤士。” 听道衍说他不去,朱棣很正式的朝道衍行了一礼。道:“此事能成,仰仗先生良多,先生放心,你的功劳,本王必不敢忘。” “贫僧可没有什么功劳,倒是那陈堪,有些出乎贫僧的意料,罢了,王爷自去便是。” “那先生请自便。” 客套了一句,朱棣已经迫不及待了。 诏狱中,方孝孺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便引来了整个诏狱之中的狱卒围在牢房门前,生怕他出了什么闪失。 牢头更是对着方孝孺点头哈腰嘘寒问暖,一会儿吩咐手下把房间里的茅草换了。 一会儿又嫌牢房的墙面太脏容易碍了先生的眼。 狱卒们争先恐后的抢着打扫房间。 顷刻间,脏乱的牢房就焕然一新。 陈堪敬佩的伸出大拇指。 老师不愧是老师啊,就这么一句话而已,整个诏狱之中的狱卒便将他当亲爹给供了起来。 反观自己,想要吃顿饭,还得在那忽悠半天,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 嗯,要以老师为榜样。 陈堪在心里默默的下定了决心。 “哈哈哈哈,先生,方先生,本王来也。” 长长的甬道里忽然回荡起一阵大笑声。 狱卒们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恭恭敬敬的退出牢房。 果然,几个呼吸之后,朱棣便呲着个大嘴出现在众人眼前。 “拜见王爷。” 狱卒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只有陈堪和方孝孺对着朱棣一拱手,道:“见过燕王殿下。” 第十一章 天堂地狱 朱棣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方孝孺的双手。 “先生,方先生不必多礼,啊哈哈哈……” 陈堪能清楚的看见,朱棣笑得小舌头都在打颤。 “呸,德行!” 默默的啐了朱棣一口,陈堪很自觉的直起了身子。 或许是朱棣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好。 陈堪没有他的允许便直起身子,他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朝陈堪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 “先生,此处非是谈话之所,不如前去本王别院长谈如何?” 朱棣现在的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低。 方孝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有劳王爷安排。” “方先生,请。” “王爷先请。” 二人把臂而行,完全忽略了诏狱里跪的黑压压的一片狱卒。 陈堪低着头跟在两人后面,刚走出诏狱大门,便愣住了。 好家伙,这排场。 乌泱泱的一大片甲士,磅礴的杀气扑面而来。 朱棣一出现,数千人便同时单膝跪地,整齐的喊道:“拜见王爷。” 整齐划一的动作,震耳欲聋的喊声,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完全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陈堪只觉得心跳都随着这数千甲士的吼声慢了一拍。 为这甲士的气势所慑,陈堪双眼呆滞,喃喃自语:“这便是,大明虎贲吗?”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大手一挥。 “哗啦” 甲士瞬间起身,分成两列。 随后两排整齐的仕女手持骨朵,立瓜,镫杖款款上前。 侍女之后是高大威猛的金甲大汉将军,手持令旗,条纛,班剑,整齐的分列两边。 最后是仪刀面鼓队伍。 待所有的仪仗列好,由四位仪卫所抬的步辇缓缓的穿过仪仗队伍,来到朱棣面前停下。 朱棣伸手道:“先生,请。” 方孝孺倒是不跟朱棣客气,尽管身上的衣袍又脏又臭,仍然一甩袖子便踏上了步辇。 陈堪看得目瞪口呆,为了迎接一个人就搞出这么大的阵势? 太奢侈了,实在是太奢侈了。 简直是歪风邪气,简直是不正之风! 整治大明官场,迫在眉睫! 只不过当一顶小了许多,也简陋了许多的乘舆在陈堪面前停下时。 陈堪忽然觉得,这个场面,也就马马虎虎。 汽车飞机高铁他坐得多了,但是坐这种只在博物馆里看见过的东西。 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个身着淡黄仕女裙的女子轻轻的掺住了他的手臂,陈堪顿时如入云端。 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陈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乘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燕王别院的。 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那个恍若天仙一般的女子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的。 直到他盘腿跪坐在燕王别院富丽堂皇的客堂里。 一份份精美的菜式如流水一般端到眼前的几案上。 整个人依旧是有些晕乎乎的。 太不现实了。 地狱? 天堂? 冰火两重天? “公子,奴家为您斟酒。” 一个清丽的声音将陈堪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陈堪使劲的朝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不是梦,自己真的脱离了那个又臭又暗又脏又乱的诏狱,重新获得了自由。 而且,自己不仅保住了性命,还成为了燕王朱棣,未来的永乐大帝的座上宾。 跟他妈做梦一样! 见女子果真扭动着款款的腰身为自己斟满了美酒,陈堪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了。 “公子,请满饮此杯!” 女子眼含秋水,端起酒杯就要递到陈堪嘴边。 陈堪正想伸嘴过去。 忽然想起来,自己可是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啊。 怎能如此堕落。 人性的光辉闪烁,让陈堪瞬间清醒过来。 他一伸手,拦住了快要递到嘴边的美酒。 义正言辞的说道:“这太多了,我喝不下,你帮我喝掉一半。” 女子的手一顿,小脸上顿时露出惊愕之色。 陈堪则是大呼侥幸,这一杯酒怕不得有五两,要是一杯就给自己就放倒了,后续还怎么玩? 见女子的小嘴都嘟成了o形。 陈堪不满道:“怎么了?” “喝呀!” 听得陈堪催促,女子忽然掩嘴一笑,而后仰头便将杯中美酒喝掉一半。 在杯里留下了不多不少正好一半的酒。 当然,酒杯的边缘,自然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女子的唇色。 女子再次将酒杯伸到陈堪眼前,展眉笑道:“现在可以了吗,公子,请。” 陈堪还是没有去接,皱着眉头道:“可以是可以了,但是两个人用一个杯子,多不卫生啊。” 随后摇摇头道:“算了,你把剩下的也喝了,重新给我拿个杯子。” 女子:“” 可以将酒杯砸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吗? 急! 在线等。 女子最终还是给陈堪重新取来一个酒杯,只是放下酒杯之后,女子便转身离开了。 因为她觉得她和辣个男人有代沟。 陈堪还以为那个女子是有事情先离开一会儿,但左等右等都不见女子回来。 只得百无聊赖的拿着筷子扒拉桌子上的食物。 中午吃得太饱,天气又太热,以至于陈堪现在都没什么食欲。 所以扒拉了一阵,发现没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后。 陈堪便竖起耳朵开始偷听主位上朱棣与方孝孺谈话的内容。 可惜,大明实行的是分餐制,陈堪和朱棣与方孝孺的距离太远。 听了半天,陈堪也就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练子宁,铁铉''之类名字。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却是怎么也听不清。 不过,就这两个名字,也足够给陈堪无限的遐想空间了。 因为在历史上,这两个人的下场都极其的凄惨。 练子宁被朱棣下令凌迟,诛九族。 铁铉更是被朱棣下令将鼻子给割了下来,割了鼻子还不够,还喂给他吃。 光是想想都让陈堪有些毛骨悚然。 “呸,暴君!” 低声咒骂了一句,陈堪大概能猜得出他们谈话的内容。 不出意外的话,方孝孺应该是在给这两人求情。 因为这两个人和齐泰,黄子澄那两个误国误民的腐儒不一样。 他们是建文一朝真正意义上为数不多的栋梁之材。 第十二章 都要感谢我 练子宁曾力主削藩,但练子宁的削藩思路与齐泰,黄子澄的完全相反。 主张先削秦,燕,晋,宁等强藩,拉拢安抚各地弱藩。 可惜建文帝不仅未采纳,反而将他贬到地方。 最终,建文帝采纳了黄子澄齐泰等人主张的先削弱藩之策,在短短几个月内将代王,齐王,周王,湘王等弱藩贬为庶人或杀死。 然后,燕王朱棣被他们的下场吓到了,连忙打出“清君侧,靖内难,恢复祖制”的旗号起兵造反。 而铁铉,则是整个靖难之役中朱棣最大的对手,曾数次率兵击败燕王。 直到现在,铁铉还在固守济南不肯投降。 若非朱棣这个老六选择了迂回偷水晶,铁铉早把他弄死了。 除此之外,盛庸,平安等人也是一等一的将才。 可惜建文帝没让他们打主攻,而是选了大明战神李景隆去带线。 纵观整个靖难之役,可以说建文帝是完美的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脑补了一出大戏,陈堪只觉得眼皮子在打架。 也不知道朱棣和方孝孺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讲,明明两人在今天上午之前还说我与他不共戴天。 “陈堪,陈堪。” 半睡半醒之间,陈堪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 “谁啊?” 陈堪怒了,让人好好睡个觉不行吗? 然后一抬头,就见朱棣与方孝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前。 陈堪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行胡乱拱手:“草民陈堪,拜” 嗯,来的时候不是才拜过吗,怎么又要拜? 他迷糊了。 不知道到底还要不要拜? 方孝孺见状,不由得苦笑道:“孽徒顽劣,让王爷见笑了。” “呵呵,无妨,本王倒是觉得方先生爱徒这性格不错,颠沛流离,零落半生,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难得啊。” 朱棣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方孝孺无碍。 而后对着陈堪说道:“陈堪,当年尔父陈恒受蓝玉大将军谋逆所牵连,身死诏狱之中 说句实在话,初闻噩耗,本王心中委实惋惜至极。 想当年,尔父也是一代英杰,最终却行差踏错,落得这么个下场。” 朱棣说着,又开始飙上了演技。 满脸痛惜之色,仿佛真的对陈恒之死多么惋惜似的。 朱棣都演上了,陈堪也不好得视而不见。 只得一脸沉痛的应道:“是,家父,糊涂啊。” 见陈堪搭上了戏,朱棣道:“此番本王承诺过你,保你一生荣华富贵。照理说本该让你袭承普定侯之爵位。” 说到这里,朱棣停顿了一下,话音一转道:“但是,尔父爵位乃是太祖先皇帝所收回,所以本王也不好违抗先皇之命。” 听见但是两个字,陈堪不由得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妈的,就知道会有但是。 朱棣继续道:“爵位一事,往后再议。本王现在做主,将普定侯旧宅还给你,你可愿意?” “嗯?” 陈堪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愿意,那可太愿意了好吗? 捞不到爵位,捞个宅子也不错啊。 在原主的记忆中,普定侯的府邸,虽然比不上明初六大国公的宅子那么豪华,但也是金陵城中一等一的豪宅。 生怕朱棣反悔,陈堪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道:“谢王爷隆恩” “隆恩?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哈哈哈哈” 朱棣忽然大笑了起来。 但陈堪这句近乎谄媚的话,却是将一旁的方孝孺气得吹胡子瞪眼。 指着陈堪道:“好你个混球,平日里教你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 “哈哈哈哈,少年人嘛,先生不必太过于苛责了。” 朱棣笑着给陈堪解了围。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不跟老夫回去。” 可以回去了,你早说啊! 陈堪老老实实的跟在方孝孺身后,朱棣将二人送出府门。 然后,陈堪又一次体验了一把如入云端的感觉。 燕王的侍卫将师徒二人送到方孝孺的府邸门口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陈堪这才恍惚惊觉,自己来大明一天,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方孝孺的宅子坐落在南城大通街,宅子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大门上的漆四分五裂,墙垣上杂草稀疏零落。 方孝孺神色复杂的说道:“走,回家了。” 嘎吱—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入目所及,只是一个朴素,但干净的小院。 小院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打扫院子。 大门被推开,妇人转头,片刻后,妇人的眼中有泪水滴落。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流泪。 “郑娘,我回来了。” “学生陈堪,拜见师娘。” 方孝孺和陈堪一开口,妇人连忙擦去泪水,将手中的扫帚一丢,来到两人面前。 拉起方孝孺和陈堪的手,声音颤抖的说道:“老爷,元生,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妇人有些语无伦次,红肿的眼睛表明妇人之前已经哭了很久。 此人便是方孝孺的结发妻子,郑氏,也是原身的师娘。 与此同时,两个青年也从房里跑了出来。 两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着喊道:“爹,孩儿不孝。” “中宪,中愈,为父回来了。” 两人便是方孝孺的长子方中宪,次子方中愈。 方孝孺被抓捕下狱时,二人正在外地求学。 家中只有方孝孺和陈堪,所以二人才能免去牢狱之灾。 但陈堪知道,方孝孺的两子两女也是脾性刚烈之人。 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方孝孺被判十族连诛时,方中宪和方中愈自缢而亡,而已经嫁为人妇的两个女儿则是投秦淮河自杀。 “起来,都起来。” 方孝孺将两个儿子扶起,陈堪连忙上前拱手道:“大师兄,二师兄。” “小师弟,苦了你了。” “我去给你们做饭。” 郑氏喜极而泣,风风火火的朝柴房而去。 方孝孺父子三人则是抱头痛哭。 看着眼前的场面,陈堪也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今天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若非自己能忽悠,只怕他们连抱头痛哭的机会都没有。 嗯,都是我的功劳,你们都要感谢我! 第十三章 有房子了 今夜的这顿饭,才是真正的吃饭。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只有几碟子青菜,唯一的荤菜就是一盘子炒鸡蛋。 但陈堪还是炫了三大碗米饭。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了性命之危,又收获了一栋大宅子,陈堪也就难得的胃口大开。 方孝孺的家中,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吃完饭,陈堪也将他和方孝孺在牢里的经历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什么差点死在朱高煦刀下,什么老师装疯吃泥土木头,被狱卒非人的折磨虐待,几次险象环生。 听得郑氏和方氏兄弟又是一阵心惊胆颤。 而方孝孺也不揭穿,只是任凭陈堪在那里编故事,陈堪说到精彩之处,还笑眯眯的点头应和。 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吃到了月上中天时分。 陈堪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故事的讲述。 待郑氏撤去了残羹剩饭,方孝孺才对着方氏兄弟吩咐道:“明日,你们二人去和方娇方娥报个平安,顺便也把你们各自的夫人接回来。往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方娇方娥,是方孝孺的两个女儿,如今已嫁为人妇。 而方氏兄弟,也早就成家立业。 只是方孝孺被捕后,方氏兄弟断定父亲不会投降燕王,便将各自的娘子送回了娘家。 他们自己,则是回到了家中,等待着朱棣的屠刀加身。 但如今方孝孺既然选择投靠朱棣,他们身为子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当即俯身道:“谨遵父亲教诲。” 方孝孺点点头道:“去,为父累了。元生,你也去休息。” 拜别了方孝孺和两位师兄,陈堪伸着懒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方孝孺的生活一向过得简朴,但在吃穿用度上却也没有缺过陈堪。 是以陈堪的房间,比他两个师兄的还要大上一些。 当然,也就是房间大了一点,陈设都是一样的。 一张木窗,一个书桌,几本书,几套洗得泛白的旧衣裳。 陈堪累极了。 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日上三竿时分,陈堪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 不大的小院子安静得落针可闻,陈堪逛了一圈,没人在家。 来到柴房,还有熬好的粥。 不用说,肯定是给自己留的。 喝了点粥垫了垫肚子,陈堪便出了门,然后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西城秦淮河边,已经被尘封多年的普定侯府走去。 钥匙和地契之类的,昨日送陈堪和方孝孺回来的亲卫已经留给陈堪。 虽然住在方孝孺家也很舒服,不用去干活,不用去挣钱,也不必为了生计所奔波。 但此陈堪非彼陈堪。 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会有自己一个人来得舒服。 自己竟然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朱棣打进应天已经半个多月了,该抓的人都抓完了,该杀的人也都杀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是有许多兵丁在街上巡逻,但更多的也是为了维护城中的秩序。 所以现在的金陵城还算太平。 百姓们也大多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建文朝存在了四年,和朱棣打了四年的仗,但其实真正乱的地方在黄河以北。 江南之地反而没有受到多少波及。 就这一点来说,陈堪还是比较欣赏朱棣的。 因为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 乱朝廷而不乱天下。 他要的不仅是皇位,他还要一个完整的大明天下。 所以这四年虽然都在打仗,但真正被战争所影响到的平民百姓确实不算多。 至少比起历朝历代所发生过的政变,这一次对百姓造成的伤害,不算过分。 陈堪一边回想着靖难之役,一边慢吞吞的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边上。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陈堪随口念出刘禹锡的这首乌衣巷。 没有别的意思,主打的就是一个应景。 因为普定侯府就坐落在秦淮河畔乌衣巷内,而陈堪现在的身份,也是寻常百姓。 眼前的高大的府邸,对于陈堪而言,熟悉又陌生。 大门上的牌匾已经被摘走,铜门上满是墨绿色的铜锈,门上的封条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打,也只剩下了几根泛白的布条。 唯有大门台阶下的两座石雕狮子依旧威风凛凛,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府邸的主人辉煌的过往。 陈堪从腰间取下钥匙,插进门上的铜锁。 “咔嚓。” 铜锁应声而开。 陈堪推开沉重的铜门,岁月的沧桑感便扑面而来。 入目所及,所有的建筑都已经残破不堪。 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地上积起的落叶没过了陈堪的脚背。 陈堪闭上眼睛,努力的搜寻着与这座府邸有关的记忆。 十多年前,这座残破的宅子曾是盛极一时的侯府,也曾人声鼎沸,往来者,非富即贵。 而那个陈堪,也曾是这座宅子之中举足轻重的小侯爷。 时隔多年,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睁开眼睛,陈堪觉得自己现在的感情很微妙。 明明自己不是那个陈堪,但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陈堪。 他没有着急清理眼前的杂草,而是凭借着尘封的记忆绕过前院,慢慢的往后院走去。 普定侯府,占地三十余亩。 其内花园,假山,湖泊应有尽有,江南独有的青瓦白墙之间蕴涵着独特的韵味。 在寸土寸金的秦淮河,毫不夸张的说,如果陈堪愿意将这座宅子卖掉。 他马上就能跻身富甲一方的大富豪系列。 陈堪看着后院宛如一片镜面一般的小湖怔怔出神。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与房檐屋舍。 这哪是一座宅子,这明明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得花多少钱才能将这座宅子修缮一遍啊。 陈堪很惆怅,妈的,难道来到大明了,还得过着被钱卡住脖子的日子吗? 就在陈堪惆怅的同时,金陵城西三十里处,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正缓缓的向着金陵驶来。 队伍两边的骑士,各打着一面黄纛大旗,大旗上用金线绣出一个大大的“晋”字。 两面旗帜迎风招展,表明了队伍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第十四章 退婚 临近金陵,队伍之中,为首的骑士看了一眼高大的金陵城墙。 翻身下马来到队伍正中那一辆马车旁,单膝跪地请示道:“王爷,京师到了,是否在城外休整一番?” “那便休整一番再进城。” 马车里,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拉开门帘。 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跳下了马车。 男子身着四爪蟠龙袍,面白无须,一双眼睛英气勃勃。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金陵城墙叹道:“好几年没有来京城了,不曾想,如今这座城池已经换了主人。” 说完,眼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憎恨之色。 随后,男子转身来到另一辆马车旁,说道:“瑜儿,到京师了,下车歇息一下,我们一会儿再进城。” “嗯。” 马车里,一声宛若黄莺一般清脆的女声响起。 随后一个眉眼如画,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身淡青色仕女长裙的女子掀开门帘下了马车。 女子虽然年岁尚浅,但那双宛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里却透露出一股看透世事般的淡然。 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子。 陈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整座宅子逛了一遍。 顺便计算了一下修缮这座宅子需要多少银子。 最后得到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很多! 倒不是陈堪真的计算不出来需要多少钱才能将宅子重新翻修一遍。 主要是,如今大明的货币体系紊乱,实在是不好计算。 自从洪武爷发明了宝钞这个东西,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洪武爷又不懂得什么叫社会经济学。 见只是一张纸,便能换来无数的物资。 仰天大笑曰:“不就是钱吗,老子有的是!” 最终,宝钞滥发的情况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百姓们纷纷将手中的金银铜钱埋进了猪圈,然后拿着朝廷滥发的宝钞去购买物资。 随着越来越多的宝钞流进市场,于是,大明的市场就乱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明货币体系的崩塌,朝廷的信用彻底破产。 宝钞也变成了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 所以如今大明百姓的交易方式,更多的是选择以物易物。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陈堪如今身无分文。 就连吃饭都得仰仗方孝孺才行,更别说花钱别说修缮宅子了。 “唉,愁啊!” 出了侯府旧宅,陈堪走在秦淮河边,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 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刚买了新房子,却没有钱装修的穷鬼。 夕阳西下时,陈堪也从西城走到了南城。 但刚踏入大通街,陈堪便发现了不对。 整条街道竟然都被封锁了起来。 陈堪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朱棣反悔了,派人来抄方孝孺家来了? 但仔细观察了一下,陈堪又觉得不太像。 直到陈堪看见方孝孺府门口的那两面大旗,终于恍然大悟。 “晋王朱济熺,他怎么会在京城?” 陈堪有些诧异,晋王不是在封地吗,什么时候进京的? 进京就进京,不去找朱棣拜山头,来找方孝孺干嘛? 怀着一肚子疑惑,陈堪突破封锁,来到方府门前,对着守在方府门前那两个将士说道:“麻烦让一让,你们挡着我了。” 两甲士:“???” 其中一个将士将手中的横刀抵在陈堪胸前,说道:“晋王府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陈堪眉头一皱,不满道:“我要进去。” 另一个甲士问道:“这里是你家?” 陈堪摇摇头:“不是,但我住在这里。” “你住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陈堪的耐心逐渐耗尽,面无表情的说道:“陈堪。” 陈堪决定,若是自己说了名字,他们还不放自己进去。 那就别怪他,转身离开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陈堪,你就是陈堪?” 两个甲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连忙转身跑进了方府。 陈堪一愣,我这么出名的吗? 另一个甲士收回了横刀,说道:“你等一下!” 片刻后,那甲士去而复返,对陈堪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陈堪满头雾水的进了方府大门。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的方孝孺身旁的那个男子旁边的那个女子。 “好美的女子。” 在心中暗自称赞了一声,陈堪快步来到方孝孺身旁低声问道:“老师,什么情况?” 方孝孺面无表情的说道:“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陈世兄,许久不见了。” 女子起身,朝着陈堪盈盈的行了个万福。 陈堪有些莫名其妙,很想问一句:“美女,我们认识吗?” “你是?” 女子愕然,惊讶道:“陈世兄不认得小妹了?” “我一定要认得你吗?” 陈堪不断的思索,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有些面熟。 但她是谁,陈堪是真的没想起来。 闻言,女子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看着陈堪淡淡的说道:“看陈世兄的样子,似乎也未曾将你我二人的婚约放在心上,原本做出此等有违尊长之命的举动,小女子还心存愧疚,如今看来,倒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 “哦~,你你你你你,你是傅瑜!” 陈堪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女子有些眼熟,原来是原身八年未见的未婚妻啊。 自洪武二十七年傅友德被赐死,才八岁的傅瑜便被朱济熺带走抚养,而那个时候,陈堪也才十岁而已。 整整八年未见,陈堪能认得出来就有鬼了! 傅瑜道:“不错,陈世兄可想起来了?” 陈堪脸上露出歉意,道:“认出来了认出来了,主要是女大十八变,变化太大了,我一时眼拙,瑜妹莫怪。” 说着说着,陈堪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违尊长之命的举动是怎么个意思? 她打算对自己做什么? 陈堪问道:“不知瑜妹此番前来?” 傅瑜还未作答,一旁的朱济熺站起身来,朗声道:“自然是来退婚的。” “退婚?” 陈堪眼睛一眯,看着傅瑜问道:“瑜妹?” 傅瑜点点头:“不错。” 第十五章 名声于我如浮云 陈堪对于历史不算精通。 但他也知道,在大明,一个男人,被女子逼上门来退婚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奇耻大辱,不仅是他,他的祖宗八辈都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陈堪原以为自己拿到的剧本是废材流。 没想到竟然是退婚流。 呵呵! 没有人,比我更懂退婚,没有! 陈堪指着朱济熺,看着傅瑜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傅瑜低下了头,并未作答。 而朱济熺被陈堪这么一指,却是瞬间勃然大怒。 他是什么身份,堂堂亲王之尊。 陈堪是什么身份,连个秀才身份都没有的废物。 就是这样一个废物,竟敢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朱济熺如何能不怒。 “是她的意思,也是本王的意思,陈堪,尔不过是一介贱民,罪臣之后,而我妹妹虽然姓傅,但她的母亲却是公主之尊,天潢贵胄。你如何能配得上她,今天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朱济熺话一说完,陈堪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 就见方孝孺愤然起身,冷声道:“晋王殿下,老夫尊称你一声殿下,但你真当老夫是死人不成?一口一个贱民,我方孝孺的学生,在你晋王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被方孝孺这么一怼,朱济熺一时语塞,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把方孝孺忽略了。 方孝孺毕竟是一代文宗,若非必要,朱济熺也不愿意将他得罪死。 恶狠狠的瞪了陈堪一眼后,连忙解释道:“方先生误会了,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委实是他二人身份悬殊” 陈堪没有理会朱济熺,感激的瞥了一眼方孝孺后。 又转头看着傅瑜,问道:“晋王殿下的意思我听懂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傅瑜如今攀上了晋王府的高枝,便看不上我陈堪这个破落户了?” 傅瑜咬了咬嘴唇,有心想要出言否认。 但一想到来时表兄朱济熺对她的殷殷嘱咐,只好低头不语。 毕竟,表兄说得也不错,以他们二人如今的身份差距,这份婚事,也确实不太合适了。 同时,她也很清楚,就算她妥协,愿意委身于陈堪,心里面终究也是不甘的。 她不想过母亲那样的人生,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两个孩子,然后年纪轻轻的便郁郁而终。 母亲嫁给父亲,是皇外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我傅瑜不同,我有晋王表兄愿意为我出头。 我傅瑜的夫君,必须是祖父那样的盖世英雄。 而不是陈堪这样,寄人篱下的倒霉蛋。 我不嫁,绝不! 陈堪不会读心术,但是从傅瑜的脸上,他也能看明白她的心思。 他心里有数了。 很好,既然是这样,那接下来,请迎接装逼时刻。 “哈哈哈哈哈哈” 陈堪一阵大笑,随后冷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傅瑜,你听好,今天不是你来找我陈堪退婚,而是我陈堪要休” “陈世兄,我知道我今天的举动,肯定会对你造成伤害,所以我愿意补偿你黄金千两,以示歉意。” “休” “啊???” “黄金千两?” “此言当真?” 陈堪揉了揉耳朵,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退婚就给千两黄金,你早说啊! “啪啪!” 傅瑜拍了两下手掌。 一个甲士便手持托盘走进院内。 盘中十锭金砖码得整整齐齐,正在夕阳的反射之下,映照出一种令人迷醉的光辉。 一时间,陈堪看得竟有些痴了。 然后,陈堪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甲士身前,一把抢过托盘。 一边抓起一锭金子就放进嘴里咬。 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退婚,必须退婚。” “对了,老师,我那婚书你给我收哪了,快找出来毁了。” 方孝孺:“” 朱济熺和傅瑜更是被陈堪的表现雷得一脸惊容。 一千两黄金就能搞定,你早说啊! 他们哪里知道,穿越得太着急,摆在陈堪眼前的全都是生死攸关之事,他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一桩婚约。 陈堪现在可没工夫搭理他们。 一千两黄金啊,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装修宅子的钱这不就来了? 真想多退几次婚啊。 “晋王殿下,傅瑜妹妹,慢走,有空常来玩啊。” 送走了一脸晦气的朱济熺和傅瑜,陈堪抱着黄金站在院子傻乐。 “晋王还是个厚道人呐” “啪~” “哎哟~” 后脑勺挨了一巴掌,陈堪不满的问道:“老师,你干嘛打我?” 方孝孺一脸怒容:“干嘛打你,混球,你还有脸问。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学生白捡了一千两黄金啊。” 陈堪理所当然的回道。 听见陈堪这完全不要脸的话,方孝孺有些气急败坏,指着他骂道:“你蠢货,混账,小混球,你” 陈堪打断他,问道:“老师,您觉得,就算没有今日这出退婚的闹剧,朱济熺便会履行婚约,将傅瑜嫁给我吗?” 方孝孺话音一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大抵,是不会的。” 陈堪耸了耸肩,道:“这不就结了,既然是注定要打水漂的事情,答应退婚还能白捡一千两黄金,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 陈堪再次打断他,道:“我知道老师是在担忧学生的名声,但是说句实话,您觉得学生现在还有名声可言吗?” “这” “外面的人都说,我先是克死父母,后又克死了好心收留我的颖国公一家,前些日子又克得您受了牢狱之灾,是个十足十的灾星。现在,这区区退婚之事,学生还真不在乎。” 陈堪此话一出,方孝孺的脸便难看了起来。 望着陈堪冷声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坊间百姓呗。” 这倒不是陈堪在哄骗方孝孺,而是白天他出门的时候,确确实实听见百姓们在这么议论他。 方孝孺正色道:“元生,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陈堪道:“学生当然知道,区区百姓愚论,还不值得学生去和他们计较,学生想表达的是,名声于我如浮云!” 第十六章 大爷今天就是来消费的 见方孝孺还要再说什么,陈堪连忙继续说道:“老师放心,学生心里有数的。 今日答应退婚也是学生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因为学生断定,晋王也嚣张不了多久了,早日与晋王府划清关系,对学生来说,利大于弊。 省得将来受朱济熺牵连,那大狱,学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方孝孺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晋王嚣张不了多久?” “因为学生会从中作梗弄他!” “嗯?混账!” “开个玩笑,老师息怒,且听学生细细道来。” “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怪为师今天出手清理门户!” 对于方孝孺的威胁,陈堪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来到方才朱济熺的位置上坐下,将怀中的黄金摆在桌子上。 方孝孺见状,也只得在一旁坐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逆徒有什么高论? “咳咳。” 清了清嗓子,陈堪问道:“老师,您觉得建陛下削藩是为了什么?” 方孝孺面无表情的说道:“自然是担忧藩王尾大不掉,影响到中央。” 陈堪点头:“不错,陛下要削藩,那燕王呢?” 方孝孺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接过话头道:“燕王本身就是藩王,他很清楚藩王对于国家的危害,所以一旦他的地位稳固下来,必定再次施行削藩之策。” 陈堪面露微笑,果然,方孝孺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老家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否则,岂会对自己答应退婚冷眼旁观? “老师法眼如炬。” 陈堪小小的一记小小的马屁送上。 方孝孺点点头,一脸矜持的自得之色。 随后口一松道:“罢了,既然你能想到这些事情,为师也就懒得管你了,你好自为之。” “是。”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狡黠之色。 陈堪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方孝孺这是已经在开始培养自己了。 今日之事,或许就是他对自己的第一道考验。 “吃饭了。” 郑氏见二人的谈话已经结束,拉开门喊了一声。 二人一同起身进了房门。 那一千两黄金,就摆在院子外面的桌子上。 而无论是方孝孺,还是陈堪,亦或者郑氏,都没有再多看一眼。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出了门。 既然决定重新修缮一下宅子,又正好碰上冤大头上门送钱。 那此事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陈堪终于从金陵城东南走到了城西南。 金陵十八坊,便是陈堪此行的目的地。 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下令从全国各地调集了四万五千户手工业匠户,约莫二十万人,进入京师。 旨在发展金陵城中的手工业生产,以繁荣市场,为军需民用提供产品。 匠户们进城之后,朝廷便将金陵城西南的一大片地用来安置他们,并在此设立了踹布,弓匠,木匠,白酒,绵织,金,银,铜,铁等十八个坊市。 而陈堪要修缮宅子,只需要来到这里,就能找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包括建筑材料与施工匠人等等。 木匠坊,这是一个占地不比他的侯府旧宅小多少的坊市。 站在坊门前,陈堪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十锭金砖,忽然就有了底气。 大爷今天就是来消费的! 半个时辰后,陈堪哭丧着脸逃似的逃出了坊门。 因为短短的半个时辰,他的一千两黄金已经挥霍一空。 陈堪无语凝噎。 我的钱呢? 原本以为一千两黄金是一笔巨款,谁知道竟然这么不禁花。 还没花过隐呢,就没了? 陈堪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跟房子有关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一千两黄金已经全部花了出去,就这,还只能弄个简装版本。 贵,太贵,实在是太贵了。 要知道在明初,黄金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 一两黄金能够兑换四两白银,四千文铜钱。 而按照明初的米价,一贯钱可以买一石米,一石米约为九十五公斤,那就是接近五文钱一斤。 一两黄金能买四石米,用后世的米价来换算,大概就是两千块左右的软妹币。 一千两黄金那就是两百万软妹币。 嗯,这样换算下来,翻修足足三十亩的宅子,还附送各种家具。 一条龙全包。 花两百万,好像也不是太贵的亚子! 简单计算了一下,虽然,但是。 心里面就是不爽。 “呸,奸商!” 指着坊门低声咒骂了一句,陈堪顿觉神清气爽。 于是转身便准备回家。 但他刚转身,两个身怀管制刀具,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壮汉就拦住了他。 “两位好汉,都是道上混的,给个面子?” 陈堪欲哭无泪,这,自己是犯太岁吗? 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危险? “你是陈堪?” 陈堪哭丧道:“是,两位好汉有什么吩咐?若是缺钱,我,我也没办法,因为我也缺钱啊。”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翁声翁气道:“陈公子,我们王爷有请。” “嗯?” 不是绿林道上的啊,那没事了。 陈堪挺直了胸膛,问道:“你们家王爷,哪位啊,我认识吗?” “您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两个壮汉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架起陈堪朝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走去。 “呼……” 陈堪长吸一口气,熟练的抬起手捂住了脸。 “陈堪,本王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总是每一次都能有逢凶化吉的运气?”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堪双脚落地,就见朱高煦正坐在马车上,好奇的打量着他。 “啧,我还以为是哪个王爷呢。” 陈堪撇了撇嘴,敷衍的一拱手道:“草民见过高阳郡王殿下。” “免礼,说说,本王好奇得紧。” 陈堪脸皮一抽,问道:“殿下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草民就先走了,忙了一天,草民还没吃饭呢。” 朱高煦跳下马车,负手俯视着陈堪,沉吟道:“本王也没吃,走,聚德楼,本王请你。” 第十七章 上了贼车 “啊?” 陈堪有些迷糊,朱高煦这是脑子秀逗了? “愣着干嘛,上车,还是说你打算走路过去?” 朱高煦又上了马车。 看着眼前的马车,陈堪有些迟疑。 从内心来讲,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位将来的被蟋蟀天子做成瓦罐鸡的王爷有什么牵连。 但自己现在无权无势。 若是拂了他的面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翻脸? 看看朱高煦这两个满脸横肉的侍卫,陈堪还是很不情愿的上了马车。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安慰了自己一句,陈堪缩在马车的角落,尽量控制自己一言不发。 好在朱高煦也没有继续追问。 马车缓缓驶离十八坊,朝着秦淮河边上的聚德楼而去。 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辆马车上,让陈堪心里很不自在。 总是会联想到密室,电车之类的词语。 听说朱高煦为人残忍好杀,性格残暴,最重要的是他还荤素不忌。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万一 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陈堪不由得心里一惊。 细密的汗水不自觉的就从额头冒出。 恰逢此时,朱高煦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随后低声咒骂道:“江南这鬼天气,真是热得邪性。”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就解开了袍子。 陈堪看着他把袍子脱下来丢到马车的另一个角落。 瞬间一脸惊恐。 妈的,上贼船了,不,贼车了! 药丸,救命~ “殿下,聚德楼到了。” 侍卫瓮声瓮气的声音对于此时的陈堪来说不亚于天籁之音。 陈堪一个箭步跳下马车,赞赏的看了那个侍卫一眼。 别说,就连侍卫那满脸的横肉此时都变成了安全感的象征。 那侍卫挠了挠头。 这个陈公子,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 难道? 嘶~ 侍卫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拉开自己与陈堪的距离。 朱高煦掀开马车帘子跳下马车。 皱着眉道:“还是北平待着舒服,金陵这鬼天气。” 聚德楼作为金陵城达官显贵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来的人是什么身份,门口的小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更别说朱高煦还是聚德楼的常客。 当朱高煦一下马车,两个小二远远的便迎了上来。 点头哈腰道:“郡王殿下大驾光临,聚德楼蓬荜生辉,王爷,楼上雅间请!” “老样子,本王今日宴请友人,安排一桌硬菜。” 朱高煦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便熟门熟路的带着陈堪上了二楼。 来到一个靠着秦淮河的雅间里坐下。 门口守候的小厮忙将窗户支了起来,好让朱高煦的视线更加开阔。 陈堪和朱高煦刚刚坐下,掌柜的就点头哈腰的端着一个还冒着白气的瓷瓶进了雅间。 “王爷,菜马上就好,先饮些甜酒去去暑气。” 说完,将瓷瓶放在桌子上,不敢多停留,弯着腰退出了雅间。 今日朱高煦没有带随侍的婢女,所以这倒甜酒的任务只好陈堪代劳了。 主要是,陈堪也不敢让朱高煦给自己倒酒。 取过两盏瓷杯,陈堪给朱高煦倒了一杯。 说道:“殿下,请!” 而后才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一股寒意从口腔滑到胃部,又跌落到脚底,最后又回升到天灵盖。 随后米酒的清甜夹杂着桂花,金银花的香味在口腔之中炸开。 陈堪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透心凉,心飞扬,爽!” 陈堪感慨了一句,又给朱高煦满上了一杯。 甜酒,是南方独有的一种饮品。 大明时期,高度白酒已经普及开来了。 但江南人不太爱喝那种辣嗓子的玩意儿,反倒是对这种酸酸甜甜的米甜酒情有独钟。 冰凉的甜酒下肚,两人顿时暑意全消。 随着精美的菜式如流水一般被端了上来。 陈堪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开始大朵快颐。 朱高煦是个实在人,说请陈堪吃饭就真的是请陈堪吃。 他自己却坐在那里一杯又一杯的饮着甜酒,对于满桌的食物看都不看一眼。 百忙之中,陈堪抽空看了一眼朱高煦,好奇的问道:“殿下不吃吗?” 朱高煦摇摇头:“天气太热了,我没有食欲,你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见陈堪吃得差不多了,朱高煦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陈堪抬起头问道:“说什么?” 朱高煦道:“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 陈堪道:“鬼知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那么倒霉?” 朱高煦摇摇头道:“这一次,谁都以为你陷入了必死之局,我都已经做好了在刑场上向父王为你求情的准备。但谁能料到,你竟然真的能说服方孝孺,简直不可思议。” “可能天不绝我,也可能是阎王爷不愿意收我。” 陈堪耸了耸肩。 至于朱高煦说什么做好了为自己求情的准备,听听也就算了,别当真。 陈堪可不会认为自己和朱高煦的交情,能够重到让他为自己忤逆朱棣。 朱高煦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话音一转,问道:“陈堪,我记得你今年十八岁了?” 陈堪有些奇怪,朱高煦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年纪? 便点点头道:“是。” 朱高煦沉吟道:“明天我父王就要登基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朱高煦放下手中的酒杯,道:“处决齐泰和黄子澄的日子。” 陈堪手中的筷子一顿,随后淡淡的应道:“哦!与我何干?” 朱高煦哑然失笑道:“也是。” 随后正色道:“陈堪,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明日我父皇登基,大明的历史即将掀开崭新的一页,你可愿参与进来,看看我父皇治下的大明是怎生模样?” 陈堪眉头一皱:“殿下此言何意?” “陈堪,本王想保举你做官,你可愿意?” 绕了半天,朱高煦终于表明了他今天来见陈堪的目的。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如坠冰窖,心中警铃大作。 朱高煦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是要保举自己做官。 他这是已经要开始布局了吗? 可现在,朱棣都还没有登基啊。 第十八章 君子朋而不党 陈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现在不确定朱高煦只是单纯的念旧情打算保举自己做官,还是说在已经准备开始在棋局上落子,为自己争储做准备。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陈堪还没有那么慌。 但如果是第二种,那就太可怕了。 夺嫡啊,光是想想都让人手脚冰凉。 纵观古今中外整个封建王朝史,参与进去这种事情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从龙之功,听起来倒是好听,但那意味着将九族的性命全部压上了赌场。 陈堪可没那么大的魄力。 更何况,陈堪还是穿越者,他清楚的知道,朱高煦并不是最后的赢家。 押宝朱高煦,那是找死啊,自己这才刚死里逃生。 所以,婉拒了哈。 “王爷说笑了,草民暂时没有出仕的想法,一来,草民年纪尚幼,二来,学问也还未学到家。做官之事,还是过几年,等我和老师再学几年学问再说。” “那什么,草民吃饱了,就先告辞了,殿下请自便。” 说完,陈堪朝朱高煦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朱高煦的声音响起,陈堪脚步为之一顿。 他回头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朱高煦道:“本王让你走了吗?” 陈堪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 朱高煦皱眉道:“你真不愿做官?” 陈堪道:“不是不愿,只是打算缓几年再说,原因刚才草民已经和殿下解释得很清楚了。学问学不到家,即便是草民有做官的念头,草民的老师也不会同意的。” 朱高煦没有接话,只是盯着陈堪,似乎在判断陈堪所言是真是假。 他不说话,陈堪也不敢走。 所以,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雅间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行,既然如此,本王也不想勉强你。” 半晌之后,朱高煦摆了摆手,示意陈堪可以离开了。 陈堪如释重负,朝着朱高煦再度拱手。 出了聚德楼,陈堪加快脚步朝大通街赶去。 才刚刚进门,师娘郑氏便迎了上来,道:“元生,老爷在书房等你。” 陈堪点点头,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门。 “进来。” 方孝孺的声音传来,陈堪推开书房的大门走了进去。 “老师,您找我?” 方孝孺正在低头看书,见陈堪进来。 头也不抬的问道:“你今天去见高阳郡王了?” 陈堪有些诧异,朱高煦来找自己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似乎是听见了陈堪的心声,方孝孺继续道:“想什么呢,不是高阳郡王所为,是为师自己的消息渠道。” 陈堪恍然,方孝孺好歹也是大明士林的领袖,消息灵通一点,倒也很合理。 遂拱手应道:“是,学生被高阳郡王殿下半道上给截了去。他说,他愿意保举学生做官,学生拒绝了。” “嗯,你拒绝他是对的,往后少要和他往来。” “是,学生谨遵教诲,老师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没有了,你出去。” 陈堪弯腰行了一礼,正要退出房门。 方孝孺突然开口道:“对了,在大狱中,你送了为师一首诗。为师没有那么好的文采也做一首同样的诗送给你,便送你几个字。” 说着,随手从桌子上取来一张纸,提笔,蘸墨,挥毫。 陈堪回首,走到方孝孺身旁。 静静的看着方孝孺落笔。 顷刻间,六个大字跃于纸上,形若游龙,翩若惊鸿。 “君子,朋而不党。” 方孝孺的字,士林中千金难求。 看着纸上的君子朋而不党六个大字。 陈堪心中了然,这便是方孝孺为他定下的政治方向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合拢,行了一个正经的儒家揖手礼。 诚心诚意的感谢道:“学生陈堪,多谢恩师栽培。” “去。” 将字递给陈堪,方孝孺对他充满了期待。 陈堪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接过,又恭恭敬敬的退出了书房。 齐泰与黄子澄被处决的消息并未在百姓之间掀起多大的风浪。 但对于大明官场来说,所造成的影响却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齐黄二人之死,对于大多数投降了燕王的底层官吏来说,所造成的威慑力足以让所有人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建文朝的旧臣之中,齐泰,黄子澄,练子宁,铁铉,方孝孺等人都是拒不投降燕王的顽固派。 其中方孝孺,因为被陈堪道德绑架,不得不向燕王低头,得以改变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练子宁因为有方孝孺为他求情,虽然还是不愿投降,但也得以免死。 只是被褫夺了官职,遣送回家。 铁铉则是还在济南固守,不过方孝孺的劝降信件已经在去往济南的路上。 而且朱棣承诺过方孝孺,就算铁铉拒不投降,济南城破之时,也会留他一命。 齐泰和黄子澄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方孝孺也不会去为他们求情,只会恨他们为何不早死四年。 原因很简单,两人与方孝孺一直政见不合。 不仅政见不合,两人曾经还仗着朱允炆的信任,颁布了许多看似合理,实则误国误民的政令。 方孝孺和练子宁都知道那些政令不合理,奈何朱允炆对齐黄二人深信不疑。 反而怀疑方孝孺和练子宁阻挠他们的政令是别有用心。 气得方孝孺和练子宁一个自请贬官,一个干脆不问政事。 齐泰和黄子澄他们是忠臣,这毋庸置疑。 但他们也是误国的庸臣,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正所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但书生误国,却是速度极快。 朱允炆在齐,黄二人尽心尽力的辅佐下,短短四年,天下便成功易主。 本来朱允炆若是听方孝孺的,这场战争早就赢了。 就算听练子宁的,晚一点也能赢。 若是听他们两人的,则早晚都能赢。 偏偏朱允炆选择听齐黄二人的。 不仅让君王丢了江山。 还让方孝孺不得不为了天下百姓接受了朱棣的胁迫,从此背上贰臣之名。 方孝孺心中如何能不恨? 别以为大儒就不会有小心眼,孔子还诛少正卯呢。 第十九章 活尚书 建文四年六月十七日,这是必将载入史册的一天。 曾在建文帝朱允炆的压迫下,装疯卖傻,吃猪食,住猪圈才得以保住性命的燕王朱棣。 在经过了长达四年的靖难之役后,终于将曾经需要仰视的对手送去了天堂。 现在,就是他撷取胜利果实之时。 金陵城东郊二十里,坐落着江南四大名山之一的钟山。 因山顶常有紫云萦绕,又常被人们叫做紫金山。 钟山南麓,便是大明开国皇帝,明太祖洪武帝朱元璋的孝陵所在之处。 清晨,天才蒙蒙亮,孝陵所在的四方城内已是一片火热朝天之象。 无数的民夫,工匠,在全副武装的大明虎贲的监视下。 正在卖力的搭建着一座恢宏的祭坛。 今日朝阳初升之时,燕王朱棣将会在这座祭坛之上,祭奠洪武皇帝。 与此同时,已经修缮得差不多的皇宫大门口。 方孝孺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拉着呵欠连天的陈堪朝奉天殿走去。 因为朱棣去东郊谒拜皇陵,将会带着文武百官从奉天殿出发。 本来这件事情和一介白身的陈堪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但也不知道朱棣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竟然特意下令要求陈堪随行。 于是,才四更天,陈堪就被方孝孺拖起来沐浴更衣。 这会儿,陈堪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看见陈堪一副臊眉搭眼的样子,方孝孺就气不打一处来。 忍不住低声威胁道:“混球,今天可是大礼议,别给老夫丢人现眼,否则,别怪老夫下手清理门户。” 陈堪有气无力的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皇宫之中,方孝孺并不是第一个到的。 事实上,在方孝孺和陈堪到来之前,奉天殿外的广场之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一大群人。 可以很明显的看见,广场之上的文成武将分成了三个小圈子。 其中人数最多的一群,是朱棣攻破应天之后投降的建文朝文臣。 以建文时期的户部尚书王钝,吏部尚书张紞,工部尚书郑赐为首。 人数第二多的则是跟随朱棣从北平来到金陵武官,其中又以丘福,朱能二人最为显眼。 至于人数最少的,便是投降朱棣的建文朝武官了,盛庸,平安,带着一群低阶武官像鹌鹑似的缩在一边。 陈堪刚来到奉天殿前,一眼就看见了盛庸身后站着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 无他,只因为这个男子的状态和陈堪相差无几。 臊眉搭眼,呵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时不时的嘴角微动。 陈堪只从他嘴唇上的动作,便判断出来他一定是在用国粹问候某人。 “扑哧。” 看着那青年的样子,陈堪差点笑出声来。 随后连忙捂住嘴,跟着方孝孺一同站到了户部尚书王钝身后。 奈何投降的建文旧臣人实在太多。 挤着挤着,陈堪就发现自己距离方孝孺越来越远。 大臣们不敢挤方孝孺,但是挤陈堪这个嘴角无毛的小毛孩子那就完全没有心理压力了。 “麻烦让一让,本官找方大人有点事。” 一只肥腻的白手搭在陈堪的肩膀上,陈堪不满的回头怒视道:“你谁啊?” 来人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胖子,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面对陈堪的怒视,笑呵呵的说道:“本官,兵部尚书茹瑺。” “哦!” 陈堪点点头,正准备让开身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随后一脸狐疑的问道:“你是兵部尚书,那昨天死掉的齐泰是谁?” 茹瑺道:“呵呵,齐泰啊,他也是兵部尚书。” 陈堪:“???” “我是活的尚书,他是死的。” 陈堪:“”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陈堪和茹瑺同时转头怒目而视。 “谁啊?” “哈哈哈哈,活尚书,死尚书,太好笑了,笑死我了。” 陈堪回头,只见原本站在盛庸身后的那青年男子不知何时也被挤到了陈堪身旁。 而陈堪和茹瑺的对话,也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陈堪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并未在原身的记忆中获知此人的身份信息。 不由得问道:“你又是谁?” 嘎! 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而后忽然露出一副不可思议之色,好像多么惊诧似的。 高声道:“你居然不认得我是谁?” “我一定要认得你吗?” 话一出口,陈堪便是一愣。 这句话,好熟悉啊。 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说过? “你居然不认得我?” 陈堪皱了皱眉,随后拱手道:“不认得,敢问足下是?” 男子傲然道:“听好了,本官,曹国公李景隆是也!” “哦,原来是曹” “卧槽,你是李景隆,曹国公李景隆,大明战神李景隆?” 陈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货竟然是李景隆。 这这这,真该死啊! 李景隆很满意陈堪的表现,仰着头用鼻孔对着陈堪答道:“不错,我就是曹国公李景隆。” 随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但是,本国公什么时候有了大明战神的称号?” “呃” 陈堪被噎了一下,心想,大明战神这个称号,你实至名归好吗? 被你坑死的五十万大军就可以证明。 但让陈堪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回答,李景隆便笑道:“不过,凭本公爷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用兵本事,这战神之名,倒也担得起。” “嘶~” 此言一出,别说陈堪,就连一旁的活尚书茹瑺都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堪倒吸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强忍着恶心道:“嗯,公爷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千秋万载!战神之名,自然担得起。” “呕……” 茹瑺:“呕……” “哈哈哈哈……” 李景隆又是一阵大笑。 拍着陈堪的肩膀道:“不错不错,你小子会说话,本公爷欣赏你。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啊?” “草民陈堪,目前乃是一介白身!” “白身?” “嗯。” “哦,问题不大,等四表叔拜祭完舅姥爷,我去请他给你赏个一官半职的。” “那我先谢谢公爷了。” “客气啥,我李景隆看得起的人,那就是我的好兄弟,都是哥们……” 第二十章 谒拜孝陵 就在陈堪和李景隆摆龙门阵,吹牛逼吹到紧要关头的时候。 三通鼓声响起,吓得陈堪和李景隆以及一旁说着找方孝孺有事,却迟迟不肯挪动脚步的茹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 “谁啊。” 三人同时怒视着敲响殿前大鼓的人。 但还不等他们骂出声,一声尖细的声音骤然响起。 “王爷驾到,百官跪迎~” 嘎—— 奉天殿巨大的龙门被宫城力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身盛装的朱棣身着红色四爪团龙补服,头戴九旒冕,在宫人的的拥护下,缓缓的走出了大殿。 于此同时,宫卫禁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充斥在宫城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恍若神明一般的朱棣,陈堪有些疑惑的自语道:“穿这么多,王爷他不热吗?” 但没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广场上的群臣,哗啦一下全部跪了下去。 陈堪一愣,还要下跪,来之前没说过啊。 要跪得加钱啊! 忽然,一股巨力从脚下传来。 陈堪低头一看,却是活尚书胖茹瑺正一脸焦急的拉着他的裤腿。 “你不要命了吗?” 茹瑺一脸急切。 陈堪不想跪,他很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但是一想到上面站的是朱棣这个大暴君。 还是很不情愿的屈膝跪了下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啧,活一千岁,那不是王八吗?” 一旁的李景隆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扑哧。” 陈堪赶忙捂住嘴,这李景隆,有点好笑。 “诸位平身。” “谢王爷!” 朱棣清朗的声音传来:“建文元年始,朝中奸佞当道,蛊惑君王,戕害宗室,蒙蔽圣上,贻害天下。 本王迫不得已,奉天靖难,以清君侧。如今奸佞已除,自当去太祖皇帝灵前,告慰太祖先皇帝在天之灵。 诸位臣工,且随本王一同前往。” 朱棣话音一落,那道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起驾~” 黄沙垫道,清水撒尘,龙纛开路,禁军相随。 这本是帝王出行的规格。 但今日,朱棣以亲王之尊享帝王威仪。 那些自诩刚直的清流言官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 所有人都在配合着朱棣表演。 金陵城到明孝陵只有短短二十里的距离。 众人五更时分从奉天殿出发,到达四方城时恰逢破晓。 来到朱元璋的陵前,众人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阵山呼万岁。 只有陈堪,眼中已经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哦,还有一个李景隆,也是满脸写着不高兴。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孝陵的墓顶上时,也就意味着朱棣的独角戏正式开始了。 充当礼官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原身的记忆中,陈堪认出来,此人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才子解缙。 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想起历史上解缙的下场,陈堪不免有些唏嘘。 似乎大明朝的才子,下场都不是太好。 解缙,杨慎,唐伯虎,徐渭 大明,专克才子。 陈堪还在这里胡思乱想,朱棣已经登上了宏伟的祭坛。 待解缙念完了一段冗长的祭文之后,陈堪成功的被催眠了。 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随后便是朱棣敬告,大抵便是给朱元璋解释一下自己今日为什么会来谒拜皇陵。 什么朝中出了奸臣啊,我谨遵您老人家的教诲啊,起兵清君侧啊,一不小心把大侄儿弄不见了啊,您不会怪我之类的废话。 陈堪跪在祭坛下面昏昏欲睡,直到被人粗暴的摇醒。 “结束了吗,要吃饭了吗?” 陈堪一脸懵逼的问道。 李景隆一脸黑线,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挺可以啊,本公爷都不敢睡,你在这睡了一个上午。” “不是要吃饭啊。” 陈堪叹了口气,失望至极。 心中不免吐槽起了朱棣真是小家子气,来祭拜他爹都不管饭。 “呸,暴君。” 李景隆对朱棣不管饭的行为倒是没什么意见,见陈堪已经醒了,说道:“结束了,现在回京师。” 说完,便撇下陈堪自顾自的朝着朱棣的车驾追了过去。 他是国公,是可以随侍在朱棣近侧的。 而陈堪是白身,只能远远的跟在百官队伍后面。 见朱棣和方孝孺都已经走远,陈堪也只好迈步追了上去。 只是刚走没一会儿,长长的队伍就又停了下来。 “搞神么鸡枞啊?” 陈堪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早上没吃早餐,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着急回家吃饭。 “王爷有令,所有人就地休息。” 尖锐的声音逐渐从前军传到后军,直至传遍足足上万人的队伍。 闻言,除了叫苦不迭的陈堪,跟在陈堪身后的禁军将士瞬间翻身下马。 然后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陈堪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见没有人搭理他,又试探性的走了两步。 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从他面前经过,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似的。 陈堪心里有数了。 迈开脚便往前走去,直到远远的看见了朱棣那张抠搜的脸才停下脚步。 像陈堪这样敢在队伍里乱跑的人不算多,或者说少到只有两个。 除了陈堪之外,另一个人也算是陈堪的老熟人了。 朱高煦:“没错,正是在下。” 陈堪有些好奇的目送着朱高煦捧着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走到了朱棣所在的人群之中,然后一脸郑重的交给了,活尚书茹瑺? 嗯? 朱高煦喜欢这种类型的? 陈堪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站定,随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茹瑺。 他猜测,接下来应该就到了最有意思的“黄袍加身”环节。 果然,一切都如陈堪所料。 茹瑺从朱高煦手中接过那个木箱之后,先是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了一番。 确认没有什么意外或危险之后,这才打开木箱,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明黄色的袍子。 然后站起身来,迈开粗壮的小短腿就朝朱棣冲了过去。 “不好,来人,护驾!”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随侍在朱棣身旁的禁军惊呆了。 没错,是真的惊呆了。 虽然嘴上喊着护驾,但脚步就好像是腿生根了一般,半天迈不出去一步。 第二十一章 黄袍加身 “护驾,快护驾。” 宫人刺耳的声音让整个队伍都慌乱起来。 但诡异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将要“行凶”的活尚书茹瑺。 这太奇怪了! 陈堪站在远处看得津津有味,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太可乐了,个个都是影帝啊,演技爆表。 “嗯,这小太监戏有点过,脸色太夸张,但是眼神差点儿意思。差评!” “咦,解大才子这份慌乱恰到好处,小金人非你莫属。” “嗯,燕王今日发挥得不算出众,好歹你也是无双猛将,装出这份无助给谁看呢,太假了!” “李景隆,叉出去!” 陈堪一边看着文武百官“慌乱”的护驾,一边摇着头评头论足。 终于,茹瑺迈着胖胖的小短腿突破了“层层封锁”跑到了朱棣的身旁。 趁着朱棣“还没反应过来”时,将手中的明黄色袍子盖在了一脸“惊愕”的朱棣身上。 随后毫不犹豫的“扑通”一下。 跪在朱棣身前,五体投地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茹瑺此言一出,“慌乱”的文武百官瞬间为之一寂。 现场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朱棣“勃然大怒”。 “茹瑺,尔要陷本王于不忠不义乎?” 茹瑺被朱棣突如其来的滔天怒火吓得“体若筛糠”。 但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埋着头高呼道:“王爷效仿周公旧事,奉天靖难,诛除奸佞,乃亘古未有贤王之资。 哀哉!成王昏聩,引火自焚。 正所谓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成王自焚,大宝空缺。 王爷奉天靖难,扫除奸佞,允文允武,昭假烈祖。 臣为天下百姓计,为大明江山计,恳请王爷克继大统,登基为帝。 万岁,万岁,万万岁。” 茹瑺话音一落,现场的文武百官和禁军将士们仿佛约定好了似的。 如潮水一般跪倒在地,高呼道:“为天下百姓计,为大明江山计,恳请王爷克继大统,登基为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朱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 群臣不答,只是重复道:“为天下百姓计,为大明江山计,恳请王爷克继大统,登基为帝。” “你们你们不要逼本王。” 朱棣有些恼羞成怒,又有些奇虎难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朱棣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一手指着群臣怒斥道:“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本王做那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吗?” “啧,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呢?” 陈堪当然也跪了下来,只不过他没有像群臣那样,行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 而是低着头,以余光偷瞄着朱棣的表情。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跪在朱棣不远处的丘福,朱能二人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将朱棣整个人给抬了起来。 与此同时,朱高煦带着一队禁军将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奉天殿内那张巨大的龙椅给搬到了这里。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朱棣“慌了。”手抓脚蹬,但仍然没能逃脱二人的魔爪。 二人将朱棣掳到龙椅前放下,然后一把将朱棣摁在龙椅上坐着。 随后后退一步,朝朱棣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又惊又怒,指着为首的朱能,语无伦次道:“你……你们……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天际。 “唉,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 朱棣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都平身。” 人心所向之下,朱棣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个宫人麻利的上前为朱棣将明黄色的龙袍穿好。 朱棣无力的反抗了两下,见实在拗不过他们,也只得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施为。 待宫人为朱棣穿好龙袍,方孝孺起身拱手道:“陛下,连日以来,京师遭逢战乱,如今天下人心思定,积压的政务堆积成山,还请陛下早些回到宫中主持大局,莫要在此浪费了时间。” 有了方孝孺牵头,群臣异口同声道:“请陛下移步回宫,主持大局,” “唉你们” “罢了,便依方卿所言。” 朱棣闷闷不乐的朝身旁的宫人招了招手。 宫人会意,高声尖叫道:“起驾,回宫!” 一场黄袍加身的场景剧,让陈堪看得直呼过瘾。 果然,大明朝个个都是人才啊。 只是,朱棣今日点名要自己随行,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来看他演戏吗? 带着满心疑惑,陈堪老老实实的跟在大队伍后面。 反正不管朱棣有什么目的,也得先回宫再说。 从孝陵回京师的速度,就比早上从京师到孝陵要快得多了。 说到底,这次谒拜孝陵不过是朱棣策划出来的一场政治作秀。 现在戏演完了,谁还待在半路上晒太阳。 这可是六月,江南的六月能将人热出翔来。 况且,朱棣现在还得着急回宫收拾建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 登基为帝,可不是自导自演一场黄袍加身,三辞三让的场景戏那么简单。 朱棣打的旗号是奉天靖难,恢复祖制。 既然是要恢复祖制,那么建文一朝的许多政令都需要重新复核。 而重新复核的意思也不是说就要全部否决,还得分辨一下,哪些政令是对国家有利的,哪些是有害的。 有害的废除,有利的换个名字继续推行。 还有许多建文一朝的旧臣,有些需要撸下来,给朱棣的班子腾位置,有些又要加以重用,以此来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正常运转。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环,那便是如何对于在靖难之中立下功劳的功臣们进行论功行赏。 怎么安排他们在朝中的位置。 朝堂之中空出来的权力蛋糕怎么划分,分给谁。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需要朱棣这个大明帝国新的掌舵人去操心。 根据陈堪的计算,就这些事情,没个个月的时间,朱棣别想理出什么头绪来。 第二十二章 大眼睛萌妹 待众人回到奉天殿前,已是正午时分。 朱棣带着文武百官进奉天殿开分赃大会去了。 只留下陈堪在大太阳底下叫苦不迭。 因为陈堪现在没有官职在身,是没有资格进入大殿之中的。 甚至就连进入皇宫,那都是朱棣特意下令,属于恩赐的范畴。 陈堪一个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再加上天气又热,导致他现在是又热又饿又困。 于是,陈堪决定先回家吃饭。 但还未走到宫门处,便被两个禁卫伸手拦住。 “陈公子,陛下有令,您须在宫中等到大朝会结束方能离开。” 陈堪不满道:“为什么?” “这是陛下的命令。” 陈堪蹙眉,不过看这两个禁卫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很明智的选择转身回到原地。 “咕…咕…咕” 又等了许久,肚子饿得咕咕叫。 陈堪终于忍受不了这无聊的氛围。 转身朝宫门走去。 然后,不出意外的再次被拦了下来。 “让开!” “陈公子,请不要让我等难做。” 两个禁卫也是一脸为难之色,陈堪毕竟是陛下点名让他等在皇宫之中的人,他们也不敢过分的为难陈堪。 但放陈堪出去,他们也确实没有这个胆子。 见两人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放他出门。 陈堪只得退而求其次的问道:“皇宫之中有管饭的地方吗?” 两个禁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指着御道西侧的建筑群道:那里是亲军都尉府,陈公子可以去那里看看。 “那这边呢?” 陈堪指着御道东侧那一片更大宫殿群。 那么多房子,应该有管饭的地方? 禁卫道:“那里是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和兵部所在之地。” “哦!” 陈堪点点头道:“这些地方我都能去逛是吗?” “可以。” 两个禁卫道:“在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大殿的范围之内,您都可以自由行动。” 确认在这些地方可以随便逛,陈堪转身就走。 这么大的太阳,谁待在太阳底下,谁就是傻子。 两个禁卫伸手喊道:“三大殿之后是宫城的范围,陈公子你可别乱闯啊。” 可惜,陈堪已经走远。 他们的喊声也被风带向了远方。 陈堪走到西侧的建筑群前,抬起头看看匾额上的亲军都尉府几个大字。 这里应该就是后面被朱棣改成五军都督府的地方了。 陈堪找了一栋比周边的房子都要矮小的房间钻了进去。 因为陈堪觉得,就算是皇宫里面,厨房应该也不会修得太豪华。 这一栋最寒酸的,应该就是厨房了。 但片刻后,便捂着鼻子冲了出来。 “呕,竟然是茅房。操!” “谁他妈把茅房盖得这么豪华的,比我房间还好,操!” 跳着脚咒骂了一阵,陈堪还不解气,随手从一旁的花坛里捡起一块石头朝茅房的窗户就砸了过去。 或许是茅房的窗户年久失修,也或许是陈堪的力气太大,窗子应声而破。 陈堪丢出的石头也深深的没入了牢房之中。 “啊~” 牢房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陈堪一惊:“谁?” “哪个挨千刀的,趁老夫上茅厕的当口偷袭老夫?” “不讲武德!” 听见茅房里骂骂咧咧的声音,陈堪一愣,然后撒腿就跑。 皇宫里的人,不是大官就是朱棣的亲戚,陈堪一个小小的平民,得罪不起。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远远的跑出了亲军都尉府的范围,陈堪这才松了口气。 摸着胸口叹道:“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 然后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礼部的办公区。 “礼部,应该有厨房了?” 陈堪不太确定的喃喃自语道。 这一次陈堪学乖了。 既然最寒酸的建筑是茅房,那比茅房稍微好一点的应该就是厨房了? “就是你了!” 找了一间不大也不小的建筑,陈堪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虽然大门的一角处写着礼器库三个字。 但已经饿急眼了陈堪并没有看见。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陈堪心中不由得嘀咕起来。 因为眼前这些东西,看起来就不太像是厨具。 “这个东西,是啥么?” 看着眼前像是一口锅,又不像锅的东西。 陈堪忍不住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 然后它一滚,就掉到了地上。 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卧槽!” “啊~” 陈堪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 但另外一声尖叫却是不属于陈堪。 “有人,还是个女人!” 陈堪转头朝尖叫声传来的角落看去。 正好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略显惊慌的大眼睛。 “嗯,大眼睛萌妹?” 这是个明媚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淡黄色的缥缈仕女裙。 头顶的发髻上左右各插着一根梅花簪子,簪子上,银白色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或许是陈堪弄出来的声响吓到了她,此时,她正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陈堪。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子开口了,声音空灵清脆,像是一道闪电一般瞬间击中陈堪的心脏。 “要遭!” 心脏如小鹿乱撞一般跳得极快,陈堪赶忙一咬舌尖。 舌尖传来的疼痛让陈堪瞬间清醒过来。 “不行,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更何况,这是皇宫里的女人,鬼知道她和朱棣是什么关系。 和朱棣抢女人,嘶~” 陈堪心思电转,连忙低下头,念叨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但女子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陈堪,见他低下了头,既不回话也不看他。 不满道:“诶,问你话呢,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陈堪低着头应道:“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 “站住!” 女子蹭蹭蹭便追了上来,拦在陈堪面前,叉着腰道:“你这人好没礼貌,问你呢,为什么不回话?” 面对着一个极有可能是朱棣的女人的女子,陈堪实在是有苦难言。 小心翼翼的回到:“我叫陈堪,我说我是肚子饿了,来这里找吃的,你,信吗?” 