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春秋》 第1章 克己终需彼有节 暮秋的月夜,凛冽的寒风将树枝在月光中的倒影剪切的斑驳不已,湍急的溪流悄无声息的带走居无定所的黄叶,寒鸦四散,在本应入巢憨憩的时间各奔东西,却又在一段嘈杂后归于平静,齐齐的在一棵粗大的树上落下,看着前方归于平静的场景。 一位武士喘着粗气,早已披散的头发被飞溅的血粘在脸上,残缺的铜剑伴随握着他的臂膀剧烈颤抖的平举胸前,他奋力睁着眼睛,为逐渐迷糊的四周留下最后一丝光亮。围攻他的五个敌人只剩一个了,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而从喉头发出野兽般的“荷”“荷”声,晃着巨大的斧子望空虚劈。 武士转头看向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华服女子,焦急的想着对策。他全身已经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肤,幸亏身上穿着皮甲略微偏移了之前那致命的一矛,否则他的心脏恐怕已经被洞穿。眼前的敌人身形庞大,力量远比另外几个敌人强得多,若是和他兵器相交,凭现在的自己肯定连武器都拿不住。 就在他心神略失的一刻,对面的大汉大喝一声如同巨熊般扑了过来挥斧就砍,周围看热闹的寒鸦再度被惊的四散飞起,武士似乎被吓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大汉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可是没等这个笑容弯成一弯新月的样子,他的面容就突然剧烈的扭曲着,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腹部突然斜斜插进的铜剑,慢慢地摔倒在地。 原来,武士在刚才的电光火石间突然跪倒并迅速向后躺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剑向前顶出,正好刺入了大汉腹中,同时那大汉的斧刃在距他脖子三寸的地方飞速的划过。 武士艰难的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朝着华服女子奔去,奋力翻过她的身子,透过月光探到她仍然还有鼻息,心中一宽,支撑他的一口浊气迅速呼出,可没等他再度感受新鲜空气进入肺部的舒畅时,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顷刻间,脑海中思虑万千,曾经的回忆纷至沓来,十年前的一幕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公羊易,公羊易,有父不穿衣,身如大木板,貌如大公鸡。 公羊易,公羊易,有母乃夷狄,不识华夏字,满头和烂泥。” 街上一群孩子围着一个高大的男孩唱着童谣,边唱边拍手,好不快活。 圈子里的公羊易攥紧了拳头,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却想起父母的告诫和打骂,让其万万不能和别的孩子厮打,于是垂头丧气的跑向一旁的土墙面壁而立。 这群孩子见公羊易默不作声都觉不好玩,就准备去找别的乐子,可是一个孩子突然捡起地上的泥块朝着公羊易丢了过去,笑着说:“哈哈,我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你头上的泥脏还是这地上的泥脏!”其他孩子有样学样,有的甚至拿起石块丢过去,公羊易被逼在墙角几次想逃出去都被拽了回去,虽然他身子高大,但是真实年纪比其他孩子还小了几岁,而且对方有十余人,终究是没有办法。 “住手”! 孩子们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叫着。 只见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把双手插在腰上,“田方,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公羊哥哥也不嫌害臊,有本事单独和他比啊。” 众孩子望向刚才第一个扔泥巴的孩子,他是这群孩子的领头人,田方嘿嘿冷笑一用劲推倒了小姑娘,小姑娘没有反抗之力,直直的摔倒在地,感觉手上火辣辣的疼,就放声哭了出来。田方笑着说:“就凭你这小妮子还想让我们住手?不知道我爹爹是大夫么”。 突然一声怒吼传来,公羊易推开众小孩冲过去一个头槌顶倒了田方,顺势骑在他身上用小拳头擂鼓似的打在田方背上,田方挣扎了几下,公羊易本就比他高大,再加上积累半天的怨气,根本在他背上纹丝不动。周围的小孩见此变故都慌了神,只有田方大声哭喊着招呼其他伙伴:“哎呦,哎呦,你们快帮我拦住他啊,哎呦疼死我了。” 其他小孩听到呼救七手八脚的忙起来,有的拉手,有的推后背,还有扯头发的,可是公羊易咬紧牙关一发狠就是毫不放松。有个叫毕奚的孩子灵机一动,往后退了二十步,大喊一声“你们全都让开!”就快速朝着公羊易冲过去,一下把他撞的滚开一丈有余。 其他小孩拉起田方,不断为他拍去身上的泥土,田方气急败坏,领着众人朝着公羊易走去。公羊易霍的站起身来,面无惧色的看着田方等人。田方一愣,又怕又气,余光瞥了众人一眼,发现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突然觉得后背像散架一样疼的不可开交,于是大哭着指着公羊易说:“你这个夷狄给我等着,我要让我爹爹把你全家杖刑,不,要让你们全家被车裂!”说罢带着小孩们往家跑去。 公羊易松了口气,来不及拍掉身上的泥土就跑向正在大哭的小姑娘,柔声安慰道:“阿月,阿月,你怎么样?” 小姑娘名叫潘月,大大的眼睛哭的通红,洁白的瓜子脸上被泪水浸满,哭着说:“公羊哥哥,我的手破了,疼的紧。” 公羊易拉着潘月走到水井边,倒了水为她擦洗,冰凉的井水蛰的潘月再次哭起来。 公羊易着急的满头大汗,头上的卷发都被汗水浸的开始失去卷度。“你怎样才能不再哭啊,你要是再哭的话你阿妈就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以后不让你找我玩啦”。 潘月听到这话开始慢慢的止住了哭声,歪着头想了想,抽泣着说:“那天秦地来的大叔来集里贩羊,我看着小羊可爱就想骑一下,不曾想那羊顽劣的很,直接把我颠了下去,那秦地大叔却只是大笑,还是爹爹把我哄了又哄才没事的,既然公羊哥哥你也是羊,要不你让我骑一骑”。 公羊易二话没说立马爬倒,潘月高兴的跳了上去,公羊易爬的又快又稳,潘月也笑的笑靥如花。 公羊易爬了几圈停下来让潘月下去,潘月两只大大的眼睛狡黠的转了两圈,扳着一张俏脸说自己还在哭,要是不多玩会指定会被阿妈问的,其实啊,脸上的泪水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正说话间,公羊易的母亲冬马赶了过来,手挥皮鞭指着潘月大声道:“阿月过来”! 潘月哪见过这场面,怔怔的坐在公羊易背上不敢动弹,冬马见状抱起潘月放在一旁,还没等公羊易起身站直,照着公羊易的脖子就是一鞭子,一道血痕立马浮现出来:“好你个兔崽子,说了多少次不让你打架,你倒好,这次居然敢打田公子了,今天我就宰了你。” 公羊易不敢躲避,任母亲的皮鞭一鞭一鞭的抽在身上,潘月跑过去抱着冬马的腿哀求着:“阿姨阿姨,你不要打公羊哥哥,是田方他们先动手的。” 冬马不为所动,推开潘月就要继续抽鞭。 “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车一停好,车上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跳下来着急的说着:“刚才阿福早就把事情告诉我了,我立马去和田大夫求情,田大夫说这是孩子们玩耍当不得真,深明大义不究此事,还说以后要多多管教田公子。我刚从田大夫家告辞就听街坊说你在打阿易,我便急急的又赶来,冬马你这是要把孩子打死么?”说完拉着公羊易和潘月的手上了车,一路回到了大夫府。 第2章 再见已如梦中人 来的老人叫公羊轩,是毕国的大夫,为人忠义开明,文武双全,毕国人人都尊其为公羊子。公羊易的父母分别叫做三獒和冬马,原本住在绵戎部族,三獒先祖更是不知道具体从哪又迁过来的,所以他们家在这绵戎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就不受族人重视。 有一次三獒夫妇看到一个中原人在山林间受伤昏倒,戎族往日看到中原人肯定是不会手软的,但是三獒不想欺负手无寸铁的人,而且他们住在部落没人稀罕的地方游牧,肯定也没有人会发现,所以还是救了这个中原人。这个中原人就是公羊轩,他奉命与将军毕奇率军出使秦地,却在半路被义渠部偷袭,与大部队失散,如果三獒夫妇不救他的话,公羊轩必定是九死一生。 公羊轩得救后,三獒夫妇细心照顾,他们唯一的女儿青青特别喜欢这个中原来的老爷爷,只觉得他又慈爱又幽默,公羊轩更是每天将他搂在怀里逗她玩笑。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后,公羊轩教会了三獒一家说周语,告诉他们自己伤好的差不多准备回毕国,三獒点了点头说明天就给他备马和行李。 不曾想义渠人通过抓到毕国的俘虏得知还有公羊轩这样的高级官员出使,就开始遍地寻找,一想用这样一位大人物肯定能勒索毕国不少钱物就兴奋不已,还通知其他各部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能抓住活人的赏马百匹,获其尸首的赏羊百只。 绵戎部族接到通知后,就派骑兵四处寻找,骑兵们找了半个月没有线索,想想也就三獒这块偏地没来过,就打发了四个骑兵前来寻找,剩下的回大部休息。 这天三獒夫妻正在为公羊轩收拾行李,几个骑兵正好前来,首领星草开口就问道:“三獒你们准备这么多行李是要去哪里啊?” 三獒夫妇都是老实人,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问询根本不知如何作答,怔怔的站在当地默不作声,星草微觉奇怪,但想这夫妇二人本就不为部族接纳,不善言谈也正常,又随口问到:“有个中原来的老头你们见过没?如果找到他重重有赏。” 三獒定了定神,结结巴巴的说道:“阿草哥,我们住的这么偏怎么可能有中原的人来呢?” 星草看着三獒古怪的神情越来越疑心,想着别是那老头真在这里,一瞥眼见不远处青青正在采野花,他心想小孩子必定不会撒谎,抓住她问一问说不定有收获。便使了个眼色给其他几个骑兵,剩下的三人也机警起来。忽然星草长啸一声,纵马朝青青奔去,三个骑兵则拔刀拦住了三獒夫妇。 青青大惊失色,丢下采的花撒腿就跑,但是小孩子哪能跑过骏马,只见星草轻舒猿臂将青青提上马来,一把将青青扔到天上,等下落时接住,接着借力向斜上方一甩,青青腾云驾雾般的飘在空中,星草狠抽坐骑,他的马如风般快速跑着,眼看青青头朝下重重的下落时正好冲到她旁边,星草放声狂笑,右手一把拽住青青右脚尽然分毫不差,又将青青提了起来,其他几个骑兵看到星草露了这手绝技后都鼓掌叫好,三獒夫妇怒目圆睁,青青则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星草倒提着青青按辔徐行,到达三獒夫妇旁一跃下马,笑盈盈的将青青放在地上说道:“怎么样啊小妮子?” 青青不敢吭声,浑身剧烈的发抖流着眼泪。 星草摇摇手指轻声说道:“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和伯伯说,伯伯就再和你玩一次这个游戏,但是这一次伯伯能不能接住你可是不好说啊。” “你家最近有没有来过一个中原老头啊?” 青青虽然年幼,但是也知道星草来者不善,只能无助的看向父母,三獒夫妇想冲过来救女儿,几名骑兵将刀子晃了晃示意他们后退。 “快说!”星草突然厉声喝道。 “我不说!”青青放声大哭着。 星草点点头对着三獒说道:“你们不知道那老头值多少赏赐,何况又是义渠人要的,我们惹不起的,干脆你交出这个家伙,赏赐我分你一些罢了。” 三獒说:“他既然在我家,就是我三獒家的客人和朋友,我三獒全家宁死都不会出卖他。”说罢朝着妻子女儿缓缓点头以示鼓励。 星草轻蔑一笑:“好啊,我倒要瞧瞧这个禽兽中原人有什么妖术能让我部族的傻子心甘情愿赴死。我现在就一个个的杀掉你们,看看他会怎么对待你们?” 突然“嗖嗖”两声发出,两名骑兵应声而倒。 只见一名白发老者张弓搭箭慢慢走来。 星草微微一愣,看着自己的弟弟星河也倒了下去,怒不可遏的拔出长刀翻身上马:“我本来只想抓活的去换赏赐,你个老东西居然敢杀我弟弟,现在我也不要什么赏赐了,一定把你剁成肉泥!上,把他们全杀了!”说完一刀砍向青青。 公羊轩一箭射向星草右手,同时大喊:“孩子快跑!”三獒夫妇也捡起死去骑兵的长刀,快速的向青青跑去。 星草眼疾手快挥刀将箭拍落,说罢纵马朝着公羊轩奔去,剩下的那名骑兵则向三獒夫妇冲去,虽然来的四骑只剩两骑,却依然悍勇异常。 公羊轩假意往左一闪,星草长刀向外劈来,然后公羊轩身子敏捷的向右扑倒,星草及时跟着变招往左挥刀。如果是年轻时,公羊轩肯定可以避开这一刀,但是因为年老力衰,身子少挪了一尺,背上终究被一刀划过,一道血柱喷射而出。 公羊轩咬牙站起,迅速抽出三支箭瞄好连珠射出,星草正在勒马回身时听到响声,回身就是劈了两刀,恰好击落两箭,可第三箭无论如何避不开,果然正中腹部,闷哼一声倒撞下马。 另外一边,三獒把妻女推开自己迎接敌人,那骑兵如风赶来挥刀便砍,三獒敏捷的避过,回身将刀一掷正中其背,把那骑兵打下马去,冬马心领神会把手中刀用劲甩给丈夫,喊声:“接刀”,三獒顺手一抄砍了下去没有丝毫停滞便解决了敌人。再看到公羊轩那边满地鲜血,夫妇两人就跑过来给他治伤。公羊轩坐倒在地笑着说:“这点小伤不打紧的,只不过年龄大了不中用了,还是被这个家伙伤到了”,血顺着背脊流下,他皱了皱眉头停顿了一下说:“看不出来你们夫妻两个身手也很不错啊,刚才你们杀的那个骑兵也是悍勇之徒,你们还能一招制敌真的难能可贵”。 “阿叔这没什么,我们平日放牧身手自然灵便,何况住的离部族太远偶尔也会遇到歹人,没有两下子根本没法生存。” 公羊轩点点头,“现在我杀了你们部族的几人,你们部族必定容我不下,我这就离开,你们可把杀人罪责全部推到我身上,其余务必小心行事。” “阿叔你伤这么重,不能现在就走,等我们先把这几个人埋了再做打算,你看你这伤口流血不断,如若不……” 正说到这里,突然青青一声惨叫,三人惊恐的回头,看着刚才被箭射中的星河捂着胸口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三人一齐跑来,只见青青背上插着一柄弯刀,血流向四周,染红了周遭的草地。三人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公羊轩说道:“唉,其实我是毕国的大夫公羊轩,都怪我连累了你们,追兵可能很快就到,现在你们和我回毕国。” 三獒夫妇惊讶的看着公羊轩,终于了解了这场家破人亡惨剧的始末,但是眼下也只有一齐去毕国才有生路,况且公羊轩自己坦白也确实当他们是朋友,便点了点头收拾上路。 三獒夫妇舍不得女儿,怕埋了她被星河找到后泄愤,就带着女儿的尸身一起上路,三獒在马上抱着女儿渐渐僵硬的身躯哭泣不已,于心中立誓,定要让星河血债血偿。 三人不敢直接向东南回去,怕义渠部早已设下天罗地网,便绕道西北,再折而向东,最后再朝南方回程,一路上昼伏夜出,只走无人居住和放牧的林间山地,饿了便打些鸟雀,渴了就找寻山间崖壁的水滴。 三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毕国,斥候见居然是公羊子回来了,就飞奔去报知毕国首脑毕姜,毕姜不及更衣就带着毕奇等大臣出城迎接,这时距离公羊轩出使已有两年有余,君臣看着公羊轩长须已过腹部,形销骨立的样子尽皆痛哭不已。 三獒夫妇在旁边大喇喇的也不行礼,公羊轩指着三獒夫妇简略说了经过,毕姜也不气恼,点点头对他们示意,就让三人先去休息,之后再行商讨。 第3章 橘生何地为何物 公羊轩等回国后休养了三个月,总算有了往日风采。公羊轩感念三獒夫妇的付出与救命之恩,又想到三獒身手敏捷,可以作为国家栋梁,就去进谏毕姜:“主公,毕国是小国,又处在防御西戎部族的第一线,我们需要有勇有谋的军官,三獒忠诚勇敢,身手不凡,还了解西戎的风俗习惯,老臣希望主公可以让他留下训练部队,成为毕国的一份子。” 毕姜本想着三獒夫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等他们身体养好了就给些盘缠送他们回部落或者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在中原就好,但是他素来尊重公羊轩,又想着确实可以用他练兵达到以戎治戎的目的,于是便同意了公羊轩的请求,但是提出要给他改个中原名字才能任用他。 公羊轩谢恩后回府和三獒说完,三獒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以后就跟了公羊轩的姓,改名公羊诚。毕姜也兑现承诺,封公羊诚为卒长,先开始训练麾下的200人。 公羊轩在大夫府旁盖了一间小院,让他们住了进去,一年后,二人的孩子出生,请公羊轩帮忙起名,公羊轩沉吟道:“我们几个的人生不易,磨难多多,希望这孩子逢凶化吉,难事成易,就叫他公羊易。” 公羊诚每日都用尽心力的训练士卒,将所有本事倾囊相授,只用一年时间,便将那200人练的来去如风,永健绝伦,成为毕国精锐中的精锐,在战场上多次以少胜多,打退西戎各部的进攻,在诸侯国中也享有盛誉,号称“飞虎卒”。即便如此,毕姜每次只是重赏财物,却丝毫没有为公羊诚升职的意思,公羊诚毫不在意,每日泡在军营里鲜少回家。 公羊诚家除了和公羊轩是生死之交外,并不懂得也不在意如何与邻里邻居交流,所以即使公羊诚成为毕国着名的军官,平时也没有几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冬马泼辣能干,脾气火爆,也很少和其他妇女一样聊天打扮。时间并没有冲淡夫妻两个的杀女之仇,所以从公羊易会走路起就开始训练他,皮鞭、木棍、椅子、扫帚……家中的十八般兵器毫不留情的印在公羊易身上。小小的公羊易在家受的训练甚至比飞虎卒还严格。 时光荏苒,公羊易已经8岁,长着白白的皮肤和高高的鼻梁,眼窝深邃,比十来岁的孩子还要高大壮实,一头卷发蓬松的散在头上,周围的孩子们看到这样一个“怪人”都不想与他玩,公羊易虽然感觉孤独,但是想着每天在家都辛苦异常,而父母反复告诫他不许和别人打架,让他丝毫不敢与别的孩子纠缠,更加珍惜父母给他出门自由玩耍的一个时辰的时间,自己总要变着花样的找乐子玩。 一夜大雨后,公羊易练完功后出门玩耍,听到附近院子里人声鼎沸就走去看热闹,只见乱哄哄的人们正从十余辆小平车上把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搬进院子里,他看了一会便兴致萧索准备离开,正准备走时只听见“阿娘”二字喊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妇人抱起一个小姑娘就往巷边跑去,小姑娘腿脚乱蹬的挣扎着,可是人们都在搬家没有看到周边的动静。 公羊易觉得不妙,拔腿就跟上,看见妇人沿着墙沿左拐右拐的转到一个僻静的巷角钻了进去,记得父亲交过他探听敌人远近可以将耳朵贴到地下去听,就依样去做,只听得妇人好像在打小姑娘,边打还边说:“小妮子你给我老实点,再哭闹我掐死你!”随后就听见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公羊易躲在暗处不敢作声,约莫过了一刻钟看见妇人东张西望的从巷子出来,若无其事的走到街上。 公羊易看到妇人一个人出来,料想小姑娘肯定被藏在某处了,就快速的跑进去,巷子是一条死胡同,挨着土墙的墙角,两侧的房屋想是靠近战场遭罪太多已经废弃,屋顶茅草因为最近大雨而被冲的七零八落破了几个大洞,好多口大陶罐立在当地,能藏人的地方不少。公羊易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突然发现湿漉漉的地上的一捆柴上面竟然都是干柴,就钻进去寻找,果然在这中间发现小女孩手脚被捆,嘴上被堵了一个帕子昏倒在里面,刚刚解开小姑娘手脚上的绳子,却怎么也叫不醒她。忽然听得一男一女快步赶来,女人不时的低声说几句话,公羊易大惊失色,原来正是刚才说话的妇人去找了帮手回来。公羊易赶紧抱着小姑娘躲在靠近巷角的一块破门板后面。 “就是这里了,咦?怎么柴堆乱了?快,快去看!”妇人惊慌的说着。 男人应了一声向前跑去,钻进柴堆就开始寻找,公羊易瞅准时间抱起小姑娘往外就跑,不料与那妇人撞了个满怀,妇人没想到门板后有人藏着,直接摔了个跟头。公羊易终究是个孩子,也被撞的摔倒了,小姑娘落在地上因为剧痛醒了过来,第一眼望见那个妇人便想起了之前受的虐待,大哭着就向后爬着,可是没爬几步就被妇人抓住,公羊易上前想夺回来,那男人冲过来就是大力一脚,公羊易被踢中像断线的风筝般往旁边凌空飞起,他顺手扳住妇人的肩膀,把那妇人也拽倒在地,那男人又是一脚结结实实的踢中公羊易,公羊易吃痛大叫一声,迅速爬起来死死勒住妇人的脖子同时一个翻滚溜在妇人背后,让妇人做了盾牌,那男人无处下脚,只能转着圈子寻找机会。 正在僵持时候,听见一群人呼喊着“潘月”“阿月”的名字赶来,那男人拔出刀子说:“小子快放手,那小姑娘我们不抓了,你要是不放手的话我一刀捅死你。”公羊易吓了一跳,放开妇人就跑向小姑娘,那个男人扶起妇人顾不得两个孩子拔腿就跑。公羊易安慰小姑娘道:“没事了没事了,坏人跑了,哥哥帮你找阿妈。”小姑娘紧紧抱着公羊易吓得哇哇大哭,没有说出一个字。 不一会,潘月母亲带着一群妇人循着哭声找了过来,只看见一个异族少年抱着潘月,而自己女儿全身青一块紫一块,当时又惊又气,冲上前对着公羊易左右开弓连扇了七八个耳光,公羊易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倒在地上,妇人边哄着潘月边指着公羊易说:“我家阿月才六岁,你这个小戎子就敢欺她,当真不害臊,要不是看你年纪幼小,一定叫我家老爷当街砍了你,现在快给我滚!”其他妇人义愤填膺的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在后面乱骂。 公羊易一声不吭的爬起身来快步往家跑去,正好碰到下朝回家的公羊轩,公羊轩看他满身是伤,脸上又是好几个红掌印很是奇怪,就叫住公羊易问他怎么回事。 公羊易看到公羊轩慈祥的面容,再也坚持不住,放声大哭道:“伯父伯父,我是个小戎子,别人都看不起我,我救了那个小姑娘他们还打我。” 公羊轩听闻后大吃一惊,忙让公羊易讲出所有经过,听完大声呼唤卫士去捉拿这对男女,之后便带着公羊易回府休息,他知道冬马性如烈火,看到孩子这样肯定以为他打架,又会责怪他,就让仆役通知她说今天要留公羊易住一晚。 是夜,小雨微凉,公羊轩正在房里点着油灯看公文,忽然听到门口轻微的响动,公羊轩微笑着说道:“易儿有什么事么?” 公羊易迈步进屋,脸上的掌印还没退去,瑟瑟的站在堂间,公羊轩招呼他坐下,公羊易迟疑片刻也跪坐下来。 沉默了一会,公羊易说道:“伯父,我天生就是个夷狄,没有人喜欢我,所有中原人都猜忌我,怀疑我,我真的不想活了,我该怎么办呀?” “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伯父就是中原人,不还是疼你爱你么?” “我知道伯父对我好,可是,他们和伯父不一样。” “易儿,你要知道,不论是中原人还是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甚至更遥远地方的人们,只要一心向善为国为民,做一个好人,就没有任何区别。古人说过,橘树在淮河北面就叫橘子,结的果子非常好吃,可是橘树若是生在淮河南面,那就叫做枳树,果实只能观赏却不好吃,这就是说,是环境让事物或者是人起了变化,而不是说本来的事物或者是人就应该是怎么样的,你懂这个道理了?” “那,我该怎么一心向善为国为民,做一个好人呢?”公羊易歪头似懂非懂的说道。 “首先你要识文断字,学习礼乐诗书,武力虽然重要,但是要做一个好人最要紧的是能明辨是非,然后你才能做到惩奸除恶;其次,你要放宽心胸,不要计较太多得失,这样,别人终究会为你的大度所感染,和你做成朋友;最后呢,你是一个勇敢正直的孩子,伯父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哪怕别人被一时的假象蒙蔽双眼,你也要坚持自己的勇气和正义,我和你爹爹妈妈和街坊邻居还有所有的人都会以你为傲的,你看这样好么?” “好!”公羊易高兴的跳了起来。 “很好,那今天你就早点睡,从明天开始和我学习礼乐诗,你爹爹妈妈那里我会劝服他们。” “好呀,伯父,我要做一个好人。”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现在去睡。” “嗯”,公羊易重重的点头,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房间,公羊轩看着这个活泼少年的背影捋着胡须微笑的点了点头。 第4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第二天,公羊轩亲自去找公羊诚夫妇,劝说他们孩子不小了,必须要学文了,公羊诚不敢违拗,就安排了公羊易半日练武,半日学文。 过了几天,潘月的父亲潘石带着妻子和潘月来到了大夫府拜谒。潘石是毕国潘地的郡守,因为政绩突出,召回了毕国都城任职,昨日刚到朝堂上向毕姜述职后,第二日就径直来看望公羊轩。恰巧公羊易正在公羊轩家学习文化,潘月母亲目瞪口呆的指着公羊易说:“你,你是那天那个小戎子?” 公羊易虽然在伯父家,可是看到这个妇人就想起了那天的七八个耳光,害怕的跳起身来就想逃跑。 潘石一把拽住公羊易,问道:“这个小戎子在捣什么鬼么?” 公羊轩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不知潘郡守夫妇一来寒舍就欺辱我侄儿是什么意思?” “公羊大夫的侄儿?” 还没等公羊轩回答,潘月跑过去抱住了公羊易,大大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道缝,高兴的说道:“阿爹阿妈,那天就是这个小哥哥赶跑了坏人,救了月儿。” 原来那天晚上,潘月定下神来就结结巴巴的和娘亲说了这件事,她娘想着可是错怪那个小戎子了,但是他是个戎狄,道不道谢也无所谓。潘石昨日刚到,毕姜设宴款待,喝的烂醉如泥,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公羊轩这才对上号,将所知之事告诉了潘石一家,潘月一会拽拽公羊易的胳膊,一会拉拉他的头发,对这位小恩人很是喜欢。潘石一家又请来公羊诚夫妇来,郑重的感谢了他们一家,接着就在大夫府大宴一场,一顿矛盾就此化解,公羊易终于在外人面前酣畅淋漓的笑了一次。 从此,潘月就时常跟公羊易玩耍,公羊易也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对她更是百般呵护。每天公羊易都是早晨在家习武,日间找潘月玩耍,下午去找公羊轩学文,晚上再和潘月玩耍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模式。 其他孩子还是像看怪人一样看着越长越高的公羊易,特别是孩童中的头儿田方。田方虽然有些跋扈,可是本性并不坏,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不惯公羊易,便经常编排歌谣,纠集一群孩子欺辱公羊易。终于有一次,公羊易当着十多孩童的阻拦暴打了田方,田方回去告诉父亲田大夫这件事想让他做主。田大夫深知自己儿子作威作福的事情,反而大骂了他一顿,让他以后不许再欺辱公羊卒长家的儿子,否则断了他一切零用钱,这才吓得田方不敢再说,但是对公羊易仇恨的种子也在此刻种下了。 毕国处在边境,周围强敌环伺,大大小小的战争摩擦每个月都得有几次,所以历任毕君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训练士卒和储备年轻将领。但毕国终究是小国,在公羊易十四岁的时候,义渠人大举进攻,毕国请来梁国、翟国、秦地的援军进行了殊死抵抗才免于灭国,战后清点,部队战损达到三成以上,最精锐的飞虎卒承担了最艰巨的任务,更是只剩不到100人。 毕姜赶紧下了征兵令,每家都要出壮丁参军,还要从其中选取最精锐的进入飞虎卒,,能进飞虎卒就能享受更优厚的待遇和无上的荣誉。考核那天的黎明,毕国家家户户亮着灯光,每家的母亲都忙碌的为儿子缝补衣裳,每家的父亲都拿出家中最好的食材为孩子烹上最好的早餐。随着鸡鸣声此起彼伏,年轻人们整装出发前往校场。公羊易虽然尚未成年但也欣然前往,他相信自己必然可以成为其中的佼佼者,正大光明而非靠着父亲的荫庇进入飞虎卒。 同样的,田方和其跟班毕奚也和家人道别向校场走去。毕国重武,官员大都从战场中摸爬滚打过来,田方也不能例外;毕奚母亲早逝,父亲曾是军官,因为一次违了军纪被驱逐出军队,为了养大毕奚,只能做起当时人人都看不起的小商贩,也没有能力再为毕奚找母亲,从此父子二人受尽国人白眼。毕奚没有办法,只能凭借着聪明伶俐跟着老大田方混,但是这次如果能入选飞虎卒,再在战场上立功,就能恢复家族的荣光。 公羊诚在之前的战斗中负伤在家休养,此次主考官是副卒长毕明。毕明检阅了场上两千多名年轻人后,用粗犷的声音响彻校场:“我们毕国,一直是(周)天子的宿卫,可以说我们的兴亡关乎了整个中原的兴亡,而你们,就是我们整个华夏的希望!” “好!好!好!”毕国年轻人给与热烈而青春的回应。 毕明顿了顿,接着说:“其中,飞虎卒身经百战,是我国,也是整个华夏最精锐的部队,本次要选择百名成员进入飞虎卒,但是飞虎卒只要精锐,能力不足者即使军不满编也不能进入。入选飞虎卒要智勇双全,还要有不畏牺牲的胆魄和团结协作的精神。你们将承受最危险的命令,面对最强大的敌人,但是你们将享受最伟大的荣光。今日,就让我看看毕国儿郎的气魄,想入飞虎卒的出列!” 五百余名少年慨然迈步出列。 “很好,第一项比试是骑术,大家去准备。” 骑术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对很多中原年轻人来说做起来难,西周时期,中原各国部队的主要构成都以战车为主,步兵为辅,骑兵的主要作用是侦查和骚扰,平民更是很少能骑到马,不重用骑兵并不是因为骑兵威力不大,而是因为当时社会生产力承担不住马匹的耗费。毕国僻处边疆,战马供应较为充足,而且在长期与戎族的战争中充分见识了其骑兵战法的威力,毕姜当初试验性的让公羊诚这个牧民开始训练并统领士卒,没想到居然有了奇效,这支混成骑兵成为手中的王牌。 这项测验正对上了公羊易的血脉天赋和训练日常,他暗暗高兴着,同样的,旁边的田方和小跟班毕奚也高兴的笑了出来。田方家族显贵,家中骏马成群,随意可骑。毕奚比别的孩子聪明伶俐很多,成了田方的左膀右臂,出门时也能骑着马跟在后面,所以骑术考试对这二位来说也是非常简单的。 第5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第一轮比试结束,公羊易、田方、毕奚三人名列前茅,和其余的二百四十七名新兵一同通过测试进入第二轮负重跑的测试。 测试内容为新兵身穿装备重达三四十斤的装备,包括手持一铜戈,双腿各绑铅块,身上穿一幅铁甲,要在2个时辰内跑完50里路,这对耐力和速度的要求非常严格。 一声令下,新兵纷纷出发,前5里内大家距离相差不大,还有的朋友间有说有笑的跑着,再跑到10里时,行进队伍已分布的参差不齐,跑到20里时,公羊易等20余人与后面的新兵在前领跑,30里时只剩下公羊易、田方和毕奚遥遥领先,此时三人进入一片山林。 田方看着公羊易一直在身边跑着,说不出的讨厌,便假装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的撞倒了公羊易,公羊易看了田方一眼,爬起来拾起铜戈继续跑。田方得意极了,使个眼色给毕奚,两人不停的使坏,或逼退或绊倒公羊易,公羊易终于忍受不住,挡开了田方准备伸出绊倒自己的铜戈,田方假意发怒,大叫到:“你这个小戎子怕赢不了我们居然想偷袭,毕奚咱俩合力制住他!”说罢两人猛挥铜戈开始左右夹攻公羊易,虽然公羊易本事比两人联手还强,但是森林中不好施展如此长大的武器,居然和两人打了个不相上下。田方怕过会人多了不好解释,一不做二不休从身上掏出暗藏的匕首向着公羊易掷去,公羊易急忙丢下铜戈躲闪,那匕首正好贴着脸庞划了过去,毕奚机灵的把公羊易铜戈拨远,公羊易没了武器只能转身逃跑。 “追!”田方招呼毕奚一起去追,没过多久,就看见公羊易停了下来向着前方望去,原来是一只皮毛斑斓的大老虎缓缓走来。 田方和毕奚举起铜戈对准老虎,那老虎大吼一声,吓得田方双手剧烈的颤抖着,紧接着老虎扑来,一掌拍到田方的铜戈上,田方只感觉一股巨力将铜戈拍的倒飞出去,两条胳膊已麻的不是自己的,随后听到背后一声闷响,铜戈重重的扎进了后面的树上,眼见老虎就要继续前扑,毕奚挥戈让老虎退了两步,这才救了田方。田方对着毕奚大喊:“阿奚你先拦住这个畜生,我去搬救兵。”还没等毕奚答应一声,田方一溜烟从原路跑回。毕奚这才慌了神,那边,公羊易趁着老虎对田方攻击时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况且刚才他们二人合力对付他,要公羊易帮忙是不可能的,而唯一的伙伴田方尽然也临阵脱逃了,凭他这一人一戈哪能阻挡这老虎的攻击,毕奚的冷汗不由得涔涔落下。老虎绕了两圈,开始不耐烦的用前爪刨着土,毕奚更是不敢放松,老虎突然纵身一跃,跃过了毕奚的头顶,毕奚跟着迅速转弯,可是那铜戈太不灵便影响了速度,接着就感到胳膊剧痛,原来被老虎棍子一般坚硬的尾巴扫中了左臂。 毕奚不敢现在转身,扭回身往前连冲数步,留出空间迅速转身,老虎一掌拍在他胸口,即使有铁甲护身,这一掌还是拍的他气血翻涌,扶着一棵大树喘气休息。 老虎一步步走来,端详着即将成为美食的毕奚,它在寻找一个可以一击锁喉的机会。就在老虎身子后弓准备往前扑之时,突然一阵巨响,公羊易脚蹬在之前嵌着铜戈的树上用尽全力一拔,居然抽出了铜戈,大树飒飒的往下落叶,公羊易顺势举着铜戈边吼边向老虎大步冲来,凭借一往无前的气魄把老虎也吓的往后退了几步。 公羊易可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莽夫,他冲到毕奚旁身旁,依托大树横着铜戈摆了防御的姿势。毕奚大受感动说道:“我我,你,你,你好…多谢你。” “专心御敌。”公羊易头也不回的看着前方。 毕奚咽了下口水,站在树的另外一旁,同时也伸出铜戈,两人配合无间,就像训练好的一样,老虎虽然力大,但是面对这两柄首尾呼应的铜戈一时也没有办法。 僵持一会,忽然看见林中鸟雀四散起飞,之后就听得一群人大声呼喊的冲进树林。老虎看见人多便夺路而逃。 公羊易和毕奚腿一软,立马躺倒在地,对面来的救兵为首的就是田方。并不是田方有多么讲义气,而是他害怕自己往前跑的话,前方再有什么野兽自己对付不了,就回身去叫救兵,做个顺水人情。 毕奚跟随田方多时,自然知道这家伙的想法,可是自己日后还要靠他生存,暗暗叹口气抱拳说道:“多谢阿兄救命之恩。” 田方见毕奚如此机灵,把自己逃命的事说成了恩情,高兴的抱拳回答:“阿奚快别多礼,你我情同手足,你若是遭受不幸,我肯定也不会自己活下去。” 毕奚心中暗暗骂着田方祖上无德才生出这么一个虚伪的家伙,但面上依然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公羊易一声不吭准备继续上路,田方害怕公羊易待会去军营里说出自己与毕奚围攻过他,等众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赶上轻轻拉住他赔礼道:“公羊兄弟,刚才我二人与你发生了点误会后又遇见这猛虎,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望看在我刚才搬来救兵的份上,还请公羊兄弟不要计较”,说完长揖到地。 公羊易赶忙还礼:“田兄不必客气,我们从小长大,认识十几年,这点误会算不得什么。” 田方笑了笑:“对,对,就是这样,以后阿易你就是我田方的好朋友了,走,咱们跑赢这些家伙,一起入飞虎卒。”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公羊易也不谦让,开始往前跑去。毕奚在旁边清清楚楚的看见田方的笑脸慢慢变的阴沉可怕,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摇摇头无奈的随着田方跑去。 还有20里路,由于之前体力耗费太多,三人仅仅是在规定时间前到达,没能拿到前几名。 刚刚脱下沉重的装备,公羊易就脱力的累倒在地,毕明看看时间,说道:“时间到,所有过线的新兵准备最后一轮测试箭术,此轮测试规则很简单,箭靶在100步外,每人有5支箭,其靶中四箭的就可以入选飞虎卒了。” 通过第二轮测试的新兵只有一百二十人,大都累的够呛,可是没有办法,这轮考核的目的就是测试士卒在长期行军后的作战能力。公羊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唯独这箭术一般,但是想想勉强能过测试就行,也就放宽了心。 可是等到公羊易拿起弓,却发现弓的拉力大的出奇,平时这种力道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在今天这种情况太困难了,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弯弓搭箭。前两箭都勉强射在靶上,射第三箭时无论如何也拉不满弓,尽力一拉,射出去就发现力道小的出奇,箭矢只飞了约80步的距离就落在地上,在射第四箭时拉满了弓却根本没办法瞄准,所以这第四箭虽然距离够了,但是偏离靶子很远,公羊易失望不已,因为虚脱和悲伤,手臂剧烈颤抖着。 这时,他的箭靶上凭空多了一支箭,他顺着箭杆方向看去,毕奚冲着他眨了眨眼。毕奚终究比公羊易年龄大些,且在与老虎搏斗时并没有和公羊易一样消耗过巨,更重要的是,毕奚是天才的神箭手,小小年纪射术就胜过其父,只不过一直隐忍不发,别人都不知道。毕奚刚才为公羊易所救,心怀感激,就偷偷将自己的一支箭射在了公羊易靶上。 公羊易呆呆的站在当地不知该怎么办,毕奚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就在此时,田方大喊:“禀告将军,有人作弊!” “怎么?”毕明问道。 “报将军,有人向公羊易箭靶上射了一箭,将军可看此箭歪斜必定不是从他那里射出,且其身上还有一支箭,中靶及脱靶的加起来有五支,共六支箭。” 毕明派人去检查,果然如此,就大吼道:“作弊者出列”。 公羊易踏步向前,毕奚迟疑片刻也站了出来。 “你们可以回家了,毕国军队不需要你们。” 公羊易摇着头泪流满面,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一个真正的好儿郎,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田方感受到了心头一阵快意袭来,在一旁眉开眼笑的看着戏。 “将军,我不服!”毕奚喊到。 “大胆!你还有何话说?” “将军刚才说道,只要其箭靶上有四支箭即可入选飞虎卒,并没有说必须有谁的箭。且测试前,将军就称入选飞虎卒要智勇双全,还要有不畏牺牲的胆魄和团结协作的精神,刚才公羊易不惧生死救了我,现在我甘心情愿用一箭报恩,这就是不惧牺牲的胆魄和团结协作的精神啊。” 毕明顿时语塞,何况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两个少年天赋异禀,要不是害怕悠悠众口,其实也并不想赶走他们:“也对,我刚才的确说了这些话。看你们现在都还剩一支箭,若你们二人都能正中红心,我便收下你们,如若不然,你们自行回家,休再辩驳。” “诺!”二人大声答应。 毕奚立马弯弓搭箭,只听得众人一阵喝彩,他一箭稳稳的正中红心,四箭皆中红心,毕明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其余众人都看向公羊易这边。 公羊易举起颤抖的胳膊,他依然拉不动弓,只能闭上眼睛回想幼时公羊轩教给他的口诀“端身如干,直臂如枝,目以注之,手以指之,心以趣之……”他深吸一口气,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如雄鹰般锐利的看着前方,将全身仅存的力气集中到两条胳膊上,酸痛的双臂一阵清爽,脑中的疑虑烟消云散,弓弦拉开与弓形成完美的满月形状,箭矢“腾”的一声飞出,像流星般笔直的射出。 射完这支箭,公羊易虚脱的坐倒在地,他闭上眼不敢去看结果。 耳听得周围一片雷鸣欢呼的声音,他眯缝着眼,看到靶心上并没有出现第四支箭,公羊易悲伤不已,除了没能入选飞虎卒,还想到:“原来我还是这么讨人厌,看我进不了飞虎卒大家都这么高兴。” 顿了顿,却听到毕明说道:“很好,很好,你们两个人都很好,特别是公羊易,你的箭能穿透红心,我是从没听说过的,从现在起你们就是飞虎卒的成员了!” 公羊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嘴巴肆意的笑着,毕奚扶起他,两个大男孩拥抱哭泣着。此次比试恰好选中100人,毕明告知众人三天后报到,田方虽然也通过了测试,但是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灰溜溜的走上仆役准备的马车回了家。 第6章 情深意长终身愿 毕奚搀着公羊易回家告诉父母入选的好消息,公羊诚夫妇大喜过望,要留毕奚吃晚餐庆贺一下,毕奚推辞说也要回家报喜,公羊诚说:“那就去把你阿爹请来,咱们一起庆贺。” 毕奚回去邀请父亲,他父亲一直被人看不起,今天儿子出人头地,又有公羊诚这样的名人请他赴宴当真大喜过望,拉着儿子就前往公羊府。受伤的公羊诚杀鸡宰羊,与妻子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西戎名菜。此时,正见公羊易请来了公羊轩,众人行礼后,其乐融融一阵热闹,觥筹交错,快意四溢。 累了一天,公羊易躺在床上直睡到日上三竿,美美的享受着久违的懒觉。忽然听到母亲轻声呼唤:“易儿易儿,快些起床收拾,你猜谁来了?” 公羊易心想平时从来没人找他,这回来的能是谁呢?边想着,手上不停,急急穿了一身红衣来到堂上。 只见潘月也是一袭红衣,正跪坐着与冬马聊天,潘月看了一眼公羊易,俏脸一沉不再说话,大大的眼睛看向大门,小嘴一噘却显得朱唇其色更浓。公羊易不觉看得呆了,他平时只当这个小姑娘为玩伴,却从未发现这个十三岁的姑娘居然这样俏丽,他说不出话,怔怔的站在当地。 冬马见状,笑骂道:“臭小子,阿月来了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公羊易如梦初醒,连忙跪坐在母亲旁边,顺手整了整自己蓬松的头发看看母亲,又看看潘月不知该说什么。 冬马笑了笑,明白两个小孩是害羞了,就说:“好啦,你们两个小孩子喝口茶就出去玩。” 潘月将半盏茶喝完,盈盈向冬马行礼道别,站起身就往外走。公羊易赶紧一口将茶饮尽,都没分辨是什么味道,急忙的追了出去。 潘月越走越快,以公羊易的身手都差点追不上,只能不停的喊道:“阿月,阿月,你等等我。” 潘月足不停步,嘿嘿冷笑道:“飞虎卒也不过如此么,连一个小姑娘都赶不上,还怎么保家卫国。” 公羊易羞愧难当,使出真本领三步就拦在潘月面前。潘月一推他竟然纹丝不动。 “呦,显本事么?一个飞虎卒拦着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一下把公羊易彻底整懵了,只能问:“阿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啊?” “我怎么了?我倒是想先问问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昨天?我去参考飞虎卒了,你不是知道么?。” “对,你去考飞虎卒,我知道,我都知道。” “知道了?那你还想问什么?” “没有了,公羊校尉,公羊将军,小女子告辞,您请回。” 这会,公羊易就是再傻也明白情况不对了,赶忙拉着潘月说“阿月阿月,是不是有人欺辱你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啊?” 潘月气的就要挣扎离开,公羊易急着说:“阿月,我的阿爹阿妈都是外族人,我们一家说话都很直接,公羊伯父只是教我学文,而我除了昨天交了毕奚一个朋友外,只有你跟我说话,跟我玩,我不懂怎么跟人沟通,你就告诉我怎么回事。” 潘月看到公羊易急的都流出了汗,咯咯的笑了起来,骂了声:“呆子!” 公羊易一看事有转机,立马说道:“好阿月,我是呆子,只想着能加入飞虎卒就能保护我阿爹阿妈,能保护伯父,能保护毕国和百姓。” “还有谁么?”潘月问道。 “还,还有,还有你。”公羊易害羞的说道。 潘月高兴的笑了出来:“傻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就是气你为什么不把入选飞虎卒的事情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不来就是怕耽误你备考,其实我非常担心你。” “我知道你关心我的。”公羊易点点头。 “别打岔”潘月白了公羊易一眼,顿了顿继续说道:“傻哥哥,你入选飞虎卒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呢?我一夜担心的都睡不着觉,消息还是爹爹今天下完早朝才告诉我的,爹爹还故意笑话我的黑眼圈,人家今天早上不知抹了多少胭脂才掩盖下去!我说我想分享你的快乐就这么难么?” 潘月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公羊易听的都痴了,只觉得一股暖意升起,浑身气血翻涌,酥酥麻麻的感觉非常奇妙,眼中有泪水开始打转,他强行忍住。公羊易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阿爹阿妈的关心是自然而然的温暖,公羊轩的关心是夹杂着敬佩与肃然的温暖,昨天毕奚的那一箭和之后的庆祝也很温暖,那是一种豪气充盈的温暖。突然,眼中一股热泪涌出,再也克制不住,公羊易旁若无人的掩面大哭。 这回轮到潘月着急了,小姑娘劝也劝不住,想要掏出手帕为他擦泪,却怎么也扳不开铁锁一般的手掌,眼看着周围已经有人被这哭声吸引的走近,她俏脸一红,也顾不得那么多,拉着公羊易向城外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城郭渐渐消失,周围开始变得绿草盈盈,山花遍地,再走几步出现了一条小河,只见一对鸳鸯正在戏水,清澈的河水倒影了天上的朵朵白云,鸳鸯就好像在天河遨游般恩爱缠绵,两人不禁看呆了十指相扣尽然也忘了松开,站累了就坐在河边望着这幅场景,两人一袭红衣如同神仙眷侣,他们怕惊飞了鸳鸯就静静的坐着不说话,时间仿佛都已停止。 不一会,两个猎户模样的男子拿着捕鸟的罗网蹑手蹑脚的走来,公羊易看到河边出现了这两人的倒影,低喝了一声:“谁?”鸳鸯受到惊吓,迅速飞出水面,两个猎户娴熟的把网一抛,抓住了雌鸳鸯,雄鸳鸯逃出生天,一回头看见伴侣被捉,又翻身回来想要救它,猎户笑盈盈的挥网捉住说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娃真是不会做人,伯伯们的下酒菜差点被你们惊跑了,还好这鸳鸯智力低下,只要抓住一只另外一只肯定会回来。” 看到猎户如此对待这样一对神仙眷侣,潘月气的俏脸红胀:“快放开它们!” “凭什么啊小妮子哈哈,这种大小姐可能还没尝过野味,待会伯伯们做好了请你吃一点你就不会再说这话了。” “你,你,公羊哥哥你快救救它们啊。” “两位阿伯,请你们放了这对鸳鸯,日后我必有回报。” “你是何人?”猎户上下打量着他。 “公羊易,飞虎卒”! “毕国的飞虎卒?这飞虎卒上报国恩,下救黎民,我们就卖他们这个面子。” “嗯,小将军,今天我们哥俩就卖你个面子,这份恩情日后一定要回报啊,记住了,我是姬友,这位是伯阳甫。” “(周)天子麾下的司徒大人和太史公?”潘月问道。 “哈哈,小姑娘,天子命我们哥俩到列国采风创作诗经,这几日每天在各国吃席,腻得很,可是又不能失了体统,所以扮成猎户来打点野味,没想到撞到你们两个小娃子。你们两个很有意思,太史公,咱俩就作首诗来送给这对浓情蜜意的小夫妻。” “好嘞司徒”。 公羊易和潘月脸红到耳根子,心里却都甜甜的很受用,也都齐齐的没有去反驳。 姬友和伯阳甫打开网放了鸳鸯,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诗句: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 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 君子万年,福禄艾之。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 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鸳鸯双双轻飞翔,遭遇了罗网。祝福君子万年寿,福禄一同来安享。 鸳鸯相偎在鱼梁,喙儿插进左翅膀。祝福君子万年寿,一生幸福绵绵长。 拉车辕马在马房,每天喂草喂杂粮。祝福君子万年寿,福禄把他来滋养。 拉车辕马在马槽,每天喂粮喂饲草。祝福君子万年寿,福禄齐享永相保。) “好诗好诗,司徒大人,想必天子一定喜欢这首,民间若听了肯定也能流传百世了。” “确实啊确实,谢谢你们小夫妻,让我们哥俩写出这么好的作品,但是要记住哦,你可是欠我俩一人一个人情,一定要报答的。” “诺!司徒大人,太史公,小子一定记得。” “好,好,哈哈哈,走老弟,再会了小夫妻。” 说罢,两人飘然而去。 公羊易又诵念了一遍诗,“真是一首好诗,对阿月。” “哼,对什么对,两个老不正经碰到你一个小不正经!折腾了半天,快回家吃午饭!”脸一红就往回走着。 公羊易在水中看到潘月的倒影分明是甜甜的笑意,笑呵呵的跟上。 小河静静的流淌,山花绚烂的开放,年轻人的面庞啊,闪耀着幸福的光。 第7章 烽火忧在诸侯忘 两年后,毕国某饭店。 “呦,这不是老吕么?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哪做生意啊?” “陈兄啊,你好你好,我最近啊总是在做从秦地到王城这条线的生意。陈兄你呢?” “还不是老样子么?沿金石道从申国到王城做点青铜生意。” “唉,日子不好过了,在外犬戎这两年肆虐的很,经常打家劫舍的,在内呢天子收的税负重的很,也没法活喽。” “嘘,小点声老吕,这犬戎就不说了,但是听说天子最近得了位绝世美人叫褒什么来着。” “褒姒”,老吕接话道。 “对,对,就叫褒姒。这褒姒每天冷若冰霜,天子想逗这褒姒开心,让咱们捐了不少税来盖宫殿,可是那褒姒还是不笑。” “天子这样做,司徒大人和太史公不制止么?” “司徒劝过几次,天子不予理睬,虽然天子不悦,可是司徒怎么也算天子得族叔,这亲情还在,不能拿他怎样,估计司徒怕是不太平,就把郑地的百姓迁走了;太史公劝了几次,把天子惹怒了,说要不是看在他两朝老臣的份上一定砍掉他的脑袋,现在太史公赋闲在城外老家养老。” “这世道可真乱。” “还不止呢,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想到一个主意,无端用烽火叫来诸侯,那褒姒看见诸侯兵马手忙脚乱的,居然笑了,天子乐见其成,又反复玩了好多次。” “那真出事了还有谁去啊?” “你别说,还真有,这毕国是次次都上当。” “唉,这事咱哥俩就管不着了,来,为了能在这乱世苟活干杯。” “干杯。” 两年间,年轻的公羊易和毕奚相处的越发融洽,两人互相勉励凭借过人的能力和军功超越一众老油条被分别授予“伍”长职位,(春秋军制是五人为伍,十伍50人为两,四两200人为卒,十卒2000人为旅,五旅人为军),别看只是伍长这样初级的军官,别国也像疯了一样的许诺高官厚禄的拉拢,因为能力实在太过出众,成为别国眼中的香饽饽,再熬一熬资历,那都是非富即贵。 田方进入过飞虎卒也就不再稀罕,军中也没人惯他的臭毛病,他就买通了“两”长在一次训练中假意受伤,由“两”长求情向公羊诚请了个长假,田大夫在中间加以斡旋,混着混着就拿了个当时的退伍证,既有面子又不用上阵拼命,真的很是惬意。 潘月长到15岁,已成了远近闻名的美女。潘石此时也做到了大夫的位置,知道女儿钟情于公羊易,自己也喜欢这个勇敢真诚的年轻人,他很害怕女儿的美名被周天子得知后强行娶进宫,就让女儿进入毕国宫廷做了一名女官,专门服侍毕国小公主,等待公羊易再升职就为他们婚配。 小公主毕诗也是一位绝色美女,比潘月大两岁的她虽然少了几分活泼青春,但是举手投足间更显雍容典雅,毕国主君毕姜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分别嫁给了齐国公子和卫国公子,再也难见,现在更是非常疼爱最后这个女儿。 岁月看似静好,但是时势的暗流已经开始浮现,这些年轻人终究会成为时代的参与者与见证者,用他们的快乐与悲伤去书写我们后人津津乐道的历史。 “主公,王城那边的烽火又燃起来了。” “唉,毕奇,你快去准备人马。”毕姜都感觉头疼了。 “主公,天子那边不一定真的有事,臣建议不要劳师动众,只派公羊诚带飞虎卒就行了。飞虎卒强悍快捷,如果烽火是假的,则大军可以得到休息;如果真的有危险,飞虎卒也可抵2000精兵。”此时已成为上卿的公羊轩奏道。 田大夫、潘大夫等大臣都予以附议,毕姜点点头,命令公羊诚备军出发。 事出紧急,飞虎卒备了5日干粮,全员轻装骑马出发,并没有带战车、重甲、辎重等装备。 路上,公羊易眉头微皱,总觉得这次事态不会像前几次一般简单。 “阿易,想什么呢?”毕奚在旁问道。 “没什么”。 “别担心,这次多半又是白跑一趟,就当出门放放风了。” “但愿如此”,公羊易笑笑说道,心中还是疑窦丛生。 经过两天的急行军,飞虎卒于清晨赶到王城附近,这次真的是发生过惨烈的战斗,映入眼帘的是数不尽的士兵的尸体和到处可见的被抛弃的“周”的旗帜。 公羊诚检查尸体时说:“咦?除了天子之兵和犬戎的尸体,好像还有其他诸侯国家的部队?” “其他国家没理由比我们快啊”,副卒长毕明沉吟道。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有两个时辰的路,让大家就地休整片刻,之后一鼓作气冲过去!” 号令下去,飞虎卒齐齐的坐下休整,让马匹去吃草蓄力。 王城宫殿上,周幽王焦急的踱着步。 “报告陛下,敌人太多了,申国的部队又太了解咱们的布防情况,将士们快顶不住了。”姬友报告道。 “诸侯的部队呢?”周幽王大声叱问道。 “早已点了烽火了,但是没看到诸侯的部队。” “寡人现在如此危急,这些臣子居然还不勤王!”幽王扳着手指算了算,宽心的说道:“没事没事,肯定是路程太远诸侯们还没赶过来,现在不才三天么。爱卿你快去督战,让将士们再多顶两天,援兵肯定就到了。” “是”,姬友无奈的领命督战。 大臣们也哄然而散,虽然已数夜不曾合眼,可是也都各归岗位。幽王想起还没吃早饭,就命太监去请褒姒,两人一起开怀的用膳去了。 城墙上,周军奋力的抵抗着,姬友命后备队组成救援队,跟着他在四个城门来回驰援。 “报,北门快顶不住了。”斥候禀告道。 “走,去北门。”姬友一声令下,带着部队上了城墙,开始疯狂的往下射箭、抛石。 申国的攻城部队在犬戎盾牌大阵的掩护下,用攻城木一次次的撞击城门,这种攻城木的技术本来犬戎是不会的,但是这次申国与犬戎联合,自然带来使用,先进的技术与犬戎强悍的战力配合,让守城的周军承担了巨大的压力。 原来,周幽王宠幸褒姒后,废黜太子宜臼,而立与褒姒生出的伯服为太子。申国的申侯是宜臼的外公,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么完了,他联合了犬戎一同进攻周幽王。恰巧周幽王经过几次烽火戏诸侯,让诸侯失去了信任,所以除了毕国忠心耿耿外,根本没有其他国家来救援。 突然,犬戎军的背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姬友看着一片尘土飘来,来的部队锐不可当,直接在犬戎的攻城部队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快到城门边时,犬戎看到来的部队也就一二百人,和自己数千人比起来简直不在话下,就慢慢聚拢起来将他们包围在中。 部队统领向着城头大喊:“我们是毕国的飞虎卒,特来援助天子,快开城门!” 姬友答应到:“你们快毁掉攻城木,我们这就开门!” 同时,犬戎的将军也听到了这番对答,朝着部队大喊:“这些家伙就是毕国的畜生,不知杀害了我们多少戎族同胞,大伙快上,杀光他们!” 飞虎卒精锐无匹还都骑着马,但是犬戎兵多。城上的周军有心相助,但是看着黑压压的敌军又都投鼠忌器。犬戎将军让斥候去请援兵,不久后就看到犬戎兵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赶来,团团围困住了飞虎卒,看到胜券在握,犬戎将军得意洋洋的与旁边的副将说着话。 毕奚看到机会来了,大叫一声:“阿易快来保护我!” 公羊易看了眼毕奚,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敌人将军,立马心领神会,奔到毕奚旁边,奋力挥戟扫向一片敌人,把敌人都击退数尺。 毕奚周围没了敌军,迅速拿出弓箭,瞄准敌军主将就是一箭,犬戎副将们指着飞来的箭大呼提醒,那将军猛然回头只见一支狼牙箭飞速袭来,箭头逐渐填满了他的整个瞳孔,他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喉咙,往后摔下没有丝毫的挣扎就死了。 犬戎士兵都吓了一跳,公羊诚趁着这个间隙,命令所有士兵猛的向城门冲去。 姬友打开城门,指着退到城边的攻城木叫道:“快,快,毁了它。” 当姬友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就往下撒了不少油淋在攻城木上,可是扔火把时,申国士兵拼死挡下,然后在盾牌的掩护下往后撤退,怎奈物件太大,撤退速度很慢,所以还在城墙附近。 公羊诚看着部队一半已经进入,对着儿子向攻城木一指,公羊易跳下马捡起地上的火把,犬戎部队迅速包围过来,公羊诚招呼剩下没进城的部队发起冲锋,先头的几名骑兵被犬戎士兵的长枪捅倒,后面的战友丝毫不停,终于冲开了犬戎的盾牌大阵,公羊易点火后不敢停留,跳上马和队友一路狂奔进城。 姬友指挥城门关闭,在城上看着熊熊引燃的攻城木,稍微舒了口气,走下来迎接飞虎卒。 第8章 忠义自古难两全 飞虎卒进城后,公羊诚向姬友报以军礼,让士兵就地休息片刻,并清点人数。 由于这次出发的匆忙,没有穿戴重甲,飞虎卒的伤亡也很严重,清点了一下只有一百六十余人入城,而因为受伤失去作战能力的还有二十余人。姬友看着一个个成为血人的飞虎卒倍受感动,他挨个抚慰士卒,在走到公羊易面前时,想起了当年小河边的经历:“年轻人,你来了。” “司徒大人,我来了。” “好,好,像你这种年轻人才是国之栋梁。”姬友握着公羊易的手亲切的说着。 姬友抚慰完士卒,招呼医官为众人治伤,紧接着又投入其他城门的战斗中,毕奚看着姬友远去的身影问公羊易:“阿易,你居然认识司徒大人啊。” 公羊易没有回头,看着姬友风尘仆仆的背影说道:“也谈不上认识,一面之缘而已”。 毕奚笑笑说:“那以后兄弟的前程可都靠你了。” 公羊易报以微笑:“快算了,守城时候你这家伙的箭法绝对能震惊王城,我看是你提携我。” 二人在这片刻说笑着,但是城外的喊杀声不曾降低一丝,那漂浮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加浓厚。 又是两天过去,宫殿上的周幽王勃然大怒。“又过了两天了,诸侯们来勤王的部队都到哪去了?” “启禀陛下,只有毕国来了两百人,其他诸侯都没有踪影。”姬友说道。 “两百人?毕国这是欺君之罪啊,等陛下冲出包围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上卿虢石父奏报。 姬友说道:“陛下,臣等在城上已经五天五夜未曾合眼,却没有解除围城状态,而上卿大人在家休养精神,想来是蓄势待发的。如今情势危急,如果上卿大人亲自出马迎敌,想来可以取胜。” 虢石父只会谄媚和陷害别人,从来没有真实本领,现在姬友提出让他上战场那就和要他的命一样,赶忙说:“司徒大人你这是何意?我只是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哪里会上阵杀敌的本领啊。” 姬友怒目圆睁:“运筹帷幄?也亏你有脸说出,都是你出的烽火戏诸侯的主意,才让诸侯们不再相助天子,现在毕国派出的二百人是天下最精锐的飞虎卒,这些士卒浴血奋战,你在家躲着却还在想算后账的事,你这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陛下,我建议即刻将这个欺君误国的贼人处死,以儆效尤。” “你,你,好你个姬友,你提前把你郑地的国人迁到洛邑(今洛阳)是不是早就和申国犬戎勾结好了。陛下陛下,快处死这个里通外国的贼人。”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众位爱卿都是国家栋梁,寡人相信二位的忠诚。现在诸位赶紧想想退敌之策。” 殿里群臣都默不作声,周幽王虽然昏庸,但不是傻子,他也明白如果诸侯再没有援军来的话,凭周军这点家底要和申国的智慧与犬戎的武勇硬拼,即使姜子牙复生也回天乏术了。长叹一声摆摆手让群臣退朝,自己退回了内殿与褒姒商议。 飞虎卒被分在防守压力最大的南城门参与守城,但是除了毕奚这样的神箭手,其他像他们这种野战的主力在守城战中作用也不大,况且人数不多的他们,对战局根本起不到扭转的作用。眼见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守城的弓矢和修补城门的物料也快用完,这么看来,破城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第七天清晨,突然南门的敌人撤了围,从东西门的方向如同两股洪水般涌走,不一会一个敌人都不剩了,守城的周军和飞虎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撤退了?难道其他门被攻破了? 公羊诚和守城的周军将领商量一起到宫城防守,可是周军将士都不愿再为周幽王卖命,一哄而散各自回家保护家人去了。公羊诚无奈,自己带领部队朝宫城方向走去,只见宫门大开,只见乌泱泱的人影根本看不清情况,突然见几个犬戎士兵奔入,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个宫女,飞虎卒大怒,不等主帅发话就冲过去结果了这几个士兵。 公羊诚上前安抚宫女,宫女们看他的样貌和犬戎士兵也没什么两样,都吓得又是磕头又是哭嚷。 毕明见状大步踏出:“别胡闹了,这是我们毕国的公羊将军,我们是来勤王的部队,你们快把宫里的情况告诉我们!” 一个宫女颤巍巍的说道:“你,你们真的是来勤王的?” “那还有假?” “好,好,昨天夜里,陛下突然通知让大伙收拾财宝准备突围,今天早上也不等大伙集合就带着褒娘娘、上卿大人、司徒大人等人从北门突围出去了,据几个侍卫说好像要先去骊山再绕道秦邦先躲一躲。后来北门打开,犬戎大部队去追天子了,剩下一些就来宫里抢劫,我们没来得及跑,被抓了起来,要不是众位将军来的及时,那我们就,就,呜呜呜……” 公羊诚和毕明都气的跺脚:“我们舍生忘死在城里防守,天子居然不通知一声就离我们而去。” 接着对几名宫女说:“你们赶紧跑,我们自身难保,护不了你们”。 说罢也不等宫女回应,从宫门退出,准备追到骊山勤王。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公羊卒长,不好了,不好了。” 公羊诚回身一看,原来是毕国的同袍毕宝风尘仆仆的赶来,忙问怎么回事。 毕宝说道:“卒长走了三天后,犬戎部的大将军星河率三万大军进犯我国。然后放言让我们叫卒长回国交锋,并且只等六天,如果卒长不出现,他们就要屠城,现在主公让我回来请你们回援。” “星河,这个畜生居然成了大将军,好的很,我正要找他报仇,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来了。”这星河就是当年残忍杀害公羊诚女儿的罪魁祸首,公羊诚没有一天不想报仇。 但是此行目的是要救周天子,虽然他们势单力薄,周王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况且任务又不可能完成,但是在那个年代,也不能解开“忠”的桎梏。 公羊诚沉吟片刻,吩咐士兵清点人数,能作战的人员仅剩整整100人。 叹口气对毕明说:“现在我们飞虎卒既要向天子尽忠,又要回军解救国家。毕兄弟,咱俩共事多年,出生入死多次,如同亲兄弟一般,现在就请你带走一半人马继续去救天子,我带剩下的人马回援毕国。” 毕明哭着说:“公羊兄,你们这50人回国也没有用处啊,没想到我们这对老友居然没办法死在一起。” 公羊诚两行清泪,长叹一声:“唉,天下无敌的飞虎卒也有今天,毕兄弟,我们来世再见。” 说完让全军将士做休整,但是没有人闲着,都在和自己身边的战友做最后的道别。 公羊诚叫来儿子:“易儿,阿爹要回毕国与杀你姐姐的仇人厮杀,你跟着毕明阿叔前去救天子。” 公羊易说道:“阿爹,我要和你一起回去,就是要死我们一家也要死在一起。” 公羊诚摆摆手:“自古忠义难两全,你跟着伯父学习,他必然教过你“忠”的重要,此次前去救天子就是希望你能帮助阿爹完成忠的义务,那义的信念就交给我了。阿爹阿妈是戎族出身,却与本族故人仇深似海,这仇恨不应带给你们小辈,就让我们做个了结。”公羊诚顿了顿抚摸着公羊易满是泪水的面庞继续说:“阿爹虽然是个莽夫,但是也知道你和阿月情深义重。此次回去阿爹阿妈可能与你再无相见之日,但是毕奚没有这样的使命,说不定他能活下来,我就带着毕奚回去,以他的机智和本领,再加上与你的友谊,我相信他肯定不辱使命为你照顾好阿月。现在你去交代他几句。” 公羊易答应了,转头看向毕奚,毕奚点头道:“我都听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就放心,我必定保护阿月周全。” 两个男孩拥抱告别,都已泣不成声,公羊易转头向父亲跪倒拜了三拜。 公羊诚站在那里受了这大礼,接着扶起儿子说道:“好孩子,阿爹走了,平日阿爹阿妈对你严格了些,但是阿爹阿妈永远怜你、疼你。” 公羊易哽咽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父亲已经带领众人跨上战马,他们此行前程未卜,却没有人再敢回头,即使再坚毅再杀伐果断的汉子也不敢以永恒来作为告别。 虽然已经上午,可是厚厚的乌云阻挡着太阳的光芒无法照射下来,暮气沉沉的四周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硝烟,望着那些翩跹飞舞的残破征袍,公羊易大声唱道: “天下纷嚷兮人恍恍,将士诀别兮诉衷肠。飞虎已去兮难再见,志报家国兮气永壮。” 第9章 插科打诨亦君子 毕明带领50名飞虎卒往骊山赶去,不久就望见漫山遍野的犬戎军包围了谷口。毕明赶忙指挥部队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来。“不好,陛下被包围了。”毕明皱眉说道,“好在看样子敌人一时半会还上不去,现在我们肯定不能这样冲过去,那样就白白牺牲了,现在出来20个人,每2人一组,去找找有没有还没跑的乡民或者搜一搜附近有没有小路能上山,剩下的就地休息,记住,不管能不能找到,三个时辰内必须回来,咱们再做打算。”安排完毕,公羊易和另一个战友顺着山势,沿西北方向而去。走了约有10里地,突然战马摔倒,公羊易和战友凌空飞出,回头看见原来是犬戎士兵埋伏起来拉起了绊马索,紧接着十几名犬戎士兵蜂拥而至,还没等战友爬起,为首的犬戎军官掷出斧头砍在其战友身上。战友口吐鲜血,对公羊易大喊:“快走”,拿起武器为他拖延时间,公羊易只能捡起长戟拔腿就跑,跑出几步回头一看,战友已被敌人长枪挑在半空痛苦的挣扎着,敌人狞笑着追了过来。公羊易参军多年,见的惨事多了本应麻木不仁,但是今天悲伤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早已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不停的跑,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敌人趁机追上来围成了圈,看来他们还想像刚才那样把公羊易也挑在空中欣赏他的挣扎。面对这些丧心病狂的敌人,公羊易只能强打精神周旋着。敌人并不着急,用长枪无锋的尾端当成棍来敲打公羊易,起初公羊易还能把戟舞个密不透风接住来招,但是最后敌人太多,自身体力耗费也巨大,公羊易的戟法渐渐散乱,瞬间被击打了几十下,而听得敌人笑的越来越开心,公羊易把心一横,决定临死也要杀死一两个敌人赚回本钱,对着身后和旁边不管不顾,向前急冲准备与面前的敌人同归于尽。忽然看着眼前的敌人惊恐的睁大眼睛,指着公羊易后面大声吼叫,公羊易不懂犬戎语言,奇怪的看向背后,瞬间也被吓了一跳。只见两只老虎,三只水牛,五条狼等等数不清的动物拿着兵器冲过来,这诡异的一幕把所有人都吓傻而忘记抵抗,等到有几名犬戎兵身首异处了他们才反应过来开始拼命。公羊易看到有了帮手,精神一振,将全身的本事都显露出来,顷刻间便杀了数名敌人。犬戎军官双手两柄板斧虎虎生风,逼退好几个“动物”,准备跑路,公羊易大叫:“今天我让你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说罢像之前这名军官杀害自己队友一般,奋力掷出长戟,将犬戎军官穿透,斜斜与长戟形成了一个直角无法倒下。公羊易对着这些“动物”拱手称谢道:“小子公羊易,感谢各位,各位,呃…感谢各位神灵相救。”突然,一个老人从远处哈哈的笑着走来:“快都脱掉,戴着也不嫌闷得慌。”却见这些人齐齐的脱下动物皮,公羊易才恍然大悟,再仔细看这老人有些眼熟,突然灵光一闪:“您是太史公?”“小娃子你这记性怎么比我还差,老夫都认出你了你还要想半天。不过”,伯阳甫略显哀伤的说道:“老夫已经不在朝做官了,现在就又做回当年祖上的老本行——成猎人了,要不你以为老夫当年和司徒大人逮鸟时候能那么娴熟的?”之后伯阳甫指着那些大汉:“这些都是骊山附近的猎户,老夫呢,会算点小卦,知道天子那么干下去肯定有问题,就让他们备好家伙日日训练,没想到还真用上了。”伯阳甫得意的说道。“太史公你住在本地,肯定知道上山的小路?”公羊易赶紧问道。“知道倒是知道,小娃子你想干什么?”公羊易把他们毕国出兵王城到分兵勤王,再到如今想借小路上山的事情一股脑说了。伯阳甫骂道:“一群蠢货,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再说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中原人士,那样的天子你为他拼命做干什么?退一万步讲,你们这几个人上去还不够犬戎塞牙缝的。”公羊易没想到这么一位出名的人物开口就骂,直接愣了神,想了想说:“太史公,我父母虽然都是戎族,但是我自小是在中原长大的,教我养我的都是中原人。我的伯父公羊轩,大家都叫他做公羊子,他教我为人最重要的就是忠义。现在我阿爹回国就义,让我来尽忠,我们一门忠烈视死如归,而所有飞虎卒的同袍何尝不是这样,就请太史公您成全我们的忠义。”伯阳甫指着公羊易说道:“你,你,唉……”公羊易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伯阳甫继续说道:“嗯,知其不可而为之,在这人不如狗的乱世,在这人心不古的四海列国,居然还有你们这样一群傻子,这样一群忠义无双的傻子。”公羊易见他一会开骂,一会开夸,被整的更懵了,已经想好的词也忘得一干二净。只见伯阳甫正色道:“好了,为了不连累这些猎户,老夫决定一人带你们抄小路上去。但是在此之前,老夫有个疑惑需要你解答。”公羊易赶忙行礼道:“太史公您请说。”伯阳甫突然嬉皮笑脸的道:“你和你那个小媳妇成亲没有啊?孩子有几个了?都多大啦?”公羊易做梦也想不到堂堂太史公在情况如此危急的时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讷讷的说道:“嗯,嗯,这个,那个潘月姑娘依然待嫁闺中,小子也未婚配。”“那太好了,老夫的孙儿也未婚配,这样,事后你送那潘月姑娘来王城与我孙儿成亲,到时候让司徒大人当大媒,婚礼的乐曲嘛,就用上次在你们毕国写的那首。”公羊易哭笑不得,恭恭敬敬的道:“这个,恐怕还得请潘月姑娘的家人和她本人定夺一下。”伯阳甫眼中闪出狡黠的光芒,说道:“也对,不过老夫伯阳甫的名字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做老夫的孙媳妇是她潘家几世也修不来的福分,想来她的家人必定同意?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她家人同意了,那也由不得她了。再说了,老夫是什么人?老夫的孙儿也是一表人才,难道能亏待了自家的孙媳妇么?”公羊易一想确实有理,当即开始着急的说:“那个,太史公,情势危急,小子先回去叫大伙过来了。”伯阳甫笑笑说:“你若是现在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夫就不带你去,或者说你若是带人回来时还能找到我,老夫就带你们去。”公羊易只能回身说道:“太史公,这潘月姑娘想来是不能嫁给令孙了。”“为什么?快说!”公羊易大声说道:“因为我和她两情相悦,除了对方,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爱人了!”公羊易吃惊的看了看自己,红着脸又看了看伯阳甫。“早这么说不就行了么?”伯阳甫微笑着说。“小娃子,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和如花似玉的爱人,为了一个不把天下苍生放在眼里的天子合适么?天子天子,天选之子,不仁不义的人恐怕是连老天也不会选择的,所以你啊,尽忠可以,但没必要赴死,尽忠应该,可不要愚忠。你要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那个如花似玉的小潘月不就做了老夫的孙媳妇了么?是不是这个理儿你好好想想。”公羊易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突然伯阳甫用力拍了一下手打破了公羊易的沉思:“让你想想,你不会在路上想么?快去快回,我老人家可是很忙的。”公羊易赶忙回身奔去。伯阳甫大叫一声:“等等”。公羊易赶忙跑回来,带着询问的眼色看着伯阳甫。“你们在王城应该拿了不少粮食,御厨老尹做的烧饼好吃的很,你多拿几个过来让老夫解解馋。”公羊易都快被整的吐血了,胡乱答应了一声,怕这个老人家再出什么难题,就一溜烟的跑去寻找战马,跑步的速度估计此生都没这么快过。 第10章 浊酒满爵红颜迟 公羊易找到马匹,一路驰回驻地,禀告了毕明,毕明说派出去的战士里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公羊易说了刚才遇到埋伏和伯阳甫的事情,毕明无可奈何,而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寻找和默哀那些失踪甚至死去的战友,只能命令仅剩31人的飞虎卒跟着公羊易一同去寻找伯阳甫。伯阳甫正坐在一个巨大的树墩上举着一个已经泛出青色的铜酒爵慢慢呷着酒。看到众人来了,小心的收起酒爵。 “太史公,我们来了。” “你们来了,小娃子们。”毕明向着伯阳甫行礼:“久闻太史公大名,今日终于能见到您了。”伯阳甫漫不经心的抱拳还礼,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公羊易:“那个,你不会是?”公羊易当时只想着赶紧离开伯阳甫,并没有记全当时的话,现在隐隐感觉事情不妙,忘了这个老人家的嘱托,那会是多大的灾难。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那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伯阳甫慈祥的面庞开始变得阴郁不定,怀疑,失望,愤怒的表情赶着场般轮番在脸上出现。公羊易则是从恭敬的表情变得手足无措,狐疑,恐惧,恍然大悟,赶忙说:“太史公明鉴,之前战友们拿光了烧饼做干粮,他们现在还没回来,想想有可能是被犬戎劫走了。况且犬戎曾经打进皇宫,烧饼肯定拿了很多,甚至连御厨老尹本人可能也被犬戎抓了,所以咱们如果能救到陛下肯定就能满足太史公的口福了。”伯阳甫听完后,像看着傻子一样盯着公羊易:“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刚才浪费这许多时间,你们赶紧扶我上马呀!”毕明等人听得不知所云,但还是七手八脚的扶着伯阳甫上了马。伯阳甫慢悠悠的骑着自己的坐骑走着,嘴里还不时的哼着小调。后面那些飞虎卒都开始沉不住气了,但是看毕明还在坚持,也就没有人敢发作。天色渐暗,伯阳甫突然狠狠的挥鞭抽马,马匹吃痛,四个蹄子开始飞奔起来,众人见伯阳甫加速,也就飞奔了起来。伯阳甫直奔到一处瀑布旁边停了下来,飞速跳下马来往马屁股上一拍,马匹继续往前跑着,伯阳甫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根本不像这个年纪所应该有的身手。其他士卒也纷纷赶到,学习伯阳甫的动作,让马匹继续向前跑去。紧接着伯阳甫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招呼公羊易来背他,由于天色太暗,公羊易没看到,还想继续往前走。可是没走两步就被毕明狠狠的踹了一脚屁股,他回过头看着毕明满脸怒容的瞪着他指了指伯阳甫,又指了指他的背,公羊易无奈只好过来背上老人家。伯阳甫指了指瀑布,众人不知是什么意思,纷纷望向他,伯阳甫用左手指头比作人,右手四个指头紧闭,他食指和小拇指扳开右手中间的位置,左手顺势钻了过去。众人方才明白原来是要从瀑布中间进去。伯阳甫敲了敲公羊易的头,公羊易一咬牙,当先踏入水潭中,水深刚刚及到膝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转眼间走到瀑布的位置。虽然此时不是丰水期,但是瀑布从十几尺的崖壁上泼下来,仍然具有很大的威势。伯阳甫低喝:“冲进去!”公羊易喉头动了动,一鼓作气闭着眼向着瀑布冲去,突然感到脚下干燥了一些,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但明显是一个开阔的山洞。身后,战友们随着公羊易鱼贯而入。 伯阳甫待众人都进来对着他们说道:“这次申国联合犬戎一起进攻,有一些中原人当奸细很正常,你们派出那么多人只回来这么一个小娃子,就说明你们的人不是遇到犬戎的埋伏,就是被奸细盯上了他们被抓了去。咱们刚才那么多人一起出动,只要被盯上就很可能被一网打尽,所以刚才行动时先慢后快让那些奸细找不到咱们。嘿嘿,而且那几个不要脸的东西在这半夜时分看着刚才大队人马突然消失,只剩下马在跑着,怕不是要被吓得丢个三魂六魄的。” 众人恍然大悟,无不称赞着这个不着调老头的心思缜密。“但是有一条”,伯阳甫接着说道,众人屏息静听着,等待他的高见。“经过这大瀑布把我老人家的发型都打乱了,待会拿到烧饼的时候你们这些当兵的要帮我多扛几袋下来。” 众人鸦雀无声了片刻,毕明赶紧笑笑缓解气氛:“太史公,我们刚才进的匆忙,火折子都被水打湿了,您看这里黑洞洞的也看不清该怎么办。” “唉,老夫还能靠你们做什么呢?小娃子,往前走十步,左移三步,在三层叠石下就有火折子和火把。” 公羊易摸黑走去,捡起东西,共有10个火把,分给战友后,整个山洞亮了起来。众人不敢耽搁,开始列队前进。 洞穴道路蜿蜒向上,坑坑洼洼的显然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走着走着,伯阳甫在公羊易背上轻声低唱着:“小妹子呦,天黑你莫怕暗,哥哥为你点火把;小妹子呦,天冷你莫怕寒,哥哥为你披长褂;小妹子呦,生病莫要忙,哥哥为你采药尝;小妹子哟,贼至莫着忙,哥哥为你上战场;小妹子呦,哥哥为你九死一生回家中,奈何你家红烛满夜似天长;小妹子呦,哥哥为你日日夜夜牵肚肠,奈何再见你时泪洒浴红妆。” 歌声虽小,却如泣如诉,狭窄甬道里的将士们无言的听着,默默的走着,悄悄的哭着,深深的念着远在家乡的爱人,为这波诡云谲的时势下的爱情忐忑不已。公羊易也不例外,他听得歌中的男女终不能在一起,心中一片感伤,可是当他想起潘月那双因快乐而会笑的眼睛,那张因生气而微噘的小嘴,他的嘴角不自觉的高高扬起,“阿月一定会和我走到一起的”,他高兴的点了点头。伯阳甫见他突然点头,就问他为什么。此时公羊易心中甜甜的,只是觉得这个怪老头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好感多了很多,便问道:“太史公,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么?我没有听过啊。”伯阳甫一愣,过了半晌才说道:“大概是50年前,宣王刚刚继位,国人暴动后犬戎趁乱大举入侵,我当时还是个小猎人,也入伍去保家卫国。而那个和我青梅竹马的姑娘却嫁给了子爵。这条甬道,就是我们年幼时常来玩的。”公羊易说:“这个姑娘是不是贪图名利?”伯阳甫摇摇头:“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时局风雨飘摇,我们都是时代的牺牲品。”公羊易又问道:“那您恨这个姑娘么?还是恨那个子爵。”伯阳甫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之前珍藏的酒爵说道:“看到这个已经泛青的酒爵了么?它是我的老朋友,不管走到哪里,即使是天子赐酒我也只用它来盛。”公羊易不知道这个老人家又要耍什么花招,想说话却不敢答话。伯阳甫看他不答,便猜到了他的想法,苦笑一声接着说道:“当时我们打了胜仗,天子吩咐犒赏士卒,我早就念着她,和将军说了要退伍,不要一分赏赐,脱了军服就往家跑去。我的父母兄弟看我回家后,都为我大难不死而高兴,可是很快便不再言语。我问家人是怎么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想了想觉得不妙,便冲到她家,发现早已空无一人,问了一个乡亲才知道当天是她的大喜之日,我问明方位,便又跑进城里,跑向子爵府。那时我家很贫穷,没有马匹只能跑着去。我跑呀跑,从巳时(上午11时)跑到申时(下午17点),从申时跑到戌时(晚21点),中间没有吃一粒米,没有喝一滴水,没有休一刻钟,直到看着子爵府红烛满天,宾客满堂,我才感到疲累不堪,一交坐倒在地。”伯阳甫眼中显出颓废的光继续说道:“门内丝竹之声不绝, 我站起来进门,挨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她身着红妆盈盈与子爵行礼,再看看身边的子爵丰神俊秀,两人确实是相配啊。礼仪结束,她也发现了我的存在——这个满身臭汗,一幅狼狈的穷小子。我发现她的身形开始轻微的震颤,泪水顺着洁白的脖颈涔涔流下,我那时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不是我没有勇气带走她,而是我没有勇气让她跟着一个穷小子过朝不保夕的生活。”“然后呢?”公羊易听伯阳甫说的动情,也开始关心着。“她被子爵大人牵着手走进了内堂,没有回头看一眼,我随着人流的走动漫无目的的走到了一张桌上坐下。突然,一个侍女过来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铜酒爵,告诉我那是子爵夫人送给我的。” 伯阳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时说着,酒爵酒爵,以酒诀别,永世诀别。既然你这样想,我就满足你!” “我开始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似乎有人劝我,但是我没有答话,还是自顾自的喝酒,我恨意满满,恨子爵抢走我的爱人,恨家人没有通知我,恨她没有守住信念,恨自己没有勇气伸出手。直到人们渐渐散去,我失去意识……” 伯阳甫语调滞涩,可以看出他扒开了自己的重重心事,继续讲道:“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日中时分,我睁开眼,转头看到一堆堆柴垛,不知是在哪里的柴房。浑身的酒气混合着汗味刺激的我胃部一阵痉挛,却没有丝毫东西可被搜刮出来。我失魂落魄的走出柴房,看着子爵府的佣人们还在忙着收拾昨晚那些快乐的痕迹。我苦笑两声,因为所有的快乐都已与我无关。我无神的往家走,摸出了那个铜酒爵,黄铜色反射的太阳光让我根本睁不开眼。就是这阵光让我突然脑中一片清明,谁也不恨了。子爵大人不知道我们曾经相爱,甚至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并不是他拆散了我的姻缘;我在外面作战家里人也很难通知到我,即使通知到我,我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做逃兵,这样我们只能隐姓埋名一辈子;昨晚她与我诀别,那是因她心中有我,放不下我,可是这事终须有个了结;至于我自己,没有做出那个愚蠢的行动来,没有破坏三个家庭,这也没什么可恨的。” “最后,我迈开大步走回家,心中对她的牵挂只存在于这个铜酒爵之上,然后开始奋发学习。没想到后面学文有成,也入了仕途,可是终究不再与她见面过。”说道这里,伯阳甫小心翼翼的收起酒爵,长吁了一口气。公羊易一番伤感,刚想说些什么,伯阳甫就招呼大家停下:“前面有道暗门,直通山腰的要塞之侧,咱们休整一下准备杀出去。” 第11章 一诺如金义如山 飞虎卒掏出干粮吃了起来,略微休整一会便整队出发。打开暗门,悄悄的潜行出门,只见山上火把攒动,如同一条长蛇般向上挪动着。 伯阳甫说道:“山下的防线被突破了,天子危险了。” 毕明商量道:“太史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直接杀上去么?” 伯阳甫正色道:“现在并不知道具体战况,咱们这样上去恐怕救不了陛下,还白白送了性命,所以应该先夺回山间要塞再做定夺。” 毕明点头称是,命令麾下15名士兵放下长兵器,脱下铠甲只拿短剑突击,剩下的留下接应并保护伯阳甫。公羊易带领突击队,他们每个人都咬着短棍,避免发出声响,贴着要塞木墙慢慢靠近门口,只听见几个犬戎士兵高兴的烤着火吃着东西,根本没有人巡逻。飞虎卒慢慢摸进要塞大门,开始分拨暗杀犬戎士兵,不到半个时辰,犬戎50余人就被屠杀殆尽,反观毕虎卒只有一位士兵受了轻伤。公羊易去招呼伯阳甫、毕明等人进去。伯阳甫赞叹道:“不动如山,动若脱兔,嗯,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强军!” 毕明苦笑道:“可惜这全天下最精锐的强军也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一阵伤感袭来,众人默然无声的进到要塞中,正准备商议对策时,有士兵报告说发现了几个周国俘虏并抬了上来。当火光忽明忽暗的照在几名俘虏脸上时,公羊易、伯阳甫等人大惊失色,一起扑上前来查看,原来几人中那位受伤最重的居然是姬友。只见姬友本是蓝色的华服已经变成了红色与黑色的结合体,就像岩浆喷射后与大地的融合,而中间一个伤口上,恰如火山口一样,血液还在止不住的从中流出来。他的眼睛紧闭,当发现这么多人注视着他时,他猛然想睁开眼,却被火光刺的紧紧闭上。疼痛和激动同时刺激着这位坚韧的司徒大人,终于,他剧烈的咳嗽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们,居然赶上来了,很好,很好。” 他转头意外的看见了伯阳甫:“太史公,你也来了。” 伯阳甫握着老友的手:“司徒,你本来可以带着卫戍部队走啊,去你的封地,申国要找的只有陛下和那个不要脸的虢石父,你要……” 姬友摆摆手说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不能走。主辱臣死,我一定要走完自己的臣子之道的。” 伯阳甫的表情有点奇怪:“嗯,主辱臣死,可是,那个,那个……” 姬友一愣,笑了笑说道:“你已经做了平头百姓,不再尽忠也不碍事的”,他太了解这些老同事的性格了。伯阳甫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又被姬友打断了。“咱哥俩聊了半辈子,我时间不多了,你就让我先和这些年轻人说说话。” 姬友顿了顿,用尽可能庄严的声音说道:“毕国的将士们,你们的勇武早已名动天下,你们的忠义也将名传千古,大周能有你们这样的将士就必定能够延续下去。”说着,伯阳甫使劲喘了几口大气。紧接着他挥了挥手把公羊易叫到身边说道:“孩子,你很好,我没有看错你。” 公羊易由于激动而颤抖的说道:“能得到司徒大人的夸奖,小子死而无憾!” 姬友微笑着说:“现在的形势已经回天乏术,何必非要赴死呢?你们年轻人这么有本领,大,大,大可以有用之身好好辅佐将倾之周室。” “这……” “孩子”,姬友悄声说道:“我为公为民一世,但是现在却有一份私心,希望你能帮我。” “司徒您说”,公羊易只觉得光荣无比,气血上涌。 “感于世事维艰,我便早将族人迁到郑地,我能看出你将来必能成为当世名将,我儿掘突还需要你多多帮忙啊。” “这……”公羊易完全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听到这样的话,他本来已经打定了殉国的主意,可是姬友的话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更何况天下为公的司徒大人居然提到了这么隐私的事情,足以证明姬友对他的信任和重视。 “孩子”,姬友颤抖的说道,“这是我最后一点心愿你也不能帮我完成么?” 公羊易胸中一热,昂然道:“小子必定完成司徒的重托。”公羊易虽然只与姬友有数面之缘,但是早已为他的人品和忠义所倾倒,至于让他帮助自己的儿子,这更是人之常情,并不算很重的私心,看着眼前已然垂危的偶像,公羊易决心帮助姬友实现这最后的愿望。 姬友微笑着说:“好孩子,你和你的同僚要好好活下去,毕国不是你的极限,我家的郑国不是,天子家也不是,只有天下才是。好啦,去叫太史公来,我还有几句话交代。” 公羊易去叫了伯阳甫后退开几步暗自想着刚才姬友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所措。“太史公啊,老哥哥要走了,你智勇双全,定要竭尽心力护住这些义士周全,拯救天下就靠他们了。”说着慢慢举起手想要抱拳行礼。 “好了司徒,老朽不靠谱了一辈子,现在也要油尽灯枯了,定不负阿兄之托。”伯阳甫重重的握住姬友的手。 “好,好,好……”只听的姬友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直到毫无声息。 夜风习习,时间仿佛凝固;蝉声阵阵,世间更显寂寥。众人肃立,为这位乱世忠臣的陨落伤心不已。伯阳甫两行清泪涔涔落下,长叹一声摆摆手让众人先出去。飞虎卒把被俘虏的周兵抬出要塞,他们身上都挂了彩而且士气低落,毕明让轻伤的人搀扶重伤的人从密道撤退,众人拜谢而去,忽然有一名伤了右臂的士兵跑回来,神情殷切却欲言又止。毕明出声询问,那人说:“小人名叫崔正,我们都很感谢诸位毕国英雄的救命之恩,也很敬佩诸位的勇武,但是以不足百人的仁义之军想要抵抗山上数万的虎狼之辈,那无疑有点,有点,那个……” “以卵击石对?”一名飞虎卒士兵嘴快说了出来。 不等崔正回答,毕明凛然说道:“天下的事不是说都需要考虑周详才能去做的,古有伯夷叔齐守忠,今有我等飞虎就义!现在外族入侵,华夏不稳,或许以我们这几十人的牺牲就能换来天下壮士的同仇敌忾,给华夏大地和万千黎明百姓一份安稳!行了,今晚天下可能就有巨变,你赶紧下山逃命去,其他人休整一下,咱们等太史公一起出发。” 崔正不为所动,看着飞虎卒四散休息,忽然奔到毕明身后拜倒在地,朗声说道:“诸位英雄无匹,我也不甘落后,希望诸位不要嫌弃我本领低微,让我也有捐躯报国的机会,我会戎语,肯定有些用处的。” 毕明看着眼前这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非常欣慰:“好,好,从此你就是飞虎卒的一员。” 片刻后,伯阳甫慢慢的颓然走出,可是当迈出要塞门后,整个人精神一振,仿佛年轻了十余岁,毕明简单和伯阳甫说了崔正的事,伯阳甫微微点头温言鼓励了崔正两句,然后指了指犬戎士兵的尸体说道:“大家赶紧换上他们的衣服,咱们混到山上想办法救天子。我和崔正懂戎语,万一有对答的时候你们不要说话,你们一定要听我指挥。” “诺!” 飞虎卒迅速行动,由伯阳甫带头换起了衣服。月明星稀,一行人在皎洁的月光下整齐的排成两队静悄悄的前进着,这次伯阳甫居然不需要别人背着,在飞虎卒的簇拥下健步如飞。走了没多久,突然从草丛中窜出十余名犬戎士兵拦住了队伍的去路,用戎语大声喝问,伯阳甫回答了几句,犬戎士兵声音更加严厉,伯阳甫沉声喊了句:“动手,一个也别放走,但要留个活口!” 飞虎卒瞬间变阵,后队的人迅速围成圈子,犬戎士兵又惊又怒,挥舞兵器奋力抵抗,可是用不了十分钟就被屠戮殆尽,仅剩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还在负隅抵抗着,他的佩剑舞的密不透风,力道奇大,甚至几名士兵的武器都被打到。打斗持续了一会,敌将体力渐感不支,一名飞虎卒官兵一戈杆扫到他腿上,敌将一个踉跄,公羊易紧跟着一个扫堂腿,敌将重重的摔倒在地,飞虎卒一拥而上把敌人五花大绑。伯阳甫上前叽里咕噜的盘问了半天,敌将狡猾异常且顽固不化,只听得伯阳甫语气一会温柔一会严厉,始终不得要领。 众人奇怪为什么会露出破绽,引得犬戎哨兵搜查。伯阳甫无奈的说道:“大概是因为戎族不习惯列阵而行,咱们行进的太整齐被看了出来,之后大家再前进的时候散乱一些”,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堂堂大周是如何被这些乌合之众击败的啊。眼下这个人狡猾的很,不像是平凡之辈,带他走说不定有奇效。你们给他换上你们的衣服,一定看紧他!” 众人答应后整顿片刻,开始成群的前进。有了之前的经验,一路上犬戎的哨兵居然也没有拦路盘查,那名敌将起初多次试着挣脱束缚,可是每一次尝试都换来一顿毒打也就逐渐消停了下来。一直走到午夜时分,忽听得前面喊杀声和欢呼声彼此起伏的传来,飞虎卒们迫不及待的想冲过去一探究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伯阳甫,因为在他们心中他已俨然是这群人的统帅。伯阳甫命令两名战士疾速前去哨探,其余人保持原来的速度前进。 不一会哨探回报:“敌人追上了天子的卫队,前锋已经开始交战,幸亏地上洒满了财物辎重,引得犬戎部队哄抢,才拖慢了他们的进攻速度。” 所有人都皱着眉头,伯阳甫一言不发带领众人前去,前面是一片水瓶一样的战场,地上满是财物和周军尸体,眼看周军用战车连在一起临时搭起了防御阵地,但是正面的几辆战车已残破不堪,估计撑不了多久。 形势危机万分,毕明询问下一步计划,伯阳甫开口说道…… 第12章 烈焰耀空天地开 只听得伯阳甫说道:“你别光问我啊,我哪知道该怎么办?” 看得毕明等人错愕的神情,伯阳甫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不甚合适,于是整了整衣衫,清清嗓子正色道:“现在局势不明,我们这点人冲上去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咱们先假装抢东西不要露出破绽,一切静观其变。” 众人一想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就都开始抢东西,幸亏有不少犬戎士兵生怕捞不到好处,从山下不断三三两两跑上来开抢,飞虎卒一行人就不至于显得很突兀。 伯阳甫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犬戎这么强攻进展不快啊,为什么不用火攻破周军的战车阵?犬戎也就算了,虢石父申侯计谋百出怎么会连这点都想不到。”崔正凑到伯阳甫身边说:“骊山最近晚上的山风很大,此时正是对向风,申侯怕反烧了自家部队。” 不一会儿,果然从周军隐藏的山谷中传来一阵大风,不少衣物等轻的物品被吹到大队后边来,犬戎部队面对金银财宝根本腾不出手来抢这些,申国这次请来犬戎做盟友,早已答应战利品全部给他们,所以申国士兵面对满山的财物只有干咽口水的份。面对这个情况,其实周军用火攻是完全正确且唯一正确的办法,但是一来大部队被追击,一般人心慌意乱时候想的就不周全;二来在姬友受伤被擒后,大军由虢石父统领,他没什么能力,只是和亲信躲在角落里筹划着跑路的办法不让任何人靠近,之后胡乱发布一些指令让士兵据守,有见识的军士想到计策也见不到这个莫测高深的主帅陈说,所以周军并没有利用优势进行反击。申侯也害怕周军火攻,所以就派小部分部队去进攻,剩下的一多半人做着预备队,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恨周幽王,但是越到关键时刻他就越谨慎,实在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另外一边,伯阳甫说:“有了,咱们就利用风向慢慢挤到车阵前用火攻!只要周军趁乱能一起杀出,咱们合兵一处说不定能有机会。” 崔正补充道:“咱们还可以多收集衣物这些易燃品,沿路摆放好,等一阵大风火势就能窜的更快。” 伯阳甫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小子倒是挺机灵的,如果这次咱们都能活着,公羊易那臭小子和他这一武一文说不定能做出点功绩来。”紧接着又说道:“可是这个办法不一定能扭转战局,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毕明立马安排人手,崔正右手有伤,不适宜直接上阵前,就将他留下看着俘虏。同时害怕他一人不安全就让公羊易这个武艺高强的手下一并留下看守,当然他明白阵前的火攻是九死一生,他与公羊诚的战友情谊深重又看到周朝这些大员对他的看重,也希望给这个年轻人一线活路。伯阳甫这个老油条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毕明的意图,他不会说破,因为他也想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就在众军士收集不少易燃物准备行动时,伯阳甫突然灵光一闪,回过头来对公羊易说:“小娃子,待会你要留神,如果我们能逼出申侯或者犬戎酋长出阵,你可以伺机擒住他,说不定咱们就能成功了。” 公羊易重重点头,向伯阳甫抱拳道:“太史公,小子必定不负重托,万死不辞!” 伯阳甫笑笑:“不负重托就行了,记住你要是万死不辞的话,小潘月就是我孙媳妇了。所以啊,不要硬拼,性命才是第一位的”,说罢头也不回的跟在队伍中间走了。 公羊易脸一红,他明白伯阳甫此行凶多吉少,让潘月做孙媳妇的事只是说笑而已,但是现在潘月究竟怎么样了,爹爹回去能不能抵挡星河的进攻,毕国的未来如何……越想越多,突然哑然失笑,明明自己一个时辰后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数,还想这些干什么,可是潘月那明媚的笑颜却久久映衬在头上那轮明月之中。 “小兄弟,小兄弟!”崔正叫了公羊易几声,公羊易才从万千思虑中缓过神来,两人一同押着俘虏隐藏到一块大石头后边,冷冷的看着战场的局势。 只见飞虎卒组成一个圆形慢慢的向山上的阵前挤去,边走边散落衣服,并且前队散衣服,后队就用石头压住,一行人做的很小心。大风越刮越猛,申侯看到周军依然不用火攻,放下心来又派了一队人马去参与对战车阵的进攻,场面更加混乱。 飞虎卒好不容易挤到阵前了,眼看前方还有几千人在进攻,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前进了,伯阳甫命令动手,毕明命众人放火点着衣物,飞虎卒齐声大喝,即使只有30人也有千人的威势,瞬间扑向背对他们的敌人,那些敌人不明就里,不知道自己人为什么会突然放火,又为大喝的声音吓的失了神,想转身御敌却乱成一堆,只有被砍杀的份,敌人数量足足有两百多倍,飞虎卒不敢拖沓都是一击毙敌,饶是如此,依然有数不清的敌人挡在前面。 而山下的衣物随风起火,狂风肆虐瞬间形成一条火龙,烧伤了众多敌人,战场也就被迅速分割成山上与山下两部分,互相不能救援。飞虎卒和周军一阵欢呼,毕明对着周军阵地放声大呼:“兄弟们快出来助阵,我们一起打败敌军!” 阵中周军看到变化突起,想要冲出去助阵,可是碍于虢石父坚守的命令不敢出动,有名军官飞奔到虢石父藏身的营帐外想上报战况,却被虢石父的贴身侍卫挡在营外,那名军官急的说道:“战机稍纵即逝,请快点通传上卿大人”。守卫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推开军官:“上卿大人运筹帷幄,哪里轮得到你说话的份,赶紧回你的岗位驻守,否则将你就地正法!” 那名军官气不过,硬生生撞开层层守卫闯进去大喊:“上卿大人!外面有几十名穿着犬戎军服的战士放火攻击敌军,并且砍杀了众多阵前的敌人,现在敌军一片混乱,那批人还要我们赶紧冲出去帮他们。我们如今仅剩几千人,只是据守的话恐怕撑不过去,下官觉得如果趁乱进攻,说不定能大获全胜,请上卿大人下令出战!” 不料虢石父正商量着逃跑的事宜,看到有人闯入怕撞破了他的秘密,怒不可遏的吼道:“你,你,你这个奸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动摇军心,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斩了以正军法!”随即传下命令说:“既然这火是犬戎士兵放的就必定是敌人的诡计,诱我们出军想歼灭我等,这点雕虫小技早被上卿大人我识破了,刚才那名扰乱军心的叛徒已就地正法,众军将士各守岗位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斩!有再来我这动摇军心的,杀无赦!” 就这样,周军想出战也不敢了,一个个垂头丧气,伤心不已。山下的敌人被火势所阻碍,暂时上不来。可是山上的敌人经过短暂的混乱后逐渐恢复了秩序,已经有军官开始指挥反击,飞虎卒虽然出其不意的击杀了五百多敌军,但是军队数量毕竟相差几百倍,即使他们精锐无匹,也已经被敌人团团包围,形势岌岌可危。周军有些将士不忍心,可也只能在阵地中放冷箭助阵,很显然这种级别的帮助对于战局影响并不大。 飞虎卒们背靠背围成一圈将伯阳甫和毕明围在中间奋勇抵抗,每个人都要对付十几名敌人,时间一长,不断有人受伤或被击杀,每当有人倒地,飞虎卒就会靠近一些依然组成圈子,根本无暇去看战友的情况。更可怕的是,这股大风渐渐转小并趋于停止。 眼看飞虎卒只剩下十来人,伯阳甫明白机会已经没了,正在准备引颈受戳的时候,突然好像看到山下混乱逐渐平息,似乎是有大员来稳定军心,但是敌军围困数重让他看不太清,于是伯阳甫对毕明说:“将军,周军已经不可能来助战了,为今之计只有试试擒贼擒王,山下不知是不是敌军主帅现身了,所以要请你率队将这包围打开一个口子让我得知,因为我们在山下还有公羊易这一颗棋子。” 毕明清楚这是最后一搏了,重重点头向伯阳甫一抱拳:“太史公保重。”命令众人保护好太史公,随即用尽全身的力量纵声长啸,整个山谷为之震颤,不停的回荡着毕明那声嘶力竭又视死如归的啸声,然后用力挥舞着缴获的敌军巨斧,才两下就削倒了六名敌人,敌军气势为之一夺纷纷不自觉的后退。毕明带了两名勇士朝着山下开始进行最后的冲锋,毕明只顾砍削前冲,旁边两人用武器尽力挡去刺向毕明的长矛,搏命的一冲居然让这三人杀出一条血路,如同神话中盘古用神斧劈开了天地,围困几重的敌人开始瓦解崩溃。 第13章 盛怒匹夫可改天 毕明三人的冲锋为伯阳甫的视野打开了一个口子,只见一队孔武的卫兵簇拥着四匹白马拉着的一部华贵战车缓步在山下军中行动,车上的老者从容不迫的指挥灭火安抚军心,伯阳甫大概认出这个就是申侯;另外一侧有一名犬戎大员带着几位将军也开始安稳军心,不同的是他用的是鞭子去招呼那些乱兵,伯阳甫猜测这可能就是犬戎此次派来的总指挥大酋长孛丁。孛丁能战善战武艺高强,虽然是戎人比较粗鲁,可是既然能做到仅次于王族的大酋长的位置,必定有着过人之处,比如他能屈能伸的性格在戎人中就并不多见。孛丁在几天的战斗中接连见识了申侯的冷静和本领,周军大司徒姬友接连设下巧计埋伏都被姬友看穿,最后还落得重伤身死的下场,他非常佩服的同时也忌惮着申侯。 乱军在二人无意中宽严有度的配合稳定中,山下的大军逐渐扑灭了大火并恢复了秩序,二人开始指挥士兵处理从山上冲下来的毕明。 毕明冲出两百多步,可是身旁两名将士却没能活下来,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自己的巨斧也断成两截,终于被擒获,满身血污的押往申侯的战车。只见申侯的战车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审问毕明。 伯阳甫要让公羊易认出哪个是申侯,而且还得想办法让他的卫兵减少些才能让他有机会接近申侯,思考片刻便有了主意,大喊道:“是申侯大人么?我是前太史伯阳甫”!恰巧一阵风又疾速刮来,声音送到了山下,立马就有人前去报信。 不过一会,几名卫兵跑上山来命令军队停止进攻,并将包围圈让出一个小口子,伯阳甫带着仅剩的几名飞虎卒扔下武器准备下山,他缓步踱出包围圈,申侯的卫兵伸出武器挡住了其余的人。伯阳甫回头看了一眼,继续佝偻着背漠不关心的前进着。不知走了多久,山上山下的申戎联军和战车阵中的周军共几万人的目光都被这位缓慢前行的老年人所吸引,月光仿佛追光般照亮了他来时的路,这一刻静悄悄的时间已经停止,没有了喧嚣,没有了硝烟,没有了权力的争夺,没有了你死我活的相拼。毕明五花大绑的跪在申侯车前,散乱的头发和满眼的鲜血已经让他看不清面前的一切,但是难得的是,此刻他的心是一片宁静的。 伯阳甫缓缓走来,作了一揖:“侯爷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申侯还了一揖淡淡的说:“太史公你好”。 伯阳甫道:“侯爷最近怎么有空离开封地来骊山玩啊,莫不是骊山的温泉浴太舒服让侯爷忘不掉啊。” 申侯不知道伯阳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口敷衍道:“唉,老朽不才,外孙被欺辱了,只好替他出出头,今天也是恰好路过这骊山嘛。” 伯阳甫继续道:“会不会是哪个玩起来没大没小的王子下手重了些呢,孩子们玩耍时候这个是难免的,难道有哪个不开眼的不知道侯爷乃王亲国戚又智谋卓绝,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申侯摆摆手:“哪里哪里,太史公名满天下才是天下人敬仰的大名人,至于老朽啊,也不过在家读读书,晒晒太阳,谁还会在乎老朽过去那些虚名啊” 伯阳甫讽刺道:“哎呦,侯爷可是过谦啦,不知道您老人家从哪里得到的宝书,居然有这联戎制周的绝技,下官也想在晒太阳的时候学学,不知侯爷可否割爱将宝书借给下官开开眼界?” 申侯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却显得好像根本不以为意的样子拱拱手说道:“既然是太史公有命,那么老朽一定尽力完成,等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回家让手下,不,我要亲自找到太史公说的这本宝书送到府上。” 即使如伯阳甫这般见过大场面的人,看到申侯一番如同变脸的样子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知道申侯沽名钓誉,绝对不会杀了天下闻名的自己,甚至还会借用他的身份在后续的行动中为外孙登基增加正统性和法理性。可是申侯这个家伙城府极深,如果不能靠一番装疯卖傻的言论激怒他,让他露出破绽或者派出卫士让场面混乱些,那么公羊易根本就不会有机会接近他。伯阳甫眼睛悄悄扫了一眼周围,四周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公羊易躲在哪里,只能暗暗叹口气,抖擞精神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家常。 申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对答两句,自然无比,既不显得着急,也不显得做作。 伯阳甫绞尽脑汁,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医卜农猎,诗书礼乐,甚至天外飞仙这种道听途说的事都扯出来了,申侯依然不为所动,依然能跟着对答如流,依然冷静的像一汪潭水,伯阳甫越说越惊,语句已经稍显停滞。 孛丁刚才也见到了这个令万众瞩目的老头,感到非常的好奇,他命令属下驾车来到了附近。犬戎的翻译低声将伯阳甫的话都翻译给孛丁,孛丁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听越迷糊,只感觉眼前金星乱转,突然差点从车上摔下去,手下人扶好他,孛丁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戎骂。 伯阳甫懂得戎语,一看孛丁这个大老粗来了,顿感希望满满有了兴致,他不看孛丁,却在每句话中加入讽刺犬戎的话,说什么脏的连狗都嫌弃,智力还不如麻雀等等。犬戎翻译很生气的把话原封不动的翻给孛丁,孛丁气愤不已,想发作却看见申侯平静的望着伯阳甫,偶尔还优雅的反驳几句,孛丁一想不能比对方差太多就也强自镇定下来,假装恬淡自得的样子。那翻译已经气的忍不住了,开始不停的添油加醋,眼见孛丁还是不为所动,便开始有意的慢慢将翻译的声音扩大。很多犬戎士兵听到翻译的话后,放下手头的活怒气冲冲的盯着伯阳甫,他们首先望向孛丁,可是孛丁一副淡然的神情,主帅都不生气,犬戎士兵也就只能紧握拳头不敢动手,伯阳甫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假装看不见加快语速说着。 终于,一名犬戎士兵忍不住一矛朝着伯阳甫掷去,伯阳甫敏捷的退开几步,长矛在他面前5步的地方深深扎进土里。犬戎士兵见有人动手,几百名士兵一齐向伯阳甫冲去,申侯赶忙命令卫士挡住,随后大声质问:“太史公你今天究竟想干什么?老朽看你是前朝名臣的份上对你礼遇有加,你在这里拖延时间我就不说了,可是你这样挑拨离间,难道是为那个昏君出主意么?你要想想是谁害得你辞官回家,是谁信了妖妃,废长立幼坏了天下社稷!” 伯阳甫搞得局势混乱,申侯又情绪激动,心想公羊易和崔正应该能明白他的用意了,索性一咬牙往空地一个箭步奔去,众人看到刚才还是老态龙钟模样的伯阳甫居然动如脱兔都是倍感惊讶,甚至连申侯都是一呆,赶紧命令卫士去捉拿伯阳甫,还不忘加上一句:“抓活的,也别弄伤了他!” 几名卫士跑去,却被伯阳甫避开始终抓不住,申侯只能命令更多的卫士去抓,同时山上的战场又开始战斗,而山下的众军也开始继续抢物资,甚至连申军都开始加入哄抢的队伍。 公羊易和崔正从一早就在关注着形势,从火攻开始到毕明冲阵,公羊易看到毕明被抓生死未卜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就屏息静气的看着伯阳甫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表演。崔正和那两个人认识不久,不比公羊易关心则乱,所以能更沉着冷静的想问题,于是告诉公羊易:“太史公那是想让你认出谁是申侯,并让局势混乱你好下手。行了,赶紧混过去准备动手!” 公羊易微微点头,混进了孛丁的犬戎部队后面,直到两家盟友起了冲突,公羊易往前又走了几步,眼见去抓伯阳甫的卫士越来越多,申侯附近的卫士只有寥寥几人,想见这几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能一击毙敌。 公羊易摸到申侯战车左边,突然跃至半空,骂了两句戎骂(崔正刚教的戎语)掏出两把铜剑抹了两名卫士的脖子,又接着落地的势能一滚同时劈伤了四名卫士的小腿,顿时四人痛的摔倒在地。其实申戎两军的冲突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申军就像劝架的一样,双方顶多就是互相推搡一下,但是穿着犬戎军服还会说戎语的公羊易突然暴起杀人,就让双方都大大吃了一惊,公羊易一鼓作气的往前冲,申侯车上的车夫想驾车逃避,可是周围乌泱泱的都是人根本动不了,就开始挥舞皮鞭抽向公羊易,同时车上的甲士开始反击,一个射箭又准又快,一个挥戈势大力沉,这两名甲士是孪生兄弟,名叫申凯和申志,两兄弟是申国的顶级武士,远近配合威力无比,而申侯还指挥卫士们进行阻击,公羊易一时前进不得。 突然伯阳甫脚不停步的大叫一声:“毕老弟,胜败在你了!” 众人一头雾水,但想的这个老家伙怪异的举动层出不穷,就都释然了。 不一会儿,倒在血泊中的毕明突然一个翻身,用头支地猛的一顶,一个反作用力就站了起来,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刚才伯阳甫问答了半天,他早已听到了申侯的声音,现在又听到申侯指挥的声音,就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向着申侯声音的方向全速奔过去,由于申国众人都在御敌,根本没想到车右边会有人冲来,只听得马匹一阵嘶鸣和一阵清脆的声音,被毕明全速的一撞,几匹白马往左边临空飞出,同时带着战车也向左边倒下滚了好几圈。 公羊易眼明手快朝旁边一闪,几名卫士没看清已被倒下的战车轮子上的利刃刺伤,倒地不起,而车上的申侯和两甲士一车夫也也都被甩出车来,公羊易手起剑落收拾了另外三人,马上回过身来架起申侯,将剑抵在他的咽喉上。对着申侯低喝一声:“让他们都住手!” 申侯还在眩晕中,声音略带懵圈的大喊住手。 众军看见主帅被擒,都停下手来,只见孛丁跳下车子,怒吼道:“你是哪个部落的?叫什么?你怎么能抓申侯阁下呢?” 公羊易用周语大喊道:“你别胡说,小爷我是飞虎卒的公羊伍长,不是什么戎人!” 孛丁听了翻译的话也不生气,气定神闲的说道:“呦,还是天下闻名的飞虎卒啊,你想怎么样?” 公羊易说:“赶紧撤军,回你们老家去,各诸侯的援军近在咫尺,你们若是还不走必定讨不了好的!” 孛丁哈哈一笑:“是么?” 申侯这时已经清醒了,对公羊易嘿嘿冷笑的说:“小兄弟,你倒是很勇敢么,但脑子就不那么好使了,你想想仅仅是抓住我就能改变局势么?” 孛丁笑的更欢了:“申侯阁下果然聪明绝顶,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很是佩服!这样,我向阁下保证,给阁下厚葬之后,我们戎军一定会帮你报仇的,不管是周王、虢石父还有眼前这个小兄弟,我会给他们施以最重的刑罚干掉他们,而且每个人的刑罚都不一样的。对了小兄弟,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立了大功,我奖励你可以先选一种死法,你想想自己比周天子的序列还要靠前,当真是了不得啊!”说罢纵声狂笑两手一挥,犬戎士兵开始慢慢的包围过来。 公羊易和申侯甚至不用翻译也能看出孛丁的得意忘形,但是二人皆无计可施,其实申戎联军的关系本来就没有那么牢不可破,申侯想干掉周幽王让自己的外孙登基,犬戎为了金银财宝和周室的土地,两军满眼看到的都是赤裸裸的利益。 战争之初,申国有申侯这个老谋深算的统帅,犬戎虽然兵多强悍,可是统帅孛丁对申侯自愧不如且敬佩不已,这就是一种战略平衡,而且两军又都为了一起打败周军这个当时的庞然大物般的敌人,所以之前两军才能配合无间。现在眼见得现在周军已是强弩之末,孛丁正好借公羊易之手除掉申侯,然后吞并申军,灭亡周国,说不定自己可以拥军自重称王称霸,以后连犬戎王也不放在眼里,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馅饼。 突然一句戎语从背后传来:“我也可以先让你选一种死法!” 孛丁愤怒的回头,却大惊失色说不出话来。 第14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却说孛丁回头寻找那个敢于挑衅自己的声音,只看见一个“戎兵”押着一人慢慢走来,他的左手举剑搭在旁边被五花大绑的“周军”俘虏身上,受伤的右臂胡乱缠着一些被鲜血染红的白布,在洁白月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渗人,但是孛丁一辈子就在战场上干着刀头舔血的活,这场面简直就是小儿科,自不会受惊。 只是因为他逐渐看清了同样被月光照亮的那名“周军”俘虏的面容,觉得眼熟至极,等他再走近几步,认清了那俨然是小戎王阿苏古。西戎地区本来大大小小的分布着很多的部族,但是近年来其他小部族渐渐都被犬戎吞并,在这些血腥的兼并战争中,犬戎涌现了一批能征惯战的将军,其中的翘楚为“二王三酋四将军”,二王是指犬戎王的两名王子,阿苏古是二王中的小儿子,已有30多岁的年纪,为人勇悍而仗义,魁梧而善良,虽然打仗有一套,但是相对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军痞们,简直就是圣人的存在,之后接触了周的文化和礼乐,更是情不自禁的对周产生了好感,是犬戎高层中少数不主张与周交战的人物。 三酋是指原来被吞并小部族中选出的实力和能力都很出善良众的大酋长,孛丁就是其中之魁;四将军的出身都是牧民或骑兵这种较低的地位,通过屡立战功而达到犬戎的高层,比如星河。 犬戎这次出兵其实是很有野心的,除了孛丁这支主力军要配合攻入周的首都镐京,剩下的部队分路进攻其余京畿诸侯国和准备勤王的周军。“二王”本被安排在犬戎首都坐镇,假如战争失利,就随时接应败军,可是小戎王这次突然不告而来,肯定是别有企图。孛丁的不臣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出军无比顺利,刚刚的变数更是让他有底气幻想起称霸的美梦,那见了阿苏古不免心里有鬼,所以吓得大惊失色。 很快孛丁冷静下来,看到“戎兵”居然押着阿苏古,那么这个“戎兵”肯定也是周人,而且阿苏古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不如趁着夜里众兵将看不清的时候命人干掉他,第二天再假装刚发现,大哭一场,厚葬一番,之后胡乱杀掉几个士兵顶罪就行。可是转念一想,万一阿苏古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假扮被擒,他的卫队或许就在旁边守着,只要自己一行动就立马出动。 一个是皇图霸业的美梦,一个是错失良机的事实,孛丁思来想去真的不愿意舍弃,可是终究不敢那么鲁莽。又思考了片刻,就准备了一个折中的主意,先假装没认出来阿苏古,套问一些信息,如果真的是被擒就当场宰了他;如果阿苏古是假扮的,但卫队不多的话,就想办法来个借刀杀人,让那个假扮戎兵的周人动手铲除阿苏古;再如果戎王就是派大部队保护阿苏古来监视自己的话,那就不动手多抢点宝贝回老家,毕竟做大酋长也没什么不好的。主意一定,孛丁开始了试探。 孛丁先是一副打趣的样子:“来来来,你是哪个部族的族人,我看你受伤不轻,是不是伤到了脑子才满嘴胡话?伤成这样还能抓住敌人,嗯,很不错。来人啊,快扶这位英雄去大营休息,再整一顿最好的饭菜,把俘虏留在这里就行了!” 那个假扮戎兵的人就是崔正,刚才公羊易突袭时他一边观察战场形势,一边看看俘虏,看到公羊易成功挟持申侯时松了一口大气,可是马上就看见孛丁满不在乎的神情,思考一下也就大概猜出了孛丁过河拆桥的伎俩,顿时慌得六神无主,他想扭转局势,可是他没有伯阳甫的沉着智慧、毕明的舍生忘死和公羊易的高强武艺,他能做的了什么呢? 恰巧此时不远处的石缝间有一道亮光晃过,他下意识一个箭步跨过去用左手一掏,东西得手后立马返回原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沓。借着月光细细看去,居然是一枚令牌,触手冰凉似是白银所做,令牌上没有任何文字,一面是蓄势待发的猎犬,另一面是展翅的雄鹰。 崔正不自觉的惊讶万分,周人都知道犬戎以猎犬为图腾,但是以白银为料且前后不一的打造工艺,即使寻遍周天子的王城也找不出几个,这玩意居然能在混乱的战场出现,肯定是不一般的。 崔正环视战场,犬戎军队的高官不少,但是能用这玩意的估计只有孛丁够格,可是他们藏身的地方很偏僻,孛丁不可能在这待过也就不会遗落;会不会是被属下偷了藏在这里?那可能性就更低了,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主帅的东西,再说这东西如此宝贵,要藏的深才能保证安全,可是自己刚才轻易就能发现,只能证明是有人刚刚掉在那里的。这里只有公羊易、俘虏和他自己,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名俘虏。 崔正拿着令牌四面端详这名俘虏,这名俘虏眼珠不自然的到处乱转,可是一张脸平静的就像死人一般,崔正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然用令牌反射月光照在他眼睛上,俘虏眼睛被晃当时就想避开,奈何全身被绑只能猛然抬头,崔正看到他下巴那的皮有些皱,左手探过去用力一扯,俘虏的整张脸皮居然撕了下来,可是俘虏并没有哀嚎。 崔正看到一张英挺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俘虏一呆,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崔正再看自己手中拿着的原来是一张人皮面具,做的非常逼真,怪不得之前俘虏面无表情。 两人默然相对,反而是俘虏首先开口,并且还是字正腔圆的周语:“那枚令牌是我的。” “嗯,我看出来了。你是谁?”崔正问道。 俘虏脸上现出骄傲的神情: “天下纷攘,戎生二王。 国有爪牙,灭城并邦。 族得鹰犬,傲视四方。 壮哉二王,举世无双。” 顿了顿说道:“这是你们被俘的周人给我们兄弟二人写的,真是没骨气的家伙。” 崔正作为一名军人,是听过犬戎二王名号的,他又看了一眼令牌上的鹰和犬,本以为只是抓住了一名大将,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抓住了小戎王。听到阿苏古嘲讽周人,不甘示弱的说道:“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了,也给我写首诗?” 阿苏古脸上一红,幸亏是黑夜看不太清,尴尬一笑:“飞虎卒不是号称天下精锐么,三十多人偷袭我们十来个人也不觉得害臊?” “对,我们是有三十多人,可是整个骊山加上你们十几个人共有几万部队,不照样被我们飞虎卒打成这样,如果我们有三千人哪轮到你们嚣张?” 阿苏古微微一愣,想想也对:“不管再精锐,你们飞虎卒经此一役也就交代了,我们的大将星河马上也能灭了毕国,从今以后世间再没有这个番号。” 崔正现在才知道星河进攻毕国的事,强装镇定的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毕国守卫森严,连百姓都骁勇善战,鹿死谁手有未可知呢。再说我手里还有你这个小戎王,即使咱们同归于尽,天下也能留下我们的英名!” 阿苏古说道:“那倒也不必落得同归于尽,我和你谈笔交易。现在就以我族的圣犬起誓,只要今天你放了我,我就封你为我麾下的将军,让你永享富贵,我们戎人最重信义,你可以相信我。” 崔正说:“咱们可以谈个交易,但不是这个。” 阿苏古满腹狐疑:“那是什么?” 崔正强装镇定的说道:“本来申戎两国已成了盟友,我兄弟抓了申侯,而你们戎人既然那么讲信义,孛丁就该想办法营救,但是你看孛丁想的却是杀人灭口。” 阿苏古不以为然:“你们周人不是说过兵不厌诈么?比起个人信义,部族的利益肯定是最重要的,我看没什么问题。”突然他想到现在不能惹恼了眼前这个周人,又补充道:“当然,咱们两个属于个人信义,与部族无关,你大可放心。” 崔正笑笑:“为了部族利益更是不能背信弃义啊,否则今后谁还和你们合作?这次你们偷袭了天子,即使胜利了,可天子还有几十个弟弟和儿子,天下还有几十个诸侯国,群起而攻的话你们能挡住么?我看孛丁的用意不简单,肯定有不臣之心。” 阿苏古说道:“大酋长上任后这十几年如一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崔正冷笑道:“以孛丁那么有野心的人,十几年都没能再进一步,你说他会不会借这个机会独吞周地?吞下周地后孛丁实力大增,再如果他私下联合了其他几个酋长和将军反攻犬戎首都,你父王和你兄弟二人的性命能保住么?” 阿苏古听得冷汗直流,但是还在强装镇定:“我们犬戎万人一心,怎么会被你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弄得离心离德?” “哦,是么?那尊贵的王子我问你,你为什么千里迢迢带着一个面具来假扮小军官呢?不就是因为你或者你父王害怕孛丁不听指挥么?” 阿苏古顿时明白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军人聪明无比,也就不再争辩:“可是大酋长现在没有丝毫的反叛迹象,我们该怎么做?” 崔正想了想和阿苏古说了办法,阿苏古点点头,两个人从藏身处跳出来走向孛丁,这才有了开头处崔正用戎语说道:“我也可以先让你选一种死法!” 第15章 天下兴亡一人肩 却说到孛丁装傻让崔正留下俘虏,阿苏古忍不住想要怒骂孛丁没有眼色,被崔正用剑轻轻一抵只能立马住了口,同时将一块布塞住了俘虏的嘴。崔正小声说道:“大酋长,我劝您还是不要让这个俘虏留在这里的好。” “为什么啊英雄?”孛丁将刚才的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问道。 崔正请孛丁走到无人的一旁说道:“以您的聪明才智肯定明白我就是个周人,只不过我当了好几年的兵,依然是个小兵,现在我送您一件大礼,大酋长能不能好好提携我一下?” “哦?什么大礼啊?” “就是这个俘虏啊!这家伙可能是个巫师!”崔正神秘的说道。 “本酋长带兵几十年,可从来没见过‘周军’带过巫师出征”,孛丁还是随口敷衍。 “这个家伙打仗时候可厉害呢,平时根本用不到神力,倒是日常的神力比较厉害!” “那是什么?” 崔正心里暗骂孛丁老奸巨猾,阿苏古来了还能这么沉稳的装疯卖傻,看来这段时间是没少跟申侯学习,接着道:“他会坏人美梦啊,比如我之前有个朋友给我讲过,他本来娶了妻子,只是这妻子姿色一般,多少年一直看着逐渐人老珠黄实在是没了兴趣,然后有一天就梦到褒姒娘娘那样的绝色美人成了他的妾,这个巫师悄悄潜伏在他家房顶上,这巫师能窥探人的美梦啊,瞬间施咒坏了我朋友的美梦,还把梦告诉我朋友的原配,让我朋友挨了好一顿毒打。” 孛丁见眼前这人居然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不禁一惊,明白这个人很聪明,再装下去的话怕是会被他点破,看了一眼阿苏古后说道:“那这个巫师可真的不应该啊!” 崔正说:“大酋长,您说小人抓住他该不该被提携!” “该,特别该!我一定重赏你!” “大酋长您说这个巫师该不该杀?” 孛丁一时还是没能做出选择,但是眼前既然有人能明白自己的隐私,不管阿苏古是不是装的,今后自己都会被清算,何况就是戎王不追究自己,也难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落得凄惨的晚年,既然如此那一不做,二不休,眼神杀气陡增,阴沉道:“杀!” 崔正说道:“好”,举起铜剑朝阿苏古走去。 孛丁摆摆手:“你受伤不便,还是由我的人来动手!”说着指挥几名士兵上去行刑。 崔正飞快奔到阿苏古身后,用力一拽绳子上的活扣,本来五花大绑的阿苏古立马脱离束缚,崔正递给他一把铜剑,阿苏古一边挥剑荡开身边的兵器一边拿出嘴里的布说道:“大酋长你真好啊!”原来崔正和阿苏古就是商量着用话去试探孛丁,只要孛丁一有反意,阿苏古就将其抓住控制住局面。 孛丁眼看事情败露,大喊:“有刺客,有刺客!”指挥士兵围上去。 阿苏古用戎语大喊:“我是小戎王阿苏古,谁敢放肆!” 犬戎平时哪有机会见到阿苏古,都不认识,但是听到对方这么说,都是一愣,一边是孛丁不停的催促,一边是阿苏古自爆身份,一时间都进退两难。 孛丁见军士没有反应,其他一些高官渐渐过来查看情况,他们中可是有认识阿苏古的,孛丁眼看情况危急,大吼一声亲自拿着宝剑带领几名亲信冲了上去。 阿苏古无奈只能挡了几剑,眼看没人帮忙,赶紧用周语招呼崔正出示令牌证明身份。 崔正摸了半晌没有找到,这才想到自己百密一疏,一直在想着对策,却忘记刚才给阿苏古换周军衣服时候放在藏身之处了,顿时冷汗直冒,朝阿苏古喊声:“王子你挡住啊,我回去取令牌!” 翻译和孛丁说了,孛丁让手下缠住阿苏古,自己追上来,崔正本就瘦小,再加上受伤,不一会就被追上,眼见孛丁大步流星准备砍向自己,崔正回身虚刺一剑紧接着朝左边一滚,孛丁还以为这家伙要和自己同归于尽赶忙一让,却不想这小子居然那么狼狈的滚开了。孛丁眼见这个小个子如此滑头,心中更增愤怒,手中长剑如疾风骤雨般的劈刺,崔正左闪右躲,最后无论躲不开了,用左手持剑挡了一下,只感觉虎口阵痛流出血来,剑也已经被振飞数米。孛丁跟着一剑朝崔正心窝刺来,崔正只能闭眼等死,之前快乐的时光飞快在脑海中经过,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崔正微微一笑,冷静待死。 突然“珰”的一声响,崔正习惯性的闭目侧耳倾听,突然听到一句愤怒的喝骂声:“你小子是有病么?生死攸关的笑什么?还不赶紧睁眼跑!” 崔正睁开眼,只见伯阳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用长矛抵挡着孛丁,本来以孛丁的力量,伯阳甫这个老人家无论如何挡不住刚才对崔正的绝命一剑,但是他居然直直的刺到剑身的侧面,巧妙的挡开了那下刺击。 崔正赶紧跑向藏身处,孛丁想追,却被伯阳甫从侧面挡住,孛丁拿剑一指说道:“老家伙你放聪明点,只要不阻拦就放你回家!” 伯阳甫用戎语说道:“你小子才多大年纪,老夫剑玩腻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居然这么大言不惭!”说着挥舞长矛,使出一套殷商大将恶来戍边时流传下来的“灭戎矛法”,还嘲讽道:“小子你们不是叫犬戎么?今天老夫使得就叫打狗矛法!” 伯阳甫年龄虽大,但是挥舞长矛时攻守有据,快慢相宜,孛丁一时居然冲不过去,他大声指挥士兵来帮忙,但是一来申国士兵反应过来主帅被擒,开始与犬戎兵对峙,二来犬戎士兵都害怕卷入高层的争斗白白送了性命,就不敢上前。孛丁又看看自己的几名亲兵,与阿苏古打了个不分胜败,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 只见他从身上又抽出一把宝剑,他本就力大无穷,现在双剑在手,每一剑依然有巨大的力量,对付起长矛也更得心应手。反倒是伯阳甫毕竟是年龄大了,经过一天的事情,体力已经跟不上了,出招速率慢慢降低。 此时崔正已取回令牌,得意洋洋的向着戎兵展示,但是没人听他的,阿苏古暗叫不妙,原来为了怕外敌假扮使者,犬戎军中规定,每次展示令牌的时候对应当天的日子肯定有不同的暗号,这个没和崔正说过,当然没人信他了。之前他俩没有预料到孛丁会这么拼命,也就没想到那么多的后招,现在只能大声招呼崔正来到他身边。 孛丁本来看到令牌已经绝望,但是崔正根本不懂其中的门道让他重燃希望,脚下灵活的走位已经让他靠近了伯阳甫,同时手上的双剑挥舞的更加快速,不停的敲击在伯阳甫的矛杆上,伯阳甫使劲抓住长矛不让它被振飞,矛杆已积攒了多时的冲击力,这时孛丁跳到半空中双剑用力下劈,伯阳甫奋力一挡,那些积攒的力量一齐爆发,伯阳甫一口鲜血吐出,再也把持不住长矛,一交坐倒在地。 孛丁也不取伯阳甫性命,而是大步朝崔正奔去,还大声喊着:“你刚才不是要送我什么礼物么?现在给我的话,我饶你不死还给你封官,你聪明伶俐以后有的是用你的地方。如果还要跑的话,后果连我都不知道会多可怕!” 崔正听着孛丁软硬皆施的话,只能不停的跑,地府孟婆的迷汤失忆,犬戎迷汤要命啊。此时山上山下的周、申、戎军都已停止了行动,齐齐的看着二人的追逐和那边阿苏古的对打。 申侯目睹了全部事件,已经猜出了事件脉络,深知今天全骊山的申、周两军性命都在于崔正能否把令牌给到阿苏古,现在包围他们的犬戎军都在观察战场停止进攻,就开始低声问公羊易:“喂,小兄弟,你究竟还要不要活?” 公羊易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申侯开始把心中所想和公羊易陈述一番,公羊易也想去帮忙,但是怕再没有机会擒拿申侯。 申侯看出了他的顾虑,语重心长的说:“小兄弟,其实我真的不是恶人。你想,天子宠幸褒姒,昏庸无道,还不顾天下反对,废了我外孙的太子之位,这样的人何必再保护他?” 公羊易若有所思的不说话,申侯继续说道:“你想想若是没有之前烽火戏诸侯的闹剧,这次事件会只有你们毕国区区几百人来?天下诸侯和黎民百姓都已经抛弃了这个昏君,大司徒被擒,太史公罢官,你们飞虎卒伤亡殆尽,如今毕国更是形势艰难,这些事的始作俑者不都是那个昏君和虢石父那个奸臣么?” 看公羊易不说话,申侯接着说道:“现在的形势下,只要孛丁夺下令牌,犬戎部队就都是他的了,他连小戎王都敢杀,还会放过谁么?之后夺了申军,灭了周军,杀了你我、太史公、小戎王还有那个昏君,整个周地的百姓都会被他屠杀殆尽,你却只知道抓住我?” 公羊易一经提点,立马松开挟持申侯的剑,把他背在身上,看准方位趁着犬戎军走神,用力一撞,跑出了包围圈,没几步把申侯送入申军阵营,转身就朝崔正跑去。 就在崔正精疲力尽摔倒之时,公羊易手持双剑,威风凛凛的站在他面前。 第16章 万古虽逝月尤明 孛丁缓缓走来,说道:“很好,刚才看你还有几下子,你们周人终于有个敢和我正面交锋的家伙了。” 崔正翻译了孛丁的话,公羊易明白此刻遇到的敌人是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强者,屏息静气后平静的说道:“请指教。” 崔正翻译过去,孛丁冷笑道:“你们周人就是虚伪,明明是性命相搏还要装腔作势,好,我就来指教指教你,不过学费很贵的,先把一双手留下!” 话没说完,孛丁突然暴起,双剑直上直下的砍来,公羊易赶忙挥剑挡下,孛丁疾风骤雨般的砍削刺挑,公羊易守的密不透风,偶尔还能还击一下,只听得几十下金属相撞的清脆声,两人各退一步大口喘着粗气,全山的人都被这番精彩绝伦的剑斗看得呆了,来自三个国家的不少人都情不自禁的喝起了彩,强者的对决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生死相搏的局势。 风停了,已到了午夜时分,几朵黑云飘来遮住了月亮的光,战场顿时陷入了一阵相对的寂静中,公羊易悄声让崔正赶紧去送令牌,可是过去的路已被孛丁挡住,无论如何是绕不过去的,公羊易这次率先发难,一咬牙像孛丁冲去,崔正跟在后面寻找机会,可是孛丁在抵挡住公羊易的进攻时,居然连挥数剑挡住崔正的去路,公羊易脚下不停,转圈的绕着孛丁,剑剑冲着他要害刺去,可是依然无法驱赶走孛丁。 战场另一边,阿苏古长时间的对战着,虽然敌人没那么厉害,但是数量太多,终究体力有点跟不上,盔甲已被削去几块,幸好身子没受伤,可是这样继续下去也终究会败下阵来。 崔正此时也看出来,孛丁经验太丰富了,剑斗比公羊易还是要强些,不耍点小聪明是不行了。于是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看到孛丁的剑从半空削来,一个打滚从孛丁胯下钻了过去,避开雷霆万钧的一击后,继续连滚带爬的往前奔去。孛丁又惊又怒往后刺去,公羊易眼看是机会,奋起平生之力砍向孛丁,孛丁无奈回剑一挡,两人一齐大呼。 原来周代时的兵器都是铜造的,韧性及耐用性远不及后代的铁质兵器,两人对战一番,剑上早已都是缺口,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最后一次碰撞,开始断裂。不同的是公羊易手持的两剑都是普通士兵的用剑,孛丁一把是自己的宝剑,一把是战场捡来的普通剑,所以公羊易两剑齐断,孛丁只断了一把。 此时孛丁面对两难境地,前方是没有兵器的公羊易,后方是正在逃跑的崔正,想想还是先结果公羊易这个劲敌的好,于是跳向空中转身劈刺,这是他第一杀招劈天斩,不知多少士兵惨死在这招之下,公羊易急忙躲开。可是孛丁这招的厉害就在于第一下劈刺只是虚招,他后续能在半空中强行改变进攻方向连斩三剑,看到公羊易避开第一剑,又勉强避开第二剑,这第三剑无论如何是避不开了,被孛丁一剑劈到左肩,幸亏有盔甲卸力,否则这条胳膊就要掉下来了。 眼看公羊易已经受伤构不成威胁,孛丁又去追击崔正。此时崔正已经奔到阿苏古身旁,但是周围人太多,根本不给他俩交接令牌的机会。阿苏古让崔正将令牌扔过来,自己则扫开敌人高高跃起,可是半空中孛丁突然一剑掷来,把令牌点飞。正在孛丁得意洋洋时,突然后背一阵刺痛,。 回头一看,正是公羊易用剑刺来,剑尖已然刺穿他的铁甲,但是好在不深,流血不多。孛丁盛怒之下,也顾不得捡起武器,直接一拳朝公羊易面门打去,公羊易无奈只能赤手空拳的接战,可是左肩使不上力,才几下就被打的翻了个跟头,孛丁冲上去掐住公羊易的脖子,这次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公羊易很快就觉得难以呼吸,用右手砸了孛丁几下,根本打不动孛丁铁一样的身子,就在命悬一刻时,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升任伍长之时,潘月曾送给一把匕首,那自然是定情信物了,公羊易一直别在腰间,因为爱惜从来没有用过。 此时救命时刻赶紧取出,奋力一甩,匕首脱鞘,急速刺中了孛丁的脖子,孛丁没想到公羊易还有武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手上的力道立马就松了。公羊易用力一划之后拔出匕首,空中飘起了一阵弧形的红色血线,既美丽又诡异,公羊易推倒孛丁,艰难的站起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战场上的人们都看得呆了,孛丁的亲兵看见主帅死了齐声痛哭,困兽犹斗般的加紧进攻,想为主帅报仇。公羊易捡起宝剑冲进战局,虽然受伤不轻,但是也足以让阿苏古干掉这帮人了。 不一会,孛丁的最后一个亲兵也倒了下去,崔正赶紧送上令牌,阿苏古用戎语宣读了暗号,表明了身份。犬戎众军高呼千岁,阿苏古顺利接手了部队。 申侯此时向阿苏古行礼,阿苏古赶忙还礼。申侯道:“这个孛丁早有不臣之心,只是老朽没想到他竟然敢冒犯小戎王您。” 阿苏古道:“是啊,父王就怕这孛丁自立为王,才命令小王我化妆后混进军中,看到军中有变的话就制止他。” 申侯道:“犬戎王果然智计卓绝啊,现在我两军的误会已消,不如趁势攻进去,莫要再给周王喘息机会。” 阿苏古想了想,他其实不愿意再开战,但是形势比人强,周戎已成世仇,如果不一举击溃周的话,以后局势更加难以预料。于是点点头:“好的,小王这就督军进攻,请申侯阁下整顿贵军,做为预备队准备下一轮的进攻,我们两军车轮战,今日定要攻下周阵。” 申侯点头称是,他可不会放弃大好的报仇机会。 刚才这段时间,崔正去找了伯阳甫,把他搀扶过来,伯阳甫一路上骂骂咧咧不绝于口。而公羊易收起匕首后,在乱军中找到了已经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毕明,公羊易赶紧为毕明松绑,哪知道毕明依然脸面朝地的趴在地上完全没有动弹,原来之前毕明用尽身上的力气撞向申侯的马车时,早已全身骨折,那声清脆的响声就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毕明让公羊易为他把眼睛中的血渍擦干净,公羊易赶紧去问申军士兵找来了水为他清洗,毕明刚想说些什么,哪知道刚一开口又从口中渗出了不少鲜血,公羊易想擦去血迹,毕明微微摇头说:“我,我已经不成了,阿易你不要浪费时间了。”毕明大力的喘了几口气,又说道:“我们飞虎卒今日全军覆没,已经尽忠了,天下的大势怎么发展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连司徒大人都让你好好活着,你一定要听他的话啊!” 公羊易泣不成声,毕明轻声说道:“好孩子,阿叔看着你一步步长大,今天的你已经天下闻名啦,你要用好这个名声,为苍生谋福。毕,毕……”毕明已然上气不接下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毕国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啊,单凭你一人救不了的,如果你爹爹妈妈也同阿叔这样,你一个人要坚强!啊,怎么看不到月亮了!” 公羊易抬头看去:“阿叔,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会就能露出来。” 毕明说道:“你阿叔叫了个‘明’字,现在快死了,只想看见些光明,日间的光明靠太阳,夜间的光明靠,靠月亮,世间的光明,靠你了。” 此时乌云飘散,月光又洒满了大地,毕明苦笑道:“不管我们这些人怎么去折腾,月光始终会照耀大地,光明真,真,真好。” 公羊易抬头看了一眼天,却发现毕明睁大了眼睛已经没有了呼吸,想将他双眼闭上让他死也瞑目,但是转念一想,阿叔或许更喜欢光明,想抱起毕明的尸体,却发现左肩无力,原来激斗之下忘记包扎,伤口还在流血,现在情绪又如此激动,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17章 朝闻夕死又何妨 一阵阵的天旋地转,黑暗光明交织,疼痛疲乏混杂,公羊易不知道已经躺了多久,回忆飞速的流转,五光十色的展现在脑海中。 他梦到了小时候被周边小孩被人贩子的毒打,与他现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几无二致;他梦到了飞虎卒超越常人的艰苦训练,这让他在昏迷中也咬紧牙关;他还梦到了公羊轩耐心而慈祥的教导,父母殷切而亲切的点滴,当然还有那位甜美的姑娘潘月那双会笑的眼眸,这让他在久久的痛苦中稍微舒展了一下愁眉有了一瞬的笑意;可是没多久他就梦到了多年征战沙场的情景特别是镐京之战的惨烈——父亲和毕奚等人决死般的回师、战友们被包围后一个个的倒下和毕明临死前的那声叹息,让他又泪流满面。 他听到一些人说话的声音,有叹息声有痛哭声,他觉得有些人在说他,他也想给予回应,可是刚尝试了一下,左肩痛彻心扉的感觉就将他拉回了无边深渊,这次那些场景消失了,他只能在黑暗中无声的呼喊着,就是那种无论多么声嘶力竭也没有一点动静的样子,直到筋疲力尽才又沉沉睡去。 终于,他的意识稍微清醒,眼缝处有一丝光亮偷偷的照射进来,浑身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下让他舒服不已,他多想继续这样忘忧无虑的躺着,可是心中一份莫名的焦虑感冉冉升起,他担心毕国的存亡,担心父母、伯父、潘月和毕奚及出现在他人生中每一个善良的人的安危。 