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成了摄政王的白月光》 第一章 捉奸成双 阳春三月里,柳枝刚刚发了新芽,万物复苏,大地一片生机勃勃。 顾宛宁穿着一袭碧绿色的长裙,乌黑柔顺的长发盘成漂亮的倾云髻,玉颜雅致,说一声倾国倾城也是不过分的。 为了今日,她专门令人裁制了一身纯绿色的新衣,又打造了一副新头面。 捉奸也是要有模有样的。 顾宛宁推开梅园的大门——这本是她的陪嫁之一,却被枕边人苏子陌去养了外室。 何其讽刺。 再往进走,将要接近主屋的时候,她清晰的听到屋里一阵男女交合之声。 白日宣淫,不可谓之渣男贱女。 渣男是她的夫君苏子陌,贱女是她的庶姐顾宛月。 同样一桩事,前世的顾宛宁也经历过。 顾宛月做了苏子陌的外室多年,终是忍不住挑衅于她,引顾宛宁看到今天这一幕,好为自己争取个名分。 二人姊妹多年,顾宛月了解顾宛宁,那是个善良到有些软弱的女人,即便伤心到了极点,也会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然而重来一次,顾宛宁知道,即便是她委曲求全,得到的也只是满门被灭。 即便是善良,也要有所锋芒。 顾宛宁没有丝毫犹豫,将主屋从外头上了锁,又对身后的张妈妈说道:“妈妈,且去寻些火把,将这屋子给点了。” 张妈妈略有犹疑,顾宛宁却眉眼一挑,“照做便是。” 从前温婉和善的顾宛宁一病醒来,竟似脱胎换骨一般,浑身透着股子凌厉。 张妈妈于是连忙去做了。 梅园里最不缺的就是柴火,没一会儿,主屋附近便起了火。 起初的时候,火势还小,屋内的苏子陌未有察觉,依旧在奋力耕耘。 但渐渐的,身下的顾宛月闻到了一股呛鼻的气味。 她连忙推开了苏子陌,“陌郎,你闻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苏子陌略有些不悦被人打搅了兴致,但这样一闻,竟当真被他闻出了一点东西。 他抬头一瞧,入目可见,浓烟滚滚。 “不好,着火了!” 苏子陌胡乱披了件衣裳,就去开门。 顾宛月也连忙起来,略有些委屈道:“陌郎,你等等我。” 二人来到门前,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苏子陌是男人,见过的事多了,眼下当机立断就去了窗户边,费了好大的力气将窗户给踢开了。 生死关头并顾不得许多,苏子陌当即跳了窗。 顾宛月紧随其后。 二人皆只披了一件里衣。 梅园是他们偷情的地方,这里没有仆人伺候,便是穿着不妥也没什么。 但刚刚逃出生天的二人望着眼前一个个拿着水桶过来灭火的附近人家,都傻了眼。 梅园附近的人家,皆是一些与顾宛宁的娘家有着来往的商户。 大家平日里都有生意往来,互帮互助,百利而无一害。 见到顾家的梅园着火,各家里的主事人便自发的带人前来灭火。 然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宁姐儿的夫君竟和顾家已出嫁且刚刚丧偶的庶女搅合在了一起。 真是没眼看。 大家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位在江南仅次于顾家的程家家主便对苏子陌道:“苏三公子今日莫不是走错门了?” 苏子陌眼下也臊的慌。 有些事,你做出来是一回事,被人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商户尚且还要脸面,更不要说苏子陌大小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 但好在苏子陌沉得住气,他对程老爷子说道:“晚辈方才途经此地,瞧见梅园着火,又闻月妹妹在屋里呼救,一心急着救人,便顾不得许多。” “因晚辈穿的衣裳容易引火,因而只能这样,还望大家谅解。” 众目睽睽之下,苏三公子不急不缓,端的是一副冠冕堂皇的伪君子模样。 若是一般人,给知府家面子,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但程老爷子是看着顾宛宁长大的,眼下很是替顾宛宁打抱不平,“救人虽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更不要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苏家是官宦人家,更重名声,若是苏大人因着苏三公子,致使官声有碍,想来苏三公子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苏子陌颔首,“程伯父教导的极是。” 然而垂下的眼帘深处,一片阴森可怖。 苏子陌与顾宛月飞快的离开此地,离别时,顾宛月抽抽搭搭的拉着苏子陌的袖子,“陌郎,今日这一切定是有人刻意设计,目的就是毁了陌郎与我的名声,会不会是顾宛宁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 苏子陌闻言,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二人先后离开。 然而这事还没完。 今日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了此事,纵使诸位家主都给苏家面子,下令封口,但总有疏忽之处。 是以不过半日,苏三公子与寡居的庶妹搞在一起的事情便传到了颍川的街头巷尾。 顾宛宁在暗处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与苏子陌夫妻四载,是最了解对方为人不过。 苏子陌此人,呲牙必报,最爱记仇,只怕过后会绞尽脑汁的查出今日真凶。 顾宛宁是不怕的,但与其自己与苏子陌过早的对上,不若祸水东引。 顾宛宁坐上回去的马车,途经胭脂铺子,买了一盒口脂。 马车内有铜镜,顾宛宁照着铜镜上口脂。 这口脂是浅粉色的,抹上去可让妇人气色全无,仿若病了一般。 顾宛宁做完这一切,倚靠在马车边沿,算着时辰。 顾家是江南第一大富商,说一句富可敌国也是不过分的。 钱多了是会招人眼的,苏家及至江南几大世家眼馋顾家富贵已久。 父亲以为将自己嫁入苏家,苏大人便可庇护顾家。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的那位公公苏知府的野心可是极大的。 再过不了多久,苏大人便会收买府中的账房先生,合谋陷害顾家贩卖私盐、做假账。 两罪并处,顾家阖族被处以死刑。 没了顾家,她这个苏府三少夫人也没了用处,苏子陌半点不顾念夫妻情分,在这样的关头将她休弃回家,连两人的女儿也被他给丢了出府。 顾宛宁便算作是顾家人,也要被处以死刑。 顾家上下统共一百一十二口人,因为苏大人的贪婪,就此丧了命。 那是一段足够惨痛的血泪史。 顾家生生的被冤枉至死,死后化作孤魂野鬼,所有人都不甘心。 因而有了顾宛宁的重生。 顾宛宁立誓,必要奸佞小人付出代价。 苏家家大业大,不好铲除,但除去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还是可以的。 顾宛宁寻思着等抽个空,回趟娘家,处理一下此事。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马车突然一个颠簸,顾宛宁额头险些磕到马车壁上。 “发生了何事。”驾马的小哥是位老手,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马夫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撞人了。” 顾宛宁戴好帷帽,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人直挺挺的躺在马车前头,细细瞧去,那衣衫上头还有许多补丁。 新书1v1双洁男(权倾天下摄政王)追女(心机美人),超甜超宠文 副cp娇娇软软小姑娘vs清冷落难皇子 存稿充足,保底三更,适量加更(求收藏求票票求订阅~) 本文风格苏爽甜,边虐渣边谈恋爱,我写得开心,希望大家也看得开心,比一百个小心心给大家~ 第二章 故人重逢 瞧着,是个略有些贫穷的男人。 男人见到顾宛宁,突然就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将顾宛宁给吓了一大跳。 男人朝着顾宛宁笑了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瞧着憨厚极了。 “你你没事?” 顾宛宁觉得这个男人从上至下,透露着诡异。 上一世的时候她来到梅园,撞到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便惊慌失措的乘马车离开,并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夫人莫怕,我只膝盖处被磕了一下,小伤小伤。”男人又憨厚的笑了笑。 哦,不是碰瓷的。 顾宛宁的防备之意消散了一些,“撞了这位小哥,到底是我们的不是,一些钱帛,略作补偿。” 李妈妈顺带着就递给男人一袋碎银子。 男人连忙推拒,“一点小伤,压根不用银子。” 偏顾宛宁是个不肯欠人的性子,执意要男人收下。 男人最终道:“要不这样,我瞧着夫人马车前挂了苏府的标志,您合该是苏府的少夫人,少夫人不妨给我寻个差事。” 苏府家大业大,需要用到人的地方极多。 就不说苏家,连着顾府,想要安排个把人也是很容易的。 顾宛宁审视对面人,男人身量极高,一副憨笑,瞧着是极老实的性子。 老实人又上前一步,对顾宛宁道:“少夫人别瞧着我黑,我力气大呀,又自幼跟着武师傅习武,莫不若留在少夫人身边做个护院?” “少夫人今日收留我,我必将少夫人视为恩人,上刀山下油锅都是可以的。” 顾宛宁有些心动。 上一世的她经历动荡,这一世也注定不会太平。 身边自缺不了忠仆,尤其是有武功的忠仆。 男人就瞧着对面女人秀丽的眉眼一挑,便心知有戏。 “眼下人多眼杂,莫不若一会儿我随着少夫人回到府中,同少夫人耍几招,少夫人届时再决定留不留我。” 顾宛宁颔首,算是默许了男人的说法。 她正欲放下帘子,偏男人又上前一步,“少夫人,我脚刚才被碰伤了,疼的厉害,眼下走不成路,不妨借坐夫人马车一用。” 他说着径直瘫倒在地上。 张妈妈就忍不住咋舌,“你这人怎么跟个无赖一样,少夫人,这人不能用。” 若放在一般时候,顾宛宁知礼,自然不会允许陌生男子上自己的马车。 只是她双眼一眯,正对上男人一双微沉的眼睛。 这个浑身黑兮兮的男人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瑞凤眼,长眉一挑,竟显露出几分邪性,勾起顾宛宁心中迟来的叛逆。 凭什么苏子陌可以在外头与她的庶姐搞在一起,她便不能与陌生男人共乘一辆马车? 顾宛宁面上一片温暖纯良,“李妈妈,到底是我们将人家给撞了,总要给人家负责的。” “这位”顾宛宁面上露出疑惑来,“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男人又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就仿佛方才的邪气是她的错觉一般,“我名唤‘裴遇’,少夫人唤我‘阿遇’就成。” “阿遇,你上来。”顾宛宁道。 “哎,好。”裴遇手脚极麻溜的上了马车。 李妈妈原本是在外头候着的,眼下却是放心不下,万一这是个企图她家少夫人美色的歹人呢?随即也跟着上了马车。 也得亏这马车够大,再容纳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狭小的空间里,顾宛宁垂眸,一言不发。 裴遇不错眼的盯着她。 顾宛宁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抬眸,眉眼冷淡,“既是要做人家的小厮,便合该知道作为小厮的本分,如你这般直视主人是要不得的。” 裴遇挠挠头,“哎,好。” 他听话的低下了头,但又没忍住抬起头来继续盯。 赶在顾宛宁发怒之前,裴遇连忙道:“少夫人太好看了,我一时没忍住。” 顾宛宁听着这话,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裴遇觑着顾宛宁的脸色,又一次大胆的开口,“少夫人的遭遇,我都听说了。” “嗯?什么遭遇?”顾宛宁有所猜测,流言竟流传得这般快。 裴遇快人快语,“当然是苏三公子养外室的事情。” “哎,不是我说,这苏三公子简直不做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却和少夫人的庶姐搞在一起。” 顾宛宁定定的看着裴遇,“你想说什么。” 裴遇有些脸红,不过他脸黑,看不太出来。 “我是想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少夫人这样好,离了苏三公子,未必不会遇到更好的人。” “然后呢?”顾宛宁又问道,这倒是极新鲜的说法。 上一世她知道苏子陌与顾宛月的事情之后,虽没有闹大,但也禀明了公婆。 心想着苏家治家极严,断不会允许府中子弟去豢养外室。 一开始的时候苏大人确实不允许苏子陌再与顾宛月来往,但之后顾宛月有孕,所有人的口风都变了。 他们要她宽容,要她大度,要她亲迎顾宛月进府。 甚至连着娘家顾氏也这样劝说她。 母亲顾夫人私下里同她道:“咱们做女人的,宽容大度是美德,反之则是错处,尤其咱们家是商户,嫁给苏家本就是高攀。” “听娘的劝,你便假装大度,将月姐儿迎进府中,等她生了孩子,去母留子也就是了,这恶人不用你做,为娘来做。” 毕竟顾宛宁嫁到苏家整整四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即便没有顾宛月,只怕苏家也会让苏子陌纳妾。 母亲是真心为她着想,但也劝说她大度。 可见着世风如此。 但眼前这个看着憨厚的男人却有了完全不同的说法。 他说,你这样好,是苏子陌配不上你,离了他,你能过得很好。 裴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少夫人可以考虑考虑我。” 张妈妈倒抽了一口凉气,拿着马车上的鸡毛毯子就往裴遇身上招呼,“你这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就你,也配我家少夫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 偏裴遇不躲不闪,他也没将张妈妈当成一回事,只看向顾宛宁。 “少夫人且瞧瞧我。”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我其实并不黑,我很白的。” 顾宛宁愣愣的点了点头。 所以呢? “我其实很好看的。”裴遇有些着急道:“就是因为我太好看了,如果不加装饰,走在大街上,会被人家抢的,所以我才这样。” “一会儿到了府上,我让少夫人瞧瞧我本来的面目,少夫人说不得一见,便喜欢上我。” “我也好等您休夫后,上顾府提亲。” 说到最后,都有些没音了,是裴遇有些害羞了。 顾宛宁的目光却冷的可怕。 第三章 祸水东引 她与面前这个人素不相识,然这个人却对她诉尽衷肠,显然十分诡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倘若不是这个人脑子有病,那他就是被人安排的。 苏子陌养外室在先,但倘若她这个少夫人也犯了错处,少不得被人拿捏。 顾宛宁以为,裴遇是被苏子陌安排过来的。 只是裴遇的演技太过拙劣,给人一种很明显的痕迹。 顾宛宁移开了目光,对马夫道:“一会儿到了医馆前且停一下,瞧瞧这人脑子有没有被撞坏。” 马夫道:“好嘞!” 裴遇也不再说什么了。 有些事,操之过急反而会使人受惊。 他已等了一世,再等些时候也没什么的。 没过一会儿,便到了医馆处,裴遇的脑袋自是没什么问题,正如裴遇所说,他膝盖处蹭伤了一点。 顾宛宁让人给他上了药,又拿了些治跌打损伤的药,一行人便回了苏府。 顾宛宁回了府中,一路上便见许多小丫鬟们窃窃私语,一见着她立即便化作鸟兽散去。 便知苏子陌养外室的事已是传到了苏府中。 她面上一成不变的回到了梧桐苑中,对李妈妈说道:“以后便让裴遇侯在外院,你且将他给安置一下。” “少夫人,这”李妈妈却有些不认同,这裴遇来历不明不说,行为还如此诡异。 顾宛宁道:“我心中有数,你且将人安置下去,盘问一番,再去查一下他的来历。” 李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遂将裴遇给带了下去。 裴遇且换上苏府护院的衣裳,便片刻也没停歇,侯在了梧桐苑的外院中。 苏子陌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裴遇。 外院候着的护院兼小厮统共六个,苏子陌与顾宛宁成婚四年,未曾踏进过一次梧桐苑的门槛,因而对这些人都不太熟悉。 但裴遇很是不同。 他身量极高,气度从容。 苏子陌身为苏府三少爷,打小又是在嫡母膝下长大,府中上下待他都很恭敬。 但裴遇目不斜视,似乎没看到他一般。 或者说是没将他给看在眼底。 苏子陌也算是陌上人如玉的公子,可他身量矮,站在裴遇跟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意识到自己竟被个护院给压过,本就不虞的苏子陌心情更是不好。 苏子陌冷冷道:“你是第几天入府,没人教过你府中的规矩吗?” 裴遇依旧默不作声。 “竟是个不会说话的。”苏子陌气笑了,“来人,将他给拖下去,重重的打,打到他会说话为止。” “谁敢动我院里我的人。”顾宛宁清凌凌的声音从里屋传了过来,不难听出里头含着郁气。 又听李妈妈道:“是三少爷过来了。” “便是三少爷也不成。”顾宛宁又说:“四年了,没踏入梧桐苑半步,一来竟是要发作人,真当我是泥人捏的不成?” 被人忤逆,还是被自以为最是好拿捏的顾宛宁忤逆,苏子陌心头暗含一股郁气,但想着自己如今因外室之事得了父亲的厌烦,正是需要顾宛宁替自己求情的时候。 毕竟养外室一事,正妻都不说什么,外人便也不会说三道四了。 苏子陌于是忍着屈辱,踏入了梧桐苑里。 他打帘向着里屋走去。 “三少爷真是稀客。”顾宛宁听到动静,低垂着眸子,并不去看他。 苏子陌干笑了一声,“我这些年忙着读书,忙着替父亲分忧,一时冷落了你。” 可咱们到底是夫妻,宛宁对我生分了。” 随之坐在顾宛宁的对面,不过刚坐下,又被疼的站了起来。 苏子陌方才因外室之事被苏大人打了三十大板,刚刚上了药,一时忘记了。 不得已,苏子陌只得站在顾宛宁的对面。 “三少爷的心都不在我这儿,怎么能叫是夫妻呢?”顾宛宁却道,她抬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红通通的,瞧着便像是刚刚哭过的,然后扔给了苏子陌一封信。 苏子陌望着这样我见犹怜的顾宛宁,心不由得动了动。 顾宛宁曾被誉为江南第一美人,模样自是不用多说。 他也曾对眼前这个美人深深的心动过,自然也包括顾宛宁身后的顾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富。 彼时他是知府家的庶出子,虽被养在嫡母膝下,但上头本就有两个嫡出的哥哥,怎会将他放在眼里。 很快,他便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 无人为他的婚事筹谋,他只能自己为自己筹谋。 官家嫡女看不上他,与其娶个毫无助力的官家庶女,倒不若娶了顾宛宁。 毕竟顾父曾言,他日顾宛宁出嫁,会以顾家大半家财作为嫁妆。 顾宛宁是顾家大房唯一一个嫡女,极尽娇宠。 他正有这样打算的时候,父亲也暗示他取得顾宛宁的欢心。 偏偏顾宛宁此人,竟是个木头美人一般。 他百般讨好献殷勤,顾宛宁到最后只将他当做兄长一般。 眼瞧着顾宛宁及笄在前,苏子陌一咬牙,干脆收买了顾家已出嫁庶女顾宛月,给顾宛宁下药。 这样,即便顾宛宁不愿意,也只能嫁给他。 偏偏功亏一篑,顾宛宁确实被他给下了药,但当时阴差阳错竟是让顾宛宁给逃了。 最终给顾宛宁解了药性的却是别人! 也幸亏那个人识时务,尽早走了。 苏子陌当机立断,将顾宛宁衣衫褪去,伪装成自己与她发生关系的模样。 顾家只能将女儿嫁给他。 事后他虽然如愿以偿,但心中一直存着一根刺。 顾宛宁不干净了! 为着这,他四年里,未曾踏入顾宛宁房中半步,更是报复一般的将寡居的顾宛月养作外室。 就是想让顾宛宁难堪,让顾宛宁痛苦。 但如今显然不是时候。 苏子陌拆开信封,双眼骤然紧缩。 他做梦都未曾想到,在自己看来,本分守已、一心只为他着想的顾宛月竟是不顾他在苏家的处境,早就存着上位的心思,私下里将自己与她的关系告知了顾宛宁。 第四章 卖身于她 顾宛宁一时泪如雨下,又觉得难堪,伏在桌案上痛哭不止。 “我昨儿才得了这信,但我与你到底也是年少相识,我不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情,不想今日你养外室的事情竟就人尽皆知,我未出府便被下人们指指点点。” “我我要与你和离。” 从苏子陌的角度来看,顾宛宁胸腔上下起伏,确实是气极了的模样。 苏子陌在很小的时候便认识顾宛宁了,那是整个顾家捧在手心里的娇花儿,未曾经历过丝毫风雨。 贸然得知这样的事情,会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倒是顾宛月,既能处心积虑的将此事告知顾宛宁,未尝不会为了上位而选择公之于众。 毕竟他自来长袖善舞,很少有得罪人。 想到这一点,苏子陌对顾宛月的自作主张升腾起浓浓的不悦。 他讨厌被人蒙在骨里的感觉,纵使这个人与他有着多年的情分,又帮助他给顾宛宁下药,成功娶得顾宛宁。 “阿宁,你误会我了。”苏子陌握住了顾宛宁的手,意图安抚于她。 但顾宛宁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如今无比厌恶这个人。 