第二十三章 常宁郡主 对于陈堪的解释,女子先是一愣,随后鄙夷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陈堪挠挠头道:“大概,是不会信的?” “哼,你觉得本姑娘像傻子吗?说,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嘛的,再不说我可要喊人了!” 女子冷哼一声,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睿智,一幅你骗不了我的样子。 “噢,我知道了,你是小偷对不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跑来皇宫里偷东西。” 女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张口就要喊。 “抓……唔~” 幸好陈堪动作快,一把捂住了女子的嘴,将女子摁在墙上来了个壁咚。 女子这才没有得逞。 “别喊,否则别怪我撕票!” 陈堪有点慌,要是被人发现他和朱棣的女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以朱棣的暴脾气,自己岂不是药丸? “唔……” 女子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慌乱,但是被陈堪这么捂着嘴巴,她还真不敢乱动。 毕竟眼前这个人连皇宫都敢偷,肯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药丸! “听着,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俩都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你也不想被扣上一顶私通的帽子,然后被陛下大卸八块?” 陈堪恶狠狠的威胁道。 但是他话一出口,女子眼中的慌乱就变成了惊愕,紧接着,又变成了愤怒。 “唔……” 女子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安静点!” 陈堪怒了,另一只手朝着女子浑圆的臀部就是一巴掌。 女子眼睛一瞪,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随后,眼睛眨巴眨巴,豆大的泪珠就滴落下来。 “嗯?” “怎么哭了?” “别哭啊!” 陈堪慌了,这女人是水做的吗,怎么挨一巴掌就哭了,自己也没用多少力啊。 但女子的眼泪越流越多,已经流到了陈堪的手臂上。 陈堪没办法了,只好小声说道:“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得保证不出声,不然,我只能将你打晕了!” “唔…嗯…” 女子点点头,只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止不住。 “待会儿我数三声,就放开你,但是你不能出声,知道不?” 陈堪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了一遍,女子再次点点头。 “一,二,三。” 数完三声,陈堪放开了捂住女子嘴巴的手。 心中暗道晦气,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朱棣的女人。 嗯? 不对啊! 朱棣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棣的女人,不应该待在后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静的等着朱棣的宠幸吗? 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礼部的小黑屋里?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陈堪突然反应过来,如果眼前的女子是朱棣的女人的话,那出现在这里也太不合理了。 莫非? 意识到不对,陈堪忙朝着女子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但女子只是一个劲的流泪,或许是实在太伤心了,时不时的还抽泣一下。 但迫于陈堪的淫威,又不敢抽泣得太大声。 陈堪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声呵斥道:“别哭了。” “哼哼” 女子被陈堪吓得一个颤栗,哼哼两声之后,止住了眼泪。 只是小脸依然气鼓鼓的,像个受气包似的。 “现在,我问,你答,但是不能太大声,不然我就打晕你,知道不?” 陈堪的威胁奏效了,女子怯怯的点了点头。 陈堪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女子老老实实的低声应道:“我叫朱月澜,是皇祖亲封的常宁郡主,我父王是燕王朱棣。我的玉璧丢了,所以来这里重新找一件。” 陈堪:“???” 你他妈是郡主? 你他妈为什么不早说? 陈堪崩溃了! 自己竟然得罪了郡主? 得罪了朱棣他女儿? 还拍了她屁股一巴掌!!! 夭寿啊! 区区饥饿而已,自己怎么就他妈的扛不住呢?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才从大狱里死里逃生,现在又冒犯了朱棣他女儿。 老天爷,别搞我啊! 我房子还没装修好呢,我一千两黄金花出去还没听到响声呢。 我还没娶媳妇呢。 救命!!! 得知了女子的身份,陈堪只觉得心里发苦。 “扑通” 随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片刻之后,已是泪流满面。 “郡主殿下,饶命哇。” 陈堪突然嚎了一嗓子,吓得朱月澜呆若木鸡。 “郡主殿下,草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哇,草民实在是肚子饿得受不了了,所以才到处找饭吃的哇。” 陈堪哇哇大哭,朱月澜瞬间傻眼了。 什么情况,这个江洋大盗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对了,是你父皇,是他,他让我来皇宫,但是又不见我。皇宫里又不管饭,我本来是要回家吃饭的,但是洪武门的守将不让我出去。我才来这里找吃的哇,殿下明鉴,草民真的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哇。” 陈堪一边语无伦次的解释,一边偷偷打量着朱月澜的脸。 见朱月澜一脸呆滞的样子,又咧着大嘴哇哇嚎叫起来。 朱月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是我父王召见的你,你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陈堪点点头,继续嚎叫到:“是啊郡主饶命啊。” “别哭了。” 朱月澜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手足无措的喊道:“你别哭了。” 但陈堪充耳不闻,大有一副你不原谅我我就不住口的架势。 “啊。” 陈堪的嚎叫声犹如魔音贯耳,朱月澜忍不住尖叫一声,大声呵斥道:“我让你别哭了。” 见朱月澜发怒,陈堪的嚎声为之一顿。 没有了陈堪的嚎叫声,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朱月澜抱着裙子蹲了下来,看着陈堪一脸气愤的说道:“现在,我问,你答,但是不许嚎,不然我让我父王砍了你的脑袋,知道不?” 一瞬间,两人攻守易位。 陈堪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好!” 朱月澜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陈堪道:“我叫陈堪,我的老师是方孝孺,早上陛下让我随行去东郊祭拜太祖爷,从东郊回来之后,他们就把我扔在了奉天殿外的广场上。我肚子饿了,来这里找吃的。” 第二十四章 巧合 听完陈堪的回答,朱月澜一脸狐疑。 “你真的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嗯嗯!” “你真的是肚子饿了来这里找吃的?” “嗯嗯!” “你真的是方孝孺的学生?” “嗯嗯!” “啊啊啊~登徒子,登徒子,谁和你私通,谁要和你私通” “登徒子,我让你打我,登徒子,去死!啊啊啊~” 朱月澜气坏了,确认陈堪不是什么坏人之后,小粉拳便像雨点一般落在了陈堪身上。 只是朱月澜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拳头落在陈堪身上和挠痒痒区别不大。 所以陈堪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很配合的继续嚎叫起来。 小姑娘撒气嘛,该配合的一定要配合。 更何况现在两人之间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主要问题还是出在陈堪身上。 陈堪演技爆表,口中的哀嚎声越发凄厉。 已经达到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程度。 这一波,光从演技上来说,陈堪可以给自己打满分。 随着陈堪扯着嗓子的哀嚎声越大,朱月澜打在陈堪身上的力度就越小。 一阵拳打脚踢过后,也不知道是她打累了,还是实在忍受不了陈堪的哀嚎声。 朱月澜终于停止了行凶。 陈堪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正在卖力的表演。 突然感觉身体一松,余光瞟去,就见朱月澜双手叉腰,正气喘吁吁的瞪着他。 不过,从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上看来,陈堪判断,她心里的气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消散。 于是,陈堪很明智的躺在地上继续装死。 “登徒子!” 朱月澜踢了他一脚,气鼓鼓的喊道。 陈堪继续装死。 朱月澜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得怒道:“登徒子,给我起来。” 陈堪还是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谁动谁就是傻子。 但,一动不动是王八。 所以陈堪翻了个身。 看着他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朱月澜更气了。 忍不住威胁道:“我让你起来,再不起来别怪我告诉父王你轻薄我,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嗯?” 听这意思,只要自己起来她就不告诉朱棣今天发生的事情?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起就起,乎怕乎啊! 然后,陈堪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来。 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似的,臊眉搭眼的站在朱月澜面前。 朱月澜又报复似的踢了一下陈堪的小腿,这才问道:“你说你是我父王下令召进宫来的,你怎么证明?” 陈堪老老实实的挨了一脚,翁声翁气的答道:“文武百官都可以为草民作证,郡主若是不信,随便找个官员一问,便知草民所言是真是假。” 朱月澜没好气的说道:“文武百官现在都在大殿里进行朝议,本郡主去找谁问?” 陈堪道:“洪武门守门的将士也可以证明!” “真的?” “嗯嗯。”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出去找守门的将士证明你的清白,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朱月澜扬起小拳头威胁了一通。 陈堪只得点头同意。 然后朱月澜便拉住了陈堪的袖子。 嗯? 郡主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喂。 朱月澜生怕陈堪一出门就跑了,紧紧的抓住他的袖子。 待出了礼部的范围,便拉着他朝御道的尽头走去。 “臣茹瑺见过常宁郡主,见过” “咦,这位小友看着有些眼熟啊。” 迎面走来一坨,哦不,一个人,见到朱月澜拱手便拜。 不是活尚书茹瑺还能是谁。 “原来是茹大人,平身。” 看见茹瑺,陈堪仿佛看见了救星。 一个箭步冲到茹瑺面前抓住他的袖子:“茹大人,是我呀,陈堪,你还记得我吗,早上我们还一起去东郊来着。” 茹瑺摸了摸脑袋,面露思索之色:“这位小友嘶~痛煞我也!” 陈堪焦急道:“活尚书!” “哦,原来是你啊,陈小友,我想起来了。嘶~” 茹瑺恍然大悟。 朱月澜狐疑道:“你们认识?” 茹瑺道:“认识,这位陈小友是陛下特令以一介白身参加东郊祭典进来皇宫的。” 陈堪可怜兮兮的说道:“郡主,你现在信了,我真的没骗你。” 有了茹瑺做背书,朱月澜只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看见两人的作态,茹瑺捂着头龇牙咧嘴的问道:“陈小友,你和郡主,怎么了?” 茹瑺一开口,朱月澜顿时涨得脸色通红,眼神之中杀气弥漫,大有怒火再起之势。 “没什么,没什么!” “咦,茹大人,你的脑袋怎么了,肿那么大个包,是被蜜蜂蛰了吗?” 还是陈堪见机,连忙转移话题。 但陈堪此言一出,就见茹瑺的胖脸之上瞬间弥漫起愤怒,委屈,憎恨的表情。 悲愤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在本官如厕之时,暗箭伤人。这么大个石头啊,哐一下就扔进来了,速度很快啊,本官都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挨了这么一下。” 茹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胖手比划。 滑稽的模样顿时惹得朱月澜“扑哧”一声,笑出来一个鼻涕泡。 而茹瑺仍然在那里比划着,怒道:“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卑鄙小人暗算的本官,否则,本官定然将他碎尸万段。” 听完了活尚书茹瑺的悲惨遭遇,陈堪非常同情,并对那暗箭伤人的家伙表示强烈的谴责。 一脸同仇敌忾的表情道:“暗箭伤人,确实不是个东西,茹大人放心,草民也会为你追查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如此下作,竟然对一把年纪的您悍然下如此毒手。”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嘀咕,那个挨千刀的卑鄙小人不会是自己? 但随后转念一想,自己师从大儒,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圣人之道。 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是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呢。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茹瑺道:“唉,陈小友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据本官推测,敢对本官下手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而这些人的身份都非富即贵,陈小友一介白身,就算查到了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反而容易让你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第二十五章 你人还怪好的嘞 茹瑺一席话,顿时让陈堪很不高兴。 不满道:“什么话,什么话这是,在茹大人看来,我陈堪就是那等面对权贵便摧眉折腰之人吗?” 茹瑺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陈堪,心道不愧是方孝孺的弟子,当真是一身正气,不畏强权。 但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本官岂能忍心让他以身犯险? 也罢,还是细细为他剖析一番利弊。 茹瑺刚收回目光,便听得陈堪道:“天子脚下,竟敢暗箭伤人,行如此卑鄙之事。茹大人放心,这件事我陈堪管定了。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没有法律了!” 陈堪的话掷地有声,别说茹瑺心里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就连一旁的朱月澜,眼中也是逐渐冒起小心心。 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似乎他便是正义的化身,罪恶的克星。 就连打自己的屁股,也好像不是那么让人生气了。 妈耶,好帅! 陈堪如此真诚,茹瑺还能说什么呢。 只得一脸感动的嘱咐道:“也罢,既然陈小友如此热心,本官也不愿拂了小友的好意,只是此人身份或许极不寻常,小友还需谋定而后动,切不可以身犯险。若是寻到线索,还请第一时间与本官沟通。” 陈堪正色道:“那是自然。” 茹瑺道:“如此,大朝会还未结束,本官去也。” “茹大人慢走” 送走了茹瑺,陈堪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 打了个哈欠后,看着朱月澜道:“郡主,现在相信我没有骗你了。” 朱月澜道:“行,算你过关,今天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走了。” 陈堪俯首道:“恭送郡主殿下。” 朱月澜摆了摆手,转身蹦蹦跳跳的朝后宫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陈堪忽然朝朱月澜的背影喊道。 朱月澜回首,问道:“怎么啦?” 待朱月澜停下脚步,陈堪却又显得有些犹豫。 这要是问出来,会不会显得有些唐突? 但片刻之后,欲望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陈堪忸怩道:“这个,郡主殿下,您知不知道皇宫里哪里有吃饭的地方?” 朱月澜神情一怔,随后琼鼻微微皱起。 似乎是没想到陈堪在这个关头还没忘记吃饭的事情。 望着陈堪忸怩的样子,忽然展颜一笑道:“跟我来。” 跟着朱月澜绕过了奉天殿,绕过了保和殿,又绕过了谨身殿。 一堵高大的朱红色漆墙就映入陈堪眼帘。 这堵墙,便是皇城与宫城的分界线。 这堵墙的前面,是以三大殿为主,外加六部之中除了刑部在内的五部与亲军都尉府在内的大明政治中枢。 而这堵墙的后面,便是大明两代帝王庞大的后宫建筑群。 皇城之内,陈堪可以随便乱逛。 但宫城,陈堪就进不去了。 哪怕有朱月澜带着,他也进不去。 见陈堪被两个太监拦了下来,朱月澜皱了皱眉,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噢~” 陈堪点点头表示同意,目送着朱月澜走进了那道圆月拱门。 至于门后的世界,陈堪是一眼都不敢多看的。 从奉天殿前面的广场走到谨身殿后面的广场,对于陈堪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晒太阳。 但这可急坏了寻找陈堪的小太监。 大朝会结束了,朱棣给群臣赐食之后便点名要见陈堪。 但是当两个小太监跑出来找陈堪时,奉天殿前的广场上却没有了陈堪的踪影。 两个小太监急得团团转。 问了值守的大汉将军,也只是得知陈堪被常宁郡主带走了,但带去哪里了,则是不知。 皇城的范围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啊。 两个小太监欲哭无泪。 陈堪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找他已经找得快要哭了。 正百无聊赖的待在宫城门口等朱月澜给他送吃的。 好在朱月澜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便去而复返。 陈堪见她手中大包小包的拎着一堆东西,连忙上前伸手接过。 朱月澜看着陈堪歉意一笑,道:“后宫的饭点已经过了,这些是我宫中的点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拿来了,你先将就一顿。” 陈堪抽了抽鼻子,应道:“郡主真是人美心善,谢谢了。” 朱月澜摆摆手道:“不客气,其实你人还怪好的嘞,下次来皇宫要是找不到饭吃,再来找我,我拿点心给你吃。” 说完,转身蹦蹦跳跳的进了月门。 陈堪看着她的背影,自语道:“下次,下次再也不来了,打死也不来。” 不过,和茹瑺一段即兴的表演,还能收获一个好人的标签,也算意外之喜了。 陈堪如是想到,随手取出一块不知道什么粮食做的点心塞进嘴里。 别说,还怪好吃的嘞。 “陈公子,陈公子……” 陈堪一路吃,一路走,走到保和殿旁边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陈堪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好奇道:“大朝会结束了?” 片刻后,两个小太监证实了陈堪的猜测。 “陈公子,你去哪里了,可让咱们好找呀。” 两个小太监一脸焦急之色,知道的是他们在找陈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找茅房呢。 “去找了点吃的。” 陈堪举起手中的点心应道。 两个小太监一把抓起陈堪的袖子,催促道:“陛下要见您呢,快走。” “慢着,别,我的点心……” 两个小太监将陈堪领到奉天殿的一处偏殿前。 陈堪有些不满的瞪了两人一眼。 好不容易找来的点心,一路上撒了不少。 “陈公子,您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通报陛下,别再乱跑了啊。” 其中一个小太监进了偏殿,另一个太监便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陈堪,生怕他一转眼又跑到不知道哪里去。 片刻后,一道尖锐的声音自偏殿里传出:“宣陈堪觐见!” 陈堪将手中的点心递给那小太监。 威胁道:“给我拿好,少了一块,我弄不死你!” 见小太监一脸唯唯诺诺的点头之后,这才走进偏殿。 然后定睛一看。 “哟,还挺热闹。” 第二十六章 他们是在羡慕你呢 除了朱棣之外,还有一大群人待在偏殿里正在吃饭。 道衍和尚、方孝孺、茹瑺、朱能、丘福、王钝、郑赐 陈堪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一群人边吃边聊,弄得整个偏殿跟菜市场似的。 环视了一圈大殿之中的情形,陈堪朝朱棣一拱手道:“草民陈堪,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非正式场合不用行跪拜之礼,整个大明也就这点让陈堪还算满意。 感谢老朱 “来了,平身。” “赐坐。” “谢陛下。” 朱棣只是朝陈堪颔首致意了一下,便继续扭过头去和方孝孺商议着什么。 两个小太监为陈堪搬来一个胡凳和一张小桌子,又给陈堪端上一份饭食。 竟然管饭? 那我这一顿打不是白挨了? 为什么不早说呢? 在心里腹诽了几句,陈堪便坐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朱棣把自己叫来,究竟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陈堪的座位距离朱棣很远,几乎就在大门后面。 但即便如此,还是引来了诸位臣工的侧目。 由于方孝孺就陈堪这么一个关门弟子,这就导致了在场的大臣几乎没有不认识陈堪的。 但正是因为认识陈堪,所以才会侧目。 陈堪有多倒霉他们都是清楚的,纵观陈堪这十八年过的日子,用倒霉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但现在,这小子似乎要时来运转了。 先是在大牢之中说服了方孝孺臣服于陛下,让陛下不费吹灰之力的收拢了天下士子之心,为陛下立下大功。 现在又以一介白衣的身份,与满朝文武同殿而食。 据说陛下还将普定侯府的宅子还给了他! “简在帝心。” 满朝文武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词。 难道以前是太祖爷和建文皇帝陛下的命格克他? 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啊。 然后,陈堪就发现自己收获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但是带着善意的目光。 陈堪有些懵逼,貌似他跟这些人都不太熟啊。 他们这种看别人家孩子就是好的奇怪眼神是怎么回事? 很快,陈堪在看他的众多眼神中寻到了一道还算熟悉的目光。 茹瑺:“不错,正是在下。” 陈堪转过头偷瞄了一眼朱棣,见他正在和方孝孺相谈甚欢。 于是他果断脚底抹油,开溜! 当然,不是溜出去,而是顺着墙根偷偷摸摸来到茹瑺身旁。 “陈小友,久违了!” “茹大人,我们今天已经见了三次。” “哦?是这样吗?” “嗯嗯!” 陈堪发现,每次看见茹瑺的胖脸,他的心情就会莫名奇妙好很多。 怎么说呢,就有点像去动物园里看熊猫的感觉。 “茹大人,我怎么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呢?” 陈堪尽量将自己整个人隐在茹瑺身后。 满满的安全感。 茹瑺很配合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恰好遮住了朱棣的视线,低声道:“他们啊,那是在羡慕你呢?” 陈堪惊奇道:“羡慕我?” “不错。” “为什么?” 陈堪只觉得有些奇怪,一群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人,有什么好羡慕自己的? 茹瑺小声道:“你看看,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宵衣旰食的好人啊,怎么了?” “呕” 茹瑺鄙夷的扫了陈堪一眼,真不愧是能和李景隆那种货色聊得到一块的人啊,这瞎话,章口就莱。 “怎么了?” 陈堪战术后仰,只觉得自己被茹瑺狠狠的侮辱到了。 “他们,都是建文旧臣。” “建文旧臣?” “不错,所以说到底,他们都是降臣。” 陈堪蹙眉,降臣怎么了,你茹瑺不也是降臣吗? 似乎是怕陈堪还无法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茹瑺摸了摸脑袋,发出一声痛呼后。 解释道:“既然是降臣,那也就意味着若是没有特殊的功绩,他们此生便无法再进一步了。” “他们太清楚自身的处境了,所以才会羡慕你啊。” “你看看你,出身高贵,又师从天下士林的领袖,更关键的是,你还是一介白身,履历清白,又如此年轻。此次又为陛下立下如此大功,绝对可以谈得上是简在帝心了。所以说,你将来必然大有可为啊。他们如何能不羡慕你呢?” “嗯,内个,我有这么优秀吗?” 陈堪审视了一下自身,发现茹瑺说的,好像还有那么点道理。 茹瑺一副权威专家的派头,肯定道:“自信一点,你有。” “好,我竟然如此优秀,不愧是我!” 鬼鬼祟祟的和茹瑺摆了一会儿龙门阵,陈堪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只是等陈堪再次转头看去。 “咦,大殿里的人哪儿去了?” 陈堪很懵,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大殿里就只剩下了方孝孺,茹瑺,道衍和尚,朱棣等寥寥数人了? 而现在,和朱棣讲悄悄话的人,也从方孝孺变成了道衍和尚。 趁着这个间隙,方孝孺朝陈堪招了招手。 陈堪顺着墙根溜到方孝孺身旁,拱手道:“老师,什么事?” 方孝孺示意陈堪坐下,见朱棣和道衍谈得入神,便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吩咐道:“待会儿不管陛下给你授什么官职,皆不可应,你可知晓?” “为什么?” 陈堪一怔,没想到方孝孺竟然会不许他做官。 用来糊弄朱高煦的话一语成谶。 “此中干系待回到家中为师自会与你分说,你只需记得为师的话便可。” “哦!” 陈堪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知道方孝孺让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那毕竟是拒绝做官,拒绝做官就是拒绝权力。 在这个手握权力便一言能定他人生死的时代里,权力对于陈堪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那诱惑力可不是一般的高。 再说陈堪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 所以,有点小情绪,很合理! 见陈堪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方孝孺便心满意足的背着手走出了偏殿。 现在,大殿里便只剩下了朱棣,道衍和尚,活尚书,还有陈堪四人。 第二十七章 敲打 陈堪表示:“我真的很慌。” 马上就要独自面对一个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的大暴君,刚拍了他女儿的屁股,老师还交代我忤逆他,怎么办? 急! 在线等 “陈堪,你上前来。” 朱棣结束了与道衍的谈话,朝着陈堪招了招手。 陈堪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朝着朱棣跟前挪动,弯腰拱手作揖道:“草民陈堪,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平身,坐下说话。” 朱棣的心情似乎很好,此时的他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个一睁眼就要砍人的永乐大帝,反倒像一个邻家大叔,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谢陛下。” “朕听说昨日高阳郡王要保举你做官,你拒绝了?” 陈堪:“” 你他妈听谁说的? 为什么这事儿谁都知道? 不过一想到这事儿连方孝孺都知道,那朱棣也知道就不奇怪了。 陈堪释然了,低声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哦,为什么?” 朱棣有些惊诧,要知道古往今来,多少人想要做官却不得其门。 而陈堪,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能忍住一位皇子亲自保举做官的诱惑,多少让朱棣有些刮目相看了。 “主要是,草民年纪尚幼,再者,草民如今学问也还浅薄得很,若是贸然为官,恐对江山社稷有弊无利。” 既然方孝孺不让自己做官,那陈堪索性便将昨日敷衍朱高煦的话又给朱棣重复了一遍。 “果真如此吗?” 朱棣有亿点点怀疑。 陈堪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千真万确。” 朱棣不太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当真能挡住封官许爵的诱惑,只怕是因为保举他做官的人是皇子,所以心中有所顾虑。 便出言试探道:“那现在若是朕要你做官呢?” 陈堪摇头拒绝道:“臣还是那句话,臣年纪尚幼。” 见陈堪拒绝得干脆,朱棣眸子微微眯起,不满道:“你真不愿意做官?” 陈堪道:“非是不愿,只是草民想缓几年,待学问精深一些,再以科举入仕。” 话一说完,陈堪脑海中灵光一闪。 忽然明白了方孝孺为何不让自己做官的原因。 科举! 方孝孺是想让自己通过科举入仕。 大明的科举制度已经非常完善。 而自己身为方孝孺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走科举才是正途。 因为只有以科举入仕,自己将来才能走得更高,更远。 而一旦自己应下了朱棣授予的官职,必然会被士林打上幸进的标签。 一旦被打上幸进的标签,自己将来还怎么继他的衣钵? 陈堪悟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 陈堪忽然觉得这个白捡得来的老师,对自己确实不错。 毕竟,连他的两个亲儿子他都没有帮他们铺路呢。 “但你在狱中说服方先生那番话,伶牙俐齿得很呐,朕可不觉得你哪里学问浅了。” 朱棣满脸狐疑之色。 既然明白了方孝孺的良苦用心,陈堪心中自然再无芥蒂。 那么接下来的谈话,便不能被朱棣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陈堪决定直接摊牌。 在脑子里组织好词汇,陈堪正色道:“陛下,若是朝廷之中有什么事情需要草民分忧,草民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做官之事,还请陛下切莫再提。因为草民有信心,能够依靠科举入仕。” “哦!” 陈堪的意思朱棣听懂了,原来这小子这是看不上自己赏赐的官职啊。 然后,朱棣忍不住勃然大怒。 合着自己赏赐的官职不是官职,只有你自己考上的官职才是官职是? 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陈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朕,藐视皇家,你是不是以为,朕不舍得杀你?” “???” 陈堪脑海之中闪过一串问号。 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好好的朱棣,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我说错话了吗? 陈堪有些茫然,还有点心累。 这就是代沟吗? “嗷~陛下,草民冤枉啊~” 不管朱棣是哪根筋搭错了,先叫屈肯定没错。 陈堪突然嗷了一嗓子,吓得朱棣一个激灵,不明白陈堪为什么突然如此作态。 但随后怒意更盛。 这小子的意思是朕在冤枉他咯? “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冤枉你了?” “陛下,草民冤枉啊,草民对您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大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草民怎敢藐视您的威严呢,还请陛下明鉴,草民冤枉啊。” 朱棣被陈堪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一怔。 随后缓缓点头:“嗯,这倒像句人话。” 陈堪:“” 真想用我四十二码的鞋底拍在你那四十二码的脸上啊。 算了,不敢! 陈堪啪一下跪在朱棣面前:“陛下明鉴,臣真的没有藐视皇家威严的意思。” 朱棣稍微收敛怒意,问道:“既然没有藐视朕的意思,那为何不愿做官?” 陈堪真想揪住朱棣的衣领左右开弓赏他几个大逼兜。 你他妈是听不懂人话吗? 都说了老子要科举,科举懂吗? 但是考虑到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很可能等不到科举就会被朱棣大卸八块。 衡量了一下利弊,陈堪决定忍气吞声。 老老实实的拱手道:“因为草民的老师希望草民能走科举正途,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草民不敢辜负老师的殷殷期望,所以只得令陛下错爱了,请陛下明鉴。” 甩锅,穿越者必备技能之一。 我小胳膊小腿的拧不过你,那我只好换线咯。 搁这恐吓我没用,有能耐你去和方孝孺说啊。 果然,一听是方孝孺的意思,朱棣面色稍霁。 随后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孝心,罢了,起来。” “谢陛下!” 陈堪站起身来,只觉得和朱棣交流好累啊。 好想回家,好想找妈妈。 朱棣则是心中暗笑,小样,在朕面前耍心眼子。 没错,朱棣的追问也好,突然发怒也好,都是在敲打陈堪。 因为陈堪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朱棣全都清清楚楚。 第二十八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而朱棣之所以让人去监视陈堪的一举一动,自然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三日前,道衍和尚自大狱之中回来后,对他说了一句:“陈堪此子,可堪一用。” 三日前,他曾交代朱高煦去诏狱之中说服方孝孺为他起草即位诏书。 但刚入城的道衍在得知他派了朱高煦前去时,不由得大惊失色。 直言高阳郡王脾气暴躁,方孝孺又脾性刚烈。 搞不好方孝孺要死在朱高煦手里。 连饭都没来及吃便急匆匆的跑去阻止朱高煦的恶行。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道衍去晚一步,恰好便听见了陈堪道德绑架方孝孺的那番话。 所以道衍回来之后,便将陈堪用来激将方孝孺的话一字不落的告知了他。 临了,还在朱棣面前夸奖了他一番,说此子心思缜密,性情腹黑,可堪一用。 但陈堪到底能不能用,朱棣不可能只听信道衍一面之词。 所以才安排了密探去打探陈堪的底细。 这一打探。 陈堪去看宅子,被晋王府退婚,去十八坊消费,拒绝朱高煦的保举这些事情便摆在了朱棣的案头。 而了解了这些事情之后,朱棣除了在心里暗道这小子还真是够倒霉之外,也不得不承认,道衍说的不错,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 尤其是陈堪对于晋王府退婚之事的处理方式,以及退完婚后和方孝孺之间的交谈。 简直就是人间清醒。 再结合他糊弄朱高煦的那些鬼话。 不难看出这小子是个精致的实用主义者。 懂进退,识利弊,有头脑,又有劝降方孝孺的功劳打底。 这些才是陈堪能入朱棣法眼的主要原因。 当然,朱棣还不知道这个懂进退的家伙今天早上拍了他闺女的屁股一巴掌。 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敲打陈堪了。 用一个人之前,先敲打一番,这便是朱棣独特的用人之道。 且越是人才,越需要敲打。 因为能谈得上人才的人,大多都是聪明人。 而越是聪明,对于皇权的敬畏之心便越小。 若是不让陈堪心中对皇权产生恐惧,朱棣又怎能放心用他呢。 至于陈堪说的方孝孺不让他当官,朱棣全然就没有放在心上。 朕要让谁做官,还得征求你方孝孺的意见? 这些事情陈堪这个当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陈堪深刻的领悟到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伴君如伴虎。 尤其是伴朱棣这般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的暴君,更是宛如伴着一头五百公斤重的斑斓猛虎。 陈堪表示我想回家 “陛下,您召草民来,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无事的话,草民便先告退了。” “怎么,朕的皇宫就这么让你待得如芒刺背吗?” 陈堪无语凝噎,还讲不讲道理了?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陈堪决定,回去以后就找个寺庙当俗家弟子,专修闭口禅。 以后谁和自己说话,自己都不搭话,就伸出一根中指让他自己去悟。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跟鹌鹑似的陈堪,朱棣觉得敲打效果也差不多了,便摆摆手道:“也罢,你去。” 陈堪如蒙大赦,连忙朝着朱棣行了一礼。 见茹瑺和道衍和尚还在一旁,有又朝着二人胡乱的一拱手。 随后转身,撒腿就跑! 动作行云流水得一塌糊涂。 看着撒丫子狂奔的陈堪,三人一脸黑线。 道衍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着朱棣道:“陛下,好像敲打过头了,吓着这小子了。” 茹瑺的肥脸一颤,连忙转过头去。 这种话,只有道衍敢说。 却说陈堪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一口气狂奔到了御道尽头的洪武门,连朱月澜给他的点心都没来得及拿。 急得那小太监拧着点心在后面狂追,一边追一边喊:“陈公子,陈公子,等等咱家” 陈堪一边跑一边嘀咕:“妈的,太凶了,皇宫里有大凶。” 而这一次,洪武门守门的禁卫没有拦他。 待远远的跑出皇宫的范围,陈堪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点心似乎还在那小太监手里。 “丸蛋,大眼睛萌妹送本公子的点心” 陈堪急得团团转。 回去拿,皇宫不吝于龙潭虎穴。 不,皇宫就是龙潭!朱棣那么大条龙盘在那里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呢,太可怕辣! 不回去,那可是大眼睛萌妹送的,饱含着她对自己浓浓的关爱之意呢。 “陈公子,陈公子” 气喘吁吁的小太监终于追上了陈堪。 看着小太监手上拎着的东西,陈堪大喜过望。 小太监喘着大气道:“陈公子,您的东西。” “哇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小太监:“” 陈堪一手拍着小太监的肩膀,一手抢过点心,正色道:“多谢,陈某日后必有后报!” 小太监畏畏缩缩道:“不,不客气!” 这位陈公子,好怪! 怎么说话跟土匪似的? 不是说他是大儒的学生吗? 难道是传说中的学问深了? 便返璞归真做回自己? 不明觉厉! 拎起大眼睛萌妹送的点心,陈堪撇下内心戏丰富的小太监。 毫不留念的朝方府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说,朱棣今天特意召自己前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去东郊看一场黄袍加身的大戏之后,再恐吓自己一顿? 这…… 朱棣没那么无聊? 应该 那,朱棣还有什么深意? 陈堪的眉头紧紧皱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到了朱棣这样的身份地位,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必定都是有目的的。 朱棣到底想干嘛? 算了,回去问老师!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思考这种事情太伤脑筋,陈堪懒得想。 还是回去问老师比较靠谱。 这么一想,陈堪瞬间通透多了。 一手拎着点心。 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朱月澜那蹦蹦跳跳的样子。 “不对,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大眼萌妹尤其影响。” 摇摇脑袋将朱月澜的身影赶出脑海。 便下意识的也学着朱月澜的样子,一蹦一跳的朝南城走去。 第二十九章 授官 刚回到家中,方孝孺便将陈堪叫到了书房。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方孝孺问道:“元生,你没有接受陛下授予的官职?” “没有。” 陈堪摇摇头应道。 方孝孺一脸欣慰,说道:“没有便好,陛下许了你什么官职?” “陛下只问了学生愿不愿意做官,学生拒绝之后,也没说打算赏学生一个什么官做做,倒是恐吓了学生一顿。” “没有?” “没有!” 陈堪此言一出,方孝孺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陈堪忙追问道:“老师,怎么了?” 方孝孺摇摇头,有些凝重的问道:“元生,你可知为师为何不愿你接受陛下的授予的官职?” 这点陈堪在皇宫和朱棣扯皮时便想明白了,当即应道:“老师是想学生走科举正途,对吗?” “不错。” 方孝孺道:我朝自太祖爷立国时,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未经科举者,不可为一部正印堂官。 而你若是应了陛下授予的官职,便是将你自己的前途堵死了。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幸进之臣堪为国之柱石的先例。为师不愿你背上幸进之名,是以方才有此交代。” 陈堪点点头,方孝孺所言与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事实上陈堪也是这么打算的。 自大狱中死里逃生之后,陈堪便想明白了。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自己若是想要活得好,那么做官便是唯一的出路。 唯有手中掌控有权力,自己才能在这个时代活得如鱼得水。 至于经商,种田之类的,陈堪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还是那句话,手中没有权力,做的东西越多,离死就越近。 陈堪不想到最后被别人当成肥猪宰杀掉。 话又说回来,既然决定走政途。 那自然是经科举之后再做官更好。 尤其是自唐宋开始,科举制度逐渐完善。 翻开史书之上,活跃在朝堂之上的须臾之辈,无不是经科举层层筛选出来的人中龙凤。 鲜有未经科举而高居庙堂之辈。 纵然科举亦有它的局限性,容易将大量其他类型的人才挡在官场之外。 但直至陈堪所来的二十一世纪,科举依旧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最公平的上升之路。 原身作为方孝孺的学生,学问不敢说有多好,但至少是不差的。 而陈堪继承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又有方孝孺这位天下士林的领袖当老师。 可以说先天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参加科举,名次好坏且不论,但一定能考上就对了。 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不接受朱棣的授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照为师的推测,陛下此番召你进宫。 就算看在为师的面子上,也该授你一个官职。 但陛下非但没有授予你任何职位,反而是敲打了你一番,恐怕陛下” 方孝孺的话让陈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狗日的ju—dy! 陈堪有些忐忑的问道:“老师,恐怕怎样?” 方孝孺抚着胡须,缓缓的说道:“恐怕陛下是另有深意!” “?” 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陈堪翻了个白眼道:“老师,学生也知道陛下别有深意。” “嗯……” “不好说,陛下的性情谁都猜不透,不好说。” 看着方孝孺手抚颌下三缕长须陷入了沉思。 陈堪有些着急起来。 judy到底什么深意,你倒是说啊。 说话不大要喘气不行吗? “圣旨到~” 大门外忽然传来尖锐的喊声。 方孝孺从思索中醒来,看着陈堪诧异道:“为师寻思,这应该就是陛下的深意了。” 陈堪:“?” 先把自己交进宫恐吓一顿,再给自己一封旨意,这算哪门子深意? 方孝孺道:“先接旨。” 陈堪点点头站起身来,一头雾水的跟着方孝孺来到院子外面。 大开中门将前来传旨的太监迎进家中,在小院中央摆好香案。 待师徒二人做完这些,那太监喊道:“陛下口谕,庶民陈堪接旨。” 口谕? 不是说圣旨吗? 虽然是口谕,但陈堪也不敢怠慢,朝着紫禁城的方向三拜九叩之后。 跪在那太监身前沉声道:“草民陈堪接旨。” “中男陈堪,于国有功,特敕封为校检卫镇抚。隔日上任,不得有误。” 那太监念完,一甩浮尘便转身离去。 陈堪跪在地上一脸懵逼。 这就完了? 说好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呢,说好的压四骈六晦涩难懂呢? 我都已经做好听你长篇大论的准备了。 一句于国有功就算了,起码有什么功得说清楚。 还有,校检卫镇抚,大明有这个官职吗? 隔日上任,去哪上任? 而方孝孺听完旨意,则是满脸复杂之色。 先是一脸诧异,随后又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 陈堪撤去香案,迷茫的问道:“老师,陛下给学生封官了,要抗旨吗?” 方孝孺鄙夷道:“抗旨,你敢吗?” 方孝孺鄙夷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陈堪的神经。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陈堪对上了方孝孺的双眸,一脸义愤填膺道:“不敢!” “呿……” 方孝孺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抗旨就不用了,这个官职,不会影响你以后的仕途。” 原来不会影响前途啊,那没事了。 “校检卫镇抚,大明有这个官职吗,干什么的,是几品官,要去哪上任?” 陈堪一连四问,无辜的双眼之中满是求知的欲望。 既然不影响前途,那陈堪就不慌了。 心中反而隐隐对自己即将到来的,腐朽堕落荒淫无道的官老爷生活,生出几分期待。 方孝孺转身朝书房走去,说道:“卫镇抚,是太祖爷在位时设立的官职,从四品,但你的官职前面加了校检二字,便是无品级。” “无品级?” “怎么说?” 陈堪小狗一样跟在方孝孺身后,大大的眼睛是大大的问号。 这世上还有无品级的官,说出去谁信啊? 方孝孺道:“校检二字,意味着名誉官职或是临时官职,往往是给某一个官员处理某一件事情时才会设立的官职。 待事情办完,官职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既然不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影响你的仕途。” 第三十章 孺子可教也 “哦~” 陈堪拖出长长的尾音,虽不明,但觉厉。 好奇的问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先给一个位同于卫镇抚的官职,让我去办某一件事情,等我事情办完,这个官职便会自动消散对吗?” 方孝孺神情复杂的应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陈堪懂了。 继续一连三问:“那这个官职是干嘛的,陛下要我去办什么事情,我要去哪里上任?” 方孝孺摇摇头:“陛下让你去办什么事情,你到了锦衣卫衙门之后便会知晓,至于上任,自然也是去锦衣卫衙门。” “哦,去锦衣卫衙门啊。” 等等,锦衣卫? “老师,你是说,锦衣卫?” 陈堪有些不敢相信。 锦衣卫,那他妈可是锦衣卫,在整个大明近三百年国祚里都臭名昭着的锦衣卫啊。 ju~dy!我俏丽吗! 方孝孺白了陈堪一眼道:“卫镇抚确实是锦衣卫的官职。” 陈堪哭丧着脸:“去了锦衣卫,那学生这辈子不是毁了吗?不行,学生要抗旨!” 方孝孺不满道:“被锦衣卫抄家灭族的那些人才是毁了好吗,你毁什么毁,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陈堪一把抓住方孝孺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道:“老师,您是我的老师,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学生一脚踏入烂泥里,要不您去求求陛下,让他收回成命?” “嗯~” 方孝孺抚着颌下长须点点头。 陈堪大喜过望,以方孝孺的名声,只要他开口,朱棣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但下一秒,陈堪的希望便被方孝孺击得粉碎。 “为师想了想,陛下让你去锦衣卫,其实也未必就是坏事。” 陈堪如遭雷击。 这是人话? 这是一代大儒对自己的学生说出来的话? 方孝孺仿佛没有看见陈堪哀怨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燕王入应天时,为了方便抓捕建文旧臣,便在皇宫太平门刑部衙门旁边的锦衣卫旧址上重新设立了锦衣卫。 又将锦衣卫分裂成南北镇抚司。 其中南镇抚司设立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而人,指挥佥事二人。北镇抚司设立镇抚使一人,卫镇抚两人,两司皆以锦衣卫指挥使为尊。 整个锦衣卫衙门下辖十四个千户所,名义上是为天子亲军,实则行密谍之事。 而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由陛下的心腹纪纲担任,镇抚使一职则是由李景隆这个草包担任。” 陈堪木然的点点头:“嗯,然后呢,这些和学生去锦衣卫上任是好事有什么关联吗?” 方孝孺笑道:“别急嘛,且听为师细细道来。” 随后继续说道:“自陛下入主京师至今已一月有余,而建文旧臣,也被锦衣卫杀得差不多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锦衣卫失去了立功的机会。” 陈堪疑惑道:“锦衣卫失去了立功的机会,这又和学生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联。” 方孝孺拉出胡凳坐下,也不再卖关子,说道:“锦衣卫乃是天子爪牙,旨在为陛下服务。 一旦锦衣卫失去了立功的机会,也就意味着他们对陛下没用了。 所以为师推测,为了让陛下继续重视锦衣卫,他们必然会开始构陷大臣,并大肆连诛。 介时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百官皆惧,非是社稷之福啊。” 说到这里,方孝孺不由得忧心忡忡。 “哦!” 陈堪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他悟了。 方孝孺这是要他去阻止锦衣卫即将实施的暴行啊! 也就是说,这是要他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锦衣卫衙门。 陈堪:“6” 方孝孺还真是看得起他啊。 麻了。 陈堪人直接麻了。 他知道,方孝孺的猜测不仅会成真,还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的不说,就陈堪今天在大殿看见的这些人。 茹瑺、解缙、平安、盛庸、张紞,王钝这一大票人,皆死于锦衣卫之手。 朱棣在位二十二年,修永乐大典,五征蒙古,疏浚大运河,派遣郑和下西洋,一手将整个大明带到世界之巅。 文治武功,即便是放在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里,也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但在后世仍然逃不过暴君之名。 何也? 便是因为朱棣在位时期,重用纪纲,陈瑛等酷吏。 使许多忠直之臣枉死,并大肆株连其家眷,这才一直为后世所诟病。 见陈堪脸色难看,方孝孺仍自顾自的说道:“如今陛下遣你进锦衣卫,且一出手便是位同卫镇抚之职,足见你在陛下心里的位置。 而为师也相信你的能力,你若去了锦衣卫,不说能将锦衣卫全然约束,至少也能让朝堂之上少些冤屈,少流些血。” 方孝孺的意思陈堪听懂了,也明白锦衣卫这一劫,自己恐怕是逃不过去了。 但要让陈堪就此就范,他仍是不肯的。 所以陈堪好奇的问道:“老师,您怎知学生就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呢?” “同流合污?” 方孝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 “呵呵,不是为师看不起你,你若当真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为师算你这个!” 方孝孺笑着举起了大拇指。 陈堪有些郁闷,这是又被看不起了啊。 方孝孺笑完,说道:“你这小混球可没有当酷吏的命。” “为什么?” “因为有为师在。” 这句话,方孝孺是笑着说的。 但看着方孝孺和煦的笑脸,陈堪一时间竟如坠冰窖。 随后陡然醒悟,眼前之人,是连朱棣都要尊敬的称上一声先生的人。 更是被道衍和尚那等多智近妖的人誉为大明读书种子的人。 这两天自己似乎看他和蔼的样子看习惯了,只觉得这人也不过是个有点学问的小老头。 直到恍然间,才能明悟,这是大明朝一座难以攀越的山峰。 陈堪心里一震,也不敢再开玩笑。 朝着方孝孺正色道:“是,学生知道了,学生明天就去上任,老师放心,学生不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的。” 闻言,方孝孺笑了。 他拍了拍陈堪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 第三十一章 赴任 大明建文四年六月十八日,今日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登基的第二天。 朱棣在奉天殿内,召开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早朝。 与昨日的朝议不同。 今天的早朝,主要是宣布昨日朝议之后的结果。 朱棣在谋士道衍的建议下,改元永乐,将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 明年伊始,为永乐元年。 并宣布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与人事任命。 原翰林学士方孝孺迁任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仍由茹瑺担任。户部尚书依旧由王钝担任,原吏部尚书张紞迁任礼部尚书,郑赐仍任工部尚书,刑部尚书由雒佥担任。 确定了六部主官,朱棣又宣布改原来的大都督府,现在的亲军都尉府为五军都督府,由大将军丘福与朱能各任左右大都督,分管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 改兵马司为五城兵马司,掌管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管理囚犯火禁之事。设立东、南、西、北、中五城司指挥。 其余靖难功臣与建文旧臣也各有封赏。 史称:永乐新政。 当然,这一切都和陈堪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陈堪现在还在为自己即将成为一个臭名昭着的锦衣卫感到郁闷无比。 方孝孺四更天便去上朝了,而陈堪硬是在家里磨磨蹭蹭一直磨到了日上三竿时分。 这才在师娘郑氏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出了门,慢慢的朝着皇宫太平门外的锦衣卫指挥衙门走去。 一路走一路长吁短叹。 “造孽啊,老子好歹也是个穿越者,为什么别的穿越者不是王爷就是国公,偏偏就老子,成了臭名昭着的锦衣卫,丢人啊” 陈堪一路上以龟速前进,但速度再怎么慢,从方府至锦衣卫的路程就那么点距离。 正午时分,陈堪还是来到了锦衣卫衙门门口。 锦衣卫分为南北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对内,专理本卫刑名,军匠,及本卫档案。 北镇抚司对外,专治诏狱,负责抓捕,用刑,监察。 一把手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二把手是镇抚使李景隆。 而陈堪现在的官职是校检卫镇抚,属于北镇抚司辖下。 所以,陈堪想要在锦衣卫正式展开工作,还得先去找顶头上司李景隆报道! “站住,锦衣卫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速速离开!” 陈堪刚刚靠近,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便将两柄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堪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知道锦衣卫嚣张,但没想到会这么嚣张。 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刀架你脖子上。 这架势,换谁谁不怕啊。 陈堪害怕极了,连忙高举双手道:“两位兄弟,别误会,我是来报道的。” “报道?” 两个锦衣校尉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陈堪连忙表明身份:“不错,我是新来的卫镇抚陈堪,今天第一天来上班。” “上班?” “就是上任的意思。” 两个锦衣校尉对视一眼,窃窃私语道:“卫镇抚?” “没听说今天会有新人来上任啊。” 陈堪慢慢的说道:“要不,二位兄弟把刀拿开先。” 其中一个锦衣校尉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禀报镇抚使大人。” “嗯嗯,有劳了。” 只是另一个校尉的刀还架在脖子上,陈堪也不敢乱动。 片刻之后,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缓缓的自衙门里走出。 一边走还一边不满的骂道:“本公爷倒是要看看什么狗屁卫镇抚敢这个时候来报道,竟敢影响本公爷玩鸟,本公爷抽不死他。” 听见李景隆的咒骂声,陈堪脸皮一抽,期期艾艾的说道:“李…公爷,我就是那个狗屁卫镇抚。” “咦?” 李景隆轻咦一声,将注意力从鸟笼子转移到陈堪的脸上。 随后脸上陡然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转头向那锦衣校尉呵斥到:“还不把刀放下,伤了我兄弟老子抽不死你!” 这嚣张跋扈的模样,是李景隆没错。 校尉腹诽,鬼知道他是你兄弟! “哎呀呀呀呀,昨日陛下说给我找个帮手,感情就是你小子啊。走走走,快随我进门。” 李景隆一脸喜相逢的样子,鸟也不玩了,一把拉起陈堪的手就往里拽。 李景隆这么热情的态度让陈堪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两人昨天才认识。 热情的有些过分了。 还有,随随便便就牵人家的手是什么意思。 莫非…… 嘶~ 想到这种可能,陈堪用力的将手抽出李景隆的魔掌,在衣服上不着痕迹的擦了擦。 然后一脸正色的拱手道:“属下陈堪,见过镇抚使大人。” 李景隆不满的说道:“你我兄弟,何需这些虚礼,走走走,快随我进门,我跟你说,我最近都愁死了。” “呃,这个,公爷对谁都这么热情吗?” 陈堪这话问得李景隆一愣。 李景隆翻个白眼道:“当然不是,主要是本公爷看你小子顺眼,寻常人本公爷才懒得搭理。” 嘶~ 陈堪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他昨天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劲。 原来是诡计多端的彩虹。 药丸! 自己这英俊的容颜,怎么能便宜了这么个油腻男。 不行,谁都不行。 大眼睛萌妹? 她可以! 其他人,绝不! 一想到李景隆可能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陈堪就想赶紧逃离这里。 奈何自己今天是来报到的。 “走啊,愣着干嘛,我还指望你来帮我分忧呢。” 李景隆不满的催促了一句。 陈堪只好跟着跟在李景隆身后不情不愿的走进了锦衣卫大门。 只是隐隐与他拉出来几个身位。 李景隆带着陈堪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屋子里。 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一把腰刀,一块牙牌递给陈堪道:“换上。” “换上?” “还来制服诱惑?” “这么变态吗?” 陈堪有些犹豫的问道:“在这里换吗?” “不然呢?” “那能否请公爷先回避一下?” “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李景隆有些不满的咕哝了一句。 但还是依言退出了房门。 第三十二章 大奸臣纪纲 见李景隆退了出去,陈堪三下五除二的将衣服换好。 反正绝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按照锦衣卫的官职,陈堪所着的官服名叫斗牛服。 服装上黑红白三色交替,在锦衣卫仅次于指挥使与镇抚使所穿红黄色交替蟒袍。 这身官服,往后就代表着陈堪的身份。 换完衣服,陈堪对着铜镜打量了一下,只见镜子中的少年唇红齿白,俊朗非凡,笔直的身姿被一身斗牛服显现得越发挺拔。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英俊之人? 原来是我自己啊,那没事了! 自我欣赏了一阵子,陈堪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铜镜。 出了房门,李景隆便迎了上来,啧啧有声道:“啧,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走,我带你去你的公务房。” 由于不确定李景隆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陈堪便没有应声。 再次跟随李景隆七拐八拐的来到一个房间。 李景隆指着屋子里的陈设道:“以后你便在这里处理公务,另外,你作为锦衣卫高官,手下有一个千户所供你调遣,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去办就是。” “还有一个千户所听我的调遣?” 陈堪乐了,还有这好事儿,一来就管着一千人? “那他们人呢?” 李景隆道:“都出去办事情去了,晚点儿你手下的百户和千户会回来衙门报道,到时候你自己和他们认识认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李景隆便迫不及待的转身朝衙门外走去。 陈堪下意识的拱手道:“公爷慢走。” 随后一愣,这就走了? 你还没说我的工作是干啥呢? 陈堪想要叫住他,但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李景隆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赶着去投胎吗?” 嘀咕了一句,陈堪也迈步走出了房门。 既然顶头上司都没有给自己安排确切的工作,陈堪便心安理得的摸起鱼来。 来到新单位第一步,先搞清楚单位的环境,尤其是茅房和厨房,一定不能搞混。 陈堪随手逮住一个锦衣校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校尉看清陈堪腰间的牙牌后,连忙拱手道:“回大人,属下黄狗儿,请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堪双手负于身后,尽量使得自己严肃一些。 清清嗓子道:“咳,本官今天第一天上任,你带我逛一逛,熟悉熟悉咱们锦衣卫的环境。” “是,大人请随属下来。” 抓了个向导,陈堪便和黄狗儿在衙门里逛了起来。 “大人,这里便是指挥使大人办公的场所,这里是同知大人,那里是镇抚使大人,这里则是佥事大人,这里是另外两个卫镇抚大人的办公之地。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大人们基本上都在皇宫值守,要下午才会回来办差。” 黄狗儿说着说着,脸上忽然露出狐疑之色。 皇宫里有两个是卫镇抚,自己身边这个也是卫镇抚。 好像,多了一个卫镇抚大人诶。 陈堪看着黄狗儿的表情,心中了然,随口解释道:“本官是陛下钦封的校检卫镇抚。” “原来如此!” 黄狗儿恍然大悟。 一般朝廷设立临时的官职时,往往都是要办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这位大人竟然来了锦衣卫,那岂不是说锦衣卫里有大事要发生? 想到这里,黄狗儿心中凛然,不敢再细想下去。 但对陈堪的态度却是越发的恭敬起来。 黄狗儿指着一大片空地道:“大人,此处,便是我锦衣卫的教场所在之地。” 看着眼前比奉天殿的殿前广场小不了多少的教场,陈堪有些好奇的问道:“咱们锦衣卫,还需要练兵吗?” 黄狗儿道:“回大人,咱们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需要守卫宫禁,以及负责陛下出行的仪仗等,自然是要操练的,另外,咱们锦衣卫人数繁多,指挥使大人也需要一个点卯的场所,有了这个教场,也更方便指挥使大人下达一些指令。” “哦。” 陈堪点点头,说白了教场就是给纪纲开大会的地方呗。 将整个锦衣卫衙门上上下下都逛了一圈。 陈堪打发走黄狗儿,独自一人来到厨房所在。 此时大朝会还未结束。 值守宫禁的锦衣校尉们也都还在皇宫。 是以厨房还没开饭。 但陈堪身为整个锦衣卫上下几千人里数得着的高官,想让厨子给自己开个小灶还是很容易的。 直接亮出牙牌,厨子便乖乖就范了。 不仅为陈堪单独开火做了一顿有肉有菜的饭食,还特别赠送了一瓶酒。 对于厨子的识趣,陈堪很满意。 打包好饭食便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似乎,来锦衣卫上班也不错。 摸鱼一上午,下午还摸鱼。 不仅有工资拿,还管饭! 陈堪推开房间门,将饭食在桌子上摆好,正准备大快朵颐时。 余光忽然扫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人。 “谁!” 陈堪瞬间警惕起来,腰刀瞬间出鞘。 “你便是陈堪?” 那人站起身来,望着陈堪眼中满是打量之色。 陈堪观此人一身便装,身上也没有用来辨识身份的信物。 不由得眉头一皱。 身着如此随意,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锦衣卫衙门里。 那么,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明初大奸臣——纪纲。 陈堪当即收刀入鞘,单膝跪地朝那人拱手道:“属下陈堪,拜见指挥使大人!” 那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哦,你认识我?” 陈堪点头道:“锦衣卫法度森严,自指挥使以下所有人皆需着官袍佩腰刀。而大人没有,所以大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纪纲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山东汉子,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身材魁梧。 闻言,踱步来到陈堪身前。 淡淡的说道:“倒还算机灵,难怪陛下会让你到我这来,起来。” 陈堪缓缓起身退到一旁。 而纪纲则是迈着官步来到桌子前坐下,漫不经心的说道:“看不出来,你对吃食一道还挺有研究。” 说完,便提起筷子自顾自的开始吃起来。 陈堪:“……” 老实说,面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陈堪心里面还是有点发怵的。 第三十三章 背锅的人 但心里警惕的同时,也难免生出一丝不满。 要吃饭,你自己没有脚吗,自己不会去厨房要吗? 陈堪无能狂怒!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纪纲将本该属于他的饭菜吃得一根毛都不剩。 “嗝~” 吃饱了的纪纲打了个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小口的抿着。 似乎完全忘记了陈堪这个人似的。 直到将整壶酒喝完,才回头看着陈堪道:“陈堪。” 陈堪眼中的不忿瞬间收敛。 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在。” “你可知,陛下让你来锦衣卫做什么?” 陈堪连忙弯下腰道:“说起这个,属下正一头雾水呢,还请大人指教。” 或许是陈堪从头到尾的表现都还算恭敬。 纪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可知,当前妨碍陛下大展宏图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纪纲一句话说出来,陈堪顿时心中一震。 随后犹如醍醐灌顶,就好像眼前的迷雾被瞬间拨开。 原来这就是朱棣的深意。 他悟了! 看着陈堪呆立当场。 纪纲笑问道:“怎么,懂了?” 陈堪直起身子,缓缓的点头。 “属下,懂了,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既然懂了,那就去做。这件事现在是李景隆这个草包负责,你与他多合计合计。” 纪纲说完这句话,便摆摆手,毫不留念的起身出门离去。 留下陈堪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没想到。 朱棣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做。 这他妈的,简直泰库辣! 要说朱棣眼前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陈堪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藩王!” 毋庸置疑。 这一点,早在傅瑜上门退婚之时,陈堪便与方孝孺达成了共识。 至于为什么,很简单。 朱棣现在所面临的状况,与建文帝登基之初的状况其实没什么区别。 甚至可以说形势还要更为严峻一些。 因为当初被建文帝一通乱拳打死的周、岷、代、湘等王爵,都是无法对皇权形成什么威胁的小藩。 反而因朱棣造反导致建文没来得及削的藩王。 如辽东的辽王、宁王、沈王、韩王,西边的晋王与秦王,还有蜀中的蜀王等等,都是拥兵上万的大藩。 在经历了建文削藩之后,这些大藩对于朝廷的戒备之心便直接拉满。 而朱棣想要收拾好建文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且朱棣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便是他得位不正。 如果说建文削藩,大藩们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的话。 那么朱棣削藩,就极有可能逼得这些大藩们直接扯旗造反。 原因很好解释,建文是顺位继承,他削藩巩固皇权那是名正言顺。 而你朱棣本身就是藩王造反上位的,你朱棣能反,我们为什么不能反? 而朱棣为何会选择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陈堪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与藩王有仇,还是夺妻之恨的大仇。 自己的未婚妻,在晋王朱济熺的教唆之下,当众悔婚。 这样的侮辱,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奇耻大辱,这份侮辱,是藩王造成的。 所以自己先天的立场,便是站在藩王的对立面的。 当然,如果自己只是单纯的遭遇了退婚的羞辱,那这削藩的人选也轮不到自己。 但偏偏在自己遭遇退婚之前,还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素以刚烈着称方孝孺投降朱棣。 这件事情直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导致自己成为了削藩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自己的能力没问题,立场更没问题。 想到这里,就连陈堪都觉得自己简直是天赐的削藩人选。 不削藩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 既然知道了朱棣让自己来锦衣卫是干嘛的,那么接下来,肯定是先吃饭啦。 看着眼前的满桌狼藉,陈堪忍不住朝纪纲离去的方向恨恨的挥了挥拳头。 呸,奸佞,敢抢老子的饭吃。 你他妈现在官大是,等我官比你大的时候,我他妈杀你全家! 在心里立完g。 陈堪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再跑一趟厨房。 因为锦衣卫吃的是大锅饭,没有人送餐上门。 厨房里那个胖胖的厨子,远远的看见陈堪又来了,急忙转身回到厨房想把鸡啊鸭啊鱼啊肉啊的都藏起来。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照刚才的分量再给本官做一份,少了一根菜本官抽不死你!” 听见陈堪的魔音,胖厨子瞬间大汗淋漓。 可怜兮兮的望着陈堪,哭丧着脸道:“大人,这个,锦衣卫伙食每日投入多少米粮都是有定例的,小人也不敢过多抛洒啊。” “别废话,看你吃的那么肥,本官就知道你平日里肯定没少克扣弟兄们的口粮,赶紧做,否则本官抽不死你!” “大人,小人冤枉啊。” “嗯?” 陈堪现在的心情很差,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别惹我发火几个大字了。 这声浓重的带有强烈威胁意味的嗯一出口,胖厨子瞬间便屈服了。 哭丧着脸道:“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做。” “这还差不多。” 陈堪的脸色由怒转喜,表示对胖厨子的识情之趣很满意。 薅了一顿大鱼大肉。 为了避免再出现像刚才那样的情况。 陈堪便将胖厨子赶出了厨房,自己一个人躲在后厨里偷偷的吃。 一边吃,一边思索着削藩的事情。 虽然自己和晋王朱济熺有仇,自己也确实很想弄他。 但肯定不能拿朱济熺先开刀,否则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扣上一顶公报私仇的帽子。 另外一个重要的点就是,削藩这个帽子自己也不能往头上戴,历朝历代的酷吏就没听说有好下场的。 所以在正式削藩之前,还得先找个背锅的人。 背锅的人 想着想着,陈堪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李景隆那张油头粉面的丑脸。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李景隆多好啊,他的身份是国公,身后站着一大堆勋贵,又是朱棣的侄子。 背景够硬,脑袋够大,更关键的是,他还是个草包,无论是长宽高都刚刚好,简直就是天选背锅人。 身上不背个十个八个黑锅的,都对不起他长得那么丑。 第三十四章 登徒子 背锅这种事情,不让兄弟去让谁去? “所以,皮卡隆,就是你了!” 在心里定好背锅的人选,陈堪也吃饱了。 站起身来满足的揉了揉肚子,在胖厨子哀怨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陈堪回到办公室便取来大明堪舆图,用朱笔在地图上圈出来十几个小圆圈。 每一个圆圈都代表着一个藩王的封地。 圆圈越大,则代表这个藩王的实力越强。 削藩这种事情,若是让别人来做,说不定真的会逼反这些藩王。 但对于来自后世的陈堪来说,不说是易如反掌,也可以谈得上手到擒来。 因为历史上朱棣削藩是成功了的,陈堪只需要照抄作业就行。 望着地图上最大的那个圆圈,陈堪脑海里浮现出相关记忆。 宁王朱权,封地在大宁,拥兵八万,有战车六千,是大明宗室之中仅次于燕王朱棣的大藩。 朱棣靖难时,给他画了个平分天下的大饼,从他手上换来了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且至今仍未归还。 历史上朱棣第一个削的也是他。 思索片刻之后,陈堪取过一封折子,在封面上写下:“削藩之策” 四个大字。 当然,抄作业肯定也不能全抄的,否则哪来的成就感? 既然陈堪来了,那这些藩王们的日子,就别想像历史上那样好过了。 至少陈堪不可能让历史上的大明中后期‘以举国赋税十之三四供养宗室’,这么荒唐的事情再次发生。 那都是民脂民膏,给这些宗室弟子用,太浪费了。 有这些钱,都够大明将通古斯野猪皮挫骨扬灰多少次了。 所以陈堪思索良久,最终定下了:“褫其权,留其爵,圈养诸王”的策略。 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后,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吹干墨迹,将这份奏折收进了袖子里走出了房门。 想要削藩,光有这份奏折是还不够的,还需要策略。 至于怎么个策略,就要看朱棣削藩的决心有多狠了。 是只想单纯的收回藩王的兵权,还是说可以赶尽杀绝? 这得去试探一下朱棣的态度。 另外,这封奏折肯定不能署自己的名。 容易得罪人。 所以还是让李景隆去比较好。 至于功劳,陈堪的要求不高,李景隆占大头,只需要给他留亿点点汤喝就行。 当然,能折现是最好的。 但陈堪找遍了整个锦衣卫,也没有找到李景隆的踪影。 找不到李景隆,陈堪一个临时工,连进入皇宫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去试探朱棣的意思了。 随手拽住一个路过的锦衣校尉。 陈堪问道:“看见镇抚使大人去哪了吗?” “镇抚使大人?” “没看见!” 连续问了好几个路过的锦衣校尉,都说没有看见李景隆。 陈堪急了,上班时间擅离岗位,这李景隆整什么幺蛾子。 “大人,这个时间点,镇抚使大人应该在偎翠楼里睡午觉呢。” 一道小声的声音在陈堪的耳边响起。 陈堪转头看去,就见黄狗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朝前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没看见,不清楚,不知道……” “偎翠楼,睡午觉?” 陈堪瞠目结舌。 这李景隆,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太祖爷在位时,明令禁止官员去青楼嫖妓,违者重罚。 虽然建文帝上位之后对于这条政令逐渐放松。 但现在是上班时间诶。 上班时间逛青楼也就算了,还睡午觉? 这就过分了。 陈堪义愤填膺的朝衙门外走去。 当然,他没有打算去偎翠楼找李景隆。 一来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二来嘛,也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 真正令陈堪生气的原因是,李景隆翘班居然不叫他,太不够兄弟了。 所以陈堪决定,自己翘班! 还有整整一个下午,翘班去干嘛呢? 反正不可能是去看大眼睛萌妹。 所以陈堪选定了一个方向。 朝着秦淮河边走去。 路过了倚红楼,陈堪看都没看一眼。 路过了偎翠楼,陈堪强行忍住了进去找李景隆让他请自己消费的冲动。 继续顺着秦淮河下游走去。 没过一会儿,陈堪已经热得满头大汗。 “谁说江南好的,操!” 低声咒骂了一句,陈堪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宅子。 没错,翘班当然是来看自己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正所谓,人活一世不过衣食住行。 现在,陈堪穿的是锦衣卫提供的斗牛服,吃的是锦衣提供的大鱼大肉。 那么当下最要紧的,自然就是住了。 一千两黄金花进去,两世为人陈堪都没有一次性花过那么多钱,总要来听个响。 陈堪来到宅子前,就见自己的宅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施工的匠人。 对于大明匠人的执行力,陈堪表示很满意,这才两天而已,宅子的大门就已经焕然一新。 确定匠人们没有偷工减料后,陈堪便背着手慢慢的朝秦淮河的下游继续散着步。 来到大明已经整整四天了,陈堪还没有好好的领略过这个世界的风景。 现在阳光正好,微风不噪,不用上班,还不用为了生活而奔波。 唯一不美的就是一点炎热而已,但是这挡不住陈堪那颗想要好好的欣赏一下这大明山川美景的心。 根本挡不住。 走着走着,陈堪发现自己已经出城了。 ? 大明朝的京师,这么小的吗? 算了,不重要。 陈堪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了陈堪的耳朵里。 陈堪放眼望去,原来是河对岸不知谁家的亲眷前来城外踏青避暑。 秦淮河岸一片平缓的原野上,草长莺飞,古木参天。 一群莺莺燕燕正在调笑打闹。 陈堪就这么站在河对岸,静静欣赏着这在大明朝难得一见的美景。 “啊~登徒子!” 河对岸的女子们发现了河这岸的陈堪,并对陈堪发出了亲切的问候。 陈堪摸了摸鼻子,忽然坏坏的一笑,对着河岸吹了声口哨。 “呀,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走,惊扰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女子们有些惊慌。 虽然大明初期的民风还算开放,不似明末清初时那般,女子只能待在闺房不能出门。 第三十五章 人美心善的姑娘 但陈堪一身飞鱼斗牛服,腰间还悬着一柄腰刀。 一看就不像好人。 更别说他还对着一群女子吹口哨。 女子们虽然不懂吹口哨是什么意思,但也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活。 陈堪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 秦淮河虽然不算宽,但他笃定这些女子带的家丁护院没办法游过来找自己的麻烦。 因为等他们游过来,自己早就跑了。 所以陈堪又吹了声口哨。 这就叫有恃无恐! “呀,登徒子,快滚!” 女子们生气了,捡起河岸边的石头就朝陈堪扔来。 但与此同时,女子们的惊叫声也惊扰到了在林中纳凉的贵人。 一个大眼睛萌妹。 她听见侍女们在河边在河边骂登徒子,突然就来了精神。 “登徒子,他不是在皇宫里饿得到处找饭吃吗?” 大眼睛萌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随后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一旁的嬷嬷。 “容嬷嬷,你就让我去玩一会儿嘛,就一会儿,好不好嘛。” 大眼睛布灵布灵的眨巴眨巴。 容嬷嬷道:“公主殿下,出皇宫的时候您可是跟陛下保证过,出来避暑只待在凉棚里,绝不抛头露面的。” “可是人家真的很无聊嘛,你就让我去玩一会儿嘛,我保证,就一会儿。” 没错,女子们口中的贵人,正是常宁郡主朱月澜。 朱月澜习惯了北平城的凉爽,来金陵之后怎么也适应不了江南湿热的气候。 尤其是皇宫里,更是酷热难耐。 所以她今日便向朱棣请求出宫来秦淮河边避暑。 朱棣拗不过她,只好放她出宫来。 但由于身份上的限制,即便是来到河边纳凉,朱月澜也只能待在临时搭建的凉棚里。 宫人侍女们没有身份上的限制,反倒可以随意的玩闹。 朱月澜羡慕极了。 直到现在忽然听见登徒子三个字,那颗狂野的心更是按捺不住。 “可是公主殿下,这里荒郊野外,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容嬷嬷还是有些犹豫,毕竟现在非常时节,谁知道这里会不会出现建文余党。 万一公主有什么闪失,她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哎呀,就玩一会儿能遇到什么危险。况且我们还带了那么多侍卫,真要有什么危险他们也能解决的,你就让我去嘛,好不好嘛?” 朱月澜抱着容嬷嬷的手臂摇啊摇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之色。 看着朱月澜委屈的样子,容嬷嬷心软了。 