公羊易双拳紧握,突然睁开双眼,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此时只听到伯阳甫的声音:“我就说这小子和那丫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叫月,一个非要看着就着太阳才能醒来,方才符合天地阴阳互补的道理。” 公羊易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无助的将嘴巴一闭一张,崔正赶紧过来把他垫高,一口一口的喂他喝水。 公羊易喝了水,精神略振,慢慢的问道:“太史公,您为什么……” 伯阳甫假装生气道:“你也不想想老夫是什么身份,哪能亲自喂你水呢?” 公羊易赶紧道:“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崔正道:“太史公,阿易他刚醒过来您就别逗他了。” 公羊易点点头问道:“这是哪啊?我昏迷了多久啊?” 崔正说道:“这里是太史公的家,你都昏迷十天了,幸亏太史公之前收留了张御医,否则你可能都挺不过来。” “十天?”公羊易一阵晕眩,这么多天毕国战事也不知道如何了,立马想起床赶回去,只不过刚一起身又重重的摔倒在床上。 伯阳甫心疼道:“臭小子,这可是我用上等乔木做的床,你要是敢弄蹋了,我把你扔回骊山!” 公羊易明白自己现在还很虚弱,根本没法出发,就问了一下毕国的情况,伯阳甫和崔正都说一直派人打听着,可是并没有收到消息,公羊易心中稍感安慰,就问起了那日骊山之后的情况。 这一来,伯阳甫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娓娓道来。 当晚公羊易晕倒后,崔正和伯阳甫分别请阿苏古和申侯放过并赶紧救治他,本来二位大佬都不想管他,而且公羊易甚至挟持了申侯,可是在崔正和伯阳甫用三寸不烂之舌不停的劝说,再加上申戎联军一些将领敬重他是名勇士,又拯救了他们的命运,开始加入所说的行列,二位大佬终于同意医治他,毕竟这么一个晕倒的人对战局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让公羊易当时保住了姓名。伯阳甫和崔正也受伤不轻,眼看大势已去,二人坐在公羊易身旁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战场。 经过这个小插曲,申戎联军开始分批次潮水般的进攻周军,本来已是分崩离析边缘的战车阵很快被打的支离破碎。周军且战且退,到虢石父大营报信的军官发现营帐只有两个卫士象征性的看门,刚想发作质问主帅的去向,就被后面飞来的一只羽箭射死,看来申戎联军已经冲入周军阵地,平时耀武扬威的两名卫士见状,吓得扔下兵器拨腿就跑。 申戎联军将周军逼到阵中的最后一部分,周军已经全无斗志,被肆意的屠杀着。阿苏古和申侯来到阵前开始劝降,有个别嘴硬的周军被分别射杀,剩下的周军渐渐想要投降了。 突然一声锣响从周军阵后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雍容的鼓声,山上所有人都狐疑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因为那虽然是战鼓声,但是鼓点并不是催促战斗那样快速和激昂。周军从阵后开始向两边分开,两队执着火把的军士整齐的列队走出,申戎联军面对这个场景也是一愣,停止了进攻。 火把如同两条火龙,齐齐整整的分列两边,他们微微躬身,只见一位身形很高的人从暗处顺着火把中间慢慢走来。众人开始看清了这个人,头戴极大的冠冕,上面坠着的珍珠在黑夜中依然熠熠生辉,宽大黄色的龙袍上,精美刺绣的龙身被火光照射的栩栩如生,一张因为酒色过多而虚浮的脸上,此时更多的是一种典雅与雍容,与这混乱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他步履缓慢,尽显王者气度。 这就是周天子,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周幽王,尽管从他的一生看来,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昏君,但是此时此刻,不管是周军的士兵,还是平时的近侍,甚至是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和与他仇深似海的申侯都为他的气度所折服。 申侯此时已经换了一辆战车,他在车上向周王行礼,问候道:“陛下可安好,微臣申侯前来拜见。” 幽王一摆手道:“爱卿免礼,请问爱卿既然身为国丈,为何屡次相逼,还叫来外族背叛中华?” 申侯微微一笑:“回陛下,陛下您身为天子,为何不体恤民情横征暴敛,又听信奸臣烽火戏诸侯,最后还要废长立幼,我外孙本来就没有过错,凭什么当不得太子,陛下这样一意孤行,微臣只好前来助陛下悔改。” 幽王的近侍哪能受得了这话,指着申侯的鼻子骂道:“大胆,天子岂是你能指责的。” 申侯也不生气:“陛下终究是君,微臣终究是臣,如今的形势下要怎么选择,还请陛下告知。” 幽王道:“寡人有愧于国,有愧于民,实在不忍将士们再受屠杀,只求国丈能放过这些将士”,说完幽王看了一眼对面跃跃欲试的犬戎军队。 周围近侍当然知道幽王想干什么,都赶紧阻拦,申侯大声道:“陛下也看到了,如今怎么办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们这些下人赶紧闭嘴,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 幽王慢慢的道:“寡人知道了,现在只希望留个全尸。” 申侯催道:“陛下英明,但是请快些,否则微臣不一定能保得了陛下。” 幽王无奈道:“寡人知道了。”开始慢慢走向正在燃烧的火堆。 幽王走近火堆,开始环视四周,天上启明星已然出现,蛰伏的万物在微光中开始有了生机,远处的鸡鸣似乎是再一次向幽王报告天下的范围。犹如他刚刚继位成天子的时候,那时也是这样天蒙蒙亮,他踌躇满志的看着四周,台阶下的官员向他汇报着国土的范围,他暗暗立志做一位好天子,要让老百姓安居乐业手有余财,要让人人都知书识礼通达明智,更要打败西戎开疆拓土……只是现在,一切都成空了。 突然,幽王看向伯阳甫说道:“太史公你也来了。” 伯阳甫行礼回答,幽王道:“寡人后悔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太史公的建议,才导致现在的局势无法收场,这大概就是天命对寡人不公。” 伯阳甫道:“微臣曾经听说,天命是可以改的,如果陛下勤政爱民就根本不会出现今天的事情,所以陛下还是不要再怨天怨地了。” 幽王悲伤的道:“是啊,寡人确实做的不够好,但是寡人想临死前为国家做一件好事。”说罢拍了拍手,几名卫士将虢石父五花大绑押到幽王面前。原来幽王一直派人监视着虢石父的动向,属下看到他收拾财物准备跑路,就将他擒了过来。 幽王道:“寡人虽然有罪,但是一半都是因为你这个奸臣害得!” 虢石父大声求救:“天子饶命,申侯饶命,我是个大大的忠臣可不是坏人啊,不不,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各位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把财物全部献出来犒赏三军,如果不够的话还能去我的封地虢国,我家宝物特别多,各位尽情去拿就行。” 幽王道:“既然你那么忠诚,就为寡人殉葬!”接着让左右动手,卫士们把虢石父扔进熊熊烈火里,虢石父大呼小叫,周身被捆绑着只能奋力滚出火堆,那些卫士平时就恨透了他,使劲将虢石父踹了回去,甚至有人一脚踢断了他的两根肋骨,虢石父叫的声音更大了,不过没等一会就没了声音。 幽王笑了笑:“你当时献计博褒姒一笑,现在又博得寡人一笑,真的算尽忠了,不过你一辈子都是个小丑,一个奸臣!” 伯阳甫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幽王点点头,最后整了整衣冠,从容的踏入火堆。 第18章 飞虎虽亡今犹在 周幽王从容赴死,众人反应不一,近侍们有的呼天抢地有的跪地求饶,周军一片混乱,但是在申戎联军的强大压力下,没过多久就开始放下武器放弃抵抗,众人脸上有的麻木,有的悲伤,很快就全部被抓了起来。 申侯兴奋到了极点,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让他的权谋与城府瞬间化为乌有,本来心如止水的脸上开始露出得意的笑容;阿苏古本来不建议打仗,但是看到被中原打压了数百年的戎族居然翻身打了大胜仗,而自己作为统帅享受了这不世之功,也是高兴不已。 申戎联军的士兵大声欢呼庆祝胜利,犬戎士兵开始放肆抢夺周军的财物,申国士兵羡慕不已,向申侯望去,申侯自然懂得什么意思,和阿苏古说想分杯羹,阿苏古心情极好便点了点头,申国士兵不用命令高兴的冲进抢掠的队伍,整个骊山上到处都是纵情狂欢的声音,而日出后的阳光洒满了每个人的指尖,让他们所抢的东西更加熠熠生辉。 周军即使再麻木的士兵也不愿看这屈辱的场景,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崔正也不忍心看这疯狂的景象,他扭过头去看伯阳甫,却发现平时这个智慧过人又诙谐幽默的老者此时正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又不闪不避的看着日出的方向,两行清泪涔涔落下,在万丈金光的映衬下,泪水好像一把尖刀,印刻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在满山都动如脱兔的混乱中,伯阳甫好似一座雕像,安静的承受着心中无限的感伤。 不知过了多久,伯阳甫招呼崔正抬起公羊易向山下走去,没有任何一名士兵阻拦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抢够好处,伯阳甫他们没有管毕明和那些舍生忘死的飞虎卒士兵的尸体,因为就连拥有普天之下,怀抱率土之滨的大周,也已经轰然倒塌,大周的臣民还没来得及哭泣一声,甚至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就已经集体参加了周的葬礼。 周的掘墓人不是伯阳甫,他本来不该如此伤悲,但是他明白自己不是也不会成为周的守灵人,因为他的痛苦不会湮没自己的理智——这个昏迷的青年还有那些如朝阳般正在冉冉升起的年轻人才是未来,如同黑夜终究会过去,光明终究会普照大地。 之后,申侯的外孙姬宜臼成功继位为天子,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周平王,他继位时只有8岁,一切大权都掌握在申侯手里,犬戎依然在镐京肆虐,申侯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他趁着局势还没有完全把握不住时,开始施展计谋,首先建议犬戎继续进攻周边小国,以分散犬戎实力;其次就是以平王的名义请诸侯来救援,当然,诸侯愿不愿意来还是两说,申国本来不是什么大国,诸侯肯定也不愿看着这个国家扶摇直上的走上强国之路,所以后续如何处理,申侯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一边,公羊易在伯阳甫家中养伤,他受伤本来就重,再加上伯阳甫和崔正漫不经心的将其运下山,着实是让前御医用尽生平所学才将其救回来。御医事后对伯阳甫的护理颇有微词,伯阳甫不以为然的说:“如果这小娃子如此轻易的死掉,司徒大人也不会那么看重他,我这是在替司徒大人验货而已。” 崔正无奈道:“看来太史公已经没事了……” 公羊易休养了十天后醒来,又经过几天力气渐渐恢复,伯阳甫把他叫到院里语重心长的说:“小娃子,你这次的表现不错,应该天下闻名了。” 公羊易谦虚道:“太史公谬赞了,我武艺低微,上没有拯救天子,下没有保护战友,还让太史公和崔兄弟受伤,实在愧疚得很。” 伯阳甫道:“知道就好,你小子要是再厉害点,我老人家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喽!” 公羊易已经逐渐熟悉伯阳甫的套路,现在的他听到这番言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惊讶了,但他还是恭敬的行礼道:“请太史公多指教!” 伯阳甫道:“你小子身手灵活,反应灵敏,力量也还可以,是个当兵的好胚子,如果好好练上十来年,或许能成为一流的猛将。可是现在天下大乱,哪有机会让你学上十年的,现在让你出山面对顶尖武将,你肯定要吃亏。你之前学的太杂,经验也不太丰富,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也不精通,真到了性命相搏的时候你有什么看家本领拿得出手?之前孛丁用双剑你就用双剑,那是事出突然,他为了克制我的长矛,而且手头没有最趁手的兵器才选的这个,否则以他的力气,用巨锤和你搏斗,只需要十来下估计你的手臂就被振的不能动了。” 公羊易听的冷汗直流,回想当时确实是这样。 伯阳甫接着说道:“更何况,你也打不过孛丁啊,那家伙当大酋长多少年,武艺早就生疏了很多,你小子天天舞刀弄枪的也不是人家对手啊。我问你,你会用戟么?” 公羊易道:“会啊,就是平时用的不太多,我爹爹说这个东西经常是仪仗队用的,华而不实,容易折断不说,杀伤力也不如单独的矛或者戈。” 伯阳甫让他演示一下,公羊易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不足两米,顶端成十字的铜戟,耍的密不透风,风风火火,崔正看后喝了声彩。 伯阳甫白了崔正一眼,开始了客观的评价:“速度还行,就是力道不足,这样的杀伤力肯定不行,你太拘泥于两件兵器的不同而忘了同时运用这件兵器的长处,,所以流畅有余但是圆润不足。” 说完之后,伯阳甫叫人抬出一杆两米多长的戟,不同于其他铜兵器金灿灿的光,而是通体黝黑,同时顶端两道月牙形的弯刃,形成了一个“井”字,与一般十字型的戟大不相同,同时戟杆上用朱砂描绘了一只飞腾的凤凰,显得飘逸洒脱。 公羊易诧异的问道:“这真的是戟么?” 伯阳甫执戟在手,说道:“废话少说,接招”说着便直刺过来。 公羊易不敢怠慢,用力往伯阳甫戟杆上一砸,虽然让他的戟略微偏移,可是自己的戟却也往自己身上弹回,公羊易赶忙撤戟往后大跳一下,才避免了这次上下夹击。伯阳甫一言不发,将地下的戟挑起来,公羊易在半空中一把抄起,伯阳甫又是一个横削,公羊易这次更加小心,才免得兵器脱手,之后伯阳甫连攻了十几招,找找往公羊易的要害而去,公羊易本来以为只是试招,会点到即止,没想到伯阳甫居然真打,还仿佛是面对仇人一般凶狠毒辣,公羊易越斗越怕,但是只能打起精神接招。 堪堪百招打过,公羊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一个直刺向伯阳甫刺去,没想到伯阳甫针锋相对,也有戟尖向他刺去,公羊易和崔正都怪叫一声,只见铜戟既然被伯阳甫的黑戟给“刺破”了,从戟尖处烂到了戟杆。 伯阳甫道:“会了么?” 公羊易问道:“太史公武艺果然高超,只是这戟怎么如此坚韧?” 伯阳甫道:“老夫做太史令那么久,平时观观天象,研究研究天外陨石很正常?这戟的尖端就是由天外陨石所做,由于太过坚硬,打磨的时候可是坏了我们不少工具。而我们周的田地政策就是井田制,所以我将这个外形做成井字,也是希望它的使用者是天下的守护神啊,可惜老夫年龄大了。” 公羊易隐隐觉得这是在说自己,感动的无以复加,现在就想摸摸这戟,可是被伯阳甫一把推开:“先学会我这戟法再说,这是老夫在井中观察月亮形状,并根据其中倒影的圆缺变化所创,就叫井月戟法。” 公羊易潜心学了两天,已进步了很多,而崔正本身就不是什么练武的料,所以这段时间和伯阳甫学了些占卜的知识,也已经有很大的提高。 突然有一天,伯阳甫的家丁传来消息说毕国已在三天前被攻破,国君毕姜身死殉国,军队也伤亡殆尽,只有少部分人逃出来,幸亏晋、郑、鲁、陈等十余个诸侯国赶来勤王,犬戎聚集军队到镐京准备决战,才让那些逃出的人幸免于难。 公羊易着急万分,赶忙向伯阳甫辞行,他自认为并没有掌握好戟法,也就没想着伯阳甫会把戟赠与他,可是临行时,伯阳甫对他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小子戟法还差得远,但是没个神兵利器的很可能要吃亏,你带上它走,记住要勤加练习才能发挥威力。” 公羊易向伯阳甫跪倒,双手过头的郑重接过,细细打量一番,突然发现在戟杆的末端画上了一只猛虎,这个是毕国的图腾,公羊易感激无比,向伯阳甫有请教这黑戟的名字。 “飞虎戟!凤飞九天,虎啸山林,飞虎卒没了,飞虎还在!”伯阳甫慷慨激昂的说道。 伯阳甫之前偷偷拿了孛丁的佩剑,这也是一把宝剑,此时也一同赠给了公羊易,同时怕他意气用事,让崔正也和他走。 公羊易再三拜别伯阳甫,感谢这位经天纬地的奇才对他的教诲和恩德。伯阳甫一改往日的诙谐,摆出一副长者的样子与二人道别,因为他明白这两个年轻人将会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而自己年龄太大无法再和他们出山,甚至,也可能不再能够看见他俩成功的一天,无疑是一件伤心事。 但是他却又伤心不起来,因为送别的时刻朝霞阵阵,红透了整个天际,两个年轻人策马奔腾,踏响了一方远山。 第19章 繁华终是雾中花 公羊易和崔正马不停蹄的向毕国而去,一路上硝烟弥漫,随处可见被烧毁的房子,被践踏的田地和人畜的尸体,整个周地已经没有伯阳甫那里世外桃源般的村庄了。 二人越走越惊也越走越气,公羊易有时想去解决那些正在掳掠的犬戎兵,都被崔正以先回毕国要紧而拦住,现在就他们两人,旁生枝节的话太过可怕,公羊易叹口气只能继续前进。 两天后,二人终于在暮色降临时赶到了毕国都城附近,伴着淅沥沥的小雨走在血腥味弥漫的小路上,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生死存亡的剧斗,惨烈程度一点不比镐京战役差。交战双方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下。其中就有不少飞虎卒的同僚,他们身边躺着更多的犬戎兵,看来他们生前消耗了不少敌人的有生力量,此时公羊易已经隐隐发觉不对。 二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城墙前,只见曾经辉煌的石墙已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敌人一定是从这里打开了突破口的。再往里走,一股焦臭扑鼻而来,二人掩鼻查看,却见无数烧焦的尸体四散,看来是守军为了暂时堵住缺口只能做的权宜之计,崔正只感觉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强忍之后咽喉使劲往下一压,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 公羊易带着崔正顺着熟悉无比现在却又陌生无比的道路走着,本来热闹繁华的市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乌鸦们“呀呀”的粗重叫声,欢快的啄食着那些躺在地下的尸体,因为这里的相对外面而言更加“新鲜”。此时崔正终于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公羊易半开玩笑的道:“看来你们周军平时很文明啊,都不用见死人的。” 突然二人听到不远处有一声尖锐的哭喊声,在这光亮全无的雨夜犹如夜枭般凄厉可怖,二人对望一眼掏出武器冲了过去,一路上听到无数的狗叫声,果然没几步就看到十几只野狗在围着一个女子,恶狠狠的望着她。女子的头发散乱满脸血污,衣衫不整的靠墙站着,她的身前只有一只小黑狗与这些野狗对峙着,可是它与女子身上已满是伤痕,而且它的后腿不停的滴血,颤巍巍的几乎无法站立,显然是再也经不住下一轮进攻了。 这个巷子非常狭窄容不得挥舞飞虎戟,公羊易拔出宝剑直接冲了过去,野狗们反应迅捷,马上全体散开。还有着相互掩护的阶梯式配合,饶是公羊易用尽全力,也花了很久才斩杀了七只,剩下的野狗终于开始害怕,纷纷逃走。 公羊易也不追赶,和崔正去看那个女子,女子警惕的双手捧着一把匕首道:“你们别,别,别过来,我可是毕公府上的近侍,如果伤害了我你们都会没命的!”(毕国虽然不大,但是国君的爵位是公爵,已经是当时社会非常尊崇的地位) 公羊易安抚道:“姑娘你误会了,我咱们毕国是飞虎卒的成员。” 女子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道:“不可能,你别骗我了,飞虎卒早就全军覆没了,你怎么可能会是?” 公羊易一阵伤感道:“我是公羊诚卒长的儿子公羊易,之前是飞虎卒的伍长。” 女子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道:“公羊易?你真的是公羊易?你怎么证明?” 公羊易道:“我只是想帮你,如果你不需要就算了,请自己小心点,我不知道该怎么像你证明。” 女子道:“那你说你最心爱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公羊易满脸通红但是不假思索:“我最爱的是潘月。” 女子道:“你早说不就行了,吓死我了。”说罢长舒了口气,紧接着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坐倒在地,小黑狗依然警惕的朝二人叫着,女人温柔的让小黑狗放松,小黑狗才顺从的卧了下来。 女子道:“我是鹿兰,是毕诗小公主的婢女,潘月姐姐和我很熟的。” 公羊易哦了一声,这个名字他听过,但是并不认识。接着开始问鹿兰整个战争的情况。 鹿兰目光呆滞,显然这回忆令她万分痛苦,但是她还是决心说出来。 却说飞虎卒精锐尽出,星河瞅准机会开始围城,杀了很多百姓并让毕国的使节叫公羊诚回来决一死战,说六天不回来就要开始屠城。公羊诚听到信息后率军星夜兼程的赶回来,持续多天的战斗和奔波已经让飞虎卒筋疲力尽,但是因为犬戎还是比较诚信的,在等待飞虎卒返回之前并没有对毕国进行合围,所以人们都认为犬戎会让公羊诚进城然后开始堂堂正正的或是列阵排兵或是直接一对一的拼命。 但是星河太想为他哥哥报仇了,这个仇他记了20年,于是派上万人埋伏在各处,誓要将飞虎卒一网打尽。 星河所规定的第六天清晨,飞虎卒赶了回来,可是没过多久就遇到了犬戎的埋伏,当他们想撤退时发现退路也被封锁了。一切的迹象表明,他们只能等死了,飞虎卒只有50个精疲力尽的士兵,如何能敌过上万名有备而来的敌人。 毕奚眼看敌人靠近,立马张弓搭箭,连续射杀8名敌人,眼看敌人稍有退却,公羊诚立刻指挥部队突围,濒临死地的战士们在公羊诚的激励下排成楔子阵型奋勇前冲,高唱战歌的他们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无论气势还有武力居然达到了以一敌百的境地,居然打的犬戎士兵节节败退。 星河只能开始亲自指挥部队,很快就用人墙战术淹没了这次冲锋。 他用戎语大声叫出公羊诚原先的名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和嘲讽公羊诚,公羊诚充耳不闻,他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要做的应该是把尽可能多的兄弟们带回去,自己的私仇没那么重要,而且就凭现在的他们也根本做不到复仇。公羊诚用尽办法,指挥士兵依靠地形做最后的抗争。 突然天降大雾,浓厚到人站在对面也看不清,犬戎军大乱,甚至开始自相残杀。公羊诚抓住机会率领部队从小路逃走,并一路摸到城下顺利逃了进去,此时犬戎兵还在装腔作势尚未围城,星河也没料到这场雾的来临,更没有料到的事万人部队居然没能拦住这区区的五十人,最终清点人数,犬戎有五百多名士兵伤亡,飞虎卒死亡了30人, 星河气急败坏,等雾散了立马围城并组织进攻,公羊诚甚至顾不上休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上城指挥防守。此时公羊轩得了重病,连下床都困难,可是他仍然挣扎着到前线出谋划策,其他百姓更是每家都派出男丁参与战斗。 毕国上下齐心协力,奈何人数差距太大,不断有熟悉的人死去,一开始还有人将他们抬下城墙,而后也没有人再管哪怕是受伤需要救治的战友。对于毕国这样一个极度依赖贸易的国家,封城就意味着不仅要直接面对战斗中的人手不足、睡眠不足、更要承担的是由于生产力不足导致的装备不足和粮食不足的逆境。 经过一夜的防守,毕国挺下来了,再看公羊诚时,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大概是因为生离死别的忧伤和那个自己背负几十年的血海深仇,层层的重压让这个中年人宛如一个老人家。后世辛弃疾写道:“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就说的是如果不是眼下亲自遭遇离愁别恨的折磨,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一夜白头的事,公羊诚就是如此。 又坚持了两天,情况出现了极大的恶化,正如前文所说,犬戎将城墙打开了个大洞,双方开始反复争夺门前的阵地,守军只好靠焚烧尸体堆在缺口处堵路,可是犬戎根本没有给他们修补城墙的机会,待火势稍小又冲了进去。 双方进行了激烈的巷战,无数无辜的百姓被犬戎杀死,毕国军队护着幸存的百姓且战且退,一直到宫殿之中暂时躲避。 到了深夜,犬戎暂时停止了进攻,毕国众人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到第二天,犬戎发起全面总攻的时候,毕国所有人都会玉石俱焚。国君毕姜和众人商议,为了保护毕国最后的血脉,他将带领公羊轩、潘大夫、田大夫、公羊诚以及百姓家中所有的老年人做最后的冲锋,剩下的年轻的将士比如毕奚、田方等人和公主、潘月、鹿兰等女官和每家每户中的青年壮丁和女子都由他25岁的大儿子毕万带领争取突围。 这一夜无人睡觉,到处都是道别声和哭声、家人间、战友间、朋友间、邻居间,他们明白此生将再无相见的机会,公羊诚夫妻商议,只要带兵出城后,两人就直奔星河而去,解决两家几十年来的仇恨。 打定主意后,夫妻两个专程去找了潘月,像公婆一样的把传家宝送给了她,潘月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盈盈拜倒向两个长辈行礼,潘大夫并不阻拦只是捻须微笑。公羊诚夫妻两个太喜欢这个孩子了,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夫人冬马喜极而泣说道:“好孩子,若是阿易能回来……”说道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在场的所有人都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为他们高兴还是伤心。 第二天一早,毕姜就带领部队冲了出去,这支老年军气势高昂,经验丰富,很快就为突围部队扫清了包围,打开城门并据守在城门边,让突围部队出城。 讲到这里,公羊易急忙追问后续,鹿兰说她在突围时掉队了,街上到处都是混战的部队,她赶忙找了处房子躲避起来,并不知道战局如何。 此后几天她悄悄躲避着犬戎在毕国巡视的小部队,后来发现了之前特别喜欢喂养的宫中厨房的小狗多吉,就和它相依为命起来,仗着熟悉地形在残垣断壁间躲藏,渴了就喝些雨水,饿了就在废墟中翻找吃的。直到昨天犬戎部队才匆匆离开,想着好容易能轻松点,没想到今天又被一群野狗追逐,多吉已经尽力保护她了,如果不是公羊易,她和多吉肯定都会被活活咬死的。 崔正问她还有没有在城里见到其他人,鹿兰摇摇头:“估计是没人了,犬戎士兵很残忍,除了挨家挨户的搜罗财务,巡视的时候只要看到一个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杀掉,从前天开始就没有见过活人了。本来有一次我马上就要被发现,小时候的邻居许大叔在对面藏着,为了救她故意发出声音引开追兵,可是他最终也被杀了”说着鹿兰哭了起来。 二人赶紧安慰她说这是残忍的犬戎兵做的错事,和她无关,但是鹿兰显然接受不了,情绪难过到了极点,无论如何也劝不住了。 公羊易见已问不出什么信息,就准备再去寻找线索。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听得父母可能还没有去世,还是有一些兴奋的,又想到毕奚会帮忙护送潘月等人也觉得心安了一点,便让崔正先照顾鹿兰,自己赶紧出发。 第20章 惶惶难觅至亲踪 公羊易安顿好崔正和鹿兰,急急寻觅线索而去,他知道已经隔了很久家人不一定会有生还的可能,但是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果然,顺着宫殿门口开始,一路上的尸体更多,继续一直往外走去,更多的尸体躺在城门边,雨夜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明,他看不到这些人的脸,只能从他们毕国的服饰军装以及数不清的残戈断戟断定这就是毕国老兵拼死阻击敌人的地方。 他出城看了看,到处一片狼藉,即使有线索恐怕也因为时间和阴雨的关系不见了,他只能返回城门处跪着一一翻找,虽然地下都是尸体,但是他并没有一丝的害怕,因为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朋友,邻居,战友,甚至可能是自己的父母和伯伯。 不知找了多久,公羊易从城门口一直到城外几乎搜遍了所有尸体,并没有父母、伯父等人。他长出了口气,但是仍然没有放下心来,他去野外把马牵回来,找到崔正和鹿兰,看崔正已经为鹿兰和多吉包扎了伤口,公羊易就问鹿兰今后的打算,鹿兰说父母家人早就不在人间了,自己也在宫中服侍小公主毕诗多年,希望能跟他们一起找到毕国突围的大队,之后再想办法。 公羊易和崔正一合计,眼下也只有先找到大部队问清情况再做打算,现在更重要的是先找到些物资,两人从伯阳甫家出来的时候带的干粮本就不多,还要分给鹿兰,那是真的没有余粮了。 鹿兰这几天混迹于废墟之中,对地形更加熟悉,就指点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屋子,二人把她架到那里休息,将能找到的瓶瓶罐罐借助雨水清洗一番放在屋外接水,做完这些后二人便分头去找物资。 本来富庶的都市,现在已经破烂不堪,犬戎如同蝗虫一般席卷了每栋屋子,只有个别角落才躲过了他们的抢掠,好在犬戎这些人抢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粮食特别是未经加工的食材还剩下不少,他们小心翼翼的包裹好带了回去,一合计甚至还找到两个半坛的酒。 三个年轻人升起火来,用一口破陶罐煮了麦饭,温暖的火让几人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两个后生把湿衣脱下来烘烤,虽然没有菜肴和肉,三人一犬也吃的十分开心,都是精神一振。最后,三个人还打开酒喝了点,粗糙的酿造工艺让这酒还有不少渣子,他们从没有喝过如此烈的酒,喝进腹中的时候,如同一条燃烧的线由嗓子直接垂到了肚子中,很快就有了飘飘欲仙的感觉。他们太累了,精神也太紧张了,有了这个难得的放纵,很快就支撑不住,在昏睡前崔正迷迷糊糊的问要不要安排守夜,公羊易说一整天都没看见一个活人,先好好睡一觉,于是三个人沉沉睡去。 这一晚,三个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公羊易在梦中梦到他回到家中,家中张灯结彩,红烛影影绰绰,父母、伯父和潘大夫端坐在前方笑盈盈的看着他,毕奚,崔正这些朋友们高兴的哈哈大笑,看到自己一身红衣,周身干干净净的丰神俊秀,只听得众人一阵鼓掌,新娘子穿了一身红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由潘月母亲牵着手慢慢向他走来。他内心怦怦而动,高兴的前仰后合,他们共同执着红绸,伯阳甫小声嘟囔道:“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就便宜这个臭小子了,可惜了我的宝贝孙子啊。”说完之后却立马恢复庄重高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二人依次行礼,朋友们起哄着让他掀开盖头,公羊易笑嘻嘻的依言而行,试了几次却发现揭不开潘月的盖头。他撸起新郎官的长袖,用力的掀盖头,可是那盖头如同大山一般动不得分毫。 公羊易心中害怕,惊疑不定的回过头去。就在此时大家的笑声也逐渐停止,红烛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再看潘月时,她就那么站立着,可是越飘越远,公羊易在后面追着,距离却越拉越大,他大声呼喊潘月的名字,空洞的天地只有天旋地转的无尽回声。 突然,他耳朵听到有狗一直在叫,这叫声让黑暗逐渐退散,天空逐渐清明,他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多吉冲着前方狂吠不止,他一看前方大叫不好,有十来名全副武装的武士正在靠近。 那些人看到公羊易醒来,迅速的摆出攻击姿势,挺着长矛冲了过来,公羊易想伸手去抓飞虎戟,却握了个空,只能抽出佩剑对敌。敌众我寡,他们又都是长兵器,公羊易很快发现这些人进退有度明显是训练过,左支右拙的只能勉强保命,崔正找到飞虎戟赶来助阵,可他武艺平庸,怎么都没法把非户籍递到公羊易的手中,只能自己挥舞着,但是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就在他们不敌的时候,这帮人后面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让他们住手。双方便停手不打。 那人显然是这伙人的首领,他慢慢走上前来说道:“敢问三位是什么人?这全城都没几个活口了,你们来干什么?” 公羊易刚想答话,崔正揪了他一下并躬身行礼道:“先生您好,我们是镐京人士,赶上战乱,兄妹三人住不下去了就想逃到卫国的舅舅家去,路过贵宝地只想借宿一宿,既然各位不欢迎路人的话,请让开条路,我们现在就走。” 此时天刚蒙蒙亮,看不到那人的样子和神情,却听到那人说道:“好说好说,既然是路人,那么我们也不为难三位,各位只要不嫌我国刚刚经过战乱破败不堪的话,想住几日就住几日。如果各位想走的话,即使我们如今落魄了,只要各位盘缠不够的话,我们也将奉送一些。” 崔正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但是他隐隐觉得对方不会这么善良,赶紧说道:先生太客气了,不劳各位挂怀,我们现在就走。” 说罢三人去收拾包袱,那人没有说话,那些武士就持矛站在前面看着,挺拔而整齐,虽然不行动,可是也有很大的压迫感。 三人收拾完毕,崔正行礼道:“有劳先生了,我们这就出发,有缘再会。” 那人回礼道:“客气了,各位请便。”嘴上这样说,但是那些武士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崔正等了会说道:“不知道先生还有什么见教?” 那人哈哈一笑:“见教不敢当,我看二位行色匆匆,想是有什么要紧事,那么就祝两位兄台一路顺风,早日到达亲人家去。” 崔正疑惑的说道:“二位?先生搞错了,我们是兄妹三人。” 那人道:“对啊,我知道兄台是三人啊,但是你们也不想想,如今的世道多乱啊,让令妹跟着既不方便又不安全,所以啊我就说请令妹留下,二位兄台想走便走,鄙人还会为各位送出些盘缠,那二位兄台就请?恕鄙人待会和令妹要好好亲近一下,就不送二位了”说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崔正道:“先生真是过虑了,我兄弟二人常年习武定能保护舍妹的安全,再说舍妹年龄幼小相貌也是中人之姿,所以请先生还是另谋良配。” 那人道:“兄台误会了,我要留下令妹并没有说要婚配啊。” 此时,鹿兰听了那人的话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崔正与公羊易对望一眼,明白今天的事显然不会有善罢甘休了。 只听得公羊易指着那人道:“大胆,光天化日居然敢强抢民女,识相的话赶紧走,否则让你们有来无回!” 只见那人听了公羊易的话身子微微颤抖,显得激动不已,他赶忙深呼吸几口平稳了情绪,柔声问道:“兄台的声音好熟悉啊,请问是公羊易么?” 公羊易莫名其妙,他很难想象这断壁残垣之间还有自己的旧相识,但是还是承认了。 那人道:“听说公羊伍长参与了骊山之战,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啊,那真的是太好不过了,来来来,兄弟帮你一把!” 公羊易道:“你是谁?你要帮我什么?” 那人道:“伍长大人真是贵人事忙啊,连我也不记得了,那也罢。兄弟们快点帮忙,送公羊兄弟上路!”说着手一挥,那群武士又开始了攻击。 公羊易大吃一惊,没想到那人说打就打,而且还要取人性命,这时他已持戟在手,挥舞的虎虎生风,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井月戟法,既紧张又兴奋。武士们没见过这样形制的戟和戟法,一开始只有防守的份,可是他终究不太熟练,斗得久了被那人看出了每招间的承接并不太顺滑,那人加入战局挺矛就刺,公羊易感到对方的矛进击时犀利异常直抵他的心脏处。 公羊易心中一慌,手中就一乱,渐渐就忘记了戟法,而是用蛮力砸向这些矛。幸亏他们所在的破屋地方狭窄,否则敌人一拥而上就糟糕了。现阶段下,乱砸乱拨自然可以荡开敌人的武器,但是时间一长,就感觉力量流失的飞快,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没有力气了。 公羊易小声和崔正说让他带着鹿兰伺机逃跑,那人听到了嘿嘿冷笑一声:“还想跑?除了那个女的,这两个都给我杀了!”说着指挥部下强攻,同时自己手中招数渐渐加快,也更加阴狠。 对方一强攻阵型反而变乱了,公羊易趁机反攻,搠伤了两名敌人,还把那人的长矛打掉,那人一惊,捡起长矛命令部下保持队形,稳扎稳打,同时自己绕着破屋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可以逃跑的通道后又回去好整以暇的督战。 崔正无奈抽出自己带的长矛也加入战局,可是作为曾经战力很弱的周军一员,他的作用确实不大。公羊易心中感慨,如果毕奚在这里就好了,尽管崔正确实很机灵人也仗义,可是在这种遭遇战中真的不是一名好战友,毕奚就不同了,他箭术无双,可以在后面提供非常大的帮助。 就在公羊易思绪略微飘散的时候。突然听到崔正一声惨呼,他急忙用力横扫,让敌人都退后了一步,扭头一看,崔正的腿上被刺了一矛,鲜血涔涔流了下来,而这一矛正是对方那名首领在暗中偷袭所刺。 公羊易大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致我们于死地?” 那人道:“小戎子,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妨让你死个明白,我就是你田方田大爷!” 公羊易大吃一惊:“田方?你不是和大部队突围了?” 田方轻蔑的道:“都什么时候了,别说毕国,连周天子都死了,你们这些蠢人还抱着那些忠义的玩意干什么。” 崔正道:“这些武士是你家的私兵么?为何如此厉害?” 田方赞赏道:“小戎子,你看你这个朋友比你聪明的多,一句话就能问到点子上。对,我田家富可敌国,训练几百名门客也合情合理?” 公羊易问道:“既然有这么厉害的部队,为什么不早点派出来一起守城?” 田方道:“小戎子,你爹傻你更傻,这是我家的部队,凭什么给毕姜那个老东西用?” 公羊易又问道:“那你爹田大夫呢?他不是跟随国君出击了么?” 田方道:“三年前我爹就感觉局势危机,已经预先做了准备,要不是犬戎攻城太凶,毕国已经姓田了!我爹要是那么傻的自己送命话,这部队是谁建立的?他老人家早就与我约好计划,我二人在半路上脱队,一起退到了我家的地堡,我们那里钱粮充足兵力雄厚,就是缺点女人不太好玩,所以今天大爷我带人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这么赏脸,既送了一个妙龄小娘子,又把你这个仇人小戎子送到我身边。” 公羊易道:“田方,我们一同长大,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的,可是不记得从何时起你就一直欺辱我,在考飞虎卒的时候你还想要我的命,我究竟有哪点得罪你了?” 只见田方突然发怒:“小戎子,如果刚才你不问我这句话而是直接说出咱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再磕几个响头的话,大爷说不定会看在故人的面上只砍掉你一手一脚,然后放你朋友带你走。但是你居然问怎么得罪我了?你是真的不怕死么?” 公羊易道:“我确实不知道!” 田方道:“本大爷小时候就长的相貌堂堂,我爹更是国内要员,凭什么潘月只喜欢与你这个小戎子玩?长大以后,我家势力更强,连周的司徒大人当年来毕国都不敢轻视我爹,秦邦更是为了贸易年年给我家送礼,本大爷知书达礼,又靠真本事考上飞虎卒,我如此文武双全的人物,凭什么比不上你?凭什么从公卿大臣到贩夫走卒都知道潘月将来一定要嫁给你这个小戎子!” 突然鹿兰道:“这还用问?全毕国的老百姓都看得出来,公羊兄弟宅心仁厚,一门忠义;你家虽然豪富,但是里通外国,私藏部队,你这个人更是奸险毒辣,潘月姐姐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家伙呢?” 田方问鹿兰的身份,鹿兰照实说了。田方不怒反笑:“艰险毒辣总好过命丧黄泉?我今天就让各位看看什么叫艰险毒辣!上,除了那个女的别留活口!” 众武士答应一声,一齐挺矛逼近,公羊易握紧飞虎戟将崔正和鹿兰护在身后,准备拼死一战。 第21章 巾帼古来多英雄 田方的武士开始列阵进攻,田方在旁边说道:“我劝你们就别挣扎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告诉你们,像这样的门客我家还有六七百人,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都叫出来收拾你们。” 公羊易眼见连面前的十余人都抵挡不住,心里也是一阵害怕,但是总不能束手就擒,现在不是死的时候,他要保护崔正和鹿兰,要去找父母伯父以及挚爱的潘月,要去拜谢太史公,还要完成对司徒大人的诺言帮助他儿子……太多的事需要这个年轻人去完成了。 须臾间,从他身体迸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意念,他开始感受月亮即将落下时最后的微光,这微光让他更好的感悟了井月戟法中的花月式,这招脱胎于镜花水月这个词,本来是说事物的虚幻景象,在招数里就是用精巧力道化解敌人的进攻并牵引到其他方向。于是,他开始尝试用绵密细腻的招法缠住敌人进击的长矛,将之导引到其他人进攻的方向,不久之后敌阵乱套起来。 公羊易大喝一声,趁势反攻,他明白此时与骊山之战一样凶险,虽然当时面对的是异族统帅,但是现在田方这个同乡、同袍居然也咬牙切齿的想要自己的性命。单论这十几名武士确实没有一个比得上孛丁的,但是用起战阵的他们威力则更强。战机稍纵即逝,公羊易用起了威力最大也最耗精力的满月式,势大力沉圆转如意,立马削倒了五名敌人。 田方大叫让他们坚守,武士们又围上来。可是田方自己拔腿就跑。武士们见统帅跑了,却没有丝毫松懈,而是组成人墙更加紧密的守御着。公羊易让他们赶紧让路不要白白费了性命,可是这些人面不改色丝毫不让。崔正告诉他这些都是死士,根本不怕牺牲,只有打倒他们赶紧逃跑才行。公羊易没有办法,只能打起精神继续进攻。 这次敌人少多了,又缺少了田方的指挥,公羊易游刃有余的的进攻,很快就把敌人全数消灭,他已经非常疲惫,赶忙抓起锅里剩下的生冷麦饭吃起来,边吃边夸小黑狗多吉立了大功,多吉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尾巴摇的犹如拨浪鼓般的开心。 公羊易扶起崔正往外走,此时情况危急,鹿兰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也去帮忙搀扶崔正,他们找到马匹,先把崔正扶了上去,紧接着是鹿兰上了马,由于他们只有两匹马,就让鹿兰和崔正同坐一匹。当公羊易上马后,看得前面路上影影绰绰的都是火把,显然是田方回地堡去叫来的大部队,三人赶紧拨转马头向反方向跑去,多吉不用招呼也能看到对面来势汹汹,紧跟在三人之后狂奔,可是走到街尾时发现居然布满了拒马,应该是犬戎当时围城的布置,三人这下慌了神。 如果他们下马逃跑的话,崔正伤了腿,没多久就会被追兵追上。崔正呻吟道:“阿易,我走不动了,你快带鹿姑娘走”! 公羊易向他咆哮道:“你和我认识这么久了难道还以为我会是出卖朋友的人么?而且你也已经加入飞虎卒了,战友是不能互相抛弃的!” 二人对望点了点头,对鹿兰说:“鹿姑娘你快跑,我们为你挡住追兵,如果你找到毕万公子的话,一定要把田家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鹿兰摇摇头:“我一个小姑娘能逃到哪里,上次许大叔为了救我而丧命,这次你们休想让我自己一个人跑,你们肯定是想当我的长辈占我便宜!”说着扮了个鬼脸。 两个小伙子看着鹿兰脏兮兮的脸蛋却做显出了明媚和可爱,不禁都是一呆,随即指着她的脸哈哈笑起来,鹿兰不知道两人为什么这样,用手一抹脸发现全是黑泥,也是一呆,之后也哈哈笑起来,多吉歪着脑袋看三个人高兴的样子,仿佛他们只是在经历一场琼送惬意的春游,突然三人同时开口问多吉:“多吉你呢?” 多吉“汪”了一声,三人又让它逃跑,多吉这次“汪汪”叫了两声,显然是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三人相视一笑,反而觉得三个年轻的朋友能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运,三人脸上的神情满是视死如归的坦然。 “借我一把匕首!”鹿兰决绝的表示,“如果你们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公羊易和崔正痛苦的答应了一声,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这个小姑娘,只能从包中翻出一把递了过去。 眼见追兵渐渐靠近,三人下马越过拒马,准备用这个防御工事做最后的抵抗。公羊易挺着飞虎戟威风凛凛的站在正中,鹿兰扶着崔正持矛站在侧面掩护,多吉也恶狠狠的望向敌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追兵不慌不忙的来到拒马之前,人数有200人之多,这次田方并不接话,命令一小队武士投掷长矛,一声令下,长矛如雨点般密集,又如从空中划过的美丽彩虹般沿着抛物线掷来,公羊易左拨又挑的挡开射向三人一犬的长矛雨,突然听得鹿兰一声叫喊,一支长矛落在她脚边三寸远的地方。 田方害怕伤了鹿兰,赶紧让武士停止投掷,命令他们列阵前行。武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平举长矛稳步前行,公羊易死守在拒马前,敌人也真不好从这狭窄的空间中继续前进,公羊易闪转腾挪着守了半天,敌人强冲了几次,都是因为拒马之中不能举起长武器才铩羽而归,当然,崔正这时在旁边的帮助就显得很有效了,甚至连多吉都扑上去咬住了想要偷袭的敌人,就这样反而击杀了好几个敌人。 三人小声庆祝了一下,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那真的是杀一个够本,杀一双富余。这让田方更加气愤,他恶狠狠的道:“公羊易,等我抓住你后,会把你身上的所有肉都拿去喂你们带的这条畜生!”说罢命令所有士兵全部冲了上去,这下三人慌了手脚。 突然田方脖子后面一紧,马上透不过气来,他艰难的回头一看,一个满脸血污的凶神恶煞模样的女人用鞭子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田方被吓得六神无主瘫软的跪了下来,他的部下纷纷赶来营救。这女人高喊:“想让他给我陪葬的,我马上扭断他的脖子,你们尽管上啊!” 对武士的威胁叫骂声,那女人完全无视,反而将鞭子越嘞越紧,田方喘不上气来声嘶力竭的命令部下后退,武士们无奈只能稍微让开一些。 只见公羊易高声欢呼:“娘,您还安康啊!” 这女人就是公羊易的母亲冬马,她答应了一句,公羊易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的艰难险阻后,母亲对于这时的重逢会是如此冷淡。但是不管如何,见到母亲后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冬马招呼公羊易出来,他们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包围圈,武士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通道,但是依然举着长矛将他们围在了中间。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都不敢轻易行动。 突然听得城门外有一队骑士赶来,听声音约有50来骑,这队武士迎上去喝止他们,可是骑士们根本不理睬,还是按照原速度前进,有些武士就开始投掷长矛,领头的骑士微微摆手,骑兵队中有几人加速冲出挑落长矛,后面几人射出几支羽箭,武士们应声倒地,之后又是一轮齐射,武士们又倒了几人。 剩下的武士们不自觉的往后退开,正好将街上的空地让给了骑士们,只见为首那名骑士身穿玄色铠甲,面目英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横眉如剑,让人望之胆寒;气度雍容,虽是快马赶到却完全没有急迫的感觉,指挥镇定,即使只有50来人,也能指挥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这就是毕国大公子毕万,他带领毕国剩下不多的精锐部队赶来,与父亲毕姜的宽和相比,26岁的毕万更加严肃认真一些,而且伴随着灭国的惨祸,毕万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冷峻。 被围在中间的五人之中,毕万认识冬马和田方,而公羊易和鹿兰有些眼熟但不认识,感到非常奇怪,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田方一见到毕万,害怕他知道自己父子俩临阵脱逃的事,平时自己手下有几百人的部队和大量的粮饷也不会怕毕国这些残兵剩勇,可是今天被擒无论如何也得借助毕万脱困了。 于是田方求救道:“公子救命,这班乱臣贼子想趁咱们毕国失势的时候作乱!” 毕万“哦”的问了一声。 田方咽了下口水,指了指冬马的鞭子,毕万冲着冬马道:“公羊夫人,请先松开鞭子,待我先询问一番。” 冬马松开了鞭子,但是依然谨慎的看着田方,田方捡回一条命也顾不得被盯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公子您看,我毕国的飞虎卒派去参加骊山之战的部队都已阵亡,为何公羊易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而且这次同行的还有一个周人,他凭什么来毕国啊,明显就是间谍!” 毕万问公羊易:“你同行的伙伴是周人么?” 公羊易点点头:“这个人叫崔正,之前是名周军,但是他……” 毕万一摇手示意公羊易不用再说,公羊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这冷峻的脸居然感觉到无比的威压,以至于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毕万看公羊易欲言又止就不再管他,转头向田方道:“你可以继续了。” 田方看到毕万对自己如此言听计从,更是开心的不得了,接着说道:“公子高见!先不说他们有什么阴谋,就是单说这二人还带了一个小姑娘来,如此光天化日拐带难民家的女孩,如此趁火打劫的做法和强盗有什么不同?” 毕万这次没什么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田方又说道:“这位刚才想致我于死地的妇人就是公羊卒长的夫人,你刚才也认出来了,作为先遣队的一员,公羊卒长攻下吊桥后就和夫人及公羊上卿消失不见了,但是现在夫人没有任何缘由的潜行回来,而且一回来就偷袭了我,这个不也是奸细的行为么?” 冬马和公羊易等人见田方如此颠倒黑白,都气的发抖,可是在面无表情的毕万面前也没人敢说话抗辩。 田方认为自己大夫家公子的身份帮了大忙,正在为自己贵族子弟的出身喜形于色,可是毕万说道:“你说完了?那我问你,你在这里干什么?还有这些武士是你的部下么?” 田方没想到毕万居然会突然问到自己,强打精神道:“公子明鉴,咱们当日突围的时候,我为了掩护大部队撤离和犬戎兵血战,后来我的马又失蹄了,没有人救援我,我就只能跑到周围躲了起来。至于这些武士,这武士,这,嗯,他们是我散尽家财请来的,我带他们回来看看有没有能救出去的人。 毕万道:“你为什么和他们几个打起来?” 田方道:“我看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押着这个女孩,觉得他们不是好人,就监视他们看他们要做什么坏事。没想到这几个人狡猾的很,突然行凶起来,您知道的公羊易作为飞虎卒还是有这本事的,他杀人不用第二招啊,居然如此的穷凶极恶。” 毕万冷笑道:“田少爷,你还真是忠君爱民啊,那依你看来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公羊易一着急,想奔到毕万马前和他辩解,突然一支箭射到他前方五步的地方,公羊易只能停步,而毕万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而是一直盯着田方。 田方舔着脸道:“公子,那个,我觉得,不是,我建议公子将他们就地正法。” 毕万突然大喝:“放肆!”当真是声如洪钟,势如雷霆,周围人见刚才还文雅谦和的毕国大公子居然瞬间暴怒,都吓了一跳,田方更是吓得跪倒在地。 第22章 天涯漫步成独行 只听毕万冷冷的说道:“田少爷,别以为我还没继位为君就什么都不知道!平时你家鱼肉乡亲,收了多少黑钱,兼并多少土地?你考上飞虎卒能力当算得不错,可是为什么你不上战场也能顺利退伍享受这份荣誉,这个需要我说出来么?你家每年收受秦的贿赂,把咱们毕国也稀缺的粮食低价卖给秦换他们的马,如果是正常交易倒也罢了,可是里面夹杂有多少的老弱病马你们不知道么?我父念在你父亲对毕国政事也算尽心尽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家是怎么回报毕国的?是圈养死士?是偷盖地堡?还是犬戎大军压境时候你们一兵不发拥兵自重?” 田方听得冷汗直流,眼珠骨碌碌的乱转,刚想出声狡辩一下,毕万厉声道:“住嘴!如果说之前种种恶行是我们未加管束,和我们也有关系的话,那么你如今诬陷他人想置人于死地的行为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公羊易与你自小相识能有何仇怨?他在骊山之战中智擒申侯,勇斩孛丁,天下都知道他的忠心和勇武,在你这居然是里通外国?这小姑娘是小公主的侍婢,小公主之前跟我说她在突围途中失散,如何会是被拐带?公羊伍长夫妇二人与公羊上卿自出城后就直奔敌人统帅星河的指挥部,这是何等的忠义,居然被你说成临阵脱逃?你仗着有兵有权就在毕国作威作福,刚才你的部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想射杀我等,要不是我们是打惯仗的,普通百姓岂不是要被你们冤杀?” 公羊易等人拍手叫好,看来这名新君明白事理,慷慨正直,说不定复兴毕国有希望了。 田方听后一直磕头求饶,这次倒是诚心诚意的,连头都磕出血来,他的部下不知所措的站着,这时听到背后有大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这里缓缓走来,众人都看向那个方向,不知来者为何人。田方自然明白这是他爹田大夫带人出来救他了,田大夫这个人虽然贪心怕事,可是工作确实一丝不苟,也会尽量为百姓做点好事,人其实不太坏。田方是他的独子,虽然文武双全仪表堂堂,但是从小被溺爱的过分,不仅继承了他的贪心,还形成了阴狠狡诈的性格,如果说田方圈养门客是为了自保,田方把他们训练成死士则是有着更加庞大的野心。甚至在犬戎打来时,田大夫还真想着让门客来协助守城,可是田方不乐意啊,他要借助犬戎消灭毕国的有生力量,然后依靠着精锐的长矛军扫荡毕国贵族,自己好做毕国的新国君。 有如此大的野心,田方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他趁众人走神之际,从贴身衣服处摸出匕首直接捅进冬马的腹部,冬马一声惨呼,田方手上加劲将匕首连柄送入冬马腹中,随后从地下一滚进入部下旁边。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公羊易看到母亲受伤又急又气,让崔正和鹿兰帮忙照顾母亲,自己挺戟直刺田方,田方还没站起身来,看见公羊易气势汹汹的杀来,赶紧狼狈的从手下的胯下钻过,还是一口气钻过了五个人的胯下,手下也赶紧挡住。 此时的公羊易怒火攻心,只想一戟杀了田方,大喊一声:“你们这帮混蛋,要命的给我闪开!”所以招数只攻不守,招招用尽全力拼了性命,敌人一开始招架不住被刺死数人。公羊易继续喊:“田方你个畜生快滚出来一决雌雄,你吓破胆了么?敢做不敢当么?” 田方此时连答应的勇气都没有了,让部队赶紧围攻公羊易,远处来的部队听到这里乱哄哄的显然已经开战,全部加快步伐赶来,五六百人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街道上响彻云霄,毕万的一众骑士看向他们,做好应战的准备。 这边田方的200多名武士一拥而上,公羊易开始迭遇险情。突然几支羽箭破空飞来,射倒了数名敌人,毕万阵中窜出一名骑士,弯弓搭箭例不虚发,他大喊:“阿易,我与你并肩作战,杀了田方那个狗贼!”这人正是公羊易的挚友毕奚。 毕万身后的一名骑士叫道:“毕奚你快回阵中,公子带兵纪律严明,没有指示任何人不得妄动。”说话这人是骑兵的小队长,叫做霍齐,他跟随毕万十余年,非常熟悉毕万的性格,他宅心仁厚,不想毕奚受罚。 毕奚躬身回应道:“谢谢霍队长,公羊易与我情同手足,夫人也像我的亲生母亲,如今夫人被那个畜生所害,我一定要一同报仇。请公子恕罪,如果公子后续想要严明军纪惩罚我的话,毕奚甘愿受罚。” 毕万头也没回说了句:“胡闹!”但是没有继续说话,显然是假装不知道,默许了毕奚的行为。毕奚得到默许,挺直身子就开始寻找田方的身影。 听得毕奚要帮忙出手,田方当然不是傻子,他十分清楚毕奚箭法了得,赶忙让部队缩回来保护自己,他们将田方围在圈中,变成一个只守不攻的圆形阵法,他们互相支援,守的紧密万分。公羊易和毕奚这对配合出众的远近齐攻居然没有奏效。 这时听得霍齐高声呼喊:“是田大夫么?” 那边恭敬的回答道:“公子万安,正是老臣来了。”只见田大夫骑在一匹周身布满金饰的白马上从容靠近,后面有近600人的长矛军,看来是为了救儿子倾巢而出。看到这般架势,毕万的骑士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公羊易和毕奚也停止了攻击,回过身去看望冬马。 毕万道:“田大夫,我突围那日记得父亲大人是命你守卫东北方向?为何不久后就不见了您的踪影啊? 田大夫干笑几声:“唉,说来惭愧,老臣是奉命守着东北角,但是一不小心打了个大胜仗,心想看看能不能改变战局,就派部队冲过去,可惜中了犬戎的埋伏落得全军覆没,只能只身逃走。” 毕万道:“这么说来田大夫是功勋卓着啦!” 田大夫道:“功勋卓着实在不敢当,但是胜败兵家常事,总也没有过错。老臣为国尽忠了几十年,留下这满身疤痕的时候,公子恐怕还未出生呢。”说着摊开衣服让众人看他密密麻麻的伤疤,见毕万微微点头有赞赏之意,接着说道:“老臣今日有个不情之请。” 毕万道:“但说无妨!” 田大夫道:“老臣打了一辈子的仗,就留下犬子田方这一点血脉,请公子饶他一命。” 毕万道:“现在国家遭逢大难正是用人之际,田公子文武双全,本可以做国家的栋梁,以续田家荣光,但是罪行太多,罄竹难书,放了他恐怕难服众口。” 田大夫道:“这孩子终究顽劣些,还是请公子放他一命,让老夫回去好好管教。” 毕万冷笑道:“勾结外邦,诬陷他人清白,还取人性命也仅仅是顽劣啊?如果我今天一定要治他罪呢?” 田大夫面不改色的说道:“既然是公子的决断,老臣纵然有万般无奈也要接受公子的安排啊!嘿嘿,只是在我家里住的这六七百名兄弟恐怕是不舍得犬子啊,他们做出什么事来,老臣也不一定能劝得住。” 霍齐大声道:“大胆!你们这是想逼宫么?” 田大夫道:“霍队长气势很足,不错不错,真是一名忠臣啊。可惜老夫从军多年,遇到敌人的恫吓太多了,霍队长这几句或许能排的上前50?虽然公子带的这50名骑士都是毕国的精锐,但是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老臣这六七百位朋友可是来自四海列国的精锐,再加上老臣父子在地堡中日夜操练,应该没有那么酒囊饭袋?” 毕万从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和最严格的训练,父亲虽然为政宽厚,但是也有忧患意识,这自然也影响了毕万。毕万更是从小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明君来要求,他曾仅带着霍齐等几名随从就周游列国,和多位名士求学,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回国后更是仔细调查风土人情与国内的势力派系,想着有朝一日继位后能革除弊病,励精图治,可是还没等继位,国家就被灭亡。父亲对他寄予厚望,突围后的第一次亲政就是带领精锐回毕国拯救没来得及出城的难民,可是却遇到这么个硬茬。 此时毕万上下打量着田大夫这个老狐狸,心中一片失落,自认为的精明强干和丰富的政治经验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他不想用这套尔虞我诈,而是用雷厉风行的雷霆手段来法治清明的治国,如果他不放走田方,对面的700多人的部队就会碾压自己这50多人的部队,自己治国的理念和复国的梦想就再也没机会实现了。如果说放走田方,这次真的是太失败了,不,简直是一败涂地。 就在一念之间,毕万已经做好取舍,点头道:“日后山高水长,可能与田大夫父子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希望田大夫能好好管教儿子。” 田大夫拱手拜谢道:“多谢公子关心。”随后招呼田方“逆子!还不过来受罚!” 田方见毕万都发话了,心中略安,但还是不敢放心的走过去,他让部队稍微散开,还是如同圆形一般的护送他过去。 田方回头一看,公羊易、毕奚、崔正和鹿兰正充满怨恨的看着他,这让他不寒而栗,一瞥眼又看到毕万的骑士们纷纷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这又让他无比生气。走到田大夫面前小声说:“爹爹,不如我们突然袭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哪知道田大夫一个势大力沉的巴掌直接扇到田方脸上,田方猝不及防,直接被扇的口吐鲜血,田大夫继续左右开弓的扇耳光并嘶吼着说道:“我让你顽劣,我让你不学好!”众人想不到他会真的这样管教儿子,都感觉十分诧异。 其实田大夫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要了毕万等人的性命,但是只要做这件事,就要确保不留活口,因为在当时做出这种犯上弑君的事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只要传出去会遭到天下诸侯的讨伐,诸侯们都会非常乐意用这样一个出师有名的机会去攫取毕国的遗产。对方全部骑马,他根本没把握杀掉所有人,再说了,只要自己手下这些人被他国收买了而将这事说出去,对自己来说也是万分危险的。 田大夫扇了田方十几巴掌,最后这下铆足了劲把田方扇倒在地,众人再看田方居然晕了过去。田大夫对毕万道:“禀公子,老臣已经教训了犬子,以后也会尽力约束不让他有做坏事的机会。”田大夫刚才胁迫了毕万,现在又按照官场规矩给毕万还了个面子。此外,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刚才说了想动手的话,按照他的暴脾气说不定即使被自己拒绝也会强行命令部队进攻,到时候自己可就控制不住局面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借机打晕他。 毕万自然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这么多因果,只是感觉田大夫给了自己一些台阶下,略感舒服,于是回复道:“那自然是有劳田大夫了。” 田大夫满面堆笑的说道:“好说好说,老臣这就恭送公子,祝公子心想事成早日复国。” 毕万向田大夫一拱手,同时命令部下帮助公羊易将冬马运走,公羊易等虽然害怕冬马颠簸,但是想想现在还是先脱困要紧,只能将冬马扶上马由鹿兰一起载着,这样马匹搭载的重量轻些更安全点。毕万随即命令部下一同出城,在城中部队还是从容的前进着,一出城门就开始一阵狂奔,毕万刚才强压紧张的心情,总算逃离了龙潭虎穴,身上一下爆出了很多汗水,他和霍齐要了一袋水,直接一饮而尽才稍觉心安。 公羊易等人扶着母亲跟在部队最后,眼见母亲因为颠簸而越发的虚弱,便纵马追上毕万,恳请他让自己停下照顾一下母亲,毕万点点头,说了句:“小心,此处还没有离开田大夫的势力范围。好好照顾令堂,不论……不论是何结果,处理完之后跟毕奚走,他认得到咱们大营的路。”说完带领部队如飞般回程了。 等公羊易回马之时,毕奚等三人已把冬马抬到一块大石头上,冬马微闭着眼睛,比起刚才没多久前嘞着田方脖子时的凶神恶煞显得慈祥平和。 第23章 君子报仇十年期 冬马听到公羊易过来,微微睁开眼睛,温柔的说道:“孩子你来了。” 几位朋友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止住流淌的鲜血,冬马的鲜血已经盖住了凶器的全貌,公羊易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想说的话全部哽在喉头。 冬马微笑道:“好孩子,身在乱世,我们每天都要经历无数的生老病死,这算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因为失血的原因,冬马一度昏厥,鹿兰赶忙掐她人中,而且冬马本来还有很多心事要告诉公羊易,终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醒了过来。 这次醒来,冬马的精神居然好了一些,众人知道冬马这是回光返照,恐怕命不久矣,都跪了下来向这位伟大的母亲致敬。公羊易不敢也不愿这么想,看到母亲稍微振作,强行骗自己说母亲会康复的,赶忙说:“阿娘,你多休息休息,等我们为你找到医生肯定会没事的。” 冬马握着儿子的手笑道:“好孩子,娘没事的,但是娘想给你讲讲故事,就像小时候你睡不着的时候娘抱着你讲故事一般。” 公羊易忍住流泪,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冬马紧接着开始讲起突围那天的事情。 毕国的老年军趁着晨光熹微,多数敌人还在梦乡的时候,开始了突围行动。犬戎部队没有想到被连日打的连连败退的毕国军队还敢自己冲出来,而且这次许多须发皆白的百姓也抄起杆棒锄头一同冲锋。毕国位置处于边疆,时刻担负着拱卫镐京的重任,所以战争不断,所有百姓都参加过军事训练,而不少人也接触过战争,可以说毕国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这些老人家虽然年老体衰,但是作为老兵依然具有一定的战力,此刻抱着必死的决心,更是锐不可当。 平时宽和的毕姜此时换了一个人,身先士卒带头冲锋,旁边的公羊诚和潘大夫犹如两头猛虎,带领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老年军所向披靡杀到了城门处,犬戎怕毕军突围早就把城门关了起来,大门的开关在城墙上,公羊诚一声令下,手下仅存的几名飞虎卒成员当即明白,迅速搭起人梯,公羊诚夫妇几个起落踩着几人的肩膀几乎是“飞”到了城墙上,砍瓜切菜般杀退了守卫的犬戎军,顺利打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老年军顺利的杀散城门旁的犬戎军,在城里城外列成几个防御圈阻挡追兵,让青年军赶紧出城。公羊诚夫妇找到毕姜,说他们要去犬戎大营刺杀星河,如能成功,说不定能挽救大局,毕姜点点头,向二人抱拳道别。 夫妻两个混在青年军的先头部队中,一路向南出逃,路上遇到的阻击并不多。犬戎大军军纪废弛,在城中会整夜的抢东西,为了怕影响战斗力,犬戎的大部队依然在城外驻扎。转头一看西北方向的犬戎大营处尘头大起,显然星河已经开始调集部队准备围剿,二人悄悄拐进旁边的森林,慢慢向犬戎大营而去。 二人走的很慢很轻,依然遇到了埋伏,几个犬戎斥候从四面八方拿着弓箭包围了他们,就在此时,一个老者从后面扑上来,瞬间杀了两名敌人,夫妇两个也避开弓箭的瞄准同时发难,瞬间就解决了犬戎的斥候,二人一看,来救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如同大哥一样的公羊轩。 公羊轩道:“刚才,我统领的后卫军赶到城门时,主公说你们两个去刺杀星河了,我就觉得不妥,咱们奋力守御精诚配合,说不定还有生还之机,星河部下几万人,仅你二人去刺杀必定命丧九泉啊。” 公羊诚道:“大哥,我们夫妇两个哪里是惜命之人?当初星河杀我们女儿,这仇恨我们等了二十年,阿易如今生死未卜,如果我们再不去报仇的话,如果死在乱军之中就永远没有机会报仇了。” 公羊轩沉吟道:“你们的血海深仇其实都是我害的,不是为了保护我,青青(公羊诚之女)哪会受害。如今的形势我们确实机会不大,如果尝试一下刺杀或许会有转机,咱们一起去!” 公羊诚道:“大哥,你不用和我们一起冒险的!” 公羊轩道:“既然你叫我大哥,我们还分什么彼此,走走走,赶紧去他大营,此时他调兵遣将可能是杀他的唯一机会。” 三人都是豪爽之人,换上犬戎的军服就开始了行动,他们不知道的是几天前的骊山之战中,伯阳甫也用了同样的办法,可是毕国今天所处的情况比那天更艰难。一队队的犬戎部队已经开拔,大营里显得冷清了不少,只有大帐处车水马龙,三人都懂戎语,很快抓住一个戎兵逼他说出了暗号,接着这个暗号一路畅通无阻的混到大帐之旁,听见星河在帐里破口大骂的发号施令,三人商议瞅准机会就冲进去进行刺杀。 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再进去通报,公羊诚就用戎语大声呼喊军情来了请求进去通报,大帐里沉默了一会,有名军官命令他进入,公羊诚等三人之前就把脸上抹满了泥土,此刻他大喊一声:“得令”,把帽檐拉低,右手摸了摸刀柄,弓着身子快跑入账。 哪知一入帐中,两把钢刀从旁边砍来,公羊诚反应很快,也亏的是怕人看出来而弓身前进,立马趴下躲过一劫,同时用拳头猛击这两人的膝盖骨,两名偷袭的人疼的摔倒在地,公羊诚拔刀出鞘,一刀一个解决了敌人。 帐上的星河鼓了几声掌,称赞道:“果然好身手啊,要不我大哥能死在你们手上,可惜的是一身好本领却自投罗网啊,我真不知道该夸你有勇气还是骂你太蠢。” 公羊诚问道:“你怎么知道门口是我?难道是暗号错了?” 星河道:“看来你们的情报系统太差了,连你儿子的事都不知道啊?”说着把阿苏古大军那里传来的事情和公羊诚说了一下,原来是阿苏古亲眼见到飞虎卒乔装打扮混到阵前,现在命令各部队的统帅们都用些计谋来识别周人的奸细。 星河笑笑:“暗号自然是没错,否则怎么能进到大营?可是我们明白你们这些周人,不对,是那些周人和你们这些叛徒说不定会借机靠近本帅。所以,大营的暗号用戎语,大帐的暗号一开始用的是周语,通传时候又要改成戎语,这些是本帅新想出来的办法,那些笨蛋斥候学了3天才记住,记不住的人我已经砍了2个人,怎么样啊,公羊大将军,咱们二十年的仇今天就要交代一下了?” 公羊诚眼看中了计策,心中担心妻子和公羊轩,不答星河的话跑出大帐,却见他们二人已被团团包围。三人浴血奋战,也是因为犬戎大部队都派去进攻毕军,这里的守军才没那么多。三人且战且退,已经打到马厩旁边。 眼见部下半天收拾不了三人,星河弯弓搭箭向瞄准冬马射去,冬马专心对敌并未发现星河的偷袭,公羊诚赶紧扑向妻子挡下这箭,这箭又准又狠,直接把公羊诚的胳膊钉在马厩的柱子上,公羊诚重重的撞到柱子上,也正是因为这下临时搭的马厩也塌了砸住好几名犬戎士兵,茅草飞的到处都是,众人不约而同的退后几步,公羊轩赶紧解开几匹马,过去用力拔出公羊诚胳膊上的箭,鲜血狂喷而出,但是顾不上疼痛上马就跑。 他们逃跑途中,果然迷糊的听到犬戎斥候用一句戎语加一句周语的汇报着,好像说的是毕军东北角上的守军没有统帅已被击溃,但是貌似统帅毕姜还被部下严密保护着,请星河去指挥最后一击。 星河权衡一下,还是抓住毕姜重要的多,就命令小队人马去追公羊诚,自己开赴主战场。 三人慌不择路的跑着,与追兵进行了最后的搏斗,在干掉50多人后,犬戎部队想想眼前的敌人如此强悍,而且即使抓住这几个人也不一定比抢东西实惠,有一个带头逃跑了,剩下的也跟着跑掉。公羊诚和公羊轩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冬马费尽力气才将两人拖到一个山洞中去,可是两人都受伤过重,已经无法救治。 两人虽不是亲生骨肉,但是胜过亲生兄弟,两人相拥互道珍重,期待来生再做兄弟。两人都不怕死,但是都记挂着公羊易的生死,公羊诚让冬马好好活着,如果孩子依然活着,就要转告他为两人报仇;公羊轩则说让阿易好好活着,不要担心报仇的事,如今毕国被灭,他们势单力薄,现在要保存实力,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两人吐露心事后再无牵挂,公羊诚最后抱了妻子一下,就和公羊轩共赴黄泉。 冬马举目无亲,就偷偷潜回毕国等待公羊易的消息,没想到立马就碰到田方围攻儿子的事件,在相见后,虽然开心不已,但是同时又想起了死去的丈夫和公羊轩,终究是忧上眉头。此时,二人相见还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却又要归西,自然更加的苦楚。 冬马讲完这些事,已经气若游丝,她说道:“好孩子,爹娘对你不起,我们再也不能陪你了,今天就要和你伯父一同去了,我们活了大半辈子无所谓的,但是短短一个时辰就让你知道了三位至亲的结果,对你才是最残忍的。虽然爹让你报仇,伯父让你十年后再说,但是娘说这个仇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时代如此艰难,能活下去就是不易,死者已矣,生者勉励。但是国仇家恨本就不是应该让你,或者你们这帮年轻人承担的。” 说完这句,冬马突然笑起来:“孩子,月儿越来越美了,面对这么好的姑娘,你爹和我忍不住把传家宝送给她了,要想拿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办?”说着眨了眨眼,但是这个她平时做起来非常轻松的动作现在已经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冬马睁不开眼了,她用尽力气抱住了儿子,鲜血从冬马的手上染红了公羊易的衣服,用尽最后力气说出一句话:“孩子,你要保重”此后便没了呼吸。 公羊易痛哭流涕,他抱着母亲的遗体,他幻想着世间没有快乐与忧伤,没有战争与和平,也就没有了生存和死亡。 之后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找到了父亲和伯父的遗体,大家忙活了一天才将三人葬在一起,为了怕犬戎盗墓,只能草草堆起坟包并偷偷立下一个小木牌,许诺今后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不仅是残忍好杀的星河,还有那个阴狠毒辣的田方,一定要手刃他俩来祭奠亡魂,并为三位至亲重新修一座大坟。 雨停了,被洗刷的干净无比的蓝天印出了血色的残阳,公羊易和朋友们对着三位长辈拜了九拜,落日的余晖也射不透悲伤的屏障,无奈的是光阴不歇人生长久,年轻人们依然只能胯上征驹往毕国的大营赶去。 第24章 红尘滚滚红颜醉 走到夜晚,一行人在荒野中升起篝火休息,毕奚施展射术猎到几只野兔交给鹿兰,鹿兰放在火上烤的香气阵阵,多吉不停的摇着尾巴终于要来一块香喷喷的肉,这一晚凉风阵阵,鸟雀归巢,肉香随着风旋转纷飞,伴随着暖和的篝火,其实也算舒服。 公羊易没有胃口吃饭,更无心欣赏夜晚的宁静,和大家打了招呼早早就睡了。另外三人人都不想打扰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悄悄说着话,经过上次的偷袭后,他们可不敢只是指望着多吉守夜了,而是安排毕奚守前夜,崔正守后夜,鹿兰女孩子家肯定不需要守夜,公羊易刚经历了痛苦,所以也免去他的职责,大家分工后互道晚安便一一睡去。 公羊易根本就睡不着,双手垫在脑后,仰望着星空,繁星点点更是勾起了他心中无数的往事与思念,失去亲人的痛苦就如同小时候失足陷入水中,头脸都被埋在泥土里,那种窒息和苦涩真的让自己喘不上气来。凉风把他的眼泪吹的四散,布满了整张脸和颈部,这股冰凉直透心扉,藏在心里的凄冷更被激发出来,这股寒冷让他下意识的蜷缩着身子。 此时,正在守夜的毕奚缓缓的走过来,也和他一样头枕双臂的看着天空。良久之后,才悠悠的说道:“我很喜欢看星星,可是我不懂星象的事”。 公羊易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完全没有了感知力,根本没觉察到毕奚来到身旁,更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隔了会才道:“那是自然,你我都生自军旅世家,生来就是要在沙场上拼命的,当然不懂这些。” 毕奚道:“嗯,军旅世家的我们确实有很多的责任和宿命,比如我爹,已经退伍几十年,这次仍然要面对马革裹尸的结局。” 公羊易本来还不知道毕奚父亲已经去世的事情,此时也只有安慰毕奚让他节哀,毕奚眨眨眼道:“我啊,从小只有个老爹相依为命。我老爹很粗犷的,这个你也知道,小时候我问他天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星星,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啊,每个星星都是死去的人,他们死了呢就飞在天上看着地下,特别是那些战死和冤死的人,他们的戾气更重,所变成的星也更亮。长大了,知道他说的都是骗我的话,可是我真的希望他说的是真话,也能变成天上的星与我对视。” 公羊易若有所思,他也想竭力认出爹娘、伯父、毕明还有那些自己曾经的战友和朋友们对应哪颗星,突然一颗流星划过静谧的夜,像一条明丽的丝带般拖出绚丽的光,公羊易问道:“如果人们去世会变成星星,那么流星又要怎么解释?” 毕奚说道:“以前我问老爹流星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复活了,被我老爹胖揍了一顿,他说我不相信他说的鬼话,哈哈,自己都说自己说的是鬼话,还不许别人不信。他那天一本正经的告诉我那是将星或者帝星陨落了,因为只有大有本事的人,老天爷才会预先给他们在天上预备下最亮最大的星,每一颗流星划过,就是老天爷派人来接他们了。” 公羊易可不相信毕奚父亲的“鬼话”,可是突然盼望老天爷给自己也留了个位置,即使将来能横空划过,也必定不负这一身本领和满腔志气!想到此时,胸口郁积的忧伤小了一些,在微凉的清风和跳动的火光下,沉沉睡去,甚至在睡梦中还说了一句“谢谢”的梦话,毕奚望着沉睡的公羊易笑了笑便继续守夜,不再言语。 第二天清晨,四个年轻人上马赶往了毕国大营,一路上饿殍遍野,到处都是未及掩埋的死人,本应收获的麦田也变得杂草丛生,成群的豺狼出没,看到行人经过还会露出尖牙警告,并不害怕人,原本繁荣富饶的华夏大地已变成人间炼狱。 深夜是大阴天,层层黑云遮住了月光,地面一片漆黑,几人到达大营,毕国让百姓暂时全部进入营帐的范围内,由军队保护他们,所以毕国大营范围还是很大的,可是门口守卫们敷衍的问了他们信息就胡乱放他们进去了,营中的士兵们都没带头盔,歪系着头巾,双眼无神的坐在帐边发呆,营里的百姓更是无精打采的三三两两的躺着,对公羊易一行人的到来漠不关心。 公羊易等人非常诧异,前日还治军严明的毕万为何会如此的放任部下,士气如此低落的部队如何抵挡敌人的进攻?公羊易等人先送鹿兰去找公主,走到女眷区时,之前皇宫的亲卫队担任这里的守御任务,全营也就他们还能保持些威严和纪律,拦住几人的脚步不让再进一步,鹿兰与守卫们滔滔不绝的讲道理和撒泼也依然进不去,由于说的太激烈不小心把守卫的火把弄到地上熄灭了,守卫骂骂咧咧的正要发作,潘月走出帐来劝走了他,守卫无奈去换新的火把,因为潘月早已从声音认出了鹿兰,也只有她会这么活泼这么有精神,借着微光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和破烂的衣服只觉心疼不已,之后两人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体己话。 公羊易见潘月不理睬自己,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悲伤的说不出话来。毕奚和崔正看到公羊易没想到天黑潘月没有看到他,这肯定是因为思念成狂才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尝试,二人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毕奚咳嗽两声,说道:“阿月,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潘月道:“啊,是毕奚啊,真对不住,天太黑我没看清你来了。” 毕奚道:“你看不清我不打紧,也不看看我带谁来了?” 潘月看向崔正的方向,崔正行礼道:“姑娘你好,我是毕明将军新招进飞虎卒的崔正,久闻姑娘美名,连太史公都称赞不已,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潘月脸上一红,还礼道:“崔军士你好,今天这么黑哪能看清样貌,你太过奖了。” 鹿兰此时道:“嗯,天色确实晚了,可是姐姐你也不能不认他啊。”说罢崔正识相的闪身让出公羊易。 潘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突围前还生死未卜的情郎居然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时间开心、轻松、忧郁、紧张、害羞等等情绪纷至沓来,不断冲击着自己柔软的内心,她颤颤巍巍的走向公羊易,嘴唇一张一闭的几乎不能呼吸,她与公羊易在黑暗中对望着,两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潘月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在公羊易身上,公羊易也紧紧的抱着她。这一刻,时间已经凝固,黯淡的秋夜似乎弥漫出烂漫的秋,无数的心花都在这一刻怒放,可所有的花蕊都是对神仙眷侣赤诚和守望的模样。 两个人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依然激动的说不出来,此时守卫已换回火把,似笑非笑的将火光照在他们脸上,公羊易借着火光看到在潘月的脸上,那相思的痕迹早已镌刻了身上的形销骨立,那张清丽脱俗的脸没有了往日的灵动,而是被一种凄苦的忧伤所弥漫,但是现在好了,起码两个人会在一起,起码两个人会更加珍惜着彼此。 小公主毕诗在帐内听的动静很大,便隔着帐子询问:“阿月,外面有什么事么?” 潘月抹干眼泪赶紧回道:“回禀公主殿下,我的,我的朋友们送兰儿回来了。”对公羊易做出个手势,意思是明天再见。然后拉着鹿兰的手进了营帐,鹿兰将这几天的经历简单说了出来,随后就听到帐中的哭声与笑声交替传来,三个男人面面相觑的等在帐外。 过了一会,只听得公主优雅而大方的声音传了出来:“感谢诸君救了兰儿,诸君辛苦了,你们的勇气和道德是毕国不会灭亡的保证。” 三人听得如痴如醉,看来不论在何时何地,优雅永不过时。过了半晌,三人道谢后意犹未尽的转身离去,毕诗起身慢慢的走到帐帘旁略微打开了一道缝柔声说道:“对了公羊伍长”,公羊易回过身来,毕诗接着道:“请节哀顺变”。 公羊易回了句:“多谢公主殿下关心。”之后毕诗也没再回应,公羊易等了一会慢慢的回身和毕奚、崔正走向毕万的大帐,而毕诗打开的那道缝隙也久久未曾合上。 几人来到大帐外自报姓名,过了一会帐内就通传几人进入,三人进去后只见除了毕万外都是一些年轻的军士和将官,愁眉苦脸的一言不发。再看向毕万时,本是英气勃发的脸上忧形于色,满头的乌发不知是因为光线的照射还是真正的多了几缕白色的愁丝,看到三人进来简单慰问了几句后继续开始了军事会议。 原来毕国军民在突围时丢掉了许多的辎重,导致现在非常的缺粮,大家已经好几顿没吃过饱饭,所以士气才那么低下。之前毕万带领骑兵队冒险回到都城一来是为了拯救在那里掉队的灾民和部队,二来是为了回去寻找粮草,但是回去居然碰到田氏父子的部队,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肯定是不够硬碰硬的,现在更可怕的是粮食储备已经不够三天,而且这还是配量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 毕万询问大伙策略,有的说去偷偷收割些路上能看到的麦子,但是这些大都是别国的麦子,擅自收割可能会给别国进攻他们的口实,而且犬戎的部队到处劫掠,他们更不知道何时会派部队发起进攻,只有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才能稍微避开犬戎的兵锋所指;有的人说去偷袭犬戎的粮仓,这个主意比之前那人还不靠谱,且不说犬戎会重兵防守,即使成功后,也会遭到犬戎大军的报复,那样更是兵连祸结。 眼看这些人说的都不靠谱,崔正突然说道:“现在好多诸侯赶来勤王,他们有的是粮草,咱们如今只能跟别的诸侯借粮了。”帐中诸人看到崔正提出这样的建议,全都直勾勾的盯着他。 第25章 粮为根基名本虚 毕万听到崔正说出了借粮的建议,和众人一样都是一阵惊讶,因为按照毕国之前的公爵爵位,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国家君主的地位能与之媲美,这面子肯定放不下来。 更重要的是,如果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借粮,会让对方抓住软肋趁火打劫,此后恐怕是要成为别国的附庸。 毕万沉默片刻,帐中其他人也是鸦雀无声,朝里的年长大臣都已被杀或者被擒,剩下的年轻人在战场上奋勇冲杀可以,但是政治智慧的不足就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政事上的所有事情都指望毕万决策,可是毕万也刚亲政不久,主意很多却拿不定主意。 帐中众人此时正一齐看着毕万等他发号施令,可是这个决断将是他亲政后的第一个重要方针,直接会影响到后续的发展,毕万还是拿不定主意,众人的目光也让他更添烦恼。想了一会,毕万摆摆手,无奈的让众人先退出帐外。 公羊易等人也跟着退出,霍齐命人给他们安排了宿处,但是与其说是宿处,倒不如说仅仅是一堆草席铺在地上,和其余毕国士兵拥挤着,虽然又硬又扎,还有阵阵的汗味弥漫在空气中,但是依然没有阻拦住成片的鼾声。公羊易等睡在最边上,蜷缩着身体为其他人挡住晚风的吹拂。 睡到半夜,三人被晃醒,公羊易比较警觉,从睡梦中惊醒刚准备喊叫,却被那人一把按住嘴。众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叫醒他们的人正是霍齐。 霍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三个人向大帐走去。三人下意识的仰望夜空夜空中,只见星月一片芒寒色正,好不宁静。 大帐中几只残烛影影绰绰的跳跃出几道忽明忽灭的光,毕万以手支颐,淡淡的说了声:“你们来了,坐”。 几人奉命跪坐在本应是将军大夫做的桌案前,局促不安的看着毕万。霍齐走过去站在毕万身旁,毕万示意让他也坐下,霍齐就坐在了三人对面。可能是由于连日的疲劳,毕万本就冷若冰霜的脸上显得更无血色,只不过眼中的红血丝却不和谐的多了很多。 “来说说你们准备和谁借粮”,毕万道。 三人和霍齐都是一惊,没想到毕万居然这么快就选择放下面子,看来还是让大家填饱肚子更重要啊。 几人开始大着胆子讨论起来,这次赶来勤王的诸侯有晋、郑、秦、卫四国,郑国的郑武公和晋文侯是侯爵,在这当中属于最高,卫国是伯爵,秦君没有爵位,只是大夫;从列国平时的关系来看,秦的关系肯定秦最紧密的,可是秦贿赂田大夫赚毕国的便宜,让毕万对其好感不多。其余国家离得远交流稍微少一些;从实力看来,秦虽然没有爵位,但是作为镇守西部边疆的大吏,确实是实力强劲的地头蛇,郑国建国位置最好,平坦富饶,经济强盛,可是郑武公年轻气盛,有些骄狂,晋国易守难攻,但是相对偏远,而且这个国家近期对于小国的征伐比较多很是危险,卫国中规中矩,有一位明君但是和以上三国还有点差距。 分析下来除了卫国没有特别的优点外,其余国家也都差不多。公羊易受姬友托付,心中自然对郑国更亲近一些,便陈说了自己的观点:“主公,郑国实力强劲那是咱们都知道的,此外,郑君的父亲大司徒姬友为人忠诚正直,又曾经立下遗命托付属下帮助其子,所以属下斗胆向主公建议和郑国借粮。” 崔正和毕奚听到公羊易在毕万前居然敢说这样招嫌疑的话,不约而同的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公羊易像没知觉一样继续说完了刚才的话,二人脸色微变。 毕万全都看在眼里,问道:“别人都巴不得避嫌不说话,你就不怕惹嫌疑上身么?” 公羊易道:“回主公,属下的父母虽然都是戎人,但我从小生在毕国,长在毕国,我就是毕国人。父母伯父给我做的榜样和教我做人的道理时就让我要忠君爱国,我这一生都忠于毕国。大司徒与我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是他的知遇之恩,欣赏之情我终生感谢。如今,既然借粮的名单里有郑国,而且也是首选之一,属下这也是为了国家大计才说得,因为属下问心无愧,所以不论有没有嫌疑我都会说出来。” 毕万点点头:“公羊易你问心无愧,两位朋友重情重义,都是毕国的忠臣!以后不在朝堂的时候不要再属下属下的叫,你我相称就可以了。” 三人一阵感动,没想到这个冷面主公居然这么洒脱。接着毕万说道:“郑国与我国爵位相差不大,实力又强劲确实是可以选择的,郑君和我也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之后如果我国被郑国要挟怎么办?” 霍齐道:“如今诸侯大举进攻,犬戎肯定抵挡不了,等他们撤退的时候我们重新夺回故国,发展几年然后加倍还给郑国就行了。” 毕万心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立马开始写信,里面的言辞已经很谦卑,他让三人和霍齐连夜前往郑国大营借粮。四个人领命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搁,一直走了一天两夜直到第三天的早上才风尘仆仆的赶到郑国大营。 由于这里和犬戎部队很近,郑国的守卫非常森严,盘问了四人半天,才同意将信件送到郑武公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武公才宣他们觐见。 四人整整装束,在霍齐的带领下来到大帐外,一路上只见郑国军队虽然不多,但是军容雄壮,威严不凡,几乎可以和当初的飞虎卒相提并论。之后四人一片感伤,因为作为对比,毕国现在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低谷,天下精锐的飞虎卒也损失殆尽,尽管飞虎卒名义上说还有三人,其实只有公羊易和毕奚是正统的成员,崔正只不过是在危难之际由毕明破格录取的,虽然也立下过功劳,但是如果是靠测试的话,三个崔正都过不了考核。 与别国大帐元帅在最后的布置不同,郑武公大喇喇的坐在正中央,似乎非常享受被众人围在中间顶礼膜拜的感觉,他展开信纸道:“毕公子曾与孤在洛邑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霍齐答道:“回禀郑君,我家公子很好,不劳您挂怀。” 武公眼皮都没抬一下问:“你是什么职位?” 霍齐道:“我现在是国君的亲卫骑兵队长。” 武公又问剩下三人:“你们呢?” 公羊易回答说他是伍长,毕奚和崔正是飞虎卒的士卒。 武公勃然大怒:“一个队长,一个伍长,两个小兵?你们毕国想要借粮居然只派这么些的虾兵蟹将?是不是公爵大人是看不起我这个侯爵啊?” 霍齐道:“郑君请息怒,我国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因为我国的先君带领大臣们抵抗犬戎,让年轻人们先撤退,而他们那些大臣几乎全军覆没,所以我国现在没有能匹配使者这个身份的官员。我曾陪着毕君出外游历,其实郑君您在洛邑也应该见过我,只不过不记得而已,我作为毕君的近臣也完全能代表毕君的意思,至于这几位小兄弟,都是毕君夸奖过的军队楷模,特别是这位小兄弟,他受过司徒大人的遗命要帮助郑君,我们并不是什么虾兵蟹将。” “住嘴!”郑武公气急败坏,“孤父亲是堂堂的司徒,孤是一国之君,我们居然需要一个小小的伍长帮助?你们这是在侮辱孤!要不是看着你家主公言辞卑躬的份上,一定砍了你们几个,现在快轰走他们!” 霍齐等还想解释一下,可是根本没有机会便被乱棍打出。几人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和毕万交代,这时突然有个人骑着马从后面赶上来。 四人一同往后看,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几人驻马看那人,好像刚才在郑武公帐中见过他,几人对望一眼以为是武公回心转意,都非常开心。 只听那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们真的是来借粮的么?” 霍齐道:“那还有假”? 那人道:“诸位被郑君拒绝,不知有何打算?” 霍齐道:“我等还没有打算,请问大人是不是郑君回心转意请您来叫我们。” 那人笑道:“抱歉抱歉,我不是郑国官员,自然代表不了郑君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那人继续笑着说道:“我是秦君的家臣孟登,今天来和郑君谈会师的事,没想到居然遇到毕国诸君,实在是有缘啊。” 四人开始和孟登绕着圈子聊天,可是谁都不提到重点,最后孟登沉不住气,说我们秦愿意借粮给贵国,几人不敢相信秦居然如此大方,就都问他代价是什么? 孟登想想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各位再与我去附近走一趟,我们主君就在附近,各位请!” 四人也确实无奈,只好跟着孟登的马走着,后续该怎么办呢?大概也只有随机应变了。 第26章 无粮喽啰亦称强 孟登这个人和谁都自来熟,吐沫横飞的跟四人说了一路,霍齐虽然只是亲卫骑兵队长,但是他也着实是一位有政治天赋的人,不多几句话就套出了秦的战略意图。 这次犬戎之乱是周的巨大灾难,也是其他国家的巨大机遇。秦久居边陲,秦君一开始只是牧马的大夫,和《西游记》中的“弼马温”一样,疯狂的卖命,却没有换来爵位的尊崇,领土的增长更是缓慢。如果没有犬戎之乱,恐怕秦很难发展起来,不仅是天下共主的周,就连爵位尊崇的毕国他们都比不过。 所以秦君这次集结了全部军队,准备狠狠的打击犬戎,说不定就能捞到很多的政治好处,建国封爵也不是梦,如果周王再赏赐些土地,那真的是太惊喜了。 几人谈谈说说,胯下的马却一刻不停,没有半日时间就到了秦的大营。与郑国士兵不同,秦的士兵经过边疆的长期战斗,一个个高大彪悍又饱经风霜的样子。士兵见是孟登,赶紧开了营门,和孟登用秦地的土话交流起来,四人听不太懂,但是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一间证明了交谈的快乐,孟登又聊了半天才意犹未尽的缓过神来,看见四人一直在等他,不好意思的说:“我们秦地靠近边疆,每天早晨醒来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这一日的夕阳,所以我们有话就说,而且是说不完的话,有事必笑,笑声也必须大。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汇报秦君。”说完又不自觉的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向着大帐走去。 四人看见秦地的士卒官吏虽然长的高大,但是他们性格直爽,应该也不会太坏,都自我安慰了一下,认为和秦人借粮也可以接受。不一会,孟登高兴的出来迎接他们,悄悄告诉他们秦君对借粮的事很感兴趣,但是虽然是小声说的,但是说完之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可能是孟登觉得不妥,就用手捂住了嘴接着笑了几声。 众人依言进入大帐向秦君行礼,不同于毕万的冷峻,郑武公的狂傲,甚至没有秦人的幽默和善谈,秦君就默默的坐在那里,看到几人后面无表情的说:“几位毕国的使节辛苦了,不知道来鄙人处有何见教?” 霍齐道:“久仰秦君威名,我等受毕君委托要借粮。” 秦君道:“可有书信?” 霍齐道:“抱歉啊秦君阁下,由于时间紧迫,毕君之前只给郑君写了书信。” 帐内的秦人将领都面带愠色,心想你们毕国都落难了居然还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众人一起看向秦君,想看他要如何拒绝甚至挖苦毕国的这四人。哪知秦君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那是我疏忽了,毕君的先君刚刚过世,处理后事很占用时间,没有写书信也无所谓。现在毕国军民肯定饿极了,我们军中粮草也不多,但是救人要紧,就先给你们送三分之一过去救急,剩下的我写信给我封地处,让他们给你们发粮食。” 四人见秦君这么爽快,甚至不需要己方辩解就同意了,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孟登同时也在旁边说好话,几人想了想实在不敢擅自做主,向秦君道谢了说回去和毕万请示一下再回来答复,他们本以为秦君要动怒,没想到他居然还是热心的说:“对对,回去再考虑一下,这也是大事,我等你们的回复”,只不过秦君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几人猜不到他城府有多深,饶是崔正机灵,毕奚善于观察,也发现不了秦君表情上的任何蛛丝马迹,看来他们想要和这些君主比较智慧的话,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孟登见几人这就要走,客气的邀请几人吃完饭再回,霍齐礼貌的拒绝了,说他们自备了干粮。可是三个年轻人的肚子出卖了他,他们的肚子同时开始咕咕作响,因为缺粮,他们的干粮只能省着吃,三天也才吃了平时一天半的量,现在着实有点扛不住了。孟登哈哈一笑也不多说,拉着霍齐的手,引着四人往伙房而去。这里没有精美的菜肴,没有稀奇的山珍,但是能有顿饱饭就已经足够让四人开心不已,眼看着三位年轻人大快朵颐的英姿,霍齐也终于放下所有矜持,加入到狼吞虎咽的队伍中去。 直到四人饱餐一顿,孟登还担心他们的马匹这几天太劳累,在征得他们同意后为他们换上了更好的战马,之后把他们送到帐外,塞给他们不少干粮,四人非常感激,纷纷与孟登道别,孟登才嘻嘻哈哈的与他们不舍的分别。 四人又花了近一天才返回毕国大营,只见满营的军民都面有菜色,粮食的问题显然更严峻了。有人似乎闻到了四人携带的干粮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跃跃欲试的就想冲过来,四人虽然不怕,可是也被瞪的浑身不自在,忙把干粮包袱悄悄的系在身上。 毕万派人宣四人进大帐,他们不敢耽搁进去汇报了这几天的事情,毕万听得几人带回不少干粮,喉头动了下,霍齐等人连忙递过去,毕万也饿了几天,此时见到食物早已没有了国君的气度,早就管不了食物的精细,大口的进食起来,只不过稍觉有些不雅,便拿袖子遮挡着,说了句:“有劳众位爱卿了”。其实毕万大可不必这样见外,因为大家都不尴尬,在这个乱世里,保命才是硬道理,有粮才是真国君,仓廪实而知礼节,没有人能在缺粮的时候还可以保持优雅。 等吃完后,毕万一抹嘴,登时眉头紧皱,不知道秦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爽快肯定有诈,但是作为国君都吃不饱饭,底下的臣民更是连命都活不了的。可是郑国、卫国都不可以的话,去晋国那里再试也怕是不行,真的是太难抉择了。 忽然听得帐外有很大的动静,原来是几个士兵在为自己碗中的饭而争吵,一个领头的普通士兵说道:“你们亲卫军凭什么比我们吃的好?” 领头的亲卫军说道:“哪有不一样的,不都是从一个锅里打出来的么?” 那名士兵怒道:“虽然是同一个锅,但是我们碗里的饭明显就稀了不少,而且凭什么每次都是你们先打饭?在京城里你们能耀武扬威,现在落难了你们神气什么?” 亲卫军道:“你们真是不可理喻,明明就是一样的好不好!再说了,我们亲卫军是君上挑选出来的仅次于飞虎卒的精兵,先让我们打饭怎么了?” 那名士兵道:“先打怎么了?那我先打你怎么了?”说着拿起手里的碗砸在亲卫军的头上,血水混着稀汤洒在地上,很快就渗透入被太阳晒得龟裂的土地里,只有少量的小米留在了地面上,但是正如他们所说,当真是稀到了一定境界。其他的亲卫军和士兵也加入了战团,但是他们理智的多,都是先把碗放在一边或者直接喝完才开始打斗,旁边的老百姓看着热闹,但是还是有人趴在地上捡拾那些落在地上的小米,即使被误伤踢了几脚,踩了几下,也依然如获珍宝的捧着那些小米送入嘴中,泥沙什么的已经顾不了,因为只要犹豫片刻就会被其他人夺去。 毕万看着这样的情况,又生气又心疼,吩咐霍齐去制止他们。霍齐大声喝骂,没有人理睬,他只有拉开领头的两个,哪知道领头人被霍齐强有力的手拉开后,纷纷说作为长官的他们自己吃的饱饱的不管士兵的死活,于是所有人又将矛头转向霍齐,霍齐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乱兵打倒在地,幸亏公羊易等三人朝着杆棒出去打跑了众人,还没等扶起鼻青脸肿的霍齐,就已经有乱兵开始回营拿来了戈矛等真家伙准备开打。 眼见一场哗变就将产生,毕万声如惊雷的大喊一声:“够了,都给我住手!”众人被恢复冷峻神情的毕万犀利的眼神扫视过后,都有点发憷,不少人渐渐停止了打斗,可是作乱的士兵知道如果停止闹事,他们要粮的诉求将永远得不到解决,便大着胆子说道:“主公,我们也不想这样啊,我们本来已经国破家亡的就够惨了,可是现在又都快饿死了,真的就想吃一口饱饭,请主公救救我们!”说着乱兵一边行礼一边偷偷观察毕万的神情。 “最晚后日,粮草必定送来”,毕万坚定的说道,“但是,今天闹事的人,我现在不追究不代表我不记得你们是谁,你们的脑袋权且留着,如果有人再敢闹事的话,定斩不饶!”说完这话,毕万转身进到大帐,这时众乱兵才完全停止了打斗,惭愧的向霍齐抱拳道歉,之后无言的去往了自己的岗位。 此时霍齐已经身受重伤不能再受颠簸,毕万即刻命令公羊易三人骑快马带他的口信去找秦君借粮,书信随后送到。因为粮草运送比较迟缓,两天都不一定能到,再加上他们路上的行程更是不敢想象,今天暂且压住了那些人,可是后日再没粮食的话局面可能就无法收拾了。 三人不敢有误,马上往秦营而去,毕万也不敢耽搁,拿着刀笔开始刻起字来,这相当于国书,马虎不得。 第27章 烽烟再起征夫梦 毕万用刀笔刻完了国书,命令几个得力的手下赶着送到秦的大营,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他已经想好了很多预案来应对两天后可能发生的兵变和哗变,但是他毫无把握,毕竟不满的情绪正在整个营地蔓延,那些曾经温和谦顺的笑脸逐渐消失,取代这些的则是充满狐疑的面容和日益犀利的眼神。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两天后的正午,公羊易三人就带着一车车的粮食就来到了大营门口,同时还有秦的500名士兵护送着,孟登这次非常的严肃正经,此时化身了一位真正的使节,以国礼的形式将秦君写的国书交给毕万,毕万惊讶万分。后来悄悄询问公羊易得知秦人在他们之前刚从秦营出发的时候就派出了运粮队,几人路上碰到孟登就一起回来了,往回没走多远遇到了毕国的使者去传递国书,和他简单告知了一下双方就分两路行动了。 毕国大营的军民看见粮食来了,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有不少人就想多抢一些粮,孟登此时大声宣布:“大家不要着急,人人都有份的。我们秦地(因为秦君还没有爵位,所以不能自称秦国)与毕国友谊长存,现在得知毕君暂时有了难处,秦君特意要我先送上六十车粮食来帮助各位。因为大军还要和犬戎作战,所以暂时只运回了这些,剩下的粮食秦君已经修书回驻地,十日内更多的余粮就到了!”毕国人众立时停止了哄抢,而是在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下一齐帮忙把粮食抬到了伙房,有不少人更是自愿帮厨,加工起了粮食。 毕万想留孟登和秦军士卒吃饭,哪知孟登道:“毕君太客气了,我们秦君早就安排过了,因为路上不太平,才派这么多人护送粮草,可是我们人数众多,一顿就会吃掉不少粮食,那就给毕君添麻烦了。所以秦君让我们自备了5天的干粮,不允许任何人吃一粒毕国的粮食,这是死命令,触犯了要杀头的。我们这就赶着归队,准备几天后和犬戎大战,请毕君不要再客气,在大营等着接收剩下的粮食就好。” 毕万没想到秦君居然事事都准备好了,不好意思的说:“秦君真的是太客气了,如此君子的作为就是比起上古圣人也毫不逊色。秦君的国书上并没有说我们要怎么还粮,还多少粮,还请尊使告知一下。” 孟登笑笑:“毕君也太客气了,秦君说毕君正是困难之时,邻居遇事不帮忙就是不仁,邻居困难时狮子大开口就是不义”,我们虽然官职低微,但是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请毕君放宽心,待日后宽裕了再谈还粮的事。” 毕万既感动又疑惑,秦君不要任何回报,如此的大仁大义,之前还要讨论和秦借粮的可行性,难道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想了想说道:“我们毕国是落难了,但是对于周室和秦的事也不能不理。我国的飞虎卒和亲卫军之前都是精锐之师,现在虽说残存不多,但是仍有一战之力,他们也都希望能为国效力,请让他们听秦君指挥去和犬戎决战!尊使你意下如何”? 孟登惊喜不已:“毕国士卒的精锐顽强,那是天下闻名的,我们很荣幸能并肩作战,这事还没和秦君汇报,但是我认为以两国的关系和诸君的抱负,秦君肯定同意。这样,毕国诸君准备一下就跟我前去,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毕万点点头,立刻下令全军做饭,点齐了公羊易等三人、亲卫军和一些其他的精锐士卒共计300人——这已经是残破不全的毕国一小半的家当,让他们赶紧吃饭,随秦军出征。毕万拿出仅剩几瓶的美酒招待孟登,孟登爱好喝酒,所以也没拒绝,就着干粮将三瓶酒一饮而尽,他神态自若酒量很好,其他的秦军也都席地而坐,掏出干粮开始吃起来,秦军全军确实没有吃到毕国一粒粮食,毕国军民更觉得秦人言而有信值得深交,以往对他们狡猾不义的观点已大有改观。 毕万将孟登的秦军送到大门口,留在营内的毕国军民对要出征的精锐部队依依惜别,他们已经看过了太多亲人朋友间的生离死别,此次要剿灭犬戎大军,战场势必也是和之前一样残酷不已,所以每一次的道别都会珍重万分。毕万也鼓励士卒道:“诸君,我们毕国已失去了很多,比如亲人、朋友、房子和幸福的生活,但是希望你们能顽强作战,将我们失去的土地,声名和希望打回来,不辜负毕国强军的威名,用双手去创造幸福,再造毕国的辉煌!”众军齐呼口号雄壮不已,让孟登的秦军看的敬佩不已。 毕万顿了顿接着说道:“同样的,我和毕国的军民都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任何的未来,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们一定要努力活着。”毕万在短短一句话中说了三次活着,同样也开始有些哽咽。这位冷峻的贵公子和新国君赶紧扭过头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和孟登行礼作别,最后就是因为霍齐受伤未愈不能出征,就叮嘱公羊易:“阿易,此次你作为毕军的统帅,一切要按秦君的指挥行事!”之后他拥抱了公羊易并附耳低语道:“但是你也要留几分心眼,保护大家的安全,毕国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们了,秦君如此大方和以往并不一样,小心有诈。” 公羊易答应了,向毕万行礼后踏上了征程。他向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潘月来送行,回过头的时候他看见崔正也在焦急的看着后面,公羊易早就感觉到他对鹿兰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这时他扭头笑眯眯的看着崔正,等到崔正回过头来发现公羊易正在盯着自己看,随后二人相视一笑,心事已经互为知晓。 虽然他们没有看见二女的踪迹,但其实小公主毕诗带着潘月和鹿兰躲在帐中看众人的离去,鹿兰还是小女孩的心境,本来活泼的他看到公羊易等人勇敢正直,又共同经历了患难,早把他们当做知心朋友,因为见识到公羊易的勇武和至真至信,她其实更喜欢公羊易一些,但是想到公羊易和潘月的感情,她只能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笑,当然这并不影响她与三人的友谊。潘月这边,公羊易连续几天来去匆匆,根本没机会和她见面,虽然有些气苦,但是想到他是为国出力又得到毕万的赏识,也没有那么难受。可是让她想不通的是平时的小公主今天并不会冒着抛头露面的风险去观看军队的事,毕姜和毕万都对这个小公主视为掌上珍宝,即使再困难的情况下也没有让她受到伤害,小公主如此娇贵也就不关心国家大事,今天突然出现,想来应该是忧国忧民了。潘月没有再想下去,和公主一样看到队伍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就匆匆回帐。 由于秦的部队多是步兵,公羊易等少数骑兵也只能牵着马一起走着,一天半后才到达秦军大营,孟登早到半日和秦君汇报了,秦君立马就同意了,但是让孟登疑惑的是秦君对这个事情居然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早已算准了一样。 秦君亲自来接待了毕国士兵,还对当上统帅的公羊易一番祝贺,之后将他们编入骑兵部队等候命令。公羊易等毕国士兵在受了十几天的风餐露宿之苦后,终于第一次睡进了营房,这一觉都睡得十分香甜,这一夜公羊易又梦到了潘月,这次二人无言相对,已经足够甜蜜了,醒来后,公羊易暗暗下决心,这次回去后要多陪陪潘月,不能让她寒心。 两天后,秦君接到其他三个诸侯的协同作战邀请,即刻命令部队开拔往镐京出发。此时的申侯趁着犬戎还没有将外出抢掠的部队集结起来的间隙,冒险将周平王救出,被追兵发现,只能困守镐京附近。虽然申侯机巧多智,可是面对犬戎越来越多部队的集结,申军也渐渐无力抵挡,他发出勤王号召,临近的毕国已被攻破,其余小国如梁、芮等自顾不暇也帮不上忙;虢石父的儿子虢公翰作为虢国的首脑,与申侯和平王有杀父之仇,于是纠集一些小国拥立了周幽王的弟弟姬望史称周携王在河北登基,他们集体东迁拱卫周携王,成为了一支强有力的力量,此是后话;而晋、郑、卫等稍大的国家和地头蛇秦一样,觉得现在是获取政治资本最好的时机,就相约一同出兵辅佐周平王。 因为犬戎早已把关中地区席卷一空,附近的村庄和城镇都已荒废没有派兵驻守,而是把兵力集中在围攻申侯那里,所以秦军的部队进展神速,只遇到了零星的抵抗,公羊易等跟着行动,而秦君却没有给他们派任何任务,这让毕国士兵觉得简直是太轻松了。 又过了两天,秦军已到达指定地点渭河北岸,但是等了半天发现只有郑军也赶到了,晋军和卫军却迟迟不到,本来四国计划以渭水为屏障和犬戎对峙,然后派奇兵偷袭南岸犬戎军,然后全军渡河歼敌,这样既能安全扎营又能组织犬戎向北逃窜。可就在秦君刚和郑武公寒暄时,斥候回报道:“犬戎引开了晋军和卫军的主力,现在大部队十万人已经集结沿着渭河包围了我们和郑军!” 秦君和郑武公看到背后湍急的渭水惊讶不已,如今秦郑二军已经无路可退,他们的战略被敌人彻底洞悉,反而把他们包围起来,看来唯有背水结营殊死一战等待晋和卫的救援了。 第28章 天下兴亡一肩挑 秦君和郑武公讨论了一下,大概是虢国的间谍探知了四国的战略动向,悄悄散播给了犬戎,这也是为什么虢国东迁的那么着急,肯定是怕犬戎灭掉四国后,殃及到他的国家。这么一推敲虽然明白,但是对当前的局势却是毫无帮助。 情报显示犬戎只有5万人,其他部队早已回去为撤退做准备,哪知道犬戎这次居然有人数两倍以上的精锐部队,并且以逸待劳,早就封好了口袋阵只等秦郑进入,如果秦郑等不到援军只怕会全军覆没。然后犬戎会伺机灭掉落单的晋卫两国,那么今后整个关中地区都会成为犬戎的领土,而且只怕中原各国经此一役也会一蹶不振,再加上南方的楚国和其他蛮夷的进攻,说不定整个华夏文明会就此被毁灭。 犬戎也明白这次战役的重要性,起了倾国之兵并向楼烦胡、林胡等胡人借兵,将所有优秀的统帅派出,势要一举灭掉中原诸侯们的有生力量。秦郑只是个小试牛刀,整个天下才是极限。 此时,秦君没有了之前的镇定,郑武公也没有前几天的骄狂,两人立马派兵安营扎寨做好防御准备,敌人多是骑兵,而营寨是能够抵挡敌人冲锋的最好方式。幸亏犬戎这次势在必得,打得很谨慎,并没有在夜里打他们一个立足未稳,而是准备在白天用绝对优势的兵力生吞掉秦郑联军。 小戎王阿苏古之前一直是前线主帅,但是他对周人太过仁慈,不让部下过度杀人和抢掠,被部下们一起弹劾,犬戎王无奈让阿苏则古回国,派出大儿子,也就是大戎王阿苏该前来接任指挥官,同时还把“三酋”中剩下的两个酋长和四将军全部派来助阵,当真是阵容强大。 第二天上午,犬戎大部队精神奕奕的杀过来,而秦郑联军的士兵连夜修筑防御工事和陷阱,已经累得够呛都迷糊的不得了,此时看见漫山遍野都是敌人的骑兵,居然被吓得清醒过来。 犬戎部队二话不说,先是朝天射了一阵箭雨,秦郑联军早有准备,将木板和盾牌遮在头顶上,犬戎攻了半天也没伤到几个人。犬戎将军见射箭无效就命令部队直接策马奔来进攻营寨,昨日秦郑联军在松软的土地上挖了很多陷坑,里面倒插了许多尖刺,犬戎部队一个大意掉了进去,后面的部队来不及减速也纷纷跌了下去,秦郑联军一阵欢呼,朝着寨外拼命的放箭,坑内的犬戎军登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光是这些陷坑消灭了几百名敌人,犬戎大部队看见形势不好稍稍退却,派了一队轻骑兵牢牢守住营寨门口,只要见人就是放箭,不让他们有机会再出寨挖陷阱。 犬戎晚上派兵来填埋陷坑,秦郑联军无力阻止,只能随意放箭延缓他们的时间,让犬戎用了一夜才把尸体拖走,陷坑填平,秦郑联军的大部队有了充裕的时间进行休整,终于补充好了体力。 第二天犬戎派小部队敷衍式的进攻了几回,双方都没有什么战果,到晚上各自休息。此时是初秋,已经开始刮起西北风,秦君与犬戎打了一辈子仗,太了解他们的作战方法了,所以预先猜到犬戎可能会用火攻,便命令士卒挖井取水,此处离河岸很近,水源又充足土地又好挖,准备了许多水井用于灭火。 果然晚上犬戎趁着月黑风高,派部队带着薪柴等引火物赶来放火,没想到秦郑联军的水比火苗多得多,一桶桶的泼出去,根本就点不起火。犬戎将军不信敌人有那么多水,命令部队继续点火,可是刚有起色,突然刮起了罕见的东南风,风助火势,反而烧到了犬戎自己人,犬戎将军无奈只能命令退军,盘点之后发现又损失了几百人。 阿苏该对秦郑联军恨得牙痒痒,可是骑兵终究攻不进防御森严的营寨,甚至秦郑联军还会趁犬戎退军的间隙修补营寨,现在已经修的更加的坚固了。第三天犬戎让大将星河派了几名悍将去阵前叫阵单挑,想通过单挑提升部队士气,秦郑联军看到敌将威武雄壮,像天神一般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犬戎的悍将们开始旁若无人的秦郑联军营寨前骑马炫技,将武器挥舞的让人眼花缭乱,边跑还边沿寨叫骂。 哪知道不管犬戎用周语还是戎语,不管骂的多凶,侮辱的有多难听,秦郑联军别说应战了,就是连嘴都不还。本来郑武公是个很暴躁的人,听了犬戎的叫骂很是不忿,但是面对险境,他也只有事事都听老谋深算的秦君安排,所以强忍住怒火不再理会。其实秦君也想应战,但是看着犬戎猛将如云,己方实在是没有必胜把握,如果输了的话,己方士气势必大跌,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守住了。 公羊易等毕国将士这几天一直听从将令,什么活都干,今天犬戎的挑战他本也假装听不到。可是他突然打听到今天犬戎领军的居然是杀父仇人,心中血气上涌,立马冲到秦君和郑武公帐外,旁人都以为这个人疯了,追在后面让他禁声,哪知公羊易高声呼喊:“敌人猖狂,小将愿去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秦君和郑武公听到居然有人要去决战都是一愣,马上让他进帐汇报。 郑武公立马认出这个是曾经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的毕国小伍长,先是一呆,然后骂道:“你小子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上次孤没有惩罚你,这次你小子居然还敢跑到孤面前晃悠!” 公羊易闭着眼受了郑武公的臭骂,然后睁开双眼盯着秦君看他的意思,只见秦君说道:“这个孩子现在是我帐下的一名骑兵军官,现在是用人之际,每名士兵都是我们的财富,如果他之前得罪了郑君,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别再追究了。” 郑武公没想到秦居然收编了毕国的军士,隐隐觉得此事不好,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又不便深究,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郑武公虽然骄狂,可是政治智慧却一点不差,当即正色道:“既然是秦君帐下的爱将,肯定有真本领,孤刚才言语过重了,还请秦君海涵,请小兄弟见谅。犬戎对我们多般侮辱,派这个小兄弟去试试挫挫他们的锐气也好。” 秦君点点头道:“多谢郑君海量,咱们这就让他上阵,我对这个孩子有信心!” 此时孟登突然插嘴道:“郑君阁下,这个小兄弟名叫公羊易,在骊山之战中以一己之力智擒申侯,力斩孛丁,连郑君的先君司徒大人和太史公都对他赞赏有加,全关中都在称赞他的忠义之心,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郑武公也听过公羊易的名声,可是直到这会才知道他的身份,顿时心疼不已。本来这样的猛将都要辅佐他,自己却骂了他两次错过了机会。看来父亲眼光毒辣,看准这个人要大放异彩,确实说过让他辅助自己的话,现在可是亏大发了,然而事已至此,现在要一改态度,将他争取回来,赶忙温柔的说:“原来是公羊兄弟啊,久仰久仰,你的事迹不仅在关中有名,在我们中原甚至全天下都闻名遐迩了,以前那些事都是误会,以后孤,不,兄弟我定会静下心来,洗耳恭听你的更多事迹。” 秦君自然看出了郑武公的意图,并没有理会,而是淡淡对公羊易道:“听说你全家都为星河所害,今天是想找他报仇么?” 公羊易咬牙切齿道:“秦君明鉴,星河这个畜生十几年前杀了我的姐姐,这次又派兵攻灭了毕国,我的父母伯父都是因为他才死的。我对他不单有家恨,还有国仇,希望秦君给我机会与他决一雌雄!” 秦君说道:“小兄弟,你的孝心和忠心我是不曾怀疑的,但是现在你要上的是战场,切记不能让私人情绪影响整个战局,这个请你明白。” 郑武公露出爱惜的神情:“公羊兄弟啊,敌人这次猛将如云,要直接和星河决战恐怕不易。而且这的战场土地太软,战车没法行驶,你还是暂缓出战?”他这会只想保住这员虎将。 公羊易道:“不劳二君挂怀,小将愿意一人一骑与之决战,敌人再多我也不怕!此时我是为联军出战,胜利是唯一要务!” 郑武公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帐外两人齐声大喊:“二位主君,飞虎卒仅剩三人,我们和公羊易情同手足,愿意一同出战,同生共死!” 秦君叫两人入帐,原来是毕奚和崔正,公羊易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忙向二人摇摇手道:“我一人出击就行,你们还是坚守岗位!” 毕奚骂道:“你个混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婆婆妈妈的,有两位主君,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发号施令?” 秦郑二君一起为三人的友谊喝彩,吩咐赐给每人一杯美酒。三人一饮而尽,将杯子摔在地下,抱拳向二君道别,去帐外拿好武器,大踏步走向马厩牵出坐骑,一样潇洒的跨上征驹。 秦君情不自禁的说道:“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啊!”郑武公也点点头,显然非常赞同。 秦郑联军听得有人自愿出战,精神都为之一振,可是看到只是几个年轻人时,大部分人都有点惋惜和可怜,觉得年轻人不懂得利害,不爱惜生命,虽然勇敢,可是终究也免不了遭到厄运。还有小部分人——这些人大多也是年轻人,开始为三人呐喊助威,擂鼓手打起精神,用平生最好的状态击打战鼓,那磅礴的气势早已直入云霄。 第29章 士别三日刮目待 伴随着磅礴的鼓声,秦郑联军时隔三天后第一次打开营寨,犬戎诸将停下来惊讶的看着,只见公羊易居中,三人呈“品”字形队列骑着马缓缓走出营寨。 “原来只是三个娃娃,看来这些诸侯们都没什么能人了,居然让他们这样送死!”一名犬戎悍将轻蔑的说道。 话还没说完,一枝羽箭笔直的朝他咽喉飞来,幸亏那员戎将反应及时,在避无可避的时候用力向右摔下马去,虽然摔掉了两颗门牙又积了满身的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但好在保住了性命。 刚才崔正把戎将的话翻译给毕奚,毕奚就一箭射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此时的戎将们来不及笑话那员摔下马的戎将,而是用惊讶的眼神重新审视起这三个年轻人——一样的黑衣黑甲,一样的坚毅神情,明明不是凶神恶煞,却胜似修罗夜叉,一股凛冽的气势由内而外的喷发而出,先声夺人。 可是犬戎毕竟骁勇剽悍,一名满脸虬髯的戎将依旧傲慢的说:“你们三个是一起上么?” 崔正翻译给公羊易,公羊易说道:“对付你这种角色,多一个人帮助就算我输!” 崔正又翻译成戎族,那员戎将道:“你们也就弓箭厉害,咱们打斗时候你朋友可不能放冷箭!” 公羊易道:“真啰嗦,和你的样貌一点不搭!”说罢策马挺戟冲去。 戎将哈哈一笑道:“不自量力!”也挥舞长矛迎了上来。可是他只有凭借武器更长攻出了第一招,之后就被公羊易的井月戟法打的无法还手。 公羊易见这人面粗心细,经验丰富,虽然处于下风却守的滴水不漏,属于技术型的敌人,但是他的臂力确实非常一般,便心想此人只能以勇力胜他了,便将飞虎戟高高举起奋力劈下,这一招叫做坠月式,不同于平时的技巧,而是威势非凡,戎将觉得此招平平无奇就下意识的举矛挡住,没想到公羊易一戟劈的他双臂发麻,公羊易跟着又劈一戟,戎将又勉力挡住。到第三戟劈下时,戎将无奈闭眼举起武器,哪知道觉得身下一空,原来是战马已经吃不消这暴力的劈击摔倒在地。公羊易没有留情,跟着一戟刺穿了他的心窝。 另外一员戎将大吼一声冲来,双臂突起的肌肉一看就是位大力士,他挥舞着铜锤砸来,同时大喊道:“来与我拼拼力气!” 公羊易看这人声雄力猛,不敢硬接他的招,伯阳甫曾说过他的力量还差得远,对付一般人还行,但是硬碰硬的话终究要吃亏,所以他猛拍几下马屁股,飞快的奔驰起来,凭借高超的骑术一直与戎将保持距离。 戎将越斗越气,挥舞铜锤的频率越来越高,公羊易假装向左边突进,待戎将把锤挥来时又疾速将马头扯向右边,戎将铜锤挥到一半赶忙又把铜锤拉回来防守,可是重量太大,在半途中收回的力道更是让手臂吃不消,公羊易用戟在铜锤下面一挑,喝一声:“我来帮你!” 戎将铜锤的力道又改为向上,他的手臂再也抓不住,只能任由铜锤飞上天去。他看到公羊易挺戟刺来,双手死死抓住戟杆,公羊易居然没法再推进一寸,戎将狂笑开始用力拽着戟,哪知道飞到天上的铜锤笔直的砸下来,正中戎将的脑门,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自己是怎么中招的就脑浆迸裂而死。 公羊易暗暗惭愧,原来自己的力量还是有缺陷的,伯阳甫确实眼光毒辣,能看出他最大的不足,而旁观众人都被刚才公羊易的巧招迷惑了,只觉得他功力非凡力道精准,却不知道铜锤的落下确实是巧合。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名戎将骑马从公羊易背后快速冲来,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偷袭,毕奚和崔正一齐大呼让公羊易注意,公羊易突然腰往后一弓,将戟一送,直接戳中戎将的咽喉,这招回头望月也让戎将直接没了呼吸。 秦郑联军见公羊易没多久就斩杀了三名戎将,都是又惊又喜,营寨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秦君拈须微笑,郑武公更是为这样的勇将心痒难耐。 此时犬戎诸将已经慌了神,也顾不得单挑的规矩,而是三人分别策马而来。公羊易明白要逼出星河就得用狠招,而且不能浪费精力,于是抖擞精神,挑起戎将的尸体朝中间那人丢去。 戎将虽然凶狠,可也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中间那名戎将结结实实的撞上尸体摔下马去,另外两人略一迟疑,公羊易已经拍马赶到结果了那名戎将的性命。余下两人勉力应战,可是气势已经衰落不少,公羊易以一对二却越战越勇,不多时又是一戟削中其中一人的脖子,瞬间喷出一股血柱,立马倒地不起,最后那人看到这个场景时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的意志,很快也被刺了个透心凉。 之前耀武扬威的犬戎悍将们此时都没了心气,只想赶紧离开战场躲避这个战神一样的年轻人,可是犬戎大军的阵中战鼓齐鸣,犬戎士兵齐头并进,爆发出猛烈的声势,一个用戎语发出的声音喊道:“此战有死无生,有敢撤退者立斩不赦!” 犬戎诸将明白星河的心狠手辣,只要违背他的意思会死的非常惨,便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几人对望一眼,剩下的七个人一齐高呼冲了过去,毕奚准备上前助战,被公羊易摇手拒绝,他猛地抽打马臀居然主动出击,进入七人的包围圈之中,将飞虎戟的威力全部施展开来,如同旋风般迅捷,又像猛虎般凶猛;崔正让秦郑联军的军士们和他一起高喊,那都是一些骂犬戎不守规矩,无耻、懦夫等的戎语,喊声一波高过一波,一浪超过一浪;反观戎将们,虽然冲来的时候还是高声呼喊,但是之后看见公羊易这般自信自如,那股勉强凑起来的气势还是不攻自破了。 当然,人数优势弥补了士气的差距,七个人放弃进攻而是互相帮助,只求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犬戎大阵后,星河看如果斗将一直这样进行下去的话,会非常伤害大军士气,所以今天无论如何要除掉公羊易。便下令不能再防守,要主动进攻,可是戎将们还是无动于衷,毕竟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此时的场景就像公羊易在追着七个人在打,而不是他们包围了公羊易。星河一气之下又说如果能杀掉公羊易的可以连升三级,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他们开始了进攻,殊不知这正是公羊易所等待的战机,因为现在的他根本寻找不到敌人的破绽,但是当他们进攻时,就一定不可能守的安稳。 于是公羊易将戟抡的更快,戟芒阵阵,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飘逸多变,趁着戎将被这反光晃得睁不开眼之际,公羊易用了井月戟法中最快速的星月式,骑着快马如同流星般冲击着,瞬间刺死了七人。此刻战场肃静了,没人知道公羊易为什么会这么强,连毕奚和崔正两个见过之前他身手的人也惊讶于他的蜕变。此时,由于这个招数非常消耗精力,公羊易气喘吁吁的沐浴着胜利的阳光带来的身心上的滋润,家人的身死,毕国的残破,飞虎卒的覆灭,毕明的叹息,田方的反叛等等事情纷至沓来的流转进他的脑海,如今却在一场对犬戎的大胜中,将心中郁积已久的浊气吐出一些,同样的,那些被异族欺压已久的秦郑士兵也感觉心中一阵畅快。 可是星河怎会让这种畅快持续很久,星河眼见对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居然轻描淡写的斩杀了己方十三员悍将,而且出招快捷手段狠辣,以自己阅历之深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凌厉,似乎这个就是战神了,可是星河不这么想,他认为公羊易的武功之中一定有缺陷和漏洞。天知道这个凶残野蛮的犬戎统帅是怎么具有如此朴素的辩证法,可是他依然快速的将理论付诸实践,他弯弓搭箭,一箭射向公羊易的战马,这一箭又快又准,快速的摩擦使得空气中响彻着破空的响声,只听得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公羊易被掀下马背。 犬戎步兵阵中冲出两名侏儒,他们各拿着双刀,打扮的奇装异服,脸上抹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还配有狼牙的吊坠和嘴边獠牙一样的装饰,如同夜叉恶鬼一般的奔来,让人看了倒抽一股寒气。 公羊易赶忙爬起来挥舞飞虎戟,可是这二人行动如飞,灵活诡异,招数又异常狠辣 ,他们被长戟挡在远处,却立马分散开,一个从南,一个从北冲来,公羊易平时挥舞长戟自然能攻击到所有敌人,但是现在敌人是两名侏儒。非得将戟的角度调整到向下才行,可是这样一来就无法挥舞着同时攻击到前后敌人。 很快公羊易的腿上就被划出一道口子,那两名侏儒舔着刀口的血,那种享受的变态神情让人作呕。毕奚多次想射箭帮他,可是那两人行动太迅速,还会故意用脚踢出大量尘土,更是看不清他们的影子,只能干着急。 崔正看出了端倪,让公羊易扔掉飞虎戟,拔出孛丁的剑,这样才能有相似的攻击距离,不被敌人过分近身,公羊易依言而行,拔出长剑,此时局面立刻达成了平手。 第30章 异人频出世罕敌 却说公羊易抽出宝剑,两名侏儒再也不能用一寸短一寸险的双刀占到便宜,只是公羊易的腿一直在流血,他也没有时间包扎伤口,流的血让他越来越虚弱。 两名侏儒是双胞胎,因为出生时畸形,被家人遗弃到野外,奇迹的是野外的母狼居然收留并养大了他们,这是两名狼孩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导致营养不良长不高,但是他们行动迅速,凶残嗜血,在无边的荒野和刺骨的寒风中,只有两人心意相通互相配合才能生存,这让两人自创了很多声东击西、左右夹击的高超战法。有一次星河去野外打猎发现了这两名无比凶悍的侏儒居然一起抵御猛虎,瘦小的他们各拿着两根兽骨猛烈的敲击老虎的脊柱,然后迅速的变换位置,星河的部署想去帮助这两个人,但是星河制止了,随后他们大惊失色的看着这场战斗。战斗持续了两刻钟,最后老虎得不了便宜就转身走了,二人也不追赶,而是跑到一个树洞下去抱出了一只虚弱的母狼和刚出生的几只小狼崽。 星河等人非常奇怪,慢慢走近他们身边,两名侏儒立马警觉的亮出牙齿蓄势攻击,星河微笑着让手下把刚才猎到的兔子和鹿等扔到母狼嘴边,刚刚生产虚弱不堪的的母狼张口就吃慢慢的两名狼孩见星河等人没有恶意也放松了警惕。星河让属下带走并医治母狼,把狼孩和小狼崽也一并带走照顾,慢慢的教狼孩学说话,直到后来才明白狼孩已经把母狼当成母亲,当时老虎驱赶了狼群其他成员,正要对虚弱的母狼和狼崽下毒口,只有两个狼孩勇敢的站出来保护母狼。星河没有见过这么有天赋的战士或者说战场刺客,他们行动迅捷诡异,配合完美无间,真的是天生的战士,就教他们用武器和一些基础战术。两人学的很快,虽然在军旅依然桀骜不驯,但是他们只听星河的,他们经常在战场上扮演突袭斩首敌方主将的刺客,几乎没人能躲过兄弟两个的快刀,可以说星河的很多战功都是两兄弟挣来的,他们便顺理成章的成为星河组建的能人军团“特异兵团”的成员。之前攻打毕国时候他们的狼母亲生命垂危所以没有跟过来,现在狼母亲死了,两兄弟昨天刚刚来到大部队便是要拿公羊易来祭狼母亲。 公羊易手持宝剑,惊惧的看着两人狂野的样子和看似无章实则精心的步伐,还没等他了解对手的战法,两个狼孩又冲上来,口中还低声爆发着野兽一样的嘶吼,公羊易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应战,可是短兵器并没有比长戟好多少,很快就又陷入左支右拙的状态。狼孩的进攻迅猛不歇,刀刀往公羊易身上的要害招呼,公羊易偶尔想反击却会被对方抓住破绽钻到离他更近的地方,吓得他只守不攻,不敢生出一点反击的想法。 这时郑武公眼看公羊易不敌,只想赶紧救下他,便命令属下鸣金收兵,秦君立马阻挡:“郑君千万不要,如果公羊易现在撤退的话会让士气大大下降,天知道犬戎还有多少野兽一样的士兵,不打败他们,咱们的将士会越来越害怕的。况且如果咱们开了寨门敌人大部队趁机冲进来咱们就守不住了。” 郑武公点点头,心里暗暗叹息:“这公羊易不是你的手下么?连你都不爱惜,那还让他怎么活,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员虎将要死于经验不足上面了。” 崔正此时好像发现了什么,赶紧和毕奚附耳低语,随后悄悄跑回大营,毕奚此时则弯弓搭箭射向两个狼孩,但是两人反应敏捷,弓箭根本射不中他们,其中一人还用刀指着毕奚,用不流利的戎语说道:“混蛋,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毕奚听不懂,崔正也不在,一脸懵的状态又射了几箭,虽然不能伤敌,但是多少为公羊易缓解了一下局面可以稍稍喘口气。 不一会崔正提了一包东西出来,又悄悄和毕奚说了几句话,突然纵马狂奔,绕着公羊易和狼孩抛洒东西,其中一个狼孩看着心烦追逐起崔正,一刀差点砍在他的马蹄上,崔正吓得猛抽马臀,才侥幸逃脱。公羊易此时没空说话,也觉得崔正的表现很怪异,此时他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猛然间醒悟知道有了胜利的希望,所以在打斗时开始露出得意的笑。 两名狼孩这一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和动物,所有生物在面对他俩凶残的攻击时的表情都是越来越恐惧,越来越凝重,直到瞳孔渐渐放大失去生机,露出笑意的还是头一个,两人奇怪的对视一眼,但是也毫无所谓,继续冲杀过来。 那边崔正已经跑回去,帮助毕奚把弓箭点燃,毕奚射出一支火箭,准头却差的很多,两名狼孩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加紧进攻,毕奚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的射出好多支偏的很远的火箭,不一会两名狼孩开始觉得炎热不堪,回头一看他们周围已被火圈包围。原来崔正看出两个狼孩的习性很像野兽,人类对抗野兽最大的杀器就是火,他刚才骑马在战场周围撒满了引燃物,然后让毕奚的火箭将之点燃。很明显,两个狼孩也表现出了对火的恐惧,他们最大的优势——敏捷,受到了火圈的限制,他们跑不起来,凶狠的气焰也降了一半,实力上打的折更是不止一半。 很快公羊易开始转守为攻,并有意的将他们逼向火堆处,两个狼孩爆发出绝望而野性的嘶吼,公羊易不慌不忙的将剑伸进火堆中,不一会剑上也着了火,上下翻飞的火焰像是鬼火一般神出鬼没的笼罩在狼孩身侧,这一来两个狼孩的最后野性也只剩下绝望,他们开始朝着星河痛苦的呼救。 星河看到两人的弱点被发现,即使救出他们,恐怕今天的战斗传出去后,天下也没有人会再怕他们,失去突袭能力的两人已经成了废人甚至还不如普通士兵有用,便没有什么救他们的心思,只是淡淡的喊叫几声让他们再撑一会,因为他已渐渐看出公羊易的弱点,现在星河要的就是有人尽可能的消耗他,才能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公羊易越战越勇,两个狼孩心浮气躁到无法禁止,本来精妙凶狠的刀法只剩下乱砍乱挥,公羊易卖个破绽,狼孩一拥而上,公羊易跳到空中一个潇洒的转身,两个狼孩个子太矮根本看不见公羊易去了哪里,当他们回头终于看到敌人时,其中一人的人头已经不翼而飞,另一个狼孩疯了似的逃跑想跳出火圈,被公羊易赶上当头一剑劈成两半,两军看到公羊易如此干脆利落的斩杀,都是一阵惊呼。 还没等公羊易有喘息的机会,一个山一样巨大的人影跳进火圈,地面重重的一震,连火圈都几乎被他身上带的风所熄灭。那人足有近三米高,全身披着铠甲只留下眼睛,更让人觉得这个人强大的可怕,部队里已经没人记得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外号叫做“巨灵神”,是犬戎部队也是天下最高的人,同时还是星河特异兵团的精英,他身材高大,一个人就能吃掉5个人的饭,力量更是常人的四五倍。巨灵神面无表情,拿着开山巨斧对着公羊易的头直劈下来,看来他要让公羊易像狼孩一样的死掉。公羊易不敢怠慢,用手中宝剑挡了一下,力量上的巨大差距劈的他瞬间跪倒在地,要不是土地松软,连膝盖都几乎碎掉。 看到这么巨大的敌人,秦郑联军一片惊异,纷纷窃窃私语,不知道犬戎部队中还有多少怪人。秦郑二君明白今天哪怕是要牺牲掉公羊易也得让他坚持下去,可是对面的星河也是这样的心意,他今天一定要除掉眼前这个碍事的小子,他让自己平时非常宝贵的特异兵团上阵斩杀公羊易,就是要让全军士气得以提升,公羊易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双方统帅博弈的棋子。 眼看巨灵神还在不断加力,毕奚赶忙射了几箭,稳稳的命中巨灵神的背后,却被他的盔甲全部挡住,仿佛是蚊子咬了一口,巨灵神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身旁的火焰此时还是烧的旺盛,众人望着火焰中的巨灵神,仿佛就是地狱来的恶鬼一样恐怖。 公羊易感觉到对方的压力不断传来,即使是孛丁的宝剑也无法承受,他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要逃命才能躲开对方的下压,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上挺,果然把巨灵神的巨斧抬起了一些,巨灵神也是微微惊讶,很快又有力压下去,公羊易此时已经站起身来,耳听得清脆的响声,他知道是宝剑断裂了,他赶紧一个翻滚躲开了重击,回头看时一阵愕然原来地面已经被劈开了一条深沟,公羊易抄起飞虎戟严阵以待,看来星河明白了他的弱点,就是面对绝对的力量型对手,还是会很青涩,因为他的灵巧没有达到登峰造极,会被这种一招鲜吃遍天的打法所限制,况且已经对战十几人的公羊易早已近乎虚脱,他的脑子飞快的旋转,寻找可能的战机。 第31章 一战成名万人敬 公羊易与巨灵神展开了对决,他不知道巨灵神的外号,更不知道这外号是怎么来的。很快,他就发现巨灵神不仅身高力猛,而且有着与这个体型不符的敏捷,甚至还会因为自己全身的铠甲而故意让公羊易攻击并借机反击,这都不应该叫“灵”,甚至该叫做“狡”了。 眼看公羊易出招稳健并不贪功冒进,巨灵神不再谦让,开始挥舞他长达5米的开山斧,他的武器比一般人长得多也重的多,可是在他的大力挥舞下,这个大杀器居然快速运转着,周围的火焰也被煽的忽明忽暗上下跳动着。公羊易只能尽力躲避,如果说刚才对战狼孩还有反击的机会,这次甚至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了,更糟糕的是这个巨灵神的力量好像用不完,公羊易的体力却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星河早已看出公羊易的招数巧妙,但是面对绝对的力量差距是没有过多的战场经验去弥补的,这次让巨灵神压轴上阵,无疑可以手到擒来,至于两个忠心耿耿的狼孩的惨死,对于他来说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此时星河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战场那边的秦君却终于开始焦躁起来,公羊易连斩对方十几人,提振士气的作用已经达到,可是犬戎不讲武德用车轮战的战法,如果就这样让公羊易累死的话,传到其他诸侯耳中必定是有很大的影响,说不定会让将来的计划流产。他眼睛转了一圈有了主意,不慌不忙的和郑武公商量让公羊易退回来,郑武公当即同意,心想这个老狐狸终于舍得让人回来了,他在用人方面还真有一套,能榨干人的所有价值啊。 但是当秦君听到士兵们的窃窃私语都是在说巨灵神多么恐怖之时,秦君还是决定让公羊易战斗下去,起码要打败巨灵神才能回营。郑武公见秦君久久不下命令,知道他肯定有了其他顾虑,便也不再言语。 被巨灵神劈的满是沟壑的战场里,公羊易此时哪顾得上考虑更多,毕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很快他就发现光是躲避的风险太大,格挡也是必要的,而且如果被敌人横扫虽然会被振飞,但是比起招架直劈和对方的直戳要更安全一些。公羊易认准这个战略开始满场的绕圈跑,全身重铠的巨灵神根本不在乎后背的防御,不过要进攻要转身也很难,只能漫无目的的横扫,公羊易闪转腾挪,果然安全的多。 经过一刻钟的战斗,公羊易不知道跑了多少圈,被横扫击飞了六七次,其中有一次落地时受伤的右腿恰好踏进了火堆里,让他疼的直跳脚。 