苏子陌只当顾宛宁在耍小性子,他面上温和,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尤记得去年你庶姐丧夫,家宴的时候你曾感叹庶姐可怜,年纪轻轻没了夫君不说,自个儿也不被婆家待见。” “我记在心上,每每照拂于你庶姐,不想竟让你庶姐生出了一些妄想,但我心里眼里只有阿宁你一人,于是百般推拒,不想被你庶姐所设计。” “她妄图以此嫁给我,我也是被人设计了。” 苏子陌三言两语,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顾宛月的身上。 他含情脉脉的看向顾宛宁,“阿宁,你素来善解人意,这一次也一定会理解我,并替我向父亲解释的。” 顾宛宁直视着苏子陌这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只觉无端讽刺。 当初二人成婚,是因不可抗拒的错误,但顾宛宁嫁到苏家,也曾用心维护这一段婚姻。 然而除却苏大人惹了事,急需她的嫁妆填补亏空之初,苏子陌再未曾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的主动换来的只有苏子陌带着嫌弃的抗拒。 久而久之,顾宛宁便也不主动了。 如今看来,眼前这个人,尽数都是虚伪。 “是吗?”顾宛宁用帕子拭了拭泪,又冷笑一声,“三少爷自来因公务繁忙之缘故,连到我这儿坐一坐的时间都没有,却能照拂三姐姐,并照拂到榻上去。” “说什么她设计了你,可也是你给了她机会。” “三少爷不必与我多说,也不必与我解释,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素来浅薄,便借着这次机会和离也好,往后你是娶三姐姐也好,娶旁人也罢,都与我无关。” 她这样十分平静的诉说着,反倒是让苏子陌慌了神。 他待她冷淡是一方面,却也是笃定了顾宛宁生了一个女儿,不可能再离开苏家,离开他。 却并没想过让顾宛宁当真离开他。 他需要顾宛宁,需要顾宛宁背后的娘家,这是他在父亲跟前得以立足的筹码。 “不,我苏子陌此生只爱你顾宛宁一人。” 苏子陌急了,上前便想要抱住顾宛宁。 顾宛宁急忙往后退,眼瞧着他就要抱住自己,情急之下便拿了个烛台朝着苏子陌砸去。 “啊!”苏子陌吃痛的叫出了声,双目圆睁,下意识的怒气涌上心头,模样可怖极了。 裴遇听到里头的动静,阔步走了进来,并挡在了顾宛宁的身前。 “你想干什么,打人吗?苏大人家便是这样的教养吗?” 他直接将苏子陌一个过肩摔给摔到了地上。 苏子陌被裴遇牢牢的钉在地上。 顾宛宁也被这一幕给冲击到了,她没想到裴遇会进来。 “你这个刁奴,给我放手!”被个奴才给打了,苏子陌心中恼恨的厉害。 这究竟是谁招进来的人,他若知道了,一定要将对方给碎尸万段。 “你吼什么,男人养外室,打女人,你还有理了吗?” 裴遇半点不怵他,在顾宛宁看来,这样黝黑黝黑的裴遇有种非同一般的男子气概。 竟让顾宛宁有些好奇,变白了的裴遇是什么样子。 果真如他所说的会被人小姑娘给抢吗? 苏子陌是个最要面子的人。 如此看来,裴遇应当不是苏子陌安排的人。 不然苏子陌的牺牲就也太狠了。 苏子陌几乎是吼出来的,“谁说我打她了,是她打我!” 不是,他与顾宛宁之间的事需要向一个奴才交代吗? 话音刚落,苏子陌也觉自己失言了。 他也是被气得太狠了。 裴遇瞧了瞧苏子陌,又瞧了瞧顾宛宁,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打你就打你,你喊什么?你做错了事情就该被打!”裴遇就好像教训儿子一般的教训苏子陌。 苏子陌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裴遇瞧了又瞧。 然后他对顾宛宁道:“这种下人不能留了。” “为何?”顾宛宁反问道:“三少爷不觉得阿遇很忠心吗?” “这样的忠仆,顶得上个仆人了。” “我不仅要留下他,还要与他签死契。” 她面上笑吟吟的,乍然一见很是令人惊艳。 苏子陌同样觉得惊艳,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很久没有认真看过顾宛宁的缘故。 与此同时,他心里生出了一丝微妙的不舒服来。 这个男人屡屡挑战他的威严,偏偏顾宛宁还向着这个男人。 “他不是你带来的陪嫁吗?”苏子陌问道。 顾宛宁道:“不是呀,是我今儿去外头逛街,回来的路上马车不小心撞了阿遇。” “既撞了人家,就得为人家负责,阿遇不肯要钱,只要我给他一份差事做,我便将人领回了家中。” “如今看来,我真是捡到宝了。” 顾宛宁浑然不觉对面苏子陌脸黑成了炭,还多问了一句,“三少爷,你觉得呢?” 她称呼他为三少爷,却称呼这个下人为“阿遇。” 熟亲熟近,她不懂吗? 顾宛宁不等他回答,就立即道:“我们之间总归也要和离了,又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等明儿个我与你去一趟官府,将和离的事情给办了。” “阿遇,送客。” 高大威猛的裴遇立即将苏子陌的衣领子给拎了起来,仿若拎小鸡崽子一般,将人给丢了出去,并牢牢的挡在门前。 顾宛宁看着裴遇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十分安心。 或许有这样一个护院在身边,也是不错的。 裴遇心里美滋滋,瞧着苏子陌十分不甘心的离去之后,他才眼巴巴的走了进来。 “少夫人,你方才说要与我签卖身契,择日不如撞日,不妨咱们今日便签,要签那种死契的。” 第五章 回忆从前 若不是迫于无奈,谁愿意卖身富贵人家,且一卖就是终身呢? 只是眼前这人,却是迫不及待的要卖身,不免让人觉得可疑。 “再签卖身契之前,总要知道你的底细。”顾宛宁略有犹疑,“万一你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呢?那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裴遇点点头,“少夫人说的有理,我不妨同您自报家门,我乃颍川富水县凹里村人士,家中只一个寡母,再无甚亲人,少夫人可派人去查验一番,查验清楚了,咱们再来签卖身契,届时我便是少夫人的人了。” 他一双凤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兴奋。 顾宛宁对着那双兴奋的眸子,不由一阵无语。 这真是一个好奇怪的人。 “好,你且先下去。”顾宛宁又道。 裴遇却没动作。 “你还有事吗?”顾宛宁疑惑道。 那样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露出羞涩的笑容,“方才谢过少夫人替我解围。” “嗯?” 她何时替他解围了。 裴遇又道:“方才三少爷许是心情不好,要打我板子,若非少夫人出言相助,只怕我眼下屁股要开花了。” 他甚至有些可惜。 若是苏子陌当真打了他板子,那他还能在阿宁跟前装可怜,讨她几分怜爱之心。 可惜没有。 顾宛宁道:“这不过是小事,你是我带回来的人,我自会维护你。”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裴遇的耳边轰然炸开。 炸醒他沉睡许多年的记忆。 是许多年。 不是五年前,是一个又一个数不尽的五年前。 裴遇的父亲本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曾为先帝攻城掠地,赢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战争。 却也深受先帝忌惮,先帝深感时日无多,生怕自己去后,子孙后代未能辖制城王,反成为城王的傀儡,于是雇下大批杀手,于四年前城王回京述职之际,埋伏大批高手。 那一夜,血光冲天,裴遇因外出小解而躲过了一劫,被姐姐带着逃到了南方。 在那里,他遇到了此生挚爱。 一袭芙蓉衫的顾宛宁在顾家门前施粥,他饿的厉害,连夜里的逃亡生活使得他瘦成了一个皮包骨头。 顾宛宁见状多给了他两个馒头。 官兵以捉拿偷窃者的名义前来搜人,顾宛宁将他藏到了粥棚里,并逃过了一劫。 彼时顾宛宁年仅十四岁,她瞧着他这般瘦弱,以为他小,还叫他一声“弟弟”。 其实他比她还要大上两岁。 “弟弟,我也曾听人家说生活贫困的乡里,逢着灾年,有时候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生死关头,为了活着,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可你还小,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 同样出身优渥的顾宛宁并不如同国都贵女一般不食人间疾苦,不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偷窃的行为,反而敦敦教诲。 裴遇觉得这个女郎便如天上的月光一般,纯洁而美好。 顾宛宁将他领到了顾家,因他被人所通缉,顾宛宁便给他唇角点了一颗痣。 他从此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是顾府的下人。 他为不给顾宛宁添麻烦,于是每日里低垂着头,话也不多。 但顾宛宁总是记挂着他,兴许是觉得他年纪小,太可怜,于是每每用膳的时候都将他给唤过去。 短短三个月,他就比二人初见时候身量高了许多,整个人也健壮了许多。 她是他在经历过灭门之恨之后,见到的唯一一抹暖色。 他的心因顾宛宁而日渐消融。 但彼时他身负灭门之恨,也从来没想过情爱之事。 直至顾宛宁及笄之礼时被人下药,少女无助央求的模样令他无法视而不见,他想帮她。 是为救赎顾宛宁,更是为了救赎自己。 那一刻,他再无法忽视心头的爱意。 但他是被先帝钦点的逃犯,生活在黑暗中的他无法给顾宛宁幸福。 起码眼下不行。 他替顾宛宁整理好着装,独自离开。 若是他有幸在报父仇之后还活着,他会来上门提亲。 若他死了,自不必再提,也不会耽误了她。 他日以夜继的赶到国都,寻回旧部,扶持母妃不受宠的庶出皇子上位,乃至弑君,全部都是这四年里完成。 他如释重负,日夜兼程的赶来江南,却得知顾宛宁已经成婚的事实。 他愿意放手,只要她幸福。 于是裴遇默默离开。 直至一年后,江南传来首富顾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 那是她的娘家。 意识到这一点,裴遇当即令人重审此事,他自己也赶赴江南。 但熟料在他到来之前,顾家阖族连同顾宛宁母女就被一伙歹人给杀害了。 他又一次来迟了,于是彻底失去了他年少时便放在心上的姑娘。 他当年的放手,换来的不是她的幸福,而是眼看着她进了狼窝,连骨头都不剩。 他发誓,若重来一次,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不会放手。 嫁人了又怎样,夺过来便是。 他深信这世上只有他能给顾宛宁幸福。 第六章 梦中恩人 或许是太累了,顾宛宁和衣睡下,一阵春风拂过,她紧皱的眉头赫然松开。 梦境里,不再是一片鲜血淋漓之色。 彼时顾家阖族已死,她也已经死了,只是她的灵魂一直在飘荡,最终附身在了一枚扳指上头。 扳指的主人乃是当朝摄政王,他不苟言笑,却有一颗坚持正义的心肠。 摄政王与顾家人素不相识,却从盛京远赴万里来到江南,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来重新审理顾家一案,最终为顾家平反。 顾家得以昭雪,而陷害顾家的那些人家也统统被下了大狱,主谋者被处于腰斩,家中未成年的子女虽逃过一劫,但也被流放岭南。 虽是迟来的正义,虽顾家人已死,看不到这一幕,但这份情意,顾宛宁是心领的。 那位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真真是个极好的人。 顾宛宁在睡梦中想着,等以后见到了那位摄政王,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不过她又想,他们之间的身份乃是云泥之别,倒不一定会见到。 这般想着,她竟有些遗憾,赫然睁开双眼,此时天蒙蒙亮。 张妈妈听到动静,领着婢女们给顾宛宁端了热水进来。 一番洗漱,顾宛宁从梦境中挣脱开来,眼下并不是她沉迷过往的时候,苏家如日中天,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将软软给抱过来用早膳。”她重生不过短短三日,用了两日的时间接受如今的一切,又用了一日的时间来面对这一切。 她要复仇,但也不能因此忽视女儿。 想到女儿,顾宛宁心头浮现出一抹暖意,又嘱咐道:“三少爷的事情,不要与软软说。” 张妈妈道:“老奴晓得。” 苏软软年仅三岁,这个年纪,正是对一切都懵懂的时候,若非有人刻意去到苏软软的面前说一些是非,小姑娘是不会察觉这一切的。 不想张妈妈才刚出门,梅姨娘领着苏软软便过来了。 梅姨娘昔日曾是苏夫人的陪嫁,被苏夫人抬为姨娘,生下了苏子陌,向来老实,若非必要,一般是不会太过亲近苏子陌以及苏软软这个亲孙女的。 今日却罕见的主动领着苏软软来寻顾宛宁。 张妈妈将人给请了进来。 顾宛宁抬眸,并无丝毫意外,梅姨娘此来,不用想,就是为了说服她与苏子陌和好的。 但让顾宛宁恼火的,却是梅姨娘利用苏软软。 苏软软一进屋里,瞧见自家阿娘,眉眼顿时生动了起来,小姑娘迈着小步子,“哒哒哒”的走近顾宛宁。 “阿娘,软软好想你。” 苏软软抱着阿娘的脖子,只觉十分安心。 顾宛宁也觉得心安。 软软就是她的心头肉,上一世的时候,她没能力护住自己,也没能力护住女儿。 女儿与她一同被赶出顾府的时候,也只不过四岁而已。 顾家阖族被获罪,她被休弃回娘家,便也算是顾家人。 官府前来拿人,她将女儿拜托给世交家的兄长,程世兄替她将女儿给藏了起来。 偏偏苏子陌带人来到程家,将女儿给揪了出来,亲手将女儿送到刑场上。 她那年仅四岁的软软,还未曾见识过这个世界的美好,便永远的闭上了眼。 那一年大雪纷飞,软软拼命的朝着她哭喊,她是那么的害怕,是那么的绝望。 偏偏顾宛宁无能为力,只能同女儿一同赴死,死后尸骨无存。 顾宛宁一时不察,抱着软软的手有些发紧。 小姑娘有些痛的闷哼了一声,顾宛宁连忙松手。 “两日未见软软,阿娘是太想软软了。”顾宛宁将女儿抱在怀里,看向梅姨娘。 “姨娘有什么事吗?” 她一开口,便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梅姨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此来,自是替儿子来说情的。 只瞧着顾宛宁对苏软软的看重,她心头稍微松了一口气。 做母亲的,女儿便是最大的软肋。 只要顾宛宁在乎女儿,便不可能与她儿子闹得太难堪。 所谓和离,应当只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昨儿子陌做得那荒唐事,姨娘都听说了,姨娘好生给你揍了他一顿,且给你出出气。”梅姨娘干笑道。 顾宛宁很是莫名其妙道:“姨娘揍了三少爷一顿,是姨娘出气,同我有什么关系。” 梅姨娘一噎。 “那是自然,宛宁若想揍他一顿,也是成的。” 顾宛宁懒懒道:“揍他?我嫌脏了自己的手。” 梅姨娘诧异的看向顾宛宁。 这个儿媳妇自来温婉,待人和善。 即便是待她这个姨娘,也是恭顺有礼的。 梅姨娘以为,此行会很顺利,但不想她说一句,顾宛宁就能怼一句。 梅姨娘也有些不高兴,说到底她也算是顾宛宁的婆婆,长幼尊卑,顾宛宁竟是浑然不顾了。 “你要知道,是子陌做错了事情,你生气也要有个度。”梅姨娘略有不虞。 顾宛宁道:“我自是知道的,只三少爷做错了事情,梅姨娘过来做什么?” 梅姨娘又是一噎。 “虽说姨娘是三少爷的生母,但三少爷是在嫡母膝下长大,未曾承袭过姨娘一日的教导,做错了事情也与姨娘无关。” “说到底姨娘也就是有些体面的下人,却也不必太将自己当回事,主子的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宛宁淡扫峨眉,竟是半分脸面也没给梅姨娘。 给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呢? 顾宛宁初初入府的时候,待梅姨娘还是很好的。 梅姨娘在外表现的小心谨慎,甚至有些懦弱,偶尔会被府上的正经主子贬低打压。 顾宛宁见状,屡次相帮。 然后当苏子陌要赶她和软软走的时候,梅姨娘不曾帮说过半句话,甚至落井下石。 因为梅姨娘想要孙子,而自己未曾给苏子陌生下个男孩。 这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梅姨娘被气到了,“你就不怕我将你今日所说之话告诉子陌?” 顾宛宁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难不成我有说错的地方吗,你不是下人,倒成正经主子了?那夫人又是什么。” 苏夫人表面宽和,内里却最是计较。 她之所以能容得下梅姨娘,也不过是因为梅姨娘老实懂事,苏子陌知分寸,从来不曾亲近过生母,她乐得落一个宽容大度的名声。 苏夫人最忌讳的便是膝下子女重生母胜过重嫡母,尤其是她看着长大的苏子陌。 这话便是她当着苏子陌的面说,苏子陌也不敢说个“不”字的。 第七章 妯娌好心 苏软软是个很敏感的孩子,立即便感受到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有些不安的揪了揪顾宛宁的衣角,“阿娘,饿。” 梅姨娘松了一口气,“瞧,孩子都饿了,咱们且先用早膳。” “原就是要用早膳的,只姨娘一直在这里杵着,倒让我们不太好意思用膳。”顾宛宁同张妈妈使了个眼色,“且送梅姨娘出去。” 梅姨娘素来是个擅长忍耐的人,但顾宛宁不同。 顾宛宁是她的儿媳妇,又一向待她恭谨,如今态度骤变,竟是要赶她走。 梅姨娘额前青筋暴起,很明显是有些忍不住了,“你这样做,不怕三少爷知道后会怪罪你吗?” 她到底是子陌的生母。 顾宛宁唇角微勾,“我都要与三少爷和离了,又怕他怪不怪罪什么。” “你这就是在说笑了。”梅姨娘阴阳怪气道:“这年头只有被夫家休回家的女子,你一个商户女,哪里来的资格与三少爷和离?” “你莫不是想要三少爷休了你?” 她轻笑几声,“可被休回家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顾家能容许自己家里出来一个被休回家的女人吗?” “况且,你舍得软软年纪小小就没了娘吗?” “你拿些乔,其实也没什么,到底是三少爷负了你,但也要掌握一个度,若过了这个度,惹恼了三少爷,只怕后果你承受不起。” 然而顾宛宁眼底一片淡然之色。 和离虽难,但若想,总是有法子的。 虽然失去父亲于软软来说是件很悲伤的事情,但比起失去性命来说,要好得多。 “这是我的事情,同姨娘无关。”顾宛宁无意与梅姨娘多加纠缠,“张妈妈,且送客。” 梅姨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张妈妈揪着离开。 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远去,苏软软一双大眼极其懵懂。 “阿娘要与阿爹分开吗?” 顾宛宁将软软拢在怀中,府中人多眼杂,即便她再怎么防备,也总是会有人在软软跟前胡言乱语。 既总是要被知道的,不若她自己告诉软软。 顾宛宁点点头,“你阿爹喜欢上了别人,所以阿娘想放手,成全他们。” “诚然,你依旧是阿爹和阿娘的孩子,只往后可能不会经常见到你爹。” 她自不会让女儿陷入两难的境地,有些事情小孩子不懂,做大人的便替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苏软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低下头,不知想了些什么,又突然抬起头来,“阿爹不喜欢软软,见不到软软,阿爹不伤心。” 哪怕是再小的孩子,也晓得大人对自己喜欢与否。 苏软软在苏家三年,见到阿爹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见到了,苏子陌对这个女儿也是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偶尔还会用鄙夷的眼神看向苏软软。 久而久之,苏软软竟有些惧怕见到这个阿爹。 故而在苏软软心里,见不到阿爹也没什么的,阿爹本来也不喜欢自己,那么阿爹见不到自己,也不会伤心。 她年纪小,却生了一副玲珑心思,想到要离开,先想阿爹会不会伤心。 见到这样懂事的苏软软,顾宛宁心疼了又疼。 她的软软,这样懂事,这样善良,偏偏不得善终。 顾宛宁喂软软用了早膳,便使张妈妈领着软软去到外头玩了。 那厢里,顾宛宁的两个妯娌甚是稀奇的过来了。 顾宛宁同这两个妯娌关系一向不远不近,从前还有些许情分,但上一世她被赶出府,这两个嫂嫂落井下石,那些情分也就彻底消散了。 大嫂苏尹氏容貌平平,出身也平平,乃是苏大人原配尹氏的娘家侄女,能嫁进苏家全靠往昔的情分,与大少爷苏子诚之间的夫妻关系很是不好,日常一脸郁色,仿佛旁人都欠了她一般,今日却是格外的神采飞扬。 她一进门来便上下打量顾宛宁,见顾宛宁并不若自己想象中一般落寞,不由有些失望,但依旧很有兴致。 “昨儿外头都有传言,说三弟妹养了外室,可是当真?”苏尹氏问道。 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加丝毫掩饰。 顾宛宁面容冷漠,“我也是昨儿才听人说的,应是真的。” “真的?”苏尹氏只差将“兴奋”两个字给写到脸上了。 二少夫人金氏咳了一声,苏尹氏意会过来,连忙收敛笑意。 “从前我只说自己可怜,你大哥不喜欢我,抬进后院的女人一个接一个,惯常自怜自艾,如今瞧着,你大哥倒是比三弟好上许多,起码他不曾偷偷摸摸的养过外室,将我蒙在骨里。” “不过三弟妹往后习惯也就好了,这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还是要宽心呢。” 顾宛宁不瞧她,都知道这位大嫂心里在想什么。 这世道自来都是恨人有笑人无,长嫂因自己夫妻关系不好,便也盼着旁人不好。 二嫂金氏出身高门,苏尹氏面上不敢将嫉恨表现出来,日常便喜欢可着劲的看顾宛宁的笑话。 从前时候顾宛宁与苏子陌关系冷淡,苏尹氏便以“关心”为由笑话了她好多次。 顾宛宁不与她计较,毕竟生活是自己的,笑笑便也过去了。 而今重来一回,顾宛宁想做个睚眦必报的人。 “大哥如此不忌讳的往后院里领女人,无非是不将大嫂给看在眼里,毕竟他知道即便他做得再过分,大嫂也不敢怎么样的。” “三少爷便不一样了,他也有外心,但不敢让我知道。” “嗯,两相比较下来,其实也就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瞧不上谁。” 苏尹氏一听,气得脸都绿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人么,真是专挑人心窝子上扎。” 顾宛宁气定神闲道:“大嫂不也一样?” 苏尹氏道:“我那怎么能一样,我是让你宽心。” 顾宛宁道:“刚巧,我也是这个意思。” “你”苏尹氏恨恨道:“你便张狂着,咱们且走着瞧,如今你嘲讽我,总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三弟后院里的女人一茬又一茬,到时候有你哭得时候。” 顾宛宁皮笑肉不笑,“或许,不过那时候与我便没什么干系了。” 苏尹氏尚且不懂顾宛宁话中的意思,气得拂袖而去。 金氏有些尴尬,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倒不似尹氏那般专门来瞧顾宛宁的笑话,不过是被尹氏给拉了过来。 “尹氏的话说得是有些难听,三弟妹且别放在心上。”便且回去了。 送走了两位嫂嫂,顾宛宁也没闲着,她去了苏子陌的院里。 “三少爷,和离书我已写好,你且瞧瞧,若是可以咱们便禀明父母,再去官府知会一声。” 顾宛宁隔着门同苏子陌说道。 第八章 诉诸公堂 苏子陌趴在榻上,决定装聋,同小厮使眼色。 小厮凑近了来。 苏子陌遂附在他耳边道:“你与她说,我昨儿被父亲打的厉害,今日上了药,竟是疼的晕了过去。” 小厮得令,便与顾宛宁这般说了。 “昨儿被打的时候没晕着,今儿倒是晕着了,也是稀奇。”顾宛宁似笑非笑,“你就转告三少爷,既他存心避着我,那我也只能将此事绕过他,直接告官好了。” 今朝虽没有女子自请和离并上报官府的先例,但前朝是有的。 那还是一位重臣的夫人,因重臣卖官鬻爵,那位夫人直接一纸将重臣告到了大理寺中,最终不仅与重臣和离,还因告发重臣得到了皇帝的嘉奖。 诚然,苏子陌没犯下那样大的事,只和离的姿态也要做好。 苏家不肯失了顾家这么一颗摇钱树,初初的时候定然会百般挽留。 但也不怕的,毕竟她那庶姐想要上位,也不会毫无作为。 一旦和离,两家必定闹翻。 苏家只怕会针对顾家而做出一些事情,或许前世的灭门之祸会提前到来。 但她掌握先机,只要是刻意构陷,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颍川或许没人能制得住苏大人,但往上呢,京城呢? 在这一刻,顾宛宁突然想到了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那位摄政王公正执法,若她告到摄政王的跟前,摄政王一定会替顾家做主。 顾宛宁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回了房中,将草拟的和离书送至官府,至于她自个儿,则收拾起了东西,准备回娘家。 苏大人接到自家儿媳递来的和离书,其间陈明了苏子陌近四年来待她并苏软软冷漠,及至如今养外室的事实,并请求苏大人允许他们二人和离。 苏大人同顾老爷乃是同窗,彼时顾老爷家境好,因考了几年连个秀才都未曾考中,不得已回家继承家业,并资助同自己关系十分要好,且家境贫寒的苏大人往上考。 苏顾两家也算是世交了,苏大人是看着顾宛宁长大的,后顾宛宁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苏府,苏大人因官场上的事需要用到大量银钱。 顾宛宁未有丝毫犹豫,便将嫁妆借给了苏大人。 故苏大人对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儿媳妇映像十分好,闻言也并未将这封和离书给当真。 小儿女嘛,吵吵闹闹总是寻常,气上心头说一句和离也实属正常,气过了便也罢了。 苏大人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知府,他还想往上爬。 既是想往上爬,人脉与钱财缺一不可。 苏大人眼下十分需要用到顾家,故而一回家中,便去寻了苏夫人。 苏夫人是苏大人的续弦,出身京中侍郎府,其父乃是户部侍郎,缘于苏大人彼时考中进士,被户部侍郎看中,以为女婿。 二人成婚数年,苏大人对苏夫人自来周到,时常一副笑颜。 “大人今日回来的倒是早。”苏夫人十分讶异,毕竟苏大人一般中午是不怎么回来的。 苏大人道:“突然有些想夫人,便就回来了。” 他上前来,解下披风,微凉的指腹磨砂着苏夫人的掌心。 苏夫人睨了他一眼,“又在那里油嘴滑舌,当你还是小年轻呢。” 苏夫人年纪并不大,这一睨,风情万种。 苏大人将苏夫人拢在怀里,“为夫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对了,三儿那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苏夫人道:“今儿一早,我让梅姨娘去安慰顾宛宁了,应是差不多了。” 昨儿苏子陌养外室那事初初传过来时,苏大人便打了苏子陌一通。 苏夫人却觉得这样大动肝火,不至于,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苏夫人只冷眼旁观。 今日也不过意思意思的让梅姨娘去走了一通,说到底无论是苏大人,亦或是苏夫人的娘家,都有用到顾家的地方,该做的面子功夫也总是要做的。 苏大人却道:“只宛宁是个列性子,竟是将和离书呈到了我跟前,看着似有些较真。” “她也太矫情些了。”苏夫人皱眉道:“不过是个商户家的女儿,能嫁进我们苏家,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是不知珍惜?” 苏大人感慨道:“这话也只放在心里想想便是,顾兄到底对我是有恩的。” 苏夫人不悦的嘟囔了一声。 苏大人又说:“这样,夫人不妨去宛宁那里走一遭,你亲自出马,她总不能不给你面子。” “就不说三儿到底是在你膝下长大的,只说岳丈大人升迁在即,总是有用到顾家的地方。” 苏夫人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 苏大人干笑几声,“我便知道,我的夫人是最顾大局的。” 苏夫人道:“好,你放心,我若出马,必定成功。” 说罢了正事,苏大人在苏夫人这里用了午膳,方才离去。 苏夫人是个雷厉风行的,苏大人不过刚走,苏夫人便唤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媳。 大儿媳苏尹氏面对婆婆,自来是有些谄媚的。 苏夫人径直道:“子陌夫妇两个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 苏尹氏率先回道:“昨儿便听说了,今日我好心与二弟妹一同去安慰三弟妹,偏三弟妹不承情,还将我好一通贬低,二弟妹,你说是。” 金氏直接道:“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何必将我给拉进去。” 苏尹氏讪讪然的笑了笑。 “罢了,你们都是什么性子的人,本夫人心里门清。”苏夫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苏尹氏,你是长嫂,这个时候,替小叔子善后是你的本分。” “而今宛宁闹着要同三儿和离,你做长嫂的,便去同宛宁说些好话。” 苏尹氏多少有些不可置信,“母亲说什么,三弟妹要与三弟和离?不至于?” 她男人往后院里领了多少个女人,她都没说什么,怎么顾宛宁脾气就这么大呢? “她气性也太大了些。”苏尹氏嘟囔道,“况且儿媳早晨才同她说了狠话,如今再巴巴的同她说好话,多少有些没面子。” 苏夫人径直道:“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滚,多的是人想做我苏家的长媳。” 苏尹氏讪讪的应“是”。 苏尹氏走了之后,对着自家的嫡亲儿媳兼侄女,苏夫人就和颜悦色的多了,“阿瑶,你同姑母出去走一遭,办一桩事。” 第九章 绞了头发 金氏略有犹疑,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是自家的嫡亲姑母,总不会害了自己。 金氏跟着苏夫人出了府,来到了一处巷子里,然后叩响了一处二进宅子的房门。 良久,顾宛月来到门前,先是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待看到苏夫人婆媳之后,面色不太好。 苏夫人没有废话,直接推门而入。 因着良久未曾住人,门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刺耳声音。 顾宛月小心翼翼的跟在苏夫人的身后。 苏夫人反客为主,坐在上首,打量顾宛月。 “从前你未曾出嫁时,两家里略有走动,那时本夫人便看得出来,你对我家三儿有意思,不想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已嫁人,三儿也已娶妻,竟是又勾搭上了。” 顾宛月拿不准苏夫人的意思,略有些忐忑的开口,“说到底我夫已亡,又被夫家人赶了出来,如今独身一人,我与三少爷互相钟情,又是三少夫人的姐姐,姐妹共事一夫,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届时我一定会感念夫人的恩情,好好孝顺您的。” “孝顺我,你这样一个浪荡的贱人也配?”苏夫人渐渐走近顾宛月,捏紧顾宛月的下颚,“你该不会以为本夫人今日过来,是要迎你进门的罢?” “本夫人这一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像你这样的狐媚子。” 说罢将顾宛月的脸重重的甩开。 顾宛月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羞愧的捂着脸。 “本夫人今日来,着实是善意,想让你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你是顾氏女,嫁到徐家作续弦,若是能安分守己,即便是看在顾家的面子上,徐家也不会将你给赶出来。” “只你勾引我家三儿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谁家不要脸面,自不能容你这个浪荡的女人做徐家的老夫人。” “而今你被夫家所弃,又为娘家所不容,竟只能靠着三儿蜗居在这里,可倘若连三儿也不要你了呢。” “天下之大,你将毫无容身之处,成为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想到那样的场景,顾宛月亦有后怕。 她当初决定将自己与苏子陌的奸情告知顾宛宁的时候不曾想过这样的后果。 顾宛宁生性柔弱,不可能会狠得下心来撕破脸,但孰料天降一把大火,她未能如愿嫁到苏家不说,还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厌恶她。 顾宛月不甘心。 她大着胆子看向苏夫人,“夫人大抵不知,当初顾宛宁生孙小姐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身孕,为三少爷生下一男半女,她不能做的事情,我能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便是普通人家,也不会要不能生儿子的女人,更不要说是如苏家这样的门第。 不想苏夫人却毫不在意的一笑,“我们苏家,最不缺的便是儿子了。” 左右她有亲儿子,又何须一个庶子沿袭苏家的香火? 这庶子还不若顾宛宁这个儿媳妇重要呢,起码顾宛宁是棵摇钱树,至于庶子,也不过是替她稳住摇钱树的棋子罢了。 偏偏顾宛月不明白其间的道理。 “顾宛宁就有这般好,值当苏夫人不要孙儿也要保住她?” 苏夫人轻蔑的笑了几声,“眼下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一头撞死在墙上,要么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你选一个。” 苏夫人身后的老嬷嬷们虎视眈眈的看向顾宛月。 顾宛月此刻方才晓得害怕,她本为顾家庶女,顾家人口简单,顾老爷一妻一妾,满府里也只她这么一个庶女罢了。 嫡母顾夫人并不将她这个不得宠的庶女放在眼中,平素里也未曾磋磨过她。 真正体会到后宅阴森的,是在她出嫁之后。 已故的徐老爷年约四十,后宅里女人无数,稍有不慎便会失去性命,她也被姨娘们算计过几次。 区区商户府中的姨娘手段都不会弱,更不要说似苏夫人这般官家嫡女,正儿八经的知府夫人了。 苏夫人若想杀死她,就跟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 只是顾宛月从前未曾想过苏夫人会出手。 毕竟她以为,自己危害到的仅仅是顾宛宁一个人的利益。 该怎么办呢? 她当然是不想死的,但去做姑子?那也不可能! 她才好不容易熬死了徐老头,眼瞧着就能和年少时的爱人双宿双飞,怎能功亏一篑,什么都落不下呢? 想到自己为苏子陌所牺牲的一切,顾宛月坚决的摇了摇头。 苏夫人微笑,一面是死,一面是做姑子,正常人都会觉得很难选,便只有她替顾宛宁来做这个选择了。 苏夫人递给身边嬷嬷一把匕首,“你既不想撞墙而死,又不想做姑子,那便让本夫人身边的嬷嬷代劳了。” 汝嬷嬷持着亮得发光的匕首逐渐走近顾宛宁,一双眼睛狰狞可怖,仿若阎王一般。 顾宛月颤着声说道:“我愿意去做姑子,只求苏夫人能放我一命。” 生死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但我有一个条件。”顾宛月咽了咽口水,目光躲闪道:“能让我最后再见三少爷一面吗?” 苏夫人爽快道:“可以。” 顾宛月惊诧的抬起头来。 苏夫人勾了勾唇角:“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死心。” 顾宛月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只要能见陌郎一面,那她就还有机会。 “汝嬷嬷,动手。”苏夫人又说。 “动动什么手?”顾宛月话音刚落,就见着汝嬷嬷拿着两把剪子上前来,左右皆是“咔嚓”一声,她养了二十余年的头发,竟成了个七零八落。 顾宛月不能接受自己没了头发的模样。 “夫人不是说可以让我先去见一见三少爷的吗?” 苏夫人轻蔑一笑说:“可本夫人有说让你完好无损的去见三儿吗?” “难不成你还想好生装扮一番,再去勾引我家三儿,都是女人,谁不了解谁呀?” 苏夫人就看着汝嬷嬷剃光顾宛月的头发,随后施施然的离去,临走之时道:“明日巳时末,我家三儿会在苏府里头等着你,去亦或是不去随你心意,后天我会让人带着你去山上的静水庵中修行的。” 第十章 说服顾夫人 苏夫人带着金氏离开,金氏想到方才顾宛月被剃了头发的鬼样子,脸色不由得白了一瞬。 苏夫人瞧着侄女这模样,不由笑了笑,“真还是小孩子,见识少。” “姑母呀,之所以带着你过来,主要也是想让你经一经事,子遇虽是府中次子,但老大是个庸碌无为之人,这苏府总有一日是要落在你们夫妻两个的头上的。” “姑母若好时,能替你处理一些事,但姑母总有不在的一天,届时你便是这府上的主母。” 金氏点点头,“侄女晓得,不过话说回来,那顾宛月着实可恨,让她死了都是便宜她了,姑母做得正好,让她去做姑子,永远都痛苦的活着。” 金氏虽然年纪小,但也依旧记得自己年幼之时,嫡亲祖母便不在了。 祖父娶回来的续弦便是嫡亲祖母的亲妹妹。 说是妹妹,但这位续弦却在未进门之前便与祖父勾搭上了,进门之后更是蛊惑着祖父苛待自己的父亲与姑母,在姑母的婚事上又屡屡作祟,使得姑母不得不下嫁给当时刚考中进士的苏大人,也就是她如今的公公。 所以金氏太理解姑母对待顾宛月的态度了,并不仅仅是给顾宛宁一个交代。 姑母打从心底里只怕也是厌恶顾宛月这样的人的。 诚然,金氏本人也是这样的。 中途的时候,苏夫人拐了个弯,来到了顾府中。 因刚刚入秋时,顾夫人稍有不慎,一下子着了凉,吃了药也不见好,如今正在榻上歇息。 因被顾老爷刻意隐瞒着,故而当苏夫人说起苏子陌与顾宛月那事的时候,顾夫人整个人就很懵。 顾夫人生有二子一女,最疼爱的就是膝下的小女儿,眼下听闻小女儿被人欺负了,当即气得就从榻上站了了起来。 顾夫人抄起一旁的鸡毛毯子就往顾老爷身上扔去,“女儿被人欺负了,你不寻思着去给女儿撑腰出去,反倒是与外人合起伙来瞒着我,有你这样做人爹的吗?” 浓厚的鼻音不掩顾夫人中气十足,生病什么的,哪里有女儿重要呢? 她的小女儿被她养的单纯不知世故,哪里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呀。 当着外人的面被老妻揍,顾老爷多少有些尴尬,但也不敢说什么。 顾夫人后知后觉的回想了过来,“也是,那顾宛月也是你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左右为难也是寻常,” “可我不一样,除了阿宁,旁的一切都是浮云。” “你们苏家不珍惜我女儿,我将女儿给带回来。” 顾夫人的娘家胞兄原是先帝幼子肃王身边的一个护卫,后因救过肃王的性命而被擢升为王府长史,顾夫人的嫡亲侄女亦因此等机缘嫁给肃王,成为肃王妃。 所以顾夫人完全有资格在顾老爷和苏夫人跟前如此说话。 苏夫人面容和蔼,半点不曾生气,她拉住顾夫人的手,“到底是我家三儿辜负了宛宁,亲家生气也是正常,但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说到底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座婚,尤其如今阿宁吵着闹着要和离。” “她意气用事,顾夫人若也跟着意气用事,只怕将来会后悔。” “说到底谁人年轻时不曾犯过错呢?过后知错就改也就是了。” 顾夫人不是不听劝的人,她看向顾老爷。 她自己与顾老爷的婚姻亦是外人羡慕的模样,人人都说她嫁了一个好夫君,这么些年拢共只纳了一个妾,还是在醉酒的情况下纳的。 但在当年,她也曾因此而生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气。 毕竟顾宛月的生母柳姨娘到底曾是她信任的陪嫁之一。 说离开不至于,但也与顾老爷生了嫌隙,那一段时日里,她与顾老爷冷战,便宜了柳姨娘,日渐同顾老爷亲近。 亏得彼时她兄长因救了肃王一命而被提拔,顾老爷放下身段,与她修复关系。 不然她也没如今的清闲日子。 说到底即便是后来她兄长得志,她也不曾想过和离,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独自生活太难了。 谁肯要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妇人呢? 况且别人不知道,她当娘的是知道的,阿宁生软软的时候亏了身子,只怕往后难以有孕。 想到这里,顾夫人原本急躁的心软和了下来。 苏夫人见状遂又说道:“我也是看着宛宁长大的,私心里拿着宛宁当女儿,不过刚刚听闻此事,便狠狠惩罚了三儿,又去寻了顾宛月。” “亲家放心,往后顾宛月再不敢出现在三儿和宛宁的跟前。” 金氏也出言帮腔道:“姑母方才亲自出面做了恶人,让人剃了顾宛月的头发,准备等明儿强压着她去山上庵堂里。” 苏夫人又道:“想来经过这么一茬,往后三儿也不敢再在外头胡来,少年人性子不定,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方才能知道孰是孰非。” 顾夫人点点头。 苏夫人说得有道理。 苏家的姿态做得极好,苏夫人这个婆婆做得更是面面俱到,倘若她一直拿乔,外人少不得说顾家清高。 难不成当真仅仅因为养外室的事,便让宛宁与苏子陌和离? 多少有些小题大做,倒不若见好就收,反落得个贤惠的名声。 顾夫人彻底被说服了,只她定了定心神,又道:“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我也可以去说服宛宁息事宁人,但你们苏家得答应我,往后苏三不能纳妾,只能守着我家阿宁过一辈子。” 这要求或许有些过分,但顾家着实是给苏家付出了大量的金钱。 便用真金白银换来苏三不纳妾,也是不过分的。 更不要说,去年的时候顾宛宁的表姐刚刚嫁给肃王,因着这一层身份,顾家也不再是单纯的商户,而是与王府有着姻亲关系的商户。 苏夫人没有丝毫犹豫,便就答应了。 苏家长子平庸无能,反倒是在她膝下长大的这个庶子,心思格外深沉。 顾宛宁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下子嗣,苏三守着顾宛宁一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儿子。 无后,任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做给她亲子铺路的棋子。 