朱月澜的母亲早逝,容嬷嬷自小便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二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却是情同母女。 试问,这么可爱的女儿撒娇,有哪个母亲能拒绝呢。 容嬷嬷无奈道:“公主殿下,你自己说的只玩一会儿啊。” “嗯嗯!” 朱月澜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了奸计得逞之色。 容嬷嬷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去。” “我就知道容嬷嬷最好了。” 在容嬷嬷脸上唧亲了一口,朱月澜便蹦蹦跳跳的朝河边小跑而去。 眼见朱月澜的背影消失,容嬷嬷再次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公主殿下没办法。 但谁让她是自己养大的呢,只有宠着呗。 收敛了脸上的无奈之色,容嬷嬷对着林中轻轻咳嗽了两下。 片刻后,两个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校尉便出现在容嬷嬷眼前。 容嬷嬷道:“我听见下人们在骂什么登徒子,你们去解决一下,莫让闲杂人等惊扰了公主殿下。” “得令!” 两个锦衣校尉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河岸边,陈堪一脸贱笑。 “打不着,诶,就是打不着!” 女子们气得咬牙切齿。 但陈堪说的是事实,他们扔出去的石头,往往还没有飞到陈堪那边,就无力的坠落在平缓的河里。 所以面对着贱贱的陈堪,女子们虽然气急,却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咦,登徒子,真的是你啊。” 清脆空灵的声音响起,让陈堪脸上的贱笑陡然一滞。 难道这些女的说的贵人就是她? 看着蹦蹦跳跳朝着河边飞奔而来的朱月澜,陈堪有些不太确定的喊道:“郡主殿下?” “不是郡主,人家现在是公主辣!” 朱月澜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站在河对岸丝毫不顾公主形象的朝陈堪挥手。 所以,自己调戏了朱月澜的侍女们是吗? 陈堪也没想到,随口调戏了几个女子,也能扯到朱月澜身上去。 啊这…… 大水冲了龙王庙。 那自己岂不是药丸? “公主殿下,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在这里?” “宫里太热,人家是来河边避暑的辣。” 两人隔着秦淮河交流了起来。 不知怎地,看见朱月澜,陈堪本来就不错的心情,忽然间就有些雀跃起来。 尤其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要把陈堪的魂都给吸进去。 “登徒子,你肚子还饿不饿,我带了好吃的。” “啊这……” 陈堪很有一种马上跳进河里游过去的冲动。 但,难道我陈堪在你眼里就只会吃吗? 人家也很有能力的好不好。 你即将被撸的那些叔叔们和堂兄弟就能证明。 忍住了游过去的欲望。 陈堪赶忙低声给自己洗脑。 “不行不行,男女有别,君臣有别。 更何况她还是朱棣的女儿,朱棣是龙,那她就是小母龙,会喷火的那种。 太危险,太危险了,陈堪,你要把持住。 你还有远大的抱负与志向。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先成家,而后立业!” “你快过来啊,我带了烧鸡,烧鹅,还有甜酒,对了,还有李子,桃……” 朱月澜见陈堪不说话了,还以为他是不会游泳。 又跳着脚说道:“前面三四里的地方有一座浮桥,你从桥上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啊。” !!! “也罢,穿越一回,难道还不能堂堂正正的喜欢一个女子了? 不就是公主吗,娶回家,必须娶回家!” 他现在无比的确定,自己喜欢上这个人美心善的姑娘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和她只见过两面。 但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好讲。 一见钟情,也是很合理的。 “我来了,我要吃烧鹅!” 陈堪抬起头朝她挥了挥手,心中的信念逐渐坚定起来。 第三十六章 刺杀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虽然这几天陈堪表现得与这个时代的人无异。 但只有陈堪自己心里清楚。 这几天他只是单纯的将这个世界的经历当成了一个自己必须通关的打本游戏。 而这个本与电子本唯一不同的是,他早早的就知道了这个剧本的所有内容,不需要去到处找线索。 解救方孝孺也好,完成朱棣交代的任务也好,对于陈堪来说,更多的像是打本通关必须要完成的支线任务。 所以不管是方孝孺的交代还是朱棣的的旨意,陈堪虽然心中不忿,但也只是不忿,结果总归都是接受的。 但大眼睛萌妹不一样,当陈堪昨天第一眼对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时,只觉得这个世界忽然生动了起来。 就好像在一堆npc数字人之间发现了同类。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娶个公主,造个盛世,顺手为历史上那些苦难的百姓谋一谋福祉,好像也不错的亚子。” 坚定了心中信念,陈堪在一瞬间就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先定个小目标,把大眼睛萌妹娶回家。” 陈堪朝朱月澜挥挥手,便迈步朝她口中的那座浮桥走去。 有桥不走,傻子才游泳呢。 转过一个河湾,离开了朱月澜的视线之外,他看见了那座不远处的浮桥。 陈堪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发自内心的。 脚步越发轻快,心情越发晴朗。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毛骨悚然。 不妙! 陈堪下意识的一个懒驴打滚滚进了一旁的芦苇荡里。 “呜嗡~” 一支还带着颤鸣的箭矢深深的没入了陈堪刚才站立的地方。 “操!什么情况。” 陈堪大惊失色,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 看着那支寒芒毕露的箭矢心里满是惊惧。 若非心里忽然预警,那自己岂不是已经凉凉了? 两世为人,陈堪都没有经历过这种近乎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场面,心中的慌乱就不必说了。 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天而已,根本没来得及和谁结仇,而原身的记忆当中也没有和谁结过什么无法化解的死仇。 究竟是谁,一出手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陈堪缩在芦苇荡里一动也不敢动。 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原身有什么仇人,或者自己这几天无意间得罪过什么人。 但思来想去,一无所获。 陈堪缩在芦苇荡中不敢冒头。 好在夏日的芦苇荡长的又高又密,不仅挡住了敌人的视线,也让他有足够的藏身之地。 把心里的恐惧压下去,陈堪缓缓抽出腰间佩刀。 朝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喊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求财还是求什么?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好好商量。” 陈堪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应,反而等到了一阵兵刃交接的铮铮之声。 “何方乱臣贼子,胆敢刺杀朝廷命官,速速束手就擒!” 一阵喝骂声传来。 陈堪有些疑惑,难道除了刺客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此处?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几声惨叫,听起来像是两波人在拼杀。 这场混乱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就在陈堪犹豫着要不要扒开芦苇荡看看的时候,惨叫声与兵刃声也停了下去。 随后陈堪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朝着自己藏身的芦苇荡走来。 陈堪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 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让陈堪明悟过来,自己并不是在打什么通关游戏。 而是真的来到了一个随时有可能丢到生命的时代。 他不确定来的是敌是友。 但手中闪耀着森森寒芒的刀,让他的心中莫名多出一丝安全感。 陈堪决定,待来人走到芦苇荡边上,自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手中的武器。 近了,脚步声近了。 陈堪的心也提了起来,呼吸声逐渐急促。 一想到自己或许要成为杀人凶手,陈堪便紧张得不行。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陈堪心烦意乱,恐惧,紧张,害怕等各类情绪交杂。 “大人,刺客已经伏诛,属下来迟,险些让大人陷入死地,还请大人恕罪!” 脚步声在距离陈堪藏身的芦苇荡前方几米处停了下来。 听见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陈堪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但仍然满脸戒备的握紧手中的绣春刀。 陈堪没有动弹,忌惮的问道:“你是谁?” “属下是北镇抚司百户邢方麾下总旗官方胥,负责守卫公主殿下的安全。” “你是公主殿下的侍卫?” “是!” 听见来人自报家门,陈堪一手握刀,一手扒开芦苇荡。 在看见来人身上所着的飞鱼服时,不由得长长的松了口气。 心有余悸的问道:“你确定刺客已经被你们全部杀死了?” 方胥在看见陈堪如此年轻的面容时,也是不由得一怔。 但在大明,敢冒充锦衣卫的人还没有出生,尤其是陈堪腰间还悬挂着牙牌,锦衣卫自有一套辨别真假的方法。 所以方胥惊讶于陈堪的年纪,对他的身份倒是没有怀疑。 随后赶紧收回视线,拱手道:“属下确定,此番让大人受到了惊吓,属下罪该万死。” 陈堪摇了摇头,将手中长刀收回刀鞘。 确定了心里没有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后,慢慢的朝芦苇荡里走了出来。 然后来到刚才他站立的地方,用力拔出那支箭。 看着足足两尺长的箭矢,陈堪的脸色有些发白。 究竟是什么人和自己这么大仇,非要致自己于死地? “救命之恩,多谢了,将来陈某必有后报。” “大人客气了,属下的本分而已。” 朝着方胥拱手致谢后,陈堪问道:“刺客是什么人?” 方胥摇头道:“不知,刺客很决绝,在属下带人包围了他们之后,便集体自杀了。” 陈堪下意识的问道:“是死士?” 方胥犹豫道:“像,但属下不敢确定。” “带我去看看。” 方胥带着陈堪朝箭矢的射出之地走了过去。 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已经将案发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三具尸体摆在众人面前,一人背弓,两人悬刀。 众人看见陈堪走来,整齐的单膝跪地喊道:“属下拜见大人。” 陈堪罢罢手道:“都起来。” 待众人让开一条道路,陈堪强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带来的恶心走到三具尸体面前。 第三十七章 猜测 陈堪见过死人。 但陈堪见过的,大都是老死的,病死的,再过分一点也就是被水淹死的。 像这样死了之后脖颈处还在流黑血的死人,陈堪还是第一次见。 “呕,哇……” 陈堪吐了。 吐得天昏地暗。 就连在锦衣卫衙门里吃进去的大鱼大肉也都吐了出来。 方胥皱着眉头问道:“大人,您不要紧?” 锦衣卫的人,天生就是和死人或者要死的人打交道的。 比这个血肉模糊一百倍一千倍的死人方胥都见得多了。 有很多死人还是方胥一手造成的。 所以在他看来,这位大人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于不堪了。 陈堪摆摆手道:“我没……呕!” 终于,吐无可吐之后,陈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脸色蜡黄,宛如一个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 “大人,你还好?” 方胥取下腰间的羊皮水壶递给陈堪,脸上还带着一丝好奇之色。 陈堪摇了摇头,虚弱的说道:“不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好。” “大人刚到锦衣卫?” “是,今天才刚来报到。” “原来如此。” 方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难怪见到死人会是这种反应。 这么年轻就穿上了斗牛服,想来又是哪个功勋之后跑来锦衣卫混资历了。 “呸,纨绔子弟!” 陈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上了纨绔的标签。 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之后,又晃晃悠悠的来到三具尸体旁边。 这一次陈堪没吐,因为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吐完了。 方胥蹲在尸体旁边,将尸体的嘴扒开,看着陈堪说道:“大人,一般来说,若是蓄养的死士,主家一般都会将死士的舌头割掉,防止他们被抓后走漏消息,但这三个刺客,他们的舌头还在。” 陈堪强忍着恶心,顺着方胥的手看去,刺客的舌头果然还在。 “但这三个刺客,在陷入绝境之后,其自杀的决绝之态又像极了死士,所以属下才说不敢确定。” 方胥站起身来说道,其实事态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这三个刺客就是冲着陈堪来的。 陈堪问道:“他们身上没有搜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方胥摇摇头道:“没有,刺客身上唯一携带的东西便只有两柄刀和一张弓,刀上与弓上都没有任何线索。” “行” “对了,你们既然是公主的侍卫,不在河对岸守卫公主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堪此言一出,方胥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随后应道:“属下听说,河对岸有一个登徒子惊扰到了贵人,便带着人过来看看,孰料恰好遇到刺客胆大包天,竟敢刺杀大人,便领着麾下的弟兄们制伏了刺客。” “哦!” 陈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过,河对岸有个登徒子,我怎么没有看见? 等等,那个登徒子,说的该不会是自己? 陈堪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自己,毕竟自己师从大儒,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圣人之道。 怎么可能会是登徒子! 巧合,巧合而已。 “大人现在有什么打算,是否需要属下派两个人护送大人先回衙门?” “不必,本官与公主殿下乃是旧识,既然你们要保护公主殿下,那本官就晚一点和你们一同回去。” 陈堪拒绝了方胥的好意。 只派两个人送自己回去,万一在路上又遇到刺客怎么办? 还是待在大眼睛萌妹身边稳妥一点。 方胥有些迟疑,毕竟他没有在锦衣卫见过陈堪。 万一惊扰到公主殿下 看见方胥脸上的迟疑之色,陈堪仰起头问道:“怎么,不行吗?”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对于陈堪的要求,方胥也不好得拒绝。 咬咬牙,暗想就算此人是冒充的,有自己和这么多兄弟在,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便不再迟疑,应道:“是,那大人,这三具尸体可要运回衙门?” 陈堪摇了摇头:“不用了,反正也没什么线索,你们处理掉就是。” 刺客身上没有什么线索,但没有线索有时候反而是最大的线索。 陈堪现在冷静下来,对于刺客的来历,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前身是个书呆子,一向与人为善,没有什么仇家。 而自己才来到大明四天,更没来得及去和别人结仇。 既然没有私仇,那么想要陈堪死的人就很好猜了。 不是私怨,就是立场。 而唯一和陈堪立场对立的人,只有一个,或者说一群。 藩王! 朱棣要削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而已。 而朱棣让自己去锦衣卫协助李景隆,虽然没有明说是让自己去削藩。 但谁能保证藩王之中就没有聪明人? 再者,陈堪就不信藩王们会坐以待毙。 在朱棣身边安插探子,收买锦衣卫,这些基础操作连陈堪都想得到,没道理藩王们会想不到。 他们没机会刺杀朱棣,或者说不敢刺杀朱棣。而李景隆是个所有人都公认的草包,他们没必要冒险刺杀李景隆。 那么派出刺客来刺杀自己这个削藩主力队员,就显得理所应当了。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陈堪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自己昨天才接到去锦衣卫赴任的圣旨,今天中午才去锦衣卫报到,下午就遭到了刺杀。 大明的藩王们都是快男吗? 陈堪不相信! 在封地就藩的藩王,探子光是将自己去锦衣卫赴任的消息传递给他们,就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做到的,更别说在得到消息后还能派出刺客来给自己致命一击了,这个时代可没有电话。 那么,幕后之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如今在京的藩王,唯有被朱棣骗了朵颜三卫的宁王,还有三天前未得诏令私自进京的晋王。 也只有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打探出确切的消息并遣出刺客。 “朱济熺,我他妈杀你全家!” 陈堪咬牙切齿的从口中蹦出一个名字,只不过声音小到唯有陈堪自己能够听见。 片刻后,陈堪的脸色恢复正常,朝一旁的方胥道:“走,你们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别让公主殿下担心。” 第三十八章 公主殿下恕罪 远远的看见大眼睛萌妹明媚的笑脸,陈堪也迅速调整好心态。 快步走到朱月澜身前拱手道:“臣北镇抚司卫镇抚陈堪,见过公主殿下。” 朱月澜娇声道:“登徒子,你怎么才来啊,这么点路需要走这么长时间吗?” 陈堪直起身子笑道:“公主殿下恕罪!” 而朱月澜则是已经开始绕着陈堪转圈圈,大眼睛里满是惊奇之色。 “昨天父王召你进宫,就是要给你封官吗?” “当锦衣卫啊,还不错!” “你怎么搞的,衣服这么脏?” 朱月澜停下脚步,大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疑惑。 片刻后还嫌弃的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 “登徒子,你好臭啊!” 面对着嘴巴像机关枪似的朱月澜,陈堪摸了摸鼻子。 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微臣刚才在路上摔了一跤,一不小心又踩到了狗屎,当然又脏又臭了,还有,微臣姓陈名堪,字元生,不叫登徒子。” “咦~” 听陈堪这么说,朱月澜捏着鼻子朝后面退了几步。 嫌弃道:“登徒子登徒子,我偏要叫你登徒子!” 陈堪双手一摊:“你开心就好。” “对了,烧鸡,烧鹅,李子和桃呢,我饿了!” 陈堪理直气壮的伸出手,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好像这些东西是朱月澜欠他的。 朱月澜丝毫不避讳的一巴掌打在陈堪的手上。 “脏死了,先去洗洗,我去给你拿!”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还是转身蹦蹦跳跳的去给陈堪拿东西去了。 看着大眼睛萌妹蹦蹦跳跳的背影,陈堪阴沉的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缓缓走到河边,认认真真的洗手,洗脸,考虑到刚才吐了那么久,又捧起河水漱了漱口。 口腔里的味道让陈堪很不适应,用河水漱过之后也依然萦绕不去。 于是陈堪便将期冀的目光,看向了缩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他的侍女们。 “喂,有青盐吗,谁给我拿点儿。” 侍女们如梦惊醒。 侍女甲道:“呀,是登徒子,姐妹们,打他!” 侍女乙迟疑道:“可是,他好像和公主殿下很熟悉的样子,万一公主殿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侍女丁羞涩道:“要青盐是吗,我去给你拿。” 侍女甲:“” 侍女乙:“” “你竟然背叛我们。” “可是他长得真的好好看耶。” 陈堪如愿以偿的要到了青盐。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在哪里都很容易吃得开。 待陈堪用青盐漱了口,朱月澜也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来到了河边。 那个羞涩的小侍女很有眼力见的在河边铺上一块毯子。 朱月澜就像叮当猫似的,不断的从食盒里掏出各种食物。 烧鸡、烧鹅、桂花酥、艾窝窝、鱼生、桂圆、桃子、李子还有既解腻又解暑的甜酒。 都是陈堪爱吃的! 将食盒里的食物全部取出来摆在毯子上,朱月澜便抱着小腿蹲在陈堪对面,笑道:“登徒子,吃!”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节,陈堪胸腔里恶心的感受也好了许多,再加上肚子里现在确实空空如也。 陈堪便毫不犹豫的从烧鸡上拧下一只鸡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整只烧鸡,很快便成了一堆碎骨头。 然后是烧鹅,点心 朱月澜扑闪着大眼睛,看着陈堪吃得香甜,不由得好奇的问道:“登徒子,为什么每次见你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呢?” 闻言,陈堪进食的动作一顿。 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萧索。 “这事儿,还得从你父皇将我抓进诏狱里开始说起。” “啊~你还蹲过大狱?” 朱月澜双眼圆瞪,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基操勿六。” 陈堪一脸矜持,仿佛蹲过大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快说说,你为啥会去蹲大狱,还有,既然父皇把你抓进了大狱,怎么又会把你放出来,还让你做官呢?” 大眼睛萌妹一秒化身小八婆。 陈堪放缓了进食的速度,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我老师方孝孺你知道?” “嗯嗯嗯,方先生嘛,我当然知道,父皇还说要请他来给我和皇兄皇姐他们当老师呢!” “我就是因为他被你父皇抓进了大狱。” “啊,为什么?” “因为我老师不愿意投降你父皇嘛。” “” “”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化身小八婆的大眼睛萌妹,陈堪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从自己穿越之后开始说起。 说到方孝孺在大狱之中仍然教育陈堪,粮食来之不易的民脂民膏时,朱月澜眼中便浮现出认同之色。 说到朱高煦去诏狱逼迫方孝孺的凶险时,朱月澜的眼里又闪过一丝担忧。 说起方孝孺装疯卖傻妄想骗过陛下时,朱月澜满脸惊愕。 当说到自己在大狱里恐吓狱卒,还恐吓成功了时,陈堪便收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登徒子,你好坏啊。” 不知不觉,陈堪眼前的食物已经变成了一堆残渣。 而他也跟朱月澜讲完了自己这几天的离奇经历。 一个嬷嬷来到朱月澜身旁,低声道:“殿下,天色已晚,该回宫了。” 朱月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意犹未尽之色。 但还是点点头道:“那便回宫。” 随后看向陈堪问道:“登徒子,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城吗?” 陈堪伸了个懒腰,笑道:“当然,公主殿下别忘了臣现在可是锦衣卫,保护公主殿下的人身安全本来就是微臣的职责。” 闻言,朱月澜的脸上明显开心起来。 “起驾,回宫。” 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喊了这么一嗓子。 几个呼吸之间,一顶软舆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从林间涌出。 伺候公主的侍女,宫人,随行的厨子,伙夫。还有保卫朱月澜人身安全的锦衣卫,足足数百人。 宏大的场面陈堪看得瞠目结舌。 好家伙,几百个人陪着你一个人玩。 这这这,整治皇族奢侈不正之风,刻不容缓啊。 第三十九章 交流交流心得 将朱月澜送到皇宫门口,翘了半天班的陈堪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上班时间。 晃晃悠悠的走到锦衣卫衙门口,好巧不巧的撞见了睡眼惺忪的李景隆朝另一个方向走来。 “咦,老弟,你干什么去了,刚穿的新衣服脏成这个样子?” 陈堪苦笑道:“嗐,此事说来话长,不瞒公爷,属下今天差点死在秦淮河边上。” 陈堪此言一出,李景隆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随后一脸猥琐道:“嗯,想不到你小子也好这一口,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带你一起了。” 陈堪脸色一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去再说。” “好好好,你我兄弟交流交流心得。” 李景隆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催促道:“走走走。” “什么?” “你说你差一点就死在秦淮河边上,是因为遇到了刺客?” “公爷,小点声。” 陈堪一把捂住李景隆的大嗓门。 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确信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后,这才低声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哎,嘿嘿嘿,贤弟勿怪。” 望着李景隆一副草包的模样,陈堪无语了。 有这么个猪队友,对于削藩一事的前景,他实在是很不看好。 李景隆也知道自己误会了陈堪,嘿嘿一笑后话音一转,不忿道:“从来只有我锦衣卫找别人的麻烦,没想到今天倒反天罡了,竟然有人敢刺杀我锦衣卫的官员,真是活腻歪了。” 随后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贤弟放心,此事为兄管了,为兄一定将幕后主使揪出来,把他大卸八块,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陈堪一脸感动道:“多谢公爷关爱,不过幕后主使是谁属下已经知道了,只需请公爷出手将他大卸八块即可。” “哦?” “是谁,竟敢捋咱们锦衣卫的虎须?” “朱济熺。” “好胆!” 李景隆勃然大怒:“哪个朱济熺?” 陈堪无辜道:“自然是晋王朱济熺,难道京师还有第二个人敢叫朱济熺吗?” “为兄忽然想起今天在偎翠楼睡午觉还没有给钱,贤弟,回见。” 李景隆转身欲走,却发现脚步完全无法挪动。 回头一看,陈堪正可怜兮兮的揪住自己的革带。 “唉!” 李景隆忽然叹了口气。 看着陈堪道:“贤弟,随我来。” 李景隆将陈堪带进了一间密室,关上密室大门后,来到陈堪面前一脸严肃的问道:“此事,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陈堪肯定道:“有!” 话音刚落,李景隆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今日若非百户邢方麾下总旗方胥相救,只怕是贤弟出师还未捷就身先死了。 “不过他们并未在刺客身上得到什么线索,我自然也不会蠢到将心中的猜测告诉他们。” 听陈堪这么说,李景隆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缓缓点头道:“削藩一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这个方胥和他麾下的锦衣卫,不能留了。” 听闻此言,陈堪不由得眉头一皱。 无论怎么说,方胥今天都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救了自己的性命。 陈堪自问不算什么好人,但恩将仇报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李景隆一看陈堪的脸色,如何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摇摇头沉声道:“贤弟,欲成大事,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道理陈堪都懂,直到现在,削藩之事仍旧是朝堂之上无人敢于提及的禁忌话题。 但要为此就将几条活生生的生命扼杀,陈堪做不到。 何况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公爷,你不是说我麾下有一个千户所供我调遣吗,能否将此人调来我麾下?” 李景隆摇头道:“万一他泄密怎么办?” 陈堪道:“削藩之事虽然还未拿在台面上来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能泄哪门子密?况且,这事本身就不是他们的错,要杀,也该杀朱济熺。”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冒这个险。” 李景隆还是有些迟疑。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冒个屁的险。 陈堪有些不耐烦的从袖子里将早上写好的奏折取出来递给他道:“公爷不必担忧,属下已有万全之策,您一看便知。” 李景隆面带狐疑之色的接过陈堪递来的奏折。 心想老子干了这么久都没摸到头绪的事情,你来一天就有了万全之策? 哄鬼你! 将信将疑的打开了奏折,“削藩之策”四个便映入了李景隆的眼帘。 “褫其权,留其爵,圈养诸王。” 看着开篇的这十个小字,他的脸色便正经起来。 李景隆是草包不错,但不代表他分不出好赖。 陈堪这封奏折,从第一句话便直接阐明了将来朝廷对诸王的态度。 耐着性子往下看去,越看李景隆越是心惊。 “嘶~” 看完了奏折的内容,李景隆忍不住嘬牙花子一般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后竟直接将奏折放在烛火上点燃。 直到看着奏折被完全烧成了灰烬,才看着呐呐道:“贤弟,这也太狠了。” 陈堪摇摇头道:“藩王对于国家的危害,从此次陛下靖难便可见一斑,而想要大明能够长治久安下去,光是收缴了诸王的兵权是不够的,属下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子孙后代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考虑。” 李景隆皱眉道:“可收了他们的兵权,还要拿走他们的封国,难保他们不会直接反了啊。” 陈堪道:“这就是陛下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李景隆摩挲着下巴,半晌之后,还是摇摇头道:“此事,还得先问问陛下的意思。”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鉴于属下人微言轻,此事,只怕还需劳烦公爷亲自跑一趟皇宫。” 陈堪此言一出,李景隆顿时眼睛一亮。 陈堪的计策可行吗,那太可行了。 而陈堪竟然让自己去皇宫献策,那岂不是说愿意将这份功劳拱手相送? 李景隆忸怩道:“贤弟,你这,照理说,这是你想出来的计策” “你我兄弟分什么彼此,反正成了都是咱们兄弟的功劳,若不成,也是咱们兄弟一块儿被砍头,公爷要是这么说,就生分了。” 第四十章 给块肉是必须的 望着陈堪一脸真诚的样子,李景隆莫名感动不已。 一把抓住陈堪的手道:“好兄弟,没说的,明天倚红楼,我请客。” “那方胥之事?” “调给你,我再把那个百户也调到你麾下供你调遣。” “对了,还有一个名叫黄狗儿的锦衣校尉。” “给你,都给你!” 李景隆大方得一塌糊涂,陈堪一开口,便直接又给陈堪划过来一个百户。 可见李景隆此时的心情,那叫一个美。 陈堪拱手道:“多谢公爷。” “你我兄弟,客气啥。” 见目的达到,陈堪便起身道:“那属下就先告辞了。” “诶好好好。” 李景隆自然是满口应承。 见陈堪要拉开密室门时,又喊道:“贤弟。” 陈堪回首道:“公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景隆道:“此事出得你手,入得我眼。” “属下省得。” 陈堪点点头,走出密室时已是一脸冷漠之色。 朱济熺,李景隆这个对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呢? 同样,见陈堪走出密室后,李景隆的脸上霎时冷笑连连。 起身一脚将奏折化成的灰一脚踢得到处都是。 “竟敢把本公爷当枪使,真当本公爷是草包呢。 也罢,看在你还算想出来一点有用的东西,本公爷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不过,这么大的黑锅本公爷都帮你背了,这份功劳合该本公爷独享,你就老老实实的回去读你的。” 自语了一句,李景隆背着双手出了密室后便带着一干爪牙朝皇宫方向而去。 目送着李景隆远去。 陈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踱着方步便朝自己的公务房走去。 李景隆不知道自己把他当枪使吗? 知道! 李景隆会心甘情愿的去背这个黑锅吗? 不会! 这一切,陈堪清楚,李景隆也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陈堪便没有想过要这份功劳。 毕竟李景隆不是真的傻子,想要他去当狗,给块肉是必须的。 目前来说,功劳对于陈堪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迫切需要的是,不断向朱棣证明自己的能力。 唯有让朱棣清楚了自己的能力,自己才会一直有立功的机会。 也只有让自己成为大明朝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己和大眼睛萌妹才会有无限可能。 否则,朱棣凭什么把朱月澜嫁给自己一个破落户。 从始至终,陈堪都很清醒。 来锦衣卫操控削藩之事,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块跳板。 陈堪真正要走的路,方孝孺已经给他指得明明白白。 来到公务房门口,房内一个身着银白色飞鱼服的木讷汉子连忙起身朝陈堪迎了过来。 “属下北镇抚司千户石稳见过大人。” “石稳?” “免礼。” 陈堪上下打量了一圈石稳,这个人应该就是李景隆派给自己的下属了。 果然人如其名,一看就是不苟言笑还稳得一批的那种。 石稳同样在打量陈堪,首先便是诧异于陈堪的年纪。 然后,心里便生出了和方胥同样的想法。 这又是哪家纨绔子弟,既然是有能力说动陛下,让他来锦衣卫混资历的人,为什么锦衣卫里没有资料? 陈堪来到案几后坐下,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坐。” “是。” 见石稳坐下,陈堪淡淡的说道:“镇抚使大人将邢方百户和锦衣校尉黄狗儿也调到了本官麾下,你明天带人接收一下。” 陈堪此言一出,石稳心里更是坐实了刚才的想法。 绝对是纨绔子弟,还是来到头大得惊人的纨绔子弟。 否则,镇抚使大人怎么可能在调了一个千户的基础上又调一个百户给他? 别的卫镇抚大人不要面子的吗? 石稳心里凛然,恭敬道:“是,大人放心,此事属下会去办妥。” 对于石稳的识情之趣,陈堪表示很满意。 自己空降下来,他们竟然没有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大明的人职业素养高啊。 可惜,陈堪不知道石稳已经将他脑补成了来头大得惊人的纨绔子弟。 否则,一定会啐他一口,老子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哪里像纨绔子弟辣? “嗯,对了,手下的弟兄们都回到衙门里了吗?” 石稳起身躬身道:“回大人,除了在外地处理公务的两个百户,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 陈堪道:“行,那你将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认识认识本官,本官也认识认识他们,往后还不知道要和兄弟们共事多久,太生分了也不好。” “是,属下这便去召集兄弟们在教场集合。” “去。” 石稳躬身一礼后,便出了房门急匆匆的朝教场而去。 他要去好好的告诫一下手下的几个百户,这个人千万不能惹。 一个卫镇抚麾下一个千户所,这是锦衣卫的定例。 能让镇抚使大人为他破例再调一个百户到麾下效命的人,那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戏弄的人。 陈堪觉得锦衣卫的职业素养高。 实则是陈堪的错觉。 锦衣卫里,当然少不了下马威这种东西存在。 但锦衣卫们又不是傻子,谁来都给个下马威先。 他们也分人的,而陈堪这样身份背景都不明,年纪又如此年轻,还是陛下直接空降下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其实石稳哪里知道,锦衣卫里之所以没有陈堪的资料。 完全就是因为陈堪此前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一个美丽的误会就此产生 陈堪百无聊赖的在房里数着数。 锦衣卫集合是需要时间的。 而自己身为上官,肯定没有早到的道理。 这些狗屁的职场规则,陈堪虽然厌烦,却不得不遵守。 数到一千后,陈堪出门朝教场走去。 锦衣卫是职业军人,大明军律,三通鼓响不到者,斩。 而三通鼓,大概便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为了给他们预留出足够的时间,陈堪还特意数得慢了一些。 说到底,石稳虽然没有给陈堪来个下马威。 但陈堪初来乍到,还是需要找个机会立威的。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险,他必须要将手下的锦衣卫做到如臂指挥,如此,方能在藩王的反扑下保住性命。 第四十一章 本官是在敲打你 陈堪一路走,一路想着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该怎么烧。 片刻后,心里便有了主意。 “就这么办!” 但陈堪刚走到教场边缘,脸上便顿时难看起来。 预想之中千人齐聚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整个教场上稀稀疏疏的站着一百来号人。 陈堪心里的怒火瞬间就冲破了天灵盖。 一个千户所,从名字上听着也知道最少该有一千人才对。 亏自己刚才还觉得大明的人职业素养高,原来下马威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前来召集下属的石稳看见陈堪缓缓走来,忙大喊道:“全军,列阵!” 这话听得陈堪脸皮一抽,这大猫小猫两三只的,还全军列阵 列个屁的阵。 真是,真是,太侮辱人了。 “禀大人,北镇抚司千户石稳,请您检阅。”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腰背挺得笔直的石稳,陈堪真想骂娘。 一千人就来这么点人,还检阅,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话来的? 陈堪脸上不动声色的问道:“一个千户所,就这么点人吗?” 石稳拱手道:“回大人,属下全军二百人,除了两个百户去外地办事情之外,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 “什么,你是说这里就是一个千户所?” 陈堪骤然提高了声音。 石稳不卑不亢的应道:“回大人的话,是。” “你还敢说是!” 陈堪怒了,飞身一脚就踢在石稳的胸口。 然后,石稳纹丝不动。 反倒是陈堪被震得一个趔趄。 石稳一脸惊愕,好好的怎么还打人啊。 “大人,您不要紧?” “滚开!” 陈堪有些羞怒。 很好,下马威失败了。 本想着在属下面前揍一顿石稳,好让他麾下的锦衣卫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可能很难达成了。 自己竟然打不动他! “千户所千户所,你告诉我这一百多人是一个千户所?” 陈堪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石稳摁在了地上摩擦。 然而陈堪此言一出,石稳便疑惑起来。 就连立身于教场之上的锦衣校尉们看陈堪的眼神也变了,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没话说了,本官问你,剩下的人呢?” 陈堪还以为自己的立威起效果了,心里暗笑,小样,跟我斗! 石稳不苟言笑的脸皮一抽,忍不住低声道:“大人,一个千户所配置两百锦衣校尉乃是朝廷定例。” 如果说之前石稳对于陈堪纨绔的身份心里还有所怀疑的话。 那么现在则是十分的确定。 根本就是一点常识都没有的废物嘛。 陈堪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狐疑道:“你是说,一个千户所手底下就只有两百人?” 石稳无辜的点点头。 陈堪:“” 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他妈怎么知道一个千户所只有两百人。 既然只有两百人,为什么不干脆分成两个百户? 一瞬间,陈堪有些恼羞成怒。 “你以为本官不知道吗,本官这是在敲打你,明白吗?” 陈堪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石稳。 石稳嘴角一抽,无奈道:“是,属下明白。” “请大人训话。” 闹了一个大乌龙,陈堪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训话。 鬼知道为什么两百人会叫千户所。 还是找个人先弄明白锦衣卫的编制再说,省得闹了笑话。 “训个屁,散了。” 陈堪一挥手。 转身灰溜溜的朝自己的公务房撒腿就跑。 集合在教场之上的锦衣校尉们顿时将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了石稳。 眼睛里写满了:今天我们可没搞事啊,是他自己走的 “行了,都散了。” 石稳也是很无奈。 知道这个新来的上官是个菜鸟,但没想到这么菜,找谁说理去? 遣散了麾下锦衣校尉,石稳连忙跟在陈堪身后。 “大人,是属下的疏忽。” “我不听我不听!” 最终,陈堪还是从石稳的口述里搞懂了锦衣卫的大致框架。 一个千户所,理论上满员齐备确实是有一千人的。 但是朝廷那边,一个千户所只给配备两百人的饷额。 也就是说朝廷正式承认的编制只有两百个。 而剩下的八百人,响额便需千户所自己想办法解决。 所以锦衣卫平时的人员配置,就是一个千户所两百人。 只有在需要执行什么任务时,才会临时从外面招聘一些泼皮游侠儿之类的补足缺额。 而这些外聘进来的人,还有一个好听但带着极强贬低意味的称呼:“不良人。” 简单来说,一个千户所就是由两百个正式工,八百个临时工组成。 搞明白了锦衣卫的大体架构。 陈堪当即拍板道:“别的千户所本官管不着,但本官手底下的千户所,必须是满员齐备的,明天,你就去给本官把人招满。” “大人,招人倒是没问题,只是这粮饷……” 石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陈堪大手一挥道:“粮饷问题,本官来解决,你只管招人便是。” “是,那属下这就去办!” 有了陈堪的大包大揽,石稳就放心了。 纨绔嘛,别的不多,钱肯定多。 待石稳退出房门,陈堪这才露出一脸尴尬之色。 随后使劲揉了揉揉脸。 再次出门时已经是一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手底下的千户所配备满员,这是陈堪必须要做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陈堪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在京师,藩王们或许没有胆子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对陈堪出手。 但陈堪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师不出城。 况且,削藩之策已经通过李景隆之手送到了朱棣的案头。 一旦朱棣拍板决定,自己离京去办这件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大明的藩王们可都不是善茬,要去和藩王直接对线,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至于招满了人之后,钱怎么办。 陈堪则是丝毫不忧心。 手握大明最嚣张跋扈,最无法无天的锦衣卫。 要是还为钱担心,那才会让人笑掉大牙。 就在走出锦衣卫衙门的一瞬间,陈堪心里已经想出了几十条生财之道。 第四十二章 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等陈堪回到方府,方孝孺早就下朝回来等着他了。 面对着方孝孺炯炯的目光,陈堪老老实实的将自己今日的经历说了出来。 从削藩之策,到城外的刺杀,以及自己为什么决定让李景隆来背黑锅。 包括和大眼睛萌妹在河边野餐的事情,陈堪也未曾隐瞒。 这些事情,就算陈堪不讲,方孝孺迟早也会知道。 对于方孝孺,陈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因为方孝孺可以说是陈堪当下在大明唯一的依靠了。 另外就是,陈堪也想知道方孝孺对于这些事情是什么看法。 正所谓二人计长,一人计短嘛。 而方孝孺听完了陈堪这一天的精彩历程,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抚着颌下长须,沉吟半晌后,忽然狭促的笑道:“看上公主了?” 陈堪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笑道:“不瞒老师,公主人美心善,学生确实起了鹣鲽之意。” “你这小混球,还真会挑。” 方孝孺笑骂了一句,说道:“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就算为师亲自去向陛下求亲,只怕陛下也未必会将公主嫁给你啊。” 陈堪面色不变:“学生知道,所以学生这不是在努力嘛。” “也好,少年慕少艾,此乃天理人欲。” 对于陈堪的表现,方孝孺很满意。 公主之事也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便不再多说。 话音一转问道:“你说今日的刺客是晋王派来的,有几成把握?” “十之八九。” 陈堪应了一句,见方孝孺面色不对,赶忙改口道:“十成。” 随后解释道:“学生上午才去锦衣卫应差,下午就遭到了刺杀。 有这个能力得到消息,还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派出刺客的人,京师之中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这双手之数中,在立场上与学生对立的,有两位。 但这两位中的其中一位,他最大的依仗还在陛下手里握着。 只剩下另一位,不仅和学生对立,还和学生有私仇。 于公于私,他对学生出手都是理所当然的。” 陈堪说完了自己的判断,便静静的看着方孝孺。 若是方孝孺让他忍下去这口气,他就忍。 若是方孝孺让他去报复,那他就去报复。 倒不是陈堪软弱,主要是陈堪清楚,自己的力量和晋王府的力量比起来,就像萤火比之皓月。 若是自己贸然向朱济熺展开报复,必将会迎来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 而方孝孺听完了陈堪的推测,则是缓缓点头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堪眼睛一亮,追问道:“老师的意思是?” “我方孝孺的弟子,也不是谁想欺凌,便能来欺凌一下的。 先有退婚之辱,又有刺杀之仇,若是老夫再无反应,别人还真要把老夫这个吏部尚书当成泥捏的了。 老夫会为你顶住来自朝堂的压力,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方孝孺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位饱学大儒能说出来的话。 陈堪则是大喜。 他现在恨极了朱济熺。 本来朱济熺指使傅瑜上门退婚,陈堪还觉得没什么,反正收获了一千两黄金。 用一张一文不值的婚书换一千两黄金,血赚。 但经历了今天刺杀一事,陈堪便已经将朱济熺列入了必杀的名单。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 陈堪的人生信条就是,你把我当朋友,我就把你当朋友。 你把我当敌人,我就弄死你。 和大眼睛萌妹回城的路上,陈堪不是没想过带人去晋王别院找麻烦。 但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住了。 他在朝堂里毫无根基。 而朱济熺却是在洪武三十一年就继承了晋王爵位的庞然大物。 想要弄死他,就像一个巨人摁死一只臭屁虫那么简单。 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现在有了方孝孺做背书,陈堪就不慌了。 有方孝孺在朝堂上给自己撑腰,在朝堂上,朱济熺想要弄死自己,是不可能的。 至于不光彩的手段,别忘了陈堪如今手底下还管着一个千户所。 论起不光彩,锦衣卫才是祖宗。 “那学生可就放手去干了!” 陈堪眼中闪过一丝阴险,恰好落在了方孝孺的眼里。 方孝孺微笑道:“去!” …… 陈堪不知道方孝孺想把自己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就目前看来,对于他的一些阴暗手段和阴暗心思,方孝孺是持鼓励态度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来到北镇抚司,召来了石稳,方胥和黄狗儿。 到底怎么展开报复,陈堪还好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 而锦衣卫里的人,陈堪又不敢全信。 所以只能暂时先叫来他们三个陈堪还算熟悉的人来商议。 四人相对而坐,陈堪先是看向石稳问道:“招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石稳拱手道:“回大人,昨日晚间招人告示贴出去以后,前来应聘的人络绎不绝,属下已经安排了两个百户去筛选这些人,最多三天,便能齐备满员。” “嗯!” 陈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现在能抽出多少人手?” “回大人,目前属下麾下十一个百户,有两个百户今日在皇宫当值,两个百户在外地办事,两个百户负责招人,目前还能动用的人手有五个百户,一百人。” “一百人,够了,你先去召集人手,跟我出门办点事儿。” 待石稳领命而去。 陈堪转头看向方胥和黄狗儿道:“方胥,你带着你手下的人去帮我查一下晋王府的此次带来京师的护卫力量。” 方胥有些迟疑:“晋王毕竟……” “是陛下的意思。” 陈堪扯虎皮当大旗,直接搬出朱棣。 方胥顿时一脸恍然,正色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方胥也走出房门。 陈堪笑眯眯的看着一脸忐忑之色的黄狗儿。 问道:“不明白本官为什么特意问镇抚使大人将你调来本官麾下是吗?” 黄狗儿一下子站起身来,拘谨道:“属下相信大人自有用意。” 陈堪拍着黄狗儿的肩膀,将他摁着坐回原位,笑道:“本官就喜欢你身上这股机灵劲儿,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想不想要?” 第四十三章 报复 想要将朱济熺一竿子打死,那不是马上就能办到的事情。 陈堪只能将局布好,接下来就要看李景隆的发挥了。 但小小的报复一下,恶心恶心他,解一下昨天被刺杀的气,在没了朝堂上的顾虑之后,陈堪一瞬间便能想出许多阴险的方法。 而让方胥去打探晋王别院的护卫力量,正是陈堪实施报复的第一步。 对于麾下的锦衣卫们,他还是不敢完全信任。 所以陈堪并未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带着他们去找朱济熺的麻烦。 先把事情办了,再告诉他们真相。 到时候木已成舟,大家都是绑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陈堪才能放心的用他们。 对于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来说,想要打探清楚一个来京的藩王的底细,难度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毕竟这本身就是他们的老本行。 石稳才刚刚将麾下的锦衣卫们集合起来,方胥那边便传回来了确切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方胥那么快,只能归功于锦衣卫的业务水平实在太强。 一个藩王,未得诏令进京,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兼特务机构,又怎么会不关注呢? 所以方胥不仅带回来了晋王别院守卫力量具体的分布信息,还顺便将朱济熺昨晚宠幸了哪个女子,坚持了多长时间也给打探了个清楚。 看着方胥传回来的文书上,连朱济熺一天喝了几次水,什么时间喝的都记载得清清楚楚,陈堪心里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气。 难怪锦衣卫会臭名昭着,在几百年后提起这三个字都招人恨。 也难怪明朝的大臣多变态,试问,有一群人随时监视着你,连你睡觉打没打鼾他们都一清二楚,你还不知道他们是谁,长此以往,你会不会被逼成变态? 所以锦衣卫招人恨,是正常的,不招人恨那才奇怪了。 还好,自己现在成为了这股力量的领头人之一。 不然陈堪真的很难想象,若是自己二十四小时都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该怎么生活。 看完了方胥传来的信息,陈堪来到教场之上。 石稳道:“大人,弟兄们已经集合完毕,请您下令。” 陈堪点点头道:“很好,所有人听令,全部换上便装,随本官五城兵马司走一趟。” 锦衣卫好就好在一个令行禁止。 没有人问陈堪要去五城兵马司干什么。 只是忠诚的执行着陈堪的命令。 一刻钟后,陈堪带着黑压压的一群彪形大汉堵在了南城兵马司门口。 南城兵马司指挥是个有些驼背的小矮子,名叫张永。 他看着陈堪,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来我南城兵马司有何贵干?” 麾下的锦衣校尉们换上了便装,陈堪可没有。 所以陈堪脸上理所当然的露出了嚣张之色,摘下腰间的牙牌在他眼前一晃道:“本官北镇抚司卫镇抚陈堪,听着,本官今日要征用你们南城兵马司的水车和火油。” “呼。” 听说陈堪只是要征用水车和火油,张永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来拿人就好。 连忙转头给陈堪引路,谄媚道:“水车有,火油有,大人请随下官来。” “嗯!” 陈堪用鼻孔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张永引着陈堪来到南城兵马司库房。 陈堪一声令下,身着便衣的锦衣校尉们便分成两队。 一队负责给水车放水,一队负责往水车里灌火油。 待一半的水车里灌满火油之后,陈堪便让众人将水车推走。 装满火油的一半水车在前,装水的水车在后。 推着车队来到永宁街的一个巷子里,陈堪招手唤来几个手下,低声吩咐道:“看见前面那条街上最大的那栋宅子了吗,你们去往宅子里丢几支火把。记得一定要让宅子里的人发现你们,待他们追出来,便将他们朝着那个巷子里引。” 说完,又对着石稳吩咐道:“你带人去埋伏好,待会儿不必留手,只要别弄出人命就行。” “是!” “去。” 晋王府别院,守卫虽然谈不上多么森严,但寻常人想要靠近那也是天方夜谈的事情。 几个锦衣校尉还未走到大门前,便被两个巡逻的门将拦住了去路。 “晋王别墅所在,闲杂人等啊” 两个门将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其中两个锦衣校尉便突然发难将他们制伏。 其他锦衣校尉见状,点燃手中浸了火油的火把便扔到了大门上。 顷刻间,晋王别院的大门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贼子,好胆!” 其他在府门外巡逻的晋王府将士发现了大门处的变故,瞬间又惊又怒。 而几个锦衣校尉,见火已经烧了起来,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快,保护王爷!” “走水啦,走水啦。” “快去保护王爷从后门撤离,贼人我带人去追” 过路的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嘶声裂肺的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走水啦” 其实此时晋王别院的火势并不算大,真正烧起来的也就只有大门而已。 但是架不住百姓们害怕啊,整条街道上顿时慌乱起来。 而晋王府的护卫此刻也是手忙脚乱,灭火也不是,追捕凶手也不是,去保护王爷更不是。 “慌什么,分出二十人随我去捉拿放火的凶徒,其他人分出一半去灭火,另外一半去保护王爷从后门撤走。” 关键时候,晋王府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大门后传来了一道呵斥声。 “朱济熺手下还是有人才的啊。” 陈堪感慨了一句,转头对着操控着水车的锦衣校尉们吩咐道:“注意点,别将火油撒到周边的宅子上,若是火势蔓延开来,第一时间灭火。” 控制火油车和水车的锦衣校尉们同时点了点头。 然后陈堪便在方胥的护卫下冲进了永宁街,嘶声裂肺的喊道:“水车来了,让开,快让开。” 吼了一嗓子后,便在方胥的带领下朝晋王别院的后门狂奔而去。 他要去看看朱济熺气急败坏的样子。 与此同时,石稳埋伏的巷子里也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惨叫声。 第四十四章 赤裸裸的抢劫 正所谓,罪莫大者,首先杀人,其次放火。 陈堪不可能杀了朱济熺,所以他选择放火来宣泄心中对朱济熺的恨意。 当然,放火要怎么放那也是很有讲究的。 陈堪放的这把火,既不能闹出人命,也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人先去烧大门的原因。 因为先烧大门可以起到两个作用,第一个是打脸,第二个则是预警。 这个年代,大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这家人的颜面。别院大门被烧,已经足以让朱济熺颜面大失。 而预警嘛,则是要为朱济熺和宅子里的人留出足够的逃生时间。 陈堪当然不敢真的将朱济熺烧死。 那些灌满了火油的水车,也要在确认朱济熺已经从后门撤离之后才会开始将火势引导向宅子里的其他建筑。 在方胥的护卫下,陈堪一路朝晋王别院的后门狂奔而去。 放了这么大一把火,不在朱济熺跟前露个脸,陈堪如何能甘心。 不多时,方胥便带着陈堪来到一个街口。 方胥指着一道小门道:“大人,那里便是晋王府的后门了。” 或许是此时火势还没有蔓延开来,又或许是晋王府的护卫实在不够给力。 总之,那道小门现在还处于关闭状态。 陈堪眉头微微皱起。 “去告诉他们,将火势往后引一点,逼迫朱济熺出逃。” “是。” 方胥带来的人,都是昨日在城外参与过围杀刺客的人。 对于他们,陈堪多少要信任一点。 没多时,陈堪便看见不远处冒出一股浓烟。 正是装满了火油的水车已经开始了救火作业。 石稳也带人赶了过来。 朝着陈堪拱手道:“大人,属下幸不辱命,追兵一共二十七人,已被属下带人打折了双腿双脚。” “很好,现在,把这道门给我围起来。” 见除了操控水车之外的人手都已经到齐,陈堪豪气顿生,一位亲王的宅子说围就围。 “明白。”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晋王府中的侍卫们也越来越着急。 “王爷,快走,火势太大了,对方的水车里装的都是火油,没法救。” 朱济熺的亲卫一脸焦急之色。 但朱济熺就好像魔怔了似的,怒目圆睁的看着不远处的火舌,嘴里怒骂道:“该死,究竟是谁,竟敢放火烧了本王的宅子。” 看着被稳稳的控制在主宅之外的火势,朱济熺如何能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蓄意的报复。 但他自问进京以来一直与人为善,也不曾得罪过谁。 到底是谁,竟如此恶毒? “莫非是他?” 忽然,朱济熺脑海里闪过一道年轻的身影。 “陈堪,本王与你,不死不休!” 一道丽影略显慌张的说道:“表兄,火势越来越大了,还是先离开再做打算。” “走!” 朱济熺深深的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大火,恨恨一甩袖子朝后门走去。 此时此刻,他心里的火,远远比身后的火烧得更大。 “吱呀~” 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随后,被锦衣校尉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木门大开。 一大票人瞬间自门后涌出。 朱济熺首当其冲,随后的不是陈堪的前未婚妻傅瑜还能有谁。 朱济熺一出门,看见这么多人围在门前,先是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从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张似笑非笑令人无比生厌的脸。 朱济熺的眼睛瞬间红了。 “陈堪,果然是你,我要你死!” 陈堪装模做样的朝他一拱手道:“哎呀呀呀,下官救火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陈堪,好,好,好,来人,将此僚给本王擒住。” 朱济熺怒极而笑,连道三个好字。 “铮~” 迎接他的,是整整齐齐的拔刀铮鸣。 陈堪麾下拔刀,朱济熺的亲卫也拔刀。 但朱济熺的亲卫们还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没有人傻傻的冲上来给陈堪送人头。 反而是瞬间将朱济熺护在了中间。 “王爷,下官看您是看不清形势啊,下官这边七八十人,您身后就二三十人,下官想问王爷,您想怎么擒住下官呢?” 陈堪也不装了,冷着脸看着朱济熺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一点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希望王爷能够喜欢。” 朱济熺望着被黑压压的人群护住的陈堪,只恨当时为什么要把三军护卫留在城外。 不能手刃此僚,他恨啊。 一旁的傅瑜也从两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味,不由得惊愕道:“陈堪,火是你放的对不对?” “为什么,陈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因为我退婚,导致你心怀怨恨” “傻逼娘们,闭嘴!” 傅瑜的话被陈堪粗暴的打断,但陈堪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盯着朱济熺。 朱济熺被陈堪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随后心中便生出一股羞怒。 堂堂亲王之尊,竟然被一个废物给威胁了。 偏偏他还真不敢乱动弹。 朱济熺的亲卫紧紧的将朱济熺护在身后,色厉内荏道:“陈堪,你可知冒犯亲王是什么罪名,你就不怕御史参你吗?” 闻言,陈堪抠了抠鼻子,向那侍卫弹出一颗鼻屎,一副完全没所谓的样子。 “很好,陈堪,此次本王棋差一着,放本王过去,今日之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朱济熺也从最初的暴怒之中冷静下来。 但他此言一出,一旁的傅瑜脸上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样子。 她听见了什么? 自己的表兄,堂堂亲王,竟然对着一个前几日才被他们羞辱了一番的废物服软了? 朱济熺的亲卫们,脸上也是瞬间布满不忿之色。 堂堂晋王府,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羞辱? 陈堪惊愕道:“王爷,您在说什么啊,下官可是来救火的。” 朱济熺咬牙切齿道:“陈堪,你不要得寸进尺。” “王爷要走,当然可以,只不过下官带了这么多人前来救火,又不辞辛劳的跑去五城兵马司,废了好大劲儿才借来那么多水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不成王爷打算让我手下这些兄弟就这么白跑一趟?” 抢劫,赤裸裸的抢劫。 第四十五章 很有前途的胖子 朱济熺还没说话,一旁的傅瑜便忍不了了。 指着陈堪怒斥道:“陈堪,你这是趁火打劫。” 陈堪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呵斥道:“傻逼娘们儿,闭嘴。” “你你” 傅瑜两眼之中露出委屈之色,眼看泪珠就要掉落。 朱济熺连忙将他搂进了怀里。 随后从头上的梁冠之上摘下一颗鸡蛋大小的珍珠丢给陈堪。 冷着脸道:“辽东的东珠,价值千金,可以了。” “呵!” 陈堪冷笑一声,拿着珍珠打量了一下,不满道:“王爷这是打发要饭的?” 朱济熺闻言,眉头一皱,也没有犹豫,又从腰间扯下一块古玉扔给陈堪。 “前朝暖玉,产自西域,值五千金。” 傅瑜急了,喊道:“表兄,那可是” “无妨。” 朱济熺开口打断了傅瑜的话,随后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见状,傅瑜只能恨恨的剜了陈堪一眼。 那眼神,仿佛要将陈堪的心肝脾肺肾都剜出来似的。 对于傅瑜的眼神,陈堪直接无视。 拿着玉佩把玩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一眼朱济熺和傅瑜郎情妾意的恶心摸样。 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王爷不愧是王爷,出手就是大方。” 然后抬起手往下一按,吩咐道:“兄弟们,把刀收了,随我去救火。” 又朝着朱济熺笑道:“下官去救火了,王爷请自便。” “还愣着干嘛,救火啊。” 笑着踢了一下石稳的屁股,陈堪便大摇大摆转身离去。 石稳愣了一下,连忙追上陈堪。 此时,他对陈堪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可是一位亲王,竟然就这么在大人面前服软了。 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往,他想都不敢想。 “大人,咱们真的要救火吗?” 努了努嘴,石稳问得有些迟疑。 陈堪勃然大怒:“你傻逼啊,这么大火怎么救,看着火别让火势蔓延到两侧的民居就行。” “是是是。” 看着陈堪的背影走远,朱济熺脸上露出阴毒之色,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自洪武三十一年继承了晋王爵位以来,他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如果说昨天派出刺客时,他还抱着一幅可成可不成的无所谓态度。 那么此时,陈堪在他心里,便成了必杀的对象,位置还及其靠前。 “表兄。” 傅瑜一脸关切,紧紧的牵住朱济熺的手。 半晌之后,朱济熺脸色恢复正常,淡淡的说道:“走,去东城别院。” 走回被烧成一片残垣断壁的晋王别院大门口,陈堪的脸色也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干的事情,绝对算是捅破天了。 朱济熺绝不可能忍下这口恶气。 明日朝堂之上,对自己发难是一定的。 而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干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朱棣有心包庇自己,也不可能拉偏架拉得太明显。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方孝孺给不给力了。 随手将手中的暖玉和珍珠丢给石稳。 陈堪淡淡的说道:“找个当铺当了,珍珠的钱你和黄狗儿方胥三人平分,今天来的兄弟,每人十两银子,剩下的入公账。” 价值几万两银子的东西,陈堪就这么随手丢给自己,石稳吓得亡魂大冒,这要是摔坏了算谁的? 小心翼翼的将两样东西揣进怀里,石稳惶恐道:“大人,这太多了,属下不敢要啊。” “出息,这才哪到哪啊,一点开胃小菜罢了,告诉兄弟们,跟着我陈堪混,有肉吃。” 陈堪笑骂了一句之后,便盯着晋王别院的废墟怔怔出神。 闻言,石稳心里顿时一凛,只觉得老天开眼了。 默默的祝愿道:“希望大人公侯万代。” 毕竟,出手这么大方的上官去哪里找去? 晋王别院足足烧了一个上午,陈堪便站在这里看了一个上午。 直到晋王别院烧无可烧之后,陈堪才朝水车队伍招了招手。 随着大量的清水浇在废墟之上,整个永宁街顿时被灰尘笼罩。 火已经烧灭了,陈堪便撤回了堵在街道两头的锦衣卫。 没有了锦衣卫的封锁,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张永来到陈堪面前,指着眼前化为废墟的晋王别院,哭丧着脸道:“大人,这这这,您闯大祸了啊,下官要被你连累死了。” “别害怕老张,相信我,你不仅不会有事,反而还会升官你信不信?” 陈堪拍着张永的肩膀宽慰了他一句,随后问道:“这些水车你自己弄回去,还是我给你弄回去?” “唉,还是下官自己来。” 张永幽怨的看了陈堪一眼。 责怪陈堪,他肯定是不敢的,毕竟陈堪可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锦衣卫,还是锦衣卫的高级官员。 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是锦衣卫强行征用的水车,现场也是锦衣卫封锁的。可他身为南城兵马司指挥,一个失察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罢官就算是好的了,还升官,我信你个鬼。 糟老头子坏得很 收拾完首尾,陈堪便带着麾下回了锦衣卫衙门。 至于回来干嘛,肯定是回来吃饭啊。 放了一早上的火,这可是个体力活,换谁谁不累啊。 遣散了麾下的锦衣校尉们。 陈堪再次来到厨房。 胖厨子一看见陈堪,便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转身走进厨房里开始准备食材。 看着胖厨子如此自觉,陈堪笑了。 这是个很有前途的厨子。 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子色香味俱全,有肉有菜,令人一看就食指大动的美食就摆在了陈堪眼前。 “打包!” 陈堪口中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厨子便很有眼力劲的将这些饭菜装进了食盒。 陈堪提着食盒吹着口哨一蹦一跳的朝自己公务房走去。 一进门,就老老实实的将菜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摆在桌子上,恭敬道:“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 “嗯。” 纪纲从属于陈堪的位置上站起身来。 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在桌子前,提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夹了几口菜后,纪纲看着站在一旁的陈堪,淡淡的说道:“英雄出少年啊,坐下来一块儿吃点?” 第四十六章 为艺术买单 对于纪纲的客气话,陈堪还没有傻到当真。 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呵呵。” 纪纲轻笑一声,也未多言,慢条斯理的吃着。 待桌子上的饭菜见底,纪纲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 随口道:“站着干嘛,坐。” 陈堪撇了撇嘴,依言走到纪纲对面坐下。 待陈堪坐下,纪纲淡淡的说道:“上任第二天就给我捅这么大的篓子,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陈堪低下头,回道:“属下知错。” “知错?” “呵呵,好一个知错,你倒是说说,你错哪了?” 纪纲面色不变,端着一个白瓷酒杯全神贯注的打量着,全程没有看陈堪一眼。 瞄了一眼纪纲的表情,陈堪正色道:“属下错在没有及时将永宁街的大火扑灭,以至于在一定程度上在百姓之中造成了恐慌。” 闻言,纪纲脸上露出一抹难明的微笑,问道:“这么说,你是去救火的?” “是,可惜属下去晚了,终究还是没能在大火之下救出晋王殿下的宅子。” 陈堪说得很认真,语气之中满是惋惜。 纪纲听得也很认真,只是眼神之中裹不住的笑意出卖了他心里的想法。 半晌之后,纪纲起身来到陈堪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道:“这锦衣卫指挥使,就该让你来做才是。” 陈堪惶恐的辩解:“属下不敢,大人明鉴。” “知道你不敢,记得,明天见了陛下也这么说。” 再次拍了拍陈堪的肩膀,纪纲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背着手出了门。 陈堪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再一再二,过分了! 对于纪纲的敲打,陈堪毫不意外。 说到底,纪纲是他的顶头上司,自己闯出这么大的祸,他也难辞其咎。 别看纪纲好像对此事轻飘飘的便揭了过去,那是因为陈堪早已想到了对应之法。 否则,面对一位亲王的压力,即便是纪纲,也不得不考虑此事对锦衣卫带来的影响。 收拾好空盘子回到厨房,胖厨子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陈堪大快朵颐之后,叼着牙签走出厨房,刚出门,就感受到了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却是来自一个有着一双三角眼,一张鞋拔子脸的阴险家伙。 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时,那人忽然低声道:“你就是陈堪?” 对于来人莫名其妙的敌意,陈堪有些茫然。 “我就是陈堪,肿么了?” “哼,本官北镇抚司卫镇抚李延,陈堪,本官奉劝你一句,做人做事,别太独了。” “哪来的神经病?” 陈堪嘀咕了一声,随后绕开他扬长而去。 莫名其妙的人,他懒得搭理。 他昨天才到锦衣卫赴任,连自己手下的人都没认全,更别说认识李延。 得罪李延,那就更谈不上了。 这份敌意,来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神经病!” 摇了摇头,陈堪快步朝着锦衣卫大门走去。 李延看着陈堪的背影,脸上则是露出一副憎恨之色。 随后冷哼一声朝厨房走去。 出了大门,陈堪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果然,好心情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烧完朱济熺的宅子,陈堪只觉得现在浑身通透。 于是他当即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反正他的官职只是临时设置的,也没有公务神马的,还有整整一个下午,不翘班难道待在锦衣卫里浪费生命吗? 至于翘班之后去干什么,还没想好。 但肯定比待在锦衣卫里有意思。 迎面正好遇到方胥带着人不知道要去哪里。 陈堪牙签一吐,当即抬手拦下了他:“方胥,带人随我出衙门办点事。” “大人,什么事?” 或许是大家早上一块儿去烧宅子烧出来了战友情谊。 陈堪一说要带他去办事,方胥的心里就火热起来,主要是,跟着这位大人办事,它不仅爽,还有钱拿啊。 “边走边说。” 陈堪背着手走在前面,随口问道:“李延这人你认识?” 陈堪刚说出李延这个名字,方胥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尴尬。 点头应道:“属下之前便归属于李大人麾下,还有邢方百户。” “原来如此!” 陈堪恍然大悟,他还奇怪那李延怎么对自己这么大敌意呢。 感情是被自己挖了墙角啊。 算了,不重要。 反正陈堪也没打算在锦衣卫长待。 “对了大人,咱们去办什么事啊?” 陈堪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方胥问道:“带钱了吗?” 方胥点点头,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出钱袋。 递给陈堪道:“早上从晋王那要来的珍珠,属下分了一千三百两银子,只不过没带在身上。现在只有这么多,大人您要多少钱,不够的话我马上让人去取。” 陈堪打开钱袋倒出几颗碎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约莫三四两多点的样子,还有一把散碎的铜钱。 随口应道:“够了,这附近哪有可以听曲的地方?” 方胥眼睛一瞪,惊讶道:“啊,大人是想……” 陈堪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就单纯听曲,想什么呢你。” “秦淮河船坊。” “走着,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想起某位穿越者前辈荒淫无道的公务员生活。 陈堪决定效仿一下,大手一挥,便带着十多个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向着秦淮河杀去。 —— 夕阳西下,陈堪满脸通红,像逃似的逃下了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 两世为人,虽然一直保留着清白之身,但陈堪自问前世也算是“阅女无数”了。 什么小泽,苍井,波多等老师的大作,他也没少在夜深人静的进行学术研究和观摩。 但是面对着胆大又火热,还热情得不要不要的大明女子。 陈堪终究还是不敌,一个下午就败下阵来。 跟在陈堪身后的方胥和麾下的锦衣校尉们倒是没什么表情,显然他们对于这种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娱乐活动不太感兴趣。 方胥咂摸着嘴,一脸肉痛的说道:“大人,咱们花了三两银子,就为了看一群娘们扭扭屁股?” 一听这话,陈堪顿时就不乐意了。 望着方胥满脸嫌弃道:“俗,俗不可耐,我们这是为艺术买单,你懂个屁啊!” 第四十七章 臣冤枉啊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雅人士,陈堪认为,为艺术提供滋养的土壤一直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也是他应尽的义务。 但很明显方胥是个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一听陈堪说这是在为艺术买单,便摇头反驳道:“属下还是觉得不值当,三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三个月的生活了。” 说完,一脸向往的说道:“还是十八坊的半掩门划算,过夜也就二十个大子。” “嗯嗯!” 方胥的话,顿时引来麾下一群锦衣校尉们的应和。 陈堪:“……” “一群俗人,本官羞于与你们为伍!” 撂下一句狠话,陈堪满脸晦气的和方胥等人拉开了距离。 路过市场,陈堪停下了脚步。 那位前辈似乎每一次听完小曲都要买一袋青桔回家,自己又怎能让他专美于前呢? 逛了一圈,没看到青桔。 再逛一圈,还是没有! 算了,不重要,其他水果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随手买了一袋夏桃拎回家。 才刚刚进门,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陈堪回头看去,昨天给他拎点心的那个小太监正站在门口,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看着他。 “陈公子,哦不,陈大人,陛下口谕,让您明日一早与方大人一同进宫。” 话一说完,便转身一溜烟跑了,好像陈堪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陈堪看着小太监跑远,若有所思。 朱棣让他进宫,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小太监脸上的讨好之色还有那似乎面对洪荒猛兽似的态度,是肿么回事? 当然,陈堪还不知道,他现在狠人的人设已经在各大官员和勋贵之间狠狠的立起来了。 毕竟是晋王府别院被烧这么大的事情,再加上陈堪根本没做任何遮掩。 所以,短短一天时间之内,整个京师有点身份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陈堪这个名字。 也知道了他喜欢一言不合就烧人家宅子。 试问,面对一个连亲王的宅子都说烧就烧的人,换谁谁不慌啊。 摇摇头,将那小太监抛之脑后。 回到家中,从师娘郑氏那得知方孝孺还未回家,陈堪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睡梦之中,陈堪觉得自己好像被谁偷袭了。 “小混球,还不给老夫醒来。” 方孝孺的声音若隐若现,陈堪睡眼朦胧。 “要去上朝了吗?” “混账,陛下问你话呢?” 方孝孺的怒喝声响起,陈堪陡然惊醒,看着眼前的场面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奉天大殿之上,朱棣身着明黄色衮龙袍,正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而朱棣的下方,晋王朱济熺似乎刚刚说完什么,沉着脸,看向陈堪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气。 几个身着绿袍的御史站在大殿中央,须发皆张,被陈堪的状态气得不轻,看表情,宛如要将陈堪生吞活剥。 陈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朝堂之上,连忙站直身子。 顿了顿,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实在是太困了。 三更天就被方孝孺从床上拖起来,进了皇宫又听了许久的朝臣奏事。 关键大臣们讲话,还抑扬顿挫的,像极了催眠曲。 于是,陈堪百无聊赖的靠在柱子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现在,估摸着朝臣们已经说到自己了。 陈堪张了张嘴,有些茫然的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方孝孺问道:“陛下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 第四十八章 跟回家一样 陈堪嗷这一嗓子,效果很好,只见大臣们瞬间便将惊愕的目光投向了陈堪。 而陈堪则是一下子跪倒在大殿中央,满脸委屈的大叫道:“陛下,他们冤枉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众大臣:“???” 一瞬间,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着陈堪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样子,朱棣差点笑出声来。 这小子,太会演了。 于是他赶紧装配合道:“哦,他们怎么冤枉你了?” 陈堪道:“他们冤枉臣纵火烧毁晋王殿下的别院,陛下明鉴,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纵火烧毁一位亲王的府邸啊。” 陈堪此言一出,王姓御史瞬间气得脸色通红,大声呵斥道:“陈堪,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你还想狡辩吗?” “狡辩?” “这位大人此言何意?” 王御史怒道:“那么多百姓亲眼看见你烧了晋王殿下的宅子,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陈堪反驳道:“谁看见了,谁,这位大人,说话做事要讲证据,有谁看见了,你倒是把他请出来啊。” “昨日,永宁街的百姓都看见了你,容不得你在这里胡搅蛮缠,陛下,臣请即刻诛杀此僚。” 王御大袖一挥,应了一句后便转头看向了朱棣。 陈堪也懒得跟他多说,看着朱棣拱手道:“陛下,臣昨日确实路过了永宁街,但这也不能证明晋王殿下的宅子就是臣烧的?臣还说昨日里看见王大人去逛青楼了呢。” “混账,竟敢凭空污蔑老夫的清白。” 陈堪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应道:“你又没有亲眼看见本官烧毁晋王别院,岂不是同样信口开河?” 