公羊易越斗越是明白,虽然敌人的力量绝对的碾压,但是他这次真正意识到了要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他开始放弃转圈跑,而是有意识的将巨灵神往火圈边缘引,巨灵神猜到公羊易可能是要让火烘烤他的铠甲,让他的铠甲极速导热,所以很“灵”的他没有往前走几步,就开始更大力的挥舞着开山斧,公羊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装作油尽灯枯无法抵挡的样子,脚步踉跄,却总能在巨灵神势大力猛的劈击中惊险躲过。 巨灵神终于耐不住性子,试着用横扫,公羊易一格挡,被巨力弹飞数米,这次他好像已经虚脱所以无法在空中摆正姿势站好,所以重重的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巨灵神大喜,冲过去快速挥斧劈下,他的脚步甚至震得地面开始颤动,哪知公羊易又一灵巧的翻滚躲了开,巨灵神又一斧横扫来,公羊易勉力招架后又是飞出一跌,这次他摔在一个被劈了多次参差不齐的沟壑中,脊背都几乎嵌进土里,呕出了更多的鲜血。 巨灵神想结果了公羊易,大斧劈下却眼睛一花,不知道公羊易怎么又避了过去,巨灵神一想还是横扫有效,哪怕摔也摔死他,就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用开山斧从右往左横扫过来,他的喝声震天动地,比天上的惊雷也毫不逊色。 公羊易微微一笑道:“来得好!”可是他的声音被巨灵神的喝声所掩盖,大概连他自己也听不清,他奋力一挡,身子横飞出去,却快速的将飞虎戟往土里一插,戟身弯成一道巨大的弧形,如同弓一样将他反弹回来,公羊易撒手飞出,并摸出潘月赠给他的那把曾杀过孛丁的匕首,飞到巨灵神面前奋力扎向他的眼睛,巨灵神因为用力过猛,甚至巨斧还未完成挥击,这情况已然收不回武器,便撤手扔掉巨斧,伸右臂格挡,左手握拳捶来。 公羊易为他的迅速反应而叹服,但是战机稍纵即逝,一口鲜血喷向巨灵神,巨灵神双眼立马模糊起来什么也看不到,公羊易从他右臂格挡的间隙将匕首奋力刺出,正刺中巨灵神的印堂,他甚至来不及惨呼就没了性命,可是他的左拳依然打到了公羊易的身上,巨灵神多么高大,他拳头的威力可一点不逊色于一个大汉挥舞铁锤,又是危机时候搏命一击,可想而知有多么厉害。果然公羊易大声惨呼,肋骨也断了两根,飞了数米重重的摔在地上。 之前公羊易在巨灵神横扫时摔倒吐血是装的,这次却是实打实的受了重伤。他用双手撑起身子,接连呕出好几口鲜血,战场此时鸦雀无声,没有人不敬重勇士,可是星河却不理这茬,在惊讶了一阵后命令部队冲过去结果了公羊易,这次却没有任何犬戎士兵响应他。 他们看着公羊易颤颤巍巍的走到巨灵神庞大的尸体旁,俯身抓住匕首,脚踩在他的头盔上借力才拔出来,他此时已经控制不了力度,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躺了没几秒又慢慢爬起来往回走。 此时星河惊怒交集,再度大声呵斥部队去杀公羊易,可还是没人响应,星河拔刀连续砍死了两名将领,其余士兵才在胁迫下冲了过去。毕奚放箭射倒几人,崔正赶紧拍马去接应公羊易,而此时的公羊易捡起了飞虎戟挂在背后,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差点又压垮他。 突然听见身后有喊声传来,三人回头看去居然是孟登率领一些秦郑联军的士兵不等主帅的命令自发冲出来帮忙,此时的他们战意满满,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是依然无所畏惧。眼见消极但人多的犬戎和人少而士气高昂的秦郑士兵将要产生一场混战,公羊易突然拾起巨灵神重逾百斤的开山斧,用它支地神威凛凛的站在战场中央。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犬戎部队不再向前,星河却不断催促,士兵们大怒齐齐的看向星河,反而让星河心生一阵寒意,觉得不能再逼下去,否则会有哗变的风险 ,便无奈鸣金收兵。 秦郑联军的士兵赶紧把公羊易抬回大营,那柄开山巨斧自然成为了战利品,居然用了四个人去抬;作为对比,犬戎士兵去收了战死将军的尸体,其中有十个人一起抬着巨灵神的尸体,秦郑联军也不阻拦,而是一路上欢呼雀跃,其中尤其以孟登爽朗的笑声最为明显,回营后阵营中士兵齐声喊道:“英雄!英雄!” 秦郑二君也走过来迎接,握着公羊易的手询问伤势,并嘱咐军医好好医治,公羊易此时只能声音轻微的感谢两位主君,至于想杀星河报仇的事只能搁置了。 把公羊易送入营帐休息后,郑武公对孟登及刚才跑出去的士兵们说道:“未经许可而出阵营,你们可知这是死罪?” 孟登等人齐齐抱躬身行礼道:“我等知罪,只是为了救公羊英雄实在顾不上和主君汇报。” 秦君在旁边唱起白脸:“郑君念在他们也是为公羊将军所激励,就饶了他们!” 郑武公顺水推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们连续守两个夜班!” 众军士齐声道谢,欢天喜地的退下,此时营中人们都在兴奋的谈论着刚才的战事,有没有看到的军士赶紧询问别人,那些看到过的军士们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把公羊易简直说成了天神一般。要去看望公羊易的人摩肩接踵着等在公羊易门口,三个军医不停的驱赶他们说不能耽误公羊易休养,最后无奈只能请秦君下令不能打扰了公羊易,众人才作罢。既然不能探望到本人,那么毕国士兵就成了香饽饽,受到秦郑军士的尊重,并要求他们一遍一遍的讲公羊易小时候的事,毕国士兵如同巡回演出般不停的讲。 直到孟登这个有心人把听到的故事碎片融合在一起,居然用爽朗的声音而惊世骇俗的口才讲起了“公羊易大传”,这更让他成为了大营的红人。秦郑二君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平时注重军纪的他们此时放任士兵们开怀大笑,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快乐和崇拜才能拯救他们。 此战过后,犬戎士兵士气大落,而秦郑联军士气大涨,在之后的战斗中保持了强大的战力,不仅防守战中固若磐石,更是由毕奚、崔正等毕国精锐组成了敢死队,多次主动出击突袭犬戎大军,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公羊易一直在养伤,但是他即使躺在那里也能成为秦郑联军的精神支柱,真的是以一人影响了战局。 经过艰苦卓绝的抗争,晋卫联军终于赶到附近,面对四大势力会师,犬戎主力经过多日的消耗战早已疲惫不堪,面对即将被包围的处境犬戎只能下令撤兵,晋卫联军早已设下的埋伏,秦郑联军也全军出击,打的犬戎大部队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在渭河南岸围困申侯的犬戎小部队得到命令也开始仓惶退却,被申侯抓住战机一顿猛打,侥幸过河的部队也被守在北岸的联军击溃,全军覆没。至此犬戎大部队离开周地退回了本国,只留下少量部队游击劫掠。 第32章 斗智斗勇天子前 四大势力浩浩荡荡的出发拜见周平王,申侯迎接的部队相比起来少得可怜,镐京城还没有完全安全,号称“郊礼”的朝见仪式只能被摆在了一片景色还说得过去的荒野上,周平王也坐在一张还说得过去的椅子上,椅子摆在一个高度还说得过去的临时搭成的土丘上,土丘旁边立着几名装束和精神还说得过去的卫士。 四大势力的部队训练有素,远远望见周平王时就齐声呼喊“万岁”!周平王丝毫没有定力,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几名诸侯和之前周朝幸存的朝臣大佬假装看不见,穿着精美的朝服,经过繁杂的程序和礼节后朝见了周平王,虽然几乎所有周的老臣子为还能看到这样规格的散发周礼的仪式感到开心,但是周平王这个还不到10岁的孩子却觉得无聊的很,不仅呵欠连连,还不时甩着袖子玩。 由于没有时间准备合身的王服,周平王只能穿着父亲周幽王之前宽大的衣服,瘦小的他被罩在衣服里面只能看见脑袋,滑稽异常只不过没人敢笑而已。太后在旁边悄悄提醒,但是显然周平王很叛逆,假装听不到继续我行我素。一阵冷风吹来,在荒野中毫无遮掩的士兵们冻得直打哆嗦,周平王的宽大衣服也挡不住寒风的侵袭,瞬间有无数的风从衣服空隙的地方袭来,周平王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下意识的用王服擦鼻涕,旁边传来太后盛怒的咳嗽声。周平王虽然胡闹,可是也不敢一直不听母亲的话,居然强忍住没有去擦拭,但是不停的吸鼻涕是免不了的。 几位诸侯和大佬微微皱眉,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可是每次一讲话总被周平王吸鼻涕和打喷嚏的声音打断总感觉有些不是滋味,御医们急得要给平王诊断,服侍的宫女太监急得想去清洁,但是仪式没完谁都不能上去。很快到周平王发言阶段,开头庄重的说了两句,让诸侯和大佬们微微一惊,可是还没等惊讶的神情写在脸上,周平王就陷入了沉默,众人静悄悄的听着、等着,可是周平王这几天就顾着玩,把王师事先教的一番模范说辞都被忘的一干二净,周平王只能咬咬牙,在诸侯们错愕的神情中前言不搭后语的念了出来,等他说完感谢的话语后,居然佩服起自己的急中生智能力,能这么轻松的搞定这个大事还真是厉害啊。 诸侯肯定不会买账,但是周平王依然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所以也就不追究了。好不容易等到这场闹剧般的仪式结束了,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士兵们不用受强劲的冷空气,诸侯们终于不用受不被尊重的气,朝廷大佬们终于不用再受仪式不庄重的气,周平王更是不用陪一帮老骨头受闷气,也可以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诸侯刚想去问安,就看见几个宫女太监从他们身边争先恐后的奔上土丘给周平王清理,本来严厉的太后表现的既无奈又溺爱。看到这混乱的场景,卫武公轻轻的冷哼了一声,曾经的老臣子有几个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气,在他们的思维里,王的权威是神圣不容侵犯的,但是现在卫武公作为诸侯居然都敢心存不满,那不是大逆不道么?但是此时别说他们了,就是周平王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现在的周四分五裂无兵无权,只能靠一个孱弱的申国撑腰,想和卫国这样中上等实力的诸侯国比起来都是天壤之别。 老臣子们只能假装耳背听不到,诸侯们同仇敌忾也都知道这次来的都是为了捞好处的,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嫌隙,更何况每个人都对周平王没有什么好印象,诸侯千里迢迢的赶来,刀山火海的拼命,得到的就是一个衣冠不整,不知敬畏,胸无城府的淘气孩子王的几句言不由衷的感谢。 到了祭祀环节,照理来说是应该猪牛羊三牲都有的“太牢”标准,但是无奈战争连连,这些牲畜都已找不到,只能用宰了战马,再去山林将打猎捕到的鹿和野猪做祭品。在场的人无不叹息,因为祭祀对于周朝是最重要的礼仪和生活,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更应该祈求上神和苍天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可是周平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在之后的庆功宴上还大肆夸赞平时这些很少吃到,很新鲜和新奇。 至于酒,周平王是不喝的,可是诸侯和大臣要喝啊,几乎所有能来的势力的酒都在长期的战争中被消耗光了,申侯只能让几名门外汉的士兵赶着去山上采果子现酿果酒,可惜并未成功,充其量只是果汁,诸侯和大臣们怒不可遏,纷纷看向申侯,申侯即使脸皮很厚,也架不住这样的目光,羞愧的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但是大家也不好发作,毕竟周平王喝的津津有味。 这次的宴会非常的失败,只有周平王能开怀大笑的吃出一些相对新鲜的感觉,其他人没有吃的尽兴,郑武公甚至还在嘿嘿冷笑,可是几大诸侯却不约而同的吃出了一些感悟。他们看出周平王混沌无知,太后外强中干,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申侯倒是会阴谋诡计和打仗的战法,但是其他的才能比如处理政事的才能和细节的处理能力很差,可以说就是一个能识文断字的武夫,否则也不会让这个盛大的仪式变成闹剧,就这么一家子想控制朝政根本不可能,想获得天下诸侯的认可和尊重更是痴人说梦。 宴会过后,申侯命令大帐内撤掉餐桌开始议事,议事内容非常简单:四大势力想要将一些好处兑现,申侯和大臣们却坚持要先让平王顺利摆驾回镐京才可以。本来高贵文雅的王国高层们此刻为了自己的利益纷争不止,场面一度失控,陷入了混乱,如果不是朝服太过束缚拳脚,恐怕这些人已经撸起袖子开打了。 此时的秦君突然平静说道:“各位请肃静,咱们请大王来定夺。”诸侯们不傻,这次出兵,秦的爵位最低,但是功劳最大,不论是出兵数量还是前期与郑拖住了犬戎大部队,都是此次表现最活跃的,而且在西部这边边疆区域,秦就犹如是在自己大本营的地头蛇是最有威势的,秦这次下了血本,话语权也就最大,于情于理而言好处必定是他们最多,秦的诉求肯定是最多最大的,况且经过一段时间的合作,大家都知道秦君这个人深藏不露,比申侯的城府还深,他能忍住不先提要求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别也就停下来一齐望向平王。 平王一脸茫然,显然对诸侯和大臣们之前讨论的事情不甚了解,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此刻仪式已过,太后并不能参议政事早已回去休息,平王只能怯怯的看向申侯。 申侯非常惊讶,他本来实力远不如四大势力,只是想凭借政治优势来对抗他们,好处可以给,但是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甚至不惜勾结外族,逼死幽王,名誉已经扫地,所以自己的好处必须最多。其实回不回镐京影响不大,他就是想要先试探一下诸侯对他和平王这块金字招牌的态度,没想到最贪婪也最有话语权的秦居然会把主动权轻松的送到他面前。申侯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揣摩了一下秦君的用意,但是仓促之间也不得要领,他干脆收下大礼顺水推舟道:“陛下,依微臣看来,还是先摆驾回镐京重振朝纲是当务之急,今天来接驾的都是大周一等一的功臣,一时半会儿也数不清他们对我朝的再造之功,所以咱们先启程,在路上为诸侯们筹划功劳簿,待回京再行封赏。” 周平王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那一切就依爱卿所言。” 申侯向着郑武公道:“不知郑君意下如何,可否同意天子先回宫?” 郑武公强压怒火对着平王躬身行礼:“既然天子金口已开,我们做臣子的肯定照办,微臣等这就护驾回宫。” 申侯见最刺头的郑武公都服软了,便假惺惺的道:“郑君真乃社稷股肱之臣,真是后生可畏,老夫佩服佩服!”说完向着秦君微微点头示意感谢,秦君点头回应。 郑武公的父亲为周尽忠,却被申侯领着犬戎击伤,直到重伤身死,他其实与申侯有不共戴天之仇,骊山之战平王虽然没有出手,但是也被全天下公认为是做出以下犯上和弑父两个大逆不道举动的王子,没有什么继承的正统性。可是当对比已经被虢国拥立的周携惠王,郑国和其他三大势力一样没得可选,郑武公为了国家利益放下了父亲的仇怨,放下了对周平王的成见,对于一个脾气暴躁的公子哥而言已经很不容易,前段时间与秦国合作的大决战更是让他经历了生死存亡的绝境,这个公子哥也变得更为内敛,所以申侯挑衅的言语并不能击破他的心理防线。不过郑武公暗暗立誓,现在的顺从只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大展宏图,自己是绝不会白白受这次屈辱的。 其余的晋文侯和卫武公虽然也是此次朝议的主角,但是他们自知功劳不及秦郑,连他们都同意申侯的提议,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申侯已经说了要论功行赏,就先等等看。 一场各怀鬼胎的朝议就在周平王的懵懵懂懂时结束了,表面看来象征新势力的诸侯们给旧势力的申侯和老臣们做了让步,他们没有动用强大的军事实力逼迫平王就范,而是在秦君的带领下先表达了足够的尊敬,再等待时机的降临,但结果真是旧势力赢了么?恐怕不然,因为实力的鸿沟并不是仅凭申侯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抱着至高无上的君权就可以消弭的。 申侯见自己大出风头,便开始商议起班师回镐京的计划,他对于政治和礼仪并没有多深的了解,就开始频频让其他人提议,周的老臣子们倒是博学多才,只不过他们提的建议都需要强有力的实力来支持,靠申侯这点家当想办成无疑是痴人说梦。诸侯们都被刚才申侯所胁迫,心中自然不满,索性开始装傻充愣,不提任何有用的建议,一问起来即使秦君主动提出听天子的,但是他的内心并没有愿意耗钱耗力的帮助平王,或者说的更直白一些就是帮助申侯。所以诸侯们达成默契,被问到意见时只说“天子圣明,日月可昭”之类恭维的话,并不真正解决问题。 申侯这才意识过来诸侯可以用资源来卡他们的脖子,所以显得并不着急,自己再说肯定也无济于事,此时唯有继续利用平王才能达到目的,就幽幽的向平王道:“天子陛下,微臣看几位诸侯带了不知多少物资,想必都是要献给陛下的,诸侯们的忠心真是感动天地啊。如今微臣想要冒死直谏,犬戎之乱天下震动,全赖各国将士舍生忘死才能将犬戎大部队击退,但是周地依然危险重重,战场上和军队中依然需要不少物资,请陛下仅仅取用够返回镐京的所用,剩下的就让诸侯们替陛下赏给将士们!一来展示天子宽宏大量,二来让将士们更好的杀敌,三来犒赏有功之人让天下心悦诚服,微臣如此建议是为了天下,还请陛下恕罪!” 周平王哪里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见外公这么说,自然也不能做的太绝,便正色道:“爱卿说哪里话,寡人自然不能克扣军饷,那就一切依众位爱卿的计算,取用一部分给将士们赏赐!” 诸侯们暗骂申侯脸皮厚,居然使出了釜底抽薪和借刀杀人的招数,但是面对这样的阳谋也无可奈何,互相看了一眼,秦君挤眼示意晋卫二君,二人会意,立马开始附议平王:“天子能体谅将士们,真乃天将仁君,微臣这就准备。”说罢慢慢倒退着退出朝议。 申侯刚想阻止二人,秦郑二君立马拦住:“天子在这荒郊野岭扎营让我们做臣子的好不愧疚,申侯您说的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该启程。您为国操劳太多,搜集物资的小事哪还用得着您,咱们就在这里继续商议,让晋卫二君去准备。” 几个诸侯知道来都来了,仗也打了,回京的事肯定不能不管,申侯说可以留一部分军饷的时候,他们就明白这个留用部分水分很大,申侯沽名钓誉说的客套话立马被诸侯抓住破绽,晋卫二君趁机出帐转移联军的物资。申侯一阵后悔,无奈看着晋卫二君退出大帐,也不能再说什么。 晚膳的时候,晋卫二君已经回来,微笑着向秦郑二君示意,告诉都办妥了,随后才向平王汇报说一切都已就绪,明日就可启程,周平王听见可以回镐京了,非常高兴,当下就多赏了诸侯们每人一份兔肉,让诸侯们是既好气又好笑。 第33章 功高振天反受累 翌日,周平王摆驾回镐京的部队开始出发,郑武公的部队在前,秦君殿后,晋卫分列左右,四大势力还分别派出了先锋提前去清理镐京的敌人,申侯的部队则在中央位置保护周平王及王室宗亲,大部队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敌人的袭击,因为这支护送部队基本上已经是周朝最精锐的部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势力敢于挑战。 公羊易作为英雄被士兵们顶礼膜拜,孟登吩咐他在马车上继续休养慢慢前进,本来应该是毕国士兵牵马,每天却有其他的秦国士兵们争着为他牵马,秦君和郑君在他刚受伤时命令厨师给他供应最好的饮食,后来因为战事和政务的繁忙,二君就忘了叮嘱厨师,可是厨师们不用吩咐,平时也打起精神给他单独开小灶,尽力为他做力所能及的最好饮食,其他士兵非但不争吵,反而每天还要提醒厨师一声。军医们也是每天为他忙碌,甚至还经常自发的给他会诊。 在这样舒服的环境中,公羊易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便和毕奚等人开始打听消息,对于朝见周平王的事情士兵们众说纷纭,有说申侯出尽风头的,有说诸侯们是大赢家的,甚至还有说申侯要篡位登基的,公羊易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跟着秦君作战,也时刻想着恢复毕国的事情,如今犬戎已撤退,他们的任务也完了一大半,想要申请加入先锋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英雄,根本不让他上阵有受伤的可能,公羊易看自己上不了战场,就想和秦君说一声就道别离开。可是秦君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见他,他无奈去找孟登,这名外交官也在各势力间来回传递消息,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影,只能继续跟着部队前进,说到底,护送周平王也是重要任务。 大部队缓慢行进着,先锋部队已经进入镐京,犬戎部队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就全部撤退了,先锋部队搜索了两天没发现敌人,就派人去报告大部队让他们入城。 星河对毕国采取了屠城的政策,镐京的命运稍微好一些,在大肆劫掠后犬戎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做关中周地的主人,所以破天荒的对没有逃出去的百姓进行了安抚,这种先抢劫后安抚的政策非常无耻,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被迫装笑来接受这悲惨的命运。 护送周平王的大军缓缓入城,可是偌大的镐京城早已残垣断壁破败不堪,丝毫没有了昔日的繁华景象。一些没有生机的老人穿着破衣烂衫被迫列队“欢迎着”,他们经历过亡国灭种和残酷迫害,现在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开心和兴奋的样子,很显然长期的折磨让他们失去了快乐的本能,这些曾经是京城也是天下第一等公民的人们已经贫穷的拿不出酒肉来欢迎大军,有些人尽力烧了一些野菜,确实寒酸点,可总比两手空空强一些。 进城后,四大势力分别驻守四边城门,军士们住进了无人的房屋,总算能稍微遮挡一下秋风的吹拂,申侯领着大军进入王城宫殿,他的部队俨然成了周平王的御林军,诸侯兵力再多,但是在这王城里他的话就是天。 宫殿已经被毁的面目全非,犬戎为了想住进这里,大肆抓了一些根本不会手艺的周人来修宫殿,到处都是蹩脚丑陋的修补痕迹,与曾经辉煌大气的宫殿格格不入,周平王自幼长在王宫,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无比,可是这个家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样子。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闭上眼睛尽力去回忆不久前还看过的样子,再睁眼时的满目疮痍却无情的将现实再度一五一十的呈现在他面前。从进城开始到真正回到家,一路上的场景处处透露着悲凉,即使像周平王这样顽劣叛逆的孩子,也已经受不了家国如此剧烈的变迁,潺潺的流下了眼泪。他的伤心是真实真切的,可是他并没有那么明白宫殿的破败,父亲的自杀、国家的衰落和黎民的疾苦全部是由于他和他的外公将外敌引来导致的,只不过他流着周王的血脉,那个时代的大臣和黎民百姓也没有改天换命的意识和能力。 周平王越哭越伤心,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一些还想故作坚强的大臣和几个诸侯都开始绷不住了,很快所有人都流下了泪水,这些人原本对周平王的怨恨之情少了很多,他们明白如此大的祸患并不是他这个十岁孩子所引起的,真正的罪魁是昏庸无道的周幽王和假仁假义的申侯,此刻,更多的人想用尽心血真正的帮助周平王,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不靠谱的小孩子身上,每个人都想用自己或者自认为的经天纬地之才来重塑周室的繁荣,并向犬戎报仇一雪前耻。 好一顿哭泣之后,王国的精英们抖擞精神安排手下收拾王宫,这个工程是非常浩大的,没有两三个月根本收拾不好,但是如果只收拾几个寝殿和议政厅却也简单,几千人迅速行动,特别是秦君专门从封地叫来了不少能工巧匠,其中就有一部分因为战乱逃到他那里的王城工匠,有了这些人,该修补的修补,该打扫的打扫,到晚上,秦君带来的厨子整备了晚宴给王国领导层门享用,席间大家有说有笑,能再度回到王城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以前王宫的太监们找出了之前王宫的藏酒,打开盖后果然是陈年佳酿,众人早已馋了许久,此刻也不客气,稍微和周平王做了一些礼节性的交流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喝起来,此时有大臣询问联军与犬戎对决的经过,几大势力互相谦让都没不敢率先讲出来,因为这样会显得他们争功,但是此时平王想听故事好热闹的性子被挑起来了,哪能善罢甘休,于是四大势力简单交流了一下,请出晋文侯的弟弟,28岁的姬成师公子来讲述经过,姬成师眉深目锐,鼻挺嘴淡,面貌清朗,偏偏又有壮硕的体格与颀长的身材,英俊潇洒的他同时武功卓绝,有勇有谋,是当时有名的贵公子。 姬成师也不推辞,开始侃侃而谈,从四家约定起兵,到追逐犬戎疑兵和秦郑被围的坚守,再到赶回支援秦郑联军和埋伏攻敌,讲的条理清楚,动听至极。但是秦郑二君有一些不满,因为姬成师将晋卫的功劳扩大了不少,却将立下最大功劳的秦郑若有意若无意的弱化,实在是可恶至极。 此时周平王听得非常高兴,当即赏赐了姬成师一坛最好的美酒,秦郑二君一看此景已然有论功行赏的态势,决不能善罢甘休,于是郑君起身奏道:“成师公子果然好口才,只言片语就将咱们的威武讲了出来,真是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姬成师微微欠身以表感谢:“郑君过誉了,其实最辛苦的是将士们,我能够讲出他们的功绩还能收到大王的赏赐真的是荣幸之至。”说罢举杯将美酒一饮而尽,动作翩跹,在场的大臣们纷纷点头,已经有不少人想把女儿嫁给这些俊雅非凡的贵公子。 郑武公道:“公子好酒量,只是公子不知,我们秦郑联军被犬戎10万大军围困,情势异常危急。犬戎派了诸多猛将和奇人异士前来挑战,我们多亏了一位小兄弟奋勇应战,百战不辍才能撑到晋卫联军到来,最后赶走犬戎!” 姬成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周平王兴奋的声音:“还有这等猛将?还有什么故事么?快宣他进殿,你也先给我讲讲其中的故事!” 郑君顺水推舟让口才最好的孟登讲起公羊易单挑的故事,秦君则命人赶紧去叫公羊易前来,孟登也不推辞,之前的“公羊易大传”就是他讲述的,此时面对大好的出名机会更是不能放过,口若悬河讲的精彩纷呈。如果说姬成师讲的优雅不凡,那孟登就像个说书人一样太接地气,但是更加好听好玩,大臣们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面认真听,态度改变非常的巨大,周平王就更不用说了,高兴的手舞足蹈,孟登也懂得讲故事的技巧,经常把话说一半,周平王不停的催促说“后来呢?”“然后呢?”“接着说!”,连天子都高兴,这让孟登也更有动力。 公羊易在睡梦中又一次梦到了潘月,之前的公羊易满心都是战场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心思想到她,此刻看见潘月向他跑来,自己高兴的也迎了上去,却听见潘月的声音变成了粗豪的男声,一直叫道:“公羊卒长,公羊卒长!”(之前毕万的任命已经传到,正式升公羊易为卒长)公羊易吓了一跳,迅速后退,哪知道潘月扑上来大力的摇着他继续扯着粗豪的声音,公羊易猛然睁开眼,发现一名秦的士兵正在摇他,他大吃一惊问道:“是不是有敌人来了?阿月呢?” 那名士兵一脸茫然:“现在城门大闭,自然没有敌人能冲进来。至于阿月?你知道他的大名么?光有乳名我是不认识的。” 公羊易哑然失笑:“没事没事,阿月的大名我是不敢叫的。这么晚叫我有何贵干?” 士兵怒道:“公羊卒长是我们的大英雄,哪个不开眼的敢不让你叫他大名?” 公羊易假装没听到:“兄弟你快告诉我有什么事。” 士兵道:“哎呦,我还真忘了正事了,秦君让你赶紧去一趟王宫,说是天子宣你进殿,外面有宫里的人等你,这就快去。” 公羊易一听天子召唤,从床上一跃而起,蓬头垢面的胡乱穿了衣服就往出赶,不一会进入宫殿。 此时,孟登已经把公羊易的英雄事迹讲的差不多了,平王等众人对公羊易心驰神往,都非常想见一见这个改变战场局势的英雄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有着三头六臂。 太监在宫门外禀告了公羊易求见的事情,平王急的赶紧宣他进来,公羊易急匆匆的进殿,向平王拜倒。周平王赐他平身,可是当他抬起头时,乱蓬蓬的头发随之飞舞,平王等人大吃一惊,再借着火光细细打量公羊易的衣着,脏兮兮又凌乱的样子更让他们兴味索然。 此时申侯想起了当初被公羊易擒拿的事情,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也没办法对他产生任何好感。他还看出了秦郑与晋卫争功的苗头,此时不如好好扇一把火,让他们自相争吵,说不定还能从中取利。便对姬成师道:“成师公子,听说三年前晋国攻打中条山的条戎的时候,公子曾一马当先,杀了四名卫士亲手擒住了条戎酋长,为我们大周立了一个不世之功,想必过程很惊险。” 众人都奇怪申侯为什么突然提起晋国过去的事情,但是当他们将头转向姬成师时,丰神俊秀的面容和公羊易的肮脏邋遢形成了鲜明对比,还有人看出公羊易不是纯种周人,更是对他不甚关心。 姬成师猜出了申侯的意图,现在根本不是讲述自己功劳的时候,赶忙推辞了。平王现在只想听故事,况且公羊易的形象太差,让他没有了了解的兴趣,就催促姬成师讲出来。 姬成师无奈只好讲起故事,全场都在认真听着,公羊易尴尬的站在大厅中央不知怎么办。当姬成师讲完之后,申侯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确实被姬成师的勇武所感染,跟着鼓起了掌,周平王边鼓掌边环视四周,发现公羊易还在傻傻的站着,非常影响视线,就对他说:“那个,叫公羊还是公牛的那个什么长,唉,无所谓了,念在你立过一些功,寡人就赏你一坛酒,出垫之后找御厨去拿,现在没什么事就跪安。” 公羊易受了莫大的委屈,没想到自己在战场舍生忘死居然换来的是这样的轻视,如同小时候救了潘月却被诬陷一样,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太监主管此时大声呵斥:“你没听到天子让你跪安么?还不速速退下,你不知道自己在这大殿上立着很碍眼么?” 除了申侯,其他大臣和诸侯都非常惊讶和愤怒,没想到周天子居然是这样对待一个有功之人,即使他的相貌不出众,不喜欢的话可以不重视,但也不应该受到如此羞辱。本来上午还想着为周做出一番事业的大臣们,此时的梦想都已破灭。 公羊易强忍泪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与自己置气和自己较劲,磕头的声音就非常大,甚至已有鲜血溅出。他迅速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申侯嘿嘿冷笑,其余大臣和诸侯们脸色十分难看却又不好说什么。 “且慢!”此时一个声音大喊道。 第34章 怀恩尽做中山狼 众人循声望去,居然是从姬成师口中说出的“且慢”,不由得都非常惊讶。 只听姬成师对周平王说道:“请问天子,刚才您听了我与孟登分别讲的战事,哪一个更好。” 申侯自然知道姬成师是想用对比法来说明公羊易也很优秀,于是抢在周平王前说道:“孟先生虽然讲的不错,但是说的形势流于市井,终究不及公子谈吐文雅,叙事调理,所以老夫觉得还是公子更胜一筹。” 姬成师不急不躁的又问道:“多谢申侯阁下不吝夸奖,成师以为我与孟先生叙述故事各有风格,那是难分胜负的。现在微臣只想请问天子殿下,我二人谁说的更有趣?” 申侯见姬成师一直坚持询问平王,自己也不好开口,见周平王看向自己,缓缓点了点头示意让他作答,周平王道:“那自然是孟先生说的更有趣啊。” 姬成师躬身行礼道:“天子圣明,小小年纪就能分辨臣子们的才能,重振朝纲后定能知人善用,真的是大周之福,万民之福。” 周平王被夸的飘飘然,自吹自擂起来:“寡人幼年时,父王曾经说过寡人就是天选之子,想来知人善用的本领是不会差的。” 姬成师又道:“大王既然是天选之子,也应该了解古代那些天选之子的故事?” 周平王听到又有故事可以听,立马让姬成师讲下去,姬成师娓娓道来:“成汤建立殷商,文王奠定大周基业,这二位既是圣贤也是天选之子。” “这二人寡人知道啊。”周平王大大咧咧的回答道,群臣纷纷皱眉,这样子说成汤虽然不大尊敬,但是毕竟不是同一个国家尚可接受。周文王那可是建立大周的先王,更是平王的祖先,如此没大没小的称呼实在有失体统,当下就有人想要站起来直谏。 姬成师环视四周然后微微向上晃动袖子,周围的大臣们都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不知他是让大臣们不要说话还是要再度向周平王行礼,只听他柔声道:“大王既然是天选之子,那么提起先贤的时候就应该用到和我们尊重您一样的标准,可能您称呼商汤、文王为先贤比较合适。” 太监在周平王旁边附耳低语,显然周平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改口道:“寡人从善如流,公子的话很是正确,寡人年纪幼小,但是依然想当个明君,爱卿可要多提醒提醒我。” 姬成师下拜道:“大王真乃天纵奇才的仁君,咱们继续说之前先贤的事。成汤任用了厨师伊尹,文王遇见了钓鱼老者姜太公,这两个人都是成就王业的关键,先贤不拘泥于人才的样貌与出身,这才是一等一的气度和天选之子的命格。刚才我和孟先生给您讲战事,您说孟先生的内容更有趣,这就对了。我和这位公羊小兄弟都立过功,只不过敌人不同功绩不同,不能以身份来区别的。公羊小兄弟虽然只是个卒长,但是他在绝境下敢打敢拼,立下了不世之功,正是我辈楷模。小兄弟看样子应该不是周人,但是他能明辨是非,知道该为谁效力,该保护谁的黎民,这就太不容易。再加上小兄弟一直为军旅操心,并不熟悉我们这些人的礼节,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教一教熟悉一下也就罢了。如果大王现在让有功之人仅仅因为衣衫不整就被请出去的话,恐怕在这个需要勇士的时代,会让军士们寒心啊。” 周平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公羊卒长,你回来参加宴席。”说罢几名太监将一张桌案摆在末席,为公羊易添置了杯盘和酒菜。众位大臣见姬成师为人正直,又懂得如何劝说平王,对他有好感的人越来越多,好感也越来越大。 还没等公羊易吃了几口美食,平王这个熊孩子又想出了损招,只见他突然站起来招呼姬成师过去,姬成师起身恭敬的走上前去,平王对他悄悄说了几句话,只见姬成师连连摆手拒绝,但是架不住平王的软磨硬泡只能无奈的答应,说了两句话就往座位上退去。 平王等不及姬成师落座就说道:“寡人今天听说了公羊易的高超本领,也知道了成师公子的英雄事迹,现在是用人之际,寡人想看你们当场演武。刚才公子说刀枪无眼,你二人就用木棍先比试一番!” 公羊易一阵无语,他对为他说话的姬成师很有好感,他二人素未谋面,在平王宣布演武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姬成师叫什么名字,可是这位贵公子就能这么帮助自己,真的是难能可贵,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对敌。平王之前对他态度冷淡,现在又要让他像猴子一样卖艺,真的太不尊重自己了。其实这就是公羊易想多了,平王并不是针对他,而是不尊重任何人。 公羊易不想对打,可是他还没说话平王就抢着说:“刚才秦的孟先生可是把你吹了好一顿,如果你今天不演武的话,我怎么能知道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话,犯了欺君之罪寡人把你们都砍了。” 孟登此时也笑不出来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自己刚才讲的那么精彩,到如今却成了被怀疑的证据,他只能看着公羊易右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公羊易只能领旨出战,他接住棍子,向平王和姬成师躬身行礼,姬成师微微欠身还礼,见公羊易抓着棍子并不进攻,便一棍挥去,公羊易顺手格挡,姬成师又攻了两棍,公羊易也稳稳的守住了,姬成师对公羊易微笑着说道:“小兄弟切勿手下留情,刚才我帮你是基于对功臣的帮助,现在比试是大王在选拔勇士,你也已经让了我三棍,咱们扯平了,你现在一定要全力以赴,如果你尊重我的话,请你用真实实力和我交手,我也想看看毕国精锐的飞虎卒有怎样的本领。” 公羊易见姬成师这么大度的发话,又想到不能给飞虎卒丢人,于是低喝一声:“得罪了!”使开棍子横扫过来,姬成师道:“这就对了!”立马接住了来招。 两人展开了快速的攻防战,公羊易出招干脆利落,顺畅自然,刚柔并济;姬成师举手投足间潇洒剔透,尽显王者气度的同时实战性却也颇强。二人的棍法忽快忽慢,也能快能慢,看的在场的武将鼓掌叫好,文官抚须微笑,平王更是兴奋的上蹿下跳。 斗到正酣,申侯突然喊了声:“稍停片刻!”二人各向后跳开两步,和殿上众人一样同时茫然的望着申侯,不知他要说什么。 原来申侯早已看出姬成师平时善于用长枪这样的刺击武器,公羊易则是砍刺皆可,应该是使用戟的样子,便出声询问二人顺手的武器是不是长枪和长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申侯就要求他们换上真武器进行比试。 姬成师自然是出声反对:“大王让我们仅做比试,这当然是要点到即止的,不知申侯是何用意?” 申侯道:“公子此言差矣,刚才的对决虽然好看,但是老夫看出二位棍棒用的都不太惯,肯定发挥不了最强实力。天子要看你们的真本领,你们拿出这点东西也不太够?” 晋文侯担心自己弟弟的安危,开始劝道:“既然大王只是让他们演武,就不是要性命相搏的,申侯还是安心看两位勇士精彩的棍斗!” 申侯道:“晋君多虑了,他们二人功夫了得,肯定能做到收放自如,要不怎么能创立不世之功呢?”见此时郑武公也要起立争辩,申侯赶忙对平王说道:“大王您还是下令让二位勇士用自己的武器比试,肯定比现在好看的多。” 平王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听用上他们自己的武器会更加精彩,当即就下令属下帮他们去取兵器。诸侯们见平王金口一开,都不好再说什么,此时郑武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是无计可施。 申侯此时补充道道:“你们二位要好好比试,谁赢了孤就把从犬戎那里缴获的名驹‘绝尘’赠给谁!还有,公羊易如果你打输的话,大王肯定要惩治你们虚报军功之罪。对了,公子你也不能放水,要不大王可能也会惩治你的欺君之罪啊。” 大臣们悚然动容,都听出了申侯的挑拨之意,再者就是他们清楚“绝尘”是天下数得上号的名驹,申侯这次用它奖励真的是下了血本。二人没想那么多,只感觉一阵寒意袭来,没想到被申侯抓住机会要让他们的一场普通比试变成只能赢不能输的决斗。四大势力隐隐听出申侯这是要把军功捆绑分为秦郑和晋卫,他们的对决结果将影响到后续的利益分配,此时连秦君也着急了,他亲眼见过也很信任公羊易的实力。但是晋国多山地,又要长期与戎族作战,打仗和生活都要翻山越岭的他们有强悍的战斗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姬成师更是其中的翘楚,一杆断魂枪杀敌无数,在列国享有赫赫威名。 申侯这借刀杀人的计策太过毒辣,看着期待万分的平王,二人只能准备决斗。他们都清楚对方是高手,迅速的回忆敌方的招数,不敢在一会的战斗中落于下风。申侯还贴心的让两人休息一下,派其余手下去给他们取来兵器。 此时已是午夜正点,众人忙了一天是又累又困,只有平王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今天兴奋的他大概是睡不着觉了。不一会儿属下取来武器,众人眼前一亮,姬成师的断魂枪和他本人一样英挺不凡,枪杆居然印有不少的金飞鸟图案(晋国的图腾就是鸟),尖利的枪尖闪着耀眼的白光应该是由银子熔成,看来这柄断魂枪是有着金银打底,当真是富丽堂皇。反观公羊易的飞虎戟,通体黝黑却也在火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上方还有一个硕大的“井”字形,奇特非凡。 众人还来不及赞叹,平王就催促二人开打。此时的二人没有了谦让,上来就是一个对刺,巧合的是枪尖与戟尖居然碰到了一起,发出“铿锵”的金铁交鸣声,不清脆却十分悦耳。二人深深忌惮对方的绝活,动作都放慢了下来,此时的比试仍然激烈万分也精彩万分,因为慢动作更能体现武者对于武的理解。二人都是自幼习武,可是姬成师年龄要大十岁,也就是多了十年的经验,有了经验的加成,在比试中逐渐获得了微小的优势,如同滚雪球般慢慢扩大,五十招一过,公羊易尽然只剩下挨打和防御的份,却守的异常坚决,毫无破绽。 郑武公此时看到公羊易有了败象,赶紧与秦君商量如何能救他,秦君想了想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的命运需要自己掌握了”。 公羊易自然也知道这点,故意卖给姬成师好几个破绽,哪知姬成师绝不贪功冒进,而是步步为营招招紧逼,将公羊易逼退到门口。公羊易深知只要他再被击退,哪怕只是出去半步就会被判输,于是面对姬成师疾风骤雨的进攻只能守的更加严密。 姬成师连续进攻了三十多枪,依然战不倒敌人让他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可是真正焦躁的应该是公羊易,自打从军以来就没受过这闷气,他大力反击,瞬间逼退了姬成师,他大口喘着粗气,看到月光洒在了脚下,仿佛自己的影子在飘逸自然的挥舞着武器。他暗骂自己笨,为什么这么久也没发现井月戟法还有这样的启示,他在此刻融会贯通了影月式:影子本来是随着人的动作而行动,可是月下的影子就真的和人完全一致么?显然还要受到地形、遮盖物等的影响,随遇而安,随境变换,这招的妙用就在于将细节予以变化,可以起到虚实结合的效果,这时新招式的使用立马让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此时的二人攻守平衡,很多招数也被对方所识破,恐怕再斗上一天一夜也决不出胜负,申侯看到这样的结果更是开心,知道让他们自相残杀的事有了成效。 突然二人的枪尖和戟尖又碰到了一起,二人立在当地不知所措,秦君低声说“停手的机会来了!”郑武公会意赶紧站起身来,慷慨陈词了一回。 第35章 天马何曾降人间 郑武公此时站起来带头鼓掌,激昂的说道:“痛快啊痛快,我们久在军旅已不知多久没有见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比试了,当真好看!” 其余人也跟着鼓起掌来,公羊易和姬成师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郑武公顿了顿接着道:“二人以棍棒为始,锐头为终,双尖相碰,足见二位功夫在伯仲之间。” 申侯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试是一定要分个胜负的,伯仲之间根本不能交代。” 郑武公道:“大王明鉴,一个是晋卫大将的风度翩翩佳公子,一个是秦郑英雄的铁骨铮铮飞虎卒,都是我们周人几十年一遇的宝贝人才,不可损伤,何必非要分出胜负呢?” 平王道:“郑君如此说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我外祖,不,只是申侯提出要以宝驹为彩头,这下没有分出胜负要怎么比试?” 郑武公道:“这个好办,微臣有一匹宝驹名叫‘墨痕 ’的,是今年春天刚得来的,这马脾气虽然暴躁些,但是速度,体力那是一等一的,这次出征我带它出来拉练一下,可依然是难以驯服,二位可以一试,胜者得之。” 公羊易二人这才分别收招,只不过他是直接收回飞虎戟,姬成师却舞了个枪花潇洒至极。众人又一阵喝彩,掌声雷鸣,申侯见大势所趋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但是转念一想,过后不如把绝尘赠给姬成师,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笼络晋国这个强援,想到这里也高兴的鼓起掌来。 平王听到又有热闹可以看,当即就要让二人再比试训马,大臣们赶紧规劝,说已经太晚了,人与马都不是最佳状态,可是依然劝不动平王,直到申侯也发话规劝,平王这才作罢。看不了热闹的他兴味索然,劲头一没当即就困了,站起身来就想回去睡觉,太监们赶紧提醒,才潦草说句:“众爱卿退朝。”说完哈欠连连摇摇晃晃的被搀扶着走向寝殿,众大臣如释重负,三三两两的散去。 公羊易跟着秦郑二君准备回营,突然姬成师叫住了他们:“秦郑二君见识不凡,成师很是佩服。” 秦君笑道:“我们这些家伙都老了,也就趁着牙齿没有掉光讲几句心里话,否则将来走风漏气的说话岂不是为大王耻笑。倒是公子今天才是大出风头啊,文武双全举止高雅,让大臣们宣扬一下恐怕全天下的女子都想嫁给公子了。” “秦君见笑了,成师深受父亲和兄长的教诲,确实当理智一些,我想和公羊兄弟说几句话,二君请先回府休息。” 秦郑二君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就道别离开了。 “公羊小兄弟,你的武功很厉害啊,戟法张弛有度,只是欠缺火候和经验,如果在细节上多加打磨,特别是刺击和横削这两项基本功更是要好好练习,假以时日你必成大器。”姬成师等别人都离开时说道。 公羊易赶紧躬身行礼道:“多谢公子点拨,公子的功夫确实比我强得多,当真让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兄弟你客气了,我比你大10岁,功力就比你厚10年,如此局势我还没有取胜,其实是我输了。” “公子您……” “小兄弟别再客气了,不用公子长公子短的,旁人不在时候你叫我姬兄就可以。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展示一下你的骑术。”说罢姬成师飘然而去。 公羊易借着昏黄摇曳的火光看着姬成师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总觉得这个亲切的公子有着一种说不清的陌生感。 翌日,秋天的清晨寒冷而清爽,守夜士兵的每一口呼吸都能感觉到浸透心肺的凉意,周平王一早就安排太监让大臣们赶紧上朝,他想快速过滤掉这些无用的环节,直接看公羊易和姬成师的比试。 大臣们不知为何如此紧急,有些年老眼花的大臣被催的紧了,被残破的台阶道路整的苦不堪言,发生不少磕碰事件。不一会,大殿里满是踉跄行走的老人家,哀鸿遍野的用苍老的声音互相问候。 刚刚行完早礼,平王就不耐烦的命令退朝,搞得大臣们目瞪口呆,面对百废待兴的镐京他们可是有一肚子的建议和计划,有些笏板上甚至沾了大臣们刚刚磕碰的鲜血,他们如何能善罢甘休?于是纷纷据理力争,周平王耍起小孩子脾气,谁的话都不听。 一阵混乱中,有些大臣看到申侯捻须微笑,而他空着的两手背在身后,仿佛一个看客一样在看着朝堂的笑话。申侯这个人懂阴谋会带兵,政事上的建议根本一点也提不出来,所以他甘愿置身事外,连笏板都没拿。 大臣们又气又急,但是这些老油条心中如同明镜一般,知道奈何不了耍赖的熊孩子平王,总可以说说这个想把持朝政的老狐狸申侯,立马有人开始对申侯说道:“申侯大人,您没有什么建议要提么?”申侯没想到自己已置身事外,却仍然会有人想到他,还没开口说话,大臣们都已会意,连珠炮一般的围在申侯旁边开始劝说。 申侯不胜其烦,又不能发作,直到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你就不能管管自己外孙么?”,四周瞬间安静下来,申侯听到这句话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树枝,严厉的说道:“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是谁说的?” 大臣们自然有人知道是谁说的,但是他们明白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因为没有申侯同意的话,靠周平王这德行如何能换回周的中兴之世。于是大家便都不说话,申侯穷追猛打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眼神犀利的打量角落里几个可疑的大臣,决定杀鸡儆猴让这些敢于挑衅自己权威的老家伙们一点颜色瞧瞧。 其实说话之人正是孟登,这个豪爽的外交官早就看不惯申侯狐假虎威的样子,本来这人就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格,看见此时大臣们还是不说话,用心照不宣的默契保护者他,于是也横起来,和大家一样大胆的瞪着申侯,毫无惧意。 申侯见大臣们都不说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料此时周平王居然表现出难得的智慧说道:“既然众位爱卿都没什么可说的,咱们今天就先退朝,有事的自己安排去办,没事的和寡人看热闹去。”太监赶紧提醒平王说话不得体,平王反应倒也迅速,补了一句:“没事的和寡人一道看二位英雄的骑术去。”说罢问向晋文侯和秦君:“二位英雄呢?” “回禀大王,王城内的御马监尚未修缮完毕,他们二人在城外准备呢。” “快走快走!”平王着急的招呼众人前去,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大殿,大臣们甚至都没有时间摆好队形让开中间的道路。可是平王根本不管这些,双手快速的推搡,像一条泥鳅一样的在大臣中穿梭,有几个老点的大臣差点被他推倒,也有几人绊倒后被同袍们踩了几脚,太监们眼明手快的捡起平王掉在地下的冠冕,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混乱情形挤开条路向平王追去。 大臣们乱了好一阵,又扶起几个二次摔倒的大臣,出于礼貌和忠诚,大臣们本来是都要随着平王前去的,可是今天损伤了不少人,他们只能变成了那些“有事的”人,只不过他们办的事是去找大夫治伤。 剩下的大臣们追出王城,只见平王叉着腰正在破口大骂那些服侍他的太监,所幸平王还小,对骂人的话不甚知晓,翻来覆去就是些“蠢货、笨蛋、不要脸的家伙”这种话,听起来比较温和,而大臣们更加庆幸的是平王之前忘记命令手下整备车马,才能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追的上他。 大臣们赶紧出城安排自己的出行方式,有些步行来的想想要靠走路出城,就也放弃跟随,成为那些“有事的”人中的成员。就这样,跟随平王出发的大臣满打满算也只有寥寥30余人。更加神奇的是,今天这场混乱居然让一些一辈子在战场上征战的武将也伤了几人,他们身手了得,躲过了残酷的战争,躲过了血腥的犬戎之乱,却没有躲过脚下的破砖和同袍的鞋子。 周平王害怕人多浪费时间,根本没有带很多的卫戍部队,只有申国一些贵族士兵跟随,但是小部队也有小部队的好处,平王的车队迅速赶到了城外临时围成的马圈,这个马圈的周长比一般的王家马圈大了两倍有余,身高体健的“黑马”墨痕在马圈中啃食着泛黄的草坪。 平王跳下马车,带着众人走近一看,才发现远看通体黑色的马儿身上有着一簇簇细微的白色斑点,如同无光夜色中飘落的雪花一般,不亲身触摸哪能真切的见到,可是见到后又会情不自禁的为这飘逸的景象着迷。 公羊易和姬成师赶忙行礼,姬成师换了一身便服潇洒而自然。平王再看公羊易时,也是穿了一身整洁的军服,抬头时,一张被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事情打磨过的棱角分明的脸也还算周正,蓬松的头发如同浪花般卷曲着,别有一番风度。 秦君早早便命人叫醒公羊易,安排了几个年轻侍女帮公羊易梳洗打扮,千万不能再像昨日晚上那样的唐突,公羊易以前的家中也有过仆人,只不过那是几个做饭和打扫的阿姨,笨手笨脚的只会做一些粗茶淡饭。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年轻的侍女服侍过,特别还是服侍打扮,在战场上犀利无匹的他噤若寒蝉,不停的和侍女们说:“姐姐们,我自己来。”秦的侍女自然比中原国家的侍女豪爽一些,一开始还用手捂着嘴笑他,到后面直接大声的嘲笑他。 自打从伯阳甫家出发,公羊易已经脏乱了两个月,今天才第一次享受到清爽的感觉。望着被风吹拂的干净的没有一丝白云的蔚蓝天空,公羊易心情大好,秦郑二君第一次看见公羊易精神的样子,都是一阵赞叹,这种健康威武的样子一点不亚于姬成师的帅气模样。 第36章 公子失马焉非福 公羊易和姬成师拜见了周平王,平王让二人不必多礼赶紧开始训马。 此时郑武公首先介绍了一下“墨痕”的情况:“此马从北境而来,年纪约有一岁,奔跑迅速耐力特强,经常去北境贩马的商人看了后都赞不绝口,多少诸侯托人像我购买我都没有卖过。只是非常的桀骜不驯,若是无人骑乘尚可拉出跑跑,但是一有人想要骑上驯服,就会前跳后踢的闹个不停,被他伤了的人没有五十人也有二十人,我看两位英雄无敌,肯定能驯服它的,如果能驯服它,自然就是它的主人。二位小心,莫要伤了墨痕,同时也莫要伤了自己”说罢轻轻一笑。 其实郑武公也有小算盘,送走这匹宝马虽然万分舍不得,但是这马在他这根本驾驭不了也就无所谓了。他也算个年轻人,看着姬成师出尽风头,自己有些嫉妒,但是想想除了地位比他高之外没有任何的优势,就想借训马让他跌一跤摔一下,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至于公羊易,能驯服的话就证明这个人值得重用,驯服不了也无所谓,反正这小子体格健壮也伤不成什么样子,就当做教训姬成师的帮手了。 二人拜谢郑武公,打开栅栏走进马圈,墨痕看见有人进来,低声嘶鸣了几声,继续吃着草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像他们这样被它弄伤的骑手太多了,这两个人可能也只是会成为新的倒霉鬼。二人都是行家,已经观察它很久了,此刻有近距离观察的机会更是小心翼翼,窥到全貌的他们无不从心底感到赞叹。 等了片刻,二人慢慢走到墨痕的后面大气也不敢喘,用手势互相谦让了一番,姬成师便不再谦让,想抓住先手机会驯服这匹好马。墨痕好像是嗅出了危险的降临,突然昂起了头,展现出高大的身姿,比本就不矮的二人还高出一头有余,它磨了几下蹄子准备跑开。 姬成师看机不可失,便迅速的奔了过去,墨痕抬起后蹄踹去,姬成师一个华丽的转身避开,纵身一跃跳上马背,众人一声喝彩,可是申侯的喝彩声居然高过了平王等所有人,他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彻在秋日清爽的天空中。晋文侯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此时申侯的目光也恰巧转回来对视,他知道晋文侯非常宠爱这个弟弟,想收买晋国就得从姬成师这里下手。当然,这一切没有逃过秦君的眼睛,他用余光冷冷的旁观着前方两道交汇的目光,不置可否的神情永远不会出卖自己。 墨痕上蹿下跳的想要把背上的骑手甩下去,姬成师抖擞精神牢牢的骑在马背上,平时谦逊内敛的他遇到这样展现的机会却从不会放过,炫技般的随着马背上下起伏,犹如踏浪而来的仙人。 姬成师想靠这样的方式耗尽墨痕的体力,哪知道墨痕的体力远比一般的好马强得多,此时的姬成师已经气喘吁吁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如果此时下马,凭他的身手当然可以确保无虞,可是他不可能接受折损自己面子的事情。 姬成师此时被颠的飞到半空,恰好一阵大风袭来,刮的人们都闭上了眼睛,耳中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一声惨叫,人们睁眼看去都大惊失色,只见姬成师直挺挺的摔在了敌人,华丽的衣服沾满了泥土和草。他刚想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墨痕就扬起身子抬起了马蹄,准备重重的踏下去报一下刚才被这个家伙欺辱的仇恨,众人齐声惊呼,有些心善的大臣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见如此人才被踏成残废。 突然墨痕往旁边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原来是公羊易不忍看见悲剧而用力撞向墨痕。墨痕又惊又怒,但是很快的愤怒占据了它的全部想法,不同的是人群中的郑武公又惋惜又庆幸,他只想整整姬成师,但是并没有想到让他受重伤,所以之前的惊呼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可是当公羊易救了姬成师之后,他又觉得如此好的机会被浪费当真可惜,总之矛盾的非常。 另外一边,墨痕嘶鸣一声后,往前跑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向着公羊易全速冲去,众人眼睛一花,只见它越跑越快,四个蹄子犹如不点地般上下翻飞,犹如一道黑色闪电飞驰在马圈内,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它无可匹敌的加速能力,只有零星漂移的白色斑点才能证明这是他们之前刚刚见过的“黑马”。 墨痕的强大冲力似乎让公羊易身边的空气都被斩裂开来,公羊易只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窒息感,双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挪动不了,直到最后一刻才勉强闪身从侧边让过去,手刚搭上墨痕光溜溜的脊背,却因为速度太快根本抓不住,手掌反而被磨得蹭掉一层皮。 公羊易一发狠,在后面猛追,但是速度差的太多,距离也只能被越拉越远,大臣们中已经有人在笑话他的不自量力,哪知道公羊易这发狠的奔跑居然把墨痕吓了一跳,它感觉这个人与以往那些开始胆气雄壮后面却胆小如鼠的人不一样,这次居然让它第一次有了压迫感,它没敢在场地中央跑,而是绕着外圈寻找逃跑的机会。 公羊易拾起地上的绳子,绕着小圈边跑边把绳子套成绳圈,由于距离上的优势居然慢慢和在外圈奔跑的墨痕达到了相对一致的位置,试着掷出绳索却连连失败。墨痕只是一匹马,自然不懂其中的道理,它瞥见公羊易居然能几乎与之平头行进,大吃一惊,平时引以为傲的速度居然也被人类赶上,更是害怕的加快脚步冲刺。 连续的加速终于让墨痕感觉到疲劳,公羊易此时抓住机会将绳子掷出,这次牢牢的套出了墨痕的脖子。墨痕更是拼命加速,公羊易拼命抓住绳子,跑了几步就快赶不上,之前被磨破皮的掌心开始火辣辣的生疼,公羊易只能借助墨痕奔跑的力量大步跳跃,就像腾云驾雾般一般飞在半空中,刚才笑话他的人全都闭住了嘴,观看这神奇的一幕。还有些人转头去看姬成师的时候,发现他早已退的远远的,眼神平静如水心里却满是不忿,有些人以为他是高风亮节,自己摔倒后就不再争抢机会,但其实他是害怕了墨痕的厉害,不敢再去冒险,只能装作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公羊易已经成功逼近了墨痕,墨痕也注意到了这点,后蹄开始猛踢,公羊易矫健的躲过并利用这个间隙翻上马背,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他可不敢有任何大意,更不敢炫技,抓住机会双手猛的一拽绳子,身子前倾,两条胳膊死命扼住墨痕咽喉,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墨痕极力挣扎,公羊易毫不松懈,不一会儿墨痕的挣扎越来越弱直到不再有任何动作。 公羊易慢慢松开胳膊,从马背跳下来,墨痕乖巧的立在原地,公羊易不敢离开太远,大声道:“臣请大王赐马鞍辔头一副”! 平王等人这才从惊呆的神情中恢复过来,结结巴巴的道:“准、准奏,来,来,来人呀”。平王自然没有安排过这个环节,但是晋文侯早已准备好了一副全套装备,这本来是要给他弟弟使用的,但是公羊易刚才救了自己弟弟,这幅鞍辔送给他也正合适,于是晋文侯立马道:“臣接旨,已安排好了”说罢命手下拿了过去。 公羊易看着这幅鞍辔做工精美,鞍袋还用玉镶嵌了一个飞鸟的形象,这正是晋国的图腾标志,公羊易知道这份礼物价值非凡,小心翼翼的捧过来装在墨痕身上,墨痕没有一丝抗拒,显然已经认可了它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主人。公羊易的父母就是牧民,他从小就接触马匹,自然熟悉马匹的性格,他慢慢抚摸墨痕的鼻子,受惊的墨痕很享受新主人的示好,用舌头轻舔回应。 郑武公大声喊道:“快骑上跑一圈让我们看看啊”! 公羊易闻声后翻身上马,对着墨痕轻声道:“墨痕你要展示一下本领,咱俩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墨痕好像听明白了公羊易的话,嘶鸣一声展开四蹄飞快的跑起来,这时它的背上载着主人,不能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的跑着,于是开始学着收敛自己的速度,公羊易也没有骑乘过这么好的马,速度太快让他不太适应,一人一马就在这陌生的环境下,开始了蹩脚的合作,现在的他们还在适应彼此的节奏,今后的他们将一起震惊天下。 众人看着不太协调的人和马,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他们转眼看向姬成师,他并没有显得手足无措,而是大方的鼓起掌来,这时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跟着鼓掌。他们一部分人是被公羊易的身手和胆识折服,还有一小部分人还在赞叹于姬成师儒雅大度的表现。 不一会姬成师跨过马圈飞身跃出走向人群,晋文侯询问自己的弟弟怎么样,姬成师躬身行礼拜谢兄长的关心,并表示自己并无大碍。申侯此时走了过来道:“公子身手敏捷令老夫叹为观止,刚才若不是天公不作美刮起了大风,也不会便宜了别人。” 姬成师道:“多谢申侯夸奖,成师技不如人,我是心服口服了。” 申侯连忙摆手道:“公子可不要这么说,运势的问题每个人都无法改变。”紧接着申侯低声道:“既然公子与那匹烈马无缘就不要再想了,常言道宝剑要配英雄,可是宝马也要择良主啊,昨日的比试公子已经赢了,就证明‘绝尘’与公子有缘,待回城后老夫就将它赠与公子。” “这?”姬成师眼望晋文侯意示询问,晋文侯看向远处公羊易的身影好似漠不关心,却又慢慢点头,姬成师会意:“那就多谢申侯了。” 申侯哈哈一笑并未答话,而是大声和别人说道:“公羊易这小子还是有几把刷子啊”!说罢哈哈大笑。 姬成师自然明白申侯想掩人耳目,便不再言语。 平王今天看的很过瘾,惊险到以至于他全程都没有怎么说话和叫喊,这时的他中气十足的刚想夸奖公羊易几句展示一下自己的口才,就听得身后有人惨呼,急忙回头看去,眼前的场景吓得他大惊失色。 第37章 手无寸铁念平生 平王回身望去,只见百步外数名护卫已经倒地,一队精悍的敌人刚才化妆成申军走进围观训马的人群,并干净利落的杀了数人,哪知一个侍卫在被刺之前眼明手快的躲开割在他咽喉上的一刀并惨呼出声,平王及众位大臣这才有机会回头看到敌人来袭。 由于这次平王太着急来看训马,并没有带足够的卫队,几个诸侯也不敢带太多人保护自己,除了30多位大臣外,身边加起来可能只有百余人的护卫,刚才已被杀掉十来人,其他卫兵闻声赶来,想要护住平王及众位大臣。 来袭的敌人是犬戎大部队撤退时留下的精锐部队还有几百多人,他们躲在附近山谷中等待机会,靠王城里和申军中被收买的内奸传递信息,知道了今天平王会出城并且护卫不多的消息,就赶来围杀。在进攻的部队人数不多,但都是精兵强将,其中尤以星河的特异兵团的暗杀能人为主,这些人精于暗杀,犬戎王在没有统一戎族的时候碰到几个不合作的硬茬酋长,这些人脾气倔兵力强,说服不了也不会被吓倒,星河就培养了一批擅长暗杀的士兵,他们不仅会暗杀的武术,更是会以计谋指挥普通士兵做好埋伏圈和陷阱,只能敌人不注意就一齐杀出,让敌人在惊慌失措下失去冷静,被他们一击必杀。 犬戎士兵们拿出弓箭一顿乱射,卫队并没有带足够多的盾牌,登时又有十来人被射倒,大臣们赶紧招呼太监扶平王上马车逃跑,平王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太监挥鞭狂抽马儿,可是拉车的马还没跑几步就突然倒毙,居然早已被内奸下了毒。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犬戎的精兵这次是暗杀活动,没有拿长兵器,只带了短斧、短剑、短锤、短刀之类的短兵器,而且箭也拿的少,没射一会就没有箭了,卫士们围在一起组成防御阵型把平王和大臣们围在中间保护,看来勉强可以抵挡一阵,犬戎部队步步紧逼,人数不多却个个战力爆表,姬成师想要应战,可是没带自己的断魂枪,也不是很擅长使用短兵器,只能在地上抢了一柄死去士兵的短剑在护卫的保护圈里准备应战。 公羊易距离较远,而且刚才正在表演骑术,周围风声习习并未听清远处发生的事件,等他看到时又有数名护卫倒了下去,他骑着墨痕想要驰援,可是手中并无兵器,现在去了无疑是送死,孟登也在保护圈里,和武将一起指挥秦的护卫应战,瞥眼看见公羊易进退两难,于是大喊:“快,快去城里搬救兵!” 公羊易骑着马想去打开栅栏,哪知道已有数名敌人听到呼喊后注意到这边,便守在马圈口,公羊易此时肯定不敢空手过去,只能骑着墨痕试着越过栅栏,那栅栏比一人还高一些,普通马匹很难跃过去,墨痕倒退几步加速一下没能过去,耳边传来了犬戎士兵的嘲笑声,他们都觉得公羊易已经是狗急跳墙,有几个人已经越过栅栏来杀他,公羊易见情势危急,只能轻拍墨痕颈部,和它说道:“墨痕你带我跃过栅栏把,我知道你可以的。” 墨痕又退了几步突然发狠加速,犬戎士兵大都一辈子与马打交道,可是从未见过奔驰这样迅速的马,都是一惊而忘了使用弓箭,只见墨痕载着公羊易一飞冲天,如同一道美丽的彩虹般划过天际,跃过了栅栏,犬戎士兵这才想起放箭追击,可是墨痕越跑越快,将飞来的箭都抛在脑后,犬戎士兵见追不上也就没再追击,而是跑回去围攻周平王,因为他们知道半路上还有他们的伏兵,这次他们接到情报后立刻做了尽量周祥的部署,为防止有人通风报信,早就在回城的各条道路上设下了伏兵。 公羊易骑着墨痕快速的往镐京城赶去,路上遇到了两处伏兵都被墨痕奇快的速度甩开,犬戎伏兵赶紧燃烧了狼烟,第三处的伏兵看到后,提前准备好了绊马索,等公羊易来的时候使劲一拉,公羊易连人带马的摔倒了数米远,敌人一齐奔而来,公羊易迅速翻身,将手头的粗大麻绳像鞭子一样奋力甩开正好击中带头那人的脸上,那人登时一阵眩晕,公羊易一招逼退了敌人,当真是大喜过望,这时墨痕也已经站起身来。 公羊易看离镐京城已经不远,自己要上马的话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搏一把让墨痕自己跑回去,希望有人能明白从而派出救兵。于是猛拍马屁股大声喊道:“墨痕快回城去请救兵!”墨痕发狠的往前跑去,虽然摔了一跤有些疼痛,但是背上没人后跑的更是四蹄翻飞。公羊易望了一下墨痕的背影,其实他明白这样做也只是安慰自己罢了,试问一匹马自己如何能搬来救兵?只不过不想让这匹新驯服的伙伴陪自己一起死罢了。 公羊易面前有四名犬戎精兵,虽然比渭水之战的敌人数和精锐度都没得比,但是此时自己只有一条麻绳,要面对敌人全副武装的四名精兵,恐怕比之前的凶险度只高不低。四名敌人训练有素,看见现成的军功机会也不着急,而是不疾不徐的向着公羊易靠近。这下公羊易可是真害怕了,上次还有毕奚和崔正在后面掠阵,有队友的帮助并不十分害怕,如今可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助感又一次上涌,上一次还是在骊山脚下被人围攻…… “等等,毕奚和崔正去哪了?”公羊易突然想到这一点,自己受伤后两位朋友还经常来看自己,可是等到在荒野朝拜周平王之后,这两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很久没见到他们了,最近自己刚刚养好伤,入城后想着可以见见面了,却又被比试的事纠缠住,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小时候,公羊易的父母教过他一些绳子的用法,那是牧民安身立命的本领之一,但是刚才甩出去抽中敌人也并非侥幸,而是他真的会鞭法。公羊易的母亲冬马是草原上的女汉子,中原人眼中的悍妇,但其实她依然只是一个女人,舞刀弄枪的事她并不是那么喜欢,相反用鞭子抽打调皮的牛羊、公羊易还有丈夫才是她最爱的方式。她喜欢绳与鞭、布条、湿衣服及一切手边可以拿起的能够甩起来的条状物,配合脾气的爆裂指数,在狂暴的时候,即使丈夫用棍子也抵挡不住,冬马的鞭法稳准狠齐备,迷惑性极强,父子俩经常被抽的抱头鼠窜。有了每天挨抽的经历,公羊易以身试法,他只想学会母亲鞭法的套路,之后躲避时候总会有点优势,终于也学会了母亲大半套鞭法。鞭法威力虽大在战场上的用处却不大,他也只能在无人的情况下自己玩玩,最多也就是给潘月表演过,当时潘月对这套威力强大的鞭法充满兴趣,公羊易当下就后悔了,他生怕潘月之后会和冬马请教,他仿佛看见冬马笑盈盈的将改良过的鞭法尽数传授给这位未来的儿媳,而潘月可爱的面庞上也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想到母亲他一阵难过,想到潘月他一阵甜蜜,突然他的神志返回到眼前的景象,发现自己手中还在不停的转着绳子,而敌人已经在狭窄的路上如同扇形一样布置在他身前的半圆位置。其实敌人之所以没有进攻,一来是在选择最好的进攻位置,二来完全是被他忽而皱眉忽而傻笑的神情给迷惑住了,这下见他恢复神智也就开始准备进攻。 公羊易打量四个敌人,这几人全身穿着盔甲戴着头盔,只有面部和手上和腿上是没有防护的部位,这几人都拿着双刀,只要找好机会近身就能发挥强大威力,甚至会砍断他的绳子。他只能装作一副不太会的样子,引诱敌人先出手,果然之前被打的那人还是耐不住性子,想要把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千刀万剐,刚才被公羊易抽的那下现在还是一条红印,脸上火辣辣的疼,实在是奇耻大辱。这些人都是犬戎主要负责暗杀和埋伏工作的特种部队,所以没有在渭水之战见过公羊易,星河严令手下不得泄露被秦郑联军中的一人斩杀那么多将军的场面,所以这些人压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怎样的劲敌。 那人率先冲来,公羊易边退边猛的挥舞绳子,突然腰身向后一倒,绳子犹如弓箭一样笔直的飞出,准确的击打到那人的人中处,居然和刚才那个伤痕重叠起来。那人登时一口老血连带着两颗门牙一并喷出,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直挺挺的晕倒了。 另外三人惊讶的望着眼前事情的发生,两个人也不答话,腾的跳过去进攻公羊易,另外一人蹲下查看被打伤那人的情况。公羊易知道已经用诡计击倒一人,现在敌人重视了,也就没有用了,只能打起精神应战,将一条绳子使得呼呼生风,犬戎士兵又好气又好笑,当了几十年兵居然被一条绳子挡住。 另外那人见队友只是晕过去,就用随身带的水浇醒了他,叮嘱两句然后加入战局,却也是没有办法近身,公羊易此时着急得很,因为这样用绳子终究会没有力气的,敌人把面部保护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有机会偷袭,绳子打在盔甲上除了暂时击退敌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而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只要中一刀就难幸免了。 刚才被打晕那人坐在地上半晌,终于恢复神智,发一声喊又要扑上来拼命,公羊易见他头盔都没戴,直接一绳子从上空劈下,这一下比刚才更有威力,结结实实的抽在那人头顶上,那名敌军一声没吭的又一次倒在了地上,周围敌军一片愕然,本来这人是他们中实力最强的,现在居然被抽晕三次,当真是难以想象,不由得进攻的速度慢了下来。 公羊易本着杀一个够本的原则,躲过其中一名敌人的进攻,又是一鞭子抽到已经昏晕的敌人身上,那人已经晕了,但依然吐出一口血,这下可惹恼了剩下的三人。 第38章 当世恶来亦斗智 三名敌人发疯似的进攻,倒是让公羊易没有想到,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接战。他不时的偷瞄后方,希望墨痕能带援军赶来,按理说镐京城距离也不是很远,以墨痕的速度现在估计已经打了个来回,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估计是没有希望了,只能叹口气继续作战。 虽然长时间未曾再使用过鞭法,公羊易今天用实战又好好复习了一遍,居然用的越来越好,也多次击打在敌人身上,只不过不疼不痒的造不成什么损伤。敌人见状更加的肆无忌惮,只要一手护住脸,用另外一只手进攻就可以,虽然进攻威力减少了一些,但是这样就可以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几招过后公羊易击中了其中一人的手背,那人痛的扔掉了刀子,公羊易紧接着两招封住了他捡刀子的路线,又一招击中那人的面门。 可是他这招的力度并未用实,因为他的贪功冒进,让一名敌人有机可乘,直接一刀劈在他后背上,幸好他有所感应及时往前跳去,才没让这刀直接划开肾脏。 饶是如此,这一刀也已经把公羊易劈在地上,刚刚换洗好的干净衣服就被渗出的鲜血染的通红。公羊易暗叫晦气,脚下却是毫不停步,爬起来就开始逃跑,他左闪右躲灵巧之极,三名敌人愣是没能抓住他,突然之前被抽倒三次的人从地上坐起来抱住了公羊易的右腿,还边咳血边走风漏气的用戎语笑着喊到:“我抓住这个混蛋了,你们快……”还没说完就被公羊易右腿用力一踢甩了出去,公羊易赶到又是一脚踢在这人的脑袋旁,这人闷哼一声再一次的晕死过去。 虽然又一次的解决了那名从没参战过的敌人,可是局势依然无可避免的变得更加凶险,公羊易闪转腾挪着没有再次受到敌人的伤害,可是由于没有时间进行包扎,背后伤口的鲜血正在一分一毫的消逝着,他的体力正在急速的下降着,很快就连视线都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公羊易的招数渐渐的慢了下来,招数也变得软绵绵的,绳子甚至不能使得笔直,让敌人抓住了破绽一脚踩到绳子上,另外两人赶上一起挥刀斩绳,瞬间将绳子砍成数段。公羊易连唯一的武器都没了,只能拼命的跑,他不辨方向,甚至往来时还有两道埋伏的路上跑去,敌人在后面一边狞笑一边追逐。 公羊易越跑脚步越是虚浮,意识也渐渐不清,每当快要晕倒时他就不停的摇头并咬着嘴唇,嘴唇上已经出现了牙印和血迹。再跑一会儿,血液的流失已经让他一点也跑不动了,甚至还出现了幻觉,他只感觉墨痕跑了回来,而且还是在跑到他身边的时候降低了速度,他伸手去触摸,马鞍居然那么的真实。他用尽力气翻上马背,墨痕一声欢嘶,继续狂奔逃避敌人的追杀。 公羊易一阵安慰,暂时是不会死了。但是此时已经没法坐直也无力睁开眼睛,趴在马背上双手搂着墨痕的脖子,除了上下颠簸外,只能用肌肤体会着周围空气如云雾般的流动。他用力的告诫自己还没有脱离险境,一定不能松懈下去,因为墨痕已经立在原地,而从前面灌木丛中传出的声音可以表明另外的伏兵已经现身,他侧耳倾听,来自后方的声音越来越大,难不成这下要被包围,终究难逃一死。 公羊易叹口气,准备迎接命运的安排,却听见前方的敌人发出惊恐至极的声音,脚步匆忙的向后跑去,公羊易听见身边脚步嘈杂,震动的连地都在颤抖,于是将眼睛眯成一条心,只见大批的秦郑晋卫军队正在奔来,前方的敌人也是看见这样雄壮的军容也是被吓得抱头鼠窜,慌不择路下纷纷被地下伸出的树根石块绊倒数次,一点没有了精锐部队的模样。 公羊易看到这一幕后一阵欣慰,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下,部队后方的军医七手八脚的为他治伤并命人送他回城养伤。 公羊易再睁开眼时,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定了定神闻到满室的草药味,由于受伤部位是背部,一直趴在床上的他感到胸腹被挤压久的那种压迫感,他伸了一个懒腰,后背的伤口被拉扯的生疼,幸好自己受伤的经验非常丰富已经到了久伤成医的地步,他镇定一下略微判断,感觉这次的伤并不是十分严重,只是之前疯狂的奔跑导致失血多了些。 公羊易静静的趴在空无一人的屋子,流失了太多的血液让他口渴的很,他懒得爬起身来,用手慢慢的在空中摸索,在不远处的矮几上摸到一个陶碗,掂了掂似乎也有一些液体在,端到嘴边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他想这应该是给自己喝的药,此刻口干的皮肤都快裂开也顾不上那么多,端起来一口喝完,强烈的药味呛得他差点呕出,只能强忍着让喉咙上下翻动咽了下去。 喝完药,公羊易精神略振,双手支撑起身子坐在床沿,秋夜的寒凉让他立马打了个激灵,喷嚏也随之而出,他将本来是盖在身上的袍子穿在身上,双脚一晃一晃的寻找自己的鞋子。他在回忆受伤前的事情,只记得是墨痕救走了自己,剩下就是川流不息的兵将和自己摔下马的瞬间,后面压根记不起来,公羊易想的头疼索性不再去想,穿上恰好找到的鞋子,脚步虚浮的走向门口。 他伸手推开门,发现院子外也有着若隐若现的刺鼻味道,他甚至恍惚了一下自己有没有真正走出大门,但是看着门外天空的稀疏的星星,才将他的虚妄感带走。门外的清风就像阵阵清醒剂,喷洒在头脑发木的公羊易身上,他很恼火,为什么这样清爽的风要带来这样可恶的味道,他决定顺着刺鼻味道去一探究竟,看看是谁毁了他可贵的呼吸。 公羊易顺着风来的方向朝西北方向走去,听到了细微的动静,让他立刻产生了警惕,他贴在墙边顺着走廊悄步挪动,让他大吃一惊,因为他看见了一些有着刺鼻气味的东西正在凌空移动,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有几个黑衣人借着夜市的掩护正在搬运物品。 他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但是既然这样隐秘肯定不是好事,刚想出声喝问,突然想到自己虚浮的身子如果遇到危险的话根本做不了任何的反抗,就开始去寻找警卫,不料整个院落除了他和几个黑衣人外似乎都没有其他人在。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可能是医生的药局或者是安置流民的福利机构居养坊之类的地方。顺着风来的方向和后方隐约可见的巨大城墙,知道这应该是镐京城的西北角,这里因为城下有河,所以守备力量稀少,本来就不是繁华的地方,等到战争时期更是人迹罕至,他来过几次镐京却没有听人提起过这里,自己更没有来过。 知道了大概位置,公羊易继续悄悄挪动着寻找帮助,走到中厅位置时他闻到花丛中居然有血腥味,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地面,有些地面像是刚被湿过,用手沾上一闻果然有血的味道。他猜测可能是从某个房间流出了血,于是顺着血液的味道慢慢向前走去。 公羊易来到房间门口站立半晌,拉开房门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有很多人被摞在一起,整个房间除了已经干涸的血液,已经没办法证明这些人曾经还活着。 公羊易仔细查看他们的伤口,全部都被一刀割喉,有个别人中了几刀,想来应该是看到了那些杀手的行径才被残忍杀害,他们被藏在隐蔽的花丛边的库房里。尸体总共有23具,除了两个士兵模样的管理员剩下的都是难民。公羊易越看越怒,立马知道了这一定是犬戎杀手干的好事,他们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却如此屠杀了这么多百姓,自己因为昏迷才侥幸逃过一劫。 公羊易强忍怒火和泪水,此刻他不能出去和这些人拼命,能为他们报仇的唯一方式只有逃出去寻找救援来挫败他们的阴谋。 公羊易慢慢从房中退出,退回之前自己昏睡的房间,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和潘月送给他的匕首——他一直贴身带在身上,那件新衣服全是血腥味也被干涸的血浸泡的难以再穿,只好继续穿上那件宽大的黑布袍子,他接着摸索的找遍了屋子也没有其他武器,装好匕首就出发了。公羊易看准方位绕了几个回廊往出口走去,却看到门口一个持刀的大汉背倚着墙守在门口把风。 公羊易不敢硬拼,此刻才想到了爬墙逃走,可试了一下却虚弱的根本攀不上墙沿。看来只能想办法从正门出去,要是平时自己可以轻松的冲出去,现在只有斗智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用的道具,他在脑海中不断谋划着,一阵狂风吹过,宽大的袍子被吹的遮住了脸,但是让他更加紧张的是味道更加的刺鼻,看来敌人的计划正在加紧实施,现在他一定要加快速度了,他把袍子从脸上撸下来,突然想到了一条计策。 第39章 泥塑菩萨度众生 公羊易想到主意后立马就着手去做,他蹑手蹑脚的忙活了半天,等忙完后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最后他将袍子脱下罩在别的地方,阵阵寒风吹的他几乎要打出喷嚏,他顺势打了出来,声音顺着风直接送到了门口。 门口那名犬戎士兵听到后立马警觉起来,明明已经把这里的人杀光了怎么还会有声音,悄悄用暗号问了声,没有任何回应,那人察觉不对执着刀过来查看。 这时又是几片云飘过,将最后那些暗淡的星光也彻底遮住,整个大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犬戎士兵慢慢的摸过来,看到一个身材极高的人立在中厅,心想刚才杀人移尸的时候没有见过这种身材的人啊,难道有漏网之鱼?但是黑漆漆的看不到模样他不敢下定论,便掩住刀身怕突然云飘走了会反射出亮光,然后慢慢走近准备突施杀手。 犬戎士兵走近后,云恰好飘走,露出的星光让他发现那人全身穿着漆黑,上身一件宽大黑袍不停摇曳,但是更可怕的是这人居然没有头!这可把犬戎士兵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往那人的肩膀砍去,刀子明明碰见了衣服却砍了个空 ,以至于握着刀的手松了开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刀子飞出两米远。但是马上就有让他让他更加惊讶的事情了,因为就在此时感到后心一阵冰凉,回头一看是一个上身赤裸满脸苍白的男子。 原来公羊易选了一具身材较高的尸体搬了出来,找几根木棍把尸体支起立在院里,再将身上的黑袍罩在其头上,就显得个子更加的高大,他出声将敌人引来,自己躲在墙后只等到犬戎士兵发现院中的尸体必然会上前查看,等到他发现异常时也必定会惊慌失措,到时候他就突袭失落落魄的敌人,这一击需要洞穿敌人的心窝,因为他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然而很遗憾的是公羊易毕竟还没有恢复,此前搬运尸体已经让他耗费了不少体力,在冷风中的等待更是让他无力抵御,虽然只有简单的刺击,但是他这一击用尽全部力量已然满头冷汗,力量和准度都差了不少。 犬戎士兵发现自己受到了偷袭,但是好在匕首只是刺中了心脏下面的肋骨处,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流一些血并不会让他失去战斗力,疼痛反而激发了他的狠劲,转过身来死死掐住公羊易的脖子。 窒息感很快侵袭了公羊易,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他拼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忙乱中一脚踢中了犬戎士兵受伤的正对面的位置,犬戎士兵吃痛松开了手。公羊易好不容易脱险,开始大口的呼吸,可是没呼吸几口,敌人又扑了上来,两个人受伤的人扭打在一起,力气都是急剧的消失,居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公羊易虽然虚弱,但是毕竟已经止住了血,犬戎士兵的背后还有伤口没有处理,此刻渐渐的产生了惧意,想要张口呼喊同伴赶来救援,公羊易看他张开嘴喉头上涌,赶紧伸手捂住犬戎士兵的嘴,这一下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可也让脖子处又一次门户大开,对方又一次掐住了公羊易的脖子,此时公羊易想再击打对方的痛点可没有那么简单了,对方这次注意起来,快速的闪避公羊易越来越微弱的攻击,根本不给任何机会。 对方还是不放心,开始放声叫人来相助,可是叫了几声根本没有人理睬,原来他的同伴在此处放火之后又赶去别的地方继续计划,犬戎士兵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阵阵暖流,居然很是舒服,公羊易看着大火顺着风刮得方向朝他们极速蔓延,惊恐的用手指了指犬戎士兵的后方,对方以为他要施展诡计,冷笑着不接茬而是手上不停的加劲。 犬戎士兵已经被火烧着了身上的衣服,但是他的反应比较迟钝,仍然只是看着眼前的公羊易,直到看见公羊易身上也着火时才开始用鼻子嗅了一下身边的烧焦味,这才意识到身上的火已经连成了片儿,他略一思考还是准备先弄死公羊易报仇再说,居然对自己身上的创痛不管不顾。 公羊易本来都已经放弃了,却听到敌人大呼喊疼,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挂着的长袍也被烧着,被风一吹居然盖在了犬戎士兵的脸上拿也拿不下来,顿时烧的他皮肤溃烂,扔下公羊易开始满地打滚。 公羊易也赶紧扑灭身上的火,向着那件帮了自己大忙的黑袍深深一揖,眼看火势在四周开始蔓延,旁边的房屋已经开始倒塌,就准备逃跑。可是转念一想潘月赠他的匕首还在敌人身上,当即回身去取,这时敌人还在惨叫着打滚,公羊易瞅准机会奋力一脚踢在匕首处,匕首瞬间往前扎进了几分,敌人大叫一声才彻底死去,公羊易一摸匕首柄把,烫的他大喊一声,可是总不能丢掉这把匕首啊,公羊易低喝一声给自己壮胆,双脚踏在敌人尸体上,双手抓住匕首同时向外拔出,终于拔了出来,鲜血随着匕首喷出,溅的他满身都是,匕首依旧烫的他无法抓住,此时已不容他再想太多,提着匕首冒烟突火的往外冲。这时门口的大柱被从底部烧毁,开始慢慢往下倒,后方大火顺着风势不停蔓延,把黑漆漆的夜晚照的一片光亮,公羊易不敢停歇,深吸一口气在大柱倒下的瞬间跑了出去,回头一看被烧的残缺的牌匾才勉强认出这里确实是给难民安排住宿治疗的义舍。 怀着满腔愤怒,公羊易想赶紧找到卫兵去解决那几个犬戎奸细,可是走在大街上他惊奇的发现不止是他刚才待的义舍,街上其他的建筑也开始着火,而且正在由西北开始往全城蔓延。况且经过长期的战乱,水井被堵,救火的器械严重不足,百姓们也被屠杀殆尽,真的是十室九空的情况,靠百姓如何能救火,帮忙救火的士兵寥寥无几,更多的士兵是和百姓一样抓紧时间收拾物资。 公羊易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跑着,希望找到可以帮助他的人,可是路上看到的所有人都没有空去关心他赤裸的上身斑斑的血迹和被烟熏的块块黑迹,每个人,不,应该说整座镐京城都陷入了混乱。 他向着王宫的方向走去,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王宫是最显眼的,也最可能寻求到帮助,但是让他错愕的是宫门乱哄哄的却根本没有守卫,王宫也已经被火势所侵扰,并没有周平王、诸侯或者位高权重的大臣来指挥灭火,有的只是手足无措的宫人,抱头痛哭的宫女,专心盗窃的士兵和平民,可叹刚刚才收拾的有些样子的王宫又一次遭受了浩劫。 这时宫中的大柱也开始摇摇欲坠,曾经优美绝伦的宫殿开始华丽的倒塌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逃跑,毕竟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公羊易也想转身跟着逃走,这时一个小宫女摔倒在地,大声的哭泣着,旁边人来人往没有任何人多看她一眼,公羊易不忍心看她被人们的脚步践踏致死,赶紧回身扶起了她。 公羊易为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小姑娘快跑,现在没有人能顾了别人,你一定要小心啊。”说罢准备继续跑。 小宫女哭泣着拉着他道:“大哥哥你不要走,你,你,你一定要救救性命!” 公羊易奇道:“救救性命?救谁的性命?” 小宫女焦急道:“大哥哥你要救救性命啊,宫里着火了,然后我就出来找人帮忙可是所有人都跑了,然后我没有办法又出宫来找人帮忙,然后一出来找人帮忙就摔倒了,然后…” 公羊易听的一头雾水,将小宫女拉到旁边相对僻静的角落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小宫女道:“我,我,我叫玲珑。” 公羊易借着火光打量了玲珑一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瘦削,明眸亮睐,鼻子小而挺立,即使散乱的头发和满脸的烟尘被泪水混杂在一起也难掩秀丽之色,公羊易是独子,但是这个可怜的少女让他想起了潘月,也想起了曾经作为兄长一般照顾和保护潘月的那些日子。 玲珑见公羊易突然痴呆一样的看着自己,既着急又害羞,“喂!喂!”的叫了两声不听回应,便使劲拽了公羊易几下。 公羊易这才反应过来,抱歉的说道:“嗯,玲珑这个名字很好听啊,你重新说一下让我救谁啊?” 玲珑此时又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公羊易慢慢宽慰引导才让她镇定下来,玲珑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跳没那么快了,才张口道:“大哥哥,我是侍候太后娘娘的宫女,我本来在花园修剪花草,突然太后娘娘的寝殿着火了,本该在殿内服侍娘娘的人都跑了,我听到娘娘呼救想去帮忙可是我没有力气也没敢冲进去,所以我出来找人相助,大哥哥,你帮帮忙,只有你才能救娘娘了!” 公羊易苦笑着,自己现在受伤还未痊愈,刚才又经过激烈的打斗差点送了性命,赤裸的上身还被寒风吹了一夜,现在头痛欲裂浑身无力,真想躺在床上先睡一大觉,哪还有力气再冲进火场救人,但是如果连他都袖手旁观的话,太后就真的要葬身火海了。 于是公羊易点点头,同意和玲珑去救人,玲珑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开心,“哇”的一声哭出来,可是难能可贵的是脚步居然没停,拉着公羊易的手就往回跑,公羊易被玲珑拉着,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潘月见到面后兴奋的拉着他去玩一般,只不过当年满山怒放的鲜花和涔涔的流水与如今到处飞舞的火星有着云泥之别。二人逆着出逃的大部队往宫里冲去,整个宫殿的过火面积比宫墙外看的要严重的多,不停的有建筑物倒塌,很快玲珑带公羊易来到太后寝殿面前,公羊易看着摇摇欲坠的屋子顿感害怕,但是依他的性格必定不会就这样放弃,毕竟他曾是永不退缩的飞虎卒中的一员,荣誉和使命时刻激励着他。 第40章 母仪天下有穷时 来到太后寝殿外,玲珑大声喊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我是玲珑,我找人来救您了,这个人是位大哥哥,不,是位男子,请太后娘娘下旨让这个男子来救您。” 等了片刻,寝殿内除了木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外根本无人回应,玲珑吓得哭了起来:“太后娘娘,您下旨啊,您说说话啊,我是玲珑啊!” 公羊易此时皱眉道:“看样子太后娘娘是被烟呛得晕了过去,我这就进去救她”,说罢公羊易就在寻找工具。 玲珑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道:“啊?你说太后娘娘被呛晕了?那你赶紧去救她,哎呦!等等,不行不行,没有接到太后娘娘的懿旨你们这些男子是不能见太后娘娘的,可是如果你不进去的话…” 公羊易被她说的心烦意乱,假装听不到开始干自己的事情,看到地上有之前人们慌乱丢下的锦被,同时找到一个被踢翻摔破的水缸,幸好水缸的一片还装着一些水,他把锦被浸泡在水里,披在身上时,充分吸水的锦被重量激增,差点把虚弱的他压垮。 玲珑赶忙帮着扶起公羊易,关心道:“大哥哥,你不要怪我啊,我是担心太后娘娘,但是我也担心你啊!” 公羊易看着她清秀的面庞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之后马上用锦被罩住口鼻,几个箭步冲进了寝殿,寝殿内优美的纺织品众多,所以着火后到处弥漫着浓烟,公羊易根本就看不清楚,只能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他不敢开口叫喊,第一因为太后可能压根就听不到,第二个,如果他开口的话,浓烟就会钻进他的口鼻,让他也不省人事。 就在公羊易仿徨无助的时候,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人的手,公羊易赶忙把旁边的断木搬开,也不管是谁,抓住那人的胸口一把扛在肩上直接往外跑去,期间还有横梁落下砸中了公羊易另一边的肩膀,幸好有锦被抵挡了一部分下坠力量,否则不死也要重伤。 公羊易成功把人扛了出去放在地上,猛烈的浓烟呛得他难以呼吸,还没等他休息过来,玲珑张大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公羊易推推她,玲珑才结结巴巴的指着太后说道:“你,你,大哥哥你居然冒犯了太后娘娘!” 公羊易迷迷糊糊的顺着玲珑手指的方向望去,他才发现太后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胸口的衣服被撕和烧的稀烂,春光若隐若现的呈现在公羊易面前,瞬间让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这么尴尬的场景,更何况第一次见到就是太后的。 其实说是太后,年纪却并没有那么大,周幽王死的时候也才28岁,所以太后还是二十多岁的少妇,杏眼桃腮,身材匀称,虽然没有褒姒那样让人思倾国般的美若天仙,但也算的上是倾城之美了,况且申太后作为申侯的女儿,自幼受的就是贵族名门的礼法教育,修养气质不知比褒姒高了多少,所以此时公羊易看到太后这样不禁心神一荡咽了口口水,不过此时他很快就想起了潘月,潘月好像满脸怒容的要用他娘亲冬马的鞭法教训他一样,吓得他抖了个机灵,立马把眼睛移开了那里,镇定的说道:“玲珑你不要胡说,当时太后娘娘的衣衫被火烧着了,我为了救人没能帮太后整理衣衫确实不对,事急从权怎么能谈得上冒犯?” 还未等玲珑答话,申太后幽幽的醒来,还没等睁开眼就低声道:“来人,护,护驾。” 公羊易知道太后受了过度的惊吓,可能昏迷前也是不停的在问这几句话,于是戳一戳已经愣在原地的玲珑,玲珑反应过来立马道:“太后娘娘,我是玲珑,您醒醒。我叫了一个人来帮您,终于把您从寝殿救出来啦!” 申太后此时咽喉渴的能冒出烟来,急着和玲珑要水喝,玲珑赶忙去找了水罐残片满满的盛了几片拿过去跪下来,并小心翼翼的把太后的头放在她膝盖上,慢慢的喂太后喝水。公羊易见这个喜欢紧张的小姑娘在服侍方面做得细致得体,点了点头表示赞叹。 太后喝完水后,嗓子略润,接着问道:“你找了何人?” “何人?那个…”,悄悄戳了一下公羊易的腿,“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公羊易”,公羊易悄悄的回答,可是玲珑却听错了。 玲珑答道:“回娘娘,我找的这个人叫巩阳”。 “嗯,巩卿家你立大功了”,太后还是没能睁开眼睛。 公羊易刚想反驳,但是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于是向玲珑指了指周围还在蔓延的火势又指了指出去的方向,玲珑这才反应过来,柔声道:“太后娘娘,现在整个王宫都着火了,我们还没脱离险境,您看能不能让巩大哥,不,让巩卿…巩大…巩先生把您背出去再说?” 申太后缓缓点了点头:“既如此,就劳烦巩卿家了。” 公羊易说句“娘娘得罪了”便准备上前来背太后。 此时太后神智又清醒了些,突然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凉风吹来,情不自禁的用手把衣襟拉紧,但是手一伸向衣服发现摸到的居然是自己的肌肤,顿时就惊得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胸口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又看向公羊易,发现这个男人居然裸露着上身,眼光还扫向自己的胸部,登时又惊又怒:“大胆,姓巩的,你居然敢对哀家不敬,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死罪!玲珑,叫人来将这个不要命的东西拖下去砍了。” 公羊易吓得赶紧跪下,玲珑保持着跪姿也没敢起来,两人一起道歉一起诉说在火场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情况,为了救人根本不是故意的。 太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公羊易和玲珑不敢再耽搁,把太后放在公羊易背上就开始往出跑。 太后在逃跑途中醒来一两次,只见这个男子背着自己不停穿梭在火海中,不畏生死且威武壮硕,她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生活着,每个人都得听她使唤,之后嫁给周幽王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王后,随着地位更加的尊崇,服侍她的人也更多了,从没有哪个人敢如此无礼于她。然而尊重归尊重,自己却向来只是政治上的工具,没有任何人会为她拼命,再对比一下负心薄幸身材走形的周幽王,居然觉得这个肆意大胆的巩阳很是可靠,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贴紧了公羊易一些,公羊易体力已经耗尽,太后的一些小动作都会让他背上的压力增加不少,他自然能感觉出来太后的贴近,但是他并未在意,认为这都是正常的活动。 公羊易既要背着昏昏沉沉的太后,又要招呼遇事紧张的玲珑,还要拖着虚弱的身体提防火灾和拥挤的旁人,当真累的够呛,在急速奔走下,就连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也觉得不冷了,反而会觉得冲天的火焰烤在身上暖暖的。眼看全城都陷入火海,所有人都向着城外跑去。 为什么好好一座镐京城,有数万部队守卫着,居然会被大火吞没?这一切都要从上午那场马术比试说起,犬戎留下一部分精锐部队藏在附近的山林里,买通了申国和周平王的护卫传递消息,兵分两路,一路出其不意的包围了平王,可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有料到会有墨痕那样神俊的宝驹,所有被公羊易跑了出去报信。 之后公羊易遇到埋伏,只能让墨痕自己跑回城里,本来一匹马回去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波澜的,但是当兵的都知道马鞍的价值啊,看到墨痕身上的马鞍立马就知道不简单,能用那种等级的起码也是诸侯,甚至华贵到有点超越了周王的等级,后来又有郑国的士兵认出这就是宝驹墨痕,士兵们才知道大事不妙。 高级将领都已经随着周平王出去了,剩下的一些将军并没有多少才能,也掌握不到犬戎部队的具体情报,联军的将军们一合计,名贵的马鞍和宝驹都不要了,大王肯定遇到了危险。每个人都想保驾立功,但是每个人又怕部队少了用处不大,于是分成三个梯队,迅速派大部队出城,先头部队也就救了公羊易一命,几名医生胡乱包扎一下,派人把他送回城去,送他的士兵暗骂晦气,让他们把立功的机会都丧失了。 带头的申国将军虽然看到墨痕救了他,但是他认为公羊易不可能胜过姬成师,就把马一并牵走,墨痕三步一回头的看着陷入昏厥的主人,想要过去陪着公羊易,可是被将军不停的催促,粗暴的拉着辔头让它疼痛不已,即使不停的哀鸣也没有办法让申国将军稍微温柔一些。 之后大部队赶到平王附近,恰好平王的卫队已经所剩无几,犬戎部队看到平王与诸侯的援军来了,也就开始撤军。这时此前一直躲在卫队庇护下不温不火的姬成师手起剑落,飘逸的斩杀数名逃跑的敌人,看到自家援军到了,更是命令一名骑兵下马,自己骑着马追杀残敌。 敌人退散的很有计划,人数又少,此时又是秋天,有很多长的很高的庄稼,犬戎士兵钻进去就像鱼入大海般自由。赶来支援的大军不敢离的太远中调虎离山之计,平王眼见手下的兵卒数量众多,便开始运筹帷幄强行指挥起来,诸侯们想说话却根本插不进嘴去,更可笑的是此时平王指挥的上了瘾,连申侯的话也不听了。正因为他的乱指挥瞎指挥,本应该很快结束的搜索直到晚上也没结束,反而让不少敌人趁着夜色成功逃脱。 犬戎的第二路小分队见诸侯大军出了镐京城,便从之前挖好的密道潜入城去,在人烟稀少的城西北角开始准备放火,恰好公羊易被胡乱安置在义舍,他们首先杀害了这些手无寸铁的难民。有一位老婆婆正在照顾公羊易给他喂药喝,听到门外有声音,便放下只喂了半碗的药,给公羊易用黑袍盖好出去查看情况,可是一出门就被犬戎士兵一剑封喉,无声的倒在地上。 犬戎士兵悄悄摸进屋子想要继续杀人灭口,幸好公羊易晕倒没有声息,也幸好老婆婆临走之前用黑袍将他盖起来才逃过一劫。之后公羊易虽然成功诛杀一名敌人,但是敌人是在好多房子同时开始放火,杀一名敌人根本不能改变局面,城内一片混乱,再加上一夜的大风和天干物燥的情况,镐京城变为了火海。 平王的部队看到镐京城火光冲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郑武公自告奋勇和秦君带着部队回城查看,申侯的家当都在镐京城,他害怕秦郑浑水摸鱼便也要求一起回去,就这样三路大军一起开拔回城而去。 公羊易此时终于把太后背出了门口,哪知道犬戎士兵正在暗中观察出来的人群,有人看到太后衣饰华贵,又有个宫女跟着,当即断定肯定不是一般人,便有三人冲过去截住公羊易。 因为士兵们体格好的多,他们早已逃出很远,所以现在公羊易身边都是些太监和平民,看见凶神恶煞的敌人忙不迭的赶紧让开,根本没有一人帮助他,就在危难之时,突然听到“嗤嗤嗤”三声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空。 第41章 王母骄横终有敌 公羊易突然听得“嗤嗤嗤”的三声,三名敌人已分别中箭倒在地上。公羊易循声望去,居然是毕奚和崔正骑着马快速赶来。 公羊易又惊又喜,大声问道:“你二人去哪里了?”因为体力已经透支,紧接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崔正赶紧下马把长袍脱下给公羊易披上,毕奚还骑在马上紧张的看着周围还有没有埋伏的敌人,公羊易小心翼翼的把太后放下,将崔正给他的袍子除下披在她身上,毕奚见状把自己的长袍也脱下扔给了公羊易,二人没有说话却心意相通,这份默契是友谊的象征。 公羊易要把太后扶上马,玲珑赶忙告诉说道:“巩大,那个巩先生万万不可,太后娘娘贵体欠安,骑不了马的”。 崔正和毕奚听到公羊易背的人居然是太后都是一惊,然后小宫女居然叫他巩大哥,更是一愣,看向公羊易意示询问,公羊易悄悄摆摆手让他们不要追问,两人瞬间会意,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公羊易又觉得太累想让崔正背会太后,只听到太后怒道:“巩阳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哀家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意安排的,你们要哀家骑马再要换人背是哀家允许的?还是你们问过哀家了?小心哀家命人砍了你们。” 三个大男人和玲珑看到太后震怒只好一齐躬身谢罪,太后气呼呼的没有回声,公羊易推一下玲珑,玲珑不知道是没有会意还是不愿意为他们说话,只是弯腰恭敬的行着礼。公羊易无奈只能自己说道:“太后娘娘,如今火势还是很大而且犬戎不知道在哪里躲着,我们,太后您还没脱离险境,微臣,不,草民恳请太后娘娘同意移驾。”公羊易实在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太后什么时候又会想要砍掉他们的脑袋,只能谨小慎微的用不太灵光的语言天赋斟酌着相对适合的措辞。 太后自然还是不满意公羊易这半吊子既不优雅又不亲密的外交辞令,但是火真的烧到身边也不能不逃,毕竟水火无情并不能认清地位的尊卑,所以太后想了想还是挪,或者说爬到了公羊易的背上。 公羊易深吸一口气,还好太后体态轻盈,背着也不如何费力,只是两人身上裹着的袍子质地较粗,不比太后身上的绫罗绸缎,磨得他生疼。忍了一会开始渐渐习惯这种痛楚,开始不疾不徐的走着。 此时公羊易二人已经没有那么显眼,敌人已经没有人能认出背上的太后,毕奚和崔正带着玲珑远远的跟着,期间只有几个瞥见太后身姿样貌心生歹念的好色之徒有过进犯之意,也都被毕奚一箭一个就地解决,他们没有跟随逃难的众人,毕竟龙蛇混杂的难保有奸细混在里面,他们绕着旁边一座低矮的小山逃跑着。 越过一个小山头,他们看到城外火把冲天,如同一条长蛇般快速向镐京城赶来。几人根据在秦郑联军待过很久,看着行军方式和秦郑联军很像,毕奚嘱咐崔正护好太后等人跑下去查看,恰好遇到秦君骑着马与郑武公并排而行,于是表明身份大喊着冲了过去。 大部队见深夜突然有人窜出,都是一惊,齐声喝问来者姓名,同时几支箭已然朝着毕奚飞去。毕奚边闪转腾挪边喊:“住手,我乃毕国伍长,名叫毕奚,曾在秦君帐下作战!” 秦君日理万机自然记不得毕奚这个名字,夜晚漆黑一片也看不到他的长相,自然认不出这是谁,此时孟登哈哈一笑:“好小子你们还知道回来啊,情报探查的怎样了?怎么连犬戎今天这大动作也没查出来?” 毕奚脸上一红,颤颤的说道:“二位君上,孟大人,我和崔正兄弟虽然没有探知犬戎的动向,但是我们立了大功一件。” 郑武公此时焦急的要去回救镐京城,不耐烦的说道:“什么功劳赶紧说!我只知道如果因为你的废话耽误了我们去救太后的话,你小子和那个叫崔正的肯定会人头落地!” 毕奚不敢再拖,赶忙道:“我们兄弟几人已将太后救出并护送至此,请二君派人去迎接太后圣驾。” 秦郑二君听到太后已被救出,都是又惊又喜,秦君此时朗声喊到:“叶宫士何在?” 毕奚好像听过宫士是女官的一种职位,正在好奇时,一声清脆干练的声音从部队后方响起:“臣在,有请秦君指示!”声音从后而来,却飘来的极快,毕奚看到几个黑衣红披风的身影乘马疾驰而来。 只见那姓叶的女官领头翻身下马,余下几个女侍从也是如此,几人除了头饰不同,可以看出叶宫士的头饰与男子官员一样,显然职位不低。其余的几人服饰一样,动作也都是双手合拢躬身向秦郑二君施礼,几人动作一气呵成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极是爽利。 毕奚立在当地看着这几名女官的背影,几乎完全一样的身形,都比一般女子稍高一点点,身材匀称,周围的火光照射的她全身特别是披风愈加的鲜红,迎风飘荡着的披风在这深夜的黑色中极为显眼。 秦君微微点头作为回礼,语重心长的道:“叶宫士,此前你们几人一直在秦邦学习礼仪,老夫认为你等已经可以胜任宫中服侍太后等人的工作,大王早两天已经同意任命你为宫士,其余人皆是你的助手。这不仅是老夫的保荐,更是宫内大臣对你的信赖,你的能力毋庸置疑。现在王城不幸遭逢大火,但万幸太后已被救出。现在叶宫士就随那边的毕,毕勇士一同前往迎接太后圣驾,此次迎接任务为你的第一次重大考验,务必要安安稳稳的护送太后回来!” “是,请君上放心!”叶宫士随即转头向毕奚,做了个请带路的手势。只见她白白的皮肤,一双卧蚕眼炯炯有神的望着毕奚,干净的鹅蛋脸上丝毫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赘肉,本应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姑娘,却因为严峻的样子令她显得冷若冰霜,她的后背被火光冲天印衬的更加光亮,而她正面的火却被冷冷的神情扑灭,虽然同样耀眼却给人带来一股寒意。 毕奚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宫士,不觉已经痴呆,不认识的男子如此盯着自己也不生气,叶宫士好像已经非常习惯一般,清清嗓子字正腔圆的说道:“毕勇士,请带路,迎接太后娘娘的事拖延不得!”说罢命四名侍从女官点起火把,几人又是整齐划一的同时上马,“客气”的赶着毕奚带路,秦郑二君留下小部分部队,让大军赶去镐京城救火。 毕奚无奈,带领几名女子走向公羊易,路上叶宫士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太后娘娘现在身周有几人服侍?” “只有一个宫女,剩下还有两人是我的…”毕奚回答道。 “明白了,无需继续说下去,毕勇士请快点带路。”叶宫士面无表情的摆摆手。 毕奚这次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一个工具,一个能体现叶宫士价值和能力的工具,虽然她很美,但是不知道是女孩还是女人的女官就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根本体会不到她身上的温热。 “还真是个冰美人啊”,毕奚心里暗暗的感慨。 公羊易看到毕奚带人上山,想到一定是来接太后的人,赶紧想把太后这颗定时炸弹送走,慌忙想要站起来,但是身子刚起到一半就发出一声“哎呦”,差点摔倒,崔正赶紧上前扶住,太后也歪歪斜斜的快要滑下去,幸好玲珑这次反应也够快,用双手一托止住了太后下滑的趋势。原来刚才公羊易背上一阵疼痛,像是伤口崩裂开的症状,一瞬间疼痛就如同过电般侵袭全身,黄豆大的冷汗珠沁满了他的脸。 此时毕奚带着叶宫士走到公羊易面前,毕奚借着火光看到好朋友正在经历痛苦,赶紧询问他的感受,公羊易没有回答,喘着粗气积蓄着力气,叶宫士也不着急,而是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服冠带,紧接着指挥四名侍从分列太后四角,一齐向太后施礼。 此时太后也在紧张公羊易的伤,却忘了自己还在他背上才导致了公羊易的疼痛,迟迟的未曾下来。 叶宫士待侍从站好方位,躬身行礼接着朗声说道:“微臣叶潞,前日蒙天子隆恩授臣官职,现居宫士之。今王都凋敝,臣奉旨恭迎太后圣驾,请太后移驾。” 申太后此时有些舍不得“巩阳”,便说道:“你们来迎接哀家,此举甚好。哀家刚才几乎遭逢大难,如果不是这位巩先生,哀家便性命不保了,你们也救了他走。” 哪知叶潞面如寒霜,冷冷说道:“微臣只知要迎接太后,君上未命臣管其他事宜,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听到叶潞表面尊重实则无视她的言语,当即怒道:“君上?你究竟奉了哪位君上的命令居然要忤逆哀家?难道就不怕杀头么?” 叶潞恭敬回复道:“微臣不敢,正是奉了秦君之命,要安安稳稳的护送太后回去。” 太后冷笑道:“我道是哪个君上,原来是连爵位都没有的秦君啊,他老人家倒是厉害得紧,好像谁都得听他安排啊!” 叶潞依旧冷冰冰的答道:“秦君此时虽尚无爵位,但是渭水之战中秦君功劳最大,此事天下皆知,且秦君忠君爱国,部下骁勇善战,此后定会继续为天子和太后立下不世之功。若太后依然只以爵位论英雄,微臣认为有失偏颇。” 这番对答不卑不亢,太后知道秦君的实力卓绝,自己母子两个还得倚仗他的兵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只好咽下这口气,也就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淡淡的说:“秦君和叶宫士的忠君爱国之心,哀家已深深体会,请叶宫士先帮忙救治巩先生,之后哀家随你去便是。” “微臣几人护送太后圣驾责任重大,旁人确实无暇顾及,如今形势混乱,离大军远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离大王远一刻便是一刻的危机,请太后这就摆驾下山!”哪怕太后已经说了软话,叶潞依然不为所动。 此时公羊易缓了片刻终于有了力气,颤巍巍的道:“多谢太后关心,草民身体无大碍,只要休息片刻就好太后无需多虑,而且就算伤势加重,相信这两位军爷也必定不会落下草民不顾,请太后宽心移驾。” 还未等太后发话,叶潞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太后说:“既然巩先生说了没事,太后这就移驾!” 太后真的舍不得公羊易所以还在迟疑,叶潞对几名侍从道:“你们几个快去搀扶太后啊!”侍从答应了向太后走去。 叶潞紧接着对玲珑道:“你也去帮忙!” 玲珑见大半天没有自己的事情都已经懈怠了,此时乍一听到招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虽然年幼,可她是太后的人,除了大王没人敢直接吆喝她。 “还愣着干什么!”叶潞缓缓的却满是威严的说道。 “是”,玲珑刚才没听太懂二人的对话,但是看着连一向娇纵的太后都那么客气的说话,自己只能配合了。 太后极不情愿的从公羊易背上翻身下来,叶潞扶着马鞍凌空跳起,一个漂亮的腾挪直接上了马,几个侍从和玲珑搀扶太后走到马前刚托起一小段,叶潞探身在太后腰上一搭一发力已将太后放在自己后面,这一手功夫将公羊易几人都看呆了。 剩下几名侍从依次上马,玲珑也上了其中一人的马匹,叶潞回身道:“诸君立下大功,日后定可飞腾,告辞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带着太后骑马走了。 公羊易终于盼走了喜欢杀头的太后,心态放松的往下一躺,却忘了后背有伤,疼的他大叫一声直接坐起来,崔正笑着给他查看伤口,两人忙得不可开交。 不远处,毕奚还立在原地,望着马上乘客下山的身影,他知道冷冰冰的叶潞在转头时多看了他一眼,虽然只有一眼,也足以让他充满了青春的悸动。 第42章 运筹帷幄天地间 天凉如水,将夏季残存的温热洗尽;鲜血殷红,男儿的激情从未降温,崔正从马鞍袋取出预备的干净布带,给公羊易重新包扎了伤口,所幸出血不太多,没有让他昏晕过去,即使如此,两个人也累的够呛,公羊易趴在草地上,崔正则是躺着,享受着凉风带来的清爽感觉。 崔正和公羊易聊着天,崔正首先问公羊易为什么会被叫做巩阳,公羊易告诉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总感觉太后对待他的方式非常奇特,这次救人为主并不期待有任何的褒奖,反而一晚上被说了好几次砍头,着实麻烦。玲珑和太后听错了他的名字,不如将错就错,以后让他们找不到这个人,也不用再见面,相信可以省掉不少的麻烦,崔正点头称是。 之后公羊易问崔正这段时间为什么消失,崔正答道:“之前咱们大部队入镐京,我和毕奚考虑了一下如今形势纷繁复杂,之前让咱们毕军挑大梁上前线,仗一打完我们毕军就被边缘化了,我觉得不妥就跟孟登说要去附近做侦察和斥候的工作,孟登当即安排我二人出去了。” “然后你们就发现了犬戎的轨迹?” “完全没有,因为我二人根本没做这工作。” “那你们去哪了?”公羊易诧异的问道。 “我们去找太史公了。” “太史公最近怎么样了?你们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啊?”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能长途跋涉,而且这次出了大名,全军都视你为偶像,你要是轻易走了肯定会引人侧目。我二人只是炮灰和透明人,没人会注意我们的。”崔正如此说完,似乎有些难过,不过这个神色一闪而过,他接着说道:“太史公好的很,他现在过着农夫一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俩去的时候他特别高兴,因为他让我俩留下给他家收麦子。” “啊?那你俩干活没?” “别提了,我俩如同壮丁一般,每天从雄鸡初啼一直干到月上柳梢,太史公时刻对我们耳提面命,除了吃饭时间我们根本没歇过,连觉都不够睡。现在是黑夜你看不清,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我俩被晒黑成什么样子了。” “太史公那么大年纪也陪着你们还真厉害啊?” “是挺厉害的,起的比雄鸡早,叫醒我们之后就开始睡,睡到中午吃口饭,然后接着睡,睡到晚上醒来才让我们休息。” “他晚上不睡干什么呢?”公羊易奇道。 “这正是我们赶回来的原因,因为太史公要夜观星象,他说火星和心宿星同出现于西北天空,也就是“荧惑守心”,主大灾降临,并且根据战场全局,很可能西北方向会有大火,而唯一能在天象上有影响的西北大城估计也只有镐京城了。所以他让我们回来早做准备,没想到还是晚了一天。” “太史公真的是神机妙算啊,他能推演出这些结果,你们给他收割庄稼不也应该的很么”,公羊易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太史公的学问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完呢,而且太史公还警告了我们一件事,让我们注意,他说除了荧惑守心外,太白星也亮的过头了,帝星暗弱居然难以同其争锋,他认为太白星是秦,此次秦人在赶跑犬戎的事情上出了大力,索取的东西肯定也不会少。太白甚至亮过了天狼,意指比天狼还要贪得无厌,从星象上看是要获得大片空间,可能对应的就是大片土地,毕国挨着京畿附近,秦人肯定不像越过毕国得到一大片的飞地,毕国如今已经名存实亡怎能与秦抗衡,他让咱们注意一些。” 公羊易皱着眉头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太史公伯阳甫说的这些话确实非常有可能,不光是对太史公的尊重,还有对于这件事逻辑上的推断,再看着秦君此前借粮的积极和在此次战役后的表现,站在秦人角度来看,做了那么多事情付出那么多人的生命和鲜血,侵吞毕国领土的事仿佛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崔正看到公羊易不回话,知道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于是安慰道:“其实这个事情太史公只是让咱们注意,也就是说只是猜测并非一定会发生,周天子还在呢,应该不会这么明显的偏帮一个没有爵位的大臣去侵吞公爵的领土,而且咱们毕万主公精明能干,这事不会那么轻易发生的。” 公羊易点点头:“但愿如此”。 崔正“嗯”了一声,二人便不再说话,任由冷风拂面,此时天空的黑云被吹散了些,露出一些黯淡的星辰,却终究没能望见伯阳甫说的异状,彼时的二人心事重重,为在这个混乱时代人们如同浮萍一般的身世而神伤。 此时毕奚已经望不到叶潞一行人,不知道该说惆怅还是满足的失神的走到二人面前,他看着镐京方向燃烧的熊熊烈火,哀叹一声:“可惜如此宏伟的百年王都,居然要被毁于一旦。” 崔正答道:“太史公这几天和说了,富贵如云烟,聚散缘皆淡,勤勉可致远,无悔亦无怨。大周的基业经历过12王200余年,文王注入坚韧,武王带来正统,成康二王文治武功,穆天子游历四方,浪漫传奇,但是如今大周早已没有了勃发的朝气,像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不懂创新,背离民意,诸侯不尊王化,大臣专攻内耗,这样的王朝也确实应该变一变了。” 要知道这话在当时可是非常大逆不道的,只有伯阳甫这样对周的过往如数家珍,对周的基业珍重,但是更加关心民间疾苦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痛心疾首的话,这不仅是疾呼更是怀揣着希望,毕竟周虽将亡,但是华夏万民犹存,历史犹存,文明犹存。 这时,三人心照不宣,在这个华夏文明落寞的浴火深秋同时将志向放到了天下,为了毕国,为了黎民苍生;但是同样也在这个忧思孤寂的深夜将相思寄托给了远方的姑娘,公羊易念着青梅竹马的潘月,崔正盼着共患难但是没有特别看得上他的鹿兰,还有毕奚想着一见钟情的叶潞,铁汉也有柔情,柔情更彰大志,三人对望一眼,哈哈一笑,扶起受伤的公羊易慢慢下山,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无妨,哪怕前路灰暗,终能让几个年轻人施展拳脚,打出自己创造的光明。 三人虽然没有真正相信秦君有吞并他们土地之意,但是依然会有所担心,他们应该先回毕国大营报告毕万去汇报一下再做决定。短暂商量之后,决定由崔正悄悄的去找孟登请辞,孟登虽是秦人,但是这个人公正义气,明显不知道秦君的阴谋,而且即使知道也不会支持他,动之以情的找他请辞应该不会拒绝;毕奚去召集毕国剩下的部队,其实因为惨烈的战争,并没有剩余多少人,但是战场最拼的部队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却被边缘化,把毕国最后的精锐保住真的非常重要;公羊易既然知道秦君可能有阴谋,此时自然不能再去找秦郑二君,他要去周平王那里探听情况,三人各自办完事情后去毕国大营会合。 商议已定,兵分三路开始执行,崔正赶到镐京城外,孟登正在指挥外围的救火,孟登的指挥主要是靠声音,嗓门甚至压过了火苗的簌簌声,整个城外的救火部队都能听到,崔正来到身边不敢上前打扰,孟登回头看见居然还有一人没有参与救火,当然也没有看清这是谁,就立马跑过来揪着崔正扔进了救火队伍,崔正无奈,只能先参与进来,何况他本来也想出一份力的。 毕奚召集毕国的残存部队同样不太顺利,虽然一开始就成功找到50多人,这些人听说要回去了都非常高兴,当即答应了毕奚的话,可是还剩下多少人就不清楚了,因为毕国带来的这500人太过于英勇善战,就被分在了好几支部队中,他们作为士兵也无法了解其他人的处境,再说镐京城被烧,估计也没有办法继续驻扎,各支部队间更加难以联系,所以只能派人分头继续寻找剩下的人,目标当然是把所有人毕国人都带回去,这事难度确实不小。 公羊易赶回平王的驻地附近的树林里,此时已经驻扎好营寨,周围都是卫兵,守卫极为森严,他对要不要现身而感到犹豫不决,如果走掉肯定就得不到任何情报,如果偷偷摸进去可能会被驻守的卫兵发现,或者正大光明的进去领赏,可能会继续成为申侯、秦君、姬成师等人的政治工具,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恰在此时,公羊易听到外面一片大动静,却是姬成师满身血污的带着晋国骑兵大胜归来,他的马前挂着十来个人头,看来这就是他今晚的战绩,晋文侯站在营寨门口等待自己弟弟的归来,姬成师却显得极为平静,看到哥哥后翻身下马躬身行礼:“臣弟出击整晚只带领部队擒杀犬戎贼寇300余人,自己也只斩杀14人,未能将敌人一网成擒请兄长降罪。” 晋文侯哈哈一笑,旁边的申侯却走出来说道:“成师公子啊,你总是这么谦虚,今天你这样的战绩恐怕四国联军加上我申军之中也无人能比啊,如果连你也要被降罪,那么我们这些人可不是要被杀头了?” 申侯本来跟着秦郑联军去救火,其实为的就是救自己的女儿申太后,他的部队走在后面,等到叶潞带回太后时他恰好赶到,虽然申太后一直是他的政治工具,但是面对生离死别,父女两个才真情流露,申侯一把将女儿搂住,太后大哭说差点以后就再也见不着爹爹了,惹得申侯也是老泪纵横。 还没等父女两个说完,叶潞又是冷冷的道:“申侯父女团圆让人欣慰啊,但是在下提醒申侯,太后现在贵为国母,申侯此举于礼不合,还请自重。” 申侯怒道:“你是何人?” 叶潞道:“微臣是前日大王钦点的宫士叶潞,现在全权负责太后娘娘的安全。” 此时太后见了自己父亲在场,终于腰杆硬了一些,眼望着父亲希望它能给自己出口恶气,起码好好骂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士,可是这时申侯看着面前这些冷美人却想道:“一个小小的宫士也胆敢这么说话,想必是秦郑那两家授意的,如此非常时期我还是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惹祸,倒不如先服个软将丫头带走再说,何况她说的没问题,我确实做得不合适。” 于是申侯向叶潞道歉道:“叶宫士提醒的对,老夫确实失态了。敢问秦君现在何处,太后受惊过度,老夫想带太后先回大营休息,需要和他商量一下。” 此时秦郑二君也已赶到,向太后行礼后,申侯向他说了请求,秦君一看功劳要被抢走了,但是碍于他们父女的情分,也实在不好截住太后不放,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既然如此,就请申侯护送太后圣驾,只不过这叶宫士深明礼仪,想必可以将太后服侍的很好。”秦君对叶潞非常信任,有她在太后身边,即使有着申侯的疏不间亲,自己也不会比其他人吃多少亏。 申侯自然懂,当即同意了,带一个女官有什么难,当即带着叶潞和秦郑二君作别。 这边,姬成师回答申侯道: “不敢,侯爷说笑了”,说罢姬成师躬身行了一礼,此时姬成师改口叫侯爷,看来他对新的盟友关系已经理解到位。 申侯也不嫌弃姬成师身上的血污,高兴的拉着他的手道:“走,老夫给公子到大王那里领功去”。一夜间,申侯救回了女儿,又收获了晋国这个潜在的盟友,虽然被叶潞怼了几句,但他是毫不挂怀,心情特别的好。 公羊易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虽然秦君有阴谋,但是如果不靠他和郑武公撑腰的话,即使姬成师度量大,自己恐怕也会被申侯直接搞死,于是决定还是先去找秦君的好,于是悄悄离开,向着镐京城而去。 第43章 名利双收非本心 公羊易伤还未愈,实在累得够呛,捡了些枯草准备盖在身上保暖,在森林间选了一块大石头倒头就睡,由于寒冷他缩着身子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感觉脸上痒痒的才睁眼一看,只见是一只小鹿在舔他脸上的露水,公羊易莞尔一笑,伸个懒腰居然也是精神抖擞,接着起身往镐京城走去。 他抬头一看,镐京城的火势减弱不少,但是还未能完全熄灭,士兵们救了一夜的火几乎累瘫在地,此时城内的可燃物也已不多,还没跑出城的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烟熏得窒息而死,物资也抢救不出更多了,所以已经没那么紧迫了,正因如此救火部队方才开始轮休。 公羊易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到给官员和军官们临时搭建的营帐外,刚准备去找秦君报到,却发现崔正四仰八叉的胡乱躺在地上睡着觉,他上前推摇摇崔正,崔正睡眼惺忪的爬起身来,六神无主的看着公羊易,过了半晌才清醒过来,公羊易悄悄把他拉到一处空地说了之前和前夜和姬成师比武,姬成师和申侯也并无多少交集,可是昨晚见到的申侯拉拢姬成师,彼此之间居然如老朋友一样。 崔正思考片刻沉吟道:“如果太史公在就好了,咱们这些军人可搞不懂国家大佬的政治斗争。按理来说,你昨日冒死请了援兵才救了大王和满朝文武,晚上又是你救了太后,这些功劳当真是大到极致了,姬成师棒打落水狗追杀十来个逃兵算什么功劳?” “和我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想过争什么功劳,我做的一切都是合乎道理关乎正义的,至于做了有什么好处和坏处我是从不计较的。” “话是如此,你人也是如此,但是咱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争功这件事,而且咱们要争头功。你现在名义上还是隶属于秦的部队,或者说还会受秦郑联军的庇护,即使晋国倒向申侯,卫国和晋国功劳差不多,可是如果晋捞到的好处比卫国多很多,也会让卫国与之反目成仇,这样一来秦郑卫三家走到一起,势力也能和姬成师的申晋以及大王相比了,你这份头功可就稳一些了。”此时的崔正摇头晃脑活像一个学究。 公羊易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手指掏了掏耳朵,说道:“我不是说不争功了么?” 崔正叹气道:“阿易,你听我说,表面上看只是争功,但是实际从深层看,你是得主动选边成为大佬们的政治斗争工具啊。大佬们的斗争细节咱们不清楚也搞不明白,但是你第一步不这么做的话,大佬们凭什么要帮助咱们,咱们还怎么还能在部队里立足和探听情况呢,难道就等着他们吞并毕国的领土?而且说不定你表现良好,秦君一高兴要把你召入门下,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更好的找机会了解这个老狐狸的意图了。” 公羊易想想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二人在营帐外等秦君起身,公羊易需要表现得更加谦恭,更加重视这个能给他带来功名利禄的秦君。可能是由于确实睡得太晚,一向勤于军政要事的秦君居然睡的近乎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他在帐内梳洗吃了早饭,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出营帐,却发现公羊易和一名曾经见过的毕国士兵恭恭敬敬的站在外面等着他,就开口问道:“公羊卒长你们在干什么?” “君上万安,小将二人在等君上起身。”公羊易躬身行礼道。 “哦?那本君确实让公羊卒长久等了”。 “无妨无妨,君上为了救火的事情夙兴夜寐,如此辛劳确实应该好好休息,小将能在君上帐下效力真的荣幸至极”公羊易欠身道。 “公羊卒长谬赞了,无论是谁,无论爵位高低都应该要有忠君爱国之心,这点相信我与卒长并无二致。”秦君当然不会因为公羊易几句恭维的话而飘飘然,只是他觉得平时铁面无私也不愿讨好上层的公羊易今日格外的恭顺,格外的殷勤,有些拿不准他的意图,所以此时只是说一些客套话。 崔正趁着话道:“秦君您说的话非常对,但是小人和公羊卒长都认为如果职位和爵位越高的人越能把忠君爱国之心表现的淋漓尽致,对公羊卒长?”说罢看向公羊易。 公羊易点点头道:“崔伍长说的没错,如果我们的职位越高,确实就越能大展宏图。” 刚才崔正在职位后专门加了爵位二字,显然这个词是历代秦君心头的一根刺,虽然身居要职军权在握,但是百年来都没有爵位的他们在那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受尽了白眼,甚至毕国、梁国这种小国也会看不起只是首领只是大夫的秦邦,因为他们连秦国都称不上,就连在祭祀的时候,大夫都要比诸侯的规格低一挡,明明是平起平坐的实力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确实是一件让人心烦的事情,秦君对任何事情都可以泰然处之,都可以用冷漠到近乎冷酷的面容和语句去回复,但是爵位这二字不行,特别是这次他立了大功,爵位唾手可得,但是近来持续不断的突发状况和周平王那只关心热闹的脾气让他只能等下去,他不停的安慰自己好事多磨,要等待,这次最低的期望就是成为子爵。(当时共分为公、侯、伯、子、男五个档次的爵位,郑国、卫国和毕国都是姬姓诸侯国,地位最为尊崇,晋国和申国都为侯爵也有很高的地位,子爵的爵位并不算多高,但是一下跳了两级也还可以接受) 果然秦君在听到爵位二字后,眉毛微微挑动,崔正已然看在眼里,这让他有了今后对付秦君的主意。秦君表情的变化非常细微也非常快,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继续平静的说道:“公羊卒长年少有为,立下多少大功,相信贵国毕万公肯定会予以重用。” 崔正道:“秦君有所不知,我家主公不在近前,但是公羊卒长和我们立的功劳都在现在,主公既不在眼前,毕国现在自身难保也确实不方便给我们奖励。昨日大王和君上被犬戎围困,公羊卒长不畏艰险,手无寸铁的前去报信,以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直到宝驹墨痕搬来救兵,身体受创不支倒地,如此功劳应是最大啊。再加上晚上他以伤弱之躯杀死纵火的犬戎贼人,并进入王宫救出…” 公羊易赶紧插嘴道:“昨夜小将在王宫救出数名宫女,小将见他们女儿家跑不快,就一路护送他们出了城。”崔正其实还是想把公羊易救出太后的功绩说出来的,但是见公羊易如此大的意见也只好作罢。 秦君听到后捻须道:“公羊卒长奋不顾身搬来救兵确实有勇有谋,至于夜救宫女也表明宅心仁厚,前途不可限量啊,可是昨晚我遇见了你们毕国的同仁叫什么毕奚的,他说救出了太后,是和你在一起么?” 公羊易假装非常惊讶和后悔道:“毕奚?他回来了?还救了太后,这当真是好,只不过他这功劳太大了,日后说不定我还得在他麾下办事”,说罢一副懊悔的神情展现出来。 崔正补充道:“这个毕奚虽然是我们公羊卒长自小到大的好友,但是他一直都是公羊卒长的副手,如果因为这事让他俩职位交换,这个确实有点…” 秦君道:“公羊兄弟这是救了大王的,与毕奚的功劳不相上下,我相信其他诸侯也会为你说情的。”此时他改口称公羊兄弟显然是在套近乎,因为他感觉公羊易撕开了之前的伪装,贪图富贵才是他的本质,这也就说通了当日渭河之战时公羊易为什么敢于出阵挑战犬戎大军,还要大出风头,完全是想搏一个好前程啊。这就好办的多了,自己准备开疆拓土一展抱负,正是用人之际,得到这样的猛将作为强援那是求之不得的啊,刚才他们也说了毕国根本没有能力给他富贵,所以将来必定可以为他所用。现在太后处有女官叶潞,武将有了公羊易,将来还会吸收更多的人才,自己的霸业终究不会是梦了。 公羊易:“那就有劳君上了”。 公羊易略略一顿后,接着道:“君上,还有我这位崔兄弟也立过不少功。” 秦君这时露出一点微笑:“自然可以,这位,这位…” 崔正道:“小人叫崔正,以前曾是京畿卫队的成员,后来我们全军覆没,与公羊卒长参加过骊山之战,相助他阵斩孛丁,此后渭水之战曾和公羊卒长共同出阵,立有微功。” “好!有功之人必定当赏,老夫言出必行。”秦君爽快的答应道。 “还有件事要和君上说明”公羊易悄悄把姬成师和申侯联合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想到秦君丝毫不以为意。 秦君道:“老夫早就注意到晋文侯和申侯之间的眉来眼去了,可是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就不怕我们几个人联合起来对抗他们么?嘿嘿,恐怕晋国也会失去卫国这个好伙计了。” 公羊易和崔正对视一眼,看来秦君的判断和他们一样,接下来就是将自己作为工具祸水东引了。 秦君立马请出郑武公说明了公羊易的功劳,郑武公早就想将公羊易纳入麾下,此时对他也是不吝赞美之词,秦君又和郑武公说了晋申合作的事情,郑武公又惊又气,狠狠的道:“我们之前浴血奋战,晋国姗姗来迟,我们通宵救火,晋国安睡城外,到现在居然还中了申侯那只老狐狸的挑唆,将来也必定与我们为敌,如今不打击晋国这朝三暮四和申国这不正歪风,咱们以后别在朝堂混了。” 说罢转头看向公羊易:“公羊兄弟你放心,你立了这么大功劳,咱们不可能让姬成师这小子占了便宜,咱们先回去把你的宝驹要回来,剩下的一切你失去的东西,孤和秦君会联合卫国,三家老大一起给你往回要!” 公羊易和崔正翻身下拜,大声道谢。郑武公拍拍手,几位郑军将公羊易的飞虎戟抬了上来,说道:“公羊兄弟,孤在昨夜火灾之时就命令属下留心你的武器,怎奈火势太大实在进不去城。今天早上火势减弱发现兄弟你的武器居然丝毫无损,真的是神兵利器啊,不错不错,现在这就还给兄弟,天将配神兵,如今还有宝驹加持,当真能够纵横天下了!”说罢郑武公哈哈大笑,以为自己这下既给了公羊易面子,又还戟送马,情面做的十分到位,将来这员猛将肯定会为自己效命。 公羊易谢过,双手高举过顶恭恭敬敬的取回飞虎戟,再次拜谢郑武公,郑武公赶紧扶起,命人去给二人收拾一下,自己和秦君准备安排完救火事宜就同他去找周平王邀功去。 秦君在旁边静静的看着郑武公自以为反客为主的表演,微微一笑,同样是恩赐,但是恩赐之间是不同的,郑武公可以对他上心,赐予金银宝马,甚至将来还有土地美色,但是这个人嚣张跋扈,将来必定会做有悖伦常的事情。公羊易渴望爵位,是想有足够的空间来发挥自己的特长与抱负,简而言之就是既要有地位还要留下美名,公羊易跟着自己,只需要做一次,仅仅一次违心的事情将来就能开疆拓土青史留名,这些是郑武公给不了他的。 虽然几人当时就说了要去邀功,但是现场的事情也确实太多,首先公羊易和崔正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早餐,然后稍微擦洗了一番,可是现场的人们也都没有干净的朝服,郑武公就命令手下几名穿着还稍微可行的军官的衣服扒下来给公羊易二人穿上,居然非常合身,也显得风采照人。秦君提醒一下,让公羊易不要如此整洁,因为受伤越重功劳就越显得大,所以公羊易稍作装饰,脸上画了一些秦地特有的白颜料,面部显露出自然的苍白色,看着就是重伤未愈的感觉。 办妥这件事,秦郑二君也命令余下的军士继续救火,剩下的部队浩浩荡荡的随着他们回去复命和邀功。 第44章 唇枪舌剑百万兵 公羊易和崔正此时就在秦郑二君身后不远处骑着马跟在后面,他们的地位比以前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二人明白这种依附就意味着投诚一般,如果他们日后没有按照秦君的要求,甚至可能是一些违背良心的要求来办事的话,秦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他们的性命,秦君要杀他俩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轻松。 二人忐忑而迷茫,他们主动投身于政治漩涡的泥潭中,用性命作为筹码来换取拯救毕国的机会,确实是不甚明智但也无可奈何的办法,但是往好里看,起码现在的他们可以享受之前所没有的光鲜亮丽,他们的英雄事迹会被呈几何倍的放大,毕竟宣传也是政治斗争的一部分。 大部队很快赶到了周平王的驻地,秦郑二君带着公羊易进入大帐参与朝会。公羊易战战兢兢的害怕碰到太后被认出来,所以一路都是尴尬的弓着身子将头盔压的很低来挡住头面,走到最后才发现太后并不在,想是身子不适未能来临来讨论接下来的大计。 几人拜见平王之后,还没来得及和其他人客套,申侯首先开始发难:“秦君不是老夫说你啊,你帐下猛将不少,怎么唯独对这个公羊卒长青眼有加啊?咦?不对不对,公羊卒长前几日还是神采奕奕,怎么今日就身子佝偻如同老朽,面庞白皙胜过妇人呢?看来秦君真的得善待士卒了,这样让公羊卒长上阵岂不是让敌人耻笑?” 秦君道:“申侯见笑了,公羊卒长这是为了我等才受的伤啊,这样立过大功,有大能力的军人堪称我军楷模,我细心照顾还来不及,哪能不悉心照料呢?” “年轻人能立功真的很好啊,就如同成师公子一般,本可以凭借祖上的荫蔽一生衣食无忧,却偏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昨日更是亲自斩了13名敌人并带回他们的首级,如此大的功劳在昨日救驾的行动中无人能出其右,秦君你来的正好,可以一同见证公子此次的头功,依你看该封公子为何爵位呢? ”申侯指桑骂槐的也表扬姬成师的话嘲讽了秦君没有爵位的事实,可谓是一箭双雕。 秦君还未开口,郑武公首先道:“申侯这可见事不明了,公子昨日的表现不仅你我,还有当时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也是守在卫队后面躲避着敌人锋芒,至于追击战中的成果我认为并不足以成为大功的标准。” 申侯问道:“阵斩首级都不算大功,那么请问郑君如何才算功劳?” “申侯误会了,我并没有说斩首敌人不算功劳,只是说如何判定头功,正所谓舍生忘死搬援兵,鞠躬尽瘁卫天子,这才是头功!”郑武公侃侃而谈。 申侯看到晋文侯脸上微有愠色,知道之前晋文侯只是答应与自己合作,但是并没有摈弃与秦郑的联盟关系,现在不如利用这个事情推波助澜一下,把他们的裂痕继续扩大,自己必定可以渔翁得利,其实谁拿头功都无所谓,对自己都构不成威胁或者帮助,于是故意调转话题道:“头功如何判定老夫觉得尚需要各位诸侯大臣细细商议,毕竟现在的局势扑朔迷离,要给众军士带来希望,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这句话说的冠冕堂皇,秦郑二君在列的大臣们纷纷点头,只听得申侯继续道:“这个头功是重要,但是大家团结一致对抗外族更是重要,如果什么事都是着眼于内部斗争,我觉得像这样的风气就必须得改改了,郑君您说呢?”申侯面带戏谑的朝着郑武公说了最后一句话,既是调侃更是侮辱。 郑武公虽然已经成长不少,但是依然是个暴脾气的主,之前大家阴奉阳违在朝堂上只要不撕破脸就都能接受,哪知现在居然当面侮辱自己,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大声道:“申侯你什么意思?孤什么时候不团结一致,什么时候内部斗争了?” 申侯淡淡的道:“郑君先不要着急,老夫就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话,毕竟能得到如同成师公子一般的青年才俊的赞同,老夫也会很高兴啊。” 郑武公暗暗吃惊,自己只是微微表现出对姬成师出尽风头的嫉妒,就被申侯这个老家伙看出来,一顿夹枪带棒的敲打,自己如果不沉着点肯定会着了道,于是拱手道:“哎呀,孤居然如此受到申侯的赞许,能和成师公子相提并论,孤也是不枉此生啊!” 郑武公及时的补救,但是申侯并不想放过他,干笑两声道:“老夫阅人无数,能一次见到两位青年才俊,当真大慰平生。不过想必年轻人与我们这些糟老头子不同,都有几分争雄之心,郑君前日就对公子的武术不忿,昨日对公子的骑术不睬,今日又对公子的功劳不屑,不知道是郑君单纯觉得公子不如您呢,还是晋国这个侯爵比不上大郑国的大公爵呢?” 