第十一章 反被说服 顾夫人于是跟着苏夫人一同来到了苏府中。 此时顾宛宁处,大少夫人苏尹氏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 先前不过才与顾宛宁放了狠话,眼下便要以长嫂的名义苦口婆心的劝说顾宛宁,苏尹氏多少有些尴尬。 “三弟妹,”苏尹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听闻你要与三弟和离,为此还闹到了公爹面前?” 顾宛宁直白道:“是呀,为了不落到如大嫂所说的那般境地,我只能与三少爷和离。” 苏尹氏一噎,合着这还怪到她头上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苏尹氏内心有些恶毒的想着,“即便往后三弟后院里女人成群,也就是碍眼了一些,却也比你往后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强上许多。” 顾宛宁却扬起头来,神采奕奕道:“或许于大嫂而言是这样,但我不这样想。” “与其每日里对着一堆女人生闷气,我还不若带着女儿逍遥自在。” 苏尹氏却继续道:“三弟妹也就是年轻,太过天真,真要是离了苏家,那你就是下堂妇。” “这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你给淹死,世人会说你不惜福、善妒,三弟不过养个外室你便受不得,那我呢,这么些年你大哥带回家多少女人,我不一样忍着?” “我忍得,你怎么就忍不得了?” “做人还是不要太矫情的好。” 经历过上一世的惨绝人寰,苏尹氏这话,对顾宛宁造不成任何的影响。 人和人之间的经历不同,认知便也不同。 她如今这举动,只怕不止苏尹氏这样想,很多人也都这样想的。 谁都忍得,你怎么就忍不得呢? 可倘若忍下去的后果是死,是阖族被灭呢?那一切的忍耐将毫无意义。 可别人不懂。 顾宛宁看向苏尹氏,“大嫂这话有几分道理。” 苏尹氏立马有些轻快道:“所以呀,你赶紧将那和离书从公堂上给撤回来,三弟也会记得你的好。”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倘若自己当真劝说顾宛宁不再和离,在苏夫人跟前,自己便是立了一大功,往后想来也会更看重自己。 “那大嫂呢,大嫂嫁进苏家拢共九年,为大哥生下了三个儿子,从前在忍,往后只怕依旧要忍,直到大哥老了,动不了了,大嫂才算是熬到了头,大嫂觉得这样的日子有盼头吗?”顾宛宁反问道。 苏尹氏被问了个正着。 是呀,这样忍得有意思吗? 从前习惯了不觉得,如今被顾宛宁这般一问,苏尹氏顿觉头疼。 她如今不过才二十五岁,忍到老,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 她突然猛地摇了摇头,“当然是有盼头的,我有三个儿子,只要我的儿子将来能够成才,我便算是熬到了头。” 靠不着夫君,她还能靠儿子。 可顾宛宁没有儿子。 想到这里,苏尹氏心里顿时平衡了。 顾宛宁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于是破罐子破摔想要和离,也实属正常。 她略带怜悯的看向顾宛宁,“三弟妹如今没儿子,只再努力努力,往后未尝不会有儿子,说到底女人靠的不就是儿子吗?” 苏尹氏说这话的时候又想到,貌似这三弟同三弟妹的感情不是很好,一年到头也不曾踏入顾宛宁房中半步,顿时就更怜悯顾宛宁了。 她与表弟感情虽然也不好,但表弟每月到底还有那么一两次是在她房里的,而她肚子又争气。 迎着苏尹氏充满怜悯的目光,顾宛宁不由失笑。 “我也知过来人常说,这女人有了儿子,在夫家便能挺直腰板,只大嫂倒是有儿子,大哥照常没将大嫂给放在眼中,平素里更是半点尊重也无。” “所以,大嫂辛辛苦苦的替老苏家生儿子,究竟得到了什么?” 苏尹氏又被问住了。 对呀,这府中金氏与顾宛宁皆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她给老苏家生了三个儿子,按理说她是苏家的大功臣,表弟凭什么那样对她? 这不公平! 顾宛宁不免道:“归根到底,也就是大嫂性情太好了些,这才任由大哥拿捏,若是大嫂能稍微拿乔,估摸着大哥也不敢做得那般过分,起码不会再行宠妾灭妻之举。” 苏尹氏不住点头。 “是这么个理。” 顾宛宁微微一笑,“所以,大嫂不妨借着这个契机,回去同大哥好好的谈一谈,兴许大哥便幡然醒悟,将那些妾室尽数遣散了呢?” 将妾室遣散?还有这样的好事? 苏尹氏想到那场景,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哪里还顾得上劝说顾宛宁,便匆匆离去了。 顾宛宁唇角笑意渐渐敛去。 她的这位大嫂,心眼是真的不太好,但惨也是真的惨。 上一世自嫁到苏府之后,就被苏子诚有意的冷待,即便在生了三个儿子,对苏子诚事事顺遂之后,也依旧未曾得到丝毫的改善。 之后苏家败落,苏大人及三个儿子被处以斩立决,其余的家眷被流放。 金氏在朝为官的父亲出手,将金氏并金氏所出的外孙女给捞了出去。 便只剩下苏尹氏和她所生的三个儿子被流放。 流放前夕,苏子诚因怕苏尹氏在流放路上被人轻薄,坏了名节,亲手勒死了苏尹氏。 好死不如赖活着,苏尹氏当然不想死,临死之际流下悔恨的泪水,硬生生的在苏子诚的胳膊上咬下了一块肉。 人性之恶在苏家人身上似乎表现的格外明显,顾宛宁与苏尹氏之间仅是有过一些口角之争。 而这些口角之争在灭族之恨面前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同为女人,若能用只言片语点醒这个嫂嫂,顾宛宁也是愿意的。 自然,仅此而已。 苏尹氏回到了房中,依旧有些激动。 她要与苏子诚说些什么呢? 你不要再纳妾了? 苏子诚不会听的。 这个男人自来都视她为无物,若是说得他烦了,便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苏尹氏灵机一动。 苏子诚不拿他当一回事,但还是很看重她生得三个儿子的。 尤其是长子苏和,颇有乃祖父之风。 苏子诚拿着这个儿子当成未来的希望。 苏尹氏也是个行动派,当天晚上便在长子苏和面前哭诉着嫁到苏家这些年所受的委屈,甚至寻死觅活。 苏和为母亲出头,恳求苏大人夫妇给苏尹氏一个公道。 苏夫人整个头大。 她明明是让苏尹氏去说服顾宛宁去了,怎么到头来,大儿媳又开始闹着寻死了? 第十二章 母女夜谈 在苏夫人看来,苏尹氏就是在无理取闹。 毕竟刚开始的时候苏子诚就是一个多情好色的性子,你这么些年都忍下来了,怎么如今反倒是忍不下来了? 苏夫人懒得理会,直接对苏子诚道:“你自己的媳妇自己管好,别让她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苏尹氏同顾宛宁不同,她完完全全就是苏夫人当初为了辖制苏子诚娶高门妇的棋子罢了。 况苏尹氏的娘家人丁单薄,不能给苏家带来任何利益,于苏夫人眼中,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毫无疑问是不值当的。 这一晚,苏夫人彻夜难眠。 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顾家的事情上依旧很谨慎。 她的胞兄早在很久之前便是先帝嫡子——晋王一党的人了。 身为先帝嫡长子,晋王继位,原该名正言顺,她胞兄的身份也会因晋王继位而水涨船高。 只是不想半路杀出来个城王遗子,靠着从前城王手下的那些兵马,同庶出的皇子里应外合,威逼先帝立庶皇子为储君。 隔日里,先帝便去了。 庶出皇子一步登基为新帝,反倒是晋王,如今依旧只是一个王爷。 幸得晋王从前拉拢了许多朝臣,这才在新帝登基之后免于被清算。 既有着这些势力,晋王怎甘心屈居人下,于是日夜筹谋着拉新帝下马,私下里豢养了大量的兵马。 而这些兵马都需要用到钱,顾家无疑是一块大肉。 苏夫人怎能眼看着这一块肥肉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没了呢? 因而彻夜未明,让人盯着梧桐苑这边,一有消息便告诉她。 顾夫人拦住了正在收拾东西的顾宛宁。 “时候不早了,便是想回娘家,也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回也是一样的。”身为母亲,顾夫人绝对是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 她心知顾宛宁如今在气头上,气头上的女孩子,若你一味的与她讲大道理,只怕会适得其反。 再者顾夫人也不想让女儿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顾宛宁道:“好。” 她细细端详着母亲的侧脸,攸忽鼻头一酸。 虽然她在死后得知,顾夫人并不是她的生母,但毫无疑问,顾夫人在她身上耗费了很多的心血。 二人母女多年,除却血缘上的牵绊,什么都有。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从来不会对儿女说重话,自来都是循循善诱。 所以从侯府之女被替换成商户之女,顾宛宁从来不曾有丝毫怨言。 或许这就是她与顾家的缘法。 幸得母亲临死时不知,顾家的灭门之祸竟是来源于自己的亲生女儿谢熙柔因怕真相被揭露,故而想要杀人灭口。 想起谢熙柔,顾宛宁心中恨意不减反增。 在顾家的灭门之祸中,说到底苏家也不过是晋王妃谢熙柔的棋子罢了。 这个与自己同年同月生的女子心狠手辣,为了身份地位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放过。 顾宛宁深陷往日仇恨之中,面上显现出些许痛苦神色。 顾夫人吓了一大跳,“阿宁,你怎样了。” 一声“阿宁”将自己从过往的回忆中给唤了出来。 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父母健在,女儿健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未来的路即便再难走,她也要走下去。 先除去苏家,再除去晋王妃谢熙柔。 她要她的家人们,永远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我没事,”顾宛宁露出了一丝笑意,“就是有些走神了。” 顾夫人怜爱的看向顾宛宁,女儿在她的庇佑下一向生活的顺风顺水,即便是在先前,顾老爷想将女儿嫁到苏家,两家联姻。 但顾夫人从来不曾想过将女儿的婚姻当作筹码,也不曾允许顾老爷这样做。 虽然之后阴差阳错,女儿还是嫁到了苏家。 但在女儿心里,自己打小都生活在一个有爱的环境中。 却唯独在夫婿上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其心里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阿宁还没用晚膳呢?”顾夫人如是问道,又对张妈妈吩咐道:“且去让人准备晚膳。” “人是铁饭是钢,不论发生天大的事情,都要先填饱肚子。” 顾夫人同顾宛宁用罢午膳,屏退下人,母女两个坐在内室榻上,仿若幼时一般,睡在一处。 倚靠在母亲的肩头,顾宛宁觉得格外的安心。 “苏子陌养外室的事,母亲都听说了,母亲只问你,除了这一桩事,苏子陌平素里做得可还好?”顾夫人郑重的望向顾宛宁。 诚如苏夫人所说,人这一辈子,难免会犯错,但倘若平素里是好的,总是要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 这话倘若问在从前,顾宛宁一定报喜不报忧。 但如今灭门之恨在后,只有努力获得至亲之人的理解,方才能使至亲之人与自己站在一处。 她一个人对抗整个苏家或许很难,但倘若整个顾家同她一起对抗苏家,总是会有胜算的。 顾宛宁并不是逞能之人,她面上露出悲戚的神情,“自嫁到苏家之后,他不曾踏过我房中半步,不曾主动与我说过一句话,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是厌恶我的,他不仅厌恶我,还厌恶软软。” “从前很是不解,当初要求娶我的是他,如今厌恶我的也是他,我分明什么也没做,如今晓得,原是他在很早以前便心有所属,只庶姐婚约早定,况苏家也不会容许他娶一个商户庶女,方才不得不娶我。” 这些话,是从前顾宛宁从来不曾在父母双亲面前说过的。 更甚至为了让他们不担心自己,每每回娘家之际,她都强颜欢笑。 究竟当初苏子陌是努力在顾宛宁跟前刷好感的,顾夫人以为,苏子陌会待顾宛宁很好。 哪曾想,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竟被苏子陌冷待了整整四年。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宛宁继续说道:“这四年里,我本就受够了,这次的外室之事不过是个导火索,女儿要同他和离,并非是一时意气,而是深思熟虑。” “他原就不喜欢我,纵使因着长辈之命不得不对我好,也是违心的。” “一旦离开了长辈的视线,他只怕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我还年轻,不想一直过着这样相敬如冰、如履薄冰的日子。” “且不说我,软软才三岁,一直被自己的生父如此冷待,只怕将来会长成一个十分自卑的人,这样看来,有父亲不如没父亲。” 其实如今的苏软软同寻常被娇养的女孩子便很不一样了。 她不曾有寻常三岁孩子该有的肆意放纵,反而小小年纪就很爱替旁人考虑。 她期期艾艾的望着顾夫人,她可以得不到所有人的理解,但希望得到母亲的理解。 顾夫人鼻头一酸,将女儿抱在怀里。 “离,一定要离。”顾夫人如是道,“苏子陌欺人太甚,我家女儿交给他们苏家,不是让他们糟践你的。” 第十三章 邀人上门 听着顾夫人这话,顾宛宁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乖乖的待在顾夫人怀里,就仿若幼时一样。 女儿这模样,让顾夫人更加怜爱。 顾夫人说道:“离自是要离的,可也要看怎样离。” “你婆婆今儿早晨的时候去寻了顾宛月,狠狠替你出了一口气,在众人眼中这是做婆婆的典范。” “苏大人私底下定会嘱咐苏子陌,做出诚恳认错的姿态来。” “古语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若一味要和离,在世人看来,反倒是你不懂事。” “可分明是我家阿宁受了委屈,怎能落得这样一个名声呢?” 顾宛宁低头沉思的时候,顾夫人眉眼狠厉。 没人能在伤害了她女儿之后依旧全身而退的,她总要给苏子陌和顾宛月一点颜色瞧瞧。 况女儿可以只图一时意气,就这般和离了。 但她做母亲的,总要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可以和离,但骂名一定要苏子陌背。 阿宁一定要清清白白、甚至被世人所怜悯的离开苏府。 仅仅是养外室还不够。 “母亲是说”顾宛宁有所猜测。 顾夫人遂解释道:“苏夫人已经将戏台子给搭了上来,倘若我们固执己见,反而会落人口舌,不若顺势而为。” “他们不是要你原谅苏子陌,不再和离吗,那就答应他们。” “苏子陌到底是少年人,只瞧着这事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只怕会不以为意,将来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届时苏家又有何颜面再替他说情?” “且苏子陌立身不正,再想有任何功名,只怕是难上加难。” 夫妻四载,二人又是一道长大,顾宛宁心知苏子陌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志向。 他困于庶子的身份,不能似嫡子那般拥有苏大人最全力的扶持以及苏夫人母家的人脉,一心想做出一番功绩来。 身为庶子,生母不给力,嫡母只将他当做筹码,于是苏子陌将希望寄托在仕途上,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他未必有多聪明,但从来都是刻苦的,便是因着心中憋着这一口气。 二人成婚之初,苏子陌刚中了秀才,去年考举人,差了一点点名落孙山,但这很正常,苏子陌并不气馁,依旧准备下回再考。 然读书之人对名声极为重视,倘若坏了名声,将不会再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倘若断了苏子陌的科举之路,只怕这人会疯魔了。 不过事实上即便是在上辈子,苏子陌投身于晋王妃麾下,替晋王妃铲除了顾家一脉,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在晋王妃的扶持下大干一场的时候,却被摄政王连根拔起。 他到最后也没实现自己的志向,未曾凭借着科举位极人臣,可谓是害人者终害己。 但顾宛宁只会觉得是他罪有应得——似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即便是做了官,也不会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而只会钻营。 他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好,我听母亲的。”顾宛宁柔顺一笑。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私房话,便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贰日里,顾宛宁不再提起离去之言,苏夫人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要等顾宛月前来,将苏家从这一场外室之祸中给彻底摘出来。 苏夫人于是邀相邻的几家夫人上门做客,虽然邀请的匆忙,但大家都给知府大人的面子,便匆匆而来。 就近的同知夫人金钱氏、通判夫人贺李氏以及州判夫人宣氏自不必说,自家夫君在苏大人手底下做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苏夫人的。 令苏夫人感到惊讶的,则是肃王妃唐颜竟也赴约前来。 虽是肃王妃,但唐颜的出身并不好,从前只是区区一介王府侍卫的女儿,即便是如今,唐颜的父亲也仅仅是王府长史。 若在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女孩子是不会有资格嫁给晋王的,但因为肃王年纪小,谈及婚嫁之时先帝已去,身为先帝嫡出幼子,肃王无可避免的遭受到了新帝的忌惮。 好在肃王也是无心权势之人,拒绝了晋王一党的人抛出来的橄榄枝,反而娶了自家府上长史的女儿,问便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于今年携王妃来到江南就藩——这样一块富庶的地方,是先帝早就给小儿子划好的,任是新帝也很无奈。 本想着肃王到底是晋王的亲弟弟,苏大人夫妇极尽热情,想要交好,奈何肃王夫妇对此视而不见,整日里闭府不出,更不曾主动来到过苏府。 如今却应约而来,虽只是肃王妃唐颜,但也足够令人惊诧。 苏夫人转瞬便想到,这唐颜与顾宛宁之间的关系,许是肃王妃是因顾宛宁而来。 但依旧很惊讶。 毕竟唐颜原是随着唐长史在国都长大,与顾宛宁说是表姊妹,但拢共也没见过几面。 她们之间能有多深厚的交情?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与肃王妃交好的契机,苏夫人让人好生招待着肃王妃,另一边则使人去唤了顾宛宁母女。 听闻消息的时候,顾夫人正坐在院里逗弄着苏软软小姑娘。 小姑娘一双星星眼望着自家外祖母,直能将人的心给瞧化了。 顾夫人搞不明白,这样好的女孩儿,苏子陌那厮是怎么忍心苛待的。 不过也不怕,顾家会给软软很多很多的爱,连同她缺失的那份父爱。 苏软软倚在顾夫人的怀中,听着外祖母给她讲故事。 外祖母和高高在上的祖母很不一样,她面容柔和,声音轻柔,令软软很容易的便心生亲近之意。 祖孙两个之间的氛围极是融洽,没一会儿,顾夫人有些口渴,裴遇很是有眼力见的奉上茶水。 顾夫人看向这个面生的小厮,略有疑惑,便问道:“你是苏家的家生子?” 倘若是苏家的奴仆,便不适宜在阿宁的院里伺候,不然阿宁这边一有个风吹草动,岂不是就要被禀报到苏夫人那边? 顾家并不缺奴仆,当初顾宛宁出嫁的时候,也是给了她很多陪嫁的婢女并奴仆的,就近的地方并不需要用到苏家的人。 裴遇满目温良,态度恭俭,“回夫人的话,前两日的时候我于街上偶遇少夫人,少夫人救了我一命,我遂卖身为奴回报以少夫人。” 第十四章 父女 顾夫人双眸一眯,充满审视的看向裴遇,见这少年生得高大威猛,何须阿宁来救? 莫不是用心不良,故意设计? 顾夫人并不是好唬弄的人,遂道:“阿宁究竟怎么救的你,仔细说来?” 晓得自己面前这人是顾宛宁的至亲,摄政王裴遇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态度诚恳又谦卑道:“当天午后,我在街上闲逛,一时走神,不小心将少夫人的马车给撞了。” 顾夫人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过,便听裴遇又道:“我呀,皮糙肉厚,竟生生将马车撞得掉了一层漆,不想少夫人半点不怪罪,甚至还悉心询问我有没有被撞坏,又是带着我去医馆,又是将我给收留到身边,给我找了一份活计做。” “本来嘛,就是我将少夫人的马车给撞坏了,但少夫人不予计较,反而以德报怨,真真是在下的大恩人。” 