说完,陈堪径直朝朱棣道:“陛下明鉴,微臣昨日里乃是发现晋王别院起火了,特意赶去救火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可以为微臣作证。至于王大人说是微臣放火烧了晋王殿下的别院,纯属无稽之谈,试问,微臣若是放火之人,又何必要去救火呢?” 朱棣闻言,转头看向朱济熺,问道:“晋王,你说陈堪放火烧了你的宅子,可有证据?” 朱济熺看了陈堪一眼,缓缓摇头道:“没有。” 朱棣又问:“可有证人?” 朱济熺点头道:“有,昨日永宁街上的百姓可以为臣作证。” “笑话。” 帮助陈堪说话的那个官员顿时反驳道:“难道要将百姓带来朝堂之上作证吗,那大明那么多政务还要不要处理了?” 顿了顿,对着朱棣拱手道:“陛下,依臣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失火案罢了,放在朝堂之上讨论能得出什么结果,臣请陛下将此案打回刑部,由刑部查出一个真相之后,再来论罪不迟。” 高明! 陈堪偷偷为他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方孝孺的马仔,一句话便将此事的性质给定了下来。 “诸卿以为呢?” 朱棣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朱济熺身上。 朱济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他也清楚,有方孝孺力保,自己想要在朝堂之上将陈堪定罪是不可能了。 继续扯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另寻他法。 遂点头道:“臣无异议。” 一群大臣则更没有什么异议了。 为了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藩王,得罪圣眷正浓的方孝孺,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至于几个为朱济熺出声的御史言官,朱济熺都同意了,他们还能有什么话说? 而陈堪这个当事人,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见所有人都没意见,朱棣朝着一侧喊道:“纪纲,先将嫌犯陈堪收监。” “是。” 身为天子亲军统领的纪纲,自然有在朝堂之上拿人的权力。 一声令下,门外冲进来两个锦衣校尉,架起陈堪便朝外面走去。 陈堪没有反抗,反正是锦衣卫的诏狱收押自己,又不是刑部的大狱收押自己。 跟回家一样,有什么好反抗的。 出了奉天殿,两个锦衣校尉有些歉意的的在陈堪耳边低声道:“大人,对不住了。” “无妨,对了,记得把那个胖厨子调到诏狱来给本官做饭,其他人做的本官吃不惯。” 陈堪被锦衣卫带走,朱棣看着刑部尚书雒佥,淡淡的吩咐道:“先立案,此事便由刑部全权负责,记住,一定要还晋王一个公道,但也千万别冤枉一个好人。” 好人二字,朱棣咬得特别重。 雒佥顿时心中了然,拱手道:“陛下放心,此事微臣会亲自把关。” 正所谓,高端的朝争往往只采用最朴素的斗争方式。 所以一群人打了一通嘴炮之后,一位亲王的别院被烧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草草了事了。 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啊。 当然,说草草了事或许也不尽然,毕竟刑部还得为这事儿操心呢。 回到北镇抚司诏狱里面,陈堪丝毫没有身为犯罪嫌疑人的自觉。 以千户石稳为首,带着总旗方胥在内的一大票人,被他指挥得忙上忙下。 不蹲大牢,陈堪是不敢的。 但是蹲大牢的时候利用有限的条件改善一下自己的牢狱生活,很合理? 陈堪现在就是在合理的利用有限的条件。 石稳带人去给陈堪买生活用品,方胥带人去给陈堪打扫牢房,又遣出几个锦衣校尉去恭恭敬敬的将厨房的胖厨子请到了诏狱之中。 当方胥带人将陈堪要蹲的那间大牢的墙面都用石灰水细细的冲洗了一遍之后,陈堪终于心满意足的踏进了这间散发着各种花香的大牢。 石稳也带着人将新买的铁床、被褥、书桌、灶台、恭桶、锅碗瓢盆还有一大堆零食和新鲜的食材搬进了牢里。 方胥还很贴心的将隔壁的一间牢房与这间打通,隔断出两个小房间。 一个房间给厨子住,一个房间给陈堪出恭用。 安置好了一切,石稳躬身道:“大人,您在里面吃好喝好啊,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属下说,属下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您添置好。” 陈堪没好气道:“啧,我这是蹲大牢,你以为来度假呢,还吃好喝好,没事就赶紧滚。” 第四十九章 我愿意什么 看着眼前堪称豪华的牢房,陈堪不由得想起了刚穿越过来时的惨状。 同样都是蹲大牢,区别咋就那么大呢? 陈堪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慨道:“这他妈才是给人住的牢房啊。” 看着战战兢兢的胖厨子,陈堪顿时露出了尖酸刻薄的嘴脸,指着灶台道:“本官饿了,马上给本官做饭。” 胖厨子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就不能在外面做好了给您送进来吗?” 陈堪板着脸道:“不能。” “为什么?” “因为本官得罪了晋王,怕被人下毒,你就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做饭,本官安心点。” 陈堪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了胖厨子根本没办法拒绝。 胖厨子很想反驳。 这里可是锦衣卫,论玩毒,锦衣卫才是祖宗好吗,谁那么大胆子敢在锦衣卫的饭菜里下毒? 但是他不敢。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生火做饭去了。 可能,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陈堪躺在床上默默的等着胖厨子饭菜做好。 心里不断的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 朱济熺在朝堂之上的发难,被方孝孺轻松化解,而朱棣也明显是要拉偏架的。 所以这件事情在朝堂之上打了个圈,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朝堂手段没用,那接下来朱济熺很有可能采用其他手段。 包括但不限于刺杀,下毒等卑鄙无耻的招数。 而自己布下的手段,最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的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那么这半个月之内,自己的小命可就全看锦衣卫的守卫给不给力了。 至于刑部那边,朱济熺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这年头又没有手机监控啥的,而证人,陈堪可不信永宁街的百姓敢进锦衣卫衙门来指认自己。 等他们去调查,去取证,再到自己定下罪名,半个月早就过去了,而那时,朱济熺也该倒台了。 很好,到目前为止,局势依旧在自己的掌控中。 确信没有什么环节出现纰漏之后,陈堪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原本他最早是打算用宁王朱权来开刀的。 但朱济熺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都要削的,削谁不是削呢? “大人,饭好了,请用。” 胖厨子小心翼翼的将饭菜端到陈堪床前的桌子上,便打算转身回自己房间。 “站住!” 陈堪从思索中回神,看着满满的一桌子菜,说道:“这么多菜本官一个人也吃不完。你拿个碗来,一样夹点,一块儿吃了。” 胖厨子一愣。 陈堪笑道:“没错,本官就是信不过你。” 胖厨子:“” 就算信不过你也不要赤裸裸的说出来好吗,我们厨子没有尊严的吗? 胖厨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含泪吃了三大碗米饭。 与此同时,奉天殿偏殿之内,朱棣和道衍,李景隆相对而坐。 朱棣正一边看着奏折,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御膳房送来的饭食。 而李景隆就像屁股上长了颗痔疮似的,时不时的抓耳挠腮,时不时的又挪挪屁股。 唯有道衍是在认认真真的吃饭。 “给朕坐好!” 朱棣突然呵斥了一声,李景隆乖乖坐正,不敢再乱动。 待奏折看完,碗中的食物也刚好见底。 放下奏折,朱棣问道:“陈堪这小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你知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道,跟臣没关系。” 李景隆脖子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哼!” 朱棣冷哼一声,随后说道:“你去告诉陈堪,就说他的削藩之策,朕同意了。” 李景隆小声嘀咕道:“陛下,那是臣的削藩之策。” 朱棣没有纠结李景隆的话,转头对着道衍问道:“先生,陈堪前日里派出的人现在到哪了?” 道衍应道:“回陛下,此时约莫到宋州地界了。” “嗯!” 沉吟了片刻,朱棣道:“本王这个好侄儿,既然他那么想待在京师,那就让他永远留在京师。” 道衍闻言,摇了摇头,笑道:“陛下,若是如此,光靠陈小子那点手段,只怕是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朱棣正色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贫僧的意思嘛,自然是要陛下再添一把火,众人添柴,火焰才会高,火小了可烧不死人。” 道衍说完,脸上就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朱棣则是恍然大悟。 只有李景隆一脸懵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又要放火? 片刻后,朱棣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看着李景隆吩咐道:“你再派一路人马赶去太原,告诉山西布政使司,让周璟,张春全力配合陈堪派去的人。” “是。” 李景隆站起身来,虽不明,但觉厉。 而陈堪这边,也迎来了第一个前来探监的人。 朱高煦:“没错,又是在下!” 陈堪就奇了怪了,他和朱高煦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这一步。 怎么走哪都能碰到朱高煦。 见陈堪拧巴着脸,朱高煦不满道:“怎么,看你这意思,是不欢迎本王?” “没有,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能来,我这小小的牢房里那是蓬荜生辉,辉到发烫了都。” 给朱高煦搬了个胡凳,陈堪好奇的问道:“不知殿下此来,所谓何事?” 朱高煦嘴角一挑,笑道:“听说你又进大狱了,自然是来看看你这个倒霉蛋。” “什么叫又,我这叫自保之道。王爷高高在上,又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苦楚呢?” 陈堪的话一语双关。 话音刚落,朱高煦就变了脸色。 如果说上一次在牢中陈堪说的那些话还能用巧合来解释的话,那么现在朱高煦百分比确定,陈堪绝对知道些什么。 他的心里阴晴不定,在胡凳上坐下,同样是一语双关道:“陈堪,本王此来,一来是为看望旧友,二来是想搭救于你,若是你愿意,本王现在就可以去求晋王揭过此事。” 陈堪笑道:“我愿意,我愿意什么,我愿意为殿下效力吗?” 朱高煦猛地起身,瞪大双眼惊愕道:“陈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第五十章 有勇无谋 “这里是锦衣卫诏狱,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倒是殿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陈堪应了一句,随后指着胡凳笑道:“别那么大反应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微臣把您给怎么了呢,请坐。” 朱高煦现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 因为朱棣还没说出那句:“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所以他现在还知道装一下。 只不过,陈堪深知,朱高煦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不论是手段,心机,还是运气,他都比不过留守北平城那位贪吃的世子殿下。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靖难之时的那点军功。 所以陈堪也不怕直接与他挑明这个话题。 就算挑明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与朱高煦反目而已。 陈堪不在乎。 而朱高煦也不愧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物,虽然被陈堪的话惊了一下,但也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依言坐下,望着陈堪,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片刻之后,直接问道:“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本王自问从入京以来,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陈堪递给他一杯甜酒,说道:“天气太热,喝杯甜酒去去暑气。” 朱高煦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来一饮而下, 陈堪指着杯子道:“就是这么露馅的。” 朱高煦满脸狐疑之色,端起酒杯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道:“老友,就别卖关子了。” “呵呵。” 陈堪笑了笑,取过杯子给朱高煦续上一杯。 淡淡的说道:“我认识的高阳郡王殿下,从前可不会喝这种软绵绵的只有女人才喝的东西,他只喝烈酒。” “哦?” 朱高煦笑了笑,示意陈堪继续说下去。 将甜酒递给他,陈堪继续道:“在我的映像中,那个高阳郡王似乎永远是意气风发的。 该生气时就生气,该发怒时就发怒,该痛饮时就痛饮,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揍他丫的,就算闯下大祸也在所不惜。 那样的高阳郡王,虽然脾气暴躁,做事冲动,但相处起来很舒服。 但现在,我认识的那个高阳郡王殿下,似乎不见了。” 陈堪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高煦。 “有趣,原来看待事情还能用这种方式吗?” 朱高煦恍然大悟,继而话音一转,问道:“那你如何看待现在的汉王?” 陈堪不怀好意道:“你真想知道?” 朱高煦很正式的朝陈堪拱了拱手,正色道:“愿闻其详。” “有勇,无谋。” 陈堪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 而朱高煦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求知的问道:“何也?” “殿下什么时候见过满山跑的猴子,忽然就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得道高僧?”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高煦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连道了三声原来如此,朱高煦站起身来,眼中的柔和早已被冷漠取代。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堪,说道:“本以为本王的伪装天衣无缝,现在看来,本王的手段还是太稚嫩了。” “嗯,殿下知道就好。” 陈堪老神在在的坐在凳子上。 是嘛,这才是朱高煦嘛。 一个丘八,非要搁这装什么文化人,酸溜溜的。 卸下了伪装之后,朱高煦只觉得通体舒泰。 看着陈堪问道:“既然连你都看破了,想必父皇和大臣们应该也都看破了。” 陈堪指了指北平的方向:“不止哦,还有北边的世子殿下您可别忘了。” “也罢,既然如此,那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天下是本王和父王一刀一枪打下来的,父皇坐,本王没意见,但凭什么那个死胖子也要骑在本王头上拉屎撒尿,本王不服,陈堪,你可愿效忠本王?” 朱高煦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虽是在询问,言语之中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味道。 陈堪将手中的空酒壶丢到一边,笑道:“不!愿!意!” “嗯?” 朱高煦眉头一皱,陈堪的回答属实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了。 不愿意你跟我废那么多话? “陈堪,你可知你错过了什么?” 陈堪翻了个白眼,还能错过什么,错过被做成瓦罐鸡的机会呗。 站起身来,陈堪笑道:“王爷说笑了,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人物,小胳膊小腿的,经不起折腾。另外,我只效忠于陛下,效忠于大明。” 陈堪的言外之意朱高煦听懂了,他不愿意卷进争储的漩涡。 谁赢,他效忠谁。 但此刻,朱高煦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像陈堪这样能将局势把握得如此透彻的青年才俊,正是他身边所欠缺的。 所以他罕见的第二次对同一个人抛出了橄榄枝。 “陈堪,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选择效忠本王,本王保证,你不仅能立即脱离牢狱之灾,还能即刻青云直上。” 陈堪笑了笑,弯下腰道:“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了的话,微臣恭送王爷。” 朱高煦深深的看了陈堪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他爱才,但他更是一位亲王。 目送着朱高煦远去,陈堪重新开了一壶甜酒,靠着墙角自斟自酌起来。 朱高煦接二连三的找到他,肯定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虽然不知道他看上自己什么,但争储之事,陈堪敬谢不敏。 趁着这个机会,早点把话跟他挑明了也好,了却一桩心事,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朱高煦前脚刚走,陈堪的牢房里又迎来了第二个访客。 李景隆大大咧咧在陈堪面前坐下,又毫不客气的伸手取过一个酒壶。 将一壶甜酒彻底喝干后,随手丢到一边。 随后问道:“我刚才在诏狱门口遇见汉王殿下了,来找你的?” 陈堪道:“是。” “哦。” 李景隆哦了一声,随后说道:“汉王不是什么好人,他心思不正,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省得将来被他牵连。” “咦~” 陈堪大惊,这话是大明公认的草包李景隆能说得出来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李景隆根本不是草包? 第五十一章 陛下动手了 看着李景隆一脸睿智的样子,陈堪实在是很难将他和草包二字划上等号。 “陛下动手了,这些日子出入你房间的人和物品我会亲自把关,你安安心心的待在这里,不过我琢磨着你可能也待不了几天。” 正在陈堪惊疑不定的时候,李景隆却并未纠结,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陛下动手了?” 陈堪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毕竟是和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 李景隆道:“陛下说,晋王殿下那么喜欢京师,那就让他一直待在京师好了。” 闻言,陈堪的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了下去。 朱济熺可以说是自己来到大明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 如果陈堪不能将朱济熺扳倒,那朱济熺迟早会把他弄死。 现在朱棣下定了决心,再有自己早就安排好的手段,陈堪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全靠公爷操劳了。” 李景隆眸子眯起,笑道:“放心,晋王,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行了,我走了,你安安心心待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李景隆赶来诏狱之中,似乎只是为了向陈堪传达一下这个消息。 陈堪起身相送:“公爷慢走。” “对了,听说指挥使大人觉得你只做一个校检卫镇抚太屈才了,正在向陛下请求在北镇抚司多设一个卫镇抚之职,属意由你出任。” 临走时,李景隆随口说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八卦新闻。 “真的假的?” 陈堪有些惊疑不定,狗日的纪纲,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李景隆摆摆手道:“本公爷也是听说的。” 送走李景隆,陈堪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 纪纲要给自己转正,这是什么心态? 难道他不明白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的道理吗? 还是说李景隆在说谎? 但离间自己和纪纲对他有什么好处? 陈堪的优点是聪明,两世为人的阅历,再加上他清楚的知道历史的走向,所以他总能快人一步对任何事情做出应对。 前世在历史书上学到的东西,让他拥有了傲视这个时代的资本。 但聪明人一定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多疑。 现在的陈堪就陷入了多疑的牛角尖里。 各种阴谋论交织穿插在脑海之中,让他的脑袋胀痛。 反观出了诏狱的李景隆,哼着小曲就朝偎翠楼走去。 显然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他确实没骗陈堪,纪纲确实问过朱棣,能否将陈堪长久的留在锦衣卫。 但朱棣拒绝了。 李景隆只是换了一种说法,以及没有将朱棣拒绝纪纲的事情告诉陈堪而已。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以来,时刻守在诏狱大门口的方胥一共拦下了十二波妄图混进诏狱之中的人,其中包括三波被买通的锦衣校尉,四波伪装成罪犯,被锦衣卫逮进诏狱,还有五波悄悄咪咪摸进诏狱的刺客。 不得不说,能将锦衣卫买通到这种程度,朱济熺也算是下血本了。 当然,这些人也未必就是朱济熺一人派来的。 但不论是陈堪,还是李景隆,又或者是纪纲,全都不约而同的将这笔帐算在了他身上。 只不过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那是朱棣的自留地。 他们的脚步也就只能到诏狱大门口就到头了。 而进了锦衣卫,就算想死,那都是一种奢望。 所以陈堪现在,正端着一杯甜酒慢慢的品着,他的脚边,则是三个被折磨得没了人样的刺客。 “大人,都掏出来了,属下保证他们所言绝对不会有一句假话。” 方胥满脸戾气。 躺着的三个刺客,听见方胥的声音,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极其令人恐惧的东西。 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手脚不停的抓挠。 但绑在他们手上和脚上的绳子极大的制约了他们的发挥,只见他们手腕脚腕处都被绳子勒得浸出鲜血亦浑然不知。 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陈堪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方胥,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刺客,捂着鼻子问道:“如你们所说,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晋王的手里,你们确认,你们愿意出面指认晋王殿下?” “愿意,愿意,罪民愿意,罪民愿意指认晋王殿下。” 陈堪一开口,三个刺客便争先恐后的求饶起来,相比锦衣卫惨无人道的折磨,什么妻儿老小全都不重要了。 “好。” 陈堪点了点头,转头问方胥:“锦衣卫有没有能力将他们的妻儿老小从太原转移到京师?” 方胥嘿嘿一笑道:“大人,这天下,只有咱们锦衣卫愿不愿意去办的事情,就没有咱们锦衣卫办不到的事情。” “别贫,能办到就赶紧去办,办得不好我拿你是问。”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罪民给您磕头了。” 三个刺客闻言,顿时又惊又喜,激动得热泪盈眶。 “别给本官整出什么幺蛾子,你们的家人就会没事,否则,锦衣卫的手段你们都清楚。” 嫌恶的在鼻尖上扇了几下,方胥便很有眼力见的叫人将三个刺客抬出了陈堪的牢房,又将地面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待刺客被抬出去后,方胥低声道:“大人,他们的家眷,是否需要” 方胥一边说着,一边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堪现在也很纠结,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讨厌无穷无尽的复仇闹剧。 但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祸不及家人。 将来陈堪也会有家人。 而朝堂之上,陈堪也不敢保证自己是穿越者就能一直一帆风顺。 他虽然随时喊着要杀人全家,但这句话的作用大抵等同于草泥马这样的语气助词。 这些刺客,他们是来刺杀自己的,怎么折磨他们陈堪都不会有半点恻隐之心。 因为陈堪很清楚,如果自己落在他们手里,结果也不会比自己对他们好。 但家眷,他们都未必知情。 沉默了良久,陈堪终究还是没能踏过良心那关。 方胥看出了陈堪的犹豫,低声劝慰道:“大人,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第五十二章 小侄替你不值啊 “随便安个罪名,流放岭南。” 最终,陈堪做出了决定。 他一直觉得朱棣是暴君,就是因为朱棣动辄就诛人九族。 这样做虽然不容易留下后患,但牵连太广,有伤天和。 在不留后患和良知之间,陈堪还是决定要良心。 一个穿越者,混成杀戮机器,那也太不像话了。 方胥对于陈堪的命令,一向是一丝不苟的执行,既然陈堪都这么说了,方胥也只能感慨几个刺客好运道了。 让方胥出去之后,陈堪便开始掰着手指算自己出狱的日期。 自己蹲大狱这十几天,方孝孺一次都没有来诏狱看望过自己。 但陈堪敢打包票,自己所有的算计一定都在方孝孺的掌控之中。 想来,方孝孺应该已经盘算好怎么帮自己把这件事情收尾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自己出狱之后,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名都会被他洗刷得干干净净。 在心里推算了一下方孝孺会怎么帮自己洗刷罪名之后。 陈堪心满意足的躺回了床上。 喃喃自语道:“黄狗儿应该已经秘密回京了,朱济潢也该到了,毕竟这可是王位,不知道陛下这把火会烧多大,能不能把朱济熺烧死,要是烧不死,还得想办法斩草除根,真是令人苦恼啊” 东城,晋王别院,一脸晦气之色的朱济熺正在接待同样一脸晦气之色的宁王朱权。 朱权是个年纪与朱济熺差不多大的青年男子,剑眉星目,脸颊轮廓分明,脸上的坚毅之色与略显阴柔的晋王朱济熺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和朱济熺主动来到京师不同,宁王朱权,是他妈被朱棣裹挟到京师来的。 没错,就是裹挟。 建文元年七月,朱棣起兵靖难,以迅雷不及掩耳拿下了北平周边的军事重镇。 时任军师的道衍告诉朱棣,欲得天下,非宁王麾下朵颜三卫相助不可。 而朵颜三卫,是朵颜,泰宁,福余三部蒙古骑兵的统称,后人又称作兀良哈三卫。 时年八月,建文帝担心朱棣与朱权联合起来,便下令召朱权回京。 但有代、岷、周、湘前车之鉴,朱权哪里敢回京,便对朱允炆的命令不予理睬。 朱棣一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于是在十月份部署好北平的守卫之后,便挥师东进大宁。 此时大宁的驻军基本上都被调到了由大宁通往内地的门户松亭关,闻讯连忙北上支援。 但朱棣用出了一招反间计,大宁驻军兵变降燕。 毫不知情的朱权身边就仅剩下待削的朵颜三卫守卫。 朱棣来到大宁,将麾下的军队隐藏起来,单人单骑进了大宁城。 一进城就对着朱权嚎啕大哭,谎称自己起兵是被逼无奈,请弟弟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朱权信以为真,便上表朝廷为朱棣谢罪,请求朝廷赦免他。 但朱棣这个老六,一边拖住朱权,一边遣亲信混入城中,以重金贿赂朵颜三卫的将士。 于是,朵颜三卫就这么华丽丽的叛变了,朱权与其家眷也被朱棣裹挟带到了北平,最后带到了京师。 而朱权也是个傻子,靖难途中,朱棣为了更好的利用朱权在军中的威望,在牙帐内设置二榻,表面上让他与自己平起平坐,共同接受军中启事,并允诺他:“靖难事成,天下平分。” 就是这样一个大饼,朱权竟然信了,不仅信了,还真的开始为朱棣出谋划策,草檄传谕,制造舆论。 等到了京师,朱棣登基了,朱权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朱棣这个老六给骗了啊。 但这个时候朱棣已经大权在握,他唯一的依仗朵颜三卫也唯朱棣的命令马首是从。 朱权就是想反抗,一没有兵权,二没有人心,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朱权心里现在有多郁闷,那就是麻绳提豆腐,别提了。 而为什么今天他会来朱济熺的府上赴宴,则是因为上午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加郁闷的事情。 到了京师以后,朱权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但朱棣大势已成,朱权对于平分天下之事,自然不敢再提。 但朱权想着,好歹我也在靖难之中立下了那么大功劳。 就算你不跟我平分天下,那给我换一块富裕一点繁华一点的封地总可以。 于是朱棣说可以。 朱权就说了,我要苏州! 朱棣摇摇头,京畿重地不可分封,朱权又说,那我要杭州,不出意外,再次被朱棣拒绝。 然后朱权郁闷极了,就问那我要了两处你都不给我,你倒是说可以把哪里分封给我啊? 朱棣在地图上大手一划拉,建宁,重庆,荆州,东昌,你就说你要哪? 朱棣拉过地图一看,就这些地方,我一个都不想要啊。 朱棣就说,只有这四个,你都不要那我就没辙了。 朱权闷闷不乐的出了皇宫,便收到了朱济熺的邀请。 哎嘿,您猜怎么着,两个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了。 一个是宅子被烧都讨不回公道的失意王爷,一个是被朱棣再三哄骗的冤种王爷。 两个失意的男人待一起能干嘛,只能是喝酒解闷了啊。 酒过三巡之后,朱济熺双眼朦胧,脸色通红。 忽然一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随后看着朱权颓然道:“十七叔,小侄,小侄替你不值啊。” 朱权同样是醉眼朦胧,被朱济熺突然来上这么一下,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但随即听到了朱济熺这句话,端着酒杯的手顿时为之一顿。 “大侄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醉了。” “不,小侄没醉,小侄就是为十七叔感到不值。” 朱济熺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一句话过后,脸上便满是不忿之色。 朱权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这个大侄子想干什么? “十七叔,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现在陛下却连一块封地都不给你换,小侄真是替你感到不值当。” 朱济熺越说越来劲,又灌下几杯酒之后,忽然怒道:“若非有您相助,四叔哪能坐得了这天下。” 闻言,朱权心里一惊,连忙呵斥道:“大侄儿,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呢?” 第五十三章 朱济潢 被朱权这么一呵斥,朱济熺似乎清醒了几分。 甩了甩头,随后朝自己的嘴巴上轻轻拍了几下。 随后笑道:“十七叔教训得是,小侄是有些醉了,说的都是胡话,小侄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哼。” 朱权怒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大侄子,别怪十七叔没提醒你,当心祸从口出啊,你这大嘴巴的性子,真该改一改了。” “是是是,是小侄的错,不该非议四叔,不该非议陛下。” 朱济熺好像真的意识到错了,连忙改变口风。 随后自罚了三杯,然后便只是劝酒,再也没提其他事情。 但朱权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和这个大侄子打过的交道也不算少了,朱棣还未起兵靖难的时候,宁、燕、晋、辽、庆、肃、秦、代等八大藩经常会合兵一处扫荡草原。 当时的晋藩还是朱济熺的父亲晋恭王朱棡,但朱济熺朱高煦等年纪稍微大点的王二代,也基本上都会随军出征。 与年纪比自己要大得多的三哥朱棡和四哥朱棣相比,显然这些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侄子更对他的胃口。 在军中的时候,朱济熺可不是这种性子。 见朱济熺又要给自己斟酒,朱权伸手挡开。 随后起身说道:“罢了,今日心情不佳,这酒还是改日再饮,大侄子,我先走了。” 说完,朱权就要离开。 “十七叔,别着急走嘛,再陪侄儿喝几杯。” 朱济熺一把拉住朱权,举着酒杯就要往朱权的嘴里送去。 朱权伸手抵住酒杯,淡淡的说道:“改日,本王今日还有要事,你也醉了,去歇息一下。” 说完,不顾朱济熺的挽留,一甩袖子便走远了。 “诶,十七叔,别走啊” 看着朱权越走越远的身影,朱济熺的眼中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片刻之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朱济熺身旁,拱手问道:“王爷,如何了?” 朱济熺随手将酒杯丢进凉亭外的湖泊里,淡淡的说道:“本王这位十七叔,怕是已经被四叔吓破胆,成了一条断脊之犬。” 说完,顿了顿,缓缓道:“不足与谋。” 听完朱济熺的回答,中年男子沉吟道:“那,要放弃拉拢宁王吗?” 朱济熺摇了摇头:“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下,本王就不信,他心里当真对四叔没有一丝不满。”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后不再说话。 朱济熺继续道:“锦衣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锦衣卫守卫森严,想在锦衣卫的地盘上杀掉陈堪,很难。” “罢了,放弃,不要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了咱们的大事。” 朱济熺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仇恨之色。 随后问道:“景先生,你那边,确定没有什么问题?” 中年男子拱手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好。” 朱济熺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微风吹拂在脸上的舒坦。 二人沉默片刻后,朱济熺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半点迷蒙之色。 “三日后,若是秦王那边还没有消息,景先生就直接动手。” 中年男子缓缓点头道:“可以,只是晋地与北平,就要仰仗王爷了。” “放心,明日本王便会去向四叔请辞,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封地。” 陈堪还不知道朱济熺已经放弃了刺杀他的打算,因为在大牢里坚守了半个多月,陈堪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一个长相与朱济熺有着五六分相似,但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双眼之中带着一些狡诈与奸猾的青年。 昭德王朱济潢,晋恭王朱棡的第三子。 朱济熺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想要扳倒朱济熺,必须得此人出马不可。 历史上记载朱济熺幼时在南京读书,与建文帝朱允炆,秦隐王朱尚炳,明仁宗朱高炽关系甚好,所以朱济熺对于朱棣篡位之事心里很是不满。 此事被朱济潢得知后,便上蹿下跳的给朱棣上眼药,最终朱棣才在永乐十二年下定决心将朱济熺废为庶人。 而现在,因为陈堪的原因,朱济熺想要再潇洒十二年,那就是痴人说梦话。 陈堪在打量着朱济潢,朱济潢同样在打量陈堪。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锦衣卫镇抚使,朱济潢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就是陈堪?” 陈堪:“”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这么问? 难道正常人见面不该是互相关心一句,吃了吗? “我就是!” 陈堪应了一声。 朱济潢大大咧咧的在陈堪面前坐下,问道:“就是你说,只要我来京师,你便能让我成为晋王?” 陈堪摇摇头:“我没说啊!” “混账!” 朱济潢勃然大怒,他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他确实没说,是我说的。” 一道声音从牢房之外传来,朱济潢转头看去,顿时露出一脸谄媚之色:“表兄,此言当真?” 李景隆一脸郁闷道:“不当真我大老远把你从太原叫过来干嘛,你以为我这个锦衣卫镇抚使很闲吗?” “嘿嘿嘿,表兄别见怪,小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嘛。” 面对着李景隆,朱济潢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叫一个阿谀谄媚。 连陈堪看了都觉得替他脸红。 “起开!” 李景隆不满的呵斥了一声,朱济潢便乖乖站了起来。 来到朱济潢刚才坐的胡凳上坐下,李景隆将一封奏折在陈堪面前晃了晃,一脸奸笑道:“老弟,猜猜这是什么?” 陈堪白眼一翻,道:“山西布政使司的奏折!” “咦?” 李景隆猛地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陈堪一耸肩:“猜的呗!” “神了啊,你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李景隆有些狐疑:“不是黄狗儿告诉你的?” 陈堪以手扶额:“知道你还问。”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猜得到呢。这个黄狗儿,本官都让他别乱说了,要是打草惊蛇,我废了他!” 李景隆有些不满,得到这个奏折时他就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没动手前,千万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第五十四章 清理一下门户先 朱济潢站在一边偷偷的打量着陈堪和李景隆。 对于他们的谈话,朱济潢听不懂。 但是直觉告诉他,李景隆手上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他能否当上晋王的关键。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跪在李景隆身旁,伸手抱住了李景隆的大腿,喊道:“表兄,看一眼,给我看一眼。” 李景隆和陈堪同时愣住。 这个朱济潢是脑子有包吗? “死开。” 李景隆满是厌恶的看了朱济潢一眼。 言语之中对于这位嗣王更是毫无敬意。 要知道,纨绔子弟也是分等级的。 像李景隆这种根正苗红的功勋二代,又继承了国公的爵位。 对于朱济潢这种庶出的野种,向来是看不上眼的。 哪怕朱济潢姓朱,而他姓李。 “赶紧滚开,别影响我说正事。” 李景隆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很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草包到这种地步呢? 但朱济潢却抱着李景隆的大腿死不松手,任凭李景隆怎么咒骂也充耳不闻。 陈堪饶有兴趣的这一幕,一个草包竟然在嫌弃另一个草包,多新鲜呐,说出去都没人信。 “呼~” 李景隆深呼吸一口气。 随后看着陈堪缓缓的说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用不了几天,你就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现在我话说完了,出去清理一下门户先。” 陈堪点点头:“公爷请自便。” 李景隆一瘸一拐的拖着像生根在腿上的朱济潢出了诏狱,片刻之后,门外便响起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对于朱济潢的惨叫声陈堪充耳不闻,只是心中有些感慨。 朱棣还真是够狠啊,对付起自己的亲侄儿来都丝毫不留情面。 当然,陈堪感慨的不是朱允炆,而是朱济熺。 原本陈堪只是想让黄狗儿带朱济潢来京师,当着朱济熺的面在朱棣面前构陷一下他,再借着方孝孺的手,将朱济熺贬为庶人,然后再想办法弄死他。 但现在朱棣一出手,连山西布政使司也卷了进来。 朱济熺想不死都难啊。 感慨一番,陈堪只恨自己不能亲眼见证这必将载入历史的一幕。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敌人即将落幕,不能亲眼见证,陈堪深以为憾。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第二天,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之中,朱济熺正在慷慨激昂的陈述着自己必须要回封地的理由,什么麾下兵马不能一日无将了,什么封地的子民正在嗷嗷待哺了。 只是等他口干舌燥的讲完了一大堆理由之后,预料之中的的“准”却是迟迟未至。 朱济熺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了一下朱棣的表情。 只见朱棣也正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在看他。 不知怎地,朱济熺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陛下,臣锦衣卫镇抚使李景隆有本奏。” 恰逢此时,李景隆站了出来。 不等朱棣开口,李景隆便看着朱济熺说道:“微臣收到检举称,晋王殿下于封国之内私藏刀兵,招募兵马,意欲谋反!” “什么?” “怎么可能?” 李景隆此言一出,宛如一个炸弹丢进了水里,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朱济熺闻言,眼前霎时一阵眩晕,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 顷刻之间,已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朱济熺想不通,明明自己的谋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才对。 为此他不惜以己身为铒,孤身进京只为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李景隆没理由知道才对,难道是他们,没可能啊,他们只会比我更恨朱棣才对啊。 “晋王,晋王?” 朱济熺此时心中慌乱无比,就连朱棣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朱济熺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引起了朱棣的怀疑。 莫非朱济熺,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晋王,你有何话说?” 朱棣加大了声音。 朱济熺闻言,膝盖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陛下,微臣冤枉啊。” “这是构陷,没错,是他们,是锦衣卫在构陷微臣。” 朱济熺汗流浃背,指着李景隆大声尖叫道:“假的,你们竟敢构陷本王。陛下,臣要参锦衣卫和山西布政司,他们构陷亲王,形同谋逆。” 李景隆怜悯的看了朱济熺一眼,上前一步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并非构陷,此次检举揭发晋王殿下谋反的人证就在殿外,是真是假,请陛下召进大殿一问便知,另外,臣手中有山西布政司,左右使周璟,张春的联名检举奏折一封,请陛下过目。” 闻言,朝臣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看向朱济熺的目光都充满了惊愕。 自建文朝开始就一直薄有贤名的晋王殿下,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宫人从李景隆手上接过奏折呈给朱棣,朱棣随手翻阅了一下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看完之后,将奏折递给宫人,冷冷的说道:“传阅诸卿。” 太监不敢怠慢,捧着奏折便来到方孝孺身前。 如今方孝孺身为吏部天官,大明朝又没有宰相,他就是百官之首。 方孝孺看完了奏折,点点头道:“确为山西布政使司所奏。” 随后将奏折递给兵部尚书茹瑺,便不再言语。 等文武百官将奏折都看了一遍之后。 朱棣再次看向李景隆道:“你不是说有证人吗,宣。” “宣昭德王朱济潢觐见。” 一听见朱济潢这个名字,朱济熺彻底绝望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这个一事无成草包弟弟会从中作梗。 但自己这个草包弟弟,整日里不是吃喝嫖赌就是四处闯祸,也没道理知道自己的谋划才对啊? 龙椅上的朱棣看见朱济熺绝望的表情,心中的则是更加疑惑。 正所谓,冤枉你的人远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有多冤枉。 朝臣们不知道,但朱棣可是知道,眼前这一幕,不过是陈堪联合自己唱的一出大戏而已。 但怎么看朱济熺的样子,就好像心里真的有鬼呢? 难道自己这个大侄儿,真的背着自己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五十五章 构陷 “臣朱济潢,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济潢刚刚走进大殿,朝臣们便难以自抑的偷笑起来。 主要是朱济潢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委实可笑。 朱棣一脸狐疑的看着朱济潢,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朱济潢一脸无所谓的应道:“回陛下,微臣刚才进宫的时候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怎么会摔到眼睛,你怎么摔的?” “噗……” 朝臣们更好笑了,这位陛下也是焉坏焉坏的,明明就是被人打的,还非要问人怎么摔的,太不厚道了。 果然,朱棣此言一出,朱济潢脸上便露出尴尬之色,支支吾吾道:“这个就是,这样…那个…” “行了,别这个那个的了,你说晋王谋反,可有证据。” 朱棣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朱济潢如蒙大赦,想起进大殿时李景隆交代他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嚎叫道:“陛下,我兄长他,只是一时糊涂哇。还请陛下念在宗族的情分上,不要怪罪于他。” 朱棣眉头一皱:“朕是问你有没有证据。” “有,兄长他一时糊涂,在封地内囤积了一些兵刃,招募了一些兵马,陛下遣出一队钦差一查便知,另外,还有建文余党蛊惑兄长,若非他们蛊惑,兄长也断然不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明察啊。” 构陷嘛,朱济潢自然是张口就来,反正他对这位兄长早已是深恶痛绝,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所以他一边为朱济熺求情,一边在朱济熺的心窝子上捅刀子,心里面完全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每说出一句话,朱济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你放屁,陛下明鉴,臣没有谋反,更没有勾结建文余党,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构陷微臣。” 终于,朱济熺慌了,连忙跑到大殿中央跪下,看着朱济潢的眼神之中满是怨毒之色。 “兄长,回头是岸呐,你当真要让晋王一脉为你陪葬吗?” 朱济潢在卖力的表演,只是配合着被打成猪头的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朱济熺慌乱道:“不,我没有。” 而现在,朝臣们看着朱济熺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 你没有,你的亲弟弟难道还会诬告你吗? 见表演得差不多了,朱棣知道,该收尾了,否则再演下去就要露陷了。 给了身旁的的内侍一个眼神,内侍顿时会意。 上前一步大喝道:“肃静。” 这声肃静一出,朱济熺顿时瘫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 “来人,将晋王暂且收押。” 朱棣开口了,他也明白,戏演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瘫倒在地上的朱济熺忽然惨笑起来。 他这一举动直接将朱棣搞懵了。 朱棣沉着脸问道:“晋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济熺站起身来,收敛笑意,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朱棣。 片刻之后,说道:“技不如人,本王,无话可说。” 闻言,朱棣终于变了脸色。 原以为是自己在构陷,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感情这大侄子竟然还真有这种想法。 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朱棣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得当堂诘问纪纲,只得对着朱济熺怒问道:“这么说,你承认了是吗?” “不错,四叔,这天下你坐得,侄儿为何便坐不得,怪只怪您开了一个好头啊,如今侄儿棋差一着,您要杀要剐,侄儿悉听尊便。” 朱济熺把心一横,看着朱棣,脸上满是嘲弄之色。 “来人,将晋王朱济熺的蟠龙袍脱去,打入诏狱!” 晋王朱济熺勾结建文余党意图谋反的新闻瞬间占据了京师里的娱乐头条。 就连在狱中的陈堪,在听完事情的始末之后,也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为是构陷,没想到是真的! “怎么敢,他怎么敢的啊?” 始作俑者陈堪一脸震惊,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 因为历史上的朱济熺可没有真的谋反。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引起了蝴蝶效应,导致朱济熺的野心膨胀了? 李景隆同样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今天早上朱济熺在朝堂之上承认了谋反之后,简直给他雷得不轻。 直到现在,整个人都还没缓和过来。 “老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算到晋王要谋反,所以才给他来了个将计就计。” 李景隆的大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欲望,现在,他对于陈堪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堪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说这只是个巧合你信吗,我也没想到朱济熺会如此胆大包天啊。” 对于陈堪的辩解,李景隆露出了一副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的表情。 随后忽然热切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查查宁王,万一宁王也谋反了呢?” 奉天殿,散朝后的朱棣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整个后殿之内的陈设全都被他砸成了一片废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纪纲,纪纲呢?” 朱棣双眼通红,满身戾气。 现在的他心中可谓是又惊又怒。 他没想到朱济熺竟然真的敢谋反。 若是没有陈堪率先出手构陷朱济熺,那岂不是意味着朱济熺此次谋反很有可能成事? 而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竟然没有事先察觉到。 若非朱济熺今天在朝堂之上吓破了胆,那岂不是说他现在都还有可能被蒙在鼓里? 可笑的是,他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能够轻松拿捏朱济熺。 没想到到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陛下,晋王全部交代了,与他接头的是前御史大夫景清,他们约定好,于明日在淮南府率先造起声势,待陛下您的目光放在淮南之后,晋王便会从晋地领兵攻伐北平,与之形成南北呼应之势。” 纪纲匆匆而来,看着满地狼藉,不由得心中一惊。 “景清,景清,好,好啊,哈哈哈哈,真好啊。” 朱棣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一脚踹在纪纲的胸口。 纪纲瞬间被朱棣一脚踹得往后滑了好几米,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第五十六章 那他妈是人情事故啊 朱棣确实有暴怒的理由,他重设锦衣卫是为了监察天下的风吹草动。 但这一次,晋王造反的消息,锦衣卫却没有得到丝毫的风声。 尤其是,京师还是天子脚下。 锦衣卫不仅没有提前查出来晋王要造反,就连一直在抓捕之中的建文余党景清,都能够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堂而皇之的进出京师这个天下首善之地。 由此可见,锦衣卫现在松懈到了什么程度。 若非陈堪瞎猫碰见了死耗子,所有人都还被朱济熺蒙在鼓里呢。 朱棣如何能不怒? 纪纲瞬间就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对锦衣卫不满到极致了啊。 强忍着心口的剧痛,连忙爬起来五体投地的跪在朱棣跟前请罪。 “陛下,臣有罪,锦衣卫这些日子松散了不少,此皆臣御下不严所致,请陛下治罪。” 朱棣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是御下不严吗?” “请陛下治罪。” 纪纲头埋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暴怒的朱棣有多恐怖纪纲很清楚。 认错的态度越诚恳,越有可能得到朱棣的谅解,一旦想着辩解什么,必定招来朱棣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 “哼!” 朱棣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张还算完整的胡凳上坐下,眼神冰冷的望着五体投地拜倒在自己眼前的纪纲。 “朕要知道,除了景清之外,还有多少建文余党参与进了这件事情当中,还有多少人是包藏祸心的。另外,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你若是坐不下去,朕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坐。”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办。” 纪纲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只觉得脸皮烫得厉害,同时心中也是恼怒不已。 堂堂锦衣卫,居然要靠瞎猫撞见死耗子才能撞破晋王谋反的阴谋。 看来是这些日子自己将手下的小崽子们放得太松懈了。 在心里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好好管教一下麾下的小崽子们,纪纲抬起头道:“若是三天之内,不能将景清及其余党抓获,臣,甘愿引颈就戮。” “滚!” 正所谓,帝王一怒,血流漂杵。 才刚刚松懈下来不到一个月的大明京师,顷刻间再次戒严。 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随处可见。 许多曾在朱棣入主应天时口中有过不满的官员们还在家中安坐,锦衣卫便破门而入,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人带走。 没有罪证,甚至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只有一句疑似建文余党。 敢于反抗的,当场格杀无论。 一时间整个京师哭声震天,官员人人自危,就连百姓们也都闭门不出。 明明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大街之上却看不见一个百姓。 与此同时,纪纲亲自带队,直直的朝着淮南府扑去。 然后,身在锦衣卫诏狱的陈堪就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狱友。 “什么情况,陛下把整个朝堂都一锅端了吗?” 陈堪隔着栅栏,看着一票又一票的官员被锦衣卫们丢进牢房。 心中只觉得无比荒唐。 这不是一两个官员入狱那么简单,从第一个官员被抓进诏狱之后,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两百之数了。 整个京师有品级的官员才多少? 朱棣这是不打算要国家了吗? 还是说,大明的政务不用处理了? 还能这么玩的吗? 陈堪心里冒出一大串问号。 还好,陈堪熟悉的人里面,暂时还没有人入狱。 朝一个锦衣校尉招了招手,陈堪问道:“这些人,什么情况?” 那校尉见是陈堪,躬身道:“回大人,这些人都是疑似参与了此次晋王谋逆的官员,指挥使大人下令让我等将他们先行逮捕,待他从淮南回来后再亲自进行审问。” “哦!” 陈堪明白了,纪纲这是要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开始大肆株连和构陷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主线任务被触发了? “叮,请宿主做出选择。 一、成为救世主,解救即将被纪纲冤杀的官员们,与纪纲成为政敌,奖励,方孝孺的青睐。 二、假装视而不见,成为纪纲的帮凶,辜负方孝孺的期望,奖励,纪纲的青睐。” 苦中作乐的自己给自己加了一道系统提示音。 陈堪心里开始纠结起来。 这要是一两个人,自己救了也就救了,纪纲知道了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重新再给他找个立功的机会。 但这是一两百人,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员被抓进来,自己又还没有得到朱棣的赦免,只能待在诏狱里,这要怎么救? 拿命救吗? 纠结了半天,陈堪也没辙了。 方孝孺真的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 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诏狱之中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和叫冤声,陈堪有些心烦意乱。 伸手取过一壶甜酒,一口灌下一大半。 可惜甜酒虽然有度数,但度数并不算高。 灌了半壶甜酒,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 “唉,都他妈什么事儿啊,天生操劳命,苦啊~” 低声咆哮了一下,陈堪将手中的酒壶狠狠的砸在地上。 “来人!” 陈堪把心一横,暗道不就是救人吗? 大不了和纪纲过过招。 就不信我一个先知先觉的穿越者,还能被你一个酷吏踩在脚下了。 自我安慰了一句,陈堪还是决定跟着方孝孺的脚步走。 “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多时,两个锦衣校尉闻声赶来。 “把方胥叫来。” 对着两个锦衣校尉吩咐一声,陈堪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纪纲把一大半的人都带去淮南府捉拿景清及其余党了,也就是说目前锦衣卫里,除了李景隆之外,就属自己的官职最大。 但自己在锦衣卫里并没有什么声望,能动用的人手充其量就是石稳麾下收了自己赏钱的几个百户,另外就是方胥和黄狗儿。 这就意味着,单靠自己的能力根本没办法保住这么多官员。 怎么办,怎么办呢? 每次一遇到这种只凭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的事情,陈堪就头疼无比。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又得想办法去借势。 借势是那么好借的吗,那他妈都是人情世故啊。 第五十七章 二进宫圆满了 “大人,您找我?” 方胥来得很快。 整个锦衣卫里,如果说陈堪还有心腹的话,那一定不是他最早认识的黄狗儿。 而是这个对陈堪有着救命之恩的方胥。 因为从他被动脱离李延麾下,转投陈堪开始,就意味着方胥往后只能和陈堪绑在一块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堪有些心烦意乱的对着方胥招了招手。 方胥不明所以的靠近了一点。 “你现在马上去吏部尚书府邸,告诉我老师,让他务必给刑部那边施加一些压力,我现在着急出去,另外” 方胥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黄昏时分,一个小太监出了宫门朝锦衣卫诏狱而去。 小太监名叫宋新,他去锦衣卫诏狱的目的,乃是为了释放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小太监一路走一路摇头,他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么多人都看见那人烧了废晋王的别院,为什么刑部会和陛下说证据不足,无法立案呢? 难道是刑部徇私枉法? 那为什么陛下还会同意刑部的说法,将那人无罪释放呢?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好在,他只是一个小太监,这些事情和他这样的小人物没有什么关系。 来到诏狱里,宋新看见了那个即将被他释放的人。 他住在诏狱里,但是和别的犯人不同,他的牢房里,不仅有各种吃食,还有床,床上还有洁白如新的被褥。 他住的诏狱,竟然比自己在皇宫里的住处还要好。 一瞬间,宋新有些怀疑人生。 但是他身负万岁的命令,所以他不敢怠慢。 在几个锦衣校尉的带领下,他踏进了那间比干净整洁的牢房,扯着尖锐的嗓音道:“有圣谕。”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深度思考的陈堪。 陈堪看着小太监,脸上露出了笑容。 诏狱再好,连续待了半个多月,陈堪也早就腻了。 不得不承认,方孝孺办事效率确实快啊,陈堪还以为自己怎么也得等到明天呢。 “罪臣陈堪,聆听圣训。” 牢房之中自然是没有香案之类的东西的,陈堪能做的便是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 好在小太监也不在乎这些虚的,扯着嗓子道:“刑部定论,嫌犯陈堪烧毁废晋王别院一事,证据不足,不予立案,着陈堪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知道朱棣将自己丢进大牢里是为了保护自己,但一听到自己被无罪释放了,陈堪心里还是有些激动。 二进宫,圆满了。 送走了小太监,陈堪顿时双目含煞,中气十足的喊道:“来人,将本官的官服佩刀取来!” 利索的换好了衣裳,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锦衣卫校检卫镇抚陈堪,又回来了。 出了诏狱,陈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李景隆这个家伙。 因为整个锦衣卫里,目前有资格提审朱济熺的人,只有这个家伙。 同时,纪纲不在时,也只有李景隆这家伙能指挥剩下的锦衣卫。 “镇抚使大人没在衙门里吗?” 匆匆走出诏狱,陈堪来到李景隆的房间却扑了个空。 “镇抚使大人下差了。” 值守的锦衣校尉眼中露出一丝苦涩。 陈堪愕然:“这种关头,他下哪门子差?” 不过想一想,以李景隆的性子,倒也不算奇怪。 毕竟他身份特殊,有时候连纪纲的帐他都不买。 方胥问道:“大人,要去国公府吗?” “不必,我知道他在哪里。” 陈堪摇摇头,看着方胥吩咐道:“你去找石稳,让他带人看好诏狱,今天抓进来的官员务必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另外,你再带人去多抓一些官员,不管有没有嫌疑,抓得越多越好,速度越快越好,最好能抓几个二三品以上的大员进来,但切记,不能伤了他们。” 方胥一愣,立身原地没有动弹,随后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讲些神么? 锦衣卫是嚣张,但二三品大员,那是你想抓就能抓的吗? 见状,陈堪眉头一皱,心知自己来锦衣卫的时间还是太短,没能真正将麾下人手收为己用。 但事到如今,陈堪也没时间去做更多了。 便故意板着脸道:“怎么,本官说话在锦衣卫里不好使是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此中深意本官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你只需听命即可。” 陈堪粗暴的打断了方胥的可是,随后便出门朝秦淮河的方向走去。 方胥留在原地满脸纠结,又得抓大官,还得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这种命令放在他小半生的锦衣卫生涯里也是相当炸裂的。 但陈堪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 毕竟,这位大人来的时间再短,终究是能一手将晋王这等大人物都扳倒的人,自己要是忤逆了他,他要弄死一个总旗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纠结许久,方胥跺了跺脚,还是一脸晦气的朝教场跑去。 凭借陈堪对李景隆的了解,自己去国公府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但秦淮河边那么多青楼,陈堪也不确定他会在哪一家。 倚红楼?偎翠楼? 来到倚红楼门口,陈堪不等老鸨子迎上来,便将牙牌举在手中。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躲开。” 老鸨子被陈堪的作态吓了一跳,连忙哭丧着脸喊道:“哎哟大人,咱们做的可都是正经勾当啊。” “曹国公在里面吗?” “曹国公?” 老鸨子一惊,随后连连摇头。 “不在不在,李公爷已经许久没来了。” 一听老鸨子这么说,陈堪扭头就走,他可不信老鸨子敢骗自己。 偎翠楼、燕来楼、春花楼、秋月楼 连续找了几家青楼都没有找到李景隆,陈堪有些郁闷。 难道李景隆这家伙转性了? 眼看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陈堪决定回衙门再说。 反正那些官员在诏狱里也不会少了一两肉,最多就是在大牢里多住几天。 管饭还不用干活,便宜他们了。 陈堪准备回衙门,但远处画舫上突然传来的一阵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五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你说小红姑娘正在陪贵客?老子就问你,在这京师里,还有哪门子贵客能贵得过本侯爷?” 能说出这么无脑的话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李景隆。 但这个人陈堪恰好认识。 朱棣登基时新封的武阳侯——徐景昌。 和根正苗红的李景隆不同,李景隆是正儿八经的在老爹李文忠死后继承的爵位。 徐景昌嘛,纯属捡便宜。 徐景昌是中山王三子徐增寿的儿子,徐达一共四个儿子,其中长子徐辉祖因在朱棣靖难时选择站队建文帝遭到朱棣记恨,现被朱棣软禁在家中。 而徐增寿则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帮助大姐夫朱棣,但他运气不好,在一次向朱棣偷偷传递消息时被朱允炆逮了个正着,便被建文帝亲手持剑所杀。 朱棣即位后,感念小舅子徐增寿的功劳,追封为武阳侯,由其子徐景昌继承爵位。 当然,真正吸引陈堪的不是徐景昌这个人,而是老鸨子口中的那个贵客。 在京师,身份贵得过徐景昌的人很多。 但身份比他尊贵的,还喜欢逛窑子的人,陈堪只能想到一个。 所以陈堪毫不犹豫的朝那艘画舫走去。 将锦衣卫的牙牌在老鸨子眼前晃了一下,老鸨子顿时脸色大变。 期期艾艾道:“大人,咱做的都是正经营生,也不敢包庇反贼啊,大人明鉴。” 而徐景昌一看见锦衣卫的牙牌,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在京师之中,不怕锦衣卫的人,还真是少数。 陈堪老神在在的看着徐景昌说道:“侯爷,锦衣卫办事,您请回。” 随后看向老鸨子:“我知道,曹国公在小红姑娘房里,带我去见他。” “哼,我们走!” 听见曹国公三个字,徐景昌忌惮的瞥了陈堪一眼,带着爪牙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老鸨子则是一脸为难:“这,李公爷来时吩咐过,不许让外人打搅到他。” “本官有紧急公务要见公爷,耽误了正事,你吃罪得起吗,再说了,本官和李公爷情同兄弟,哪来外人一说。” “是是是,公爷他在天字二号房。” 老鸨子说完,一脸哀求之色:“大人可别告诉李公爷是小人说的。” 得到想要的信息,陈堪早已迈进了大门,哪里还能听清老鸨子在说什么。 进了画舫,陈堪径直上了三楼,一路上,无数的莺莺燕燕朝他抛出了媚眼,若非自制力强大,他早就沦陷了。 听着门内传出男子的低吼声和女子的娇喘声,陈堪毫不犹豫的破门而入。 “啊~” “谁,找死吗?” 陈堪成功的收获女子的尖叫和李景隆气急败坏的咒骂。 “公爷,出大事了。” 陈堪一脸焦急之色的喊道。 “陈堪,你他妈” 李景隆还来不及问候陈堪的祖宗十八代,陈堪就将满地的衣袍丢在他脸上。 “公爷,锦衣卫出大事了,快跟我回衙门。” 见陈堪脸上焦急的表情不似作伪,李景隆强行忍住了无数句国粹。 一边将衣袍往身上套,一边骂骂咧咧道:“锦衣卫能出什么事儿?” “快走,来不及解释了。” 李景隆骂骂咧咧的和陈堪走下画舫,他的侍卫便将一顶软舆抬了过来。 李景隆坐上了软舆,这才一脸不爽的看着陈堪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啊?” 陈堪跟在软舆边上说道:“公爷,咱们可能有性命之危啊,指挥使大人想将咱们全都带上死路。” 李景隆不满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陈堪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添油加醋的说道:“京师一大半的官员都被抓进了诏狱,连三品大员都抓了好几个了,属下想阻止,但属下指挥不动他们,您快回去看看。” “什么?” 李景隆差点被陈堪的话惊得从软舆上掉下来,脸色一下子便难看起来。 “纪纲这是疯了吗?” 气急败坏的怒骂了一句,李景隆看着抬着软舆的侍卫骂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走快一点啊。” “呼~” 看着李景隆满脸焦急的样子,陈堪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事成了,有李景隆插手,不说这一次逮进诏狱的官员能全部放出去。 但至少能少死几个。 仓促之间,陈堪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一路赶回锦衣卫衙门。 李景隆刚进大门,光看着锦衣卫一片忙碌不休的景象,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来。 尤其是衙门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员被押进诏狱,其中还有不少是李景隆熟悉的面孔。 李景隆的脸上更是宛如吃了死苍蝇一般难受。 “疯了,疯了,谁让他们这么干的?” 咆哮了一声,李景隆转头看着身旁的锦衣校尉怒喝道:“还愣着干嘛,快去敲军鼓啊。” 锦衣校尉跑远,李景隆下了软舆,气急败坏的朝教场走去。 一边走一边骂。 “狗日的纪纲,自己想死就算了,干嘛还要拉着老子” 陈堪也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跟在李景隆身后,眼中却清明无比。 看见方胥手中押着刑部侍郎进了衙门,不由得朝他瞥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陈堪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办法将事情闹大,一直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因为光靠常规手段,想救出那么多官员显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发生了晋王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之后,暴怒的朱棣肯定听不进任何劝诫,越劝,死的人就越多。 那既然常规手段起不了效果,陈堪便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不是要抓人嘛,那就可着劲儿抓,把所有人都抓进大狱。 人都抓完了,没有人做事情,陈堪就不信你朱棣一个人就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很简单粗暴的计策,但看李景隆现在的表情就知道,非常好用。 夜晚的教场之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鼓点。 正在忙碌的锦衣校尉们一愣,忙将手中的嫌犯急匆匆的塞进诏狱,随后一路小跑到教场上集合。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管事的镇抚使大人,正一脸暴怒的站在教场前。 第五十九章 发难 宽阔的教场,被竖起的火把照耀得宛如白昼。 无法无天的锦衣卫们此时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似的,安安静静的排列在教场之上,把头低得像鹌鹑。 李景隆坐在点兵所用的高台上,脸色阴沉。 “本官再问一遍,谁让你们去抓三品以上的大员的?” 李景隆此言一出,人群之中的方胥顿时有些心虚的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而锦衣校尉们则是面面相觑,今天的京师这么乱,鬼知道是谁先对三品大员下手的啊。 况且,指挥使大人也没说过三品以上的官员不能抓啊。 数千人站立的教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很好,都不承认是?” 李景隆眸子微微眯起,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 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李景隆大喝道:“千户石稳何在?” 石稳排开众人走上前来,下意识的瞅了一眼立身于李景隆身旁的陈堪。 在得到陈堪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单膝跪地道:“属下在。” “本官听说,今夜只有你麾下的锦衣卫未曾参与抓捕行动是吗?” 石稳沉声道:“回大人,属下今天得到指挥使大人的命令之后,便带人于京师各处缉捕建文余党,但黄昏时分,属下见诏狱之中逐渐有三品以上的大员被抓捕入狱,便去请示了卫镇抚大人,当时卫镇抚大人有令,让属下带人护住犯官们的安全,所以属下便一直守在诏狱之中。” “很好,你做得不错。” 李景隆赞赏的看了陈堪一眼,夸奖一句石稳后,转头看着陈堪问道:“这事儿,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陈堪为难道:“大人,属下就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找您回来主持大局啊。” “唔~” 李景隆蹙眉道:“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纪纲这狗日的。” 随后闭上眼睛开始沉思起来,显然正在犹豫要怎么办。 “大人,属下知道是谁对三品大员先动手的。” 忽然,一道高亢的声音打破了教场的寂静。 闻言,李景隆大喜。 “是谁?” 但看见此人,陈堪的眉头便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因为这人,正是对陈堪挖了他墙角而心怀怨愤的李延。 李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道:“最先动手抓捕三品大员的,乃是百户邢方麾下总旗官方胥,属下亲眼看见他将吏部侍郎抓进了诏狱,而诏狱之中收纳的第一个三品大员,便是吏部侍郎陈洽。” 李延此话一出,人群之中的方胥身上的冷汗瞬间便浸透了衣衫。 随后赶紧将求救的眼神看向陈堪。 陈堪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慌。 “哦?” 李景隆忽然怒目圆瞪,大喝道:“百户邢方,总旗方胥何在?” “属下在。” 邢方和方胥不敢怠慢,连忙出列来到李景隆前方跪下。 李景隆若有所思的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他知道,方胥还是陈堪亲自开口要到麾下的。 这两人,之前似乎就是这李延的麾下? “你们二人有何话说?” “这,属下不知情啊。” 邢方埋着头辩解了一句。 方胥脸色苍白,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抓的到底是谁啊。” “哼,大人,依属下看来,这方胥就是包藏祸心,打算陷锦衣卫于万劫不复之中。” 事到如今,谁都知道事态已经失控了,必须要找一个背锅的人。 而李延之所以站出来指认方胥,也不仅仅只是出于对邢方与方胥背叛他的憎恨那么简单。 他还想借此将陈堪也拉下水来,所以一开口,便是直接将一顶大帽子扣到了方胥头上。 谁都知道方胥和邢方现在是陈堪的手下,没有陈堪的指示,方胥一个小小的总旗官,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冲进一个三品大员的家中拿人? 方胥被李延这话一吓,更是瞬间汗如雨下。 一边用眼神朝陈堪求救,一边看着李景隆喊冤道:“大人,属下冤枉啊,属下真的不清楚自己抓的到底是谁,当时太乱了,所有人都在抓人,属下冤枉” 陈堪有些恼怒的看了李延一眼,他没想到,关键时刻会跑出来一个李延搅局。 而且这李延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着跪在下面汗如雨下的邢方和方胥,以及一旁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石稳,陈堪心中恼怒不已。 但他也清楚,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怂,必须出手保住邢方和方胥,否则人心就散了。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没人愿意跟着一个连一点事情都扛不下来的上官的。 “大人,这不过是李镇抚的一面之词罢了。” 陈堪开口替两人辩解了一句,随后看着李景隆道:“大人,虽然李镇抚信誓旦旦的说他亲眼看见,下官麾下总旗方胥是最先捉拿三品大员的,但鉴于方胥之前乃是李镇抚麾下,下官有理由怀疑,这是李大人对方胥转投下官麾下心怀怨恨,从而做出的泄愤之举。” “你放屁,此事乃是本官亲眼所见,难道本官还能欺骗镇抚使大人不成?倒是你陈堪,这么迫不及待的站出来为方胥辩解,本官还有理由怀疑,抓捕三品大员这事就是你指使的呢。” 听完陈堪的话,李延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似的,抬起头对着陈堪就是一顿输出。 “都给我闭嘴!” 李景隆听不下去了,看着两人怒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一点儿破事在这给我耍心眼子,有这功夫还不如给本官想想这事儿要怎么收尾。” “哼!” 陈堪和李延彼此愤恨的瞪了一眼,冷哼一声之后还是偃旗息鼓下来。 “大人,想知道是谁最先动手抓捕三品大员的还不简单?” 就在这时,队列中又走出来一人。 来人与李延长相形成两个极端,是个一脸书卷气息的中年人。 李景隆一脸狐疑的问道:“许远,你有办法?” 来人正是北镇抚司另外一个卫镇抚许远,他朝着李景隆拱手道:“很简单,只需请陈侍郎前来指认一番便可。” 第六十章 不是他 许远此话一出,陈堪脸色顿时就变了,跪在下方的方胥更是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但李景隆现在只想赶快将这个黑锅甩出去,根本没注意到陈堪的脸色变化。 反倒是一直盯着陈堪的李延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冷笑。 “可以,许远,你带人去请陈侍郎过来。” 李景隆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陈堪的脸色数变,李景隆让许远去,那岂不是自己想要在路上做点什么都做不到?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李延。 原本还没想过搭理他,不曾想关键时候会因为此人而导致功亏一篑。 可恨啊。 陈堪看着李延,眼中满是杀意,这是他来到大明之后,第二个想立刻弄死的人。 锦衣卫的诏狱距离教场并不算远,再加上陈堪下令让石稳保护好被拿进大狱的官员的人身安全。 所以陈洽很快便被许远带着两个锦衣校尉恭恭敬敬的“请”到了教场之上。 看见陈洽的瞬间,陈堪便在心里暗暗决定,待会儿若是他指认方胥,大不了自己舍下这块老脸在李景隆面前保下他。 这锦衣卫,不待也罢。 给朱棣立了这么多功劳,就不信朱棣还能因为这事儿砍了自己。 陈洽是个满身正气的中年人,由于常年身居高位的原因,所以此时哪怕身陷囫囵之中,也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全然没有其他低级官员面对锦衣卫时那种恐惧的样子。 看着教场之上数千人聚集的场面,陈洽抬起头,看着李景隆冷声道:“怎么,李公爷,把本官拿进诏狱还不够,这是准备恐吓本官,想依靠人数吓破本官的胆子,好让本官承认参与了晋王谋逆一事?” 不得不说,读书人的嘴皮子不是一般的利索。 听完陈洽这句夹枪带棒的话,原本郁闷无比的陈堪差点笑出声来。 李景隆满脸尴尬之色,朝陈洽拱手道:“陈侍郎说笑了,今日锦衣卫大肆捉拿犯官的事情可与本公爷没什么关系,都是指挥使大人下的命令,这不,本公爷回到衙门,发现许多人都抓错了,这才请你过来,想请你指认一下对你实施抓捕的凶手是谁。” 凶手二字,李景隆咬得极重,相当于明摆着告诉陈洽,不管你指认的是谁,我都会还你一个公道了。 一番话说完,李景隆心中羞恼不已,这对于嚣张惯了的锦衣卫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服软之态了。 但不服软又不行,这一次锦衣卫做得确实太过火了。 自太祖爷成立锦衣卫以来,除了寥寥几次的针对那几位朝堂大佬之外,还没有过这种一次性将京师大半官员拿进诏狱的情况。 更别说太祖爷那几次的意义与这一次完全不同。 太祖爷是为了打击党争,收缴权力,巩固皇权,借机为大明社稷的稳固打下百年之基业。 而这一次是什么,一个藩王谋反的构陷与株连。 