朝臣们之前听着两人聊天还以为是轻松的讨论,没想到说完这句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原来申侯想要挑拨郑晋两国的关系,这都怪郑武公性格过急,首先对自己爵位的优越感太多,其次也不愿意听着秦君和申侯如同阴阳磨一般的慢慢耗着,就想用自己的快人快语和自认为的大面子先发制人,没想到还是插着老家伙们一截,而且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申侯没有兜兜转转,居然这么快就亮出了獠牙。 此时姬成师神色还算自如,晋文侯却表现的惊慌失措,申侯逼他选边站,自己却是在争得利益之前谁也不想得罪。他抬眼望向卫武公,想寻求这位铁杆盟友的支持。卫武公也确实在望着他,只不过他的神情中没有一丝的支持,而是观望和幸灾乐祸的态度。 眼见朝堂上瞬间出了混乱,申侯好不得意,靠他几句话就让朝会从刚开始秦郑咄咄逼人的为公羊易讨要功劳变成各方势力尴尬而混乱的碰撞着,他还不想收手,既然你们要功劳,我就陪你们谈这个话题,接着向着平王说道:“大王,能搬来救兵确实是大功一件,只是据老臣所知,昨天公羊易确实在大王受困之时骑着快马逃了出去,可是后来援军到的时候并未见公羊易的身影,相反我听属下军士传言是宝驹墨痕单独跑了回去,晋国的军士认出马鞍是晋侯的宝物这才倾巢出动来拯救大王,郑君硬说这是公羊‘卒长’请来的救兵是他的功劳,请恕老臣不敢苟同”,申侯说话时环顾四周,并且将“卒长”二字说的尤其重,是想让其他大臣明白不要为一个小小的卒长辩护。 周平王皱眉道:“申侯却也说的有理,这怎么能算成他的功劳呢?” 申侯接着道:“从犬戎之乱到大王登基后被敌人围困,再到昨日遇到险情,无论什么时候大王都能化险为夷,老臣更觉得这是因为列位先王的保佑,才让无知无识的马匹可以受上天感召请来救兵,这次更是证明了上苍护我大周,怜我周土,大王更乃天选之子,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功劳给了墨痕也就罢了,给别人的话老臣也深觉不妥,如果这份功劳没人来领的话,倒不如成师公子的13级首级的军功来的实在,来的现实。” 在场的诸侯大臣无不暗骂申侯无耻,首先那犬戎之乱就是他引起的,居然还有脸提起,其次用鬼神之说暗暗抹去公羊易的功劳,真的是明目张胆的使坏,但是他张口先王保佑,闭口平王天选,竟然搞得谁也无法反驳,无胆反驳。 此时朝堂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平王虽然洋洋得意,但是就连他都明白申侯说的过分了,也就破天荒的没有发出声音,其他大臣和诸侯不齿申侯的作为,也不愿开口,当事人晋文侯和姬成师不好意思开口。更多的人慢慢意识到现在秦郑已被申侯压制,公羊易只是一个喽啰和工具,这时没有他说话的份,晋国不方便表态,大臣们集体缄默,平王不置可否,能左右局势的唯有卫武公这个平时并不显着的势力,于是慢慢有人开始转头看向卫武公,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向他,以至于全部朝堂上的人,甚至周平王都反应过来看着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卫武公也吃了一惊,他一直作为四大势力中垫底的存在,只想捞一些好处就行,并没有贪图多大的权柄,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如此的重要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气愤。可是局势紧急,并不容他仔细品尝这种奇妙的感觉,当然更没有时间去想什么对策,所以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做一个和事佬比较好。 “那个、这个…臣以为”卫武公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由于沉默时间太久,甚至嗓子都有点沙哑,要不是大帐内的朝堂安静的出奇,否则有一点声音也会听不到他的前几个字的。 眼见卫武公如此结巴缓慢,平王已经等得心急如焚,此时见有处理的转机,不禁又来了兴趣,赶忙说道:“爱卿觉得如何啊?” 卫武公闭上眼睛,咽了一口口水,重重的点头给自己打气,如此重要的场合,一定要说出一番高谈阔论才能展现自己的价值,可是刚准备慷慨陈词就看到申侯冷冷的望着自己,自己绝对是不想得罪这位乱世奸雄的,一番激情顿时化为乌有,他又看了看秦郑二君,他们也在巴巴的眼望自己能够说出一些有分量的话,此时他瞥眼望见公羊易,年纪轻轻的他居然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的良知也知道公羊易肯定是立了大功的,如此抹杀他的功劳实在有违天理,卫武公虽然懦弱,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所以他决定还是做一个和事老并且尽量的为公羊易说几句好话。 “臣以为,既然墨痕正在大王的马厩里,应该将它先还给公羊易,因为这确实是他昨日靠真本领赢得的。”卫武公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实在有失身份,但是如此情况下还能要求他能做什么呢?不管怎样,公羊易也是非常吃惊,这位从未和自己有过交集的大诸侯在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情况下居然会为自己说话,当真是感动万分。 大臣们也没想到卫武公只说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申侯微微一笑,知道卫武公不敢得罪自己,便越发的轻视他越发轻视公羊易,得理不饶人的说道:“不行,刚才说了墨痕立了大功,也应该有封赏,虽然公羊易确实赢了昨天的比试,可是他只是一个卒长,由他来用墨痕这样的宝驹,并不能给墨痕带来舒适,这就不能算对墨痕赏功了。依老臣所见,这样的宝驹最适合作为天子的座驾,但是大王年幼不爱乘马,那么墨痕即使无缘为大王服务,那么起码也得成为诸侯的坐骑,可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年龄大了也不能骑着去战场,唯一年富力强的郑君大人是墨痕的前主人,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所以我觉得赏给成师公子最好,既能让墨痕得到很好的照顾,又能陪伴公子上战场杀敌立功。这样一来,大王同时赏了墨痕与公子两大功臣,如此安排又能让世人知道大王不吝恩赐,安排得体,更能提升天下军民的士气,简直是一举四德的事情啊!” 旁人都知道申侯在强词夺理,但是只能微微摇头不敢直触其锋,姬成师内心狂喜却没有丝毫表露,公羊易咬着嘴唇几乎沁出血来,周平王被申侯一顿说辞说的头昏脑涨,只听懂最后几句歌功颂德的话语,当即蠢蠢欲动准备答应,申侯得意洋洋捻须微笑,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 周平王看没人吭声就准备发话安排了,哪知道大帐内突然爆发出一句怒吼,如同晴天霹雳般响彻整个朝堂,让所有人都心头发颤,吓了一跳。 第45章 懦夫一怒惊天下 众人耳中嗡嗡一鸣,半晌才回过神来,回头看时,正是懦弱的卫武公发话:“陛下!臣以为不妥!” 简单说一下卫国的历史,卫国作为周在殷商故地建立的管理殷商遗民的国家,一直被冠以诸侯之长的名号,这个名号持续了七代,传到卫厘(li二声)侯时卫国已然开始衰落,而这个卫厘侯没什么政绩却非常宠爱儿子卫和,赏赐了他很多财物,卫和却用这些财物收买了众多的死士。等到他父亲死后,哥哥卫共伯即位为君,一年后等卫共伯带领王室众人去为父亲扫墓时,卫和命令那些死士从周围冲出去攻击卫共伯,他的哥哥躲进墓道里,卫和命令手下用烟熏的方式逼他出来,卫共伯不想出去被擒受辱只能在骂了最毒的话后自杀了,其他国家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想借机出兵卫国获得好处,卫国人无奈只好拥立卫和为君,这就是卫武公,不得不说卫武公也是一位阴谋家。 但是在凶狠的逼死哥哥后,他居然仁慈的实行其先祖卫康叔的仁政,让卫国变得和睦安定,但是卫国整体孱弱的实力并不能为他实现雄心壮志,在经过几次与其他诸侯争雄的失利后,卫武公只好认清现实,只能暂时安心做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诸侯,这次犬戎之乱让卫武公心头沉默已久的争雄之心又冉冉升起,考虑之后义无反顾的出兵,要拿这次计划来好好的赌一赌国运,所以说卫武公虽然因为实力问题懦弱了一段时间,但是他骨子里的狠劲并没有消失,所以鉴于刚才申侯咄咄逼人的混淆是非,卫武公作为一国之君被压抑已久的雄心通过一声爆喝爆发出来。 “古人云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恶,我们怎么能忽视公羊易的功劳,怎么能夺走公羊易的赏赐去送给别人呢?不单以职位来决定人的功劳,这不仅是圣人的仁德,同时也是国君应该有的品德。”卫武公一口气说出来这番话只觉得心情舒畅,不过略显不足的是自己还是说的稍稍含蓄,未能表达最激烈的想法。 朝臣此时被卫武公的勇敢所鼓舞,纷纷附议不能把墨痕夺走赏给姬成师,郑武公见形势逆转,抓住机会让公羊易将昨天求援时的经历讲了出来,说到最后,郑武公让公羊易将身上的伤口亮出来,不仅是新受的伤,还有之前受过的伤也让他全部讲出来历。 周平王和朝臣们听到昨天居然有那么惊险的事情都是非常惊讶,众人都清楚晋国那位能认出墨痕的士兵确实功劳很大,但是没有公羊易拼死突围并以空手挡住敌人追击或者公羊易借着宝驹自己逃生的话, 墨痕甚至没有到达镐京城的机会。再看到公羊易身上所受的伤,很难想到这样一位年轻人居然立了如此多的功劳,可是他拼尽性命得到的也只是卒长这个不入流的职位,当真是埋没了人才,为他请功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最后,姬成师站了出来风度翩翩的向周平王行礼,然后说道:“公羊兄弟,成师这次是真的服了你了,你武功高强,骑术一流,昨天在马场救我性命,之后又搬来救兵救了大王,你确实是墨痕真正的主人,你的功劳也无愧是头功!”说罢向着公羊易抱拳行礼,然后和周平王道:“大王,臣姬成师恳请大王将头功授予公羊易,臣之前所受的财宝等物愿全部拿出以大王名义赠与公羊兄弟。” 公羊易坚辞不受,说道:“臣并不贪图赏赐,如今王城遭逢大劫,臣愿将财物拿出用于大王后续的计划。” 公羊易这样大义凛然的说辞直接感动了在场的诸人,连周平王都开始温言鼓励他,最后表示会把墨痕赏给他,同时册封他为旅长,并说明这个职位无论在毕国还是秦都得承认,也就是公羊易成为了统领五百人的长官,成功迈入了下层大夫的行列, 社会地位有了极大的提升。秦君更是暗暗点头,想到:“这小子先予后取,志向远大,确实异于常人,值得老夫将来培养一番。” 申侯此时气鼓鼓的看着卫武公,但是自己也不好发作。他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墨痕和头功的归属问题,而是卫武公表现的很是独立,根本不受自己的胁迫,想来若是之后鼓动晋国与其他三国联盟决裂时,卫国也会站在秦郑那边,自己和晋国讨不了好,所以现在还是不能撕破脸皮,今天这事干脆就不要再管了,于是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默然的听着朝臣的议论。 头功问题已然解决,朝臣开始讨论更重要的问题,镐京城已然成了一座废墟,留在那里需要大量的建造成本和时间,而且犬戎虎视眈眈,只要诸侯的部队一撤走肯定会卷土重来,所以今后周平王该如何安置,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秦君见公羊易受伤后一脸倦容,想来他也无法在这些大问题上有什么见解,就帮他和周平王告假,让他先回镐京的大营休息了,公羊易谢恩后既兴奋又忐忑不安的跟着太监走出大帐。 崔正问他情况,公羊易笑笑道:“崔伍长,请以后叫我公羊旅长。” 崔正惊喜交加,没想到公羊易居然成功了,问了很多细节,公羊易告诉他要先去取马,二人随着太监去传平王的口谕,公羊易这才骑上墨痕,与崔正先行回镐京城外的秦郑大营。 二人回去没有特别的事情做,公羊易终于能好好养伤,崔正也借着照顾他的名义与他在一个营房内休息,他累了一夜,此刻终于能放下心中的顾虑好好休息一下,当身子沾到草堆铺成的床的那一刹那就睡着了,鼾声震天动地,和帐外其他倒班休息的士兵们的鼾声一样充满疲累困乏并无二致,这样沉沉的睡去并不像枕戈待旦的职业军队,但是。 这些士兵战时作为王国的矛与盾,救火时又成为水与土,和平时作为统治阶阶级和卿士贵胄的财富与食物,伴随着残酷的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制度,唯有独子家庭能逃过兵役和徭役,但是又有多少独子能逃过灾厄呢?多少人尚未去过旁邻的村落,多少人还未来得及成为丈夫和父亲,多少人又未能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这些人在不清不楚的时候倒在了冰冷的土地上,运气不好的被野兽啃食的尸骨无存,运气好的也只不过被胡乱埋在土里,坟包上立着一根没有名字的朽木……这样的命运贯穿了整个世界的古代史,所以说能够酣睡就不要失眠,能够活命就要珍惜,能够大醉就不要清醒,唐朝大诗人王昌龄写过“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初看浪漫,再望悲悯。 不知睡了多久,公羊易被伤口的疼痛弄醒,睁眼看看已是黑夜,原来已经睡了整整一天,崔正的鼾声还是依然浑厚,丝毫没有因为持续一天的持续而有所减弱,他再无睡意,披上衣服走出营帐,月亮高高悬在空中,明亮的似一个圆盘,看样子已到深夜。秦郑二君商量要事还未回来,想来要商议的事情很多很多,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此时公羊易听到阵阵哭声,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城中火焰已然熄灭,为了熄灭这场熊熊烈火,有七十多名士兵或死于烈焰或死于烟熏。如果在战场上阵亡时,其他士兵根本没有机会为他们哀悼,但是火灾中除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士兵外,却都能认出来是谁遇难。死亡的士兵被抬到空地上依次排开,狰狞和不甘的神情让人还能感受到他们当时的绝望,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安详的死去。此时战友们悲从中来,不一定所有人都是和死者有多么好的关系,可能只是为积累着的忧伤找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到合适的时候就爆发出来。 公羊易久经战阵,也可算是铁血铁骨的汉子,但是他还是受不了这悲惨世界里蔓延的忧伤。他不敢在这里多待,怕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赶紧小跑着离开,庆幸的是路过的士兵们由于难以禁止的忧伤并没有和他行礼或者打招呼,才没有发现他眼角挂着的水珠。 公羊易牵出墨痕,准备出去散散心,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上次没拿武器所遇到的窘境,还是带上武器防身的好。飞虎戟太过笨重,并不适合夜深的散心,于是悄悄走回营帐拿了崔正的佩剑,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士兵们乱哄哄的群龙无首,也没有精力和体力去管这深夜快速交错的马蹄声,每个人都安慰自己,反正大军已经赶走了敌人,放松点应该没事。 公羊易暗暗心惊,一路上散乱的军营如果遇到敌人攻来该怎么办,但是自己心乱如麻加上新晋的职位还没有正式划分部署的部队,自己确实也管不得那么多,只能让墨痕跑的再快一些,早早离开这个狂乱的忧伤的残破的镐京城。 第46章 浮生悠悠无闲时 公羊易和墨痕一人一马越跑越快,在银光洒满的大地上驰骋着,树木在眼前飞快的倒退,旷野上空无一人,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充斥全身。 公羊易自幼被家人管教甚严,哪怕和父亲出游骑马也被父母管着,如果稍有癫狂的样子立马会受到母亲劈头盖脸的鞭子伺候。长大从军后要时刻听从部队长官的指挥,一举一动都要严格执行命令,即使大部分时间的长官都是父亲,这也只会让他被更严格的要求束缚。可以说此生到此刻为止才第一次无拘无束的享受这飞驰的感觉,墨痕也是如此,天赋异禀的它自幼便离开父亲母亲,离开浩瀚无垠的草原,直到被辗转卖给郑武公以来已经一年多没有放肆的奔跑,今天的飞驰如同回到了家乡,在天边踩着月光,在夜空踩着银河。 公羊易仰天大呼,声音直矗云霄似乎刺破了天穹,座下墨痕飞驰着,又将这柄声音化为的利剑劈开了为数不多的云雾,不知是因为吐出了心中的烦闷还是上天真正感应到这份干气的豪情,天空都好像更开一些了。吐出的是烦闷,同时又有数不清的秋风倒灌进自己的咽喉,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和气息。 呼声阵阵,直喊到声嘶力竭,筋疲力尽,那份莫名的狂气也好似歇斯底里的控诉。他不在乎别人会听到或者看到自己的狂态,更不在乎他们会用什么话来评价他,也许是乱世的狂人,也许是混世的戎狄,此刻的他忘记了恩怨仇杀,忘记了血雨腥风,只想短暂的避开这些他本不应或者只是单纯不愿承受的责任。 然而很不幸的是,公羊易还是得面对这些催他成熟的事情,政治的链条,只要扯上了就必须循着它的脉络一直走下去,要么是胜利者的惨胜拖着疲惫的身躯向世人展示血肉横飞身前那虚假的云淡风轻,要么是失败者用体无完肤的身躯将渴望与钢铁般的意志转化为洪荒之力的困兽之斗。简言之就是死或生,只要不想死就得坚持下去。 公羊易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如同浮萍般不由自主,他慢慢的压下了这份躁动,身心都觉空虚的他也将这份落寞传递给了墨痕,人马之间的心意逐渐相通,墨痕放慢了速度,漫无目的的走在苍茫的天地间。 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的小山上有一小片银杏林,即使在夜晚也能看到那金黄色若隐若现的小伞般的叶子在风中飘零,公羊易被这难得的美景吸引,点燃火把骑着马一路小跑着上了山,马蹄被金黄的叶子包围就像镀了一层金,墨痕调皮的小跳着踏在被黄叶铺满的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极为悦耳。 忽然耳边风声响起,树旁窜出两个人将绳子抛到公羊易身上,紧接着两人开始快速的绕圈移动着,很快把公羊易绑了起来用力一拉将他拽下马来,还好落叶够厚摔得一点也不疼,公羊易刚想叫喊,敌人两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不得不闭上了嘴。 这时树林里窜出更多人,约有二十多人,公羊易心想此次可是草率了,为了散心居然在晚上独自一人跑出这么远,在此形势下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还在等着自己的潘月可怎么办啊。更可笑的是才刚刚当了旅长不到一日就要交代了,看来自己果真是没有做官的命。 那伙人的头领手势一招,两个抓着公羊易的人把他架到头领面前,那人没用火把,只是借着月光端详公羊易,突然左右手分别击向那两人,这二人不明所以,楞楞的看着头领。 头领悄声道:“这是咱们毕国的公羊卒长啊,你们没长眼睛么?”边说边给公羊易解开捆绑,毕国人众都认识公羊易,也知道他身手了得,都觉得此次的行动有望成功。 公羊易听这声音分明是毕奚,大喜道:“阿奚,快点放……” 毕奚赶紧堵住公羊易的嘴,给他松绑后又准备给墨痕罩上嘴,可是墨痕闹腾的很,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碰它,于是他把罩子递给公羊易,公羊易莫名其妙的照做,墨痕也才将就的静了下来。 毕奚见一切办妥,这才命令其他人先伏在地上,自己也和公羊易一道匍匐在地,然后对他附耳低语。 原来,毕奚去召集毕国的士兵时,这些人本来就不剩下多少,绝大部分士兵还都不在一个队伍,有些人立了军功,自己在毕国的家和家人都没了,便想借机加入秦国或者郑国,所以要召集他们回国更是难上加难。在晚间恰好到了平王驻地的附近,好不容易跑了整整一天才叫了二十多人,但是这基本上也就是主力了,他们在荒野中集合清点人数,却听见远处有女人一声轻轻的叫喊。 毕奚心想,这个乱世中哪有女人敢在夜晚行于荒野,一定是出了危险,便带着部下悄悄跟进,他看见几十名黑衣人骑马狭着几位服饰鲜艳的女子疾驰而去,这些黑衣人和昨夜遇到的攻击公羊易的黑衣人相似,难道这些人就是犬戎留下的精锐部队?他们掳走之人的服饰那么华贵,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难道是王室女子?此时他又想起了昨天见过的那名女官叶潞英姿飒爽的身影,当然还有那份冷漠的美,所以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思念,他都得去救她们。 犬戎的精锐部队人数众多,毕奚明白如果自己这二十来人如果是飞虎卒的话,营救任务应该能顺利完成,但是凭自己手下这些一般士兵,胜算就没那么大了。他刚想去周王大营求救就感觉不妥,第一,犬戎精锐被搜捕了一天还能继续搞破坏,就证明他们的巢穴非常隐秘,回去求援很可能会跟丢这些人;第二,他们本就是偷偷去召集大家逃跑的,如果贸然前去,恐怕军队还没出动,剩下的将军们就会以逃兵的名义将他们斩首了。 这事如此棘手,但是没有办法,毕奚还是决定去追击,好在毕国这些士兵都是骑兵,都有马匹,平原上刮着逆风,也不至于让他们的声音传到敌人那去,反倒是他们听着传来的声音可以跟上敌人的步伐。毕奚等人一路跟着,直到月夜来临,他们上了公羊易刚才来到的小山上,看见犬戎士兵悄悄进了大本营,那是树林后面左转右弯的山洞,果然难以发现,但是他们发现迎接那些黑衣人的犬戎士兵居然也有不少人,光看到的这些人起码就有五六十人了,里面究竟还有多少人是更加不得而知。刚才他们在山上已经依稀听到公羊易的长啸,都不知道这是何人所做,甚至还想着是不是犬戎传递信号的方法,公羊易当时虽然觉得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真的听到别人有所反馈时,居然也是脸上一红。毕奚丝毫没有看到公羊易的变化继续讲下去,之后公羊易居然没有走旁边的大路而是走进士兵们藏身的林子里来,大家当然不由分说当然要抓住他了,之后自然是怕他发出声音惊动了敌人,所以把马也要套上罩子。 毕国众人躲在林子里观察敌情,他们不敢再向前走去,这时犬戎巢穴乱哄哄的一片动静,有能听懂戎语的士兵悄悄告诉公羊易和毕奚说犬戎部队要去寻粮,看来犬戎资源已经不太够,才会需要经常在夜间派人去寻找补给。 不一会儿,犬戎巢穴中分三路,每路十余人,看来这个隐蔽的地方也是四通八达的。其中有一路骑马朝着银杏林奔来,公羊易命令众人躲在树后做好准备,又让士兵将两匹马上的鞍辔疾速取下,让马自由啃食林间荒草,如同野马一般吸引犬戎搜粮队。他们这次要求下令进攻后快准狠的全歼敌人,一定不能让他们向老巢发出求援,当然能活捉一两人是最好的。众人得令后摩拳擦掌,纷纷摸出弓箭佩刀等兵器压在身后的树干上,不敢让武器的反光影响行动。 两匹马儿身上少了鞍辔,轻松欢愉的在林间漫步吃草,犬戎士兵们本来在林外的大路上行进,忽然被这两匹马所吸引,纷纷拐进了树林。马匹在当时可是重要资源,可以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也可以是可靠的搬运者,最不济也能成为应急食物,两匹马可以成为不少人一天的口粮,他们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们小心翼翼的进入了树林,远远望见马匹上面并无鞍辔,有可能是野马或者是趁主人不注意跑出来的马匹,犬戎人精于牧马,知道着急不得,就慢慢摸出绳索骑着马靠近那两匹马。两匹马儿察觉到有人靠近,它们虽是军马不怕人,但是对于陌生人这种不怀好意的气息还是多少能嗅出一些,就开始往前小跑着。 犬戎为首的士兵跟上去刚准备掷出绳子,突然感觉手上一凉,低头看时,自己的手已经被一柄飞来的刀子割掉了,手上一股鲜血喷出,这名敌人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开始招呼同伴御敌。公羊易和毕奚一声叹息,这些部队毕竟不如飞虎卒号令严明,有人沉不住气,还没等敌人全部进入包围圈就开始进攻,居然忘记让了听他们号令,现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犬戎士兵看到四面八方冲出不知多少敌人,瞬间丧失了抵抗的念头,迅速准备逃离,毕国士兵箭射刀砍,很快撂倒数名敌人,还有两人比较机灵,让马匹踢倒几人跃出了包围圈,眼看就要逃走了,公羊易捡起犬戎士兵之前扔下的绳索,转了几圈猛的套中一人,将他从飞驰的马上拉下,还没等公羊易说话要捉活的,刚才被踢倒的几名士兵为了泄愤就冲上去将他乱刀砍死,让公羊易一阵心烦;另外那名敌人刚跑出了森林正准备大声呼救,就被毕奚一箭射中后心倒了下去。 此役公羊易的部队没有任何伤亡,几名被踢倒的士兵皆无大碍,全歼犬戎士兵十二人,战斗力可圈可点,但是这次因为不听号令差点失败,更是没有抓到活口来探听情报,但是毕国那些士兵神经非常粗线条的认为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根本没有被刚才险些失败的后果吓住。大家非常高兴,高兴的从犬戎士兵身上摸出一些不错的兵器自己换上,显然比起飞虎卒甚至是秦郑军的军纪还要差得多,公羊易和毕奚郁闷非常,看来是探听不了敌人巢穴的情报了,但是经此一役也明白了为什么秦郑联军要把这些骁勇善战的士兵分开归属,怕的就是他们一群人不听号令可能会影响整个部队命令的实行。 不过往好处看,这毕竟是一个胜仗,后面要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47章 妒心如火酿大祸 公羊易和毕奚召集众人在树林里开了一个小型的军事会议,分析了一下战场形势。 首先敌人的巢穴位于一个四通八达的洼地,周围只有他们这座小山头能望到周围布置,可是从这边山头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岗哨,这不符合逻辑,显然犬戎军也想到了这点,将岗哨布置在了山头视野看不到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仅仅能掌握敌人老巢位置这一点情报,可是敌人的人数,岗哨位置,暗号什么的都不知道。 然而毕国士兵没这么想,他们本就骁勇善战,刚才的无损胜利和勇将公羊易的加入更让他们士气高涨,有几人认为只需要摸到门口直接发动突袭就可以胜利。 毕国这些士兵,特别是国君毕万的近卫军根本没有把公羊易和毕奚当做真正的指挥官,这其中几个老兵油子甚至是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会反对。按理说这些人本该更加老成持重的,可是刚才的胜利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压根听不进公羊易和毕奚建议摸清敌人底细的建议。 特别是刚才不听号令用飞刃砍掉敌人手掌的毕志,此人是近卫军的一员小头领,觉得自己武艺高强,绝对不亚于公羊易,之前公羊易作为飞虎卒仅存的士兵成为卒长他并没有多在意,毕竟飞虎卒是毕国图腾般的宝藏军队,所有人包括他也满怀敬意,况且他俩职位差不多高,只是由公羊易带队过去并无大碍。但是一个年轻人居然能成为旅长居然跨越阶级成为了士大夫,想到这些都是让他气得牙痒痒。几人争执不休的时候,毕志道:“你觉得自己职位很高么?可是你的武艺恐怕连这个职位也匹配不上?要不咱俩比划比划,教教你什么才是天高地厚!” 公羊易并没有理会毕志的话,他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横生枝节,但是毕志的弟弟毕亮与哥哥心意相通,此时也开始起哄。这两个红眼的家伙已经忘记了身处险境需要噤声,看到公羊易不予理睬的态度,以为他怕了自己兄弟两个,反而更加的嚣张。甚至觉得公羊易行的我兄弟两个行,公羊易不行的,我兄弟也行,他们招呼其余的老兵油子,这五六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跟着说:“打,打,赶紧打一架看看!” 公羊易二人和几名绵善的士兵们劝阻不得,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关心或者说不敢选边,默不作声的看着这场闹剧的上演。 犬戎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巢穴那边开始蠢蠢欲动要来检查,公羊易等人急于隐蔽,着急想要寻求解决对策,但是毕志毕亮两兄弟根本不管,甚至开始推搡公羊易等人,混乱中公羊易吃了几记老拳,终于忍无可忍,一记勾拳扫到毕志脸上,毕志登时连着血吐出一颗门牙,晕了过去。要知道公羊易虽然年轻,但是他多次经历了生死考验,强大的敌人数不胜数,这些宝贵的实战经历让他的实力节节攀升;毕志虽然功夫也不差,但是他只是近卫军,实战经验少之又少,所以空有花架子,哪能和公羊易相比。 毕亮见此是又惊又气,但是自己威武霸气的哥哥居然被人一拳撂倒当真是始料未及,他满腔气愤但是自知本领更差,自己交锋的话恐怕也是这样的结果,压根就不敢再说什么。 犬戎巢穴已经人声鼎沸,看来很快就要出击,公羊易此时并没有时间招呼毕志兄弟俩,赶紧准备应战,毕奚想了一下赶紧让两名会戎语的士兵穿上犬戎的黑衣,并告诉他们往犬戎巢穴跑,还要一路上用戎语喊着“救命”之类的话,其余的也没有时间再去吩咐。 那二人可不敢去送死,但是眼下情况危急,要逃是逃不了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的他们只好照办,其中一人紧张到手发抖穿不上衣服,旁边众人赶紧帮忙给他穿上。 二人准备妥当,开始骑马往巢穴跑去,正好与追兵和岗哨相遇,足足有四十多人。追兵问这二人是什么情况,二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不停的说“救命”“太可怕”之类的话。 可是还没等犬戎士兵开始怀疑,就看到对面冲来一队骑兵,气势磅礴不知道有多少人。毕奚带领用弓箭的士兵从远处发射连珠箭,这样在黑夜中也可以无差别的命中穿黑衣的敌人,还会让敌人误以为来人很多,箭如雨下,两名化妆的士兵骑马继续往回跑,其他人顾不上阻拦就有三人中箭摔下马去,公羊易一马当先,骑着墨痕飞驰过去一剑砍下其中一人的脑袋,饶是犬戎士兵精明强干,也没有见过这样势如破竹的杀人方式,还没来得及启动陷阱就在瞬间乱作一团。 犬戎头领见势不妙指挥部队撤退,期间又有数人被斩杀,这些犬戎士兵没穿盔甲,血肉之躯在利器面前如同纸张般无力抵抗。很快他们逃回巢穴,见到后面还有几人没逃进来,但是害怕追兵跟着后面几人杀进来,于是一狠心关闭了洞门。 被留下的几人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绝望到了极点,只能回身准备近身做困兽之斗,却被毕奚下令一阵弓箭全部射死。 公羊易等人靠近洞门,居然是天然的石头制成,当真无论如何也抬不开攻不破。公羊易想想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必定不可能是犬戎短短几个月完成的,能修这样的山洞和机关真的起码得是周室宗亲的手笔。正在思考时,忽然耳听得巨大的机关声响,石门被缓缓移开,原来是那两名化妆的士兵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的使命,趁犬戎部队准备转移的混乱形势下,看到机关的所在,杀了守门人打开了石门。 毕国士兵容不得想更多,赶紧冲了进去,到现在为止,除了被打晕的毕志还在树林中处于昏晕状态,剩下的二十余人居然没有一个伤亡,毕国士兵的士气达到了顶点,也更加确信了刚才的突袭计划,不少人都认为公羊易和毕奚畏畏缩缩不像年轻人的做派。公羊易和毕奚则觉得进军神速确实是占了突袭的便宜,只不过敌人虽然被杀败两波,毕竟没有伤筋动骨,况且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搜粮队可能赶回来里应外合的包围他们,所以情势并不乐观。 众人进入山洞,整个山洞又大又干燥,确实非常适合屯兵用,两名化妆的士兵指了一下犬戎大部队撤退的方向,还没等公羊易吩咐,众人就一窝蜂的冲了过去,公羊易和毕奚对望一眼,无奈写满了对方的整张脸,却也只能跟上去。 还没走几步,前方出现一条宽阔的深沟,几名士兵一跃而过,可是他们在半空中就被沟里突然伸出的长矛刺穿了腿,直接掉落在深坑里,受了重伤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还有几人虽然依靠惯性落到了对面,在空中被锋利的矛尖划破了腿,长长的伤口向外淌着鲜血,呻吟声顿时大作。 后面的士兵看到前面如此可怕都停下了脚步,纷纷四下张望寻找机关的所在,很快毕奚就发现一个不显眼的圆形石块周边突兀的有一些裂缝,紧接着其他人也发现有很多这样的圆形小石块被切割出来。 毕亮笃定的说道:“这一定就是机关!”马上有几个老兵油子附和称是。 公羊易皱眉道:“这个还要再观察一下。” 毕亮用力一踩石块,果然沟里的长矛又一齐升起来,高兴的叫出声来:“快看快看!我说这个肯定是机关!” 还没等众人回答,犬戎观察到来犯之敌其实并不多,折损了几人之后也就剩下十几人,于是从甬道深处传来犬戎的声音,看来正在组织反击。 此时他们要赶紧去救对面的那些战友,毕亮赶紧催促公羊易跳过去,公羊易道:“这个机关不是你发现的么?既然你确定的话,只要不触碰就可以跳过去了。” 毕亮此时惊慌万分的道:“不不,不是的,公羊旅长你是我们这些人的头领,你功夫又那么好,我们都会跟在你后面。” 公羊易白了毕亮一眼,他此刻没空理会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拿起宝剑准备跳过对面救人。 毕奚自从发现机关后一直没有出声,此时突然叫住公羊易道:“阿易你小心点,这个地方没那么简单。” 公羊易点点头,又扫了众人一眼确保他们没有踩到机关,于是往前奋力一跳。哪知长矛居然又升了上来,还好公羊易有所准备,迅速将双腿用力上踢,在空中摆成一条“一”字形,同时用左手抵住剑尖处,将宝剑横截面朝向长矛护住了后脑勺,只听见叮的一声响,长矛恰好命中宝剑,有惊无险的跃了过来。 在公羊易遇到危险时,毕奚突然弯弓搭箭,接连射出三箭,一个隐蔽的小石洞里传出一声惨叫,一名黑衣人身中两箭掉进了深沟里。 原来毕奚早就观察到这个机关既有自动的触发,也有着人工触发的样子,他看到一个小石洞里似乎有人,但是黑乎乎的也不敢,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在公羊易没踩机关的情况下也会触发的情况下证实了他的猜想,所以连发三箭,命中了其中两箭。 毕奚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毕国士兵齐声高喊,一齐跃了过去,他们给伤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立马与公羊易站在一起,准备应对来势汹汹的犬戎部队。 第48章 勇猛无匹乃威严 山洞里被犬戎部队奔来的声音震的天旋地转,毕国军队还有战斗力的十几人守着唯一的通道瑟瑟发抖,对方却有七八十人之多。 此时毕国士兵若是疾速撤退会有很宽裕的时间,或者即使退到深沟那边也能据险防守一波,但是驮着几名伤员肯定是跃不回去,众人不愿意抛弃战友,只能勉强应战。 公羊易手中拿着宝剑,再看看周围其他士兵也都是如此,回想一下犬戎的这波精锐士兵好像都拿着短兵器善于近距离的肉搏,刚才突袭的那波人也是如此,现在唯有找到长兵刃布阵才有机会抵挡。 于是他命令毕奚带领5名弓手跃回对面,让他们踩住机关不要动,沟底的长矛忽的伸出来,足足有二十杆,公羊易带着三名士兵小心翼翼的跳下去,先叠罗汉把几名伤员送上去,然后用力挨个拔出被嵌在机关中的长矛。 此时犬戎前锋已经冲了过来,毕奚等人拼命的朝着天上放箭,箭支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飞了过去,犬戎士兵早有准备,用兵刃拨开箭支,仅有几人受了轻伤。 很快长矛被全部拔了出来,公羊易站在最底下的位置,送几位战友带着长矛爬上去,这沟足足有四五米深,公羊易三次起跳用力将矛往同一个位置刺了三回,终于插进了岩壁中,他再一次起跳攀到长矛上借力一跳,恰好拉住战友的手顺势上去。 此时毕奚等人的箭支数量已然不多,犬戎前锋部队顺利冲到毕国士兵面前开始战斗。公羊易不敢稍歇,大喊:“大伙散开!到后面来取长矛!”说罢带领三人挺着长矛加入战团。 毕国士兵闻言后退,有几名犬戎士兵追的太急,居然自己撞到长矛上,特别是公羊易前冲的力量极大,登时刺穿了敌人的身体把他后面那人也刺了个透心凉,二人来不及叫喊就已死去。公羊易跟着一脚狠狠踹到长矛上的死尸,两具尸体飞出去撞在后面的追兵身上引起一阵混乱。公羊易得理不饶人,矛尖横扫划破一名敌人的咽喉,那人捂着脖子扭曲的倒下。公羊易凭借着把握距离优势抵抗着,即使手中的兵刃远不及飞虎戟好用,但是他用井月戟法施展开来依然虎虎生风。犬戎士兵见公羊易如此神勇,立马朝他扑来,不一会儿已被十人围困,形势岌岌可危,另外三人被其他犬戎士兵缠住根本无法援手,只能大喊援手。 其他士兵见状纷纷鼓起勇气挺矛上前助战,毕奚等人还在放箭从高空射向敌人,每过一会儿就有一名敌人被射死,甚至就连毕国受伤的士兵也捡起长矛去刺敌人的腿脚,让他们防不胜防。一阵混战展开,山洞虽然大,但是也不比室外开阔,毕国士兵的长矛森森,以更好的队形和武器优势死死守住甬道,只有三十多名敌人能出来应战,更多的人挤在后面进不来,即使单个敌人身强体壮也无法近身攻击到团结协作的毕国士兵。 毕国士兵有几人折损,但是犬戎士兵的损失要大的多,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的话,公羊易等人将会在地利和武器的双重优势下慢慢耗死犬戎,后面的犬戎头领自然了解这样的局势,现在他们进退不得,只能发狠用戎语大声命令手下不惜一切发起冲锋,说罢自己发出凄厉的如同狼嚎的声音。 其他犬戎士兵突然停止进攻也附和着凄厉的呼喊,这倒是让毕国士兵呆住了,他们常与犬戎交战,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嚎叫。 公羊易问懂戎语的士兵道:“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毕国翻译回答说非常简单:“冲锋!冲锋!誓死冲锋!”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犬戎士兵如同疯了一样扑了上来,毕国众人赶紧挺矛应战,但是犬戎士兵不闪不避,直接挥舞着刀剑继续冲锋,登时有数人中矛死掉,但是后面的士兵直接补上,继续推着前面战友的尸体前进着,公羊易等人继续加力,长矛便刺穿了第二名敌人。 但是没有丝毫用处,第三名犬戎士兵也补上,并由后面的人继续嚎叫着往前推,犹如一堵人墙慢慢的推进。毕国士兵奋力抵挡,脚上却不由自主的往后滑着,他们这才知道敌人要将他们推下深沟。 有些士兵被受伤的战友绊倒,直接被后面推来的人墙踩踏致死,几名机灵的迅速爬到战友后面才能站起身来继续抵抗,公羊易等望向身后,只有几丈的距离了,毕奚等人拼命放箭,却也阻挡不了敌人的脚步。这次就算是跳回对面也没用了,因为沟底的机关的长矛已被拔掉,根本起不到防御作用,敌人只会趁势掩杀过来,一样会被敌人击溃。 犬戎头领走出甬道放声大喊,翻译成周语就是:“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你们这些可恶的蝼蚁去死!” 公羊易大脑急速旋转,突然想到刚才利用矛杆弹力跳上来的事情,顿时有了点子,他让士兵们再加把劲坚持一下,自己跑到后面对着地面用力插下两杆长矛,紧接着一阵助跑踏在长矛上,,矛杆因为重大的冲击力而弯曲成弓弦一般,公羊易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大腿上然后猛的一蹬,借助矛杆的弹力,如同一只大鸟一般飞越了人墙,犬戎士兵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都失了神,当然也包括犬戎头领,公羊易在空中拔出宝剑用力一划,已经削掉了他的脑袋。 犬戎士兵愣愣的没有回过神,公羊易就挥舞宝剑开始乱砍乱杀,那边的毕国士兵见敌阵大乱,份份拨开死尸,拿着短兵器冲了上去,毕奚等人也不再放箭,抄着武器加入战团,公羊易一人在后方以一当十的砍杀。犬戎士兵在仅仅十几人的前后夹击中被挤在一起,根本缓不出手来反击,渐渐被毕国士兵屠杀殆尽。 毕国士兵望着地上七八十人的尸体,都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在正面的肉搏战中击败了4倍于己的犬戎精锐,纷纷大呼大喊庆祝胜利,公羊易道:“等等,咱们还没救出被囚禁之人,还是等下再庆祝。” 毕亮则依然发扬了抬杠精神,说道:“我等取得了这样的大胜还不能高兴一下?公羊旅长,你的官威也太大了点”,他把旅长二字说得尤其重,士兵们对公羊易刚才的勇武都有目共睹,非常佩服他的机智无畏,毕亮现在再出声反对时,就已经没什么人附和了,众人都齐齐的看着公羊易等他发号施令。 公羊易此时才真正有了众志成城的感觉,虽然前路危险,但是毕竟多了几分信念,也不再理会毕亮搞的小动作,命令他就地照顾几名伤员,这可乐坏了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这也是本次行动以来毕亮的第一次可以痛快的答应,公羊易带领剩下的十五人小心翼翼的向前探索。 此役真正将犬戎的有生力量消耗殆尽,但是究竟犬戎还有多少人他们也不清楚,搜粮队起码还有二十人。 山洞很长,众人走了很久也没有遇到敌人,只是道路一直在斜着向上,显然他们的海拔正在抬高,直到走到一处通风良好的地方,这里空气清新,但是墙壁上再也没有挂着火把,极目望去再往前走好一段才又有了火光,众人拿着火把继续前进,居然有好大的风迎面吹来,将火焰吹的摇曳不定,再走几步,火把就直接被吹灭了,非常难以再点起火来,四周变得漆黑一片。但是众人心想既然能隐约看到前面的火光,那么这段路也不算远,快速通过也就是了,所以并没有尝试围在一火。 众人摸黑前进,忽然血腥味四散弥漫开来,公羊易知道敌人来了,赶忙命令大家快速后退并点起火把,众人用身子护着火把,火把勉强点起来,可是眼前的场景除了两名士兵倒在地上之外,并未看到前方的敌影。 众人检查了死去士兵的伤口,居然是被利刃一击封喉,干净利索,可是敌人会躲在哪里呢?众人没办法,将两名士兵的尸体放在旁边继续前进,没过多久,突然队尾咚咚两声响起,队尾的一名士兵已经死去,他旁边的毕奚趴在地上大喊:“有刺客!” 原来毕奚一直小心敌人的突袭,逆着风走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脑勺处有轻微的气息传来,他心想不对,立马往前一扑躲开了敌人致命一击,虽然肩膀也被割了一刀,可是旁边的战友已经被一刀封喉。众人连忙回头看去,果然有两名身穿与岩石颜色一样皂衣之人想要窜回之前的岩石缝隙中隐藏,既然被发现就摆开攻击的架势。 突然,队伍前排也传来厮杀声,两名一样穿着皂衣的敌人从前方袭来,面对前后夹击的毕国士兵阵型大乱,唯一亮着的火光又开始被大风吹的几乎熄灭,公羊易明白敌人可以在黑暗中进攻他们,但是他们绝对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光亮,赶紧把火把抢过来放在背后让人举起,火光虽然还是非常微弱,但是这一点光明就是他们活命的关键。 光源问题解决,就要处理这四名敌人了,前方两名敌人借助顺风,进攻动作流畅无比,短时间已有两名毕国士兵受伤。队伍想要后退避开敌人锋芒,哪知道后排的敌人只守不攻,配合毫无破绽,守的异常紧密,毕国士兵挤在一起根本撤退不了半步,公羊易知道此时唯有击败前方的敌人才能获胜,于是命人保护火把,自己持着双剑挤到前排,与借助大风的敌人兵刃相碰,被大力震的差点拿捏不住兵刃。 公羊易抖擞精神,打量着前方这两名敌人,只见他们侧着身子又一次攻来,巨大的狂风犹如重拳一般击在他的头上,顿时感觉头上一懵,敌人趁机砍向他的肩膀,公羊易双剑根本来不及回防,幸亏战友伸出长矛才挡开这两刀攻击,但是巨力撞击之下长矛脱手被吹到了一边。这四名敌人战法恐怖至极,显然已经配合了很久。 却不知戎族分布在辽阔的大西北,那里的草原终年大风,这四人是亲兄弟,他们自幼生活的地方风要比其他地方还大,有一次家里的羊群被狂风吹的四散奔逃,四兄弟赶紧去寻找,却被一只草原孤狼盯上了。 四兄弟都还年幼,哪里能发现孤狼的踪影,很快老四被孤狼扑倒,那只狼饿了很久,张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眼见就要朝着老四的脖子咬去。 剩下的三兄弟捡起石块砸向狼,狼本来不愿意杀掉他们所有人,只想填饱肚子,却被石块打的愤怒非常,迅速扑向老二和老三。狼本来就比人敏捷的多,何况离群索居的孤狼更是得具备更强的本领才能独自生存下来,四个小孩子又没有兵刃如何能击败狼,眼见几名兄弟都要命丧狼口,老大捡起一块稍大的石头跃起来朝着孤狼砸去。 也许是老天可怜他们,一阵狂风顺着老大的后背吹来,孤狼的眼睛被吹的睁不开,老大如同飞起来一般迅速的逼近孤狼,将石头用全身力气砸到狼头上。 孤狼一阵眩晕,立马收起了凶狠,夹着尾巴往后跑去,可是没跑几步就晕倒在地。四兄弟没想到这一砸居然有这样的威力,纷纷开心的大叫起来,他们合力击杀了孤狼,带着羊群和狼的尸体回到部落中。 父母见他们满身血污都是吓得不行,直到他们看见一头巨大无比的狼尸,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做到了多么惊人的事情,部落里没见过这样英勇的孩子,连酋长都为他们祝贺。此后四名孩子开始练习借助大风作战,老三老四逆风防守,老大老二顺风进攻,在那里火光经常摇曳不定,所以他们也练就了一身野战的好本领。这四名孩子在他们的老家可以做到无人能敌,号称御风者。 这四兄弟长大参军后,在中原作战时御风这个本领显得很鸡肋,因为这里并没有这样的风口,他们只是被用作野战精英来使用,哪知道这个山洞的上方是一座山谷中被风侵蚀的天生桥,连接的另一面有个风口,这也就形成了不亚于他们老家的源源不断的巨风,所以四人自告奋勇做起了老本行,势要截杀毕国士兵。 面对这样的四兄弟,这样的没有经历过的战斗风格和不利环境,到底该如何破局呢? 第49章 飞虎御风真霸天 这是公羊易从军以来未曾遇到过的窘境,强如孛丁和姬成师这样的高手,公羊易也能与他们斗的有来有回,眼前的这四名敌人的真实本领其实没有多强,他们少年时代没有受到名师的训练,只是兄弟几人和部族的牧民学习格斗技巧,所以并没有多么强大,如果是挨个单打独斗,或者不借助风力的话,公羊易自信能在一刻钟内取胜。却不曾想这四名功夫不算顶级的对手却因为顶级得配合拥有着凌厉的攻势和严密的防守,让公羊易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更为可怕的是这几人可以通过站位的变化来引导风速的变化,细微的变化就能改变公羊易出招的手型,后续招法不论如何运用都会非常别扭,公羊易明白,连自己都抵挡不了敌人的进攻,其他战友上去只能是送死,于是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后一些。不过这个可就是他自己多虑了,因为这些士兵可不比飞虎卒的勇敢和能力,看到御风者如此精明强悍,身法又诡魅莫测,早就退后了好几步,有公羊易顶着就好,谁敢来帮忙。 御风者四兄弟当年以高手的身份参加了戎帅星河的特异兵团,却因为没有突出贡献且在以单挑为主的定期测试中无法大展拳脚,连星河都搞不懂他们的具体用处,所以这四人的职位也就一直不上不下。这次终于有了立功的机会,四人兴奋无比,却也更加明白要谨慎行事,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让毕军逃出这道天生桥他们也就无计可施了。 戎族相比中原地区,地处偏僻,可是这四兄弟住的地方在戎族之中属于最偏僻的,所以他们的戎语非常特别,叽里咕噜不停的交流居然让翻译压根摸不到头脑。所以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的交流战术和队伍前后的情况,毕国众人的情况是公羊易在前靠着其他战友帮助勉力支持,但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击毙命,剩下的人更加打不过了,队尾的众人冲不出去,况且这大风充斥的甬道里放箭根本瞄不准也飞不快,其他人更加不能帮忙了,御风者四兄弟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大,这种压迫不仅是功力上的碾压,还有在昏暗环境中的幽闭感觉也令他们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时一名老兵已经受不了这种压迫了,大吼一声,可是声音迅速被大风吹的散开了去,只有后面的人听的真切,他不顾一切的向后跑去,见后面那两名敌人不退不让,干脆跪下来给那两人磕头让那俩人放他走。这下,不光是毕国士兵,就连对方都感到了惊讶,他们一直以来从事的都是暗杀工作,敌人来不及投降或者求饶就死掉了,小时候戎族大部分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即使有认输的情况,也不可能如此无耻的跪下,本来天衣无缝的防御配合居然出了些破绽,毕国其他士兵趁对方愣神之际开始猛攻。 毕奚刚才受伤后一直躲在队伍中间休息,他早就想放冷箭来射敌人,当然,前方的敌人是面对逆风,所以根本不用考虑。再说后方顺风时虽说箭支可能被吹的不稳导致精度下降,但是力度可是要大多了。此时见敌人手忙脚乱,大喊道:“大家快趴下!”接着连珠三箭射出,这三箭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直接让他累得瘫倒在地。 众人听见毕奚的警告声,又夹杂着响彻甬道的破空之声,很快明白这是毕奚在放箭,大家齐齐的趴下免得被利箭误伤。等御风者的老三老四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让,如果是在草原上他们可以就地一滚,但是这甬道拥挤不堪,去哪里避让都有可能中招。他们只能侧着身子让目标尽量小一些同时将手中的刀子舞的密不透风。 前两箭如同闪电一般飞过二人身子,牢牢的钉在他们身后的岩壁上,二人来不及高兴,第三箭恰好射在老三的刀上,如果换在平时,箭支肯定被击落或者挑飞。但是今天不同,毕奚奋力一击配合巨大的风力让这支箭犹如被赋予了神力,刀子的碰撞根本没有减缓力度,只是让箭稍稍偏离,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腿,他痛哼一声摔倒在地,幸亏箭的角度稍微偏差了些,若是笔直射中的话恐怕腿骨也要被射断了。 老三非常倔强,忍着巨大的疼痛愣是一声不吭,毕国众人看见敌人中箭倒下后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可是随着老三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他们又搞不清敌人是否真的受伤,所以声浪渐渐小了下来,也不敢轻易去进攻。 前边的老大老二看到队尾一阵骚乱,赶紧大声询问原因,老四刚想说话,老三却抢先说自己没事。因为此刻即使告诉兄长自己受了伤也于事无补,更可能会让几个兄弟心神不宁导乱了阵脚,但是自己因为剧痛而微微发颤的声音出卖了他,四兄弟在一起住了一辈子,明白老三的性格最是坚韧不拔,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受了伤。当即加紧了进攻。 公羊易面对老大老二的快速攻击并没有叫苦不迭,因为现在他们不再等待某一阵恰到好处的风,而是每时每刻的强攻,只是这二人本身的功力并不深厚,他们的身法多了狠辣却比之前少了几分轻灵和稳重,破绽也多了起来。几招一过,公羊易发现他们比较有威胁的进攻总是侧着身子,这样能让己方出招更加的流畅,而且让开的那一下也会让敌人突然承受高速风的袭击,要不头脑被吹懵,要不就是变得出招滞涩,这都会让他们有机可乘。他不敢确定这样的招数就是敌人最大的窍门,但是一味的防御只会让自己永远处于被动,于是心里打定主意,决定利用这个招式的特点进行反击。 公羊易边想对策边出招,不用风的老大老二真的是弱了太多,他们基本功太次,进攻的力度也不够,打了半天后,两兄弟还差点被公羊易的反击打败,他们看出了差距,立马退了几步准备再借助一阵好风施展最强一击。 眼见两兄弟一动不动的站着,衣角随着身后的大风飘摇动荡,渲染他们在等待最好的战机,公羊易明白这是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了,握紧了双剑等待敌人的进攻,他微闭眼睛去感受风的气息,一刹那间仿佛那些气势汹汹的乱流也似乎有了各自安静的轨道,风的呼嚎轻抚总不相同,但是和人世间不确定的喜怒哀乐却又那么相似,谁能拥有完美无缺的生活呢?人总是要走自己预设或者预想的道路,可是谁又能全然如意呢?他若有所思,最后居然又想到了潘月,这个女孩已经成了他的心头肉,二人的人生轨迹已经如同麻绳一般缠在了一起,越缠越紧,如果说人生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肯定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宿命。公羊易奇怪的在战斗中,在冥想中想到了潘月,所以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想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面露微笑的暗暗立誓要活下去,突然感到三道狂风夹杂着两道寒意袭来,正中间和两边是自然界的狂风,中间的两道寒意肯定是敌人的兵刃,他直挺挺的纵身一跳,在空中将身子向左旋转90度,侧着身子将右臂的宝剑直直的伸出去刺向老二,左手的宝剑从身下划了一个巨大的半圆挡向老大砍来的刀刃,如此怪异的姿势让所有人包括老大老二都惊讶不已。 两兄弟煞费苦心的等来了一阵威势无比的大风,借着这风的力量让身子飞了起来,真的有猛虎扑食的感觉,另外他们跳起来这一让,所有人都被这阵狂风吹的后退几步,料想公羊易可能连挥舞兵器的机会可能都没有,所以这是他们最强的杀招。 没想到公羊易用如此怪异的方式恰到好处的破解了他们的进攻,而且在左手剑划了半圆后借力挡住了老大的雷霆一击后,右手剑后发先至的刺进了老二的身体,此时老二还依然飞在半空中,等于是自己又往公羊易的剑口上送了几尺的距离,整个胸脯都被刺穿了,他绝望的望向老大,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吐血而亡。 老大悲愤交加,不要命的上前砍向公羊易的左臂,公羊易松开右手剑,向右斜着一跳的同时剑交右手,干净利落抹了老大的脖子,果然老大老二的防守技巧太差了。公羊易淡淡的说道:“我是飞虎,你们怎么还敢在空中与我争斗。” 公羊易从老二身上拔出宝剑,又双持着宝剑杀气腾腾的走向队尾,此时众人还在和老三老四缠斗,老四一人发狠独斗三人,老三则忍着剧痛靠在石壁上挥刀助战,公羊易大喝一声:“让开!” 毕国士兵如同潮水般分开两边,老四望着公羊易身上的血污,瞬间明白两位兄长可能都已经命丧其手,虽然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可能就是如此。此刻他放弃防守,大喊一声带着哭腔冲向公羊易,公羊易左手剑一挡,跟着右手剑直接刺中他的咽喉,老四捂着自己的喉管缓缓倒地。 最后还剩下老三一个人,老三一言不发,将腿上的箭支猛力拔出,这支箭的箭头是倒三角的设计,如此生生拔出不知道要忍受多少痛楚,但是老三依然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此刻的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他不再害怕痛楚,不再害怕流血,几个亲兄弟都被杀死了,他也不愿意独活,于是他一瘸一拐的冲向公羊易,公羊易见他进攻招式笨拙,活像一个初学者一般,便想试试他的功夫,于是身子左闪右躲,灵巧的避开十几刀,跟着轻轻一脚就踢掉了老三手中的刀,刀子随着一阵狂风被吹走很远。 老三回身去追刀,但是没跑两步就疼的摔倒在地,他继续手脚并用的爬向刀,将其支在地上站了起来,又一次缓慢的冲向公羊易,毕国众人为老三之前的坚韧和的现在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所动容,公羊易问毕奚:“要杀了他替你报仇么?” 毕奚摇摇头:“他刚才只是弄伤了我,现在我也伤了他,就给他缴械了让他自己走。” 公羊易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缓缓的点头,意思是同意毕奚的话,公羊易嗯了一声,等老三走近时一剑刺中他的右手,公羊易知道如果再度踢掉老三的刀时,老三还是会回来报仇的,所以他这一剑力度不重,只是暂时让老三不能再握刀了,老三一呆,也没有再挣扎,身子一下瘫软在地上,同时撕下老四身上的衣服,将大腿和右手的伤势包裹好,靠在石壁上喘息,但是他望向众人的眼睛中充满了怒火,公羊易等人自然不会在意这样一个没有攻击能力的废人,他们只是敬佩老三的勇气,况且他也没来得及杀害毕国的战友,这才放了他。 公羊易想让人把毕奚送到毕亮那里休息养伤,但是毕奚说什么也要和公羊易一起去救人,公羊易无奈只好背起他率领众人继续向前,他们小心翼翼的走过风口,火把就在旁边,后面的道路一片光明,他们不由自主的望向刚才那个压抑恐怖的甬道,嚎叫的风声淹没了老三传来的风声,也许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做“御风者”了,又或者“御风者”这个称号根本不该给几个普通的牧民孩子,才让他们平凡的身手承受了诺大的压力,又或者他们真的是天赋异禀的“御风者”,只不过机会不够好,或许将来……毕竟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公羊易等人也不清楚,现在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敌人还有多少手段,他们能不能顺利救出那些人,算上受伤的毕奚还有十二人,真的希望这些人的前路如同火光照耀的道路般澄澈可见。 第50章 慢摇口舌抵刀兵 毕国的十二个人一路前行,这段路上颇为干燥,除了散落的物资外,并没有遇到什么敌人,想来犬戎平时将风口堵上,附近由于常年风蚀所以非常干燥,正适合货物的存放,敌人来时就将风口打开,才会造就那样一个恐怖的修罗场。之后的道路经过盘旋上升后开始下降,众人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远,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已经位于山腹之中,本就不宽阔的道路也是越来越狭窄。 山洞中的水滴滴答作响,毕国众人小心翼翼的前行,因为若是敌人堵上了出路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再往后走,在通过一道极狭窄的甬道时,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呼却瞬间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众人立马机警也放松了一些,毕竟在幽闭的地方能有不同于这些大老爷们儿的声音真的好不容易,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也证明了他们要救的人就在这里,但是为了救几个王室之人已经有那么多人牺牲,难道这些鲜活的生命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么? 天平或者构造更简单的称可以衡量物品的重量,但是这世间更多的事情却没有办法来衡量;同样的,物品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价值,生命却如何能衡量呢?值不值,差多少,这些亘古不变的话题也给公羊易他们造成了困扰。能活着走到这里的毕国士兵已经历经了无数惨绝人寰的血腥战争,在他们的思维中或者说他们现在的世界只有服从,服从,再服从。如果没有战争,他们可能是出色的木匠、漆匠或者是天赋异禀的乐师画师,再差也能是一个可以享受平淡时光的普通农夫。如果世间没有纷争,他们也不用进行艰苦的训练,可以抱膝对月偷得浮生半日闲,更可以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众人此时自然来不及考虑自己那迷茫的命运,毕竟如果不向前的话,那么多人就得牺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众人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追了去,或者说只是向着山洞更深的方向追去,在山洞中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世间恐怕也没有如此之深的山洞,所以这山洞可能也很快就走到头了,他们肯定会遇到最激烈的反抗,不过比起飘忽不定的机关和强悍的敌人,甚至比起山洞中水滴不停的滴答声,这最后一战倒是众人最省心的事。 一阵急行军后,众人眼前一亮,发现前方豁然开朗,狭窄的路变成了宽敞的大厅,火把明晃晃的照耀的本来漆黑的山洞如同宫殿,里面的设施也是如此,豪华的家具比比皆是,看到这里他们才发现闪亮的光不仅出自火光,还有金灿灿的金银铜器。 “各位英雄且住”,在众人发呆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大家当即停止了脚步声,望着发声那人缓步前来。 只见那人一袭白袍,就连头发和胡子也白的很彻底,如同步步生莲的踱步而来,慢慢的伸手给众人一揖到地。 其实那时当兵的人大都不识字,更不懂礼节,况且在这杀机四伏的时候本应该没有心思去看这个老人家的优雅,但是面对这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无法再摆出粗俗的样子,所以齐齐的还礼。 老人道:“众位英雄好啊,能走到这里果然是有勇有谋啊,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精英了!” 公羊易道:“老人家您过奖了,请问您是谁?” 老人哈哈一笑,慢慢的捋了捋自己银色瀑布般的胡子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小友无需在意老夫的真名,只需要知道老夫也是周人就行。” “此处是犬戎的巢穴,不知道老人家既然是周人,为何却在这里?” “不知道小友有没有听过‘天下大同’这句话?人苟活于世,本来并无族群之分,为何强要划分犬戎周人呢?”老人微笑着侃侃而谈。 众人文化程度都不高,也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禁都懵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见没人说话,一个做过毕万近卫兵,听过主君们谈天说地后比较有见识的叫做毕宇的士兵颤颤的说道:“那个,犬戎就是蛮夷,他们都凶残无比,与我们华夏子民的善良并不一样,这么大的世仇,当然要划分开来。” 老人认真回复道:“华夏民族经历了三皇五帝,大禹之子启建立大夏,其后桀无道,商汤代之。及至纣王帝辛凶暴,武王伐之,这段历史大家可否知晓?” 众人点点头,老人继续道:“幽王不仁,烽火戏诸侯,视天下子民为无物,如此君王,与夏桀商纣何异?” 毕宇道:“天子就是天子,主君就是主君,不管天子做什么子民都是必须要服从的!” 老人笑笑道:“小兄弟年纪不甚大,倒是挺忠心的么,可是这忠心未免有点迂腐了?” 毕宇气呼呼道:“你这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当着我们这些天子的犬牙你怎么还敢说这话?”说着腰刀出鞘恫吓老人。 老人笑笑,好像一点没有察觉到或者可以说根本无视毕宇的动作,幽幽道:“古人云得民心者,可为天子;得天子心者,可为诸侯;得诸侯心者,仅可为大夫。这位小兄弟如此想得天子心和诸侯心,不知道是想做大夫还是诸侯呢?” 听着老人的调侃,毕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刚想反唇相讥,没想到老人正色道:“老夫告诉你们,富贵爵位不过是过眼云烟,天道轮回才关乎世间变化。” 说罢,老人长须飘荡,面含沧桑,本来英挺的面庞被岁月切割的纵横交错,让人不禁怆然,过了一会儿,只听老者徐徐道:“唉,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老夫历经人世辛酸,本是行将就木之人,奈何天不亡我,能让我等到此刻,更是让老夫参透了人生奥义。” 众人见他说的沉重,都静下心来等着听他的“人生奥义”,就连毕宇也不知不觉默默的收回了腰刀。 公羊易仔细打量老人,发现他和伯阳甫给人的感觉很相似,至少是和伯阳甫认真的时候很像,都是充满睿智并且气宇轩昂,在很多老人都佝偻着身子甚至下不了床的年纪,他的身子依然挺拔的站着,声音也是中气十足,根本没有虚弱的感觉,所以包括公羊易在内的众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 老人长叹一声:“自从文王起卦于岐山,到幽王逝于骊山,如果老夫没有算错的话,周已经存在200又75年了。这两百余年中固然有文王之圣,武王之勇,成王‘宅兹中国’,却也有厉王之暴,幽王之虐。明君则天下无殚精之忧,昏君则苍生有竭虑之扰。人人都喜欢明君,可是天道轮回,若无昏君无能,哪能凸显久治之珍。” 众人听他引经据典都是微微点头,老人继续道:“人人皆知战争残酷,小战则血染征衣,大战则尸横遍野,生灵涂炭,道有冻骨。可是商汤败桀于鸣条,武王破纣于牧野,都是明君取代了昏君,所以上古又有义战之说,为了天道的轮回,战争确是不可避免的。” 众人默不作声,但是显然都对这个观点认同了,老人接着道:“禹治水,救万民于滔天巨浪之中,对华夏的功劳大到无以复加,所以称其为大禹,真的如同圣人一般。所以他的儿子启建立了大夏,公天下变为家天下,本来是社会的剧烈动荡,但是除了少部分人不认可外,天下子民想到大禹的恩惠,都愿意臣服他的儿子,商汤和文王也是如此,大家认可他们的先王,也就认可他们成为天子。夏桀无道,可是先祖大禹的恩情我们绝不能忘!所以即使是大禹的后人治国我们也应该拥护。” 众人隐隐听得不妥,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能继续听老人说道:“自古万民为一家,黄帝与蚩尤战于巨鹿,华夏胜而黎苗败,本来黎苗是中原的原主,现在却被驱逐的不见踪影,那么按照以前的领土划分,究竟黄帝是蛮夷还是蚩尤为蛮夷?犬戎也是如此,戎族兴于西陲,与周人本是同源。再往前历数,犬戎多是夏桀后人,本应统领天下的他们却居住在西北苦寒之地,我们妄称自己为中原之主,但是这难道不是侵占了他们的土地么?现在大禹的后人想要终结无道的周室要回自己的土地,这有什么错呢!我们周人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而且我们强凶霸道究竟是凭了什么?如果是凭实力的话,那么犬戎的士兵精锐肯定强于周,如果凭法理的话,犬戎做主之时还要早于周,血统也更高贵纯正,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毕宇此刻忍不住了,大声道:“老头儿,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把我们和残暴的犬戎相提并论,信不信军爷真的砍了你!” 毕宇嗓门虽大,神情虽恶,可是他的愤怒仅仅在于老人践踏了他脑子里对于犬戎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压根没有提到老人暗示的不要反抗犬戎的话,因为他没有办法反驳老人的话,甚至还有点确信犬戎真的应该是天下之主,只不过他现在还无法接受他们的残暴。 老人自然明白毕宇的愤怒没有到点上,看来其他人也没有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于是嘴角露出浅浅一笑:“小兄弟,残暴可不是犬戎的专属,你想想古代华夏才有多大,现在我们拓地百倍,难道都是靠圣人嘴巴说的?明明都是靠战争打回来的!圣人自己不会动手,可是他也需要能征惯战的士兵作为他的爪牙,爪牙难道不应该是疾如风,侵略如火,这样的士兵谁不残暴?士兵的军纪良莠不齐,如果没有充足的财物和供给,士气就会下降,你们想想自己当兵难道都是为了义战?那还不都是为了生存,在乱世中有些劫掠那是天经地义,即使圣人自己也要抢夺土地和百姓,何况你们,几千年来拓地百倍的士兵哪个人手上没有沾过别人的鲜血,这能叫残暴?再说了,犬戎所处之地乃苦寒之地,本来就生计维艰,此次出兵除掉幽王这个昏君,供给不足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搜集些补给你们应该能理解。” 有些士兵已然被这老人说的昏昏沉沉,对周的忠诚和对犬戎的恨意都在动摇,老人见机会已到,便开始表露身份:“你们可曾听过国人暴动?” 众人大都听过这段历史,大体就是说周幽王的爷爷周厉王收集了天下的财权,山川湖泊都是王室的财富,百姓活不下去怨声载道,厉王又请来卫国的巫师大肆诛杀敢于说话的人,弄得百姓碰面了只敢用眼神交流,这个就叫做道路以目。后来百姓忍受不了这样的剥削和压迫,一起拿着杆棒农具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反抗暴动。周厉王想要征兵平叛,可是手下告诉他,兵源都来自于百姓,现在百姓全都反抗了,士兵又能从哪里找呢?最终周厉王狼狈的逃出镐京城,在极度的困窘中死去了。 老人见众人都清楚便道:“众位小友听好了,老夫就是天下闻名的荣夷公,现在老夫是犬戎的国相,见你们勇武非凡很是欣赏,只要你们愿意放下成见为犬戎,为大禹的后裔办事,那么此处从幽王不义之财中取得的宝物都是你们的,将来中兴大夏,你们的爵位无需担忧,自有老夫承担。” 这荣夷公就是当时周厉王的宠臣,所有的经济剥削政策都是他的建议,甚至发明了“专利”这个词,也就是把天下的产业全部划给了王室,国人暴动后他是最让百姓痛恨的角色,可是不管天下人如何找他,也找不到他的任何踪影,他居然跑到了犬戎躲了起来。 荣夷公身后那些精美的宝物不停的闪耀着绝美的光,火光中的他们有着无比摄人心魄的能力,有几个士兵开始神魂颠倒,毕竟,荣夷公说的没什么问题,既是正义的战争又有光明的未来,到底如何抉择确实是一个问题。 第51章 少年天才世罕见 话说荣夷公亮明身份后,举世闻名的他终于重出江湖,让众人很是惊讶,虽说厉王时期的荣夷公只是一个年轻的荣国君主和周的卿士,但是此时距离国人暴动已经七十余年,那么说荣夷公的年龄岂不是起码有九十多岁了? 荣夷公看出了众人的疑惑,捻须道:“不错,老夫今年正好一百岁了。” 已经多时未曾开口的毕奚问道:“请问那国人暴动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暴动后的这七十多年来你去哪了?” 荣夷公沉默半晌,好像想到了自己最放不下的那段回忆,抿了抿嘴唇道:“自从那帮凶徒,对,就是你们所说的百姓,他们在镐京发动了暴动,厉王派兵平叛。可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王军居然打不过一群拿着锄头和锤子的农民和工匠。那天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几名军士押着一个偷偷在河里打鱼的囚犯走到广场上,我当时对这些时刻都努力巡查大王财产的军士勉励有加,按照律法,擅自捕鱼者要被断足,我就命令军士准备依法处理。 那名窃贼是个中年男子,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家住在渭水河畔,本来是最肥沃的土地,可是就在刚刚要丰收之前,连续的阴雨让渭水大涨,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奔腾而来的河水冲掉了他种了一年的麦子,还有他居住的屋子也被一并冲毁,村里不少人都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灾,他扒在一棵被连根拔起的老树上顺流而下,漂了很久才看到一处浅滩堆满了上游冲下来的尸体,他忍住心中的恐惧冒死跳进水中,幸亏水深仅仅及腰才逃得一命,他发了疯的在这些尸体中寻找着,有不少自己认识的人,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皮肤被水泡的开始发白,幸亏没有自己的家人,让他略微宽心,可是他们到底去哪了。他想要去找家人,肚子却饿的咕咕叫,他也知道大王的法令,除了租给他们的农田,无论山川湖泽的动物树木他们都没有资格碰,如有触犯,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抄家斩首。可是他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即使找到也不一定会帮助他,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想起小时候在河里摸鱼的技巧和以前烤鱼的香味,又对比现在的饥饿,当真是没办法再忍了。于是一咬牙走进了河里,至于裤腿倒是不需要挽,因为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他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旁边有人,或者说还有活人,于是集中精力猛的一下抓出一条大鱼,大鱼滑不溜手,他几乎抓不住,于是猛力一甩,将鱼甩上了岸。他全身除了一身湿衣服外别无他物,找了一段相对干燥的树木,折下一段树枝不停的旋转摩擦,试了多时才终于得到了火。他于是生起了一堆火开始烘烤湿衣,并把大鱼也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吃完之后由于太累便睡着了。之后,巡查的军士发现了他居然敢偷大王的河流里的鱼吃,便把他抓回了镐京城。 他一直哀求我能够饶他一命,说他还想留着命去找家人,还想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如果断足的话,必定没有和家人团聚的机会了。老夫很可怜他,但是颁布的法令不能不执行,于是老夫法外容情,大大减轻了他的刑罚。” 众人点点头,没想到这位出名的佞臣还有柔情的一面,只听得荣夷公道:“我听到他想要去找家人,必定需要跋山涉水,而且他除了擅自捕鱼外,还盗用了大王的森林里的木材生火,这项罪名我并没有给他算,我只是命令军士砍掉了他的左手,你们说我这算不算是徇私舞弊,算不算大仁大义?” 众人听荣夷公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而且已经过了七十年,他依然认为自己是对的,是高人一等的,这个人虽然聪明能干,但是他心中的阴郁也当真可怕至极。众人见不便发作,毕奚见荣夷公没有继续说下去,便追问后续事情,荣夷公清清嗓子才继续说了下去:“看热闹的暴民见我斩了那个人的手,居然群情激奋的对我大吼大叫,说我残暴不仁,扔了许多石子砸我。我可是荣国的君主,周的上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凌辱?我指挥军士们驱赶暴民,可是那些暴民居然不退不让,我命令军士们打跑这些人,哪知道他们居然抄起棍棒农具等手边能拿的一切东西进行反抗。我和军士被围在中间,旁边除了怒吼就是那个被砍了左手的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地上满是他甩出的鲜血,可是人们见了这血之后更加的疯狂。我见势不妙,带领士兵们冲出二十倍于我的包围圈,迅速返回王城告诉厉王这件事情。 厉王并不相信那些农民敢于对抗军队,毕竟我们都是博古通今的人,心中了解天下所有的历史,几千年来中原从没有发生过国人的——动乱,或者说后来我们给他们发明的新词——暴动。直到宫门外那些国人一传十,十传百的蜂拥而至,他们自带干粮,口号划一,虽然不像是早有预谋,但是看他们齐心协力的样子,还真是让老夫摸不到头脑。当时镐京城可能有不到十万人口,但是暴动的人却足足有五万以上,而由于变故太突然了,厉王的军士们却有一大半在山川湖泊等地方巡逻,宫城仅有千余人在,大家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整个王城也人心惶惶的。” 毕奚开口问道:“可是以王城的坚固,即使他们人数众多,但是这些普通人没有武器和冲车也是很难攻进去?” 荣夷公不知是发出一声冷笑还是哭笑道:“你们接着听我说完,那天我奉命守卫宫门,我命令士兵们用横木加固城门,高大坚固的宫门以他们的实力要攻进来起码也得十来天的时间,到时候诸侯援兵及巡查部队赶回,自然可以收拾了这货乌合之众。至于他们想用火攻的方法,那几天一直秋雨绵绵,那些火根本就升不起来,更别提用火攻了。看到这些,布置完防御后我立马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和厉王汇报完后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大觉。事实也正如我所料,那些家伙虽然吵吵嚷嚷弄出了不少动静,可是在宫门外根本没能再前进一步,想想那些家伙在宫门外白白淋了一夜的雨,真的太令我心情舒畅了。 第二天清晨依然下着小雨,守门官员叫醒我,说那些家伙中的首领要提条件,我伸伸懒腰,本来是不愿搭理他们的。但是想到能顺利解决这次暴动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所以我让那人等着,在用膳饱餐后便去与之谈判,哪知门外众人这次居然异常安静,难道是被雨淋坏了?我笑笑没有考虑他们的事情,但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借机冲进来,我们从塔楼上扔下一根绳子,让他们选一人爬上来,那塔楼高近三丈,又兼雨水湿滑,哪知他们的首领不惧不畏,居然顺利攀缘上来,身手确实还不错。 那名首领自称黄坚,乃是一位猎户,怪不得他身手不错,他一落地,军士们就将他团团围住。此人口气强硬,不行礼不拜见,说话更是开门见山说要谈判,丝毫没有恭敬的口吻,我当时虽然怒火中烧但是强忍着问了他的要求,他说门外的众人商议一夜,共有三个要求,只要满足他们,大家会立马解除围困,各回各家。 第一个要求是赔偿那名偷鱼的灾民,我说不是赔偿,而是赈济,因为这是国家的法度不能变动,虽然一样是给钱,但是叫法绝不能错。黄坚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宫门,似乎透过这座厚厚的大门可以看见外面似的。他微一沉吟还是同意了,但是要求给那个灾民赈济更多,我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应允了。 第二个要求是取消专利制度,他说因为当下的制度剥夺了百姓的生路,让百姓的生活难以为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灾民被砍手的悲剧。 这个制度是我提出来的,厉王也是因为这个制度才重视我的,这个黄坚现在说出此话不就是针对我么,这个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的,但是我很好奇他的第三个要求是什么,便不置可否的让他继续说下去。 哪知我听了他的第三个要求后居然笑了出来,因为他说群情激奋,大家都要求废除荣夷公这个始作俑者的爵位。 我问他知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谁,他说不知,我微一拱手说‘不才便是荣夷公’,我看着他的面庞由自信逐渐变为惊讶,在看了看周围的军士后更是转变为惊恐。 我笑盈盈的望着黄坚,品尝着他的恐惧,这个家伙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大门,突然暴起,把身边的两名军士打倒在地,并捡起了一柄铜刀,此人行动迅捷,招式威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看样子曾是一名练家子。他奔向大门,居然驱散了守门的军士。可是他身手虽好,却是没有见识,居然想凭他自己就取下巨大的门栓,结果当然是如同蚍蜉撼大树,门栓丝毫不动。 黄坚眼看打开城门无望,周围军士开始列阵前行,他已经打不过合作的士兵们,于是他开始困兽之斗,朝我冲来,当然我毫无损伤,他却掉了脑袋。 我们将他的头抛出宫城,宫外那群乌合之众先是大叫散开,紧接着又是哭声一片,他们开始猛力砸门,结果依然和昨日一样。就在这时,厉王召我进宫训话,我命令士兵各司其职的挡住大门,然后就随着太监进了宫去,当时我和厉王汇报了坚守的成绩和之后的战略,厉王欢欣鼓舞,重赏了我好些土地。 哪知这时宫殿之外乱成一锅粥,我赶忙奔出去查看,只见暴民们如同潮水般冲了进来,我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暴民如何进来的,因为他们用刀砍用棒打所有能看到的军士和太监,军士们有的还在发呆时就被乱棍打死,其他反应过来各自为战的军士面对疯狂的围攻时,他们身上的铠甲也已经不能保护他们了,反而成为了逃跑的障碍。 我赶紧招呼面前的军士退回宫殿门口利用地形和建筑摆出防御阵型,同时让所有军士都退回来,此时每一个士兵都太重要了,他们不能白白的牺牲。我命令太监们赶紧上阵与暴民厮杀,可是太监们平日养尊处优哪里敢上前,厉王非常聪明,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用意,他知道我是想要让太监们前去充当炮灰,给军士们逃回布阵的机会。 于是厉王手提天子剑命令太监们上前,这些太监们趴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厉王爆喝一声砍掉了一人的脑袋,剩下的太监们吓得像女子一样尖叫,却不得不去往战场。他们空着手边跑边哭的慢悠悠过去,此时满地都是掉落的兵刃,他们随手捡起武器,刹那间却像一艘失去控制的小船被怒涛般的暴民吞没。 这招确实有效果,有了那几十名太监做炮灰,立马让本就散乱的暴民队伍漏出了几个缺口,一些机灵的军士冲了出来。不错,凭借我的机智,又让两百多名军士陆续的跑了回来。我大致算了一下,此时还有七百余人,但是面对五万多敌军当真是毫无胜算了。”讲了这么长的故事,荣夷公有些累了,便从旁边的金案上拿起一个玉杯喝了几口山泉水。 毕国众人听荣夷公说的惊险,也都为他捏了把汗,虽然此人自视甚高,也不太看得起平民,但是以他当时仅有二十来岁的机谋、应变能力与统帅能力确实超越了很多人,真的是一位罕见的奇才。 荣夷公休息了良久,大家非常想听到下文,荣夷公叹了口气道:“我命令军士依托殿门摆出了玄武阵,此阵以尖兵突出,呈现半个椭圆状,犹如龟背凸起,之后更有变化,配上坚盾当真固若金汤。” “只是……”荣夷公猛拍金案,洞中灰尘悉数掉落。 第52章 满腔热血却为谁 荣夷公猛拍金案道:“暴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法,他们一股脑的冲了上来,却丝毫未能攻破龟背上的那名尖兵的盾牌,反而被尖兵后反击的长枪刺死了不少人。斗了良久,尸体密密麻麻的躺在地上,暴民已有近百人陨命,我军却无一人伤亡。此时暴民稍退,果然他们还是不能和我军训练有素的军士相抗衡,更是因为他们没有好的指挥官,所以才无法把人数优势发挥出来。 可是,暴民开始重新集结了,他们显得士气很旺,并没有为刚才的退却而害怕,厉王明白,人数的差距并不是凭借指挥和武装就能抹平的,暴民再冲锋几次的话,军士们体力也会支撑不住的,所以他悄悄的和我们几个大臣说此时不如趁着暴民还没有发现取胜的关键点赶紧谈判,只要他们不要太过分就可以答应他们。现在让他们安静下来,之后就可以调集军队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我们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先虚以委蛇再秋后算账,很符合精明的厉王的性格,也能保全我们的性命,虽然会有损王威,但是谁在乎呢。 商量了一会,谈判人选便定为共国的国君共伯和,他是老资历,又有着所谓的贤名,由他来沟通确实是好一些。于是共伯和大喊让双方先停战,并向对方通报自己的名字和意图,暴民的阵营里听说是共伯和之后立马停止了进攻,于是共伯和只身走了进去,几个暴民的首领接待了他,并和他谈了许久。共伯和不时的点点头,显然对方提了一些要求,而他照单全收。没办法,谁让厉王已经这样安排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暴民首领把共伯和送出了战场,他似笑非笑的走了回来,向厉王行礼后便开始悄声汇报,我听不到任何话,只看见厉王的脸上时不时的现出青一阵白一阵,可是每当厉王出现这种神情之时,共伯和总会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厉王起初还在生气的拼命的摇头,后来开始减缓了摇头的频次,最后终于无奈的点了点头,看来确实是很难的抉择。” 共伯和得到厉王的允诺,不疾不徐的走到了暴民和军士之间的缓冲带,大声的告诉暴民说臣民赋税供养国家,天子施恩保护臣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样的情形已经维持了数千年,如果没有一些误会,大周还会继续和谐的运转着,而不是走到剑拔弩张的地步,现在,厉王同意了大家的所有要求。 如果这些要求还是之前的那样,第一要赔偿,第二要废除法律,第三要废除我的爵位,所有要求都没问题,让这些家伙尝尝甜头,等他们散去了再把领头的几人抓起来各个击破,这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出所料,共伯和挨个宣读了前两件事情的解决方法,这次直接说了要赔偿给灾民,而不是遮遮掩掩的赈济,而且金额还比之前翻了三倍之多,暴民听后一阵欢呼。第二件事就是废除专利制度,将山川湖泽的使用权让给国人,暴民又是一阵欢呼。 至于这第三件事……” 荣夷公老气横秋的脸上闪烁着无法掩饰的痛苦,他喝了口水顿了顿,似乎超脱了一些,平静的说道:“这第三件事就是厉王同意让他们随意处置我这个始作俑者。 对,之前那个黄坚说的只是废除我的爵位,我可以接受,只要等勤王的部队赶来,我完全可以先予后取的拿回我的爵位,但是无论如何我没想到那些暴民居然把要求提升到要了我的性命! 想当年,先君早逝,我刚刚弱冠就即位为荣国君主。凭借先君的功劳,我可以经常出入厉王的宫殿,厉王对我很是看重,我陪他听诗奏乐,陪他喝酒游猎,陪他纵马驰骋,他很喜欢这些消遣的活动,但是我明白他并不非耽于逸乐,相反他是一个极有雄心的君王。 我一直伴着厉王,在一个酒宴结束的杯盘狼藉中,他霍地站起身来,一扫醉态的走过其他醉的东倒西歪的王孙大臣,一直到我面前,他告诉我说如今危机四伏,大臣们各怀鬼胎不愿出力,诸侯的实力越发强大渐渐不臣,各地的蛮夷也颇有野心伺机入侵,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些内外部的危险,恐怕会演变成亡国灭种的惨剧,他每天这样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完全是为了麻痹那些势力,他真正想要的是干出先祖武王那样统率诸侯横扫仇雠的事迹。他早就发现我也是个有大志的人,想和我一起做一番事业。我开心不已,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他眼神变得犀利的一刻,我匍匐在地,用最虔诚的话语告诉他我会做他的姜子牙,一定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属下,与他共同再造伟业。 厉王很是感动,他把我扶起来,和我一起走进内室,命太监添酒回灯,重整杯盘,然后就屏退左右。我们君臣之间畅谈很久,都一致决定先从经济开始做起,周自武王伐纣后便开始分封土地,历经百年,所封土地越来越多,导致王室所有的田地越来越少,而且当时实行井田制已是很久,每个人只知道耕种私田,却不尽心尽力于公田,仅靠土地制度根本没办法解决财源短缺问题。 于是我建议实行专利政策,将山林湖泽改由天子直接控制,不准国人进入谋生,无论是采药、砍柴,还是捕鱼捉虾、狩猎鸟兽,都必须纳税,甚至喝水、走路也得缴纳税金,这样广开财源才能尽可能的武装军队,有了强大的军事实力,就能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大臣知道该做什么,让诸侯知道该尊王室,让四夷宾服。 厉王又惊又喜,问我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我说自己从刚见到大王的第一天起就在思考该如何革除国家弊病,他高兴的亲自为我斟酒,说满朝文武都不如我一个人,我当时只有二十多岁,他比我也大不了两岁,我们这对青年君臣信心满满,一定要改天换日让那些老家伙们大吃一惊。 我见厉王高兴的得意忘形,便说了这个政策好是好,却会有反作用。厉王并没有回答,而是摆摆手自顾自的斟酒喝,我当即明白厉王很是聪明,他自然知道这样会让民众不满,所以他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是为了千秋伟业,为了能够破局,也只好先牺牲那些平民了,或许他们只要肯坚持10年至多20年,我们一定会还他们一个朗朗乾坤,哪知道这些民众并不理解我们的宏图伟业。但是话说回来,我们虽然考虑了民众会不满,但是压根没有想过他们居然敢暴动,可以说我低估了他们的能耐。 紧接着我们雷厉风行的开始部署,厉王给了我极大的权力,那些老臣子见年轻的我被委以重任,都是轻蔑的笑笑,以为厉王是一位只懂得游乐的君王,我呢,则被私底下说成是一个佞臣,这些我都不在乎。准备了一年时间,我们实行颁布并实行专利制度,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我们居然可以这样干,但是他们还是以为这是两个年轻人在胡闹,这样随意的改动祖制迎来的反抗会大到无以复加。可是他们低估了我们的决心,我们这样实行了整整三年,国库开始变得充盈,诸侯开始争相来朝,蛮夷开始退却,就连之前胆敢僭越叫王的楚国也诚惶诚恐的取消了王位。我为他赢得了一切,他呢?” 虽然不能那么随意的评论君王,但是民间的风评都是一边倒的将厉王说成是一位昏聩贪婪的君主。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毕国众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经历过国人暴动,他们都只是听老人诉说这些事情,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荣夷公苦笑几声:“就是这么一个聪明果决的,一个与我惺惺相惜,互相欣赏的厉王,居然在生死关头做了一个这样的决定,你们能想象被困在羑里城的文王为了活命而把姜子牙甩给纣王么?你们能想象武王为了胜利而把周公献祭么?可是厉王就是这样的人,把最信任的大臣亲自推到了火坑。 我失魂落魄的看向厉王,他满脸羞愧,以他一国之君的尊位甚至都不敢和我对视。我心头的希望和豪情被一举浇灭,瞬间只觉得心如死灰,被最信任最欣赏自己的人背叛和抛弃的心情大抵就是这样了。 暴民听到厉王同意把我交给他们处置,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我不知道他们居然恨我到这个地步,面对乌泱泱的暴民,我当时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不知谁从我背后推了我一把,那时我已经放弃了,直挺挺的摔倒在军士的身前,就那样面朝下的趴在两军之中的一个小水坑里。 我没有尝试起身,旁边裹挟着血腥味的尘土和木屑很快被秋雨打湿,混合在我那身华丽的锦袍上,但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我的背上就添加了一阵剧痛,不知道哪个暴民忍不住开始打了我一棍子,很快其他人纷纷跟着过来打我,踢我,砸我,我的锦袍被撕烂,鲜血染红了那个小水坑。 突然暴民的首领喊了停,其他暴民却用了很久才停下来动作,我慢慢抬起头,看到的都是暴民愤怒的样子,我又回头望去,军士们神情冷漠,大臣们幸灾乐祸,厉王偷偷的撇眼看我,但是目光呆滞,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没有灵魂。 之后我听到暴民首领说不要打死我,而是要抓我游街,让全城全天下的百姓都看看我的样子,然后在之前砍下灾民手的那个广场把我凌迟处死。我苦笑着,既没有反抗也确实没有力气再反抗了,我如同一片树叶般被人拎了起来,他们推着我走,可是我被打的遍体鳞伤无法走路,他们只好边骂边打的将我捆在一根杆棒上,像待宰的猪羊一样被两人挑着走。 雨下的更大了,每个暴民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会打我一拳或者吐一口唾沫,好在雨水够大,居然还能冲刷我身上的血污和秽物。 暴民扛着我浩浩荡荡的走出王宫,但是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出来了,大部队还在跟厉王对峙着。我心里如同明镜一般,那厉王以为把我扔出去就能高枕无忧,可是那些暴民不怕杀头的暴动,难道只是为了杀一个荣夷公?即使暴民没有什么政治诉求,那么其他的朝臣大佬,王室宗亲们,他们早就不满我们的专利政策,难道他们会不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谋取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我脑中一个激灵,终于想通暴民是如何进入宫门的。那守卫宫门的侍卫长是共伯和的女婿,共伯和这个人阴奉阳违,永远和我貌合神离,他也是姬姓诸侯,也算宗亲的一位,却只有共国这小小的疆域让他统治,委实是憋屈的很,所以他整日沽名钓誉的假装仁善,根本就是在等待机会。如果他想尽快攫取什么政治权力,换了是我也会想办法打开宫门,这样可以制造变故,更能博得暴民的好感。那些暴民虽然愤怒,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要凭这点资本成为天子,那么共伯和只要好好利用他们,再加上自己的贤名,肯定就会有机会了。 至于我,那么年轻就深受器重被封为公爵,他混了大半辈子也只是一个侯爵,说他对我不恨肯定是假的,所以他在谈判时悄悄告诉了暴民,城门是他开的,黄坚却是因我而死,所以暴民才会突然加码要求杀了我。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啊,我太小瞧这个老东西了。 可是任凭我分析的多么透彻,也摆脱不了快死的命运,我受到的那些侮辱,却当真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或许死亡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解脱。想到这个,我突然觉得不再畏惧死亡,凌迟虽然疼痛,但是我也毫不畏惧,反正都是一死了之,结果一样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久后,暴民们走到广场,暴民首领让人们各自回去找邻居来看看盛大的场面,他命人把我押到他面前跪下,那时本来身上软绵绵的我充满了力气,不管他们怎么用力,甚至将棍子打在我腿上,我也没有跪下。我淡淡的说,我乃天子亲封的公爵,凭什么要跪你? 暴民首领认为我没有向他下跪就是看不起他,听到我那么说只是冷笑着说,你的宝贝天子亲自同意的把你交给我们,你还在想着他,当真是一条好狗啊!于是他命人把我绑在广场行刑的木床上,想等人们来的多一些再杀我。” 毕国众人虽然不齿荣夷公的征收专利的倒行逆施,但是听到他被如此凄惨的抛弃也都觉得不忍心,众人耐着性子,居然再无一人打断荣夷公的说话。 第53章 功亏一篑须臾间 荣夷公此时愁眉渐渐舒展了一些,显然之后的发展便如同众人的猜想一般有了转机,果然荣夷公耸耸肩,语气也轻松了一些:“就在那伙暴民四散去找人的时候,恰好一队外派巡视的士兵返回镐京覆命,他们发现城防废弛,如同被袭击一样,可是他们刚刚外出一个月,压根就没有发现外敌的踪影,之后他们派人乔装入城悄悄查探,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国人发动了暴动,而且他们居然已经攻入王宫,并把我这样的大臣抓了起来。士兵探明情况马上报告给他们的主管张武。 张武本只是一名守门的小吏,当我下达专利制度的时候,他主动要求去巡视,并且查到许多不法的臣民,立下大功,我破例提拔他做了队长,他更是挑选了一批强壮的骁骑兵取代之前老弱的巡视员,果然税收效率大大提高,后来我又提升他做了主管,可以说张武就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不过他倒是很有良心,听到我被擒后,即使情形危机也立马组织手下所有的人对我进行营救。 张武带领手下的百余名精兵悍卒趁着暴民还未聚集的时候发动突袭,正规军的战力果然不是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因为四散而去暂时没有了数量优势,所以暴民被很快驱散。那时我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张武抱着我失声痛哭。 没过了多久,暴民又开始招呼同伙聚集,有了人数优势的他们碾压过来。按照律法来说,张武这次回来是必须要向厉王汇报巡视情况的,如果他们超期回来就会被算成是谋反,是要诛杀九族的。所以此时张武踌躇不定,不知道是该带着我去宫里找厉王,还是该逃出镐京去。我虚弱至极,用尽全身力气告诉他赶紧带部队出城,因为他那点部队根本不够看的,此时镐京已经接近陷落,整个国家机器都混乱了,根本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再说了,如果事后追查起来,我是会帮助他 脱罪的。 张武沉吟片刻,终于决定带领部队撤离。虽然我利用他刚刚回来不知道详情,手下也并没有探查到我已被厉王抛弃的事实骗了他,但是撤退的建议也确实是利人利己的,他这百人去了只能是白白送死。张武见我已经虚弱的无法独自骑马,便和我同骑一马,同时招呼手下与他一同撤退,可是正因为他之前的沉吟思考,导致暴民的部队开始形成包围圈,张武大喝一声冲了出去,手下人跑的慢一些的人利用马匹的冲力冲倒一片暴民逃了出来,可是跑在最后面的十来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暴民有了之前的经验,开始用草叉刺倒军士们的马匹将他们活活打死。 张武回头看了暴民的凶悍,当真是心有余悸,接着就说了很多对我敬佩的话比如高瞻远瞩,比如当机立断什么的。我微微一笑,自然明白他的意图,第一是他想让我之后若是厉王清算时一定要帮他说情,第二就是他现在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告诉他自己是荣国的君主,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当然要先把我送回荣国啊,张武拍了拍脑袋突然想明白了,开始快马加鞭的往荣国赶去。 好在当时出城时正是北门,此地距离荣国并不甚远,仅用了半日便到了。但是启程时已是不早,我们来到时已经是傍晚,城门关的严严实实,我摆明了身份又在城下叫了半天,可是当天又是一个阴雨天,根本看不清我的样子,况且当时我已经身受重伤,他们更加不敢确认。直到拖了很久,我把几位大臣的所有信息全部一字不错的说出后,守城的将军才命令将信将疑的命令士兵开了门,在认出确实是我后前呼后拥的把我送进了寝宫。 荣国只是个小国,举全国之力也还够不上镐京的规模,在听说镐京城出了大乱子后,整个国家都被那些消息搞得人心惶惶的,不管我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我活着回去情形就不一样。回去后,我的夫人蕙兰赶紧亲自为我清洗治伤……” 说到此事,荣夷公略微停顿了一下,本是惆怅的目光中现出一丝淡淡的柔情,众人这才看到铁腕统治又杀伐果决的荣夷公也有内心柔软的地方。 可能是怕被别人看到他内心的思量,荣夷公赶紧收起那份思念,重新冷冷的叙述起来:“望着旁边狼吞虎咽的张武等人,即使非常的饿,但是我压根吃不下去饭,因为我明白暴民和共伯和不会随意放过我的,以暴民的军力和共伯和的引导,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武装起来,面对敌人那样的实力,恐怕用不了三天就会踏平整个荣国。 我紧急的召来手下,却尽量平静的向手下的大臣说只是开一个普通的军事会议来安排防务,因为此时的惊慌失措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我也知道光凭自己这么点家底实在没用,但若是脱离了城墙的防御,那更是死路一条。 军事会议开到了子夜时分,大臣们有不少都已经猜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全都紧张而严肃的讨论着每一个细节,其实荣国非常的小,为了节省开支,就把宝都压在周的庇护上,平时只有五百多名士兵来维护治安,清除盗匪。即使再加上张武的近百人,满打满算也只有六百多人,实在是没有过多部署的余地,所以那晚的防务几乎是明确的安排到人,就连最容易被攀附的东门也只能安排一百多人展开防守。 有的大臣提议叫市民援助防守,我想了想,万一这些人和城外的暴民连成一气里应外合可就大势已去了。所以没有同意这个建议,之后当提到需要再分出一部分士兵烧制和炮制守城器械和砖瓦等工具时,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分配了,直到有人大着胆子提议说可以让市民帮助,我尽管不情愿,但是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我假意还是不同意,让大臣们请求我,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保家卫国肩负着守卫民众的重担,本意也是不想让民众受到战争之苦,可是现在为了保护大家的性命也只能同意让民众参与后勤工作了。可是我知道那些民众根本不会主动报名,即使被强征也只会偷奸耍滑,所以我想了想后宣布,参与后勤工作的民众在服役期间每人都可以与士兵吃同样的口粮,在获胜后不仅可以获得两月口粮,还可以免去两年的专利税费。 这让现场的大臣们耸然动容,他们知道专利制度是我提出的,由于荣国作为政策试运行的地方,所以在荣国也执行的尤为彻底,大臣们规劝过我说太过严格会导致民生凋敝,可是我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松口,有些大臣不停的谏言,我把其中两个免职之后才没有人敢再说。现在我居然主动废除这个法令,难免让大臣们更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商量完这件大事已近破晓,其他也就没有太多需要讨论的事情了,会议结束,大臣们纷纷散去,但是他们大部分人没有去休息,而是赶紧去整顿防务并向市民大众公布免于缴纳专利税的方案,果然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市民扶老携幼,几乎每户都是全家出动。 我躺在睡榻上翻来覆去,根本就睡不着,耳听得雄鸡报晓的声音,我爬起身来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就进城去巡视。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所有人都一扫之前的阴霾,如同初升的阳光般精神饱满,大臣们全部各就各位,士兵们磨枪擦剑,市民们在军官的指导下干的如火如荼,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略微安定了一些,强迫自己忘记与敌人的人数差距。 我询问暴民军队的动向,大臣告诉我说斥候早就派出去了,有情况会及时通知我。我点点头,走到城楼上继续巡视加固防御。 就这样因为各种事忙到了下午,甚至忘记了吃午饭,大家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我也没有吃饭所以没人敢去吃,还是因为确实动力十足,炊事兵和负责后勤的市民把饭菜热了又热,也没有任何抱怨。直到听到众人肚子咕咕作响,简直可以奏成乐曲之时,我才意识过来,让人们分批吃饭。 人们轮流吃完饭后继续工作,而我也在众大臣和我夫人的轮番劝说下回到府中吃饭,吃完饭后我急急的出来探视,却压根没有斥候的影子。 晚上时,一轮明月高悬于半空,人们的干劲虽然减少一些,但是依然在认真的干着活,他们的激情还在迸发着,我见没有敌情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就让众人倒班休息,我自己也回到寝宫。 本来想自己是睡不着了,但是一天一夜的辛劳和创伤让我实在熬不下去没用多久就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很沉很久,直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起来的时候,我才慢慢睁开双眼,时间居然已到中午。 担心军情有变化,我腾的一下子跳下睡榻,还没等侍从反应我就胡乱披上衣服往城墙赶去。等赶到时,却发现并未有什么异常,大臣仍在检查城防,士兵仍在继续操练,市民仍在制作守城工具,依然是一幅平和且忙碌的景象,我十分的诧异,按理说暴民的队伍即使行动再缓慢,那天也一定能赶到荣国的城下了,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搞得,斥候并没有回报,难道敌人还未出动?还是因为斥候都被抓了才没有任何信息,或者,难道他们想趁夜偷袭? 想到这些,我决定在第二天天再次派出斥候,但是当天着重安排了夜晚的守卫,连我自己也抱着一床被子守在城墙之上,那一夜除了几只寒鸦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来人的踪影,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们也和我一样,被夜晚的任何风吹草动影响的压根睡不着觉,其实何止是守夜的士兵,其他人也因为胆战心惊而枕戈待旦,连士兵们都如此,更别提民众了,他们更加害怕,所以这一夜下来,人人的精神状况都差的不行。 第三天还是和第二天一样,我派出了斥候,人们在早上做着自己的工作,但是因为前一夜的人人自危,大家的干劲少了很多,到傍晚时,第一次派出的斥候回来了,说他们只是探查到镐京城和旁边的丰京城大乱,厉王还在与暴民谈判,剩下的并没有看到有任何部队在朝着荣国的方向进发。 就这样过了七天,斥候换了好几批,暴民仍然没有派人进攻,但是荣国这里由于长期的高压力,人们都变得疲惫不堪,而且连正常的生活也没有办法开展,大臣们看着市民每天白吃部队的口粮都是忧心忡忡,就这样,我不得不下令让市民们回去。 市民们当然不愿意打仗,于是纷纷准备回去,这时有个叫做荣音的20来岁的后生大声说道,他们没有打仗,不奢望2个月的额外口粮,但是希望我可以真正减免他们一年的专利税,听到这些话后,市民们立马停止了回家的脚步,纷纷聚拢支持荣音的话。 这些家伙分明是趁火打劫,利用眼前的危机为自己谋福利,但是危机还没有解除,厉王的谈判很可能再一次把我作为筹码,所以我要坚守,如今之计我也只好妥协,为他们的再次参战做好准备。 但是我当时还是太年轻了,我压着性子说我会考虑一下,因为我以为当时没有生气发作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哪知道荣音根本不买账,大声呼喊让我现在就给他们承诺,其他人纷纷起哄,眼看局势就要崩溃。 闻言我大怒,我堂堂的公爵要被逼着给这些底层的家伙承诺?于是我命令张武驱赶这些家伙,但是要擒住带头闹事的荣音,张武答应后带着手下骁骑手持大棒冲进人群,见人就打,市民想要反抗,却哪里是张武这些虎狼之师的对手,顿时被打的东倒西歪,荣音东躲西藏极是敏捷,边躲还边捡起石头砸士兵们,还真有几人被他砸破了头,张武大声呼喝手下一齐去追荣音,最终费了老半天劲才擒住他,张武气的拿大棒连续敲了荣音三下,荣音口吐鲜血,我鸣人把他关进大牢里,张武这才押着荣音绝尘而去。 我高声对民众说这次只整治荣音一人的妖言惑众罪名,其余人只要各自回家就不会再追究了,民众们听到这话当即搀扶起伤员迅速各自跑回家中,局势也就暂时稳住了。殊不知,厄运居然悄然来临。” 平静讲了半天的荣夷公此时语气转急,看来马上就要有大战了。 第54章 美酒佳肴阎王宴 荣夷公此时语气转急,继续讲起平定荣音寻衅滋事之后的故事,他说道: “经过张武的行动,地面上到处都被血迹染红了,虽然没有人死亡,但是那些市民里的很多人也确实受了伤,并且伤得还不轻。 荣音被关在大牢里,依然还是大呼小叫妖言惑众的,我让张武好好去招呼他,没想到那家伙的骨头居然还是硬的很,根本不怕皮肉受苦,可是我也不能就那么轻易的取了他的狗命,所以只能任由他喊,直到把嗓子喊哑了才没那么吵了。 在让市民撤走两天后,暴民依然没有行动,我为自己英明的决定庆幸,因为这确实保住了不少的粮草。那一天我照例派出新一波的斥候,可是等到夜晚,本来该回来的斥候也没有回来,不过我当时没有着急,因为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那段时间秋雨连绵,只有过两三个晴天,道路坑坑洼洼非常难走,晚回来一两天也是正常的。 城里的人也如这场秋雨般萎靡不振,经过十天没有敌人的坚守,人们早已没了当初的干劲,大臣们披着蓑衣有气无力漫步在大街上,士兵们咒骂着鬼天气,不停的抖动身上的水渍,市民们躲在家里不愿出来,甚至市场也没几个人摆摊——当然,经过十天的坚壁清野他们也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出售了。 而我自己也确实放松了警惕,这么久都没有暴民进攻的消息,想来也许暴民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后各自回家做良民,也许勤王的军队赶了回来镇压了暴民,不管怎么样,只要是暴动停止,我会假装忘记和厉王的那段不愉快,这样我就能继续被重用,甚至因为他的愧疚而让我更进一步。想到这些,我居然有点感谢这次暴动和自己所受的一点皮肉之苦,这样的政治机遇当真可遇不可求。 那晚我破例喝了不少的酒,要知道我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喝过酒了,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也只有美酒可以可以舒缓神经了。我命人把父君珍藏几十年的美酒从地窖挖了出来,打开盖子的一瞬间,香气便飘满了整个寝宫,甚至洋洋洒洒的飘到了大街上。 专门负责给我和夫人做饭的厨师老季特意宰了一头小猪和小羊,再加上之前剩下的牛肉和鹿肉,先用美酒浸泡去腥添味,后以数十年的功力揉和成丸子,让口感均匀细致。老季将丸子放入镬(huo四声)鼎中烹熟(煮熟)然后放入温鼎中加上肉酱和调料继续慢火熬制入味,鼎中不一会就升起一缕青烟,平淡而香甜。 在此期间,老季还拿出一条条铜签将割好的混合起来的肉串起来,之后放在一个装满百年松木制成的木炭的精巧的炭炉上炙烤,老季快速的翻滚着肉串,在上面撒上椒盐,散落的调料与肉串的油脂滴落在松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好像更加激发了木炭的野性,与它百年的静谧毫不相干的钻出一股浓厚的肉香,很快席卷了我和夫人的鼻腔。 老季这一淡一浓,一柔一刚,一细一粗,一静一动的对比着实高明得很,在我和夫人食指大动的时候,侍从汇报称张武带着一些武官求见,我还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便赶紧召集了他们。 张武等人慢悠悠的走进来,根本不像有什么军情的样子,在简单行礼后我着急的问他们要汇报什么事情,张武等人说道只想和我汇报一下没有敌情,一切正常。 我说知道了,温言勉励两句便让他们各回岗位。哪知道张武等人神色古怪,说了要走之后却一直磨磨蹭蹭的不走,我想了一下当即明白他们是为了这顿丰盛的晚宴而来。 这些大老粗的武官和我一起戒了十天的酒早就忍不住了,碰上如此好的下酒菜更加勾起了他们腹中的馋虫,他们假借说来汇报军情就是想来讨点吃的东西,我假意催促他们赶紧上城墙守夜,看着他们依依不舍都是不敢再说的神情。我哈哈大笑,把他们拉住,命令侍从给他们准备座位并多拿几坛好酒,同时让府中其他厨师过来帮助老季,大家一起品尝美食。 张武等人又惊又喜,连连的说不好意思,可是没多久就不再谦让,此时已经没了平时按照职位高低安排座位的规矩了,他们连滚带爬的选好座位,生怕座位坐的晚了就尝不到这样的美食。火急火燎赶来的厨师们很惊讶突然来了这许多客人,他们都没有准备,显得手足无措,好在老季见惯了大场面,虽然精细的烹和炙烤的材料不够,但是还是很快蒸了许多肉,美酒配佳肴,飘香四溢。张武等人光是闻味就开心的不得了,更别提能在憋了那么久后吃上这么一顿美味,众人都称赞老季手艺高明,堪比御厨。我和老季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实际上,这老季就是当年厉王指派给我的御厨,用以奖励我提出的专利制度。自武王开始,大周就立下为国之八政,分别为食、货、祀、司空、司徒、司寇、宾、师等八个方面,食可以排在第一,由此可见周王对于食的重视,民以食为天,我们诸侯也是如此,厉王让老季服侍我,正是对我倚重的最好证明,只是我能享受到天子一样的美餐这件事还是低调的一些好,如今我还在风口浪尖,没必要再因为这个给自己树立黑点。 其实那晚我的本意就是与夫人轻松的吃顿家宴,再小酌几杯舒缓一下紧绷的精神,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武官,也只能跟着他们胡吃海喝,这些人虽然大都粗鄙无文,但是好在都极为豪爽,与他们谈谈说说也不失为解压的好方法,厨师们忙的不亦乐乎,一块块的肉做好却瞬间消失,一瓶瓶的美酒刚刚开盖就涓滴不剩,餐厅上杯盘狼藉,汁水满地,此时已经无需礼仪约束,无需歌舞音乐的助兴,只有到处勃发的食欲,我敢相信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食物,就像我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进餐一样稀罕(不过之后,我见到了更加野蛮更加原始的进餐样子,荣夷公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的夫人是梁国主君的妹妹,她一个大家闺秀可见不得这场面,和我悄悄说了一声便早早离去,对于这事我很抱歉,让侍从给她盛了好些吃的东西送去,我俩伉俪情深,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席间我还保持着清醒,中途大概是中夜时分,派过侍从去巡视城墙,得到的消息依旧是城防一切正常,这也难怪,下着淅淅沥沥秋雨的晚上清冷无比,应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行军,春困秋乏,在这乏力的秋天,能有眼下这样畅快自得的酒宴才是人生快事,既然城防安全,我就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畅快当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醉倒了,能喝的被不停的灌,不能喝的自己也不停的在喝,他们知道以后再没有这样的宴席供他们享受和放纵了,所以每个人都把这顿宴席当做是人生最后一餐,这也就不难想象大厅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醉酒的人,有的伏案大睡,有的席地而卧,有的呕吐不止,有的甚至睡得赤身裸体……确实是一场让我大开眼界的酒宴啊。 我伏在案上沉沉睡去,在睡梦中我遇到了文王,他感谢我为周室再度中兴的付出,而且他非常敬佩我的智慧,决定让姜尚姜子牙像封其他先辈一样,将我封为上界神仙,于是我变也成了神可以在云端漫步,我和其他仙人一样痛饮仙酒指点江山,我的法力大到可以一指让黄河改道,一脚将泰山踩平,别说厉王了,就是之后周王的后代也要尊我重我,也要为我祭祀,向我祈福。普天之下的王土没有我的同意就不是周天子的,率土之滨的王臣没问过我又凭什么能是周天子的?一夜好梦连连,沉醉到不愿醒来。 就在如此开心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不停的叫我推我,真的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扰我清梦,我十分生气,向着那人摆摆手不让他再开口,可是那人仍然还居然更加频繁的让我起来,我不胜其扰,怒气勃发的站起来吼了一句够了!然后一巴掌把那人打倒在地。 那人是我的侍从,他爬起身来跪在地上,手捂着红肿的腮帮子,吞吞吐吐的说出现了敌情,东城楼已经很吃紧了,守门的士卒向我求援。 我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酒也醒了一半,迈开步子就往外走,可是我走的太急,没看到脚下睡倒的张武,直接被他绊倒在地。我气愤的踹了他一脚,张武一脸懵的起身揉揉眼睛,我大吼道敌人来了,让他赶紧把其他武官都叫醒。张武有点明白,但是好像又不明白的晃晃悠悠的起身茫然四顾,我又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他这才回味我的话并且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在同一个晚上又一次表演出连滚带爬的绝技,奔向喝醉的众武官。 我来不及等他,大吼一声让他带着众人到东城楼找我,说完就往外赶去。那时已接近黎明,大街上因为下了一夜雨而积攒的水渍倒映着启明星的微弱光辉,寒冷的空气让我打了几个寒颤,喊杀声早已代替鸡鸣吵醒了城里的民众,他们悄悄打开窗户观察周围的情况,虽然他们在屋子里,但是随着缝隙钻进去的秋风让他们与我一样在这个秋天的早上瑟缩不已。 我很快登上东城楼,已经有过作战的痕迹了,士兵们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休息,因为武官们都不在,所以在敌人第一波偷袭中伤亡巨大,昨晚那顿宴席让我悔恨万千。当我查看敌情时,只见城下密密麻麻的敌人摆弄着云梯,看样子几乎有万人,而且还仅仅在东城楼下就有这么多人。由于天色还没有大亮,我看不清敌人的服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服饰不一,所以应该就是暴民来袭,但是他们从哪里拿来的云梯?从哪里学来的攻城之法?而且他们的协调度已经比十天前好了很多。 我侧耳倾听,在敌人阵地杂乱无章的声音中有一些威严规整的声音,再仔细听听,这些人很专业,对那些乌合之众的暴民时时提点,这些人不亲自进攻,可是他们的指挥却让我更加害怕,听口气像是各层级的军官,不过暴民不怎么听他们的话倒是让我松了一半口气。 很快,敌人就把云梯竖了起来,我也没空去想究竟怎么会出现一些专业的指挥官,赶紧指挥士兵火烧云梯,投石砸人。不久后张武带着一众武官浑身酒味的跑了过来,我留下张武等几人,剩下的赶紧去支援其他的城墙。 不知不觉间,已战到上午,由于武官们拼死指挥甚至亲自肉搏,才终于稳住了危局,那时的敌我双方都陷入了十分的困顿中,但是我军更加狼狈一些,因为后勤保障不畅,士兵们自从前一夜到那会还没有吃一粒饭和一口水,持续的作战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甚至我这个没有动手的人都感觉身上虚脱,同样的,守城工具也在激烈的战斗中急剧减少。可是对面暴民不仅人数众多,还可以在那些专业军官的调配下分拨休息吃饭,更可怕的是,随着视野越来越好,似乎在远处还有尘土荡起,看样子可能是敌人的后备力量正在赶来,局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那时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想了,只能命令侍从召来文官让他们把市民请来助战,这次会有和上次一样的优惠政策。文官得令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没空管他,因为同时我还要听其他城墙的敌情汇报,就摆摆手让他赶紧去办。 时间接近中午时,那名文官说民众响应的寥寥无几,甚至有的还闭门不开,那时已经没有多少士兵可以去挨家挨户的找人出来了,所以那些民众敢于如此嚣张。 我将奖励力度提高一倍,就是给予他们四个月口粮和四年的免专利税,可是依然没多少人响应,就在我手足无措时,张武那个大老粗居然走来告诉我,荣音还在大牢里关着,如果那个混蛋肯发话的话,相信那些民众会同意参战。 我惊讶的看着张武,没想到他居然能一下道破事情的关键。我想想也确实没有办法了,就下令我军坚守,自己带着张武径直往大牢赶去。” 荣夷公讲完这些后,又咬牙切齿道:“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老夫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先把荣音那个奸贼凌迟处死再五马分尸!” 毕国众人惊讶的看着突然暴怒的荣夷公,都是不敢吭声。 紧接着荣夷公又开始讲到:“我和张武到了大牢……” 第55章 身陷囹圄心在外 荣夷公又开始讲到:“我和张武到了大牢,看到了前一日还嚣张跋扈的荣音,那时的他好像知道我们的来意,却用双手枕在头下悠闲的睡着觉,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张武见容音如此不敬,便大声吆喝他起来说话,哪知荣音居然故意打出呼噜声,而且声音还是越来越大,甚至还压过了张武粗豪的声音。张武大怒,骂骂咧咧的就想动手,但是碍于我在旁边不敢轻举妄动,我当时也想教训一下这个家伙,就借故丢了东西走出了牢房。 张武看机会来了,忙命令狱卒打开大牢,钻进去说如果荣音再不起来就要揍他了,哪知荣音还是不理,张武挥拳就打,就在拳头到半路之时,荣音朝着张武滚过去,张武没想到荣音会用这招,一下被绊倒在地。张武摔倒的时候是脸面着地,由于带着的头盔很是沉重,下落的势头更是大,一下便摔的满脸是血。张武站起身来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更是愤怒非常,双手直上直下的大力挥击。 荣音那时已经起身,轻巧的避过了张武的所有攻击,最后在张武用尽全身力气的上勾拳打来时迅速闪到他身后,顺着张武的腋往上一托,右脚一勾,张武便斜斜的朝上飞出,在空中变成卧平的姿势,但是由于头盔太重,依然还是将面部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下张武真的是爬不起来了。 我很惊讶前一日弱不禁风的荣音居然有这样厉害的功夫,要知道张武绝对不弱,但是对垒荣音时居然像小孩对上大人,被打的极为狼狈不说,还要被当成猴子一样的耍。我走进大牢,问荣音既然已经报了前日被打之仇,那么可否认真谈谈。 荣音摇摇头,跟着狠狠踹了正在爬起的张武一脚,让他又一次重重的摔倒在地,张武勃然大怒,爬起身来就要拼命,荣音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我笑笑,我喝止了张武,给他扔过去一条布巾擦血。荣音这才点头招手让我进到牢狱里和他一起席地盘腿而坐。 我此时知道荣音并不是普通人,我找人查过他的底细,当时他就是一个种枣卖枣的小商贩,家里除了一间茅草屋,十来株枣树之外别无所有,他自幼没有父亲,母亲也在他幼年早逝了,没有兄弟姐妹,更是无钱娶妻,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如何能对政策有那么精准的判断,如何有那么大的能量在前日制造骚乱,又如何能在20来岁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练就一身好武艺? 还没等我开口,荣音就问我是不是需要他帮忙召集民众共同守御,我此时对他能料事于先的本领并不感到诧异,毕竟这里可以隐约的听到震天的厮杀声,能猜到这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倒是让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守城问题,我便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谈条件,荣音又一次抢在我开口之前说,参战的要有半年口粮,并且永久废除专利制度。 张武就是凭借坚决执行专利制度才有了当时的地位,而且他知道这个制度也是我政治价值的体现,开始用手指着荣音大声嘶吼威胁,荣音笑了笑说他的条件只有那些,答不答应随便我们,然后就旁若无人的背朝我俩躺了下去,压根没有把张武的恫吓放在眼里。 张武没有动手,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我等待指示,在我还没指示前他的吼叫更加显得外强中干。我没有制止也没有允许他进攻,因为那时的我真的很矛盾,专利政策是我的心血凝结,为了想出和实施这个政策我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个日夜,这些付出姑且不论。虽然仅仅是在荣国取消专利制度,但是我作为制定政策的人,如果自己先废除的话,那么必定会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往轻了说我不会再得到重用,往重了说我甚至会因为下台被政敌落井下石的整死。如果说暂时答应日后反悔的话,会被全天下唾骂,这个荣音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以他的能力再号召一次暴动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杀了他呢?杀了他并不能解决背信弃义的根本问题,更何况如果杀不了他的话,肯定会招来更严重的报复。 此时城楼上山呼海啸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了几人的耳朵里,敌人又一次发动了猛攻,张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转而显露出焦急的情绪。那场景滑稽的很,我盘腿而坐望着荣音,荣音抱着手背向我躺着,我和荣音就像两尊石像一般没有任何动作,只有张武着急忙慌的变幻着脸上的神情却不敢说话,或许他知道那里没他说话的机会。 现在的情况是找来民众不一定能成功,但是没有他们肯定会失败,我想了想真的没有办法,只能与荣音合作一试,便轻声说了一句我允了。 荣音此时瞬间翻身,我们眼前一花,只见他左手提着一个破碗里面还有一些水,应该是前日接的雨水,右手握着一块被打磨的很尖的石头,咧嘴而笑。张武立马挺身站在我面前,荣音举着碗将尖石缓缓递出,然后将碗同样平举向前,简单说了句歃血为盟。 一般的歃血为盟都是将猪或者羊等牲畜的血涂抹在自己的嘴上,以证明双方都要遵守誓言,如此大的事情荣音不信也情有可原,所以我不管他的身份如何,还是同意了,但是那里并无牲畜的血,我点头说道会马上预备。 荣音说不必了,紧接着划破自己的手臂,迅速拿碗接住,我一愣,张武却吼他说金枝玉叶的荣国君主怎么会和他这种贱民玩这个花样。我轻轻拍了拍张武的背让他退开,张武这才慢慢退开。我接过尖石也朝着自己手臂一划,鲜血也顺着胳膊流到碗里。 荣音将碗一晃,血液稍微融合,仰头大口喝下血水后把碗递给了我,我也大口喝完,荣音赞许的说了一句真爽快,我却突然看到荣音的相貌有些特别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感觉。荣音也感觉到了,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从我身边快速的走开,然后大踏步的走出了监狱,张武大声叫他先回来说好具体措施,荣音并没有回话,只是将自己的笑声远远的送了过来,他想用这个笑声显得自己什么都料到了,但是我知道这个笑声的背后只是为了掩饰尴尬。 不过面对这个狂士我也真的毫无办法,他的相貌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一时想不起来,也没有时间去想,现在荣音肯定是去组织人手了,我要做的就是赶回去尽量守住,拖到民众赶来助战。 此时我叫张武和我回去守城,张武答应一声,抓起荣音之前留在监狱里的一碗麦饭囫囵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估计是真的饿坏了,所以也不管干净与否,或是生冷的难以下咽,总之是在战争时期什么举动都是正常的。 我和张武快步赶回城楼上,此次情况非常危急,暴民的援兵赶到,有了这批生力军,趁着士气正盛一鼓作气冲了过来,这批暴民的训练程度更高,身体也更壮,虽然不一定比正规军强多少,但是我们的士兵还没有吃上饭,那时都已经快虚脱了,在争斗中开始渐渐落于下风。而且这批暴民中指挥作战的军官数量更多,他们甚至还有有弓箭手往城上倾注箭雨来压制防守,有弓箭手是可能的,但是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是怎么能确保不会伤及自己人呢?总之这批敌人的精锐程度太高了,根本不像是一批临时组建的乌合之众。 我们的将士们艰难的用左手举着盾牌罩在头上抵挡箭雨,右手拿着武器砍杀正在爬云梯的敌人,但是这样效率很低,杀伤力也很差,很快就有敌人攀上城楼,张武见状不等我命令就冲了过去,由于没有拿兵器,他就施展勇力将其中一名敌军抱起来直接举过头顶扔下了城墙,敌人估计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法,居然愣住了神。(毕国众人听到此处都默默点头,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斗)张武抓紧时间如法炮制,接连扔下四名敌人,震慑了全场,敌人的军官命令弓箭手对准张武一顿齐射,张武避无可避,直接提起正在攀爬云梯的一名敌人,将他作为挡箭牌竖在身前,那名敌人都来不及挣扎就停止了呼吸,原来身上已经插满了箭支,这次将正在攀爬的敌人全都吓得不敢再爬,登时缓解了敌人登上城楼的趋势,我命令士兵开始剿杀其他还留在城楼上的敌人,敌人的弓箭手刚才误伤了自己人,在准备再次射击的时候,几名暴民的步兵因为战友还在城楼上就冲过去制止了他们,指挥官无论怎么劝阻也不行,地面上当即乱成一团。 这一下子给了我们时间,毕竟登上城楼的敌人只剩下十几人,应该很好解决。就在我军将这些人围拢准备歼灭之时,城楼下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几名骑士簇拥着一个白发华服的老者赶了过来,那名老者喊了一声‘放肆’,抄起马鞭刷刷几下抽中混战的己方士卒,那几人吃痛停下争斗,看到这名老者威严的气魄都是一愣不敢再斗,随着停手的人越来越多,争斗也就这样被渐渐的平息了。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共伯和,我以为他是厉王派来的使者,便和他挥手打招呼,共伯和似笑非笑的跟我说厉王刚刚和暴民达成协议,战争或者说暴动停止了,让所有人都停下手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我听到这些话也命令城楼上的士兵停止厮杀,只是包围敌军就好,然后和共伯和说话了解情况,他说厉王让我和他一起赶回镐京去讨论后续的重建工作。我问他说这么简单的口谕为什么需要他这样的重臣来宣告,他说都是因为厉王前段时间因为将我交出去而感到的愧疚,本来他想亲自来迎接我回去的,但是因为礼制还有正在积极商讨停战后的事宜,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迎接我,之所以派了他来,就是为了显示厉王的诚意。 我当时的内心非常激动,停战意味着不用再这样艰难的守城,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经过那么多天的等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的第二次政治生涯也终于要被开启了。我看了看敌我双方的所有士兵,因为不用再打仗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挚的笑容,我让手下放松对那些城楼上敌人的包围,敌人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让我更加相信了一些。 当然我是不会轻易打开城门,甚或是马上和共伯和就启程回镐京的,我问他厉王有没有带什么手谕给他,他说有,然后命令弓箭手将箭头取下,把竹简绑在箭上射到城头,我用手一抄,解开竹简一看,上面写的大意就是厉王说暴动终于停止,非常后悔将我抛弃,现在请我即刻同共伯和赶回镐京,他将会给予我很多补偿奖励。共伯和还让我看他怀里所揣着的一条小铜龙,那是只有王室才能用的物品,这下让我更加相信是厉王所为。 厉王要补偿我这件事和我之前设想的差不多,看来共伯和说的是真的。我喜滋滋的大声道谢,请共伯和进城休息一下,明天我和他一起回镐京,共伯和却说厉王想念我的很,让我即刻和他启程,我想想雷厉风行和嚣张任性这点确实这也符合厉王的性格,就说让共伯和稍等我片刻,等收拾一下即可出发。 共伯和却说镐京城什么都有,我在镐京的住所也没有被破坏,他希望我赶紧走,剩下的物品可以让侍从送过来。我见共伯和那么着急让我出去,突然开始紧张了起来,我问他厉王谈了什么条件才和暴民达成和解,他说是取消专利制度。 取消专利制度?厉王那么强势的人,绝对不会取消这个让他安身立命的经济政策,而且他不可能被逼到像我一样的窘境,我只是一国之君,他却是天下共主,他的政策颁行禁止可是要画上更多时间去考虑的,这个真的很可疑。 我也不能同共伯和翻脸,毕竟我只是怀疑,若是厉王真的召唤我的话,这样行事便是得罪了他,岂不是闹了笑话的同时给自己又添加了一个新的政治强敌。我便边敷衍边浪费时间。 城下共伯和等的极不耐烦,对骑士低声说了几句话,骑士点头应允,朝着两侧不同的位置跑去,这些我看在眼里却不知何意,共伯和此时语气温柔,一点也没有刚才催逼的语气,与我共话离别后发生的事情,我更加纳闷,这共伯和与我本来政见不合,哪来这么亲密的时候。 就在这时,共伯和突然说道,他最近国事众多,心烦意乱也就饮食清淡,汤里连一点盐也不放,当这个‘放’字说出时,突然刚才那两名骑士同时朝我放箭,周围将士赶紧挥舞武器帮我打掉这两个正面射来的弓箭,但是之前登上城楼的两名敌人也从旁边将飞刀朝我掷来,这次没有人注意到,等我看到时只能闭目待死了,哪想到这时荣音冲了出来。” 毕国众人都在猜测这个神秘的荣音是什么人,这个结果也只有荣夷公能解答了。 第56章 拨云开雾方知天 荣夷公继续讲到:“城楼上的敌人趁乱朝我射来两发飞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飞刀又准又快,我的手下人都已来不及反应,可就在我有动作之前,一只破碗飞到我的面前一下砸飞了两把飞刀,惊险的落在我身旁数尺的地方。 还没看到是谁出手的就听到了荣音嘿嘿的笑声,不错,正是他甩出的破碗救了我,后面还跟着几名追捕他的侍从,他们还不知道荣音是来帮忙的,所以在看到破碗砸开飞刀之时都楞的停下了脚步。荣音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管不顾身后的追兵,笑笑说刚才歃血为盟时大人没有把血水喝干净,自己正要前来送碗,就看见几个不开迷眼的家伙要伤人。 听到此处,我手下的士卒终于反应过来,抄起武器愤怒的围着城楼上的敌人猛攻,敌人们见状立马泄了士气,不断有人在猛攻中倒下,而城下的共伯和则显得很生气,我猜他并不是在意救不了这些士兵,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利用好机会干掉我。 跟随着荣音的脚步,一些身体壮健的民众已经冲上城楼帮忙防守,共伯和见来了援兵,气愤的调转马头带着侍从走了,大部队的进攻也就此停止,因为他的部队也是刚刚赶来,体力也已经不支,剩下的暴民人数众多却没什么用,无限的送死只会让我军士气更盛,所以他命令回军休整,看来他在谋划下一次进攻准备一锅端掉我们。现在就只剩下善后工作了,我大吼一声留活口,士兵们开始并力配合,对城上的敌人实行缴械,除了八名敌人身死或掉下城楼外,六人被整整齐齐的擒获。 不一会儿城上只剩下一名敌人,这人就是刚才掷出飞刀的其中一人,不仅功夫了得还极其悍勇,靠着墙舞着双刀抵抗十来个人的围攻,甚至还将两人砍的轻伤。荣音推开围攻的人群说为了砸飞他的飞刀让自己的破碗又多了一道裂缝,让他赶紧赔偿,那人又好气又好笑,挥舞双刀准备朝着荣音劈下去。荣音轻巧的躲过去,将碗直接怼在那人脸上,那人登时一阵眩晕,荣音淡淡说声还在等什么就转身离去,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那人五花大绑起来。 士兵们对俘虏们拳打脚踢的押到我面前,每个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是我一眼就看出只有刚才那名负隅顽抗的敌人才知道些什么情况,其他人都是不停的挣扎和求饶,他们只是一些体质比较好的农民,可是那人不争不吵沉默不语,确实有着不服输不投降的军人气质。 甚至不需要审问,我就命令将其他人带走关起来,只留下那人站在当地。不管我问他任何话,那人都是满不在乎,就像没有听到一般。旁边士兵见到那人刚才敢于暗杀我,现在居然又如此轻视自己的主君,都是忿忿不平,叫嚷着把他杀死了事,那人闭目待死还是没有说话,我也无可奈何命人将他带去大牢等候审问。 荣音按照约定带来壮丁守城,他们替下征战了好几个时辰的士兵,这些体力透支的士兵踉踉跄跄的走下城楼坐在地上,老人和妇女立马给他们盛上了热乎乎的饭菜,还有一些体格稍弱的成年人和手工艺人带着少年们一起在刚盖成没多久的土窑和铜窑内制作武器和守城器具。全城的民众全部都被荣音动员出来了,整个城市一片热火朝天,众人的士气倍增,我们都相信一定能守下去,当然,这功劳有荣音一半。 既然荣音带领的民众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当然也有了重大的牺牲,全城军民与暴民军团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整整打了十天,云梯、石机、地道、火攻……共伯和的部队如同一浪一浪的潮水般用尽了各种方法攻城,我见招拆招,全城军民协同一致应对得当,多次挫败了他们的进攻,城下的尸首多的已经无处安放,当然我们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老人哀伤孩子的逝去,妻子痛心丈夫的离世,孩子叫嚷着父亲的名字,整个城市笼罩着悲伤的气氛。 当然这期间也不是没有收获,比如那个俘虏开口说话这件事就是很大的收获,他叫做李飞,确实是共伯和的人,官职居然是师长,也就是一名大夫。至于他为什么开口,不是我对其严刑逼供,反而是在这艰难的时期好酒好菜的供着,荣音每天去和他聊天,一开始李飞还是拒不开口,可是荣音不厌其烦的不停的唠叨,从盘古开天辟地谈到共工撞不周山,再谈到女娲造人补天,滔滔不绝直到武王伐纣穆王西游,后来更是索性与李飞一同住在同一间牢房,还替他将镣铐解开,李飞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动了几次手都被轻而易举的制住,也就断了那种念想。最后,李飞感念我们的厚待和荣音的坦诚,也就将他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原来,共伯和早就不满厉王和我搞得专利制度,因为这个事情也触犯了他的利益,再加上如此一个老资格的大臣居然与我这个小辈职位平等,地位也被远远超过,自然是对我又恨又妒,但是这个老狐狸并没有当面翻脸,而是早就联合其他朝廷的老臣在和民间一些有头脸有地位的民众沟通联系。国人暴动并不是他直接策划的,他没有想到民怨会因为一个灾民而沸腾起来,不过没有关系,以他如此高深的手腕又如何会轻易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他利用自己的关系和财力,帮助自己在民间的联系人成为了暴民的首脑,之前那名叫黄坚的说客就是他的联系人派来的。