他声音阔朗,以至于在屋子里的顾宛宁都听到了,顾宛宁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然后缓步走了出来。 “母亲,事情同他所说的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无须在他身上费功夫。”顾宛宁给裴遇使了个眼色,道:“你且先下去,这儿用不着你伺候。” 裴遇挠了挠后脑勺,充满感激道:“少夫人,我晓得了。” 顾宛宁整个一无语,也不知他又脑补了一些什么。 “这人倒是个十足十幽默的人。”顾夫人望着裴遇离去的背影道:“虽只是个小厮,但底细也要查明白,说到底你如今虽于苏子陌之间占于上峰,却也依旧不能被人拿捏住一丝一毫的把柄。” 世人对男女的要求不尽相同,男人若同旁人有些什么,只会被说风流。 女子则不然,丝毫的行差踏错都会将自己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从前不是不曾有过要赌一口气而破罐子破摔的人,轻者被休弃,重者被沉塘。 这些人无一例外被世人所鄙夷,活着同死了也差不了多少。 顾宛宁点点头,“是非轻重我晓得。”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争一口气,而是争一个公道,争顾家阖族人的性命。 听闻苏夫人的来意,顾夫人立即意会到苏夫人的用意,她看向顾宛宁,“母亲先过去,一会儿母亲让人唤你过来的时候,你再过来。” 顾宛宁颔首,目送顾夫人离去。 苏软软的目光追随者顾夫人而去,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软软很喜欢外祖母?”顾宛宁问道。 苏软软点点头,“我想与外祖母一直待在一处。” 苏家上下待苏软软这个孙辈说不上好,自也说不上不好。 但那种独属于至亲之间的亲厚是没有的。 在顾夫人跟前,苏软软觉得自己无须顾忌什么,外祖母包容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亦或是做什么,外祖母都会喜欢自己。 她喜欢这种被人包容的感觉。 顾宛宁看着女儿,认真道:“既是软软喜欢,那娘自是要努力达成软软的心愿。” 此时墙头突然露出个人头,顾宛宁看向一脸无辜的裴遇,嘴角不由又抽了抽,努力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裴遇反倒是笑了笑,又三步作两步的走近前来。 “方才谢过少夫人替我在顾夫人跟前说话了。”裴遇站定,低头看向顾宛宁的目光透露出浓浓的缱绻温柔。 顾宛宁似无察觉,“哦?我如何替你说话了?” 裴遇更近一步道:“少夫人知我嘴笨,怕我在顾夫人跟前露了怯,遂让我下去,我应是没理解错?” 顾宛宁直视他的双眼,那一双瑞凤眼中透露出的神情足以迷惑人心,偏裴遇又无辜的眨了眨眼眸,竟令人不好否认。 “我昨儿便让人去了你老家,想来这三两日便会回来。”顾宛宁转了话茬。 裴遇甚为惊喜道:“那等少夫人确定了我的来历,我便可签下卖身契了。” 顾宛宁点点头。 “那你可知卖身契意味着什么?”顾宛宁又问道。 眼前这个人,与她素昧平生,却如此的热衷于签卖身契,若非是当真单纯,便是用心可恶,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虽说苏子陌先前与裴遇碰面,二人之间剑拔弩张,但谁又能肯定二人不是演戏给她看得呢? 苏子陌为人心机深沉,自幼便忍得住屈辱,放长线钓大鱼太像他能做得出的事情了。 演戏嘛,大家便一起演好了。 裴遇点头道:“自是晓得的,卖身契便意味着从今往后我都是少夫人的人了,少夫人让往东我不能往西,少夫人让我生我不能去死。” 顾宛宁用最温柔的口吻挪榆道:“那倘若我让你去死呢。” 裴遇认真道:“那自然也是奉陪到底。” 顾宛宁收回目光,“倒也不用你去死,不过做奴才的头一条便是要有自知之明,往后将你的自称给改了罢。” “哎,好嘞,奴才遵命!”裴遇痛快的应道,面上依旧笑嘻嘻的。 竟让顾宛宁有些看不懂这个人。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我出去有些事做,你替我看好软软。”顾宛宁又道。 裴遇甚是受宠若惊,又一口应下,“奴才保证,一定看好软软姑娘,不让姑娘磕着碰着了。” 顾宛宁遂带着张妈妈离去。 内院里便只剩下裴遇和苏软软,以及旁边几个伺候的婢女。 裴遇望着年仅三岁的小丫头,内心一阵激动。 这是她的女儿。 裴遇仿佛能从苏软软的身上看到昔日里顾宛宁的影子,于是越发喜欢。 他凑上前来,近乎于小心翼翼的看向苏软软,“我带软软姑娘玩游戏可好?” 苏软软点点头,“好呀,玩什么呢?” 这可将裴遇给难住了,他从小是在军营里长大的,玩过的东西都不适合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不过,他转念灵机一动道:“不妨我带着姑娘骑大马?” 苏软软有些迷茫,那是什么,骑马吗? 然后就见着裴遇蹲下了身子,然后轻而易举的将苏软软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起初的时候,苏软软有些惧怕,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个叔叔的力气似乎很大,可以将她托举的很稳很稳。 她也曾瞧着与自己同龄的堂姐时常被二伯举高高,那时她充满羡慕,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被举高高。 虽然不是被爹爹举高高的,但那又有什么要紧,毕竟这个叔叔看起来要比爹爹还要高大、孔武有力。 第十五章 肃王妃 苏软软兴奋的惊呼声响彻在梧桐苑的上方,独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在年仅三岁的苏软软身上显露无疑。 侯在梧桐苑里的婢女们见状也不由失笑。 这才像一个孩子嘛。 她们家小主子就该永远这样开怀大笑。 从前小主子也是个爱笑的,偏被三少爷给瞧见了,竟责叱了小主子。 虽然少夫人过后安抚了小主子,但专属于孩童的无拘无束到底被压制了些。 少夫人是慈母,但孩子嘛,尤其是女孩子,少了父辈的关怀宠溺,终究底气不足。 不曾想三少爷未曾给小主子的,竟被个奴才给了。 裴遇使劲浑身解数,逗苏软软玩耍。 这样玩了一小会儿,苏软软热的小脸红通通,她戳了戳裴遇,“叔叔累了,我们歇一会儿。” 裴遇心头一股暖流划过。 多么好的孩子,玩闹的时候还记挂着你会不会累着。 真不愧是她的孩子。 从前的顾宛宁也是这般,时时刻刻体察下意,他也曾是受惠中的一人。 这样善良的人儿,应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上一世的时候,他未曾能护得住她们母女,今生他势要给她们最好的一切。 “软软,叔叔哄你睡觉好不好?”裴遇低头望向小姑娘,只觉得这一生能离她们母女如此之近是何等幸运。 软软很听话的点点头,然后乖乖的待在裴遇怀中,裴遇便给她唱起了童谣,苏软软听着听着便入迷了。 远远望过去,二人像极了父女至亲。 梧桐苑里候着的人都是顾宛宁的陪嫁,虽说裴遇这般行径多少有些逾距,但她们家小主子开心,便够了。 前厅里诸位夫人已到,苏夫人同她们寒暄了一会儿,肃王妃方才到。 肃王妃唐颜今年堪堪二十一岁,她身材高挑,容貌娟秀,气质悠然。 同众人想象中的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格外不同。 众人在打量肃王妃的同时,肃王妃已经走近。 以苏夫人为首的一众命妇同肃王妃见礼,苏夫人请肃王妃上座。 肃王妃浅笑,“这儿是苏府,自是客随主便,苏夫人不必客气,我同姑母坐在一处就是。” 肃王妃与顾夫人相视一笑,独属于姑侄的亲厚可见一斑。 苏夫人便确定,肃王妃今日此来,竟是当真为了顾宛宁,心中对顾宛宁这个儿媳不由得更加看重。 苏夫人坐在上首,主动问道:“不知肃王近来身子可好?” 太后年逾四十方才有了肃王,拼着老命生出来的幼子身子并不大康健,是靠着珍稀药材生生吊回来的一条命。 即便是如今,肃王也是见不得风的,是以苏夫人会有此问。 “江南风景甚好,极是养人,王爷到了此处,身子竟是一日比一日的好了起来,说来还要多谢苏大人将江南治理得如此之好。”肃王妃也给苏夫人面子,不声不响的捧了苏大人一回。 金钱氏与贺李氏以及宣氏顺着奉承了肃王妃与苏大夫人几句。 肃王妃笑容真挚,一点儿都不拿捏王妃的架子,同下臣的夫人们极能说得到一块儿。 “不过苏大人在为官上很是有一套,但在做父亲上就不怎么尽职尽责了。”肃王妃突然转了话茬,令苏夫人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便听肃王妃又说:“本王妃听闻府上三少爷养外室之事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竟有人禀报到了王爷面前,言苏大人立身不正,何以为百姓父母官?” “诚然王爷是理解苏大人的,苏大人每日里事物繁忙,顾得了公事,便顾不得私事,但苏大人顾不到的地方,苏夫人得顾得到,不然一次两次的,王爷可以不理会,次数多了,王爷总是要给百姓、给朝中一个交代的。” “苏大人不好让王爷难做的。” 这是赤裸裸的敲打,且是拿着苏大人的乌纱帽在敲打。 虽说藩王权力有限,更多的只是一个虚名,但品级在那里摆着,又是晋王的亲弟弟,真要是较起真来,苏大人讨不着好。 事关苏大人的乌纱帽,苏夫人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躬身道:“是臣妇教子无方,事发之后,臣妇狠狠的教训过三儿了,他保证不会再犯。” “是吗?”肃王妃将苏夫人给扶着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本王妃相信,苏夫人是个晓得利害之人,希望苏子陌往后真如你所说,知错就改。” 虽然顾宛宁是肃王妃的表妹,但说到底是苏家的家务事,肃王妃不曾想过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目的不过是为了敲打苏家罢了。 她也相信苏大人和苏夫人是懂得轻重之人。 顾夫人向肃王妃投以感激的眼神,说到底顾家再有钱,也只是商户,上位者若想解决顾家,随便编罗几个罪名,也是轻而易举。 从前苏大人未得志之时,仰仗顾家。 但如今苏大人地位渐稳,还娶了侍郎府出身的苏夫人,又投靠了晋王,便成了顾家仰仗苏大人照拂。 苏大人若是个念旧的,感念顾家往日恩德,你好我好大家好,是最好的结果。 苏大人若是一不做二不休,那顾家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但好在上天庇佑顾家,顾夫人的娘家侄女一飞冲天,竟被晋王的亲弟弟看重。 有嫡亲侄女庇护,顾夫人觉得别说自己在苏夫人面前,就是在苏大人面前,也能挺直腰杆。 肃王妃拍拍顾夫人的手,姑侄两个亲密无间。 婢女们上了新茶,诸位夫人品茶之际,门房陈伯突然上前。 “夫人,”陈伯望着左右,有些迟疑。 苏夫人道:“这里都不是外人,发生了何事,尽管说便是。” 陈伯遂道:“是顾宛月上门,口口声声说要来见三少爷一面,不然便死在门外。” 苏夫人迅速的看了顾夫人和肃王妃一眼,果见这两位神色都不太好。 “你去告诉她,就说她若想死尽管去死,即便是她死在我苏家门外,我苏家连收尸都不会给她收。” 门房领命忙去。 苏夫人又看了顾夫人一眼,“还请亲家相信,不止我同老爷,就是三儿对她也丝毫情分都无,都说她是我家三儿的外室,但其实我家三儿也无辜的紧,明明是她先缠了上来,做局与我家三儿。” 顾夫人略有疑惑:“果真?” 苏夫人连忙给金钱氏等人使了个眼色。 金钱氏与贺李氏双双上前,一个道:“顾夫人也是看着子陌长大的,若子陌不是个靠谱的人,想来顾夫人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一个又说:“顾宛月说到底是顾家的女儿,是阿宁的庶姐,这样的人若是刻意接近子陌,子陌看在阿宁的面子上,总是不好拒绝,顾宛月设计子陌,便也是轻而易举。” 就这样,分明是二人狼狈为奸,却轻而易举的被她们颠倒黑白成了顾宛月的一人之错。 肃王妃面带微笑:“孰是孰非,我们都不是当事人,两位夫人也不要急着下结论,不妨走一步看一步,总归真的假不了,对的错不了。” 肃王妃发话,她们总不好再替苏子陌开脱。 这个时候,陈伯匆匆而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夫人,不想那顾娘子竟是绕过奴才们,顺着赶到了府内,正撞上刚刚出了院门的三少夫人。” 第十六章 杀人诛心 顾夫人脸色苍白,“她顾宛月要对我家阿宁做什么?阿宁性子柔弱,怎会是她的对手?” “阿宁是亲家的女儿,也是我的儿媳妇,我与亲家一同前去,替阿宁撑腰。”苏夫人上前安抚顾夫人。 于是一行人跟着去到了梧桐苑那边。 顾宛月并没来得及对顾宛宁说出只言片语,就被匆忙赶来的苏子陌挡在身前。 “三郎,”顾宛月眼中含着千般思念,万种情思,充满期寄道:“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名分的,何不趁着今日将所有事情摊开说来?” 苏子陌眼底一片薄凉,或许从前卖弄风情的顾宛月在他眼中还有一丝可爱之处,但如今没了头发,又不懂得顾全大局,因着一己私欲而将他们的事情捅到顾宛宁跟前,让世人皆知,让他被责打,被世人议论的顾宛月只剩嫌恶。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你不要在阿宁跟前随意编排。”苏子陌直视向顾宛月的眼眸,丝毫情意也无,只剩冷漠,“我心里只有阿宁,从前如此,今后也如此。” 转过头来,苏子陌含情脉脉的看向顾宛宁。 顾宛宁袅袅婷婷的往那儿一站,心里恶心的要紧,面上全然是一副无辜神色,一点儿也不接苏子陌的茬。 苏子陌看着顾宛宁这张清丽婉约的小脸上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无谓,心中泛起不安的涟漪。 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委屈到落泪,他再一番安抚,二人终能重归就好。 偏就这样如同局外人一般的站在那儿,反而很是棘手。 就好像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她眼中尽数是一场戏。 被苏子陌否认二人从前的一切情分,顾宛月委屈的要命,又瞧着苏子陌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顾宛宁,她更是嫉妒。 她并不觉得苏子陌薄情,二人自小相识,苏子陌对顾宛宁有多少情分,没人比她更清楚。 更多的不过是利用。 当下里立即便想到,苏子陌是迫于家族的威逼,不得不同她划清界限。 顾宛月心思活络,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最终转到了顾宛宁的身上。 “三妹妹,”顾宛月哭倒在顾宛宁的跟前,“我对三郎是一片真心,如今又同三郎有了肌肤之亲,不论如何我都是三郎的人了。” “我从未想过与妹妹相争,不过是想着进府伺候三郎和妹妹,妹妹便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若不然我便一头撞死!” 有些话碍着苏家和顾家的面子,三郎不好说,但倘若顾宛宁为作贤妻,且应了下来,苏家人又能说什么? 顾宛宁素来心软,她这般求她,又以死相逼,只怕顾宛宁不得不应。 只要顾宛宁答应她进府,而顾宛宁又不能生儿子,她再为三郎生下几个儿子,只怕三郎身边哪里还会再有顾宛宁的位置,转妾为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将顾宛宁给踩到脚底下,顾宛月得意的翘起了小拇指。 顾宛宁无辜的眨眨眼睛,“姐姐快请起来,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说呢?” 顾宛月心下一个激动。 她就知道,顾宛宁心软,求顾宛宁铁定没问题! 顾宛月抱着顾宛宁的大腿不肯动,“妹妹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顾宛宁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声音婉转,“三郎,姐姐抱得我腿疼。” 苏子陌立刻表忠心,下一刻,直接踢到了顾宛月的心窝子上。 顾宛月吐出了一口血。 顾宛宁关切的问道:“姐姐,你没事。” “没没事。”顾宛月依旧不怪苏子陌,她知道三郎只是在顾宛宁跟前装样子罢了。 “三妹妹,你便应了我可好?” “你难道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去死吗?” 顾宛宁似乎被吓到了一般,“姐姐,你为何要寻死呀,活着不好吗?” 顾宛月愣了愣,她为何寻死,她不知道吗? 便听顾宛宁又看向了苏子陌,“哦,是姐姐想要成为三郎的妾室。” “可三郎的妾室,成与不成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总是要三郎喜欢,方才能纳,我是三郎的妻子,总不能给三郎纳他不喜欢的人,纵使那个人是我的亲姐姐也不成。” “在我心里,三郎最重要。” 人都说贤妻贤妻,总是要想夫君之所想。 善妒不是贤妻。 但给夫君纳他不喜欢的人进府,便是贤妻了? 顾宛宁今日给贤妻赋上了另一层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偏偏在场的人都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被苏夫人请进府的几位夫人亦是这样觉得。 原本以为顾夫人和肃王妃这般霸道,这顾宛宁也是个善妒的。 不想今日这一切完全颠覆了她们的想象。 面对着曾经背叛了自己的夫君与庶姐,顾宛宁面上一点怨恨也无,极是通情达理的想苏三郎之所想。 苏三郎能有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分。 顾宛宁迷茫的看向苏子陌,“所以,三郎对姐姐有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喜欢呢?” “若有,今日我便替三郎纳姐姐进府。” 若说男人对左拥右抱天然有一种念想,但也要看是谁。 顾宛月论美貌不若顾宛宁,唯一让苏子陌动容的则是顾宛月对他的一片痴心。 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在顾宛月的身上发泄自己的一切不满愤懑。 但如今这痴心成了负担,顾宛月为上位给他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且顾宛月还被苏夫人剃了头发,连看都不能看。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一个人,而得罪顾家这个岳家的呢? 所以苏子陌毫不犹豫道:“我对妻姐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不说,且还十分厌恶。” “这样哦,”顾宛宁很是有些可惜,“姐姐,不是我不替你说话,而是三郎他不喜欢你。” “我总不好勉强三郎。” “真真是可怜了你的一片痴心,竟是全都喂了狗。” 不是顾宛宁不给顾宛月进府的机会,而是顾宛宁给了机会,偏偏苏三郎将这个机会给亲手毁了。 被情郎亲手毁了自己上位的机会,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顾宛宁说罢又突然掩嘴,“哦,我说错了,三郎可不是狗。” 苏子陌:“” 这时苏夫人上前,对陈伯道:“将这个贱人给本夫人扔出府去。” 就这样,一脸失魂落魄的顾宛月被苏家的仆人们给扯着扔到了大街上。 第十七章 忆从前 此时正值巳时末,许多人家赶集归来,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远远望过去,一衣着光鲜,偏光着头发的妇人被从知府府中给扔了出来。 人们纷纷围了过来,议论纷纷道:“这人究竟是谁,做了什么错事竟被扔了出来。” 其中有一姓张的婆子曾在顾宛月的亡夫徐家做活,立即便认出了顾宛月,“这不是因与苏三公子偷情而被赶出徐家的徐老夫人吗?” 一说苏三公子、徐老夫人,大家立即便意会了。 毕竟这两日的颍川街头巷尾传得最多的便属苏三郎与顾宛月这事了。 养外室倒不稀奇,稀奇的却是这外室的身份。 顾宛月的夫君徐老爷子死了不过百日,顾宛月便同自己妹妹的夫君搞在了一起。 说到底谁人家中没有姊妹,若非迫不得已,即将身死,不得不将姊妹迎进府中照拂儿女,谁愿意姊妹共事一夫? 她们只换算到自己身上,倘若自己的姊妹竟对自己的夫君存了这样的心思,想想便觉得不能忍。 众人讥讽之、嘲笑之。 张婆子受徐家恩惠,享徐家月银,此刻更是卖力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顾宛月的鼻子道:“怎么着,莫不是苏家也嫌你下贱,那苏三郎脱了裤子不认人,也不要你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会要你这么个贱人呢,也就当个玩意儿。” “瞧瞧,这便是不守妇道,爬自己妹夫床的下场!” 所有人都大呼“好”! 烂菜叶子跟着就往顾宛月的身上招呼上去了。 门房陈伯见状,想着苏夫人的吩咐,便朗声道:“这个贱人见徐老爷子已死,便想寻个靠山,将主意打到了我们家三少爷的头上。” “三少爷有着三少夫人那样的美人儿,怎会将顾娘子给看在眼中?” “不想这顾娘子竟是假借着三少夫人的名义将我家三少爷给约了出去,用了迷情香,陷害我家三少爷。” “然我苏家立身清正,怎肯受这种无赖之人的威胁?