根本都不在一个量级上。 这件事情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不知道陛下会暴怒到何种程度。 所以李景隆是不得不服软,不得不赶紧找一个背锅侠来为自己撇清关系。 “哼。” 听完李景隆的狡辩,陈洽一甩袖子,随后便一言不发。 陈堪站在李景隆身旁一动也不敢动,此时他若是有什么动作,那就真的是不打自招了。 心里着急,脸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陈堪现在是真的恨不得手刃李延这个狗东西。 见陈洽没有什么意见,李景隆不耐的喊道:“许远,开始。” 随着李景隆一声令下,两个锦衣校尉齐步来到已经瘫软在地的方胥身后,粗暴的将方胥架起。 似乎是怕陈洽看不清方胥的脸,许远还贴心的在两人身侧支起两支巨大的火把。 许远淡淡的笑道:“陈大人,是他吗?” 方胥见状,脸上忍不住闪过一抹惨笑。 要说心中不恨陈堪,那是假的,若非陈堪,他现在还是那个令百姓谈之色变的锦衣卫总旗官。 同时,方胥心中也有些淡淡的后悔,如果当初在秦淮河边没有出手,如果今夜对陈堪的命令视而不见,如果 第六十一章 文人杀人不用刀 李景隆一下子站起身来,蹭蹭蹭跑下点将台。 来到陈洽身旁,一脸狐疑道:“陈大人,你确定不是他?” 陈洽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李公爷是在质疑本官堂堂吏部侍郎,朝廷三品大员在说谎吗?” 陈堪也跑下点将台,只不过他没去官陈洽为什么会帮他遮掩,而是看着一旁的石稳和邢方怒骂道:“都他妈瞎了吗,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还跪着干嘛,当软蛋吗?” 陈堪话音一落,石稳和邢方便满脸戾气的站起身来,一人一脚将架着方胥那两个锦衣校尉踹得飞出去老远。 “大胆!” 许远一声怒喝,手下的千户顿时腰刀出鞘。 石稳也不甘示弱,一招手,麾下的锦衣校尉们同样抽出武器与许远麾下对峙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当本官是死人吗?” 李景隆怒了,一脚踹在李延肚子上,将李延踹得弯腰弓在地上,怒喝道:“要造反吗你们?” “哼,放下武器。” 许远怒哼一声,抬起手示意麾下收起武器。 随后跪倒在李景隆身前,拱手道:“大人恕罪。” 石稳同样一挥手,麾下锦衣校尉们瞬间收刀入鞘。 见状,陈堪也只好单膝跪地道:“属下御下不严,请大人治罪。” 就在这时,陈洽忽然走到陈堪身旁,看着陈堪,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随后对着李景隆说道:“李公爷今夜把本官请来锦衣卫,就是为了让本官看一场锦衣卫自相残杀的大戏吗?” 陈洽将请和自相残杀咬得极重。 但陈堪心里却是一瞬间就凉飕飕的。 原来文人杀人真的不用刀啊,一张嘴皮子便抵得上千军万马,真尼玛可怕。 果然,陈洽此言一出,李景隆的脸色顿时胀红宛如猪肝。 “南镇抚司指挥佥事何在,将李延收押,本官怀疑,今夜之事乃是李延所为,好好的给本官查一查,这个李延和废晋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景隆是真的怒了,锦衣卫今天可谓是在陈洽面前把脸都丢完丢尽了。 尤其是这个李延,原本李景隆在心里已经打算好,若是他真的能将陈堪拉下水,那用陈堪去背黑锅,他也无所谓。 兄弟不就是用来背锅的嘛。 但没想到这个李延这么不堪,眼见的必死之局都能被陈堪翻盘,还让他在外人面前出这么大的丑。 既然如此,反正都是背锅,你不能让陈堪背,那这个锅就你去背。 “大人,属下冤枉啊,大人饶命啊。” 李延慌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呢? 陈堪没拉下水不说,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李延,其实陈堪现在也很懵逼。 他记得自己最近没有花钱请演员啊。 “还愣着干什么?” 看着畏畏缩缩的指挥佥事,李景隆忍不住又是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指挥佥事卢阳心里突然有点委屈,明明大家都是正四品官,凭什么你李景隆就能对我又打又骂的? 但李景隆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 只好一副小受的样子,带着两个锦衣校尉将瘫倒在地上的李延架起来往诏狱拖去。 “大人,他在说谎,他在说谎,属下冤枉啊 第六十二章 提审晋王 陈堪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现在很期待明日早朝时朱棣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发现自己的朝堂空了一大半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想必纪纲应该是逃不过一顿毒打。 嗯,打倒大奸臣纪纲,人人有责。 将双手背在身后,陈堪看着一脸劫后余生的邢方和方胥,忍不住笑骂道:“什么表情,锦衣卫那么多事情不用做了吗,那么大的诏狱不用去守卫吗,镇抚使大人的安全不用负责吗?” 邢方和方胥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一抹坚定。 然后两人就像约定好了似的,忽然同时单膝跪在陈堪身前,低声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哪来的什么救命之恩,你们本来就是无辜的,那李延不过是因为你们投了本官麾下,对你们心生怨恨,所以才构陷你们而已,现在真相大白了,起来去干活。” 陈堪无所谓的罢了罢手,只带着石稳慢慢的朝诏狱走去。 他知道,今天过后,自己算是在锦衣卫有些根基了。 陈堪跟上了李景隆的脚步,便陪着他在诏狱里巡视起来。 李景隆越走,脸色便越是难看。 现在的锦衣卫诏狱里少说关了六七百位官员。 就连三品大员都有十几位。 但偏偏李景隆还不敢放他们走。 因为一旦将他们放了,锦衣卫好不容易在百官之中树立起来的威名就算是废了,将来再想展开监察百官的工作,官员们也不会把他们当成一回事。 但若是不放,明日早朝之上,李景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交代。 难道要告诉陛下,你的臣子都是晋王党,全部被锦衣卫抓起来了? 那可能这些晋王党的脑袋还没掉,他李景隆的脑袋先被陛下拧下来当夜壶了。 此时此刻,李景隆是真的恨极了纪纲。 你他妈倒是带着人跑淮南去了,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自己,我丢你老母啊。 陈堪倒是挺满意的。 虽然说中间出现了一点意外,差点被李延这个小人给搅了局。 但事情终究还是发展成了陈堪预想之中的样子。 陪李景隆逛了一圈诏狱,陈堪知道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呢,当然是提审朱济熺。 抓了这么多官员进来,其根源不正是因为朱济熺吗? 不审朱济熺,明天怎么有理由将这些官员放出去呢? 所以陈堪便假装苦恼的对着李景隆说道:“大人,这么多官员,咱们不可能把他们关到天荒地老,指挥使大人又去了淮南,属下担心,陛下会将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啊。” 闻言,李景隆更是气急,没好气的说道:“本官不知道吗,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一声不吭的把人全放了,那我们锦衣卫成什么了?” 陈堪面露思索之色,片刻之后,凑到李景隆的耳边说道:“下官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讲。” “讲啊,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该不该讲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李景隆顿时眼睛一亮,宛若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陈堪有些为难的打量了一下诏狱里的环境,随后说道:“公爷,诏狱繁杂,不是说话之地,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李景隆明白了他的一丝,蹙眉道:“去你之前住的那间诏狱。” 随后对着随侍的锦衣校尉吩咐道:“你们都去巡视诏狱,出了什么岔子老子抽不死你们。” 说完,自顾自的朝关押陈堪的那间诏狱走去,陈堪连忙跟上。 “现在可以说了?” 陈堪环视一圈,发现离自己最近的锦衣卫都在十米开外,而去还是石稳麾下,这才低声说道:“属下这个主意很有可能会得罪指挥使大人。” “行了,别卖关子了,你怕他纪纲,本公爷可不怕。” 李景隆对于陈堪卖关子的行为可谓深恶痛绝,当即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言外之意便是,有老子在,你怕什么。 听见李景隆这么刚,陈堪就放心了。 便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抓人不都是为了废晋王嘛,若是能拿到废晋王指认同党的口供,那咱们不是就有理由把抓紧来的官员都放了。” “咦?” 李景隆轻咦了一声,随后缓缓点头:“有道理,咱们抓的都是有嫌疑的人,只要帮他们洗脱了嫌疑,咱们也就没有理由扣住他们不放了,陛下那边也能交待过去。” 陈堪应合道:“是这个理,只是您提审了废晋王,那指挥使大人那边,咱们怎么交代?” 陈堪此言一出,李景隆的情绪瞬间就激动起来。 唾沫星子横飞,咒骂道:“交代,老子凭什么向他交代,藩王一事本来就是老子负责,老子还没怪他抢功呢,给老子留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自己倒是带着人打着抓建文余党的旗号去淮南府潇洒。” 李景隆越说越激动,竟直接指着淮南府的方向开始咒骂起来。 “纪纲,狗东西,我 第六十三章 他行吗 坑许远,是临时起意,也是因缘际会。 谁让陈堪和李景隆都不会审问犯人呢? “许远,他行吗?” 李景隆提出了质疑,显然是对刚才许远和李延信誓旦旦想把陈堪拉下水,最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模样心有疑虑。 “外行指导内行是大忌啊公爷,咱俩都不懂怎么审问犯人,也不知道怎么分辨犯人之言的真假,正所谓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您还能找到比许远更专业的人选吗?” 陈堪的话成功让李景隆打消了疑虑。 毕竟整个北镇抚司,还真找不出来比许远更专业的人了。 就算有,也是比许远身份更低的人。 晋王再怎么大逆不道,终究还是姓朱。 若是让寻常锦衣校尉来审,不说晋王愿不愿意,只怕皇宫里那位也不会愿意。 刚刚回到公务房的许远,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又收到了镇抚使的召唤。 低声咒骂了一句,许远却不得不赶紧去报道。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当他来到诏狱里,就看见陈堪站在李景隆身旁,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许远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一股不妙的感觉从心里升起。 尤其是李景隆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 信任? 许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但李景隆的眼神里,对自己的信任似乎又多了一些。 许远一头雾水的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参见大人,不知大人唤属下前来有何要事?” 李景隆没有搭话,反而转头看着陈堪,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堪顿时朝许远投去赞赏的目光。 不得不说,光看卖相,许远就甩了李延不知道多少条街。 三缕山羊胡,一脸正派,一看就是专家。 “既然人到了,那便走。” 李景隆站起身来,朝着诏狱深处走去。 许远虽然心中不安,但李景隆发话了,也只得跟上。 陈堪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直来到诏狱的最深处。 锦衣卫的诏狱自然也是分等级的,不同的人关押在不同的楼层。 朱济熺便是关押在地下二层最深处的天字号三号牢房。 诏狱以天地玄黄分类,能关在天字号牢房里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显宦,至少也得二品起步。 走到牢房门口,李景隆出示了镇抚使的牙牌。 两个守门的锦衣校尉便缓缓的推开用铁板做成的大门。 随着一阵沉闷的推门声响起,在一天前还风光霁月的晋王朱济熺,便映入三人的眼帘。 此时的朱济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静静的坐在地上,面目憔悴,双眼空洞。 见是李景隆来了,只是抬起头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直到,余光中扫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陈堪,给本王死来!” 朱济熺顿时就疯狂了,伸着双手仿佛要将陈堪隔着空气掐死,面目狰狞不似人形,眼神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走在最后面的陈堪被朱济熺如此作态吓了一跳。 直到发现绑缚在朱济熺双手双脚之上的铁链才松了口气。 而许远,这会儿也知道李景隆是要他来干嘛了。 顿时脸色苍白两股战战。 李景隆见状,回头不满的看了一眼陈堪。 “你在这,别人还怎么审案。” 陈堪巴不得李景隆赶自己走呢,见状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 “天亮之前,我需要拿到晋王一党的所有名单,否则,你就去和李延作伴。”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许远,李景隆就这么说了一句,便将他推进了关押朱济熺的大牢里面。 随着巨大的铁门被缓缓合上,牢房里瞬间传来震天的惨叫。 不过,却不是朱济熺的,而是许远的。 李景隆走到陈堪身旁,听见许远的惨叫声,不由得有些狐疑。 “他真的行吗?” 陈堪被许远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听见李景隆发问,不太确定的皱眉道:“应该,可以的?” 牢房之中,许远看着宛如野兽一般的朱济熺,额头上冷汗直冒。 自朱棣重新设立锦衣卫以来,他审理过的犯人也不算少了,往近了说,才被处死不久的齐泰,黄子澄,陈迪等人,大多他都参与了审理。 但是要审亲王一级的人物,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尤其是纪纲临走前还亲自交代过,朱济熺一定要等着他回来审理。 而现在,自己受了小人的胁迫,却是要违抗纪纲的命令,纪纲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炮制他呢。 他如何能不慌张。 但不审更不行,纪纲回来可以要了他的命,而门外的李景隆,现在就能要他的命。 至于刚才那声尖叫,纯粹是被朱济熺张牙舞爪的样子吓的。 等了一刻钟后,陈堪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李景隆也是一副睡神上身的样子。 甩了甩有些发昏的头,陈堪决定开溜了。 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出意外了,除非纪纲能长出翅膀飞回京师。 “公爷,许远还不知道多久能审完,若是无事的话,下官就先下差了。” 李景隆睡神附体,根本就没听清陈堪说了什么,下意识的点点头应道:“好。” 出了锦衣卫的诏狱,教场上吹过来的热风让陈堪稍微清醒了一点。 出大狱到现在就一直忙着解救那些倒霉官员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回家报个平安呢。 所以稍微清醒了一点,陈堪便出门趁着月色朝方府走去。 现在朱济熺倒台了,他麾下的力量基本上都被控制了起来。 陈堪的杀身之祸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弭于无形了。 唯一让他还有些顾虑的,便是朱济熺在太原的那几个儿子。 在削藩之策没有完全实施下去之前,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出动晋王府剩余的所有力量和自己来个同归于尽。 但一想到朱济熺倒台的消息,即便是一人三马昼夜不停的跑,也要六七天才能到达太原府,陈堪心里的那点担忧也就随风消散了。 毕竟,等他们知道朱济熺倒台的消息,朝廷的钦差也该到太原了,自身难保之下,未必还有心思来找陈堪的麻烦。 第六十四章 你算什么东西 “嗯,都是李景隆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语了一句,陈堪哼着小曲在夜色下走着。 “啊~鬼呀。” 陈堪的惊叫声,震得街道两旁树上的鸟儿四散纷飞。 飞到两旁的屋顶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显然它们对这个打扰了自己好梦的不速之客不满到了极致。 “陈世兄,救救我。” 背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呜咽声。 半天之后,陈堪终于回神,听着这道熟悉的哭泣声,怒骂道:“你他妈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呜~嗯~哼哼” “对不起,陈世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求你救救我。” 女子紧紧的抱着陈堪,任凭陈堪怎么用力都不肯放手。 陈堪无奈了,只好对着这个十几天前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女子说道:“这样,你先把手放开,然后站到我面前来好好说话,不然我就要叫了。” “陈世兄,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救救我,呜~嗯~哼,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女子正是傅瑜。 闻言,她放开了陈堪,走到陈堪面前,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的。 当真是好一副我见犹怜的白莲花姿态。 陈堪打量了她一眼,往日的天之娇女,如今跌落凡尘,身上的裙子被刮得破破烂烂的,一抹抹雪白在月色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姣好的身材被隐藏在破烂的衣裳之后,让陈堪很有一种寻幽探秘的冲动。 不得不说,傅瑜的样子,即便是落魄了,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依旧不是秦淮河画舫上那些妆容精致性格热辣奔放的女子能比的。 嗯,各有各的好。 在心里对比了一下,陈堪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锦衣卫的追捕的?” “呜嗯~” 傅瑜抽泣了一下,低着头应道:“小妹,小妹是躲在晋王别院水池下方的假山石缝里,待锦衣卫走后,顺着排水的石渠里偷偷跑出来的。” “哦!” 陈堪恍然大悟,他就说嘛,依照锦衣卫那种路过的狗都要被扇两巴掌,鸡蛋黄都要摇散的变态抄家手法,怎么可能会放任傅瑜这么个大活人偷偷溜走呢。 原来是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啊。 这就合理了。 然后,陈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更是不断的拍打衣服上被傅瑜抱过的地方。 下水道,那得带出来多少细菌脏东西啊。 不过,拍打了两下,陈堪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也就不再浪费力气。 虽然知道傅瑜是在说谎,不过,陈堪心里并没有为难一个小女子的想法。 当然,更没有给她科普一下从下水道出来的人不该这么干净想法。 随口问了几句后,他看着傅瑜道:“我救不了你,你找错人了。” 说完,转身欲走。 然后,他又被一个温软的躯体抱住了。 陈堪虎躯一震! 没有震开。 “放手。” “不放!陈世兄,请你大发慈悲救救小妹。小妹承认之前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那都是被晋王蛊惑所致,前来退婚也是他的主意。若是陈世兄愿意救小妹一命,小妹愿意履行婚约,嫁给你为妻。” 听着傅瑜一推二五六,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晋王身上,陈堪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女人,是不是蠢啊。 好歹也是颖国公长子与寿春公主的血脉,为什么会是一副脑干发育不健全的样子呢? 还愿意履行婚约,嫁给自己为妻,人家从上到下都是大眼睛萌妹的好不好? “放手。” 陈堪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若是再不放手,我就只能将你送去锦衣卫陪晋王殿下了。” “呜呜呜~” 傅瑜终于绝望的哭了起来,她费尽心思逃出晋王别院,在抱住陈堪之前,还特意将身上的衣服划破。 却没想到,陈堪根本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陈世兄,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我一命,我不想死。” “我也没想到朱济熺会如此丧心病狂,他竟然,竟然想要造反。” “还请陈世兄,看在爷爷曾经收容你的情分上,救小妹一命,你若愿意出手,小妹此生就是你的人,你想怎么样都行。” 陈堪看着哭得楚楚可怜的傅瑜,不由得蹙眉道:“首先,你决定和我退婚跟着朱济熺,那是你的选择,和我没关系。其次,颖国公收容我的情分,在你带着朱济熺上门逼迫我退婚,并拿出一千两黄金羞辱我的时候,就已经两清了。另外,我对搞破鞋,没有兴趣。” 说完,陈堪也懒得搭理他,转身继续朝着方府走去。 见陈堪逐渐走远,傅瑜的眼神之中绝望之色愈浓。 “陈堪,你忘恩负义,当初若非我爷爷收留你,你早就横尸街头了,你个天杀的贱种,若非是因为我爷爷收留了你这个天煞孤星,我傅家何至于被你克得满门抄斩” 陈堪忽然停下了脚步,傅瑜眼中顿时浮现出生的希望。 随后软语道:“陈世兄,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你救我,带我出城,然后我们双宿双飞,再也不回京师这个是非之地 第六十五章 除非忍不住 陈堪一直在恪守的人生信条里面,就有不打女人这一项。 除非忍不住。 这一次,陈堪实在是没法忍,挟恩图报也就算了,还想道德绑架? 天下人谁不知道我陈堪才是玩道德绑架的祖宗? 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陈堪嫌恶的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打懵了傅瑜,淡淡的说道:“看在你颖国公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但往后,咱们便两清了,我不会再设法为颖国公平反,你也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颖国公的名讳,你可愿意?” 听到陈堪的条件,傅瑜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很快,这一抹挣扎便被生还的喜悦冲散。 “我愿意,我愿意,多谢陈世兄。” 傅瑜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就差没给陈堪磕头了。 “明日凌晨早朝之后,你四舅会来锦衣卫诏狱巡视,去锦衣卫门口等着,求你四舅,唯有他点头,你方能活,可懂?” “陈世兄大恩大德,小妹定有后报。” 看着陷入狂喜的傅瑜,陈堪憎恶的看了一眼,随后起身走远。 老实说,对于傅友德会有这样的后人,他由衷的感到惋惜。 陈堪不是圣母,更不是看见女人控制不住下半身的人形野兽。 像傅瑜这般自作自受的人,放在往常,陈堪甚至不会多看一眼,省得脏了眼睛。 但当她搬出傅友德的名号时,即便这个陈堪已经不是那个陈堪,仍然做不到视若无睹。 毕竟,像傅友德那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人口中,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陈堪不介意用一个渺茫的希望去换来这个名字的长宁。 朱棣明日早上会来锦衣卫诏狱,这是一定的,但什么时候来陈堪就不知道了。 至于傅瑜要怎么躲过无数锦衣卫的搜捕,并且摸到锦衣卫的大本营中成功的见到朱棣,那也不是陈堪应该关心的事情。 反正他又没说,朱棣一定会赦免她。 经过这么一耽搁,等陈堪回到方府,已是子夜时分。 见方孝孺的书房里还亮着灯,陈堪推开了书房大门。 方孝孺对于陈堪突然回来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淡淡的说道:“回来了,干得不错。” 陈堪来到方孝孺身前坐下,有些诧异的问道:“老师,您看出来了?” 方孝孺放下手中的书籍,细心的抚平页脚上的褶皱,说道:“天下又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陈堪的脸瞬间就苦了下来。 “您看得出来,那岂不是说纪纲也看得出来,陛下也看得出来?” “那学生岂不是药丸啊!!!” 方孝孺抚着胡须,笑道:“陛下早就知道了。” “啊?” 陈堪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啊,我做得这么隐秘。”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会那么顺利,陛下这是要借机敲打纪纲呢。” 方孝孺解释了一句,陈堪瞬间便明白过来,好奇的问道:“陛下对纪纲不满了?” “倒也谈不上不满,只是养狗嘛,你光给它吃肉是不行的,有时候也得打他几棒子。” 方孝孺说话,总是那么浅显直白,直白到一听就懂。 陈堪恍然大悟道:“难怪那陈洽竟然没有指认学生,老师,是您安排的?” “呵呵,适逢其会而已。” 方孝孺颇为自得的笑了笑,随后话音一转说道:“你在锦衣卫的日子,也要待到头了。” 陈堪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老师,什么意思?” “陛下明年准备重开科举,为师打算先送你进国子监读书。” “读书?” “不错。” 方孝孺点点头:“明年二月,上元县举行县试,四月,应天府举行府试,八月,举行院试。为师已经帮你报了名,你先给为师考个秀才回来。” 大明的科举分为四个部分,一是院试、二是乡试、三是会试、最后则是殿试。 院试之前又还有两场小考,分别是县里举行的县试,府里举行的府试。 过了县试,府试与院试的举子,俗称生员,也叫秀才。 方孝孺话中的意思,明显对陈堪能考过院试没有丝毫的怀疑。 陈堪蹙眉道:“非得三场考试分开考吗,学生就不能一次性考完?” 方孝孺笑骂道:“不要好高骛远,你能连过县,府,院三试,都得烧高香。” “切!” 陈堪的不屑就差写在脸上了,我一个被后世的应试教育摧残得无坚不摧的三好青年,什么样的考试没经历过。 更别说脑海之中还有原身的记忆,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好吗,一个秀才身份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孝孺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看着陈堪的眼神有些莫名。 仿佛在说,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行了,早些休息,老夫估摸着明日早朝陛下会去锦衣卫巡视,你明天就不用去锦衣卫应差了,省得陛下暴怒之下,拿你泄愤。” 交代了一声,方孝孺便直接挥手赶人了。 陈堪回到自己的房间,想了想朱棣暴怒的样子,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明天还是躲在家里比较安全,毕竟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陈堪可不想三进宫。 第六十六章 心虚 当陈堪从床上爬起来时,又是日上三竿时分。 躺在床上,他很纠结要不要去锦衣卫瞅一眼。 但方孝孺的交待犹在耳边,万一去了朱棣发疯怎么办? 也不知道朱棣走没走? 纠结了许久,陈堪决定偷偷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带好牙牌,陈堪便装出门。 走到锦衣卫,陈堪绕过锦衣卫大门,从后门钻了进去。 “咦?” “大人,您为啥不走正门?” “嘘~” 陈堪看着一脸黄狗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将他拉到角落,像做贼似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陛下走了吗?” 黄狗儿一本正经的回道:“回大人,今天刚好是属下轮值,陛下一早就回宫了。” “那就好!” 陈堪现在心虚得紧。 昨天搞了那么大动静,今天又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翘班。 颇有一种拿了工资没干活,还差点让老板当初抓住的紧张感。 “对了,陛下说什么了?” “这个,属下不知啊,只是看见陛下见过镇抚使大人后,便龙颜大悦的回宫去了。” 黄狗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一个小人物,连靠近陛下的资格都没有,哪里会知道陛下说了什么? “龙颜大悦?” 陈堪敏锐的捕捉到了黄狗儿口中的关键词。 如果是龙颜大悦的话,那应该没事了? “昨日抓进来的官员呢?” “陛下早上来过之后,没有嫌疑的官员已经随陛下走了,确认和废晋王有勾结的业已移交大理寺,不日便会处斩。” 打探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之后,陈堪拍拍屁股便又钻出了后门。临走前看着黄狗儿威胁道:“今日我没来过。” “属下明白。” 黄狗儿一脸了然之色。 “哇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竟敢擅闯锦衣卫驻地,来人,将此狂徒给本官擒下,本官怀疑,此人乃是晋逆余党。” 陈堪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得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传来。 随后就被潮水一般的锦衣卫淹没。 “大人,误会,误会啊。” 无论陈堪怎么挣扎,紧紧的将他羁押起来的锦衣校尉们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李景隆慢慢的来到陈堪面前,忽然邪魅一笑,随后一挥手道:“来啊,将此僚带至诏狱,本官亲自审问。” 然后,陈堪双脚离地,被架了起来。 陈堪心里不断的骂娘,但看着李景隆眼中的恨意,只得软语道:“公爷,李公爷,是我,陈堪,不是什么晋逆余党。” 李景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头问左右:“陈堪,谁啊,你们认识吗?” 锦衣校尉们齐齐的摇摇头。 “拖进诏狱。” 随着李景隆一声令下,陈堪便被拖进了诏狱,然后像腊肉似的被挂在了架子上。 李景隆装模做样的拿起烧红的络铁在陈堪眼前比划了两下,隔着老远的距离,陈堪便觉得皮肤开始痛了起来。 “公爷,冷静!” 陈堪双手被捆着,整个人吊在架子上,面对着疯狂的李景隆,只能不断的踢踏双脚以示抗议。 “大人,你听我解释啊,下官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李景隆很听话的放下了烙铁,随后拿起一根足有半尺长,寒芒森森的长针,在陈堪身上胡乱擦拭了一下,说道:“听说这玩意儿戳进指甲里能把人痛死!” 然后是铁鞭,夹棍,金瓜,各种各样的刑具,在陈堪的身下摆了一圈。 麻了。 陈堪也知道李景隆是在吓唬自己,便不再挣扎,而是看着李景隆,一脸认真的说道:“公爷,下官不是有意要坑你的,你先把下官放下来,下官细细为你分说可以吗?” 李景隆抬起头,看着陈堪冷笑道:“你知道今天早上本官被陛下骂成什么样了吗?” “不知道。” 陈堪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李景隆的眼睛突然就红了,一拳锤在陈堪的腹部,差点没将陈堪的胃酸给打出来。 “一个上午,本官在锦衣卫大堂跪了整整一个上午,脚都跪麻了,你知道吗?” “公爷,下官真的不知道。” 陈堪刚开口,腹部又挨了李景隆一拳。 “你说你什么事情事先不能和本官商量一下吗,你说你要坑纪纲,难道本官还能不同意吗?” “当时时间紧急,下官仓促之间” 陈堪打算好好辩解一下,冷不丁李景隆又是一拳。 这一次陈堪没有忍住,一口秽物不自觉的喷涌而出。 李景隆似乎提前知晓,只是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陈堪也怒了,怒道:“差不多可以了,要不然你今天最好把我整死,否则让我找到机会我一定弄死你!” “哟嗬,还敢威胁我!” 李景隆扬起拳头,但终究没有再对陈堪下手。 朝身旁的锦衣校尉招了招手,陈堪只觉得手上一松,整个人便掉了下来。 活动了一下被绳子勒得生疼的手腕,陈堪抱着肚子来到一旁坐下。 “说,接下来要怎么收尾,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哪怕你老师是吏部尚书,本公爷也不介意与他斗上一斗。” 李景隆来到陈堪面前蹲下,如果现在他还不知道昨日的一切都是陈堪搞的鬼,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真的将陈堪弄死,揍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 真把仇结死了,对彼此来说都没有好处。 陈堪有些不忿的瞪了李景隆一眼,随后缓缓说道:“公爷觉得要怎么收尾呢?” “我觉得,我觉得将你送去给纪纲杀了泄愤,本官继续做本官的镇抚使,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陈堪翻了个白眼:“照目前来看,陛下已经将昨晚这笔帐算在指挥使大人头上了,而公爷你审了朱济熺,等于是将指挥使大人的后路给堵死了。也就是说,就算指挥使大人杀了我,公爷你和他的梁子也解不开。” “嗯,所以本公爷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他妈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这么坑我?” 李景隆用手撑着下巴,脸上满是疑惑。 第六十七章 兵贵神速 李景隆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 他真的很奇怪,陈堪这么做,除了平白无故给自己树立一个大敌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那些官员也不会感激陈堪,只会觉得锦衣卫里全是蠢蛋。 虽然他和陈堪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陈堪来到锦衣卫之后的种种表现,足矣看出陈堪不是个蠢人。 但陈堪要不是蠢人,为很么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看着陈堪,他的眼神里满是探究之色。 陈堪沉默了一下。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自己坑李景隆了吗? 其实并没有,只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刚好误伤到他了而已。 不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经过陈堪这么一系列的骚操作,也是必然要和纪纲走向对立面的。 还有自己昨晚搞出来的事情,怎么看都是血亏的,得罪了锦衣卫一把手纪纲不说,还很有可能将顶头上司李景隆推向对立面。 所以这个问题,陈堪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而言之一句话,玄学,很玄学。 “或许是因为良心,在下官眼里,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他们不该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丢掉性命,恰好下官又处在合适的位置上,所以就这样了呗,至于坑到公爷,那纯碎是巧合!” “巧合?” 李景隆骤然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管这叫巧合?” 陈堪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巧合没错啊,谁让你是镇抚使来的。 李景隆颓然的叹了口气。 而后低声咒骂道:“你他妈的当好人,把老子坑了,这有点说不过去?” 陈堪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道:“是说不过去,所以下官不是又来给您送功劳来了嘛!” “功劳,什么功劳?速速细说。” 一提到功劳,李景隆像变了个人似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陈堪坐直身子,组织好语言,缓缓的说道:“公爷以为,经历了晋王谋逆之事后,陛下会怎么对待其他的藩王?” 一听还是和其他藩王有关,李景隆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淡淡的应道:“削藩之策,陛下早已定下,不会改弦易辙的,况且,此事本该就是本公爷的功劳,这算劳什子送功劳?” “话是这么说,但公爷可曾听过一句话?” 陈堪摇了摇头,煞有其事的样子成功引起了李景隆的好奇心。 “什么?” “宜将剩勇追穷寇啊公爷,同一件事情,三年五年才做成和三个月五个月做成是完全不同的。” “哦?” 李景隆若有所思:“怎么说?” 陈堪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公爷试想一下,有了晋王的前车之鉴,其他藩王们会怎么样?” “若我是藩王,绝不轻易离开封地,同时必然加强三军护卫的力量以求自保,若是朝廷不削藩,便做个太平王爷,若是朝廷一旦有什么动作” 李景隆接过陈堪的话头,说着说着,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随后不再多言。 陈堪见李景隆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得满脸欣慰的说道:“不错,晋王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尤其是他在朝堂说的那句:‘同为藩王,这皇位你能坐得,我为何坐不得。''影响太坏了,再兼之建文帝削藩本来就把藩王们吓得够呛,现在谁都知道,一旦被削就是死路一条,时间拖得越长,对陛下越不利啊。” 经过陈堪这么一剖析,李景隆也明白过来了。 如果依照原来的削藩之策,一个一个来,只怕朝廷的诏令还未到达藩王的封国,藩王们便直接狗急跳墙了。 见李景隆陷入了沉思,陈堪继续说道:“属下麾下的千户所已经满员齐备了,为的就是这事儿。” 李景隆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在算计晋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些是吗,那你还让本公爷去为陛下献策?” 陈堪笑道:“属下不是在算计晋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而是属下本来就打算这么做,至于削藩之策,结果依然不会改变,只是过程上由逐个击破变成了一网打尽而已。” 陈堪说的基本上是事实,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一开始,陈堪是打算用宁王朱权来做人样子。 若是朱权妥协,那么削藩之事便能少流些血,最多就是多花点时间多磨一下嘴皮子。 但谁能想到朱济熺会跳出来,并且还直接谋反了。 这就让陈堪不得不加快速度。 毕竟,陈堪还得忙科考的事情呢。 “说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要怎么让藩王们妥协呢?” 一道出乎李景隆和陈堪意料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两人同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同时起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带着一脸笑意的道衍从甬道里走出。 看着陈堪道:“不必多礼,你继续说。” 陈堪心中一凛。 自己刚才说的话应该都被朱棣听进去了。 但既然都说到了这里,陈堪也就没有藏私的必要了,直言道:“若是让微臣去做,先许之以荣华富贵,若不能动之,便临之以兵戈,解散其护卫,不从者,发配凤阳高墙!” 道衍道:“临之以兵戈,若是逼反了藩王们,对百姓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陈堪朝着道衍拱手一礼:“所以小子才说,宜将剩勇追穷寇,晋王谋反的事情不过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若是陛下下定决心,小子就不信藩王们在京城的探子速度能比锦衣卫还快。” “朕懂了,有道是,兵贵神速。” “陛下圣明!” 陈堪一记小小的马屁送上,朱棣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片刻之后,朱棣忽然叹道:“不过,他们终究是我朱氏宗亲,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还是要留给他们的。” 感慨完之后,朱棣的脸色正经起来,看着李景隆道:“李景隆,朕现在封你为辽东八府钦使,授予你临机决断之权,从今往后,朕不想再听见哪里有藩王又作乱了的消息。” 第六十八章 来自朱棣的敲打 朱棣的任命来的猝不及防,照理说,向藩王的领地派遣钦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该在朝堂之上讨论一下的。 但偏偏朱棣就这么毫不犹豫的任命了。 陈堪愣了一下,但一旁的李景隆却是大喜。 膝盖一软便跪在朱棣面前,激动道:“臣,李景隆,领旨!” 朱棣又将视线看向陈堪,笑道:“那关中与蜀中” 不等朱棣说完,陈堪便摇头拒绝道:“陛下啊,臣去不了,臣打算八月参加上元县举行的县试。” 朱棣眉头一皱,随后又舒缓开来。 “倒是朕疏忽了,既然如此,朕让解缙跑一趟。” “谢陛下体谅!” 朱棣来锦衣卫,似乎只是为了偷听一下陈堪和李景隆的谈话,顺便给李景隆削藩发布一个合法的身份。 几句话之后,牢房里的气氛便沉寂下来。 朱棣看了李景隆一眼,李景隆便识趣的告退了。 既然决定要去削藩,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一想到最起码好几个月都见不到李景隆,陈堪有些惆怅。 这下要是再闯祸,可就没有背锅的人了啊。 李景隆一走,就变成陈堪独自面对朱棣和道衍两个壮汉了。 陈堪表示,鸭梨山大! “陛下,若是没什么事情,臣也先告退了。” “走,陪朕去看看晋王。” 两人各说各的,但陈堪不敢坚持己见,只好跟在朱棣身后朝关押朱济熺的牢房走去。 “朱济熺有什么好看的?” 咕哝了一句,陈堪乖乖的下令让守门的锦衣校尉推开沉重的铁门。 经历了昨晚的审讯之后,朱济熺的状态明显比昨天又要差得多。 眼眶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脸色也呈现出一种未见阳光的灰白。 听见轰隆隆的推门声,朱济熺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见来人是陈堪和朱棣还有道衍,并未像昨日一样发疯,只是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后,便低下头。 陈堪很狗腿的搬来两根胡凳给朱棣和道衍。 朱棣坐下来,看着朱济熺,缓缓说道:“大侄子,朕已决定,全面削藩,相信再过不久,天下便再无藩王之祸。” 朱济熺好像没有听见朱棣在说什么似的,就在那坐着,也不搭话。 朱棣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道:“放心,朕不会杀了你,你毕竟是三哥的子嗣,看在他当年曾与朕一同扫荡草原的份上,朕也会留你一命。” 朱棣说出这句话时,朱济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神采。 但也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也罢,过几天朕会遣人送你回凤阳老家,高墙之内,也没什么人气,你去了,也能热闹些。” 说完了这句话,朱棣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四叔,我想父王了!” 朱济熺沙哑的声音响起,干枯得没有一丝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朱棣闻言,当场便愣在了原地。 但陈堪敏锐的察觉到,朱棣的眼角居然有些晶莹。 什么情况,大暴君也会有感情吗? “那朕便让人送你回太原去为三哥看守陵园。” “谢谢,四叔。” 陈堪呆呆的看着这在皇家及其难得的一幕,心里无比纠结。 朱棣居然不杀朱济熺,造反你都不杀的吗? 你不杀,万一他以后报复我怎么办? 原本陈堪还以为朱济熺死定了,但现在看来,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后患啊。 出来诏狱,陈堪一路随行到朱棣的仪仗前。 朱棣看着心不在焉的陈堪,吩咐道:“陈堪,过几天大理寺定下晋王之罪,便由你护送他回太原,出了什么岔子,朕唯你是问。” “哦!” “啊?” 陈堪回神,有些难以置信。 “陛下,您是知道臣和晋王殿下之间的恩怨的,臣哪里敢去太原啊,况且,臣要考试啊。” “连亲王你都敢陷害,连朕你都敢哄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陈堪不敢做的?至于考试,削藩会耽误你的时间朕相信,送个人你也需要一个半月?” 朱棣突然变了脸色,陈堪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就流到了鼻尖。 赶忙单膝跪地请罪:“臣有罪,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你怎么不请罪呢?” 听着朱棣冷冰冰的话,陈堪很慌,请罪,万一你真的治我的罪怎么办? 难道要三进宫? 药丸! “陛下,臣有不得已的苦衷。” 跪在地上,陈堪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打湿,这老朱家的人都怎么回事,个个变脸变得那么快? “你觉得朕会杀光他们是吗。” “难道在你心里,朕就是个只会对臣子动屠刀的暴君?” 陈堪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脑海中思绪千回百转,思考着脱身之策。 冷不丁听见朱棣这么说,陈堪顿时被吓得亡魂大冒。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陈堪偷偷看着朱棣毫无表情的脸,很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但他失望了,朱棣的表情平淡到没有一丝波动。 陈堪头一歪,一颗锃亮的圆脑袋映入眼帘。 老和尚口中无声的吐出“太原”二字。 陈堪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连忙低下头道:“陛下,臣保证,绝无半点加害晋王殿下之意。臣保证,一定安安稳稳的将晋王殿下送到老王爷的陵寝。若是出半点差池,臣愿自绝于当场!” “哼,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朱棣冷哼一声,上了步辇后便扬长而去。 陈堪跪在地上,目送着朱棣的仪仗远去。 半晌之后,慢慢起身,心脏跳动的速度这才恢复正常。 朱棣这是对他不满了啊。 陈堪心里警觉起来。 朱棣为什么对他不满,从朱棣方才的敲打中,他已经明白过来。 说到底,还是后世人人平等的教育太深入人心,以至于陈堪对待皇权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而这个时代,皇家的权威不容侵犯,天子的威严更是不容置疑。 从拒绝做官开始,到现在,自己已经接二连三拒绝了朱棣的命令。 以朱棣的性子,若非是自己对他还有用,换成其他人敢如此和他讨价还价,只怕是坟头草都已经三米高了。 自己还能活蹦乱跳,不得不说,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想明白这些,陈堪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后怕。 第六十九章 吾日三省吾身 “吾日三省吾身,这种低级错误,下次绝不能再犯了!” 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陈堪转头朝反方向走去。 他没有回衙门的打算,因为陈堪一直恪守的人生信条里,其中有一条叫做有始有终,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 既然决定今日翘班,那就翘到底! 刚才出了一身汗,陈堪决定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勾栏听曲! 向前走了几步,陈堪又转身朝衙门里走去,因为听曲这样的理由,在师娘郑氏那里属于不正当理由。 简单来说,陈堪没钱,以往要花费什么买什么,都是师娘郑氏给钱,不过原身也不会去哪里乱花钱。 但是现在,陈堪自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同时,陈堪也没那个逼脸去问郑氏要钱,尤其是要钱还是为了去助力艺术。 来到自己的公务房,陈堪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银子之类的东西,当然,这本身也在陈堪的预料之中,找银子从来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将有银子的人引过来而已。 “大人,您找什么,需要属下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黄狗儿。 陈堪笑了。 “借点钱,本官的钱袋找不到了。” 黄狗儿很痛快的掏钱了,如今他和方胥还有石稳是锦衣卫里妥妥的富豪,而那些钱,本来就是陈堪赏赐给他们的。 抓着一把碎银子,陈堪顿时有了底气,快速走出了锦衣卫衙门,回到家换上一套看起来还算风雅的圆领。 出了家门,快速的走过了今日重新恢复生机的四方闹市,快速的走过了京师里最大的青楼倚红偎翠,然后,上了一艘达官贵人都不愿意的光顾的画舫。 京师里的烟花之地,大抵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高端场所,如倚红偎翠那种,不仅可以看歌舞表演,也能在饮酒作诗附庸风雅的同时插花弄月吹箫。 但凭借陈堪找李景隆时强闯了好几家下来的感受,陈堪对这些高端场所的评价是:“不接地气!” 表演的意味太重,一言一行都带着一股子装出来的风雅,陈堪不喜欢。 第二种便是低端场所,大多是一些柳巷之地的半掩门,价格便宜,但什么艺术表演之类的通通没有,陈堪更不喜欢。 第三类便是这种漂浮在秦淮河上的中小型画舫,一定得是中小型画舫,因为大型画舫,大多都是那些大商家的据点。 唯有这种中小型画舫,穷人来不起,达官贵人不会来,才会有陈堪喜欢的那种虽俗但看着舒心的艺术类节目。 雅俗共赏嘛! 今天,又是摆烂的一天! 听了一个下午的小曲,陈堪拎着一袋子水果回到方府。 在陈堪连续度过了几天的摆烂生活后。 高坐龙椅之上的大明万岁爷朱棣,终于又朝天下抛出了好几个大炸弹。 其一,便是对晋王朱济熺谋逆一案的处理,主谋朱济熺发配太原为晋恭王朱棡守陵,其随行人员全部腰斩,鉴于此事还有建文余党参与其中,行刑的时间推到锦衣卫将建文余党抓捕归案之后一同行刑。 第二个则是赦免了被建文帝所圈禁的周、代、岷、湘四王,但只恢复了其王爵,仍然留在京师皇庄居住。 其中湘王朱柏已经自尽,湘王的爵位便由朝廷保留,择时再看授予朱柏的哪一个子嗣。 重点在第三个,设立北平为陪都,改北平为北京,称行在,由皇长子朱高炽留守,京师改称南京,为大明行政中枢。 这三个消息,不论哪一个单独丢出来都能在大明掀起轩然大波。 但当三个同时宣布时,对大明造成的影响反而不大。 因为,人们已经麻了呀! 至少陈堪在得知这三个消息时内心是毫无波动的,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好惊讶的。 唯一让陈堪有些不爽的就是自己还得跑一趟太原府,跑太原府也就算了,还是护送自己的仇人,护送仇人也就算了,自己还不能对他实施报复! 妈的! 越想越气! 所以陈堪决定,即刻启程。 当然,即刻启程的原因倒不是陈堪多么敬业。 主要是纪纲要回来了。 准备在淮南作乱的景清,孙愚等人,还未起事,便被纪纲带着锦衣卫抓了个正着。 所有人都懵了。 明明他们的行动已经足够隐秘。 没想到啊,出师未捷身先死。 也不知道景清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会不会后悔怎么就找上了朱济熺这么个猪队友。 考虑到自己给纪纲挖了这么大个坑,陈堪决定暂避锋芒。 也不知道纪纲挨了朱棣的毒打之后还有没有精力来找自己的麻烦? 太原好啊,历史文化名城。 多少人是从这里发家的,千古一帝李世民,千古一相狄仁杰,还有什么王昌龄,李存勖,王坦之之类的就不说了。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石稳带人将朱济熺押上了囚车。 陈堪大手一挥“出发!” 庞大的车队,便出了锦衣卫衙门,缓缓的顺着成贤街,朝城北的定淮门走去。 这次和陈堪一块儿押运朱济熺的人,依旧是陈堪的几个心腹。 如今的石稳可谓是意气风发。 手底下满员齐备一千一百人,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 整个锦衣卫里,除了直属于指挥使大人的几个千户之外,就属他最风光。 尤其是李延被撸,许远也不敢再与陈堪为敌之后,他们麾下的千户,现在见了石稳都要矮上一头,原来大家都差不多,现在成人上人了,石稳心里暗爽不已,男人,不就好这点事儿嘛。 定淮门,是南京最北面的城门。 门外有着整个大明最忙碌的码头,京师长江码头,而就在长江码头不远处新江口,驻扎着大明最强大的水上力量,大明无敌水师。 这一次押送朱济熺的路线,陈堪决定走水路,一方面是为了赶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与从陆路赶回京师的纪纲碰面。 走水路,便要先从长江顺流而下至扬州,从扬州转运河北上,走淮水,至洪泽湖段,入通济渠,最后在开封下船,渡黄河,便可直入山西地界。 第七十章 运河 朱济熺即便是犯了谋逆的大罪,但他姓朱的事实无法改变。 所以该有的排面还是得有。 调几艘军舰护送,也合情合理。 陈堪一行人来到定淮门外,长江码头早已被水军将士清空。 三艘两千料的宝船,数十艘巡航的福船静静的停在码头边上。 一艘宝船,可容纳军士四百五十人,加上伙夫,水手,舵手,摇橹等最大舰载规格可达六百人。 一艘巡航的福船可容纳军士六十余人,最大舰载规格可达百人。 因朱济熺全程由锦衣卫负责押送,水师便只派出百余军士护送,剩下的都是伙夫水手,所以这三艘宝船加上十余艘福船,运送陈堪这一千多人,绰绰有余。 随着押送朱济熺的囚车缓缓驶向码头,水军将士们也的缓缓放下宝船的悬板。 陈堪走到宝船前,将手中的牙牌一晃,说道:“本官北镇抚司卫镇抚陈堪,奉命押送废晋王至太原府。” 一位将领打扮的军士跳下甲板,来到陈堪面前拱手道:“下官大明水师观海卫千户宋青,见过大人,押送废晋王的水师战船已齐备,请大人检阅。” 交接了一番,锦衣卫的官兵便护送着朱济熺的囚车上了战船。 待所有锦衣卫的将士们分列于各艘战船之上,宋青朝着领航宝船上的水手点了点头,水手便取出令旗跑到宝船的指挥台上挥动起来。 片刻之后,宝船缓缓驶离码头,驶入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江中心。 “大人,京师至扬州不过两百里距离,以我大明水师宝船的速度,不需一日便可至,还请大人入船舱内稍作休憩。” 陈堪可谓是从善如流,正所谓进了什么庙就拜什么佛。 上了水师的战船,一切自然以水师将领的安排为准。 宝船上的房间并不大,也就将将能安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 床和桌子,还有桌子两侧的胡凳,都用榫卯紧紧的固定在地板之上,这是为了防止风浪大的时候房间里的东西四处乱跑。 就这已经是船上最大最好的房间了。 大江水面宽阔,水流平缓,再加上宝船的体积很大,所以房间里还算平稳,陈堪便靠着窗子坐下,认真欣赏起沿岸的风景。 盛夏时节,两岸的垂柳绿得令人心焦,江南地区水网密布,有时候陈堪很难分清楚哪一条才是主河道。 江面上往来的船只数不胜数,渔船,商船,货船,来来往往,当真是一副百柯争流千帆竞发的景象。 随着宝船带领的水师船队驶入河道正中心,往来的船只逐渐向两岸分流,给水师船队留出来一条足足上百米宽的河道,水师战船也不客气,逐渐开始加速,在平缓的江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波尾翼。 沿岸的风景向脑后不断的掠过,让人分不清是人在动,还是沿岸的风景在动。 下午时分,随着水面越来越开阔,一座雄城也跃入众人的眼帘。 “大人,是否需要在扬州城休整一番?” 看了一下午的风景,陈堪有些昏昏欲睡。 宋青的声音响起,陈堪顿时惊醒过来。 揉了揉双眼,走出房间,陈堪问道:“夜间可以行船吗?” “回大人,若是转进运河,可以夜间行船,进了淮河就不行了。” “那就趁着天还没黑,进运河。” 陈堪打了个哈欠,反正坐船又没有什么车马劳顿,能快点赶到太原就尽量快点,他还要回来考试呢。 县试一年可就一次,万一错过了,又得等明年,而陈堪现在都十八岁了。 时间就是金钱! “是。” 宋青躬身应了一声, 随后陈堪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宝船便调转了方向驶入比大江窄了不少也平缓不少的运河里。 运河里能够夜间行船的要素有三个,一个是河道足够直,一个是水流足够平缓,最后一个,自然是水师战船无所畏惧。 换成寻常的商船或是货船,夜间行舟那是在找死。 宝船拐弯的当口,一群水军将士在运河与大江的交汇处洒下了一大张渔网。 不仅是水师的将士在这么做,陈堪还发现其他过往的船只也在撒网。 见陈堪看得好奇,宋青主动解释道:“大人,这大江与运河交汇处大鱼最多,做出来的鱼生滋味也最是鲜美,待会儿将士们打捞上来,大人可以尝一尝。” 江南人爱吃鱼,尤其爱吃鱼生。 新鲜打捞的大鱼,剖去内脏切片,佐以山葵陈酱,味道鲜美无比,江南人,已经将鱼生做成了世间至鲜之一。 “那我倒是要好好的尝一尝了!” 陈堪饶有兴趣的来到甲板边上,看着将士们将渔网张得像个大口袋似的,以船身的拖力将渔网从大江拖到运河,又慢慢的收网。 片刻后,渔网被缓缓拉上甲板。 被网住的鱼不多,但个头确实很大,陈堪发现其中甚至还有足足三尺长的鲟鱼,这玩意儿在后世别说吃,就连摸一下都犯法。 但在这个生态原始的发指的年代,像这样的鱼,也不过是长江沿岸渔民家中一道寻常的菜罢了。 “将这条鱼送到厨房,一半做鱼脍一半煲汤,鱼腩给我清蒸。” 陈堪指着最大的那条鲟鱼,不知是出于报复社会还是猎奇的心理,他总觉得不吃这条鱼都不划算在这大江上走一遭。 亲眼看着一个水军将士将新鲜到活蹦乱跳的大鱼送进厨房,陈堪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准备开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盘摆放得极其精致的鱼生便被锦衣校尉送到了陈堪的房间,看着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生鱼片,陈堪食指大动,没一会儿,一大盘鱼生便少下去一大半。 想到待会儿还有鱼汤和清蒸的鱼腩,陈堪意犹未尽的让守在门口的锦衣校尉撤走了生鱼片。 在等待鲟鱼汤的当口,陈堪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这就是运河啊。 可惜,到北京的永济渠,大部分河道都已经淤堵了,能行船的河道只是少数。 陈堪所走的通济渠,也是因为太祖爷在位时曾打算迁都开封,才征调民夫工匠疏通了大部分河道。 【新书榜又掉的看不见了,求票票求收藏求打赏,各位小伙伴们,求一波支持,谢谢。】 第七十一章 立功的机会 宝船上的厨子没敢让陈堪久等,毕竟怎么说陈堪如今也是这支船队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 很快,热气腾腾的鱼汤和鲜嫩的鱼腩便送到了他的房间。 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品着,陈堪的思绪慢慢的飘回了京师。 也不知道大眼睛萌妹现在在干什么。 虽然仅有两面之缘,但最近大眼睛萌妹总是频繁的出现在陈堪的梦里,导致陈堪每天睡醒都得像做贼似的换下昨夜的睡衣睡裤,生怕被别人发现上面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发展下去,那么她很快就要被朱棣嫁给别人了。 自己得加快速度了啊。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紧迫感,陈堪很清楚,想要娶到大眼睛萌妹,就算有方孝孺为自己做背书,光靠现在立下的这点功劳也是不够的。 但除了削藩,接下来还有什么立功的机会是自己能够到的? 想了一下历史上在朱棣登基这个时间段发生的大事件,他只能想到,北元蒙庭的大汗孛儿只斤·坤帖木儿在这一年被部落酋长鬼力赤所杀,鬼力赤自立为汗,又被掌握了蒙古军政大权的太师阿鲁台架空。 同时,阿鲁台与把秃孛罗决裂,蒙古正式分裂成东蒙古与西蒙古。其中东蒙古称蒙古,西蒙古称瓦剌。 但是,这些距离陈堪都太远了,现在国内不稳定,朱棣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兵草原,就算出兵,战场之上,也不是陈堪这个菜鸡能去撰取功劳的地方。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距离他近,而且凭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能捞到的立功机会呢? 苦思冥想了半天,还真就让陈堪想到了一个事情。 修撰《永乐大典》 因为当前摆在朱棣面前,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可不只是削藩那么简单。 还有对儒林的控制。 自前宋程朱理学盛行起来,朱棣武力夺位便被天下文人认为是倒行逆施犯上作乱之举,虽然方孝孺的投效在很大程度上让许多年轻士子意识到,朱棣并非建文朝那些旧文人口中那样不堪,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思想认知的问题。 而若是自己提议修撰永乐大典,便能在很大程度上替朱棣解决他在天下士子心中的不堪之态。 编撰永乐大殿的好处有两个,一个是可以把大批文人置于朝廷的直接控制下,埋头于断简陈编之中,无心过问政事。另一个,也可以籍此让天下人明白永乐一朝的政治方向绝对不是以武力治国那么简单。 这件事情要是办好了,功劳绝对不会逊色削藩。 想到立功的机会,陈堪的心情突然就明媚起来。 只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将朱济熺顺利的送到太原。 “大眼睛萌妹,等我!” 一口喝完碗里的鱼汤,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斗志。 放下碗,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陈堪便出门朝着宝船的底舱走去。 正主朱济熺便被关押在陈堪乘坐的这艘宝船最下层的一间房间里,由石稳带着上百人围在房间四周,日夜不休的守着。 看见陈堪从楼上下来,石稳连忙迎了上去。 “大人,您怎么来了?” 陈堪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笑道:“下来看看,毕竟是朝廷重犯,看看也要心安一些。” “行了,打开房门,我进去看看。” 陈堪一声令下,三个锦衣校尉便各自从不同的铁箱子里各取出一把钥匙,开始对着大门上的铜锁捣鼓起来。 铜锁是特制的,三个钥匙孔,少了任何一把钥匙都打不开此门。 几个呼吸后,铜锁应声打开,陈堪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关押朱济熺的房间同样是特别加固过的,巨大的圆木将整个房间封锁得严严实实,圆木之中有特质的榫卯相连,一旦其中一根圆木遭到破坏,其他圆木便会同时倒塌,将房间里的人压成肉饼,船底同样采用铁木加固。 这样的房间,别说带着手镣与脚镣的朱济熺,就算是不束缚他的双手双脚,再给他一把刀,他也未必能逃得出去,更别说还有上百位锦衣校尉日夜不停的守候在房间周围。 圆木墙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用来充作窗户,陈堪进来时,就看见朱济熺坐在一张胡凳上,透过圆孔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而桌上送来的饭食,则是一口未动。 用来照明的是两根固定在烛台上的牛油巨蜡,蜡烛芯冒出来的浓烟炝得陈堪睁不开眼睛。 或许是陈堪进门的声音吵到了正在发呆的朱济熺,朱济熺回头看了陈堪一眼,随后脸上扯出一丝冷笑的表情。 陈堪看着他,对着外面招了招手,石稳进了房间,陈堪吩咐道:“将蜡烛换成蜜蜡,这蜡烛熏眼睛。” 听见这句话,朱济熺脸色终于柔和了一些,开始提着筷子吃桌子上的冷菜冷饭。 只是手上的手镣太费事,导致他想要将食物放进嘴里极为困难。 最终,在尝试了几次后,朱济熺放弃了筷子,改用手将大米捏成小饭团往嘴里放。 陈堪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他吃饭。 朱济熺吃饭的样子很优雅,看得出来,即便是沦落至此,他依旧在努力的保持着一个皇族中人该有的稳重,似乎当日在诏狱里的歇斯底里仅仅是那一刻的朱济熺所为,与现在的他毫无干系。 “大人,换好了。” 巨大的牛油蜡烛被换下去,一排添加了蜂密的蜜蜡将昏暗的房间照耀得无比明亮。 门外轻柔的河风驱散了房间里的浓烟,陈堪坐到朱济熺对面,淡淡的问道:“殿下,饭菜可还可口?” 朱济熺不慌不忙的将最后一口米饭用鱼皮包着送进嘴里。 咀嚼完之后,一口吞下。 这才看着陈堪,慢条斯理的说道:“大江里,用来清蒸,滋味最好的是鲈鱼而非鲟鱼,且一定要配上太原的红醋,关中的青蒜,江浙的老姜,鲟鱼清蒸糟蹋了,应该用秋油微煎,佐以糖醋,方能体会鲟鱼之鲜美。” 第七十二章 送上把柄 静静的听完朱济熺的话,再看着朱济熺脸上的惋惜之色。 陈堪对此并未发表什么评价。 因为在陈堪的心中,食物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填饱肚子,其次才是好吃与否。 况且,他早就被后世各种添加剂和食用香精将嘴养得极刁,大明朝的任何美食对于陈堪来说,也就是一个不过如此的评价。你鱼再鲜,还能鲜得过鸡精? 这是六百年间的口味差距,所以陈堪很难在这方面和朱济熺找到共同话题。 陈堪来此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观察一下朱济熺的精神状态,确保他在没到太原之前不会死掉或者疯掉。 现在目的达到,朱济熺不仅能吃,还能挑刺,他也就放心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陈堪,陪本王聊一聊?” 陈堪转身坐下,看着朱济熺认真的表情,不由得失笑道:“晋王殿下,我并不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如果说,本王愿意用晋王府所有的积蓄,来向你买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呢?” 朱济熺看着陈堪,陈堪笑,他也笑。 陈堪笑得更开心了:“晋王殿下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做这笔生意?” “从本王带着傅瑜表妹去方府退婚,到你放火烧了本王的宅子,你一共从本王身上拿走了七千两黄金,这足矣说明你陈堪并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朱济熺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陈堪都不由得一愣,这个朱济熺还真是了解自己啊。 朱济熺继续说道:“而现在,你只需要为本王提供一个机会,便能得到晋王府两代人积累下来的庞大财富,这对你而言,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看着朱济熺自信满满,仿佛自己一定会被他说服一样,陈堪突然来了兴趣。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问道:“那我应该怎么跟陛下交待呢?” “沉船,落水,盗匪,我想以你的智慧,给四叔一个合理的理由,应该不是难事?” 朱济熺见陈堪又坐了下来,露出一副你行你可以的鼓励表情,期待的看着陈堪。 陈堪若有所思,一副心动又为难的样子。 朱济熺一看陈堪的表情,不由得心中大喜,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本王也不怕告诉你,晋王府的财富不仅仅是太原那座王府那么简单,更多的金银宝物早在本王进京前,就被本王藏了起来。只需要用一个机会,便能换到你子子孙孙都花不尽的财富,这样的买卖,本王都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 “晋王殿下所谓的机会,会对本官的人身安全形成威胁吗,还有,要是你逃走之后报复我怎么办?” 挣扎了许久,陈堪的眉头紧紧的皱起,眼中不时的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是真的诱惑。 晋藩两代人积累,那得是多大一笔财富,要说陈堪不动心,那绝对是假话。 这收益太大了,风险却近乎没有,无非就是回去之后被朱棣训斥一顿,或者去蹲几天诏狱。 别说陈堪,换成朱棣来这里,只怕也会忍不住冒一下这个险。 “本王逃出去以后也是流落天涯,又哪里有能力在锦衣卫的重重守卫之下对你进行报复呢?” 陈堪点点头,再次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不会趁机坑我一把,万一你的财富只是个幌子呢?” 朱济熺笑了,这个陈堪,果然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角色。 当初用一千两黄金便将傅瑜的婚书换回来时他就有这样的感觉,现在则是更加确定了。 “为了表示诚意,本王可以先告诉你本王的藏宝地之一,你可以派人去验验真假。等你验过之后,咱们再来谈后续之事不迟。” 朱济熺知道,对陈堪这种纯现实主义的人来说,不出点血就想让他动心是不可能的,告知他一个藏宝地,等他亲眼看见那是一份多么庞大的财富之后,就不信他能不动心。 现在,朱济熺可谓是胸有成竹。 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防的便是京师之行不顺利,到时候也还能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可以!” 陈堪艰难的点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大明堪舆图推到朱济熺面前。 朱济熺一愣,随后哑然失笑道:“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陈堪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狼豪毛笔递给他,说道:“没办法,手底下一千多号弟兄要吃饭呢,就朝廷那点俸禄,可没办法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朱济熺接过毛笔,蘸了点口水之后,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点了一下。 陈堪收好毛笔跟地图,看着朱济熺憔悴的脸笑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朱济熺虽然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但是并不妨碍他从陈堪的脸上看出来他的心情,显然很是愉快。 走出房门,朱济熺的房门被再次上锁,陈堪朝着石稳一招手,淡淡的问道:“我和朱济熺的谈话,都听清楚了?” 石稳点点头:“一字不落。” “很好!” 陈堪将怀中的地图递给石稳,吩咐道:“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从陆路赶去太原,咱们能不能过个肥年,就看他们速度够不够快了,另外,交代方胥,让他亲自跑一趟京师,务必将今晚本官与朱济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告诉陛下。” 跟了陈堪这么久,石稳也清楚了陈堪的性格,当即拱手追问道:“大人,那咱们拿几成?” “七成!” 陈堪口中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 石稳一惊,蹙眉道:“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拿得越多,陛下才会越信任咱们,去,速度要快。” 石稳领命而去,陈堪便慢慢的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贪污这一份财富的七成,是陈堪深思熟虑之后做出来的决定,同时,也是在补救之前犯下的错误,他必须要给朱棣送上一个能拿捏自己的把柄。 一个有能力,无所求的臣子,不是一个好臣子。 自己之前就犯了这个错误,才会接二连三的拒绝朱棣抛出来的橄榄枝。 第七十三章 总得贪点什么 既然不贪恋官位,那就贪点财。 反正总得贪点什么的。 异地处之,浑身上下没有缺点的人,再有能力,陈堪也不会大用,更遑论是朱棣。 既然来了大明,陈堪就必须得拜朱棣这尊大菩萨。 “大人,都安排好了!” 见石稳推门进来,陈堪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都是弓马娴熟的好手,由黄狗儿亲自带队,一人双马,等咱们到太原,估摸他们也将那些东西运回京师了。” “嗯!” 陈堪站起身来,借着月色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河。 沉吟了片刻后淡淡的吩咐道:“本官猜测,那些人可能等不到朱济熺和本官完成交易,各艘船上的物资都备好了吗?” “一共九门火炮,两百支火铳,三千斤火药,全部都已经到位了,属下现在还就怕他们不来。” 石稳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丝阴毒狠辣的表情,看得陈堪直皱眉头,忍不住呵斥道:“你的表情能不能正派一点,这一次咱们才是正面人物!” “下官疏忽了,大人恕罪。” 闻言,石稳再次变回那个不苟言笑稳得一批的样子。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对嘛,明明不是反派,干嘛要一副阴狠的表情,万一到时候被友军误会,照脸上来一炮,哭都没地儿哭。 “行,不要疏忽大意,谁也不知道会来多少人,让弟兄们都警觉着点,别死在了大运河上,死人可没法分钱。” 嘱咐了一句,陈堪挥了挥手,石稳识趣的退出房间。 临走时,石稳看着陈堪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年轻的上官了,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来锦衣卫混资历,后面得知竟是吏部尚书方孝孺的高徒,更是在他心里与高级纨绔画上了等号。 但相处久了,他发现在这位年轻的上官并没有其他纨绔子弟身上那种嚣张跋扈的烂脾气,做事也是东一棒子西一榔头。 偏偏这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做事方法,每一次总能取得意料之外的效果。 说他不畏强权,见到陛下他也会腿软,也会拍马屁,说他是阿谀谄媚之徒,他又会为解救那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官员直接得罪指挥使大人和镇抚使大人。 有时觉得他孩子心性,有时又觉得他心机深沉。 看不透,根本看不透!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被方孝孺那种等级的大佬收为亲传弟子的原因。 陈堪立身于窗后,看着满江月色,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大眼睛萌妹的可爱模样。 幽幽的叹了口气,陈堪收回视线。 爱情,真是让人烦恼啊。 第七十四章 江南的雨 大雨来得措不及防,先是几颗雨点落在脸上,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 江南的雨就是这样,你总是弄不清楚它来的规律,真正到过江南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江南烟雨不过是文人墨客口中的一个形容词。 仿佛天漏一般的倾盆大雨说来就来,这才是江南的常态。 宋青手里的火把被大雨淋熄,他和陈堪便成了睁眼瞎。 宋青苦笑一声,他没想到上一秒还在说雨的事情,下一刻便会是这副状态。 “大人,这雨一时半会儿只怕是不会停了。” “无妨,淋点儿雨,也没有什么坏处。” 陈堪眺望着远方,虽然雨幕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仿佛看见无数隐藏在雨夜里的杀机就在眼前。 陈堪没有回房的意思,即便大开的房门里,蜡烛被大雨带来的风晃得明灭不定。 他现在需要这样一场大雨,帮他洗涤一下那颗肮脏的心灵。 对于一个主动踩进泥塘里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淋一场雨更适合了。 陈堪不走,宋青便也没有离开的理由。 两个大男人,站在雨幕中,听着水线将甲板砸得噼啪作响,像极了两个傻逼! “下大雨,火药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看来还是免不了上演一场真刀真枪的拼杀啊,告诉水师将士们,准备白刃战。” 从黑暗里收回视线,陈堪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宋青心里一惊,他在这位大人的话中,听出了尸山血海的味道。 巡航的福船上逐渐响起喊杀声,这阵喊杀声,就好像这场大雨一般,来得毫无征兆。 若是有人此时将照明的光源靠近水面,定然会发现原本碧绿得宛如一条幕带的运河水,已经悄悄变了颜色。 陈堪耳朵微动,听着喊杀声越来越近,不由得笑道:“宋千户,水师在这种天气里,也能进行跳梆作战吗?” 夜色中,宋青听完陈堪的疑问,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骄傲。 “水师将士在水中,只会比水中的泥鳅更难对付,倒是船上的锦衣卫将士,他们虽然大多是南人出身,水性也还不错,但终究比不得我们这些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汉子!这首功,看来我们水师将士是当仁不让了啊,哈哈哈。” “那可未必!” 耳边传来宋青略带得意的笑声,陈堪不置可否,到底孰强孰弱,还是得看看结果才能见分晓。 这一场截杀,看似来得莫名其妙,细想一下却又合情合理。 晋藩一系,两代人的经营,手下终究是有些铁杆心腹的,有后手并不奇怪。 在京师时,他们没有攻进锦衣卫诏狱的能力,现在既然出了城,不管能不能成功救出朱济熺,他们总归都是要尝试一下的。 其实这些人,来得比陈堪预料之中还要晚一些,他原本以为上了大江之后他们便会动手的。 结果,自京师一路至扬州都没什么动静,让陈堪一度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朱济熺。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就是在等这场雨。 问题不大。 船上有百余位水师将士,在水上,他们是无敌的,下了船,陈堪手下的一千多锦衣校尉也不是吃素的。 晋王再有什么后手,也不可能会是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将士的对手。 喊杀声来得快去得也快,陈堪和宋青几句话的功夫,便沉寂了下去。 “报,禀大人,侧翼护航的福船遭遇不明敌人的攻击,来犯之敌已被我水师将士全歼。” 听完了水师将士的禀报,陈堪并未多言,倒是宋青,在雨中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 两人都没有去问来犯之敌有多少,更没有去问己方战损了多少。 所有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场试探而已,在陈堪与朱济熺没有达成合作之前,这样的试探会源源不断的发生。 在大人物们的博弈之下,所谓的生命,只不过是一个数字。 一时间,陈堪觉得有些无趣。 在京师为了救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选择坑李景隆与纪纲。 现在为了完成君王交代的任务,他又要去杀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救世主与侩子手,这个身份总是很难界定的。 朝着黑夜中摇弋的烛光走去,陈堪将房间门关上,仿佛如此便能隔开那个世界。 甩了甩头发上的积水,用一块干毛巾将头发裹好,将身上湿透的衣衫扔到角落,陈堪就这么倒在床上睡下。 事实证明,湿着头发睡觉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天还没亮,一股发酵的味道差点将陈堪熏得把昨天的隔夜饭吐出来。 大雨还在下,想了想,陈堪干脆将头伸出窗外,借着上天馈赠的雨水开始死命的揉搓头发。好在是七月的江南,就算大雨倾盆也依然不冷,不然陈堪这种操作,早晚会把自己作死。 等陈堪把自己洗干净,大雨也刚好停了,天也亮了。 领航的宝船上,水手挥动令旗,船队再次顺着运河北上。 第四天中午,船队由运河转入淮河。 淮河,与淮河发源地的秦岭,共同组成了大明宏观意义上的南北分界线。 让陈堪比较惊奇的是,这三天船队再没有遭到袭击。 难道晋王的后手这就萎了? 怎地如此短小无力? “大人,前方便是洪泽大湖与通济渠交汇处,咱们的船队若是转入通济渠,便只能单列前行,是否需要提早安排?” 听着宋青的话,陈堪没好气道:“提早安排,安排什么,难道让我们下船步行吗?” 被陈堪训斥了一句,宋青也不生气,拱手退下后,所有的船只便像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半收船帆,随后偏移进一条小小的河道之中。 这条河道便是如今承担着转运关中与江南之间所有贸易往来的经济大动脉,也是隋唐大运河的主河道,通济渠。 自前宋时期,全国的人口与经济重心逐渐南移之后,这条水道便曾一度被废弃。 直到本朝太祖开国创立大明,欲北迁京师于开封,才得以重新疏浚。 第七十五章 再也不吃这里的鱼了 相比扬州运河段,通济渠的河道就要窄了许多,水也要浅上许多。 船队想要再继续并列前行就有些困难了。 又考虑到要为往来运河的船只留出足够的水道,水师战船一字并肩的造型就变成了一字长蛇的造型。 这个阵型对于水师来说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不论哪一艘船遭到了攻击,其他战船都没办法第一时间给予支援。 所以入河前,宋青才会问陈堪需不需要早做准备,以免阵型被分割,而后各个击破。 随着船队全部驶进运河河道,收起的船帆被再次张开。 过了徐州与宿州,又是两天时间过去,船队已经驶入了传统意义上的中原腹地。 今天陈堪准备改变一下口味,自从上了水师战船以来,天天都在吃鱼,现在陈堪一看见鱼就想吐。 而战船上的地方又有限,根本携带不了太多新鲜的食材,这就导致陈堪想要在船上吃到新鲜蔬菜无异于痴人说梦。 咸菜滚豆腐,这就是陈堪今天用来改善口味的东西。 正所谓,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宝船行驶在平缓的运河上,甲板之上,一个小小的炉子里烧着无烟的木炭,一个可以固定在甲板上的木架子。 一碟酸菜,一碟豆腐。炉子上的铁锅里是用烟熏肉打的锅底,再配上一碟蒜油蘸水,这就是陈堪与宋青今天的主食。 在船上,想吃新鲜蔬菜自然是困难的,唯有肥美的鲜鱼无限量供应。 吃腻了鱼肉的陈堪,便让厨子将鱼泡鱼子给自己专门挑出来烫火锅,鱼肉是一概不要的。 将酸菜倒进锅里炖煮一会儿,再将鲜美的鱼泡与白嫩的豆腐倒进去滚一圈,放到油碟里打个滚,一道不错滋味绝佳的美食就成型了。 放在架子上的酒瓶里装的酒也从江南的甜酒换成了山东的秋露白。 陈堪吃下一块滚烫的豆腐,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上一口酒,这滋味,给个神仙也不换呐。 “大人,咱们就这样大鸣大放的,那些人能上当吗?” 宋青学着陈堪的样子,将豆腐用酒送进肚子。虽然是在问陈堪,但脸上无所谓的表情,足可看出他其实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 陈堪就更无所谓了,与其说他是在甲板上当诱饵,倒不如说是在观察北地的风光与江南的有何差别。 “大人,大人” 石稳忽然急匆匆的跑上了甲板。 “大人,水师的弟兄们在水下发现了巨大的铁链。” 陈堪邪魅一笑:“大炮准备好了吗?” 石稳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片刻后应道:“都准备好了。” “那就没问题了,继续航行!” 