没想到黄坚还没见到厉王就因为自己的鲁莽而被斩杀,共伯和就趁我进宫汇报情况之时派人打开了宫门,因为守卫宫门的总指挥是我,打开宫门一可以把守护不利的罪名安到我身上,二可以让他的联系人在暴民中有更高的声望从而更好的利用这支力量,第三就是和厉王提出政治要求,不论如何先剪除我这个眼中钉。 厉王看到宫门已破,大势已去,为了自己的性命也就答应了实际上是共伯和提出的诛杀我的要求,这一招借刀杀人真的巧妙至极。而后张武救了我逃回荣国,共伯和实在抽不出更多的人手来处理我,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暴动出奇的顺利,也让共伯和从一开始仅仅是废除专利制度和除掉我和其他政敌这样的小目标,转变为唤醒心中压抑了一辈子的野心——控制朝政,毕竟他也是姬姓子孙,从法理上说确实存在着正统性,再加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贤名,让这个野心充满了可能性。 此后暴民包围了王宫,其实也就软禁了厉王,共伯和指示暴民通过他来与厉王进行谈判,厉王无可奈何只能饮鸩止渴,将自己的保护一层层的剥掉,取而代之的则是日益谦恭的共伯和那渐渐丰满的羽翼,虽然权倾天下,但是共伯和作为一个阴谋家也肯定不能背负杀害主君的罪名,所以到第八天的时候厉王只是被赶出了镐京城,在城内厉王自然是安全的,共伯和还诚惶诚恐的送到城门口,然后‘无奈’的被暴民留下善后,搏得了不惧生死的忠臣贤士的好名声。不论如何,厉王总是安全的出了城,只不过城外对于厉王来说有多少危险,那就不是李飞所知晓的了,那是因为从第八天起,李飞就被派去参加对荣国的战争。 要不说共伯和是一个杰出的阴谋家,因为他可以方方面面都兼顾的考虑事情,他在朝堂游走于厉王和暴民两方为自己攫取政治资本,然而却始终没有忘记要干掉我这件事,他从很早就安排李飞等军官训练暴民,从简单的阵列和攀爬云梯等动作讲起,循序渐进。他还知道我会派出斥候侦查,所以他早就派人盯上了我的人,前几天都是厉王与暴民的谈判,城里并没有多大的变故,所以斥候们探查不到什么异样,反而是难得的和平麻痹了我军的神经。之后在厉王被赶走的一天,共伯和突然收线,抓住了我所有的斥候,然后共伯和迫不及待的准备消灭我,这下他不仅可以解决私人恩怨,更可以吞并荣国成为自己的土地,他迅速组织两批次的大军开始进攻,其中第一批次以普通的暴民为主,他们主要负责消耗我军的有生力量,浪费我们的体力,同时也会带给我们面对的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感觉。 李飞等人混在第二批次的部队中,这支部队有更多的精锐和专业的士兵军官,不过由于共伯和还没能掌握厉王属下三大军包括‘虎贲军、周六师、殷八师’的兵权,所以专业的士兵只能依靠自己属下和其他大臣的私兵,他得省着点用。之后的过程就是前几天的那场大战,第一批次的部队趁着雨夜结束后偷袭攻城,第二批次的生力军趁着我军劳累之时蓄力猛攻,李飞等人顺利攀援上城,接着共伯和引开我的注意力,城上城下一齐对我进行袭击,幸亏荣音有够机警才救了我。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终于理清了头绪,我确实不如那个老狐狸啊,处处被他算计,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的我只能困守孤城,城外被围的水泄不通,诸侯和那个自身难保的厉王也不会来救援我,而且随着时间越拖越久,如果让共伯和掌握了三大军中哪怕仅仅是一军的兵权,那我们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管怎样,李飞同意加入我军也是一件好事情,他很了解敌军的部署,或许这对我来说是唯一取胜的机会。第十一天,城下一反常态的停止了进攻,这座修罗场有了难得的和平时光,但是李飞悄悄告诉我说这可能是由于共伯和回去办事,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场景。至于为什么他要回去,可能是处理与暴民首脑的关系,可能是接到了厉王的消息,最可怕的是他可能去接受三大军的兵权。听到此处我顿时脊背发凉,立马召集张武准备召开军事会议,李飞劝我说只需要找来荣音商议即可,他说荣音机智聪明,又诚实可靠,找他来就足够了,而我坚持说张武是我的心腹将领,李飞这才勉强同意由我们四人一同商议。 那天的秋风极大,所有人都被冻得打着哆嗦。我们四人围着一个火炉坐下,商议突围的事情,敌军主帅离去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不能利用好的话我们都将面临城破殒命的后果,所有人都同意这个观点,李飞很熟悉敌人的布防,于是建议由张武率领部下精锐的巡查员从防守较为松散的北门突破,调动敌人位于南门的精锐弓手去补防,再由李飞率荣国士兵从东门、荣音带领壮丁从西门突破截杀敌人赶去增援的精锐部队,最后由我带着其他人从敌人防御四零八落的南门冲出,如果战况顺利就直接与其他部队汇合击溃对方,如果不顺利的话就让老小从东面突围,然后由部队构筑防线,掩护其他人的部队共同从南门撤退,我们一同赶往东面与我有点交情的梁国暂避,之后再找机会找到厉王,徐图报复。 众人都很满意这个计划,开始着手准备,这个计划订的仓促,实行起来也是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在晚上就有所行动,万一共伯和率领部队第二天赶到,那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士兵们一脸懵的在午饭后就被草草组织起来,我的夫人和侍从也把家里收拾的底朝天,带了所有的宝物,荣音则是去组织民众撤离,好多人哭天抢地的不愿离开故土,这次连荣音也没有办法劝服,无奈,只能从中抽出了五百民众和其中的一百多名壮丁,部队数量明显不足,但是也仅能如此了。 到了晚上,全军上下饱餐一顿,准备最后的决战。” 荣夷公讲到这里抬头仰望黑漆漆的火光难以覆盖的山洞顶部,仿佛那天的夜与这一样的深邃幽暗。 第57章 忠义不避势利人 等了一小会儿荣夷公才从那种深沉中反应过来,接着讲起了那日突围时的景象: “张武带领的巡视员都是骑术高明的剽悍骑兵,在之前的守城战斗中,我一直很珍惜这些战斗力,给他们相对轻松的防守任务,所以并没有损失多少人。可以毫不夸装的说这就是我军最强的战力,骁勇、忠诚、快速、直接,这都是他们的标签,他们这次会承担最重的战斗任务,我也拿出剩下不多的肉食让老季给他们特意做了一顿香喷喷的烤肉。 傍晚时分,张武检阅完部队,一半士兵拿着柴草,一半士兵拿着火把便悄悄出发。靠近敌人营寨却没有多少人在守夜。根据李飞的情报,北面的防御人数虽然是最多的,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暴民,经过十天的战斗,人员死伤不少,士气更是被大大折损,食物的供给也没有那么充裕,所以在这寒风刺骨的夜里全部都早早的进入了梦乡,那些本该守夜的士兵也认为我们实力不济肯定不敢急着出城作战,也就各自找了暖和的角落休息,以度过这个难熬的秋夜。 张武极为惊讶,没想到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直接让士兵稳稳的将柴草铺满敌人营寨的外侧,然后就迅速点燃。好多暴民的士兵还被这暖烘烘的火烤的一阵舒服,反而睡得更香了。张武看士兵将一切都做好了,大喊一声命令士兵开始冲杀,其实他们悄悄的暗杀敌军更加稳妥,但是一来速度很慢,二来他们本来就是要引来敌人的援兵打散他们的防守,自然要弄出大点的动静。 张武率领骁骑如风般突入,将暴民军杀得人仰马翻,好多人在睡梦中就结束了生命,倒是死的没有什么痛苦,这对他们来说也不失为是一种解脱。余下的暴民乱成一团,即使营寨里有共伯和的军官也完全制止不了混乱,军官们只能一面派人去找援军,一面尽量组织抵抗,幸好张武的士兵也就不到100人,即使再勇猛也会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不一会儿,敌人东西大营都派出部队赶往支援,我在城墙上观察,敌人南方大营最精锐的弓箭手部队却没有出动,可能是敌人主帅预料了我军的计划,也有可能是黑夜之中难分敌我也就不便于射箭,所以我们计划的最核心部分根本没有成功。 然而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只能命令李飞先带领荣国部分士兵先从东门突出,正好袭击了相对混乱的东大营,李飞的部队人数最多,也有一定的战斗力,所以这一出击果然奏效。 眼见敌人乱作一团,荣音率领壮丁从西门杀出,这支部队人数又少,战斗力又低,着实是难为了荣音,但是在夜间看不清实力的状况下,荣音这次收下了平日的漫不经心,身披铠甲手执利刃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一马当先拿着一杆长枪连续左刺右挑,数十名敌人应声倒地,眼见荣音大展神威,把自己武功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壮丁们也颇受鼓舞,不避生死的奋勇冲杀,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抹平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没办法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打击。 此时已到中夜,月光被冷风刮的更加皎洁,但是让整个大地光亮如白昼的却是围绕荣国都城北东西三方冲天的火光,之前的战斗部署已经成功了大半,然而最关键的南方大营的精锐弓手还是没有出战的动向。而随着时间推移,敌人渐渐摸清了我方部队的人数压根就构不成威胁,几个大营特别是受到攻击最弱的西大营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一些壮丁见到敌人阵容变得整齐,居然不停的回头看向城池,不用说也知道他们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这次夜袭的机会非常难得,只要退兵回城的话,敌人就会加倍严守,不会再有突围的机会。再等一会,南方大营的士兵还是没有动静,甚至已经恢复了平静,整装以待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一咬牙,命令早已在南门准备好的装载家小财物的车辆和士兵赶紧向北面运动,同时让人带口信张武,让他带领部队杀开一条出路,同时让李飞和荣音也向着北面汇合,大家从那里突围,然后一起先到风神谷再做打算,那里非常隐蔽,想要过去需要先突破包围圈,然后往北三十里路,再向着西南折返。那里沼泽纵横,一般荣国的农民会去那里采一些草药谷内盛产的叫做泽泻的草药,这种草药是《黄帝内经》中主治漏风病的灵药,因为祛风效果很好,所以又叫做风神股。暴民军大都是周人,他们终生都没有离开镐京太远,所以他们必定不会知道这个地方,在那里很有可能避开他们。 不一会儿侍从回报称已经全部通知并准备好了,我一声令下,车轮开始滚滚而前,平日里在我们的尽力守护下,家人老小并没有接触过多的战争,顶多也就是听到喊杀声,将要第一次近距离抵达战场让他们既兴奋又害怕,我不胜其烦,在不停的约束和暴怒的呵斥下,他们才能停止窃窃私语的谈论。 推开城门,漫天的火光和弥漫着血腥味道的空气瞬间抹杀了他们所有的好奇心,战场的残酷远远不是他们能想象和接受的,从那一刻开始,已经不需要约束也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车子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偶尔还会因为压到兵器或者死人的肢体而剧烈颠簸几下,车队拼命的催促马匹前进,很快赶到了张武身旁。 我询问张武战况如何,张武提着一柄泼风大刀气喘如牛的说,他带领的巡视队从中间突破了很远,已经快将敌人大营打通了,这个大营的出口正好建在两座山中间的一条路上,要出营寨必须要从中间突破,但是还剩下最后一小撮敌人聚拢在一起守卫营寨最后的界限,这波敌人硬的很,只有消灭他们才能给车队打通出路。当然其他被分割开的敌人也一直在旁边进攻,希望将阵地连成一片,以包围我军。 我命令属下的侍从全部投入战斗中,敌人依靠鹿角栅栏拼死抵抗,但是终究架不住局部的人少,还有我军旺盛的突围意念,,很快就把那些敌人杀的片甲不留,士兵们不用指挥,一部分人继续追击残敌,一部分人则迅速搬开鹿角,车队开始重新启程,张武的巡视队都是骑兵,机动力和战力最强,所以由他们来断后非常的顺理成章。 此时李飞已率部赶到,我让他赶紧带部队通过,跟着车队一起突围,荣音却迟迟没来,张武多次建议赶紧撤退,我明白这是他夹带的私人恩怨,张武这人心高气傲,之前在大牢里被轻松的打了一顿肯定会怀恨在心,守城时候那是尽职尽责的事情,必须要通力合作才能活下去,但是现在已经有了突围的机会,自然不用再管这个仇人了。 我犹豫不决,毕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突围成功,并且要保留更多的有生力量,荣音的壮丁算不上精良,等待他们又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可是放弃荣音不仅仅等于放弃了一个优秀的人才,更在于失掉了刚刚才积攒起来的民心,没有他的话,等我东山再起的时候肯定会费事不少,毕竟我是一国之君,要有足够长远的眼光。所以张武不能走,我也不能走,是不是仁君就看这次的表现了,相信天下会很快传出去我不抛弃手下,不放弃民众的义举,放在以前自然是不比在手的权力重要,但是放在那时窘迫的我,名声可太显珍贵了。 最终我摇了摇头,张武眼见我没有听他的意见,失望之情瞬间涌现,可是他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在手中的泼风大刀上,砍向围攻的手下的敌人,敌人见他突然发飙,根本没办法抵挡他势大力沉的攻击,在那一瞬间居然都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我指挥巡视队的士兵趁着这间隙一阵冲杀,将敌人杀退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时间,当然更是给车队留下了更多的撤退时间。 等了良久,荣音带领壮丁们跑了过来,但是所剩人数并不多,荣音此时也狼狈不堪,我还从未见过他那样紧张的神情,他边跑边喊道‘快撤,快撤’!只见他们后面有大批敌人跟着,我招呼他们从通道先撤退,命令张武迎上去截击追兵,可是等壮丁们刚刚跑到我身旁时,从城门中居然窜出一队士兵,他们一边赶来一边朝天上射箭,弓箭如雨般射来,当即就有几名最外围的巡视队员中箭而亡。 我十分惊讶敌人是怎么能从城内窜出来,除了北门是我故意命令打开,以防万一车队冲不出去还可以撤回来,但是其他城门都是紧闭着的,特别是走之前观察到南门的敌人甚至没有调兵遣将的念头,而东西两边正打着热闹,根本就没有打开城门的时间,而且我们从北门出来也就一瞬间,南门的敌人不管怎么强悍,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攻破南门并穿过城内的大街小巷从北门追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分析这些的时候,敌人几名骑兵已冲到我身前,我虽然骑着一匹快马,但是身后不远处都是溃逃的壮丁,他们把通路堵得严严实实,荣音更是不知踪影。正在我发愁之时,张武奋不顾身的赶来救我,虽然打退了敌人,但是他的腿上也被刺中一矛,鲜血涔涔外溢,张武也没有时间处理伤口,反而是不停的催促我快走,自己神威凛凛的挡在我面前,敌人骑兵又尝试了几次突击,反而被张武劈死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下就突然勒转马头往回赶去。 张武也趁此时奔到溃逃的壮丁队伍中,用刀背撸倒几名慌不择路拥挤在一起的士兵,大喝一声‘要命的都给老子让开,主公在此你们抢什么!’,说完壮丁们果然不敢再挤,让出了一条通路,我不由分说,直接拍马朝前奔去。 前面的通路还是很拥挤,负责两翼的防线的巡视队员被突然冲出来的敌人搞得心神不宁,敌人趁势反攻,通道被挤压的向内收缩严重,再加上伤兵跑不动走不快,所以路上都是人,我只能用马鞭不停的抽打挡路之人,终于打通一条通路。 好不容易走到两山之中的通道,我听得耳后叫喊声、欢呼声、悲哀声、痛哭声一齐传来,从不大的间隙中看到张武和他的坐骑身上都被射满了箭,马匹已经死了,原来敌人骑兵眼看敌不过张武,就跑回去让弓箭手进行无差别的射击,这才让张武避无所避。张武身上和刺猬一样,却坚持爬起来如同一个喝醉的人一般踉跄的继续挥舞着泼风大刀,可是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一口鲜血吐出,却因为准度奇差命中不了任何敌人,最后壮烈而凄厉的喊出‘主君快跑‘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如同旁边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士兵一样,静静的躺在了坑洼不平的冰冷的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敌人含糊叫喊着,巡视队和荣国士兵悲哀痛哭着,意义完全不同的声音此时全部迸发出来,是那么的违和。 其实我和张武并没有多么深的交情,我确实提拔过他,但是他甘愿做我的马前卒,维护我的专利制度,我确实很信赖他,但是仅此而已。到后来他在广场救了将要被行刑的我,我没有告诉他自己已被幽王放弃,而是说会继续帮他加官进爵,不管出于报恩还是为了之后的官路,总之他救了我。这个人虽然好酒贪杯,在征收税赋时以勇武凌人,也落得臭名昭着的境地,怎么看品行也是不怎么样的,但是他和我一同守城,把自己的命运和荣国的命运连在一起,对我忠心不二,更是在最后阶段以性名保护了我,为我争取了宝贵的逃离时间。” 荣夷公讲到这里黯然了几分,这个不太有交情的人深深的影响了他,或许他撬动了荣夷公本来冷血的心,或者他的死让荣夷公本来就冰冷的心更加阴沉,后世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有几句诗写得好:“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究竟荣夷公有怎样的内心独白,这都不是毕国公羊易等人所能猜到的了。 第58章 同血同源不同命 荣夷公继续讲了他的经历: “我居然罕见的流下了泪水,要知道像我这样的政治家,根本就不能让喜怒哀乐太多的表现在脸上,,但是张武这个势利的家伙确实让我动容了,他像秋天最后的落叶一般,当然也像荣国的命运,在风雨飘摇中终于坠落,没有什么奇迹,没有什么未来,只有血和泪才是我的前路。可是张武不能白死,敌人能冲进城来肯定是因为有内奸开门,我边跑边想,很快就想到嫌疑最大的是李飞,他是一名降将,还和同胞自相残杀,如果不立下献城甚至割下我人头的大功来,他将来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我一定要收拾了这个家伙为张武报仇。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管巡视队的安危了,他们只能各安天命,真的不知道有几人能逃出来,至于壮丁们的生存机会就更加渺茫了,不过往好了看,起码他们乱哄哄的堵在通道处,敌人不管是战斗还是抓人都很耗精力的,所以他们也就给我和车队争取了很多的逃生时间。 我骑着快马不停的越过溃逃的士兵,荣音已跑的不知去向,我随口问了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踪迹,不过他是荣国土生土长的人,即使真的没有去过风神谷,但是也该能分清方向,也许只是因为疲于奔命暂时走丢,看来我不需要为他操心了。想到这里,我居然有点暗暗高兴,因为平时荣音都是以一种算无遗策,武艺高强的高人一等的感觉,但是真的上战场后,先是没有拖住敌人,现在则是因为溃逃而慌不择路,看来他并没有那么厉害么,所以他之前对我的要挟都是外强中干没什么真实实力喽,如果有之后还有机会打回来的话,我就不需要再害怕他了。 我不敢停留,追兵只是暂时被阻挡,可是抓住我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我不能停步。很快我赶上了李飞率领的溃兵,不得不说李飞也真的是个人才,在溃败情况下还能把部队整治的很整齐,要知道这支部队他只是指挥了不到一天,如果他能对我一直忠诚,我必定不会亏待这样的人才,可是,我不会允许有人背叛我,即使厉王也要付出代价。 我猛抽了马几鞭子,很快追上了李飞,命令他去后面收容落后的士兵,同时安排四名武艺高强的侍从名义上去相助,但实际上去监视他的动向。即使李飞敢背叛我,他的才能我还是要好好利用一下,同时解除他的兵权,在处理他的时候才好下手。 李飞望着我,在黑暗中嘴唇好像动了动,但是终究只回了一个是字,接着勒马往后跑去,看到他这么轻易就听从了安排,我心下有几分诧异,但是也没有过多的考虑,毕竟兵权在手也就放心了很多。 再行了几里路,部队开始折向风神谷,几辆空车继续朝前用车辙印迷惑敌人,还有几人负责清扫大部队留下的痕迹。这些都是之前我们四人会议商定好的,想到此处,张武不仅勇猛善战,而且忠心耿耿的种种事情浮现眼前,让我心情愈发沉重,我在心里暗下决心,在利用李飞带部队赶到风神谷后就为杀了他为张武报仇。 深夜时分,雾气弥漫在风神谷的每个角落,常去采药的民众作为向导小心翼翼的带路,以免大家落入沼泽当中,不过好在最前面的车队都能通过,后续部队跟着车辙印也可以安全前进。 车队不再前进后,其他人也围绕着车队停下,直到把车队围成一个圈,所有人才都席地而坐的休息,我站在队伍正中四下张望,雾气略微散去,但是也仅仅够看到圆圈之内的景象,再加上周围沼泽湖泊的掩护,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避祸地点,看着疲惫不堪和伤痕累累的部队,我悲愤不已。 不过也有好消息,那就是终究逃出来了,只要我荣夷公活着就有机会,相信以我的才干和抱负,天涯无穷何缺机遇?在这个世上,欺负你的人因你的软弱而来,欣赏你的人因你的自信而来,不在乎你的人因你的卑微而来,只有你自爱自重才能让别人尊重你,所以我不会放弃那份傲视天下的信心,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我也一样。 老季拿出工具开始给我和我的家人包括我的母亲,夫人和3岁的女儿欢儿熬了一点菜粥当夜宵,其他士兵闻到阵阵香气也摸出了自己带的干粮,虽然干瘪难咽,可在一夜的战斗后也变得香甜可口了些。由于是突围,我们并没有带很多精美贵重的铜器,所以我只能端着一个陶碗用餐,那感觉比起华美的铜器来说真的太糟糕了,粗糙的触感根本比不上铜器那种清凉,甚至还有颗粒感,当真也影响了口感。荣音此时仍然不在,我确实也等不上他了,就开始准备实施报仇的计划。 李飞累了一夜,几乎已经脱力,我叫他过来喝粥,他半天都没能爬起来,看来也确实是出了大力,我会补偿他一些的,不过演了再多的戏也终究要还欠下的债,被他指挥不利害死的士兵和对我忠心耿耿的张武不能复生,敬神不如事鬼,只要我将李飞殉葬完成祭祀,就可以让他们安息了。 李飞走到我面前恭敬的端起菜粥喝起来,只一口就能看出来他在这凄冷的寒夜喝到热腾腾菜粥之时的喜悦。之后他慢慢的品尝,想让那份温暖多存在一些时刻,我关心的问他是否饱了,他摇摇头,我又亲自给他盛了一碗,他又是慢慢的喝完,周而复始直到第四碗他才满意的点头。 李飞递来碗,我却故意没有接住,陶碗便被摔的四分五裂,四名侍卫如风般窜来一把摁住李飞,让其动弹不得,我制定了摔碗为号的密令,李飞身手了得,如果不用突袭的话很可能会让他逃脱甚至反击,荣音不在身旁,张武也已经被杀,我的手下没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治住他。 李飞大喊冤枉,我让他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停止挣扎想了想,然后一字一顿的说不小心打碎了我的陶碗,以后一定注意。 我冷笑一声,说叛徒就是叛徒,永远会给人惊喜,紧接着这样我一声令下,侍从们用绳子将李飞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平时精明强干的李飞却显得失魂落魄,非但没有反抗,甚至目光还略显呆滞。 我正要当众宣布李飞的罪名,因为士兵们需要看到他为什么犯罪才能抵消士气下降的风险,如果他们认为我随意杀害降将的话,肯定会造成军心浮动。 忽然从空旷的山谷外围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哒哒声,这声音不疾不徐的由远及近,士兵们警惕的站起身来,迅速结成战阵准备防御,直到他们看见荣音自己慢慢的赶来,他们自觉的让开一个口子,随后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我向荣音打了招呼,他冷冷的没有接茬,却问了一句为何捆绑李飞。我猜他可能是因为脱离了大部队觉得自己被抛弃,或者说是平日自视甚高的他被对方无情的打败让他非常郁闷,才让这家伙忘了尊卑,忘了礼貌,这样的有点才华的年轻人需要多受点挫折才能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所以我也没有再管他的情绪。 我没有单独对着他说,而是向着全军说李飞这家伙投降后却首鼠两端,在今天晚上的行动中出工不出力,用精锐的部队没有打出应有的表现。这个顶多是渎职算不上死罪,而更大的罪名是泄露了我军的行动计划,不管军队如何出动也都无法调动敌人,在车队出发时居然有人打开城门,让敌人直接攻取城池,并从两翼开始包抄,后果就是直接导致了计划的失败,全军的溃败以及勇猛无匹的张武的战死。 我一口气说出了李飞的犯下的罪事,然后查看其他人的反应,士兵们有些气愤不已的,但是也有些迷茫的人依然透露着怀疑的态度,但是不论任何人,此刻都将目光聚焦到了风暴的中心李飞身上,李飞却是一副云淡风轻和痴痴呆呆的样子,既没有为自己辩护也没有疯狂的反抗。 李飞他背叛在先,可是念在他也尽力帮了些忙,所以我决定给他个痛快,不让他受更多的痛苦,在说了这些话后,李飞还是如同没有听到一样,呆呆的望着前方那浓雾密布的前方,似乎那里有着自己的未来和方向。 我大喊一声,张武你安息,侍从抽出长剑往李飞脖子上抹去,那时一柄长剑突然从侧边递出,剑尖直接挡住了刃锋的行进轨迹。奇变突起,众人眼光一齐望向持剑阻挡的人,正是大半天没有开口说话的荣音。荣音冷冷的说叛徒绝对不是李飞,让我想好了再说,我问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荣音突然眼神犀利的承认自己才是叛徒。 我还在愣神没有反应过来,荣音把头盔摘了把自己的头发撸到脑后,然后顺手抄起一个火把照在自己的脸上,明晃晃的火光照着他的脸就像是我自己在照镜子,最后一字一顿的问有没有感觉到我和他的相貌长的很像。说到此处我才想起在大牢时就已经有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我俩确实非常的像,以前荣音总是用蓬乱的头发来遮掩相貌,再加上我的心里全部都是在想着战场的事,就没有多加操心。 荣音当着在场的所有人大声说道,其实他母亲与我母亲同样侍候我的父亲,她俩都是番邦进贡的妾室,我母亲先生下了我,荣音的母亲连着五年也没有生育,同时在那期间我父亲的正室夫人还没有生下孩子就因病去世,剩下我母亲和荣音的母亲会有一人升为正室。 他母亲更加美艳,我母亲则有我这个儿子作为筹码,经过再三思量,我母亲成为了正室夫人,她妒忌荣音母亲的美丽,特别是在第六年她终于怀孕后还能保持美丽,她知道这会威胁我们母子俩的地位,所以就在父亲随着前任国君周夷王征讨太原戎之时,计划了一个阴谋来除掉荣音母亲。 一天深夜,我母亲先是假意请荣音母亲喝酒并灌醉了她,然后又命人将院内用于救火的水缸中的水舀走大半,之后便在宫殿放了一把火。我母亲有备无患,带着我顺利逃出宫殿,荣音母亲的房屋没有足够的水去灭火,家丁门没有办法,只能等到火熄灭后才进去将遇难的人抬出来,可是荣音母亲的尸身却消失了。 荣音母亲本已被烧伤,后来有一个参与放火的家丁在烈焰中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呼救,这名家丁本就暗暗喜欢她,只是因为地位悬殊没办法讲一句话,所以冲入火场把她拖了出去,家丁知道即使救出她,我母亲也还有后招等着荣音母亲,就一咬牙将她悄悄运了出去。 荣音母亲逃得一命,可是本来漂亮的面容已经被毁,与之前没有半点相似。我父亲回来后派人到处搜查也无法找到荣音母亲,而我母亲放火的事件做的天衣无缝,父亲没有过多的怀疑,只是为荣音母亲伤心了一段时间,也无心再谈续弦的事情,死者已矣,剩下就是好好对待我们母子两个,再加上我能力出众,父亲就把思绪全部转到了培养我的事情上。 那名家丁为了躲避追查,也将自己毁容,后来荣音出生,家丁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活供养荣音母子,荣音母亲没了引以为傲的美貌,每天只剩下自怨自艾,所以三个人过得紧紧巴巴,除了那个,父母都是丑八怪的荣音在小时候也受到了很多人的歧视。 这样的日子过到荣音五岁之时,家丁觉得要让荣音那样生活,将来说不定会沦落为乞丐,他一咬牙冒死找到了我父亲将事情和盘托出。 我父亲非常惊讶,可是觉得不能轻举妄动,便快步跟着家丁去寻找荣音母亲——那个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美人,可是等见到后却发现她变成了老态龙钟面目扭曲的巫婆,心中的怜惜瞬间化为泡影。 父亲没说两句话就拂袖离开,只剩下荣音母亲挽留的哭泣,父亲不愿多搭话,一脚踹开旁边的家丁,忽然见到门外一个小孩正在与恶犬抢着一份剩饭,恶犬力大把孩子压在身下正要咬下去,父亲出手驱赶了恶犬。把孩子扶起来看看尘土根本掩盖不了眉清目秀,于是心生好感的好生安慰,还从腰间摸出几串铜钱递给他,孩子不好意思说话也没有伸手接钱,一溜烟跑到家丁身边将头埋在他身边。 父亲这时十分震惊,原来这个与狗抢食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他沉吟片刻,想到当时我已经11岁,我母亲也利用与本家戎族酋长的关系让荣国获得不少实惠,所以将这件公案公之于众。 父亲最后决定留下一些钱,并派来一名心腹将军暗中教荣音文化及武艺,但是终于没有再见荣音母亲一面。 荣音母亲因为悲伤并失去了信念,终于郁郁而终,家丁也随之去世,将军并没有过早的告诉荣音事情的真相,只是在每天晚上去教荣音。 我的兄弟,可怜的荣音在这世界上孤独的活着,直到那时。” 说完这些,荣夷公脸上显现出既悲伤又狠毒的神情。 第59章 恩情难有怨难销 荣夷公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后,良久没有说话,因为当时的情景他既不愿讲述也不愿回忆。他沉默良久,再回忆起这些深埋心底的事之时依然难以自已,所以他并没有说出那天事情的发展。 荣夷公对作为兄弟的荣音的突然出现并不十分关心,倒是荣音自承是叛徒的事让他更加操心。这不仅意味着误会了李飞,更可怕的是荣音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杀不得放不得,可是荣音这时以咄咄逼人的态势出现,又以平静的语调讲出了自己的悲惨经历,摆明了就是要用极端的手段来找回自己失去的那些美好岁月。 荣夷公看向母亲,老太太厉害了一辈子,此时却无论如何也狠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她近几年已经在反思过往的凶暴行为,此时的她早已变成老态龙钟又同情心泛滥的老太太,在她听到荣音平静说出的往事——因为自己当初的利益熏心导致同为戎族来的姐妹郁郁而终,还让一个孩子悲惨孤单的长大,她默然无言的点了点头之后走进了车里,她很清楚如果荣夷公在这场夺权斗争中失败的话自己和全家都会惨遭屠戮,但是她认命了,心中最大的心愿便是不再看这兄弟阋于墙的惨剧。 看着一触即发的兄弟纷争,士兵们此时反而安静下来,能走到此处的都是能力卓绝的老兵,他们不少人是荣夷公父亲的部属,他们忠于荣国的心要多于效忠荣夷公的心,面前的两人都是荣国君主的血脉,肯定不能厚此薄彼。况且这种公子之间的权位纷争在那时很常见,不管谁获胜都会对失败方的臣子进行清算,能选对边固然很好,可是失败的话就是身首异处,大家现在是逃亡阶段,性命当然比虚无缥缈的前程重要的多。最后还有老夫人那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所以他们就更不能出手了。 荣音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他向荣夷公深深一揖道:“大哥请原谅小弟瞒了你这么久,长兄为父,只可惜小弟恐怕无法再侍奉大哥了。” 荣夷公笑笑道:“无妨,我能在今天遇到自己的亲兄弟也属实不易了,哪能奢求什么兄友弟恭的。” 荣音道:“大哥你是大周的红人,连天子都命令实行你的政策,你确实是我荣国的骄子。” 荣夷公道:“兄弟,如果你能辅佐为兄的话,相信我们会闯出一片更广阔的天地!”荣夷公实在不想和荣音对敌,现在的他疲于奔命,确实不想再树敌了。 荣音冷笑道:“大哥你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你取代了本应该属于我的位置,如果我能和你一起学习一起参政,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当上国君。你的专利制度让天子心动不已,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天下社稷都需要以民为本?无休止的索取只能获得短期利息,根本是不可能长久的!像你这样短视的人,还穷凶极奢,不恤民力,怎么能当荣国君主?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受苦都是因为上代的仇,与你无关。” 荣夷公道:“兄弟你说的是,而且有些怨言是很正常的,为兄全部理解,以后我二人做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荣音不敢相信眼前的荣夷公会这样唯唯诺诺,不怒反笑的根本止不住:“我还以为自己的大哥,荣国的君主,大周的贵胄会是一个眼界颇高,铁骨铮铮的人,哪能想到现在的你居然会如同一个卑鄙小人般做着摇尾乞怜的事情。我说大哥啊,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真不用等这么久或者做那么多其他事情,你真让我看不起。” 荣夷公听说荣音做了很多,当真是惊讶万分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尽量冷静的继续耗着,想听到荣音更多的计划:“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咱们兄弟今日刚刚相认,不管你做了什么为兄的都不会计较。” “哦?我鼓动民众和我一起反抗你,他们都听我指挥呢?” 荣夷公连连摆手:“为兄之前没有关注民众,以后你辅佐大哥,咱们共同让民众康泰安全。” “我故意给敌人散播情报,让他们南方大营岿然不动,后面又派人打开城门放他们直接追击呢?” “那时咱们没有交心,你有怨气是对的,为兄不追究。” “那我现在引来敌兵将风神谷围得水泄不通呢,而且当他们形成包围圈后就会发动总攻呢?” 荣夷公听到了自己已经料到却最不想听到的话,荣音投敌的行径果然很绝。荣夷公仍然不动声色的说道:“兄弟啊,敌人是包围了咱们,可是他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里看不到咱们兵马的调动,他们也不熟悉此处的地形,只要咱们兄弟齐心,说不定能反打出一个大胜仗。” “大哥,请你不要再装了,从攻城刚开始你腰间就悬着两槟宝剑,从剑柄就能看出很是不凡,证明你也不是那么弱。既然你母亲年龄已经那么大了,所有的仇怨就你这个孝子来承担。现在就与我大大方方的决一死战,如果我输了,不仅告诉你怎么突围,甚至我也不会苟活下去了!” 荣夷公连连摆手:“兄弟别闹了,你知道大哥是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那两柄剑只是装饰,国君自然是要要合适的配饰啊,但是这种对决我是绝对来不了的……” “多说无益,快拔兵刃!”荣音退开几步将长枪枪尖点在地上,看起来非常的恭敬,但是如果敌人看到有机可乘直接全力进攻的话,他的枪尖却能如同毒蛇发起闪电般的反击,后发先至的刺死敌人,荣音的这个招式屡试不爽。 “别说我不会武艺,就算我武艺绝伦也是不会和自己兄弟自相残杀的。”说完这句话荣夷公背在身后的手朝着侍从们左右摇摆,这些侍从们不同于士兵,只是服从于荣夷公,他们也只关心主公荣夷公的好恶。 见状后几名侍从立马掏出刀剑将荣音围住,只待荣夷公一声令下就准备一拥而上将荣音碎尸万段,荣音冷笑道:“大哥,原来你说的不会和自己兄弟自相残杀只是不会亲自动手啊!” 荣夷公笑眯眯的说道:“兄弟你说哪里话?只要你放下兵刃,咱俩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做哥哥的也不会为难你。” “为难我?大哥你太瞧不起我了,就这么几个臭鱼烂虾想要我的命么?”荣音正说着话突然枪尖朝上一弹,身子暴起朝荣夷公冲去,侍从们大惊失色,一起跑向荣音拔刀就砍,哪知道荣音这一招只是虚招,他只是摆出个向前的姿势就往左跳去,在半空中将长枪朝着李飞旁边的侍从掷过去。 那名侍从来不及躲闪只能赶紧挥刀想要打落飞来的长枪,可是长枪飞的太快力量也太大,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如同蚍蜉撼大树,压根没有改变结局,长枪从其胸口穿过,枪杆有一大半没入了侍从身上,长枪的力道大减,但也往后又飞了几米,侍从生命的最后一刻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向后疾速退去,最后却想要踩在地上也不可能,因为他已经被斜斜的凌空钉在了地上。 众人从未见过此样的场景,荣音的功夫霸道残忍,身法犹如鬼魅,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杀了一人,但是已经震慑了当场所有的人,荣音不慌不忙的走到李飞旁边为他松绑,同时捡起侍从被崩开的刀子交给了他,自己则去尸体边拔出了长枪,要知道如荣音般自傲的人也要先放出李飞这样的手下败将做帮手真的不简单,这就说明此战必须求稳不容有失,自己等了二十年的机会绝对不是荣夷公三言两语所能阻拦,也不应该毁在一半个失误上。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手刃自己的亲哥哥。 荣音环顾全场,他和李飞两个最强战力合在一起赢面就占了很大,即使荣夷公还有十来个会武艺的侍从,也根本对他二人构不成威胁。荣音道:“李兄,这个昏君不明事理的诬陷了你的一片真心,咱们一起结果了他。” 李飞还是如之前一样,眼神空洞,握着刀慢慢抚摸却不答话。 荣音等了片刻见李飞没有回应,虽然失望,但是自己的计划和等待绝不能因为李飞的态度就放弃。所以荣音整整衣衫,选择了自己挺枪前冲。 荣夷公的侍从们紧张的列成防御阵型雁形阵,由一个主管在中间,两翼人员向斜前方张开,这是他们在平时演练过不知多少次的动作,大家如臂指使,将每个人的特长都发挥出来,这个阵型也是如此情形下他们唯一可以倚仗的保命方法,所以每名侍从都努力的变换脚步,掩护战友,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作战。 荣音看着眼前侍从们摆出的雁形阵,但是又和战场上的阵型不太一样,因为人员较少,单兵能力又更强一些,所以侍从们排成的两翼的人员可以前后交错的移动,果然如同大雁飞行一般,当然由于手头趁手武器不多,好多人都只能带着短刀逃亡,所以他们之前演练的立体化的攻击模式还是没有办法展示出来。 荣音往后看了一眼李飞,看来他还是没准备和自己并肩作战,所以自己还是要小心一些。他没有贸然进攻,只是先用长枪拨开雁形阵的攻击,寻找机会。 荣夷公仍然在劝说荣音停手,没有他的命令,其他士兵也都不知道要接着静下来看好戏还是准备作战,有些人心中烦闷,索性在地上躺着睡起觉来,还有一些胆小的已经开始悄悄收拾东西准备逃跑。本来就大败亏输的荣国阵营因为兄弟阋于墙的叛乱,已经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可是更糟的是共伯和的属下已经开始包围他们,他们蹑手蹑脚的前行,如同猎人一般,谨慎而细心,势要抓住“头狼”荣夷公或者是他的“继任者”荣音,当然,无论死活都可以。 危险已经到来,众人都还没有感受到,荣音还在为看到雁形阵的弱点而开心。他发现此阵前后袭击甚至斜击都很流畅,他们以攻代守,用两翼的覆盖能力和配合能力开发均衡的攻势,这都是它的优点,但是此阵的移动指挥都靠着主管,他梳理着阵型的流程运转,但是相互的是阵型一乱就会阻隔主管的视线,让他无法指挥,而让这个阵型散乱的唯一机会就在于它的横移能力非常弱,如果荣音可以不停的利用脚步调度他们,就会让阵型失灵。 荣音说干就干,闪身避开几刀的挥击,倒拖着枪往后就跑,侍从们看到荣音溃逃,人人都想擒杀他争功,于是陆续开始追击,主管大声喝止也是不行,荣音眼看计划初步达成,立马从几名追击者身旁转身略过,追击者还来不及反应,荣音极速冲向雁形阵侧翼,主管赶紧命令众人归队,那些追击的人着急忙慌的往回跑。 荣音从阵型的空缺中穿过,又跨出几步已看到了主管的肋骨空挡,主管也注意到这点,命令笨重的阵型跟着转身应对,荣音也不急,继续向前绕圈跑,雁形阵也尽量旋转保证正面对敌,但是荣音只有一人,雁形阵十人在一起怎么能转的过?再加上跑回来的人找不到自己之前的位置,脚步一个不对便与别人磕绊在一起。荣音面对这样的场景自然不会放过,只要有一个人掉队或者摔倒,他就一枪刺去,没一会儿已刺死5人。 主管见雁形阵已破,一声令下让大家散开,就在这档口,荣音又抓住机会刺死2人,荣音身法犹如鬼魅,招式狠辣迅捷会抓住一切的机会,让侍从们的忠心也开始动摇。 眼见大家已经溃不成军,主管职能咬牙挺刀向前拼命,他刀刀进攻不留后路,只想与荣音拼个两败俱伤,这样才是唯一的机会,荣音笑着后退着,不时的用枪挑一下,刺一下。众人只见一个瞪目呲牙的狂砍猛削,另一个闲庭信步的犹如逛街,只是不一会儿就见到主管直挺挺的躺倒在地,原来他已身中十几枪,又加上剧烈的进攻导致流血过多才无力的躺倒。不过要不是荣音将每一枪都刺的较轻,他早就死了。 其他侍从们眼见功夫最高的主管都被这样轻描淡写的打败,其他人也就更加不敢再上了,纷纷默默的退下。荣音本就不愿花费更多的时间去面对这些死缠不休的敌人,所以刚才他那样的炫技的目的就达到了。 此时敌人只剩下荣夷公,显然他一点也不相信自己朝夕培养的侍从们只用六个人在前半夜还能轻松的抓住李飞,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被近乎团灭。 荣音枪指荣夷公:“大哥!纳命来!” 第60章 为爱抛却母仪姿 毕国众人听荣夷公讲了许多故事,却一直没有提到他口中的“人生奥义”,都是摸不着头脑,那很简单,因为荣夷公只是说了自己之前辉煌的经历和遭遇的背叛,并没有说自己是如何解决这些事情的,只有前因没有后果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果然,毕宇急于听到结尾,但是在这险象环生的洞中继续逗留也确实是一件令他感觉到不安的事,于是他大声催促荣夷公:“后来呢?” 荣夷公慢慢摇手:“诸位何须心急?事情已经过去70多年了,老朽自然忘记了一些,也确实需要想一想才能记起,各位既然要听,那么诸位待老朽慢慢讲述不就好了。” 公羊易和毕奚对望一眼,明白荣夷公确实是在拖延时间,他的身份和立场都已十分明确,与他耗下去只能让形势越来越危急,且不说敌人随时会增援,就是到了白天他们毕国这么些人所属的秦军晨查时,肯定会将少了的毕国士兵定为逃兵,被他们抓住可就糟了。如果按照本来约定的连夜逃回毕国大营自然没关系,可是他们一夜都没能出去,估计天色也将大亮这可如何是好。 公羊易对着荣夷公作揖行礼道:“老先生感谢您愿意为我们后辈提供宝贵的经验和教训,但是我们真的有事,必须要走了。” 荣夷公笑笑道:“只要你们同意归顺,咱们有的是时间。你们是对财物不感兴趣么?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有特点。”说罢荣夷公拍拍手,从他身后的暗门中径直走出几名容色俏丽的年轻女子,她们衣衫不整,但是好在看起来只是被粗野的拖拽过,尚没有被犬戎所侵犯。 毕奚看着鱼贯而出的女子们,并没有见到让他怀念的叶宫士的影子,他焦急的望向暗门的方向,可是荣夷公已经命令将门关闭了起来。 荣夷公看着毕奚望眼欲穿的样子,当即关心的问:“小兄弟,是不是没有合眼的?看来你眼光不俗啊,老夫这就为你再换几个。”说罢荣夷公又拍了几次手,这次有两名黑衣人带着几名女子出来。 这次的女子年岁更大一些,毕奚一眼认出是叶璐手下的几名女官,当日英姿飒爽的几人此刻犹如开败了的玫瑰,暗淡的肤色和无神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点的娇艳,毕奚心头焦急,差一点就要喊出声来。 公羊易看了毕奚一眼,发现其关心之意显露无疑,他能明白,荣夷公则更能看出。公羊易生怕荣夷公起疑,赶紧在毕奚还没开口前抢先说道:“荣夷公阁下,我们这些人现在的职位确实没那么高,但是从我们的身手你也能看出来我等注定不凡。实不相瞒我年纪轻轻又无家族助力,但现在已为旅长,既然阁下想收服我等,还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才显得有诚意。” 荣夷公一番沉吟,他虽然见识卓绝,终究是百岁老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曾经与之恩怨纠缠的伯乐周厉王早已化为尘土,也没有了重新复辟荣国的野心,如今当了犬戎的高层,只是为了能趁着周的混乱将之一举灭国以报心头之恨,至于是谁当国,谁为天下之主,自己还能不能裂土封王都是无所谓的事。所以说,他等了几十年才出现的灭周最好的机会,现在的局势却被四大盟国打破,如今最后的机会一定不能被眼前这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所阻拦,况且这几人能力卓绝,给予他们重赏,说不定还能暗杀几个关键人物达成破局。美女财宝对于荣夷公来说都抵不过时间,所以他略微思考就同意了公羊易要求美女的请求,至于毕奚那望眼欲穿的样子,荣夷公一辈子见过多少色中饿鬼,他只把这个年轻人的关心也当成了欲望的眼神,不过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收买的,毕竟为了美色而拼死拼活的人和事他也见得太多了。荣夷公微微一笑,这次直接开口让手下带来更多抢到的美女。 很快就有捆着的女人被押出了密室,显然她们是职位较高能力也较强的女官,其中也不乏武艺高强的女侍卫,犬戎为了防备她们作乱就将她们五花大绑起来。几名毕国的士兵哪里见过这些容貌俏丽的女官,心中不禁都开始砰砰乱跳。 最后走出的三人乃是太后的近侍玲珑,女官叶璐和太后,这三人一出,其他人哪怕是在昏暗的洞穴中也感觉到一阵光亮。 玲珑妆容齐整,显然她之前并不敢抵抗,所以她也是这批人中唯一没有被捆起来的,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往前看,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不论敌人让她去哪,让她干什么都无所谓。叶璐头发散乱,身上透出点点血迹,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蛋恰似一场瑞雪,白的清澈透明,众人看这样一个美人却脚步踉跄,等走近时才发现居然被上了脚镣,看来叶璐之前的反抗最是激烈。最后出来的是太后,她依然摆着娇纵的步伐,无时无刻不显露自己倾城美人的姿色,只有衣服大概是她自己弄皱的,因为她这份气场也并没有人敢于惹她。 几名女子走到场地中央,之前年龄幼小的侍女们怯生生的自动退到后面,为她们让开最好的位置,当然这并不全部出自职位的尊卑,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希望女上司和女主子们可以挡住那些男人扫视的目光。荣夷公手一摊,做了个“请”的手势,紧接着像是欣赏艺术品般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些王室的绝色美人。 太后自然对这种亵渎她的行为大为恼怒,她呵斥叶潞阻止这些臭男人,叶潞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太后娘娘,卑职受伤不轻,很抱歉不能为娘娘尽责了。” 太后嘿的冷笑一声:“这两日你仗着秦君这个后台对哀家冷眉冷眼的,现在你的气势去哪了?本来以为你还是一个不畏强权的女中豪杰,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叶潞笑一笑并没有说话,实际上是太后在大营中居住的十分苦闷,最早之时她是待嫁闺中的侯爵之女,府中人人让着她,可是她却因为早早被当做王后来培养,所以她必须压着性子待在不大的空间里活动;后来,她做了王后,要注重礼仪,更要摆出母仪天下的样子,即使被褒姒那个狐狸精抢走了自己丈夫的爱,她也只能坚持自己的形象;现在她年纪轻轻已经成了太后,或者说成了寡妇,名义上她就是这个国家仅次于平王这个亲生儿子的第二号人物,实际上呢,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吉祥物,别人对她的尊重仅仅停留在嘴上,所以她心中由于那巨大的落差感而造成了巨大的苦闷,她休息的地方距离诸侯们讨论的大帐不远,只听到往日优雅的诸侯们喋喋不休的争论着,她听不清争论的内容,只能听到絮絮叨叨如同蚊虫般的声音,每时每刻都从帐外飘进自己的耳朵,这让她更加烦闷,即使早早躺在塌上也根本无法睡着,更主要的是让她想起了前一日那位救了自己并肌肤相亲的英俊少年“巩阳”,不知以后能否再见到他,可是见到他又能如何,自己这样的身份今后只能永世做一名寡妇,哪还能奢望爱情,太后心情跌宕,柔肠百转,根本无法再躺下去,于是太后穿上衣服带着玲珑就想出门散散步,叶潞就在外面守着,为了太后的安全,也为了自己工作的职责,自然是百般阻挠。 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居然敢管着自己,当真是奇耻大辱,太后愤怒的摔打着附近的物件,即使贵为太后,吵闹的声音也丝毫不比村落闹市的泼妇小一点,然而叶潞还是一脸严肃,根本没有丝毫退让,士兵们不敢管,侍女们不敢劝,大臣们惊慌失措的从帐中出来查看也不敢多言,大家纷纷让开道路让平王、申侯等人出来发话。 太后看见自己的至亲出来了,立马开始向儿子告状,向父亲撒娇,而且说的极为可怜,虽然叶潞才服侍了她两天,但是在太后口中,已经像是被叶潞囚禁了一两年一般。平王见有人欺辱自己的母亲极为生气,大声叱问秦君,秦君即使有权有势,可是面对自己的人欺辱太后也是毫无办法,便开始劝说叶潞保护太后出去夜游。 叶潞见秦君发话,也只好恭请太后夜游,这次太后架子可大极了,前前后后带了二十余名侍女浩浩荡荡的出游,除了四名男兵抬着轿子外,剩下的侍女都步行相随,秦君想让部队跟随,太后俏脸一摆,愤怒的神情跃然脸上,吓得秦君不敢再说,其他人自然更加没有异议,其实太后的死活与他们毫无关系,也与时局没什么关系,为了太后安全是情分,保住并争夺自己的利益才是本分,所以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再吭声。 夜游的部队在行了几里后,叶潞就奏请回帐休息,太后还在气头上,况且夜游一番确实心情舒畅了些,便要求继续前进,之后夜游队伍遇到了犬戎部队,叶潞武功虽好,但是连上自己的女卫和太后的侍卫也才10人,根本不是犬戎风一般精锐部队的敌手。四名轿夫被首先射杀,队伍根本移动不了,叶潞拔剑步行血战,凭着灵活的身手在敌人马队中闪转腾挪,在手刃了两名敌人才由于众寡不敌才负伤被擒,其他人功夫更差,在叶潞受伤后也纷纷被擒,至于玲珑这样的小宫女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被轻而易举的抓走,毕奚带着毕国士兵在附近侦查,他似乎看到了犬戎骑兵被绑着的叶潞,所以便带人前往营救。荣夷公本来只是让部队出去采集物资,没想到部队逮到那么多的美女,他久在宫中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太后的身份,太后不顾身份一路上拳打脚踢的,荣夷公便命人也将她捆起来,有了这些人质肯定会有些作用的,他命人将女人们置于暗门内,还没有想到怎么利用,就听到敌人打了进来。 这次失手被擒完全是由于太后的任性造成,太后却全归咎于叶潞保护不力,叶潞心中苦闷,但是转头一想自己确实有负职责,便没有争执。她受伤后犬戎士兵为她胡乱包扎了一下,伤口一阵阵的疼痛让她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稍微觉得好些,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的晃动,扣拨着毕奚和其他毕国士兵的心弦。 就在此时,叶璐听的一声难怪关切的叫声响起,不由得向前方看去。之前太后叶璐包括其他女官出来时,都自顾身份和颜面,并没有和那些不知好歹的臭男人对视,直到听到喊声她们才好奇的打量眼前这十来名男子。叶璐看到一排陌生的男人齐齐的向中间受伤的人看去,显然那声喊叫出自于他,但是打量半晌只觉得似乎见过,但想不起来具体是谁。那是因为前一日毕奚身上穿的还算齐整,可今日经过大战的他周身狼狈,与前一日大不相同,再加上这两次见面都在夜晚,光线不足也认不太清头脸,所以叶璐没能认出毕奚来,但是听这个负伤的汉子如此用心,应当不会是有什么歹意。 叶璐嘴巴动动刚想询问,就听到太后和玲珑也同时喊出声来,太后叫的是“巩阳”,玲珑声音略低,说的是“巩大哥”。 众人更是奇怪,荣夷公侧目望向公羊易说道:“巩兄弟你可知这位美女是何人?” 公羊易道:“她就是当今太后。” 除了毕奚外,其他人都又是一惊,荣夷公早已猜出太后身份却并不意外,他又摆出一副欣赏的表情说道:“如此美女,性子固然烈了些,可是容貌身材当真不错,虽说贵为太后,可是年纪却也不大,巩兄弟你说对么?” 公羊易听后大惊,语无伦次道:“是,是,可是,那个,不是…”他承认太后的美貌,却也知道此话大为不敬,他本来心中盘算着如何拯救太后,却被荣夷公突如其来的这样的问话打乱了思绪。 太后俏脸一红,立马啐道:“你们两个挨千刀的家伙,居然敢如此对哀家不敬,姓巩的信不信我让人将你满门处斩!”其实太后见到思念的公羊易本就一喜,在听到公羊易承认自己美丽后,心中更是极为受用,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谈论确实于礼不合,自己不发怒才不像话,但是如果真能和他厮守,便是不做太后也罢。 荣夷公笑笑道:“我的太后娘娘,你也莫要嘴硬,如此青年才俊不比幽王强百倍?本来老夫要用你和平王谈判,但是既然巩兄弟英雄了得,也只有你的盛世容貌才能与之般配。这样,老夫就做主让你们今夜做夫妻好了。那个受伤的小兄弟你就和这个受伤的女子做夫妻,看来你二人早就认识,能在一起肯定合适。其他小兄弟们可以自选妻子,只不过不能太贪,一人要了两三个却不太合适。”说罢,荣夷公对自己乱点鸳鸯谱的事情颇为满意,开始放声大笑,其实他早已计划好,今夜让这些士兵尽享温柔,明夜就安排他们回营趁乱刺杀营中将军,盟军自乱阵脚,必定可以制造矛盾,让盟军内部自相残杀,犬戎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荣夷公计划的周祥,此时从毕国众人身后却传来极大的两声呼喊:“且慢”!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不由得都是一惊。 第61章 前门驱狼后遇虎 众人回头看时,毕志和毕亮兄弟大声说出了“且慢”二字,他二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向着荣夷公拜了几拜,毕志大声道:“君上大人,以后小人兄弟俩唯您马首是瞻,必定不负君上厚恩。” 众人听的都是一头雾水,其实毕国众人中是以公羊易和毕奚为首脑,二人心意相通,想先看看荣夷公弄得什么把戏,而且是如何才敢单人阻挡他们,另外就是要查找被俘的女囚在哪里,所以暂时才和荣夷公虚以为蛇,他们压根没想着投降。其他人不熟悉二人的为人,只道他二人看到金银美女便丧失了斗志,起初不免有人暗暗摇头,但当他们看到一辈子也不曾见过的宫廷美女将要属于自己时,却又觉得投降也很值得。 毕志醒来后,看着直到洞口的一段路上到处都是死人,他顺着一路摸出他们的随身物品,着实发了一笔小财。到达洞口时毕志开始犯嘀咕,他清楚那是犬戎的巢穴,清醒之时就知道大伙准备攻进去,可是昏了这许多时间不知道战况如何。此时如果进去可能会有危险,但是现在已有了这么多财宝实在是心痒难耐,因为更多的财富在向着自己招手,况且洞口那么多死尸还没有收拾,估计大家已经攻进去了。 于是毕志蹑手蹑脚的走进洞里,见一柄宝刀掉在地上,自己当即抄起来拿在手中,边提着刀往里走边收集物资,此时宝刀在手让他心中略安。随手解决几个还在呻吟的犬戎士兵,这东西摸的更是轻松自在。 忽然耳边风声习习,这毕志也当真了得,当即一个翻滚避开了身后劈来的一刀,他败中找胜一刀朝着偷袭之人的腿部砍去,那人变招迅速,往空中一跳用力将刀劈下。毕志大惊,赶紧又是一个翻滚,随后站起身来开始与那人对敌。 两人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招招阴狠,刀刀致命,毕志虽然略占上风可也没办法击溃敌人。兄弟俩都是阴狠之人,出招就不会留有余地,两人又死斗了良久,都想致对方于死地,但是那人由于太累而喘气道:“且住!”毕志眼见机会来了,假意翻身后跳着收招,却趁对方不注意横着将刀朝对方面门砍去,眼见将要得手时,一道月光反射在刀上,照耀出对方的半张脸,原来是弟弟毕亮。 毕志大惊,却是收招不及,只能将刀子用力向上抛出,刀子才斜斜的贴着毕亮的脸飞了过去,但是毕志的手因为瞬间受到不同方向的大力影响居然被弄到脱臼,疼的他一声惊呼冷汗直流。此时毕亮看到敌人突然做出怪异举动,登时大喜过望,一脚踹在毕志胸口,将毕志踹倒后持刀追去。毕志胸口被踢,喊疼的声音还没发完,紧接着一口气便吸上不来,想要呼喊也没有办法,眼见弟弟的刀砍来竟然没有丝毫办法。 哪知道毕亮就要得手时过于兴奋,没有注意脚下的尸体,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毕志赶忙爬起身来将刀子踢掉,正要开口相认,毕亮一个扫堂腿将大哥扫倒在地,然后迅如风雷的骑在毕志身上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毕志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出声呼喊了。毕志无奈,只能握紧右拳捶在毕亮手上,毕亮虽然吃痛,这次却极为坚决,忍住疼痛手上继续加力。 毕志此时已渐渐窒息,大脑如回光返照般将自己的一生快速掠过,突然他灵光一闪,小时候每次只要猛戳弟弟右侧第三根肋骨处,他就会岔气到不能动弹,于是毕志用尽自己所有力气抬起左手,将中指前凸猛的戳向毕亮,果然毕亮大喊一声坐起身来。毕志身上压力陡然减少,身子用力一晃便将毕亮甩到地上。 毕亮爬起身来还要厮打,毕志一口气终于缓上,大喊道:“臭小子,你真要杀了你亲哥!”毕亮一愣,慢慢走到毕志身前仔细端详,发现真的是大哥,两兄弟相拥而泣,此刻才确实是真情流露。两兄弟坐在地上缓了半晌,一致把二人差点走进鬼门关的原因归咎于公羊易,二人想要报仇,但是不敢进洞查看。 又多了一阵,只见一个戎人拄着半根断矛跛着脚慢慢扶着墙走了出来,二人一看登时来了精神,毕志低声道:“咱们将他抓起来好好盘问,莫要伤了他性命”,接着二人迅速拿起刀来一左一右的攻了过去,那名戎人面容坚毅,却丝毫没有招架之力,二人早已看出此人受了重伤,所以得理不饶人的一顿拳打脚踢将这名戎人打的头破血流。 这名戎人便是御风者中的老三,他刚刚经历了兄弟死掉的痛苦,自己又身负重伤,他嚎啕大哭,心中一时想到了要一死了之去和兄弟们相见,一时想到自己兄弟四人苦练各种战法战术,却被一个同样年轻的敌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完全破解,一时又想到了在苦寒之地的族人,他们举全族之力培养了他们,可是兄弟四人还没来得及能身居高位给族人分配更好的草场——这也是他们兄弟四人一直努力的方向,虽然他们似乎离这个目标渐行渐远,但是他们永远没有一时忘记这个目标。 老三心中的愿望战胜了求死的心念,除了让族人过得更好,他还要为兄弟们报仇,所以他一定要保住性命。他止住了哭泣,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如果敌人最终将他们老巢一窝端,自己现在这个状态难保自己不会死在溃兵的冲击之下;如果敌人进攻失败退了出来,看到自己这样挡路,肯定会为了泄愤杀了自己;即使敌人被全歼,巢穴内的犬戎士兵也必须要赶紧转移,自己没有立功又伤成这样,按照犬戎的习俗,自己肯定会被抛弃,到时候大部队取走了所有的物资,自己同样活不了。 想到这些,老三立马决定要赶紧撤退,趁洞外肯定还有些马匹可以用来撤退,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至于兄弟们的尸首,自己真的没有精力再去管了,他撕下离得最近的老四尸体身上的衣服止血,他的手脚都有伤,仅仅是做了止血这个最简单的工作,也让自己累的冷汗直流。 接着老三趴在地上,用脸重重的磕在地上,这是他们族群给死去亲人悼念的礼节。他们认为人生下来是看着天的,那是说上天给予他们生命的恩赐,但是死去的时候人们一定要趴着望向大地,因为是大地养育了他们。老三已经没有力气再为三个兄弟翻过身去,只能用力所能及的最虔诚的方式来做最后的拜别,最后他收集了兄弟三人的遗物,那是三串狼牙手串,四兄弟小时候杀了巨狼,便把那头狼的牙取下来当作战利品,每个人都做了一个手串,老三将四串手串全部绑在自己手上,然后呆呆的望着上面被磨得没有光亮和尖锐的狼牙,想起了兄弟们从小到大成长的点点滴滴,不禁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老三恍然间感受到兄弟们齐齐的让他不要再哭,将他扶起身来赶紧逃跑,面对着兄弟们最后的却也缥缈的关怀,老三不知从何来了力量,腾的一下奋力起身,找到一根折断的长矛做拐杖就往外走去。他满心仇恨,却不想这根断矛正是他们兄弟几人杀掉的毕国士兵的武器,更不会想到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是源自犬戎军队的入侵,也不会记得是他们兄弟四人主动请缨布下的包围圈,人在仇恨时总是会忘了仇恨的原因,只会记得仇恨的结论。没有人是圣人,也就意味着很少会有人忘记仇恨,这也就造就了冤冤相报的死循环,仇恨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甚至还会有经年累月的仇恨,往小了说是宗族村落之间的世仇,往大了说还有民族国家的国仇,但是不论什么类型的仇恨,只要放之任之,就会让子孙后代继续在血泊中打滚,但是谁又能做到首先放下仇恨呢?可能有人会放下,但是老三肯定不会。 也是活该老三倒霉,在内心交战多时,又忍痛出逃,这本是下了很大决心和努力的,可是却在最后关头碰到了毕志毕亮这对欺善怕恶的兄弟。若在平时,兄弟四人功夫虽不甚高明,不利用风的情况下想要解决毕志毕亮倒也很轻松,即使老三单打独斗,凭着自己坚强的防守能力,也不会吃多少亏。可是现在,自己连刀都握不住,连走都要靠外力,如何能抵挡两兄弟疾风骤雨般的进攻。果不其然,老三举起断矛象征性的挡了两下就无力抵抗,手臂软软垂下。毕志毕亮一见也不赶尽杀绝,扔下武器对着老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老三强忍着剧痛,吐了好几口鲜血,毕志见差不多了就挥挥手让毕亮停止殴打,同时用自己半吊子的戎语开始盘问老三,问了他关于洞中的布置和公羊易等一行人的下落,不过词不达意语序也不对,面对这一股脑涌来的奇言怪语老三本来不愿意搭话,毕亮捡起刀在他脸上轻轻一划,鲜血紧接着渗出,老三这才想到眼前这两个人与之前对敌的人不一样,这些人一点也不讲情义,所以自己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那么硬骨头了。 老三为了活命开始用戎语向毕志毕亮和盘托出,说本来犬戎大部队已经撤走,这个山洞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由元帅星河特异兵团的一些暗杀能人和各支部队选出的一小部分组成,最终交由宰相荣夷公来领导,为的就是在周军和其他诸侯间制造混乱,让犬戎大军有重新入主中原的机会。 老三说的是戎语中的方言,这让戎语本就不精的毕志毕亮更加头疼,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词汇“荣夷公”,却也因为兄弟二人的不学无术而想不起来是谁,二人询问老三,老三只说是刚刚来的大官,年纪很老很威严。兄弟二人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不过这两人的优点就是不会钻牛角尖,既然不知道也就索性不再关心,让老三继续说下去。 后来听说公羊易等人打败了他们,现在已经进到宝库那里,后面就不知道情况了。毕志二人是明白财宝这个词语的,听到公羊易已经距离财宝只剩一步之遥,那是眼红的不得了,于是赶忙询问进入的路径。 老三听到此处早已了解两人的脾性,相信只要让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去寻宝,那么他们肯定就会将自己放了,于是抖擞精神将路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再加上他为人淳朴,几乎从不说谎,所以此刻的他当真是真诚无比。 然而终究还是事与愿违,首先毕志二人听不大懂他的戎语,这个可不分真诚与否;其次,二人害怕再有机关或者岔路,导致错过了分财宝可就坏了;最后,他们本就是奸险之人,压根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一个被他们胁迫的人。不过老三是幸运的,因为若是让二人信了他的话,就不会容留一个异族活口了。 二人商量一下,命令老三带他们前去寻宝,说完也不等老三同意,将他架起来就往前走。走了一阵,路径确实如同老三说的,这二人又开始嫌老三走的太慢,毕亮一拳挥击,老三手臂下意识的一挡,只听得毕亮惨叫一声。 毕志大惊,慌忙把老三扔到地下,紧接着查看弟弟的情况,只见毕亮手上几个血窟窿在涔涔往外渗着鲜血。毕志又是一惊,心想早已将老三缴械,之前也搜过他的衣服,并没有藏任何武器,他便开始回想之前的事情,想到老三是用手格挡了一下,便一把抓过老三的手臂,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见老三手臂上挂着四串狼牙手串,虽不甚珍贵和稚拙却也有几分精巧稀缺,应该是毕亮的拳头触及到手串上的狼牙尖才被刺了几个血窟窿。 毕志也不管弟弟受伤,只是对着手串显出几分喜爱之情,当下板着脸道:“我兄弟二人好心搀扶你,本不要你报答,你居然还伤了我兄弟!那这四条手串粗陋不堪,也就稍微可以抵消一点你的过错,我们便不追究了。”说罢便将手串尽数抢走,老三自然不肯,但哪能阻挡如狼似虎的毕志。毕志抢到后,选了两条较好的攥在手中,将剩下两条递给弟弟,此时毕亮已经包扎好伤口,看着手串倒也喜欢,本想在殴打老三几拳泄愤,这时毕志一把拦住,悄悄用周语道:“反正找到宝贝后咱就一刀杀了他,现在也不用在此浪费时间,如果将这个戎子逼得太紧说不定会自杀,到时候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毕亮点点头赞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全。” 此时老三遗失了兄弟们的遗物,根本无力抢回,本想对毕志的道貌岸然反唇相讥,但是一想对方如此无赖,再多说几句也不过再被打几拳,便不再言语,只是眼中泪水飒飒的落下。 兄弟二人见老三哭的如此伤心,更觉手串珍贵,忍不住便把玩起来,想到后面还有不少宝贝,更是心花怒放,所以居然对老三笑脸相迎,老三不明所以,只是对眼前这两个流氓的做法倒吸一口凉气。 之后,兄弟二人也不再殴打老三,一路上和颜悦色的走着,很快便到了宝库,除了金光大现的宝物,更有荣夷公将美女们唤出。兄弟二人哪能忍受这个场景,赶紧扑了过去,望着荣夷公便拜。 毕国众人都是一阵鄙夷,荣夷公却笑了笑,说道…… 第62章 恶人自有好人磨 荣夷公笑笑说道:“既然诸位小兄弟都不说话,那自然要厚待一下这两位先开口的小兄弟喽。美女就这么几个,老夫不管你们之前是否有情有义,也不管你们是否两情相悦,在老夫这里我就认先到先得这个理,谁先归服谁就能先挑。” 其实刚才毕志毕亮进到宝库之时就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公羊易和毕奚在忙着和荣夷公周旋,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更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还有人捣乱,一下便破坏了公羊易慢慢试探的计划。 荣夷公纵横官场,怎能看不出公羊易的计划,不过他是真的想把几人收入帐下,所以一直没有拆穿,本来还想要探一探公羊易的底牌,如果不投靠的话也会做掉他,哪知毕志毕亮突然反水,荣夷公自然要好好利用。 果然荣夷公几句话一说,毕志毕亮脸上乐开了花,二人两双眼睛紧紧盯着气质雍容的太后和干练飒爽的叶潞这两个最漂亮的美人不放。 叶潞受伤无力反抗也就罢了,可是太后本来生龙活虎的人,在被野兽般直接冷酷的两兄弟的目光注视之时也变得噤若寒蝉,只听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胆~你们可知哀家是谁?若是敬我也就罢了,如若不然,等哀家脱困,必定好好收拾你们几个狗奴才!” 毕亮此时脸现犹豫神情,接着看向了毕志,但是毕志却不以为意,嬉皮笑脸的道:“微臣自然知道您是太后娘娘喽,早就听说您飞扬跋扈不给别人留情面,可是今天一见居然说话留有一线,这与传闻不一致啊。” 毕亮见哥哥如此就对叶潞说道:“微臣不同,我是要赶紧救治太后身后的那名姑娘”,此时叶潞因为受伤喘着粗气,曼妙身姿随着深呼吸的起伏更是显得玲珑有致,这无疑让毕亮这样的流氓更加兴奋。 太后虽然与叶潞不睦,但是此时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不允许毕亮对她下属的眼神轻薄,太后大喝一声:“无耻狗贼,你们以为自己算什么,在哀家面前哪有你们自称微臣的份!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巩阳你帮哀家收拾他们!” 毕志一愣,不知道巩阳是什么人,他顺着太后目光看去,发现居然是公羊易,登时怒气勃发,醋意怨恨接踵而至,他觉得没必要纠正太后的话,而是恶狠狠的说道:“太后娘娘,你现在是自身难保了,还指望护着别人么?你刚才说如果脱困就要收拾我们兄弟,那抱歉了,我们是不可能让你脱困的。如果你想找人服侍的话,却不用假手别人,我兄弟二人都可代考!”说罢一阵狞笑,紧接着却又恭恭敬敬的向着荣夷公拜了几拜:“君上请您赐微臣兄弟二人这两个女人,我等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后一生富贵,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大臣,却没有见过此等善变无耻的匪类,看到毕志一转眼间便能变幻各种神情,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荣夷公却不然,出身尊贵无比的天之骄子,却见惯了世间凉薄和尔虞我诈,毕志二人的行为确也罕见,在他看来也算不得什么。荣夷公乐于看见之后的发展,他一眼就能知道二人能力有限,他并不缺阿谀奉承的下属,更不缺这样平庸的小人,可是借着这两人也能倒逼公羊易臣服,荣夷公心想这就是物尽其用啊(因为一点美色就能如此无条件的投降,让他甚至没有把两兄弟当人看),随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毕志二人看荣夷公同意,立马心花怒放的爬起身来,同时伸出鹰爪般的手指恶鹰扑食般的冲向太后和叶潞。 太后和叶潞同时惊呼,不同的是叶潞仅仅是呼喊,太后叫的是“巩阳”,眼见两兄弟的脏手就要触及自己,两位美女压根抵挡不了,只能齐齐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自己的命运,可是等了良久也没有感觉到对方袭来,她们又齐齐的睁开眼睛,只见公羊易神威凛凛的站在二女身前,原来他眼见情势危急,说什么也不能让二女受辱,所以闪身后发先至挡在二女身前,双手分别抓住兄弟两人的指爪,然后用力的往下一掰,两兄弟疼的直接缩手,同时满脸怨毒的望向公羊易。 毕奚点点头,他与公羊易心意相通,知道他必定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放任不管,所以也早已料定了公羊易会出手干预。二女尚且还是惊魂未定,荣夷公饶有兴致的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不置一词,两兄弟搞不清荣夷公的态度,但是一来想要在新的主子面前表现一下,二来肯定是要寻仇,三来是要抢夺美人,所以哪怕知道公羊易比两个人联手还要厉害,这架是一定要打的。 二人小心翼翼的分列两边,摆出攻击的架势想要左右夹击却迟迟不敢动手,公羊易等了会见二人没有动静,居然开始回头探望太后等女子的情况,毕志毕亮兄弟二人哪能受得了这等轻视,齐齐大吼的冲了过去。太后等人看见二人气势汹汹的冲来,都扯着嗓子开始示警起来,可是哪知道声音还没完全发出,两兄弟就被公羊易后退一步抓住二人的头用力相撞,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两人便晕了过去。 之前还嚣张的二人借着荣夷公狐假虎威,现在却齐齐的躺在地上,大伙不齿他们的行为,所以不约而同的喝起了彩,荣夷公拍拍手道:“小兄弟身手果然不凡,现在这个小姑娘就是你的了,你二人郎才女貌,可称得上是一对碧人”说罢双手手指遥指二人并连在了一起。 太后啐了一口,心里却甜甜的极为受用,心想若是逃不出去与公羊易结成连理也是好事,可是这个想法仅仅存在了几秒就被打破。 只见公羊易双手和头连连摇晃的拒绝道:“别乱开玩笑,这位可是太后,你是要陷我于不义么?” “小兄弟不是我说你,老夫活到一大把年纪,可是像太后小姑娘这等的美人也确实没见过几个,何况她不以尊卑华夷来做标准,心中又属意于你,此等恩情也是罕见,你怎能错失良机呢?”原来荣夷公早就看出了太后的心思,这样的观察力比起太后的恩情来说也不遑多让。 公羊易心中一动,他确实没有认真看过太后的样子,他将头扭向太后,只见太后白皙绝美的面庞正对着自己,而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不用说肯定也是注视着自己,公羊易羞得赶紧将头扭向别处,心里却在对比着潘月和太后的相貌。中肯的说,潘月虽然更加青春靓丽,可是太后的雍容精致显然还不是潘月能够达到的等级,再说太后身材较高,生完平王后也保持着苗条的身姿,身材肯定比小巧依人的潘月要更加迷人……公羊易想的出了神,却仿佛看见潘月俏脸一沉,噘着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公羊易,这一下把公羊易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收拾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太后居然喜欢上除了天子之外的人,哪怕这句话只是荣夷公的一面之词,但是也达到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像这等宫廷秘事一般人是绝对没有胆量去深究的,不过总是有人会在内心悄悄的探究一下,比如说太后的贴身小宫女玲珑,她将之前的发生的事情一加印证,就发现荣夷公说的也不是全无根据,只是现在她根本不敢考虑的更深,倒不是因为对太后的惧怕,而是因为自己能否活着走出山洞也成疑问,其他的其他事情更加没有了意义,想到此处,眼泪居然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太后的观察力也很细致,他看到公羊易一时之间陷入沉思,一时之间却又眼神清明,并且不再望向自己这边,也大概知道了公羊易对自己并无情义或者至少此时不能有情义,失望的自己只能暗暗在心中留下一声叹息,面上却不能有太多波澜,否则不论表现的用力过猛或者轻描淡写都会招来别人的遐想。 荣夷公道:“好,男欢女爱本就是自己的事情,别人做不得主,情爱的事情暂且都由得你,但是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忍耐和时间都是有限的,你们到底降是不降?”说到此时,荣夷公一改之前的优雅,变得严厉起来,他的身后也出现不少犬戎士兵。 这时矮个子的毕宇气的跳了起来,往前蹦了好几步戟指着荣夷公道:“老东西,别以为自己多活了几年就如此咄咄逼人,别看小爷们人数不多,但是小爷们可是把你们的精锐都给砍了,之前不伤你就是给你这个老东西一点面子,你的财宝美女倒是很吸引人,但是我们自己难道不能取走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需要向你投降?难道就是你身后这么几个臭鱼烂虾?” 荣夷公眼神变得异常尖利,长啸一声形如利剑出鞘的向前移动,众人眼前一花,也没见!夷公如何奔跑就已经到了毕宇身前。毕宇大吃一惊,已经来不及用右手挥舞长矛御敌,便将左手成拳向荣夷公挥击。 荣夷公不闪不避,右手猛的抓住毕宇脖子,荣夷公本就比毕宇高得多,后发先至的控制了毕宇,毕宇还没从之前的吃惊中缓过神来,现在反而更加的大吃一惊,双手拼命的乱舞但是根本够不到对手,着急的动作反而显得更加滑稽。 荣夷公淡淡的道:“究竟降是不降?” 公羊易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毕竟荣夷公百岁高龄还能来去如风确实太恐怖了,便踟蹰着没能开口,可是毕宇早就被吓破了胆,赶忙的出声求饶,只不过喉咙被抓发出的声调也是极为奇怪。 荣夷公不齿道:“哼,嘴硬胆小,功夫低微,你这样的人投降有何用?”说罢手上用力,直接将毕宇掐的翻了白眼,毕国众人想去救援,犬戎士兵从荣夷公身后蹦出,齐齐出兵刃进行阻拦,一时之间毕国众人也冲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毕宇呼吸更加困难。荣夷公放开手,毕宇软软垂下,已经没了呼吸,仿佛从没有在这个世上出现过。 公羊易看着毕宇尸体愤愤道:“阁下如此残忍,之前说的通晓人生奥义这事似乎不实!” 荣夷公嘿嘿一笑:“死个把这样的废物有什么?全天下这样的人即使都死光了也没有什么分别,更别提人生奥义的高度,再说人生奥义并不是慈悲为怀,也不是禁止杀伐,你们所认为的东西太肤浅了。” 就在毕国众人还在咬牙切齿的时候,荣夷公的思绪就返回了几十年前那个晚上。 弟弟荣音咄咄逼人,紧握长枪用力刺出,眼见荣夷公就快要被贯穿之时,一直被自己误会诬陷的李飞出手袭击了荣音,他已经背叛过一次,作为军人的生涯也已经有了污点,所以投降荣夷公之时他做了很多的思想斗争,最终也还是因为了解到共伯和的卑鄙才勉强说服了自己。 如果这次不管荣夷公再背叛一次的话,李飞真的会自裁以谢罪,所以他不顾之前受到的猜疑和苦楚,还是毅然决然的挺身与荣音斗起来。 荣音有点意外,但马上就摆出轻松的姿态应战,并开口讥讽李飞做惯了奴才,只知道逆来顺受。李飞之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在做好自己思想工作后就不再有顾虑,而且攻城战的时候李飞被荣音轻而易举的击败,他也知道二人差距很大,所以压根不搭话,将精神全部集中在对战上,刀刀势大力沉,这拼命的架势一出,居然让荣音也得仔细应战,自然而然的闭上了嘴。 荣夷公看着之前快要被自己杀死的李飞拼了命的保护自己,心中五味杂陈,看来不只是张武那样因为利益跟随自己的人会忠心,连降将也能这样付出,这让他的思想受到了剧烈的震动。 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将荣夷公拉回了现实,他定睛一看,瞬间就慌了神。 第63章 兄弟阋墙家国危 荣夷公看到李飞已经身中数枪,他之前忍着不出声,看来仅凭一腔热血还是无法抹平实力上的差距,没过多久荣音寻个破绽,一枪刺入李飞的肩胛骨中数分,接着荣音用力一挑,枪尖在李飞肉里迅速上扬,如同刮骨一般将其伤口撕裂到更大,钻心的疼痛让李飞忍不住呼喊出来。 荣音将高速旋转的长枪抽出,鲜血被一并带出来,荣音还炫技的将长枪用力一转,伴随着长枪的旋转挥洒成一圈血雾,现出一份诡异的恐怖。李飞还想继续作战,可是手上再也拿不住兵器,膝盖也支撑不了他的意志,最终无奈的跪在了地面上。 荣音呼出一口浊气,微笑对李飞道:“李兄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不少,能让我如此认真对待的人也不会很多,更何况你还撑了这么久。” 李飞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转身看着荣夷公道:“我做了臣子该做的,已经问心无愧了,请君上保重!”说完就摔倒在地。 荣音摇摇头:“大哥啊,你也果真有几分本事,都成孤家寡人了居然还能让人对你如此死心塌地,这点我倒是需要学学。”之后荣音松了松胳膊,拖着长枪一个箭步就向着荣夷公冲去,他已经等了太久,所以并不愿意再多说一句客套话或者说一句单纯是他眼中的废话。 荣音一身轻松的踏步出招,这是他最得意最威猛的招数“一马平川”,他拖枪之后会跃到半空然后转身,然后用力直直刺出,不需要任何虚招诱敌就能杀敌制胜。此刻他仿佛已经感觉到被臣民簇拥行礼的场景,那种无比尊崇和万人敬仰的感觉让自己的骨头都开始发麻变轻。荣音的幼年悲惨艰苦,随着不断刻苦努力的学习和修炼,他越来越对本来天赋异禀的自己却只能与狗抢食的这番窘境悲愤不已。他从小就见到荣夷公作为荣国太子出则鲜衣,入则怒马的过着日子,自己只是大哥瞧也不瞧的穷小子和小乞丐。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本来只是羡慕,到后来是渴望,最后就是咬牙切齿的痛恨,所以他以荣国公子的身份暗暗勾结共伯和,以商贩领袖的身份煽动人民暴动,又偷偷将情报告诉共伯和,让他假意离开将荣夷公骗离坚固的城池,一直到这个被十面埋伏的风神谷,然后自己以一当百的杀掉了荣夷公最后的一批卫士……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只要用力一枪贯穿荣夷公的身子,那就尘归尘土归土了,甚至,他都开始有一点同情荣夷公了。 众人都见识过荣音的手段,可以说已被折服,可是当他们在看到荣音跃起然后转身刺出长枪的时候又是免不了惊讶,他们想不到如此优美到窒息的婉如舞步的招式,竟然能将满满的杀意掩盖的那么彻底,荣夷公也像是魔怔般呆呆的看着荣音的枪尖朝自己飞来,有些下属想要去救却摄于荣音的威力不敢上前,都不忍看着荣夷公落得李飞一样血光飞溅的命运,纷纷落下了英雄泪。 可是在众人盈盈泪光之中,却没有现出哪怕一抹红色,众人揉揉眼睛,只看到荣音往后退了几步满脸都是惊骇疑惑之意,再看荣夷公那边,他弓步向前将宝剑上撩,姿势潇洒劲爽,举重若轻,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荣音冷笑一声:“大哥你这功夫倒是不弱,不过更厉害的是你隐藏的够深啊,这么久都没露出一点练家子的样子。” 荣夷公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武艺你能练得我如何练不得?” 荣音冷哼一声又拖着枪再次冲上去交锋,荣夷公一展披风上前接战,二人激战良久未分胜负,旁边众人都看的呆了,他们没想到平日街头的一个小贩和尊贵无比的国君居然都会这么高深的功夫,比起他们这些整日舞刀弄剑的侍卫和士兵们可要强的太多。 二人的启蒙教师都是老荣公的那名心腹将军,武艺系出同门,最擅长的招式也大差不差,可是荣夷公天赋稍好,平日由于饮食更佳所以体格更壮,让他在面对小时饥一顿饱一顿的荣音时占些便宜,直接抵消了荣音平日苦练的成果。 荣音很快发现自己略占下风,但是他长期混迹江湖,会的招式更杂,他明知在这种高手对决中一招不慎就会身死殒命,更何况用的还是不擅长的招式,可是他绝对不愿意接受慢性死亡或者说先逃走再找机会复仇,所以他一咬牙决定冒险尝试,很快就用了很多江湖的民间招式,想要打荣夷公一个措手不及,在原本大开大合的招式中夹杂有插科打诨的棍法,有打狗驱鹅的棒法,甚至还有打滚撒泼的乱刺,人们看着荣音如此滑稽的招式却丝毫笑不出来,因为这些无赖的招式到了荣音手中也是招招恶毒。 荣夷公一直在用从各个国家将军处学来的军用招式,简洁而高效,可是面对荣音这样复杂的招式居然发挥不了应有的实力。荣夷公城府极深,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根本不愿意展露武功,那日他在镐京被暴民擒住,对方人数太多实在没有反抗之力,可是单打独斗甚至以一敌十都还没有输过。尽管如此,武功虽好的他却还是鲜有与人生死相搏的经历,搏斗时也没有人敢用这样乡野无赖的打法和他这样的一国之君对敌,或者说即使有这样的敌人,也根本没有能达到荣音这种程度的高手,连荣夷公的侍卫都打不过。 饶是荣夷公平素稳如泰山,此刻也是慌了神,他的优势被一点一点的蚕食,被荣音层出不穷的怪招限制的束手束脚,进攻打不开,防守时迭遇险情。 荣音眼看怪招奏效,出招之际就更加游刃有余,可是高手过招不能将招数重复使用,荣音脑中所记的招数堪堪用完,荣夷公苦苦支撑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反击。 荣音自然清楚,他只好再次行险,临时自创了招数,之前的怪招都是经过反复推敲的自然有效,他的新招除了扭曲外实际毫无作用,但是荣夷公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不敢尝试进攻,只能退开几步持剑自守,荣音暗叫侥幸,借着兵刃长的优势继续放肆进攻,任何动作都敢做出,枪尖在荣夷公要害之处胡乱的转着圈。 此时荣夷公的情况已经万分危急,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雾弥漫的四周突然有了声音和零星的亮点,共伯和统领的周军部队已经开始行动了。 荣军开始害怕起来,士兵们紧张的站起身来,然而部队之前一直由荣夷公、张武、荣音和李飞来统领,荣夷公和荣音激斗分身不暇,张武身死,李飞重伤在地,所以荣军没有了指挥后面对敌人的追击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混乱。荣夷公自然知道这种情况,可是他现在自保都成问题,老夫人让他哥俩自己解决问题,因为涉及到国君的家事,所以部队都不敢帮助他,也因为二人斗得太快没法帮助他,荣夷公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荣音这边看到盟友的行动,却也高兴不起来,第一他想亲自手刃荣夷公,第二他也知道共伯和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如果不能快速干掉荣夷公并收服他的部署获得一点筹码的话,那么共伯和会很开心的吞并整个荣国。(其实就算他能收服荣国残留的士兵,凭这点家当也根本不是共伯和的对手,荣音那么想只是在危机时刻安慰自己罢了。)此刻的荣音更加着急,觉得自己新创的招式只有迷惑之功却没什么杀伤力,便将动作加快数分用回了之前的正招。 荣夷公并不害怕荣音的快招,他顾及的只有荣音的怪招而已,所以犹如蛟龙离了浅滩,立马跃前数尺将长剑飞舞的虎虎生风。 这一来局势又成了荣夷公略占上风的局势,荣音再想使出怪招却发现荣夷公剑如寒芒,根本不给他机会变招,这也让荣音叫苦不迭,唯有打起精神拼命应战,二人的武器相撞的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又如同粘上胶水般时刻分离不开,火星四溅甚是耀眼。如果说刚才二人还是在互相试探中有所保留,现在才是在共伯和的强大威压下以死相搏。 不知斗了多久,荣夷公二人耳边传来共伯和苍老而得意的笑声:“二位荣君果然好兴致,在这月黑风高之夜还有心思切磋武艺。”大雾比起之前稍稍散开一些,还是难以看清共伯和的身影,但其声太有特点,真的令人听之难忘。 荣夷公二人如同触电般齐齐退开,又齐齐面向共伯和声音传来之处站立警备。荣夷公慢慢调匀气息道:“共伯生就了千里眼,居然可于迷雾中视物果然不易啊。” 共伯道:“早就听闻二位荣君武艺绝伦,若是别人哪能斗得此般激烈?” “你怎知道我会武功?” “这有何奇?老夫欲除掉你这国贼久矣,自然把你查的分毫不差”,共伯一阵冷笑。 “那么接二连三针对我的行为都是你指使的?” “这个自然,阁下足智多谋又权倾朝野,还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功夫,如君这般人才若是不做国贼,说不定可以成为本朝周公的。但是你倒行逆施,致大周百年基业和祖制不顾,我们怎么可能不除掉你。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这些老家伙们非常高看你,所以一起联合起来,用了不下十个计策才把你逼在这里。当然了,你的弟弟才会记个首功,是他在城中刺探情报,然后与我们暗通款曲,还设了计谋赚你出城,否则老夫还真难在这抓到你。” 荣夷公咬牙道:“我掌权之时,你对我倒是恭敬,没想到你笑里藏刀,最是阴险!” “哈哈哈,最阴险的是你的亲弟弟荣音,他比你差不了多少,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老夫一把年纪了如何能比得过你们。所以啊,老夫今天就送你们兄弟俩去死,否则就是他当了荣君老夫也会担心啊。” 荣音又惊又怒,指着共伯和道:“老家伙,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一直挑拨离间就是为了让我们骨肉相残,真的好卑鄙!” “我怎么卑鄙了?这两年你要钱有钱,要物有物,你图我富贵,我图你能干,咱们等价交换,童叟无欺,只不过你欺行霸市太久,想要独吞果实,所以老夫只能替天行道,将你这个不敬父亲,不养母亲,还想着弑兄夺位的人渣消灭干净。”共伯还是没有露出面目,但是得意之情早就在这个沼泽密布的风神谷弥漫开来。 “这里还真是冷啊,老夫可不敢呆在这里受了风寒,你们刚才运动了半天想必暖和的很,咱们就算扯平,你们好自为之,老夫走了。”共伯没等二人回复接着说道。 荣夷公二人不敢相信共伯居然要离开,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呆立着。 耳听得共伯和坐骑的蹄声朝远处慢慢作响,突然于冷清的空气中传来共伯和的吼声:“你们还在等什么,真的想让我等的受了风寒么!”共伯和的部队齐声答应,如同一声闷雷。 “还有,”共伯和淡淡的补充道:“能活捉那两个人的封上将军,赏金百两;有获全尸者封都尉,金五十两;有获其头者升三级,金十两。有什么战果明天等我睡醒时报过来,当下兑现。”说罢,共伯和打了个呵欠在几名亲军的护卫下慵懒的离开了战场。 “好!好!好!”周军连声吆喝,紧接着就是一阵箭雨射来,荣军慌忙躲避,但已有数人被射倒,周军紧接着又是第二轮箭雨,荣军又有几人中箭,由于他们的防御阵地已被敌人包围,可是他们却闹不清四散分布的敌人方位,所以根本无法组织回应。 可就在这时,周军阵中突然有几声暴喝传来:“莫再射了,要是射死那两个人,可阻了老子做上将军!” “哈哈,就凭你想做上将军,真的是痴人说梦!” “居然敢说老子做梦,你不想活了么?” 紧接着就听到周军阵地传来阵阵混乱推搡的声音,这样子,周军的进攻被稍微阻滞,荣夷公赶忙组织部队布成防御阵型,荣军将士听到有人指挥都是精神一振,他们不知道敌人数量是自己的几倍,但是都知道这是生死关头的一战,纷纷打起精神持矛守御,严阵以待。至于荣音,呆呆的立在原地,荣军上下忙着布阵,根本没有人有空防备他再次突袭,甚至没有任何人理睬他,士兵们脚步参差的绕着他奔跑,荣音恍如树木般没了声息。 周军的统帅很快就将肇事者抓了起来就地正法,之后迅速整理好部队大喊一声准备冲锋,他没有继续让部队射箭显然也是将别人的话听在耳中,想要留活口。 荣夷公命令部队齐声呼喊作为回应,两股极大的声音在荒原的夜里传出并且交汇,与宁静的夜显得格格不入,周军以逸待劳人数众多,荣军背水一战整齐划一,并且身旁沼泽众多,有防守之利。 大战一触即发,不知道胜的是谁。 第64章 文武双全天下雄 得知荣军已经列阵完毕,周军统帅们也没有丝毫犹豫,命令士兵冲上去。他们清楚得很,毕竟前几波的接战也不用他们去送死,只有在双方都死了几波人以后才有可能抓住魁首,而荣军经历完内讧也不会有太多战斗力,那最后声嘶力竭的战吼不外乎是最后的体面。 周军士兵如狼似虎的从四周包抄,荣夷公将部队分布的很分散,有些士兵想要建议荣夷公用密集列阵这样更强力的阵型御敌,但是大敌当前也没时间去建言分说。 不过这种质疑被很快打消,因为荣军看到全力冲来的周军很快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入或大或小的沼泽和水坑中,这样严重影响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如果荣军结成密集阵,周军也会以密集阵型冲击,他们可以及时帮助队友脱离沼泽。再者,若是周军统帅可以很快调整行军速度的话,慢慢的推进就会用强大的兵力碾压荣军。(其实这是荣夷公多虑了,因为周军统帅急于抓住荣夷公兄弟俩,除非呈现败象,他们不会体恤士卒的生命) 现在荣军列成松散的阵线,周军士兵也迈着散乱的步伐奔赴不同目标。荣军士兵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在周军踏入水坑踉跄的瞬间拿着长枪乱捅,周军士兵损失惨重,但是周军毕竟人多势众,终于凭借着人海战术以巨大的牺牲攻破了荣军的第一圈防线。 荣军第二圈的防线被挤压成密集型的,虽然防御力倍增,但是平均每名士兵都要抵挡五六件兵器,更可怕的是,还有众多的敌军没能挤到前线接战。 荣夷公在已经没有太多指挥必要的情况下开始亲自上阵,有几名亲卫护持他侧后翼,荣夷公只需要奋力舞剑砍杀前方的敌人,他看着身边士兵死伤不断,只想赶紧引开敌人大军,让自家士兵哪怕死的晚一些也好。 在他精妙无比又一往无前的剑术之下,在前之敌纷纷倒地身亡,荣夷公已经在层层包围中杀开了一条口子,敌人眼见悬赏的大头居然自己送上门来,都是大喜过望源源不断的全部涌来,这样一来其他士兵那里的压力陡然下降。 荣夷公战的兴起,满脸血污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头野兽,忽然间他听到身后一声悲惨的呼叫,紧接着就感觉到脑后一阵冰凉,和之前的感觉大不相同。他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一柄铜锤已经朝他后脑勺砸来,荣夷公赶紧着地一滚,幸亏后面那人只想砸晕荣夷公,所以铜锤挥舞的速度不快,否则身上被砸这一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然而这不算完,自两边又分别有一柄大刀自左向右的贴地削来和一柄巨斧自右向左从头削去,荣夷公双手用力撑地,身子勉强抬起数寸然后身子成平躺姿态,堪堪从两般兵刃间躲过,好在这两名敌人也不愿取他性命,没有中途变招,但就算如此,荣夷公死里逃生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荣夷公惊魂略定,一个鲤鱼打挺在空中迅速看了下周边的情况,刚才偷袭的也是周将正是此次领军的三名统帅,他们三人商量好要夺取战果,其他士兵也不好争夺,只能在关键时刻略微后撤,再看身周歪歪斜斜倒下了无数敌人,手中宝剑也满是创痕,若换了寻常兵刃定会被折断。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荣夷公以绝伦武功突入敌阵,身边侍卫武功却差多了,他们只能拼命追赶并护在其身后,周军眼中只有荣夷公这个行走的奖赏,剩下的人不免成为碍眼的牺牲品,直到最后一人被周军统帅的铜锤杀死后,才用生命对他进行了示警。 周军见荣夷公没有了护卫,更加的双眼放着精光,几乎所有的军力都自发来到了荣夷公这里,可是奇怪的是战了许久却没人去抓荣音,那是因为荣音从开始就保持着呆若木鸡的样子,荣军虽不是有意护他周全,阵型却又稳稳的将他团团围住,所以敌人压根就没发现他。在周军印象里,这位武功绝伦又地位尊崇的荣君亲弟弟(也就是公子),应该像荣夷公一样冲在最前面或者指挥部队进行对抗,他这样不管不问的态度反而让周军觉得他已经趁乱逃走了,所有人都不免骂了几声晦气,于是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了荣夷公那里。 荣夷公大呼酣战,荣军个个动容,于是不停的有人离开自己的位置去帮助荣夷公,奈何敌人太多,根本无法撼动包围圈。 荣夷公眼见如此只能擒贼先擒王,盼着除掉这三名周将吓退敌人,突然一个扫堂腿踢倒一圈离得最近的敌人,然后猛虎出山般扑向大斧周将,干净利落的一剑抹了他的脖子。其实那名周将武艺就算不及荣夷公,论单打独斗也可撑得十几回合,更何况身边还有那么多帮手,绝对不至于被一击秒杀,但是他眨眼前才看到荣夷公被重重围困,哪能想到荣夷公突然杀到,根本来不及防御。 荣夷公对着周军士兵大喊道:“擒住我固然是好,但是你们也得有命领赏啊,孤武艺世间绝伦,兵刃精良无双,你们莫要白白送了性命耗我精力,最终让你们统帅讨了便宜。” 这番话一说,果然就见到周军士兵开始犹豫不前,之前他们固然见到荣夷公所向披靡,但是那是在层层护卫之下做到的,他们并没有打心眼里觉得荣夷公厉害,在心目中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士兵们平素都清楚那员周将本领出名,手段不弱,荣夷公却将其一击杀掉,周军纷纷开始感觉到害怕,没有人再敢上前了。 剩下两员周将明知和那名周将实力在伯仲间,知道荣夷公接下来就想要对付他们,更不免心中惴惴。他们疯狂命令士兵进攻,可是收效甚微,荣夷公有心一举击溃敌人,所以对几名敢于围攻的周军施展雷霆手段,剑光点点,每次快速的刺击都伴有一名周军咽喉被洞穿,甚至没有人能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喊。 周军纷纷暴退,无人再敢僵持,周将连杀数人道:“有谁敢退后当逃兵的,都就地正法!” 这下子,部队后退趋势虽然止住,可还是没人敢上前挑战,两名周将无奈只能一齐上前夹攻,不得不说一力降十会真是至理名言,两般长大的重兵器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本来以荣夷公的武艺,只要寻找机会施展近身缠斗功夫也可抵消对方的优势。但他毕竟临敌经验不足,躲避几招后被逼着与大刀周将兵刃相交,直震得他手臂发麻,长久打斗后的体力早已不支,之前完全靠着一股勇武亢奋在战斗,但是这下全部显露出来。 荣夷公速度略慢,登时左支右拙起来。当然,对面的周将虽然力大,可是挥舞那么重的兵刃确然极耗精力,大刀周将也已气喘吁吁,将兵刃往地下一竖准备休息。大锤周将大吼道:“想升官发财的就别停,想死的你就休息!” 原来他早已看出胜负手,本来荣夷公武艺高超,自己二人都是被逼无奈才亲自上阵,斗了这么久还能保持优势的原因就是荣夷公感到疲劳缓不过来劲,而且没有对战重兵刃围攻的经验,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重伤荣夷公,自己二人必输无疑。 大刀周将略微一呆,立马想了明白,他武艺与大锤周将本差不多,可是脑子转弯慢,将他局限于莽夫的范畴,大锤周将则活泛的多,所以三人之中他的年纪最小,职位却最高,之前定下先剪除荣夷公护卫再偷袭计策的就是他。 周将能想明白的,荣夷公自然更加清楚,趁着周将对话的契机,赶紧大口呼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蹿入胸腔,疲累略微少了几分,他打起精神应战,可暂时还是没有取胜之法。 三人又斗了良久,大锤周将眼见荣夷公的战法更加娴熟,心想这么耗着可不是办法,于是看准时机,一个闪身接着故意用力一靠大刀周将。 大刀周将正在用力出招,受到外力一撞,脚步便踉踉跄跄的。大刀周将脾气火爆,立马爆起粗口大骂。 荣夷公眼见敌人好不容易出现破绽,不敢耽搁蹂身直上,一剑刺中大刀周将小腹数寸,想来肯定能致敌死命了。荣夷公除掉大敌刚松了口气想要抽出宝剑继续对敌,怎料大刀周将宁死不屈,双手用力抓住剑锋,鲜血从口中、腹中和指缝涔涔溢出,甚是吓人。不论荣夷公怎么用力抽剑都没有作用,原来大刀周将已经身死僵住,仍然保持着站立握剑锋的姿势。 耳听得一声狞笑:“多谢兄弟,等我擒了荣国这贼明天升官发财后,一定厚葬于你。”说罢大锤周将一锤袭来,荣夷公双手握着剑柄低头闪开,很快又是一锤照着他腰间击来,荣夷公左手还是握着剑柄空翻到半空中。 就这样,荣夷公在如此危急情形下避了数招仍是手不送开,全是因为他已感到手上的剑一阵松动,或许能很快拔出。奈何敌人招式一招快过一招,如此飞舞的大锤只要被结实抡到一下,就算不会折骨断筋,也会让人内伤难愈,荣夷公不敢再大意,只能松手逃命要紧。 荣夷公两手空空,根本无法也不敢与大锤对抗接战,只能像一只猴子一般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他心下雪亮,明白了之前的破绽是大锤周将故意制造的,而大刀周将那种浑不惧死还能给荣夷公制造麻烦的样子也早被计算好了,真的无法想象大锤周将的头脑居然比四肢还要发达。 可是荣夷公智慧卓绝,难道会害怕别人与他斗智么?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在躲了几招后便脚步虚浮显得力气不足,大锤周将喜不自胜,得意之情立马冲散了疲惫,更加奋威想趁机击倒荣夷公。 荣夷公蹦跳躲藏的绕了一圈,轨迹往大刀周将的尸身慢慢挪去,大锤周将感觉不对略微迟疑,挥舞大锤的速度就慢了一点,荣夷公连连露出破绽也无法很好的引其出招,只好咬牙冒险将自身躲避速度降到最慢,每招都在最后最险的时刻才避开。 大锤周将眼看机会来临,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又加速的挥舞铜锤,荣夷公以身作饵,最后敌人从天直直砸下的这招却终于躲不开了,只能尽力侧身,可左臂边缘仍然着了一下。大锤固然是钝器,但是高速挥舞加上垂直往下,真能卸掉他一条臂膀,当然这也是大锤周将所预料的。 荣夷公华美衣饰的袖子和臂膀上的一层皮被直直削下,窗口整齐不比快刀割伤的差,光是看那血迹斑斑的现场也知道这一下痛彻心扉。 荣夷公来不及喊疼,大锤照着他肩膀又横扫而来,新敷的血液将高速飞行的铜锤包了起来,如同暗夜中升起的荧惑(即火星),暗淡而妖艳。 荣夷公眼见诱敌成功,这下不敢托大,直接一个后空翻腾空而起,大锤来不及收招,已重重砸在比荣夷公高了不少的大刀将的腰部,尸身也被砸的飞了起来,但是脊椎被砸断,上下肢体在高速飞行中居然对折起来,煞是诡异。 荣夷公在空中望到宝剑被锤出数分,突兀的留在尸体肚子上,便用手抓住剑柄向左横削,伴随着一只被削掉的断手一举拔出了宝剑。 紧接着一脚踢在断手之上,身子下堕在地面时不顾伤重便扑上前进攻。由于尸身在空中过于庞大,大锤周将压根没看见断手冲自己袭来,只是摆出架势防御荣夷公的进攻。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尸有灵,那断手不偏不倚的正好忽在大锤周将的脸上,鲜血还堵住了他的眼睛,大锤周将不由得一声惊呼,目不见物的他胡乱挥舞铜锤,荣夷公哪能错过这个机会,闪了两招后一剑看下他的头颅,大锤周将庞大的尸身跪地倒下,巧合的是大刀周将那具尸身也恰好落下。 两声闷响同时也吓掉了剩余周军的魂魄,但是奈何荣军根本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只能打起精神再度抵抗。 最终荣军全歼了敌人,但是周军仗着人数和装备优势仍然砍杀了不少荣军。本就不多的荣军这次更是少得可怜,众人劫后余生没有过多的喜悦,反而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可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造成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共伯和跟荣音。共伯和实力强劲,根本没办法报仇,但是荣音就在眼前,怎能轻易放过他。 荣军不由分说抄起家伙就包围了荣音,荣音依然石化般站在原地,对所有事情都毫不萦怀,荣军士兵都知道他的能耐,唯一能与他匹敌的荣夷公也收了重伤,可是他现在无动于衷,当真不知道他葫芦里还要卖什么药,也不敢过分相逼,只能僵持下来。 过了一会儿,有个别士兵焦躁起来,拿着杆棒用了五分力敲了过来,荣音不闪不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众人的惊异一闪而过,仇恨立马浮上心头,开始不断捶打荣音,就如同之前荣夷公在国人暴动中所遭受的一切。众人满腔怒火,拳脚相加,就是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痛快。 “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发了出来,众人循声望去都未曾想到发声居然是。。。 第65章 狡兔原是中山狼 众人回过头来一看,正是荣夷公的母亲,也就是荣国太说的话,按理来说她之前不干预兄弟俩的争斗已经算是还了人情,况且以她年轻时的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不想着斩草除根的事。 只见荣国太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的走来,士兵们不由自主的为她让开一条通路,荣国太艰难的弯下腰用手帕为目光呆滞的荣音擦去血迹,口中幽幽道:“好孩子,以前我也抱过你哄过你,不知你可曾记得。” 见荣音还是不说话,荣国太微微叹口气:“我早已发现了你母亲和你的踪迹,连你父亲悄悄去见你们,荣将军教你武艺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我没有阻止更没有事后去找你们的麻烦。”顿了顿后,荣国太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其实啊,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母亲与我都是从戎族来的,我和她情同姐妹了好多年,只是…只是你母亲仗着美貌,并未对我有什么真感情,曾多次谋害于我与你哥哥。别的事倒也罢了,但是有一次她甚至背着你父亲将我约出去游玩,却故意不出现还命人找来一个流氓准备侵犯于我,那人还差点摔死你哥哥,幸亏你师父荣将军危机时刻赶来斩杀了狂徒,你父亲回来只是惩罚了我的贴身侍女,并未深究。从此我们母子只能惴惴不安的警惕度日,这样一来你母亲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黑暗中荣音的身子剧烈一颤,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是母亲受了莫大的冤屈,这一次却听到了完全不同的声音,如果说刚才得知了被共伯和利用害死很多无辜士卒就已经让自己愧疚不堪,现在的这番话更让他固有的世界观轰然倒塌。 荣国太接着说道:“后来,一个侍从好像叫做程鑫的也就是你的养父悄悄告诉我说你母亲准备派刺客一举杀掉我和你哥哥,而联络人正是他,可是他愿意帮我阻止这场阴谋,但是条件是要由他随意处置你母亲。” “我也能看出程鑫对你母亲觊觎已久,没想到他居然选择了背叛。当时你父亲不在,单靠几个侍女肯定抵挡不了刺客,如果告诉留下来的侍卫总管,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否已经被策反,我孤立无援只能应允。到了那天,程鑫提前布置了火种,并悄悄的将用来救火的水缸里的水倒掉不少,让我出去躲着就放起了一把大火。那些刺客装成家丁混在偏僻的房间,约定得到暗号之前不可出门,可是等火势渐大,他们想逃也逃不掉了,毕竟在熊熊火焰面前再强的功夫也是徒劳。程鑫见计策成功,兴冲冲去找你母亲,准备告诉她计划失败赶紧撤退,哪能料到火势控制不住,连你母亲也被烧伤。” 此时荣音的眼中已噙满了泪水,小时候母亲经常会搂着他唱着歌,母亲那半张绝美的脸和另外半张被火烧的毁容的脸犹如天仙和恶鬼,而歌声也是充满了凄美哀怨,声音空灵婉转,曲调却悲怆凄厉也是普通天上地下。养父程鑫那边对他总是爱搭不理,甚至还会让他与狗抢食,少年的荣音心中满是灰暗的记忆,才让他有了如此深沉久远的恨意,可是随着荣国太越讲越多,那些回忆筑起的根深蒂固的仇恨的坍塌速度越是快速。 荣国太显然是察觉到了荣音的变化,他决定趁此机会再加把劲让荣音的信念全部倒塌,便接着说道:“你母亲对你也确实是真爱,你当时还小,你母亲为了救你将你压在身下,自己甚至被毁了容,程鑫本来只想救你母亲,奈何她死死的抱着你,程鑫无奈才连你们一起救走,并在城郊住了下来。后来程鑫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你母亲,或者说得到了和一个不会反抗的人一起生活的机会,因为你母亲的腿受了重伤,几乎不能走动,所以只能依靠他,至于你母亲为什么在贫困潦倒的时候也不求救,大概是因为程鑫添油加醋说了我的坏话,你母亲以己度人认为我也会心狠手辣。之后程鑫也经常找我要一些补助,我念在与你母亲姐妹一场无论如何也得照顾你们两个啊,所以也就不曾无视程鑫的勒索。只是你母亲毁容残疾后他的爱也随着时间愈发的减少,他不管你们母子却经常自己拿钱去花天酒地,连我的接济也已经不够他挥霍,他就把心一横去告诉了你父亲,想要得到更多赏钱。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你母亲见回归无望便忧愤去世,没过多久程鑫也即离世,这大概就是你父亲做的,至于究竟是为了灭口还是知道真相后的惩罚就不得而知了。” 荣音此时突然放声大哭,这段历历在目的恶毒的,残忍的,悲伤的,无知的历史却由于无数隐秘而深深伤害了他那颗沧桑的,脆弱的,柔软的,痛苦的心,此时满脸的血混合着淋漓的泪水在脸上肆意的流淌着,如同欢快的小溪最终淌入本已湿淋淋的地面,再也不见踪影。 这哭声闻者伤心,见者悲伤,可是荣国士卒无法将血海深仇搁置,依然不愿放过荣音,然而荣国太就在他身边时刻保护,大伙也无法下手,只能齐齐望向荣夷公,希望他能大义灭亲。 荣夷公的左臂早已包扎好,那被鲜血阴的鲜红的绷带昭示了之前发生过的激烈战斗,此刻他的面容再也无法保持优雅,狰狞的表情也因为时刻折磨他的剧烈疼痛不停的扩张着,然而自己受伤事小,群情激奋事大,处理不好的话。 “母亲”,荣夷公忍着疼痛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叫了一声,这是他从小到大对母亲有所求时的说话习惯,轻柔而不失体面。 “不用说了,他是你亲弟弟”,荣国太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头也没回就知道荣夷公的诉求,便用一句简单到极致的话来堵住了荣夷公后面所有的话。 荣夷公无话可说更无计可施,突然一夜的疲乏涌上全身,便直接盘腿坐到地上休息,反正现在国已不国,君亦非君,自己锋芒太过,影响了朝中不少人的利益,即使没有荣音作为内应,他也会被共伯和用其他方式暗算。 士兵们见荣夷公尚且如此,也只能接受现实,但荣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还是怕荣音趁机逃走,便将其团团围住,在他身周坐了数圈,真的是插翅也难飞了。 荣军知道没有脱离危险,却因为已经逃了一夜又战了半宿,伤病遍地,哀鸿漫野,在这忧伤或者说狼狈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已经耗费光了精力,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逃跑了,况且即使要跑,也看不清地势,不知敌人在哪里还有埋伏或者哪里有更加深的沼泽,索性就地一躺,先睡他一觉再说,明天是否有命再看到太阳升起也无所谓了。 荣夷公受伤不轻,手臂火辣辣的感觉却阻挡不住睡意的来袭,便扑通一下倒地睡下,士卒们见主君如此,很快便陆续的有人睡着,连看守荣音的士卒也被那不均匀的鼾声影响的摇摇欲坠,终于也忍不住躺下了,大家都勘破生死,不知道的还以为风神谷是一个美丽的乐园,人们都可以安心安然的睡下,但这里实际上却是只有几处几乎熄灭的篝火在寒风中苟延残喘的人间修罗场,无数的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就那样躺在士卒身边,不论战友、敌人,还是周人,荣人或胡人,在定下输赢,交出生死这个最大的筹码后,大家也仿佛成了朋友。 夜风依旧呼啸,东方已近乎发白,雾气愈发的浓厚,在不同的地块绽开泛滥,却只在荣军周围淡一些,因寒冷瑟缩发抖的人们终究睡不了太沉,忽然有士兵听得脚步声散乱的极速靠近,便赶紧摇醒了周边的战友,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惊醒了所有人,但是除了第一个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雾气之外传来的声音,其他人都狐疑的看着被围在垓心四仰八叉的没有丝毫移动过的荣音。 荣夷公早已有所察觉,此时慢慢站起,低吼道:“众将士,列阵御敌!”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荣音,就头也不回的开始指挥部队,士卒们口干舌燥,体力虚浮,本已都是强弩之末,奈何存亡之道只在朝夕,纷纷抖动僵硬的肢体拿起兵刃开始布阵。 士兵们站在之前自己熟悉的地方,经过一夜的大战,阵型已经残破不堪,大伙来不及忧伤,就都默默的补上了位置,荣夷公一切都看在眼里,这刺痛了他冰冷的心,也融化了他冰封的心,以前他只想着利用别人,打压异己,用别人的性命来争得功名利禄,现在的他毫无保留,因为他只想让这些士兵活下去。 浓雾之中渐渐显露出如林的戈矛,周军的部队已经赶到,这些部队是前一日围困荣国的部队,他们收拾了俘虏和首级,士气高昂的一路追击荣军,然而被李飞故意留错的轨迹带的晕头转向,一直搜寻不到荣军部队,直到斥候发现几名从风神谷中狼狈逃出的周军才如梦初醒。 追兵的统帅赶忙找来逃兵询问,特别是在了解到共伯和答应封赏上将军的信息后更是心花怒放,当即命令部队朝着风神谷进发,逃兵还说这里沼泽纵横,有不少人掉了进去来不及获救便永远留在了那里,周军统帅便命人慢慢前进,直到距离荣军很近时才让就地休息片刻,旋即开始进攻。 追击的周军虽然累了一夜,但是人数比昨日的伏兵部队多出不少,荣军部队也已经受损严重缺乏补给,所以追兵部队仍然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再加上追兵统帅稳扎稳打,并不急于进攻,这人数优势就体现的更加恐怖了。 很快荣国军队就陷入了绝对的被动,荣夷公受伤极重,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作战,况且贴身护卫死伤殆尽,更加不敢冲锋在前了,眼见这次在劫难逃,他不想荣国太等女眷被擒受辱,随即悄悄叮嘱心腹部下想办法带走运输女眷的大车。 在雾气磅礴和部队厮杀之际,周军统帅依然听到了大车移动时的声音,稍加思索就命令手下从远处兜个圈子前往追赶。 士卒们自然也知道大车已经离去,但是他们并不认为这是荣夷公的私心,经过这段时间特别是当晚惊天动地的战斗,他们都发现了荣夷公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君变成为了同生共死的战友,从一个不吝惜下层人民生命的狂士变成了身先士卒的英雄,所以大家也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咬牙坚持着,他们自然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但只为了多给女眷争取一点逃离时间也值得了。荣夷公见到如此场面,眼中已泛起泪花,接着一面指挥作战,一面听着女眷车子走远,心中略安。 可是这份安心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耳后听到马声嘶吠,正是从车队那边传来的声音,荣夷公大惊失色回头望去,只见车辆接连着火几乎连成一片火海,马匹害怕的胡乱狂奔,登时打乱了车队阵型原来正是周军轻骑兵悄悄赶上拿着火把纵火烧车。 荣夷公赶忙跨上战马前往救援,奋力斩杀了周军几名轻骑兵,却见一辆拉着辎重的车子在如同雷鸣般的“轰”的一声巨响后炸裂开来,将大雾也染成了血雾。 荣夷公一呆,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场景,饶是他足智多谋也没了应对之法,好在只是装载辎重的车子,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为何普通的车子着火后会突然爆炸当真是难以索解。没多久,前方战场上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打破了这瞬间的寂静,少了他的指挥,士卒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倒地的人数更加多了,荣夷公不敢多耽搁,又驰向战场直接入阵厮杀。 不久后方又是一声巨响,荣夷公被敌人缠住无法回头,却听得耳边第二声,第三声巨响接踵而来,荣夷公知道这种爆炸后,车里的人根本无法生还,他生怕母亲出事,转身大叫一声“母亲!”,却在这一瞬间因为分神被一戈击中,幸亏他穿了皮甲为他挡住了致命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荣夷公顾不得疼痛,挥剑横扫一圈好赶跑敌人,调转马头转身就往回赶。士卒们本来已在溃败边缘,看到荣夷公往回走,那残存的战斗意志瞬间消耗殆尽,也开始跟着往回跑。 荣夷公好不容易赶到车队旁驱散了敌人骑兵,救下了母亲的车子。期间又有两辆车子爆炸,他通过这一系列的观察发现,所有爆炸都是因为车子被点燃火后跑进大雾深处那种有着臭鸡蛋味道的地方才会发生,而深夜前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些气体,看来黎明前是这些气体最浓密的时刻。 周军统帅则没有思考这些,他看到荣军溃败后当真大喜过望,虽然前方有一些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但是他认为这都是荣夷公施展的小把戏,要是他没点能耐的话怎能值那么多赏赐。当然他想找逃兵问问是否之前发生过爆炸,却发现逃兵害怕事后算账,又一次趁乱出逃了,周军统帅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为了上将军之位还是选择性的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失去了之前的谨慎,命令士兵全军出击,有的士兵因为害怕巨响犹豫不决,很快被几鞭子抽到头上催战,不得已只能跟着向前。 荣夷公此时已想到了克敌之法,让女眷们都从着火的车上下来,挥剑砍下不少木头,命令女眷们都拿上点燃,剩下只等自己号令,同时自己突击聚拢部队。 突然女眷队伍中齐声大喊,荣夷公回头一看,原来周军统帅又故技重施命令士卒来包抄女眷,荣夷公看了看敌人窜来的方位,大喊:“快扔”,女眷们早就害怕的花容失色,纷纷举起火把扔向了周军部队…… 第66章 世间再无恩怨事 话说荣国太听到儿子的命令,当即指挥女眷们齐齐朝着浓雾弥漫的周军出现的地方扔去火把,女眷们力量不够,根本无法扔到那么远,不过好在火把才刚飞到那雾的边界就如荣夷公料想的一般发生了爆炸,周军骑兵甚至来不及呼喊就见到残肢断臂被炸的到处都是,有些女眷靠的近了,也被波及的生死未卜。 女眷们刚才就听到过巨大的声响已非常害怕,哪知道当真见到这血腥场面时更加的渗人,无不吓得花容失色,更有不少人掩面痛哭的瘫倒在地。 别说女眷们了,就是周军骑兵见到如此场景也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荣军还有什么机关,都吓得退了回去。 战场上的周军士兵也有退意,周军统帅看到苗头不对慌忙命人传递口谕:“荣军虽有奸计,但是那机关威力巨大敌我不分,大家只要和敌人近距离肉搏,肯定安全无虞。” 周军士兵一想也对,当即打消了退意,稳扎稳打,再过一会儿荣军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全线溃逃,荣夷公心想只有利用燃烧浓雾的方法才能一战,便招呼士卒围在车队旁做最后的抵抗,自己则忍痛上前断后,尽量让更多的士兵过来。荣国太自认为也早已看出了爆炸的奥秘,就是命人冲着浓雾扔火把么,可是接连几次都没有成功,让她难以理解。 其实风神谷这地方沼泽纵横,多的是沼气,这些沼气在平时还不会爆炸,它们的密度只有在黎明前才会达到极值,如此浓度的沼气一遇到火就会爆炸。这种现象不太常见,虽然经常有当地人去采药,但是从未有人在黎明前后出现在这里过,所以也没人发现这种现象,荣夷公还能以气味分辨一下,荣国太这种聪明却没那么心细的人自然没有发现其中的区别,只是随意一团雾怎会遇火即炸。 荣国太在纳闷之际,荣夷公便又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他当即命人去寻找带有臭味的雾气,那人不辱使命,去了片刻就找到沼气而回。荣夷公不敢耽搁,亲自带着部下去救援女眷,杀散周军后带了不少火把,招呼所有人前往沼气所在的地方做最后的抵抗。 经过激烈的战斗,荣军大量减员,能到达目的地的少之又少,周军接踵而至丝毫拉不开距离,如果继续拖下去荣军肯定会全军覆没,荣夷公无奈只好下令军士们投掷火把,顿时爆炸声四起,双方士兵被无差别的炸死,然而在统帅的指挥下,周军的进攻并没有停止,血腥野蛮的遍布了整个旷野。 最终,周军的人海战术还是奏效了,随着黎明渐渐来到,荣军的火把所剩无几,连沼气也被燃烧的没剩下多少,周军如同恶犬扑食,顾不得是否还拿着兵刃,直接挥拳殴击着荣军,面对人数数倍的敌人,荣军的阵型开始变得走风漏气再也没有作用,士兵们也只好扔掉兵器赤身肉搏。 好多荣军士兵不愿意憋屈的被敌人活活打死,直接将自己的衣服点燃,一群身上燃着烈火的火人嘶吼着冲向周军,周军被这突然起来的火人们吓得丢了魂,呆呆的立在当地,火人们由于疼痛,力量大的出奇,每个人都拖着好几个周军士兵冲向了已经不太浓密的沼气,可是在这样大的火势下,依然引发了无数的爆炸,荣军士兵就这样用自杀式的方法干掉了一大半周军。 周军死了无数的士兵,可是荣夷公的身边也已经没有几名部下了,周军统帅不慌不忙的派出最后几百人的预备队,并命令道:“除了对方的老大外,全部给我杀!” 这些残暴嗜血的士兵带着满腔的怒火很快屠杀了剩余的荣军士兵和女眷,只有身上已经受伤多处的荣夷公还在反抗着,还好对方要抓活的,所以才让他得以暂时存活。 荣夷公杀红了眼和几百人对战着,忽然听到一个老妪惨呼的声音,荣夷公一惊,听出那正是荣国太的声音,他万念俱灰,想到连母亲也遭遇了毒手,自己却毫无办法,当真是痛苦到极致,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身上也多了几处创口慢慢的单膝跪地。 就在周军士兵以为敌人束手就擒欢呼庆祝时,突然外围接二连三的发出惨呼,荣夷公定睛一看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荣音带着荣军的伤员赶来助战。伤员战斗力有限,功能只是凑凑人数,但是荣音枪如游龙,每挥出一枪都会给敌人身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他的面庞在黎明那不明朗的光线中被刻画的硬朗冷峻,直如杀神一般。 荣夷公心中五味杂陈,大喊道:“快救我母亲!” 荣音略微一愣,就抽身而走,荣夷公不确定是否看到荣音点头,但是他现在只能无条件的相信这个不久前还要杀死母亲和他的亲弟弟,更何况现在有了生的希望,便也开始勉力站起继续战斗。 随着荣音这个生力军的加入,荣军局势开始明显的好转,已经由周军单方面的屠杀变成了荣音的个人收割,没有任何人能和他交手,他突到周军包围女眷的部队中,几招一过就杀散了周军。 女眷们一得自由就哭着扑向了中间,荣音心叫不妙赶紧扒开人群,原来是荣国太倒在了地上,侍女用布条按着她腹部的伤口,但是依然阻挡不了翻涌冒出的血液。 荣国太感到围着的人群突然张开了一面便睁眼去看,只见荣音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心里暖暖的微笑起来。 这位老人家曾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和无忧无虑的国君夫人,但是由于荣音那蛇蝎美人的母亲不断的残害,终于让她变成了深沉狠辣的女主,老一代的荣君早逝,可以说如果没有荣国太斡旋领航的话,荣夷公根本不可能成为风云人物,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说不定早已被灭国。现在,她在将死之时终于可以卸下这些凶狠的伪装,畅快的呼吸一下属于自己真我的清新空气,即使这一刻的宁静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道和无数哀鸣,但起码这一刻,她的笑容宁静安详,慈悲无方。 “好孩子,阿姨和你哥哥对不起你,你要报仇杀我本无可厚非,但是你哥哥不一样,他作为一国之君城府是深了点,但是他本性并不坏,更何况当年他也只是个孩子,这些年来他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你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与你哥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如果你心有不甘的话请你把我送上路,阿姨快死了,也不争这一时半刻的。”荣国太有气无力的说出这番话。 荣音想说话却泣不成声,荣国太伸手招呼他,荣音忽然脸色一沉,高高举起长枪猛力扎了下去,变起突然,大家没有料到荣音会如此铁石心肠,所以全部大声惊呼出来。 荣夷公顺着呼声看去,看到了荣音的动作,心想母亲必定遭了毒手,登时愤怒不已将身上潜能全部发挥出来,本已憔悴不堪的荣夷公突然龙精虎猛势不可挡,直接将周军包围圈杀开一条口子,周军统帅赶紧命令人马堵住包围圈。 荣夷公急的咬牙切齿一跃飞身,直接踏到一人的肩膀上,接着猛力一蹬居然飞出了重重包围。荣夷公一刻不敢耽搁,向着女眷大喊道:“我母亲呢?” 女眷们没有回话而是报以阵阵哭声,荣夷公悲愤交加,这声音震颤了整个风神谷,伴着不断的吼声荣夷公冲向了荣音。 人们见到荣夷公如同野兽般的冲来,哪有半分之前的样子,都吓得极速后退,有些人退的慢了撞在一起全部摔倒在地,所以只剩下荣音一人有些惊讶的看着荣夷公,但是他处变不惊,当即拔起长枪格挡。 此时荣夷公只攻不守,剑法大开大合状如疯虎,仿佛每一招都要将荣音撕裂,但是这种招式虽然唬人,却并不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坚持很久,荣音自然看得出来,谨慎的守好门户等待时机,其他人功夫远远不如,更是不敢靠近。 果然荣夷公用不了多久,动作便开始慢了下来,几招过后荣夷公脚下一个踉跄滑倒在地,再想站起时,积攒一晚的疲惫,伤痛,难过,一同迸发,刹那间锁住了他的全身,再也做不出来任何动作。 荣夷公长叹一声,一生的经历从小时天纵奇才到年轻时的左右逢源,再从人生巅峰到国人暴动自己跌落高位,最后从与士兵同生共死的作战到被骗出城的现在手足无措,荣华富贵直似过眼云烟,不论地位多高才能多好,在死亡面前都已经微不足道,剩下的只有闭目待死而已。 荣夷公心脏处一阵激灵,心想这就是身死的感觉么?下意识睁眼看自己时却发现毫无损伤,只是胸口的衣服上溅了一大滩血液,而一枚尖尖的枪头就在自己眼前一尺左右的地方挺住了,原来是周军看到荣夷公倒地后再无反抗之力,就想冲上去杀掉他。 荣音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也敢来捡现成便宜!”说罢举枪就刺,将那人刺了个透心凉,周军发一声喊四散逃开,那周军统帅瞅准机会在乱军中蓦地窜出,一刀结结实实劈在荣音左胳膊之上,荣音只觉一凉,回头一看左手小臂已被砍掉,还来不及喊疼,一刀面又扇在他嘴上,虽说是钝器无锋,可是在大力甩击下仍然打掉荣音两颗门牙。 荣音吃痛,长枪忽然脱手,同时将牙和着一口血吐在地上,荣夷公刚刚迷茫的睁开眼睛,就见到被长枪扎穿的死尸朝着自己倒来,同时荣音的一口鲜血吐来,只能向后用力倒下去,正好避开那长枪扎下来的枪尖却被倒下的尸体压住,当时根本无力推开尸体,而那摊和门牙一起喷出的血就不偏不倚的落在荣夷公脸的旁边。 荣音本已没有报仇的想法,见兄长如此狼狈的差点粘上自己的门牙,当即连仅剩的那点来源于幼年的嫉妒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瞬间忘了疼痛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在他想鼓掌时才发现自己左臂已失,只有右手和那凌空飞舞的左臂中的鲜血来回翻飞,可怖至极。 这次换周军统帅哈哈大笑了:“二位荣君,小的真要感谢二位送我这么大的功劳了,如果没有你们二人互相争斗,恐怕我赢得没那么容易。这样,小的做个和事老,等二位被腰斩后,小的将二位的尸体换过来缝在一起来埋葬,这样两位兄弟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哈哈哈!” 荣音笑呵呵的听着这番恶心变态的言论,等他说完面带沮丧的道:“我刚才说过,就凭你们也敢来捡现成的便宜!”紧接着他疼得一脚踩在一个火把上,那火把便飞到了荣音右手中,他猛的一个加速朝周军统帅冲去。 周军统帅也不傻,看到荣音有恃无恐的样子料到肯定是有沼气在附近,根本不敢阻挡,只能向旁边一让,同时将刀自下而上的顺势一挑攻向荣音左肋,这本是一个高招,奈何他忘记荣音已经失去左臂,这下攻击便没了威力。 果然荣音用断臂一挡,刀子便嵌在臂骨之中拔不出来,荣音不避疼痛咬牙扑在周军统帅身上,用右臂仅仅搂住他的脖子,同时大喊着推着他往沼气处而去。 周军统帅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法挣脱荣音的束缚,只见荣音越跑越快,临近沼气前回头咧着嘴向荣夷公一笑,走风漏气的说道:“哥你要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爆炸巨响,荣音已经与周军统帅冲到最后一股浓烈的刚刚升起的沼气中,和许多附近的周军一同被炸成了粉末,而荣夷公因为身上趴着一具死尸而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 眼见主帅身死,周军士兵瞬间没了锐气,这次荣夷公无法动弹,但是荣军士兵奋勇杀敌,用近乎自杀的方式消灭了全部周军,等到几个残兵将荣夷公扶起时,天空已经大亮,万道金光在这片湿地释放着自己无与伦比的张力,可是前一夜还在喧嚣的几千人如今却安安静静的如同之前弥漫的沼气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荣夷公被压着的时候未曾片刻合眼,站起身后他呆呆的望着荣音消失的方位,之后摇摇晃晃的走到母亲旁跪了下去,只见荣国太确实早已死去,只不过脸上如释重负的温柔笑容显示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并未受到太多的痛苦,女眷们告诉荣夷公说当时荣国太已经生命垂危,她亲自让荣音杀了她以报深仇,荣音动手只是刺中了荣国太的衣服,并且告诉她双方再无恩怨,并叫了荣国太一声阿姨。 荣国太了了一桩心事,只想再见荣夷公一眼,可是眼见荣夷公身陷重围,便不想影响了儿子,本是略带遗憾,但转念一想能将二十年的恩仇泯去也已经没有遗憾,最终便带着甜甜的微笑离世了。 荣夷公听后默而无言,脸上却分不清哪些是清晨寒冷的清露哪些是清气纵横的老泪。 第67章 人生如梦一夜间 之后荣夷公带着残兵败将和女眷们继续逃亡,一路上遇到共伯和周军的源源不断的追杀,人数不停的减少,最终他为了保护众人化妆成一个乞丐与大部队分离,一直在华夏大地逃亡漫游。 他也想过去找周厉王合作一次东山再起,可是冒险追踪线索去到彘地(今山西霍州),才发现周厉王已经做了农民过起了隐居生活,经过观察周边一些邻居也大都是共伯的间谍,他终究还是不允许周厉王再有回去的可能,同时还告诉厉王的太子姬静被其他大夫保护而活了下来。周厉王何其聪明,知道共伯说的好听,实际上是用太子性命要挟他不要有其他想法,便默许了自己的闲适和平庸,更同意了共伯所谓的共和执政,其实他的同意与否已经无足轻重,只不过共伯没能利用暴民除掉他,自己思考再三却不敢背负弑君的罪名。 荣夷公甚至都没有与厉王见面,眼见厉王专心稼穑再无雄心,只能再次开启逃亡之路,他那时已经没了至亲,没了地位,没有了一切,本已没了念想只想在世间逍遥游历,去发现商祖王亥的财富,还有着名的殷天子三剑,彭祖长寿的秘密等。可是自从他去探视周厉王后,又被共伯的间谍发现行藏,经历几次生死决战方才逃出生天,这又使得荣夷公那颗好不容易沉寂的心又再次燃烧起了怒火,他决定去找到上古那些名人的宝物并利用他们报复共伯的陷害。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共伯还是派了大批杀手不断的追杀,好不容易熬到了共伯和身死,共伯自己的儿子根本不成气候,他怕政敌会轻而易举的将其灭族,反正天子的瘾也过了十几年,不如临终前大度一把还政宣王也就是厉王之子,当初那个被共伯软禁的姬静终于成功的继位。荣夷公本来觉得迎来了太平,可是姬静小时候就不喜欢荣夷公,再加上共伯临终前将国人暴动的起因及害得厉王郁郁而终的罪名都推给了他,宣王就仍然秉持着追杀政策毫不松懈。 荣夷公边打边跑,边跑边找,也找到了很多宝藏,但是大都因为逃命没能带走,他猜想大概是因为共伯自幼给宣王的灌输,所以宣王才非要赶尽杀绝,这也是无法可施,不过也定下了灭亡周的宏愿。 荣夷公的才智和能力固然都是天下一流,而且被追杀的日子里历练的更加强大,只是不同于后世揭竿而起就能成势的农民起义,西周时期想要起义当真困难,住在城郭的叫做国人,住在城外的叫做野人,想要上阵杀敌博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对不起,只有国人才有资格,而国君和士大夫阶层掌握了绝对的财富、兵器和技术,当然也控制着国人这庞大的训练有素的国人。(这就是为什么国人暴动时,那些暴民的战斗力也尚可的原因)荣夷公一没权势二无盟友,即使他通过寻宝盗墓找到大笔财富并蛊惑了大批野人作为军队,也会被其他诸侯国联合围剿到片甲不留。 荣夷公只能去考察那些游离于周天下体系外的势力,北狄的鲜虞国是他最先访问的,鲜虞国在荣夷公的帮助下建立了肥国和鼓国,极大的扩展了势力,但是鲜虞人刚刚取得一点成绩后就骄奢淫逸起来,让荣夷公非常失望,多次劝谏无果,还触怒了全部贵族,荣夷公眼见不妙连夜逃跑,凭着丰富的逃跑经验才留下性命。 之后荣夷公去了胶东半岛的东夷,还受到东夷领袖的热情招待,只是他们的近邻齐国太过强大,不进攻他们就算了,哪里敢主动去捋虎须,荣夷公劝他们不要只等着慢性死亡,可东夷人很看得开,说只要别死在当下就行。 无奈荣夷公去了殷商后裔的宋国,宋国处境优渥根本不予理睬,甚至还要将荣夷公抓了献给宣王。荣夷公自然不会被这样的国家束缚住手脚,当即起身去了颇有实力的南方大国楚国,除了实力外,楚国有的是野心,楚国的君主也很是勤勉,筚路蓝缕就是说的先辈楚君们为了社稷操劳辛苦,将一个南蛮国家建立成了一方强国。荣夷公到楚国后,楚君制备了盛大的酒宴,酒过三巡就问他是否见过周鼎和周鼎的形制,荣夷公当即明白楚君的意思,于是屏退左右说:“周鼎我倒是见过的,只是若君上能观兵于镐京,亲自将那周鼎取上几个岂不是更好。” 荣夷公与楚君在推翻周朝的目的上不谋而合,只是其他大臣在后期得知此事后很能认清形势,再加上众人不愿一个破落国君来抢了他们的权势,于是大家不停的建言献策让楚君慢慢断了北进的念想,楚君那时还未称王,需要仰仗贵族大臣们的支持,自然不能强行违背众意,夺鼎之梦只能作罢。 楚国内部诸多掣肘,再说说外部情况,楚国横扫了南方的不少诸侯国,周宣王感到了极大的危机,而且探听得知一直在联合蛮夷势力意图颠覆政权的荣夷公已经秘密前往楚国,宣王对他是又恨又怕,如果楚国真能按照他的建议发动攻势,将是难以处理的祸患。 于是宣王花了不知多少财力,一口气在汉水附近建立和增强了十几个姬姓诸侯国,号称“汉阳诸姬”,这些小国攻守同盟,又占据地利优势防守,搞得楚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幽王时期周王室自身难保,楚国才开始各个击破,史书写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但这是后话,当时荣夷公磨了数年,见楚国还是没有动作,他固然知道这是最好的策略,但是他已经过了古稀之年,没办法再等下去,只能和楚君道别。 临行前楚君直送到汉水岸边,眼见近处荣夷公苍髯皓首却仍要背着行囊出发,遥望北岸摇曳的诸侯小国的军旗大感天堑难越,楚君不禁苦笑几声。时值盛夏,滔滔汉江蒸汽隆隆,荣夷公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意,不知该说什么,突然想到在楚国良久却未能告知其周鼎的信息,这本是姬姓之间的不传之秘,可是说不定现在与这几十年来唯一对自己好的楚君永别了,终于还是放下成见,向楚君附耳低语几声告知了周鼎的一切,楚君苦笑几声。其他大臣见到荣夷公终于要走了,无不长舒一口气,或真诚,或幸灾乐祸的道着别。 荣夷公不愿被这些阳奉阴3违的家伙看到自己的老态龙钟,便一个箭步登上楚君为其准备的船上,拱拱手准备离开,却见楚君郑重其事的躬身行礼,荣夷公的眼睛瞬间湿润,这是会见国君的礼仪啊,颠沛流离的他已经几十年没有被人这样尊敬过,他跳下船对楚君还礼,两个满怀雄心壮志的人没有再多交流什么,一鞠一躬之际,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不引人注意,荣夷公乘坐一艘小船逆汉水而上,再通过不起眼的渡口终于过了汉水,之后改走陆路过洛邑穿黄河,本来去西戎最近的是取道关西,走八百里的平川大道,但那里正是周王朝统治的心脏地区,荣夷公只能继续向北,在晋国汾水的谷底中悄悄穿行,办成个商人跟随条戎部族最终翻越吕梁山脉到达了西戎部落。 西戎与北狄有地理上的连接,都以游牧为主,风俗自然相似,但是西戎与周特别是镐京这个当时最大最先进的都市都有很深的联系,受了很大的影响,很多方面都已经与中原诸侯国有类似的地方,也就是说没那么野蛮。 荣夷公掏出不少金银融入了一个小的部落,经过认真观察终于了解到西戎的情况,那时犬戎,条戎,棉戎等多个部落实力相近,控制区域也是犬牙交互,并且各部族之间互相不服还时常争斗,直到周穆王利用他们内讧的契机率军西征给予了西戎部族沉重的打击,自此后在遭遇外敌的时候西戎便十分团结,仗着马匹优良士卒骁勇,让周的部队再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荣夷公知道这是一支很有战争潜力的势力,他们防守实力有余却少了进攻的魄力,尽管他们经常骚扰边境让周苦不堪言,但是这种小打小闹根本无法打垮周,他们需要的是学习兵法阵型,使用先进装备,并且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可靠强力的领导者。 最终他选择了犬戎这个实力最强也对周怀有最大敌意的部落,又是用重金贿赂,终于见到了其酋长,荣夷公不禁感叹,无论何时何地金钱都是好东西啊,他不缺金银财宝,缺的只是一支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的王牌军队,一支嗜血无畏的铁军。 经过交流,荣夷公发现犬戎酋长野心有余却智谋不足,勇武不缺可没有远略,他微微一笑知道来对地方了。这辈子像犬戎酋长这样的人他可见过不知道不少了,相信这会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战争机器和傀儡,自己的宏愿终能实现。 于是荣夷公耐住性子和酋长沟通,从最简单的谋略开始讲起,又为其分析了西戎大势,将外交军政说的头头是道。犬戎酋长这辈子哪有过这样长远的思考,荣夷公这番话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为他打开了新的世界。 于是,酋长按照荣夷公规划的蓝图开始一步步的实行计划,这个计划狠辣而急切,犬戎在与西戎其他部落的外交上远交近攻,对周的掠夺和进攻政策强硬频繁,甚至还分化结交其他拱卫镐京的非姬姓的诸侯小国,并且还招揽了不少周的政治犯,这些政治犯无不是文武双全的贵族和急于复仇的野心家,犬戎给他们安排了不少要职。 这一套政策非常的行之有效,远交近攻让犬戎事实上的统一了西戎部落;对周的骚扰使得经济差距进一步减小,宣王当时正在不断的向着汉阳诸姬输送兵力,根本无暇顾及;分化非姬姓小国导致周孤立无援,引入政治犯们极大的增强了犬戎官僚体系的实力和部队的战力,一个默默无闻的西陲小国在荣夷公十年的努力下重振旗鼓,成为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除了周之外,秦、毕、虢等小国也无时无刻不在颤抖着。 