三少爷更是不肯对不住我家三少夫人,于是勒令我们将她给轰了出去。” “往后凡是我苏家人,见她一次,打她一次,这等贱人同我们苏家人没有丝毫干系。” 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苏三郎从这等外室之祸中给摘出来。 苏夫人这样做,自然不是为了苏三郎这个庶子,不过是为了苏家的名声罢了。 为官者,最重清誉。 你纳十个八个妾室没什么,偏偏就是不能养外室,还是这种比较复杂的外室。 若没人往上告还好,一旦有人往上告,苏大人一通责叱是免不了的。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这事,大家也都瞧个热闹,再怎么义愤填膺,也不过是一时的。 再无人说知府家的公子有什么不好,矛头都对准了顾宛月。 苏家可没人关注顾宛月的死活,见目的达成,便统统告退。 徒留顾宛月一人面对着众人的鄙夷怒视。 更有看不惯的人上前踩了顾宛月一脚。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半晌过后,顾宛月伤痕累累,无处可去。 她心中愤恨,抱头缩在巷口的角落里,浑身颤抖得停不下来。 是被气的。 怎么会是这样,她来之前,有想过苏子陌会不认他们这些年的情分。 但她没有办法,过了今日,她会被苏夫人押着去做姑子,从此轻易再也见不到三郎,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于是只能孤注一掷。 但她没想到,三郎不仅矢口否认,还眼睁睁的看着苏家那些仆人们将她给赶出去,极尽羞辱。 为什么? 她尤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三郎跟着苏夫人来到顾家做客。 她是庶女,姨娘又失了宠,顾夫人并不容许她去前头和知府家的贵人们攀谈。 她被拘在一方小宅院里,眼睛却一直往那里瞟。 桌上的膳食琳琅满目,香味四溢,她有些馋。 然后就瞥到了苏夫人身后的那个小郎君。 小郎君生得眉目如画,可真俊俏。 顾宛月不由得就看呆了,还被苏三郎给撞了个正着,她羞得忙低下了头。 好不容易苏夫人带着苏三郎走了,嫡母也去送苏夫人了。 顾宛月松了一口气,然后大着胆子去到前厅招待客人的地方,偷偷的拿了个鸭腿。 不想苏三郎去而复返,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狼狈极了。 只恨不得从地缝里给钻进去。 不想苏三郎却道:“鸭腿好吃吗?” 顾宛月愣愣的点了点头。 苏三郎轻笑了一声,转头走了,下一次来到苏府的时候,他给她带了一整只鸭。 “你不知喜欢吃鸭吗?那今日便吃个够。”苏三郎笑意满满,只令她觉得如沐春风。 顾宛月接过那只鸭,一边吃着,一边听苏三郎说话。 苏三郎说,他们都是庶出,他瞧着她,便想起往日的自己,于是越发怜惜。 往后数次,苏三郎每每来到顾家,都会偷偷的过来瞧她一眼,与她说说话。 那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只是后来,他突然不寻她了,反而凑到了顾宛宁的跟前。 顾宛宁是嫡女,打小便生得粉雕玉琢,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顾宛月以为,三郎该是不一样的。 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三郎也会弃下她,去逢迎顾宛宁。 就好像他们从前的那些惺惺相惜,相知相识都不复存在了一般。 嫉妒的萌芽,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升起的。 凭什么顾宛宁从来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她所不能得到的一切。 她寻到三郎面前,问三郎为什么? 三郎为难道:“月儿,我只是苏家的庶子,父母想让我娶顾宛宁,我没办法。” 这一刻,所有的不甘都变成了心疼。 三郎紧紧的抱住她,问道:“月儿,你会帮我的?” 她愣住了,她可以帮他什么? 苏三郎低低道:“顾宛宁一点都不像月儿这般可爱,她极不容易接近,对我的示好视若无睹,我想让月儿帮我,帮我接近她,讨得她的欢心。” 顾宛月的心中半是甜蜜,半是忧伤。 甜蜜是因他说她可爱,忧伤是因他要她亲手将他推给一个女人。 顾宛月不说话,苏三郎捏着她的小手道:“我心里是喜欢月儿的,可偏偏我不能娶你。” “但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将来我们苏家用不到顾家了,我一定会休了她,将你八抬大轿的迎进家门。” “我娶她,只是因为她的家世,可我心里的那个人,始终都只会是你。” 她就在这样一声声的甜言蜜语与虚无缥缈的承诺中被迷晕了眼,帮他接近顾宛宁,甚至帮他在顾宛宁的及笄礼上给顾宛宁下药。 第十八章 王妃义妹 她爱三郎,所以哪怕自己痛不欲生,也想看着三郎好。 顾宛宁及笄礼那一日,她给顾宛宁下了药,私心里却不想看到他们在一起。 所以她故意给了顾宛宁逃离的时间,拖住了三郎的步伐。 但不想三郎还是成事了。 她亲眼看着三郎娶了顾宛宁,于是转身,毫不犹豫的嫁给了比自己大了整整三十岁的徐老爷子。 大三十岁好呀,这意味着徐老爷子将不久于人世。 且徐家那老头早早的就被女色掏空了身子,于房事上是不成的。 她在徐家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日日都盼着徐老头赶紧死。 终于,徐老头中风了。 顾宛月狂喜,她面上对徐老头照看周到,私底下却换了他的药,使得徐老头撒手人寰。 三郎前来吊唁,她将三郎给唤到后头去,向三郎诉尽衷肠。 三郎大为感动,他们就此厮混了起来。 顾宛月已是不想什么明媒正娶了,她想三郎想得发疯,做妾室也是可以的。 一个宠妾照样可以压得顾宛宁抬不起头来,更何况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个以后。 可偏偏三郎让她忍。 她从十三岁忍到二十三岁,她是真的不想再忍了。 于是私下里给顾宛宁寄了书信,挑衅于她。 原以为以顾宛宁的性子,总会哭闹,会招了三郎的厌烦。 不想她不哭不闹,冷静的可怕。 她又觉得二人姊妹多年,顾宛宁又一向心软,总会接纳她。 不想她巧言令色,故意离间她和三郎。 于是她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她这一生难道就只能沦为顾宛宁的背景板,自此以后在庵堂里度过这憋屈的一生吗/ 她是真的不甘心、不舍得。 顾宛月在巷口待了一夜,贰日里,苏夫人身边的汝嬷嬷带着人将顾宛月拖到了山上的静水庵中。 “这人我就交到你们静水庵里了,日常看好她,别让她有偷偷溜走的可能,若是这儿有什么动静,派人去府上告知一声。” 私下里,汝嬷嬷这样与静水庵的师太说。 再是修行之人,也得给官府几分面子。 有庵中许多尼姑们不错眼的瞧着,顾宛月即便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也逃不出这静水庵中。 就这样,一日复一日,顾宛月一颗心心如死灰。 或许她天生命贱,偏她不认命,这就是不认命的下场。 只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想起三郎说过的那句“你信我,你帮我给顾宛宁下药,让我娶了她,等到将来她没用了,我会休了她,迎你进府。” 她没能等到三郎八抬大轿迎自己入府,反而等到了落发为尼。 在尼姑庵里的生活并不好过,顾宛月做了那样的事情,尼姑们也看不上她,重活累活都让她去做。 顾宛月每日里麻木的重复着同样的生活,甚至想到了死。 这样活着,同死又有什么分别。 就在顾宛月认命的时候,尼姑庵里突然来了个贵人。 贵人一口北方口音,点名要见她。 在这里生活三个月,足以磨灭她身上所有的锐气,她在贵人跟前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 “别怕,”那贵人道:“我家王妃曾偶然见过你一面,便十分喜欢,想要认你做姐姐。” 王妃?姐姐? 顾宛月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一个商户家的女儿,怎么有缘得见王妃呢? 即便是离得最近的肃王妃,那也是顾宛宁的嫡亲姐姐,怎会示好于她? 见顾宛月久久回不过神来,贵人笑了笑。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家王妃认的义姐,我们王妃专门为你请了伺候的人。”她示意几个婢女上前。 身着着统一服饰,眉清目秀的几个婢女上前,给顾宛月见礼。 “见过小姐。” 顾宛月被吓到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看向自己跟前的这位贵人。 “诚然,这义姐不是白认得。”贵人又说:“我们王妃会给小姐从未有过的尊荣,只要你能将顾宛宁拉下马,让她被苏三郎休弃,被众人唾弃,主要还是后者。” “我们王妃想看苏三少夫人身败名裂的模样,你懂吗?” 顾宛月痴痴的点了点头,后知后觉道:“你们王妃同顾宛宁有仇?” 贵人不屑道:“区区一介商户女,即便是嫁了人,也只是府中庶媳,连见到我家王妃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是有仇了。” “我家王妃纯粹是看不惯这个人罢了。” “从前你在顾宛宁手中一败涂地,也不过是因为你毫无身份地位,而今我家王妃给你这个身份,想来你不会让我家王妃失望的罢?” 顾宛月忙不迭是的应了下去,“我定不辱王妃之命,敢问贵人口中的‘王妃’是哪一位王妃。” 这人遂道:“我家王妃乃是最最尊贵的晋王妃,若非阴差阳错,我家王妃便是做皇后也使得的,自然,这皇后之位也是我家王妃的囊中之物。” 顾宛月虽是小民,但也听说过晋王夫妇。 晋王乃是先帝嫡长子,晋王妃是勋贵侯府出身,一等贵妇。 自己如今竟是攀上的晋王妃,那区区顾宛宁又算得了什么? 顾宛月心头狂喜,随之被压抑了三个月的恨意更是喷薄而出。 顾宛宁害她被落发为尼,她要顾宛宁付出代价。 “我定不负晋王妃的使命,让顾宛宁身败名裂。” 贵人道:“记住你今日的话,庵堂里的人我都给你打了招呼,自此往后你不必忌惮她们,且养上些日子,将头发给养出来,便能给王妃效力了。” 一说起头发,顾宛月心中恨意更甚。 说到底都怪顾宛宁。 苏家忌惮顾宛宁,苏夫人才会绞了自己的头发。 三郎受制于苏家,只能顺着苏夫人的意,让顾宛宁高兴。 昔日顾宛宁是顾家嫡女,而今她却是晋王妃认的义妹,又与三郎有着那许多情分,区区顾宛宁又算得了什么? 贵人走后,顾宛月问身边婢女道:“那位贵人,又是何身份?” 婢女春桃回道:“那位乃是同晋王妃身边的一等婢女绿拂姑娘。” 顾宛月忍不住叹道:“仅仅是王妃身边的一等婢女,都已如此貌美,气质卓然,那晋王妃又是何等高贵的人儿。”心中对晋王妃涌起深刻的好奇。 第十九章 相争 苏知府府中,梧桐苑中。 裴遇给苏软软搭了个小秋千,苏软软玩得不亦乐乎。 有着裴遇的照看,顾宛宁一点儿也不担心软软会有什么危险,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果真如他所说,会些拳脚功夫,且功夫不低。 随着交集越深,顾宛宁对裴遇的了解也越深刻。 这个魁梧的汉子虽然在她跟前奴颜婢膝,然那一身从容气度可一点儿都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够养出来的人。 甚至偶尔会流露出来睥睨天下的意思来。 他不怕苏夫人,甚至好像连苏大人也不怕,唯独对她卑微讨好。 然顾宛宁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商户女儿,即便于身世上略有不平凡之处,可没人知道。 唯一知道的那位侯府老嬷嬷也被晋王妃给毒哑了。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个武功高强之人以为奴才。 对裴遇,顾宛宁虽用他,但怀着十二分的戒备。 但裴遇一点儿也不以为意,始终对她亲近,对她的女儿亲近。 小女孩天真不知世故,很快就将这个叔叔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见着苏软软额头沁出了些汗,顾宛宁朝苏软软招了招手。 软软见状,也不贪玩,连忙就朝着阿娘跑过去。 裴遇紧跟在身后,就怕小姑娘一个不留神,跌倒在地。 顾宛宁拿出帕子,给软软拭汗,眸光温柔,只觉得自家女儿真真是好看极了,怎样看都看不够。 自然,她也未曾察觉到自己跟前另有一道专注的目光。 裴遇爱极了顾宛宁这般温柔的模样。 倘若这温柔是对着他 一念起,不免又回到多年前,他也是曾得到她这般温柔的对待的。 就连被下了药之后,意乱情迷之时,她的声音也是娇娇的、软软的。 裴遇面上浮现出几多遐想,不由面红耳赤。 他不由啐了自己一口,真是没出息 “阿宁,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苏三郎提着鼎记的一盒酥饼匆匆走了进来,“晓得你爱吃这酥饼,今日我亲自去鼎记排队,排了好久” 话语戛然而止。 他僵立在原地,看向对面三人。 他是男人,也太了解一个男人看自己喜欢的女人时的情形了。 这个被顾宛宁捡来的仆人竟是对顾宛宁存了妄想不成? 可从前的顾宛宁是十分抗拒异性的靠近的,就连着他当初想要取得她的欢心,也被她百般拒之门外。 怎的如今这个奴才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她这般近? 苏三郎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不舒服,似有嫉妒欲要喷薄而出,那是当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时本能的反应。 顾宛宁浑然不觉,“这些事情下人也可以做,三少爷何必这般劳心费神,不若用些心力在读书上,也可取悦父亲。” 那日顾宛月前来闹事,她一口一个三郎,仿若她对他是有情意的。 但当顾宛月被扔了出去,客人离去之后,私底下她待他客客气气的。 二人明明是夫妻,却更像是个外人。 苏三郎知道,顾宛宁这是在记仇。 记仇是女人的特性,顾宛宁也不例外。 他们到底有夫妻这样一层便利在,他有心对她好,总有一日她会被他感化,心服口服的唤他一声三郎。 自然,他做这些,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在顾家、在顾老爷心中的映像。 嫡母有过吩咐,顾宛宁不仅有顾家这样一个娘家,就连不理俗事的肃王妃也对她十分照拂。 苏家是晋王一派,但并不是嫡系,而肃王是晋王的亲弟弟,倘若能因着肃王的关系,而离晋王更近些,将来肃王登位,苏家也能得到更大的好处。 所以苏三郎尽可能的讨好拉拢顾宛宁。 原本并不觉得这是个难事,即便顾宛宁油盐不进,苏三郎也没觉得有什么。 天长日久的,他总会感动了顾宛宁。 熟料,半路杀出来个裴遇。 裴遇见他过来,倒是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然这种恭敬,只是对着顾宛宁的。 这个小厮压根就不拿正眼看他。 苏三郎也是胸有城府之人,并不曾再当着顾宛宁的面与裴遇起冲突。 “小厮买的同我买的如何能一样,”苏子陌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低头对苏软软道:“爹爹抱抱。” 苏软软却“腾”的一下跑了,躲在了裴遇的身后。 裴遇自然而然的将软软给抱了起来,“三少爷,软软姑娘似是有些怕你。” 苏三郎的脸彻底黑了。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身为丈夫、父亲的尊严被深深的冒犯了。 偏偏对方依旧很无辜的模样。 苏三郎觉得很憋闷。 他转头看向顾宛宁,“是我从前忙于公务,疏忽了你们母女,往后不会了。” 顾宛宁道:“三少爷是做大事的人,我们母女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三少爷不必在我们身上耗费太多的精力,以免误了三少爷的大事。” 她客气疏离,两个人像是个外人一般。 从前也是这般,不过那时候,更多的是他主动抗拒顾宛宁,顾宛宁主动不成,于是顺势而为。 今日抗拒的人成了顾宛宁,感觉又是不同。 这种掌控不住的感觉让人他心头很是不安。 “天大的事,也没有你们母女重要。”苏三郎如是道,“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咱们夫妻两个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坐一坐了。” 他迅速出手,紧紧攥住顾宛宁的柔荑,“阿宁也不想我们在软软跟前闹不愉快。” 顾宛宁究竟是个女人,她力量摆在那里,怎是苏三郎的对手。 苏三郎面上是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突然,这笑容凝结。 裴遇半点不顾主仆之别,捏紧他的手腕。 苏三郎吃痛,不得不放手。 裴遇依旧没有松手,他直接卸了苏三郎一条胳膊。 苏三郎回过头来,充满愤怒的看向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人。 胳膊上的疼痛尚且可以忍耐,让苏三郎愤怒的,却是裴遇这个低贱的下人一次又一次的在顾宛宁跟前挑战他的尊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苏三郎吊着一只胳膊,忍着愤怒看向裴遇。 裴遇目不斜视,‘’我在维护自己的主子,为了维护主子,别说卸了你一条胳膊,便是要了你的命,亦是理所应当。” “没人能当着我的面欺负少夫人。” 他充满威慑力的目光看向苏三郎。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扔你出去?” 第二十章 绿人者,人恒绿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苏三郎便有些不够看了。 此刻他无比恼恨明明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为何这一次过来依旧没带上一个可用之人。 但让他对一个小厮服软,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宁,你便看着他欺负我吗?”苏三郎向顾宛宁求助道:“说到底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分歧,都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情,同他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顾宛宁无视苏三郎的痛苦,“就凭他是我的人,他为我出头,我便不能责叱于他,不然岂不是不知好坏?” “三郎是皎皎君子,若是看不惯他,大可以与他正儿八经的比斗一场便就是了。” “三郎总不会是怕了他?” “我怕他?他一个贱籍之人有何值当我怕的?”苏三郎下意识的反驳道,随即又笑了笑,“我不过是给阿宁面子罢了。” “既然阿宁眼下不想与我一道儿用午膳,我便不勉强阿宁,明儿个我再过来。” 顾宛宁快速的说道:“那三少爷慢走不送。” 苏三郎一噎,有些羞恼的阔步往出走去。 见他走了,苏软软吐吐舌头,“爹爹终于走了。” 软软小姑娘对这个爹爹之惧怕真真是无以复加。 顾宛宁无奈的笑了笑。 即便是亲父女,也有如苏三郎与苏软软这般生疏,可见着这世上之感情,若不好好经营,有血缘关系也无用。 顾宛宁带着苏软软去用了午膳,这几日里小姑娘跑得多,吃的也多,吃饱喝足之后,便就乏了。 张妈妈带着软软去午睡,顾宛宁独一个人坐在外室里,多少有些心焦。 此时距离顾宛月被送到静水庵中已经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这人竟是毫无动作。 便连着苏子陌也是一副要做好夫君的模样,日日来她这儿献殷勤。 然有了上一世的教训,顾宛宁怎会再信他? 时光若一直这般蹉跎下去,只怕不知何时,那位晋王妃便会对他们顾家出手。 晋王妃占着身份上的便利,想害死顾家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让裴遇进来一下。”顾宛宁吩咐婢女崔荷道,“再打来一盆清水。” 没一会儿,裴遇便进来了。 顾宛宁指指那盆清水道:“瞧你脸上汗流的,洗洗脸。” 裴遇很是感动,阿宁都知道关心他了。 “奴才不累,一会儿回去洗便成。”他有些羞涩的婉拒道。 顾宛宁莫名其妙道:“你累不累关我何事,我只是嫌你满身汗臭味。” 裴遇捂着胸口道:“少夫人,你太伤我心了。” 说罢也不矫情,将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玉质的手臂,“少夫人,有药皂吗,这样奴才洗的香香的,少夫人也能多喜欢我一点。” 顾宛宁对崔荷道:“将药皂拿来。” 二人相处多日,她已是习惯这人时不时的贫嘴,且完全不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裴遇便洗完了脸。 顾宛宁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脸。 褪去外头那一层刻意伪装的黝黑,他竟是出奇的俊美。 顾宛宁眸中显露出一抹震惊神色,这人模样竟是同那位摄政王极是相似。 