陈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再不吃快一点,待会儿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可没有胃口继续吃。 宋青笑道:“仓促之间,还能找到横江的铁链,也真是为难他们了。” “朱济熺人虽然蠢了点,但底蕴还是有点的。” 陈堪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在江底布置铁链这种事情,在陈堪看来,效果就跟鸡肋差不多。 他们又不知道朱济熺被关押在哪艘船上,难道他们还敢将船全都掀翻?最多就是用铁链将船队切割开来,然后逐个击破。 但陈堪想说的是,现在时代变了,大明不是三国,大明有火炮! 果然不出预料,一根巨大的铁链忽然从河道里冒头,将陈堪的宝船逼停,回头看去,船尾同样横起一根巨大的铁链拦住了去路。 “咻~” 一阵箭雨从两岸射来。 “咚咚咚!” 早有准备锦衣卫将七八尺高的盾牌给竖了起来,从陈堪头顶飞过的箭矢插进盾牌,尾翼发出嗡鸣。 两岸的林子里忽然钻出许多蒙面人,一部分蒙面人将小船推进水里,一部分蒙面人手持圆盾长刀。 足足上百艘小船,顷刻间将最大的三艘宝船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人,战场之上流矢可不长眼睛,还请大人回房安坐,属下这便去解决掉这些碍事的家伙。” 陈堪从善如流,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同时,他一直恪守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个准则。 他不会打仗,留在外面也是活靶子,宋青既然能在大明起家的水师里混到千户的位置,领兵的能力不说多出众,比他强是肯定的。 两个锦衣校尉持盾挡住流矢,陈堪回到房间,将窗户关上,顺着留出的风眼看去。 前世的陈堪对于古代战争充满了无限的遐想,狼烟四起时的金戈铁马,或是刀光剑影之中的血肉横飞,铺天盖地的箭雨,战士尸横遍野,将军马革裹尸,金鼓连天战火纷飞,血流成河之下天日无光。 但现在,这些场面陈堪一个都没有看见。 他只看见一群蒙面人前仆后继的朝着宝船扑过来,还未到达宝船便被手持火铳的大明将士爆头,运气稍微好一些的蒙面人,脚步也就是到达宝船底下便到头了。 因为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数把甚至是十数把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寒芒的绣春刀。 远处还有更多的小船被推进水中。 宝船之上的炮手调整好角度,助手将一颗黑黝黝的实心炮弹被填充进炮管,点火之后,引线发出的滋滋声令人心慌。 “轰隆~” “轰隆!” 成片的小船被声音震耳欲聋的炮弹掀翻,许多蒙面人还来不及踏上船只便成了一摊子碎肉,被封锁得严严实实的河道上,漂浮着残肢断臂,花花绿绿的内脏,大片的水域被染成红色。 喊杀声被炮火声覆盖。 热武器对阵冷兵器近乎碾压式的结果,让陈堪心里升不起一丝波澜。 明明当初在秦淮河边第一次看见死人时还会感到恐惧,恶心,害怕。 但现在,他的心平静得可怕。 好像发生在眼前的厮杀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游戏,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直到血腥味传进他的鼻腔,他亲眼看着一颗飘到宝船附近的眼球被一条尺长的大鱼一口吃掉。 他发誓,从今以后都不吃这里的鱼了。 第七十六章 值得吗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以进攻方全军覆没而告终。 陈堪全程目睹了他们死去的全部过程,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 他以为,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况下,那些人应该会撤退,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但出乎预料的是,他们选择了全部战死。 他很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持着他们,明知没有成功的可能也要前仆后继的送上门来找死? 朱济熺究竟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好处,可以让他们毫不犹豫的为他送死? 陈堪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非常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人,为了救一个废人,搭上那么多条人命,这怎么算都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值得吗?” 心口一阵翻涌,但陈堪强行忍住了。 在房里枯坐了一天一夜,陈堪再次踏出了甲板,与世隔绝的时间久了,容易将好人逼成疯子。 怅然了许久,陈堪接受了现实。 这是个不杀人,就要被人杀的世界,同时,这也是个有着礼义廉耻等等诸多良好品德的世界。 连朱济熺这样的人都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效死,陈堪对生活突然多了一些信心。 回不去了,那就接受这个世界。 从今天开始,陈堪打算认真的在大明朝好好生活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许是依旧还效忠朱济熺的人已经死光了,又或许是他们已经放弃了朱济熺,直到陈堪远远的看见了开封府高大的城墙,船队也没有再次受到攻击。 到开封府,也就意味着这一行的水路结束,接下来就要开始跋山涉水了。 谢绝了开封府台的热情招待,陈堪亲眼看着石稳带人将朱济熺请上了囚车。 拜别宋青,目送着水师战船掉头往来时的路回去,陈堪便再次上路。 骑马陈堪自然是会的,大明初期尚武成风,读书人推崇君子六艺,尤其是骑射御三道,更是被纳入了科举必考项目。 真正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占据朝堂,那是土木堡之变,内阁兴起之后的事情了。 过了开封府,渡过黄河之后便是山西布政司下辖的泽州府。 泽州,古称晋城,是山西的东南门户,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三晋门户,太行首冲。”的美誉,乃是连通关中,河南,山东的要道。 渡过黄河之后,大地之上景色便陡然一变,看多了江南绿意盎然的细腻景致,陡然来到北地,难免被北地的粗狂与豪迈所吸引。 一望无际的旱田里,密密麻麻的麦秆堆成小山。 农户们正在田地里补种秋粮。 糜子和大豆,作为北方种植了上千年的主要农作物,大豆和糜子依旧是百姓们一年中主要的口粮。 至于麦子和水稻,直到现在仍然是作为一种贵重的粮食出现在地主老爷的餐桌上。 百姓们种出来的麦子和稻米,一部分要拿去给官府交税,一部分要拿去市面上换一些必需的生活物资,农民是很难吃得起这种精细的粮食的。 看着官道两旁的农人们忙碌的场景,陈堪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那句“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两旁的百姓们看着这支庞大的车队,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但恐惧的神色在军队远去之后,便也消失无踪,弯下腰继续忙碌,是他们唯一能在这个世道中活下去的选择。 陈堪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看见军队之后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几年国家到处在打仗,随时都有军队来来往往,更多的时候,军队给他们带来的伤害,远远比盗匪天灾之流更为严重。 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祸事,他们已经麻木了。 他们麻木的脸和恐惧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陈堪的心。 骑在马背上,不由得想到了那两种在明朝中后期才引进的粮食,土豆和玉米。 若是有这两种产量奇高的农作物,这些百姓们在遇到兵乱和天灾时,也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郑和下西洋啊,要不要让他去美洲找一找这两种东西呢?” 陈堪的脑海里,又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大航海时代就要来了,大明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怎么可以放弃这个飞速发展的机会呢? 更别说自己还穿越到了永乐朝这样一个先天条件拉满的朝代。 就是海禁有点麻烦,朱棣现在天天喊着恢复祖制,洪武大帝片板不得下海的政令又被那些儒生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讨论着。 想要在大航海里取得先机,光靠一个郑和下西洋显然是不够的,还得想办法让这条政令作废,推动大明百姓掀起下海寻宝的热潮。 回京师得好好捉摸捉摸这个事情。 就在陈堪陷入沉思的当口,一个锦衣校尉打马上前,来到陈堪身旁低声道:“大人,朱济熺要见您。” 陈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踏入山西地界,朱济熺这是等不及了啊。 打马列到一旁,陈堪静静的等待着朱济熺的囚车上前。 现在看守囚车的人,是石稳带着邢方和方旭,这些人都是陈堪的心腹。 他们也是整个押送朱济熺的锦衣卫里为数不多知道陈堪的计划的人,在他们面前,陈堪便无需掩饰什么。 囚车之中的朱济熺依旧被沉重的铁链所束缚,或许是因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气色竟然比从京师出来时还要好上不少。 凑在木头的缝隙处,朱济熺看着陈堪,问道:“本王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堪勒马靠近囚车,淡淡的应道:“我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所以我还是没办法信任你。” 闻言,朱济熺眼中闪过一丝羞怒。 应了一句话之后,陈堪便拨转马头加快速度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叫黄狗儿来见我!” 朝身旁的锦衣校尉吩咐了一声,陈堪再次陷入沉思。 陈堪一直选择和朱济熺虚与委蛇,就是在想怎么才能从他身上再掏些好处出来,但现在看来自己要是不松口,想要再掏点什么东西来,怕是没什么希望。 第七十七章 变故 “大人,您找我?” 黄狗儿快速打马上前,目前陈堪所有的安排和计划,几乎都是黄狗儿去负责具体执行。 有时陈堪都会想,要不然干脆再成立一个信息部门,由黄狗儿来负责算了。 陈堪问道:“朱济潢到太原了吗,太原的形势如何?” 朱济熺被废之后,晋王的爵位便落到了朱济潢头上,同时,软禁朱济熺的任务也将由朱济潢这个既得利益者来执行。 黄狗儿道:“回大人,到了,有山西布政司的协助,晋王殿下已经基本掌控了太原府的局势。” “藏宝之地呢,可曾打探出来了?” “没有,咱们的人手太少了。” “大人,恕属下斗胆说上一句,若是朱济熺所言为真,那不是咱们能吃得下的东西!” 陈堪蹙眉道:“本官知道,本官也没想过全部吞到肚子里,但这份功劳,本官不想让给任何人。” 找到晋王宝藏,对于现在手上拮据的朱棣来说,绝对算是立了大功。 今时不同往日,下定决心非大眼睛萌妹不娶之后,陈堪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功劳,来保证自己在朱棣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 甚至他现在心里都有点后悔,将削藩这么大的功劳全部送给了李景隆。 虽说朱棣清楚陈堪的贡献,但切切实实的好处都被李景隆给拿走了。 沉默了片刻,陈堪道:“罢了,算了。” 自己这一千多号人,既要护送朱济熺,又要分出人手去朱济熺说出来的地方搬财宝,还要调查其他的藏宝之地,确实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陈堪有些不甘心,但有多大嘴吃多少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世上哪有能把好事全占了的人。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随着太原的距离越来越近,朱济熺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于是,朱济熺就疯了,指着陈堪一路的破口大骂。 然后,就被听不下去的陈堪下令给打晕了过去。 晋恭王陵在太原府城东南二十里处,这里也是陈堪这一行的终点。 待陈堪押送着朱济熺的囚车到达王陵门口,朱济潢早早的就率着晋藩三军护卫等在了这里,只不过在朱济潢边上还站着一个略显阴柔的中年人,晋藩三军护卫隐隐以此人为首。 “大人,此人便是山西布政司左司使,周璟。” 黄狗儿在陈堪身旁小声的介绍着来人的身份。 陈堪心下了然,朱济熺能有今天的下场,此人绝对功不可没。 看三军护卫的隐隐簇拥在周璟身后的样子,显然朱济潢已经成了空头王爷。 随着囚车队伍逐渐靠近王陵,朱济潢还未有所动作,周璟便先迎了上来。 见陈堪竟然如此年轻,眼中先是闪过几分诧异,片刻后便不着痕迹的隐去。 陈堪的事迹他可谓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也知道这个年轻人颇受陛下的看重,更别说这次扳倒朱济熺本身就是自己和他两人合力的结果。 再加上陈堪是方孝孺的学生,乃是为了某些事情才至锦衣卫当差的,周璟看着陈堪,心中好感顿生。 走到陈堪身前,未语先笑道:“哈哈哈哈,陈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本官已在府中略备薄酒,此番事了,还望大人不吝太原一行。” 朱济潢见状,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恼怒,但随后还是陪着笑脸迎了上来,拱手道:“陈大人,本王也在府中略备了一点薄酒。” 朱济潢一个傀儡王爷陈堪可以不搭理,但周璟怎么说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二品大员,陈堪不可能不给面子。 唱了一个读书人之间常用的肥喏之后,笑道:“劳烦周大人久侯了。” 到现在,陈堪的任务便结束了,这一路走来,算得上是有惊无险,陈堪一招手,朱济熺乘坐的囚车便被拉到周璟身前。 陈堪指着囚车之中还在昏睡的朱济熺,与周璟交接道:“周大人,废晋王朱济熺在此,还请大人验明正身。” “这?” 周璟指着昏过去的朱济熺,眉头紧紧的皱起。 陈堪笑道:“大人安心,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来人,叫醒他!” 陈堪一声令下,一个锦衣校尉便将朱济熺从囚车拎了出来,一桶水泼下去,朱济熺便清醒过来。 “陈堪,驴草的,你……” “啪~” 朱济熺一醒过来,指着陈堪就要大骂,但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后面的话,便被朱济潢一鞭子抽在脸上。 没人看清朱济潢的鞭子哪来的。 这一鞭子把地上的朱济熺抽懵了,陈堪和周璟也懵了。 “朱济潢,你……” “啪~” 又是一鞭子下去,朱济潢满脸恨意的看着朱济熺。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王爷吗?”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对我指手画脚的资格吗?” “你以为,你还是晋王吗?” 朱济潢每说出一句话,便是一鞭子抽在朱济熺身上,那力道,陈堪看着都觉得疼。 也不知道他们亲兄弟之间能有什么无法化解的仇恨。 不过,这个场面陈堪简直喜喜囍闻乐见,朱济熺这人嘴臭,他早就想抽了,只是碍于那天和朱棣的承诺,一直没敢抽。 “你朱济潢” “啊~” 每次朱济熺想开口,满腔怒火的朱济潢总能准确的将鞭子抽在他的脸上,周璟满脸惊愕的看着,却也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片刻之后,朱济熺的脸上便全是血痕。 他满眼恨意的看着朱济潢,眼中几欲冒火,而朱济潢却是满脸畅快之色,一副多年大仇今朝得报的表情。 看着朱济熺吐出一口带着牙齿碎片的鲜血,朱济潢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满脸快意的喘着粗气。 “来人,将他丢进王陵!” 朱济潢吩咐了一声,但没什么鸟用,跟在身后的晋藩三卫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 朱济熺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堪,陈堪似笑非笑的招了招手,立刻便有锦衣校尉上前想要将朱济熺扶起来。 就在此时,变故横生! 第七十八章 战损 一阵箭雨忽然袭来,去扶朱济熺的两个锦衣校尉应声而倒。 突入其来的袭击,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守在陈堪身边的石稳抽刀挡开两支流矢,满脸惊愕,似乎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有刺客。” “保护大人!” 陈堪和周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默契的往阵中退去。 这一下朱济潢就有些尴尬了,跑哪边都不是。 所幸他站在朱济熺身旁,刺客射出的箭矢有意识的避开了朱济熺所在的那片区域。 “杀!” 密林之中,数百黑衣蒙面人忽然杀出。 陈堪缩在锦衣卫的层层护卫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他有些糊涂了。 在路上人少的时候不来,非得挑这个时候,晋藩三卫上万将士守卫在此的时候来,找死也没有这么个找法? “莫非?” 一瞬间,陈堪想到了一种可能,与此同时,晋藩三卫之中有的将士也突然动手了。 只不过,他们动手的对象竟然是身边的袍泽! 果然是这样! 陈堪一瞬间就明悟过来,晋藩三卫之中,还有心向朱济熺的人。 周璟大惊失色,被裹挟在军阵之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混乱,陈堪眼中闪过一丝凶戾,抽出腰间潢刀,指向反叛的将士,大吼道:“陛下有令,晋逆同党,杀无赦!” 然后亲自带头,冲向了周璟! 周璟一介文官,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下意识的有些慌乱。 但看见陈堪带着锦衣卫杀了过来,意识瞬间便清醒过来,连忙大喝道:“陛下有令,晋逆同党,杀无赦,将士们,速速平叛之。” 与此同时,那数百黑衣刺客也杀到了近前。 其余的三卫将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但此时敌我难分之下,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许多将士临死前都双目圆睁,满脸惊愕,不敢相信往日里朝夕相处的袍泽竟然会对自己下杀手。 “杀,救出晋王殿下!”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反叛的将士瞬间抛弃了同袍,朝着朱济熺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但此时朱济熺已被方胥带人架到了王陵处,想在那么多人之中找到朱济熺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堪一边冲,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要计算出叛军的数量有多少。 但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放眼看去,仿佛所有将士都是叛军,又好像所有将士都是友军,根本无法计算。 陈堪一刀砍翻一个欲对周璟下手的叛军,第一次杀人,陈堪没来得及体会是什么感受,石稳在前面开路,陈堪拉着周璟就一路朝着王陵的大门方向狂奔。 他很想骂娘。 这一次的惊险程度完全不亚于淮河边上那场刺杀,甚至犹有过之,好在经历了许多流血事件之后,陈堪已经克服心里那种对于死亡逐渐逼近时的恐惧。 “护腕上有绢带的是叛军!” “护腕上有绢带的是叛军!” 黄狗儿的声音骤然在王陵大门处响起,但在上万人的混乱中,他的声音很快便被盖了下去。 见状,听到黄狗儿呼喊的锦衣卫也开始大喊:“叛军护腕上有绢带!” 剩余的晋藩三卫将士,也听到了这个喊声,有了绢带的甄别,逐渐在总旗和百户等基层军官的组织下开始形成有效的反击! “杀!” 数百黑衣刺客,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好在锦衣卫也不弱,双方拼了个旗鼓相当。 周璟缩在一旁,脸色灰白。 他给朝廷的奏折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晋藩的兵权已经全部归于朝廷。 但现在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的下场堪忧,就算不被枭首,估计也是个流放岭南的下场。 陈堪倒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不是被吓的,而是第一次杀人,心里莫名的产生了紧张感。 很奇怪,以前闻见血腥味,陈堪的胃里都会翻江倒海,但现在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大人,不如退守王陵?” 石稳打量着密密麻麻的人,满脸凝重之色,时不时的出刀帮助锦衣卫的袍泽撩开一些阴刀。 “不必,战乱快要平息了。” 陈堪摇了摇头,眼前的局势正在朝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 如今朱济熺失势,况且还是造反这么大的罪名,还能心甘情愿为他拼命的人不算多。 一开始只是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敌我难辨之下,冷不丁吃了个大亏。 现在有了辨别敌我的方法,仔细看去,一个叛军几乎要面临近乎于自己十倍的敌人。 陈堪粗略的计算了一下,真正叛乱的将士也不过一千多人而已。 就算加上那从密林中杀来的数百刺客,叛军的数量也就看看临近两千。 而在这场没有任何战术战法的战斗中,人数多的一方具有天然的优势。 以少胜多? 不存在的! 这又不是战争,充其量算是打群架。 真正以少胜多的战役,纵观整个历史数量都非常有限,少到了需要被史书大书特书的地步。 不出陈堪所料,叛乱的将士很快便被组织起来的的晋藩将士逐个绞杀,已经有百户开始领着麾下的将士杀进了锦衣卫的阵营。 乱军阵中,黑衣刺客则更好辨认,随着越来越多的将士加入战斗,刺客的身影也在逐渐的减少。 当最后一个刺客被数十杆长枪捅成了筛子,也意味着这场闹剧结束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陈堪的脸色很难看,尤其是他带来的锦衣卫竟然也战死了一百多人,其中还包括一个百户。 要知道从京师一直到太原,陈堪麾下一直是零战损,就连江面混战那一次,那么惊险的情况之下都没有锦衣卫战死。 现在只不过是一场反叛的闹剧,自己便折了一百多人。 看着脸上还带着癫狂的笑意的朱济熺,陈堪将他一刀捅死的心情都有了。 还有周璟和朱济潢,简直就是两个草包,连军中将士有二心都不知道,还让刺客摸进了王陵周围,简直死不足惜! 第七十九章 朱济熺必须死 狠狠的瞪了满脸灰白的周璟一眼,陈堪忍不住一刀鞘抽在朱济熺的脸上。 “来人,将朱济熺丢进皇陵,黄狗儿,统计战损。” 陈堪没心情去看已经半死不活的朱济熺,冷冷的吩咐了一声,黄狗儿便应声而去! 朱济潢心有余悸的凑到陈堪身前,拍拍胸口,瞪着周璟道:“贼娘的,老周,你怎么搞的?” 周璟脸色越发苍白,嘬了嘬嘴,却只化成一声长叹。 谁能想到朱济熺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军中竟然还有将士愿意为他豁出去性命。 陈堪看着周璟,叹口气道:“谁也没想到朱济熺还有这种后手,此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至于陛下怎么处理,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周璟有些感激的看了陈堪一眼,他知道锦衣卫的德行,陈堪能不捏造罪名,如实禀报,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大人,锦衣卫战死一百三十一人,其中百户一人,总旗六人,小旗十三人,校尉一百二十一人,重伤者十六人,轻伤三十人。” 黄狗儿很快便将战损的数据统计上来,但是只有锦衣卫的。 听完了黄狗儿禀报的数额,陈堪闭上眼睛平复一下心里的怒火,随后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设法将朱济熺弄死。 因为他一人,敌我双方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三千人丧命。 只是守个皇陵便想混过去,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这么多条人命,总该有个交代的。 “整理好战死的弟兄们的户籍和名字,将他们遗体火化,带他们骨灰回京师。” 淡淡的吩咐一声,陈堪没有再看朱济潢和周璟一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陈堪也没了什么进太原城捞点好处的心思。 趁着方胥带人去找柴火的当口,陈堪对着黄狗儿招了招手。 “晋王的宝藏都运回去了吗?” 黄狗儿看了看一旁的周璟和朱济潢,眼中露出为难之色。 “无妨,说一说,有多少?” 见陈堪不在乎有外人在场,黄狗儿也没了顾虑。 拱手道:“回大人,弟兄们已经在回京师的路上了,其中黄金约莫有一万两千两,白银三万两,其他珍宝若干,总数加起来约莫有二十万两。按照大人的吩咐,弟兄们取了其中七成。” 黄狗儿办事还是很给力的,至少目前为止,陈堪吩咐下去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办得非常漂亮。 再加上方才也是他最先发现了叛军与晋藩将士的区别,算是立下了大功。 陈堪有心想要大用他。 只是怎么用,陈堪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战死的那个百户的缺额,让他在黄狗儿和方胥之间有些摇摆。 主要还是一个资历问题,方胥本身就是总旗官,往上升一级便是百户了,也能服众。 而黄狗儿不过是个普通的锦衣校尉,贸然升为百户,只怕是有许多人会不服。 沉吟片刻后,陈堪心里有了主意,淡淡的说道:“行,拿出一万两分给战死的兄弟,再拿出一万两赏赐给其他弟兄,剩下的,先入公,往后你便负责本官麾下的财政与后勤。” 百户的缺额,陈堪还是决定给方胥,至于黄狗儿,暂时将后勤交给他管。 若是能力上没问题,总旗官还有六个缺额,先让他做个总旗,等麾下的人手都习惯了,再想办法换掉一个百户。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陈堪深刻的意识到,还得是自己手上有绝对能够掌控的力量才行。 换句诛心的话说,这叫培植党羽! 黄狗儿自然是不知道他在陈堪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高到了什么程度,但光是将整个千户所的财政大权交给他管,便让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信任。 当即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激动的应道:“多谢大人信任,属下万死不辞。” 拍了拍黄狗儿的肩膀,陈堪来到已经堆放好尸体的柴垛下方,看着上面一些死不瞑目的锦衣校尉,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便将一百多条人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这让陈堪心里面异常难受。 自己在京师搞那么些幺蛾子,就是不想发生太多的流血事件。 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给他们的家属多发一些抚恤金。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大门紧闭的王陵,陈堪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朱济熺,必须死! 陈堪接过黄狗儿递过来的火把,面无表情的将火把丢在柴垛上,顷刻间,浸满火油的柴垛上便浓烟滚滚。 周璟神色复杂的来到陈堪身旁,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朝着陈堪拱了拱手便赶去收尾去了。 朱济潢来到陈堪边上,一巴掌拍在陈堪肩膀上,大大咧咧的说道:“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嘛,周璟要倒霉了,你就别跟他去了,去本王府上,要多少人本王都给你补齐。” 陈堪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济潢,朱济潢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悻悻的拿下手掌,随后咕哝道:“什么眼神,不去就算了呗。” “去,为什么不去,王爷看得起下官,下官又岂能驳了王爷的面子。” 陈堪笑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想弄死朱济熺,未必就要自己动手。 眼前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嘛。 “嗯?” 朱济潢一愣,随后大喜,他是草包,但他不是傻子。 晋宁二藩一去,藩王势弱就成了定局,朝廷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那现在这些安乐王爷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朝堂无人啊! 陈堪虽然不是朝堂上的人,但他是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是天子近臣! 能和陈堪打好关系,那他晋王的爵位就是铁打的! 至于晋藩三卫,那不重要,他也不需要,他需要的是荣华富贵。 “那那本王先回去王府准备一下,你一会儿忙完带着你的人来啊,一定要来啊。” 朱济潢搓着手,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他很清楚有周璟在,陈堪不会跟他去,所以他刚才说的已经略备薄酒根本就是客气话。 但谁能料到周璟会出这种岔子呢? 第八十章 废物利用 朱济潢带着王府的侍卫朝晋王府狂奔,一边狂奔一边大笑。 “本王才是真正被命运所眷顾之人呐,哈哈哈哈” 朱济潢现在的心情可谓是意气风发。 好好在家里待着,结果突然就来个人告诉他他可以成为晋王,于是,他真的成了晋王。 本来想着今天就是来露个脸,谁知还能搭上锦衣卫这条线。 荣华富贵,稳了! 天底下还能有谁如他这般,运气逆天到这种程度? 看着朱济潢的背影越来越远,陈堪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莫名的微笑。 有时候,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 一把大火,一百三十一个袍泽变成了一百三十一个小陶灌。 等陈堪麾下的锦衣卫收拾完手尾,周璟那边将将挖出一个可容纳两千人的大坑。 这就是要将所有战死的将士不分敌我的埋在一块儿了。 陈堪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那是人家周璟的事情,现在周璟还没被撸,他就依旧还是这山西地面上的一把手。 只不过,从周璟对待战死的将士的态度上,也能看出文官对于这些丘八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的。 陈堪带着锦衣卫绕过了晋藩三卫的将士们,在将士们羡慕的眼神之中,径直朝晋王府而去。 古人认为府宅坐北朝南乃是大富大贵之象,是以向来以北为尊,以北为贵。 不出意外,晋王府同样是坐落于太原城城北。 比起陈堪的三十亩大小的宅子,这座占据了整个太原府城三分之一,占地数百亩的晋王府,陈堪的宅子就很明显拿不出手了。 光从宅子上来看,晋王府的财力就可见一斑。 也不怪朱济熺都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前赴后继的为他效死,说白了,都是靠钱堆出来的。 陈堪很有一种想要带着麾下锦衣卫抄家的冲动。 尤其是看见连王府大门口用来接雨水用的水缸都是官窑出产的青瓷,这种冲动更是达到了顶峰。 “哈哈哈哈哈,陈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朱济熺早早的便带着人迎在门口,更是大开中门迎接陈堪。 陈堪有些受宠若惊,这个朱济潢是要搞什么幺蛾子,他不知道什么叫礼吗,一个四品的官员值得一位亲王大开中门迎接? 朱济熺当然也知道自己的礼节太过于隆重了一些,但他心中可嘹亮得很。 如果换成寻常四品官员,他肯定鸟都不鸟一下,但换成锦衣卫的四品官员,他一定会告诉所有人,值得! “王爷说笑了,若是连王府都只能算是寒舍的话,那大明就没有什么豪宅了。” 陈堪快步上前,只带了石稳与朱济潢一同进入王府。 朱济潢带着陈堪走在九曲回廊之上,看着眼前一步一景的偌大晋王府,笑道:“陈大人觉得这王府如何?” 陈堪背着手,放眼望去,整座王府虽不见金碧辉煌,但从绿植到建筑,无不透露着古朴典雅之意,点头应道:“自是天下福地之一。” 朱济潢脸上的轻佻之色稍加收敛,随后叹道:“是啊,都说王府是福地,但本王这个福地的主人,却住了二十年的王府猪舍。” “猪舍,这话从何说起?” 陈堪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朱济潢。 “哈哈,陈大人没想到,说起来本王也是朱氏宗族,天潢贵胄,竟然在猪舍里住了二十年,是不是听起来都觉得怪哉?” 陈堪点点头,朱济潢就是再怎么无能,再怎么愚蠢,再怎么不受宠,也不至于沦落到住猪圈那么惨? 王府那么大,难道还没有他一个嗣王住的房间? 朱济熺看见陈堪脸上的疑惑之色,不由得笑道:“陈大人可知太原的百姓是怎么评价我父王的?” 朱棡这个人,陈堪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在世时,论起治兵之能,连朱棣都要逊他三分。 同时,朱棡在世时,晋藩才是天下第一强藩,而不是燕藩。 还有就是关于朱棡如何残暴,如何害命,动辄鞭挞亲近之人,虐杀百姓等等。 但残暴这种性格,也不止是朱棡,而是整个朱氏的人都残暴。 包括建文帝朱允炆,在位时也没把太监当人看,动辄杖毙内宦,导致朱棣攻打紫禁城时,那些太监最先反水为朱棣打开了宫门。 或许是根子上就长歪了,老朱在位时同样残暴,只不过老朱残暴的对象是官员,而藩王们残暴的对象是百姓。 “残暴,害命,流毒太原,还有一个便是宠爱子嗣。” 朱济潢说起宠爱子嗣时,好像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满是笑意。 陈堪不明所以,只得干巴巴的问道:“嗯,所以这和王爷您住猪舍有什么关联?” “我父王宠爱子嗣,在太原人尽皆知,但我父王只有朱济熺一个儿子,在太原同样人尽皆知。” 朱济潢收敛笑意,提起朱济熺时眼神之中一片冰冷。 陈堪懂了,这不就是父亲偏心大儿子的戏码嘛。 “本王的母亲,是父王一次出征时在路上强抢而来的良家女子,在本王三岁时,被我父王下令杖毙,母亲死后,本王便被那位大了我十二岁的兄长丢进了猪舍,每日与猪仔为伴。” 说起这些往事,朱济潢脸上有些唏嘘,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随后继续说道:“洪武三十一年,我父王崩逝,皇爷爷才施舍了我一个昭德王的空头王爵。 而朱济熺继承了王爵之后,不想别人说他苛待兄弟,这才将我从猪舍里放出来,每日舍与我些银两供我花销!” “嗯!” 陈堪点点头,对于朱济潢童年时的悲惨遭遇,他表示非常同情。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堪满脸疑惑的看着朱济潢,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解释。 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府客堂,朱济熺也没再说他的悲惨童年。 伸手朝着客堂一引,看着陈堪笑道:“陈大人乃是南人,食惯了江南的鱼鲜,今日不妨尝尝北地的山珍,请!” “那可得尝尝,王爷先请。” 【各位读者老爷,求推荐求票票求助力新书榜,新书成绩愁哇。】 第八十一章 晋王还是个厚道人呐 进了客堂,陈堪刚刚落座,见朱济潢朝着一道屏风拍了拍手,片刻之后,一群美人儿便自屏风之后鱼贯而出。 经历了秦淮河的洗礼,陈堪自认已经见过世面了。 但当晋王府的舞姬在一阵宏雅的琴声中翩翩起舞时,陈堪觉得自己见过的世面还是不够大!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 陈堪怎么也没想到,盛唐的诗人竟然还有写实派,尤其是李太玄这首《玉女舞霓赏》。 要说李太玄不是个淫贼,陈堪决计不信。 媚眼如丝如波如云,这个世面,真的好大。 那个很大的世面逐渐朝着陈堪靠近,陈堪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只觉得鼻腔一暖,再低头看去,几滴血滴在身前的案几之上。 “公子最近可是有些上火?” 软糯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清雅,尤其是那对大世面,陈堪还是第一次见。 抬起手擦去嘴唇上的血迹,陈堪正色道:“姑娘莫非是医学世家?” “嗬嗬~” 女子掩嘴一笑,如此轻巧的动作竟也能震得那大世面上下轻颤了两下,看得陈堪大呼过瘾。 “奴家可不是什么医学世家,不过,公子的症状奴家恰好能治。” 女子顺势依偎在陈堪身旁,一双白皙得宛如凝脂般的玉手已经攀上了陈堪的腰肢。 陈堪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屁股,女子的手落空,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愕。 看着女子惊愕的眼神,陈堪一本正经的的说道:“治病就治病,不要靠得那么近,在下最近确实有些火大,如果姑娘有什么降火良方,舍在下一个,在下感激不尽。” 女子:“” 女子一时为之语塞,半晌后,蛾眉轻颦道:“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陈堪翻了个白眼,随后不满的瞪了朱济潢一眼。 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公子使用美人计,使用美人计就算了,结果,就这? 还不及我大眼睛萌妹万一! 真以为本公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啊,本公子是那么庸俗的人吗? 一旁的朱济熺见状,忙将怀中的女子推开。 随后来到陈堪身前,对着女子温和的笑道:“云姬,你先下去。” 陈堪看着朱济熺,似笑非笑道:“王爷不是说要请本官吃山珍吗?” “是本王唐突了,来人,设宴!” 朱济潢朝着陈堪一拱手,姿态低得一塌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堪才是王爷呢。 见他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全然没有了在诏狱初见时那股子混不吝的嚣张,陈堪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朱济熺一声令下,陈堪面前很快便摆满了各种美食。 朱济潢也不讲究身份,径直来到陈堪身旁布菜。 “陈大人先尝尝这个,太行山上摘回来的野生口蘑,搭配上麂子肉,乃是北地一绝啊。” “此物名叫猴头菇,同样产自太行山。” “王府里最近摔死了一头牛,已经报备官上了,大人放心吃。” 看着面前的一盘子牛肉,陈堪眼睛一亮。 牛在这个时代乃是重要的生产物资,尤其是在北地,所以牛肉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稀罕物。 陈堪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可惜了,现在大明还没有引进辣椒,不然来一盘小炒牛肉,那才是真正的下饭神菜呢。 见陈堪对牛肉情有独钟,朱济潢笑道:“府中人少,这一整头牛府里也吃不完,大人走的时候不妨带上一些。” “这怎么好意思呢。” “诶,大人客气了,左右不过是一道吃食罢了,本王对吃食一道也颇有研究,要说这牛肉啊,还得炙烤出来才有滋味,而炙烤的工具那也是很讲究的,尤其是以这个金板为最啊,正好府中有多余的,待会儿我给大人准备一份带走!”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却之不恭!” 听完朱济潢的一番话,陈堪发现,自己以前是有些小看这位草包王爷了。 能把送礼送出这么多花样来,就注定这不是个简单人物。 只是这又是送礼又是美人计的,他想干什么? 混饱了肚子,陈堪笑道:“多谢王爷盛情款待,只是京师那边,陛下还等着下官回去复命呢,王爷,下官这就告辞了?” 朱济潢闻言,满是惋惜之色,起身挽留道:“陈大人还真是公务繁忙啊,这好不容易来趟北地,本王都还未曾好好尽一尽地主之宜呢。” 随后话音一转道:“不过,陈大人既然去意已决,本王也不好强留,本王为大人准备了一些北地的特产,北地穷困,也没什么好东西,大多是太行山里的山珍,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另外,大人回到京师,还请替本王问候四叔一声,我们这些侄儿远在千里之外,也无法在长辈膝前尽孝,实大不孝也。国事繁重,请他要多保重身体。” 说了这么多,唯有这最后一句是最重要的。 朱济潢的言外之意陈堪如何能不懂,当即点头应承道:“王爷能有此孝心,着实可嘉,想必陛下知道王爷在千里之外依然挂念着他,也会明白王爷的心意的,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将王爷的孝心带回京师。” 朱济潢眉毛一挑,只觉得陈堪的样子看着顺眼了许多,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被陛下赋予重任的人,就是会来事。 也不枉自己花了这么多钱,还将自己最喜爱的舞姬送出来伺候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朱济潢脸都笑称烂柿子了,伸手引道:“既然陈大人一定要走,那本王送送你。” “有劳王爷!” 现在陈堪看着朱济潢也很顺眼,就像是在看一块行走的人形黄金。 “晋王还是个厚道人呐!” 看着眼前慢慢六箱子土特产,陈堪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既然朱济潢这么上道,不提点一下他陈堪都觉得对不起他送这些土特产。 所以陈堪很正式的朝着朱济潢行了一礼。 随后低声道:“王爷的好意下官领了,下官也有一个礼物送给王爷,还请王爷不要推辞。” 第八十二章 回礼 听陈堪说他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朱济潢有些好奇。 随后就见陈堪从一个锦衣卫手里取过一个礼盒。 看着陈堪手中的礼盒,朱济潢来了兴趣,因为他看见这礼盒的底部还在滴血。 陈堪将礼盒双手奉上,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陈大人言重了。” 朱济潢伸手接过礼盒,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便冲鼻而起,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脸上依旧堆满笑容。 陈堪邪魅一笑,拱手道:“山水有相逢,王爷,下官告辞了。” 目送陈堪带着一干爪牙远去,朱济潢拎着礼盒回到府中。 他倒要看看,陈堪究竟在打什么机锋。 打开这个一看就是在路边随手买来的礼盒,朱济潢忍不住眉头一皱,礼盒里,一条被剥掉一半蛇皮的毒蛇时不时的还在抽动一下,蛇头大大的张着,毒牙之上还在不断的分泌毒液。 很明显,这条蛇还活着,还有致人于死地的能力。 带着麾下出了太原城,黄狗儿也将晋王送上的礼物盘点清楚了。 “黄金六千两,白银两万两,珍珠十斗,暖玉一对,三尺高的红珊瑚一棵,以及各类吃食土特产一箱!” 听见黄狗儿的报数,陈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朱济潢还真是舍得啊,这可能是晋王府目前能拿出来的所有财物了? 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在猪圈里长大的晋王殿下。 “有趣!” 自语了一声,陈堪吩咐道:“这些财货就不用入公了,遣人送到方府,这些钱,你们不能用。” “哎,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于公于私,陈堪分得很清楚,这些钱,就是朱济潢送给他一个人的,若是分给锦衣卫的弟兄们用了,保不齐哪天就会出事。 防患于未然呐,他现在可不敢小看这位新上任的晋王。 就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那可是丝毫都不比朱济熺弱。 锦衣卫的马匹辎重便存放在太原城南三十里处的官驿,一直来到官驿取了马匹,方胥才忍不住凑上来问道:“大人,咱们为什么要送给晋王殿下一条剥了一半皮的毒蛇啊?” “是啊,为什么?” 几个去办这件事情的锦衣校尉也凑了上来。 他们实在是不能理解陈堪的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吃完人家的拿完人家的,还要这么去恶心人家,怎么看都不像人干的事儿。 陈堪笑了笑,朝着方胥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方胥将耳朵凑了过来,陈堪一个大逼兜便甩在他的脸上。 方胥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堪。 “大人,属下做错了什么?” 他有些难以置信,往常最信任他,最温文尔雅的大人,竟然动手打了他? 陈堪示意他转头,方胥一头雾水的转过头去,陈堪对着他另一边的脸上又是一大逼兜。 两巴掌,把方胥都打懵了。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方胥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我为你打过仗,为你流过血 陈堪掏出丝绢擦了擦手,看着满眼委屈还不服气的方胥慢条斯理的说道:“打你呢,是为你好,以后记住一个理,社会上的事情少打听,既然没有告诉你,那就说明这事不该你知道。” “是,属下知错!” 方胥红着眼睛,朝着陈堪一拱手,就差没把委屈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其他锦衣校尉见方胥被打了,瞬间一哄而散。 相处久了,他们也知晓了这位卫镇抚大人的性子,既然是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就别问,不然容易挨打。 见方胥萎靡着精神就要远离自己,陈堪再次朝他招了招手。 不过这次方胥学聪明了,死活不愿意把脸再凑上来。 你让我去死,可以! 但你要打我的脸,不行! “滚过来!” 陈堪怒了,还学会忤逆上官了,这样下去还得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得骑在我这个上官头上拉屎撒尿啊! 见陈堪发怒,方胥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捂着脸期期艾艾的问道:“大人,属下知道错了,不打脸行吗?” “放心,不打你。” 陈堪双眼一瞪,方胥便屈服了,哭丧着脸道:“轻一点。” 但下一秒,方胥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个东西,忍不住举起手打量了一下。 “这是?” “刘八战死了,他的位置由你接任。” 陈堪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拨转马头上了官道。 方胥也终于看清楚了手上的东西,牙牌,百户的牙牌! “大人,属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方胥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从建文朝就一直在锦衣卫混,论功劳论资历,他早该升任百户了,但就是因为头上没人,混到现在依然是个小小的总旗。 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他的伯乐! “呵!” 陈堪没有回头,这种时候,他要做的,是让部下看见他稳健的背影。 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是个值得依靠,值得信任,是个跟着他混就有前途的人。 这种收拢人心的小把戏,陈堪一向玩得很六。 走在夕阳下,陈堪的思绪再次飞回了晋王府。 为什么要给朱济潢送一条毒蛇,自然是在提醒他。 怎么说也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 正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礼尚往来才是朋友之间正确的交往方式。 至于毒蛇是谁,陈堪相信朱济潢比他更清楚! 事实上也是如此,自打开陈堪送来的礼盒开始,朱济潢便独自一人枯坐在礼盒边看着盒子里的毒蛇挣扎。 这条毒蛇的生命力也是足够顽强,已经足足挣扎了一个时辰依旧不死。 反而露出獠牙在礼盒里不断的翻滚,不断的缠绕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来人!” 整整看了一个时辰毒蛇的朱济潢终于有了动作。 一个下人战战兢兢的跪在朱济潢身前,朱济潢有些嫌恶的提起毒蛇的尾巴,将整条毒蛇放在那下人的脖子上。 下人被吓得两股战战涕泪潢流,但迫于朱济熺的压力,依然不敢乱动。 第八十三章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王爷,王爷饶命啊,小人不想死,小人不想死啊” 随着毒蛇慢慢的缠紧,下人只觉得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下体一热,大小便同时失禁。 身体抖得像筛子一般,止不住向朱济潢求饶。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啊~” “王爷,救我,求求您,救救小人” 下人满脸惊恐的惨叫一声,原来是毒蛇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是几个呼吸,那下人的脸便肉眼可见的狰狞起来,面上浮现出一股青白之色。 大约半炷香后,那下人已经口吐白沫的浑身抽搐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舌头伸得老长,就好像完全无法呼吸一般。 朱济潢就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下人毒发的过程,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又是半个时辰后,下人终于停止了挣扎,而下人的脸色,也变成了青黑色。 或许是感知到猎物已经毒发身亡,那条血淋淋的毒蛇终于扭动着身子不情不愿的从那下人的脖子上滚了下来。 将毒蛇提起来放回礼盒,看着毒发身亡的下人,朱济潢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再次喊道:“来人!” 两个下人脸色惨白的来到朱济潢面前跪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磕头哭喊道:“王爷。” 好在朱济潢似乎没有再试一次的打算,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将尸体丢出去!” 两个下人心里陡然移送,忙不迭的抬起尸体便出了房门。 朱济潢再次坐了下来,看着还在翻滚的毒蛇,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随后呢喃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啊。” 天色将晚,陈堪只得下令就地扎营。 升任了百户的方胥已经成为了陈堪的头号马仔,殷勤的跟在陈堪身后。 陈堪下马,他就主动跪在地上当垫子,陈堪吃完军中的炒米,一杯滚烫的茶水已经放在了他的身前,陈堪要欣赏一下汾河的风光,他就抱着绣春刀跟在陈堪身后做一个随时应对各种意外发生的亲卫。 这种阿谀谄媚的做法,理论上来说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唾弃的。 但陈堪能从所有人目光里看出,他们对于这种行为非但不唾弃,反而羡慕得紧。 没错,就是羡慕! 国人追求权力这种无比要强的行为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别说这还是升任锦衣卫的百户,掌握着上百人的生杀大权,换成后世,一个班选个班长还能勾心斗角的。 什么贿赂同学啊,讨好老师啊,各种手段齐出,为的不就是权力这点事儿嘛。 陈堪表示非常理解,他也是过来人了,很清楚权力对于一个而立之年还一无所成的男人有着多么巨大的吸引力。 那不是在女人身上找来的快感能比拟的。 汾河在月色下像是一条银色的玉带,养育了无数代三晋儿女的汾河平原被这条玉带割裂成两片。 对于大江大河,陈堪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之心。 不仅仅是因为河流底下暗藏着无数的暗流,让人随时可能受到来自河中致命的危险。 还因为每一条叫得上名字的大江大河,总能孕育出一个灿烂的文明,那来自历史的厚重,总能让陈堪肃然起敬。 一千五百多年前,秦赵两国曾在这条河畔争夺天下霸主的地位,八百多年前,唐太宗李世民曾在这条河畔击溃了他统一天下最大的对手之一刘武周,四百多年前,后周世宗柴荣曾在这条河畔迎战契丹。 感怀了一下汾河古事,陈堪得出一个结论,这条河流不是一般的河,乃是王维诗里河 “大人,夜深了,回营!” 方胥很好的履行了一个带刀侍卫的职责,在陈堪怀古时,他不曾出声,在陈堪顺着河水远离了营地时,他不曾出声。 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得出声了。 大明军律,行军时,子时闭营,寅时造饭,卯时行营,现在已经子时了,再不回去,今晚就没得睡了! 陈堪从善如流,主要是大半夜,啥也看不清楚,他早就想回去了。 碍于出营时说要来怀古,不怀一下好像也说不过去。 “走!” 陈堪毫不犹豫调转方向,背着手慢慢的朝灯火通明的大营走去。 天还不亮,陈堪便早早的爬了起来,主要是因为又下雨了,劈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人生厌,同时雨水顺着地面漫进了大帐,湿得没法睡。 方胥一直守在陈堪大帐之外,似乎听见了陈堪的响动,很快便端着一盆烧好的清水进了大帐。 陈堪懒得洗脸,掀开大帐的门帘看了下雨势,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大殿内虽然水已经淹了起来,但好歹还有落脚之地,巨大的牛油蜡烛将大帐里照耀得宛如白昼,有光亮,也不至于让人在黑暗之中生出绝望之心。 门外则不然,已是一片泥泞。 “这么大的雨,今天估计是走不了了。” 陈堪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看向还在端着洗脸水的方胥。吩咐道:“去把石稳叫来,开个大会。” 陈堪话音刚落,石稳便匆匆钻进了大帐。 抖了抖身上的水,朝着陈堪拱手道:“大人,咱们得尽快转移营地,雨太大了,属下刚才去观察了一下汾河的水位,已经比咱们来时涨了一尺有余,再这样下去,属下怕咱们都成了河中鱼鳖的口粮!” 陈堪想说的就是这个事情,现在石稳来报那自然再好不过。 陈堪问道:“附近有什么地势高点的地方吗?” 石稳道:“扎营时,属下看见东南三里处有个缓坡,当时属下便想再那里扎营来着。” “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呗!” 吩咐了一声,陈堪率先走出大帐。 夏秋交替之际,本身就是雨季,遇到大雨也不算奇怪,陈堪也没有那么矫情,雨夜之中便赶不了路。 “全军听令,移营东南三里处!” 大雨中,石稳的男中音让许多锦衣校尉心里多出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雨点打在脸上生疼,陈堪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逮着马儿的尾巴,马儿往哪里走,他便往哪里走! 第八十四章 顿悟 天色大亮,陈堪看着缓坡下方漫灌出来的河水,不由得感慨道:“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啊。” 汾河发大水了,所幸陈堪等人走的及时,几乎是前脚刚走,洪峰便随即而来。 看这水势,短时间内是别想行军了,怎么着也得等到官道上的河水褪去,道路干燥一些才好走。 陈堪回到大帐之中躺下,双眼无神的看着大帐棚顶。 总的来说,这场雨并没有给陈堪带来什么烦恼,真正让陈堪烦恼的是回到京师就得去国子监读书。 如果跟着方孝孺的安排走,那就意味着自己好不容易在锦衣卫打下的这一丁点根基就要这么放弃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有生死危机才好不容易有了点权力,就这么放弃陈堪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科举固然好,但真到自己考上进士那一天,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继续在锦衣卫厮混,有那么多时间给自己去钻营,不说取代纪纲的位置,取代李景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时间,陈堪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一边是长远的发展,一边是当下的权力。 真的很难选啊! 到底是去读书,还是继续留在锦衣卫呢? 想着想着,陈堪脑袋有些胀痛起来。 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陈堪将自己的脑袋砸得砰砰作响。 因为他发现,他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 今天是他来到大明的第一个月,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天。 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不算短了。 但他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这一个月以来,他看似做了许多事情,献上削藩之策,搬到朱济熺,勾搭大眼睛萌妹,还立志要把大眼睛萌妹娶回家。 但无论哪一件事情,似乎都没有做好。 削藩的功劳送给李景隆领了,朱济熺是扳倒了,但也没能赶尽杀绝。 唯有娶大眼睛萌妹是发自内心的,但到现在为止,他和大眼睛萌妹只见过两次面,大眼睛萌妹对他是什么感觉他更是一点都摸不透。 立些g,什么为大明百姓谋福祉,创造盛世之类的,更是一点方向都没有! 回想了一下这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似乎每一件都是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像搂草打兔子一样。 陈堪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喃喃自语道:“所以,我做了些什么,我想要些什么?” “权力?” “金钱?” “大眼睛萌妹?” 下了床,来到案几后坐下,陈堪提起笔将这三样东西写在纸上。 随后再度沉思起来。 自己要权力的目的是什么? 保障自己吃肉的权利,或者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大眼睛萌妹,还是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 金钱,这个时代的金钱对于陈堪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只要他想要,招手即可得。 大眼睛萌妹,这个是他确定以及肯定想要的。 看着纸上的几个大字,陈堪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刚来到大明之时,陈堪是想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事情的,但后来进了锦衣卫之后,尤其是在尝试过权力的快感之后,便逐渐走偏了。 换句话说,因为先知先觉的本领,让他逐渐有了取巧的心思。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当他确定要将大眼睛萌妹娶回家后,为了在朱棣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便开始不断的钻研,以至于逐渐没了底线。 不管是什么人,自己想坑就坑,想算计就算计。 但究其根本,他们是没有得罪过陈堪的。 如李景隆,纪纲之流,他仅仅是因为在史书上看见了一些关于他们只言片语的负面记载,便下意识的将他们当成了反面人物,想怎么祸祸就怎么祸祸。 而他当初在大牢之中在劝诫方孝孺时,还不断的嘱咐自己不要活成这个世界的异类。 现在想想,自己这一个多月的行为,和异类又有什么分别呢? 想透了这些东西,陈堪的心平复下来。 他或许已经明白方孝孺要他去国子监读书的原因了,未必是一定要参加科举。 可能更重要的,是为了静心。 虽然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去,但长时间以上帝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已经让他忽略了他也是这个世界当中普通的一员。 所以,为什么要去纠结选眼前的权力还是选长远的发展呢? 思绪忽然清明起来,陈堪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悟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去尝试掌控权力,而不是被权力所掌控。 天地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权力和金钱一样,都是一种为人服务的工具罢了,怎么用很关键,用好了,海晏河清,用不好,流毒天下! 心中豁然开朗,陈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嗯,回去就和大眼睛萌妹告白,再请老师去向陛下提亲!” 陈堪比较贪心,权力,金钱,大眼睛萌妹,他都要。 “大人,水退了,水退了!” 石稳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不是说至少两三天才会退吗?” 陈堪一脸狐疑的掀开大帐,汾河在北方也算大河,洪水能退得那么快? “真的退了!” 看着官道上的淤泥,陈堪有些愣神,难道老天爷下这场雨的目的,便是为了提醒自己? “顿悟”是禅宗之中的一个法门,六祖慧能将顿悟归结为一个明心见性的过程。 陈堪顿悟,洪水褪去。 看着缓坡下方已经没了积水,陈堪仰着头,笑道:“天意如此,回京!” 陈堪一声令下,可就苦了胯下的马儿。 要在泥泞中驮着一百多斤的陈堪,还得忍受陈堪的鞭挞。 半个月之后,陈堪看着京师墙关之上的定淮门三个大字,忍不住高声笑道:“兄弟们,到家了!” 身后的锦衣卫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们待惯了江南,这一趟北地之行,虽说过程之中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但还是让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准你们一天假期,现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陈堪大手一挥,大方的许出了一天的假期。 第八十五章 不尊学问 锦衣卫驾到,神鬼辟易。 这句话在大明不是形容词,而是名词! 陈堪带着将近一千来位杀气腾腾的锦衣卫走到定淮门门口,守门的门丁连盘问的勇气都没有,便径直放他们入了城。 “锦衣卫啊~” 刚入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街道上的百姓便狼奔豕突,几个呼吸间,街道上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父老乡亲们别害怕,我们是好人啊!” 陈堪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天地良心,我陈堪到现在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反而做了不少好事的好吗? “唉!” 陈堪翻身下马,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就该有一个捧哏的人出来问上一句。 于是石稳很自觉的将自己代入了捧哏的角色,上前问道:“大人何故叹气?” 陈堪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淡淡的说道:“改变锦衣卫在民间的形象,刻不容缓啊,从今往后,锦衣卫的规矩要改了。” 石稳被陈堪一句话搞糊涂了,忍不住反驳道:“属下觉得咱们的形象很好啊,百姓们看见都怕,为什么要改?” “你懂个屁!” 陈堪皱着眉头骂了一句,牵着马便顺着秦淮河的方向朝城南走去。 其他锦衣校尉各自散去,只有石稳紧紧的跟在陈堪身后,他脸上有些迷茫,不明白怎么这位大人上任,锦衣卫就要改变形象了。 从洪武年间到现在锦衣卫一直都是这个形象,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锦衣卫不就是要人怕的吗? “跟着本官干嘛,不用回家陪老婆孩子吗?” 陈堪停下了脚步,眼神之中满是嫌弃。 我他妈去看宅子你一个大男人跟着算怎么回事? “大人,属下还是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改变形象?” 石稳一脸纠结,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便举着双手捂住脸,陈堪也没让他失望,一巴掌甩在了他的额头上!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你太愚蠢了,说了你也不懂。” 已经一个月了,陈堪着急去看看自己的豪宅装修得怎么样了,哪有功夫跟个粗糙大汉废话。 不耐烦的扔下一句话,便牵着马继续顺着秦淮河慢慢的走着。 “大人,属下不蠢。” 石稳似乎是和陈堪卯上了,说这句话时,眼里透露着坚定之色。 “呼!” 陈堪深呼吸一口气,他最恨的就是明明愚蠢还不愿意承认的人,所以他决定给这个傻大个上一课! 停住了脚步,陈堪盯着石稳的眼睛,问道:“很好奇本官为什么要改变锦衣卫在民间的形象是吗?” “嗯!” 石稳点点头,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对于这种认死理的人,陈堪很有一种先抽他一顿的冲动。 但想想,自己是读书人,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才是自己的正确打开方式,陈堪忍住了要动手的冲动。 另外,也是时候让一些人知道自己的主张和想法了,省得将来各种麻烦事找上门。 “你知道咱们锦衣卫的权力来自于谁吗?” 陈堪一开口,石稳便毫不犹豫的应道:“自然是陛下。” “嗯,那陛下的权力呢,又来自于谁?” “啊~” 石稳张了张嘴,半天之后呐呐道:“陛下的权力,不是来自于上天吗?” 受命于天,很好,很朴素的想法。 陈堪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随后问道:“你读过书吗?” “读过。” “不,你没有读过?” 石稳有些羞怒道:“大人,属下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也是能识文断字的。” “好,那我问你,知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的出处吗?” “我 第八十六章 权力需要制衡 陈堪和道衍都清楚,所谓不尊学问也犯罪,说的只是玩笑话。 陈堪笑道:“犯的那些老夫子的法!” 对陈堪的揶揄,道衍只是一笑置之。 不知不觉,三人就走到了位于京师太平门外的锦衣卫衙门大门口。 “大人,不是说回家吗,怎么又来锦衣卫了?” 陈堪没有搭理蠢得可以的石稳,扭头对着道衍拱手道:“大师,进门喝口茶去去暑气?” “也好!” 道衍颔首,便迈步朝衙门里走去。 “去镇抚使大人房间拿点好茶过来。” 在石稳屁股上踢了一脚,陈堪快步跟上了道衍的背影。 “大师,这边请!” 领着道衍来到公务房相对坐下,陈堪笑道:“大师稍等,小子平日里也不太爱喝茶,房中就没有备,小子已经吩咐人去取了。” “无妨。” 道衍一只手拨动着手心里的佛珠,一双三角眼里罕见地露出了平和之色。 石稳很快便从李景隆的房里取来了上好的密云龙团,以及一整套茶具,将茶盒递给陈堪,便自觉开始烧水。 茶这种东西,陈堪前世今生都不太有感,在他看来,茶唯一的作用就是解渴,接过茶团,取过两只兔毫盏一个杯里掰一块丢进去,便静静地等着水烧开。 开水很快烧好了,石稳看着两人身前的兔毫盏露出了纠结之色。 “加水。” 道衍笑着开口,石稳提着水壶一脸肉痛地给两人添置好开水,随后咕哝道:“暴殄天物。” “嘀咕什么呢,还不快滚。”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一招陈堪一向玩得很熟练,当然,主要也是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让石稳听去。 石稳一脸幽怨,看得陈堪心里直犯恶心,一个大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 啧! 道衍端起滚烫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小口,淡淡的问道“陛下让我来问问你,打算怎么应对纪纲?” 陈堪指了指道衍,笑道:“本来是不知道怎么应对的,这不,大师您来了嘛,陛下对小子一定有其他安排了?” “嘿,你这小子,是贫僧在问你,你倒反问起贫僧来了。” 道衍轻笑一声,见陈堪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由得失笑道:“老夫早就对陛下说过,你就是个小滑头,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陈堪陪笑道:“还请大师救救小子。” “你呀你呀” 道衍摇了摇大光头,随后指了指陈堪,见陈堪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不再卖关子,沉吟道:“陛下的意思是,权力需要制衡。” “制衡?” 陈堪敏锐的听出了道衍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反问了一声。 道衍笑道:“不错,这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逃不过平衡二字。” “原本陛下以为李景隆能挑得起这个担子,但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让陛下的心里对他的能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所以陛下打算让小子替代镇抚使大人的位置吗?” 陈堪眼中露出一丝精芒,他来到大明开始,就在不断的抱大腿,方孝孺,李景隆,朱棣,每一根都是大粗腿,他抱大腿所为何来,不就是因为自己不是大腿吗? 若是让他接替了李景隆的位置,那他自己就是大腿,做事还用畏畏缩缩吗? “当然,不是!” 道衍很快便将一盆凉水倒在陈堪头上。 陈堪不由得有些泄气,不是还跟我讲这么多废话,这不是玩人吗? 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道衍,有气无力的问道:“那陛下是打算把小子前面的校检二字去掉吗,那可能不行,小子马上就得去国子监读书,明年还要参加科举呢。” “呵呵!” 道衍笑道:“就知道你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主。” “大师您就别卖关子了,小子这心里现在是七上八下的。” 陈堪现在对于这种说话大喘气的行为可谓是相当痛恨,但凡眼前的人不是道衍,换成一个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陈堪早就一个大逼兜过去教他做人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欺软怕硬。 “陛下想让你去五城兵马司的位置上历练一下,当然,你的原班人马,你可以带走。” 抿了一口茶水,道衍慢条斯理的说出了朱棣的安排。 “五城兵马司?”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陈堪便愣在了当场。 朱棣让自己去五城兵马司历练,这是怎么个意思? 不懂就要问,要不耻下问,于是陈堪决定追问到底。 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陈堪起身为道衍添上茶水,问道:“陛下的意思小子还是不懂,还请大师为小子解惑,小子感激不尽。” “贫僧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权力是需要制衡的。” 道衍没有继续喝茶,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朝陈堪双手合十道:“时候不早了,贫僧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陈堪明不明白,起身便出了门。 目送道衍走远,陈堪没有起身相送,只是端坐在原地,眉头紧紧的皱起。 “因为权力需要制衡,所以让我去五城兵马司历练,这是哪门子狗屁逻辑?” 因果之间毫无关联,让陈堪懵逼得厉害。 好在陈堪有一个别人所没有的优点,一旦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摆烂不想了。 “管他呢,先去上任再说,不就是五城兵马司嘛,锦衣卫都混过了,还怕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 回顾了一下道衍话中的每一个字,陈堪起身准备继续去把自己未完成的事情给做了。 出了公务房,陈堪便闷着头朝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走在锦衣卫衙门里,他总觉得心虚得紧。 “砰!” 脑袋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陈堪茫然的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魁梧的纪纲面无表情的站在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大人这是打算去哪里?” 被纪纲拦住,陈堪心里有些惴惴,虽然料定有道衍来给自己撑腰,纪纲不敢对自己下什么毒手。 但那种坑了别人,还被别人抓了现行的羞耻感,还是让他有些无颜面对纪纲。 第八十七章 有家了 “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属下准备去外面办点事情,还请大人恕罪。” 朝纪纲拱拱手,陈堪绕过他便要继续朝前。 脑袋冷不丁又顶在了一个硬硬的胸膛上,陈堪再次抬头。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纪纲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陈堪站定身体,看着纪纲,突然觉得自己这点心虚来得实在没来由。 他跟纪纲确实没有私仇,纪纲也确实没有得罪他。 但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充其量就是想让气氛已经无比暴戾的大明少流一点血而已。 明明从太原回京师的路上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为什么见了纪纲还要发怵? 就因为自己阻止了他株连朝堂的计划,所以害怕被他报复,被他针对吗? “不!” 回想起那天在汾河边上想明白的那些事情,他的底气忽然足了起来。 “我没有做错,是他错了!” 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陈堪抬起头,露出招牌式微笑,笑道:“若是无事,属下就告辞了。” 纪纲看着陈堪脸上的微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来,淡淡的说道:“能把道衍和尚搬来做靠山,陈堪,倒是本官小看你了,今日本官给道衍和尚一个面子,往后咱们重新来过。” 听明白了纪纲话中浓浓的威胁之意,陈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应道:“指挥使大人开心就好。” 此言一出,纪纲险些就要忍不住心中的暴怒。 “英雄出少年啊。” 咬牙切齿的留下一句话,纪纲转身就走,他生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送眼前之人归西。 想他纪纲,自从成为锦衣卫指挥使那天起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更遑论是栽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看着纪纲的背影,陈堪脸上扯出一个冷笑,还以为纪纲是什么洪水猛兽呢,原来也不过是个人罢了。 陈堪背着手出了锦衣卫,心中再无半点怯懦。 现在他明白朱棣为什么要让他带着原班人马去五城兵马司了,朱棣要的制衡,是制衡锦衣卫,而不是制衡纪纲。 说到底,没了锦衣卫,纪纲也不过是一个身材稍微高大一点的普通人,是因为有锦衣卫,他纪纲才是大明第一酷吏。 “那就看看究竟是我这个穿越者更胜一筹,还是你这个大明第一酷吏笑到最后。” “控权力的第一步,先从对抗纪纲开始,将犯在他手上的每一个好人,都救下来!” 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打气,便控马朝着秦淮河畔乌衣巷走去。 普定侯府旧宅,在十八坊的匠人手里,短短一个半月便焕然一新。 陈堪推开崭新的大门,只有寥寥几个匠人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看见是一个少年进了门,一个领事模样的汉子便迎了上来。 领事来时掌柜的说得很清楚,宅子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想来,约莫就是眼前这位了。 “是陈堪陈公子吗?” “是我。” 陈堪抱拳一礼,对于这些大明最底层的中坚力量,他一向保持着最大的敬意。 对于陈堪的回礼,领事受宠若惊,因为他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穿的衣服明显就是锦衣卫的官服。 陈堪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惧怕,所以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了一些,问道:“宅子怎么样了,能住人了吗?” 那领事闻言,忙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小心翼翼的递到陈堪面前,说道:“回大人的话,已经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处木行的弟兄们正在修缮,今天约莫就能完工了。还有,掌柜的交代过,若是陈公子您来验收宅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不错,不错。”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大明的工匠效率确实没得挑,三十亩的宅子,一个多月就搞定,放在后世,简直难以置信。 伸手接过折子,陈堪打开看了起来。 上面记载的都是修缮宅子所用材料的花费明细,粗略地扫了一眼,陈堪在心中给那木行的掌柜定下了一个良心商家的评语。 将折子收进袖子,对那领事吩咐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四处逛逛。” “哎!” 领事应了一声,见陈堪已经朝后宅而去,又再次忙碌了起来。 走进前堂,看着已经基本上到位的各种家具,陈堪忍不住东摸一下西戳一下。 这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套房子,还是位于京师的黄金地段。 虽然没有钱对宅子进行豪华装修,但这一千两黄金花出去,陈堪心里还是觉得很值当的。 全套的木制桌椅,少了一些金碧辉煌,多了一些典雅古朴。 确认新修复的墙壁和送来的家具都没有什么质量问题,陈堪便继续走进中堂花园里。 原本早已干裂的假山造景,已经重新被清澈见底的泉水淹没,假山顶上还种上了一棵苍劲的古松,花园之中数条小径绵延,虽比不上晋王府的九曲回廊一步一景,却多了几分朴素的风雅。 几株苍翠的竹子下摆放着一套石制的桌椅,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陈堪心中暗道这钱花得值,快步朝后堂走去。 入目所及是一个波光粼粼的小湖,小湖里的芙蓉开得正艳,小湖中央是一座松木搭成的凉亭,凉亭与岸边以木廊相连,岸边是一圈碧绿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进水中,在夏天,定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良心啊。” 陈堪感慨了一句。 前世作为一个九九六的社畜,连个公共厕所都买不起,到了大明,竟然有了一套宛如小城一般的宅子。 陈堪心里的激动简直无法言喻。 尤其是这个宅子还是传统的东方古典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样不缺。 放后世,怎么着也得好几个小目标才能拥有。 “嗷~” “有家了!” 站在小湖边上,陈堪突然嗷了一嗓子,惊得水中游鱼与树上飞鸟同时对这个不速之客发出了不满。 “搬家,明天就搬家!” 陈堪像疯魔了一般,咧着个大嘴站在湖边傻乐。 第八十八章 牙行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种,会像汉人这般对家这个字抱着浓烈到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感情。 什么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故土难离诸如此类的话,说到底便是对家之一字的眷念。 陈堪是有家的,但是那个家他回不去了。 那么退而求其次,将这里当成家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方府虽好,但那里是方孝孺的家,是方中宪方中愈的家,不是他陈堪的家。 出了普定侯旧宅,陈堪便一蹦一跳的朝方府赶去。 “晋王送的钱,可以用来添置一些家当,还能再聘请几十个下人,嗯一定要请很多很多大世面的妹妹。 一个帮我穿衣,一个喂我吃饭,一个哦不一群给我按摩洗脚。暖床暖床要大眼睛萌妹就好。 美丽人生我来啦!”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陈堪便计划好了朱济潢送给他那五万两银子的去处。 请个管家是必须的,再请一些家丁护院之类的也是必须的,漂亮妹妹那更不用说,必须的。 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里腐朽堕落的官老爷家中该有的都必须要有。 回到方府,找了一圈,没看见方孝孺。 陈堪也不在意,回到房里换套衣衫,从锦衣卫送到家中的箱子里取出两个银锭便打马朝着南城而去。 既然决定明天搬家,那别的不说,管家自然是要先请好的。 请了管家,再聘请马夫,佣人,侍女之类的事情就可以让管家去做,陈堪就能做一个甩手掌柜,何乐而不为呢? 明朝有专门聘请各类人才的人力市场,名曰:“牙行” 牙行是一种类似于后世中介所一样的场所,大户人家需要用工,便可以来到牙行进行聘请。 而小户人家需要招工,也会来到牙行进行挂名。 明初时期,洪武爷明令禁止人口买卖,规定庶民不允许拥有贱口奴婢,但良人之间可酌情聘用。 陈堪读过书,在理论上属于士,但他一无功名,二无具体官职,购买贱籍奴婢便是不被允许的。 想要家中有下人服侍,便只能聘请良家。 简单来说,陈堪的身份是用工的老板,他家的下人便是他的员工,双方签合同,一旦合同到期,人家要走,陈堪就不能强留。 而合同期间,任意一方有违约的情况,都需要赔偿另一方一笔不菲的违约金。 后世许多人所吹嘘的,中国早在宋朝时期就开始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实际上说的便是合同制与交子的兴起。 而这些东西,自然便被号称是日月重开大宋天的洪武爷给继承了下来。 陈堪一路跑到城南坊市,刚到坊市门口,还没来得及下马,一群牙人便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这位公子,可是家中需要聘请劳工?” “公子,本行新到了一批涣洗伺候的丫鬟,可要进来瞧一瞧?” “公子,本行童叟无欺,进门详谈。” 