可是周宣王也不是吃素的,他能缔造历史上周的最后一个盛世“宣王中兴”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先是派人查清了与犬戎勾结的小国,然后假意请这些国君入朝述职,并将他们全部软禁,将证据抖出来,以此命令他们将计就计和犬戎周旋。 之后秘密召集中原各诸侯国来勤王,那时列国被宣王的蓬勃朝气所感,纷纷派出部队,驰道上各国的兵车络绎不绝的踏上征途,犬戎的间谍被那些已经变质的友好国家的错误信息蒙蔽,丝毫没有察觉。 等待部队就位,比周穆王西征部队规模还要大的多的部队集结完毕,剩下就是布下陷阱。宣王让士兵伪装成牧民和商人,以秋祭的名义于镐京城西二百里的举办了周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士民集会,得到消息的犬戎间谍赶忙将消息传给酋长。 军事会议上,荣夷公认为一切都太顺利,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主张再多观察一下,酋长却为这十年来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命令集结大部队实行抢夺,并且说如果得到这次集会的财物后,可以再扩张一波军力,说不定能将灭亡周的时间提前好几年。 荣夷公与酋长爆发了很大的冲突,说如果是圈套该怎么办,酋长认为士卒能征善战经验丰富,即使是硬拼也不会是对手。荣夷公哂笑不止,酋长却不懂荣夷公的讽刺,只道荣夷公被自己的气势折服,更加的料定了信念。荣夷公太熟悉酋长的性格了,可是终究年龄衰老争不过年轻气盛的主战派们,只能愤而离席。 酋长眼见如此也没有强留,他是直性子自然也没有记仇,只想取得胜利回来给荣夷公看看。之后他率领精锐部队突袭,却被宣王布置的口袋阵围的水泄不通,犬戎精锐尽失仓惶逃回去,诸侯部队接踵而来,席卷了大半个犬戎,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后勤保障不行,就真的灭亡他们了。 酋长想到荣夷公之前的建议感到羞愤不已,想去向荣夷公道歉并询问后续策略,却得知荣夷公已经去往祁连山隐居,酋长因为军事吃紧也没办法亲自去请,只能频繁的派去使者问计,最终只得到两个字的回应“议和”。 酋长无奈只得派心腹去求和,给他很大的权限,哪怕裂土称臣都无所谓。宣王自然知道没办法一次灭掉犬戎,但是荣夷公这个祸胎一定留不得。于是在提出的一系列领土要求被满足后,最后一条是一定要荣夷公的项上人头。 酋长十分义气,不愿为了自己的苟活害了荣夷公性命,思前想后终于咬牙自缚前往宣王大营,言辞卑微的说荣夷公垂垂老矣活不了几年,希望宣王饶他一命。宣王不许,酋长就当着全部诸侯的面自断左臂并发誓永不侵犯周和诸侯的领土,这一刚烈的举动震撼了全部人,宣王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于是同意了和议,并且减少了犬戎赔偿的土地。 此事过后,宣王果真放过了荣夷公。而酋长的行为也让荣夷公感动,便从祁连山返回了犬戎大本营,只是他知道,犬戎再无实力征战了。 终宣王一朝,犬戎不敢踏出边境一步,被周和其他西戎国家轮番欺辱,酋长郁郁而终,临死前告诉新的酋长要好好照顾荣夷公,荣夷公万念俱灰,也不大管事只过着半隐居的生活等死。 直到宣王突然病故,幽王即位,他任用宵小之徒,朝政崩溃,犬戎又一次崛起,再次统一西戎,并且大胆的称为戎王,与申侯合作攻破了镐京城,只是被四大诸侯击败,荣夷公不甘心,又一次出山,带领一只特种部队在这个山洞驻守,想通过最小的兵力再一次灭亡周。太后被擒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很多任务,只是今晚便遇上了救人的公羊易等人,他爱惜公羊易的才华,觉得他和年轻的自己十分相似,起了爱才之心。 可是他击杀毕宇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公羊易,二话不说直接一枪刺来,荣夷公微微一笑不闪不避,公羊易的枪尖在距离期咽喉几寸时停了下来,颇像几十年前的那一夜。 第68章 刀枪剑戟桃花路 看着公羊易极速刺来的长枪,荣夷公不闪不避,果然枪尖硬生生的停下。 公羊易一脸疑惑,荣夷公不等他开口便说道:“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小兄弟你虽是沾满无数鲜血的武将,但绝不是嗜杀之人,怎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我,况且你和老夫年轻之时非常像,你更没有杀我的理由了。” 听得荣夷公如此笃定,公羊易挺枪又刺,这次荣夷公又早已是料到,如同陀螺般一个漂亮的转身翻到公羊易身旁,摇摇头道:“年轻人还是心浮气躁,经不得说更受不得激,怎么能成大事呢?” 这几句话彻底激怒了公羊易,开始疾风骤雨的攻击,出枪的速度让旁边众人眼花缭乱,纷纷在想若是与这样的对手过招自己能撑多久。 此时荣夷公抽出长剑潇洒自如的轻挥阻挡,优雅大方,在他眼里公羊易的功夫比当年的弟弟荣音还是差了些,虽然自己已是百岁老人,但是他在年轻时的探险和在犬戎被优待的经历让他不知吞服了多少灵丹妙药和矿泉圣水,所以他的身体依然没有过多的衰老,而且他这些年还是没有忘记要灭亡周的意愿,每天也在琢磨剑术武艺,现在的他已是超脱世间武艺认知的存在,对每一招每一式的理解都不是公羊易所能比拟的。 又这样过了几十招,公羊易换了几套招数依然没有办法碰到荣夷公的衣角,荣夷公看似慢慢悠悠的散步一样,实则是如同下棋博弈的棋手一般,早就算准了公羊易后续的动作,有人可能会问他又没见过公羊易的招数,为什么能料敌于先呢?那是因为世间招数万变不离其宗的目标就是要制敌于死命或将其重伤,想要取胜最好的方式就是寻找敌人破绽,越是高手越是能抓住敌人破绽并在稍纵即逝的时机中狂飙猛进一举获胜。 荣夷公深知人性,所以说他会主动制造破绽,比如他缓慢的动作在一般高手看来那简直是移动的靶子,但是荣夷公会把破绽都编成一套功夫,而且还是现场创制的功夫,通过缓慢却行云流水,优雅而绝无滞涩的动作引导对方的招数走向。正是凭借高人一等的理解能力,他才能用这套打法省时省力的解决掉任何对手。当然了,如果对手凭着一股蛮力胡乱击打的话就不能用这套办法了,只不过这种低层次的对手更易对付,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直接用凌厉的招式一剑封喉便好。 公羊易越斗越是心惊胆战,明明自己的招法快如闪电,可是枪尖距离从容的荣夷公却总是隔着一尺左右的距离,无论他怎么加速加力始终保持现状,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双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出招如此绵软无力?老夫年轻时锦衣玉食,却也不像你这般。”荣夷公淡淡的嘲讽道。 公羊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之后运劲于臂将力量发挥到极致,长枪刺出招如大浪滚滚,势成滚滚未曾断绝,这一系列的攻击连空气都仿佛被刺穿,让在场的所有士兵都惊讶不已,他们不禁为老迈的荣夷公担心,不知他能否躲过石破天惊的攻击。 可结果却是公羊易的每一击都如堕云间,全身的劲力只要一发出去全部聚集到了胳膊上,找不到任何一个释放点,只觉得胳膊如同灌了铅一般越来越沉重。 荣夷公轻轻一笑,用剑脊拍了公羊易一下,公羊易本来还在勉强支撑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摇摇晃晃的如同醉汉般直接扑到了地上,还没等他爬起,就听到荣夷公说道:“嗯,你的枪法混有戟法的成分,处处模仿月亮的阴晴月缺,能创造这套招法的人想来是极为高明的,但是在你这里却只见满月之刚,没有缺时之柔,刚柔不能浑成一体,自然不能发挥出招法的奥义。” 公羊易暗暗吃惊,没想到伯阳甫自创的“井月戟”居然被对方如此精准的识破,不仅能看出招数的核心,更能知道自己的缺点,这让他越想越后怕,再冷静的结合之前的一系列过程细细想来,才知道局势并不是像一般人看起来的被他的强攻和快攻所主导,恰恰相反是对方一直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他爬起来站直了身子,刚想如同以前那样咬牙再战,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招式进攻,也不知道该不该即刻进攻,甚至双手双腿的位置压根不知道该摆在哪里,看起来越发的别扭,只能僵在原地,真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荣夷公却没了耐心,开口道:“小兄弟你确实不傻,知道那些华而不实的招法没什么用了,你从一勇之夫学会了思考就是一种进步,老夫真的很欣赏你,也真想好好指教指教你,凭你的资质将来傲视群雄也不是不可能,若不是…”荣夷公那苍老的脸庞当即从平和失望变到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若不是你成为了绊脚石,这一切都能实现。” 说罢剑尖斜指,直直刺出,眼看此招平平无奇,却让公羊易顾虑重重,因为此招易躲,后招却伴着无限可能,实在不知道此剑会刺向哪里。旁边众人即使是不太懂武功的太后也看出此招蕴含的深厚功力,不自觉的喊出了声。 容不得踌躇,剑招在中途居然加快果然是凌厉无匹,公羊易大惊失色,赶忙将枪一架,哪知剑锋在半途突转贴着枪杆便去削他的手指,还好公羊易手快,将枪迅速上提想要弹开剑锋,可是仍没有碰到宝剑,就又被荣夷公将手一抖一转,将宝剑从后转到下方又一个上撩,本来剑上枪下的方位直接掉了个。 若是被此招击中,公羊易一定会被片成两瓣,可是枪杆正在极速上升,哪能抵挡,危机中只得使出铁板桥僵直身体,突然向后仰天斜倚,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凭借强有力的腰腹力量避开此招,辅一脱身立马右脚往上猛踢,借着这股力道身子向后翻出,迅速站稳脚跟摆出防御姿势,脱离了荣夷公后续交叉的连环两击,真的差之毫厘,险到极致。 公羊易的真实功夫固然远远不及荣夷公,然而刚刚在危机中的急救和敏捷的身手赢得了交战双方的满堂彩,就连荣夷公也微微点头以示认可,虽然此时有了几分信心,但是没有人知道公羊易的冷汗已然浇灌全身,眼见毫无胜算,他回首四顾只想寻找逃生之路。 犬戎士兵也不是吃干饭的,眼见公羊易如此明显的意图,纷纷绕到他身后,将其团团包围,公羊易眼见逃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再上,好在犬戎士兵见荣夷公没有命令,想来要将这干人全部劝降,便并未向荣国其余人等发起进攻。 公羊易时刻想着兵器相交,铆足劲的话即使碰不掉对方的兵器,也可以消耗年老的对手不少体力,可是荣夷公慢条斯理的连攻了十几招,公羊易不仅碰不到对方兵刃一下,而且是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只能利用机敏的反应勉力支撑。 又经过了几招险象环生的对决,公羊易站定身子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冷汗却冒的更多了,他知道对手可以不急不缓,自己只要犯一次错就会殒命当下,此时他浑身的冷汗却感到了左后方传来的不一般的凉意,这凉意虽然薄如蝉翼,却疾如骤雨。再偷眼望去,却是御风者的老三正在艰难的“剥”着墙壁。 原来那老三身受重伤,又被毕志毕亮所伤,等醒来时就想着要赶紧逃跑,因为没有一方会护着他,说着就是说让他活着都非常难,所以只能自己寻找逃生路线。之前犬戎士兵正在围困毕国等人,要从原路返回肯定不可能,可是他在这山洞待的时间也不长,并不清楚荣夷公这样的高官所在的地方有什么样的构造,只能靠着墙壁暂且喘息。 忽然一阵微风袭来,冻得他打了一个寒颤,要知道这可是山洞深处,四处都是密闭空间哪来的风呢,既然有风就意味着会有直通洞外的暗道,他一生都和兄弟们研究各种风,所以对于风的流向和大小比常人敏感的多,所以循着细微的风动的方向慢慢爬着,没多久便找到了一个暗道的入口,只是这入口以煤灰覆盖,当真隐蔽的很,老三见众人还在争斗便开始悄悄的剥开煤灰,寻找出路。 公羊易在剧斗之际悄悄的观察老三的行动,众人神经紧绷的关注着战局,甚至连荣夷公都没发现老三的动作(当然,这可能与他年纪太大导致的感官功能退化有关),公羊易想起老三他们对于风的掌握炉火纯青,微一思索就想到了老三要循着风逃跑的意图,当即也打定主意让众人一起逃生。 只不过现在老三只是剥落了墙体的外层煤灰,洞口并没有太大,能不能利用这里逃生还得看老三是怎么出去的,所以公羊易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硬撑,现在的他已经处于绝对的下风,若不是荣夷公年老忌惮他的膂力不敢相碰,早就要了他的命,公羊易自然清楚这点,每次要挂彩之时就抱着两败俱伤的心使出无赖般的招数,弄得荣夷公一时也没有办法。 过不多久,老三发现了洞口刚刚尽力爬了上去,突然被一名犬戎士兵发现他并大声呼喝的冲了过去,公羊易关注已久,就在众人还在愣神之际,大声喝道:“阿奚快助他!” 毕奚耳听吩咐不敢耽搁,弯弓搭箭朝着犬戎士兵射了过去,只不过他受了伤失了准头,箭支歪歪斜斜的插到那人的右肩之上,犬戎士兵吃痛一个踉跄,胸口撞到老三,将刚刚卡在洞口的他硬生生往里推了进去,然后那名士兵脑袋撞到旁边实心的墙壁上晕死了过去。 接着众人听到老三的喊声,可是也没多久就听到重物着地的声音,公羊易心头大喜,明白那暗道并没有多高,确实可以逃脱,就赶紧招呼毕国等人带上被绑架女官和宫女们逃跑。毕国士兵心领神会,抄起家伙一股脑的往前冲,犬戎士兵听不懂周语,不了解他们的意图,还没有准备就被之前还“平和友善”的周人砍翻在地,现场乱作一团,周语戎语的呼喝声纵横交错,而女人们害怕的尖叫声更是大到震耳欲聋,毕国士兵身经百战遇事不乱,将不多的人数围城一个圈,滚滚向前裹挟着女官宫女们逃跑。 公羊易趁着大乱之时想浑水摸鱼的逃跑,可是荣夷公紧追不舍,招招不离其背后要害,公羊易心中一急,返回身一枪又快又准的朝着荣夷公眼睛刺去,这招让荣夷公都感到难以躲闪,只能挥剑挡了一下,只听“铛”的一声枪剑相碰,荣夷公只觉虎口剧痛,当即抓不住剑,眼看着宝剑向旁边飞去。 荣夷公经验丰富,眼见兵器脱手,身子同时朝着反方向跃去,因为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会去追着兵器,但是这样一来只要敌将追着兵器进攻,肯定可以获得巨大的优势,但是如同荣夷公这样反方向的移动确实可以迷惑敌人的动作,公羊易也没想到这一击居然奏效,可是其志只在逃跑,并没想着追击,便趁着这个机会去找太后。 太后此时正被几名犬戎兵围困,这几人脑子比较聪明,知道这是重要的囚徒不能放掉,所以还在坚守岗位。公羊易冲过来没两下就杀散犬戎兵,拉着太后的手准身就要开跑,但是太后并没有那么灵活,这快速的转身让他登时扭了脚不能再走。公羊易无奈,舒展长臂搂住太后细腰,同时往下一蹲背起太后起身逃跑,往昔伶牙俐齿的太后此时顺从的像一名害羞的少女,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这才没过了两天,太后又一次被公羊易背着逃跑,此时的她面露晕红,满心欢喜,在这灯火被混乱影响的摇曳翩跹的地方,居然全部都是桃花漫天的影子,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跑到逃生的洞口并不远,太后却只希望这段路永远永远蔓延下去,因为在这条路上刀枪剑戟都只是风景的附庸,哪怕即刻身死也是自由快乐的。 第69章 百年兴衰方定论 公羊易背着太后闪转腾挪到达密道之前,将太后放下来就准备逃脱,哪知太后两手紧紧箍住他脖子,哪怕旁边毕奚帮忙费了大力也难以挣脱。 这可是奇了,料想太后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有如此大力,其实是她还沉醉在梦幻中,根本不愿意醒来。 此时叶璐赶来轻轻将手搭在太后背上,手指却悄悄在她胸外侧的大包穴用力一点,平时按摩这大包穴本来是治疗胸闷气喘的,即使力道不重也会让不耐受的人疼的死去活来,更何况是用力一点,所以太后尖叫一声便松开了手。 叶璐趁此机会将太后往自己怀里一拨,将其抱起往迅速往密道里一送,冲着公羊易和毕奚二人说了一句:“多谢!”之后看也不看他们也钻进了密道。 之后毕国众人和女官们一个个鱼贯而入,公羊易守在洞口断后,此时荣夷公已也已赶到,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话。 公羊易见其到来根本不敢恋战,与犬戎兵过了几招也一跃而下钻进密道,密道并不甚高,臭味从远处不断传来,但是逃命中也顾不得那么多,特别是在跃下不一会儿就踏到一片松软的土地才赶到心中略安。 不过这份心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之后犬戎兵也陆续跳了下来追击,众人又只能四处开始逃窜,不一会儿听到有人大喊救命,可是洞前一片漆黑,众人急慌慌的刹那间吵成一团,喧嚣不已的声音让众人根本摸不清方向。 犬戎兵此时发出阵阵狂笑,一名小队长模样的大汉摆了摆手让笑声暂停,接着用生硬的周语说道:“不用害怕,我们来助你!”说罢身后几个火把一齐朝着喊声方向飞去。 公羊易等人不解的看着火把飞去,借着这火光看清了那名大喊救命的人原来半身已陷入泥沼,刚想命人去救,火把就飞到了那人的头顶,紧接着一声剧烈的爆炸让众人大吃一惊,强烈的火光也照的众人睁不开眼,可是当众人睁眼时,那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混合血腥与恶臭的味道。 这还不算完,伴随着犬戎士兵的阵阵狞笑,火把开始四散飞去,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幸好毕国其他人并没有深入到沼泽,但还是有几人被炸伤。 眼见前有陷阱后有追兵,能战之人越来越少,公羊易只能硬着头皮冲向犬戎士兵的军阵,他见荣夷公并未在场当即心头一宽,抖擞精神与敌对战。 毕奚带领的一众伤员也忘了伤痛,跛着脚,瘸着腿,咬着牙为了最后的一线生机一起跟着冲锋,犬戎士兵看到这架势笑的更加厉害了。 但是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公羊易瞅准他们之中笑的最狂的一枪掷出,长枪从那人胸口直接穿过,并且带着强劲的力道又贯穿了两人,犬戎士兵在一阵惊呼中方才认真起来准备对敌,几柄武器一齐朝着公羊易袭来。 公羊易不慌不忙在敌刃将将及身之时着地一滚,避开了刺来的敌刃,之后双手用力一撑身子歇着倒飞冲上天际,双脚正好踢中两名敌人的下巴,紧接着双拳齐出各打到一名敌人的面门,敌阵登时乱了起来。 刚才那名用周语喊话的大汉见势不妙,扔掉兵器趁乱将双手用力箍住公羊易的身子,要说这也是机警的变招,却被公羊易双脚向上猛挺,之后借着惯性双脚用力下踏踩其右脚,这全身的力量几乎将其脚掌的骨头踏裂,大汉痛嚎一声抬起了脚,又被公羊易左右晃动,大汉就像单脚站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上,很快就侧身摔倒。 公羊易身子一缩摆脱束缚,跟着以自身为轴心,抓着大汉的胳膊滴溜溜的转了数圈后一松手,大汉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撞倒了一大片犬戎士兵。 公羊易已经毫不费力的撂倒不少敌人,可是这只是因为他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形势仍然没有丝毫改观,犬戎士兵足有百人之众,且各个都是精锐,压根不是毕国这些残兵游勇所能企及的,自己再能打也是杯水车薪。 果不其然,犬戎士兵用三四十人将公羊易包围起来只守不攻,阻碍他救援其他人。听到其他地方已经开始激烈的拼斗,公羊易只能拼命往外冲,但是要冲出训练有素的铁桶阵哪有那么容易,这样心慌意乱的强行冲突反而差点被敌人几十柄长枪簇拥成的“枪花”所伤。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声娇叱从一众男声中穿透出来,虽小却异常坚定,正是叶璐带领女官们杀出,这些女官们20余人都各有本领,特别是叶璐更是其中翘楚,女官们捡起地下的枪刀,与男兵们互为补充,趁着犬戎兵麻痹大意杀了不少敌人,一时之间居然扭转了颓势。 此时公羊易身边的围困也渐渐散去,他赶紧跳回本阵,率领着剩下的男兵女官三十人与七八十名犬戎士兵对峙。 双方此时都不敢轻举妄动,胆小的宫女如玲珑等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本来杀气腾腾的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这份平衡被很快打破,因为荣夷公从密道入口缒着绳子缓缓降下,从容的分开挡在前面的人群,淡定从容的走到了阵前,犬戎士兵见状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气势登时如虹般高涨起来,同时毕国方众人也倒抽一口凉气,而有意思的是犬戎方高举着火把,将整个洞穴照的明亮无比,毕国那边却只能在黑暗中借着那些传来的火光才能勉强看到他们的样子,就是从火光的对比中也是高下立判的。 公羊易此时已经对荣夷公充满了恐惧,他多么希望父亲在身旁可以对战敌酋,哪怕在旁掠阵为自己指导或者打气也好啊,因为这个敌人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年轻人所能对付得了的,两人对于武艺的理解和对战经验根本不在同一层面。 然而父亲已经离世,这世间再也没有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臂膀,他十几岁年纪的柔嫩肩膀却承载着身旁这几十人,乃至关中平原那些可能被荣夷公用太后暗算的几万名士兵,和大周土地上百千万人民的性命与未来。他看了看手中缴获的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且刃口满是缺口的破旧长枪,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用这等兵刃与名满天下的荣夷公对敌;此前不论是山中的老虎,还是戎帅孛丁,虽无神兵利器,可是他还能沉着发现敌人的弱点,固守待援,更别说面对巨灵神狼孩这些能力各异的对手,他还有井月戟这样的天外陨铁制成的神器,此时的他从来没有与实力如此悬殊的敌人对垒过。在此绝望的境地,他想到了潘月,这个一直在远方等他回去,肯定会与他白首不弃的恋人那绝美的样子让他心中一甜,但是在敌人环绕的局势下并不敢多想,只能先顾眼下了。 公羊易回首环视了一下众人,大家忽然都变得沉默而视死如归,在看到毕奚时,二人同时微微点头,多年的友谊让他们无需再说什么话;当看到太后时,他发现太后的一双妙目也在直直的与他对视,即使他之前无数次的欺骗自己说太后对他的感情只是个误会,但是真到了这种生死决绝的时候,太后这份真情却冲破了那些理智,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摆在了他的面前,这种真情让本来深居宫中的太后也如同身经百战的士兵一般忘了生死,所在意的只是用眼睛传递出那份或许只能再持续一小段时间的爱恋,即使这份感情在她并不长的二十多年生命中第一次出现。 公羊易体会到了,他不敢再看下去,因为他的心中只有潘月;可是他也没有用眼神回绝,因为能在这个时候还被意想不到的爱着,他的心中只剩下万分的感激。他闭上双眼,呼出了压在心中的一大口浊气,此气一出,生死看淡;再深吸一口气,即使周围只是那些恶臭熏天的味道,在他这里却只剩下心头的宁静。调息片刻再睁眼时。他的双目中已没有了胆怯与迟疑之色,决心用自己全身的武勇之气来报答这些鲜活的,对他无比信任无比信赖的鲜活生命,当然还有那近在眼前和远在天边的爱意。他不敢保证会赢得胜利,只能保证会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流尽最后一滴血液,这样或许当他喊出人生最后一句话时,可以少一分遗憾,少一分自责,当然,也仅此而已。 荣夷公见公羊易的眼神从恐惧到坦然再到决然,显然已经挣脱了心中的枷锁,他很熟悉这样的眼神,因为七十年前的那一夜,自己的亲弟弟荣音在扑向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也曾这样的看过自己,他早已不恨那个害得自己做不成国君,不能施展抱负的弟弟,那个让他家破人亡(当然包括荣音自己),浪迹天涯的弟弟。甚至他想如果能在小时候与这样的弟弟一起长大会是一件多好的事情,世事确实无常,那些萦绕在心中的遗憾终究会成为遗憾,永远无法抹平。这份遗憾肆意的生长着,直到现在成为了矛盾,因为之前他心中最阴狠的那份杀意已经被来自对方的最决绝的杀意所冲淡,这让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下杀手。 公羊易见荣夷公的眼神从高傲变得闪烁,虽然只有一刻,但是他知道机会来了,他凝神聚力动念于心,直接运劲于臂将枪刺了出去,这招中的力量不止他自己所拥有的,还有其他人殷切的希望和眼神,这一刺平平无奇,却大道至简,其利断金,其力撼天,其厉震山,其戾鬼泣。这一击在常人看来似乎很好抵御,而且又是一杆钝枪显得笨拙可笑,可是细细品来,连身经百战的战将也会不知所措。 荣夷公自然看出这招的厉害,不敢再带有丝毫的懈怠,刚才闪烁的目光登时变得慎重紧张。额头汗水涔涔,同时脑中飞速运转,只觉闪也不是避也不行,挡也不对拆也不好。当此境地只能最后一试,便抬起剑身以剑尖遥对枪尖,这一招力量的运用和角度的选取都源于荣夷公几十年的精研与理解,平平无奇却也臻于化境,但是他仍不知道能否地挡得住如此纯粹的枪招。 此招酝酿良久似乎想了很多事,但实际上要心无旁骛,无半分杂念和丝毫得失计较才能使出。若是再次出招可没有这样的心境,因为哪怕心态力度稍有缺失也使不出这样的一招,所以当这一枪刺出后自己都惊讶万分。但是说不好听的话,这一击不管怎么优雅美观实用兼备,也确实偷袭在先,这样的一招为光明磊落的公羊易所不耻,于是他硬生生的将枪在半空中停下。 二人的兵器在半空中相差仅有几分,可是枪尖与剑尖却分毫不差的处在一个绝对的水平线上。在场的高手不少,他们屏息凝神看着二人的对峙,过了半晌才隐约看出这两招的厉害。 荣夷公问道:“既已出招,何故只击半途?” “即决生死,亦不违心。”公羊易冷冷的答到。 荣夷公点点头不再言语,可是心中的杀意却已全部散去,因为眼前的少年太像自己弟弟慷慨赴死之时,那份七十年前无畏的信念支撑着自己踏遍整个山河,并且成为了百岁老人。 突然,宁静被一直不曾言语的太后打断:“其实,按理来说,我该叫你一句曾祖。”这声音优雅从容,娓娓道来,与之前的狂躁跋扈没有任何相似,众人都感惊讶,齐齐转头看向她。太后微微一笑,脸上的酒窝随着火光若隐若现的,显得明艳大方。 虽然一直养尊处优,但是曾经的她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淑女,遇事冷静,待人以礼,直到嫁给周幽王并生下太子,她的容貌如同她的性格一般美好温柔。可是自从幽王有了褒姒,幽王的冷漠无情,褒姒的嘲讽陷害,还有身处在随时都要用自己那日益降低的权威保护儿子的境地,都让她变得狂躁敏感,她的本性只是一个柔弱的贵族女子,可是当她必须要保护自己时却变了一个样子,成为了自己讨厌的样子,而且还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所以在说完刚才的话后,太后顿了顿,似乎是还没有适应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 “我父亲和祖父皆是一方诸侯,幼年时便听他们说起了你,他们说周室本已中衰,但你以弱冠之年,锐意改革,能力出众,且不贪不腐,事事为王家考虑,欲以己力再塑周家铁通般的天下,这本是深知帝王之术的贤达,奈何终是昙花一现,为人所迫。” “你智谋深湛,却落得家破人亡无子无后,你武艺绝伦却兄弟阋墙一无所有,你上不能护国继业,中不能救母佑弟,下不能报仇雪耻;堂堂一国之君只能游荡于江湖草莽,赫赫文王之后只能依附于蛮夷戎狄,成为天下笑柄,你知道为什么吗?”众人都为太后的犀利言辞捏了把汗,可是当他们偷眼望着荣夷公时,见他被冒犯成这样也没有言语,都不知他是浑不在意还是城府太深,苦思无果后便又都继续转头来看太后。 见荣夷公没有言语,太后浅笑一声继续道:“智冠天下,这大概是你对自己的评价,可是你真的如自己所想么?你实行专利,与民争利;你收取诸侯土地并入王土,不知多少诸侯怨怼于你?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真的懂如何料民,没有那些国人野人你能做到荣国的国君和大周的卿士?你说你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我家祖父(也就是周厉王),可是你挖空心思的一切只是让我家祖父把你当成挡箭牌,让你担了恶名而已,所以国人暴动时你被抓走,父王(即周宣王)登基又视你为掌中钉。所以说,曾祖啊,这些粗浅道理连我这个女流之辈都知道,这么多年你会想不到?你是个聪明人,但是何时真的是个聪明人了?” 这些话荣夷公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听了多少年,以往所有人都会败于他的机变和伶牙俐齿之下,也就根本不会影响到他。只是当时不知如何,居然让荣夷公心潮跌宕,他嘴唇动了动,然而并没有说出什么话,只是率先收了剑,这回换到公羊易不知所措了,但是他知道对方也是磊落之人,便也将枪收了起来。 第70章 北斗之下乃知心 荣夷公等了良久,突然摆摆手,命犬戎士兵让开,因为大部分人不懂周语,即使懂的人也听不懂这一大套文绉绉的话,所以士兵们无不睁大了眼睛大感奇怪,有限犬戎兵还是不愿让开,荣夷公便走过去用手将其拂开,这力道虽然柔和但是却有不容置疑和不容抵抗的威严。 太后见状也不客气,带领众人从缺口中穿过,公羊易留在最后一位还是不敢大意,双眼紧紧盯着荣夷公的每一个动作,却见几缕白须在摇曳的火光的映射下没有丝毫颤动,这种不动如山的气质公羊易几无见过,心中的敬畏不自觉的又多了几分。 直到所有人都撤离后,公羊易才在四顾一圈后慢慢拔步前行,哪知荣夷公突然叫道:“且慢!” 公羊易站定脚步,心念一动想着不会是荣夷公要反悔,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对手不放他的话,单单是一个荣夷公自己就敌不过,又何必让那些喽啰围困助攻,徒然降低自己的身份,所以也就心下释然的回身一拱手:“先生有何吩咐?” 荣夷公慢慢说道:“小兄弟,你的身手很好,老夫走遍天下没见过有谁能在你这个年纪达到你的高度。老夫总结过练功夫是五年刀,十年剑,百年枪,能看出你用的大都是军队的招数,杀招狠辣,确实简单直接。一般各国军队的士卒习战皆用戈,用枪的时候并不多,所以你必定学习了些江湖招式。而且你没怎么闯荡过江湖却能有造诣如此不凡的枪法,看来修炼了年头不短啊,再从一些横扫带削的招式看来还应该兼修戟法,所以你的戟法不是军中所学对么?” 公羊易见什么都瞒不过荣夷公,便承认道:“确实如先生所说,我这枪法果真有些江湖气,我虽自幼长于军中,父亲却是戎人,我武艺的启蒙都源自他的教授,因为他的戈法比起中原人来说也生疏,所以他教我的都是些戎人擅长的枪术。至于戟法是太史公自己悟出的井月戟法。” “太史公?” “对,正是伯阳甫大人。” “哈哈,原来是伯阳甫这小子,我听过一些他的名字,这人先学武后从文,能算阴阳知天命,而且宣王曾命其追杀我,他能识破我布置的疑阵确实是个人才,而后这小子也感慨我的能力没有派手下狠下死手,老夫也是有些感激的,确实算个人才。估计他也是厌倦了官场,所以自创了戟法,嗯,研究了井中的月盈月亏,也确实够洒脱。” 公羊易点点头,颤颤的问道:“先生还有什么事么?” “你的功夫确实不错,在年轻人中虽然少有匹敌,但是碰上比你年长的经验丰富的强敌怕是不能抵挡,经验这东西不是谁能教的,但是你可以先提升自己的境界,比如你出招之际,如果杀意太盛会易于判断,仁心太过则会凌厉不足。” “那该当如何?”公羊易思索片刻问道。 “为人勿念己,物我两相忘。” “这为人勿念己简单,但是何为物我两忘?”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你刚才那一枪不就几乎达到这个境界,我想你当时必定没有想着自己,但是呢又意念坚定,而你的功力其实很强,所以就能排除那些桎梏使出接近物我两忘的一招,不过我要说明的是,你只是接近,并未真的达到,老夫刚才一时疏忽,所以才难以抵挡,若我准备充足你也难占到便宜,所以你还需要练很久。” 公羊易知道他所言非虚,当真想要达到他所说的那个高度也非一时能够办到,所以即使这内容晦涩难懂不易理解,也只得拱拱手一谢作罢,见荣夷公欲言又止,便等了半晌,可是也没听到再说什么,就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哪知荣夷公又是一声叫住了他:“你是哪国人?” “毕国。” 荣夷公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公羊易:“你勇敢坚强,本领过硬,更兼宅心仁厚真的十分难得,你投身军旅,若是赶上武王之时战乱频发的年代,立下诛灭商纣的大功,怕是裂土封侯也有可能。虽然如今也是乱世,可是平王哪能与武王这样的贤君对比?你立下再大的功,也会被当权的那些豺狼虎豹生吞活剥。而且我听说毕国已经被灭,连给你撑腰的人都没有,你们现在的国君,不,应该说公子叫毕什么?” “毕万!” “对,毕万,能力我看是有一些的,但是处境可能还不如平王,平王就算是傀儡起码还是天下共主,普通的国君即使官爵再高,被灭国后又有什么用呢?”说罢荣夷公一阵感伤,想到毕国的等级也是公爵,有着和他一样的尊崇地位,可是灭国后只能落得浪迹天涯,苟延残喘的过了好多年的岁月。更何况毕万再怎么精明也只是一个有几百无粮无财的饿肚子“精锐”并且还没有什么治国经验的毛头小子,国破家亡的他靠什么和申侯、秦君这些实力智谋都算一流的老狐狸比? 公羊易拿手推开荣夷公给的包裹,用手轻轻一推将东西放在他手里:“小兄弟,我的意思是你要为自己考虑一下。这是老夫的心得,你肯定能用到。” 公羊易又拒绝了几次,哪知道不论他怎么用劲,荣夷公还是能用巧劲精准轻松的送到他手中,这份功力着实令人钦佩,公羊易见推却不得只能收下,他没有当面展开这个包袱,因为即使荣夷公答应放他,在这敌人环伺的战场中央,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洒脱,而更加与洒脱沾不上任何关系的是心头一句想问的话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荣夷公笑笑:“还有什么想问的么?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吞吞吐吐!” “那个,先,先生,你我还是敌人啊,刚刚你杀了我战友,我也杀了你不少属下,但是现在何故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像我的一个故人。”公羊易自然不会知道,荣夷公说的故人是弟弟荣音,他非常想念和愧对弟弟,当然荣音只在最后做了一件对兄长好的事情,但是这件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也让荣夷公在日后无数个疲于奔命或者躲藏于墙角的悲惨日子里成为了坚持下去的动力,除了母亲,他只是记得那个相认不到一天的弟弟。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突然荣夷公大喝一声:“看招!”宝剑出鞘就是七下连招,剑剑都是冲着公羊易的印堂、眼睛、心窝等七处要害而去。 公羊易大惊刚想挺枪拦挡,却发现每剑都距离自己有一尺距离,并且对方双脚站定,根本没有进击之意,但是剑招奇快无比,并且大开大合,每一招都是刺出到招数将老未老的时候,然后再猛的抽回到将出未出之际,然后周而复始,这一套招法和之前的雍容绵密的剑法毫无相似之处。所以在第三招使出之时,公羊易就将手垂了下去不再反抗,而是认真端详这些招法。果不其然,荣夷公在第七招使完之后又从下往上的使了一遍,第三遍则是从中间要害开始,上一剑下一剑的刺出。 “怎么样?”三七二十一招使完,即使荣夷公这等高人也开始喘了起来。 “感谢老先生赐教!”公羊易顿了顿,将之前的剑招思考透彻,明白了其中的奥义,原来是按照北斗七星的轨迹使出的招法,而这种大开大合看似抛弃了剑法轻灵的优势,实际上更加的古拙有效,真的像是为枪法量身定做的,便真心实意的向着荣夷公鞠了一躬。 “老夫没有看错,你果然聪明的很,我送你的东西乃是当年老夫游历天下的笔记,内容简单了些,但记了不少各地的宝物,相信会对你有所帮助。” “这个。。。”公羊易犹豫了一下,“我终究是名军人,服从命令南征北战就是我的宿命,况且马革裹尸也是常事,怕是难以真的去看一看老先生写过的内容,要不阁下还是将这些文稿送给其他能够去的人。” “现下局势不明,不是老夫不敬后辈,而是依老夫看来,像你这样有能力却没什么靠山的年轻人,说不定哪天真会用上这些笔记,而且这就像刚才传你的那套北斗剑法一样(公羊易暗自高兴,果然这是依据北斗七星创制的招数),都是老夫赠给你的,只不过是一文一武,你怎能厚此薄彼的一推一就呢。” 公羊易见退却不得,又重重行了个礼,之后转身就走,在从绳子攀援而上到顶端时,公羊易回望了一眼,只见荣夷公背着双手正在盯着他看,仿佛他已经放下了七十年来的报复之心,又或许太后的话是压垮这个百岁老人无数心魔中最轻微却最关键的一个,更或者是仅仅因为公羊易像自己那个生前没有被自己关爱过,死后却被无限想念的弟弟,我想,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之,荣夷公累了。公羊易微微点头作别,也顾不得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是否能看清这样细微的动作。 众人汇合后,开始一起往洞外走去,太后本已等的心焦,这次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的招呼众人出去,作为一国之母,她的话自然没人敢提出什么质疑,更何况这个命令是大家求之不得的,能在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真的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了。 太后为了救公羊易的性命刚才鼓足勇气对荣夷公说了那些嘲讽的话语,现在想来登觉不寒而栗,她只想着逃命,以至于有人询问要如何去解决毕志和毕亮这两个还没从晕厥中醒来的叛徒时,太后甚至都没有去看二人,而是招呼大伙赶紧出去。 她见过太多的国君政治家们尔虞我诈的丑恶嘴脸,礼义廉耻对于这些追逐名利的家伙们完全就是遮掩计划的面具,天知道像荣夷公这样可怕的人会有怎样的后手,不过,她们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现在能做的只有赶紧逃出生天。 在走到大风猛灌的甬道时,太后一不小心被大风吹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叶潞等人忙去搀扶,却发现太后扭伤了脚半步也走不动了,此时公羊易主动上前一蹲示意由自己来背,叶潞双手一摆想要拒绝,可是太后轻轻拉开叶潞的手,叶潞本想秉公办理,毕竟太后金枝玉叶的身体如何能与这粗陋的士兵接触,这是她作为宫士的职责所在。 一来她本是秦君安插在太后身旁的眼线,而她早就看出太后对公羊易有意,一想如若太后因为此事落下把柄,肯定可以更好的帮助秦君实现政治意图,再加上此次确实是由公羊易所救,自己欠他一个人情,现在索性送个顺水人情,以后再也不亏欠他了。于是一拱手说道:“嗯,太后金枝玉叶确实需要人背,可是现下确实也就只有公羊旅长受伤较轻能够替我等女流代劳,那么就麻烦旅长受累了。” 公羊易其实是感念太后挺身而出的恩情,再加上确实为太后的情义所感动,现在见到太后受伤,便只想着报恩。在听到叶潞的话后,他脸一红,小声道:“叶宫士说话太客气了,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太后多么聪明,当然知道叶潞心里那些小算盘,按照她以往的习惯,早就说出些话反唇相讥了,但是她本就想与公羊易亲近,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不敢这样,现在见公羊易如此主动,也确实心花怒放,根本就不愿再用言语敲打叶潞,于是慢慢起身由叶潞扶着自己爬到了公羊易的背上。 公羊易见太后趴好,于是慢慢起身向前走去,甬道的风还是依然很大,公羊易走的却很稳, 太后心中甜甜的搂着公羊易的脖子,享受着血雨腥风后难得的静谧和幸福。 毕奚受伤也不轻,走路时也扭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旁边有人一把将其扶住,毕奚正要感谢,却见那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叶潞,于是脚下又是一滑,重重摔倒在地。这一下让叶潞猝不及防,也跟着摔倒,毕奚见状赶紧微微一滚,将身子垫在叶潞身下,同时一手拦腰抱住她,另一手恰好握着叶潞柔软的玉手。 这一下叶潞稳稳的落在毕奚身上,毫无损伤,可是毕奚却伤的更严重了,他恰如其分的一声“哎呦”则将自己的伤情更深刻的传递到叶潞耳中。 叶潞“哎呀”一声,立马跳了起来,看到毕奚的样子,她也是一惊,将他慢慢扶起,眼中满是愧疚,于是搀扶着毕奚往外走去。 就这样,在东方发白之际,一行人走出了山洞,这一夜有很多人去世,就如七十年前荣国与共国血拼的将士们,至死方休;这一夜有很多人遂了心愿,比如心花怒放的太后和侧目良久的毕奚,他二人都与自己心中所爱之人同行,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当然还有那些心结永远不会解开,却明白仇恨不会带来更多的救赎,更明白了饶恕或许才能让自己淡忘一些执念。 众人找到坐骑,在墨痕的领头下,仰望着北斗七星最后的余晖朝着平王大营驰去。 第71章 邀功不成则迁怒 朝阳,黑马,少年,红颜,构成了一幅完美的图画。 一行人疾驰在原野上,太后紧紧抱住公羊易的后背,静静的享受着那疾风也无法吹散的爱意。 毕奚也与叶潞也骑着马并辔而行,羞涩的大男孩和面容冷峻的女官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着。 尽管同去的毕国士兵只剩寥寥几人,但是能够死里逃生也是一件幸事了,而且大家想着这次救了太后,多少会有一些封赏,所以其他人的心情也不算太差。 很快一行人到了平王驻扎的大营,营门口有几名哨兵大声喝问来者是谁,接着就被安静了一路的太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昨日若是他们能有这样的警醒,自己就不会被掳走,现在还敢挡路真的是不开眼。 哨兵们本来骄横的态度立马烟消云散,其中的小队长怯生生的说道:“太,太后娘娘,请,请,请您稍等,我立马去报告……” “还报告什么!赶紧开门,要不一会将你们全部砍了!” 这些哨兵并没有机会能认识太后,可是照这个跋扈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没有错了。但是当时局势太过紧张,犬戎很有可能会杀过来,所以小队长无论如何不敢轻易放行,只能朝手下使个眼色让他去报信给平王,一名哨兵拔腿就往大帐跑去,小队长陪着笑脸,躬着身的听太后势如雨下的连环骂声。 料想一个哨兵如何能亲自见到平王,这中间需要好几个军吏层层上报,自然花了不少时间,那小队长等的心急如焚,终究抵不住太后的骂声一跤摔倒在地。 太后一愣,不仅没有停下,还接着以士兵们身体素质太差如何上得战场为由,骂的更加厉害,小队长不敢怠慢,赶紧想站起来,不想太着急碰掉了旁边的盾牌,直接扣在了自己背上,四肢一起用劲想爬起来,却因为被骂的时间太久太猛,腿软又爬不起来,只能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如同一只伏地的大乌龟。 太后见到小队长又惨又滑稽的样子,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花枝乱颤的样子娇媚无限,众人见到太后能在一瞬间从一个悍妇变为美少女都是愕然不止。 除了太后外,其他人也纷纷被小队长的样子逗笑,平时高冷的叶璐也捂嘴浅笑,即便其因为长期的训练不愿浅笑失态,但是脸上那深深的酒窝已经足以让毕奚神醉。毕奚看看太后又看看叶璐,虽然叶璐并不像太后那样有倾城之艳,也不像公羊易心中深念的潘月那样娇美可爱,可是其英姿勃发,做事干练,这些都为她本就白皙的容颜更增了几分巾帼飒爽。 又一会儿,只见刚才报信的哨兵慌忙跑来,扶起了小队长,口齿突然不清起来,连比带划的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正当众人一阵困惑时,平王带着申侯等诸侯气势汹汹的赶来迎接太后,原来那名哨兵是想告诉他们有好多大人物都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前一夜诸侯们在大帐中商议,士兵们大多被抽调去拱卫大帐,还有些士兵因为对驻防的防地不熟悉,导致前一夜的防务出现了一丝漏洞。太后那里自然有不少宫女服侍,也就用不到士兵的团团守卫,况且还有叶璐这样精明强干的主事带着几名女侍卫就更让申侯等人放心了。 可就是抓住周军士兵换防的那一阵功夫,荣夷公已然带领犬戎士兵冲了进去,叶璐最早发现了异常,迅速招呼女侍卫前来御敌,几人发声示警帐外却无人理会,只能一起拔剑御敌,抵挡了好一阵,却惹得荣夷公焦躁,推开士兵们,连鞘挥舞长脸,以绝顶剑术只三两招就将叶璐等人武器打落,之后便将太后帐里十几人全部掳走。 平王夜里睡觉,诸侯们争论的不可开交,没有人知道太后帐中发生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早饭时伙房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后那里的人来才发现了问题,立马层层上报。 平王丢了母亲,申侯失了女儿,这可是太可怕的事了,所以这消息瞬间就在那个可以决定整个大周命运的帐篷里炸开了锅。 平王虽然顽劣不已,但是与母亲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很深的,他也不是愚笨之人,知道这种形势下整个太后帐中的十几人失踪肯定是遇到了危险,想到母亲对他的种种关怀,忍不住便放声大哭起来,诸侯们玩阴谋手段都是一流,哄小孩却是束手无措,而且这个小孩还是天下的共主,正统的大王。 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被委以重任,特别是秦君,太后最重要的护卫是他安排的叶璐,可是现在出了这等大事,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脱干系。 秦君眼睛一瞥看了看其他诸侯动静,晋文侯和卫武公惶恐之至,郑武公嘴角微动似有话说,他心中略安,可是忽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暗叫不妙,又一转头果然是申侯正在盯着他冷笑,饶是秦君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可是额头冷汗也顿时流下许多。 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郑武公,他毕竟年轻一些沉不住气,见老家伙们不吭声,自己一想这事终究要有人去办,况且他也想立下大功,为诞生不久的郑国攫取更多的利益。郑武公咳嗽两声,诸侯们已经看了过来,可是平王仍在大哭,场面有些尴尬,郑武公又加重了咳嗽几声,见平王终于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己,便道:“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去事发现场调查一下是否留下蛛丝马迹,尽全力去营救太后娘娘。” 其实这话很简单,就算是一个普通小卒也能讲出来,但是郑武公敢于打破沉默,这简单的话就显得掷地有声了。 果然平王以袖拭泪,抽抽噎噎的道:“那,那,就有劳爱卿了,所有部队都,都,都归爱卿管,务必要找到母后。” “是!” 郑武公大袖一甩,一个潇洒的转身,眼睛从诸侯身边一扫而过,显得神气扬扬。 其他诸侯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但是既然有人去管这事了,自己落得清闲也不坏,所以一个个将头扭向别处,假装看不到郑武公的样子。 众人中只有申侯点点头,这是他的亲女儿失踪了,自己肯定是很紧张的,可是就在他还在盘算如何找秦君算账而未能吭声之时,郑武公却开口应承了此事,不论他是单纯的正义感和为王室尽忠的责任感,或者是因为想攫取政治资本,总之郑武公勇敢的做了。申侯觉得这个纨绔子弟也是很可靠的,环顾一圈起码比起其他老家伙来说要真性情的多,此时他隐隐升起一种想法,觉得似乎也是可行的,但是具体能否实行就要看看后续。 郑武公赳赳的来到太后大帐,只见帐中一片狼藉,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周围还有不少血迹和铜屑,这些证据似乎证明太后是被掳走的,但是又是谁做的呢?他不得其解便叫来了前一夜负责执勤的秦军和周军将领,这二人支支吾吾互相推托,都说前一夜尽职尽责根本没有发现有打斗的情况,申侯此时也已赶到,恰好听到二人推卸责任,便一人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 申侯久经战阵,年纪是大了点,可是力量和技巧都还很强,那二人被打的眼冒金星,齐齐的转了一圈,忍着剧痛却又不敢做声,只能低头认罚。 就在众人准备继续追问之时,突然听到手下将领赶来大喊说太后找到了,郑武公大吃一惊,立马追问太后在何处。 那人气喘吁吁的说道正在营门外,众人正要去查看,却见平王听到消息早就焦急的跑了出来:“你们谁找到我母后了?她在何处?” 郑武公赶紧跑上前去接驾,说太后已到营外,自己本来就要去请示的。 平王思母心切,摆摆手就朝外跑去,诸侯大臣只能跟着出去,哨兵们见平王都亲自来了,赶紧一齐打开营门。 平王第一眼就看到母亲,立马不顾劝阻飞奔过去,嘴里还一直喊着:“母后,母后你回来啦!” 太后见儿子真情流露,也感动不已,立马翻身下马,却忘记脚扭伤了根本站不稳,差一点就要摔倒。 众人想要扶一下却根本来不及,就在这时,姬成师三步并两步的赶了过来,用坚实的臂膀扶住了半空中的太后,同时一抱其纤腰将太后扶稳。 姬成师这一下干净利落,惹得周边一阵喝彩,他本人也期待太后的夸奖。哪知太后一抬头,横眉如戟对着姬成师道:“你是什么家伙,也配碰哀家?” 周围的喝彩声戛然而止,姬成师英俊肤白的脸立马变换了好几种颜色,申侯见情形太过尴尬,便解围道:“太后,这位是晋君的亲弟弟成师公子。” 姬成师立马躬身行礼,可是太后依然不依不饶:“申侯大人,不管是公子也好还是诸侯也罢,他们包括您,没经过哀家允许都不能碰哀家,若是我执意追究,怕是公子大人也要受罚。” 申侯怒道:“文儿(太后本名叫文姜,其妹为武姜),不,那个太后娘娘,邢不上士大夫,你不应对公子如此苛刻,而那个小子。” 申侯指了指公羊易接着道:“他算什么,一个行伍粗人碰了太后不止一两次了,正所谓礼不下庶人,老臣先替太后砍了他的狗头!” “不可!”太后尖声道,“我们要教化臣民,最主要的是要恩怨分明,这位……将军(太后本想说巩将军,却也不愿让别人以为他们关系过近,便省去了姓)前日于镐京火场拼死救下哀家,昨日又力战却敌,将哀家从叛臣荣夷公手中救出。” “荣夷公?他还活着?”“他该有100岁了”在场诸侯听后纷纷吃惊不已,议论纷纷。 “荣夷公是谁?”突然平王打破了宁静。 “没事没事,这是个很久以前的人物了,陛下和太后重逢就是最好的,何必再管其他事情,叶宫士快扶太后进去休息!”秦君巴不得这事赶紧解决,以洗脱自己的罪名。 太后一夜间惊吓过度,也确实想要休息了,一手被叶璐搀扶着,一手拉着平王就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就示意停下:“且慢,大王,哀家刚说了治国要恩怨分明,我们王家报恩就是要赏赐,咱们给那名,那名……将军赏赐些什么。” 平王点头道:“母后说的有理”,同时转头道:“那名将军你想要什么赏赐?” 公羊易这才发现大佬们说了好些话,可是自己还在马背上,这可是很不尊重的,于是赶忙滚鞍下马,拜伏在地:“臣只想太后安康,就不要什么赏赐了!” 平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君突然也在公羊易身旁拜伏在地:“臣早就预想到交战之际,安保工作要受到极大挑战,所以与郑君一同安排了公羊旅长四下巡逻,所以才正好救了太后。能救了太后,护佑王家乃是臣等分内之职,吾等不求赏赐。” 郑武公立马反应过来,太后失踪这件事秦君用人失误,自己呢空费半天功夫,可是秦君这一招连消带打太过厉害,不仅为自己洗脱罪名,还为自己和他赢得了不求功利的好名声,确实佩服不已,所以也赶紧拜伏在地:“护佑王家,不求赏赐!” 事已至此,可是把申侯气坏了,他本想通过帮助姬成师与晋文侯打好关系,而且还要借叶璐的事削弱秦君的影响。没想到秦郑居然败中求胜,让太后为其撑腰,自己虽是其父,可是现在分属君臣,也无计可施了,突然看到向乌龟一样还没起来的哨兵小队长,不禁怒从胆边生,想要发泄一番,便指着小队长道:“太后,这个乌龟是不是刚才不开营门无礼于你?” 太后点点头道:“他确实是不开门,但是……” “太后不用说了,既然说到赏罚分明,秦郑二君又说到不用赏赐,那咱们总得处罚!成师公子,这人不敬太后,请你施以鞭刑。” “是!”姬成师长这么大一直被父兄爱护,其他人或敬他是公子,或爱惜他的才干容貌,没有任何人敢像太后这样羞辱他,可是又不能得罪太后,这一肚子怒火也如同申侯一样需要宣泄,所以一听要鞭刑便非常乐意动手。西周时期曾刊有《九刑》一书,分别描述了墨、劓、宫、刖、杀、流、赎、鞭、朴九种刑罚,鞭刑只是击打犯人背部,比起那些残害肢体,流放抄家的刑法来说已经算是非常轻的了,甚至说是一种教刑也就是小惩大诫这样的意思,只是这鞭刑并非后世那样用皮鞭抽,而是用带刺的荆条抽打背部。 只见姬成师招呼手下,一名手下已将荆条奉上,左右士卒想将小队长身上的盾牌取下,姬成师摆摆手道:“本公子久经沙场,若是行刑之时不带点难度该不习惯了。”说罢对着小队长轻笑道:“大乌龟别怪我没提醒你,疼的时候就把你的手脚缩回去!” 小队长听到这话是又气又怕,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闭上眼睛。 第72章 莫欺敦厚少年人 姬成师挥舞荆条在小队长的盾牌上抽了一下,虽然未能伤其分毫,众人细看一番,那块木盾之上的铜饰牛角居然被削掉一点。 以荆条削断铜饰,这是何等大的力量和技巧,单论这招,连公羊易都无法做到,众人一愣后全部都喝起了彩,只有小队长无法抬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开始发出喝彩声。 姬成师朝着众人微微躬身以示谢意,不回身朝后一甩,只听“嗖”的一下清脆响声,那荆条准确无误的打在小队长背上盔甲与盾牌都防护不到的地方,小队长一声惨叫,侧头一看军衣已被抽破,鲜血从荆条上的刺被扎破的地方流了出来。 见姬成师又是一下袭来,小队长赶紧翻滚身子将盾牌挡在身前,哪知姬成师手腕轻摆,那荆条在中途硬生生的变了方向,又结结实实的抽到小队长身上,旁边的人被他这精准潇洒的姿势都惊呆了。 就这样,小队长不停的扭动身子,却始终挡不住姬成师一下,他周身已经满是小口子,确实没有致命伤,可是这种折磨比直接杀人还难受。 眼见躲避抵挡没用,小队长索性趴在地上不再动弹,将四肢完全摊开,鲜血已经印红了周围的土地,可是姬成师仍然不打算停手,一下一下的继续优雅的抽打着。 即使在场的很多人都经历过残酷的战场,但是依然有好多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公羊易也是其中之一,他看向太后,却发现太后也在偷眼看他。 公羊易眼睛朝小队长转了转,太后会意,对平王说道:“王儿,母后倦了想要休息,既然打也打过了,罚也罚过了,你就让他们停手。”太后也觉得太过残忍,倒不是单单因为公羊易的求助。 申侯道:“大王,你可知文武王与宣王为何能威加海内,四夷宾服么?” “愿闻其详。” “君王要言出必践,治国则需用重典,君王言行为体,法律为用,只有赏罚分明才能立威立德,大王若是听了太后的仁慈之言就停止法律的执行,那么天下诸侯臣民都会失望啊。” “原来如此”,平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太后听出父亲愤怒的声音,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刚才骂姬成师已经削了他面子,而且平王也已经听从了建议,现在自己确实也不好再劝。她没有立即回应,因为她很享受自己在看着别处的时候,公羊易对他目不转睛注视的眼神,直到她意识到小队长还在遭受残酷鞭打时,才对公羊易微微摇头,告诉他自己已经不能再说什么。 公羊易叹口气本不想再管,可是不知为何他看到英俊不凡的姬成师身上满满透露着恐怖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恶心的感觉。又见到小队长的惨样,心头的热血顿时烧了起来,拜伏在地大声道:“大王,臣有一事相求!” “爱卿请讲。” “这小队长守卫营寨原是按军法行事,并未对太后有何不敬,此时正是非常时期,若是所有军人都玩忽职守,或者所有人都不用军法来要求自己,咱们哪里还能打胜仗呢!所以臣斗胆希望大王停止刑法,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平王道:“这可奇了,申侯叫寡人用刑,你叫寡人停止,一个说不按他的说法会让诸侯臣民失望,你说不按你的说法会让将士们寒心,寡人究竟该听谁的?” 申侯在旁边没看到平王的神情,见公羊易居然敢反驳自己,正想着上前继续劝说,可是当他看到自己外孙那副狡黠的样子后,突然明白了平王肯定在酝酿着什么,因为这是他的外孙,和他年轻时非常像,所以他也就笑笑不再说话。 “这样,成师公子代表申侯,公羊旅长代表自己,你二位比划比划,谁赢了不就让寡人好判断了么?” “这不太……”公羊易很纳闷,自己本是来劝架的,如何变成了自己来打架。 “行了行了,成师公子你愿意么?” “微臣遵旨”,姬成师早就看公羊易不爽,对方本就不如自己,而且还受了伤,现在,这下有机会教训他一顿可不能放过。 申侯还是不放心,因为他曾经见过公羊易在骊山之战中超群的战斗力,前一日公羊易和姬成师的对战是小试牛刀亦且事不关己,现在他想笼络晋国,所以便处处为其考虑。 只听申侯道:“成师公子与公羊,那个公羊旅长实乃国之栋梁,虽然意见相左,但是都是为君为国,所以老夫以为还是不要动刀动枪的生死相搏,既然是因为鞭刑引起的冲突,那么还是用这场景的兵器道具好一些。” “哦?那是应该用什么呢?”平王兴致满满的问道。 “成师公子主张行刑,应该用荆条,公羊旅长主张不用刑,自然用盾牌就行。” 太后见多识广,自然能看出来姬成师的厉害,她不愿让公羊易吃亏,一扯平王道:“王儿,母后累的紧,这里风又大,你还是扶母后去休息。” “可是……”平王面色犯难,双眼求助的瞧向申侯。 “太后确是累了,叶宫士速速送太后休息,大王终需制定国策,后续更能影响国运,这样的事情总要多经历的。” “这种争斗哀家以为不妥!”太后还要争辩一下。 “太后言行臣亦以为不妥!”申侯声色俱厉,话倒是恭敬,可哪里还有半分臣子的样子,简直就是训斥严父子女。 太后吓了一大跳,申侯脾气本就不好,太后小时候没少受到苛责,可是自从快要嫁给幽王之前的一年前,父亲就没有这样对自己发过脾气了,而且父亲之前对别人这样发脾气时,多半都要惩罚那人甚至要杀头的,自己之前已经触了父亲逆鳞,现在只能噤若寒蝉的连声音也不敢坑,就呆呆的站在原地。 “怎么,太后贵体无恙了?那还真的是可喜可贺啊!”说罢再也没有朝着自己的女儿看一眼,因为他知道太后已经没有了继续吭声的勇气,但是他依然感受到一丝困惑,因为过去的岁月里,太后本不是一个愿意施舍怜悯的人,更不会多次顶撞自己,现在这样反常,难道是为了公羊易那个臭小子? “太好了,那两位爱卿快比试!” 申侯耳听平王声音,却不忘斜眼瞥视公羊易,发觉这小子眉目英挺,相貌的确不差,再加上其军旅出身,自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些气质真不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婿幽王能比的。即便出身不如,自己女儿从小锦衣玉食,长成后更是贵为国母,当然不知出身差距,难保情窦刚刚开窍,若是如此更加不能放过这个曾经得罪过自己的家伙。 正在想念要如何整治公羊易,那边姬成师已经对着公羊易微微点头道:“公羊旅长,请取盾牌”。 公羊易还在犹豫要不要比试,小队长此时已经爬起来,气鼓鼓的将盾牌直接塞到公羊易手中悄悄说道:“公羊旅长,你要小心,这家伙心黑手狠,招数诡异的紧。” “这就对了嘛”,姬成师呵呵一笑,跳起身子在空中优美的转了一圈,但是在摆招数时顺手就是一下抽到了没有盾牌保护的小队长的头上,这一下势大力沉,鲜血登时从额头流淌下来。 “人的嘴巴可以诵读经典,可以尝到食物的好坏,还可以请安问候,但是不好意思,本公子唯独不喜欢有人的嘴巴在暗处说人是非”,这一下既是炫技,更是示威。 小队长被打后捂着伤口怒吼一声,冲上去就要找姬成师拼命,公羊易知道小队长冲上去只会让自己受伤更重,于是抢先跨出一步用盾牌挡在他身前,另一手将其拦住。 姬成师知道公羊易身手了得,荆条又韧又软,打在一般人的盾牌上那是没有问题,如果打在公羊易这种懂得用力的高手使用的盾牌上,多半讨不了好,甚至还会断裂开来,那样就太丢脸了。 公羊易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能只拿着盾牌防御,成败就在于想办法将其荆条损坏。 两人平时都极尽轻灵,但是一个是沉重的盾牌,一个是轻盈的荆条,一个主要防守,一个可以只攻不守,立马就让争斗变成了四只脚交错盘旋,方位变换的让人眼花缭乱;但是两只使用兵刃的手却是一快一慢,往往荆条挥出三招,盾牌只能攻一下。 两人这是斗了第三次,双方对对方的招数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即便姬成师功夫稍高且公羊易受伤疲劳,但是盾牌的防御性实在太好,而且公羊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几下反击并不犀利,甚至说过于保守,可是这样也让姬成师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取胜。 公羊易用盾牌防守占了极大的便宜,只待对方喊停,双方言和就算了,姬成师其实也是如此的想法,他想看看其他诸侯的反应,又怕公羊易趁他分身偷袭,于是毫无征兆的突然跃到空中,双脚力蹬盾牌,身子朝后飞去,在空中舒展时已看清其他人的反应。 自己的哥哥晋文侯自然是关心不已,平王、卫武公和郑武公都是看热闹的样子,秦君脸色冷然看不懂他的立场,但想来是支持公羊易的,从这几个人看来,叫停对决倒是没有什么。可是申侯一直在抱着胳膊嘿嘿冷笑,显然认为他辛苦为自己创造的机会无法把握,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招倒飞冲天的招数是为了察言观色,所以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姬成师落地后站直身子静止了几秒,公羊易以为对方准备停斗,于是也将盾牌放了下去,哪知姬成师一咬牙,只能使出看家本领,首先快如闪电的直直冲了过来,公羊易赶紧举盾格挡,看似防御及时却已经慢了半拍,姬成师荆条并不使老,而是在腰间不停的换手,同时脚步如车轮般旋转移动,不时突施进攻。 公羊易自从第一招慢了,后续的动作左支右绌,再加上盾牌也需要换方位去格挡,这沉重的家伙极大的也消耗了力气,终于在将左手盾牌倒右手之际,左手小臂被姬成师从诡异的角度伸出荆条带到,遍生的刺不亚于锯刃,虽只一下,却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公羊易一呆,姬成师已经收招:“承让承让,公羊旅长武艺果然不俗。” 公羊易刚刚拱手还没回话之时,申侯笑呵呵的抢着道:“成师公子武艺绝伦,岂是宵小能比的?” 公羊易默然无语,悄悄放下了手,不知所措的立在当地。 小队长此时已经由别人帮忙包扎好了伤口,见公羊易的手上也全是血,于是赶来为其止血,他大摇大摆的从申侯边过去,袍袖甚至还被大风吹起,拂到了申侯脸上,这种无礼行为当即惹恼了目中无人的申侯。 “你是嫌命太长?” 小队长只是抬眼巴巴的望着申侯,想起了自己的故事。他家本是镐京郊外一户老实巴交的农人家庭,父亲在他十二岁时偶然救了当朝大员,那名大员很是感激,赠送了他家不少田产,他家一跃升为地主阶级,十六岁时父亲为他买了个兵营的空缺,每个月去一两天操练操练,只等着发空饷就行,如果岁月这样慢慢的过下去,他大概会找小时邻居的姑娘结婚,一同过富足的小日子。 可是转眼到22岁了,犬戎之乱发生,面对犬戎强力的进攻,所有吃空饷的士兵都被抓回岗位。不像一般的新兵,小时候的农忙让他吃苦耐劳,力大勇敢,又严格执行上级的命令,所以很快被递补为小队长,为什么只是小队长而非伍长、什长这些当时的军职呢?那是因为战况惨烈,无法确切的保持编制,只能将好多人编入一个小队,以保持战斗力,虽然战争暂时告一段落,可是上面的领导们并没有分完蛋糕,也没时间整理军队,所以他一直以小队长的身份来统领十几号人,这个职位大致在什长之上,已不算低级军官。 小队长很诧异,小时候那名大员慷慨的报恩还有成长阶段接触过的老实人们让他以为人们都是单纯的处理自己的恩仇,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残酷的战斗,到最后为何只是因为自己遵守军纪就要被处罚。 小队长扭头看自己直属的将军,那些平时严厉威风的将军,现在却惧怕申侯的势力而低下了头噤若寒蝉,即使他们是周天子最后的亲兵部队,也要被一个诸侯国的国君随意欺凌。只有那些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手下,那些瘦弱的哨兵兄弟们不停的摆手势让他请罪。 虽然小队长的牛劲发起来并不打算道歉,不过申侯也确实没有考虑给他机会:“成师,给我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小队长目眦欲裂,他反应是迟钝一些,但是自己并不是没有血性,不等姬成师动手,已经双手成爪扑向了申侯。 申侯大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如同蝼蚁般的小队长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与自己搏命,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此话果然非虚。 第73章 不计生死护国威 小队长正想扑上去掐死那个自大狂傲的申侯,却发现自己只跨出三四步便无法再前进,回头望去却是被公羊易抱住了腰,小队长一时之间搞不清公羊易是否在帮他,只是觉得自己为他包扎出气,怎么又会被这小子阻碍。 所以一气之下将身子乱甩,他体壮力大,竟然将公羊易的双腿甩离了地,若不是死命抓着小队长的腰,恐怕要飞到半空去了。 另一边,姬成师也已经攻到,为了救申侯,他拿着荆条直接挥向了小队长的咽喉,只要被击中再被轻轻一划,肯定会落得颈血四溅的后果。 公羊易一看这招厉害,危急中只能松手,任身子如同飞镖般被小队长的狂摆之力甩的横飞出去,一脚踹在姬荆条上将其踢飞,可是自己的脚也被刺扎破了。 姬成师没有注意公羊易飞过来,况且其前一秒还在帮他控制小队长,下一秒就转而对付自己确实是没有想到,见自己的武器被踢飞,只觉这是奇耻大辱,当即挥拳朝还没有站稳的公羊易袭去。 公羊易举手格挡,这一下却又打到他左臂被划伤的地方,这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中了一下更是疼痛不已无法再战,就在这间歇,姬成师右手拿住公羊易腰眼,左手顺势抓他大腿,奋力一举已将公羊易横着举过头顶,然后向前一掷,将其重重摔出。 公羊易周身是伤,这下更是摔得不轻,浑身的疼痛让他根本爬不起来,姬成师得理不饶人,还要上前厮打。 小队长反应迟钝些,终于搞清楚公羊易是在帮自己,之前拦着他也是怕弄出更大的乱子,至于刚才不顾受伤救他一命那就更加明显了,于是他大步流星的赶去帮忙。 姬成师根本没将小队长放在眼里,见对手势如疯牛的冲来,只是向旁边轻轻一让,待小队长冲过时在其背上用力一推,小队长两股力道交杂,当即被摔在地上。 姬成师哈哈一笑,回头见公羊易已经爬起,便慢慢走过去,公羊易对他这套笑里藏刀的战法已经略微熟悉,神经紧绷的注视这位佳公子的一举一动。 果然,一阵疾风骤雨的拳击如期而至,公羊易庆幸自己及早预防,勉力抵挡居然全部接住了来招。 可是姬成师的嘴角微微挂着笑,显然这一波只是试探,他试出了公羊易拳脚方面的劣势,由于军旅中并未练习太多的拳脚功夫,即使不算上脚伤也不足以为敌。所以他在第二波的进攻中的拳速更具变化。另外他还使用了各种招式,指爪勾拿,拳掌肘膝不一而足,而且招招都往公羊易伤口招呼。 招数犀利再加上打法针对,公羊易再也抵挡不住,身子中了数十拳,防守更是崩溃,他只能护住头脸缩成一团先保命要紧,和刚才小队长的样子如出一辙。 忽然身上疼痛略轻,原来是小队长已和姬成师扭打在一起,别看这小队长招式缓慢,但是力大无穷的招数也是有板有眼,皮糙肉厚的身子骨更是能硬扛姬成师疾风骤雨的进攻,但是公羊易明白此时再不相助,小队长的血肉之躯终究难以支撑长时间的战斗,毕竟姬成师的力量他深有体会。 公羊易爬起身来瘸着脚赶去助战,姬成师艺高人胆大还是丝毫不惧,以一敌二还是占据上风。但是殊不知小队长有了公羊易帮忙牵制,自己不用再过多考虑防守的事,渐渐的将招数全部使出来,威力越来越大,每一拳挥出居然都带着拳风。 姬成师这才大惊失色,甚至不敢直接招架,只能施展身法躲闪,他暗自庆幸公羊易腿脚不便这才给了他机会。 所以场面上看仍然是姬成师灵活多变,可是真实情况是已经由之前的闪转腾挪变为轻灵的逃脱,还好他姿势优美才掩饰的不显太狼狈,但是在场那么多行家,确实也没有起太多作用。 再斗一会儿,三个人便都感觉累了,不仅二个进攻的人速度放缓,连姬成师的身法也显得滞涩起来,这下连不懂的人也看明白了,姬成师恼怒自己托大,没有及早下狠手料理了其中一人,现在才会叫苦不迭。 当然,这只是他自我安慰的想法,因为公羊易和小队长二人第一次配合,但是毫无默契可言,都是纯粹为了帮对方才着急施以援手,二人不计得失,不思后路,只有一腔热血,这样的二人岂是瞻前顾后的姬成师能比的? 更何况二人配合的越来越默契,公羊易主要负责拦截和影响姬成师的逃跑路线,小队长负责主攻。若问一个伤瘸之人如何拦截腿脚灵便之人,因为其大步逃跑自然无人能拦,只是姬成师爱惜自己名声,知道这一逃必定会成为坊间笑话,至于对自己对晋国不像表面那么美好的秦郑方面,说不定还会加油添醋,让这件小事成为国际事件。 所以姬成师还在勉力支撑,除了要承受公羊易越来越频繁的从旁扰乱,更有那些越来越近的拳风,距离最近的时候刮着他的皮肤隐隐作痛,而且平均距离也在逐步接近。 姬成师越打越憋气,越斗越窝囊,一世英名总不能毁在两个无名之辈手上,于是脚下不停,潜运全身气力于双臂,准备寻个机会一招制敌。 这老天爷也确实眷顾,刚好一阵狂风袭来,将众人吹的站立不稳,门口象征周天子的军旗摇曳不定,木质的旗杆更是被吹的噼啪直响。 姬成师顺势而为,趁着逆风而立的小队长双眼被吹的睁不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将双拳狠狠击在小队长胸口,小队长被击打的鲜血狂喷,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的倒退出去,不偏不倚的撞到旗杆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旗杆遇到这样的大汉的撞击后,直接断裂开来,这可是周天子的旗帜,在那个占卜兴盛的时代,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旗杆落到地上就是大凶之兆。况且现在还没有结束对犬戎的战争,这势必会影响联军的士气,说不定会招致犬戎的再次入侵。 诸侯们自然知道这个后果,不论快慢,也不管政治立场,所有人第一时间都奔向了旗杆,可是他们站立很远又逆风而站,肯定是来不及接住旗杆的。可是众人眼睛一花,一个身影借助风力纵身跃至,用双手托住了旗杆中段。 可是这旗杆既长也重,在大风吹拂下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保持平衡,公羊易浑身是伤,只觉五脏六腑都似移位,而身上肌肉一股一股的抽筋一样,这种逐渐遍布四肢,他已坚持不住,只能用尽残存的气力将旗杆抛到半空,紧接着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其实姬成师比公羊易离得更近,为何他没有去扶旗杆呢?那是因为他在击打小队长得手后,立马携着一拳之威的声势转头去对付公羊易,他并没有看到旗帜断裂的场景,又因为自己逆风而站,连声音都没有听见。 公羊易看的真切,心中焦急万分,想去帮忙却无奈姬成师难缠的很,而且姬成师本来就比他厉害,现在自己要越过这样的封锁确实难的很,只能打定主意拼着挨上一拳也要过去,所以纵身一跃飞过姬成师头顶。 姬成师也是一呆,没想到一直以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公羊易居然使出这么幼稚的招数想要逃脱,可是这样一来也就将自己身上的弱点悉数暴露,他可不能错过这种机会,直接原地飞起倒钩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公羊易背上。 公羊易疼痛万分,口中含着一口血不敢吐出,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吐血,身上这股力道就弱了,也就赶不及去扶旗杆了。于是他强忍着借助这一踢之力将身子摆成一条直线,随风飞去,当然这也要感谢前一日与御风者四兄弟的对决才让他有了如此一招。 好不容易托起旗杆,姬成师的那一脚的威力更加显现,让他无法支撑,所以用尽力气抛起旗杆并将淤血吐出。 公羊易已经没多大力气,这旗杆飞不了多高就迅速的下降,众人还是没有赶来,公羊易只能就地躺倒准备用身子做垫硬接旗杆。 眼见旗杆落下,公羊易甚至已经抬不起胳膊,只能尽力伸出双手闭目等待,要死要活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 紧接着双手一沉,却不似刚才的沉重,他睁眼一看,姬成师与小队长分别站在前后两端接住了旗杆,只是旗杆太重,两人的手也被它的势能带着下落几分,才让公羊易在距离旗杆身子还有四五寸的时候将其接住。 大风继续猛刮,三人经过恶战伤疲交集实在是没法控制局势,好在其他人都已赶上,众人一齐用力费了半晌光景才将旗杆固定。 回到大帐后,周平王安然坐下,其他诸侯也随之落座,众人方才略微心安,虽然护旗是功劳,但是弄断旗杆确实是大罪一件,所以公羊易等三人站在空地中等待发落。 申侯想借题发挥,说小队长对诸侯大不敬,而且弄倒了旗杆必须要处以极刑,可是其他人都觉不妥,果然太后说道:“这次争斗激烈异常,展现了我大周男儿的功夫,可是这拳脚无眼,都是无心之失哪有过错,如果硬说有错的话,那大概是击打者姬成师的过错大一些,况且公羊易奋不顾身的护旗,足见其忠诚,应该奖励!那小队长粗鄙之人,不知诸侯权威,这次咱们不奖不罚,让他长点记性也就是了”。其他诸侯随声附和,声势极大。 申侯也知道众怒难犯,于是说道:“公羊易与小队长触犯军纪,但是念其护旗有功,前事就不再追究,可是姬成师公子的功劳却不能不赏。” “侯爷,小子不才,这护旗首功应该是公羊兄弟的,另外这次事件的主因确实在我,小子愿意受罚,但是请侯爷一定要赏赐公羊兄弟和这位,这位……兄弟你叫什么?” “哼,猫哭耗子,老子不愿意和你搭话!” 姬成师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公羊易赶紧揪一下小队长的袖子,让他注意这是在天子面前,小队长脑子虽慢半拍,可是人也不算太傻,急忙道“天子陛下,众位诸侯小将名叫归五,归来的归,一二三四五的五,本来我只是老四,但是前三个兄弟都死的早,我爹说四更不吉利,所以直接让我叫五了,而且我爹还让……” “大胆,天子面前岂容你废话连篇!”平王的近卫长怒喝,归五果然不敢再说话。 哪知周平王却兴致勃勃,对着归五说道:“没事没事,寡人不怪罪你,你继续说你爹让什么?” “哦,小将的爹还让我拜我们村供着的一只大乌龟当干爹,说这样我的命必会长久。” “哈哈哈哈果然像极了,归五归五,反过来念就是乌龟啊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但只有平王笑的极为肆无忌惮。 归五并不恼怒,因为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因为这个被笑话了多少次,但是他父亲总是说像乌龟有什么不好,善守能攻,长命百岁,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并不以为这是嘲笑。 申侯奇怪为什么姬成师突然开始帮助公羊易二人,此时自己也不知道该答应他的请求还是驳回请求继续惩罚归五。 太后见平王喜欢归五,便趁父亲还没有做决定,便问平王道:“王儿,你觉得这个归五怎么样?” “很好啊,他人很有意思,功夫也不错。”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归五的功夫,就证明他身手确实不俗。 “那让他做你的贴身护卫好不好?” “好啊好啊,他肯定能保护王儿周全的。” 归五闻言大喜,也早知道做天子的近卫会提升好几个级别,而且在当时也是光祖耀祖的事情。 “那这个‘巩阳’旅长呢?你喜欢么?”太后试探的问道。 平王正要点头,公羊易抢先道:“臣感谢大王与太后的厚……那个,太后的赏识,但是臣一身本领更想在沙场施展,为大周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申侯抢先道:“既然公羊旅长有志战场,我们也就不再勉强了。” 最终诸侯们经过商讨,三人的结果就是归五成为近卫军,剩下二人不赏不罚,太后累了一宿早就熬不住了,于是由叶潞等女官扶着回去就寝。 另外三人也急于治伤和休息,各自拜退回营。归五拉着公羊易的手十分感激,并说这样的朋友他交定了,以后不论有任何事都会无条件的帮助他。 公羊易见归五这么讲义气也很感动,浑身无力的走到秦君临时安置下属的营帐里,毕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公羊易根本坚持不住,摆摆手倒头就睡。 第74章 昔日劲敌化为友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感觉被人踢了几脚,公羊易揉揉眼睛,只见灯火摇曳处,秦君阴沉着脸站在前面。 公羊易大惊,一个翻身想要站起来,可是浑身的疼痛让他根本不能这样做,所以也就只是翻了个身子,如同下跪般恰好跪在了秦君脚下。 “公羊旅长可不必行此大礼”,秦君冷冷说道。 公羊易哑口无言,看到毕奚等毕国士兵齐齐站在秦君身后,面容憔悴不堪,毕奚眼珠滴溜溜的转向秦君,接着又微微移动脖子,做出的环视的感觉。公羊易立刻警惕起来,想他们应该是被问了话,现在是来找他对质的。 “公羊旅长昨日率军救了太后圣驾,又立大功一件,真是可喜可贺啊。”这话又是说的客气欢喜,却语调冰冷,脸色冷峻,殊无恭贺之意。 见公羊易还未吭声,秦君端详良久便道:“想必公羊旅长也清楚我来问什么,只是我还是不甚明白旅长带着毕国的兄弟们深夜出去兵营干什么”,说罢嘿嘿冷笑。 公羊易只觉浑身别扭,说不出的难受,这时孟登跟着哈哈一笑道:“主公,公羊兄弟少年英才,看到美人那必定是虚火上升要出去凉快凉快的。大家都是一国来的,只有他官职升的如此之快,如此之高,大伙就是想巴结巴结也是人之常情么。” “那出去凉快凉快带齐刀枪兵刃又是为甚呢?” “现在不太平啊,谁知道那些狗娘养的犬戎什么时候要搞个偷袭什么的,毕国处在久战之地,自然更懂得居安思危。” “是么?” “是啊是啊,毕国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孟登回身狂使眼色,公羊易等毕国众人也都不傻,纷纷附和。 “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说罢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站立“毕国的伙计们,你们要搞清楚,大伙升官发财可全部靠着我啊,特别是你,公羊旅长!”秦君将最后这几个字念的尤其重。 “今非昔比,你们毕国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爵国了,若没有我供给粮食,哪能留下一个活口?别以为我仁善就好骗,这次我不追究,若是下次各位伙计还想出去逛逛但是不让我知道的话,估计各位的性命会有点难保啊。所以你们只要跟着我,终究会有好的前程,但是不管你们救过诸侯还是大王太后,不管立过什么功,想要背叛我,那请各位最好先把招子擦亮点!” 说罢秦君再也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营帐,眼见毕国众人良久无话,孟登尴尬的笑笑:“众位兄弟也莫担心,秦君这是为了各位的前程才把话说的重了些。你们看看我,其实没什么能力,就是实诚,就是跟着秦君好好干,不也当了个小官么,所以兄弟们别介意,今后多多努力,必定能有好的前程,现在就早点休息。”孟登说完随后也走出了营帐。 众人受了这遭言语,只觉甚是无趣,只能纷纷找地方就寝,可是各人心胸不同,终有翻来倒去难以入眠的。特别是公羊易,此时已有一天没有进食,饥饿感可比周身的疼痛更加严重,可是秦君说的话犹在耳边,无论如何他也不愿在这敏感时间出外觅食,再惹人嫌疑,只能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再度入睡。 奈何肚子咕咕直响,心慌不已,只得盘膝坐起,这时一阵香气飘来,紧接着在黑暗中一块黄色的黍米糕如同凭空递来,却是毕奚见公羊易饿的紧,便从身上贴身装的布兜中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黍米凉了后又粘又硬并不可口,此时 是在公羊易的嘴中最幻化出了最美的味道,之前吃过的山货异兽,鱼虾珍禽都褪色不少。 “怎么办?”毕奚这句自然是指后续的行动,大家都明白公羊易确实在秦君的帮助下节节高升,可是出声恫吓也是威势满满,更何况秦国君臣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这逃跑之路怕是不容易啊。 “还能怎么办,肯定是找机会回去啊!”公羊易看都没看毕奚,此刻的他正忙着吃黍米,没工夫说更多。 毕奚点点头,他也知道一定要回去的,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有这样的魄力了,这些人中肯定有被秦君画的大饼迷住的,或者是惧怕其的威势,甚至只是因为在毕国老家的家人都已不在,能找个填饱肚子的地方确实不易。所以要回去还需要先好好筛选一下,才能避免有内鬼出现。忽然,他脑海中显出了叶潞那张冷冰冰的俏脸,本该极为甜蜜的影像却吓得他赶紧摇头。 “怎么?” “没,没,没事。” “哦”,公羊易把布摊开,恰好吃完黍米,还是依然不够,于是伸手跟毕奚要其他食物。 “我,我,我的晚餐都给你了,你差不多得了!” “好,没有就没有,干嘛吓到结巴啊”,公羊易只能将掉落的米粒拾起来塞进嘴里,他是真的饿坏了。 看着公羊易如此没心没肺,毕奚又想起了叶潞,那么美丽干练还是女官的姑娘,自己如何配得上,而且为今之计大家是要赶回主公那里,想着叶潞只会让他依依不舍,耽误大计,所以他甚至不敢让那个美丽的影像出现更久。 就这样一个人吃着残羹冷炙一个人胡思乱想着,在一片寂静之下不多时都已沉沉睡去。 翌日,公羊易等人仍未醒来,却听到一个大嗓门哈哈大笑的走进帐里,不用想那一定是孟登。 “快起来快起来,有人看你来了!” 公羊易睡眼惺忪,刚想睁眼却被阳光刺的只能眯缝着,孟登还道他没醒,上去立马双手搭在其肩上大力摇晃。 “孟兄且慢,公羊兄受了伤,让他多注意休息”。 公羊易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是不知道谁会这样说,那人刚刚拐到帐门口,阳光均匀的洒在那人脸上看不清五官,却英挺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度。 公羊易还是未能认出来,心中着急便想赶紧起身,却不知扯到伤处,一口气居然上不来,无法说出一句话,只剩下大喘气了。 那人一个箭步跨来,一手扶住公羊易,一手慢慢抚其后背,助其顺气。 这时公羊易终于看清来人居然是姬成师,本已略微通顺的气变得更加散乱,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受伤之人最忌心情激荡,公羊兄弟怕是见到愚兄我感觉不太痛快。”姬成师微笑着轻拍公羊易,温柔而亲切。 公羊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与自己火拼过三次的对手居然在照顾自己,该不会是做梦。想起母亲教过他若是不确定是否在梦中就要狠掐自己身上看看疼不疼。 公羊易照做了,但是他居然在昏头昏脑中掐到了自己的伤口,这下痛彻骨髓,自己直接疼的叫出声来。 姬成师全部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公羊易的意思,于是哈哈一笑道:“公羊兄弟既然还在睡梦中,那么愚兄就先告退,兄弟你好好休息。”说罢伸手到衣服里开始掏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霹雳般的喊声从帐门口传来:“你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众人都是一呆,却见一条大汉狂奔而至,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头金色巨熊般边喊边冲过来,顺道将清晨的微风扇成了飓风。可是忽然大汉脚下一绊,在众人惊呼中如同一个肉球般横飞过去。 眼见停不下来,大汉败中求胜,将虬劲的双臂如同蝎子般张开,准备飞过去的时候钳住姬成师。 这时众人都已看清这居然是归五来了,他穿着一身短衣,被风吹起鼓荡的衣服在空中露出因为昨日被打而缠的渗出斑斑血点的绷带布帛,双目圆瞪想要一举揉碎姬成师。 姬成师也不惊慌,嘴角微微一动,一丝不哂的神情,可是这神情一闪即逝,旁人都未瞧见。 姬成师将公羊易稳稳放倒,显然是怕他被误伤,这一下力道柔和,可是公羊易却从中感受到了细微的几许无可抗辩的霸道之力,自己的力道居然一时发不出来。 就在公羊易还在尽力感受之时,归五已然飞到。姬成师从旁一让,大喝一声双掌猛的向上托起,居然硬生生止住了归五的前行,变成不由自主的直直上升。 归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飞出了帐顶,在归五大声的呼喊中众人只来得及看到大帐顶上留下的大洞。 很快归五就升到了最高点,身子开始极速下落,他只能扭动一下尽量调整落点,希望不要落在竖放的兵器上被误伤,剩下的就是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当然不管结果如何,一阵剧痛是免不了的。 可就在快要落地时,归五居然没有感觉疼痛,睁眼一看却是姬成师与孟登各抓着他的身子,在半空中将其扯住,避免了掉落在地。 原来姬成师在将归五扔出后,立马拉着孟登的手奔出营帐,与孟登两边站好,时间算的毫无出入,这才接住了归五,众人一阵沉默,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姬成师将脑子还在懵着的归五安稳放在地上,将从怀中掏出将个精致的铜匣子,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归五,然后进帐将另一个递给了公羊易,这两个匣子上镶珠玉,云雷纹做底显得典雅大方,如此规格只有贵胄才能使用。 “我们晋国与戎狄杂居,确是蛮横了点,要不我也不能与公羊兄弟争斗三次。可是也正因我们杂居,也得到了不少的好药方,特别是我们的伤药甲于列国,历代天子都会让我们进献的。” 说罢将匣子打开,里面居然还有隔板挡着,姬成师分别打开两个小管,又掏出一个丝质的手帕,然后将其中红色和白色的两种粉末倒在手帕上:“这就是我们晋国的疗伤圣药‘回魂散’,不论什么外伤只要按法施治都立竿见影,即使断了气的配上一棵千年以上的山参使用也仍有机会救活,这红的外敷白的内服,一日两次,像公羊兄弟的伤用上三天也就好了。” 归五一声不吭的站在姬成师身后听着,姬成师早已察觉,也不回头的说道:“此药所需药材名贵,普通的长卿草也不算难寻,但是唯有天脊山峰顶的长卿草开的花吸收日月精气,坐视太行风雨,不惧严寒,亦耐酷暑,晨则露水莺莺,夜则白霜似水,只有这样的花朵才能入药中,这种花要等三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只有十天,而且也只有鲜花才有作用。” 姬成师顿了顿,看到众人惊讶的神情后,更是得意的说道:“花若是摘下后,最多只能保持五天,干枯后药效还不及普通草药,可是那天脊山高耸入云,峰挺涯陡,根本不可能将炼药器具带上去,所以下山又要花一两天时间,这时间很是紧急。另外等集齐所有药材后炮制时间也要三个月。所以三年的时间内,运气好不出岔子的话全晋国顶多能炼制十瓶,而且每次练成都要进贡给天子三瓶 。如果运气不好错过了天脊山的花期,那只有再等三年了,所以我奉劝诸君珍惜此药,不是伤重就少用些,更不可随意弃置。” 归五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药匣,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他虽然粗鄙,可是绝对不傻。要知道三年时间里才能制作十瓶的药,天子不过才有三瓶,自己居然也能得到一瓶,这是什么样的待遇啊。 接着姬成师已站起身来,向着二人作揖:“之前愚兄多有得罪,请二位兄弟不要见怪。昨日经过激斗,愚兄也有些疼痛,料想二位兄弟伤的更重些所以今日就麻烦孟兄代为调停,看完公羊兄弟后本来想去看归兄弟的,没想到你二人都在,倒是为愚兄省了一些功夫”,说罢又是一揖。 公羊易的想法和归五差不多,二人都是淳朴的汉子,更不是记仇之人,见姬成师送此厚礼想要和解,就都将之前的纷争抛诸脑后了。当时等级制度森严,孔子都说过“礼不下庶人”的话,他俩的身份和姬成师比也差不多是庶人了,而作为晋国贵公子的姬成师居然能来亲自道谢,这让他俩都有些感动,所以不约而同的作揖回礼。 姬成师心情激荡,朗声道“感谢二位兄弟不计前嫌,以后我等通力合作,定能匡扶天下,横扫四夷!其他兄弟们将士们,今日多有打扰,请多担待,日后沙场共进,同建功业!”说罢又是一揖。 孟登赶紧和众人作揖回礼,并亲自带着姬成师走出大帐。众人这才忙着修补大帐,公羊易与归五二人则坐下说话,他俩经历昨日的同生共死,交情自然不一般。 后续二人按法使用回魂散,果然公羊易不到三天就完全康复,至于归五只用了一天就好了七八成,剩下的那点疼痛他是万万舍不得再用药了,说这个是救命的东西可得节省着用。 又过了几天并无特殊事情,只是军中谣言说平王将要迁都了,这一下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哪里。 第75章 糖衣炮弹催命符 联军在讨论平王迁都这段时间,其实也是平静无事的,经过太后被绑架的事件,联军上下都加强了警戒,另外犬戎军队的主力还有分派的其他路大军也因为难以斩获战果纷纷撤回老巢,荣夷公的部队人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再次找个隐蔽的所在,起到监视的作用。 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秦君也就不给他分配任务,每天让他在大营内清闲度日,而且连带其他毕国士兵都封赏不断,想的就是瓦解他们的意志,将这支劲旅完完全全的收归己用。公羊易与成为近卫军的归五结成了朋友,周军本就已经名存实亡,在其他大军的保护下,近卫军也没什么事做,可是待遇依然不错,所以公羊易和毕奚归五三人每天都能共饮解闷。 姬成师也时不时的来看望几人,他礼贤下士与众人打成一片,切切实实的成为了众人的朋友,这一日他利用自己作为高层的身份,悄悄向三人透露了消息的原委。 原来,经过犬戎的劫掠和一场大火,镐京城早就已经破败不堪,而京畿附近的城池村庄也被犬戎多路大军的焦土政策变成了不毛之地,眼见已快进入深秋,若是继续留在镐京附近,没有城垣如何抵御冬日风寒,十万多大军的伙食如何供给,更何况诸侯们不能一直保护平王,等大军一走,开春后犬戎再度来袭可怎么办。所以即便平王和一些旧臣如何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家,在面对时局时也必须下个决定了。 这时有大臣提出,周公旦曾在洛水北岸修筑了成周城,后来改名为洛邑(即洛阳),那里因为要管理迁入的殷商顽民,驻守着周八师的一部,战斗力尚可,可以作为周王的基本战力。另外,洛邑位于黄河流域,从黄土高原处裹挟的泥沙有机物等有不少都留在了洛邑平原的冲积扇之上,其土壤肥沃更超镐京,如此农业基础当真厉害,再说洛邑距离镐京不过八百里,如此路程大军一月可至,实在是最佳的迁都地。 诸侯和大臣们都对这个建议非常满意,轮番劝说平王和申侯,平王小孩子脾气,只是不愿离开老家,申侯自然知道迁都的建议合情合理,也是时下唯一的办法,可是他依旧举棋不定,因为平王东迁洛邑后,周边强国林立,自己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绝对优势了,便假意推脱全看天子意思办事,自己毫不揽责,全遭到其余人的同仇敌忾,大家联合起来用近乎逼迫的态度向申侯施压,申侯见无法忤逆众意,也就只能顺着来和大家一起上表劝谏平王迁都。 众人软硬皆施,哄骗恫吓,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劝动了平王。诸侯们眼见此事若成当真大功不小,便先提前要了些封赏,无非是提升爵位,要些土地之类的,平王哪懂这些,便叫申侯全权代理封赏之事,只等封赏一完,大军立马开拔。 公羊易等几人听了这个消息并无多少惊讶,像他们这种人再立多少功劳再升几级也不过是王公贵胄眼中的平民,如此军国大事压根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如果非要说知道此事有什么用的话,估计也就是多了点谈资。 可是这份谈资却没有闲置太久,居然变成了有用的情报,这都源于一个老熟人的突然到来。 深夜,两名大头兵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军营,暗号什么的全部对答如流,虽说经过太后被绑事件,部队对于防务看的更重,但是像这样敢于从正门堂堂正正进入的士兵,哨兵们并不加以阻拦。况且事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大伙神经都紧绷着,现在风声没那么紧了,情报也显示犬戎大军已然离开,所以大伙自然松懈了一些,每天也总有几个人悄悄在夜晚出去放风,毕竟在这个可憎的乱世,又有谁不想活的轻松点呢。 大头兵将帽子压低,随后熟练的拐弯,径直走去了公羊易的营帐,接着一人点燃火折子,用手掩着只发出幽幽微光。 其中一人悄声道:“你小子平时不是很机灵么,现在为何如此迟钝?” “怎么?” “开玩笑,他现在可是旅长,怎么还能和士兵们打通铺?” “他不是那种人?” “他不是,可不代表别人也不是那种严守尊卑的人啊,赶紧去。” 二人说罢朝着大帐中心走去,果然如同众星拱月般将,一张床被围在中心,公羊易就躺在上面。 二人分立其左右,领头那人一打手势,另一人慢慢捂上了公羊易的嘴。 公羊易立马睁开眼睛,想要出声询问,却发现嘴被捂住,慌乱中只见两个陌生人正要控制自己,赶忙出拳分击两人。 那两人早有准备,各出一只手按住公羊易,便让他动弹不了。就在公羊易准备翻身寻找机会之时,其中一人悄声道:“阿易莫慌,是我。” 公羊易只觉声音熟悉,定睛一看正是崔正,他有看向旁边那人,那人银须柔软,在黑暗之中也显得几分显眼,却是太史公伯阳甫。 公羊易又惊又喜,正要说话,发现自己的嘴还被捂着,于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崔正会意才放开手。可是公羊易刚想出声问候,伯阳甫眼疾手快又将他嘴捂住,同时回身甩袖,只见通铺中一人轻哼一声,便没了声息。 伯阳甫做完这事并未停留,而是带头开路朝帐外走去,公羊易一脸诧异,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怕穿鞋声音大吵醒众人,于是光着脚也悄悄起身跟了出去,崔正押后。 在路过刚才轻哼声音发出的地方时,脚被硌了一下,光着脚踩上极为疼痛,差点喊出声音,伯阳甫眼明手快,转身又一次捂住公羊易的嘴,同时一手扶他胳膊助其保持平衡。 公羊易大为感叹,没想到伯阳甫如此年纪还有这等反应,他伸手去摸刚才硌着他的东西,却是一块小石子,他难以索解只能握在手中跟着出去。 出帐后伯阳甫拉低帽檐一言不发的带着公羊易绕到帐后一处僻静之地,不一会崔正也带着睡眼惺忪的毕奚赶来汇合。 伯阳甫道:“你俩臭小子怎么还能睡得着,不知道大祸临头了么?” 公羊易和毕奚忙问原因,伯阳甫又道:“老夫夜观星象,太白星暗淡不已,而且天狼星居然还要亮过太白星,这是不正常的现象。客星位于西北,正是秦的象征,主星拱卫金乌,原是最亲近的诸侯,代表的就是你们毕国这种姬姓国。秦将起而毕将逝,这么简单的意思你们都不懂?” “那个,那个…我们不会看星相……” “明明我教过那个臭小子啊!”伯阳甫瞪了崔正一眼,吓得崔正不敢吭声。 “不会看星象倒也罢了,只是你们怎么就能如此安稳的待着?” 公羊易和毕奚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伯阳甫接着道:“秦君蛰伏多年,早就想吞并了你们毕国土地,奈何百年爵位之差,哪是那么容易抹平的。现如今时势弄人,犬戎之乱让局势洗牌,秦作为地头蛇,在护卫平王的战争中立功最大,我看这次他就要封侯了。” “而且”,伯阳甫顿了顿,眼睛闪着戏谑的光:“公羊旅长,你何必带着手下那么拼,让秦君对你们毕国士兵青睐有加?你们主公毕万是有些才干的,但还是太年轻,崔正和我说了秦君借粮之事,我一听就坏了。秦君是想用粮草稳住你们,毕万举棋不定,不知道该留守毕国故土整顿收容灾民,还是应该带着手下几百人去到前线搏一把,最后他还是下了一步软招,想着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实力,且不说秦君会减少粮食供应量以削弱毕国的实力,就算粮食足备,你们那点实力也根本挡不住,所以说你们不赶紧回去通知毕万转移,难道想跟着平王一并东迁,在你们的摇旗呐喊之下,让秦君顺道灭了你们主公?” 崔正已经听过分析,其他二人一听全是冷汗直冒,原来秦君的用心那么险恶,况且前几天想收编毕国军队的用心也已经昭然若揭,如今只能计划逃跑了。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伯阳甫问道。 “我们计划一下,就在这几天”公羊易踌躇道。 “几天?那些给你们的粮就是催命符,哪能等那么久,再说你没看到我刚才用石子砸晕一个人么?这肯定就是秦君的奸细,或者说已经投靠秦君的叛徒。因为我和崔正都是悄悄进去的,一般人都睡得很沉不会醒来,即使有醒来的要么会接着睡,要么会起来查看,可是那人居然趴着偷看咱们动作,这也罢了,或许能说这人很困不想起床。可是当他发现我们捂你嘴时也没有任何动作,只能证明他在监视你,想着任何事情都要静观其变,嘿嘿,这样就暴露他了,所以赶紧收拾东西,今夜就带几个忠心的走。” 公羊易不由得叹服,没想到须臾之间伯阳甫居然思维缜密如斯。可是又大感为难,确定的忠心之人不太多,只可以遴选几人,但是深夜之中的军营如何能来去自如,想了想只能由毕奚去招呼人,崔正去收拾东西,自己找归五想办法出去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公羊易才叫醒了换班不久的归五,又说的口干舌燥才让归五明白自己必须出逃的必要性。 归五沉吟片刻,才愿意让他们从自己以前手下把守的东南处处翻出去,自己决意为了公羊易这个朋友担了责任。 众人行动迅捷,很快就在大营偏僻之处集合,除了伯阳甫公羊易等人外,还找了十余人同归,这些人大都是与公羊易同去救太后的勇士,他们心服口服,也热爱故国才会放弃此间的安逸与前途回去。 归五的手下却犯了难,因为现在检查虽是松了些,可若是第二日查起来有人失踪并且是从那里逃跑的话,顺藤摸瓜定然会将他们治罪。 伯阳甫道:“这个好办,只需在西北方向假意放一把火,大营一乱他们就可以趁乱逃跑。” 众人一想也只能这样,他们都在营中露过脸,只有崔正较少露面,放火的任务就交给他,其他人负责喊叫引起骚动,归五则负责赶到失火现场救火以撇清关系,并且也要大喊大叫的造势。 将一些茅草火折子等物准备妥当后,公羊易一再叮嘱崔正只是小打小闹,可不要真的将大营烧起来,崔正满口答应,便去行动。 不一会儿火烧起来了,众人一见火光立马分散在各处大喊走水,果然各帐的士兵陆续跑出,除了拱卫平王和各诸侯大臣的士兵严阵以待外,其他士兵掀起了一阵阵骚乱,众人眼见目标达成,就按照约定一起跑到大营东南角。 可是崔正迟迟不来,火光却更大了,伯阳甫道:“不妙,这火势要失控了,大家赶紧先走!”于是众人开始翻营,用的是叠罗汉的方式鱼贯而出。 公羊易殿后,护着众人出去,却见崔正惊慌失措的跑来,衣服甚至也被烧着了,而其身后跟着一人急急跟着,凌空就是一拳打来。 公羊易赶紧接着,眼见这拳势大力沉,可是在二人快要交手时那人居然变了姿势,于是打起精神拆了数招,那人功夫精妙,公羊易拳脚功夫又一般,很快就落入下风,眼见崔正已经到翻出去,自己想走却被缠住。 可是那人忽然退后两步道:“且慢,你是公羊兄弟?” “正是,你是哪位?” “咱们都交手三次了你怎么还不认识兄长我啊?” “成,成师公子?” “嗯,你和刚才那人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朋友”。 “嗯,你这可让为兄犯难了。” “公子,我主公毕万大人现在处境艰难,我想要去救其出来”。 “那你现在属于秦君部将,大可先报告啊。” “若是报知秦君,小弟就走不了啦,还望公子成全。” “好,这个干系我担了,兄弟你快走。” 公羊易大受感动,于是拱手作揖,终于能够翻墙出去。 这时姬成师尚未完成还礼,就立刻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76章 再战长枪觅战机 话说公羊易翻出帐外,没走几步便找到了众人,大伙的马都已备好,甚至墨痕和他的兵器也都备好,看来伯阳甫早已算好当晚就要出发。 伯阳甫见公羊易刚准备开口称赞,赶紧不耐烦的催促他赶紧上路,现下还未脱离险境,赶紧脚底抹油才是正道。 众人不敢耽搁,先是在林中慢行了一里路,确认声音不会传到很远处时才放开马蹄狂奔,一直到太白星出,曙光初现的时候才准备让马匹休息一下。 众人解开马匹缰绳坐在一条溪水之旁,开始询问崔正前一晚那些发生的怪事,为何本来只有很少的点火器具,却会让火势变那么大,为何深夜之中部队的救火反应会那么快,为何崔正会被火烧着,又为何会受到姬成师的追击。 众人七嘴八舌,崔正也觉得焦头烂额,只是说自己确实按照计划按部就班的放火,大喊和逃跑,只是不知道为何身旁的营帐就沾上了火星点燃起来,他刚想去叫醒帐中熟睡的士兵,可是旁边却早有两人冲进去叫人了。他犹豫片刻,终于在自己拿定主意想要逃跑的时候,姬成师突然从斜刺中冲来,一脚将他踢在刚才自己点燃的火堆中,幸好火势并不大,但也疼的他在火堆中滚了几圈。 姬成师一把将崔正从火堆中拉出,左手成钳型狠狠扭住崔正右手:“我看你很是面熟,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放火的!” 崔正吃痛,哎呦一声叫了出来,也恰好看到袍子右边已被烧穿,急中生智左手一缩,已将袍子拿在手中,接着将袍子向后力甩,如同将一张火网扣在了姬成师头上。 即便姬成师功夫非凡,也没料到崔正有这一手,他害怕火烧着自己的须发,只能松开手去拨弄,但是顺手又给了崔正一掌。 崔正的抗揍能力远不如公羊易,这一掌打的他天旋地转,另外身上还有其他烧着的地方也烧的他生疼,可是他不敢耽搁,忍痛便往回狂奔。 后来便是公羊易救了崔正,说到此处,崔正忽然又感觉到后背的伤痛,之前一直赶路强撑的忘记了,现在提起这事牵动伤口,当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来,随着溪水匆匆流走。 众人大惊,七手八脚的拥了过来,他们都是职业军人,对处理战场上遭受刀砍斧凿的伤口极有经验,再不济也是拳打脚踢后的鲜血,但是像这种暗红色的血却不会处理,便又都眼巴巴的看向伯阳甫。 伯阳甫眼望流走的血若有所思,对周围的嘈杂不为所动,又过了会儿淡淡的说道:“你们吵什么,这是因为当时的鲜血未吐出,忍到现在成淤血了,这个不妨事,休息休息就好。不过现下还要赶路,若是能有些清淤疏堵的药物就好了” 这句话提醒了公羊易,他立马掏出之前姬成师赠予他的回魂散,虽然走的着急好多物品来不及拿,但是这药却一直随身带着。 内服外敷后又坐了一会,崔正立马觉得神清气爽舒服多了,伯阳甫在得知这就是晋国疗伤圣药后惊讶的无以复加,他知道这药的宝贵之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姬成师说送就送,于是又陷入了沉思中良久。 公羊易等人也不敢催,只能静静的围坐旁边。忽然溪水下游隐隐传来呼救声音,听口音似乎还是毕国人,众人大吃一惊,赶紧抄起兵器就往下游奔去。 不多远处,只见几只饿狼围着一人一马,那人浑身是血坐在地上,背靠一座小山,手拿一柄长矛自卫,应该是在喝水的时候被狼偷袭了。饿狼一直围着他转圈,显然在消耗他的体力,那人陷入绝地,只能无助的呼喊求救,只不过这声音越来越小了。 公羊易等人不由分说,直接冲了过去,饿狼见他们人多势众,也只能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公羊易赶去看那人,却是老熟人毕宝,曾经在镐京叫他父亲回援的就是他。 毕宝也已经看到公羊易,神情激动颤颤巍巍的说道:“你可是公羊阿侄?” “阿宝叔,我正是公羊易。” “太好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毕宝刚说了这几句话却激动的剧烈咳嗽起来。 “阿叔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慢不得啊,主公有难毕国告急啊!” 公羊易忙问原因,只听田方道:“你们走了之后秦的粮草供应就越来越少,还没过一旬就基本上断粮了。后来主公多次派人催讨,那边都以战斗吃紧为由拒绝发粮,后来终于发出,却被田大夫和逆子田方率领一千余人精锐长枪军劫走。” “当我方快要断粮时,长枪军又开始进攻我方大帐,本来自你们这些精锐尽出后,我方人数就不多了,而且主公带领大家回去重建都城,每日也让大家累的紧,再加上粮食吃紧,我方战斗力严重不足。” “都城不是本来就被田大夫占领了,你们怎么还敢去那里?” “这一点主公早已想到,派出斥候多方调查,在确定田大夫主动带人离开让出都城后才派人进驻的,哪曾想田大夫只是将部队兜了个圈子,埋伏在半路将粮食夺走,并且还杀奔过来。” 这时伯阳甫也已踱步过来,公羊易刚想说什么,伯阳甫摆摆手道:“我已听到了,这些事很是奇怪。” “首先是放火事件被人预料到,之后姬成师出现,而且他为什么之前将那么珍贵的回魂散送给你,再说田大夫劫粮还进攻毕国,这些事看似都是独立的,但我觉得总有些建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针对你们的行动肯定还有后招。”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后续会很凶险,大家尽力而为走一步看一步。” 公羊易又要掏出回魂散给毕宝治伤,伯阳甫一把制止:“你当这药是凡品么,随意就能用的?他这是被狼伤了,没伤着要害,包扎一下就好。以后这药不到生死关头不许再用了。” 公羊易点头同意,经过简单包扎后,由毕宝带领众人回去增援。 疾行一日,毕宝再也支撑不住,公羊易便命两人留下照顾他,自己和其他人继续前进。临行前,毕宝千叮万嘱说一定不要骑马与田大夫硬拼,因为长枪军太善于对付骑兵了,更何况他们也没多少人。 就这样,又过了两昼夜之后,众人终于在中午赶到毕国故都附近,远远就瞧见两军正在对垒,他们躲在暗处观察战场情况。 那长枪军整齐划一,好整以暇的排成队列慢慢前进,毕国军队由霍齐指挥,可是士兵武器装备参差,有刀枪剑戟,甚至还有扁担铲子,就像刚刚组建的杂牌军,除了士兵外还有工匠和平民。虽然霍齐尽力指挥,大家奋力搏斗,但是依然被逼的节节败退,有些人甚至开始逃跑,只不过因为后方的城池破败不堪,根本抵御不住进攻,所以他们都往其他方向四散逃跑,长枪军也不理会,想要一鼓作气冲垮霍齐的主力。公羊易见到局势危急正要率队冲击,伯阳甫一把拉住。 “按照你们同僚之前说的,对方肯定不止这么多人,即使你们凭借冲击力让对方腹背受敌,也会遭遇敌人的伏兵,咱们先收集一下败兵再观察一下。” 说罢,伯阳甫开始安排众人以公羊易的名义收集溃兵,公羊易经过几次战役声名鹊起,毕国人当然也知道,现在已经快要成为这个没落国家的战神,所以一听到公羊易愿意带领众人反攻,大部分溃兵都加入了进来。 崔正发现有一些溃兵在跑到一个林子的时候就没有了动静,赶紧叫来伯阳甫,二人当即确定那里就是长枪军后备军的埋伏地,于是又喊来公羊易吩咐对策。 这边准备好后,毕奚带领溃兵五十多人从长枪军斜后方发起冲锋,毕奚跃马而前弯弓搭箭,长枪军的阵型不易转弯,在没有统一指挥时更难于回头,所以毕奚每箭都能射倒一个活靶子般的敌军。 出乎长枪军将领毕誉所料,他不知道溃兵为何会自动聚拢还会发起反击,但是看到来人也没多少后,从容的指挥一半部队后转,与毕奚斗在一起,但是溃兵依然源源不断的跑来增援,霍齐看到敌军后队混乱,己方压力锐减,也赶紧抓住战机率队反攻,前后夹击之下居然扭转了战场局势。 这下毕誉开始慌神了,他命令部下挥舞旗帜,果然从后方的树林中出来一大队援军直扑毕奚,领军将领居然是田方。 只见田方稳健的命令部队进击,同时派出部分散兵去邀击陆续出现的溃兵,阵型整齐划一,威风凛凛,连伯阳甫看了后都不禁点头称赞。 这边毕奚眼见敌军前来,手下的士兵并无抵挡之力,于是朝着毕方“嗖嗖嗖”的连续三箭射去,前两箭都被毕方手下挡住,最后一箭由毕方自己挡下,田方嘿嘿一笑:“毕奚,你当年就是我的跟班,现在依然没什么长进啊,如果你现在归顺我,我可以……” 田方非常了解毕奚,知道他最强的招式就是三发连射,所以在挡住之后便降低了警惕性,可是他没料到毕奚射完三箭就往回跑,半路上居然回身悄悄又是两箭射来。 第一箭射中田方肩窝,被他厚厚的盔甲挡下,哪怕回身射箭的威力不足,但这也足以让毕方感到疼痛,更严重的是箭尖射入盔甲两寸,虽未伤及自身,但是他准备抬手时却恰好被箭尖硌得生疼无法抬手,所以见到第二箭来时已无法格挡,只能将身子极速向后倒去才将那箭避开。 田方倒的太过急太快,当时的马镫工艺并不好,居然一下被踏断迅速滑落马下,摔得生疼。 这下可惹恼了田方,本来还在冷静指挥,可这下立马就点燃了他的情绪。田方被手下扶起,手忙脚乱的上了马,狼狈非常。 田方扶正头盔,咬牙切齿的指着毕奚大骂:“小兔崽子,本少爷还想提携你一下,哪知道你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是真的不怕死啊!给我上,全部上,把这家伙给我乱枪捅死!” 士兵们齐声答应,发起迅猛攻势,本来他们人数就多,更何况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毕奚那些溃兵根本抵挡不住。 眼见毕奚着急忙慌的躲藏,田方得意洋洋的喊道:“别一个人受死啊,公羊易那个畜生在哪呢,让他跟你死在一起呗。众兵士听令,拿到毕奚人头的本少爷重重有赏!” 士兵们轰然答应,眼见敌人不强,就忘记阵型,争先恐后的朝着毕奚跑去。伯阳甫见敌军阵型散乱,长枪军最引以为豪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时机已到,便猛拍公羊易示意其出击。 “公羊易在此,有劳田方兄挂念啦!”公羊易边喊边带领十余人精骑,快马加鞭的朝毕方冲去。 田方大惊失色,慌忙叫士兵保护他,可是长枪运转不变,士兵们乱成一团压根组织不起有效防御,反而互相踩踏起来。有些士兵放下长枪,却没了招架之力,被公羊易等人砍翻在地,但是他们的死也确实争取了时间。 越来越多的士兵聚在田方身前,这些士兵都是死士,深受田氏厚恩,都愿意将生命献出,公羊易紧皱眉头,崔正在后叫道:“你快上,我们托住杂兵!” 公羊易闻言一扯马头想从旁边绕过。两员黑面大将跃马挡住:“嘿嘿,说谁杂兵呢,看看你有命过去么?” 公羊易也不搭话,直接一戟刺去,二将不敢怠慢,稳稳挡住。公羊易施展井月戟法开始猛攻,二将打定注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配合默契且用的全是守招,十招过后居然没有进攻一下。 田方见公羊易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其他骑兵也被阻挡住,于是胆子大起来挺矛突刺公羊易,还笑道:“你个小戎子有什么本事,装了那么多年不一样打不过我么!那潘月花容月貌的姑娘,却瞎了眼睛居然看上你,不过你放心,她现在就在城中,等本公子料理了你,就把你的头扔给她看!” 公羊易这时才明白田方从小到大欺负自己居然都是因为潘月的关系,她心神略分,堪堪挡住田方一击,田方又是一矛刺来。旁边二将经验丰富,看到公羊易神不守舍也都反守为攻,三枪同进,分刺公羊易身体的上中下部,凶险至极。 如此危局之下,公羊易一个激灵,心想只有一搏才能活命,于是使出了搏命的招法。 第77章 折翼飞虎威常在 话说三枪一齐攻向公羊易,公羊易要施展井月戟的满月式也来不及,敌人进攻的角度太过刁钻,无论怎么挥舞兵器,都只能挡下其中两枪,最终一定会被刺中。 公羊易念头晃动,想起荣夷公的北斗剑法,这招自己很是钦佩,自己却只是练过两次并不纯熟,可是为今之计也只能将剑法化入戟法中拼一次了。 从斜下开始划出,迅速的刺出七下,一幅北斗星的轨迹瞬间划出,田方等三人眼见必胜之势被遏,无不大惊失色。 最下面的摇光位置恰好抵住下方来枪,天璇位于上部,刚好挡住上方袭击,最中间的天权位也挡住了田方袭来的中部的一枪,剩下四招却都是反击。 公羊易一声叹息,恨自己没有时间熟练此招,因为刚才出招仓促,虽然尽数抵挡了敌招,却导致方位有所偏差,没能对敌人造成杀伤。 “你们两个给我让开!” “别以为你自己挡住几招就了不起,我们原来也是飞虎卒,可都是你的前辈,你学的招数说不定还是我们编写的。” “要命的给我让开!”公羊易不为所动,声音更加浑厚的吼道。 田方在上次与公羊易碰面吃瘪时,已记住了他的很多招式,长枪军有六名飞虎卒的老兵,都是经验丰富战力不俗的用枪高手,也是训练士卒的骨干,再加上天资不错的田方,这七人号称长枪军的七虎枪。田方回巢后立马与这些军中高手切磋研究,起码了解了井月戟法的六七成。 眼前两员老将和率领前军的毕誉都是七虎枪的成员,他们都研究过公羊易的戟法,甚至连田方的突然袭击也是预先演练过的套路,这上中下三枪乃是最为精悍的配合,以公羊易的井月戟法或者说绝大部分人的能力,都很难避开这样的进攻,所以他们起初并不担心公羊易那偌大的声威。 可是公羊易这北斗戟使出后,又给了七虎和田方新的震撼,要知道这可是绝顶高手荣夷公钻研一生才创造出的招法,一般人要划出北斗星的样子并不难,可是难在变换不定的方向和力道。如同围棋一般,规则越简单,内涵越深,19乘19的纹枰之间可孕宇宙洪荒之妙。 这北斗星一旦运转起来就是宇宙洪荒,而这北斗戟法其中的奥秘也是无穷无尽,所以即使公羊易招法生疏,理解也未精深,其实杀伤力并没那么强,却已将三名对手唬的胆怯了。而且此招极耗精力,不能连续使出,根本不能仅凭一招就打遍天下。 田方眼见公羊易杀气腾腾,如同虎豹般盯着自己,心中早已没有了勇气,只是仗着人多才勉力支撑,可还是犹豫不定,不知该继续支撑还是跑路。 这时一支冷箭袭来,田方正在心乱如麻,身旁的二将正在盯着公羊易一举一动无暇他顾,直到箭支破空之声响彻战场才让这三人如梦初醒,这一箭正是毕奚瞅着空挡射出的。 好在这三人功夫不差,配合默契,立刻将兵器组成一只枪网,打落来箭。公羊易眼见敌人守势略松,用戟杆一拍墨痕,电光火石般直冲过去。 三人大惊,赶紧摆开防御架势,公羊易挥舞飞虎戟使出一招新月式,此招斜挑轻划,如同初升之月摆脱太阳束缚,虽然绵密细碎,用力也极其克制和精准,通过小幅度的抖动调动敌人大幅度的防御。 三人无奈跟着调整,这正中公羊易下怀,当即大喝一声使出一招势大力沉的满月式,其实这些招数七虎枪都清楚,却没想到公羊易能抓住空挡,将力量最小与最大的两招毫无嫌隙的接连使出,随即在兵刃相交之时,将其中一位老将的长枪击飞。 田方本就犹豫不决,加上毕奚的冷箭和老将兵刃的落地,更是害怕不已,大声喊道:“快,快,大家快挡住这个戎子,之前屠城的戎人就和他一族的,大家一起……”最后那个上字还没说完,就已调转马头逃跑了。 公羊易自然不能让田方逃跑,面对身前仅剩的老将,抖擞精神,五六招过后就将其打的落荒而逃。公羊易也不追赶,看到渐渐聚拢的敌兵后,趁着他们未列成阵势,径直拍马从他们头顶飞过,接着一路加速,捅死十多名碍事的敌兵,看来这长枪兵结成阵势后无人能敌,但是阵型混乱后却发挥不出威力。 其实队伍中应该要配合一部分手持短兵的散兵并配合一部分弓手,田大夫毕竟只是养了一些私兵,想要组成立体化的混合部队,实力还差的多,不过话说过来,一个小国的大夫可以训练成一支这样强劲的私兵,也确实非同小可,若不是公羊易等用计骚乱他们阵型,在战场上正面对敌的话他们那点人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田方听得身后惨呼声不绝于耳,回头一瞄公羊易已经不远,心中大骇,伏在马背上想着兵荒马乱说不定公羊易会看眼花,另外暗暗摸出一柄流星锤,只待公羊易追近时扔出克敌。 又追一会儿,公羊易只离田方有一箭之地,忽听得崔正等人大喊“当心后背!” 公羊易猛然回身,只见一支长矛从天而降的飞来,又准又快,此时已然躲避,只能回身逆击,好不容易拨掉飞矛,却震得虎口生疼,心想自己从军已久却并未遇到过这么强劲的掷矛,田方部将说军中不少人都曾是飞虎卒,自己也听父亲说过飞虎卒曾有一位前辈统帅勇武非常并且擅长掷矛,难道是他?刚想寻找从哪里掷出,后心一疼一口鲜血吐出。 长矛是长枪军的前军统帅老将毕誉掷出的,他看到田方被公羊易追击,周遭士兵根本无法抵挡,他隔得很远无法援助,只能接过一柄长矛,纵马快奔同时奋力掷出。虽然年龄已然不小,但是作为七虎枪同时也是长枪军的最强战力,这一掷之力非同小可,所以公羊易勉力抵挡后立即举目扫视,害怕再遭袭击。 这样就给了田方机会,田方见时机成熟,便将准备许久的流星锤用力一甩,恰好砸中公羊易后背。 公羊易暗叫不妙,自己从军多年,因为怕了敌人掷矛的手段,居然犯了瞻前不顾后的低等失误,如今虽不致命,却也背脊生疼难以再战,若是敌人从后进攻更是无法抵挡了。 田方看到公羊易吐血,登时喜出望外,赶忙调转马头回来捡便宜,同时招呼二虎前来:“二位叔叔快来,这小戎子被我砸伤了,咱们三个要了他命!” 二将闻言也拍马赶来,公羊易心想自己一定不是三人之敌,于是咬牙向着田方而去,想要一鼓作气将其拿下。田方不敢直面挑战公羊易,只是东一枪西一刺的来回试探,要的就是缠住公羊易使他无法逃脱,公羊易连卖破绽,田方还是防守为主并不上当。 公羊易明白只能行险一次,于是趁着田方收招之际,假意勒马从旁边侧面逃跑,田方这下着急了,他知道公羊易马快,压根不敢让他跑起来,只能尽力本来照着他后背挺枪直刺。 这下机会出来了,公羊易双手猛推马鞍,双脚也猛踏马镫,身子一个后空翻跃在半空中,同时在半空中团起身子转圈,这下可让田方不知道该如何防守了,公羊易又猛然刺出一戟,要说田方反应也够快,急用枪杆阻挡住,公羊易变刺为削,田方来不及变招,即使套着臂甲的小臂也被滑破一道口子。 若是平时没受伤之时,公羊易在空中这一削之力定能将田方手臂削断,但是因为后心受伤,跃到空中后的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招式跟着变形,手上的力道自然也就小了很多。 田方却没有察觉这些,这个伤口已足以让他害怕,吓得他扔下长枪拨转马头就想跑,公羊易哪能放走他,眼明手快用戟旁小枝勾住他的盔甲,马匹刚放开蹄子奔跑,田方就在拽到空中摔了下来。 此时田方手下二将和其余兵丁赶来,组成了一个包围圈步步进逼,公羊易将戟尖抵住田方咽喉大喊:“再往前一步,你们公子就陪我一起去死!” 田方躺在地上没有脾气,偏偏手臂疼痛还不能包扎,叫喊声也逐渐变得凄厉起来。 “你先放了我们公子,我二人保你性命。” “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放了你们公子到时候我还有名么?” 见公羊易不同意放人,二将简单耳语几句,又说道:“好,我们不逼你,但你得先让我们公子包扎伤口啊。” 此时崔正等人也已到来,公羊易说道:“让他们过来!” 长枪军将包围圈让开,崔正刚走过来就大声道:“肯定不能让他包扎啊,如果你们愿意这样围着,我们不介意看着你们公子的血流干。” 二将无奈,抬手命令部队往后撤了撤,然后对着公羊易说道:“这下满意了,赶紧为我家公子治伤!” 公羊易还未答话,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嘿嘿,哪有那么容易的!” 二将大怒,转头一看居然是一个糟老头子骑着马慢慢靠近,二将让步后还没救到田方,正没好气之时,就听到他落井下石的话,知道定是公羊易那边的人,虽不敢当面杀他,可依然还是用枪杆横扫对方,想解解心头之气,同时告诉公羊易己方占据优势,并不是什么条件都会无条件答应。 老者正是伯阳甫,看到枪杆扫来,只是微微一哂,手掌轻轻一翻便搭在了枪杆上,跟着一提一拽,就将对方招数尽数破解,甚至让轻敌的对方一个不小心差点被夺去兵器。 伯阳甫幽幽说道:“唉,岁月不饶人啊。” 二将更怒:“老家伙,休要在我等面前装腔作态!” 伯阳甫不理,继续骑马向前。 田方侍从有人发现伯阳甫的坐骑居然是田方那匹自行跑掉的马,纷纷大喝:“老家伙,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胆敢骑我家公子的宝马,快滚下来!” 可是伯阳甫连他们的将领都不理,哪里还会把这些喽啰放在眼里。 可是这些侍从平时就鱼肉乡里,都是横惯了的,再加上现在起兵之后,凭借武力在权力真空的毕国土地内纵横劫掠,也确确实实是狗仗人势。看到伯阳甫目中无人,那还了得,他们可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的,其中一个最有勇力的恶仆照着伯阳甫后心直接一枪刺去。 公羊易等人慌忙喊道:“太史公小心!” 伯阳甫不慌不忙,脑后长眼一般身子微侧就躲过了敌招,跟着竖起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夹住了枪尖。 那恶仆脸色通红,用力回夺却纹丝不动,恶仆气急败坏之下,开口就要骂道:“老东……” 恶仆骂声还没喊出,却突然被扔出数丈,狠狠的跌落在地,面上都是鲜血。恶仆怒不可遏,撑起身子又要开口骂人,却一眼看到摔他之人正是老将毕誉,吓得他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毕誉压根没有看那名恶仆,而是拱手向伯阳甫道歉:“惊扰了太史公真的不该,请您恕罪。” 伯阳甫此时已经到了公羊易身边,他并不太认识眼前这个左眼被一条刀疤横穿,右眼精光闪闪,面上白胡汹汹,身上即使罩着战甲也能看出不逊色于年轻人的虬劲肌肉的男人,只得说:“好说好说,只怕将军要先宽恕老夫了。老夫眼拙,认不出故人。” 毕誉哈哈一笑:“太史公太客气了,想来我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肯定也没有几人还能记得,我是毕誉,您老人家可还有印象?” “毕誉?”伯阳甫微微一惊,却不敢将惊讶显示出来,否则会让其他人也都害怕,所以他故作镇定的接着说道:“老夫记得将军,你我曾在镐京有一面之缘。阁下曾率毕国精锐百骑对战戎王八千军队,反复冲锋下杀死敌军两千余人,戎王害怕你的神威居然整军逃跑,阁下追击不及掷出一矛,将戎王坐骑钉在地上,让戎王几乎摔死,这一战大显神威,博得宣王赞赏,号称飞虎,而‘飞虎卒’的美誉和名称都从阁下这里开始。” “太史公好记性,只不过我这飞虎的名声也没给我带来多少实惠。” 第78章 初代飞虎横霸天 伯阳甫和毕誉说起当年往事,对后者的英勇事迹表达了很好的崇敬,但是毕誉却没有太多的兴致。 伯阳甫博闻强识,可是对毕誉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威猛无比,可是有一年突然失踪,毕国只是对外宣称其失踪,就再也没有音信,几十年过去就默认他已经去世了。 实际上,飞虎卒的开创是源于毕誉,可是飞虎卒第一次覆灭危机也是因为毕誉。话说当年毕誉带领着人数不多却精锐异常的飞虎卒横行关中,打的西戎各族狼狈不堪,管你什么名将悍卒,没有一个人能在毕誉面前走十回合,即使侥幸阵上脱逃,也必定逃不过他百发百中威力无双的掷矛。 各部族苦不堪言,只能聚集起来商讨对策,他们都知道毕誉的弱点。因为这毕誉不同于其他周的将领,一般除了大规模征伐,周人不会主动进攻,这毕誉却不一样,经常借着野外训练的幌子,会带领手下精锐的飞虎卒去打西戎的秋风,而且抢劫回来的东西自己就要占三分之一,给国君上缴三分之一,其他将士才会分剩下的。 如此败坏的军纪,自然会进一步恶化周人与西戎的矛盾,但是毕君指着他的勇武军功,更何况还能分些财产,平时也就不闻不问。 所以说这毕誉你让他打仗绝对是一把好手,甚至可以说是当时军功最显赫的将军,可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贪婪,贪财贪功。 所以在一个暴雨很多的夏天,西戎诸部族的首脑们首次抛开成见一起开会,并且拿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擒杀毕誉,所以他们设下天罗地网,用无数牲畜财宝,甚至是人命为诱饵。 毕誉并不是一味的粗野,他在劫掠时一般会留下四分之一的人埋伏在外,作为后援接应,以防被人包围。这次毕誉也是如此,在得到斥候通报说西戎有不少部落因为突降暴雨而转场,道路上的牲畜稀稀疏疏死了好些。 毕誉没怎么见过夏季暴雨还要转场的情况,可是听说这消息又极为难忍,便派出了更多斥候打探,随着斥候们的不断回报说牲畜遍地,有些狭窄山谷甚至挤到无法穿过,并且因为大雨还有很多宝贝留在当地,而且部族的大部队根本不见踪影,想来按照戎人的性格,这大雨天也不会去巡逻保卫。 权衡再三,终于毕誉下定决心派兵抢劫,面对这种反常天气,他自己并未出动,只是派了副将带领四百人前去。没过几天,就有先前抢劫的士兵带回来战利品,果然牲畜和宝贝极多,据他们说牧民的队伍脱节,行动又拖沓,零星的抵抗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毕誉知道自己不去的话,手下那群虎狼之辈必定会私吞不少东西,所以准备自己带剩下的四百名飞虎卒倾巢而出。起初毕誉还有些顾虑,自己带着一半人埋伏,只让一半人去杀人越货,就这样都取得了极好的战果。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去抢到手就少,自己作为主将不下场却只管索取,这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毕誉命令全军开抢,战利品多到拿不动的话,就赶紧命令人送回去,被安排护送战利品的士兵因为错失了发财机会而呼天抢地,毕誉只能好言抚慰说回去肯定还会分东西,他们才悻悻而归,殊不知当时虽不开心,却最终救了自己性命。 话说毕誉率军一路抢劫,途中的抵抗确实多了不少,甚至还有五百人的正规军,本就强横的飞虎卒在战利品的驱使下变得更加强大和贪婪的,这些轻微的阻挡在飞虎卒凌厉的攻势下根本没有任何抵挡之力,即使有人受伤也不会走下战场,而打仗现在并不是他们的主业,所以打跑敌人后甚至没有追击,对敌人造成的实际杀伤也是很有限的。 虽然士兵们杀红了眼,让战斗力表面看来不减反增,可是整支部队的氛围已经变了,士兵的眼里没有了团结和军纪,没有了尊重与服从,大家忘记了自己当初进入部队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让家人爱人可以安居乐业,更忘记了能入选飞虎卒这支功勋部队给了他们多少荣光,现在甚至连生命也没那么重要,唯一的信念只剩下战利品。 就这样,如同无止境的狂欢一般的抢掠持续了十几天,四百人的队伍除去战斗减员和回去护送战利品的人员外,只剩下近三百人,可是光在他们身后就有着数千牲畜,每个人都背着厚厚的行囊,那里面没有干粮没有水,只有那些沉重的饱含异域风情的精美铜器,那些粮食太占地方,况且出来一月早已吃完,他们不用担心,饿得紧了就宰杀牛羊,渴了就去喝点牛羊血,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需要补给,因为有补给就需要来新人,他们可是要分战利品的! 有的人甚至箭囊箭袋里也没有了箭,全部装填了宝贝。他们手中的长枪已变了形状,歪歪扭扭,残破锈蚀却没有人顾得上管这些。所有人都在连连战斗,没有休息的时间,看上去极为疲惫,可是他们不在乎,他们是天下最精锐的部队,连戎族大军也奈何不了他们,更何况抢掠了这么久,根本没有看到敌人大部队的影子,想来是被他们打怕了。 毕誉作为主将自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还是尽量的让士卒们保持警惕,可是大家因为轻敌都不以为然。而且毕誉在抢东西时最为积极,只要他看上的,即使到了别人怀里也会被硬生生抢过来,之后挨顿劈头盖脸的咒骂,或者被他能开碑断石的铁掌一巴掌扇倒,终究没人敢再和他争抢,当然也没有人愿意为他卖命。 戎军的斥候时刻监视着他们,并不时将消息报回大营,戎族酋长们心疼那些被当成诱饵的财物和人命,想要赶紧收网进攻,可是戎王力排众议,坚持要等待最好的时机,他说道:“如果你们想要猎杀狼群,只用几只羊做诱饵就可以么?那样的话头狼是不会上钩的,不消灭头狼我们将后患无穷。再说了,这些牲畜和财宝只是暂时借给他们,咱们的人也没有太多伤亡,所以不要着急,依我看大家不要吝啬,再多送点东西让他们好上路!” 戎族上下都知道戎王对毕誉恨之入骨,他都不着急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且其他部族也更下血本,狠心将宝贝牛羊拿出,故意让飞虎卒抢夺。 又过了十余天,飞虎卒的状态更差,已经深入敌境不知多远,因为连日的作战,还有经常突袭的大雨,大家原先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所以士兵们身上穿着有牧民服,有缴获的敌军服装,也有那些随便补一补的,简直就像郊游一般参差不齐,而且士兵们普遍身体疲惫不堪,眼皮深陷,哪还有半分天下强军的影子。 毕誉深深担忧,多次让士兵们回去,可是抢红了眼的士兵们都拒绝从命,一开始都是好言相劝的求着毕誉,之后甚至都是公然抗命,准确的来说,毕誉已经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 终于有一天夜里,毕誉下定决心,在篝火旁向众人宣布次日一定要班师回京,士兵们尽管多有怨言,但是毕誉这次温言对大家讲了一大堆道理和反常,总之就是想告诉大家,再多的财富也得有命才能花着,此时不回别要中了敌人圈套,大家想想也对,便说附近有个村子,再抢最后一票便回去,毕誉拗不过众人只得同意。士卒们还说次日就要昼夜兼程回去了,不如喝酒助兴,否则回去的七八天路上可全部都是疲劳和紧张。 毕誉也是好酒之人,眼见战利品中不缺美酒,可是这些酒都在陶器之中装着,一路带回去肯定是累赘,而现场扔了又可惜,所以不如让大家尽数干了,也能极大的提升士气。 于是众人在篝火旁杀牛宰羊,炙烤起来,再配上美酒,众人将抢掠的珍稀餐具酒具尽数拿出,虽无桌案等物,可是单论器具居然不亚于诸侯宴会,月明星稀,金辉银光在营地中交相辉映,毕誉看了好多宝贝都是心动不已,但是为了能赶紧回去,所以也没有和士兵们争抢,而是极尽所能的劝酒,儿郎推杯换盏鼓掌而歌,真是一场好聚。 第二天早上大雾弥漫,不像平时那样炎热,在杯盘狼藉之中,飞虎卒们睡了一个好觉,只是突然的降温使得喉咙中和鼻腔中也透着丝丝凉意。 有些士兵醒来肚中已经空无一物,便去附近河边打水拾柴准备早餐,可是其他人左等右等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毕誉也不着急,这种大雾天迷路是很正常的,于是派出几个人去找人。 这几人慵懒的套上缴获的牧民衣服,不情愿的出发,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些士兵仍未回来。 就在毕誉有些担心的时候,这几名士兵回来了,他们一言不发,只是在走进营寨的时候大声喊了一下暗号:“出发”,哨兵放行后,这几人一言不发的径直走到营寨最靠边的地方开始收拾柴火。 毕誉酒尚未全醒,总感觉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微微摇晃一下头希望能理清头绪。 他叫来一名士兵,让他给自己按摩一下头,那名士兵答应了,站起身走过来,却突然被一箭射倒,士兵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被迷雾中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支射成了筛子。 这下毕誉的酒可算是醒了,他一边打滚翻身,一边大声呼喊士卒做防御准备,此刻雾气腾腾,看不清敌人布置,想要骑马出逃是绝不可能的,所以要等到天亮之前再做定夺。 士兵们齐声应诺爬起身子,大伙临危不乱,将能够找到的盾牌铜器拼在一起组成盾阵挡箭。飞虎卒即使战力受损,却当真不是易与之辈,此刻同临大敌,又有了敌忾之心,一时之间居然以密不透风的阵型挡住了敌人的几轮箭雨。 忽然箭雨停下,可是盾牌阵外却喊声震天,敌人大力士冲来以铜锤猛击盾阵,几个尚未醒酒的士兵手脚酸软,没几下就被击飞出去口吐鲜血。 敌人一见得势,立马加紧攻势疯狂的锤击,飞虎卒咬牙顶住,虽然一时之间未被破阵,可是盾牌铜器多有碎裂,眼见要抵挡不住,毕誉命令士卒从盾阵中伸出长枪反击。 士卒们配合默契,长枪刺的又狠又准,当即刺倒几人,可是其中最高大强壮的一人乃是戎族有名的勇士,他身中数枪却毫不在意,仰天长啸如同一只巨熊,之后和身撞向盾阵,这绝命一扑威力十足,立马将好多士卒压倒,盾阵立马破了个口子。 受伤的戎族大力士齐声呼喊,远处箭雨又一次袭来,将破口处的飞虎卒和这些受伤的力士们一起无差别的射死。 毕誉大吃一惊,当真没见过如此不要性命的搏杀方式,可敌人压根不给他惊讶的时间,一堆手持长枪的敌军以宽阔的一字型布阵,从外呼喊杀来,飞虎卒以长枪守卫,却发现敌人的长枪的长度比自己的武器足足长了三分之一,不仅难以防御,更加难以伤敌。更何况己方长枪数量不够,经过长期征战也都破损不少,如何能与敌人新打造的武器媲美。 好在飞虎卒战力惊人,用长枪组成的枪网搅在一起,依靠互相配合阻挡了敌人攻势。戎王见一时攻不进来,又是拍拍手,一字型的空缺处立马出现一队手持长戈的士兵,举起武器狠狠劈下,然后用力一勾,将刃锋勾住了飞虎卒的枪网。 此时雾已经散了不少,毕誉才看清了些敌人的样貌,只见他们咬牙切齿,对着飞虎卒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身上受了伤也浑不在意,这样的战力如同鬼神一般,而且飞虎卒的行动和战斗习惯都被敌人研究透彻,显然敌人为了这次围剿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毕誉眼见势危,从身旁抽出几支长枪,朝前方用力掷了出去,他的绝技还是强悍无比,当即将敌人成串的钉死,可是哀嚎的声音不仅在前方,也在后方响了起来,毕誉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气的说不出话来。 第79章 孤注一掷谱新招 毕誉回头一看,居然是之前那几个穿着牧民装扮的士兵将马匹聚到一起,然后将它们挨个割喉杀掉,这几人见被发现,却毫无惧色更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拔出腰刀冲向毕誉。 他们自然不是对手,甚至没有多使一招的机会,就全部被秒杀。 毕誉打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几人,方才意识到原来之前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是这几个化妆的牧民装的士兵虽然喊出暗号,可是大家酒都未醒来,若是自己士兵怎么会大声喊出暗号。而且他们声音僵硬,根本就是不会周语的人临时学舌,敌人事事处心积虑,唯独这里百密一疏,想来是因为戎族无法提前预知暗号,所以没有练过。 然而毕誉却顾不得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看到逃跑机会渺茫,不由得怒火攻心,一腔愤怒全部汇集于双臂,左右开弓的掷出长枪,这下杀伤力更甚,戎族前锋被一串串的射倒。 到了后来,身边的长枪已经找不到,只能从士卒手中抢过,他才不管士卒有没有抵抗之力,只想着先将敌人击退再去将兵器捡回。 哪知道戎军冒着威力巨大的飞枪,只是尽力将队伍分散开,没有一人退缩,那些持戈的士兵扔在勾着飞虎卒的武器,限制他们的行动,他们似乎知道只要自己稍微退却,敌人就会将武器捡回去。 就这样双方继续拉锯,死战不退的戎军在发现毕誉那边掷来的飞枪频率越来越慢之时,后面的戎族将军大喝一声,一队手持短刀短斧的戎军赤着上身,如同饿狼般掩杀过来,飞虎卒士兵赶紧想用长枪抵御,却由于部分人的枪被限制了活动,部分人手中武器被毕誉抽走,只能抽出腰刀肉搏。 那些持盾的士兵眼见敌人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无奈撤下盾阵,也加入了短兵相接的战团,戎族士兵极为悍勇,身子被砍数刀,满身血污的人比比皆是,甚至有的人被砍去手臂,仍然张嘴去咬飞虎卒。 这样一来,戎军已完全突破了飞虎卒的防御阵线,双方犬牙交错的斗在一起,尽管戎军的短刀兵又加入了好几波,但仍然是飞虎卒战力更强,一时之间还略占上风。 突然戎军在场士兵向后撤退,聚在一起,一齐用刀侧面和枪杆捶打自己的胸口,同时一齐大声“哈,哈,哈,哈”的短促叫喊着。 飞虎卒一阵错愕,却听得远处弓弦齐响,万箭如雨落下,飞虎卒此时没有盾阵掩护,只能用武器拨落箭支。此刻那些在前线的戎族也位于箭支的攻击范围,哪知道这些人混不害怕,直接大笑着又一次发起冲锋,飞虎卒前有敌攻,上有飞箭,不论再高强的武艺,再良好的配合都无法抵挡,只能成片成片的倒下,当然戎族士兵也是一样,毕竟箭支无差别攻击,不可能长眼睛。 早知必死的戎族士兵们其实都是族内地位最差的那一批人,他们的死可以换得家族或后代的荣耀和财富,可以说每个人的死都会被提前明码标价,大胜之后还会继续提高这个价码,当然,如果有人没死,这些奖励就会收回,很残酷但也很现实,毕竟戎族的生产力并不发达,花了这样大的代价后怎么可能随意许诺呢。所以这些死士迫切的,急切的想要拖着飞虎卒一起去死,这也是人之常情。 在看到毕誉等几人还在凭借高超的武艺用兵器将箭支打落后,这些死士不需要命令,疯了一样的扑向残存的飞虎卒们,有兵器的奋勇冲锋,没兵器的人中,有的抱住飞虎卒的胳膊,有的张口就咬,还有已经中箭的也拼着最后的气力赶来支援自己那些已经状如疯狗的战友,在这种不要命的打击下,飞虎卒们纷纷中箭倒下。 而毕誉那边的敌人足有四五十人,他不甘就这样死去,还在拼命抵挡,他百忙之中又拾起一杆长枪,左右手双枪翻飞将武艺展现的淋漓尽致,上抵飞箭,下挡敌兵,偶尔中几支箭,也有周宣王御赐的宝甲抵挡。 眼见毕誉久战不倒,戎族酋长们纷纷弯弓搭箭瞄准射去,毕誉依然奋力抵挡,只不过因为长时间的战斗,自己体力损耗很大,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终究还是被击倒在地,这致命一击来自于戎王本人对于其胸胁的连环三箭,宝甲被这锋利的狼牙箭生生撕裂,深深的插入他的身子。毕誉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一泄,真的支撑不住了,但他还是用尽力气杀死了最后一个敌人,之后才慢慢的倒了下去。 戎王命令士兵们继续射箭,用箭雨扫荡着战场,不知道射了几轮,也不知道射出多少支箭,射击一直到那块场地上没有任何一个站着的人才停止,戎族士兵得到命令开始去整理战场。 这些士兵恶狠狠的对每具飞虎卒的尸体进行了加工,将每个人的头砍下来,这不仅是他们发泄愤怒,表达对战友战死的悲愤,还是仿照中原那一套靠首级换军功。 当然,此次戎族用了巨大的代价做诱饵,肯定想要一举成功,所以命令手下不得在战斗时先割取首级,而是以大胜后大家都有封赏。饶是如此,那些戎族士兵也是忍不住要取得这些战神一般强军的首级,或是瞻戎王仰,或是泄愤,或是膜拜,或是吹牛。 这些士兵一路割一路小心翼翼的将首级挂在自己腰间,当然,也有那些为了徇私仇将本族敌人首级趁乱砍下的,这种枭首行为符合他们那种原始宗教的朴素愿望,也就是希望仇敌彻底没有转世的可能,他们身后跟随的巫师们也边走边跳的念念有词,想要帮助自己的士兵们达成愿望。 很快,几百名飞虎卒勇士全部成了无头之人,所有人围在了被箭射成刺猬的金甲将毕誉身旁,没有人敢于动手,因为他的头颅只有戎王才有资格去割取。 很快各族族长簇拥着全身披挂的戎王前来,在见到毕誉后,戎王那平时冷静乃至冷峻的脸上的肌肉开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戎族士兵见大王到来,纷纷将右臂斜拍自己的左肩行礼,并随之让开,将混乱不堪的战场上难得的一块最好的地块让给了戎王,因为毕誉身前已经堆积了数不清的戎族士兵的尸体。 戎王毕竟曾身经百战,这种场面他毫不介意,在略微调整呼吸之后,刷的一下从腰间那被镶满宝石和玉石的刀鞘中抽出一把通体金色的长刀。 