彼时她附身摄政王的那枚扳指之上不过廖廖三年,但三年里日日相见,摄政王的容貌已深入她的记忆之中。 裴遇与摄政王真真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不过记忆中的那位摄政王寡言少语,为人极是刻板,与裴遇性情相差极大。 眼前的裴遇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一双凤眼上挑,露出几分邪魅来,他眼神勾人,“少夫人,奴才眼下可让您满意?” 二人离得不过一丈远,顾宛宁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挑逗之意。 这样的人怎会是那位行事端正额的摄政王呢? 更何况那位摄政王身份高贵,怎会来到她的身边,做个怡然自得的小厮? 想来应是偶然。 顿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还算可以,我想让你去色诱顾宛月,你可愿意?” 从前她便对他的来历有所怀疑,如今这份怀疑更甚。 君甚美,若非为利益,怎甘心为奴? 这人要么是苏三郎安排的,要么便是那位晋王妃安排的。 他们想要她身败名裂,那不可能! 裴遇一个倾身,直接将顾宛宁困于方寸之地。 “放肆!”崔荷见状,连忙呵斥道。 顾宛宁不躲不闪,直视向裴遇的眸子。 被她这样瞧着,裴遇顿时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若说色诱,我更愿意色诱少夫人,不知少夫人会不会为我所诱。” 瞧,这便是他的目的。 顾宛宁轻笑,“我是良家子,不会为任何人所诱,你若是不愿意,那便滚出苏家,滚出我身边。” 他会怎样选择呢?顾宛宁有些期待。 “我愿意。”裴遇干脆利落道:“不过不是我,我可为少夫人举荐一个人。” 半晌过后,裴遇领回来个俊俏的小后生。 小后生面红齿白,模样顶顶俊俏,稍有几分羞涩,只是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少夫人,你瞧着青竹可还好?”裴遇问道。 顾宛宁收回目光,“他唤青竹?为人可靠谱?” 裴遇道:“我们自小一块长大,铁定靠谱。” 顾宛宁一语双关,“这凹里村倒是好风水,养出来的人儿一个比一个俊俏。” 裴遇就好像完全听不懂一样,反驳道:“哪里有,青竹哪里有我好看,也不过就是乖了一点,却也木讷的紧。” 他一个闪身,越到青竹身前,“少夫人瞧我便够了。” 青竹无语,但依旧乖乖的躲在裴遇的身后。 “青竹,”顾宛宁越过裴遇问道:“你知道我要让你做什么吗?” 青竹道:“奴才知道,少夫人想要让我色诱顾宛月。” 顾宛宁道:“色诱只是顺便的,我主要是想让你盯着一点顾宛月,替她避开静水庵中的师太们,与苏子陌联系上。” 她以为,顾宛月绝对不是一个认命的人,之所以这么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动静,定然是因为被静水庵中的人给看住了。 坏心思凸起,“自然,若你能诱使顾宛月为你所惑,也是可以的。” 绿人者,人恒绿之。 便让苏三郎尝一尝当日她所受到的屈辱,也是使得的。 青竹瞧着面嫩,声音却是慷锵有力,“奴才一定完成少夫人的吩咐。” 顾宛宁遂摆摆手,“你们且都下去。” 青竹乖乖的下去了,裴遇却立在原地。 “你也下去。”顾宛宁道。 裴遇却道:“方才我那样对三少爷,只怕三少爷不会轻饶了我,我不敢出去。” 顾宛宁冷笑一声,“你还怕他呀。” 裴遇十分坚决的点点头。 “那那好罢,少夫人让我出去,我便出去,但若是我当真被三少爷欺负了,少夫人得替我出气。” 得了顾宛宁敷衍的一个“嗯”,他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出去。 裴遇侯在外院里,果不其然等到了苏三郎身边的人。 裴遇一点儿也没反抗,假装虚弱的被他们给带走了。 第二十一章 苦肉计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但骤然见到那张与故人十足十相似的面孔,还是让顾宛宁心中波澜顿生。 与摄政王日日相处的那些时日,她到底只是一枚扳指,又因摄政王极少照镜子,故而她能见到摄政王模样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除却摄政王沐浴之时。 那人会将扳指取下来,放置一旁的桌案上。 她得以见到摄政王的真容,也得以见到他的果体。 她本身到底是个女子,自然是羞于见此的,但无奈当时她寄身于扳指之内,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瞧着。 从刚开始的羞涩,到后来光明正大的审视摄政王的身体。 常年练功的摄政王有一副好身材,他并不完全消瘦,而是健壮的、有力的。 她没见过旁的男人的身材,却下意识觉得这个男人是极好的。 不过可惜的是,这样一个品德高尚、力求公正的好官终生未曾娶妻。 他没有父母亲人,无人为他的婚事张罗,便连着他自己似也不关注这方面。 顾宛宁觉得有些惋惜。 他并非不知寂寥为何物,私下里也曾自言自语,说出许多不足为人道的话。 她希望这个男人有人陪着。 后来,她神识越来越虚弱,直至完全消失。 顾宛宁竟觉得有些遗憾,不能伴这个人终老。 不知如今,远方的那位摄政王正在做何事?她心中涌起无限的好奇来。 “少夫人,不好了,裴遇被三少爷的人给带走了。”崔荷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道。 顾宛宁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开来,对此完全没有丝毫意外,但神色依旧淡淡的,“他功夫不差,若想躲开过来寻我给他做主,亦是十分简单,这般乖乖的跟着三少爷离去,只怕是别有用心。” “他想演戏,我不奉陪。” 主子这般淡定,崔荷便也不慌张了。 张妈妈则在一旁道:“这小裴自来逾距,也确实该好好的受一次教训了。” 张妈妈至今为止,依旧还记得初见时裴遇的放肆,对裴遇是没有丝毫好感的。 只盼着自家主子能离这裴遇远一些,再远一些。 到了晚间,软软抱着小枕头过来寻顾宛宁。 “今日我想同娘亲一道儿睡。” 因着夏日天热,顾宛宁便将苏软软安排在了隔壁耳房里。 如今到了秋日,天渐凉,软软就想同娘亲一道儿睡了。 顾宛宁欣然允之,让张妈妈去将苏软软的小被子也给搬过来。 小姑娘喜滋滋的,又左瞧瞧,右瞧瞧,突然疑惑出声道:“娘亲,裴叔叔呢?” “我方才在外头没看到裴叔叔,里边也没。” 此时距裴遇被苏三郎带走已是过去了半晌。 “你裴叔叔有些事,且先出去了。”顾宛宁道:“明儿个你便能见到你裴叔叔了。” 苏软软这才放下心来。 顾宛宁哼着小曲哄软软睡觉,她白日里闹乏了,没一会儿便就睡着了。 顾宛宁却是睡不着。 苏三郎此人,心思狭隘,最是小人。 先前受了裴遇这般打脸,又怎能不报复回去呢? 她倒不是担心裴遇,而是担心若裴遇有事,只怕软软会伤心。 先前只想着给他点颜色瞧瞧,等到明儿一早,若他还未回来,她再去捞人,只如今瞧着,倒是不合适。 顾宛宁起身出去。 张妈妈忙赶出去,“夜里天凉,少夫人要出去也披上一件披风的好。” 顾宛宁颔首。 “少夫人是要去寻三少爷,老奴便知少夫人素来心善,定然不忍裴遇被三少爷责罚。”张妈妈道:“老奴同您一道儿去,免得三少爷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顾宛宁道:“也好。” 主仆二人来到香河院中,院中灯火通明,苏三郎显然是没睡的。 外院里并没有伺候的人,所有人都在内院里。 裴遇被苏三郎绑在了院子里的一颗槐树下,浑身伤痕累累。 “眼下可以说了罢,你对阿宁是否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苏三郎掐着裴遇的脸问道,语气中满是不屑。 裴遇声音低沉,“三少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他自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私下里怎么说怎么闹都可以,在外头顾宛宁到底是已嫁之身。 即便是旁人的喜欢也会给她带来困扰。 而苏子陌这般问他,明显是想以此拿捏顾宛宁。 毕竟世道对女人更加苛求一些,有很多女人喜欢的男人,那是风流。 而有很多男人喜欢的女人,便是她本人什么都没做,也会被赋予放荡之名。 他爱顾宛宁,可不希望顾宛宁因自己而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故意丑化自己,为的就是不招人眼。 “顾宛宁极美,又有着救命之恩的加持,我不信你对她没有丝毫想法。”苏三郎轻笑一声,“虽然以你的身份容貌,只怕毕生也得不来她的一个笑脸相迎。” “但想一想也是可以的嘛。” “你当真从未想过?” 即便是在此等时候,裴遇伤痕累累,依旧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对少夫人没想法,对三少爷却是格外有想法,有揍你一顿的想法。” 他眨眨眼,面上尽是挪榆。 意识到自己竟被个奴才给玩弄了,苏三郎迎面便欲给裴遇一拳头,偏被一双手扯住了袖子。 苏三郎下意识的挥开了那双手,“别来烦我。” “三郎。”这一声三郎悠扬婉转,直让苏子陌浑身下意识的一震。 二人相识多年,顾宛宁极是守礼,即便是他对她大献殷勤的那些许日子,她也只是一声“苏三公子”,再近了便是“苏三哥哥”。 她的无趣令他乏味,不曾想终有一日,他能在她的口中听到一声“三郎”。 竟是出奇的勾人。 “三郎,这是我的人,你一声不响的将我的人给带走,且还打成这个样子,是否有些过分了呢?”她语气中有丝嗔怪,又弯腰将裴遇给扶了起来。 她雪白的柔荑握在裴遇沾满鲜血的手臂上,令苏三郎觉得格外的刺眼。 他别过头去,也低头去扶裴遇,然而却暗暗用力。 裴遇可没忍住,直接嚎出了声。 顾宛宁皱眉,“三郎,你轻些,别弄疼了他。” 苏三郎简直想将这个碍眼的人给踢到一旁去,面上却带着笑意,“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因我今日在梧桐苑中丢了个重要的东西,于是想着询问他一番,不想他一声不吭,明显是在挑衅我,我一时气急,下手便没个轻重。” 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他说什么,裴遇都不会反驳。 第二十二章 幕后之人 毕竟他所问之事,事关顾宛宁的名节。 顾宛宁微微一笑,“阿遇他自来沉默寡言,有些内向,不喜同自己不相熟之人说话,也是正常,并非挑衅于你。” “所以三郎,你丢失了什么?” 苏子陌一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头一次对他用这般温柔的口吻,但同时唤这个下贱的仆人“阿遇。” 若非裴遇容貌不值一提,不然他真怀疑顾宛宁莫不是看上这个阿遇了? “三郎方才还说是极重要的东西,嗯,三郎莫不是故意寻了个理由,苛待我身边的人?”顾宛宁眸中带笑。 苏子陌顺着说道:“是又如何,瞧着他与你、与软软那般亲近,阿宁,我也是男人,是你的夫婿,嫉妒理所应当。” 他觉得自己一味的讨好顾宛宁,却仍旧没能得到顾宛宁的谅解。 或许该反其道而行。 现如今的女孩子不都喜欢为你痴为你狂的吗? 裴遇突然默默的将手覆在顾宛宁掺于他腋下的那只手上,吃痛的叫了一声,“少夫人,我疼的厉害。” 顾宛宁道:“郎中马上就到,你忍忍。” 随即又对张妈妈道:“你且扶着他一些,我们先回去。” 顾宛宁转身,“我们便先回去了,时候也不早了,三少爷赶紧歇下。” 苏三郎无可避免的又被顾宛宁口中的“我们”、“三少爷”给刺痛了耳。 跟个外人是我们,与他这般客气。 她这样若即若离让他很不舒服。 但苏三郎转念一想,或许顾宛宁这般做是以退为进,为了获得他的注意。 不得不说很有成效。 “他到底是因我而受伤,若不看着他好,我不安心。”苏三郎没有丝毫犹豫,跟了上去。 裴遇虚弱至极的任由张妈妈搀扶着,“少夫人,我怕三少爷。” 顾宛宁轻声安抚道:“不怕,有我看着你。” “三郎,你也瞧见了,他怕你,你便不要跟着了。” 随即一行三人离开了香河院中。 苏三郎脸色铁青,立在原地久久未曾言语。 一回到梧桐院里,顾宛宁面上先前的担忧便褪的一干二净,取代的则是无穷无尽的冷漠。 裴遇被安排在隔壁的厢房里,没了外人,他也不再装柔弱,反而莞尔一笑,“少夫人比我想象的要早到了些时候。” 人们对凭空出现的人或事有着本能的抗拒与揣测。 这种揣测,恶意居多。 她不是四年前未知人间险恶,对一个乞儿都心存善意的顾宛宁。 而是经历夫君背叛并涅盘重生的顾宛宁。 裴遇知道,她一直都未曾完全相信自己。 但他很庆幸,如今的她对人有防备心理,这样才不会轻易受骗。 他希望一点点融化她的心,成为她的可信之人。 他又知道,顾宛宁无非是怀疑自己乃是苏三郎的人,专门过来诱他上套。 于是他故意被苏三郎带走,故意惹怒苏三郎,然后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皮肉之苦并算不得什么。 因为这是他为她所受的。 迎着男人充满深情的眸子,顾宛宁别过头去,“为什么要乖乖的跟着他过去,为何不动手,而要将自己弄成这么个鬼样子呢?” 裴遇道:“因为我不想让少夫人难做,便让他出一出心头恶气也没什么的,总归我皮糙肉厚。” 顾宛宁直视他的眸子,裴遇也不躲闪,二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 她垂下眼帘。 这人倒是演的一手好戏,纵她心中成见极深,却也有些微感动。 但太多的疑惑需要解开,在一切未曾明朗之前,她还是不会相信他。 即便眼前这个人在苏三郎询问之时毫无保留的维护于她,但谁知道是否时机未到,而他等着钓更大的鱼。 思及此,顾宛宁眼中流露出些许心疼,“往后不许这样,这三天里你便且待在屋里好好修养,我明儿闲了再来看你。” 裴遇点点头。 “少夫人要走了吗?”裴遇一个挺身站了起来,触到了伤口,有些微疼痛,不过他忍着没叫。 “少夫人是准备要动手了吗?”裴遇立在原地,看上去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一切与常人无异。 苏三郎还是挑地方打的,一切伤痕都是看不到的地方。 这让顾宛宁眼底更加慎重。 郎中方才说过,他身上不止一些皮外伤,如今却能一声不吭,可见着这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 “动什么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宛宁避而不谈。 裴遇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让青竹去到顾宛月的身边,必要时候帮助顾宛月与苏三郎联络,只怕是想要顾宛月诱使苏三郎犯下更大的错误。” “但倘若顾宛月身后另有高人呢?” “她身后若有高人指点撑腰,便可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人前,且在权势面前,寻常错误又算得了什么?” 顾宛月谨慎的看向裴遇,“你知道了些什么。” “青竹说,顾宛月并不若寻常女尼,身边反而有很多伺候的人,瞧着是大户人家出身。”裴遇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会害你。” 距离青竹上山不过半日,自然不可能会得到这样的消息。 可见着这不过是裴遇的托词,但他一定有另外的渠道得到这样的消息。 倘若他所说为真,那个幕后之人想来应是晋王妃。 上一世的时候,苏夫人并未出面对顾宛月做什么,仅仅是告诫了苏三郎。 苏三郎再三保证,再也不会同顾宛月有什么,她便相信了。 直至五个月后,顾宛月出面,说自己怀了苏三郎的孩子。 而苏夫人也一反常态的支持顾宛月,先是让她同意顾宛月进府,后来见她同意了,又一个劲的挑她的错处。 彼时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是惹得苏夫人对她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如今想来,应是那个时候,晋王妃谢熙柔便已在背后做了推手。 这个女人着实可怕的紧,她未曾露面,却已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一种窒息感萦绕在她的周边,顾宛宁油然而生一股斗志。 谢熙柔该是一个何等心高气傲的女人,估计在这个与她同年同日出生的女子眼中,自己有如蝼蚁,甚至不值当她亲自出面对付。 从前是她未知,但如今她知道一切,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对面人的用意,她要堂堂正正的走到谢熙柔的面前,拿回自己本应得的一切,替前世惨死的顾家人报仇。 “她想用顾宛月对付我,那我便也有顾宛月来对付她,有时候有些棋子是会坏事的。”顾宛宁莞尔一笑,“阿遇,你会帮我的罢?” 第二十三章 狼与狈 先前的时候顾宛宁怀疑裴遇要么是苏三郎的人,要么便是她宿命中的敌人谢熙柔所派来的人。 如今瞧来,竟都不大可能。 首先,裴遇不是苏三郎能指派得动的人,即便是作为夫君,想要抓住她的把柄,派人前来勾引她,苏三郎也绝对会派一个白嫩的小后生,就似青竹那般。 其次,若裴遇是晋王妃之人,完全没有动机告诉她晋王妃与顾宛月那边的动向。 他是谁,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暂且不知,但毫无疑问,这个人有着自己特有的得到消息的途径。 若能暂时的为己所用,也是好的。 诚然,她会过滤这些消息。 “当然,我生是少夫人的人,死是少夫人的鬼,少夫人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裴遇当机立断的表忠心。 顾宛宁笑意浅薄。 裴遇无奈道:“瞧,你又不信我,不过也罢,你且瞧我怎么做的罢。” “你说,想要我做什么。” “暂且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且好生养伤便是。”顾宛宁替裴遇掖了掖被角。 虽然明知道这个女人不过是在敷衍自己,做面子功夫罢了,但裴遇还是被感动到了。 如今是面子功夫,等到往后习惯了,便会发自真心,他自来很有耐心。 顾宛宁又说:“我只需要你闲暇时候同青竹传话,先前我说让他盯着顾宛月,色诱只是顺便。” “但如今我想说,盯着顾宛月只是其次,色诱她则是青竹主要的任务。” 顾宛月想要做什么,能做些什么,不用人盯着,她也有大致的猜测。 她唇角微勾,媚骨天成,“既然幕后之人想要利用顾宛月给我重击,那我便见招拆招,先如她的愿,再让顾宛月与苏家、与苏三郎彻底反目。” “再能忍耐的男人,想来也不能忍耐自己头上冒绿光,替别人养儿子。” 即便苏家和苏三郎能忍,可青竹就在那儿,随便站出来说句话都能让苏家颜面尽失。 被绿这种事情,于男人来说,不为人所知是一回事,被人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裴遇意会她的意思,十分附和,甚至还替顾宛宁出主意道:“可瞧着这顾宛月对苏三郎似是真心,只怕不好色诱。” “况即便是色诱成功了,也不能保证顾宛月往后生下的子嗣就会是青竹的。” “所以,得想个法子,让顾宛月不能生下苏三郎的孩子,她处心积虑的想要上位,即便有着晋王妃的帮衬,但我就在这儿,她想绕过我成为苏三郎的正室,就得另辟蹊径,就得有儿子。”顾宛宁丝毫未曾在裴遇面前掩饰自己眉眼之中的狠厉。 “那便让苏三郎就此不能令女子有孕好了。” “这样一来,顾宛月不能有孕,自然只能借子。” 二人对视一眼,裴遇没有丝毫犹豫道:“好,这个主意好,少夫人就是聪慧。” 顾宛宁柔柔一笑,“就是不知,要怎样才能做到使苏三郎未能令人有孕。” 直接一点的,便是断了苏子陌的子孙根。 顾宛宁倒不是嫌这法子太血腥,而是如果这样做的话,那接下来的戏就没饭唱了。 她看向裴遇,“你有法子吗?” 裴遇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宛宁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家中有人曾在宫中太医院里做活,倒是有这种秘药,不过嘛,”他面上浮现出一抹红云,“这药方比较珍贵,我得来的也不容易。” 顾宛宁便懂他的意思了,“你想要多少银钱。” 在钱方面,她素来很大方。 裴遇道:“我不要金钱,也不要旁的什么,我只要少夫人” 张妈妈顿时立起身来,充满威胁的看向裴遇。 “少夫人问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张妈妈百思不得其解,这裴遇身无分文,卖于她家少夫人为奴,为何整日里净是说些浑话,便是做白日梦也得有个度。 “要少夫人喂我吃药。”裴遇无辜道:“张妈妈不会是误会了罢,自然,若是少夫人愿意的话,我是没关系的。” 张妈妈又没忍住,淬了裴遇一下。 顾宛宁道:“这是小意思,所以你的方子呢?” 裴遇二话没说,从袖口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顾宛宁。 顾宛宁接过这张方子,瞧了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一直将此物置于怀中,又是何意。” 裴遇略有羞涩道:“我只是感觉少夫人或许会用到这张方子,只怕少夫人需要时,我未能及时献出,方才一直置于怀中。” “少夫人放心,我没那么想不开,算命的说,我这一生,将是会子孙满堂的。” 顾宛宁收起方子,这才离去。 贰日里一早,顾宛宁用了早膳便过来了。 