看着争先恐后涌上来的牙人们,陈堪不由得心里感慨,果然,中介行业,无论在哪个时代竞争都非常激烈啊。 “本公子需要一个管家!” 陈堪此言一出,便劝退了至少三分之二的牙人。 管家这种职业,无论在哪朝哪代都属于高端人才,况且,管家基本上是属于主家心腹中的心腹,大家族里的管家往往都是父死子继,世代相传。 也就是说,能用得起管家的人家,大多都是主家自己培养出来的,而在主家做熟的管家也很少有愿意辞工的。 所以并非所有牙行都会有这种人才储备。 “能识文断字,最好是在大户人家有过三年以上管家经验的优先。” 陈堪的要求刚提出来,剩下的牙人也退得差不多了。 这年头,文盲率高得离谱,识字的人那都是宝贝,能够将论语读通顺的人,就算不参加科举,也能进衙门做一刀笔吏。 看着自己两句话就吓退了热情的牙人们,陈堪不由得皱了皱眉。 难道今天要无功而返? “这位公子,本行或许有您需要的人。” 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陈堪循声看去,却是一个以帷幕遮面,穿着宽大衣袍的女子。 看不清身材,看不清长相。 但只凭声音和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陈堪便能判断出,帷幕之后的隐藏的那张脸一定美艳得不可方物。 陈堪翻身下马,牵着马朝女子所在的恒丰行走去。 来到女子面前,一缕幽香钻进了陈堪的鼻子,瞬间让他心旷神怡,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陶醉。 他闻得出来,这不是什么胭脂的味道,纯粹是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 “柳寡妇,你可别坑这位小哥儿,坏了咱们牙行的名声!” 陈堪还未开口,一旁的牙人便皱着眉朝女子喊了一句。 陈堪有些讶异,竟然是个寡妇,只看那双眼睛,女子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马老三,要你多嘴?” 女子蹙眉,看向出声那个牙人回了句嘴,随后看着陈堪,说道:“本行确实有公子所需要的人,只是这人乃是前些日子从犯官家中退出来的,不知道公子敢不敢用?” 马老三听见女子说出这些话,倒也没再多嘴,只是摇了摇头便转头进了自己家牙行。 陈堪看着女子,点头道:“为什么不敢用,主家犯事儿和管家有什么关系,他现在人在你这里吗,叫过来本公子瞧瞧。”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在诧异于陈堪的胆量。 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和犯官沾上关系的人和物,一般人家连问都不敢问,别说用了,保不齐哪天就被牵连得去锦衣卫的诏狱走一遭。 她也是看见这个少年是骑马来的,身家不低的样子,便抱着试探的态度随口一问。 但现在陈堪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女子有些迟疑起来。 毕竟来这里找管家的人家,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最多就是家里有点儿小钱,和权沾不了边。 见女子不说话,陈堪不耐烦的问道:“愣着干嘛,到底在不在?” 第八十九章 考验 听见催促,女子皱眉道:“人是在这里,但公子你得想清楚,一旦用了,将来出了什么岔子,本行是概不负责的。” “无妨,叫他出来。” 陈堪最不喜欢和磨磨唧唧的人打交道,哪怕对方有可能是个美女。 见陈堪态度坚决,女子也不再劝慰,行了个万福道:“请公子进门稍坐,奴家这就去叫人。” 陈堪点点头,将马缰递给牙行的小厮,进了门寻了个地方坐下。 眼尖的小厮迅速端上茶水,陈堪伸手接过之后,便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约莫盏茶功夫,女子便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位而立之年的中年人。 女子带着那中年人来到陈堪身前盈盈一礼,给陈堪介绍道:“公子,此乃奴家长兄,本是忠勇伯府上管家,但前些日子,忠勇伯卷进了晋王谋逆一案,家兄便没了营生,若非是自家人,小女子也不敢介绍给您。” 男子上前一步,朝陈堪拱手道:“小人云程,见过陈公子。” “你认得我?” 陈堪有些诧异,自己现在这么出名的吗? 女子眼中同样闪过一抹异色,这少年竟是自己兄长认识的人,难道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云程不卑不亢道:“小人在忠勇伯府上做了六年管家,自然是认得您的。” 陈堪意识到,自己可能捡到宝了。 勋贵府上的管家,要认识的不仅是主人家,还有主人家的亲朋好友同僚上司等等,都需要了然于胸,如此才能帮助主家处理好各种人际关系和人情世故。 这样的管家,若是自己想要培养出来,不砸个几十上百两银子进去想都别想。 “行,就你了!” 陈堪当即拍板,对着女子招了招手道:“工钱怎么算,合约怎么拟?” 女子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早已拟好的合约放到陈堪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工钱需要您二位自己商议,至于期限,奴家的建议是先签五年。” 陈堪取过合约看了一眼,工钱与用工期限上是空白的,牙行抽成上面是陈堪每月需向牙行缴纳三十个大子,一直缴纳到合约终止为止。 一年三百六十枚洪武通宝,五年也就是一千八百钱。 还不到两吊钱,倒也不算贵。 看了一眼合约,陈堪抬起头,问道:“云程是,你在忠勇伯府上月钱多少?” 云程再度拱手应道:“回陈公子,小人在忠勇伯府上月钱五吊。” 此言一出,女子便使劲的给男子使眼色,意思是月钱五吊要得太高了。 现在米价稳定在五文钱左右一斤,五吊钱已经足够寻常六口之家半年的开销了。 一个九品的官员年俸也不过六十石禄米,换算下来一个月也就五吊钱,其中一半还要用和废纸没什么区别的宝钞折色。 而云程不过是一个被犯官牵连到没人敢用的管家,现在开出这么高的月钱,把人家吓跑怎么办? “五吊钱?” 陈堪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在锦衣卫时随手打赏便是十两银子起步好吗? 价值千金的东珠更是随手就扔给了石稳他们去分。 连黄狗儿都能分得一千三百两,管家这种角色,那更是要好好的笼络一下了。 五吊钱,这是看不起我钻石陈老五吗? 而云程还以为是自己要价太高了,正想出言再争取一下。 便听得陈堪摇头晃脑的说道:“五吊钱,说出去也太没面子了,我陈堪丢不起这人,给你二十两银子,以后表现好酌情再加。” 陈堪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着女子和云程目瞪口呆的样子,陈堪心里大呼:“爽啊~” 原来败家可以这么爽,有钱,真好! 合约一式三份,在工钱那一栏填上二十吊,期限那一栏填上五年,陈堪签好自己的大名,从怀中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丢给女子道:“你的中介费,不用找了。” 随后将两个十两的银锭丢给云程,吩咐道:“本公子的宅子你应该知道,普定侯府旧宅,先预支你一个月月钱,明天本公子要看见宅子有侯府的样子,这是钥匙。” 将钥匙拍在桌子上,陈堪便起身准备回家,看了看桌子上的合约,似乎这玩意儿还要官府盖个凭证才能生效,便随手扔给云程。 “搞定它!” 狠狠的当了一把败家子,陈堪神清气爽的打马奔出了南城坊市。 牙行里的二人面面相觑的收起合约与钥匙。 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哪来的败家玩意儿?” 败家当然爽,但陈堪的二十两银子也不是白花的,只将宅子的位置告诉了云程,便是陈堪给他的第一道考验。 需要他去搞定陈堪的那份合约便是第二道考验。 若是第一道考验通过了,那就证明他是个合格的内管家,管管家里鸡毛蒜皮的琐碎杂事是没问题的。 若是第二个考验他也通过了,说明他有和官府打交道的能力,那外管家的位置也就非他莫属了。 对于怎么拿捏亲近心腹之人这一点,陈堪一向看得很重。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多少人是死在身旁那些亲近的小人物手里。 陈堪作为一个翻遍了中华上下五千年权谋史的有志青年,自然不会去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用一个人,就是要先狠狠的震慑住他。 当然,也不排除捡来的钱花起来不心疼这种可能。 忙完了宅子的事情,陈堪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的南城兵马司的衙门口。 五城兵马司,并非是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的总称。 分别是东南西北中,其中最高领导人称指挥,正六品,下辖副指挥二人,从六品,从吏一人,皂吏若干。 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城市大区公安局的意思,五个大区之间划片区管理,相互之间并无统属关系。 现在陈堪基本上也明白了朱棣为什么要让他来五城兵马司的原因。 便是要他来唱红脸,搭配纪纲唱白脸。 同时,与锦衣卫之间形成相互制约,相互竞争,乃至相互对立的关系。 第九十章 京察 至于为什么是五城兵马司,主要是两者之间相似之处太多。 五城兵马司的主要职责是维护京师治安,抓捕盗贼,整治罪犯,管理水,火禁事等。 同样,锦衣卫主要负责的也是巡查,缉捕,理诏狱,逮捕人犯等。 不同的是,五城兵马司主要的打击对象是民间黑恶势力,而锦衣卫主要针对的是朝堂官员。 放在后世,锦衣卫就相当于一个权力加大版的国家安全局,而五城兵马司就像是公安与消防的联合部门。 一旦陈堪来到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再想如以前那般毫无限制地随意逮捕官员,鉴于陈堪和纪纲的关系,五城兵马司必然要出手阻挠。 这样虽然容易引起两个部门之间的火拼,却能够大大的减少冤假错案发生的可能,尤其是锦衣卫主官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株连朝堂的情况,便很难再次出现了。 而这正是朱棣想要看到的结果。 锦衣卫的权力太大了,大到了需要制约的程度。 历史上,朱棣是成立了一个名叫东缉事厂的新部门,用太监来钳制锦衣卫。 后面发现东厂也失控了之后,又搞了一个西厂,总而言之都是臭名昭着的部门,没一个好东西。 站在南城兵马司门口,陈堪没有进去的意思。 朱棣的旨意还没有下来,自己现在就还是锦衣卫的人。 拨转马头回到家中,陈堪这才惊觉又过去了一天的时间。 他发现从自己来到大明开始,每天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的,忙完一件事情之后总能找到另一件事情继续忙碌。 就连勾栏听曲这么高雅的事情,都没时间去几次。 这显然是一个不太正常的工作状态,精神高度紧绷之下,人很容易被逼成变态。 所以陈堪回到房间,往怀中揣了两个银锭之后便打算去秦淮河画舫一行。 “站住!” 方孝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陈堪回首,诧异道:“老师。您什么时候下差的?” 既然方孝孺回来了,那陈堪秦淮河之行的计划便宣告破产了。 “刚下差,京察要到了,这段时间的公务便繁忙了许多。” 方孝孺解释一句便转身进了书房,陈堪也只得跟了进去。 关上书房大门,来到方孝孺对面坐下,陈堪有些好奇的问道:“今年这种情况,陛下也打算京察吗?” 京察,便是朝廷三年一度的对于地方官员的政绩考核,由吏部与都察院联合负责,因为每隔三年的秋季开始,所以又称秋察。 洪武年间,以“四格”,“八法”的标准来决定官员的升降。 到万历年间,改“八法”为六法,时间改为十年一次。 一旦到了京察的年份,便是地方官员大展拳脚的时候,送礼行贿者络绎不绝,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见到。 方孝孺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的说道:“今年的情况比较往年更复杂,所以陛下打算来一次全面的彻查,不出意外的话,地方官场上应该会来一次大换血。” 陈堪蹙眉道:“哪来那么多的官员替换呢?” “这就是为师这个吏部尚书需要解决的问题了,说不得国子监那些老监生,这一次也要拉出来历练一番。” 方孝孺没有细说,随口解释了一句,话音一转问道:“回来之后去见过陛下了吗?” 陈堪摇头道:“还没有,但见过道衍大师了,陛下打算让学生带着原班人马去五城兵马司的位置上历练一下。” “唔~” “陛下果然是要敲打纪纲。” 沉思片刻,方孝孺说道:“这倒是好事,只是酷吏一途实非正道,你莫要陷进去太深,这一次陛下很可能还是让你去挂个名,不会耽误你的仕途,所以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情,你还需上点心。” “学生知晓。” 陈堪点头应下,国子监开学的时间是八月上旬,距离现在还有十多天的时间。 而五城兵马司那边,不出意外的话,提督五城兵马司指挥的职位便会落在自己头上。 提督五城兵马司指挥这个职位,同样是一个无品级的官职,但却有节制五城兵马指挥的权力。 历史上这个职位一般都是京师发生什么重大变故时,由皇亲国戚来担任,鲜少有外臣出任这个官职的,其意义之重,可见一斑。 聊完正事,陈堪看着方孝孺,忽然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太他妈正确了。 每一次和方孝孺聊完,心里面的方向总能清晰许多。 来自一个朝堂大佬的谆谆教诲,这种事情放在哪个年代都是万金难求的,必须是祖坟冒青烟才能遇到的天大的好事。 但现在自己要搬家,往后再想如现在这般随时随地接受方孝孺的教诲就很困难了。 若是方孝孺能一块搬进侯府旧宅,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遏制不住。 试一试,万一呢? 陈堪整理好腹稿,一脸真诚道:“老师,学生幼时所居的旧宅现如今已修缮完毕,学生准备搬回去住,另外,学生寻思您现在好歹也是吏部天官,百官之首,再住在这个小宅子里也不太像话,不妨同学生一道搬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想搬便搬,你的孝心为师心领了,只是为师住惯了这里,就不随你过去了,老夫还打算将来告老了,也回这个小院子里养老呢。” 不出意外,方孝孺拒绝了陈堪的邀请。 陈堪心里有些失落,明知不可能,还是继续道:“京察期间,您老也需要一个大点的地方好接见各地的官员,学生觉得学生的家里正好。” 陈堪的小心思,方孝孺哪里会不懂,摇头笑道:“照你这么说,吏部的衙门里岂不是更大更好?” 陈堪反驳道:“那您总不能把吏部当成家?” “行,那你给为师留个好房间,等京察完了,就带着你师娘来小住一段时间。” 得到了方孝孺的承诺,陈堪大喜。不搬过来,能经常过来住也好啊。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把最大最好的房间留给您,依山傍水的那种!” 陈堪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句,师徒二人都被逗笑了。 【稳定五更,求推荐票月票打赏收藏,助力一波新书榜,拜托了。】 第九十一章 搬家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几套衣服,一箱子旧书便是他的全部身家。 至于那六大箱子金银珠宝,陈堪想了想,决定先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交给师娘郑氏替他保管。 他花起钱来容易大手大脚,留点备用金,万一有个急用啥的,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虽然对自己捞…挣钱的本事有信心,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备无患嘛。 收拾完陈堪便出了门,这些东西,还需要找人来搬到侯府。 锦衣卫的人手,不用白不用。 得罪了纪纲,陈堪干脆连卯都懒得去点,逮个锦衣校尉让他叫来方胥,陈堪就将搬东西的事情告诉了他。 待方胥点齐人手,一行人出了锦衣卫衙门浩浩荡荡的往方府而去。 来到方府,将一半的钱财交给了郑氏。 郑氏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陡然看见那么多钱,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便承诺一定会替他保管好这些财物。 见郑氏一副认真的表情,陈堪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娘不必如此认真,学生的钱就是家里的钱,府中拮据了,取出来花销便是,学生虽然搬去其他地方住了,但学生仍然是这个家的人。” 一番话说出来,郑氏不由得抹起了眼泪。 陈堪到底是她从垂髻孩童就养到了现在的孩子,虽不是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现在,两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就连陈堪也到了及冠之年,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这个小院子,往后只剩下他和方孝孺两个老人了,郑氏一时间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怅然。 “好孩子,有时间要常回家来看看。” 郑氏拉着陈堪的手,眼中满是不舍。 “师娘,我只是搬到秦淮河边上,您要是想我了,就差人说一声,我来接您去家中。” “诶,好…好好!” 拜别了郑氏,指挥着锦衣校尉将东西搬上马车,陈堪跳上车辕,便朝着新家赶去。 也不知道那云程能力如何,有没有将自己想要的都搞定。 看着随行的方胥,陈堪淡淡的说道:“方胥,本官要离开锦衣卫了。” “啊?” 方胥惊叫一声,继而皱眉道:“大人,是因为指挥使大人的原因吗?” 陈堪道:“是,也不是!” 方胥道:“您要是走了,那弟兄们怎么办?” “陛下准备让本官去五城兵马司,你问问弟兄们,有多少人愿意跟本官一起去的?” 陈堪慢条斯理的说出了朱棣的安排,闻言,方胥瞬间若有所思。 稍加思索后,方胥沉吟道:“大人,属下这个百户是您给提起来的,您要是走了,属下在锦衣卫也就混不下去了,属下愿意跟您走!” “行,待会儿你去锦衣卫,问问石稳和黄狗儿,愿意跟我陈堪混的兄弟,我绝不会亏待他们,不愿意随本官一起走的,那便好聚好散。” 吩咐了一声,陈堪便不再说话。 整个锦衣卫里,现在算得上陈堪心腹的人,也就方胥一人,所以陈堪选择先探一探方胥的口风。 若是连他都不愿意离开锦衣卫,那陈堪也就不去自取其辱了。 虽然道衍说过,自己可以将麾下的人手全部带走,但毕竟是从锦衣卫转到五城兵马司,身份上的转变天差地别,相当于由天子亲军沦落地方片警。 陈堪来锦衣卫的时间又不长,真正忠心耿耿跟着他的人未必会多。 就算碍于朱棣的命令,他们跟着自己去了五城兵马司,办起事来也未必会尽心尽力,那样的人,陈堪宁愿不要。 不多时,马车便顺着秦淮河驶入了乌衣巷。 普定侯旧宅的大门口,两个门童打扮的小厮见一群锦衣卫押送着一辆马车逐渐逼近,连忙小跑上前,对着车队中最年前的陈堪弯腰行礼。 “老爷!” 一声老爷雷得陈堪差点滚下车辕。 “别叫老爷,叫公子!” 陈堪一脸晦气的说道。 两个门童连忙点头哈腰道:“公子,请进。” 陈堪踏进宅子,方胥招呼着兄弟把箱子抬进了门。 刚进门,陈堪便发现一百多号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有男有女还身着统一的服饰。 “见过老爷!” 整齐的问候声让陈堪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最前方的的云程,陈堪蹙眉道:“本公子这么年轻,叫什么老爷?” “公子恕罪,是小人安排不周。” 云程上前一步,指着院中的下人们说道:“公子,这些都是小人从恒丰行雇来的良家,契约文书之类的都已经签好了,公子可以安心使唤。” “嗯!” 陈堪哼出一声隆重的鼻音,看云程大有一副要将每个人都给自己介绍一遍的架势,连忙抬手指着三个大箱子。 “这些箱子里就是府中的起步资金,里面有一些金银和贵重珠宝以及玉石之类的东西,具体是多少本公子也不清楚,你带人厘定一下,便入库。” 陈堪一开口,一个文士打扮眼中透露着精明的下人便带人从方胥手中接过箱子。 云程介绍道:“此人名叫王富贵,是府中的账房。” “见过公子!” 王富贵趁机在陈堪面前露了个脸。 “好名字!” 陈堪伸出了大拇指,就凭账房这个名字,陈堪想不富贵都难。 账房心满意足的接受了陈堪的夸奖,带着人兴高采烈的数钱去了。 陈堪转头朝方胥小声交代了几句,待方胥走后便径直朝中堂走去。 云程快步跟上,小声禀报道:“公子,小人丈量了一下宅子,按照伯府的规格,给家里配备了一位账房,两位马夫,六位厨子,涣洗的女婢一十六位,家丁护院” 陈堪走进中堂,云程也将府中的人事安排一字不落的禀报给他。 “你既然在忠勇伯府上做过管家,这些事情你安排就好,不必事事向我汇报,否则我还请你来干嘛。” 陈堪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云程说的这些事情他一个字都懒得听。 “是,是,公子房中服侍的丫鬟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但小人已经委托了好几家牙行帮家中留意” 见陈堪很不耐烦,云程很自觉的说完了最后一件事情,便闭口不言。 他非常清楚,身为一个管家,察言观色才是基本要领。 第九十二章 求亲 <\/b> 宅子的事情告一段落,陈堪也就去掉了一大块心病。 见云程还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候自己的吩咐,陈堪翘起二郎腿,吩咐道“听说第一天搬新家都要有个仪式感,你准备了吗?” “啊?” “公子恕罪,这个仪式感” 云程有点懵,仪式感,是个啥么? “算了,知道你没听过,让厨子开一次火,本公子要试试他们的手艺。” 陈堪吩咐了一声,云程便一路小跑出去。 看着云程的背影,陈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静静的等着开饭。 搬新家嘛,别的陈堪都无所谓,但厨子的手艺,那肯定是要好好查验一下的。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达到锦衣卫里那个胖厨子的水平就行。 不过盏茶功夫,新来的侍女们便在云程的带领下,将厨子整治好的吃食端上桌来。 看着云程请的这些侍女长得都跟豆芽菜似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陈堪心里面有点失望。 大世面是见不到了。 看来云程不懂得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当然,有些话陈堪实在是没脸说出来,只得苦着脸将每样食物都尝了一些。 饭菜谈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好吃,只能算得上正常水平。 想想毕竟是搬新家第一天,陈堪也就没有用恶毒的评语去评价这一切。 又在云程的伺候下逛了一圈宅子,便钻进书房忙碌起来。 当陈堪将请修永乐大典的奏折揣进怀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拍拍怀里的折子,他心满意足的出了门朝吏部所在地而去。 守卫洪武门的力士依旧是那两个熟悉的面孔,陈堪掏出牙牌在两人眼前一晃,非常嚣张的跨进了大门。 小样,当初拦住本公子,不让本公子出去,现在本公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有本事打我啊! 陈堪为什么要来吏部呢? 很简单,他决定请方孝孺替他求亲。 因为现在的他,和刚喜欢上朱月澜的他已经不一样了。 当时的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是个寄住在别人家里的米虫。 现在的他,家财万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最最最重要的是,长得还辣么帅。 现在陈堪绝对有资格跑到奉天大殿前喊出那句名传千古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朱棣有什么理由不把女儿嫁给我?” 吏部大堂,方孝孺正在翻看云南承宣布政司的卷宗。 吏部每年核定地方官员的政绩时,像云南等边疆地区的官员是最难核定的,只因边疆地区的官员换得非常快。 或者应该说是死得非常快。 洪武年间,傅友德,沐英等将领率兵攻克云南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就在云南采取了“承制建宫,大军镇焉”的通知政策。 并在云南设置了大量的军屯卫所,又从应天府,山西承宣布政司等第大规模迁移汉人至云南填充地方。 这样的高压政策下,导致了汉人与云南土司之间的矛盾迅速加剧,而云南土司玩脑子又很难玩得过奸诈狡猾的汉人,于是他们便会选择最直接的一种方法,用刀子讲道理。 所以去云南当官,在大明绝对是一个高危职业。 吏部每一次京察之时,都会出现一个很离谱的现象,云贵川三省地界的官员,上一次考评时厘定的政绩是优,等到第二次厘定政绩,打算给他们升官的时候,他们人没了。 就是这么离谱。 这一次京察,陛下又想要地方官场上来一次大换血,吏部的工作量一下就提升了不少。 所以方孝孺便干脆制定了一个先难后易的核定之法,先核定西南地区的官员,再回头核定江南与中原之地的官员。 而方孝孺选择的第一站,就是云南。 方孝孺正看得入神,便听得吏员来报,说是一个自称是他的学生的青年求见。 “这小混球怎么来了?” 方孝孺放下手中的卷宗,吩咐道“让他进来。” 当然,陈堪肯定是不可能那么守规矩的啦,方孝孺话音刚落,陈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吏部大堂。 扫视了一圈吏部大堂里的官员,陈堪友好的朝他们拱手抱拳。 但只有吏部侍郎陈洽一人回礼。 陈堪也不在意,来到方孝孺面前很自觉的拉出胡凳坐到一旁。 方孝孺被陈堪无礼的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呵斥道“不去五城兵马司上任,来这里捣什么乱?” 陈堪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有事情来求您吗?” 方孝孺眉头一皱道“有什么事情等老夫下差再说!” 陈堪伸手取过桌案上的卷宗,低声道“是大事儿,学生想请您去向陛下求一门亲事。” “咦?” 方孝孺轻咦一声,随后狐疑的看着陈堪,道“常宁公主?” 陈堪被卷宗上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对于方孝孺的问题,头也不回的应道“嗯!” 方孝孺问道“现在吗?” 陈堪再度点头“嗯!” 方孝孺的表情平静下来,陈堪歪头一笑道“麻烦老师了。” “你应该清楚,就算老夫亲自去为你求亲,陛下也未必会答应。” 方孝孺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学生知道,但总要试一试嘛,另外,学生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陈堪挥了挥手中的卷宗,脸上扯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这不,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光一个云南,朝廷便设立了近六百家土司,这不是在鼓励土司造反,鼓励土司之间互相之间征战杀伐嘛。 照这样下去,云南能不乱就有鬼了。 看见卷宗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土司名字,陈堪心里狂笑“改土归流的功劳是我陈堪的辣!” 回过神来,陈堪舔着脸道“老师,学生这辈子是没有什么三妻四妾的命了,唯独对公主殿下爱慕不已,还请老师成全学生这个小小的请求。” 方孝孺太了解自己这个学生了,越是嬉皮笑脸的时候,越是代表他将这件事情看得越重。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问道“你打算让老夫空着手去为你求亲吗?” 。 第九十三章 这个聘礼够不够 <\/b> 总归是一手带大的学生,说是学生,实则与父子无异。 方孝孺能怎么办呢? 只有成全他咯。 方孝孺一松口,陈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不由分说的塞到方孝孺手里。 催促道“老师,快看看,用这个做聘礼够不够?” 方孝孺眸子一凝,缓缓翻开奏折。 “臣应天上元县人也,蒙圣恩以得幸进,臣常闻秋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 国之根本,首在育人,先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御极三十五载,不可有一日不敢读书 蒙元化外蛮夷,入主中原,先贤典籍,文丛孤本,皆俱毁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凡此种种请修永乐大典,纳百川入海,聚千溪汇流,开大明文教之先也。” “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 看完奏折,默默的念着陈堪对于永乐大典一书的构想,方孝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满脸正色的问道“你可知,想要修撰出这样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着作巨典,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无非是一代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罢了,相比修成这样一部巨着,在学生看来,些许钱财不值一提。” 陈堪将云南布政司的卷宗推到方孝孺面前,说道“这便是学生给公主殿下的聘礼,若是不够,学生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方孝孺将奏折放回桌案,取过卷宗问道“大胆的想法?” “朕倒是很好奇,有多大胆,不妨说来听听。” 听见这个声音,陈堪嘚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堂堂永乐大帝,为什么总是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呢?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得改,知道吗?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吏部的官员们同时起身行礼,朱棣罢罢手道“平身。” 随后大步走到方孝孺身旁,蒲扇一般的大手伸出,翻开奏折。 “朕看看,什么样的巨着值得朕将最宠爱的公主嫁给一个混小子。” “咦?” 看着看着,朱棣忽然轻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合上奏折,朱棣道“洪武二十一年,先帝欲修撰类书,编辑经史百家之言为《类要》,但未修成,陈小子你这个永乐大典倒是有点先帝的这个意思。” 陈看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朱棣揶揄道“你请方卿去求朕赐婚时朕便到了,只是见你说的入神,就未曾打扰。” “那,这个那个,陛下您觉得,如何?” 陈堪已经用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了三室一厅,打人家女儿的主意,还当场被人家抓到,太羞耻了,他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如何,你还是先说说你的想法有多大胆,若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大胆,朕可以不治你觊觎公主的罪。” 朱棣很不客气的将奏折装进袖子,随后一双充满压迫力的虎目便盯住了陈堪。 一时间,陈堪有些头皮发麻。 哔了狗了,喜欢一个人还要被治罪,这是哪门子道理? 迫于朱棣的淫威,陈堪不情不愿的取过大明堪舆图在桌案上摊开。 用手在云南、贵州、四川、湖广等四个布政司上画了一个大圈子,又将云南布政司的卷宗打开,说道“微臣的想法与土司有关。” 见陈堪一下就将大明的国土划进去一半,朱棣的表情严肃起来,摸了摸下巴道“仔细说说,说得好朕有奖励,说得不好朕也不怪你。” “陛下请看,朝廷对边疆地区省份上的土司,一向是以大军镇压,兼安抚,拉拢为主,同时迁徙大量的汉人充实地方。 但这样做有一个弊端,迁徙过去的汉人到了土司的地盘上,同样的土地,汉人总能比土人种出更多的粮食,同样的时间,汉人总能比土人赚到更多的钱。 因为汉人聪慧,勤劳的特质,所以总是能很容易的做到反客为主。 造成的后果便是土人的生存空间不断受到汉人的挤压。 当汉人触动到当地土人的切身利益时,举起屠刀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土人们唯一的选择。 这就形成了一个循环的怪圈,土司造反,朝廷派大军镇压,镇压了叛乱之后又开始拉拢安抚,安抚完毕又迁徙汉人充实地方,然后土司接着造反。” 陈堪一番话说完,朱棣与方孝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因为在陈堪之前,还没有人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去看待土司造反一事。 洪武年间,土司造反一事异常频繁,而当时的朝臣们给洪武爷的解释是土司乃化外蛮夷,不尊圣人教化。 摩挲着下巴,朱棣问道“嗯,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陈堪收起大名堪舆图,拱手应道“其实在臣看来,解决的办法非常简单,前人早已给我们后人留下了答案。” “哦?” 朱棣眉头一皱,很明显已经被陈堪吊起了胃口。 “蒙元百余年间都未曾解决土司造反的问题,你竟然说简单?” 一群吏部的官员也围了上来,当听见陈堪说解决土司造反的问题简单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官员抚着胡须,嗤笑道“一个嘴上无毛的黄口孺子,亦敢妄谈国家大事,此事若真的简单,朝廷也无需在云南驻扎十万大军了。” 陈堪也笑了,这不纯纯送上门来的装逼打脸的机会吗? “敢问这位大爷,您是哪位?” “本官,吏部郎中洪选。” “哦~” 陈堪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嗤笑道“眉毛胡子都白了才是一个五品的郎中,那这事对于您来说,确实难办,毕竟您这能力,也就到郎中为止了,小子劝您还是早点退休回家带孙子。” “你” “陛下,臣弹劾这小子目无尊长,藐视天威。” 陈堪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说出来,顿时给老郎中气得够呛。 。 第九十四章 改土归流 <\/b> “咳~” 朱棣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陈堪和老郎中不得不偃旗息鼓。 方孝孺一巴掌拍在陈堪后脑勺上,呵斥道“不许对洪郎中无礼,有什么办法就赶紧说出来。” 陈堪对着老郎中咧嘴一笑,看着朱棣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子的办法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 听见陈堪这四个字,朱棣与一众吏部官员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朱棣道“说说,怎么个章程?” 陈堪微微一笑,回忆了一下历史上雍正改革时的内容。 随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改土归流,顾名思义,便是废除前朝立下的土司世袭制度,由朝廷设立府、州、县。派遣流官直接对地方上进行管理。” 陈堪此言一出,洪郎中便反驳道“根本行不通,朝廷并非未曾向这些土司的地盘上派遣过官员,但正如你所说的,当土司的权力受到侵犯时,更容易逼反他们。” “洪大人莫急,且听小子细细道来。” 陈堪打断洪选的疑问,继续说道“当然不只是派遣官员过去处理政务那么简单,还需要大军的配合,以及文教的教化,三管齐下方能一劳永逸。” 见朱棣听完若有所思,陈堪主动解释道“朝廷派遣流官过去,那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土人首领自然不会同意。 但朝廷驻扎在云南的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只需由当地的驻军配合对不服的土司进行军事威慑。 同时再大力推动地方教育,设立官学,书院,义学等官办学府对当地土司进行教化,允其参加科举做官。 再配合移风易俗的政策,加大对当地宗教之间的管控,鼓励汉土通婚,用不了三代人,便再无汉土之分。” “尔欲效拓跋弘旧事?” 听完陈堪将改土归流大致的解释了一遍,百官们终于明悟过来。 说白了,这不就是汉化政策吗? 面对朱棣的提问,陈堪笑道“陛下慧眼如炬,不过献孝文帝是主动接受我汉家文化,而那些土司可能不愿意主动,但是没关系,我大明的铁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的。” 朱棣点点头,随后感慨道“西平侯率大军驻扎云南,靡费多巨,却无甚成效。” 朱棣此言一出,吏部的文官们顿时眼睛一亮。 关于这个事情,他们数次上表,请求陛下调遣西平侯回京,但迫于当地混乱的形式,一直都没有什么回响。 盖因大明如今的财政情况并不算富裕,而滇黔地区山高路又远,大军的补给一直是个朝堂上令满殿君臣头疼的大问题。 现在听陛下这意思,是有要松口的迹象? 但朱棣似乎只是随口感慨一句。 随后话音一转道“此事干系甚大,只凭你三言两语,朕听得云里雾里的,你回去写个折子送到吏部,朕空闲下来再细细的琢磨一番。” “谨遵圣令。” 朱棣罢罢手,看着围上来的吏部官员,轻声呵斥道“都不用处理政务了吗,围着做什么?” 说完,负手转身离去,方孝孺瞪了一眼陈堪,忙追了出去。 陈堪伸了伸舌头,也出了吏部大堂朝洪武门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件事都应该算是成了。 修永乐大殿,改土归流,还有娶大眼睛萌妹! 朱棣没拒绝,那就是同意。 一想到终于可以将大眼睛萌妹娶回家,陈堪就兴奋得手舞足蹈。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一蹦一跳的朝锦衣卫走去,那里还有第四件事在等着他。 将牙牌在守门的锦衣校尉眼前晃了一圈,陈堪慢慢的朝着公务房走去。 路过纪纲的公务房门口时,迎面遇上一人。 “哟,这不是许大人嘛。” 陈堪拦在许远身前,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看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被纪纲打了一顿。 许远低下头,目光闪躲着不敢和陈堪对视。 他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眼前之人,但他现在完全不敢再有算计眼前之人的想法。 后果太严重了,严重到他差点被暴怒的纪纲取了性命,就连卫镇抚的职位也丢了,被降职成了百户。 “陈大人。” 许远朝陈堪一拱手,便要离去。 但陈堪偏不让他如愿,再次拦在他面前。 许远腰间的牙牌从卫镇抚换成了百户,陈堪权当没看见,拦住他后,笑道“许大人,不妨聊聊?” 许远眼中闪过一丝羞恼,抬起头怒道“陈大人是专门来看下官笑话的吗?” “下官,啧。” “有这么和上官说话的下官吗?” “陈大人,输给你是下官技不如人,现在下官职也降了,打也挨了,陈大人还不满意,是非要赶尽杀绝吗?” 许远也不装了,直直的盯着陈堪,眼中恨意滔天。 陈堪笑道“没必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是你先算计的本官,况且你也说了技不如人,既然技不如人,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输得起,走,本官现在邀请你许百户到本官的公务房一叙。” “哼!” 许远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跟着陈堪来到房里。 陈堪邀请许远,自然不是闲得慌。 是的,他准备挖锦衣卫的墙角! 陈堪去了五城兵马司,若是没有帮手,想要钳制锦衣卫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帮手要去哪里找,陈堪认为在锦衣卫里再合适不过了。 许远这个人,陈堪早就了解过,有能力,有心计,有手腕。 当初若非方孝孺安排了后手,说不得自己便折在他手里了。 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绝对的人才。 而现在,他受到了纪纲的记恨,要是继续留在锦衣卫,这辈子也就是个百户到头了,指不定哪天就被纪纲杀了泄愤。 但陈堪不一样,陈堪不像纪纲有那么多人手可以用,尤其是高级管理人才。 一旦陈堪去五城兵马司上任,给整个五城兵马司大换血就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然指望那几个六品小指挥带着一群皂吏和锦衣卫正面对线吗? 。 第九十五章 挖墙角 好死不死的又遇上了京察,搞得陈堪现在想去找人手都找不到。 来到公务房,许远拉出凳子坐下,冷眼道:“不知大人找属下有什么事?” 陈堪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而是找出松果放进炉子里点燃开始烧水。 随后将从李景隆那里薅来的龙团放进茶盏。 看着陈堪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许远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陈堪如果是单纯的想嘲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一幅礼贤下士的姿态。 泡茶陈堪还是会的,只是不喜欢。 但挖墙脚嘛,总归还是要装出来一幅看重对方的样子,否则别人有什么理由纳头便拜。 靠王八之气吗? 陈堪可没有那玩意儿。 炉子上的水壶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冒气了热气。 待水三费之后,陈堪一丝不苟的开始烫杯、置茶、洗茶、冲泡、摇香。 奉上一杯香茗,递到许远身前,陈堪笑道:“尝尝,福建来的贡品,本官从镇抚使大人那薅来的,外面可喝不到。” 许远一头雾水。 陈堪这么客气的态度,让他心里本能的感到不安。 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同桌喝茶的程度? 巴不得对方被凌迟处死,才是两人之间的正确打开方式才对。 至少许远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去接那杯茶,而是面带戒备的问道:“大人若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许远生硬的态度,陈堪一笑置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陈堪端起香茗品了一口。 嗯,没有品出什么味道。 再品一口! 许远脸上的落寞之色一闪而逝,应道:“恶了指挥使大人,属下还能有什么打算,在百户的位置上待到告老。” “哦!” 陈堪应了一声,手指敲击着桌面,问道:“你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就这么没了前途,甘心吗?” 听见这句话,许远忽然激动了起来。 “不甘心,不甘心又怎么样呢,属下还有其他选择吗?” “怪就怪属下猪油蒙了心,贸然对大人不敬,唉!” 颓然的叹了口气,许远端起茶杯一口饮下。 将茶杯狠狠的掷在桌案上,许远站起身来,冷冰冰的朝陈堪抱拳道:“陈大人,属下今日值守,先告辞了。” 陈堪起身,将许远摁在胡凳上坐下。 笑道:“火气散完了?” “散完了就听本官说说。” 许远扭动了两下,见没能脱离陈堪的魔掌,淡淡的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陈堪回到座位上,道:“本官马上就要离开锦衣卫了,去五城兵马司。” “这跟属下有什么关系?” 陈堪似笑非笑道:“本官也不瞒你,本官去五城兵马司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已经对锦衣卫感到不满了,本官便是陛下用来钳制锦衣卫的人选。” 许远不为所动,冷眼道:“所以呢?” “所以,本官想问问你,可愿来五城兵马司担任职位?” “别的本官不敢保证,但你若是来,权力不会比你在北镇抚司担任卫镇抚时小。” 陈堪笑眯眯的开出了条件。 “考虑一下?” “属下先去巡逻了。” 许远站起身来,朝着陈堪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出了公务房。 看着许远的背影,陈堪挑了挑眉。 没拒绝,那就是答应咯! 许远转身时眼中闪过那一丝慌乱,瞒不过陈堪的双眼。 他动心了! 陈堪笑了笑,起身朝校场走去。 在纪纲的眼皮子底下挖墙脚,陈堪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觉。 既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那就不要再去想什么君子手段。 来到校场之上,陈堪一眼便看见正在操练的锦衣校尉的石稳苦着个老脸,似乎正在纠结什么烦心事。 “怎么,你一个大老粗也会有心事?” “大人,您终于来了。” 听见陈堪的声音,石稳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陈堪打量着气势十足的锦衣校尉们,看着雪白的刀片子一遍又一遍的挥砍在校场的草人上。 片刻后,收回目光,笑道:“怎么,本官不来锦衣卫,你就不知道怎么做事情了吗?” 石稳像做贼的似的将陈堪拉到一边,低声道:“大人,您要离开锦衣卫的事情方胥已经跟属下说了。” 陈堪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属下当然是跟您一起走了。” 石稳回答的斩钉截铁,仿佛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完全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但随即话音一转说道:“只是手底下的弟兄们,属下问过他们了,只有四个百户愿意跟咱们走。” 陈堪诧异道:“四个,那已经很好了啊。” “属下可是管着十一个百户啊,现在只有四个愿意跟咱们走,这还好啊。” 陈堪的态度让石稳有些拿捏不准,难道大人是在说反话? 仔细看看大人的表情,石稳又觉得不像。 陈堪拍拍石稳的肩膀道:“已经不错了,咱们去五城兵马司,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的。” “对了,愿意跟咱们走的是哪四个?” “方胥、邢方、陆七、刘文刀。” 陈堪默默的将这四个名字记在心里。 以后,这四个人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中坚力量了。 至于五城兵马司那边的官员有没有可用的,陈堪基本上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光从南城兵马司指挥张永的表现,陈堪就不觉得他们能有对抗锦衣卫的勇气。 高端人才太少,领导班子架不起来,这是个大问题。 见陈堪陷入了沉思,石稳道:“大人。” “什么事?” 陈堪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不少人。 “大人,属下愿意与您去五城兵马司。” “我也愿意!” 陈堪指着开口那两人:“王龙,李虎,你们?” “大人,周百户不愿意去,但我们兄弟愿意。” 陈堪扫视了一圈,见围上来的人都是当日与他一同放火烧朱济熺的宅子的人。 不由得大笑道:“哈哈哈,好,既然你们愿意跟我陈堪,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去了五城兵马司,每个人都官升一级!” 第九十六章 西南沐家 王龙与李虎是一个名叫周松的百户麾下下总旗官,每人手下管着二十来号人。 他们愿意去五城兵马司,陈堪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 在许下每人官升一级的承诺之后,陈堪相信,他们对自己的忠心将会达到顶点。 遣散了二人,陈堪拍着石稳的肩膀,淡淡的说道:“陛下的圣旨一到咱们就去兵部报道,现在嘛,还要委屈你们继续在锦衣卫待几天。” “大人放心,属下省得。” 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陈堪便背着手出了锦衣卫。 在回家和去方府,以及去勾栏听曲之间纠结了一会儿,陈堪最终决定去方府。 修永乐大典,改土归流能不能成陈堪并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陛下到底愿不愿意将大眼睛萌妹嫁给自己,等方孝孺下差回来,应该会有个准信。 但现在距离方孝孺下差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去方府也是白去,稍加思索后,陈堪便一脸正气的朝着秦淮河画舫而去。 艺术需要滋生的土壤,而土壤的产生离不开陈堪这样慷慨解囊的高雅人士。 一个时辰的艺术赏析之后,陈堪恍惚间想起似乎还有正事要办。 下了一艘小舫船,陈堪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似乎还没有吃下午饭。 “亏了!” “竟然不管饭,下次不来这家了。” “呸,奸商!” 陈堪心满意足的迈出步子,拐了个弯之后朝着方府走去。 想到去方府还能蹭顿饭,陈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陈堪掐着时间来到方府,非常自然的偶遇了刚刚下差的方孝孺。 “哼!” 方孝孺面色不善的瞪了陈堪一眼,随即推开了大门。 陈堪一副狗腿子的样子跟在方孝孺身后,谄媚道:“老师,成了吗?” “没有!” “啊?” 听说没成,陈堪顿时满脸沮丧,整个人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奄了下来。 看见陈堪这副模样,方孝孺寻了个胡凳坐下,道:“但陛下也没拒绝!” 陈堪的眼神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出息!” 方孝孺嫌恶的看了陈堪一眼,陈堪连忙小跑进房里倒出一杯茶水递给他。 一边帮方孝孺捏肩,一边谄媚道:“老师,您想想办法,学生没求过您什么,就公主这事儿,学生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方孝孺接过水喝了一口,随后眯起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老夫这有两个消息,都是跟公主有关的,你想听哪个?” “左边力道重点,往肩颈处移三指的距离。” “好,可以可以可以!” 陈堪将左边的手移到方孝孺说的位置上,问道:“是好消息吗?” “啊~” 方孝孺舒坦缓出一口气,应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坏消息!” 陈堪没有犹豫,迅速做出了选择。 方孝孺闻言一愣,笑道:“好消息便是,公主将于八月十四中秋前夕,去灵谷寺为陛下诵经祈福。” 陈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方孝孺不会按套路出牌。 不过,那小妞还会诵经? 是趁机跑出去疯才对! “那坏消息呢?” 陈堪微微加重了力道,方孝孺脸上顿时露出舒爽的表情。 淡淡的说道:“坏消息嘛,西平侯不日即将抵京。” 陈堪的手一顿,皱眉道:“沐晟,他来干什么?” 但不等方孝孺开口,陈堪便恍然大悟。 历史上的朱月澜不就是嫁给了沐英的庶四子沐盺嘛,而沐晟正是沐盺的兄长。 感情这是情敌来了啊。 黔宁王沐英一共四个儿子,长子沐春,次子沐晟,三子沐昂,四子沐盺。 大儿子沐春于洪武三十一年去世,因其无子,西平侯的爵位便落在了沐英次子沐晟身上。 而现在朱棣刚登基两个月,沐晟便眼巴巴的跑来京师觐见,要说这不是有所图谋,狗都不信。 “老师,如果学生没猜错的话,黔宁王的小儿子也跟着一起来了是吗?” 绕到方孝孺面前,陈堪脸上堆满了笑意。 “嘿!你这小混球。” 见陈堪从自己嘴里掏出消息之后就不再献殷勤,方孝孺不满的哼了哼。 随后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陈堪露出八颗大白牙,笑道:“您也说了,这两个消息都与公主有关,学生寻思既然西平侯来京与公主有关,那无非也就是来向陛下求亲。” “据学生所知,西平侯的几个子女俱未成年,而黔宁王一脉,唯有黔宁王幼子沐昕尚未成家。西平侯不是为子女求,那便是为幼弟求,这很好猜嘛。” 听完陈堪的解释,方孝孺笑骂道:“你这小混球倒是会抖机灵,行了,既然都知道了,赶紧滚。” “嘿嘿嘿,那学生告辞了。” 得到了确切的信息,陈堪嘿嘿一笑便跑出了房门。 只是才出方府,陈堪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看朱棣这意思,是想让自己和沐昕公平竞争啊。 一想到自己要和沐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去争,陈堪口中就泛起一阵苦涩。 那可是沐家啊,世代镇守云南,手握十万精兵,真正的一方诸侯。 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人家只需要伸出小拇指,就能摁死一大堆。 公平竞争,怎么争? 陈堪愁眉苦脸的回到家中,将自己关进房间后便忍不住长吁短叹。 沐家,与陈堪所面对过的任何对手都是不同的。 如朱济熺,如纪纲,陈堪可以毫不犹豫的去得罪他们,甚至还能提起精神和他们斗上一斗。 沐家不一样,沐家不像朱济熺,朱济熺只不过是朱棣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朱棣看着碍眼,便找双手搬开他,陈堪扮演的角色便是那双手。 沐家也不像纪纲,纪纲充其量是朱棣养的一条狗,陈堪还不至于害怕一条狗。 但沐家沐家是大明朝真正的擎天白玉柱,西南的架海紫金梁,堪称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可以说,没有沐家镇守西南,大那些土司早就独立了。 朱棣要自己去和沐家争,这不是盼着自己早死早超生吗? 第九十七章 赢面 陈堪躺在崭新的黄花梨木床上,双手枕着脑袋,脑子不断的高速运转。 自己对比沐家,就好像一个臭屁虫对比霸王龙。 朱棣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和沐家之间差距,但朱棣还是要让自己去和沐家竞争,这里面绝对有深意。 如果自己是朱棣,一个是世代镇守云南的定海神针,一个不过是刚刚在京城展露头角的罪臣之后。 自己会怎么选? 根本都不用选,要拉拢一个手握十万大军的军方实权大将,将他牢牢的绑在皇家的战车之上,没有什么手段比联姻更加合适了。 至于一个勉强算得上人才小子,对皇家来说,能起到的作用不大,况且,皇家也根本不缺人才。 天下的人才本身就是为皇家服务的。 将自己代入朱棣的角色之后,陈堪心中的迷惑更甚。 换成是自己,根本就不会做这个选择,因为公平竞争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两个实力相差不大的人或势力之中。 当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时,裁判也就失去了意义。 但朱棣偏偏就做出了这种选择,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赢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朱棣觉得他有资格做沐家的对手? 陈堪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里的光越来越来越亮。 他觉得,他或许已经揣摩透了朱棣的想法。 沐家确实很强,强得离谱。 但自己未必就有那么弱。 一开始,陈堪只考虑到了自己。 他下意识的用他自己去和沐家对比,得出的结果就是萤火比之皓月。 但他现在忽然反应过来,他的对手根本不是沐家,而是沐昕啊。 沐昕背后有沐家,他的背后也有方孝孺。 沐家是西南定海神针,边军重将,而方孝孺是天下文宗,儒林领袖,手里还握着吏部。 真要论影响力,还真未必就比沐家弱多少。 在仔细的对比了自己与竞争对手彼此的条件之后。 陈堪惊奇的发现,他或许也不是没有胜算。 甚至胜算比沐昕还要更大。 想到这里,陈堪再一次把自己代入朱棣的角色里去。 在双方身份地位差不多的情况下。 是把女儿嫁给自己不太了解黔宁王的庶子,还是嫁给一个自己了解的青年才俊? 陈堪豁然开朗。 他悟了。 对一个普通的父亲来说,当然是把女儿嫁给一个自己了解的青年才俊是更好的选择。 但朱棣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父亲。 他还是皇帝。 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单纯的去选择一方,放弃一方。 而是要两方都去拉拢。 并且在拉拢的同时,他还得顾忌两方的颜面。 那怎么办呢,只好把选择权交给两方咯。 既然你们都想娶公主,那么你们就去公平竞争。 对于朱棣来说,让两方公平竞争,无疑是最合适的做法。 这样无论是谁娶到了公主,都是两方竞争的结果,谁也无话可说。 朱棣便从中得利,既收获了一个有实力的女婿,又做到了两方都不得罪,还能落下一个处事公正的名声。 “高,实在是高啊~”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陈堪兴奋得手舞足蹈。 “公主,我娶定了!” 朝着空气中挥了挥拳,陈堪高兴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陈堪现在可以确定,自己赢定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京师。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作为皇帝,他顾忌到了两方的颜面,那么作为父亲,他能做的便是暗中帮助陈堪一手。 如果不出意外,公主八月十四娶灵谷寺的消息,应该也是朱棣故意透露给方孝孺的。 既然两方的目的都是公主,那谁先让公主倾心,谁就是赢家! “ju~dy,老均衡人了!” 暗中感激了朱棣一波,陈堪心里充满了信心。 不就是一个沐家吗? 拼了!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哼着小曲出了房间,来到饭厅,陈堪态度非常恶劣的吩咐道:“本公子饿了,速速上菜,晚一点本公子抽不死你们!” 长得跟豆芽菜似的侍女怪叫一声,连忙掀着裙子朝厨房跑去传达陈堪的命令。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一好,饭量都要大一点。 炫了三大碗米饭之后,陈堪心满意足的瘫在凉席上,一手剔牙,一边傻笑。 大明的日子还是可以的,才来不到两个月,不仅把业立了,接下来还要成家。 这事儿美得,陈堪心里直冒泡。 迎娶白富美,出任ceo,我陈堪,做到了! 喝了碗山楂水,陈堪迈步朝湖边走去,晚上吃得太撑,不消消食,他睡不着。 “公子,府中的账簿厘定清楚了,请您过目。” 云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陈堪被他的声音吓得一个机灵,险些落尽水里。 陈堪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你走路怎么没声的,下次再这样我抽不死你。”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云程抬起手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两下,便继续履行着一个管家的职责,将账簿递在陈堪面前,自己却低着头。 陈堪接过账簿随意的扫了一眼,都是流水记账的方式,没什么难度。 陈堪也不相信,账房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贪墨财务,便将账簿还给云程。 吩咐道:“你先管着,本公子只负责挣钱,花钱的事情过些日子本公子给你们找个主母,让她来做。” 云程诧异道:“这么说,公子喜事将近啊,那小人就先恭喜公子了。祝公子早日娶得良配,府中人丁兴旺,万事顺遂。” 陈堪咧嘴一笑:“会说话,去账房那领十吊钱,本公子赏你的!” 这回云程是真开心了,一脸笑得宛如菊花。 顿时弯腰谢道:“谢公子赏赐。” 谢完之后,云程问道:“公子,不知主母出自哪家高门啊,府中可要先备些物事?” “她啊……” 陈堪脑海里浮现出大眼睛萌妹那明媚的笑容。 随后吩咐道:“你是管家,要不要备你看着办,至于她的身份,暂时还不方便透露。” “行,那小人这就吩咐下去,一定让主母来到府中住得舒心。” 云程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第九十八章 初遇朱瞻基 清晨,陈堪从那张巨大的黄花梨木床上醒来。 接过侍女递来的蜂蜜水和青盐净了口,在侍女的伺候下洗完脸。 又吃了一顿精细但不奢侈的早餐。 再伸个懒腰,整个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站在小湖边上做完一套广播体操。 陈堪开始思考起今天要干什么? 该做的事情好像都已经做完了,锦衣卫那边反正已经和纪纲撕破了脸皮,去不去点卯也就无所谓了。 朱棣的圣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 也就是说,自己今天可以闲一整天? 爽! 做了两个扩胸运动,陈堪决定今天就在家里躺一整天,哪也不去,啥也不干。 回到房间,以大字型躺在床上,陈堪放空了脑子。 自从来到大明,他活得就像是一个陀螺似的,难得是浮生偷得半日闲,不睡个大觉可惜了。 闭上眼睛,陈堪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天使到!” “公子,宫里来旨意了!” 迷迷糊糊之间,门外传来云程焦急的呼喊。 “啊~” 陈堪一下子翻身起床,满脸不耐烦的打开大门。 什么圣旨非得要这个时候来,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了? 见陈堪推门而出,云程迎上来道:“公子,天使已经在前院等了好一阵子了。” 陈堪没有搭话,怒气冲冲的朝前院走去。 “陈大人…” 传旨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太假宋新,看见陈堪满脸怒气的样子,小太监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这是咋了么? 又要去烧宅子? “臣陈堪接旨!” 来到那小太监身前,陈堪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再不满,朱棣的旨意,还是要接的。 宋新期期艾艾道:“这个,陈大人,陛下有口谕。” “又是口谕?” 陈堪抬起头,不满的瞪了小太监一眼。 “是口谕你不早说?” “臣陈堪聆听圣谕!” 宋新怂怂的低声道:“陛下口谕,臣小子,速速给朕滚进宫来。” “没了?” “没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一溜烟就先跑了,因为他从陈堪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呼…” 陈堪郁闷的吐出一口长气,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这个朱棣又要给自己找事! 真麻烦! “公子,牙牌!” 陈堪站起身来,接过云程递来的牙牌,慢吞吞的出了家门朝皇宫走去。 小太监宋新终究没敢跑远,陈堪在秦淮河边上追上了他的脚步。 “陈大人,陛下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面对宋新的主动示好,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朱棣心情不好,关我什么事? 我又不是他爹! 跟着小太监走到奉天大殿大门处,陈堪偷偷朝大殿里瞟了一眼,见大朝会还未结束,便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陈大人,您可千万别乱跑啊。” 小太监宋新有点着急,万一陈堪像上次一样跑得下落不明,他去哪里找? “知道了,大朝会结束前我会回来的。” 随口应了一声,陈堪便绕过奉天殿朝后宫的方向走去。 他准备去碰碰运气。 万一运气好,遇见大眼睛萌妹了呢? 绕过了保和殿,后宫高大的宫墙阻挠了陈堪那颗不安分的心。 “站住。” 你是谁?” “好大的胆子,竟敢窥视宫城禁地。” 陈堪回头看去,见一个四五岁岁的小屁孩正怒视着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就是了。 “微臣参见皇长孙殿下。” 皇宫里遇见这么大的小豆丁,除了朱棣的好大孙朱瞻基外,不会有别人。 虎头虎脑的小胖墩,背着小胖手来到陈堪身前,直视陈堪,奶声奶气的呵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堪蹲下身子,平视着小胖墩,笑道:“微臣陈堪,目前出任锦衣卫卫镇抚一职,巡视宫城禁地乃是微臣的职责,并非是微臣窥视宫禁。” “你是锦衣卫,皇爷爷的亲军?” 小胖墩一脸狐疑之色。 “是的!” 陈堪点点头,将腰间的牙牌取下来递到朱瞻基眼前,问道:“殿下不在大学堂读书,身边也没有宫人相随,这是要去干嘛呢?” 陈堪的问题一出,小胖墩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本宫,本宫,这里是本宫的家,本宫要去干嘛你管得着吗?” 陈堪眼中笑意更甚:“微臣自然知道这里是殿下的家,但殿下这样乱跑,身边也没个宫人伺候,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朱瞻基眼珠子一转,随后冷哼道:“要你管,本宫看你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朱瞻基眼中的狡黠被陈堪尽收眼底。 好小子,这么小就知道颠倒黑白,长大了还得了? 陈堪忽然计上心头。 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如果微臣没有猜错,殿下应该是想偷偷出宫去玩耍?” “啊?” “你怎么知道?” “唔~” 小胖墩一下子捂住嘴。 糟糕,说漏嘴了! “关你什么事?” 看着朱瞻基这幅可乐的模样,陈堪笑了。 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蟋蟀天子,主打的就是一个会玩。 “微臣是陛下的亲军,负责守卫宫禁,殿下在皇宫里玩自然不关微臣的事情,但殿下要是想出宫去,那微臣就要被陛下治罪了,所以,殿下,有微臣在,您可能出不了宫。” 陈堪慢条斯理的说完,就见朱瞻基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愕。 陈堪心里暗笑,脸上确实表情严肃,继续道:“但是…如果殿下能答应微臣一个小小的请求,殿下想要出宫的事情,微臣就当没看见。” 闻言,朱瞻基小脸一垮,指着陈堪不满道:“大胆,竟敢要挟本宫,信不信本宫让皇爷爷砍了你的头?” 陈堪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小屁孩子,还敢吓人。 你这些招数,都是我玩剩下的好吗? 还治不了你了! 陈堪忽然站起身来,朝朱瞻基一拱手道:“臣不敢玩忽职守,今日之事,微臣会如实禀告陛下的。” 随后做出转身欲走之态。 朱瞻基慌了,忙伸出小胖手指着陈堪:“站住,不许走!” 第九十九章 想不想出去玩 “哦,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陈堪收回迈出的那只脚,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 等再次回头,已是满脸正色! 小胖墩朱瞻基不满道:“你先别走,告诉本宫,你有什么请求?” 陈堪蹲下来,看着挺着胸膛,努力的想装出大人模样的朱瞻基。 忽然咧嘴一笑道:“很简单,请殿下附耳过来。” “……” 一阵窃窃私语之后,朱瞻基的小胖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我把姨姨叫来,你真的能带我出宫?” 陈堪拍着胸脯道:“当然,微臣以信誉保证。” 最终,朱瞻基还是没能抵御住出去玩耍的诱惑,扬起小拳头威胁道:“要是敢骗本宫,你就死定了!” “殿下放心,微臣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行,那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许跑啊!” 小胖墩一步三回头,生怕陈堪食言,陈堪就这么笑眯眯的待在原地,面带鼓励之色。 看着小胖墩走进宫城,陈堪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让他带朱瞻基出宫去玩耍,他自然是没那个能耐的,但让大眼睛萌妹带,那就没问题了。 既然朱棣都已经主动给自己透露朱月澜的行踪,为自己和大眼睛萌妹制造独处的机会,那证明朱棣心里是属意自己的。 只是西平侯府那边,他得顾及老臣的脸面,所以没有一口回绝。 但现在让朱月澜去向朱棣请求出宫,朱棣一定不会阻止。 公主都出宫了,带个皇孙问题也不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俏丽的身影便被小胖墩拽出了月门。 “登徒子,真的是你啊。” 朱月澜丢下小胖墩,蹭蹭蹭的几步跑到陈堪面前。 两个随行的小太监顿时一脸不善的看着陈堪。 陈堪露出八颗大白牙,笑道:“是我,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 谁料陈堪此言一出,朱月澜顿时小脸一垮,不爽道:“死登徒子,臭登徒子,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带着船队去北方避暑去了,本公主在京师热得比皇兄的大白还惨!” 骂着骂着,朱月澜或许是觉得光骂不解气,张牙舞爪的便开始对着陈堪拳打脚踢。 朱瞻基见状,顿时像小大人似的将脸扭朝一边,一幅没眼看的样子。 似乎是在对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个小姨感到羞耻! 朱月澜不乐意了,停下对陈堪的拳打脚踢。 瞬间出手拎着小胖墩的耳朵,脸色不善道:“臭瞻基,你什么意思?” “疼疼疼,放手,快放手!” 朱瞻基手舞足蹈,但他现在的力气,完全无法逃脱朱月澜的魔抓。 “快放手,不然我就告诉皇爷爷!” 气得朱瞻基搬出了朱棣,朱月澜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手。 她转头看向陈堪:“登徒子,你叫我来干嘛,又没有饭吃了吗?” “咦?” 朱瞻基闻言,顿时一脸好奇的看着陈堪,狐疑道:“你们锦衣卫这么穷吗,连饭都吃不起?” 陈堪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出去玩,玄武湖的芙蓉开了,可漂亮了。” 陈堪此言一出,一双大眼睛和一双小眼睛同时焕发出神光。 “要去,我要去看芙蓉!” 朱瞻基挥动着小胖手,虎头虎脑的样子,如果不说话,还是很可爱的。 “我也想去,可是,父皇不让我们出宫。” 朱月澜的眸子暗淡了下来,瞬间泫然欲泣,堪称国宝级变脸大师。 “我既然叫你出来,那就证明陛下已经同意你……” 看着蹦蹦跳跳的朱瞻基,陈堪马上转变口风。 “同意你们出宫了。” “真的吗?” 朱月澜脸上的表情一收,瞬间蹦了起来。 朱瞻基虽然努力的想要装出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但眼中的兴奋之色还是出卖了他的想法。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堪矜持的点点头,随后超朱月澜招了招手。 “待会儿陛下会召见我,等我出来之后你就去见陛下,就说你打算带皇长孙殿下出宫体察民情……” 在朱月澜的耳边交代了一番,陈堪满脸姨母笑的朝奉天殿走去。 朱月澜和朱瞻基相视一眼,笑容差点咧到耳朵根。 陈堪带着两人回到奉天殿前,大朝会果然已经结束,朝臣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 守在奉天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见陈堪按时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但一看到陈堪后面还跟了两个人,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 “奴婢拜见公主殿下,拜见长孙殿下。” 朱瞻基上前一步,仰着鼻孔道:“平身!” 待两个小太监站起身子,陈堪问道:“陛下忙完了吗?” “陈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小太监应了一声进了门,随后大殿中便传出尖锐的声音。 “宣陈堪觐见~” 长长的尾音中,陈堪迈步走进大殿中央。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朝殿里,陈堪再不想跪,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下问安。 “来偏殿!” 朱棣清朗的声音响起。 跟随朱棣的背影来到偏殿,陈堪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 小太监说朱棣今日心情不好,看来自己得小心应对。 朱棣仿佛没有看见陈堪在偷瞄他,淡淡的说道:“坐。” 待陈堪坐下,便将一个折子丢到陈堪面前。 “看看,削藩一事的进展。” 陈堪默默的取过折子,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削藩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翻开折子,陈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封奏折,不是李景隆的,而是解缙的。 解缙,他不是只负责秦藩与蜀藩吗,能有什么问题? 陈堪耐着性子往下面看去,削秦藩时,一切都还算正常,在大军的威慑之下,秦藩乖乖的交出了兵权,承诺只做一个安乐王爷。 但看到后面,陈堪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朱棣今日的心情不好了。 蜀王朱椿,反了。 并且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攻占了成都府,绵州府,夔州府,与重庆府四府之地。 蜀中泰半已经落入朱椿之手。 第一百章 演戏 看完奏折,陈堪恭恭敬敬的将折子还给朱棣。 藩王造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从定下削藩之策,朱棣和陈堪就已经做好了逼反一些藩王的准备。 只是第一个造反的藩王竟然是朱椿,不免让陈堪有些意外。 朱椿是一个喜好读书和做学问的人,洪武爷在位时夸赞他:“博综典籍,容止都雅”。 在朝中有“蜀秀才”之称。 可以说,在所有藩王里面,朱椿绝对是脾气和名声都最好的一个。 倒是没料到,朱椿竟然会是第一个造反的。 “看完了?” 朱棣拿起折子,脸上露出一丝阴郁。 陈堪道:“回陛下,臣看完了。” 朱棣依靠在龙椅上,奏折无意识的在手中打着拍子。 “桌子上还有一份锦衣卫的奏报,看看。” 陈堪取过奏报看了起来。 朱棣叫他来,肯定不只是告诉他蜀王反了这么简单,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所以陈堪看得很仔细。 越看,陈堪的眉头越拧巴,看完锦衣卫的奏报,陈堪的脸色也变得和朱棣一样阴郁。 见陈堪的眉头皱起,朱棣的心里舒坦了。 果然,痛苦不会消失,但是可以转移! 坐正了身子,朱棣问道:“削藩之策是你提出来的,说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陈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摩挲着下巴,脑子里迅速的思索着应对之策。 锦衣卫的奏报上说,朱椿是被解缙逼反的。 原本解缙收缴秦藩兵权一事,做得还算干净利落。 但到了蜀中,解缙就开始掉链子了,非得感念怀古唱吟李太白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简单来说就是解缙的才子病犯了。 一路上游山玩水,完全把朱棣兵贵神速的交代抛之脑后。 朱椿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大为惊恐,以为是朝廷派兵来拿他了。 当时就被吓得准备上吊自杀。 但是没死成,被长子朱悦燫及时发现并救了下来。 大难不死的朱椿一寻思,反正解缙来了也得死,造反也得死,一怒之下,干脆扯起大旗,造反了。 在蜀中游山玩水的解缙知道朱椿反了的消息之后,懵逼了。 连忙领着大军驻扎在重庆府,一边抵御叛军,一边不断的上折子向朝廷求援。 严格意义上来说,朱椿造反,算是一个不怎么美丽的误会。 沉思良久,陈堪拱手应道:“陛下,微臣认为,蜀王造反,情有可原,但反就是反,当着令大军速速平叛之。” “另外,解缙虽然没有逼反蜀王的意思,但毕竟是因为他的疏忽,才造成了蜀中生灵涂炭,亦当严惩不贷。” “嗯!” 朱棣点了点头后便没有其他表示,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陈堪的建议。 藩王造反这么敏感的事情,陈堪也不敢多说。 偏殿之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你昨日提出来的改土归流之策,可有细致的章程了?” 朱棣一开口,陈堪的思绪又被打乱了,不是说蜀王叛乱的事情吗,为什么又扯到改土归流了? “这…微臣还在琢磨一些细节!” 陈堪应了一声。 当然,事实是他根本就没写。 “嗯,那你尽快,西平侯快要抵达京师了,治理云南,还得多多倚靠西平侯一脉啊。” 陈堪一愣,朱棣这话是想表达什么? 意思是要自己注意力度,不能让沐昕输得太难看吗? 陈堪偷偷打量着朱棣的表情,但朱棣似乎就是随口一提,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陈堪拱手道:“是,微臣尽快,那…” 陈堪刚打算拱手告辞,朱棣又再度开口道:“还有一个事情,宁王离京了你知道吗?” “朱权离京?” 陈堪摇摇头道:“回陛下,臣不知道!” “不知道?” 朱棣的声音冷了下来:“不知道,你这个官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知道,你一天在锦衣卫做些什么?” 摸鱼呗,还能做什么。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陈堪装模作样的请罪道:“微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哼,朕看你在锦衣卫也顶不了什么作用。” 朱棣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的看着陈堪。 陈堪忽然福至心灵,感情这是要给自己去五城兵马司找个借口啊。 啧,真虚伪! 直接下旨意不就完了,还非要搞这套,显得别人都是傻子似的。 偏偏陈堪还不敢不搭戏。 你说气人不? 弄明白了朱棣的意思,陈堪翻了个白眼。 随后诚惶诚恐的跪地请罪::“臣有负陛下重托,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哼!” 见陈堪这么上道,朱棣心里更加满意,只觉得眼前这小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但戏到了这一步,该装还是要装的。 他冷哼一声,不去看跪在地上请罪的陈堪,而是朝门外喊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何在?” 听见纪纲的名字,陈堪便知道,自己这又是要成为朱棣安抚纪纲的工具人了。 纪纲闻声而来,看都没有看跪着的陈堪一眼。 单膝跪地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坐!” 看见纪纲,朱棣的态度陡然化作和煦的春风。 指着陈堪道:“纪纲,你与这小混账之间,孰对孰错,朕心里有数。现在看来,这小混球确实胜任不了锦衣卫。” 纪纲脸上恰到好处的升起一抹惶恐,拱手道:“陛下明鉴,陈大人在锦衣卫尽职尽责,兢兢业业…” “诶!” 朱棣挥挥袖子打断了纪纲。 只是笑意之中还带着一些难以捉摸的意味。 “朕知道,你对朕贸然安排陈堪进锦衣卫有些不满,但朕一开始是以为这小子会成为你的臂助。” “臣不敢!” 纪纲被吓一跳,连忙单膝跪地请罪。 同时,还不忘死死的瞪陈堪一眼。 陈堪回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关老子屁事! “朕想了想,既然他不适合在锦衣卫,那朕打算调他去五城兵马司任职,你意下如何?” 敲打得差不多了,朱棣终于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纪纲眉头一皱,随后应道:“臣无异议,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求推荐求收藏求票票求助力新书榜,谢谢大家。】 第一百零一章 你是不是想娶我 纪纲能有什么意见,他现在巴不得陈堪赶紧离开锦衣卫。 省得陈堪待在锦衣卫里,他想对陈堪下手还有诸多顾忌,生怕背上一个同室操戈的名声,寒了麾下弟兄们的心。 象征性的询问了一下纪纲的意,朱棣满意的点点头。 “陈堪,既然纪纲没什么意见,明日你便去五城兵马司上任,牙牌与告身自己去吏部取。” “是,微臣遵旨!” 陈堪当然也没什么意见,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和纪纲过过招了。 “都没意见,那就退下。” 目的达到,朱棣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陈堪和纪纲识趣的起身退出了偏殿。 走到大门口,两人像斗鸡似的互相瞪了一眼,纪纲什么都没说,冷着脸绕过偏殿去了大殿后面。 陈堪来到早就跳着脚翘首以盼的小胖墩和朱月澜面前。 “怎么样,皇爷爷答应了吗?” 陈堪刚刚走过来,小胖墩便满脸焦急的询问。 陈堪点点头:“陛下当然同意了,不过还得公主殿下去向陛下道明去向。” 应了小胖墩一声,陈堪抬起头看着大眼睛萌妹,鼓励道:“去!” “嗯!” 朱月澜点点头,小跑进了偏殿。 见朱月澜进去,陈堪招手叫过来一个值守锦衣校尉。 “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堪与纪纲之间的龃龉寻常的锦衣校尉自然是不知晓的,所以陈堪使唤起他来毫无心理障碍。 “你跑一趟锦衣卫,告诉方胥百户,公主殿下与皇长孙殿下要去玄武湖赏花,让他带人过来守卫二位殿下的安全。” 吩咐了锦衣校尉一声,陈堪便和早已迫不及待的小胖墩一起等着朱月澜。 陈堪没有猜错,朱棣心里面果然是偏向自己的。 因为他看见朱月澜脸上挂着烂柿花一样的笑容蹦蹦跳跳的出了偏殿。 “小姑,怎么样,皇爷爷同意了吗?” 小胖墩迈着小短腿朝朱月澜跑了过去,但迎接他的是朱月澜无情的蹂躏。 朱月澜捧着朱瞻基的小肥脸,将脸上的肉肉揉成各种造型,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 “唔,皇丫丫重一鸟唯,唔啊~” 可怜的朱瞻基,虽然长得虎头虎脑的,但现在只有五岁的他怎么可能逃得过朱月澜的魔掌,只能挥动着小胖手不断的挣扎。 “哈哈哈哈哈” 朱月澜清脆的笑声洒落在奉天大殿的广场上,宛如珠玉洒落银盘,陈堪差点看呆了。 “啊~” “朱瞻基,臭瞻基,你敢咬我!” 大眼睛萌妹被咬了一口,小胖墩终于脱离了他的魔掌,小胖手叉着腰喘着气气鼓鼓的瞪着她。 朱月澜看见朱瞻基生气了,又笑嘻嘻的在他头上搓揉了两圈,直到将他一头秀发揉成乱糟糟的鸡窝形状这才收手。 “嘿嘿。” 眼见小胖墩有要暴走的迹象,朱月澜嘿嘿一笑道:“父皇同意了,咱们可以出去玩了!” “两位殿下,走,天色不早了,陛下可不允许你们在外面过夜,能多玩一会儿是一会儿。” 陈堪适时的出声提醒了两个开心得忘记了时间的小朋友。 两人顿时如梦初醒,朝着洪武门就撒丫子狂奔。 陈堪无奈的摇摇头,慢慢的踱步跟上了两人。 出了皇宫,与石稳带来的人汇合之后,一群彪形大汉便护着两个小屁孩顺着皇宫绕圈子。 因为洪武门是皇城南门,而玄武湖在皇城北边。 想要去玄武湖,得穿过大半个京师。 看着玩性正浓的两个小屁孩,陈堪快步上前,来到朱瞻基面前,煞有其事的说道:“殿下,今日可没有宫人跟咱们出来,要是走到半路累了可没有人伺候你。” 小胖墩满不在乎的说道:“没有宫人才好呢,以往每次出宫,皇爷爷总是派一大堆人跟着我,这样也不许做,那样也不许做,扫兴得很。” “放心,本宫以后长大了可是要跟着皇爷爷去草原杀鞑子的,我是男子汉,不需要人伺候。” 听完朱瞻基的豪言壮语,陈堪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随后伸出大拇指,笑道:“殿下,你是这个。” 被陈堪这么一夸,小胖墩脸上顿时露出自得的神色。 陈堪站起身来,嘀咕道:“希望你待会儿还笑得出来。” 一群人顺着宫墙朝北方走去,陈堪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从怀中掏出两个银锭,叫过来一个锦衣校尉吩咐了一声。 看着锦衣校尉远去,陈堪快步走到朱月澜身旁,与她并肩走到一起。 “公主殿下。” 陈堪歪着头,朱月澜的侧脸映入陈堪的眼帘,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还带点婴儿肥。 可爱死了。 听见陈堪叫他,朱月澜眼睛眯成月牙,应道:“怎么了?” 陈堪看着朱月澜弯弯的睫毛,不知怎地,心忽然跳得很快。 明明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回到京师就和大眼睛萌妹表白的,但现在陈堪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到底要不要表白呢? 万一她不同意怎么办? 