戎王顿了顿,像面对一个老友一般用周语说道:“我们倾尽全力,死伤数千人,损失的牛羊更是不计其数,只为了干掉你们。可是你们为什么这么脆弱啊,我制定了好多好多的作战计划,可是那些厉害的根本都没有机会用到。飞虎卒嘿嘿,你们之前确实不愧为飞虎的称号,现在呢,只是……” 话未说完,毕誉腾的站起身来大喝道:“现在老子依然是飞虎!”他举起身边几个戎军士兵的死尸向着戎王扔了过去。 变起突然,看到被射成刺猬的毕誉如同天神般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起死回生,戎族士兵和族长们都被惊讶的说不出话做不出反应。 可是戎王的反应毕竟高人一等,大叫一声后奋力挥刀将死尸砍为两段,戎王先是用手轻抹了一下上面的血液,然后在宝刀上残余的血液往下滴着的时候又是嘿嘿笑了两声:“我确实不希望你死的那么快,当年那一枪之仇我可是想还给一个活人呢。” 戎族士兵在短暂的惊讶后,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纷纷不要命的冲锋上前,毕誉手无寸铁只能凭借力量将蜂拥而至的敌人尽数提起来扔走,为什么不用其他更强杀伤的比如拳脚这样的招式呢,那是因为毕誉甚至没有时间这样做,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所以毕誉只能孤注一掷,向戎王发出挑战。 “且慢,你不是一直想找我报仇么?现在我给你机会,咱们两个单独决一胜负!” 眼见戎王犹豫,没有了刚才凶狠霸气的神情,毕誉又补充道:“现在你占尽先机,而我是困兽犹斗,我不拿兵刃,你随意如何?” 戎王虽然拿着削铁如泥的宝刀,可依然担心打不过毕誉,现在听他说愿意肉搏,自己当然一万个乐意,这次围剿飞虎卒虽然很成功,但是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使得一些没有见识过飞虎卒和毕誉威力的族群颇有微词。如果现在能让毕誉尽可能多的展现武艺,而自己又能将之阵斩的话,自己的威望就会有极大的提升。 于是乎戎王点点头同意了毕誉的挑战,其他戎族士兵听不懂周语,所以依然在围攻毕誉,这时毕誉百忙中看到戎王点头,赶紧大声喊道:“还不让你的鹰犬们退下去!” 戎王也不生气,这时他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和败军之将展现了足够的气量,只是拍拍手,然后寥寥几句话就让士兵们退了回来,并且用戎语强调:“待会我和毕誉决斗,不论有何种结果,大家都不可协助或是做其他影响,违令者杀无赦!” 毕誉见敌兵乖乖的退开,挤出了一丝难能可贵的笑意,但实际上情况并没有任何改观,因为此时对面的戎王倒提着刀也在微笑着轻轻招手让他进攻。 毕誉已经丢了半条命,刚才站在原地还好,现在发现想要移动一步那都是万分困难,因为腿上早已受了不少伤,只是刚才全身都在火辣辣的疼着,导致自己没有觉察出来。 毕誉难以走动,只能对着戎王微笑回应,让他先攻,这番景象若不是在战场上,肯定会认为这是一对久未谋面的老友。实际上,二人确实久未谋面,因为距离上次战斗已过去了快十年,戎王一直渴望着报仇,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戎王顶多算个强盗头子,压根和君子扯不上边,但是这份忍耐力也确实令人钦佩。 戎王此时不再谦让,将刀划了一个半圆后便即跨步抢攻,宝刀呼啸生风当头劈下来来,毕誉脚步不听使唤无法躲开,刚才又见识了戎王宝刀的锋利,压根不敢让其近身,只能利用身高臂长的优势探出手去拿戎王的手腕,此后连连施展妙手化险为夷。 戎王日夜想要报仇,早就派出间谍并询问与毕誉打过仗的那些兵将,把毕誉擅长的练习过的长枪术,双枪术甚至刀法和剑法打听了个够,平日里除了处理政务外就在训练反制招数,可是戎王压根没有见识过毕誉的拳术。 毕誉的拳术稳健大方,招式虽然表面粗糙,却是精细不已,将细节处理的极其到位,戎王斗了良久,没想到对手空手都那么强硬勇毅,急切间无法造成杀伤,真想赶紧退出战斗休整一下,可是又不能在众人面前示弱退下,只能硬着头皮横刀来回砍削。 此时毕誉早已累的够呛,脚步虚浮站立不稳,突然想到骑马之时将两腿分开略宽于肩,这样真能坐的很稳,于是灵机一动采用半蹲的姿态,有如骑马一样,才让动作如木桩子般稳固,这大概就是最早的马步了,后世人们将这个动作发扬光大,让后背学徒勤加练习,终于构成了中华武术的普遍和基础动作。 这个新动作让戎王更加不适应,出招因为害怕毕誉反而更慢,毕誉瞅准机会,狠狠抓着自己的保甲用力一掰,宝甲被持续的攻击,特别是被戎王射中了三箭后,早已有了裂纹,现在用力一扯就碎成了前后粘连的两个铜金片,毕誉举过头顶将铜片向戎王盖了下去。 戎王不敢怠慢,赶紧用刀挥去,哪料到这保甲也是一件宝物,从里面脱下的保甲依然还是具有刀枪不入的功能的,刚好如同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压住了戎王。 毕誉用力一箍宝甲外侧,将其向内卷曲,直接如铁条般将戎王捆住,摔让他动弹不得。 毕誉此时将戎王挟持于阵前,开始思考该如何脱困。 第80章 富可敌国为宏愿 毕誉将戎王捆起置于身前,其他戎族酋长因为变起突然,都显得不知所措,等到想起来必须要营救之时,却都投鼠忌器不敢过于靠前。 毕誉浑身是伤,特别是腿上受伤后如同灌了铅,根本走不动,所以也就没有想着能突围而去,为今之计只有牢牢抓紧戎王这个救命稻草,可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包扎伤口,若不是精神高度紧张,恐怕自己早已感受到了因为流血导致的阵阵晕眩。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戎王一阵若有若无的邪笑,因为他也知道毕誉虽一时占得上风,可是面对重重包围,最终的结局只有死亡。 这种类似嘲笑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嘲讽惹恼了穷途末路的毕誉,本就不是良善之辈的他更是发了狠,用力将金甲往内抠,断裂处那不齐整的边缘锋利异常,连戎王身上的护甲都开始被割裂,血顺着金甲边缘曲折的滴了下去。 戎王不愿在部下面前露怯,说他是王,其实也只不过是比较强大的犬戎之主,因为实力在戎族中属于超群的且愿意出头与周对抗,只是类似一个联盟的盟主。但是长期的征战使得犬戎被消耗的很多,绵戎条戎这些部落与犬戎的差距就没有那么大,再加上犬戎一家独大,其他各部族心中也就暗暗生出不满。 如果自己忍不住疼而哀嚎,只会很大限度的降低自己那本就不太多的威望,那样就镇不住蠢蠢欲动的其他部族,更有甚者还会使得本族那些想要篡位改朝的阴谋家们找到作乱的理由。 当然,能考虑到这些就证明戎王并不是傻子,他当然是识时务的,所以立马收起了嘴角的嘲笑,再也不敢挑衅毕誉。 毕誉很是满意,决定见好就收,他俯下身子对戎王道:“当初我让你摔伤丢份,你杀我所有部下,还把我伤的如此狼狈,咱俩也差不多抹平了,那要不各让一步?” “很好”,戎王点头道。 “对嘛,你我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命自然是宝贵的很,弄个同归于尽可没什么意思了”,说罢还难能可贵的挤出一个人无邪的笑容。 二人各怀鬼胎,都在寻找脱身之策,只不过毕誉处在绝对的劣势,知道仅凭一个俘虏也是没办法逃走的,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 于是毕誉要来了绷带,食物,水和两匹马,戎族自然不愿意,但是毕誉轻轻将手中的枪尖往前送了送,手下诸人便没办法不答应了,商量过后指派一名士兵按要求送到毕誉身前。 毕誉拿着绷带为自己包扎后,紧接着看向了戎族士兵送给自己的那些食物和水,只是微微一笑,突然间将武器往天上一抛,这一招没人料到,都齐齐看向上空。 毕誉伸臂一把将那士兵拽到身前,不等他反应就将水灌入他口中,按说那士兵也是一名彪形大汉,却犹如被老鹰抓小鸡般轻轻松松的抓着,即使那士兵挥拳在毕誉手臂上猛击也没有丝毫作用。 没等灌完水,那士兵突然眼珠突出,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吼叫却没有任何声音,之后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毕誉轻蔑一笑对着戎王说道:“大王,看来你的士兵喝了不干净的水啊,八成这些吃的也不太干净。” 戎王低头不语,其他部将满脸惭愧,喧嚣的战场竟然变得鸦雀无声。 突然毕誉将食物一把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怼到戎王面前,却在戎王有反应之前哈哈一笑,在中途硬生生停住了手,随后将食物扔在了地上。 “大王,这等不干净的食物怎能让您享用呢?所以您还是命令部下送来点能吃的东西,而且鄙人愿意亲手服侍大王吃食。” 戎族见状,只能重新送来食物、水甚至还有酒,毕誉也确实如之前说的,让戎王先吃为他验毒,确认安全之后才放心大胆的吃喝起来,闻到酒香阵阵,毕誉实在忍不住,甚至还灌了几口酒。 酒足饭饱后,毕誉看着身边乌泱泱的敌人,知道再不走就会更加困难,所以当机立断要了六匹马。 见戎族稍有迟疑,毕誉可不惯着他们,立马将枪杆狠抽在戎王身上,属下见状才忙将马匹牵来。 在看到这几匹马只是凡品后,毕誉怒不可遏,直接将牵马的士兵一脚踹飞,指了指五名酋长的坐骑,然后又指了指戎王,这下大家都明白了,于是酋长们下马,戎王亲卫也把戎王的坐骑也牵来,毕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王您出行一趟怎能不坐最好的坐骑呢,这些狗奴才现在才明白道理,那鄙人代您惩罚他们总也不为过对?” 戎王实在受不了毕誉的冷嘲热讽,“哼”了一声刚准备反唇相讥,却被抓起来一把扔到一名酋长的坐骑之上,自己也一跃而上翻身上马,剩下四匹马则紧跟在后,这样在马匹长时间的奔跑后可以替换一下,以节省马力。 就这样,二人六马缓步在近万精锐的包围圈内,此时毕誉骑在戎王的高头大马之上,才大概看到了敌人的数量和质量,明白即使在飞虎卒巅峰期与这伙人交锋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敌人如此志在必得的想要消灭他们,让毕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对不情不愿让来的戎军,毕誉的混蛋性格又一次占据了上风,便将长枪刺进戎王身上,但是仅仅只有半寸,他知道戎王骨头硬的很,不可能会服软,便只是让他渗出血来,戎军见自己的大王被欺辱,都是目眦欲裂的愤怒不已,奈何投鼠忌器,也只能更快的让开道路。 毕誉得意洋洋的对着戎王说道:“那个什么大王,鄙人是真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姑且就叫声大王。你们费尽心机的想要消灭我们飞虎卒,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差太远,如果不使用点轨迹可能永远也无法办到。当然,成王败寇,你灭了我的弟兄们不假,你手下这波人也进步了不少,可是啊我依然能看到你们和我们天下最精锐的飞虎卒间巨大的差距。” “哦?有什么差距?” 毕誉凑近身子对戎王附耳低语道:“如果被擒获的是我,为了达成战略目标,我的手下是不会害怕伤到我的。而你们这近万人被我一个人钳制,您老人家却不敢牺牲自己和我来个玉石俱焚,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主帅间的差距无法抹平,您这部队真的差那么点意思啊。” 戎王这才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可是想想确实也不敢激怒毕誉导致自己被害,只能闭目不语,心中自我安慰自己身份高贵,不能和这等中原的败类争短长。 毕誉见羞辱戎王的目的达到,戎军也已让开一条道路,便放声大笑,故意慢慢而行,在近万大军的注视下旁若无人的走出包围圈。 可没等过了一里,毕誉就开始怒抽马匹的狂奔,他并不傻,知道戎族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赶紧逃跑才是上策。 就这样,六匹宝马来回倒替,一直跑到傍晚,眼见马儿都已累的够呛,两匹稍差的甚至开始吐出白沫,毕誉虽然冷酷,但是知道不体恤马匹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逃不回去,更何况马匹之上太过颠簸根本无法吃饭,所以只能跳下马背让马儿自行吃草休息,自己拿着干粮咀嚼起来。 戎王饥饿万分,却又不想开口和毕誉讨要,怕受到更多的侮辱,只能闭目养神,期盼能有逃跑机会之时自己还能有力气。 毕誉哈哈一笑:“大王您果然神勇,奔驰这一天一夜居然不饥不渴,鄙人那是佩服得紧的,看来您比我的差距又小了几分啊。” “呸,休要再说风凉话,我们西戎男儿岂容你如此羞辱!” “哎呦,我不仅现在,而且这一天,还有早上,对,还有更早之前鄙人一直都在羞辱你们啊,您怎么到现在才发怒啊?” 戎王哑口无言,毕誉却又开了话腔,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异常严肃,没有丝毫的戏谑之感:“大王,你可知我是孤儿出身?” 见戎王没有回应,毕誉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母亲家本是大周的官宦之家,父亲为毕国大夫之子,真乃一对金童玉女,那时我母亲怀着我即将临盆之际,父亲告假陪着母亲去了趟娘家后,就慢慢往毕国而回。就在半路上犬戎突然发动袭击,这伙人精锐非凡,又残忍异常,见人就杀根本不留活路。我父亲率队拼死抵抗,接连打退犬戎三次进攻,身边侍卫也不剩几人,只得命令其中最可靠的毕飞虎护送我母亲逃走,自己则和剩下的侍卫主动冲锋为她们争取时间。” 戎王睁开眼睛,他自然知道其父以寡敌众必然会战死,只是好奇之后其母亲的结局。 “我母亲随着毕飞虎慌不择路的逃跑,偶然一回头看到父亲没入敌阵,断无生还可能,她伤痛欲绝本欲赴死相伴,却毕飞虎拦下说要保重腹中骨肉。母亲无奈只得继续逃命,可是她大着肚子终究走不快,如此行动也动了胎气,毕飞虎无奈只能停下等她稍稍恢复,可是我却在肚中弄的越来越厉害。不曾想那时追兵居然也循着母亲痛苦的呻吟声慢慢追了上来。母亲知道这样必定会被擒住受辱,就,就,就让……” 毕誉如此铁骨铮铮之人在说到此处之时,居然大哭不止。这哭声震天动地,这泪水磅礴如雨,这哀思摄人心脾,这悲怆闻者失意,戎王居然也听的潸然泪下,不自禁的问道:“后来呢?” 毕誉并未答话,只是自顾自的嚎啕大哭,待情绪稍复,方才哽咽道:“我母亲让毕飞虎将她肚子剖开把我取出。他根本不敢,母亲便苦苦哀求;毕飞虎说怕伤了我的性命,母亲又说道生死有命,就此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毕飞虎咬紧牙关,终于同意了母亲的请求,本着不愿母亲多受痛苦的想法,先是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这下干净利落,母亲没有吭声就死去了。他知道接下来不能拖延,可是他又不会医术,只能听天由命在母亲肚子上割了浅浅的一刀,跟着将我取出。 毕飞虎喜极而泣,抱着我一路逃跑,本想就着夜色的保护,可是不争气的我却突然大声哭泣,毕飞虎知道我那是饿了,于是割破自己的手用血喂饱了我。就这样,跋涉了三天,他也用血喂了我三天,最终才将我送了去我祖父那里,并告知了这些来龙去脉,哪知祖父非但没有怜悯我,还怪我克死了父母,说我是扫把星要抛弃我。毕飞虎大怒,可是大战那天他本已受伤,又经过连日的跋涉劳累,再加上急火攻心居然当场死去,祖父这才为毕飞虎的忠诚与勇敢折服,并将我收养。” “原来这就是你们飞虎卒名字的来历?” “对,我自幼勤练武艺,就是要杀尽天下戎族,为我父母为毕飞虎报仇,飞虎之名必定会名垂青史!” 良久,二人无话可说,毕誉走了过去静静的扯开束缚戎王的金甲,将食物塞到他的手里。 戎王终于能够活动手臂,但是整整一天的束缚让他血液无法流通,胳膊几乎抬不起来,无法进食的他此刻已经忘了饥饿,心怀愧疚的看着正在望着故乡的毕誉。 “大王”,毕誉背对着戎王说道,“你可知我毕誉虽然贪财吝啬,可是我聚财并不是为了贪图享乐,而是收集起来作为军费,准备号召天下有志有才之士,一举将你们灭亡,告诉你,我的财富已经比肩中原大国卫国一年的收入,再等上一两年就可以比得上齐国一年的收入,那时我散尽家财登高一呼,以飞虎卒为先驱,以天下豪杰为爪牙长驱西入,再北联北狄,南请大周,三路夹击之下你们可就完了!” 戎王心知此话不假,暗自庆幸自己早做决定除掉了最精锐的飞虎卒,只是这毕誉也必定不能让他再活着回去了。 第80章 富可敌国为宏愿 毕誉将戎王捆起置于身前,其他戎族酋长因为变起突然,都显得不知所措,等到想起来必须要营救之时,却都投鼠忌器不敢过于靠前。 毕誉浑身是伤,特别是腿上受伤后如同灌了铅,根本走不动,所以也就没有想着能突围而去,为今之计只有牢牢抓紧戎王这个救命稻草,可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包扎伤口,若不是精神高度紧张,恐怕自己早已感受到了因为流血导致的阵阵晕眩。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戎王一阵若有若无的邪笑,因为他也知道毕誉虽一时占得上风,可是面对重重包围,最终的结局只有死亡。 这种类似嘲笑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嘲讽惹恼了穷途末路的毕誉,本就不是良善之辈的他更是发了狠,用力将金甲往内抠,断裂处那不齐整的边缘锋利异常,连戎王身上的护甲都开始被割裂,血顺着金甲边缘曲折的滴了下去。 戎王不愿在部下面前露怯,说他是王,其实也只不过是比较强大的犬戎之主,因为实力在戎族中属于超群的且愿意出头与周对抗,只是类似一个联盟的盟主。但是长期的征战使得犬戎被消耗的很多,绵戎条戎这些部落与犬戎的差距就没有那么大,再加上犬戎一家独大,其他各部族心中也就暗暗生出不满。 如果自己忍不住疼而哀嚎,只会很大限度的降低自己那本就不太多的威望,那样就镇不住蠢蠢欲动的其他部族,更有甚者还会使得本族那些想要篡位改朝的阴谋家们找到作乱的理由。 当然,能考虑到这些就证明戎王并不是傻子,他当然是识时务的,所以立马收起了嘴角的嘲笑,再也不敢挑衅毕誉。 毕誉很是满意,决定见好就收,他俯下身子对戎王道:“当初我让你摔伤丢份,你杀我所有部下,还把我伤的如此狼狈,咱俩也差不多抹平了,那要不各让一步?” “很好”,戎王点头道。 “对嘛,你我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命自然是宝贵的很,弄个同归于尽可没什么意思了”,说罢还难能可贵的挤出一个人无邪的笑容。 二人各怀鬼胎,都在寻找脱身之策,只不过毕誉处在绝对的劣势,知道仅凭一个俘虏也是没办法逃走的,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 于是毕誉要来了绷带,食物,水和两匹马,戎族自然不愿意,但是毕誉轻轻将手中的枪尖往前送了送,手下诸人便没办法不答应了,商量过后指派一名士兵按要求送到毕誉身前。 毕誉拿着绷带为自己包扎后,紧接着看向了戎族士兵送给自己的那些食物和水,只是微微一笑,突然间将武器往天上一抛,这一招没人料到,都齐齐看向上空。 毕誉伸臂一把将那士兵拽到身前,不等他反应就将水灌入他口中,按说那士兵也是一名彪形大汉,却犹如被老鹰抓小鸡般轻轻松松的抓着,即使那士兵挥拳在毕誉手臂上猛击也没有丝毫作用。 没等灌完水,那士兵突然眼珠突出,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吼叫却没有任何声音,之后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毕誉轻蔑一笑对着戎王说道:“大王,看来你的士兵喝了不干净的水啊,八成这些吃的也不太干净。” 戎王低头不语,其他部将满脸惭愧,喧嚣的战场竟然变得鸦雀无声。 突然毕誉将食物一把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怼到戎王面前,却在戎王有反应之前哈哈一笑,在中途硬生生停住了手,随后将食物扔在了地上。 “大王,这等不干净的食物怎能让您享用呢?所以您还是命令部下送来点能吃的东西,而且鄙人愿意亲手服侍大王吃食。” 戎族见状,只能重新送来食物、水甚至还有酒,毕誉也确实如之前说的,让戎王先吃为他验毒,确认安全之后才放心大胆的吃喝起来,闻到酒香阵阵,毕誉实在忍不住,甚至还灌了几口酒。 酒足饭饱后,毕誉看着身边乌泱泱的敌人,知道再不走就会更加困难,所以当机立断要了六匹马。 见戎族稍有迟疑,毕誉可不惯着他们,立马将枪杆狠抽在戎王身上,属下见状才忙将马匹牵来。 在看到这几匹马只是凡品后,毕誉怒不可遏,直接将牵马的士兵一脚踹飞,指了指五名酋长的坐骑,然后又指了指戎王,这下大家都明白了,于是酋长们下马,戎王亲卫也把戎王的坐骑也牵来,毕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王您出行一趟怎能不坐最好的坐骑呢,这些狗奴才现在才明白道理,那鄙人代您惩罚他们总也不为过对?” 戎王实在受不了毕誉的冷嘲热讽,“哼”了一声刚准备反唇相讥,却被抓起来一把扔到一名酋长的坐骑之上,自己也一跃而上翻身上马,剩下四匹马则紧跟在后,这样在马匹长时间的奔跑后可以替换一下,以节省马力。 就这样,二人六马缓步在近万精锐的包围圈内,此时毕誉骑在戎王的高头大马之上,才大概看到了敌人的数量和质量,明白即使在飞虎卒巅峰期与这伙人交锋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敌人如此志在必得的想要消灭他们,让毕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对不情不愿让来的戎军,毕誉的混蛋性格又一次占据了上风,便将长枪刺进戎王身上,但是仅仅只有半寸,他知道戎王骨头硬的很,不可能会服软,便只是让他渗出血来,戎军见自己的大王被欺辱,都是目眦欲裂的愤怒不已,奈何投鼠忌器,也只能更快的让开道路。 毕誉得意洋洋的对着戎王说道:“那个什么大王,鄙人是真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姑且就叫声大王。你们费尽心机的想要消灭我们飞虎卒,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差太远,如果不使用点轨迹可能永远也无法办到。当然,成王败寇,你灭了我的弟兄们不假,你手下这波人也进步了不少,可是啊我依然能看到你们和我们天下最精锐的飞虎卒间巨大的差距。” “哦?有什么差距?” 毕誉凑近身子对戎王附耳低语道:“如果被擒获的是我,为了达成战略目标,我的手下是不会害怕伤到我的。而你们这近万人被我一个人钳制,您老人家却不敢牺牲自己和我来个玉石俱焚,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主帅间的差距无法抹平,您这部队真的差那么点意思啊。” 戎王这才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可是想想确实也不敢激怒毕誉导致自己被害,只能闭目不语,心中自我安慰自己身份高贵,不能和这等中原的败类争短长。 毕誉见羞辱戎王的目的达到,戎军也已让开一条道路,便放声大笑,故意慢慢而行,在近万大军的注视下旁若无人的走出包围圈。 可没等过了一里,毕誉就开始怒抽马匹的狂奔,他并不傻,知道戎族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赶紧逃跑才是上策。 就这样,六匹宝马来回倒替,一直跑到傍晚,眼见马儿都已累的够呛,两匹稍差的甚至开始吐出白沫,毕誉虽然冷酷,但是知道不体恤马匹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逃不回去,更何况马匹之上太过颠簸根本无法吃饭,所以只能跳下马背让马儿自行吃草休息,自己拿着干粮咀嚼起来。 戎王饥饿万分,却又不想开口和毕誉讨要,怕受到更多的侮辱,只能闭目养神,期盼能有逃跑机会之时自己还能有力气。 毕誉哈哈一笑:“大王您果然神勇,奔驰这一天一夜居然不饥不渴,鄙人那是佩服得紧的,看来您比我的差距又小了几分啊。” “呸,休要再说风凉话,我们西戎男儿岂容你如此羞辱!” “哎呦,我不仅现在,而且这一天,还有早上,对,还有更早之前鄙人一直都在羞辱你们啊,您怎么到现在才发怒啊?” 戎王哑口无言,毕誉却又开了话腔,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异常严肃,没有丝毫的戏谑之感:“大王,你可知我是孤儿出身?” 见戎王没有回应,毕誉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母亲家本是大周的官宦之家,父亲为毕国大夫之子,真乃一对金童玉女,那时我母亲怀着我即将临盆之际,父亲告假陪着母亲去了趟娘家后,就慢慢往毕国而回。就在半路上犬戎突然发动袭击,这伙人精锐非凡,又残忍异常,见人就杀根本不留活路。我父亲率队拼死抵抗,接连打退犬戎三次进攻,身边侍卫也不剩几人,只得命令其中最可靠的毕飞虎护送我母亲逃走,自己则和剩下的侍卫主动冲锋为她们争取时间。” 戎王睁开眼睛,他自然知道其父以寡敌众必然会战死,只是好奇之后其母亲的结局。 “我母亲随着毕飞虎慌不择路的逃跑,偶然一回头看到父亲没入敌阵,断无生还可能,她伤痛欲绝本欲赴死相伴,却毕飞虎拦下说要保重腹中骨肉。母亲无奈只得继续逃命,可是她大着肚子终究走不快,如此行动也动了胎气,毕飞虎无奈只能停下等她稍稍恢复,可是我却在肚中弄的越来越厉害。不曾想那时追兵居然也循着母亲痛苦的呻吟声慢慢追了上来。母亲知道这样必定会被擒住受辱,就,就,就让……” 毕誉如此铁骨铮铮之人在说到此处之时,居然大哭不止。这哭声震天动地,这泪水磅礴如雨,这哀思摄人心脾,这悲怆闻者失意,戎王居然也听的潸然泪下,不自禁的问道:“后来呢?” 毕誉并未答话,只是自顾自的嚎啕大哭,待情绪稍复,方才哽咽道:“我母亲让毕飞虎将她肚子剖开把我取出。他根本不敢,母亲便苦苦哀求;毕飞虎说怕伤了我的性命,母亲又说道生死有命,就此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毕飞虎咬紧牙关,终于同意了母亲的请求,本着不愿母亲多受痛苦的想法,先是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这下干净利落,母亲没有吭声就死去了。他知道接下来不能拖延,可是他又不会医术,只能听天由命在母亲肚子上割了浅浅的一刀,跟着将我取出。 毕飞虎喜极而泣,抱着我一路逃跑,本想就着夜色的保护,可是不争气的我却突然大声哭泣,毕飞虎知道我那是饿了,于是割破自己的手用血喂饱了我。就这样,跋涉了三天,他也用血喂了我三天,最终才将我送了去我祖父那里,并告知了这些来龙去脉,哪知祖父非但没有怜悯我,还怪我克死了父母,说我是扫把星要抛弃我。毕飞虎大怒,可是大战那天他本已受伤,又经过连日的跋涉劳累,再加上急火攻心居然当场死去,祖父这才为毕飞虎的忠诚与勇敢折服,并将我收养。” “原来这就是你们飞虎卒名字的来历?” “对,我自幼勤练武艺,就是要杀尽天下戎族,为我父母为毕飞虎报仇,飞虎之名必定会名垂青史!” 良久,二人无话可说,毕誉走了过去静静的扯开束缚戎王的金甲,将食物塞到他的手里。 戎王终于能够活动手臂,但是整整一天的束缚让他血液无法流通,胳膊几乎抬不起来,无法进食的他此刻已经忘了饥饿,心怀愧疚的看着正在望着故乡的毕誉。 “大王”,毕誉背对着戎王说道,“你可知我毕誉虽然贪财吝啬,可是我聚财并不是为了贪图享乐,而是收集起来作为军费,准备号召天下有志有才之士,一举将你们灭亡,告诉你,我的财富已经比肩中原大国卫国一年的收入,再等上一两年就可以比得上齐国一年的收入,那时我散尽家财登高一呼,以飞虎卒为先驱,以天下豪杰为爪牙长驱西入,再北联北狄,南请大周,三路夹击之下你们可就完了!” 戎王心知此话不假,暗自庆幸自己早做决定除掉了最精锐的飞虎卒,只是这毕誉也必定不能让他再活着回去了。 第81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话说毕誉吐露心声后,心头重压少了一些,而且自信能控制局面,便解开了束缚,对戎王网开一面。这边戎王动了的杀机也随着这些举动消退了些,他知道这毕誉说到做到,是天字第一号的狠人,自己打不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想想毕誉这些年的做法也确实是是情有可原,所以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戎王有自信自己的属下会赶来营救自己,现在能做的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拖”,到时候自己占据主动权,是杀是放,是留是用都是自己做主了。 正在想着这些,毕誉主动搭话:“大王,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戎王本是不想回应,但是看毕誉打开了话匣,自己也是和他聊一聊才好,这样才能更好的拖着,于是便答到:“权贲”。 毕誉“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权贲等了等没有回应,于是活络了一下手臂,手臂僵硬的拿起干粮啃了下去,这些干粮以高粱制成,颗粒大而韧,甚是粗糙,戎王喉头动了又动,却因为干涩,压根咽不下去,反而让咽喉生疼。 毕誉见了哈哈一笑:“我说权贲大王啊,你虽然生在苦寒之地,但是你自幼出身高贵,也没有经过什么太大的苦楚,这等糙物确实难以下咽啊!”说罢从权贲左手生生抢回来大口咀嚼着。 权贲也不是个容易认输之人,将右手中剩余的干粮一把塞到嘴里用力的嚼着,不管喉咙如何疼痛,也奋力的咽了进去,居然由于噎得太猛一时半会喘不上气来,好容易喘上气,又是不停的打着嗝,他哪里经历过这些,只能不停的抚着自己胸膛深呼吸。 毕誉此时却哈哈大笑起来:“大王啊大王,说你受不得苦你还不信,食物咽不下去何必硬咽,你说你吃的也拿了,怎么就不知道跟我讨口水喝呢,我又不会不给你。” 权贲见毕誉如此挖苦,内心仅有的好感和那一丝丝还未能升起的愧疚都随着这阵笑声烟消云散了。 其实权贲出身高贵,可是本人却不是那等无能的纨绔子弟,从十来岁开始自己已经开始跟随父亲对抗周宣王持续不断的进攻,并且还带领军队取得了很多不错的战果,之前吃过最大的亏还是因为碰到了毕誉这样天赋异禀又对戎族怀有大仇的猛将,可以说习惯了锦衣玉食生活和能够忍受艰苦卓绝战争的品质在权贲身上交替的出现。 毕誉还在摇头嘲笑,权贲却越想越气,此刻的面子肯定要比性命重要的多,于是戎王发声喊,也不顾烫手,从篝火中抄起一根着着火的木柴向着毕誉和身扑去。 毕誉确实没有料到权贲面对实力差距巨大的此次,还敢这样奋不顾身的扑来,自己腿伤未愈急切间抬不起来更站不起身子,身边没有武器甚至连想要抽出火把都够不到,但是艺高人胆大的他毫无惧色,身子端坐不动还面露嗤笑。 权贲吃过两次大亏,终究不敢力拼,眼见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不知道毕誉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能停止了脚步眯缝着眼睛,借助摇曳的火光打量那个如山的男人,刚想将火把扔过去试探一下,又怕对方顺手抄起有了武器,权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毕誉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可是戎族毕竟是戎族,哪怕是养尊处优的族长之子,那骨子里也流淌着几分狼性犬性,最终还是举起火把冲了过去。 毕誉不躲不避身子继续端坐,用右手直接朝着火抓去,权贲打定主意不再畏惧,也不再变招,而是用尽力气砸下去并大喊道:“哪怕你诡计多端,本王也不信你不怕火!” “我又不是神当然怕了!”只见毕誉微笑着将胳膊迅速下沉避开烈火,接着又如同鱼跃般将胳膊迅速上提,一把抓住了权贲的手腕,轻轻一扭再一晃就将火把夺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权贲没有料到这样的大汉居然灵活如斯,其实两人差距是有的,但是不至于一招被擒,只不过毕誉故意激怒对手,让其下手绝无余地,所以才能更好的利用自己那不为人知的柔韧性奇袭成功。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视的无言以对,权贲羞愤难当说不出话来,毕誉却是微微而笑,看似毕誉大占上风,其实他的苦恼只有自己知道。 自己经过早上的大战早已筋疲力尽,或者说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刚才只是用了巧劲才侥幸一招制敌,,可是发力时候自己早已觉查出身上有力使不出,而更要命的是腿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疼的他根本无法站起,如果权贲和他慢慢周旋不急着进攻的话,自己能抗多久真的不知道,所以现在也只能佯装淡定,再想其他办法。 就在双方还在对峙之时,几匹快马由远及近呼啸而至,为首那人披挂皮甲,身材颇高,朗声道:“大王请恕罪,我们来迟了。” 权贲闻言大喜过望,颤抖的说道:“是,是,是星泉将军么?” “正是属下,大王受惊了”,紧接着双手一挥,两翼共十名戎族精锐武士便冲了上去,毕誉勉强站起,一手扭着权贲的手,一手虚虚的垂下御敌,依然是抓不到不远处的兵器。 刚站起身来武士们也随之杀到,最前面那名武士当头就是一刀劈来,毕誉不等他刀落下,左手急拍其手臂,这一刀就砍到旁边武士的脖子上,那人哼都没哼就被隔断了喉咙倒地而亡。 余下的人微微吃惊,但是依然很快攻了过来,毕誉依样画葫芦,施展之前夺走权贲火把的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只是这次趁着刀未落下就捡起又抹了一人的脖子,这下干净利落,更是让人惊讶。武士们对视一眼,然后样剩下八样兵刃一齐攻来,毕誉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要想以一把刀抵挡对手八种兵器的进攻定是不可能的是,只能在瞬间闪转腾挪堪堪躲过,这时权贲也趁机用力想要挣脱束缚,毕誉才意识到自己右手还有戎王这件最坚固的盾牌,于是一把将权贲扯到身前。 按理说权贲也是身形魁梧的大汉,可是被筋疲力尽的毕誉如同扯一个7岁小孩子一样摆布,自己根本无反抗之力,这无疑又是一件羞愧之事。 可是在他的属下看来却仅仅是一件简单的麻烦之事而已,毕竟比起脸面,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毕誉之名早就是让戎族闻风丧胆的存在,而在上午亲眼看到其战斗力的强悍也已经让这些武士们胆寒,况且刚才对手居然没有用兵刃就借刀杀人砍死了自己的两名战友,这样的 战斗力着实是可怕可怖啊。而且现在又有一个戎王被当成盾牌在前面顶着,这毕誉抓着权贲只管在他们的兵器前晃悠,即使武士们不进攻,他也要将权贲自动送到他们的刀刃上,武士们只能暂时后退,他们知道如果误伤了大王,即使这次将大王成功救出,也是轻则革职重则砍头,所以大家投鼠忌器根本不敢进攻。 就在骑虎难下之时,星泉大喊:“你们快上,将周朝的那个武夫乱刀砍死,你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么多人还救不得大王,回头我将你们都砍了!” “可是,大王在他……”一名武士不解的颤颤说道。 “啰嗦”,星泉此时跳下马来借着俯冲之势,一刀将那名说话的武士脑袋砍飞了出去,“谁再敢耽搁了救大王,我立马宰了谁!” 这下众武士不敢再说,只得又攻过来,这下毕誉再用权贲作盾牌也没有太大作用了,反而极为碍事,于是一把推开权贲,与剩下几人斗在一起,现在没了束缚,毕誉可以施展功夫,搏命阶段的他忘记了腿上的疼痛,犹如猛虎下山般又杀了四人,余下四人见敌不过只能慌忙往后撤,等他们刚刚冷静一下的时候,却发现毕誉没有追上来,而是捂着腿上的布条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四人心下雪亮,知道毕誉终究因为腿伤过重无法追击,于是纷纷跑到坐骑身边抽出弓箭远远射去,毕誉以短刀护卫,将箭支挨个打落,四人虽大占优势,但一时之间居然拿不下这个活靶子,这时从暗地里也就是毕誉的侧面发出一支箭,此箭势大力沉,又在黑夜中放出,毕誉压根没有发现。 于是此箭结结实实的射中毕誉的肩膀,毕誉吃痛看向箭射来的方向,原来是之前那个星泉将军射来的,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毕誉,一箭得手后径直将弓放回坐骑之上,并没有乘胜追击:“功劳让给你们了,还不快上!” 四名武士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喝彩感谢,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将军居然把如此功劳送给他们几名小兵,当真少见。 四人弯弓搭箭,准备结果了毕誉,因为此时的毕誉胳膊只能抬起一点,之后是肯定不能防御这些弓箭的袭击了。 可就在同时,权贲和星泉居然异口同声的说道:“留活口!” 二人对视一眼,不等权贲发话,星泉对着武士说道:“蠢材们,还不赶紧去将那个武夫缴械擒获,没听到大王要抓活的么?” 武士们慌忙应答,撤下弓箭慢慢向着毕誉走去,毕誉刚想抬手就从骨头缝中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看来这箭已经穿透肌肉射碎了骨骼,危机之中他用左手艰难的接过刀,考虑要做殊死一搏还是投降。 篝火随着秋风吹拂劈啪作响并,疯狂的摇曳着,仿佛它也想要加入战团一展身手,可惜的是即使它能修炼成仙成妖成人都已没有机会,因为毕誉败局已定,好在戎王权贲只是要抓活口,否则毕誉只能是做刀下鬼了。 毕誉也看到了这团篝火,脑海中想起了帝辛也就是商纣王投火自尽的典故,此人昏庸无道又勇武过人,牧野大败后,他本可以学学夏桀一般流亡山西,或者负荆请罪的投降周朝,以仁为本的商汤可以饶过夏桀,以义为先的武王也可能会放过帝辛。可是帝辛没有,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自己也算一代名将终究是不能为了性命而苟且偷生啊,于是决定还是要最后拼一把。 武士们见毕誉仍不投降,就趁着他腿伤不便之机,慢慢的移动着,直到将他的东南西北全部包围住,这才开始进攻,兵刃们纷纷往其手脚上招呼,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既然要留活口,把他砍成人彘也不是不行。 毕誉纵横沙场多年也曾这样折磨过敌人,此时武士们的心思他哪能不知,于是拼着手脚受伤,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手上的刀忽忽的劈下。 在一片血光与惨叫声中,劫后余生的三名武士惊魂未定的看着毕誉和一名武士倒在了血泊之中,原来毕誉受伤太重,即使功夫高超,也无法在此时发挥哪怕五成的实力,刚才在空中砍翻一名武士后,想要用力却连腰都转不过去,三名武士顽强抵抗,不知砍了毕誉多少刀,终于将其砍翻在地。 几人上前查看,眼见毕誉呕血不止便都认定他活不成了,于是派了一人回报星泉:“回禀大人,敌酋负隅顽抗,我等已将其击伤。” “伤势如何?” “那个,估计是活不成了。” “好哇,你们胆敢违逆大王!” “大王,将军明鉴我们没有违逆啊,只是敌酋太过强悍啊。” “哦?是么”星泉迅速刺出一剑正中武士心窝,武士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星泉,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倒了下去。 余下两名武士对这变故惊讶不已,不过权贲可不傻,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于是挪动脚步想要去到那两名武士身边,星泉一伸手扯住权贲道:“大王别怕,微臣来保护你。” 权贲无处可逃,只能寄希望于两名武士,但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胜算渺茫,这时只听得星泉慢慢说道。 第81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话说毕誉吐露心声后,心头重压少了一些,而且自信能控制局面,便解开了束缚,对戎王网开一面。这边戎王动了的杀机也随着这些举动消退了些,他知道这毕誉说到做到,是天字第一号的狠人,自己打不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想想毕誉这些年的做法也确实是是情有可原,所以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戎王有自信自己的属下会赶来营救自己,现在能做的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拖”,到时候自己占据主动权,是杀是放,是留是用都是自己做主了。 正在想着这些,毕誉主动搭话:“大王,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戎王本是不想回应,但是看毕誉打开了话匣,自己也是和他聊一聊才好,这样才能更好的拖着,于是便答到:“权贲”。 毕誉“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权贲等了等没有回应,于是活络了一下手臂,手臂僵硬的拿起干粮啃了下去,这些干粮以高粱制成,颗粒大而韧,甚是粗糙,戎王喉头动了又动,却因为干涩,压根咽不下去,反而让咽喉生疼。 毕誉见了哈哈一笑:“我说权贲大王啊,你虽然生在苦寒之地,但是你自幼出身高贵,也没有经过什么太大的苦楚,这等糙物确实难以下咽啊!”说罢从权贲左手生生抢回来大口咀嚼着。 权贲也不是个容易认输之人,将右手中剩余的干粮一把塞到嘴里用力的嚼着,不管喉咙如何疼痛,也奋力的咽了进去,居然由于噎得太猛一时半会喘不上气来,好容易喘上气,又是不停的打着嗝,他哪里经历过这些,只能不停的抚着自己胸膛深呼吸。 毕誉此时却哈哈大笑起来:“大王啊大王,说你受不得苦你还不信,食物咽不下去何必硬咽,你说你吃的也拿了,怎么就不知道跟我讨口水喝呢,我又不会不给你。” 权贲见毕誉如此挖苦,内心仅有的好感和那一丝丝还未能升起的愧疚都随着这阵笑声烟消云散了。 其实权贲出身高贵,可是本人却不是那等无能的纨绔子弟,从十来岁开始自己已经开始跟随父亲对抗周宣王持续不断的进攻,并且还带领军队取得了很多不错的战果,之前吃过最大的亏还是因为碰到了毕誉这样天赋异禀又对戎族怀有大仇的猛将,可以说习惯了锦衣玉食生活和能够忍受艰苦卓绝战争的品质在权贲身上交替的出现。 毕誉还在摇头嘲笑,权贲却越想越气,此刻的面子肯定要比性命重要的多,于是戎王发声喊,也不顾烫手,从篝火中抄起一根着着火的木柴向着毕誉和身扑去。 毕誉确实没有料到权贲面对实力差距巨大的此次,还敢这样奋不顾身的扑来,自己腿伤未愈急切间抬不起来更站不起身子,身边没有武器甚至连想要抽出火把都够不到,但是艺高人胆大的他毫无惧色,身子端坐不动还面露嗤笑。 权贲吃过两次大亏,终究不敢力拼,眼见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不知道毕誉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能停止了脚步眯缝着眼睛,借助摇曳的火光打量那个如山的男人,刚想将火把扔过去试探一下,又怕对方顺手抄起有了武器,权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毕誉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可是戎族毕竟是戎族,哪怕是养尊处优的族长之子,那骨子里也流淌着几分狼性犬性,最终还是举起火把冲了过去。 毕誉不躲不避身子继续端坐,用右手直接朝着火抓去,权贲打定主意不再畏惧,也不再变招,而是用尽力气砸下去并大喊道:“哪怕你诡计多端,本王也不信你不怕火!” “我又不是神当然怕了!”只见毕誉微笑着将胳膊迅速下沉避开烈火,接着又如同鱼跃般将胳膊迅速上提,一把抓住了权贲的手腕,轻轻一扭再一晃就将火把夺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权贲没有料到这样的大汉居然灵活如斯,其实两人差距是有的,但是不至于一招被擒,只不过毕誉故意激怒对手,让其下手绝无余地,所以才能更好的利用自己那不为人知的柔韧性奇袭成功。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视的无言以对,权贲羞愤难当说不出话来,毕誉却是微微而笑,看似毕誉大占上风,其实他的苦恼只有自己知道。 自己经过早上的大战早已筋疲力尽,或者说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刚才只是用了巧劲才侥幸一招制敌,,可是发力时候自己早已觉查出身上有力使不出,而更要命的是腿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疼的他根本无法站起,如果权贲和他慢慢周旋不急着进攻的话,自己能抗多久真的不知道,所以现在也只能佯装淡定,再想其他办法。 就在双方还在对峙之时,几匹快马由远及近呼啸而至,为首那人披挂皮甲,身材颇高,朗声道:“大王请恕罪,我们来迟了。” 权贲闻言大喜过望,颤抖的说道:“是,是,是星泉将军么?” “正是属下,大王受惊了”,紧接着双手一挥,两翼共十名戎族精锐武士便冲了上去,毕誉勉强站起,一手扭着权贲的手,一手虚虚的垂下御敌,依然是抓不到不远处的兵器。 刚站起身来武士们也随之杀到,最前面那名武士当头就是一刀劈来,毕誉不等他刀落下,左手急拍其手臂,这一刀就砍到旁边武士的脖子上,那人哼都没哼就被隔断了喉咙倒地而亡。 余下的人微微吃惊,但是依然很快攻了过来,毕誉依样画葫芦,施展之前夺走权贲火把的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只是这次趁着刀未落下就捡起又抹了一人的脖子,这下干净利落,更是让人惊讶。武士们对视一眼,然后样剩下八样兵刃一齐攻来,毕誉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要想以一把刀抵挡对手八种兵器的进攻定是不可能的是,只能在瞬间闪转腾挪堪堪躲过,这时权贲也趁机用力想要挣脱束缚,毕誉才意识到自己右手还有戎王这件最坚固的盾牌,于是一把将权贲扯到身前。 按理说权贲也是身形魁梧的大汉,可是被筋疲力尽的毕誉如同扯一个7岁小孩子一样摆布,自己根本无反抗之力,这无疑又是一件羞愧之事。 可是在他的属下看来却仅仅是一件简单的麻烦之事而已,毕竟比起脸面,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毕誉之名早就是让戎族闻风丧胆的存在,而在上午亲眼看到其战斗力的强悍也已经让这些武士们胆寒,况且刚才对手居然没有用兵刃就借刀杀人砍死了自己的两名战友,这样的 战斗力着实是可怕可怖啊。而且现在又有一个戎王被当成盾牌在前面顶着,这毕誉抓着权贲只管在他们的兵器前晃悠,即使武士们不进攻,他也要将权贲自动送到他们的刀刃上,武士们只能暂时后退,他们知道如果误伤了大王,即使这次将大王成功救出,也是轻则革职重则砍头,所以大家投鼠忌器根本不敢进攻。 就在骑虎难下之时,星泉大喊:“你们快上,将周朝的那个武夫乱刀砍死,你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么多人还救不得大王,回头我将你们都砍了!” “可是,大王在他……”一名武士不解的颤颤说道。 “啰嗦”,星泉此时跳下马来借着俯冲之势,一刀将那名说话的武士脑袋砍飞了出去,“谁再敢耽搁了救大王,我立马宰了谁!” 这下众武士不敢再说,只得又攻过来,这下毕誉再用权贲作盾牌也没有太大作用了,反而极为碍事,于是一把推开权贲,与剩下几人斗在一起,现在没了束缚,毕誉可以施展功夫,搏命阶段的他忘记了腿上的疼痛,犹如猛虎下山般又杀了四人,余下四人见敌不过只能慌忙往后撤,等他们刚刚冷静一下的时候,却发现毕誉没有追上来,而是捂着腿上的布条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四人心下雪亮,知道毕誉终究因为腿伤过重无法追击,于是纷纷跑到坐骑身边抽出弓箭远远射去,毕誉以短刀护卫,将箭支挨个打落,四人虽大占优势,但一时之间居然拿不下这个活靶子,这时从暗地里也就是毕誉的侧面发出一支箭,此箭势大力沉,又在黑夜中放出,毕誉压根没有发现。 于是此箭结结实实的射中毕誉的肩膀,毕誉吃痛看向箭射来的方向,原来是之前那个星泉将军射来的,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毕誉,一箭得手后径直将弓放回坐骑之上,并没有乘胜追击:“功劳让给你们了,还不快上!” 四名武士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喝彩感谢,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将军居然把如此功劳送给他们几名小兵,当真少见。 四人弯弓搭箭,准备结果了毕誉,因为此时的毕誉胳膊只能抬起一点,之后是肯定不能防御这些弓箭的袭击了。 可就在同时,权贲和星泉居然异口同声的说道:“留活口!” 二人对视一眼,不等权贲发话,星泉对着武士说道:“蠢材们,还不赶紧去将那个武夫缴械擒获,没听到大王要抓活的么?” 武士们慌忙应答,撤下弓箭慢慢向着毕誉走去,毕誉刚想抬手就从骨头缝中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看来这箭已经穿透肌肉射碎了骨骼,危机之中他用左手艰难的接过刀,考虑要做殊死一搏还是投降。 篝火随着秋风吹拂劈啪作响并,疯狂的摇曳着,仿佛它也想要加入战团一展身手,可惜的是即使它能修炼成仙成妖成人都已没有机会,因为毕誉败局已定,好在戎王权贲只是要抓活口,否则毕誉只能是做刀下鬼了。 毕誉也看到了这团篝火,脑海中想起了帝辛也就是商纣王投火自尽的典故,此人昏庸无道又勇武过人,牧野大败后,他本可以学学夏桀一般流亡山西,或者负荆请罪的投降周朝,以仁为本的商汤可以饶过夏桀,以义为先的武王也可能会放过帝辛。可是帝辛没有,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自己也算一代名将终究是不能为了性命而苟且偷生啊,于是决定还是要最后拼一把。 武士们见毕誉仍不投降,就趁着他腿伤不便之机,慢慢的移动着,直到将他的东南西北全部包围住,这才开始进攻,兵刃们纷纷往其手脚上招呼,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既然要留活口,把他砍成人彘也不是不行。 毕誉纵横沙场多年也曾这样折磨过敌人,此时武士们的心思他哪能不知,于是拼着手脚受伤,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手上的刀忽忽的劈下。 在一片血光与惨叫声中,劫后余生的三名武士惊魂未定的看着毕誉和一名武士倒在了血泊之中,原来毕誉受伤太重,即使功夫高超,也无法在此时发挥哪怕五成的实力,刚才在空中砍翻一名武士后,想要用力却连腰都转不过去,三名武士顽强抵抗,不知砍了毕誉多少刀,终于将其砍翻在地。 几人上前查看,眼见毕誉呕血不止便都认定他活不成了,于是派了一人回报星泉:“回禀大人,敌酋负隅顽抗,我等已将其击伤。” “伤势如何?” “那个,估计是活不成了。” “好哇,你们胆敢违逆大王!” “大王,将军明鉴我们没有违逆啊,只是敌酋太过强悍啊。” “哦?是么”星泉迅速刺出一剑正中武士心窝,武士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星泉,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倒了下去。 余下两名武士对这变故惊讶不已,不过权贲可不傻,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于是挪动脚步想要去到那两名武士身边,星泉一伸手扯住权贲道:“大王别怕,微臣来保护你。” 权贲无处可逃,只能寄希望于两名武士,但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胜算渺茫,这时只听得星泉慢慢说道。 第82章 前世锦绣后世愁 星泉不紧不慢的说道:“大王,我们戎族时代为周人所不齿,还时常攻伐我们,之所以我们面对实力胜过我们十倍的敌人还能坚持这么久,那都是因为各个部族的团结。” “没错”,权贲点头称是。 “可是团结的基础就应该是由犬戎统御全局,但也不能仅仅以犬戎的利益和尊严为主,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更好的活下去,今后的目标应该是巩固团结积攒实力,等待周朝内部的变故,然后反客为主一举拿下敌人。” “这都是各族酋长也是我们戎族百年来的祖训和共识,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大王你是怎么做的?刚接任的前几年尚且能与周朝打的有来有回,可是后来被毕国这样的莞尔小国派出的几百名飞虎卒的部队打的丢盔卸甲不说,还忘了远大的目标处心积虑的只想布置包围圈,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用尽我们各部族倾全力花费多少年积攒付出的物力财力?还是作为诱饵或是把负隅顽抗的敌人逼上绝路,让对方拼死抵抗杀我几千儿郎性命?” “星泉将军,我现下还是戎族的大王,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教训我就不怕获罪么?但是念在你救驾有功,我既往不咎。但是你得明白,灭掉飞虎卒才是符合我们未来目标的举措,我们不能计较眼下的得失,而是要考虑让周朝觉得恐惧,毕竟我们连他们最精锐的部队都能打败,那么……” “闭嘴!”星泉忍无可忍的指着权贲大声吼道:“权贲,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复仇仅仅是要来挽回你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放肆,你胆敢对大王无理!”武士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想试试用权贲的威严来吓到对方,说这几句话时声音倒是很洪亮,只是话里面的颤音多少出卖了自己早已怕的发抖的内心。 “放肆的是你们,因为我将要成为下一任大王了,你们还敢大呼小叫?” “将…好一个星泉,大王什么时候说要封你做太子了,当今太子还在都城,怎么都轮不到你,你叫嚣什么!” “我说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今天杀了权贲和你俩,然后说权贲是被那个毕誉狗贼害死的,然后我提着狗贼的脑袋怎么也算是报了国仇,到时候酋长们对我心悦诚服,那小太子不也是随意拿捏么。” 其实权贲早已看出来星泉不怀好意,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才一言不发的由着几人对话,想着或许其他救援的部队很快就能赶到,只要拖到他们过来那就还有机会。 星泉这边自然清楚权贲拖延时间的想法,于是笑笑说:“大王,您在盼着其他救援队伍?上午的时候确实有几百人出动,但是大家的马匹远远不如这几匹宝马,所以被落下了很远的距离。那毕誉狗贼一路上多处掩饰,所以救援队分成了很多队伍,而微臣呢一直盯着蛛丝马迹没有跟他们说。讲到这里您应该明白了,附近的救援队就我这一支,因为我把他们都支走了。” 说罢星泉提着刀慢慢走近,权贲却突然如触电般想到了办法:“爱卿你刚刚有点过于得意忘形了,要杀我的话不是得用毕誉狗贼的武器么?” 星泉闻言一愣,自己本来只是暗藏着不满,即使搜集到的那些酋长们的反对意见也仅仅限于传闻和一些气急败坏的气话,还没有具体的实施计划,而在救援的路上逐渐感觉到了机会来临才想一不做二不休的干掉权贲,哪知道这样根本就不周全,甚至连借刀杀人这样的基本操作都没想到。 趁着这个机会,权贲大喝道:“快!你二人杀掉这个反贼,他不敢用自己的兵刃杀你们,除掉他我重重有赏!” 两名武士其实并不弱,听到星泉如此嚣张,早已忍耐不住,现在又得了权贲的命令和许诺,于是一齐挥刀砍去。 星泉急于去捡起毕誉的兵器,这会不敢下杀手,居然和两名武士斗的难解难分。 权贲也不敢闲着,他知道单靠两名武士根本不能挡住这位久经战阵的星泉将军,就算加上自己也不行。所以一直想骑上自己的宝马逃跑,奈何过去的路径被三人打斗所阻碍。于是瞄着身边最近的星泉的坐骑径直跑了过去,临走时还不忘抄起毕誉的长枪防身,并且另外一个意图就是让星泉找不到凶器。 还没逃跑多远,只听星泉大笑道:“还是大王体贴臣下啊,不仅告诉我如何避祸,而且看到我难以脱身还要亲自把兵刃送到我手上,真是不胜感谢。” 只听星泉一阵悠扬的口哨声,权贲胯下的坐骑就不再动弹,任凭权贲如何吆喝敲打也毫无反应,过了一会甚至自己翻回头朝着星泉跑去,原来这坐骑早已被星泉训练的五无比听话,而且是听且只听他的话。 星泉一个虚招逼退身边武士,然后大步流星的迎着自己的坐骑而去,权贲此时无可奈何却也没有绝望,他准备蓄力在臂,利用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优势一击制胜。 “来的好!”星泉抖擞精神,口中变换口哨声,让自己的马匹速度降了下来,之后双眼随着枪尖在马匹上的晃动而跟着旋动,即使权贲功夫不弱,他也有自信能够抵挡,并顺势将那个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大王拽下马来。 权贲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完美的自信,也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的命运——被识破枪路,然后被对手顺着枪杆拽下马而紧跟着身上朔来一枪的悲惨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权贲决定再搏一把,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拽缰绳,然后双脚猛踢马屁股,那马吃痛被迫调头往后跑去。 这下大出星泉意外,他想到权贲会拼死一击,会趁马匹速度降低而跳下去,也想到他会破口大骂放弃抵抗,但是根本没有算到权贲明知马匹不听使唤,还会费力去尝试逃跑。 就在一呆之际,两名武士早已从背后攻到,星泉不想浪费时间,更何况也不能用自己的兵器去杀人,略一思考发足狂奔去追权贲,同时口中呼哨连连命令马匹停下,两名武士本就在奔跑,现在更是不曾停步的追着星泉,距离始终保持在十步左右。 权贲抱着马脖子偷瞄身后的情况,看到星泉已经无限接近,于是扭腰回身朝着星泉腹部刺去。 这一招回马枪势大力沉,隐蔽性又好,又因为星泉的狂奔难以变招,这许多便利加在一起就变得难以闪避。 星泉大吃一惊,他服侍权贲已久,之所以没有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早已将其平日练习的招数套路摸得一清二楚,虽然天赋不差,但是既缺少实战经验,又疏于练习,所以也比一般将领强不了多少,可是这一枪不同,速度力量上乘,角度刁钻出招隐蔽,仅这一枪的威力已不逊于自己这样久经战阵的战将,更何况后方还有两个不算很弱的敌人孜孜不倦的追逐攻来。 两害取其轻,星泉决定避开回马枪的进攻,于是跳起来硬生生的一个倒钩往回翻去,这下给了武士机会,齐齐挥刀而至,星泉半空中只挡得一人,另一把刀已顺着星泉左手臂划到胸口,伤口立马迸发出热腾腾的血,将得手那名武士的双眼全都糊住。 那武士闭了眼脚下可没停下,没走几步只觉咽喉一紧,却原来是自己撞到了权贲刺来的枪头上,长枪直接被从脖子中穿透而过,甚至都没有机会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一声不吭的死在了当地。 还没等权贲惊讶到,在空中的星泉已跃到武士身后,就如同刚才算好的一样用后背一顶武士,让其情不自禁的往前跨出几步,恰好被同样的枪头贯穿了咽喉死去。 星泉瞅准机会,将身子半转身的跳起,忍着伤口的剧痛将手中宝刀扔向了权贲,自己身受重伤,此刻已经顾不得用别的武器,刀在空中飞舞旋转。 权贲想要举枪抵挡,不曾想长枪上穿了两名武士的尸身,根本来不及抽回,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刀子已牢牢的嵌在权贲的胸口之上,鲜血顺着刀子溢出,慢慢的横成了一个“一”字。 权贲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就在他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一瞬间却发生了许多的变故,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笑,或者说没有来得及检视自己可能获得的战果,就已经变成了手脚冰凉,任人宰割的样子。 “好饿啊!”权贲停了半晌只说出了句软绵绵的语句,之前人生的景象翩跹而过,那些或辉煌或屈辱的日子就如同现在身旁刮着的冷风一般,给自己带来过深切的痛,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当这些景象一闪而过后,剩下的只有那数不尽的空虚,这份空虚既有精神上的无助,也有体力上的疲乏,当然更直观的就是一日奔波未进多少食物的空虚的肚子。 一阵短小的抽搐过后,就仅剩胃部的痉挛,权贲手一松,放开了握着的大仇人的长枪,身子随风摆动,直到坠下马去。 星泉的嘴角也有血涌出,可他浑不在意,因为身经百战,战场上比这严重的还有很多回,所以这伤很重但还能撑着。他胡乱的从死尸身上扯下几条布条,胡乱的裹在伤口之上,却认真的狞笑着:“可惜啊大王,微臣无法再让你饱餐一顿,因为你实在是太碍事了,难道你不能老老实实去死么?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的。”说罢捡起刀慢慢的一步步走去。 权贲一言不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看着漫天星辰,他明白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自己机关算尽的兴旺戎族,却被毕誉一旅偏师击败;谋划详尽的报仇,却被各家族长怀恨在心;甚至刚才灵光一闪的绝地反击,却也被对方苦肉计所破,这样高贵的人生难道处处都是失败?处处仅剩失败么? 星泉想了想,还是决定尝试将长枪拔出,可是此枪极为沉重,他的左手只要一抬起就很疼,压根拔不出来。 “无所谓,反正左右给你个痛快就行了,也不枉你我君臣一场,对权贲?” 忽然一声粗豪的暴喝从地而起:“你小子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面对这阵声波,星泉和权贲都是一惊,都被这仿佛是虎啸的声音震撼到,踌躇满志的失去了信心,一心赴死的却有了信心。 只见毕誉用左手撑着爬了起来,用手抹了抹满是泥土的脸颊,撇眼看到身旁死去武士的刀子捡了起来,端详片刻,看到这把刀实在普通的很,一脸嫌弃的吐出一口浓痰:“老子可是还没死呢,哪由得你到处胡说肆意妄为!” 星泉见识过毕誉的身手,自知远远不敌,见他没死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如果自己没受伤肯定还能一战,可是现在自己受伤也不轻,所以只想骑着马赶紧逃命。 星泉举棋不定,却不见毕誉前来,忽然想起对方腿上早已受伤,自己腿脚无碍,大可一拼,到时候即使不敌也能再逃命,至于权贲,早已没有反抗的意思和力量,这个家伙无非是待宰的羔羊,可以先不用管。 打定主意,星泉如同一条饿狼般弓着身子慢慢跑去,即使这样让他伤口被扯的很疼,但是他怕时间不够,其他的搜寻队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想到此处,星泉回头望着权贲,想想还是要先做掉他,于是站定脚步准备回身。毕誉又喝道:“你一会弓着个腰,一会东张西望的和条狗一样想干什么?”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星泉:“老子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一阵,你自己寻死可莫怪我!” “来,咱俩都受了伤,这斗起来谁也不占便宜!” 星泉捂着伤口提刀冲了过去,毕誉左手持刀尽力让自己站稳,准备着决定生死的一战。 第82章 前世锦绣后世愁 星泉不紧不慢的说道:“大王,我们戎族时代为周人所不齿,还时常攻伐我们,之所以我们面对实力胜过我们十倍的敌人还能坚持这么久,那都是因为各个部族的团结。” “没错”,权贲点头称是。 “可是团结的基础就应该是由犬戎统御全局,但也不能仅仅以犬戎的利益和尊严为主,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更好的活下去,今后的目标应该是巩固团结积攒实力,等待周朝内部的变故,然后反客为主一举拿下敌人。” “这都是各族酋长也是我们戎族百年来的祖训和共识,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大王你是怎么做的?刚接任的前几年尚且能与周朝打的有来有回,可是后来被毕国这样的莞尔小国派出的几百名飞虎卒的部队打的丢盔卸甲不说,还忘了远大的目标处心积虑的只想布置包围圈,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用尽我们各部族倾全力花费多少年积攒付出的物力财力?还是作为诱饵或是把负隅顽抗的敌人逼上绝路,让对方拼死抵抗杀我几千儿郎性命?” “星泉将军,我现下还是戎族的大王,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教训我就不怕获罪么?但是念在你救驾有功,我既往不咎。但是你得明白,灭掉飞虎卒才是符合我们未来目标的举措,我们不能计较眼下的得失,而是要考虑让周朝觉得恐惧,毕竟我们连他们最精锐的部队都能打败,那么……” “闭嘴!”星泉忍无可忍的指着权贲大声吼道:“权贲,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复仇仅仅是要来挽回你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放肆,你胆敢对大王无理!”武士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想试试用权贲的威严来吓到对方,说这几句话时声音倒是很洪亮,只是话里面的颤音多少出卖了自己早已怕的发抖的内心。 “放肆的是你们,因为我将要成为下一任大王了,你们还敢大呼小叫?” “将…好一个星泉,大王什么时候说要封你做太子了,当今太子还在都城,怎么都轮不到你,你叫嚣什么!” “我说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今天杀了权贲和你俩,然后说权贲是被那个毕誉狗贼害死的,然后我提着狗贼的脑袋怎么也算是报了国仇,到时候酋长们对我心悦诚服,那小太子不也是随意拿捏么。” 其实权贲早已看出来星泉不怀好意,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才一言不发的由着几人对话,想着或许其他救援的部队很快就能赶到,只要拖到他们过来那就还有机会。 星泉这边自然清楚权贲拖延时间的想法,于是笑笑说:“大王,您在盼着其他救援队伍?上午的时候确实有几百人出动,但是大家的马匹远远不如这几匹宝马,所以被落下了很远的距离。那毕誉狗贼一路上多处掩饰,所以救援队分成了很多队伍,而微臣呢一直盯着蛛丝马迹没有跟他们说。讲到这里您应该明白了,附近的救援队就我这一支,因为我把他们都支走了。” 说罢星泉提着刀慢慢走近,权贲却突然如触电般想到了办法:“爱卿你刚刚有点过于得意忘形了,要杀我的话不是得用毕誉狗贼的武器么?” 星泉闻言一愣,自己本来只是暗藏着不满,即使搜集到的那些酋长们的反对意见也仅仅限于传闻和一些气急败坏的气话,还没有具体的实施计划,而在救援的路上逐渐感觉到了机会来临才想一不做二不休的干掉权贲,哪知道这样根本就不周全,甚至连借刀杀人这样的基本操作都没想到。 趁着这个机会,权贲大喝道:“快!你二人杀掉这个反贼,他不敢用自己的兵刃杀你们,除掉他我重重有赏!” 两名武士其实并不弱,听到星泉如此嚣张,早已忍耐不住,现在又得了权贲的命令和许诺,于是一齐挥刀砍去。 星泉急于去捡起毕誉的兵器,这会不敢下杀手,居然和两名武士斗的难解难分。 权贲也不敢闲着,他知道单靠两名武士根本不能挡住这位久经战阵的星泉将军,就算加上自己也不行。所以一直想骑上自己的宝马逃跑,奈何过去的路径被三人打斗所阻碍。于是瞄着身边最近的星泉的坐骑径直跑了过去,临走时还不忘抄起毕誉的长枪防身,并且另外一个意图就是让星泉找不到凶器。 还没逃跑多远,只听星泉大笑道:“还是大王体贴臣下啊,不仅告诉我如何避祸,而且看到我难以脱身还要亲自把兵刃送到我手上,真是不胜感谢。” 只听星泉一阵悠扬的口哨声,权贲胯下的坐骑就不再动弹,任凭权贲如何吆喝敲打也毫无反应,过了一会甚至自己翻回头朝着星泉跑去,原来这坐骑早已被星泉训练的五无比听话,而且是听且只听他的话。 星泉一个虚招逼退身边武士,然后大步流星的迎着自己的坐骑而去,权贲此时无可奈何却也没有绝望,他准备蓄力在臂,利用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优势一击制胜。 “来的好!”星泉抖擞精神,口中变换口哨声,让自己的马匹速度降了下来,之后双眼随着枪尖在马匹上的晃动而跟着旋动,即使权贲功夫不弱,他也有自信能够抵挡,并顺势将那个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大王拽下马来。 权贲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完美的自信,也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的命运——被识破枪路,然后被对手顺着枪杆拽下马而紧跟着身上朔来一枪的悲惨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权贲决定再搏一把,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拽缰绳,然后双脚猛踢马屁股,那马吃痛被迫调头往后跑去。 这下大出星泉意外,他想到权贲会拼死一击,会趁马匹速度降低而跳下去,也想到他会破口大骂放弃抵抗,但是根本没有算到权贲明知马匹不听使唤,还会费力去尝试逃跑。 就在一呆之际,两名武士早已从背后攻到,星泉不想浪费时间,更何况也不能用自己的兵器去杀人,略一思考发足狂奔去追权贲,同时口中呼哨连连命令马匹停下,两名武士本就在奔跑,现在更是不曾停步的追着星泉,距离始终保持在十步左右。 权贲抱着马脖子偷瞄身后的情况,看到星泉已经无限接近,于是扭腰回身朝着星泉腹部刺去。 这一招回马枪势大力沉,隐蔽性又好,又因为星泉的狂奔难以变招,这许多便利加在一起就变得难以闪避。 星泉大吃一惊,他服侍权贲已久,之所以没有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早已将其平日练习的招数套路摸得一清二楚,虽然天赋不差,但是既缺少实战经验,又疏于练习,所以也比一般将领强不了多少,可是这一枪不同,速度力量上乘,角度刁钻出招隐蔽,仅这一枪的威力已不逊于自己这样久经战阵的战将,更何况后方还有两个不算很弱的敌人孜孜不倦的追逐攻来。 两害取其轻,星泉决定避开回马枪的进攻,于是跳起来硬生生的一个倒钩往回翻去,这下给了武士机会,齐齐挥刀而至,星泉半空中只挡得一人,另一把刀已顺着星泉左手臂划到胸口,伤口立马迸发出热腾腾的血,将得手那名武士的双眼全都糊住。 那武士闭了眼脚下可没停下,没走几步只觉咽喉一紧,却原来是自己撞到了权贲刺来的枪头上,长枪直接被从脖子中穿透而过,甚至都没有机会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一声不吭的死在了当地。 还没等权贲惊讶到,在空中的星泉已跃到武士身后,就如同刚才算好的一样用后背一顶武士,让其情不自禁的往前跨出几步,恰好被同样的枪头贯穿了咽喉死去。 星泉瞅准机会,将身子半转身的跳起,忍着伤口的剧痛将手中宝刀扔向了权贲,自己身受重伤,此刻已经顾不得用别的武器,刀在空中飞舞旋转。 权贲想要举枪抵挡,不曾想长枪上穿了两名武士的尸身,根本来不及抽回,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刀子已牢牢的嵌在权贲的胸口之上,鲜血顺着刀子溢出,慢慢的横成了一个“一”字。 权贲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就在他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一瞬间却发生了许多的变故,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笑,或者说没有来得及检视自己可能获得的战果,就已经变成了手脚冰凉,任人宰割的样子。 “好饿啊!”权贲停了半晌只说出了句软绵绵的语句,之前人生的景象翩跹而过,那些或辉煌或屈辱的日子就如同现在身旁刮着的冷风一般,给自己带来过深切的痛,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当这些景象一闪而过后,剩下的只有那数不尽的空虚,这份空虚既有精神上的无助,也有体力上的疲乏,当然更直观的就是一日奔波未进多少食物的空虚的肚子。 一阵短小的抽搐过后,就仅剩胃部的痉挛,权贲手一松,放开了握着的大仇人的长枪,身子随风摆动,直到坠下马去。 星泉的嘴角也有血涌出,可他浑不在意,因为身经百战,战场上比这严重的还有很多回,所以这伤很重但还能撑着。他胡乱的从死尸身上扯下几条布条,胡乱的裹在伤口之上,却认真的狞笑着:“可惜啊大王,微臣无法再让你饱餐一顿,因为你实在是太碍事了,难道你不能老老实实去死么?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的。”说罢捡起刀慢慢的一步步走去。 权贲一言不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看着漫天星辰,他明白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自己机关算尽的兴旺戎族,却被毕誉一旅偏师击败;谋划详尽的报仇,却被各家族长怀恨在心;甚至刚才灵光一闪的绝地反击,却也被对方苦肉计所破,这样高贵的人生难道处处都是失败?处处仅剩失败么? 星泉想了想,还是决定尝试将长枪拔出,可是此枪极为沉重,他的左手只要一抬起就很疼,压根拔不出来。 “无所谓,反正左右给你个痛快就行了,也不枉你我君臣一场,对权贲?” 忽然一声粗豪的暴喝从地而起:“你小子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面对这阵声波,星泉和权贲都是一惊,都被这仿佛是虎啸的声音震撼到,踌躇满志的失去了信心,一心赴死的却有了信心。 只见毕誉用左手撑着爬了起来,用手抹了抹满是泥土的脸颊,撇眼看到身旁死去武士的刀子捡了起来,端详片刻,看到这把刀实在普通的很,一脸嫌弃的吐出一口浓痰:“老子可是还没死呢,哪由得你到处胡说肆意妄为!” 星泉见识过毕誉的身手,自知远远不敌,见他没死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如果自己没受伤肯定还能一战,可是现在自己受伤也不轻,所以只想骑着马赶紧逃命。 星泉举棋不定,却不见毕誉前来,忽然想起对方腿上早已受伤,自己腿脚无碍,大可一拼,到时候即使不敌也能再逃命,至于权贲,早已没有反抗的意思和力量,这个家伙无非是待宰的羔羊,可以先不用管。 打定主意,星泉如同一条饿狼般弓着身子慢慢跑去,即使这样让他伤口被扯的很疼,但是他怕时间不够,其他的搜寻队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想到此处,星泉回头望着权贲,想想还是要先做掉他,于是站定脚步准备回身。毕誉又喝道:“你一会弓着个腰,一会东张西望的和条狗一样想干什么?”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星泉:“老子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一阵,你自己寻死可莫怪我!” “来,咱俩都受了伤,这斗起来谁也不占便宜!” 星泉捂着伤口提刀冲了过去,毕誉左手持刀尽力让自己站稳,准备着决定生死的一战。 第83章 狼虎相争终决胜 上回说到毕誉和星泉的决斗一触即发,而且是毕誉站在原地静候对手来袭。 看似精明的星泉被几句辱骂激怒,而看似粗豪的毕誉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自己腿伤严重难以动弹这是极大的劣势,可如果近距离的肉搏则可以发挥自己功力深厚的优势,当然自己受的伤可比星泉重多了,能想到优势也只是聊以慰藉而已,并不肯定。 如果以动物的实力来形容的话,星泉是一匹战力爆表的狼,被权贲这样一只看似无害的雄鹿用犄角所迫,最终被几只山羊般的武士所伤,所幸伤势并不十分重。而星泉这只饿狼面对的是毕誉这只没有一处皮肤完好的猛虎,两个人实力上的差距就这样被抹平。 当然还有星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本就用刀,也就是犬戎惯用的马刀,这个与中原士兵用的刀型不同,弯度更大,长度略短,再加上他可以用右手这个惯用手,面对毕誉只能用生疏的左手操着不喜欢用的马刀,自然占尽了便宜。 其实星泉最早的功夫都是家族传下的,包括之后的星草星海都是祖传的本事,但是这星泉另辟蹊径,自小特别喜欢狼的动作,所以动作变得又快又狠,可是和前文写到的狼孩还不太一样,因为他的功夫并不全部是野性,还有着狼在狩猎前细致观察敌情的思量,真的像是头狼那样强大。 待星泉立下不少战功,他甚至提议要将部族名字由犬戎改为狼戎,结果当然是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只不过从此事也能看出星泉心中的一个疙瘩——他崇拜着草原上唯一能给统治者人类带来威胁的动物,却鄙视着温顺服从人类的朋友狗或犬,连名字也不想听,这细微的差别恐怕早就在他心中种下了反叛的种子,所以毕誉用周人最简单的辱骂别人是狗的语句就成功激怒了星泉。 一阵紧密的金铁相撞之声,虎狼之争就这样展开,其实之前只是试探,双方都是高手也没想着凭借这几下制敌。 很快两人的特点就显示出来,星泉动作敏捷,出招准度稍差但是速度奇快,往往每交锋三四招就能多砍出一刀;毕誉则功力深厚稳准有加,出招细腻谋划深远,这等细致与粗豪的样子居然大相径庭。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区别,之前那一串绵密的双刀碰撞声就变得鲜有耳闻。于是,两名高手在周围满是尸体的篝火旁近距离的凌空虚砍。秋风呼啸,二人身影随着身旁枯草摇曳不定;云掩月明,整个天地为之无光。 然而毕誉伤重,只是凭着一股狠劲,一股怨气支撑,可以临时起到麻痹神经的作用。凌空用招确实是一个试探的好计划,可是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在冷风吹拂下慢慢开始变得越来越疼,于是他想着停下来喘口气或许会好很多。 “他妈的!”毕誉骂了一句,接着将刀用力一劈,星泉早已准备,见这招由虚招变为实招,立马警觉的跳开数步,待到他听到对手骂出一句,当即被这样在激战中出格的行为所惊。 “战又不战,打又不打,老子可没空陪你过家家玩!” 星泉哭笑不得,明明这样虚空的打斗是双方不言而喻的默契,但是对方现在居然如同一个无赖般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这里。自己对周语只能说是听懂,但是平时要张口来说确实需要思考一番才能慢条斯理的说出,要在这样死生一瞬的战场流利说出根本不可能,更何况是讲道理反驳。 “不知进退的狗东西!” “闭上你的狗嘴!”果然这漫不经心的一骂又激怒了星泉,甚至让他没有意识的用周语流利的骂起人来。 伴随着此骂的声音正是二人双刀相碰之声,毕誉休息和激将的目的都已达到,可是他惊奇地发现停顿了这一小段时间非但没有让自己得到休息,反而感觉到那股憋着的战意和勇气正在急速下降,已经压不住那份疼痛带来的动作变形和力量减弱。 毕誉勉力抵挡星泉疾风骤雨般的进攻,狼性格中的韧性与坚强,试探与狠毒都被星泉体现的淋漓尽致。毕誉这边却再也没有猛虎的霸气和凶猛,到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好在死在激斗之中,正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忘的道理,但这样总也好过在那里干耗着慢慢流干血好。 抱有这个想法之后,毕誉心中一片淡然,面对敌人的招数也只是下意识的随意挥手拦挡,这劣势就开始越来越大,甚至有几次已经到了战败的边缘。 只是那星泉害怕毕誉诡计多端,担心以他的实力却这么简单的给出机会,真有可能是敌人布下的陷阱,也就不敢轻易冒进,并且因为这几招的接触后,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愤怒,打的更加冷静合理。 毕誉眼见敌人招数更加沉稳,那份必死无疑的凉意更是涌上心头,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权贲突然坐起身来,这个犹如行尸走肉的动作对毕誉来说却是最大的鼓励。 看到对手突然喜上眉梢,而且招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暮气沉沉,不由得心头起疑,紧接着身子不动,不由得回头看去。 哪知这下回头可是不一般,毕誉被吓了一大跳,因为星泉的脖子是向后平平的转了几乎180度,如同饿狼回头看去一般,也就是俗称却极为罕见的狼顾。 毕誉久经战阵,什么惨烈景象都见过,无论是残肢断臂还是头折骨露,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所以直接让这位战神今生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颤抖。 星泉看到权贲坐起身来,只是狞笑道:“大王你不用着急,下一个就轮到料理你了”。 毕誉这才意识到可以趁机偷袭,可是星泉身子端立不动,手上也没有停,居然没有丝毫破绽可供偷袭。 这时星泉回过头来笑笑用戎语道:“给你机会也抓不住么?不过也不能太怪你,若是让我自己考虑,也不能抓住丝毫破绽。还有,你大概没有见过这样回头,告诉你这叫做狼顾。”他知道毕誉久居边地,是懂戎语的,只不过口语能力和他自己的周语程度差不多,根本没有能够还嘴争辩的能力。 星泉在说这话时并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正在想的话:“这是我从小观察狼群才学来的,为了练习这个狼骨,我不知一天要回头多少次,而且仅仅为了这一个动作我练习了十几年,直到发觉整个脖子的骨头如同筋一样又酥又韧,才真正练成了这个独步天下的动作。”为什么不说招数呢,大概是不论从大众的认知或是星泉自己的认知来看,这都仅仅只算是一个动作。 学会这个动作帮了星泉很多忙,在战场上他再也不用害怕敌人的前后夹攻,简直就是一大神技,只不过这样的动作若是放在健康巅峰的毕誉面前那是丝毫无用,可是现在对手仅仅是一头生命垂危的“病猫”,此时不在其面前炫炫技可太可惜了。 “你还真的是一只爱装腔作势的贱狗啊!”毕誉耸耸肩,他已隐约猜到星泉很忌讳对手将他骂成狗,所以只能用这些语句来激怒和打击对方,让他稍微失去一些方寸,以尝试获得哪怕一丝机会。 哪知此时星泉居然并不生气,反而大度的说道:“你也不用再想着激怒我了好么,毕竟快死的人我不会在意你说什么了。” 说罢两人又斗在一起,这已经是双方短时间内的第三次交战,双方已经没有秘密可言,能力,底牌和现状都已经毫无掩盖的被摆上了台面。 毕誉面对敌方毫无破绽的稳扎稳打没有丝毫办法,想想以前比对方强的只是自己那无可匹敌的天生神力,招数方便可不如对手精妙,为了继续抗争,他只能忍着剧痛开始挪动脚步,只不过这挪动却是慢慢的后退。 毕誉一瞥眼间看到权贲拄着长枪慢慢的悄悄的走近,心中念头急转,决意拼死诱敌,便将那一直垂在身旁受伤的右臂用力朝着星泉甩去。 这下出乎意料,星泉也是一惊,但是刀招已经递出,绝无收回的可能,只能拼着受这一击尽力将刀回撤护住胸膛,防止对手乘机追击。 哪知这一击软软绵绵,只是轻轻扫中星泉的脸颊,甚至还没有一阵狂风刮的脸疼,星泉又奇又怒,顺手一刀砍中毕誉右臂,深深嵌在其臂骨之上,幸亏毕誉一击得手就赶紧撒手,否则整个肘部都得被砍断。 “狗贼拿命来!”就在星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权贲大喝一声举枪便刺。 星泉如梦初醒,又使出一个狼顾,很快锁定权贲位置,此刻已来不及挥刀格挡,于是身子微侧同时倒跃出去,计划飞身一拳打中权贲胸腹,之后再趁势反击。 哪知这下计划虽好,可是刀柄在手中,刀刃却仍在毕誉右臂伤口中,急切间又忘记了松手弃刀,于是身子刚飞起一点,就被毕誉忍痛生生的将刀子连着星泉的身子拽了回来,倒在了地上。但这样一来星泉也躲过了权贲好不容易攒了好久气力的致命一击,权贲这一下刺空,身子失去了支撑往前倒下,看样子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毕誉右臂伤口被反复撕裂拖拽,早已疼的撕心裂肺,但是大敌当前丝毫不敢轻视。于是运转左臂挥刀就砍。 星泉反应奇快,速度尤在毕誉之上,一个鲤鱼打挺已左膝呈弓步,右膝跪地,同时将刀从毕誉右臂中抽出,这下疼痛更甚,月光下甚至能映出毕誉右臂的森森白骨。 毕誉惨呼一声,甚至来不及去看自己的手臂是否已断,跳起身来左臂用尽全身劲力将刀当空劈下,星泉横刀一挡,他知道对方这是重伤之下的最后一击,只要挡住这招就可稳操胜券。 其实星泉还是很忌惮这招的,手中的刀便微微一斜想要卸掉对方劲力,因为自己是右手持刀对手只是左手,还是很有机会挡住的,但是如果没有挡住也顶多会劈到自己的肩膀,这样可以避开头部要害。 果然毕誉这刀势大力沉,与星泉双刀相接后仍然下降之势不减,星泉大骇之下受伤的左手也赶紧握住自己右手,试图奋力阻挡。 果然双手之力还是管用,刀子停在星泉肩膀两寸处不再下降,看着毕誉因为脱力疼痛不甘和绝望而变得扭曲的脸颊,星泉漏流露出了一抹微笑。 突然星泉头直接朝后仰起,“还不快下杀手!”却原来是权贲用力爬到星泉身后,用力扯住了他的头发,往下死命狠拉。 毕誉顿时勇气倍增,用力挤压自己眼皮的紧闭双眼,将右手压在自己左手之上将疼痛作为最后的气力,大声吼出声来,这声音嘶哑低沉,厚重沉痛,漫山遍野都是一股王者之魄的猛虎之声。 紧接着就是红色的血光如同受惊的夜鸦般四散分出,星泉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肘和右臂被齐齐的卸掉,如同毕誉一般甚至来不及呼喊疼痛,毕誉再接再厉一刀将他目瞪口呆的人头砍了下来,人头激飞的速度极快,甚至超过了还在飞升的一条半手臂。 这些动作行云流水,可是对于还活着的两人来说却过了很久,两人不约而同的倒在了地上,特别是毕誉无意识的重重摔在了地上,溅起了数层尘土。 也几乎在同时,星泉的人头落在了两人中间,就这样两人一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当然不远处也排列着其他几名武士的尸体,他们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如同这天地间与生俱来的岩石,既是没来由的形成,又没来由的匍匐着。 “你走”,不知过了多久,启明星已出现在空中,“我的属下就快来了,到时候我不能再放你走了”,权贲冷冷的说道。 “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是如果我拿了你的人头走呢?” “你可以试试看,但我劝你还是不要硬撑了。” “哦?难道你不认为硬撑的人是自己么?” 还没等权贲回复,毕誉已经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星泉那一只半胳膊上攥着的刀,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然后慢慢看向自己的长枪,点了点头殊多许可。 枪因为之前被权贲摔倒失衡时扔出,所以离得并不算近。毕誉伸手想捡起,却根本无法再度移动脚步,想了想只能颓然趴下,慢慢的爬了过去。 毕誉的爬行速度极其的慢,似乎流了很多血让他的脑子也不太灵光了,但是毕誉毅力深厚,终究还是爬起来拿到了长枪,然后拄着它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看着还在地上趴着既没有逃跑甚至连动弹都没有的权贲,毕誉慢悠悠的说道…… 第83章 狼虎相争终决胜 上回说到毕誉和星泉的决斗一触即发,而且是毕誉站在原地静候对手来袭。 看似精明的星泉被几句辱骂激怒,而看似粗豪的毕誉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自己腿伤严重难以动弹这是极大的劣势,可如果近距离的肉搏则可以发挥自己功力深厚的优势,当然自己受的伤可比星泉重多了,能想到优势也只是聊以慰藉而已,并不肯定。 如果以动物的实力来形容的话,星泉是一匹战力爆表的狼,被权贲这样一只看似无害的雄鹿用犄角所迫,最终被几只山羊般的武士所伤,所幸伤势并不十分重。而星泉这只饿狼面对的是毕誉这只没有一处皮肤完好的猛虎,两个人实力上的差距就这样被抹平。 当然还有星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本就用刀,也就是犬戎惯用的马刀,这个与中原士兵用的刀型不同,弯度更大,长度略短,再加上他可以用右手这个惯用手,面对毕誉只能用生疏的左手操着不喜欢用的马刀,自然占尽了便宜。 其实星泉最早的功夫都是家族传下的,包括之后的星草星海都是祖传的本事,但是这星泉另辟蹊径,自小特别喜欢狼的动作,所以动作变得又快又狠,可是和前文写到的狼孩还不太一样,因为他的功夫并不全部是野性,还有着狼在狩猎前细致观察敌情的思量,真的像是头狼那样强大。 待星泉立下不少战功,他甚至提议要将部族名字由犬戎改为狼戎,结果当然是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只不过从此事也能看出星泉心中的一个疙瘩——他崇拜着草原上唯一能给统治者人类带来威胁的动物,却鄙视着温顺服从人类的朋友狗或犬,连名字也不想听,这细微的差别恐怕早就在他心中种下了反叛的种子,所以毕誉用周人最简单的辱骂别人是狗的语句就成功激怒了星泉。 一阵紧密的金铁相撞之声,虎狼之争就这样展开,其实之前只是试探,双方都是高手也没想着凭借这几下制敌。 很快两人的特点就显示出来,星泉动作敏捷,出招准度稍差但是速度奇快,往往每交锋三四招就能多砍出一刀;毕誉则功力深厚稳准有加,出招细腻谋划深远,这等细致与粗豪的样子居然大相径庭。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区别,之前那一串绵密的双刀碰撞声就变得鲜有耳闻。于是,两名高手在周围满是尸体的篝火旁近距离的凌空虚砍。秋风呼啸,二人身影随着身旁枯草摇曳不定;云掩月明,整个天地为之无光。 然而毕誉伤重,只是凭着一股狠劲,一股怨气支撑,可以临时起到麻痹神经的作用。凌空用招确实是一个试探的好计划,可是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在冷风吹拂下慢慢开始变得越来越疼,于是他想着停下来喘口气或许会好很多。 “他妈的!”毕誉骂了一句,接着将刀用力一劈,星泉早已准备,见这招由虚招变为实招,立马警觉的跳开数步,待到他听到对手骂出一句,当即被这样在激战中出格的行为所惊。 “战又不战,打又不打,老子可没空陪你过家家玩!” 星泉哭笑不得,明明这样虚空的打斗是双方不言而喻的默契,但是对方现在居然如同一个无赖般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这里。自己对周语只能说是听懂,但是平时要张口来说确实需要思考一番才能慢条斯理的说出,要在这样死生一瞬的战场流利说出根本不可能,更何况是讲道理反驳。 “不知进退的狗东西!” “闭上你的狗嘴!”果然这漫不经心的一骂又激怒了星泉,甚至让他没有意识的用周语流利的骂起人来。 伴随着此骂的声音正是二人双刀相碰之声,毕誉休息和激将的目的都已达到,可是他惊奇地发现停顿了这一小段时间非但没有让自己得到休息,反而感觉到那股憋着的战意和勇气正在急速下降,已经压不住那份疼痛带来的动作变形和力量减弱。 毕誉勉力抵挡星泉疾风骤雨般的进攻,狼性格中的韧性与坚强,试探与狠毒都被星泉体现的淋漓尽致。毕誉这边却再也没有猛虎的霸气和凶猛,到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好在死在激斗之中,正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忘的道理,但这样总也好过在那里干耗着慢慢流干血好。 抱有这个想法之后,毕誉心中一片淡然,面对敌人的招数也只是下意识的随意挥手拦挡,这劣势就开始越来越大,甚至有几次已经到了战败的边缘。 只是那星泉害怕毕誉诡计多端,担心以他的实力却这么简单的给出机会,真有可能是敌人布下的陷阱,也就不敢轻易冒进,并且因为这几招的接触后,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愤怒,打的更加冷静合理。 毕誉眼见敌人招数更加沉稳,那份必死无疑的凉意更是涌上心头,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权贲突然坐起身来,这个犹如行尸走肉的动作对毕誉来说却是最大的鼓励。 看到对手突然喜上眉梢,而且招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暮气沉沉,不由得心头起疑,紧接着身子不动,不由得回头看去。 哪知这下回头可是不一般,毕誉被吓了一大跳,因为星泉的脖子是向后平平的转了几乎180度,如同饿狼回头看去一般,也就是俗称却极为罕见的狼顾。 毕誉久经战阵,什么惨烈景象都见过,无论是残肢断臂还是头折骨露,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所以直接让这位战神今生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颤抖。 星泉看到权贲坐起身来,只是狞笑道:“大王你不用着急,下一个就轮到料理你了”。 毕誉这才意识到可以趁机偷袭,可是星泉身子端立不动,手上也没有停,居然没有丝毫破绽可供偷袭。 这时星泉回过头来笑笑用戎语道:“给你机会也抓不住么?不过也不能太怪你,若是让我自己考虑,也不能抓住丝毫破绽。还有,你大概没有见过这样回头,告诉你这叫做狼顾。”他知道毕誉久居边地,是懂戎语的,只不过口语能力和他自己的周语程度差不多,根本没有能够还嘴争辩的能力。 星泉在说这话时并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正在想的话:“这是我从小观察狼群才学来的,为了练习这个狼骨,我不知一天要回头多少次,而且仅仅为了这一个动作我练习了十几年,直到发觉整个脖子的骨头如同筋一样又酥又韧,才真正练成了这个独步天下的动作。”为什么不说招数呢,大概是不论从大众的认知或是星泉自己的认知来看,这都仅仅只算是一个动作。 学会这个动作帮了星泉很多忙,在战场上他再也不用害怕敌人的前后夹攻,简直就是一大神技,只不过这样的动作若是放在健康巅峰的毕誉面前那是丝毫无用,可是现在对手仅仅是一头生命垂危的“病猫”,此时不在其面前炫炫技可太可惜了。 “你还真的是一只爱装腔作势的贱狗啊!”毕誉耸耸肩,他已隐约猜到星泉很忌讳对手将他骂成狗,所以只能用这些语句来激怒和打击对方,让他稍微失去一些方寸,以尝试获得哪怕一丝机会。 哪知此时星泉居然并不生气,反而大度的说道:“你也不用再想着激怒我了好么,毕竟快死的人我不会在意你说什么了。” 说罢两人又斗在一起,这已经是双方短时间内的第三次交战,双方已经没有秘密可言,能力,底牌和现状都已经毫无掩盖的被摆上了台面。 毕誉面对敌方毫无破绽的稳扎稳打没有丝毫办法,想想以前比对方强的只是自己那无可匹敌的天生神力,招数方便可不如对手精妙,为了继续抗争,他只能忍着剧痛开始挪动脚步,只不过这挪动却是慢慢的后退。 毕誉一瞥眼间看到权贲拄着长枪慢慢的悄悄的走近,心中念头急转,决意拼死诱敌,便将那一直垂在身旁受伤的右臂用力朝着星泉甩去。 这下出乎意料,星泉也是一惊,但是刀招已经递出,绝无收回的可能,只能拼着受这一击尽力将刀回撤护住胸膛,防止对手乘机追击。 哪知这一击软软绵绵,只是轻轻扫中星泉的脸颊,甚至还没有一阵狂风刮的脸疼,星泉又奇又怒,顺手一刀砍中毕誉右臂,深深嵌在其臂骨之上,幸亏毕誉一击得手就赶紧撒手,否则整个肘部都得被砍断。 “狗贼拿命来!”就在星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权贲大喝一声举枪便刺。 星泉如梦初醒,又使出一个狼顾,很快锁定权贲位置,此刻已来不及挥刀格挡,于是身子微侧同时倒跃出去,计划飞身一拳打中权贲胸腹,之后再趁势反击。 哪知这下计划虽好,可是刀柄在手中,刀刃却仍在毕誉右臂伤口中,急切间又忘记了松手弃刀,于是身子刚飞起一点,就被毕誉忍痛生生的将刀子连着星泉的身子拽了回来,倒在了地上。但这样一来星泉也躲过了权贲好不容易攒了好久气力的致命一击,权贲这一下刺空,身子失去了支撑往前倒下,看样子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毕誉右臂伤口被反复撕裂拖拽,早已疼的撕心裂肺,但是大敌当前丝毫不敢轻视。于是运转左臂挥刀就砍。 星泉反应奇快,速度尤在毕誉之上,一个鲤鱼打挺已左膝呈弓步,右膝跪地,同时将刀从毕誉右臂中抽出,这下疼痛更甚,月光下甚至能映出毕誉右臂的森森白骨。 毕誉惨呼一声,甚至来不及去看自己的手臂是否已断,跳起身来左臂用尽全身劲力将刀当空劈下,星泉横刀一挡,他知道对方这是重伤之下的最后一击,只要挡住这招就可稳操胜券。 其实星泉还是很忌惮这招的,手中的刀便微微一斜想要卸掉对方劲力,因为自己是右手持刀对手只是左手,还是很有机会挡住的,但是如果没有挡住也顶多会劈到自己的肩膀,这样可以避开头部要害。 果然毕誉这刀势大力沉,与星泉双刀相接后仍然下降之势不减,星泉大骇之下受伤的左手也赶紧握住自己右手,试图奋力阻挡。 果然双手之力还是管用,刀子停在星泉肩膀两寸处不再下降,看着毕誉因为脱力疼痛不甘和绝望而变得扭曲的脸颊,星泉漏流露出了一抹微笑。 突然星泉头直接朝后仰起,“还不快下杀手!”却原来是权贲用力爬到星泉身后,用力扯住了他的头发,往下死命狠拉。 毕誉顿时勇气倍增,用力挤压自己眼皮的紧闭双眼,将右手压在自己左手之上将疼痛作为最后的气力,大声吼出声来,这声音嘶哑低沉,厚重沉痛,漫山遍野都是一股王者之魄的猛虎之声。 紧接着就是红色的血光如同受惊的夜鸦般四散分出,星泉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肘和右臂被齐齐的卸掉,如同毕誉一般甚至来不及呼喊疼痛,毕誉再接再厉一刀将他目瞪口呆的人头砍了下来,人头激飞的速度极快,甚至超过了还在飞升的一条半手臂。 这些动作行云流水,可是对于还活着的两人来说却过了很久,两人不约而同的倒在了地上,特别是毕誉无意识的重重摔在了地上,溅起了数层尘土。 也几乎在同时,星泉的人头落在了两人中间,就这样两人一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当然不远处也排列着其他几名武士的尸体,他们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如同这天地间与生俱来的岩石,既是没来由的形成,又没来由的匍匐着。 “你走”,不知过了多久,启明星已出现在空中,“我的属下就快来了,到时候我不能再放你走了”,权贲冷冷的说道。 “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是如果我拿了你的人头走呢?” “你可以试试看,但我劝你还是不要硬撑了。” “哦?难道你不认为硬撑的人是自己么?” 还没等权贲回复,毕誉已经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星泉那一只半胳膊上攥着的刀,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然后慢慢看向自己的长枪,点了点头殊多许可。 枪因为之前被权贲摔倒失衡时扔出,所以离得并不算近。毕誉伸手想捡起,却根本无法再度移动脚步,想了想只能颓然趴下,慢慢的爬了过去。 毕誉的爬行速度极其的慢,似乎流了很多血让他的脑子也不太灵光了,但是毕誉毅力深厚,终究还是爬起来拿到了长枪,然后拄着它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看着还在地上趴着既没有逃跑甚至连动弹都没有的权贲,毕誉慢悠悠的说道…… 第84章 昔日上宾今为草 上回说到毕誉举起长枪对着权贲,权贲眼见虚张声势并未起到作用,料想身负血海深仇的毕誉更不能被威逼利诱或是一份共患难的恩情所劝退,只能闭目待死。 可是自己等了半晌却未有任何受戕的感觉,刚想睁眼查看情况,心中忽然飘过一个想法:“这毕誉凶残跋扈,莫不是诱我睁眼后再行杀戮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在原地不合时宜的闭眼趴着。 就在权贲还在思考之际,毕誉悠悠的说道:“你功夫还不错,但还是用不了我这杆长枪啊。” 权贲知道对方说的是刚才自己面对背后偷袭的好机会,然而却一枪刺空,自己也摔倒在地,这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自己当时负伤在先,能够起身已属不易,更别说最后放弃国君体面爬行去揪星泉头发,若没有自己这样的牺牲,这些傲世天下的毕誉此时早已如同现在的星泉一般身首异处了。 权贲自我安慰了许久,旁边毕誉又开口说话了:“此枪乃是家父遗物,我幼年之时便用它练习,虽然名号‘龙牙’天下驰名,但是却与一般兵刃差别不大,我想这大概就是家父在天之灵的庇佑。” 听到这些话,权贲诧异的睁眼看去,只见毕誉仰望星空轻轻抚摸枪杆,刚才的浩瀚星河只剩下因为东方渐白而波动的痕迹,诸星也渐渐暗淡起来。 权贲怎能不知这是毕誉又一次想到了亡父亡母,可是这次提到之时已没有之前那种仇深之感,只是其中的悲伤已经从中抽离出来,似乎那满天繁星就是被这份伤痛所吞噬掩盖,所以才失去了往日的星芒。 不等权贲回复,毕誉已拄着龙牙枪慢慢朝着坐骑走去,权贲突然想起毕誉腿上受了重伤,几乎不能走路,而且现在他腿上的伤口处大都已经止住了流血,裤子必定被血粘连着,这样的情况下动一下可能就会扯破刚刚结好的痂,那疼痛不言而喻,可是毕誉却依然迈开了步子,虽慢但不曾停止。 自己本就以毕誉受伤难行为借口,想要唬的他不再动手或者直接投降,哪知毕誉行动根本不受限制,自己的言语根本没有什么效用,那么敌人究竟为了什么才放过这个可以擒拿敌酋的不世之功,为什么放下背负一生的血海深仇呢? 他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毕誉这个沙场魔王突然选择了放下。几天之中见到了很多这辈子见过许多次却不曾如此清晰的事情,比如数不胜数的财宝,和那些被自己屠戮的无辜戎族牧民和被作为诱饵的可怜敌军;比如说残酷无比的战场,和那些自己眼睁睁看着的,被敌人敢死队抱着同归于尽想法而全军覆没的飞虎卒弟兄们;亦或是自己这身能让铁人倒下的重伤,和仇人领袖紧密配合的惨胜。 毕誉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只觉得这些征战毫无意义,只会徒增伤亡,而自己除了报仇和战斗外,都没有过多的爱护自己的妻儿,所以毕誉一直辜负了他们——即使这位贤惠的妻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所爱,即使这位妻子总是独守空房的担忧自己那纵横沙场的丈夫。 毕誉用力想了想,在最需要他们给心中宽慰的时候,自己甚至想不起他们的模样,苦笑一声,这还真是一种讽刺。此刻他明白了家的温暖和不易,而他以前的工作就是为了拆散或者看着这些温暖的家支离破碎,孩子成为孤儿。这一切好没有意义,这一切也确实该结束了。 毕誉翻身上马,拍马便行,还没走几步突然硬生生的勒马停步:“希望我们不要再打仗了”,毕誉一字一顿的说了这句话,也不等权贲给出承诺,就继续拍马向着家的方向奔驰而去,他实在是太想念家了,以至于不愿意再多耽搁一阵。 此刻权贲已经爬起身来,却诧异的愣在原地,他知道和平如同是军人的坟墓,现在目光所及处越来越小的人影,曾经是一个比自己认知里那些最疯狂最强悍最勇猛最残忍的戎狄战士还要恐怖的存在,从这样的一个人口中说出渴望和平的话,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这是一句来自狂战士的戏谑之语,或许是一句猫儿戏弄老鼠般的狡猾伎俩,可是权贲知道毕誉并不在说谎,自己研究了他半辈子,当天又经历了生死一日,此刻的戎王像了解自己的弟兄一般,完全了解这个自己这个曾经处心积虑欲除之后快的敌人。 “终我一世,除非大周入侵,否则我必定不许单骑犯境。”权贲还是答应了对方的建议或者说是一个未曾屈尊纡贵的请求,在旷野之上大声吼了出来,一时之间枯草飘摇,飞禽走兽反而被这和平的呼喊惊的四散奔逃,天色更明,天龙的浅白已变为橙黄,远处离去的人影似乎停下片刻,但终究还是看不大清楚。 二人此时冰释,已无需太多言语,二人在不久之前还是剑拔弩张的宿仇,经过一番死生交替,已放下了执念,进而想到了那些无辜的倒在二人执念之下的血泊中的人们,这些鲜活的生命再也不会更不能站起身来。 几天后,毕誉支撑着回了毕国,此时掌国的是毕万祖父毕襄公毕雷,毕雷年轻气盛脾气暴躁,热衷于征伐大业,总是想恢复当年祖上毕公高在朝堂之上一呼百应的地位。 奈何毕国国小人少,除了商业还算繁盛,可是其余国力可就不强了,又处在拱卫京师的前沿阵地,士卒的伤亡那是常事,根本难以平稳的积攒军事实力。所以自己倚仗的就是祖上几辈子摸索出来和省吃俭用遴选的精锐中的精锐飞虎卒,他要靠这支几百人的部队建立功勋,掠夺财富,之后才能建立莫大威信从而更加的富国强兵,这原本是一个极好的极长远的策略,再加上毕雷除了野心外也有不错的能力,这样的策略只要谨慎些也不是实现不了。 可是就在飞虎卒捷报频传,战利品被源源不断的运回京城之时,毕雷也失去了判断。因为此前一些漂亮的战果,甚至在对标犬戎兵之时经常可以达到伤亡比1:30,这在冷兵器时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对飞虎卒的战力很有信心,即使对于犬戎全线的大溃逃有所怀疑,每天都想着见好就收,可是终究被堆积越来越多的战利品所迷惑,失去了最后的判断力。 到头来,打了大胜仗的毕万所做的就是阔绰一把,一改前几年甚至是前几代毕君的节俭,举办盛大宴会,广邀各国君主和周室公卿到毕国都城前来聚会,同时从战利品和毕国国库内挑选精品送给了周天子以标榜军功和忠诚。 前面说了飞虎卒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在于挑选了百战之兵,也在于他们那一身天下无匹的装备:比如全身甲胄,尤其青铜甲由42块大小差不多青铜片,编缀在皮革之上,还有两条皮肩带,一般国家用的都是牛皮,但是飞虎卒用的是进口自楚国的犀牛皮,韧度更加一等。而且领口处还有极大的犀牛皮盆领,这是专门为了防止游牧民族的主兵器弓箭的,在中原各国并不常见。 此外每人都要配备强弓硬弩和铜合金的长枪,即使是比较富庶的卫国,士兵们也根本没有这样的配置。 最后就是骑兵部队的建设,当时各国都还在注重战车的生产和应用,甚至各国判定国力都是以战车多少乘为标准的,比如中小型的千乘之国或者强大战力的万乘之国,而毕国早已在与犬戎的长期战争中看出了骑兵优越的机动性和强大的追击能力。战车在正面战场威力确实很大,但是道路崎岖不平,很难发挥最大的作用,况且犬戎等民族的骑兵来去如风,打不过就跑,战车根本追不上,这是根据实际战况做的调整。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战车实在太贵,毕国即使卯足全力制造也顶多能有个七八百乘战车,可这样就如同投石入河,在诸侯国中根本溅不起多少水花,所以还不如将这些资金投入到骑兵部队的建设中去。戎族精锐骑兵的标准配置为一人三马,毕国就一人四马;戎族马匹杂色,毕国就统一划分黑马、白马、棕马三队,号令统一,如此精锐的骑兵部队在当时就是跨时代先进的部队。 最后就是俸禄问题,毕国是精兵政策,只要被选上当兵的家庭就可以免除徭役,普通士兵的素质和战斗力几乎不亚于别国的精锐士兵,之前的毕志毕亮只是普通士卒,但是他们本身能力也很强,所以就没把公羊易放在心上,这些士卒的俸禄为其他国家的两倍,飞虎卒的俸禄则是毕国普通士卒的三倍,也就是其他国家士卒的六倍。不仅俸禄如此,飞虎卒战死沙场后国家给予的抚恤金更是别国的八倍以上。毕国从来不会担心逃兵问题,因为如此优厚的待遇可谓是毕国独有,没有人愿意逃跑放弃这么好的工作。 这些优厚的待遇直接让毕国士卒的战力爆增,甚至士卒们并不害怕牺牲,如果自己不幸战死沙场,国家也可保证一家人十年的生活。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毕雷确实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无敌于天下,虽然飞虎卒已经几天没有带回战利品甚至没有带回消息,但是毕雷根本不怕。此前并不是没有这样的经历,曾经有几次追击过后飞虎卒失踪,众人一阵担忧以为遇上了伏兵,可是没几天后飞虎卒居然得胜归来,同时还有几百颗敌人的首级,所以毕雷认为部队失踪的好,失踪的越久代表追击的越远,收获也就越多。 突然,在各国公卿的推杯换盏之时,在踌躇满志渴望一举拿下外交大胜的毕雷面前,士兵们报告称毕誉回来了。 各国公卿有的即使没见过毕誉,也听过毕誉和飞虎卒的威名,而且这次宴会本就是为了彰显飞虎卒的威名,虽然按照礼制夜间宴会时召集将军并不合适,他们都想见一见这个威震天下的将军。 毕雷此时已是酩酊大醉,看到公卿们窃窃私语的样子,作为主人更是一阵得意,便叫士兵赶紧将毕誉叫上大殿。 士兵有些为难,但是架不住毕雷如同自己名字般暴躁如雷的脾气,只能欲言又止的跑下殿去。 不一会儿,几名士兵搀扶着一人踉跄走上大殿,毕雷此时正站在芮国的芮景公的面前敬酒,看到几人搀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上大殿不禁勃然大怒,将酒杯扔在那人脸上,紧接着一脚也踹在那人肚子上,然后指着几名士兵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蠢货,当着各位公卿之面为何把一个肮脏乞丐带上殿来?你们是想掉脑袋么?” 士兵也不敢再扶那人,立马跪倒战战兢兢的回话道:“启,启,启,启禀主,主,主……主公,这个人便,便,便是……” 还没等士兵说完,毕雷一脚踢在士兵下巴,登时让士兵鲜血直流,毕雷看着血与丢在地上的酒浆融为一体,更是生气的吼道:“不管这家伙是谁,你们都赶紧把这两个肮脏货给我拖下去,别让这两个肮脏货污了我的大殿!” 公卿们看到毕雷大发酒疯,都不敢相劝,芮景公等纨绔子弟想到一些坏主意纷纷凑上前说道:“毕君勿急,待会飞虎毕将军不是要来么?听说他神力无敌,功夫无双,咱们让他摆布这个肮脏货不就行啦?一来不需要毕君再动肝火,二来可以让兄弟们开开眼界,三来有这等将军为吾等助兴才算不虚此行哈哈。” 毕雷一想也是,就命令士兵赶紧去催促毕誉。 士兵们看着之前地下的血迹吓得不轻,边跪下边后退道:“大王,这人就是毕誉将军。” 毕誉刚才被搀上殿来,无端被砸又被踹倒,一直躺在地上,此刻的他虚弱不已,眼睛都快睁不开,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几分,确实无法抵挡毕雷那一脚之力,生理上的伤害还是其次,但是在大殿之上被当众羞辱的创伤才是最紧要的。 毕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并不傻,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将军成为这个样子,当即大惊失色,酒也醒了一大半,停了片刻,方才颤抖的说道…… 第84章 昔日上宾今为草 上回说到毕誉举起长枪对着权贲,权贲眼见虚张声势并未起到作用,料想身负血海深仇的毕誉更不能被威逼利诱或是一份共患难的恩情所劝退,只能闭目待死。 可是自己等了半晌却未有任何受戕的感觉,刚想睁眼查看情况,心中忽然飘过一个想法:“这毕誉凶残跋扈,莫不是诱我睁眼后再行杀戮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在原地不合时宜的闭眼趴着。 就在权贲还在思考之际,毕誉悠悠的说道:“你功夫还不错,但还是用不了我这杆长枪啊。” 权贲知道对方说的是刚才自己面对背后偷袭的好机会,然而却一枪刺空,自己也摔倒在地,这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自己当时负伤在先,能够起身已属不易,更别说最后放弃国君体面爬行去揪星泉头发,若没有自己这样的牺牲,这些傲世天下的毕誉此时早已如同现在的星泉一般身首异处了。 权贲自我安慰了许久,旁边毕誉又开口说话了:“此枪乃是家父遗物,我幼年之时便用它练习,虽然名号‘龙牙’天下驰名,但是却与一般兵刃差别不大,我想这大概就是家父在天之灵的庇佑。” 听到这些话,权贲诧异的睁眼看去,只见毕誉仰望星空轻轻抚摸枪杆,刚才的浩瀚星河只剩下因为东方渐白而波动的痕迹,诸星也渐渐暗淡起来。 权贲怎能不知这是毕誉又一次想到了亡父亡母,可是这次提到之时已没有之前那种仇深之感,只是其中的悲伤已经从中抽离出来,似乎那满天繁星就是被这份伤痛所吞噬掩盖,所以才失去了往日的星芒。 不等权贲回复,毕誉已拄着龙牙枪慢慢朝着坐骑走去,权贲突然想起毕誉腿上受了重伤,几乎不能走路,而且现在他腿上的伤口处大都已经止住了流血,裤子必定被血粘连着,这样的情况下动一下可能就会扯破刚刚结好的痂,那疼痛不言而喻,可是毕誉却依然迈开了步子,虽慢但不曾停止。 自己本就以毕誉受伤难行为借口,想要唬的他不再动手或者直接投降,哪知毕誉行动根本不受限制,自己的言语根本没有什么效用,那么敌人究竟为了什么才放过这个可以擒拿敌酋的不世之功,为什么放下背负一生的血海深仇呢? 他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毕誉这个沙场魔王突然选择了放下。几天之中见到了很多这辈子见过许多次却不曾如此清晰的事情,比如数不胜数的财宝,和那些被自己屠戮的无辜戎族牧民和被作为诱饵的可怜敌军;比如说残酷无比的战场,和那些自己眼睁睁看着的,被敌人敢死队抱着同归于尽想法而全军覆没的飞虎卒弟兄们;亦或是自己这身能让铁人倒下的重伤,和仇人领袖紧密配合的惨胜。 毕誉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只觉得这些征战毫无意义,只会徒增伤亡,而自己除了报仇和战斗外,都没有过多的爱护自己的妻儿,所以毕誉一直辜负了他们——即使这位贤惠的妻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所爱,即使这位妻子总是独守空房的担忧自己那纵横沙场的丈夫。 毕誉用力想了想,在最需要他们给心中宽慰的时候,自己甚至想不起他们的模样,苦笑一声,这还真是一种讽刺。此刻他明白了家的温暖和不易,而他以前的工作就是为了拆散或者看着这些温暖的家支离破碎,孩子成为孤儿。这一切好没有意义,这一切也确实该结束了。 毕誉翻身上马,拍马便行,还没走几步突然硬生生的勒马停步:“希望我们不要再打仗了”,毕誉一字一顿的说了这句话,也不等权贲给出承诺,就继续拍马向着家的方向奔驰而去,他实在是太想念家了,以至于不愿意再多耽搁一阵。 此刻权贲已经爬起身来,却诧异的愣在原地,他知道和平如同是军人的坟墓,现在目光所及处越来越小的人影,曾经是一个比自己认知里那些最疯狂最强悍最勇猛最残忍的戎狄战士还要恐怖的存在,从这样的一个人口中说出渴望和平的话,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这是一句来自狂战士的戏谑之语,或许是一句猫儿戏弄老鼠般的狡猾伎俩,可是权贲知道毕誉并不在说谎,自己研究了他半辈子,当天又经历了生死一日,此刻的戎王像了解自己的弟兄一般,完全了解这个自己这个曾经处心积虑欲除之后快的敌人。 “终我一世,除非大周入侵,否则我必定不许单骑犯境。”权贲还是答应了对方的建议或者说是一个未曾屈尊纡贵的请求,在旷野之上大声吼了出来,一时之间枯草飘摇,飞禽走兽反而被这和平的呼喊惊的四散奔逃,天色更明,天龙的浅白已变为橙黄,远处离去的人影似乎停下片刻,但终究还是看不大清楚。 二人此时冰释,已无需太多言语,二人在不久之前还是剑拔弩张的宿仇,经过一番死生交替,已放下了执念,进而想到了那些无辜的倒在二人执念之下的血泊中的人们,这些鲜活的生命再也不会更不能站起身来。 几天后,毕誉支撑着回了毕国,此时掌国的是毕万祖父毕襄公毕雷,毕雷年轻气盛脾气暴躁,热衷于征伐大业,总是想恢复当年祖上毕公高在朝堂之上一呼百应的地位。 奈何毕国国小人少,除了商业还算繁盛,可是其余国力可就不强了,又处在拱卫京师的前沿阵地,士卒的伤亡那是常事,根本难以平稳的积攒军事实力。所以自己倚仗的就是祖上几辈子摸索出来和省吃俭用遴选的精锐中的精锐飞虎卒,他要靠这支几百人的部队建立功勋,掠夺财富,之后才能建立莫大威信从而更加的富国强兵,这原本是一个极好的极长远的策略,再加上毕雷除了野心外也有不错的能力,这样的策略只要谨慎些也不是实现不了。 可是就在飞虎卒捷报频传,战利品被源源不断的运回京城之时,毕雷也失去了判断。因为此前一些漂亮的战果,甚至在对标犬戎兵之时经常可以达到伤亡比1:30,这在冷兵器时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对飞虎卒的战力很有信心,即使对于犬戎全线的大溃逃有所怀疑,每天都想着见好就收,可是终究被堆积越来越多的战利品所迷惑,失去了最后的判断力。 到头来,打了大胜仗的毕万所做的就是阔绰一把,一改前几年甚至是前几代毕君的节俭,举办盛大宴会,广邀各国君主和周室公卿到毕国都城前来聚会,同时从战利品和毕国国库内挑选精品送给了周天子以标榜军功和忠诚。 前面说了飞虎卒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在于挑选了百战之兵,也在于他们那一身天下无匹的装备:比如全身甲胄,尤其青铜甲由42块大小差不多青铜片,编缀在皮革之上,还有两条皮肩带,一般国家用的都是牛皮,但是飞虎卒用的是进口自楚国的犀牛皮,韧度更加一等。而且领口处还有极大的犀牛皮盆领,这是专门为了防止游牧民族的主兵器弓箭的,在中原各国并不常见。 此外每人都要配备强弓硬弩和铜合金的长枪,即使是比较富庶的卫国,士兵们也根本没有这样的配置。 最后就是骑兵部队的建设,当时各国都还在注重战车的生产和应用,甚至各国判定国力都是以战车多少乘为标准的,比如中小型的千乘之国或者强大战力的万乘之国,而毕国早已在与犬戎的长期战争中看出了骑兵优越的机动性和强大的追击能力。战车在正面战场威力确实很大,但是道路崎岖不平,很难发挥最大的作用,况且犬戎等民族的骑兵来去如风,打不过就跑,战车根本追不上,这是根据实际战况做的调整。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战车实在太贵,毕国即使卯足全力制造也顶多能有个七八百乘战车,可这样就如同投石入河,在诸侯国中根本溅不起多少水花,所以还不如将这些资金投入到骑兵部队的建设中去。戎族精锐骑兵的标准配置为一人三马,毕国就一人四马;戎族马匹杂色,毕国就统一划分黑马、白马、棕马三队,号令统一,如此精锐的骑兵部队在当时就是跨时代先进的部队。 最后就是俸禄问题,毕国是精兵政策,只要被选上当兵的家庭就可以免除徭役,普通士兵的素质和战斗力几乎不亚于别国的精锐士兵,之前的毕志毕亮只是普通士卒,但是他们本身能力也很强,所以就没把公羊易放在心上,这些士卒的俸禄为其他国家的两倍,飞虎卒的俸禄则是毕国普通士卒的三倍,也就是其他国家士卒的六倍。不仅俸禄如此,飞虎卒战死沙场后国家给予的抚恤金更是别国的八倍以上。毕国从来不会担心逃兵问题,因为如此优厚的待遇可谓是毕国独有,没有人愿意逃跑放弃这么好的工作。 这些优厚的待遇直接让毕国士卒的战力爆增,甚至士卒们并不害怕牺牲,如果自己不幸战死沙场,国家也可保证一家人十年的生活。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毕雷确实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无敌于天下,虽然飞虎卒已经几天没有带回战利品甚至没有带回消息,但是毕雷根本不怕。此前并不是没有这样的经历,曾经有几次追击过后飞虎卒失踪,众人一阵担忧以为遇上了伏兵,可是没几天后飞虎卒居然得胜归来,同时还有几百颗敌人的首级,所以毕雷认为部队失踪的好,失踪的越久代表追击的越远,收获也就越多。 突然,在各国公卿的推杯换盏之时,在踌躇满志渴望一举拿下外交大胜的毕雷面前,士兵们报告称毕誉回来了。 各国公卿有的即使没见过毕誉,也听过毕誉和飞虎卒的威名,而且这次宴会本就是为了彰显飞虎卒的威名,虽然按照礼制夜间宴会时召集将军并不合适,他们都想见一见这个威震天下的将军。 毕雷此时已是酩酊大醉,看到公卿们窃窃私语的样子,作为主人更是一阵得意,便叫士兵赶紧将毕誉叫上大殿。 士兵有些为难,但是架不住毕雷如同自己名字般暴躁如雷的脾气,只能欲言又止的跑下殿去。 不一会儿,几名士兵搀扶着一人踉跄走上大殿,毕雷此时正站在芮国的芮景公的面前敬酒,看到几人搀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上大殿不禁勃然大怒,将酒杯扔在那人脸上,紧接着一脚也踹在那人肚子上,然后指着几名士兵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蠢货,当着各位公卿之面为何把一个肮脏乞丐带上殿来?你们是想掉脑袋么?” 士兵也不敢再扶那人,立马跪倒战战兢兢的回话道:“启,启,启,启禀主,主,主……主公,这个人便,便,便是……” 还没等士兵说完,毕雷一脚踢在士兵下巴,登时让士兵鲜血直流,毕雷看着血与丢在地上的酒浆融为一体,更是生气的吼道:“不管这家伙是谁,你们都赶紧把这两个肮脏货给我拖下去,别让这两个肮脏货污了我的大殿!” 公卿们看到毕雷大发酒疯,都不敢相劝,芮景公等纨绔子弟想到一些坏主意纷纷凑上前说道:“毕君勿急,待会飞虎毕将军不是要来么?听说他神力无敌,功夫无双,咱们让他摆布这个肮脏货不就行啦?一来不需要毕君再动肝火,二来可以让兄弟们开开眼界,三来有这等将军为吾等助兴才算不虚此行哈哈。” 毕雷一想也是,就命令士兵赶紧去催促毕誉。 士兵们看着之前地下的血迹吓得不轻,边跪下边后退道:“大王,这人就是毕誉将军。” 毕誉刚才被搀上殿来,无端被砸又被踹倒,一直躺在地上,此刻的他虚弱不已,眼睛都快睁不开,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几分,确实无法抵挡毕雷那一脚之力,生理上的伤害还是其次,但是在大殿之上被当众羞辱的创伤才是最紧要的。 毕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并不傻,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将军成为这个样子,当即大惊失色,酒也醒了一大半,停了片刻,方才颤抖的说道…… 第85章 兔尚未死且烹犬 毕雷隐约觉得大事不妙,语调如同刚才那名士兵一样颤抖的说道:“毕,毕将……你怎么这样回来了?” 毕誉老泪纵横,情绪激荡一时间坐不起身来,本已备受屈辱的他不想作答,但想想身为臣子还是具有不可推卸责任,所以只能哽咽道:“主公,飞虎卒全没了。” 这话声音不大,影响却颇深,如同一道惊雷,将满室的欢愉尽皆打碎,仿佛时间都已静止,公卿贵胄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再说话,只有温酒的铜斝(jia三声,温酒器皿)和煮肉的大鼎还在卖力的发出声响打破这番寂静。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全部从实招来!”毕雷铁青着脸冷冷的说道。 毕誉也知道主公那样的话明摆着是把自己当做犯人了,想要辩解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快说”! 毕誉无奈,只能将如何斩获诸多战利品,如何准备撤退,如何被敌人团团包围,飞虎卒如何奋战即使全军覆没也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如何反戈一击擒获权贲并与之合力击杀叛徒,最后讲到与权贲约定互不侵扰,自己终于单人单骑回到了故土。 这番话讲的质朴无华,只是毫无波澜的讲述了天下无双的周人最强部队飞虎卒的冷冰冰的事实,这种沉着的冷酷浇灭了在场所有人心头的火热,甚至下人也忘记了添加温酒煮肉的柴火,导致那大殿仅剩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毕雷隔了半晌又如同后知后觉一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毕誉的话:“飞虎卒全……完了”,说罢颓然坐倒在地,之前的血与酒沾湿了他的锦衣玉袍,可是他仍旧怅然若失,浑不在意这些之前还嫌弃不已的秽物。他早就猜到飞虎卒遭遇不测,但是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只不过此刻亲耳听到毕誉的陈说才打消了最后残存的侥幸心。 在场的公卿、大臣、毕国兵将和下人共几百双眼睛望着被赔光了三代积攒的毕襄公毕雷和英武不再的飞虎将毕誉,望着这两个在地上血酒中或坐或卧的君臣,状虽滑稽却无人敢笑也无人有心情笑。 “既然全军覆没,为何你能独自回来?”毕雷面无表情的问道。 “臣百战余生,挂念妻儿,所以才……” “闭嘴!我要问的是丧师辱国的你怎么有脸回来?” “臣确实无脸无皮,只是挂念妻儿”,毕誉毫无惧意又说了一遍。 “大胆狂徒,敢回来消遣寡人,你有何功劳于毕国?就不怕寡人烹了你!” 突然毕誉眼中精光大盛,朗声说道:“十载拒敌于国门,风霜雨雪难归宅;浴血千役得百创,战得万钱尽封库;抚恤士卒不弱主,身陷重围无退缩。”说完这些话毕誉盯着毕雷不再言语。 毕雷听后默然无语,他明白毕誉说的全是实话,他有底气这么说,他一直在飞虎卒中服役,可是真正让飞虎卒天下驰名的也全是他的功劳,十年之间大小征战确实将近千次,除了这次之外从无败绩。甚至别人都知道他贪财的名声,可是毕雷却知道实际上他积攒钱财全部都是为了报复犬戎,而面对死去士卒的家属,毕誉不会吝啬,他每次都再从自己家拿出不少抚恤金作为补充。还有他的性格,对待敌人狂傲不羁,那是一种藐视和压迫,对待己方人员却是从容谦和,即使面对乞丐流民也不仗势欺人。 毕雷实在想不清该用什么理由去治罪一位忠心不二劳苦功高的将军,胜败兵家常事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可是自己三代的苦心经营和雄心壮志怎么这样付诸东流,特别是这次花了那么多代价邀请了这么多公卿,本是耀武扬威的炫耀,却变成为了当众宣示己方败绩的耻辱之会,此恨如何能轻易消除,于是也死死的盯着毕誉,几乎要喷出火来。 眼见君臣二人势成水火,一场宴会将要不欢而散,公卿们此刻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场面十分尴尬,刚才叫嚣最凶的芮景公等人都悄悄的退回到座位去了,大伙又一次交换了眼神,然后默契的将目光聚焦在周天子宣王派来的使臣方叔那里。这个方叔后来成就很大,诗经之中甚至专门有一篇小雅来描写他的功绩,后世更是用“望隆方叔”这个成语来形容如同方叔一样德高望重之人。 方叔奉宣王的旨意来对毕雷进行嘉奖,另外宣王还要为飞虎卒这次的功绩铸鼎,此行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要与毕雷商定一下具体的铭文。但是那时的方叔也只是个年轻的官员,还没有多少历练更没有多大的名气,见到这种情形也拿不定主意。 可是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下,此次宴会被诸侯们让到主座的方叔还是想到了自己的职责:作为天子使者,本就有调查军功是否属实的使命,现在亲自辨明了实情,这鼎自然是不需要铸了,可是劝却是要劝的。 “咳咳,那个”,方叔咳嗽两声,身子轻飘飘的跨了出来,毕雷眼光炯炯,仍未离开毕誉身上。 方叔见毕雷不搭自己的话茬,脸上登时显出窘态,不过当着众人之面也不能再缩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将声音加大了一些:“我说毕君啊,今天杯盘交错好不热闹,在座公卿大夫如云,群贤毕至却有好多美味未曾见过,您这毕国依靠商贾之利着实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嗯嗯”,毕雷目不斜视随口敷衍。 方叔更增火气,心想自己贵为天使,连番两次主动叙话都被忽视,自己得加点颜色让对方尝尝,于是便说道:“历代毕君都深受天子器重,担子未免太重了些,所以这次天子派我来与毕君商量一下铸鼎表彰的事宜,只是细节仍需确定一下,不如暂且移步与我共商大事?” 毕雷听到方叔话中搬出天子来,方才如梦初醒,听话语中重复了一遍此行目的,又见他明知故问的再提铸鼎之事,当即明白对方乃是假痴不癫之意。至于为何方叔如此谦和的青年居然这样咄咄逼人的说着反话,大概也就是因为自己暴躁的脾气导致一心只想整治毕誉,忽略了礼数。 这下毕雷极为头疼,自己本就是要通过天子来提高地位的,这次战绩弄了乌龙尚且能说得过去,可是得罪天子使者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便想赶紧坐起身来,可是身穿的礼服袍袖紧身不易翻身,双手撑地欲起时却发觉满手汤汁又滑又腻好不难受,然而事已至此又不能不起身,只得手脚并用却又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 方叔故意举手微掩己面,对浑身狼狈的毕雷表现的极为嫌弃。毕雷更增怒气,但却不敢发作,强行抑制后恭敬的拱手道:“天使言重了,我毕国从祖上毕公高算起都勤勉治国,对于拱卫京师的工作更是义不容辞,天子赏与不赏我毕国都感恩戴德,这是无需雕饰的天性使然。”毕雷口头说的漂亮,告诉方叔自己不要奖赏,但是之前那些表功的行为正是为此,他只是想赶紧把这个战败的事情按下不表,少说少做才能少丢些面子。 “毕君戎马倥偬,是为大周西藩。天子深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既然毕君有戎马之功,那么天子就有祀器之赐。不瞒您说,这次天子选的可是上好精铜,更有从蜀国进奉的新款形制,再加上天下第一工匠区完,当真要为毕君打造举世无双的祀器巨鼎啊。” 毕雷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知该如何推辞,想了想说道:“天子有赏,臣下自然欣慰,只是如此规格的重赏更应该给功高之人。听说齐君近来攻破莱夷,为我大周拓地五百里,虽然此次因为路远不曾与会,但是铸鼎赐予齐君想来诸位都不会反对,对不对啊芮君?” 芮景公看到毕雷使了一个眼色,想起自己与他年龄相仿,自幼多在一起胡闹素,如此硬关系自然想拉弟兄一把,可是刚要开口附和,却不想方叔已抢先说话。 “齐君自然有极大的功劳,但是说到底也不是姬姓诸侯。天子与毕君本系同源,说句不怕其他诸侯公卿笑话的,这么好的东西也只能赐给自家人。至于异姓诸侯,天子自会列土封疆,也不会亏待了大家,所以天子大概是不会将鼎赐给齐君的。” “啊,姬姓诸侯那也多的是,比如召公(燕国国君)……” “够了!”方叔把脸一沉冷冷的说道:“天子虽然宠爱毕君,但是天子的话一言九鼎,耗费心血为毕君设计铸鼎,难道是可以讨价还价或者推给他人的?还是说毕君富足,嘿嘿,富足到嫌弃天子的赏赐?” 封建礼法本就是周代立国之本,方叔这番话是有当众质疑毕雷僭越的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当然毕雷更加能听出来,直把他听的冷汗直冒,不敢反驳,只能向着周天子所在的镐京方向拜倒,大呼道:“天子在上,微臣毕雷恬掌毕国,祖上久沐天恩已过百年,听得天子赏赐就已喜上眉梢,哪敢有丝毫不敬。只是无功不受禄,臣下大败于敌,无颜恬受天子厚赐,真是大罪啊,请天子念我家世代忠良从宽发落。” 虽然毕雷是隔空对周天子喊话,但是方叔见对方已服软,便决定不再为难,现在他的气势占据绝对优势,剩下的就是从容拯救毕誉了。 于是方叔扶起毕雷说道:“毕君忠正可鉴,实乃大周栋梁,天子圣明必不会因为君上一些微小过错而施加惩罚,这胜败乃兵家常事,确实不用过分苛责。” 毕雷听到此处心下恍然,原来方叔绕这么大圈子全是为了救毕誉,什么铸鼎记功,什么大度圣明,都是要堵住他的嘴。其实毕誉服侍毕国这么久,若是没有这位实力超群的将军说不定毕国早就被灭了,他的功劳完全可以抵得上这次惨败,更何况自己只是一时之气,过了这个晚上气消了可能就会放了他,君臣同心再谋东山再起也非难事。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吃了老大的亏,又是服软又是下拜,这笔账自然要算到毕誉头上,于是强硬说道:“天使说的是,胜败确实都是常事,各国诸侯剿灭蛮夷之时也互有输赢,寡人国小,以一国之力硬抗犬戎进攻百年本就不易,更何况先祖毕公高都打过败仗,所以现在输一次也无妨。” 方叔喜道:“君上如此明白事理,想来距离毕国卷土重来之期就不远啦。” “天使谬赞了,恐怕毕国未必能等到那一天”,毕雷冷笑两声说道。 “君,君上,何故如此说这些不详的话语?”方叔本见毕雷已经服软,现在却突施进攻,着实被打乱了步伐。 “这毕誉刚才说道与犬戎王权贲订立和约,从此两家可享太平。这太平盛世原是人人期待的,可是这厮的话如何能让人相信!”毕雷突然大声说道,义正而严辞。 “犬戎与我大周征战百余年,自穆天子之时就是世仇,这毕誉曾经在战场上折辱过权贲,又以雷霆手段凶狠杀绝了不知多少西戎军民,以至于整个西戎部落都以他为最大的仇人,试问这样势成水火的两人怎能和议?再说将军马革裹尸才是幸事,这毕誉丧师辱国且不说,还要弃子弟兵于不顾自己逃回,就算他刚才说的败中求胜抓到了权贲,如果将敌酋带回来也是功劳一件。可是以他的身手怎能让权贲逃跑,这些话处处矛盾,这家伙不是间谍还是什么?留下这样的祸患,怕不是这家伙早已认贼作父,将来与权贲里应外合要灭了我们毕国。灭了毕国倒还无所谓,只是毕国一直作为大周屏障,没有我们,你们其他国家能抗多久?没有我们这些诸侯国,咱们大周的万世基业可怎么办?” 毕雷这段怀疑说的有理有节,直接将其他诸侯国和公卿的立场拉到自己身边,还让方叔这个大周的话事人没法辩论。 于是所有人看向毕誉,他们都想看看在这个死局中,无数次在战场上创造奇迹的飞虎将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只见毕誉笑了笑,直接开口道…… 第85章 兔尚未死且烹犬 毕雷隐约觉得大事不妙,语调如同刚才那名士兵一样颤抖的说道:“毕,毕将……你怎么这样回来了?” 毕誉老泪纵横,情绪激荡一时间坐不起身来,本已备受屈辱的他不想作答,但想想身为臣子还是具有不可推卸责任,所以只能哽咽道:“主公,飞虎卒全没了。” 这话声音不大,影响却颇深,如同一道惊雷,将满室的欢愉尽皆打碎,仿佛时间都已静止,公卿贵胄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再说话,只有温酒的铜斝(jia三声,温酒器皿)和煮肉的大鼎还在卖力的发出声响打破这番寂静。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全部从实招来!”毕雷铁青着脸冷冷的说道。 毕誉也知道主公那样的话明摆着是把自己当做犯人了,想要辩解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快说”! 毕誉无奈,只能将如何斩获诸多战利品,如何准备撤退,如何被敌人团团包围,飞虎卒如何奋战即使全军覆没也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如何反戈一击擒获权贲并与之合力击杀叛徒,最后讲到与权贲约定互不侵扰,自己终于单人单骑回到了故土。 这番话讲的质朴无华,只是毫无波澜的讲述了天下无双的周人最强部队飞虎卒的冷冰冰的事实,这种沉着的冷酷浇灭了在场所有人心头的火热,甚至下人也忘记了添加温酒煮肉的柴火,导致那大殿仅剩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毕雷隔了半晌又如同后知后觉一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毕誉的话:“飞虎卒全……完了”,说罢颓然坐倒在地,之前的血与酒沾湿了他的锦衣玉袍,可是他仍旧怅然若失,浑不在意这些之前还嫌弃不已的秽物。他早就猜到飞虎卒遭遇不测,但是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只不过此刻亲耳听到毕誉的陈说才打消了最后残存的侥幸心。 在场的公卿、大臣、毕国兵将和下人共几百双眼睛望着被赔光了三代积攒的毕襄公毕雷和英武不再的飞虎将毕誉,望着这两个在地上血酒中或坐或卧的君臣,状虽滑稽却无人敢笑也无人有心情笑。 “既然全军覆没,为何你能独自回来?”毕雷面无表情的问道。 “臣百战余生,挂念妻儿,所以才……” “闭嘴!我要问的是丧师辱国的你怎么有脸回来?” “臣确实无脸无皮,只是挂念妻儿”,毕誉毫无惧意又说了一遍。 “大胆狂徒,敢回来消遣寡人,你有何功劳于毕国?就不怕寡人烹了你!” 突然毕誉眼中精光大盛,朗声说道:“十载拒敌于国门,风霜雨雪难归宅;浴血千役得百创,战得万钱尽封库;抚恤士卒不弱主,身陷重围无退缩。”说完这些话毕誉盯着毕雷不再言语。 毕雷听后默然无语,他明白毕誉说的全是实话,他有底气这么说,他一直在飞虎卒中服役,可是真正让飞虎卒天下驰名的也全是他的功劳,十年之间大小征战确实将近千次,除了这次之外从无败绩。甚至别人都知道他贪财的名声,可是毕雷却知道实际上他积攒钱财全部都是为了报复犬戎,而面对死去士卒的家属,毕誉不会吝啬,他每次都再从自己家拿出不少抚恤金作为补充。还有他的性格,对待敌人狂傲不羁,那是一种藐视和压迫,对待己方人员却是从容谦和,即使面对乞丐流民也不仗势欺人。 毕雷实在想不清该用什么理由去治罪一位忠心不二劳苦功高的将军,胜败兵家常事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可是自己三代的苦心经营和雄心壮志怎么这样付诸东流,特别是这次花了那么多代价邀请了这么多公卿,本是耀武扬威的炫耀,却变成为了当众宣示己方败绩的耻辱之会,此恨如何能轻易消除,于是也死死的盯着毕誉,几乎要喷出火来。 眼见君臣二人势成水火,一场宴会将要不欢而散,公卿们此刻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场面十分尴尬,刚才叫嚣最凶的芮景公等人都悄悄的退回到座位去了,大伙又一次交换了眼神,然后默契的将目光聚焦在周天子宣王派来的使臣方叔那里。这个方叔后来成就很大,诗经之中甚至专门有一篇小雅来描写他的功绩,后世更是用“望隆方叔”这个成语来形容如同方叔一样德高望重之人。 方叔奉宣王的旨意来对毕雷进行嘉奖,另外宣王还要为飞虎卒这次的功绩铸鼎,此行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要与毕雷商定一下具体的铭文。但是那时的方叔也只是个年轻的官员,还没有多少历练更没有多大的名气,见到这种情形也拿不定主意。 可是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下,此次宴会被诸侯们让到主座的方叔还是想到了自己的职责:作为天子使者,本就有调查军功是否属实的使命,现在亲自辨明了实情,这鼎自然是不需要铸了,可是劝却是要劝的。 “咳咳,那个”,方叔咳嗽两声,身子轻飘飘的跨了出来,毕雷眼光炯炯,仍未离开毕誉身上。 方叔见毕雷不搭自己的话茬,脸上登时显出窘态,不过当着众人之面也不能再缩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将声音加大了一些:“我说毕君啊,今天杯盘交错好不热闹,在座公卿大夫如云,群贤毕至却有好多美味未曾见过,您这毕国依靠商贾之利着实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嗯嗯”,毕雷目不斜视随口敷衍。 方叔更增火气,心想自己贵为天使,连番两次主动叙话都被忽视,自己得加点颜色让对方尝尝,于是便说道:“历代毕君都深受天子器重,担子未免太重了些,所以这次天子派我来与毕君商量一下铸鼎表彰的事宜,只是细节仍需确定一下,不如暂且移步与我共商大事?” 