陈堪犹豫了,虽说老丈人那一关已经过了,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告白的话就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没什么。” 陈堪怂了,十指交叉,内心无比的煎熬。 朱月澜仰起头,晃了晃可爱的小脑袋。 随后凑到陈堪的耳边问道:“登徒子,你是不是想娶我?” “啊?” 陈堪瞪大了眼睛,脚下一个趔趄,这话是朱月澜说出来的? 难以置信! “公主殿下,你你怎么知道?” 陈堪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怎么会,自己都还没表白呢。 朱月澜有些难为情的说道:“父皇说了,让我在你和西平侯的幼弟之间选一个做我的夫君,父皇还说,我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他不能把我养成老姑娘。” 话一说完,朱月澜的小脸上便唰的一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而陈堪的心则是一下子火热起来,急切的追问道:“那公主殿下,您选谁?” “当然是选他了,小姑,他能把咱们带出宫来玩耍,你选他,肯定没错。” 第一百零二章 拿什么跟我争 跟在一旁的朱瞻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拉着朱月澜的手道:“小姑,你选他咱们以后还能出宫来玩。” “呃” 陈堪也没想朱瞻基会来个神助攻,今天这小胖墩没白带啊,待会儿给必须他加鸡腿。 朱月澜则是被主朱瞻基的话闹了个大红脸。 见朱月澜不说话,朱瞻基急了,抓着朱月澜的手晃啊晃的。 一边晃一边大声道:“我可是听皇爷爷说了,那个什么西平侯他们家在云南,好远好远的,你嫁给他,他肯定不能带我出宫玩耍,你听我的,嫁给陈堪。” 听着朱瞻基天真无邪的童言,陈堪差点笑出声来。 一个鸡腿不行了,两个鸡腿都给他! 小胖墩突然提高音量,也引起了锦衣校尉们的注意,但一听竟然是在谈婚论嫁,又很有默契的走远一些,和三人保持距离。 “住嘴你!” 朱月澜一个暴栗翘在小胖墩脑袋上,给小胖墩疼得眼泪婆娑。 “哼,不识好人心。” 小胖墩不满的哼了一声,抬起手捂着脑袋,迈开小短腿就朝前面跑去。 “殿下,慢一点。慢一点” 石稳一个眼神,麾下的锦衣校尉便分成了两拨,一拨人追上朱瞻基,护住了他,一拨人紧紧的围绕在陈堪与朱月澜身旁。 陈堪的眼神炽烈,仿佛要将朱月澜一口吞进肚子里。 “公主殿下。” “嗯哼。” 朱月澜哼了一声,有些羞涩的捂住脸。 咕哝道:“臭登徒子,死登徒子,人家都被你轻薄了,还有得选吗?” “哎,嘿嘿嘿” 闻言,陈堪不由得傻笑起来,什么叫因祸得福,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沐昕拿什么跟我争? 等你到京师,大眼睛萌妹都被我泡到手了。 你怎么跟我争?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堪现在可谓是狠狠的体验到了一把什么叫做意气风发。 一路上,陈堪口中吐出各种内涵段子荤笑话,逗得大眼睛萌妹咯咯直笑。 这个媳妇! 稳了! 不知不觉,一大群人便走到了玄武湖边上。 洪武十四年,太祖爷选中玄武湖作为明朝中央政府贮存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田亩档案的黄册存放地,建后湖黄册库。 并禁止民众入内,玄武湖从此成为了禁地,变成了皇家的私湖泊。 既然是皇家园林湖泊,园内自然便少不了宫人与侍女守候。 待陈堪和朱月澜来到入口处,小胖墩朱瞻基已经被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小胖墩丧着脸,显然对宫人的们的殷勤并不买账。 “都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需要这么多人围着我转,都滚开。” 陈堪与朱月澜拨开人群时,朱瞻基正在大发雷霆。 而围着朱瞻基的宫人们见朱月澜也来了,又是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拜见公主殿下。” 朱月澜琼鼻皱了皱,显然对这个场面也不是太感冒。 挥手道:“平身,都散了,本宫今日携皇长孙游湖,无需那么多人伺候。” 但围了一地的宫人们却是未曾散去。 看着他们满脸的忧色,陈堪如何能不明白他们的担忧,上前将朱月澜与朱瞻基护在身后。 取下牙牌在宫人们眼前晃了一圈,道:“本官被镇抚司卫镇抚陈堪,你们谁是主事的?” 听见陈堪问话,一个老太监颤颤巍巍的上前,弯着腰道:“陈大人,老奴吴四,添为玄武湖管事。” 见管事太监站出来,陈堪道:“本官奉陛下之命,护卫二位殿下的安全,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也不太合适,这样,你挑几个伶俐点的宫人在两位殿下身边听用即可,其他人都散了。” 锦衣卫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吴四虽然担忧两位殿下的安全,但也不敢反驳陈堪的话。 便从宫人之中挑出四个小太监寸步不离的跟在朱月澜和朱瞻基身后。 陈堪颔首致意道:“两位殿下待会儿要游湖,你带人先去准备一下。” “公主殿下,皇孙殿下,请进。” 打发走了一群宫人,陈堪领着二人踏进了玄武湖。 老实说,玄武湖陈堪也是第一次来。 主要是以前也没有来的机会,来了也进不了大门。 虽然后世逛过的玄武湖公园,但六百多年的时间差,眼前的玄武湖显然不是陈堪记忆之中的那个玄武湖。 所以,与其说是陈堪带着朱月澜和朱瞻基逛玄武湖,不如说是她俩带着陈堪逛。 朱月澜指着一朵并蒂莲,大呼道:“登徒子,快看,那朵芙蓉好漂亮啊。” 朱瞻基晃了晃小脑袋,拆台道:“我觉得一般!” 朱月澜双手叉腰:“朱瞻基,你想死吗?” 眼见朱月澜又要发火,小胖墩顿时迈开小短腿就溜。 “小姑,快来看,这条鱼好奇怪啊!” 朱月澜凑了上去,嫌弃道:“不就是一条五颜六色的大鲤鱼嘛,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啊,你看他的鱼鳍,比其他鱼都大诶,好像翅膀。” “还真是!” “走去环洲看童子拜观音!” 朱月澜拉着朱瞻基蹦蹦跳跳的顺着木制的廊道朝湖心岛跑去,木桥廊道下方的湖面被他们蹦得泛起阵阵涟漪。 “梁州那里有湖神庙,走!” 陈堪就这么背着手,一边看着他们,省得他们跌落水中,一边欣赏着玄武湖五洲的旖旎风光。 出了湖神庙,见远处的宫人已经准备好了泛湖的小舟,小胖墩提议道:“我们去划船。” 朱月澜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好啊好啊” 来到几艘小舟前,朱月澜却是犯了难,她自小在北平长大,不会划船。 朱瞻基一个小豆丁,更不可能有力气划船了。 然后陈堪就发现两双充满了期冀的眼睛盯住了自己。 陈堪耸了耸肩,双手一摊道:“微臣倒是会划船,但这个小舟也坐不下咱们三个人啊。” “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带一个人,二位殿下,你们” 陈堪不怀好意的盯着朱月澜,坏笑道:“要不,微臣和公主殿下一起?” “呸,登徒子,谁要和你一起!” 第一百零三章 有蛇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人陈堪见得多了。 朱月澜又何能例外。 至于小胖墩,谁给他划船他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划船。 陈堪载着朱月澜,一个小太监载着朱瞻基。 一个小太监划着一艘小舟随时守候四人的安全,最后一个小太监留守岸边。 这就是最后的分配方式! “冲啊!” 随着朱瞻基的小手一挥,他和小太监乘坐的那艘小舟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脱离码头,一眨眼就没入藕花深处。 陈堪自然也是不甘落后,朝另外一艘小舟上的两个小太监吩咐了一声:“保护好皇长孙殿下。” 然后摇着船橹,选择了一个与朱瞻基完全相反的方向划进了荷花丛中。 “呀,登徒子,我们走错方向了!” 朱月澜呀了一声,陈堪坏笑道:“没有,哪走错了!” “你是故意的!” 朱月澜顿时反应过来,一下子脸又红了。 “是啊。” 陈堪很光棍的承认了,笑道:“咱俩约会,带个小电灯泡干嘛。” “电灯泡?” 朱月澜本能的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好话,追问道:“什么意思?” 陈堪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对着朱月澜笑道:“公主殿下,坐稳了,微臣要加速了!” 水面荡开一阵波纹,无数开得正艳的红莲从二人两旁掠过。 来到玄武湖深处,二人的视线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荷叶完全拦住,陈堪终于放缓了划船的速度。 “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 看着密密麻麻的藕花丛,朱月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 陈堪停止摇橹,伸手摘下一朵足够人头大小的荷花,递给朱月澜。 宽慰道:“殿下放心,皇长孙那边跟了三个人呢,玄武湖又是皇家禁地,也没有外人,不会有危险的。” 安慰了朱月澜一句,陈堪摘下一个花瓣掉光了的莲蓬,拨开外面的莲台,将几颗莲子递给朱月澜。 自己剥开一颗莲子,放进嘴里咀嚼着。 一阵苦味在口腔里爆开,还夹杂着莲子的清香。 “呸呸呸,怎么这么难吃?” 陈堪嫌弃的将一口嚼碎的莲子吐进水里。 顿时引来朱月澜嫌弃的眼神。 “咦,登徒子,你好脏啊!” 陈堪不说话,只是笑,一边笑还一边指着他吐莲子的地方。 朱月澜顺着陈堪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呀,怎么这么多鱼,登徒子你快看,那条金鱼好漂亮!” 陈堪擦了擦嘴道:“我吐莲子引过来的,能不漂亮嘛!” “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朱月澜伸出手轻轻打了陈堪的手臂一下,不满的鼓着腮帮子问道:“你又是故意的对不对。” “对啊。” 陈堪再次很光棍的承认了,又惹来一阵拳打脚踢。 “轻点,慢点,小心船翻了。” 陈堪有些难以招架,主要是不敢还手,船上的地方太小了,很容易失去平衡。 朱月澜轻轻的打了陈堪几下,瞪着大眼睛,得意的说道:“知道本公主的厉害了。” 等朱月澜安静下来,陈堪便慢悠悠的摇动船橹,小舟在湖中无规律的游来游去,没一会儿就压倒了一大片荷花。 朱月澜不满的瞪了陈堪一眼:“你小心点。” “呵呵!” 陈堪轻笑一声,干脆将小舟停在原处,伸手枕着脑袋靠在船弦上,满眼笑意的看着朱月澜,看她一脸心痛的将陈堪划船压倒的荷花一朵一朵摘到船上。 等荷花摘得差不多了,朱月澜便学着陈堪的样子,将莲子嚼碎,吐到船边,引得鱼群争相抢夺。 “公主殿下,你这样可不止会招来鱼,也有可能会招来其他东西嗷!” 陈堪瞅准机会,伸手一探,一条尺长的大鲤鱼就遭了陈堪的毒手。 “一会儿给你烤鱼吃!” 陈堪非常满意的用刀鞘将大鱼敲晕。 目睹了陈堪行凶全部过程的朱月澜,对苦主完全没有怜悯之意,反而脸好奇的问道:“除了鱼,还会引来什么啊?” “比如” 陈堪朝朱月澜招了招手,待朱月澜的耳朵靠近,陈堪怪笑道:“比如,蛤蟆,蛇之类的小动物!” “啊~” “蛇啊~” 陈堪忽然一声怪叫,朱月澜顿时被吓得大惊失色,一个没坐稳就扑到了陈堪的怀里。 “有蛇啊!” 朱月澜死命的往陈堪怀里钻,脸上带着惊恐,大眼睛里水盈盈的眼看就要哭出来。 “哈哈哈哈哈” 恶作剧成功,陈堪忍不住大笑起来。 闻着怀中传来的幽香,狭促道:“哪有蛇啊?” 朱月澜带着哭腔,像八爪鱼似的死死的扒在陈堪怀里,指向陈堪身侧:“那,那里” “嗯?” 陈堪眉头一皱,难道真的有蛇? 歪头一看,一条足有手臂粗细,身子比小船还长的的灰色大蛇正挂在荷花丛中,朝船上的两人吐着信子。 “嘶嘶嘶~” “啊~真的有蛇啊!” 陈堪怪叫一声,一手将朱月澜紧紧的抱在怀里,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一旁的绣春刀。 “铮~” 雪亮的长刀一晃而过,上一秒还吐着信子的大蛇跌落水中,七寸处除了有鲜血冒出,蛇头已经不知去向。 朱月澜缩在陈堪怀里,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陈堪看着足有两米多长的大蛇身躯,再看看怀中的闻香软玉。 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感谢蛇兄相助,为了感谢你,就炖一锅龙凤汤聊表谢意。” 陈堪用刀鞘将大蛇挑上船来,又扯了几张大大的荷叶盖在上面。 拍拍朱月澜的肩膀道:“公主殿下,没事了,那蛇妖已被微臣斩于刀下。” “你把它弄上船来做什么,赶紧弄下去。” 朱月澜一脸惊魂未定,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陈堪正色道:“这蛇妖竟敢来吓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微臣觉得只砍了它的头太便宜他了,所以打算把它的尸体带回岸上,大卸八块,给公主殿下出出气。” “不要,你快把它扔了。” 朱月澜摇摇头,惶恐道:“我们回去,太可怕了,有蛇” 第一百零四章 龙凤汤 果然,穿越者都是主角,升官发财讨老婆就跟别人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感受着怀中挣扎的温软,陈堪下意识的用力搂紧她。 “别动。” 被陈堪这么一搂,朱月澜也不敢乱动了,尤其是小船的另一边还摆放着一条大蛇的尸体。 等朱月澜颤抖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陈堪放开她,摇动着船橹缓缓的朝岸边划去。 跳下小船,朱月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指着被荷叶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蛇尸体问道:“登徒子,你把它带回来干嘛?” 陈堪故作神秘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朱瞻基或许是已经玩疯了,陈堪和朱月澜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回来。 湖对岸的一片绿茵处,方胥已经带着人布置好了一切,陈堪招过留守的小太监吩咐一句。 便带着朱月澜朝绿茵下走去。 湖畔美景如画,还有什么是比在炎热的八月来一场野餐更有意思的活动呢? 一块巨大的毯子铺在地上,四周竖起四根柱子,再用薄薄的丝绸盖在上方,就地取材摘来几大片荷叶铺在丝绸上,一个简易的凉棚就搭好了。 各种瓜果零嘴摆在毯子上,点上松枝与蒿草做成的蚊香,玄武湖夏令营正式开始。 把朱月澜安顿好,陈堪来到湖边,用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台,将烧红的木炭倒进去,在上面铺上铁丝网,便开始烤肉。 与此同时,方胥也带着锦衣校尉将大蛇给处理干净了,砍成小段,与新鲜的肥鸡放在灶台的一头上开始炖煮。 新鲜的羊肉串成的大串,烤到滋滋冒油表秒微微焦黄的时候,抓起一把茴香与茱萸磨成的粉撒了上去,诱人的肉香顿时扑鼻而来。 陈堪抖掉多余的油脂,在盘子下垫了两片菜叶,端给朱月澜笑道:“趁热吃,羊肉不能放冷,否则就膻了。” “嗯嗯~唔,太好吃了” 朱月澜根本没有时间搭理陈堪,腮帮子鼓鼓的,好像藏满了食物的小松鼠。 陈堪叼着一串羊肉串,取来一只腌制好的鸡,用几大张荷叶包裹着,又在外面敷上厚厚的一层泥土,将土球放进木炭里烧着。 用清澈的湖水洗完手,又取过一大把肉串开始烧烤起来。 远处,小胖墩的身形矫健得像是一头小豹子,老远远的便流着哈喇子朝陈堪烤肉的地方跑了过来。 “好了没,好了没,给我一串!” 小食客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的盯着肉串。 看着小胖墩的样子,陈堪不由得哑然失笑,用手绢包裹住竹签,将肉串递给他,嘱咐道:“殿下,慢点吃,小心烫!” “知道了知道了!” 朱瞻基晃晃小脑袋,举着肉串,整个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撕咬起来。 “嘶~” 被烫得嘶哈嘶哈,也不愿意吃得慢一点。 伺候好两个食客,陈堪打开炖煮鸡肉与蛇肉的陶罐,陶罐里已经咕嘟冒着热气。 丢进去一大把蒜头,用勺子搅动一下,扑鼻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盖上盖子,任由陶罐继续炖煮,陈堪取过一把生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天气太热,烤肉吃多了,腻得慌。 朱瞻基吃得一双小胖手和脸蛋上面全是油脂,大眼睛萌妹也差不多。 伺候的宫人才打来清水为两人洗干净,一双大眼睛,一双小眼睛又盯住了陈堪。 陈堪双手一摊,表示已经没有了。 烤肉这种东西,过个嘴瘾也就是了,朱月澜还好,朱瞻基太小了,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陈堪,你有这个手艺,干脆来我宫里当厨子好了,做什么锦衣卫啊。” 小胖墩撅着屁股,凑在灶台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火里的土疙瘩。 陈堪往汤里扔进去一把香料,又撒了点盐,随口应道:“多谢殿下错爱,只是臣在外面自由惯了,不太习惯待在宫里。” 小胖墩晃着脑袋惋惜道:“那可惜了,你烤的肉比宫里的厨子烤的好吃。” “嗯嗯!” 朱月澜一脸认同之色。 陈堪满脸自得的笑了笑,没有搭话。 取来小勺盛了一碗汤,奶白色的蛇汤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陈堪抿了一口,鲜美的味道顿时在味蕾炸开。 “可以喝汤了!” 将汤碗放在一边凉着,陈堪为两个早已迫不及待的食客一人盛了一碗。 “公主殿下,臣说过要将它大卸八块为你出气,这便是用蛇妖炖出来的汤,尝尝,解气不?” 陈堪正在对着朱月澜献殷勤,小胖墩忽然凑了上来:“蛇妖,在哪里,哪里有蛇妖?” 陈堪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小胖墩手里比他的脑袋还大的碗:“在你手里!” “啊?” 小胖墩一脸狐疑的看着碗里的汤。 “你别信他,就是一条普通的长虫,哪有什么蛇妖。” 朱月澜白了陈堪一眼,喝了一口汤,脸上顿时露出迷醉的神情。 “有蛇啊~” 陈堪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顿时惹得朱月澜小脸通红。 回想起刚才朝陈堪怀里钻时的感觉,简直,太羞耻了! “无耻,死登徒子,臭登徒子,去死你” 两人堪称打情骂俏一般的态度,惹得小胖墩满脸狐疑之色。 只不过他试探性的喝了一口汤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从来没吃过。” 陈堪用火钳将炭火里的土疙瘩刨了出来,刚想说“龙凤汤。” 话到嘴边,又赶紧住口,随后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这年头,敢把龙凤拿来炖汤,那不就是纯纯找死嘛。 龙那可是代表陛下,凤代表的是皇后。 好险! 陈堪话音一转,道:“这道菜是微臣自创的,还没有名字呢,殿下要是喜欢吃,不如请殿下赐个名字。” 陈堪此言一出,小胖墩端着人头大的碗就开始沉思起来。 “汤里有蛇,有鸡,叫鸡蛇汤?” 朱月澜摇摇头道:“不行,鸡蛇汤太难听了,不如叫龙凤汤!” “嘶~” 朱月澜此言一出,陈堪与朱瞻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摇着头异口同声道:“不行!” 第一百零五章 不这样怎么能证明我来过这里 “为什么?” 见自己的提议被陈堪与朱瞻基同时否决,朱月澜顿时不开心了。 朱瞻基一脸忧郁,像个小大人似的,摇着头道:“叫什么都可以,龙凤汤不行!” “依微臣看,不如叫招财进宝!” “太土了,太难听了!” 朱月澜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毛了。 朱瞻基拆台道:“我看行,蛇在民间又俗称钱串子,寓意也好。” “殿下英明!” 陈堪小小的拍了个马屁,小胖墩的小胖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朱!瞻!基!” 小母龙发飙了,陈堪决定暂避锋芒,将战场留给两条龙。 抬着土疙瘩来到湖边,将外面的土层敲碎,扒开荷叶,一阵烤鸡的香味夹着淡淡的荷叶清香散开。 闻到味道,上一秒还在针锋相对的两条小龙,下一秒便偃旗息鼓。 “真香!” 陈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说话算话,说要两个鸡腿都给朱瞻基,就不会打折扣。 将两支鸡翅拆给一脸期待的朱月澜,陈堪拿着一截鸡脖子慢慢的啃着。 出来玩一天,肚子也混饱了。 陈堪躺在摇椅上,朱月澜和朱瞻基有学有样,三人并排躺在湖边,同时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 吃饱喝足,又没什么烦恼,人生快意不过如此了。 朱瞻基奶声奶气的问道:“陈堪,你真的不来给我当厨子吗,我可以跟皇爷爷说,让他给你双倍的俸禄。” 陈堪道:“不了,臣明日便要去五城兵马司上任去了,俸禄会涨的。” “哎!” 朱瞻基小脸上露出一抹忧郁。 小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陈堪才懒得去问他为什么叹气。 抬头看看天色,夕阳的余晖将玄武湖的湖面映照成金色,就连盛开的红莲都仿佛镶嵌了一缕金边。 陈堪翻了个身,问道:“二位殿下,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此言一出,两人便知道今日的行程要结束了,他们又要回到那冷冰冰的皇宫里,恪守着冷冰冰的礼仪。 朱月澜眸子里有些黯然,从躺椅上起身,看着朱瞻基道:“走,回宫。” 朱瞻基虽然才五岁,但他的早慧在朝野内外都是久负盛名的。 他知道,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也不扭捏,爬起来拍拍屁股道:“走。” “等一下!” 陈堪正准备召集麾下返程,冷不丁听得小胖墩喊了一句。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陈堪回首,就见小胖墩一脸坏笑的掀开了袍子。 “啊,朱瞻基,你要死啊!” 朱月澜被朱瞻基突如其来的流氓行为吓得赶紧捂住了脸。 朱瞻基也不管陈堪和朱月澜是什么表情,挺着小屁股,一股水柱便迎风喷进了玄武湖里。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小胖墩对着玄武湖撒完尿,迈着小短腿跑到陈堪面前,嘎嘎笑道:“可以了,走,回宫!” “殿下这是?” 面对陈堪的询问,朱瞻基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这样怎么能证明我来过这里?” 陈堪一愣,随后缓缓点头:“有道理。” 眼见陈堪也大有要效仿的意思,朱月澜也顾不得小胖墩就在一旁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气鼓鼓的说道:“回宫。” 陈堪咂摸着嘴,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玄武湖宽阔的湖面。 “回宫!” 大手一挥,隐匿在各处的锦衣卫便浩浩荡荡的聚集起来。 上千人护送着一男一女两条小龙浩浩荡荡的出了玄武湖朝洪武门杀去,端的是狼奔豕突,主打的就是一个鬼神辟异。 一群人紧赶慢赶地在宫门落锁前将朱瞻基与朱月澜护送到宫门外。 朱瞻基大大咧咧的一挥手:“陈堪,我回了,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再来带我出去玩。” 对于朱瞻基的屁话,陈堪恍若未闻。 依依不舍的看着朱月澜红扑扑的小脸,陈堪做了个口型:“八月十四,灵谷寺见。” 朱月澜羞涩的点点头,拉着朱瞻基的小手便踏进了宫门。 “记得来找我玩啊” 听着朱瞻基的声音逐渐远去,陈堪也准备回家。 过了今天,陈堪可就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了。 国子监还有三天开学,明天他便要去五城兵马司上任。 又是熟悉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读书工作两不误。 至于西平侯快要抵京之事,经过今天与朱月澜一天的相处之后,陈堪已经不怎么将沐昕放在心上了。 一天的相处下来,陈堪发现朱月澜是个很传统的人,严格的遵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 而朱棣让她在自己和沐昕之间选一个做夫君,她之所以选自己,也仅仅是因为她和自己比较熟而已。 并不代表她喜欢自己。 但是,这不重要,陈堪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只要她愿意嫁给自己,他就有把握将她的心肝脾肺肾吃得一丁点不剩。 得感谢当初在礼部那场相遇啊! 那一巴掌,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 嗯,还有活尚书茹瑺,也得感谢他。 如果不是因为有茹瑺,大眼睛萌妹还把他当成江洋大盗呢,改天一定得备一份厚礼送去活尚书府上。 不,就今天! 陈堪美滋滋地朝秦淮河边走去。 走着走着,陈堪发现自己又双叒被一群壮汉给围了起来。 看见面前两个手持管制刀具的魁梧汉子,陈堪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熟练的伸手捂住脸。 果然,下一秒,陈堪便觉得脚下一轻,等陈堪的双脚再次踏足坚实的地面,已是在聚德楼的雅间。 熟悉的雅间,雅间外是熟悉的景色,眼前是熟悉的人。 “我说汉王殿下,您要请我吃饭,就不能换个方式吗?” “哪怕是提前给我送张请柬呢?” 朱高煦不耐烦地瞥了陈堪一眼,不容置疑说道:“坐下!” 见朱高煦一副死了爹似的晦气脸,再看看他战战兢兢的亲卫,陈堪依言乖乖坐下。 跟火大的朱高煦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这点陈堪已经摸得很明白了。 见陈堪乖乖坐下,朱高煦面色稍霁,语气不善的问道:“本王听说,你今天领着本王的大侄子去玄武湖玩了一整天?” 第一百零六章 究竟是为什么 朱高煦了解他一整天的行程,陈堪一点都不奇怪。 怎么说也是要夺嫡的人,在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亲儿子身边安排眼线不过是正常操作。 别误会,说的是朱瞻基! 朱高煦发问,陈堪也不好得装死,况且,这种事情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遂拱手应道:“回王爷,臣今日值守,护卫两位殿下出宫游玩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适逢其会?” 朱高煦的声音陡然高了一拍。 陈堪道:“是!” 朱高煦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嘲弄道:“都要成一家人了,你还把本王当傻子是吗?” 陈堪觉得,上一次在锦衣卫诏狱里,他和朱高煦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是不可能参与进夺嫡的漩涡里去的。 心里逐渐没了虚与委蛇的想法,他直视朱高煦道:“王爷说笑了,臣就是就是臣,与皇家结亲也不会变成君的。” “砰!” 朱高煦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陈堪!尔铁了心要与本王为敌是吗?” 陈堪的暗喻,朱高煦怎会听不懂。 明着在说他自己,实则在摆明了告诉他,他再怎么上蹿下跳,那个位置也不会属于他。 面对这样的挑衅,他如何能不怒。 陈堪依旧不卑不亢,拱手道:“王爷的意思微臣不太懂,臣说过很多遍,臣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人物,不敢与谁为敌,也不想与谁为敌。” “你放屁,北平那个死胖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忠心耿耿的维护他?” 陈堪眼看朱高煦快要冒火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话算是白说了。 陈堪也懒得继续做过多解释,站起身来随口应付道:“王爷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臣就先走了。” “铮~” 陈堪刚刚起身,两把雪亮的长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堪怒了。 然后,他又坐了回去。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又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堪敢打赌,他的脖子绝对没有刀硬。 “王爷,臣自以为,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臣对争储之事毫无兴趣,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臣了,可以吗?” 陈堪是真的不开心了,你说京师那么多人,什么李景隆啊徐景昌啊,再不济你去拉拢一下朱能丘福茹瑺之类的大官不行吗? 干嘛非得逮着我一个人为难? 有意思吗? 我就问你,有意思吗? 若非两柄长刀太过于惹眼,陈堪真想冲到朱高煦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库吃库吃就是两大逼兜。 听到陈堪近乎哀求一般都话,朱高煦怒道:“你说你不愿意参与进争储的事里,那今日为何又要护卫本王的好大侄儿去游玄武湖?” 陈堪愣住了。 你丫有病? 谁告诉你我他妈是去护卫朱瞻基的? 人家明明是去保护大眼睛萌妹的好吗? 小胖墩那电灯泡,我还不乐意带呢。 陈堪无奈道:“臣已经说过了,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况且,今日微臣充任的乃是常宁公主殿下的护卫。” “微臣已经请臣的老师向陛下求亲了,王爷不会不知道?” 陈堪狐疑的看着朱高煦。 他到底什么意思,自己一天去干什么关他屁事。 他那么大反应干嘛? 嘶~ 想到了一种可能,陈堪的瞳孔陡然圆睁。 如果是那种可能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对于陈堪的狡辩,朱高煦很明显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他起身,来到陈堪身旁,平复了一下心情,耐着性子说道:“你帮我大哥,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闻言,陈堪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心中腹诽:“说得好像帮你你就会感激我似的。” 朱高煦就像没看见陈堪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应该清楚,我父皇是怎么上位的,照理说,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把那个死胖子立为太子,如此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但现在,偏偏那个位置悬而未决,你还不懂吗?” 陈堪挑了挑眉道:“这和臣有什么关系?” 朱高煦不答,继续道:“他身体痴肥,又爱贪嘴,父皇厌恶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而本王,在靖难一役中屡立战功,在军中更是一言九鼎,孰强孰弱,天下人自有公论。” “论能力,论战功,论声望,本王哪一点不比他强,他无非就是先出生那么几年,你凭什么帮他不帮我?” 陈堪抽了抽嘴角,他很想问一句:“你这么往脸上贴金,你不尴尬吗?” 没敢说。 陈堪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已经激动得两眼通红的朱高煦,缓缓的说道:“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想发表一下我的看法。” 朱高煦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淡淡的应道:“你说!” 陈堪皱着眉头,沉吟道:“在我仔细看过王爷你的问题,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沉淀后…” 朱高煦再次激动起来,追问道:“怎样?” 陈堪双手一摊:“我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正如我刚才所讲,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你敢戏弄本王,你找死!” 朱高煦怒了,他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陈堪,俨然快要有暴走的迹象。 陈堪忙拉出一个胡凳:“王爷,先坐,你冷静一下。” “陈堪,你知不知道,本王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本王,那个死胖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戏弄朱高煦,没别的意思,纯粹就是为了出口恶气。 顺便治治他没事就在大街上乱拉人的坏习惯。 见朱高煦快要暴走了,陈堪也意识到不能玩得太过火。 连忙大喝道:“王爷,你听我说。” “嗯?” 朱高煦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看见陈堪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还以为陈堪终于改变主意了。 顿时一屁股坐在胡凳上,不善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陈堪认真的说道:“王爷,现在天色不早了,臣真的还有事,要不咱们改天再聊。” “啊~” 朱高煦低吼一声,他真的愤怒了。 明明他的赢面那么大,为什么陈堪偏偏就不肯帮他。 究竟是为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越想越气 “啪!” 朱高煦将腰间长刀砸在陈堪面前,怒道:“今日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面对着油盐不进的朱高煦,陈堪也没辙了。 冷着脸道:“臣说什么,王爷究竟想听什么?” 朱高煦道:“你为何要帮那死胖子,不帮本王?” 陈堪无奈道:“王爷,臣再说一遍,臣没打算帮任何一方,臣只效忠于陛下!” 见陈堪到现在还在狡辩,朱高煦口中忍不住吐出国粹:“你放屁!” “疯子。” “疯子!” 陈堪也恼了,这朱高煦究竟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儿? 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王爷,你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就别怪微臣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了。” “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愿掺和进您与世子殿下之间那档子破事儿里去,您要争储,您随意。” “正如您所说的,那个位置悬而未决,您的赢面很大,那您就去,去找陛下,让陛下立您做太子,去拉拢群臣,让他们上书支持你当太子。” “真没必要来为难我一个小人物。” “至于今日护卫皇长孙殿下的事情,我也不妨跟您明说,微臣就是冲着公主殿下去的,与臣的立场没关系。” 陈堪很不耐烦的说完了一通废话,也没心情再搭理神经质的朱高煦。 起身便要踏出雅间。 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伸手拦住了陈堪的去路。 陈堪的脸冷了下来,回头看着朱高煦道:“王爷,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哪怕你真的争储成功,成了太子,我也不可能效忠于你。 除非哪一天陛下不在了,你登基成了大明朝的皇帝。 我只会效忠于大明皇帝陛下,我不想以后再重复这句话。” “告辞!” 陈堪回过头来,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冷声道:“滚开。” 两个侍卫看着脸色阴沉的朱高煦面面相觑,陈堪便推开两人出了雅间。 走下楼梯之后,陈堪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妈的这朱高煦屁事儿真多。 骂骂咧咧的来到柜台处,陈堪道:“将你们的招牌菜都给本公子做一份,打包带走。” “好嘞,公子请稍等!” 传菜的小二看见陈堪身上的飞鱼服,不敢怠慢,连忙朝着后厨跑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回到柜台。 小二将食盒递给陈堪,谄媚道:“公子,承惠,二两银子。” “什么,二两银子,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 陈堪怒了,刚被朱高煦欺负,现在又被一个店小二欺负。 你聚德楼招牌再大,什么山珍海味能吃得了二两银子。 “公子,您要的都是招牌菜,海参,鲟鱼,大闸蟹等名贵食材都是当天的现货,要您二两银子实在不算贵。” 小二也不恼,只是耐心的给陈堪解释他们用了什么名贵的食材。 陈堪不耐烦的说道:“行,记在汉王殿下的账上,食盒待会儿来吏部尚书府取。” “公子……” 小二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 但陈堪已经提着食盒扬长而去。 今天和大眼睛萌妹独处了一天的好心情被朱高煦破坏殆尽。 陈堪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根本不是薅二两银子的美食就能补回来的。 陈堪丧着个脸来到方府门前,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陈堪推开大门,便听得书房里传来方孝孺的声音:“是元生,你的告身和牙牌我放在你原来住的房间里了,自己去取。” 陈堪脚步一顿,转头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老师,您还没睡啊?” 方孝孺正拿着一份卷宗看得入神,见陈堪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不由得皱着眉道:“小混球,一点礼数都没有!” 陈堪才不管他说什么,用手将书桌上的奏折卷宗扒拉到一边。 把食盒放上桌子,取出菜,说道:“老师,一起吃点喝点儿?” 方孝孺放下卷宗,很自觉的取过一双筷子,道:“也好。” 陈堪为他斟满一杯甜酒,又给自己倒满,端起象征性的在方孝孺的杯子上碰了一下,道:“老师,学生先干为敬!” 方孝孺取过一只大闸蟹,又从食盒里取出开蟹的工具。 一边开蟹,一边问道:“怎么,又碰上什么烦心事儿了?” 陈堪慢条斯理的解决盘子里的鱼,随口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汉王殿下,总想招纳学生为他效力,跟患了脑疾似的。” 方孝孺摇摇头笑道:“汉王啊,最近在朝堂上倒是闹得欢。” 陈堪为方孝孺斟满酒杯,貌似不经意的问道:“老师,您觉得汉王有胜算吗?” 方孝孺道:“没有!” 陈堪道:“为什么?” “嘿嘿,你别看汉王现在上蹿下跳闹得欢,他啊,是在自寻死路。” 方孝孺笑了一声,道:“北平城那位世子殿下厉害着呢,虽然人不在京师,但陛下可一直都念着他的好的,否则也不会把皇长孙殿下随时带在身边了。”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的事情,偏偏汉王看不清楚,痴儿,嗐!” 方孝孺感慨了一句,嘱咐道:“你既然选择两不相帮,以后就离他们两边都远点。” “学生省得,就是这汉王殿下,委实招人厌烦。” 陈堪也很郁闷,他已经尽可能的远离朱高煦了,但也架不住朱高煦三天两头就带人在路上堵他啊。 拢共待在京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被堵了三回了。 他和大眼睛萌妹到现在还才只见过三次面。 “行了,赶紧吃,为师这把老骨头,哎哟。” 陈堪见方孝孺脸上疲态尽显,不由得感慨道:“陛下这是逮着一个人就朝死里用啊?” 方孝孺煞有其事的应道:“谁说不是呢。” 师徒二人吃了顿宵夜,又谈了些闲话。 陈堪这才到房间里取了官服,告身和牙牌离开了方府。 趁着月色,陈堪赶到家中时,整个京师已是万籁俱寂。 玩了一天,又被朱高煦影响了心情,累极的陈堪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仿佛看见了朱高煦那张丑陋的大脸正对着他龇牙咧嘴。 第一百零八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南城兵马司衙门,便是陈堪所选的总驻地。 如今的南城兵马司,已经被陈堪带来的四百多个杀气腾腾的彪型大汉接手。 南城兵马司指挥张永,哭丧着脸站在衙门的大堂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五城兵马司竟然变天了。 而事先他竟然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陈堪坐在原本属于张永的位置上,满脸阴鸷。 “已经半个时辰了,苏檀,曹立,姚弛,柳二七还未至吗?” 陈堪看了一眼桌上的檀香,如今,檀香已经烧尽,而另外四个兵马司指挥仍旧迟迟未至。 “回大人,没有。” 石稳依旧是一身飞鱼服,腰悬绣春刀。 这是陈堪的要求,他觉得锦衣卫的飞鱼服很好看,所以他不打算改了。 以后五城兵马司统一的制服便是飞鱼服。 只不过,为了和锦衣卫的做出区分,陈堪决定取消飞鱼服上的刺绣,以颜色来对等级进行区分。 “再等半柱香的时间,若是还不来,你便亲自带人去请。” 对着石稳吩咐了一声,陈堪再次闭目养神。 陈堪要等的苏檀,曹立,姚弛,柳二七四人,便是其他四城兵马司的指挥。 陈堪话音一落,一个身着绿袍,胸前绣着彪兽,头戴梁冠的官员便急匆匆的走进了衙门。 那官员见主位上坐的是个面生得紧的少年,纳头便拜:“卑职北城兵马司指挥,柳二七,拜见大人。” 陈堪倏地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抹冷笑。 最远的北城兵马司都已经到了,而距离南城兵马司更近的东、西、中三城却还没到。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柳大人,请起!” 招呼了柳二七一声,陈堪对着石稳点点头。 石稳朝陈堪一抱拳,点齐人马便出了衙门。 “大人,不可冲动啊。” 张永的脸色有些发急,看石稳这杀气腾腾的架势,不像是去请人,倒像是去杀人啊。 陈堪冷笑道:“谁说本官冲动了。” 张永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三思啊,曹指挥与姚指挥,乃是武阳侯的人,苏指挥据说与隆平侯关系匪浅。” 听完张永的话,陈堪罢罢手道:“无妨!” 曹立与姚弛身后的徐景昌,不过是草包一个。 陈堪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苏檀背后站着的竟然是隆平侯张信,这倒是有些出乎陈堪的预料。 张信何许人也,乃是永宁卫指挥佥事张兴之子,洪武爷起家之时的老人。 张兴卒于任上,张信世袭父官,调任普定卫指挥佥事,征贵州有功,移守普定、平越两地。 累升北平行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 建文元年将抓缚燕王朱棣的密诏透露给朱棣。 随后从朱棣战大宁,克雄县,攻真定,克大宁。后又参与白沟河之战。 建文三年参与夹河之战,追杀南军至定州,攻破西水寨。建文四年又克泗州,渡淮河,破盛庸兵,克盱眙,攻入京师应天府金川门。 朱棣登基之后、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隆平侯。 说得上是勋贵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要说陈堪不将张信放在眼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说有多重视,那也未必。 毕竟五城兵马司将来是要对标锦衣卫的部门。 要是被一个小小的隆平侯给吓得退缩了,那陈堪这个五城兵马司也就没必要搞了。 又在衙门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石稳终于带人押着三个中年武官踏进了衙门。 而三个武官即便是进了衙门,依旧满脸不忿的不断挣扎。 “放开,放开本官,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 “放手,尔等是何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本官带来这里,本官要参你们。” “你要参谁啊?” 陈堪阴恻恻的身故响起,顿时吸引了三道人影的注意力。 三人间坐在诸位上的陈堪竟然如此年轻,眼中都有一丝小小的惊讶,随后便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轻视。 陈堪看向说着要向陛下告状那人,问道:“你是曹立?” 曹立理了理袖子,应道:“不错,正是本官,尔是何人,胆敢堂而皇之入座正衙?” 陈堪没有理他,看着最先说话那人问道:“你是苏檀?” “本官就是东城兵马司指挥苏檀。” 苏檀一脸好奇的看着陈堪,但他眼底那一丝淡淡的嘲弄之色,还是被陈堪敏锐的捕捉到了。 陈堪将视线看向最后那人。 那人有些惶恐的朝陈堪行礼道:“卑职西城兵马司姚弛,见过提督大人!” “都到齐了,好,很好!” 陈堪站起身来,歪头问道:“张大人,咱们五城兵马司是隶属于兵部?” 张永不明所以,畏畏缩缩的应道:“是属于兵部,不过……” 张永话音未落,便被陈堪粗暴的打断道:“既然是隶属于兵部,那施行的应当是军法?” 陈堪此言一出,苏檀眼中的嘲弄之意更盛,张永有些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怎么,大人接管五城兵马司,连这点常识还需要问别人吗?” 曹立替张永回答了陈堪的问题,张永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忍之色。 闭上眼睛将脸侧到一旁。 他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哈哈哈哈哈…” 陈堪笑了,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 “依照大明军律,不遵将令者,失期未至者,该当何罪?” 陈堪一声爆喝,石稳上前一步沉声道:“回大人,按律,当斩!” 斩字一出,堂中三人霎时变了脸色。 苏檀双目圆瞪,爆喝道:“竖子,尔敢?” 此话一出,张永更是掩面不忍看下去。 这都是什么蠢货? 他竟然在质问一个亲王宅院都想烧就烧,烧完还屁事没人的狼灭敢不敢? 好在堂中还是有聪明人的。 “大人,饶命啊,卑职不敢了!” 姚弛,在张永看来姚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 因为在他在第一时间跪了下去。 不出张永所料,陈堪大怒道:“力士何在,东城兵马司指挥苏檀,中城兵马司指挥曹立,不尊将令,失期未至,罪不容赦……” 第一百零九章 斩立决 “竖子,隆平侯乃是本官妻兄,尔敢?” 苏檀有些慌了,因为他发现,陈堪的表情似乎不太像是在跟他开玩笑。 曹立脸色一沉道:“提督大人,本官乃是武阳侯表兄。” “大人饶命啊,卑职知错了,卑职今日所为,皆为曹立指使,卑职不敢了……” 三人之中,唯有姚弛在求饶,苏檀与曹立都搬出了自己的靠山。 对于二人的威胁,陈堪恍若未闻,依旧冷声道:“曹立,苏檀,罪不容赦,即刻扒去官衣官冒,推出大堂,斩立决!” 陈堪话音刚落,王龙与李虎便上前来,不由分说的摁住了曹立与苏檀。 官帽被摘,二人终于慌了。 这竖子。 他来真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啊? 苏檀不断的挣扎,慌乱的喊道:“提督大人,且慢,且慢啊。” 但力士的双手宛如铁钳,将他牢牢的钳制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陈堪,本官乃是武阳侯的表兄,你敢杀我?” 曹立依旧嘴硬,只是苍白的脸色已经道明了他心目中的恐惧。 姚弛跪在一旁,被吓得瑟瑟发抖,他也没想到,这位大人脾性如此刚烈。 “放手,本官的牙牌!” “陈堪,有事好商量,你杀了我,隆平侯不会放过你的。” “提督大人,卑职知错了,还请看在武阳侯的面子上,饶了卑职一命。” 二人大吼大叫,但陈堪只是冷眼旁观。 曹立与苏檀的官服很快便被力士扒了下来。 陈堪从锦衣卫带过来的力士,都是绝对忠诚于他的下属。 况且,王龙与李虎都是最早跟着陈堪的一批人,连亲王都宅子他们都敢放火烧了,更别说只是杀两个六品小官。 在锦衣卫,六品小官也就是开胃小菜。 “推出去,斩!” 陈堪令箭一出,王龙与李虎各自提溜着一个人便朝大堂外走去。 “陈堪,提督大人,饶命,是卑职猪油蒙了心啊。” “提督大人,饶命,看在武阳侯的面子上,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再也不敢了。” 曹立与苏檀神色惊恐,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堪如此杀伐果断。 “聒噪!” 陈堪眉头一皱,王龙与李虎便同时摘下刀鞘打在两人嘴上。 “呜~” “呜…” 二人神色恐惧,瞬间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铮~” 长刀出鞘,在二人惊恐的眼神之中高高举起。 重重挥下! 鲜血染红了南城兵马司衙门外的广场,两颗人头滚朝一旁。 曹立与苏檀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死,他们都不敢相信,陈堪竟然真的一点都不顾忌他们身后之人。 血腥味与两居尸体裆下秽物的味道弥漫开来,陈堪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王龙与李虎将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捡回来,放在两具身体上,等待着陈堪的吩咐。 “派人去通知武阳侯府与隆平侯府,让他们来把尸体领回去。” 陈堪扇了扇鼻腔前的腥臭味,皱着眉头回了南城兵马司正衙。 姚弛依旧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曹立和苏檀的惨叫声,差点没把他吓得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 “姚弛。” “卑职在。” 陈堪回到正堂坐下,看着姚弛说道:“念在你认错态度诚恳,又是初犯,这一次本官便不与你计较了,起来。” 姚弛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 全然不敢抬起头与陈堪近视。 整个南城兵马司衙门,除了陈堪带过来的人之外,也就只有最先赶来的北城兵马司指挥柳二七还面色如常了。 他是最先到的。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本官…” “谁说人到齐了,大人难道是不欢迎下官吗?” 听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陈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许远不紧不慢的走进正衙,看着陈堪笑道:“下官才刚到门口,便看见了两句无头尸体躺在衙门口,需要下官帮忙上报刑部吗?” “许大人?” 石稳和堂内的锦衣卫同时惊愕了一下。 陈堪迎了下去,笑道:“本官正在发愁,空出来的一个兵马司指挥的位置到底要怎么办呢。” “下官,哦不,草民许远,拜见提督大人。” “哈哈哈哈,许兄,请起!” 许远到了,陈堪的兵马司领导班子便能成功搭建起来。 待许远直起身子,陈堪挑了挑眉道:“这下人都到齐了?” 没有人搭话,陈堪也不在意。 回到正堂坐下,喝道:“千户石稳何在?” “属下在!” 石稳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道炽热的光芒。 他知道,他的前途,有了! “西城兵马司指挥的空缺,由你出任,本官给予你麾下人事任免之权。” “得令!” 石稳大喜,沉稳的脸上压抑不住惊喜之色。 陈堪看向了许远:“许远何在?” 闻言,许远上前一步,他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心里反而是凝重更多些。 他很清楚,从他放弃锦衣卫的一切,来到五城兵马司开始。 他的未来已经与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提督大人绑到了一起。 而锦衣卫,也必将倾尽全力,要将他这个叛徒镇杀。 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希望他没有压错宝! 深呼吸了一口气,许远拱手道:“草民在。” 陈堪扔出令箭:“本官宣布,中城兵马司指挥的职位由你出任,五城兵马司以中为尊。” “属下得令!” 许远接过令箭,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本官现在宣布两件事情。” 陈堪话音一落,张永,姚弛,柳二七,许远,石稳同时起身立于堂前。 看着眼前的五人,陈堪嘴角勾起弧度。 将来这五个人,便是他抗衡锦衣卫最大的依仗。 “第一,改兵马司麾下皂吏为校尉。” “第二,扩充五城兵马司规模,每城兵马司麾下延展为两个千户所。” 陈堪宣布完两项改制,看着五人道:“都听清楚本官的话了?” 不等五人应声,陈堪继续道:“官面上与饷额的事情,本官会去搞定。” “现在本官给你们三天时间去整合麾下,三天之后,本官要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兵马司!” 第一百一十章 我就是这么记仇 既然要做事情,放权就要彻底。 陈堪不需要他们操心其他事情,只需要他们能将本职工作做好就行。 不能给手下提供合适的平台与发挥的土壤,那是他这个领导的问题。 下属没把事情做好,那就是下属的问题了。 待五人领命而去,陈堪便出了衙门径直朝兵部而去。 现在,该去为他方才的行为擦屁股了。 别看他刚才一声令下,砍人好像砍得很爽的样子,但那终究是不合规矩的做法。 现在立威立了,善后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五城兵马司的人事调动,也需要去兵部报备一番。 上午等人耽误了许久的时间,陈堪来到皇宫里时,大朝会早已散去。 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兵部尚书,活尚书茹瑺,也是陈堪的老熟人了。 陈堪踏进兵部的大门时,坐在主位上的茹瑺的胖脸微皱,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茹大人?” 陈堪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啊,谁?” 胖胖的茹瑺被陈堪吓得一个激灵,仰起头看见来人是陈堪后,朝陈堪扔了一个嗔怪的眼神。 “陈大人,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陈堪拉个凳子坐下:“啊呀呀,明明是茹大人醉心于公务,怎地倒还怪起下官来了?” “唉~” 茹瑺眯着眼睛,叹口气道:“本官心烦着呢,陈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陈堪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下官就是来向您禀报一下,下官稍微更改了一下五城兵马司的人事规则。” 听陈堪说乃是为五城兵马司之事而来,茹瑺胖胖的老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罢手道:“陛下已经交代过,五城兵马司的事情往后你自可一言而决。” “嗯,你更改了些什么规则,在兵部报备一下即可。” 茹瑺说完,又继续陷入烦恼之中无法自拔。 陈堪随口道:“哦,也没什么,就是曹立和苏檀被下官杀了。” “嗯!” “就这什么???” 茹瑺陡然变脸,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把苏檀和曹立杀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陈堪满脸无害的样子,茹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还有什么问题?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讲些什么? 茹瑺厉声道:“你可知他们身后之人?” 陈堪眨巴一下眼睛,道:“武阳侯徐景昌,隆平侯张信,我知道啊,这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茹瑺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十个分贝,咆哮道:“隆平侯,那是隆平侯啊,陛下把他当作恩人,你怎么敢杀了他妹夫,你想死吗?” 陈堪双手一摊,无奈道:“那怎么办,人已经杀了,下官总不可能让他死而复生?” 茹瑺的老脸皱成了包子,指着陈堪道:“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和陈堪一样,茹瑺不在乎徐景昌一个空壳侯爷,但张信不同,张信那是真正手中握着前军都督府数万大军的军方实权大将。 即便是茹瑺,也不得不忌惮的存在。 “你啊唉!” 茹瑺指着陈堪,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但想想人已经杀了,再多说也是无用,倒不如思考一下怎么应对隆平侯的诘难。 咆哮一声后,万千无奈化作一声长叹。 陈堪拱手宽慰道:“大人放心,隆平侯的怒火,下官一力承担。” 茹瑺一脸晦气的甩了甩袖子,怒骂道:“你承担个屁。” 陈堪无辜的瞪着茹瑺:“屁,下官恐怕没办法承担。” “你” 茹瑺指着陈堪,没好气道:“算了,此事本官自会与隆平侯分说,还有其他事吗?” “有!” 陈堪刚开口,就见茹瑺一脸不善的盯着他。 “下官打算将五城兵马司的规模扩充至十个千户所,满员齐备的那种。” “什么?” “你要造反吗?” 茹瑺脚下一软,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之色。 麻了,茹瑺人麻了。 “一万人,你那是五城兵马司吗,你那是在京师驻扎了一支军队。你想干什么,陈堪,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茹瑺艰难的爬回胡凳上坐直了身子,将官帽扶正之后,罢手道:“不可能,陈堪,本官告诉你,此事绝不可能!” 陈堪蹙眉道:“锦衣卫都能常备十四个千户所,五城兵马司为何不能?” 茹瑺咆哮道:“锦衣卫,你就是从锦衣卫出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茹瑺人直接麻了,自从他就任兵部尚书以来,心绪从未像今天这么起伏过。 陈堪一边给茹瑺顺气,一边解释道:“大人,下官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您想想,陛下为何要将下官从锦衣卫调到五城兵马司,还不是怕将来” 对于陈堪的殷勤,茹瑺并不买账,依旧严词拒绝道:“满员的十个千户所,此事绝不可能,本官也做不了这个主。” 陈堪有些不满了。 你不同意是,等将来你被锦衣卫抓进诏狱炮制的时候,别想我出手救你。 我就是这么记仇! 见茹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陈堪也不装了,摊牌了。 直言道:“属下已经下了命令,三天之后,五城兵马司的十个千户所就会到位。” “你” 茹瑺差点被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你等着!” “本官这就去见陛下,你等着,本官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过得了陛下那关。” 茹瑺也不想和陈堪废话了,气急败坏的冲出兵部衙门朝奉天殿跑了过去。 速度之快,堪称球形跑地鸡! 陈堪就背着手看着茹瑺的背影朝奉天殿跑去,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 茹瑺的一切表现,都在陈堪的预料之中。 包括去见朱棣。 陈堪的目的,就是要通过茹瑺的嘴告诉朱棣,既然你把五城兵马交给我,那就要接受我认真做事。 这些事情,陈堪不可能亲口告诉朱棣。 尤其是扩招那么多人手,这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一万人,稍加武装,就是一万大军,整个京师才驻扎了多少军队? 锦衣卫的十四个千户所,寻常时期也就配备两千八百人而已。 陈堪本来也没指望茹瑺敢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马和 不出所料,不到半个时辰,茹瑺便顶着一张晦气的老脸回到了兵部大堂。 “陛下同意了,赶紧走走走……” 茹瑺胖脸之上的肥肉抖动着,看陈堪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坨翔。 听得茹瑺赶人,陈堪嬉皮笑脸道:“那人事调动的事情,就麻烦茹大人了,还有,还请大人交代武库司一声,为下官准备好一万人的装备,过几天下官去取。” “滚滚滚……” 茹瑺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陈堪再度朝茹瑺拱手一礼,转身出了大门,一头扎进了户部的大门。 最后,则是吏部。 半个时辰之后,陈堪心满意足的跨出了洪武门。 在陈堪走后不久,户部吏部与兵部门口便同时挂出了一块牌子。 “陈堪与狗不得入内。” 人员,武备,身份全都搞定了,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陈堪稍加思索,转头朝着秦淮河边上走去。 这些东西到位还需要时间,这就意味着陈堪今日又有一个下午的空闲。 那么……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走到通济门附近,陈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驾~” “紧急军务,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一阵马蹄声极速由远而近,陈堪歪头看去,就见一骑头顶红翎的骑士打马朝他奔了过来。 “闪开,快闪开……” 陈堪双眼一瞪,什么情况? 除了蜀中,还有哪里在打仗? 陈堪的心思恍惚了一下,但就是这一下,那狂奔的骏马已经近在眼前。 “快躲开~” 骑士大喝一声,陈堪为铁骑的气势所慑,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铁骑带起的阵阵狂风已经扑在了陈堪的脸上。 “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是快,陈堪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陈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面仰去。 堪堪与迎面而来的骑士麾下骏马擦肩而过。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要命了?” 这道声音有些尖细,但又不同于陈堪认识的其他太监那种阴柔。 反而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阳刚之感。 看着打马狂奔的骑士,陈堪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好险,差点被撞死。 在大明,若是被传递红翎急报的战马撞死,那真是哭都没地哭。 不仅讨不回公道,说不得死了还要被治一个妨碍军务的罪名。 “多,多谢这位。” “呃……” 陈堪站稳身子,正欲拱手道谢,却发现眼前之人竟然身着铠甲,身后还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卒。 但他面白无须,嗓门尖细,很明显是个宦官。 陈堪有些糊涂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称呼此人将军还是内侍。 “咱家看你刚从洪武门出来,你是官员?” 眼前之人面色有些愠怒,但气度仍旧温和儒雅,与身上穿着的制式铠甲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他救了陈堪却是不争的事实,陈堪忙拱手道:“本官新任提督五城兵马司指挥,不知这位将军……” 那太监整理了一下胸甲,蹙眉道:“咱家马和,内官监署理,尔既然是五城兵马司新任提督,为何不去任上,反而来这里闲逛?” 马和! “你是马和?” 一听到这个名字,陈堪陡然激动起来。 在整个永乐朝,有两个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他们没有大力发展主业,反而是将副业发展到了巅峰。 他们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和尚。 和尚陈堪已经见过数次,黑衣宰相姚广孝。 而太监,陈堪今天才第一次见。 而在整个大明,敢用这种语气,跟其他官员说话的太监。 只有一个,唯有一个。 他就是三宝大太监:郑和。 是了,郑和现在还不姓郑,而是姓马。 “你…你,你是马和?” 陈堪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竟然见到偶像了。 如果说大明朝还有陈堪崇拜的人,那一定不是一手缔造了永乐盛世的永乐大帝。 而是拉开了世界大航海时代序幕的伟大先驱航海家——郑和。 在陈堪的视角里面,永乐朝如果少了郑和下西洋,那永乐朝就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盛世。 正是因为有了郑和下西洋,整个东南亚才能建立起完整的华夷政治体系。 一个太监,以残躯之体,完成了一个震惊整个世界六百年的壮举。 哪个男人心里面没有一个航海梦,哪一个男人年少时没有喊过那句中二的“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陈堪也喊过,现在他见到了偶像,而且还是活着的偶像。 激动一点,也很合理。 “你认识咱家?” 马和有些诧异,他听从朱棣的命令,一直在外面平息各处的乱象,今日才回到京师。 往年他也随朱棣一直生活在北平,照理说京师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才对。 “认识,不仅认识,你还是我的偶像啊。” 陈堪现在就好像一个追星的狂热粉丝,就差没上去要签名了。 陈堪激动道:“马和,马三保,你…你准备什么时候下西洋啊?” “偶像,下西洋,什么意思?” 郑和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索着下西洋的意思。 然后,他得出来一个结论:“莫名其妙!” “咱家还要回宫向陛下复命,先告辞了,陈大人。” 郑和朝着陈堪一拱手,便打算朝洪武门而去。 “等等,等一下,马和,我跟你说,你下西洋,一定得把土豆,玉米和辣椒带回来……” 马和已经走远,陈堪被两个武装到牙齿的甲士拦住,脸上仍然难掩激动之情。 “记得啊,土豆,玉米,辣椒……” 看着马和的背影越走越远,陈堪忍不住跳起来朝他叮嘱道。 听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马和脸上的表情有些懵。 谁说咱家要下西洋了? 土豆,玉米,辣椒…… 是啥么? 这人该不会是患有脑疾? 五城兵马司这么重要的职位,陛下怎么会让一个患有脑疾的人担任? 难道是京师之中哪家的纨绔子弟? 那咱家怎么会不认识,没道理啊? 带着满肚子疑惑,马和出示了牙牌,踏进了洪武门。 陈堪忍不住朝着郑和的背影挥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终于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客人 郑和啊,那他妈的是郑和啊。 陈堪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脸上挂着傻笑。 仿佛方才差点被撞死的凶险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他的心中,已经在不断的畅想着遨游大海。 大航海,钢铁巨舰,火力压制,圈地为王,万国来朝,谱写盛世华章…… 那是男人最终极的浪漫。 但……郑和现在竟然还没有下西洋的意识,这怎么行? 伟大的先驱航海家,得赶紧想办法让他下西洋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堪从未像现在这么焦急过。 心里面不断地有个声音在催促他。 回去见朱棣,请求打造宝船下西洋! 把香料、黄金、白银、铜、土豆、玉米、红薯、辣椒全都运回大明! 去海外圈地,开启大殖民地时代,把海外的财富统统打包! 陈堪急匆匆掉头往回走。 但走着走着,心绪忽然间冷静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忽然失了方寸?” 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堪意识到,自己的愤青病又发作了。 “不行!” 陈堪顿住了脚步。 现在国内未稳,贸然向朱棣请求下西洋,朱棣未必会同意。 况且,太祖爷还有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 “得好好谋划一番,必须要好好谋划一番。” 陈堪在原地踱步,骤然得见郑和,让陈堪心里一时间有些失了方寸。 但下西洋这么大的事情,绝对不是自己在朱棣面前随便说上几句话就能行的。 投入太大了,短期内又很难看得到回报,不说朱棣,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的。 必须得想办法让朱棣看到海贸之上蕴含着的巨大利益,必须要让朱棣明白大海之上充满了机遇与财富。 还必须要让整个大明都从中获利。 不能让这些财富流入少数人之手。 更不能让大明朝的航海史如历史上那般虎头蛇尾。 还有东南沿海的豪族,必须要想办法防止他们垄断海贸。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谋划的东西太多了。 想到这些事情,陈堪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侥幸。 还好,还好他是穿越到明初,文官还没有形成强有力的政治集团,江南的豪族还没有把控朝堂,君权也还足够强势。 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填补那些历史上的意难平。 强自按压下心中的激动,陈堪彻底冷静下来。 要想开辟大航海,首当其冲的便是朱棣的态度。 历史上的朱棣,是在不断的抄家过程中,逐渐明白了海上贸易的利润可观。 被他查抄的那些大臣,俸禄都不高。 但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第一、他们都是江南人,第二、他们每一个在抄家时都搜罗出万贯家财。 所以,钱是从哪里来的? 说白了,历史上的朱棣派遣郑和下西洋,就是去撰取财富的,至于有好事之徒说郑和下西洋是去寻找朱允炆,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真要找人,谁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去,那不是傻子做派吗? 偷偷找到一刀噶了,永绝后患! 这才是找人的正确打开方式好伐? 如果不是去撰取财富,以明初的财政状况。 朱棣哪来的钱打仗,哪来的钱修永乐大典,哪来的钱疏浚大运河,哪来的钱营建北京? 当然,将历史的时间线拉长,朱棣已经做得足够好。 但对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陈堪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 海外不仅有财富,还有无数广袤的土地,那些土地才是能够源源不断产生财富的地方。 别的不说,南洋的香料岛、吕宋的铜岛、倭国的银山、还有连河流里都流淌着金沙的美洲大陆,光是这些地方的财富,就足以让大明的国力上升无数个台阶。 在陈堪的认知里,大航海的本质就是赤裸裸的掠夺。 丛林法则,四处圈地,弱肉强食才是大航海的正确打开方式。 而不是像朱棣那样,老老实实的派人去打通商道做生意。 虽然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但结果终究只是丰富了君王的内库。 于大明百姓毫无益处。 大航海时代,每一个下海的人都是强盗。 仁义礼智信是好,温良恭俭让也不错。 但时代变了。 这些东西已经不再适用于当前历史的浪潮。 既然如此,大明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拥有世界上最睿智的君王,还拥有他这么一个挂逼。 大明为什么不能成为大海上最强大的那个——强盗! 秦淮河上,一直流传着一个奇怪的客人的传说。 据说那个客人很年轻,他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态度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 他不像其他花丛老手一般,一上来便开始对着船上的艺术家动手动脚,而是会与艺术家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 他总是很有礼貌的告知艺术的表演者,他想看那种艺术气息浓厚的表演。 他出手很大方,每一次看完表演之后从不在画舫上过多的停留。 他留下的银裸子,被他称之为艺术滋生的养分。 时间久了,秦淮河上的艺术家们都很想见见这位奇怪的客人。 但这个客人来秦淮河的次数不多,所以许多艺术家不得其门而入。 今天是个很寻常的日子,江南湿热的天气,让身在秦淮河上的艺术家们都兴致不高。 直到 一位倚靠在船弦之上顾盼自怜的女子发现了他。 “公子,今日花船之上,有掌中舞表演,请上船一观。” 他抬起头,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儒雅,轻轻摇头,应道:“不了。” 随后轻甩大袖,仿佛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缓缓的路过这艘名叫秋月的画舫。 最后进了一家名为西窗的小船。 “金相玉质,虎步龙行。” 女子发出了如此感慨。 “妈的,掌中舞,要不是老子钱没带够” 陈堪有些悻悻然,早知道就多带点钱了。 “掌中舞啊,赵飞燕啊,真是可惜。” 陈堪遗憾的咂摸了一下嘴,熟练的抬起手臂。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上前为陈堪褪去身上的大氅,贴心的为他换上木屐。 陈堪信步走到里间,找了一个空余的位置坐下。 片刻后,另一位女子为陈堪奉上香茗,问道:“公子,今日想听些什么曲子?” 陈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皱起了眉头,什么茶这么难喝? “我看上次的神仙快乐舞就不错。” 陈堪眯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所谓的神仙快乐舞,原名叫《太平鼓》,本是庄重典雅的宫廷鼓乐。 只是陈堪叫它神仙快乐舞。 随着陈堪话音一落,两个身着轻缦,赤足露腰的女子便搬着两面小鼓登上了表演所用的舞台。 屏风后的乐师就位。 “铮铮~” 曼妙的筝乐声拉开了神仙快乐舞的序幕。 有琴声相合,女子雪白的柔荑重重的拍在鼓上。 “咚~咚咚咚!” 鼓点急促,鼓声震耳欲聋,让人仿佛置身于宏大庄重的宫廷盛宴之间。 “咚~咚咚!” 随着鼓点从急促转为柔和,再到停止,两位女子将手中的鼓放置于鼓架之上。 屏风之后,琴声宛如清泉一般流淌,仿佛要将刚才鼓声之中的肃杀之意清洗干净。 琴声停了,两位女子褪去身上的清缦,轻轻跃上了鼓面,脚下的鼓点随着女子的舞动,时而轻快,时而急促。 女子赤足踩在鼓上,只堪盈盈一握腰肢扭动出动人的旋律。 那令人心生向往的幽密之处若隐若现。 陈堪于画舫之中的其他客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当宏大的宫廷雅乐遇上了婀娜多姿的妖娆,一股极为反差的畅爽浓烈到令人窒息。 “神仙看了也迷糊啊~” “是极,是极!” 陈堪忍不住发出感慨,瞬间引来其他色胚的附和。 随着女子高高跃起,足上轻纱于半空之中旋成蝴蝶,这场神仙快乐舞也落下了帷幕。 舞蹈结束,两个女子朝着陈堪行了个万福。 “好活儿,当赏!” 两颗银裸子从他手中飞出,两个女子伸出袖子轻轻一卷,银裸子便不见了踪影。 助力了一波艺术的发展,陈堪惆怅下西窗。 神仙快乐舞已是这番模样,那令世人交口称赞又扼腕叹息不得一见的掌中舞又该是何等惊艳? “艺术果然是个烧钱的行当,可惜了!” 陈堪有些惋惜,要不是秋月楼的收费太贵,他怎么着也得去品鉴一翻。 感慨一番,陈堪缓缓顺着秦淮河而行。 大航海与掌中舞的事情不断在他的脑海中交织,让他有些纠结究竟是先思考哪一样。 路过秋月楼,陈堪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秋月楼画舫上有一道目光正在注释着他。 “陈大人,还请上船一叙。” 陈堪循声望去,只见武阳侯徐景昌倚靠在船弦之上,一手握着一个酒杯,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色。 但他身旁并无女子或下人相随,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他。 陈堪一向只对女子献殷勤,见倚靠在船弦上的女子已经变成了纨绔,顿时失去了兴趣。 “侯爷好雅兴,只是下官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还请侯爷见谅。” 【抱歉大家,今日有事耽搁了,只能两更五千字,差的五千字过几天补上,另外,求收藏求月票求推荐票求助力新书榜,谢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纨绔的报复 陈堪走在路上,很快,他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大街之上仿佛被谁清扫过一般,一个人都看不见,就连两旁的店铺也都闭门谢客。 现在这个时间段,正该是京师最热闹的时候才对。 陈堪心里警觉起来,暗暗加快了脚步。 巷子之中,人影参差。 大街之上,万籁俱寂。 陈堪顿住了脚步,沉声道:“装神弄鬼大可不必,还请现身一见。” 陈堪话音一落,街角便逐渐有人影冒了出来。 为首的是个眼神阴鸷的壮汉,身后是二十多个泼皮。 陈堪能感受得到,这些人身上带着浓浓的恶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为首的壮汉上前几步,扭了扭脖子,脸上扯出冷笑。 笑道:“不错,还挺警觉的。” 陈堪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拱手道:“不知好汉是哪条道上的?”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放心,弟兄们只是教训你一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陈堪的右手隐隐攀上刀柄,问道:“不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吗?” “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汉子话音一落,身后的泼皮便朝着陈堪一拥而上。 陈堪手中的长刀出鞘,然后,拎着刀转身就跑。 “哪里跑!” 那汉子带人追了上来,但陈堪的速度很快,泼皮们一时间竟追不上他。 只是还没跑几步,陈堪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街道的另一头,一伙泼皮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跑啊,怎么不跑了?” 阴鸷汉子脸上露出了嘲弄之意。 将指关节掰得噼啪作响,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敲闷棍下黑手的事情,他已经带人做过很多次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失手过。 两伙泼皮一前一后将陈堪堵在大街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陈堪反而冷静了下来。 看着准备动手的阴鸷汉子,陈堪道:“先等一等,不妨让我猜一猜,是谁让你们来的。” 其实不用猜,这两伙泼皮,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徐景昌的手笔。 他在京城的仇家不多,真要算起来,也就纪纲,还有上午得罪的隆平侯张信与武阳侯徐景昌。 纪纲和张信是体面人,就算要报复自己,也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但徐景昌不同,他是纨绔。 下黑手打闷棍,对于纨绔子弟来说,属于是基本操作。 所以陈堪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拖延时间。 那汉子果然上当,脸上露出猫捉耗子的神情,戏谑道:“猜出来了吗?” 陈堪作思索之态,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是武阳侯让你们来的?” 汉子一怔,倒是没料到陈堪竟然真的一猜就中。 陈堪继续道:“说说,他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能让你们冒着被五城兵马司剿灭的风险,对我出手?” 阴鸷汉子看着陈堪,心里面忽然有些不安。 不是因为他一口道出了指使他们的幕后黑手,而是因为眼前之人太淡定了。 淡定得有些过分。 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弟兄们,给我上!”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汉子决定不再听他废话。 陈堪见泼皮们摩拳擦掌地朝他冲了过来,脸上丝毫不慌,反而继续说道:“我再猜一猜,他应该没告诉你我的身份?” “你怎么知……” 阴鸷汉子话音未落,只觉得后脑勺一痛,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在晕过去之前,他好像听到了麾下弟兄们的惨叫。 方胥带着麾下校尉三下五除二将街上的泼皮料理完毕。 来到陈堪面前,有些忐忑道:“大人,属下来迟了。” “无妨!” 陈堪摆了摆手道:“将他们拖回衙门。” 陈堪当然不慌,整个京师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地盘。 他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最高领导人,还能在自己地盘上着了别人的道? 真是笑话。 虽然方胥来得比陈堪预想的晚了一些,但是问题不大。 五城兵马司,说到底今日才算初创,要想达成陈堪预想之中那种随时检测到整个京师任何风吹草动的程度,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陈堪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回到南城兵马司,将这些泼皮串成一串,捆住双手吊在架子上。 一大排的人形棍状生物,场面蔚为壮观。 几桶散发着不明味道的液体泼在身上,泼皮们顿时惨叫着醒来。 为首的阴鸷汉子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扒得只剩下亵裤,不由得大惊失色。 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尤其是,他还看见了熟悉的南城兵马司指挥张永,正对着目标那青年点头哈腰,满脸谄媚之色。 他知道,这一次栽了,栽得很彻底。 早知道这人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他出手。 他们这些泼皮能在京师有生存的空间,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五城兵马司的放纵。 “醒了?”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之人。 汉子眼中布满了绝望之色,片刻后,开口道:“此事皆是小人一人所为,我手下的兄弟们并不知情,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哟呵,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 陈堪笑了笑,抬手取过朱笔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随后开口问道“姓名,籍贯,家庭住址” 汉子眼中的绝望之色愈浓,但他也清楚,他们这些人今天沦落到这步田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愚蠢所致。 “小人姓张,家中排行老三,没有大名,应天府人士,家住上元县裕民坊里仁街。” 张三一边报着家门,一个锦衣校尉一边用软尺量着他的身高。 “张三,应天府上元县人,良家” 锦衣校尉量完,朝陈堪禀报道:“大人,身高六尺零一寸,体重一百六十三斤。” 待那校尉报出身高体重,张三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吊住自己的架子是一杆巨大的秤,其他弟兄也都一样。 陈堪记录完这一切,示意校尉将张三放下来。 张三只觉得手一松,就掉到地上,整个人顿时被摔得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