毕雷听到方叔话中搬出天子来,方才如梦初醒,听话语中重复了一遍此行目的,又见他明知故问的再提铸鼎之事,当即明白对方乃是假痴不癫之意。至于为何方叔如此谦和的青年居然这样咄咄逼人的说着反话,大概也就是因为自己暴躁的脾气导致一心只想整治毕誉,忽略了礼数。 这下毕雷极为头疼,自己本就是要通过天子来提高地位的,这次战绩弄了乌龙尚且能说得过去,可是得罪天子使者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便想赶紧坐起身来,可是身穿的礼服袍袖紧身不易翻身,双手撑地欲起时却发觉满手汤汁又滑又腻好不难受,然而事已至此又不能不起身,只得手脚并用却又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 方叔故意举手微掩己面,对浑身狼狈的毕雷表现的极为嫌弃。毕雷更增怒气,但却不敢发作,强行抑制后恭敬的拱手道:“天使言重了,我毕国从祖上毕公高算起都勤勉治国,对于拱卫京师的工作更是义不容辞,天子赏与不赏我毕国都感恩戴德,这是无需雕饰的天性使然。”毕雷口头说的漂亮,告诉方叔自己不要奖赏,但是之前那些表功的行为正是为此,他只是想赶紧把这个战败的事情按下不表,少说少做才能少丢些面子。 “毕君戎马倥偬,是为大周西藩。天子深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既然毕君有戎马之功,那么天子就有祀器之赐。不瞒您说,这次天子选的可是上好精铜,更有从蜀国进奉的新款形制,再加上天下第一工匠区完,当真要为毕君打造举世无双的祀器巨鼎啊。” 毕雷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知该如何推辞,想了想说道:“天子有赏,臣下自然欣慰,只是如此规格的重赏更应该给功高之人。听说齐君近来攻破莱夷,为我大周拓地五百里,虽然此次因为路远不曾与会,但是铸鼎赐予齐君想来诸位都不会反对,对不对啊芮君?” 芮景公看到毕雷使了一个眼色,想起自己与他年龄相仿,自幼多在一起胡闹素,如此硬关系自然想拉弟兄一把,可是刚要开口附和,却不想方叔已抢先说话。 “齐君自然有极大的功劳,但是说到底也不是姬姓诸侯。天子与毕君本系同源,说句不怕其他诸侯公卿笑话的,这么好的东西也只能赐给自家人。至于异姓诸侯,天子自会列土封疆,也不会亏待了大家,所以天子大概是不会将鼎赐给齐君的。” “啊,姬姓诸侯那也多的是,比如召公(燕国国君)……” “够了!”方叔把脸一沉冷冷的说道:“天子虽然宠爱毕君,但是天子的话一言九鼎,耗费心血为毕君设计铸鼎,难道是可以讨价还价或者推给他人的?还是说毕君富足,嘿嘿,富足到嫌弃天子的赏赐?” 封建礼法本就是周代立国之本,方叔这番话是有当众质疑毕雷僭越的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当然毕雷更加能听出来,直把他听的冷汗直冒,不敢反驳,只能向着周天子所在的镐京方向拜倒,大呼道:“天子在上,微臣毕雷恬掌毕国,祖上久沐天恩已过百年,听得天子赏赐就已喜上眉梢,哪敢有丝毫不敬。只是无功不受禄,臣下大败于敌,无颜恬受天子厚赐,真是大罪啊,请天子念我家世代忠良从宽发落。” 虽然毕雷是隔空对周天子喊话,但是方叔见对方已服软,便决定不再为难,现在他的气势占据绝对优势,剩下的就是从容拯救毕誉了。 于是方叔扶起毕雷说道:“毕君忠正可鉴,实乃大周栋梁,天子圣明必不会因为君上一些微小过错而施加惩罚,这胜败乃兵家常事,确实不用过分苛责。” 毕雷听到此处心下恍然,原来方叔绕这么大圈子全是为了救毕誉,什么铸鼎记功,什么大度圣明,都是要堵住他的嘴。其实毕誉服侍毕国这么久,若是没有这位实力超群的将军说不定毕国早就被灭了,他的功劳完全可以抵得上这次惨败,更何况自己只是一时之气,过了这个晚上气消了可能就会放了他,君臣同心再谋东山再起也非难事。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吃了老大的亏,又是服软又是下拜,这笔账自然要算到毕誉头上,于是强硬说道:“天使说的是,胜败确实都是常事,各国诸侯剿灭蛮夷之时也互有输赢,寡人国小,以一国之力硬抗犬戎进攻百年本就不易,更何况先祖毕公高都打过败仗,所以现在输一次也无妨。” 方叔喜道:“君上如此明白事理,想来距离毕国卷土重来之期就不远啦。” “天使谬赞了,恐怕毕国未必能等到那一天”,毕雷冷笑两声说道。 “君,君上,何故如此说这些不详的话语?”方叔本见毕雷已经服软,现在却突施进攻,着实被打乱了步伐。 “这毕誉刚才说道与犬戎王权贲订立和约,从此两家可享太平。这太平盛世原是人人期待的,可是这厮的话如何能让人相信!”毕雷突然大声说道,义正而严辞。 “犬戎与我大周征战百余年,自穆天子之时就是世仇,这毕誉曾经在战场上折辱过权贲,又以雷霆手段凶狠杀绝了不知多少西戎军民,以至于整个西戎部落都以他为最大的仇人,试问这样势成水火的两人怎能和议?再说将军马革裹尸才是幸事,这毕誉丧师辱国且不说,还要弃子弟兵于不顾自己逃回,就算他刚才说的败中求胜抓到了权贲,如果将敌酋带回来也是功劳一件。可是以他的身手怎能让权贲逃跑,这些话处处矛盾,这家伙不是间谍还是什么?留下这样的祸患,怕不是这家伙早已认贼作父,将来与权贲里应外合要灭了我们毕国。灭了毕国倒还无所谓,只是毕国一直作为大周屏障,没有我们,你们其他国家能抗多久?没有我们这些诸侯国,咱们大周的万世基业可怎么办?” 毕雷这段怀疑说的有理有节,直接将其他诸侯国和公卿的立场拉到自己身边,还让方叔这个大周的话事人没法辩论。 于是所有人看向毕誉,他们都想看看在这个死局中,无数次在战场上创造奇迹的飞虎将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只见毕誉笑了笑,直接开口道…… 第86章 将军百战命难全 只听毕誉说道:“君上,我战败而归本是该死之人,再说能为两国带来和平我早已看透了生死。但是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所以我想请诸君观看。” 说罢毕誉费劲的脱下上衣,露出自己的上身,众公卿只闻到一阵腥臭味道,纷纷以袖掩鼻的围了过来,定睛看去只有毕誉满身的血污却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毕誉苦笑两声,迈步向一个装酒的大陶罐走去,这罐子中都是冷酒,由下人随时舀着放进铜斝中加热。毕誉微蹲,双手抱住罐子底部,大吼一声将罐子一掀扣在自己身上。 琼浆玉液就这样流到了毕誉身上,将他身上的血污冲走一大半,众人这才看清了他身上数以百计的伤痕,其中一些新受的伤还没养好,被酒水一冲立马又皮开肉绽。 毕誉将一罐酒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将罐子随意往殿外一抛,罐子随之被摔的四分五裂,殿下的士兵听到如此大的动静纷纷奔上大殿救驾,可是当他们赶到时却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只见众位公卿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那个硬汉龇牙咧嘴着流下满眼泪痕,作为名将他本不该哭泣,或者更准确的说不应该让别人看到他内心的柔弱,他十几年来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如果真的哭泣之时,肯定是有了极致的痛,不知道这些泪水究竟是因为酒精刺痛了伤口还是因为毕雷那番侃侃而谈的论调刺痛了他的心口。 “将军百战死,我这身皮肉伤痕早不知道有多少处,我也懒得去数懒得去记,相信不用我细说,诸君应该也能看出我毕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这次惨败的责任我并不推脱,更不逃避,诸君请想想,此次溃败并无人知晓”,说罢毕誉顿了顿,眼睛看向宴会大厅那杯盘狼藉的欢宴景象和那些在京城值守坐享其成的士兵们。(其实近年来不少飞虎卒的不少战利品都被当成普通士兵优渥待遇的补充) 公卿们和士兵们都低下头愧意丛生,有些人偷眼望了望毕雷,只见这位暴躁的君主满脸的怒容并丝毫没有减退。 其实这场溃败作为最高领袖的毕雷也有责任,在实地指挥官失去判断力之时,也应该从全盘进行考虑,分析到敌人这不同寻常的连环失利,他有多种策略可以实施,或派出斥候间谍帮忙侦查,或派出援军紧密接应,再或者将战利品送出一些给邻国让各国共同出兵来给予犬戎更致命的打击,可惜他一样也没有选择,而是快乐的杀牛宰羊聚众开怀,天真的以为自己神武非凡,会成为新时期的周公——那上辅天子,下令诸侯的一代名臣。 毕誉自然也观察到了,但是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得到毕雷的谅解,他自然不想死,但是如果君要臣死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所做的只要表明自己的心意,阐明自己的忠诚并未丝毫改变就行。 于是毕誉脸色苍白的无奈继续道:“既然无人知晓,假如我悄悄潜回接走妻儿再行隐居,君上信赖我,根本没有限制过我家家眷的自由,所以以我的人脉和之前广施的恩义,这些又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可是我能堂堂正正归来,将事情和盘托出,就代表我心无愧。我与权贲在路上遇到了他叛臣星泉的追杀,合力将之制服,已冰释前嫌,所以他承诺只要我大周不犯边境,他也不会首先开战。” “胡说!戎狄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们的话怎能相信,你就是回来麻痹我们的,说,你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或者他许诺你当什么官给你多少土地?能让你做这些无君无父,无法无天的事情!”毕雷怒喝道。 “我以前也以为戎狄之话不可信,但是经此一役,我信任权贲也信任犬戎,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说一不二的勇士,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毕誉不落下风,犯言直说。 “哈哈哈,你以为你的项上人头还有什么作用么?我本来就准备杀了你,但是寡人仁义为怀,念你从前确有功劳,我赐你自己来选死法,保你全尸。” “哎呀,毕君你看你的袍袖都脏了,咱们先换过再说,都是毕国之人连姓也一样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大火气的”,方叔见毕雷如此暴怒,自己若是再以使者的身份命令的话,对方也多半会如同现在这样将怒气撒到毕誉身上,那可就更难以收场了,于是给芮景公使了个眼色,芮景公会意,便出来做和事老。 “快选,寡人不愿听你废话拖延,若你痛快一点寡人说不定会保你妻儿性命,若是再有迟疑必定斩草除根!”哪知毕雷袍袖一拂,直接甩开了芮景公的手,芮景公没能劝动毕雷本就丢面子,而且又沾了一手血酒,当真是恶心的不行,自己也是一国之君,连周天子见了他也是和颜悦色的,哪里受过今天这等气,但是又尴尬的站在原地,回去不甘心,继续劝再被忽视怎么办,只能用请求帮助的眼神又看向方叔。 方叔暗自叹口气,他深刻明白即使毕誉战败也罪不至死,而且毕雷也明白,但就是这样执意杀毕誉的话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他见到了毕誉的忠义之心,便决意相救,哪怕日后树下毕国这个大政敌也毫不畏惧。 于是方叔亲自下场说道:“毕君公忠体国,确实是大周的栋梁,你家君臣之事我这外人本不好插嘴,但是想着今天是天子要为毕君铸鼎的好事,天子圣恩沐于天下,所以咱们现在真不能像殷商那样但逢好事就要殉葬个把奴隶,所以此事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说罢用自己的袍袖为毕雷擦拭,芮景公见状也按下怒火,他与毕雷交情非浅,小小的得罪也就一笑了之,见到天子使者都屈尊纡贵,自己也便走上两步帮毕雷擦拭,他想这下既成全了自己的朋友之义又讨好了方叔,当真不是赔本买卖。 “天使不是说要校验功绩再说铸鼎么,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倒让寡人摸不到头脑了。”毕雷见事有转机,便试探着问道。 “天子赐鼎原是褒奖毕君的忠义,君上这许多代以来都鞠躬尽瘁,要不是厉王殿下遭遇国人暴动,导致我大周元气大伤,这鼎早就要赠给君上父祖的,所以这次派小臣来只是商议,绝无校验之意。” 毕雷见方叔服软,甚至还答应了铸鼎的事,当着这么多公卿自然不可能变卦,自己扯足了顺风旗便不能再不给对方面子,知道他要救毕誉性命,索性将这桩顺水人情赠给对方,这方叔精明强干为人侠义,自己今后或许还有仰仗他的时候,所以就不要树立政敌了,但是就这样放走毕誉确实心头不甘,略微思索已有了主意。 于是毕雷说道:“天使可太抬举寡人了,我家忠义的话已说了多遍,若是再有推辞就显得有失恭敬了,所以寡人敬受天子厚恩,敬谢天使明察。” “君上客气了,今天宴席真好,但是这天也真够冷的,而且闹了半天说实在的兄弟也饿了,那咱们现在能否就添酒回灯重开宴呢?”方叔扶着毕雷悄悄说道,他没有用外交辞令而是自称兄弟,又是一大让步。 “哎呀,寡人真是糊涂了,让我兄弟饿了肚子,真的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于是喝令下人重新收拾,再开宴席。 “众位公卿请回座位,待会请与毕君及我共商铸鼎大事”,方叔朗声招呼公卿,众人即使想走的也摄于他天子使者的地位不敢再走,于是大家重新欢饮,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眼见下人士兵一阵忙活,毕誉却还是傻傻的坐在地上,方叔便和毕雷说道:“君上,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不要再留这些影响心情的人在殿上了,要不你就卖兄弟个面子,将他放了可好。” “兄弟但有所命,毕雷岂敢不从?”毕雷恭敬答复,之后对着毕誉朗声说道:“叛徒毕誉本应今日处死,但是天使念你有功,寡人就赦你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限你今日夜里就与你家亲属离开都城,终生不许再入毕国地界,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君上,我不是……”毕誉叫出声来刚想争辩,方叔急于救他就摆摆手示意他别再争辩,士兵们赶紧上来将毕誉拖下大殿。 毕誉还是站不起来,但是他一直注视着大殿,眼见公卿们又再度欢饮,同时几个美女在乐师的带领下从身旁盈盈掩鼻走过,想来这是要奏乐演舞,这场景怕是部队大胜也没见过,更别说如此惨败了。 毕誉被扔出王宫,有可怜他的士兵将他的长枪“龙牙”还给了他,毕誉拄着枪勉强站起来,辨明方向开始朝家的方向走去。 大殿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声声萎靡淫邪的笑声响彻夜空,满城皆闻。毕誉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被冤枉叛徒,现在要背井离乡,但是背负那样的名声如何能在天下立足,可是现在无济于事,若不赶紧回家,全家都要被杀了,于是继续往家走去。 却不知道毕雷借着去更衣的时候召集下属说了几句话,几名部下领命而去,骑着快马在夜晚无人的街道狂奔着。 毕誉听到马蹄声是朝着自己家方向去的,当即感觉不妙,心下着急居然忘记疼痛,小跑了起来。 不一会马蹄声又朝着自己驶来,毕誉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妻子和两个小儿子已被几名骑士载着来到他身边。 还没等他开口,领头那人拱手说道:“将军勿惊,我们虽在皇宫当差,但是早已仰慕将军的为人与能力,听得君上强令将军搬走,我们都很难过。但是刚才探听消息得知君上说若是过了亥时将军家人还没走的话,就要大开杀戒了,现在天色已晚,于是斗胆先去接您的家眷,再来这里接您,咱们先出城再说。” 毕誉妻子哭着说道:“谢天谢地老爷你没事,你几天未归我和孩子们都担心极了,刚才这位大人强,强,那个把我们接来,我们可担心极了,可是这位大人能否先让我们拿点财物再走啊?”她同时向两人说话,事情太过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收拾财物,更别说带几个下人跟着了。刚才与其说被接倒不如说被劫持而来,几名骑士越墙而至,将拦阻的下人一一推倒,径直将毕誉妻儿抓住就往外走。毕誉妻儿本来害怕到不敢说话,但是骑士们一路上跟他们解释,直到见到毕誉后终于松了口气。 只见领头骑士说道:“夫人你现在还不明白么?君上雷厉风行,若是贪恋财物那可是连命都会没了,以将军这样的身份能力,何愁不能东山再起,再说君上一时气愤,说不定过段时间消了气又接回将军呢,所以还是先赶紧逃命。” 毕誉知道这人所言非虚,安抚了几句妻儿,在对方的一再催促下自己也上了一位骑士的马背,骑士头领一手抓住了毕誉的枪杆,毕誉本待抓紧,却见对方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而且自己现在确实也没有力气争夺,于是只能松开了手,那头领点点头,将毕誉全家每人身上都罩上了黑色斗笠,拿了龙牙枪带领骑士们向着城门方向驰去。 不一会儿,城门守卫见深夜有人骑马驰来都提高了警惕,大声喝问何人要出城,骑士举出腰牌说道:“君上吩咐我们带这几个下人去紧急置办酒席用品,你们赶紧开门!” 守卫举着火把往下看了看,只见几名骑士确实都是宫廷装束,后面几人身穿斗笠,既然没有单独骑马肯定是不会,所以那确实是下人无疑,刚准备放行却见这些骑士都带着兵刃,领头那人更是带着一杆长枪,心下起疑于是便问:“去置办酒席用品为何要出城,而且为何要带兵刃?” 领头那人不耐烦的喝道:“君上安排的事你还敢多插嘴?要腰牌为证你还啰嗦什么,误了酒席唯你是问,还不快给我开门!” “是是是”,守卫被骑士们的气焰吓到,赶紧命令打开城门。 骑士们没有停留,径直冲了出去,只留下嗒嗒的蹄声与大殿的音乐交相辉映,却又背道而驰。 第86章 将军百战命难全 只听毕誉说道:“君上,我战败而归本是该死之人,再说能为两国带来和平我早已看透了生死。但是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所以我想请诸君观看。” 说罢毕誉费劲的脱下上衣,露出自己的上身,众公卿只闻到一阵腥臭味道,纷纷以袖掩鼻的围了过来,定睛看去只有毕誉满身的血污却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毕誉苦笑两声,迈步向一个装酒的大陶罐走去,这罐子中都是冷酒,由下人随时舀着放进铜斝中加热。毕誉微蹲,双手抱住罐子底部,大吼一声将罐子一掀扣在自己身上。 琼浆玉液就这样流到了毕誉身上,将他身上的血污冲走一大半,众人这才看清了他身上数以百计的伤痕,其中一些新受的伤还没养好,被酒水一冲立马又皮开肉绽。 毕誉将一罐酒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将罐子随意往殿外一抛,罐子随之被摔的四分五裂,殿下的士兵听到如此大的动静纷纷奔上大殿救驾,可是当他们赶到时却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只见众位公卿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那个硬汉龇牙咧嘴着流下满眼泪痕,作为名将他本不该哭泣,或者更准确的说不应该让别人看到他内心的柔弱,他十几年来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如果真的哭泣之时,肯定是有了极致的痛,不知道这些泪水究竟是因为酒精刺痛了伤口还是因为毕雷那番侃侃而谈的论调刺痛了他的心口。 “将军百战死,我这身皮肉伤痕早不知道有多少处,我也懒得去数懒得去记,相信不用我细说,诸君应该也能看出我毕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这次惨败的责任我并不推脱,更不逃避,诸君请想想,此次溃败并无人知晓”,说罢毕誉顿了顿,眼睛看向宴会大厅那杯盘狼藉的欢宴景象和那些在京城值守坐享其成的士兵们。(其实近年来不少飞虎卒的不少战利品都被当成普通士兵优渥待遇的补充) 公卿们和士兵们都低下头愧意丛生,有些人偷眼望了望毕雷,只见这位暴躁的君主满脸的怒容并丝毫没有减退。 其实这场溃败作为最高领袖的毕雷也有责任,在实地指挥官失去判断力之时,也应该从全盘进行考虑,分析到敌人这不同寻常的连环失利,他有多种策略可以实施,或派出斥候间谍帮忙侦查,或派出援军紧密接应,再或者将战利品送出一些给邻国让各国共同出兵来给予犬戎更致命的打击,可惜他一样也没有选择,而是快乐的杀牛宰羊聚众开怀,天真的以为自己神武非凡,会成为新时期的周公——那上辅天子,下令诸侯的一代名臣。 毕誉自然也观察到了,但是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得到毕雷的谅解,他自然不想死,但是如果君要臣死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所做的只要表明自己的心意,阐明自己的忠诚并未丝毫改变就行。 于是毕誉脸色苍白的无奈继续道:“既然无人知晓,假如我悄悄潜回接走妻儿再行隐居,君上信赖我,根本没有限制过我家家眷的自由,所以以我的人脉和之前广施的恩义,这些又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可是我能堂堂正正归来,将事情和盘托出,就代表我心无愧。我与权贲在路上遇到了他叛臣星泉的追杀,合力将之制服,已冰释前嫌,所以他承诺只要我大周不犯边境,他也不会首先开战。” “胡说!戎狄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们的话怎能相信,你就是回来麻痹我们的,说,你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或者他许诺你当什么官给你多少土地?能让你做这些无君无父,无法无天的事情!”毕雷怒喝道。 “我以前也以为戎狄之话不可信,但是经此一役,我信任权贲也信任犬戎,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说一不二的勇士,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毕誉不落下风,犯言直说。 “哈哈哈,你以为你的项上人头还有什么作用么?我本来就准备杀了你,但是寡人仁义为怀,念你从前确有功劳,我赐你自己来选死法,保你全尸。” “哎呀,毕君你看你的袍袖都脏了,咱们先换过再说,都是毕国之人连姓也一样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大火气的”,方叔见毕雷如此暴怒,自己若是再以使者的身份命令的话,对方也多半会如同现在这样将怒气撒到毕誉身上,那可就更难以收场了,于是给芮景公使了个眼色,芮景公会意,便出来做和事老。 “快选,寡人不愿听你废话拖延,若你痛快一点寡人说不定会保你妻儿性命,若是再有迟疑必定斩草除根!”哪知毕雷袍袖一拂,直接甩开了芮景公的手,芮景公没能劝动毕雷本就丢面子,而且又沾了一手血酒,当真是恶心的不行,自己也是一国之君,连周天子见了他也是和颜悦色的,哪里受过今天这等气,但是又尴尬的站在原地,回去不甘心,继续劝再被忽视怎么办,只能用请求帮助的眼神又看向方叔。 方叔暗自叹口气,他深刻明白即使毕誉战败也罪不至死,而且毕雷也明白,但就是这样执意杀毕誉的话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他见到了毕誉的忠义之心,便决意相救,哪怕日后树下毕国这个大政敌也毫不畏惧。 于是方叔亲自下场说道:“毕君公忠体国,确实是大周的栋梁,你家君臣之事我这外人本不好插嘴,但是想着今天是天子要为毕君铸鼎的好事,天子圣恩沐于天下,所以咱们现在真不能像殷商那样但逢好事就要殉葬个把奴隶,所以此事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说罢用自己的袍袖为毕雷擦拭,芮景公见状也按下怒火,他与毕雷交情非浅,小小的得罪也就一笑了之,见到天子使者都屈尊纡贵,自己也便走上两步帮毕雷擦拭,他想这下既成全了自己的朋友之义又讨好了方叔,当真不是赔本买卖。 “天使不是说要校验功绩再说铸鼎么,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倒让寡人摸不到头脑了。”毕雷见事有转机,便试探着问道。 “天子赐鼎原是褒奖毕君的忠义,君上这许多代以来都鞠躬尽瘁,要不是厉王殿下遭遇国人暴动,导致我大周元气大伤,这鼎早就要赠给君上父祖的,所以这次派小臣来只是商议,绝无校验之意。” 毕雷见方叔服软,甚至还答应了铸鼎的事,当着这么多公卿自然不可能变卦,自己扯足了顺风旗便不能再不给对方面子,知道他要救毕誉性命,索性将这桩顺水人情赠给对方,这方叔精明强干为人侠义,自己今后或许还有仰仗他的时候,所以就不要树立政敌了,但是就这样放走毕誉确实心头不甘,略微思索已有了主意。 于是毕雷说道:“天使可太抬举寡人了,我家忠义的话已说了多遍,若是再有推辞就显得有失恭敬了,所以寡人敬受天子厚恩,敬谢天使明察。” “君上客气了,今天宴席真好,但是这天也真够冷的,而且闹了半天说实在的兄弟也饿了,那咱们现在能否就添酒回灯重开宴呢?”方叔扶着毕雷悄悄说道,他没有用外交辞令而是自称兄弟,又是一大让步。 “哎呀,寡人真是糊涂了,让我兄弟饿了肚子,真的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于是喝令下人重新收拾,再开宴席。 “众位公卿请回座位,待会请与毕君及我共商铸鼎大事”,方叔朗声招呼公卿,众人即使想走的也摄于他天子使者的地位不敢再走,于是大家重新欢饮,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眼见下人士兵一阵忙活,毕誉却还是傻傻的坐在地上,方叔便和毕雷说道:“君上,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不要再留这些影响心情的人在殿上了,要不你就卖兄弟个面子,将他放了可好。” “兄弟但有所命,毕雷岂敢不从?”毕雷恭敬答复,之后对着毕誉朗声说道:“叛徒毕誉本应今日处死,但是天使念你有功,寡人就赦你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限你今日夜里就与你家亲属离开都城,终生不许再入毕国地界,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君上,我不是……”毕誉叫出声来刚想争辩,方叔急于救他就摆摆手示意他别再争辩,士兵们赶紧上来将毕誉拖下大殿。 毕誉还是站不起来,但是他一直注视着大殿,眼见公卿们又再度欢饮,同时几个美女在乐师的带领下从身旁盈盈掩鼻走过,想来这是要奏乐演舞,这场景怕是部队大胜也没见过,更别说如此惨败了。 毕誉被扔出王宫,有可怜他的士兵将他的长枪“龙牙”还给了他,毕誉拄着枪勉强站起来,辨明方向开始朝家的方向走去。 大殿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声声萎靡淫邪的笑声响彻夜空,满城皆闻。毕誉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被冤枉叛徒,现在要背井离乡,但是背负那样的名声如何能在天下立足,可是现在无济于事,若不赶紧回家,全家都要被杀了,于是继续往家走去。 却不知道毕雷借着去更衣的时候召集下属说了几句话,几名部下领命而去,骑着快马在夜晚无人的街道狂奔着。 毕誉听到马蹄声是朝着自己家方向去的,当即感觉不妙,心下着急居然忘记疼痛,小跑了起来。 不一会马蹄声又朝着自己驶来,毕誉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妻子和两个小儿子已被几名骑士载着来到他身边。 还没等他开口,领头那人拱手说道:“将军勿惊,我们虽在皇宫当差,但是早已仰慕将军的为人与能力,听得君上强令将军搬走,我们都很难过。但是刚才探听消息得知君上说若是过了亥时将军家人还没走的话,就要大开杀戒了,现在天色已晚,于是斗胆先去接您的家眷,再来这里接您,咱们先出城再说。” 毕誉妻子哭着说道:“谢天谢地老爷你没事,你几天未归我和孩子们都担心极了,刚才这位大人强,强,那个把我们接来,我们可担心极了,可是这位大人能否先让我们拿点财物再走啊?”她同时向两人说话,事情太过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收拾财物,更别说带几个下人跟着了。刚才与其说被接倒不如说被劫持而来,几名骑士越墙而至,将拦阻的下人一一推倒,径直将毕誉妻儿抓住就往外走。毕誉妻儿本来害怕到不敢说话,但是骑士们一路上跟他们解释,直到见到毕誉后终于松了口气。 只见领头骑士说道:“夫人你现在还不明白么?君上雷厉风行,若是贪恋财物那可是连命都会没了,以将军这样的身份能力,何愁不能东山再起,再说君上一时气愤,说不定过段时间消了气又接回将军呢,所以还是先赶紧逃命。” 毕誉知道这人所言非虚,安抚了几句妻儿,在对方的一再催促下自己也上了一位骑士的马背,骑士头领一手抓住了毕誉的枪杆,毕誉本待抓紧,却见对方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而且自己现在确实也没有力气争夺,于是只能松开了手,那头领点点头,将毕誉全家每人身上都罩上了黑色斗笠,拿了龙牙枪带领骑士们向着城门方向驰去。 不一会儿,城门守卫见深夜有人骑马驰来都提高了警惕,大声喝问何人要出城,骑士举出腰牌说道:“君上吩咐我们带这几个下人去紧急置办酒席用品,你们赶紧开门!” 守卫举着火把往下看了看,只见几名骑士确实都是宫廷装束,后面几人身穿斗笠,既然没有单独骑马肯定是不会,所以那确实是下人无疑,刚准备放行却见这些骑士都带着兵刃,领头那人更是带着一杆长枪,心下起疑于是便问:“去置办酒席用品为何要出城,而且为何要带兵刃?” 领头那人不耐烦的喝道:“君上安排的事你还敢多插嘴?要腰牌为证你还啰嗦什么,误了酒席唯你是问,还不快给我开门!” “是是是”,守卫被骑士们的气焰吓到,赶紧命令打开城门。 骑士们没有停留,径直冲了出去,只留下嗒嗒的蹄声与大殿的音乐交相辉映,却又背道而驰。 第87章 自古离多欢聚少 一行人举起火把出城而去,却是离开大道而走了偏僻小路,毕誉虽发出疑问,可是对方以躲避追杀为由越走越偏。 毕誉顿感不妙,可是自己现在没有反抗之力根本无计可施,只能由着对方,自己闭目养神来想应对之策。 终于进到一处森林,说来也巧,正是之后公羊易等人拉练选拔的那片林子,林密而深,子夜时分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领头骑士一声令下,四名骑士围成一圈齐齐下马,将毕誉一家四口拽下马来,扔到中心位置。 毕誉情知不妙,顾不得疼痛忙站起身子,只看到领头之人将左手横放,对着自己脖子虚劈一道,其余骑士领命更不搭话,纷纷抽出腰刀从四方缓步逼近。 “君上还是不能放过我么?”毕誉绝望的吼道。 “放肆!君上一言九鼎怎会食言?说了饶你一命就不会害你。” “那你们现在要做什么。” “嘿嘿,这么明显还不明白么?君上只说了不会杀你,又没说不杀你家人。你这次谋反本应该是诛九族的大罪,君上只杀你妻儿已是莫大的仁慈了。” 毕誉妻儿听到这血腥的威胁,都大惊失色,哭喊着扑到毕誉身上。毕誉之前对于妻儿的照顾和关心甚少,此次回来正是想补偿一下近年来对他们的忽视,哪知道君主毕雷心胸狭隘,根本没有容人之心。 此时毕誉紧紧抱住家人,嘴上不停的安慰:“好孩子,爹爹在你们身旁尽力护你们周全。” 一边感受家人的颤抖,另一边感受敌人身上传来的热的杀气,毕誉心乱如麻。 就在敌人接近之时,毕誉突然一拳挥出,正击在一人胸口,将打了一个踉跄,随即那人似乎因为岔气摔倒在地抚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其他人见这拳威风凛凛都是一惊,没想到毕誉已经如此虚弱还能爆发这样的战力,再加上迫于毕誉盛名之下的威慑,便都同时退了几步。 毕誉自己也很吃惊,他知道虽然这拳稳准精妙水准极高,可是力度上差很远,在击打到敌人之时,只觉得手上感觉软绵绵的,不知道敌人怎么会摔得那么惨。 这事当真难以索解,只是毕誉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因为领头骑士又开腔了:“飞虎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乖乖就范,我们保你家眷全尸,更不会折辱你。若是不然,将你家人碎剐了,再把你的手脚都砍了扔在林间喂狼,反正君上说让我们留你性命,只要你不是死在我们手上就行。”说罢将手中持有的毕誉家传的龙牙枪舞了几个枪花,以此提醒毕誉现在可是手无寸铁的状态。 “孩儿们,你们怎么说?”毕誉无奈的问道。 “爹爹,我怕”、“爹爹我不想死啊”,两个孩子分别大哭出来,孩童尖锐的声音直穿云霄,那痛苦绝望的声音比这片森林中散布的夜枭的啼鸣还要尖锐。 “好孩子别哭别怕,咱们家是军旅世家,最不怕的就是死亡了,你们曾爷爷,爷爷,还有爹爹,我们都不怕。”说着毕誉露出身上伤疤指给孩子们,想要给予他们勇气,起码,可以走的更安详更有尊严一些。 “决定了没有!再磨磨唧唧的不做选择,休怪我之前没提醒你们!”领头骑士大声喝问道。 那名被击倒的骑士劝道:“大人,生离死别是人生大事,让他们多聚一小会也没多大关系。日后重建飞虎卒必定不要毕誉这样残忍好杀的家伙指挥,大人温厚大度肯定是统帅首选”。 领头骑士很高兴,他知道属下重建飞虎卒的预测不假,自己确实很想取代毕誉的位置,反正现在已稳操胜券,也确实不忙着动手,于是微微点头甚至还退后了几步。 “夫君,你放手一搏,我们也不怕!”以往毕誉的妻子都叫他老爷,两个人虽是夫妻,可是地位却一目了然,此时叫出夫君,那正是坦然面对生死,决意将自己感情抒发出来之意。 毕誉何尝不知,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平素卑微懦弱的妻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勇气和能量,他不禁仔细端详起她的脸。月光透过密林的叶子已所剩无几,但是零星的月光还是打在了一张苍白的、坚定的脸上,那沁在脸上的泪珠被光线切割成很多很多瓣,恰如清晨的露珠般晶莹剔透,光洁无瑕。 毕誉忍不住哭泣了,这是他当天晚上第二次哭泣,紧接着他用还满是酒味的手轻轻勾住了夫人的脖领,两人额头相碰,心头悲伤一蹴而至。突然想起曾经在一次开拔战场之时听到一位农人吟过一首诗,仓促间忘了许多,只记得最后四句,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用到它们,于是轻轻念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夫人不忍夫君意志沉沦,便鼓励道:“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夫君,以你名扬四海的本领,我们未必会败的!”轻轻挣脱毕誉抱着她脖领的手,旋又分开两个孩子抱着丈夫的手,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轻盈,又是那么的坚毅决绝。 毕誉苦笑两声,他知道夫人宁愿惨死也不愿让他丢掉尊严的壮举,但也清楚知道现在的他自身难保,即使没有人特意去为难他,自己也可能坚持不到走出这片森林,刚才那拳酝酿了半天才击出,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实际上并没有多大作用,再要与人相斗也估计没什么作为了。然而事已至此,若不拼死一搏怎能对得起妻儿,怎能对得起飞虎之名,想到这些不禁勇气倍增。 “并非是我虚张声势,你们虽然比一般军士强一些,但是尔等可知我平日的身手?即使赤手空拳要料理你们五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领头骑士也不否认,点点头道:“嗯,此言不虚,你的威名天下皆知,可是那又如何,难道你还想靠这点微不足道的名头让我们饶你家人性命?” 毕誉朗声道:“我毕誉一生从没有受别人胁迫而求饶过,所以今天也不会如此。不仅是我,连我的孩儿们”,说完毕誉办回头温柔的看了下幼子接着说道:“连孩童都不愿求好死,飞虎将军也必定不求苟活!” 一个“活”字刚刚说完,毕誉一个箭步已冲向最近的敌人,几名敌人都大惊失色,没想到连路都走不稳的毕誉居然敢发起进攻。不过这些人也不算很弱,大家听了毕誉蔑视的言论,虽然不能反驳,可是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忿,大大的气恼,早就想趁着这飞虎落于平阳之际好好欺辱这个自大一世的家伙,于是个个抖擞精神挥刀攻来。 毕誉大秀旋转腾挪,混用拳脚膝肘,一个本以力量出名的大力士此刻却轻灵有加,其实毕誉功夫很是全面,只不过仗着自己力大可以用最直接的最朴实无华的方式轻松解决一切问题,所以平时根本不用这样虚实结合的招数。 几个回合下来,毕誉在敌人刀光组成的光网之中七进七出,除了领头那人并没出手,其中一人早已倒地不起,剩下三名骑士不知道被击中多少下,鼻青脸肿的早已有点狼狈不堪,反观毕誉这边抖擞精神,摆开以左手为拳右手成爪的姿势,不动如山令人肃然起敬。 骑士这边不好轻举妄动,却不知毕誉更急,刚才趁着敌人心浮气躁,自己才能攻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现在他的体力和对疼痛的忍耐度已到了极限,自己拼死一搏还有胜的希望,敌人认真后,不来进攻单单采取守势的话那可就真的无懈可击了,所以说如果不能快速制敌的话,自己这硬撑的实力很快就会露馅。 两个儿子见父亲大展神威,都鼓掌叫好,母亲怕毕誉分神,连忙捂住了儿子的嘴,只是她的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毕誉闻声回头微笑,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是他知道这也弥补不了体能上巨大的劣势,他只希望敌人可以将家人的鼓励视为一种挑衅,只可惜首领摄于毕誉赫赫声名并不敢轻举妄动,看到其高超功夫并且还有微笑的余裕后,更是担心对方有必胜之策,之前只不过是故意示弱而已,想到这里不由得惧意大生。 一时间想要率队脱逃,可是又念着属下刚才说的飞虎卒统帅之位,只要这一脱逃即使不被暴躁的毕雷治罪,以后的升迁也必定无望了,当真是前后矛盾,举棋不定,难得的是属下骑士也怕了毕誉。 于是一方想攻却怕对方固守,一方想逃却害怕对方抢攻,双方便这样默契的对峙着。表面看来势均力敌,可是毕誉已经耗不下去了,于是慢慢移步向前。 落叶中簌簌的声音不断,骑士们只见毕誉身材高大双脚不抬,犹如巨蟒一般贴地袭来,根基稳健如同参天白杨,干正根牢。 头领见状默默跨上马背,准备随时跑路,他双眼紧盯局势不敢轻忽,握枪之手已被汗水浸湿却浑不在意。 突然毕誉真如蟒蛇捕猎一般,身子飞扑出去,一拳击出直击站在最边上的敌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功夫虽好却也难敌训练有素的持刀分队,头领决定先让属下拼一下,于是大喝一声:“守中有攻” 三人会意,反应迅速的执行起来。一人持刀护住面门,两人同时挥刀砍向毕誉中下三路,也就是一人御敌两人反攻。 毕誉赶紧缩手变招,他再勇敢也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撼敌人的兵刃,更何况对方的头领手中还拿着龙牙枪正在观望情况,随时准备加入战团。 又斗了几回合,三名敌军配合更加默契,头领也不停发号施令,毕誉纳闷何时训练了几名这样的人才,号令虽然模糊不清,可是三人行动之时却又能做到差异的攻守动作,这与部队万人一心的整齐号令并不相同。 再僵持一会,头领发现毕誉动作滞涩,力度越来越小,于是轻蔑的一笑:“嘿嘿,装腔作势的家伙”。 于是趁着毕誉用心攻敌之时,拍马冲向他的妻儿,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身子跟着手臂往后摔去,同时身上热热黏黏的,顿时心中一阵不祥之兆传来。 头向旁边一侧,只见幼子身上被他父亲的龙牙枪直接扎穿,本来小孩体重很轻,但是毕夫人紧紧搂着孩子,实际上就是一大两小接近两个人的重量,头领冲击距离不够,又因为龙牙枪本来就很沉重,所以没能将孩子挑起来,而是手一滑直接将孩子钉在了半空中,可怜的孩子一声未吭就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毕夫人看到孩子惨状大吃一惊,立马发出凄厉的惨叫,头领策马来拔枪,毕夫人知道敌人只要提起枪来就会杀她另外的孩子,于是奋不顾身的抱住枪杆。 头领虽然力大,但是毕夫人拼命,一时之间居然拔不出枪来,便顺手抄起马鞭抽打毕夫人,哪知毕夫人即便被抽了好几条血痕也不愿放手,这个举动惹得头领焦躁,于是将马鞭狂抽马匹,催动马匹撞倒了毕夫人,马蹄踏在她的纤纤玉手之上直接踏碎了她的掌骨,毕夫人忍着剧痛爬起来用手臂搂住枪杆往土里压去,依然毫不退缩。 这边毕誉亲眼看到妻儿遭逢大难,心中狂性血性大发,想要救人却依然被三名敌人缠住了,于是大喝一声:“哪个不要命的敢挡老子!” 看着敌人出刀仍是一守两攻,瞬间变招避开了防守人斜切的一刀,微一侧身又避开攻来的一刀。 其实要是求全的话,想要躲开最后这一刀当然没有问题,但毕誉等不及,于是握紧拳头发出全部劲力,一拳打中最后那人的面门,这一拳是危机之中潜力的爆发,直接将那人脸都打的变了形,眼见是不能活了,不过自己的左肩头也就是之前被星泉射中的地方又被砍了一刀,幸亏绷带够厚,否则这条肩膀也就被卸掉了。 趁二敌惊疑之际,毕誉忍痛再度攻来,二敌赶紧接战,毕誉故技重施,以苦肉计硬接敌人一刀,又是一拳击中一人的咽喉,那人痛苦的以手扶颈,半天喘不上气来,原来是喉管被打扁了,挣扎一会也就没了气息。 最后那名敌人不战自溃,害怕的往后便跑,可是没跑几步脚下一绊,闷哼一声居然再也没有爬起来。 毕誉也不去管他,更是不顾身上伤口奔向头领,此时他的另外一个孩子也被马蹄踏死了,毕夫人也是多处受伤,实在是无力支持,又见二子惨死更是嚎啕大哭。 头领见到神情悲伤恍惚的毕誉,抽出龙牙枪指着他道:“飞虎将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你的虚实已被我看破”。 头领紧接着温柔的说道:“你坏了我这许多弟兄的性命,待会我就把你的手脚全部砍了,整治的你不死不活,然后把你妻儿全部剁成肉泥,大发慈悲的喂你吃掉帮你养养伤怎么样?你看文王他不是吃了自己儿子伯邑考么,我把你比作文王,你看我对你该有多敬重啊!” 毕誉看看哭成泪人的妻子,又看看眼前这个变态的对手,心情真的是极度复杂。 第87章 自古离多欢聚少 一行人举起火把出城而去,却是离开大道而走了偏僻小路,毕誉虽发出疑问,可是对方以躲避追杀为由越走越偏。 毕誉顿感不妙,可是自己现在没有反抗之力根本无计可施,只能由着对方,自己闭目养神来想应对之策。 终于进到一处森林,说来也巧,正是之后公羊易等人拉练选拔的那片林子,林密而深,子夜时分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领头骑士一声令下,四名骑士围成一圈齐齐下马,将毕誉一家四口拽下马来,扔到中心位置。 毕誉情知不妙,顾不得疼痛忙站起身子,只看到领头之人将左手横放,对着自己脖子虚劈一道,其余骑士领命更不搭话,纷纷抽出腰刀从四方缓步逼近。 “君上还是不能放过我么?”毕誉绝望的吼道。 “放肆!君上一言九鼎怎会食言?说了饶你一命就不会害你。” “那你们现在要做什么。” “嘿嘿,这么明显还不明白么?君上只说了不会杀你,又没说不杀你家人。你这次谋反本应该是诛九族的大罪,君上只杀你妻儿已是莫大的仁慈了。” 毕誉妻儿听到这血腥的威胁,都大惊失色,哭喊着扑到毕誉身上。毕誉之前对于妻儿的照顾和关心甚少,此次回来正是想补偿一下近年来对他们的忽视,哪知道君主毕雷心胸狭隘,根本没有容人之心。 此时毕誉紧紧抱住家人,嘴上不停的安慰:“好孩子,爹爹在你们身旁尽力护你们周全。” 一边感受家人的颤抖,另一边感受敌人身上传来的热的杀气,毕誉心乱如麻。 就在敌人接近之时,毕誉突然一拳挥出,正击在一人胸口,将打了一个踉跄,随即那人似乎因为岔气摔倒在地抚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其他人见这拳威风凛凛都是一惊,没想到毕誉已经如此虚弱还能爆发这样的战力,再加上迫于毕誉盛名之下的威慑,便都同时退了几步。 毕誉自己也很吃惊,他知道虽然这拳稳准精妙水准极高,可是力度上差很远,在击打到敌人之时,只觉得手上感觉软绵绵的,不知道敌人怎么会摔得那么惨。 这事当真难以索解,只是毕誉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因为领头骑士又开腔了:“飞虎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乖乖就范,我们保你家眷全尸,更不会折辱你。若是不然,将你家人碎剐了,再把你的手脚都砍了扔在林间喂狼,反正君上说让我们留你性命,只要你不是死在我们手上就行。”说罢将手中持有的毕誉家传的龙牙枪舞了几个枪花,以此提醒毕誉现在可是手无寸铁的状态。 “孩儿们,你们怎么说?”毕誉无奈的问道。 “爹爹,我怕”、“爹爹我不想死啊”,两个孩子分别大哭出来,孩童尖锐的声音直穿云霄,那痛苦绝望的声音比这片森林中散布的夜枭的啼鸣还要尖锐。 “好孩子别哭别怕,咱们家是军旅世家,最不怕的就是死亡了,你们曾爷爷,爷爷,还有爹爹,我们都不怕。”说着毕誉露出身上伤疤指给孩子们,想要给予他们勇气,起码,可以走的更安详更有尊严一些。 “决定了没有!再磨磨唧唧的不做选择,休怪我之前没提醒你们!”领头骑士大声喝问道。 那名被击倒的骑士劝道:“大人,生离死别是人生大事,让他们多聚一小会也没多大关系。日后重建飞虎卒必定不要毕誉这样残忍好杀的家伙指挥,大人温厚大度肯定是统帅首选”。 领头骑士很高兴,他知道属下重建飞虎卒的预测不假,自己确实很想取代毕誉的位置,反正现在已稳操胜券,也确实不忙着动手,于是微微点头甚至还退后了几步。 “夫君,你放手一搏,我们也不怕!”以往毕誉的妻子都叫他老爷,两个人虽是夫妻,可是地位却一目了然,此时叫出夫君,那正是坦然面对生死,决意将自己感情抒发出来之意。 毕誉何尝不知,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平素卑微懦弱的妻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勇气和能量,他不禁仔细端详起她的脸。月光透过密林的叶子已所剩无几,但是零星的月光还是打在了一张苍白的、坚定的脸上,那沁在脸上的泪珠被光线切割成很多很多瓣,恰如清晨的露珠般晶莹剔透,光洁无瑕。 毕誉忍不住哭泣了,这是他当天晚上第二次哭泣,紧接着他用还满是酒味的手轻轻勾住了夫人的脖领,两人额头相碰,心头悲伤一蹴而至。突然想起曾经在一次开拔战场之时听到一位农人吟过一首诗,仓促间忘了许多,只记得最后四句,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用到它们,于是轻轻念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夫人不忍夫君意志沉沦,便鼓励道:“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夫君,以你名扬四海的本领,我们未必会败的!”轻轻挣脱毕誉抱着她脖领的手,旋又分开两个孩子抱着丈夫的手,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轻盈,又是那么的坚毅决绝。 毕誉苦笑两声,他知道夫人宁愿惨死也不愿让他丢掉尊严的壮举,但也清楚知道现在的他自身难保,即使没有人特意去为难他,自己也可能坚持不到走出这片森林,刚才那拳酝酿了半天才击出,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实际上并没有多大作用,再要与人相斗也估计没什么作为了。然而事已至此,若不拼死一搏怎能对得起妻儿,怎能对得起飞虎之名,想到这些不禁勇气倍增。 “并非是我虚张声势,你们虽然比一般军士强一些,但是尔等可知我平日的身手?即使赤手空拳要料理你们五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领头骑士也不否认,点点头道:“嗯,此言不虚,你的威名天下皆知,可是那又如何,难道你还想靠这点微不足道的名头让我们饶你家人性命?” 毕誉朗声道:“我毕誉一生从没有受别人胁迫而求饶过,所以今天也不会如此。不仅是我,连我的孩儿们”,说完毕誉办回头温柔的看了下幼子接着说道:“连孩童都不愿求好死,飞虎将军也必定不求苟活!” 一个“活”字刚刚说完,毕誉一个箭步已冲向最近的敌人,几名敌人都大惊失色,没想到连路都走不稳的毕誉居然敢发起进攻。不过这些人也不算很弱,大家听了毕誉蔑视的言论,虽然不能反驳,可是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忿,大大的气恼,早就想趁着这飞虎落于平阳之际好好欺辱这个自大一世的家伙,于是个个抖擞精神挥刀攻来。 毕誉大秀旋转腾挪,混用拳脚膝肘,一个本以力量出名的大力士此刻却轻灵有加,其实毕誉功夫很是全面,只不过仗着自己力大可以用最直接的最朴实无华的方式轻松解决一切问题,所以平时根本不用这样虚实结合的招数。 几个回合下来,毕誉在敌人刀光组成的光网之中七进七出,除了领头那人并没出手,其中一人早已倒地不起,剩下三名骑士不知道被击中多少下,鼻青脸肿的早已有点狼狈不堪,反观毕誉这边抖擞精神,摆开以左手为拳右手成爪的姿势,不动如山令人肃然起敬。 骑士这边不好轻举妄动,却不知毕誉更急,刚才趁着敌人心浮气躁,自己才能攻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现在他的体力和对疼痛的忍耐度已到了极限,自己拼死一搏还有胜的希望,敌人认真后,不来进攻单单采取守势的话那可就真的无懈可击了,所以说如果不能快速制敌的话,自己这硬撑的实力很快就会露馅。 两个儿子见父亲大展神威,都鼓掌叫好,母亲怕毕誉分神,连忙捂住了儿子的嘴,只是她的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毕誉闻声回头微笑,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是他知道这也弥补不了体能上巨大的劣势,他只希望敌人可以将家人的鼓励视为一种挑衅,只可惜首领摄于毕誉赫赫声名并不敢轻举妄动,看到其高超功夫并且还有微笑的余裕后,更是担心对方有必胜之策,之前只不过是故意示弱而已,想到这里不由得惧意大生。 一时间想要率队脱逃,可是又念着属下刚才说的飞虎卒统帅之位,只要这一脱逃即使不被暴躁的毕雷治罪,以后的升迁也必定无望了,当真是前后矛盾,举棋不定,难得的是属下骑士也怕了毕誉。 于是一方想攻却怕对方固守,一方想逃却害怕对方抢攻,双方便这样默契的对峙着。表面看来势均力敌,可是毕誉已经耗不下去了,于是慢慢移步向前。 落叶中簌簌的声音不断,骑士们只见毕誉身材高大双脚不抬,犹如巨蟒一般贴地袭来,根基稳健如同参天白杨,干正根牢。 头领见状默默跨上马背,准备随时跑路,他双眼紧盯局势不敢轻忽,握枪之手已被汗水浸湿却浑不在意。 突然毕誉真如蟒蛇捕猎一般,身子飞扑出去,一拳击出直击站在最边上的敌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功夫虽好却也难敌训练有素的持刀分队,头领决定先让属下拼一下,于是大喝一声:“守中有攻” 三人会意,反应迅速的执行起来。一人持刀护住面门,两人同时挥刀砍向毕誉中下三路,也就是一人御敌两人反攻。 毕誉赶紧缩手变招,他再勇敢也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撼敌人的兵刃,更何况对方的头领手中还拿着龙牙枪正在观望情况,随时准备加入战团。 又斗了几回合,三名敌军配合更加默契,头领也不停发号施令,毕誉纳闷何时训练了几名这样的人才,号令虽然模糊不清,可是三人行动之时却又能做到差异的攻守动作,这与部队万人一心的整齐号令并不相同。 再僵持一会,头领发现毕誉动作滞涩,力度越来越小,于是轻蔑的一笑:“嘿嘿,装腔作势的家伙”。 于是趁着毕誉用心攻敌之时,拍马冲向他的妻儿,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身子跟着手臂往后摔去,同时身上热热黏黏的,顿时心中一阵不祥之兆传来。 头向旁边一侧,只见幼子身上被他父亲的龙牙枪直接扎穿,本来小孩体重很轻,但是毕夫人紧紧搂着孩子,实际上就是一大两小接近两个人的重量,头领冲击距离不够,又因为龙牙枪本来就很沉重,所以没能将孩子挑起来,而是手一滑直接将孩子钉在了半空中,可怜的孩子一声未吭就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毕夫人看到孩子惨状大吃一惊,立马发出凄厉的惨叫,头领策马来拔枪,毕夫人知道敌人只要提起枪来就会杀她另外的孩子,于是奋不顾身的抱住枪杆。 头领虽然力大,但是毕夫人拼命,一时之间居然拔不出枪来,便顺手抄起马鞭抽打毕夫人,哪知毕夫人即便被抽了好几条血痕也不愿放手,这个举动惹得头领焦躁,于是将马鞭狂抽马匹,催动马匹撞倒了毕夫人,马蹄踏在她的纤纤玉手之上直接踏碎了她的掌骨,毕夫人忍着剧痛爬起来用手臂搂住枪杆往土里压去,依然毫不退缩。 这边毕誉亲眼看到妻儿遭逢大难,心中狂性血性大发,想要救人却依然被三名敌人缠住了,于是大喝一声:“哪个不要命的敢挡老子!” 看着敌人出刀仍是一守两攻,瞬间变招避开了防守人斜切的一刀,微一侧身又避开攻来的一刀。 其实要是求全的话,想要躲开最后这一刀当然没有问题,但毕誉等不及,于是握紧拳头发出全部劲力,一拳打中最后那人的面门,这一拳是危机之中潜力的爆发,直接将那人脸都打的变了形,眼见是不能活了,不过自己的左肩头也就是之前被星泉射中的地方又被砍了一刀,幸亏绷带够厚,否则这条肩膀也就被卸掉了。 趁二敌惊疑之际,毕誉忍痛再度攻来,二敌赶紧接战,毕誉故技重施,以苦肉计硬接敌人一刀,又是一拳击中一人的咽喉,那人痛苦的以手扶颈,半天喘不上气来,原来是喉管被打扁了,挣扎一会也就没了气息。 最后那名敌人不战自溃,害怕的往后便跑,可是没跑几步脚下一绊,闷哼一声居然再也没有爬起来。 毕誉也不去管他,更是不顾身上伤口奔向头领,此时他的另外一个孩子也被马蹄踏死了,毕夫人也是多处受伤,实在是无力支持,又见二子惨死更是嚎啕大哭。 头领见到神情悲伤恍惚的毕誉,抽出龙牙枪指着他道:“飞虎将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你的虚实已被我看破”。 头领紧接着温柔的说道:“你坏了我这许多弟兄的性命,待会我就把你的手脚全部砍了,整治的你不死不活,然后把你妻儿全部剁成肉泥,大发慈悲的喂你吃掉帮你养养伤怎么样?你看文王他不是吃了自己儿子伯邑考么,我把你比作文王,你看我对你该有多敬重啊!” 毕誉看看哭成泪人的妻子,又看看眼前这个变态的对手,心情真的是极度复杂。 第88章 一世爱意仅一瞬 头领轻佻浮躁,毕誉悲从中来,可是现在来不及悲伤,强敌跃马欲试,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敌人变态的计划得逞。 “杀!”头领大喝一声,这声音尖锐狂邪,实在与他那提着长枪的英挺身材不符。 毕誉自知不敌,赶忙在树林中腾挪躲避,头领也不着急,骑着马慢慢的追杀,时不时还发出哈哈的笑声,诡异可怖。 自打从军以来,毕誉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是现在只有借助树林的保护才能逃的一命。 虽然之前费了半天功夫才料理了毕誉妻儿,可那是因为当时还有些许顾虑,想留下余地不敢全力施为。这时却不同了,将一身本领毫无隐藏的展现出来,出招凶狠毒辣,动作迅捷凌厉,真的不符合刚才毕誉对其的评估。而且头领骑在马上将一杆龙牙枪来回的虚刺,每一招都不用到老,每一枪都游刃有余,犹如毒蛇吐信准备对着猎物蓄势一击一般的阴沉压迫令久经战阵的毕誉也微微感到胆寒。 “我说你就别跑了,现在让我活动活动筋骨还不算什么,但是若你让咱家等的太久,那可就不能容情了。” 毕誉听对方说话中自称之时夹杂了一个“咱家”,这个词好像很少听人说起过,唯一的印象好像是在宫中,而且这人声音尖锐,说话虽然故意将嗓音往下降了降,但是依然不太像成年的男性。随着念头急转,突然想起以前在殿上参加庆功宴之时,宫里的宦官就曾如此自称,如此口音,自己平时不注重这些细节,只是深陷绝境的时刻才有了计较,所以心里才明白了这人是宫里的宦官,也就是毕雷的近侍从。 因为一场战争的失利绝对不会让毕雷对自己如此愤恨,那么定是这些经常陪在主公身边的近臣挑拨离间才造成的。而且这些宦官不能有儿女,自然对金钱和权力更加的热衷,他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自己,肯定是想夺得军权以位居高位,这头领功夫极高,怕是不在星泉之下,而且隐忍之心更强,之前害怕自己的盛名不愿出手,这是他谋定而后动的体现,当看到自己伤重之时又能将本事及时显示出来,这是他把握机会的一流能力,这样的人当真可怕。 “且慢,阁下是宫里哪位公公,鄙人不想死的不清不楚,还望公公见告!”毕誉气喘吁吁,急需喘口气,于是开始与头领沟通,想要得到休养的时间。 头领微微一怔,随即停手微笑道:“毕将军果然好眼力,只是你不记得咱家了?” “恕在下眼拙。” “你可曾记得前年你战胜犬戎,回朝之后先主君(即毕雷之父,前代毕君)为你大摆宴席,咱家亲自为你斟酒把盏,对你执礼甚恭,可是你一眼未看,一言未谢,对咱们好生不屑。” “毕某是个粗人,只知行军打仗,宫廷礼仪那是一概不知,至于内廷官宦们,毕某更是不识,如果因为当年无礼得罪公公,还请莫怪。” “哎呦,名满天下的飞虎将毕大将军居然也有开口讨饶的时候,真是稀罕啊。那么咱家问你,你可还记得咱家叫什么吗?” 毕誉回想片刻,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能据实以告:“还请公公见谅,毕某确实忘记了。” “哼,咱家叫杜彬,想咱家文武双全又礼貌周全,你却轻慢于我,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不过咱家宽宏大量与你这等粗人不同,只要你现在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响头,说不定就能饶了你。” “哈哈,杜公公你我的观念不太一样啊。陷害忠良叫文,欺凌妇孺叫武,因为一件小事记恨到今天叫做宽宏大量,你这样的文武双全和宽宏大量和别人可不大一样啊。” 杜彬闻言大怒,厉声道:“咱家好心给你指条活路你不走,偏偏还要冷嘲热讽,咱家拼着被主公责备一顿也要将你碎尸万段了,而且要你知道的是咱家要用你的武器亲手杀了你,到头来这飞虎将军的名头不也得落在咱家头上么!” 望了一眼惨死的孩儿和癫狂的妻子,万念俱灰的毕誉也不再愿意独活了,此时一口气终于喘过来了,至于口干舌燥喉头冒烟的现状也确实顾不得再管。如今只盼着能拼尽全力杀了眼前这个仇敌。或者同归于尽,哪怕能砍下对手恶徒的一只手臂也是好的。 杜彬本来见到毕誉服软,有意想要戏弄他一番以报之前轻视之仇,但是现在看到毕誉眼中豁然现出神光——那一双眸子即使在夜间也难掩光芒,已知对方必然不会轻易就范,而且对方也不再恭敬,显然自己才是被戏弄的小丑,不由得更加愤怒,直接冲杀过去。 于是乎,二人又开始了追击与游击,毕誉强打精神与杜彬在森林中周旋,赤手空拳的他一直在等机会。 其实在这森林之中长枪并不易施展,杜彬最拿手的是用短剑凌厉的快速刺击,可是自从打定主意要用龙牙枪手刃毕誉后,这份执拗就一直制约着他的发挥。 又过了一阵,毕誉依然如同一只猿猴一般在森林中东躲西藏,杜彬早两年前就心怀不满,想要陷害并取代毕誉的位置,所以对其战法习惯做了细致的研究,可是今天却发现完全不同,自己苦闷之余也已受够了这样徒劳的追逐,不少树木上都增添了龙牙枪特有造型的缺口,这也证明杜彬之前那份从容已消失殆尽。 毕誉暗自叹息,自己从军以来,不论是战是守,不论敌我军力是否悬殊,都只是硬碰硬的,哪怕有过些许失利的情况,可是也从未失去了威风与锐气。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变成了从前讨厌的敌人那样,开始了游击的战法,好在这样削弱了敌人的长处,保留了反击希望,居然还觉得这样的战法很是受用。 本以为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之时,之前被击倒的那名骑士突然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一点没有受重伤的样子,甚至还扩了一下胸活动了下身子。 这个举动无疑打破了均势的天平,毕誉忧从中来,憋着的那口气顿时泄了大半,杜彬则是一阵狂喜,赶紧挥手招呼道:“田高你来的正好,快给我上去抓住此人,待我一枪刺死了。” 尽管杜彬连声催促,可是田高仍然无动于衷,过了半晌方才说道:“大人海涵,小的呼吸不畅无法动弹,还没缓过来,请您稍等。” 杜彬不禁愕然,从毕雷决定让自己组建一支新的卫队——灵豹卫后,这支神秘的卫队如同真的豹子一般行动隐秘,攻击迅捷。自己平日带着这些属下严酷训练,而这些属下对自己也是绝对的言听计从,这次带来的几个更是其中的翘楚,以往打探国内情报(所以毕雷能对毕誉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暗杀臣子富商,巧取豪夺,名为国军实为贼党,但是由于他们“出色”的工作也让主君毕雷发了大财,所以更加信任这支新军,而毕誉这个领军在外只知作战和报仇的将军对这些情况可以说是一概不知的。 “田高,你若这次立了大功,咱家保举你为副队长,这地位可是仅在咱家之下,日后若是咱家当上飞虎卒的将军,你就是副将啦!咱家平日赏罚分明,对你们何曾吝惜过!” “是,是,大人赏罚分明,属下佩服得紧,也感谢大人将这么一份功劳赐予属下,只是属下确实动惮不得啊。” “哼,没用的奴才。”杜彬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开始冲杀过去,毕誉看田高没有动作,稍觉放心与杜彬斗在一起。 毕誉活动剧烈,如果说刚才受的都还算轻伤,可是之前和星泉那次大战所受的旧伤却沉重无比,而且伤口渐渐崩开,勇气始终会被疼痛消耗殆尽,自己也还是难敌对手。 杜彬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一阵山崩海啸的进攻,想要尽快耗尽毕誉体力,眼见毕誉速度越来越慢,于是瞧准机会,趁他躲闪不及,将一枪直刺其腰眼处。 毕誉无力躲闪更难以抵挡,只得暗自叹气道:“我终究要死在这个阉人手上了。” “大人我来助你!”田高大呼奔来。 哪知道此时月亮被乌云所挡,四下漆黑,田高被地下树根绊了一跤居然撞到杜彬坐骑。 杜彬猝不及防,随着马匹被撞得一个踉跄,自己刺出的一枪便扎到了地上,刚回头骂了半句:“你个畜……” 坐骑又被毕誉用力一撞,原来毕誉看到自己死里逃生,也无暇顾及前因后果,见到对方坐骑立足未稳,于是抓住良机拼命撞去,直接把马匹撞倒,杜彬也摔倒下去。 毕誉赶忙捡起扎在地上的龙牙枪,待要一枪结果了杜彬,哪知道杜彬反应灵敏,知道自己若是就这样倒地,肯定会被马压在腿上,自己无法移动肯定会被敌人抓住机会。于是双手力拍马颈,这一下使上了十成力,居然将马颈拍断,自己则利用反作用力稍稍飞出尺许,等到死马落地时,自己刚好轻飘飘的站在了地上。 眼见这宦官对待自己爱马如此凶残,毕誉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可是自己对于敌人这等当机立断的手段和果断又不得不由衷的佩服,一声“好”便说了出来。 杜彬自觉狼狈,只认为毕誉是在讽刺,于是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剑攻了过来,这短剑比匕首长不了多少,却镶满了珠玉,其中两把剑柄头上各镶嵌的半颗夜明珠纵使黑夜之中也流波转动,直如明灯。 毕誉长枪在手心中气势陡增,片刻间两人短促交手,各自又退开几步。毕誉还是大开大合的祖传枪法,气势雄浑这杜彬用的哪里是战场招数,每一剑都比之前的枪法更加阴狠,攻了十余招,招招离不开毕誉的眼、喉、心、腹、阴等部位,即使真实功夫不如,但是这样暗杀的功夫也让毕誉迭遇险情,头疼不已。 形势略稳后,毕誉的耳朵里才传来了夫人的悲鸣声,其实这声音一直没有断过,只不过刚才忙于御敌才心无旁骛的没有听到,不由得心中伤感,眉头微皱。 高手过招分毫必较,此时乌云散去,月光下毕誉的一举一动都被照耀的很是明显,杜彬自然也要利用一番,于是将双剑相击摩擦,发出阵阵异于金铁的刺耳声音,想要扰乱毕誉心神,这样更利于自己隐秘快速的雷霆一击。 这下果然有用,毕誉身负重伤,爱子惨死,已经无力控制自己心神,杜彬瞅准机会迅速切入,毕誉左支右拙眼见就要不敌。 当此之时,却见毕誉夫人奋力抢上,一把抱住杜彬的腰,毕誉知道对手狠辣,急忙想去救援却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彬微笑着倒持双剑往斜下方狠刺,短剑入肉全部扎进了夫人肩窝,夫人吃痛倒在了地上。 “这可奇了,咱们只是简单的想要帮主公除掉个眼中钉,怎么这么不顺啊,待会可要费费心将你们这些混蛋一个个的全部除掉。对了,或许这就是好事多磨,你说呢毕将军?”杜彬笑着询问,同时眼角也瞥了田高一下,显然要消灭的混蛋之中也将他算在内了。 毕誉不答,踏步舞枪而上,杜彬笑着一一挡开:“毕将军,你不是飞虎么,那一身力气去哪了?” 杜彬得意之至,心情大好,招数更加挥洒自如,俨然一副宗师气魄,可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田高突然拔刀冲出,杜彬机警的一挡,左腿横扫本拟将田高扫倒,可田高往后一跳,避过了此招。 杜彬说道:“哼,从你刚才诈伤开始,咱家就已经怀疑你了,敢不替咱家卖命的都得死,你这武艺低微的喽啰这就陪着毕飞虎去死。” 田高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怒指杜彬道:“你个阉人陷害忠良,老子早就想除掉你为民除害了,毕将军这国家栋梁却被你一直诬陷,才蒙蔽了主公,今天我和毕将军这就替天行道!” 说完这些,田高立马冲上与杜彬斗在一起,两人居然旗鼓相当,看来田高刻意隐藏了实力,早有预谋。 毕誉无暇考虑是否要判断田高的动机,立马冲入战团,在两人合力攻击之下杜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田高甚至让出了机会,任毕誉一枪刺穿了杜彬咽喉。 杜彬双眼突出,眼神满是愤怒与不甘,悔恨自己为何没有及早动手,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从假意受伤倒地后,田高早就做好了准备,他韬光养晦一年有余,只是为了能诛灭杜彬这个恶贼,如果说整晚的局势由他掌控也不足为奇。 毕誉刺死杜彬后,对着田高微微点头,然后就奔向了夫人,他在战场上杀过无数人,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将死的亲人,夫人微微示意,毕誉这才将夫人扶了起来。 夫人此时呼吸细微,一位平日不经战阵的女性如何能承受身心双重的伤势呢,之所以撑着最后一口气,那完全是为了见自己的丈夫最后一面,悲伤的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悲伤的情绪冷静下来。 “夫君,你是天下无敌的将军,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胜利的。” “夫人,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毕誉垂泪道。 “这都是我的错啊,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们。” 毕誉摇头哽咽道:“不,不,我平日没有关心你们,现在也没有保护好你们,我枉自被称为飞虎,却连你们的性命都救不了。” “夫君你莫要自责,能做你的妻子我很幸运,只是两个…两个孩子,他们肯定也很自豪能有这样英雄的父亲,只是可惜他们的命太短了。” 毕誉下唇被咬出血来,悲痛无以复加。 “还好,夫君你…你…你的路还长,我知道你并没有多么喜欢我,以后即使没有我陪你,你也可以再找一位佳丽,再要几个孩…孩子。” “不,不,夫人,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 “不要…这…这样,我很…欢喜”夫人眼神涣散,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抚摸了毕誉的脸,想留下自己在这人世间最后也最重要的记忆。 月明星稀,时有乌云,风急叶落,斯人长逝。 毕誉无法报答夫人给予他那被忽视的爱,只能以深深一吻付出今生最深沉最真挚的爱——他一生致力于报仇,并不懂什么是爱。现在懂了,若这份感情有形体的话,则它所能触碰的只是鲜血和泪水的混合,还有自己正在紧紧搂着的冰冷的尸体。 当一个人最悲伤最绝望的时候可能是流不出眼泪哭不出来的,因为他心脏的跳动会慢的近乎停止,他还会呼吸不畅,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大脑会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爱,为什么恨,为什么伤心,为什么哭泣。 第88章 一世爱意仅一瞬 头领轻佻浮躁,毕誉悲从中来,可是现在来不及悲伤,强敌跃马欲试,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敌人变态的计划得逞。 “杀!”头领大喝一声,这声音尖锐狂邪,实在与他那提着长枪的英挺身材不符。 毕誉自知不敌,赶忙在树林中腾挪躲避,头领也不着急,骑着马慢慢的追杀,时不时还发出哈哈的笑声,诡异可怖。 自打从军以来,毕誉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是现在只有借助树林的保护才能逃的一命。 虽然之前费了半天功夫才料理了毕誉妻儿,可那是因为当时还有些许顾虑,想留下余地不敢全力施为。这时却不同了,将一身本领毫无隐藏的展现出来,出招凶狠毒辣,动作迅捷凌厉,真的不符合刚才毕誉对其的评估。而且头领骑在马上将一杆龙牙枪来回的虚刺,每一招都不用到老,每一枪都游刃有余,犹如毒蛇吐信准备对着猎物蓄势一击一般的阴沉压迫令久经战阵的毕誉也微微感到胆寒。 “我说你就别跑了,现在让我活动活动筋骨还不算什么,但是若你让咱家等的太久,那可就不能容情了。” 毕誉听对方说话中自称之时夹杂了一个“咱家”,这个词好像很少听人说起过,唯一的印象好像是在宫中,而且这人声音尖锐,说话虽然故意将嗓音往下降了降,但是依然不太像成年的男性。随着念头急转,突然想起以前在殿上参加庆功宴之时,宫里的宦官就曾如此自称,如此口音,自己平时不注重这些细节,只是深陷绝境的时刻才有了计较,所以心里才明白了这人是宫里的宦官,也就是毕雷的近侍从。 因为一场战争的失利绝对不会让毕雷对自己如此愤恨,那么定是这些经常陪在主公身边的近臣挑拨离间才造成的。而且这些宦官不能有儿女,自然对金钱和权力更加的热衷,他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自己,肯定是想夺得军权以位居高位,这头领功夫极高,怕是不在星泉之下,而且隐忍之心更强,之前害怕自己的盛名不愿出手,这是他谋定而后动的体现,当看到自己伤重之时又能将本事及时显示出来,这是他把握机会的一流能力,这样的人当真可怕。 “且慢,阁下是宫里哪位公公,鄙人不想死的不清不楚,还望公公见告!”毕誉气喘吁吁,急需喘口气,于是开始与头领沟通,想要得到休养的时间。 头领微微一怔,随即停手微笑道:“毕将军果然好眼力,只是你不记得咱家了?” “恕在下眼拙。” “你可曾记得前年你战胜犬戎,回朝之后先主君(即毕雷之父,前代毕君)为你大摆宴席,咱家亲自为你斟酒把盏,对你执礼甚恭,可是你一眼未看,一言未谢,对咱们好生不屑。” “毕某是个粗人,只知行军打仗,宫廷礼仪那是一概不知,至于内廷官宦们,毕某更是不识,如果因为当年无礼得罪公公,还请莫怪。” “哎呦,名满天下的飞虎将毕大将军居然也有开口讨饶的时候,真是稀罕啊。那么咱家问你,你可还记得咱家叫什么吗?” 毕誉回想片刻,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能据实以告:“还请公公见谅,毕某确实忘记了。” “哼,咱家叫杜彬,想咱家文武双全又礼貌周全,你却轻慢于我,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不过咱家宽宏大量与你这等粗人不同,只要你现在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响头,说不定就能饶了你。” “哈哈,杜公公你我的观念不太一样啊。陷害忠良叫文,欺凌妇孺叫武,因为一件小事记恨到今天叫做宽宏大量,你这样的文武双全和宽宏大量和别人可不大一样啊。” 杜彬闻言大怒,厉声道:“咱家好心给你指条活路你不走,偏偏还要冷嘲热讽,咱家拼着被主公责备一顿也要将你碎尸万段了,而且要你知道的是咱家要用你的武器亲手杀了你,到头来这飞虎将军的名头不也得落在咱家头上么!” 望了一眼惨死的孩儿和癫狂的妻子,万念俱灰的毕誉也不再愿意独活了,此时一口气终于喘过来了,至于口干舌燥喉头冒烟的现状也确实顾不得再管。如今只盼着能拼尽全力杀了眼前这个仇敌。或者同归于尽,哪怕能砍下对手恶徒的一只手臂也是好的。 杜彬本来见到毕誉服软,有意想要戏弄他一番以报之前轻视之仇,但是现在看到毕誉眼中豁然现出神光——那一双眸子即使在夜间也难掩光芒,已知对方必然不会轻易就范,而且对方也不再恭敬,显然自己才是被戏弄的小丑,不由得更加愤怒,直接冲杀过去。 于是乎,二人又开始了追击与游击,毕誉强打精神与杜彬在森林中周旋,赤手空拳的他一直在等机会。 其实在这森林之中长枪并不易施展,杜彬最拿手的是用短剑凌厉的快速刺击,可是自从打定主意要用龙牙枪手刃毕誉后,这份执拗就一直制约着他的发挥。 又过了一阵,毕誉依然如同一只猿猴一般在森林中东躲西藏,杜彬早两年前就心怀不满,想要陷害并取代毕誉的位置,所以对其战法习惯做了细致的研究,可是今天却发现完全不同,自己苦闷之余也已受够了这样徒劳的追逐,不少树木上都增添了龙牙枪特有造型的缺口,这也证明杜彬之前那份从容已消失殆尽。 毕誉暗自叹息,自己从军以来,不论是战是守,不论敌我军力是否悬殊,都只是硬碰硬的,哪怕有过些许失利的情况,可是也从未失去了威风与锐气。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变成了从前讨厌的敌人那样,开始了游击的战法,好在这样削弱了敌人的长处,保留了反击希望,居然还觉得这样的战法很是受用。 本以为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之时,之前被击倒的那名骑士突然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一点没有受重伤的样子,甚至还扩了一下胸活动了下身子。 这个举动无疑打破了均势的天平,毕誉忧从中来,憋着的那口气顿时泄了大半,杜彬则是一阵狂喜,赶紧挥手招呼道:“田高你来的正好,快给我上去抓住此人,待我一枪刺死了。” 尽管杜彬连声催促,可是田高仍然无动于衷,过了半晌方才说道:“大人海涵,小的呼吸不畅无法动弹,还没缓过来,请您稍等。” 杜彬不禁愕然,从毕雷决定让自己组建一支新的卫队——灵豹卫后,这支神秘的卫队如同真的豹子一般行动隐秘,攻击迅捷。自己平日带着这些属下严酷训练,而这些属下对自己也是绝对的言听计从,这次带来的几个更是其中的翘楚,以往打探国内情报(所以毕雷能对毕誉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暗杀臣子富商,巧取豪夺,名为国军实为贼党,但是由于他们“出色”的工作也让主君毕雷发了大财,所以更加信任这支新军,而毕誉这个领军在外只知作战和报仇的将军对这些情况可以说是一概不知的。 “田高,你若这次立了大功,咱家保举你为副队长,这地位可是仅在咱家之下,日后若是咱家当上飞虎卒的将军,你就是副将啦!咱家平日赏罚分明,对你们何曾吝惜过!” “是,是,大人赏罚分明,属下佩服得紧,也感谢大人将这么一份功劳赐予属下,只是属下确实动惮不得啊。” “哼,没用的奴才。”杜彬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开始冲杀过去,毕誉看田高没有动作,稍觉放心与杜彬斗在一起。 毕誉活动剧烈,如果说刚才受的都还算轻伤,可是之前和星泉那次大战所受的旧伤却沉重无比,而且伤口渐渐崩开,勇气始终会被疼痛消耗殆尽,自己也还是难敌对手。 杜彬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一阵山崩海啸的进攻,想要尽快耗尽毕誉体力,眼见毕誉速度越来越慢,于是瞧准机会,趁他躲闪不及,将一枪直刺其腰眼处。 毕誉无力躲闪更难以抵挡,只得暗自叹气道:“我终究要死在这个阉人手上了。” “大人我来助你!”田高大呼奔来。 哪知道此时月亮被乌云所挡,四下漆黑,田高被地下树根绊了一跤居然撞到杜彬坐骑。 杜彬猝不及防,随着马匹被撞得一个踉跄,自己刺出的一枪便扎到了地上,刚回头骂了半句:“你个畜……” 坐骑又被毕誉用力一撞,原来毕誉看到自己死里逃生,也无暇顾及前因后果,见到对方坐骑立足未稳,于是抓住良机拼命撞去,直接把马匹撞倒,杜彬也摔倒下去。 毕誉赶忙捡起扎在地上的龙牙枪,待要一枪结果了杜彬,哪知道杜彬反应灵敏,知道自己若是就这样倒地,肯定会被马压在腿上,自己无法移动肯定会被敌人抓住机会。于是双手力拍马颈,这一下使上了十成力,居然将马颈拍断,自己则利用反作用力稍稍飞出尺许,等到死马落地时,自己刚好轻飘飘的站在了地上。 眼见这宦官对待自己爱马如此凶残,毕誉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可是自己对于敌人这等当机立断的手段和果断又不得不由衷的佩服,一声“好”便说了出来。 杜彬自觉狼狈,只认为毕誉是在讽刺,于是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剑攻了过来,这短剑比匕首长不了多少,却镶满了珠玉,其中两把剑柄头上各镶嵌的半颗夜明珠纵使黑夜之中也流波转动,直如明灯。 毕誉长枪在手心中气势陡增,片刻间两人短促交手,各自又退开几步。毕誉还是大开大合的祖传枪法,气势雄浑这杜彬用的哪里是战场招数,每一剑都比之前的枪法更加阴狠,攻了十余招,招招离不开毕誉的眼、喉、心、腹、阴等部位,即使真实功夫不如,但是这样暗杀的功夫也让毕誉迭遇险情,头疼不已。 形势略稳后,毕誉的耳朵里才传来了夫人的悲鸣声,其实这声音一直没有断过,只不过刚才忙于御敌才心无旁骛的没有听到,不由得心中伤感,眉头微皱。 高手过招分毫必较,此时乌云散去,月光下毕誉的一举一动都被照耀的很是明显,杜彬自然也要利用一番,于是将双剑相击摩擦,发出阵阵异于金铁的刺耳声音,想要扰乱毕誉心神,这样更利于自己隐秘快速的雷霆一击。 这下果然有用,毕誉身负重伤,爱子惨死,已经无力控制自己心神,杜彬瞅准机会迅速切入,毕誉左支右拙眼见就要不敌。 当此之时,却见毕誉夫人奋力抢上,一把抱住杜彬的腰,毕誉知道对手狠辣,急忙想去救援却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彬微笑着倒持双剑往斜下方狠刺,短剑入肉全部扎进了夫人肩窝,夫人吃痛倒在了地上。 “这可奇了,咱们只是简单的想要帮主公除掉个眼中钉,怎么这么不顺啊,待会可要费费心将你们这些混蛋一个个的全部除掉。对了,或许这就是好事多磨,你说呢毕将军?”杜彬笑着询问,同时眼角也瞥了田高一下,显然要消灭的混蛋之中也将他算在内了。 毕誉不答,踏步舞枪而上,杜彬笑着一一挡开:“毕将军,你不是飞虎么,那一身力气去哪了?” 杜彬得意之至,心情大好,招数更加挥洒自如,俨然一副宗师气魄,可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田高突然拔刀冲出,杜彬机警的一挡,左腿横扫本拟将田高扫倒,可田高往后一跳,避过了此招。 杜彬说道:“哼,从你刚才诈伤开始,咱家就已经怀疑你了,敢不替咱家卖命的都得死,你这武艺低微的喽啰这就陪着毕飞虎去死。” 田高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怒指杜彬道:“你个阉人陷害忠良,老子早就想除掉你为民除害了,毕将军这国家栋梁却被你一直诬陷,才蒙蔽了主公,今天我和毕将军这就替天行道!” 说完这些,田高立马冲上与杜彬斗在一起,两人居然旗鼓相当,看来田高刻意隐藏了实力,早有预谋。 毕誉无暇考虑是否要判断田高的动机,立马冲入战团,在两人合力攻击之下杜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田高甚至让出了机会,任毕誉一枪刺穿了杜彬咽喉。 杜彬双眼突出,眼神满是愤怒与不甘,悔恨自己为何没有及早动手,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从假意受伤倒地后,田高早就做好了准备,他韬光养晦一年有余,只是为了能诛灭杜彬这个恶贼,如果说整晚的局势由他掌控也不足为奇。 毕誉刺死杜彬后,对着田高微微点头,然后就奔向了夫人,他在战场上杀过无数人,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将死的亲人,夫人微微示意,毕誉这才将夫人扶了起来。 夫人此时呼吸细微,一位平日不经战阵的女性如何能承受身心双重的伤势呢,之所以撑着最后一口气,那完全是为了见自己的丈夫最后一面,悲伤的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悲伤的情绪冷静下来。 “夫君,你是天下无敌的将军,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胜利的。” “夫人,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毕誉垂泪道。 “这都是我的错啊,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们。” 毕誉摇头哽咽道:“不,不,我平日没有关心你们,现在也没有保护好你们,我枉自被称为飞虎,却连你们的性命都救不了。” “夫君你莫要自责,能做你的妻子我很幸运,只是两个…两个孩子,他们肯定也很自豪能有这样英雄的父亲,只是可惜他们的命太短了。” 毕誉下唇被咬出血来,悲痛无以复加。 “还好,夫君你…你…你的路还长,我知道你并没有多么喜欢我,以后即使没有我陪你,你也可以再找一位佳丽,再要几个孩…孩子。” “不,不,夫人,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 “不要…这…这样,我很…欢喜”夫人眼神涣散,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抚摸了毕誉的脸,想留下自己在这人世间最后也最重要的记忆。 月明星稀,时有乌云,风急叶落,斯人长逝。 毕誉无法报答夫人给予他那被忽视的爱,只能以深深一吻付出今生最深沉最真挚的爱——他一生致力于报仇,并不懂什么是爱。现在懂了,若这份感情有形体的话,则它所能触碰的只是鲜血和泪水的混合,还有自己正在紧紧搂着的冰冷的尸体。 当一个人最悲伤最绝望的时候可能是流不出眼泪哭不出来的,因为他心脏的跳动会慢的近乎停止,他还会呼吸不畅,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大脑会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爱,为什么恨,为什么伤心,为什么哭泣。 第89章 杀身成仁保家宅 毕誉呆呆的抱着夫人的尸体,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血色的包围中晕倒在地。 他知道田高还在身旁,这个人虽然除掉了杜彬,但是他们田氏在毕国也算望族,不可能背叛毕雷连累家人。只是他帮忙出手,能让自己得以善终或者说不用死在那个变态的阉人手里,已经很是感谢了,再也没有苛求,所以才毫无顾忌的晕了过去,自己之前朝他点头之时已打定主意将自己和家人的人头交给他,把这一份泼天的富贵功劳都交给了他。 等毕誉醒来之时,身上伤口火一般的疼,连头也是闷闷的发着高烧,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到似乎有人影在旁晃动,也顾不了太多便虚弱的说道:“水,水…” “啊,终于醒过来了”,旁边有一名男子兴奋的说道。 “他正发着烧,需得给他喝热水”,另一名男子接口道,虽然关怀细致,可是语气冰冷,与他说话的内容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是毕誉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热水入口,这道暖流居然如同一泓清泉,为滚烫的咽喉降了降温。 说不出的舒服后,毕誉又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梦,勾起了多少的回忆。梦境中不分场地,不辨善恶,不知悲喜;回忆里不拘年岁,不分勇怯,不只哀乐。浑浑噩噩的世界,雨雾尘土的功名,天旋地转的人生,惨然凋零的天伦。 一幕幕场景如过眼云烟,飘来荡去并无常态,身边的场景却都成为一片昏黑,虽有辉光点点,可又如同无边无际之感,举头望去那本应在天边的星河好像也停止了流转,那些遍布的星辰由闪烁不定终究变得黯淡消沉。 毕誉如同坠入夜空,可是他并不害怕,只是似乎明白这些场景中的好多人都已不在人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能活着,但这很值得高兴啊,他伸手去摸去拽,想要留住他们,却总是一无所获,仿佛那些故人都是透明人。 毕誉双眼迷茫不知所措,正在这时看到了妻儿的影子,虽然伤痕布满了全身,但是他们依然面容愁苦的四处张望,显然也在寻找着毕誉。 毕誉张大嘴巴呼喊着想要招呼他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赶忙奔向他们,可是不管跑多少步跑多远,也依然离着妻儿有好远的距离。 不曾气馁,却也不愿放弃,只不过那种疲累的感觉充斥着全身,看得到却摸不着,心急如焚可无心无力,这些空乏感让毕誉颓然坐倒。 好在夫人发现了他,带着妻儿缓步前来,说来奇怪,本来遥不可及的几人在一瞬间已经到达面前。 毕誉说很想念他们,接着又再次道歉,为没有关心他们,为没有保护了他们,为他们所受的疼痛伤害道歉,自己的嘴一张一闭的不停诉说着,可是连一声都听不到。 夫人摇摇头,像是告诉毕誉他们并不介意,然后往孩子背后轻轻一推,孩子们便往前扑到毕誉身上,紧紧抱着他。 毕誉大感欣慰,双手紧紧将孩子拥入怀抱,然后殷切的看着夫人,只看到那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看到这里,毕誉呆住了,好像在自己的认知和记忆中,从未见过如此清丽绝俗,光辉夺目的微笑,将周边那些无尽的黑暗打的稀碎,可是夫人和孩子的影像却慢慢变淡,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但是直到最后一刻,夫人仍然是微笑着摇摇头。 “不要,不要离开我!”毕誉哭喊道,两行泪水涔涔而下,悲伤淹没了他,丝毫没有觉察自己又能发出声音了。 “嘿,这人刚才脸涨得通红,我还怕他高烧不退就这样没了呢。” “能叫能哭就没事了。” “二哥,不是我说你,这人命关天的,如何这般冷血呢?” “哼,这家伙冷血之名天下皆知,不是他大哥哪里会,会……”说到这里这个二哥声音已有些哽咽。 “这人会哭会难过大概也不是那么冷血之人,再说了,大哥让咱们好好照料他,你也用点心。” “谁说我不用心了,那水不也是我热的么?” 原来,毕誉在晕倒后,田高决意救他。于是先帮其把妻儿全部掩埋,把毕誉藏在隐蔽的地方,然后自己悄悄潜回家中叫了自己的两个弟弟,让他们将毕誉送到山洞里养伤。 田高在做完这些事情后,自己则去回复毕雷,他本就在宫中当差,后来才加入杜彬的部队,所以对毕雷性格摸得很清,知道这名年轻暴躁的君主看到杜彬这名近臣身死后肯定会生气,但也不至于会做过激行为,但若是见不到毕誉一家的人头则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家中父母早亡,田高作为长兄一直养育两名幼弟,凭借父亲当年的军功勉强进到宫里当差,但是也会经常挨饿,家中拮据时自己甚至会在吃饭都会省出一些带回给两个弟弟吃,直到加入灵豹卫后收入才有所改观。虽然自己明确的知道那些功劳是多么的黑暗,多么的恶毒。 如今扑杀毕誉这个大功摆在面前,如何能不动心。但是每当想到自己近年来为了生存而做的不堪之事,想到毕誉是国家栋梁却惨遭妒忌和飞来的横祸,自己内心的良知就不免惴惴。 所以,田高做了决定,命幼弟将自己砍伤,又让他们照顾好毕誉,然后就要自己回去复命了。两个幼弟知道毕誉此去凶多吉少,想要劝阻,却被兄长长期以来的威势所慑服,只得含泪送别兄长。 田高返回时已到了下午,那些赶来赴宴的诸侯贵胄们前一夜喝的大醉尚未起床,毕雷忧愤交加一夜未曾睡好,听说田高求见忙命令在密室召见。田高跪倒说毕誉武艺高强,即使身负重伤仍是锐不可当,将杜彬等人打的全军覆没,自己仅以身免,倒在血泊中装死才逃过一劫,只能眼睁睁看着毕誉从容的带着妻儿离开。 毕雷看着身负重伤的田高将信将疑,但是明知田高与那毕誉平素绝无关系,定然不会替他遮掩,更何况实行苦肉计乃至身死命陨。由于暗杀的事是悄悄进行的,于是只能说耐着性子询问田高细节来判断毕誉的动向。然后不动声色的叫来灵豹卫其他属下,命他们乔装打扮去往各国边境打探,如有机会就行暗杀之事,将毕誉一家人头带回。 正如田高所料,安排完这些后,毕雷压抑的火气终于得以释放。 他先是一脚将田高踢翻在地,然后狠狠踏在其伤口之上说道:“孤好好送你们一件功劳,却办的如此狼狈,真是无能的废物!” 毕雷不顾田高疼痛越发用力,居然在盛怒之中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现在踏着的正是毕誉。 随后毕雷拔出佩剑刺入田高腹中,田高吃痛,却不敢大喊只是痛哼了一声,毕雷知道他这是不愿被别人说自己滥施酷刑,不禁点点头冷冷说道:“你知道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还敢回来,证明你还是忠于我的,死前可还有什么愿望?” 田高一时不得死去,深吸几口气恭敬的说道:“臣知主公恩德深厚,也知主公赏罚分明,只是希望我死之后不要为难我的两个幼弟。” “你放心,孤不是那种嗜杀之主,你放心好了,若是他们有志投军,只要立功后我可以不计前嫌论功行赏,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多谢主公宽宏大量,臣死而无憾”,田高垂泪道。 “嗯”,毕雷转身走到密室门口,做个手势命令另一名手下将插在田高腹中的剑拔出,之后稍微回了一下头,只见田高神情坚毅,并无丝毫胆怯反抗,只是一心坦然赴死,心中五味杂陈呆了一下出门而去。 那名手下与田高交好,看到好友身死一直强忍,直到毕雷出去之后才哭了出来。田高反而好言安慰,并让其将发生的事情秘密转告两名幼弟。 说完这样田高自己将剑拔出,就此流血身亡,那名手下不敢怠慢,换班之后立马奔到毕誉家中,恰逢田高三弟田实回家打探情况,就将消息告诉了他。 田实赶紧找回洞中将这事与正在照顾毕誉的老二田壮说了,田壮又悲又气,当场就想掐死毕誉为兄长报仇。 田实死命劝阻,说道兄长不惜身死也要保护毕将军,我们不能让他白死啊,他二哥这才停手。 又过了三天毕誉终于醒来,两兄弟说了前因后果,毕誉感动不已,没想到素未谋面的田高居然如此义气,自己不光感激,而且天下之大也无容身之所,恰好两兄弟询问今后出路时,毕誉思索片刻道:“从军。” 两兄弟闻言对视一眼,想起毕雷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于是便都同意了。 此后,毕誉悉心指导两兄弟,又化装成小卒,暗中帮两人立了不少军功。毕雷派出大量杀手去周边国家找了两年也没有发现毕誉踪迹,心中的怨恨渐渐淡了些。待见到田氏兄弟屡立战功,毕雷作为一国之君也没有食言,将两人一路封赏,他们就是毕国田氏发迹的初祖,田大夫田威就是田实之子。 毕誉为田家打下偌大家业,两兄弟自然早就将其当做自己大哥,也让田威以父礼待,其在田家的威望无可比拟。 毕誉对于家庭方面心灰意冷,没有再娶妻生子的意思,可是对于毕雷的恨却没有消退,以自己的本领想要刺杀他并不很难,但是一来只杀其一人并不解恨,二来自己正在帮助田家壮大实力,新兴的家族政敌很多,万一引起朝野震荡被人抓住机会就很可能被一举歼灭。 后来田氏兄弟死去,田威成为家主,毕誉的权势就更大了。所以毕誉想到了要建立田氏,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自己私人武装的主意(毕誉并没有想着取代田氏,他对权力再无牵挂,只是想要将毕氏连根拔起)。 在那个年代军力全部掌控在国君的手里,士大夫想要建立私兵真的难于登天,好在田威聪明伶俐,对毕誉也是言听计从,两人从控制商业开始,又与秦邦做起了贩马生意,自己则勾结秦邦以次充好中间赚了不知多少贿赂。 有了雄厚财力,终于在各国招到了不少亡命之徒,当然还有生活窘迫的飞虎卒老兵五人,让他们和毕誉田方一道担任了七虎枪。后众人商议,以为长枪威力最大且耗费较少,所以特地组建了长枪军由毕誉亲自训练,顺便说一句,田方的武艺也是这位飞虎将教授的。 毕誉与田威待机而动,终于在犬戎之乱中正式自立,瞅准机会要把毕万等人全部干掉。 毕誉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年,等待的就是现在这个报仇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掉。 恰在战斗正酣时,公羊易等飞虎卒赶到,的确造成了一些麻烦。毕誉感慨新的飞虎卒战斗力居然比他们当年还要强,所以起了争雄和惜才之心,奈何如果不杀他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这时伯阳甫出现,与毕誉年纪相仿,功力也是深不可测,自己只想杀了毕万等人,有心放伯阳甫和公羊易等人一条生路,登时大声喊出:“太史公,你文武双全,年岁又和老夫差不多,现在就来和老夫拼斗一番,不论结果如何,只要你们放了田公子,老夫都放你们几个走人如何?” “呵呵,老朽不中用了,毕将军却老当益壮,我这老头干了大半辈子的文职工作,武艺如何能跟飞虎将军相提并论呢?” “那倒未必,请出招。”毕誉龙牙枪的枪尖朝下,乃是下属敬礼上司的含义,伯阳甫一时也没有脱困的好主意,只能抄起公羊易的飞虎戟道:“听闻阁下的龙牙枪天下闻名,这个小孩子的飞虎戟也是天下至宝。不知我们两个老家伙能否让这龙虎际会变得有模有样”。 说罢,伯阳甫用个巧劲将长戟螺旋送出,戟尖乱缠着抖动不定,直指毕誉身上胸腹要害。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毕誉看出这是腰上传来的劲力,不可小觑,于是也晃动枪身挡住,大喊一声:“来的好!” 兵刃还没接触,伯阳甫便暗暗喝彩:“这初代飞虎将果然名不虚传,招数狠辣,确实有几十年的功力。” 二人互相佩服,这一对老龙暮虎的争斗比正式开始。 第89章 杀身成仁保家宅 毕誉呆呆的抱着夫人的尸体,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血色的包围中晕倒在地。 他知道田高还在身旁,这个人虽然除掉了杜彬,但是他们田氏在毕国也算望族,不可能背叛毕雷连累家人。只是他帮忙出手,能让自己得以善终或者说不用死在那个变态的阉人手里,已经很是感谢了,再也没有苛求,所以才毫无顾忌的晕了过去,自己之前朝他点头之时已打定主意将自己和家人的人头交给他,把这一份泼天的富贵功劳都交给了他。 等毕誉醒来之时,身上伤口火一般的疼,连头也是闷闷的发着高烧,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到似乎有人影在旁晃动,也顾不了太多便虚弱的说道:“水,水…” “啊,终于醒过来了”,旁边有一名男子兴奋的说道。 “他正发着烧,需得给他喝热水”,另一名男子接口道,虽然关怀细致,可是语气冰冷,与他说话的内容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是毕誉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热水入口,这道暖流居然如同一泓清泉,为滚烫的咽喉降了降温。 说不出的舒服后,毕誉又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梦,勾起了多少的回忆。梦境中不分场地,不辨善恶,不知悲喜;回忆里不拘年岁,不分勇怯,不只哀乐。浑浑噩噩的世界,雨雾尘土的功名,天旋地转的人生,惨然凋零的天伦。 一幕幕场景如过眼云烟,飘来荡去并无常态,身边的场景却都成为一片昏黑,虽有辉光点点,可又如同无边无际之感,举头望去那本应在天边的星河好像也停止了流转,那些遍布的星辰由闪烁不定终究变得黯淡消沉。 毕誉如同坠入夜空,可是他并不害怕,只是似乎明白这些场景中的好多人都已不在人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能活着,但这很值得高兴啊,他伸手去摸去拽,想要留住他们,却总是一无所获,仿佛那些故人都是透明人。 毕誉双眼迷茫不知所措,正在这时看到了妻儿的影子,虽然伤痕布满了全身,但是他们依然面容愁苦的四处张望,显然也在寻找着毕誉。 毕誉张大嘴巴呼喊着想要招呼他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赶忙奔向他们,可是不管跑多少步跑多远,也依然离着妻儿有好远的距离。 不曾气馁,却也不愿放弃,只不过那种疲累的感觉充斥着全身,看得到却摸不着,心急如焚可无心无力,这些空乏感让毕誉颓然坐倒。 好在夫人发现了他,带着妻儿缓步前来,说来奇怪,本来遥不可及的几人在一瞬间已经到达面前。 毕誉说很想念他们,接着又再次道歉,为没有关心他们,为没有保护了他们,为他们所受的疼痛伤害道歉,自己的嘴一张一闭的不停诉说着,可是连一声都听不到。 夫人摇摇头,像是告诉毕誉他们并不介意,然后往孩子背后轻轻一推,孩子们便往前扑到毕誉身上,紧紧抱着他。 毕誉大感欣慰,双手紧紧将孩子拥入怀抱,然后殷切的看着夫人,只看到那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看到这里,毕誉呆住了,好像在自己的认知和记忆中,从未见过如此清丽绝俗,光辉夺目的微笑,将周边那些无尽的黑暗打的稀碎,可是夫人和孩子的影像却慢慢变淡,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但是直到最后一刻,夫人仍然是微笑着摇摇头。 “不要,不要离开我!”毕誉哭喊道,两行泪水涔涔而下,悲伤淹没了他,丝毫没有觉察自己又能发出声音了。 “嘿,这人刚才脸涨得通红,我还怕他高烧不退就这样没了呢。” “能叫能哭就没事了。” “二哥,不是我说你,这人命关天的,如何这般冷血呢?” “哼,这家伙冷血之名天下皆知,不是他大哥哪里会,会……”说到这里这个二哥声音已有些哽咽。 “这人会哭会难过大概也不是那么冷血之人,再说了,大哥让咱们好好照料他,你也用点心。” “谁说我不用心了,那水不也是我热的么?” 原来,毕誉在晕倒后,田高决意救他。于是先帮其把妻儿全部掩埋,把毕誉藏在隐蔽的地方,然后自己悄悄潜回家中叫了自己的两个弟弟,让他们将毕誉送到山洞里养伤。 田高在做完这些事情后,自己则去回复毕雷,他本就在宫中当差,后来才加入杜彬的部队,所以对毕雷性格摸得很清,知道这名年轻暴躁的君主看到杜彬这名近臣身死后肯定会生气,但也不至于会做过激行为,但若是见不到毕誉一家的人头则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家中父母早亡,田高作为长兄一直养育两名幼弟,凭借父亲当年的军功勉强进到宫里当差,但是也会经常挨饿,家中拮据时自己甚至会在吃饭都会省出一些带回给两个弟弟吃,直到加入灵豹卫后收入才有所改观。虽然自己明确的知道那些功劳是多么的黑暗,多么的恶毒。 如今扑杀毕誉这个大功摆在面前,如何能不动心。但是每当想到自己近年来为了生存而做的不堪之事,想到毕誉是国家栋梁却惨遭妒忌和飞来的横祸,自己内心的良知就不免惴惴。 所以,田高做了决定,命幼弟将自己砍伤,又让他们照顾好毕誉,然后就要自己回去复命了。两个幼弟知道毕誉此去凶多吉少,想要劝阻,却被兄长长期以来的威势所慑服,只得含泪送别兄长。 田高返回时已到了下午,那些赶来赴宴的诸侯贵胄们前一夜喝的大醉尚未起床,毕雷忧愤交加一夜未曾睡好,听说田高求见忙命令在密室召见。田高跪倒说毕誉武艺高强,即使身负重伤仍是锐不可当,将杜彬等人打的全军覆没,自己仅以身免,倒在血泊中装死才逃过一劫,只能眼睁睁看着毕誉从容的带着妻儿离开。 毕雷看着身负重伤的田高将信将疑,但是明知田高与那毕誉平素绝无关系,定然不会替他遮掩,更何况实行苦肉计乃至身死命陨。由于暗杀的事是悄悄进行的,于是只能说耐着性子询问田高细节来判断毕誉的动向。然后不动声色的叫来灵豹卫其他属下,命他们乔装打扮去往各国边境打探,如有机会就行暗杀之事,将毕誉一家人头带回。 正如田高所料,安排完这些后,毕雷压抑的火气终于得以释放。 他先是一脚将田高踢翻在地,然后狠狠踏在其伤口之上说道:“孤好好送你们一件功劳,却办的如此狼狈,真是无能的废物!” 毕雷不顾田高疼痛越发用力,居然在盛怒之中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现在踏着的正是毕誉。 随后毕雷拔出佩剑刺入田高腹中,田高吃痛,却不敢大喊只是痛哼了一声,毕雷知道他这是不愿被别人说自己滥施酷刑,不禁点点头冷冷说道:“你知道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还敢回来,证明你还是忠于我的,死前可还有什么愿望?” 田高一时不得死去,深吸几口气恭敬的说道:“臣知主公恩德深厚,也知主公赏罚分明,只是希望我死之后不要为难我的两个幼弟。” “你放心,孤不是那种嗜杀之主,你放心好了,若是他们有志投军,只要立功后我可以不计前嫌论功行赏,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多谢主公宽宏大量,臣死而无憾”,田高垂泪道。 “嗯”,毕雷转身走到密室门口,做个手势命令另一名手下将插在田高腹中的剑拔出,之后稍微回了一下头,只见田高神情坚毅,并无丝毫胆怯反抗,只是一心坦然赴死,心中五味杂陈呆了一下出门而去。 那名手下与田高交好,看到好友身死一直强忍,直到毕雷出去之后才哭了出来。田高反而好言安慰,并让其将发生的事情秘密转告两名幼弟。 说完这样田高自己将剑拔出,就此流血身亡,那名手下不敢怠慢,换班之后立马奔到毕誉家中,恰逢田高三弟田实回家打探情况,就将消息告诉了他。 田实赶紧找回洞中将这事与正在照顾毕誉的老二田壮说了,田壮又悲又气,当场就想掐死毕誉为兄长报仇。 田实死命劝阻,说道兄长不惜身死也要保护毕将军,我们不能让他白死啊,他二哥这才停手。 又过了三天毕誉终于醒来,两兄弟说了前因后果,毕誉感动不已,没想到素未谋面的田高居然如此义气,自己不光感激,而且天下之大也无容身之所,恰好两兄弟询问今后出路时,毕誉思索片刻道:“从军。” 两兄弟闻言对视一眼,想起毕雷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于是便都同意了。 此后,毕誉悉心指导两兄弟,又化装成小卒,暗中帮两人立了不少军功。毕雷派出大量杀手去周边国家找了两年也没有发现毕誉踪迹,心中的怨恨渐渐淡了些。待见到田氏兄弟屡立战功,毕雷作为一国之君也没有食言,将两人一路封赏,他们就是毕国田氏发迹的初祖,田大夫田威就是田实之子。 毕誉为田家打下偌大家业,两兄弟自然早就将其当做自己大哥,也让田威以父礼待,其在田家的威望无可比拟。 毕誉对于家庭方面心灰意冷,没有再娶妻生子的意思,可是对于毕雷的恨却没有消退,以自己的本领想要刺杀他并不很难,但是一来只杀其一人并不解恨,二来自己正在帮助田家壮大实力,新兴的家族政敌很多,万一引起朝野震荡被人抓住机会就很可能被一举歼灭。 后来田氏兄弟死去,田威成为家主,毕誉的权势就更大了。所以毕誉想到了要建立田氏,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自己私人武装的主意(毕誉并没有想着取代田氏,他对权力再无牵挂,只是想要将毕氏连根拔起)。 在那个年代军力全部掌控在国君的手里,士大夫想要建立私兵真的难于登天,好在田威聪明伶俐,对毕誉也是言听计从,两人从控制商业开始,又与秦邦做起了贩马生意,自己则勾结秦邦以次充好中间赚了不知多少贿赂。 有了雄厚财力,终于在各国招到了不少亡命之徒,当然还有生活窘迫的飞虎卒老兵五人,让他们和毕誉田方一道担任了七虎枪。后众人商议,以为长枪威力最大且耗费较少,所以特地组建了长枪军由毕誉亲自训练,顺便说一句,田方的武艺也是这位飞虎将教授的。 毕誉与田威待机而动,终于在犬戎之乱中正式自立,瞅准机会要把毕万等人全部干掉。 毕誉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年,等待的就是现在这个报仇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掉。 恰在战斗正酣时,公羊易等飞虎卒赶到,的确造成了一些麻烦。毕誉感慨新的飞虎卒战斗力居然比他们当年还要强,所以起了争雄和惜才之心,奈何如果不杀他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这时伯阳甫出现,与毕誉年纪相仿,功力也是深不可测,自己只想杀了毕万等人,有心放伯阳甫和公羊易等人一条生路,登时大声喊出:“太史公,你文武双全,年岁又和老夫差不多,现在就来和老夫拼斗一番,不论结果如何,只要你们放了田公子,老夫都放你们几个走人如何?” “呵呵,老朽不中用了,毕将军却老当益壮,我这老头干了大半辈子的文职工作,武艺如何能跟飞虎将军相提并论呢?” “那倒未必,请出招。”毕誉龙牙枪的枪尖朝下,乃是下属敬礼上司的含义,伯阳甫一时也没有脱困的好主意,只能抄起公羊易的飞虎戟道:“听闻阁下的龙牙枪天下闻名,这个小孩子的飞虎戟也是天下至宝。不知我们两个老家伙能否让这龙虎际会变得有模有样”。 说罢,伯阳甫用个巧劲将长戟螺旋送出,戟尖乱缠着抖动不定,直指毕誉身上胸腹要害。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毕誉看出这是腰上传来的劲力,不可小觑,于是也晃动枪身挡住,大喊一声:“来的好!” 兵刃还没接触,伯阳甫便暗暗喝彩:“这初代飞虎将果然名不虚传,招数狠辣,确实有几十年的功力。” 二人互相佩服,这一对老龙暮虎的争斗比正式开始。 第90章 风云突变一日间 话说二老这一交手果然不同凡响,双方旗鼓相当,可是使得招数看起来古拙质朴,全无花哨,伯阳甫以柔,着实让那些期待看到好戏的士兵们感到好一阵失望。 因为二人都已是武道极致的高手,比拼的就是功力和力量的运用方式,兵刃直来直去才是最有效的招数,其他的一切的虚招试探都显得那么多余,使出来对方也不会上当,只会被人嘲笑甚至因为这一点点时间的浪费,导致被对方长驱直入取得先机。 然而二人年岁相似,招数也都是刚柔并济的方式,可是本人力量却又大小之分,伯阳甫的巧劲并不能完全化解毕誉全部的臂力优势,那些积攒的力量一步步的削弱着他本就老迈的身体。 忽然毕誉收招拱手道:“就这样,你们放了我家公子这就离开。” 旁人都很疑惑,这才斗了没多久,为何毕誉要这样说。 却见伯阳甫收了兵器,点了点头,也抱拳回礼,然后调转马头往回骑去,高手过招,点到即止。差距虽然不大,但是终究会败,既然是必败之势,也就没有了继续斗下去的必要。 看见公羊易一群人不甘心的样子,毕誉朗声说道:“今日你们若是有谁自信能击败老夫的都可前来比试,我若输了便会退兵。” 伯阳甫缓缓回阵,众人无计可施,都知道对方占尽优势,比兵力差对方太多,斗将也比不过,对方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已经是莫大的优待,至于说是否继续救援,就算他们白白牺牲也没有任何作用。 毕奚指着田方道:“太史公,这小子经常说话不算数,多少次放了他都是恩将仇报的。” 田方摇头道:“毕将军是看着我长大的,虽非血亲,但胜如叔公,他答允的事我必定不会有任何异议。再说了,我们是冲着毕万去的,你们只要不碍事,我们也没必要主动找你们的麻烦。” 伯阳甫点点头,领着众人徐徐而出,毕誉抬手示意,长枪军便让开了一个缺口。 待到最后一人离开后,伯阳甫将田方放了回去。 田方回到营垒,看着受伤的胳膊,真是又气又羞,立马命令全军突击,剿灭这些让他受到奇耻大辱的飞虎卒。 公羊易等人回头怒目而视,伯阳甫却慢悠悠的继续骑马走着,仿佛田方的叫喊是无声的乱吼乱叫一般。 果然,毕誉喝止了躁动的士兵,说道:“我们已经答允太史公了,怎能背弃誓言。而且眼下正是一举击溃毕万的良机,作为军人,一点伤痛算得了什么!”最后这句却是向着田方说的,很显然他对这个自己亲手带大教育的大少爷很不满意,特别是刚才看到了同龄人公羊易的表现,则更是赞叹和惋惜。 眼见毕誉神色复杂的看着公羊易,田方更是愤怒,恨恨的说道:“可是叔公,那个公羊易是个戎子,您也知道戎子凶狠无耻,更何况这家伙武艺很…很…还可以,咱们怎能放虎归山?” “戎狄怎么了?人家忠君爱国,不计生死还会率军回援,这等勇士我们怎么还能以华夷之别来看待轻视人家。” 田方委屈的盯着自己的伤口,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争辩一下,却望见毕誉怒目而视,登时再也不敢吭声,所幸精锐的飞虎卒退去,长枪军将无可阻挡,顶多一两天就可以将毕万部队全歼,到时候把公羊易的意中人潘月抢到手中,可比跟这个小戎子费心费力的比武强得多了(其实田方自己也知道打不过),多半能将他气死。想到这里,田方感觉自己大权在握,金珠遍地,又幻想着自己美人在旁,当真喜不自胜,连伤口的疼痛也少了几分,瞧着公羊易远去的身影眼神从惊惧到气愤,最后居然只剩下戏谑嘲弄。 另一边,从层层包围中缓缓走出的伯阳甫一行人众中,不时的有人回头望去,听得敌人中军争吵声音不断,大伙都有些许惶恐,可是眼见伯阳甫徐徐而行并无惊恐,便都试着放下悬着的心。 “太史公,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公羊易疑惑的问道。 “如今能逃出生天已属不易,对方士兵之精疏不亚于犬戎精兵,咱们这点兵马根本不够看的。更何况有那毕誉领军,这人当年是天字第一号狠角色,现在功夫却更加狠辣。我与他刚才那番争斗虽不激烈,可是我已几乎用了全部实力,对方却依然轻松自在,我想自己剩下的那一些招数也起不到翻盘之功,倒也不用再试下去自取其辱了。 看到公羊易眼神放空,伯阳甫怒道:“怎么,你不服气么?还是你小子自认为比老夫强?” “不是不是,我是在刚才观战之时,发现这毕誉臂力是真的强,腰力也非比寻常,可是似乎转身不大灵光,在面对侧面发来的攻势时大都是将兵刃舞成一个光圈。以这等高手,不会不知道这样费力大违争斗之道,所以我认为他……” “嘿,不枉费我教你一场,你也看出来了,瞧他骑马之时姿势略有别扭之处,似乎腿脚不便是个破绽。”伯阳甫神色和蔼点了点头意示允可,接着说道:“但是他上盘稳得很,就是手上功夫也是难有匹敌的,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说完这句却忧形于色并无丝毫笑意。 公羊易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与伯阳甫相识以来,知道他生性乐观,即使在犬戎攻破镐京之时也没有如此担忧过,那次敌人势大,却也有一战之力,看来这次是并无胜算。 “我看你气色好一些了”,伯阳甫打断了公羊易的沉思。 “哦,那是得自晋国姬成师公子赠送的灵药,我刚才在您争斗之时用了一些”。 “回魂散?”伯阳甫微微一惊的问道。 “正是”。 “听崔正他们说此人与你多有争斗,而且这姬成师颇具名望,如何会送你此等灵药,当真难以索解。不过,此药炮制不易,我当了几十年官也才受赐过一瓶,你一定要省着些用。” 二人谈谈说说,总是没有提到该如何处理如今的困局,众人一口气退至战场之外三十余里外才开始休息。 毕万的部队没了飞虎卒牵制,局势立马就开始崩盘,只能赶紧退回城中固守。 到了晚上生起火来,众人战了一日都倦的狠了,胡乱吃了些东西就都枕着兵刃席地而睡了。面对强敌众人皆无战心,也不愿说话,偶尔有人自言自语几句或者梦中呓语,也都无人接口,安静的非常。 睡到中夜,忽然有守夜之人看到城池那里似乎火光冲天,慌忙大喊示警,众人都被惊醒,不知这是毕万的突围或者是长枪军的总攻么? 顾不上考虑,众人爬起身来跨上征驹,不再考虑敌众我寡,只是想赶到战场,尽一点自己的的确绵薄的努力。 深夜之中马蹄乱响,伯阳甫也在马队之中,可是自己无计可施,只能暗自叹息,眼睁睁看着这些大好儿郎葬送在敌军如林的枪阵之中,至于自己的性命,那当然更加无法去想考虑了。 随着渐渐逼近战场,众人却听到战场那边除了喊声之外居然还有不少马蹄之声,要知道长枪军以步兵为主,毕万突围的部队骑兵也不多,怎么又可能有那么多骑兵呢? 伯阳甫命令众军暂缓,让公羊易先带毕奚等几骑去打探情形,如要后援则长啸为号。 几人弃马步行,躲在一处土丘上观察,果然看到一队骑兵与长枪兵斗在一起,月光下那队骑兵骁勇异常,实不亚于飞虎卒,但是也堪堪斗个平手。 再走近细看,只见长枪军那边几名将领也在捉对厮杀,其中一人势大力沉,想来必定是毕誉才有这等能力。 能与毕誉狠斗之人也自不凡,公羊易想在月光之下看清那人的脸,却被枪影阵阵晃的无法看清。 再细看招数,豁然大惊,那不是姬成师却是何人?那么他率领的肯定是晋国的精锐骑兵,他们为什么会赶来,又为什么会与长枪军斗在一起,这些当真是难以索解,不过也不是仔细分析的时候。 因为公羊易见姬成师招数渐渐无力,若是他被击败,于是举着飞虎戟从土丘上大呼冲下,毕奚等人也跟着长啸呼应以呼叫援军。 这几声长啸来的突然,让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在这当口,公羊易已经奔到战场边缘,几名长枪军兵士见来者不善,已结成一个小阵,枪尖参差以御强敌。 “都给我让开!”公羊易暴喝一声,用飞虎戟从空中猛砸下去,竟然把几名敌军的长枪全部砸到了地上。 没有取几人的性命,公羊易趁着这点时间赶紧从旁边跃了过去,闪转腾挪在战阵之中狂奔,但凡有想要阻挡的,也都被土丘上毕奚的神箭所阻,所以公羊易没几步就跑到了战场中央。 也顾不得那么多,觑准了毕誉腰间就是一戟刺去,长枪军兵士大喊警示主帅,果然毕誉不回身,提着龙牙枪从前至后甩了过去。 公羊易见敌人后发而先至,只能回戟自守,枪戟相接,虎口居然微微阵痛。 大惊之下,公羊易接着进招,与姬成师一上一下对战毕誉,以二敌一仍然占不得半分好处。 不久,一阵蹄声大作,原来是飞虎卒的援军到来,与晋军前后夹击,长枪军顿时大乱,到了溃散边缘。 毕誉朗声说道:“好你个姬成师,你居然……” 姬成师大叫:“我替天行道,誓要除掉你们这般叛国叛君的匪类,你这家伙还在叫喊什么!” 公羊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想着要赶紧料理了毕誉才是正事。 忽然听到姬成师一声惨呼,断魂枪被击的飞开数丈,自己也被毕誉一掌拍到胸口摔下马去。 毕誉挺枪欲往下刺去,公羊易奋不顾身,用力一跃,便将毕誉扑下马去,救得姬成师性命。 “哈哈,小戎子,这下你还不死了?” 一声呼喝从后传来,公羊易回头看去,不禁大惊失色。 第90章 风云突变一日间 话说二老这一交手果然不同凡响,双方旗鼓相当,可是使得招数看起来古拙质朴,全无花哨,伯阳甫以柔,着实让那些期待看到好戏的士兵们感到好一阵失望。 因为二人都已是武道极致的高手,比拼的就是功力和力量的运用方式,兵刃直来直去才是最有效的招数,其他的一切的虚招试探都显得那么多余,使出来对方也不会上当,只会被人嘲笑甚至因为这一点点时间的浪费,导致被对方长驱直入取得先机。 然而二人年岁相似,招数也都是刚柔并济的方式,可是本人力量却又大小之分,伯阳甫的巧劲并不能完全化解毕誉全部的臂力优势,那些积攒的力量一步步的削弱着他本就老迈的身体。 忽然毕誉收招拱手道:“就这样,你们放了我家公子这就离开。” 旁人都很疑惑,这才斗了没多久,为何毕誉要这样说。 却见伯阳甫收了兵器,点了点头,也抱拳回礼,然后调转马头往回骑去,高手过招,点到即止。差距虽然不大,但是终究会败,既然是必败之势,也就没有了继续斗下去的必要。 看见公羊易一群人不甘心的样子,毕誉朗声说道:“今日你们若是有谁自信能击败老夫的都可前来比试,我若输了便会退兵。” 伯阳甫缓缓回阵,众人无计可施,都知道对方占尽优势,比兵力差对方太多,斗将也比不过,对方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已经是莫大的优待,至于说是否继续救援,就算他们白白牺牲也没有任何作用。 毕奚指着田方道:“太史公,这小子经常说话不算数,多少次放了他都是恩将仇报的。” 田方摇头道:“毕将军是看着我长大的,虽非血亲,但胜如叔公,他答允的事我必定不会有任何异议。再说了,我们是冲着毕万去的,你们只要不碍事,我们也没必要主动找你们的麻烦。” 伯阳甫点点头,领着众人徐徐而出,毕誉抬手示意,长枪军便让开了一个缺口。 待到最后一人离开后,伯阳甫将田方放了回去。 田方回到营垒,看着受伤的胳膊,真是又气又羞,立马命令全军突击,剿灭这些让他受到奇耻大辱的飞虎卒。 公羊易等人回头怒目而视,伯阳甫却慢悠悠的继续骑马走着,仿佛田方的叫喊是无声的乱吼乱叫一般。 果然,毕誉喝止了躁动的士兵,说道:“我们已经答允太史公了,怎能背弃誓言。而且眼下正是一举击溃毕万的良机,作为军人,一点伤痛算得了什么!”最后这句却是向着田方说的,很显然他对这个自己亲手带大教育的大少爷很不满意,特别是刚才看到了同龄人公羊易的表现,则更是赞叹和惋惜。 眼见毕誉神色复杂的看着公羊易,田方更是愤怒,恨恨的说道:“可是叔公,那个公羊易是个戎子,您也知道戎子凶狠无耻,更何况这家伙武艺很…很…还可以,咱们怎能放虎归山?” “戎狄怎么了?人家忠君爱国,不计生死还会率军回援,这等勇士我们怎么还能以华夷之别来看待轻视人家。” 田方委屈的盯着自己的伤口,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争辩一下,却望见毕誉怒目而视,登时再也不敢吭声,所幸精锐的飞虎卒退去,长枪军将无可阻挡,顶多一两天就可以将毕万部队全歼,到时候把公羊易的意中人潘月抢到手中,可比跟这个小戎子费心费力的比武强得多了(其实田方自己也知道打不过),多半能将他气死。想到这里,田方感觉自己大权在握,金珠遍地,又幻想着自己美人在旁,当真喜不自胜,连伤口的疼痛也少了几分,瞧着公羊易远去的身影眼神从惊惧到气愤,最后居然只剩下戏谑嘲弄。 另一边,从层层包围中缓缓走出的伯阳甫一行人众中,不时的有人回头望去,听得敌人中军争吵声音不断,大伙都有些许惶恐,可是眼见伯阳甫徐徐而行并无惊恐,便都试着放下悬着的心。 “太史公,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公羊易疑惑的问道。 “如今能逃出生天已属不易,对方士兵之精疏不亚于犬戎精兵,咱们这点兵马根本不够看的。更何况有那毕誉领军,这人当年是天字第一号狠角色,现在功夫却更加狠辣。我与他刚才那番争斗虽不激烈,可是我已几乎用了全部实力,对方却依然轻松自在,我想自己剩下的那一些招数也起不到翻盘之功,倒也不用再试下去自取其辱了。 看到公羊易眼神放空,伯阳甫怒道:“怎么,你不服气么?还是你小子自认为比老夫强?” “不是不是,我是在刚才观战之时,发现这毕誉臂力是真的强,腰力也非比寻常,可是似乎转身不大灵光,在面对侧面发来的攻势时大都是将兵刃舞成一个光圈。以这等高手,不会不知道这样费力大违争斗之道,所以我认为他……” “嘿,不枉费我教你一场,你也看出来了,瞧他骑马之时姿势略有别扭之处,似乎腿脚不便是个破绽。”伯阳甫神色和蔼点了点头意示允可,接着说道:“但是他上盘稳得很,就是手上功夫也是难有匹敌的,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说完这句却忧形于色并无丝毫笑意。 公羊易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与伯阳甫相识以来,知道他生性乐观,即使在犬戎攻破镐京之时也没有如此担忧过,那次敌人势大,却也有一战之力,看来这次是并无胜算。 “我看你气色好一些了”,伯阳甫打断了公羊易的沉思。 “哦,那是得自晋国姬成师公子赠送的灵药,我刚才在您争斗之时用了一些”。 “回魂散?”伯阳甫微微一惊的问道。 “正是”。 “听崔正他们说此人与你多有争斗,而且这姬成师颇具名望,如何会送你此等灵药,当真难以索解。不过,此药炮制不易,我当了几十年官也才受赐过一瓶,你一定要省着些用。” 二人谈谈说说,总是没有提到该如何处理如今的困局,众人一口气退至战场之外三十余里外才开始休息。 毕万的部队没了飞虎卒牵制,局势立马就开始崩盘,只能赶紧退回城中固守。 到了晚上生起火来,众人战了一日都倦的狠了,胡乱吃了些东西就都枕着兵刃席地而睡了。面对强敌众人皆无战心,也不愿说话,偶尔有人自言自语几句或者梦中呓语,也都无人接口,安静的非常。 睡到中夜,忽然有守夜之人看到城池那里似乎火光冲天,慌忙大喊示警,众人都被惊醒,不知这是毕万的突围或者是长枪军的总攻么? 顾不上考虑,众人爬起身来跨上征驹,不再考虑敌众我寡,只是想赶到战场,尽一点自己的的确绵薄的努力。 深夜之中马蹄乱响,伯阳甫也在马队之中,可是自己无计可施,只能暗自叹息,眼睁睁看着这些大好儿郎葬送在敌军如林的枪阵之中,至于自己的性命,那当然更加无法去想考虑了。 随着渐渐逼近战场,众人却听到战场那边除了喊声之外居然还有不少马蹄之声,要知道长枪军以步兵为主,毕万突围的部队骑兵也不多,怎么又可能有那么多骑兵呢? 伯阳甫命令众军暂缓,让公羊易先带毕奚等几骑去打探情形,如要后援则长啸为号。 几人弃马步行,躲在一处土丘上观察,果然看到一队骑兵与长枪兵斗在一起,月光下那队骑兵骁勇异常,实不亚于飞虎卒,但是也堪堪斗个平手。 再走近细看,只见长枪军那边几名将领也在捉对厮杀,其中一人势大力沉,想来必定是毕誉才有这等能力。 能与毕誉狠斗之人也自不凡,公羊易想在月光之下看清那人的脸,却被枪影阵阵晃的无法看清。 再细看招数,豁然大惊,那不是姬成师却是何人?那么他率领的肯定是晋国的精锐骑兵,他们为什么会赶来,又为什么会与长枪军斗在一起,这些当真是难以索解,不过也不是仔细分析的时候。 因为公羊易见姬成师招数渐渐无力,若是他被击败,于是举着飞虎戟从土丘上大呼冲下,毕奚等人也跟着长啸呼应以呼叫援军。 这几声长啸来的突然,让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在这当口,公羊易已经奔到战场边缘,几名长枪军兵士见来者不善,已结成一个小阵,枪尖参差以御强敌。 “都给我让开!”公羊易暴喝一声,用飞虎戟从空中猛砸下去,竟然把几名敌军的长枪全部砸到了地上。 没有取几人的性命,公羊易趁着这点时间赶紧从旁边跃了过去,闪转腾挪在战阵之中狂奔,但凡有想要阻挡的,也都被土丘上毕奚的神箭所阻,所以公羊易没几步就跑到了战场中央。 也顾不得那么多,觑准了毕誉腰间就是一戟刺去,长枪军兵士大喊警示主帅,果然毕誉不回身,提着龙牙枪从前至后甩了过去。 公羊易见敌人后发而先至,只能回戟自守,枪戟相接,虎口居然微微阵痛。 大惊之下,公羊易接着进招,与姬成师一上一下对战毕誉,以二敌一仍然占不得半分好处。 不久,一阵蹄声大作,原来是飞虎卒的援军到来,与晋军前后夹击,长枪军顿时大乱,到了溃散边缘。 毕誉朗声说道:“好你个姬成师,你居然……” 姬成师大叫:“我替天行道,誓要除掉你们这般叛国叛君的匪类,你这家伙还在叫喊什么!” 公羊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想着要赶紧料理了毕誉才是正事。 忽然听到姬成师一声惨呼,断魂枪被击的飞开数丈,自己也被毕誉一掌拍到胸口摔下马去。 毕誉挺枪欲往下刺去,公羊易奋不顾身,用力一跃,便将毕誉扑下马去,救得姬成师性命。 “哈哈,小戎子,这下你还不死了?” 一声呼喝从后传来,公羊易回头看去,不禁大惊失色。 第91章 苦心无奈仅异客 话说公羊易回头望去,正是田方从侧后方杀来。 这田方也不知道被公羊易揍了多少回,吃了多少亏,特别是上午那一战更是被打掉了全部的锐气,估计是永远不敢再正面对敌了。 可是这耻辱和仇恨却只能是越发深厚,所以自公羊易大喝一声从土丘冲下的时候,别人愣神之际,还在乱军之中的田方却一下便认了出来,刚开始他是想着逃跑避其锋芒的,可是后来看对方根本就没有朝自己这边看过一眼,不禁放心起来,反倒开始冷静的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很快,公羊易和姬成师与毕誉斗在了一起,旁人根本无暇也无法插手帮忙,田方自然也没那个本事,也相信毕誉不需要帮助,然而他也打定主意要一击杀死公羊易,便悄悄的持枪在长枪军阵中的间隙缓行,寻找适合的攻击位置和角度,当时一片混乱,也没有人注意他鬼鬼祟祟的举动。 待到公羊易和身扑倒毕誉之后,手上没了兵刃,田方大喜过望,挺枪直冲过去,本想悄无声息的刺死公羊易就好,但是想想远不如让其亲眼看着袭击却无计可施无处可避来的痛快,所以在枪尖快要接近时,才放声大笑道:“哈哈,小戎子,这下你还不死了?!” 此时毕奚离得太远,夜间视野不好本就看不清田方的动向,现在更加无力救助。 姬成师骑在马上,早就看到了田方鬼鬼祟祟的行动。他武器在手,若是当即将长枪奋力掷出,当可救得公羊易一命,然而他虽与之讲和,心里也确实以之为戎狄蛮人,着实看不起这个武功卓绝的年轻人,也不愿意施以援手。 但是刚刚明明是公羊易奋不顾身救了自己,若是不报答一下,不仅自己要觉羞愧,而且胜负犹未可知,眼前那名敌军老将太过骁勇,连自己和公羊易联手也制不住,更何况若公羊易死后。 思前想后,姬成师刚打定主意要救公羊易,可是就在这踌躇片刻,要出手已然是来不及了。 公羊易动惮不得,眼中尽是恐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可就在枪尖已经快要接触到他身子的时候,公羊易突然身子凌空的被举到了半空之中,接着他就看到毕誉一手举着他,另一手生生抓住了枪杆距离枪头一尺之处,想要逼停田方。 饶是毕誉神力非常,这样将力量分散使出也是困难,更何况还要单手抓住田方竭尽全力的一击。所以在抓住枪尖之时,仍不可避免的让田方的枪尖继续前冲了数尺,已将将扎透了他的护甲。 幸好田方看到枪尖不知何故已然对准了自己的叔公,双足猛刹,腰背后仰才收住了招,可是已经气的面色黑紫,好在当时是深夜,无人能看出这期间的差别。 “叔公,你这是在包庇敌军啊!” 毕誉喝道:“吾等蛰伏多年,旦起义军诛灭毕氏一族,行事要光明磊落,我这么多年是怎么教你的,你平时欺男霸女也就罢了,为何如今因一己私欲就要偷袭暗杀!何况他这一手戟法全由太史公所授,太史公名扬天下,受万民敬仰,我们怎能杀他的徒弟。如今我已将其生擒,日后劝他归顺,以他能力当可为吾军头号先锋。” 田方不怒反笑:“我说叔公啊,这小戎子我是非杀不可的,打仗杀人还要讲什么光明磊落仁义道德么?” “难道不该么?” “该么?我田家经营日久,所做的事确实不大光彩,可是好多事也是跟叔公你商量的啊,要不我田家哪有今天?” 毕誉见田方油腔滑调毫无恭敬之意,话里更有讽刺之言,不禁愤愤说道“你既然知道田家有今天靠我,何故敢对我如此嚣张!” “那我就告诉你,姓毕的,别忘了我田家先祖是怎么舍命救你的,我们三代以来对你一个外人执礼甚恭,可你别太高看自己了。你吃田家,住田家,连我们田家费尽心血几十年收集的财货也全部给你用来训练私兵。你知道么,这可是灭族的大罪,你孤家寡人无所谓,可我田家几十口人的性命不都是给你一人担着受着么。现在,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你居然敢救本少爷今生最大的仇敌,你以为本少爷不能将你军法处置么!”说着将枪杆略微往前一送,感受到枪尖略微的阻挡后知道已经扎到其皮肤,方才停手。 毕誉微微一痛,却远远及不上内心一阵冰冷,只觉得几十年的付出全部白费,正思索间却听到有人大喊:“逆子!这是你能说的话么!” 其实这话虽是斥骂田方,语气中也是和田方类似,那些话不能说,却可以想,田家执礼甚恭,可是从田家祖上湮灭之后,田大夫和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有那么尊重毕誉了。 田方一听便知是父亲田大夫的怒骂,原来是田大夫在小路设伏围堵毕万率领的逃亡部队,将之赶了回来,本想前后夹击将毕国众人斩杀殆尽,却发现毕国将士退到城下开阔地时根本没有长枪军进行阻挡,反而立马摆开阵型开始防御。田大夫一阵好奇,却听到田方数落田家的中兴至宝毕誉,不由得又惊又气,不等查清情况便破口大骂。 田方这家伙无法无天,只是很怕父亲,刚才那股耀武扬威的神情当即化为乌有,立马将枪抽了回来。 趁局势混乱,姬成师纵马冲来,想要一举先将最强悍的毕誉除掉,本来已被生擒的公羊易猛的翻身,从空中跳下,用身子按住姬成师的断魂枪,虽然将枪杆压弯了,可是自己也被弹飞数丈。 姬成师本拟一枪刺死毕誉后,然后用马蹄踏死公羊易,这是一箭双雕机会,而且事后可以说因为马匹受惊不听指挥所以才误杀了公羊易,真的是不留祸患的狠招。 毕誉缓缓转头,看到愣神的姬成师和倒在地上喘气的公羊易后,略一思索已明白大概情形。 “拿枪来!牵马来!”毕誉大喝,想要跟那个与自己抚养教育多年的畜生一样不堪的白面大将——姬成师决一死战。 可是尴尬的是,纵有田大夫的一声支持,从田方以下也没有其他将士来为毕誉捡起地上的枪。 原来,毕誉威武雄壮,确是一世之雄,可是其为了达到灭亡毕氏的理想,训练严苛不近人情。长枪军尽管精锐,但是也早就对毕誉不满,大家都知道部队是田家的,并非毕誉的,在田大夫和田方等人恭敬之时,士卒积怨已久而不敢说,眼见大少爷田方与之争执,也就没人再听毕誉号令了。 “好好好,你们果然是奸险之徒,老夫费心费力的训练你们,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毕誉无奈,只能瘸着腿去捡起长枪,这下,公羊易的猜想得到了验证,果然毕誉无法步战,不过单凭臂力和手上功夫就能厉害如斯,也当真可怖。 这时伯阳甫率领的援军也已杀到,长枪军见敌人甚众,都暂时停止了抵抗,毕晋二军也暂时停手以待主将命令。只见长枪军阵势散乱,军无战心,面对毕国和晋国精锐骑兵只有列成坚阵才有一战之力,现在可万万不是对手了。 姬成师不仅对毕誉没有什么敬佩之心,而且看着己方占得先机,更是心情轻松的笑道:“你这匹夫只会借着马力狐假虎威,却不曾想到只是瘸腿老卒,若摄于本公子之名速速退走,还可以保你多活几年。” 晋国精锐跟着大笑附和,浑未把这名皓首大将放在眼里。 毕誉悲愤交加。羞愧难当,一瘸一拐的冲向姬成师,少了战马助力,毕誉的行动,力量等都受到极大影响,挥到姬成师身前的那枪也就少了大部分威力。 姬成师不敢怠慢,却发现自己可以轻松应对,于是又笑道:“跛足老卒,再不撤去让你今日便即卒逝。” 晋军笑声更振,并在随后姬成师轻描淡写的戏弄之中推陈出新的骂出各种粗言秽语,说出各种讽刺挖苦。 其实也不是姬成师和晋军就是如此无耻下作,而是长期作战中形成的默契,通过笑骂让敌人心浮气躁失去理智,这样就可以在战斗中大占便宜。 以毕誉的老练本来是不会受激的,奈何田方不敬在先,士卒不听号令在后,况且自己最大的弱点已然暴露,也就根本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的心神,无意间变成了一个认真战斗却举止可笑的丑角。 看到一代名将遭人戏弄变得狼狈不堪,公羊易再也忍受不住,气运丹田,仰天大呼:“都闭嘴!”随后挺身一戟横在毕誉姬成师中间,阻挡了他们的争斗。 “公羊兄”,姬成师正色道,“我受晋君将令,要救毕君于水火,斩杀叛乱之徒,你这样挡在中间是通敌么?虽然你我交好,可是军法却容不得情。” “小娃娃,老夫纵横天下几十年,也不要你来求情!”说罢用枪挑开公羊易就要继续厮杀。 公羊易见其又要再上,结果也会是和刚才一样,情急之下用戟杆扫到毕誉腿上,随着一声闷响,毕誉应声而倒,却再也爬不起来,原来刚才田方已经刺穿了他的肚腹一寸,年老血衰的毕誉便再也站不起来。 伯阳甫甫入战场就在思考对策,双方实力接近,如要消灭长枪军也非易事,现在晋军情况和态度都不明,这姬成师很可能借机公报私仇,如果执意与长枪军决一死战的话,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于是便朗声说道:“老夫乃是伯阳甫,在天下有些微名,不知大家可愿意听我说话么?” 伯阳甫之名天下尽知,毕万、姬成师和田大夫这三方首领居然异口同声道:“谨遵太史公吩咐。” 伯阳甫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毕誉和站在旁边持戟守卫的公羊易,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第91章 苦心无奈仅异客 话说公羊易回头望去,正是田方从侧后方杀来。 这田方也不知道被公羊易揍了多少回,吃了多少亏,特别是上午那一战更是被打掉了全部的锐气,估计是永远不敢再正面对敌了。 可是这耻辱和仇恨却只能是越发深厚,所以自公羊易大喝一声从土丘冲下的时候,别人愣神之际,还在乱军之中的田方却一下便认了出来,刚开始他是想着逃跑避其锋芒的,可是后来看对方根本就没有朝自己这边看过一眼,不禁放心起来,反倒开始冷静的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很快,公羊易和姬成师与毕誉斗在了一起,旁人根本无暇也无法插手帮忙,田方自然也没那个本事,也相信毕誉不需要帮助,然而他也打定主意要一击杀死公羊易,便悄悄的持枪在长枪军阵中的间隙缓行,寻找适合的攻击位置和角度,当时一片混乱,也没有人注意他鬼鬼祟祟的举动。 待到公羊易和身扑倒毕誉之后,手上没了兵刃,田方大喜过望,挺枪直冲过去,本想悄无声息的刺死公羊易就好,但是想想远不如让其亲眼看着袭击却无计可施无处可避来的痛快,所以在枪尖快要接近时,才放声大笑道:“哈哈,小戎子,这下你还不死了?!” 此时毕奚离得太远,夜间视野不好本就看不清田方的动向,现在更加无力救助。 姬成师骑在马上,早就看到了田方鬼鬼祟祟的行动。他武器在手,若是当即将长枪奋力掷出,当可救得公羊易一命,然而他虽与之讲和,心里也确实以之为戎狄蛮人,着实看不起这个武功卓绝的年轻人,也不愿意施以援手。 但是刚刚明明是公羊易奋不顾身救了自己,若是不报答一下,不仅自己要觉羞愧,而且胜负犹未可知,眼前那名敌军老将太过骁勇,连自己和公羊易联手也制不住,更何况若公羊易死后。 思前想后,姬成师刚打定主意要救公羊易,可是就在这踌躇片刻,要出手已然是来不及了。 公羊易动惮不得,眼中尽是恐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可就在枪尖已经快要接触到他身子的时候,公羊易突然身子凌空的被举到了半空之中,接着他就看到毕誉一手举着他,另一手生生抓住了枪杆距离枪头一尺之处,想要逼停田方。 饶是毕誉神力非常,这样将力量分散使出也是困难,更何况还要单手抓住田方竭尽全力的一击。所以在抓住枪尖之时,仍不可避免的让田方的枪尖继续前冲了数尺,已将将扎透了他的护甲。 幸好田方看到枪尖不知何故已然对准了自己的叔公,双足猛刹,腰背后仰才收住了招,可是已经气的面色黑紫,好在当时是深夜,无人能看出这期间的差别。 “叔公,你这是在包庇敌军啊!” 毕誉喝道:“吾等蛰伏多年,旦起义军诛灭毕氏一族,行事要光明磊落,我这么多年是怎么教你的,你平时欺男霸女也就罢了,为何如今因一己私欲就要偷袭暗杀!何况他这一手戟法全由太史公所授,太史公名扬天下,受万民敬仰,我们怎能杀他的徒弟。如今我已将其生擒,日后劝他归顺,以他能力当可为吾军头号先锋。” 田方不怒反笑:“我说叔公啊,这小戎子我是非杀不可的,打仗杀人还要讲什么光明磊落仁义道德么?” “难道不该么?” “该么?我田家经营日久,所做的事确实不大光彩,可是好多事也是跟叔公你商量的啊,要不我田家哪有今天?” 毕誉见田方油腔滑调毫无恭敬之意,话里更有讽刺之言,不禁愤愤说道“你既然知道田家有今天靠我,何故敢对我如此嚣张!” “那我就告诉你,姓毕的,别忘了我田家先祖是怎么舍命救你的,我们三代以来对你一个外人执礼甚恭,可你别太高看自己了。你吃田家,住田家,连我们田家费尽心血几十年收集的财货也全部给你用来训练私兵。你知道么,这可是灭族的大罪,你孤家寡人无所谓,可我田家几十口人的性命不都是给你一人担着受着么。现在,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你居然敢救本少爷今生最大的仇敌,你以为本少爷不能将你军法处置么!”说着将枪杆略微往前一送,感受到枪尖略微的阻挡后知道已经扎到其皮肤,方才停手。 毕誉微微一痛,却远远及不上内心一阵冰冷,只觉得几十年的付出全部白费,正思索间却听到有人大喊:“逆子!这是你能说的话么!” 其实这话虽是斥骂田方,语气中也是和田方类似,那些话不能说,却可以想,田家执礼甚恭,可是从田家祖上湮灭之后,田大夫和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有那么尊重毕誉了。 田方一听便知是父亲田大夫的怒骂,原来是田大夫在小路设伏围堵毕万率领的逃亡部队,将之赶了回来,本想前后夹击将毕国众人斩杀殆尽,却发现毕国将士退到城下开阔地时根本没有长枪军进行阻挡,反而立马摆开阵型开始防御。田大夫一阵好奇,却听到田方数落田家的中兴至宝毕誉,不由得又惊又气,不等查清情况便破口大骂。 田方这家伙无法无天,只是很怕父亲,刚才那股耀武扬威的神情当即化为乌有,立马将枪抽了回来。 趁局势混乱,姬成师纵马冲来,想要一举先将最强悍的毕誉除掉,本来已被生擒的公羊易猛的翻身,从空中跳下,用身子按住姬成师的断魂枪,虽然将枪杆压弯了,可是自己也被弹飞数丈。 姬成师本拟一枪刺死毕誉后,然后用马蹄踏死公羊易,这是一箭双雕机会,而且事后可以说因为马匹受惊不听指挥所以才误杀了公羊易,真的是不留祸患的狠招。 毕誉缓缓转头,看到愣神的姬成师和倒在地上喘气的公羊易后,略一思索已明白大概情形。 “拿枪来!牵马来!”毕誉大喝,想要跟那个与自己抚养教育多年的畜生一样不堪的白面大将——姬成师决一死战。 可是尴尬的是,纵有田大夫的一声支持,从田方以下也没有其他将士来为毕誉捡起地上的枪。 原来,毕誉威武雄壮,确是一世之雄,可是其为了达到灭亡毕氏的理想,训练严苛不近人情。长枪军尽管精锐,但是也早就对毕誉不满,大家都知道部队是田家的,并非毕誉的,在田大夫和田方等人恭敬之时,士卒积怨已久而不敢说,眼见大少爷田方与之争执,也就没人再听毕誉号令了。 “好好好,你们果然是奸险之徒,老夫费心费力的训练你们,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毕誉无奈,只能瘸着腿去捡起长枪,这下,公羊易的猜想得到了验证,果然毕誉无法步战,不过单凭臂力和手上功夫就能厉害如斯,也当真可怖。 这时伯阳甫率领的援军也已杀到,长枪军见敌人甚众,都暂时停止了抵抗,毕晋二军也暂时停手以待主将命令。只见长枪军阵势散乱,军无战心,面对毕国和晋国精锐骑兵只有列成坚阵才有一战之力,现在可万万不是对手了。 姬成师不仅对毕誉没有什么敬佩之心,而且看着己方占得先机,更是心情轻松的笑道:“你这匹夫只会借着马力狐假虎威,却不曾想到只是瘸腿老卒,若摄于本公子之名速速退走,还可以保你多活几年。” 晋国精锐跟着大笑附和,浑未把这名皓首大将放在眼里。 毕誉悲愤交加。羞愧难当,一瘸一拐的冲向姬成师,少了战马助力,毕誉的行动,力量等都受到极大影响,挥到姬成师身前的那枪也就少了大部分威力。 姬成师不敢怠慢,却发现自己可以轻松应对,于是又笑道:“跛足老卒,再不撤去让你今日便即卒逝。” 晋军笑声更振,并在随后姬成师轻描淡写的戏弄之中推陈出新的骂出各种粗言秽语,说出各种讽刺挖苦。 其实也不是姬成师和晋军就是如此无耻下作,而是长期作战中形成的默契,通过笑骂让敌人心浮气躁失去理智,这样就可以在战斗中大占便宜。 以毕誉的老练本来是不会受激的,奈何田方不敬在先,士卒不听号令在后,况且自己最大的弱点已然暴露,也就根本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的心神,无意间变成了一个认真战斗却举止可笑的丑角。 看到一代名将遭人戏弄变得狼狈不堪,公羊易再也忍受不住,气运丹田,仰天大呼:“都闭嘴!”随后挺身一戟横在毕誉姬成师中间,阻挡了他们的争斗。 “公羊兄”,姬成师正色道,“我受晋君将令,要救毕君于水火,斩杀叛乱之徒,你这样挡在中间是通敌么?虽然你我交好,可是军法却容不得情。” “小娃娃,老夫纵横天下几十年,也不要你来求情!”说罢用枪挑开公羊易就要继续厮杀。 公羊易见其又要再上,结果也会是和刚才一样,情急之下用戟杆扫到毕誉腿上,随着一声闷响,毕誉应声而倒,却再也爬不起来,原来刚才田方已经刺穿了他的肚腹一寸,年老血衰的毕誉便再也站不起来。 伯阳甫甫入战场就在思考对策,双方实力接近,如要消灭长枪军也非易事,现在晋军情况和态度都不明,这姬成师很可能借机公报私仇,如果执意与长枪军决一死战的话,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于是便朗声说道:“老夫乃是伯阳甫,在天下有些微名,不知大家可愿意听我说话么?” 伯阳甫之名天下尽知,毕万、姬成师和田大夫这三方首领居然异口同声道:“谨遵太史公吩咐。” 伯阳甫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毕誉和站在旁边持戟守卫的公羊易,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