因昨日里折腾的太晚,任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裴遇今日还未醒。 顾宛宁坐在他面前,这人一点儿察觉都无。 她坏心思突起,拍了拍他的脸。 这人在她面前,素来没个正形,说句难听的话,就好像没脸没皮一样。 也不知被人搅合了睡觉会不会发怒。 她跃跃欲试,就想看到这人面上不一样的神情,期待着这人有起床气。 不过顾宛宁也只拍了这么一下,裴遇便睁开了双眼。 眸中警惕一闪而过,见是顾宛宁,赫然放松,伸出大手,毫不犹豫的握住了顾宛宁的小手。 原本恶作剧的明明是她,眼下却轻易被这个男人拿捏,顾宛宁面上现出几丝怒意,“你放手。” “少夫人别怕。”裴遇阔朗一笑,“我是说,若少夫人这般想拍我的脸,那便尽管来拍,拍多少下都可以。” “我这张脸,能得到少夫人的青眼,是它的荣幸。” 顾宛宁一个没忍住,重重的踩了裴遇一脚。 裴遇哈哈一笑,道:“少夫人这一脚踩的狠,可正是我的伤处,不过能让少夫人出气,即便受伤,也是它的荣幸。” “少夫人,要不要再多踩几脚?” “有病!”顾宛宁被气笑了,“好了,我来履行承诺,喂你喝药。” 喝药的时候,裴遇倒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特别乖巧,倒是有几分人模人样。 “要不要去看戏?”顾宛宁放下药碗问道。 裴遇道:“虽说我身子如今还未大好,便权当舍命陪少夫人了,走。” 第二十四章 反击 自然,裴遇又少不了一番卖惨,要顾宛宁扶着他。 顾宛宁冷眼瞧着,扬长而去。 “你若不想去,自也由你,我不强迫。” 裴遇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跟上去。 清晨,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微风拂过,宁静淡雅。 他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略显轻松雀跃的背影,只觉无限满足。 若时光能够永远定格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顾宛宁停在一处巷口,对裴遇勾勾手指,“蹲过来,且仔细瞧着。” 裴遇乖乖的蹲在她的身后。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顾宛宁,温着顾宛宁身上清晰的栀子花香,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顾宛宁戳戳他的手臂,“瞧,人来了。” 裴遇这才看过去,一身冠冕堂皇的苏三公子正走到了与他们相邻的一个小巷子处,突来两个黑衣人,先是将一团麻木塞到了苏三郎的口中,紧接着便照着他的头将麻袋给套了上去,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即便是苏大人惯来严厉,也未曾这样打过苏三郎。 苏三郎一时竟就懵了,想叫偏偏又叫不出声,愣是被这一伙人给打了足足半个时辰。 末了,那些人翩翩然离去,徒留下伤痕累累的苏三郎。 裴遇从头至尾围观了这一场殴打,他感觉自己面上有些湿润,然后低低出声道:“少夫人是在替我出气吗?” 顾宛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率先离去,等到走远了,方才说道:“你是我的人,苏三郎不问缘故的打了你,虽说夫为妻纲,明面上我不能因此对他做什么,但暗地里还是可以动一些小手脚的。” “你一日是我的人,我便一日会为你撑腰做主,反之亦然,你若背叛了我,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她步履洒脱,虽是伴着威胁的话语,却依旧让裴遇感到十分暖心。 “你放心,即便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背叛你。” “因为少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顾宛宁并没有因此而感动,即便是要表忠心,也是要在事实的基础上。 她并没有救过他的命,何谈救命恩人,对此她都是一笑置之。 裴遇知道她不信,但也无所谓。 她在他的生命里曾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若非当年她救了他,他可能会变得愤世嫉俗,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她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个馒头,那小三个月的朝夕相伴,让他尚且年幼的心灵不至于因灭族之恨而完全埋上阴霾,不见天日。 诚然她都忘记了,但无所谓,他记得便好。 他会记得这份好,一直守护她。 那些上辈子没有完成的遗憾,他会加倍还给她。 回到房中,顾宛宁抱着苏软软认了一会儿字,不出意料的在一个时辰后听到了苏子陌被一伙歹人殴打的消息。 苏子陌是知府之子,这样的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责打,苏大人很是震怒,当即将此案立案侦查,定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然而事发之时太早了,彼时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连苏子陌都未曾看清楚行凶之人的真面目。 苏家三郎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这一回,苏三郎倒是学聪明了,他执意让人将自己给抬到了梧桐苑里。 “阿宁,香河院那边冷冷清清的,不利于养伤,我想在你这儿,看着你和软软,心情也能好些。” 说这话的时候,苏三郎很是忐忑,生怕顾宛宁会拒绝。 不想顾宛宁十分殷切道:“梧桐苑里也是三郎的地盘,三郎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过嘛,因近来软软十分缠我,总不好让三郎这个病人同我们挤在一处,便只能委屈三郎住厢房了。” “三郎愿意吗?” 苏三郎忙不迭的点头,“愿意,愿意的。” 顾宛宁能同意他住在梧桐苑中,已是很出乎他的预料了。 只要让他住进来便好,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做什么也更方便。 他也会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与顾宛宁修复好关系的。 顾宛宁见他同意,便将他安置在靠外边的一处厢房里。 对此苏子陌大为不解,“阿宁,我住你隔壁那一间不好吗?” 顾宛宁委婉道:“昨儿夜里我与张妈妈带着裴遇回来得匆忙,来不及安置他,郎中便过来了,于是我只好匆匆将他安置在那一间厢房里,原想着等今日早晨将他给转移开的,但郎中说,他受伤颇重,不好移动的。” “所以,只能委屈三郎了。” 苏三郎面上温良,内心却想要吐血。 他这一辈子没给个奴才避让过。 但裴遇身上的伤是他造成的,眼下又是他求着要住在梧桐苑里,总不好再说些什么。 苏三郎于是住在厢房里,因着这一段小插曲,在外头对着顾宛宁的时候还好,一到了内室里,整个人阴沉着一张脸。 及至苏软软前来看望他,小姑娘在顾宛宁与裴遇的照看下,越发开朗,但在苏三郎面前,总是本能的有些惧怕。 但依旧大着胆子小声问道:“爹爹伤得重不重。” 看着这个女儿,苏三郎本能的皱眉。 苏软软便知,爹爹还是不喜自己。 “软软可以给爹爹吹吹。”苏软软充满憧憬向往的对着苏三郎道。 没有女孩儿不渴望父爱,别人再好,可也不是她的亲爹爹。 苏软软打从内心里,还是渴望苏三郎的宠爱的。 然而苏三郎却淡淡道:“你吹一吹顶什么用,真是天真,好了,我需要静养,张妈妈,你带着她出去。” 张妈妈闻言险些落泪,道:“好。” 将苏软软给带出去,张妈妈立即将苏软软给抱在怀里,“姑娘别哭,三少爷只是生病了,病人嘛,难免心情不好,待你冷淡些。” 苏软软却道:“可裴叔叔也一样生病了,却也不会这样待我,还安抚我说他一点儿都不疼。” “妈妈,若是裴叔叔是我爹爹便好了。” “妈妈,怎样才能让裴叔叔做我爹爹呢?” 小姑娘童言稚语,却让张妈妈眉心重重一跳,“姑娘往后可千万别说这话,尤其不要在人前说,不然,是会给少夫人招致祸患的。” 苏软软忙将小嘴捂得紧紧了,“我知道了,我往后不会再这样说了。” 但苏三郎的行为到底伤透了苏软软的心,小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往后几日,再未曾去看望过苏三郎,倒是往裴遇哪里跑得特别勤快。 不过,苏三郎养伤的这几日,顾宛宁却是去的极勤快。 第二十五章 炖鸡汤 不仅如此,她还亲自给苏三郎炖了鸡汤,味道鲜美异常。 养伤小半个月,苏三郎整个人都胖了。 府上人都说,三少夫人既心善又贤惠,虽然三少爷养外室的事情没过去多久,但三少夫人一听着三少爷受伤,便极尽殷勤的照顾三少爷。 这般话一传十、十传百,便都知道顾宛宁贤惠大方,堪为妇人之典范。 便连苏三郎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世道原就是以夫为天,顾宛宁也是不例外的。 想来先前他为弥补错误,百般献殷勤,顾宛宁应是就已心软原谅了他,只是碍着面子,嘴硬心软。 又因今日这一切得来不易,于是苏三郎只觉得格外的满足,这种满足感不亚于昔日里他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那一日。 他望着顾宛宁秀巧的眉眼,江南第一美人不是全然靠金钱堆积出来的,恰好相反,顾宛宁浑身没有一点点商户出身的铜臭味,她身姿窈窕秀丽,浅笑嫣然间反而透着一股书卷气,偶尔盛装打扮又觉媚骨天成。 昔日国朝书香世家出身的大画师李放曾下江南,偶遇彼时外出游玩的顾宛宁,惊为天人,为顾宛宁画像之后,自此封笔。 顾宛宁之美名也是由此而传了出来。 不过令世人遗憾的是,顾家嫡女自来居于深闺,轻易不见外人。 他因两家之关系近水楼台用上不得台面的法子采了这朵娇花,又因当日所出之意外耿耿于怀数年,未曾动过她一次,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可惜。 既有了想法,每逢顾宛宁亲近,他望着她白皙的脖颈,油然而生一股欲望。 她本就属于自己。 苏三郎这般想的时候,便抓住了顾宛宁的手,欲趁势将人拢在自己怀中。 顾宛宁娇羞的低下头,似有些予取予夺的意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摇了摇头,迅速的撤离出来。 “三郎,你身子还没好,要好生修养。” 随即落荒而逃一般的离去了。 虽说这回应算不得积极,但这般娇羞的顾宛宁更让他心头火热。 他似回到了少年时一般,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素来谨慎小心的苏三郎接触的女子有限,他打从记事便知自己的目标。 即便是与顾宛月年少时的那段情,苏三郎也未曾动过心。 他之所以接近她,是为了得到顾宛宁,从来没什么真心,自然,这也从不妨碍自己表现出真心。 后来顾宛月主动送上门来,他没有理由拒绝,更有着想要报复顾宛宁的隐秘心思。 仔细想想,顾宛宁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被下药,是自己一手造成。 但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如今也不过。 因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妻子。 倘若 倘若没了苏软软,或许他们之间,也可以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他会有一个美丽的、贤惠的妻子,他们还可以再生几个孩子。 想到这里,苏三郎眼中阴暗一闪而过。 还是再等等,等他完全得到了顾宛宁的心,再解决苏软软不迟。 那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想要解决掉亦是轻而易举。 然而令苏三郎没想到的是,自那日之后,顾宛宁对他便又成了那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请了郎中,听闻他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之后,顾宛宁劝解道:“虽说三少爷还要再等两年方才下场,但如今也该准备着了,还是不宜再在我这儿这般住下去了。” 人家都这样说了,苏三郎能怎样? 苏三郎道:“好,那我明儿闲暇时候再来看你。” 顾宛宁皮笑肉不笑,连敷衍他都懒得敷衍了。 裴遇更是十分姻亲的凑上前来,“我扶着三少爷。” 明明便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偏偏顾宛宁还说:“裴遇真真是个不记仇的好人。” 裴遇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苏三郎却气得呕血。 虽然如此,但苏三郎也未曾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只以为那一日里是自己唐突了,顾宛宁许是有些害羞了,于是故意做出那副模样。 慢慢来便是了。 但谁曾想,自那日之后,顾宛宁对他,连一点点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偶尔在府上见到之后,她甚至都不搭理他。 除了挫败,还是挫败。 正这个时候,顾宛月托人给他捎了一封信来,约他来静水庵中一见,她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他。 第二十六章 夜里私会 苏三郎因出身之缘故,自来在众人眼中谦卑有礼。 但也正是这么一个人,内心里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他虽出身庶子,可这么多年在嫡母手中讨生活,想要的也俱都能得到。 譬如他想要交好两位嫡兄,不过只言片语,便哄得嫡兄们对他信任非常。 他向嫡母表忠心,嫡母待他也是极好。 后来他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取得了顾宛月的一颗真心。 唯独顾宛宁。 从前时候便对他爱答不理,这种不甘的感觉在从前时候还不明显。 毕竟那个时候他对顾宛宁利用大过感情。 如今虽然也是这样,但他到底也是付出了几分真感情的。 于他来说,已是不易。 可偏偏顾宛宁将他一颗真心踩到脚底下,弃若敝履。 若说她本性清冷也还罢了,偏偏她也曾对人热情如厮过。 往日在外头偶尔捡来的乞儿、如今又偶然在街上碰到的裴遇。 他们明明身份如此上不得台面,任是哪一处都比不过他,偏偏他们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顾宛宁的热情殷切。 这让苏三郎心中生出浓浓的愤愤不平。 他疯狂的嫉妒,嫉妒的同时便想要报复。 顾宛月的来信来得又是如此的巧妙,他不在乎顾宛月有没有什么秘密,但他想要发泄心头的怒火。 顾宛月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于是苏三郎欣然赴约。 不过,苏三郎也没立即过去,而是又休养了几天,待到身子完全康健之后,方才于夜里三更的时候匆匆上了山。 苏三郎不知山上的情形,仿若做贼一般的来到了静水庵中。 恰逢静水庵中的师太外出如厕,苏三郎吓得一颗心差点都从嗓子眼里给蹦了出来。 毕竟苏夫人曾有过明令,要他与顾宛月断了来往。 而静水庵中的师太与苏夫人略有交情,若是认出了他,将他今日行径告知苏夫人,那他少不了一通责罚。 好在师太眼拙,竟未看到他。 苏三郎松了一口气,堂而皇之的进入到了顾宛月的住处。 数月未见,又加之苏三郎冷了她几日,顾宛月内心十分忐忑。 她今日刻意打扮过了,陈旧的尼姑服饰被她特意改装过,胸前一抹轻纱,半遮半掩,腰间一抹玉带,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数月的寺庙清苦生活让她更显纤细,顾宛月低眉顺眼的走到苏三郎跟前,眼中眼泪汹涌,“三郎,我好想你。” 苏三郎未曾在顾宛宁身上所获得的征服感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他疯狂的扑到顾宛月的身上,征服欲与禁忌的快感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二人之间,从来都是双向奔赴。 顾宛宁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顾家的势罢了。 即便是不靠着晋王妃,她也能轻而易举的重新得到三郎的心。 诚然,往后若想光明正大的进入顾家,成为三郎的正妻,力压顾宛宁一头,还是得靠晋王妃。 当眼下,她要如青竹所说,不借助任何外力,堂堂正正的得到三郎。 当日顾宛宁给她的羞辱,她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苏三郎激动,顾宛月更是激动,情到深处时,顾宛宁道:“三郎,给我一个儿子,好不好?” 苏三郎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因着与顾宛宁这样一段充满猜忌与防备的婚姻,他至今未有一子。 他为了顾家,为了顾宛宁牺牲如此之大,可偏偏顾宛宁不知丝毫珍惜。 她凭什么? 因着这样的一种心境,苏三郎失去了往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道:“好。” 顾宛月心下甜蜜异常。 当鸡鸣声响彻天际,理智重新回笼。 “月儿,”他深情款款道:“我如今尚且还未有能力救你出去,给你名分,若你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于你是极为不利的。” 他总是有这个能力,将足够薄情的话语说得如此深情。 最关键的是,一个能说出口,一个也选择相信。 顾宛月甚至大为感动,“三郎,我知你在苏府自身尚且处境艰险,却还要费尽心力的想着我。” “先前是我不懂事了,不过如今我有法子,让苏大人和苏夫人接受我。” 对此苏三郎一个字都不信,他打从心眼里都没看得起过顾宛月。 苏三郎望着顾宛月娇羞的面庞,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明儿晚上,我再来寻你。”苏三郎如是道。 顾宛月欣喜若狂,“好,三郎,我等你。” 她与三郎皆正值盛年,如今有意怀孕,想来亦是轻而易举。 要不了多久,她便能登堂入室。 想到那一日,顾宛月一整天的心情都特别高兴。 晋王妃指派过来服侍顾宛月的婢女春桃见状不由敲打道:“如今距离顾娘子达成晋王妃的目的还有很远的路,顾娘子还是不要过早得意忘形。” 被人如此明晃晃的说教,顾宛月心中难免不快,只是她依仗于晋王妃,总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忍着。 私下里对月余前相识的青竹吐槽道:“那晋王妃若当真只手遮天,想要除去顾宛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仰仗于我,偏还要对我指指点点。” 青竹唇红齿白,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一般,“那是他们不晓得顾娘子与苏三少爷之间的情分究竟有多深,我的妹妹在苏三少爷跟前服侍,最是知道苏三少爷在顾娘子被送到庵堂里之后,是如何的醉生梦死。” 原是月余前,顾宛月在外散步,突被一石头绊倒,整个脚都肿了。 恰被当时来山上采药的青竹“偶遇”,青竹略通医理,给顾宛月上了药,又背着顾宛月回了房中。 青竹认出了顾宛月的身份,并直言自己的妹妹在苏府当差。 顾宛月当即狂喜,令青竹借其妹的便利,与苏三郎联系了起来。 青竹于顾宛月来说,也算是恩人,故而顾宛月很是相信他,对他的话更是从不质疑。 青竹于是又道:“顾娘子暂且忍忍,等到您腹中有了三少爷的孩子,一切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第二十七章 迷药 顾宛月失败过一次,被众人千夫所指过,因此也更加的谨慎。 她要上位,要万无一失的上位,只缺一个儿子。 于是每日里盼着苏三郎过来,成了她唯一要做的事情。 贰日晚上,苏三郎照旧过来,甚至贴心的给她带来了一碗莲子羹,亲眼瞧着顾宛月喝完了莲子羹,一滴不剩。 顾宛月当然不知,那并不是一碗普通的莲子羹,而是掺了避子药的莲子羹。 苏三郎从前利用顾宛月得到顾宛宁,如今利用顾宛月发泄自己内心里深藏的阴暗。 到了人前,他又是那个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苏三郎。 顾宛月不仅不知道,还很感动。 尤记得二人初见时,三郎待她也是这样用心,每次都会给她带鸭腿。 想是经历过前头那一遭事,三郎更加珍惜她了。 人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更不要说从十三岁到二十一岁,顾宛月装睡了整整八年。 偶尔有些时候,青竹也会觉得顾宛月可怜。 但正如那句古话所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晚上沉湎于与苏三郎的情爱之中,贰日里一张脸便会变得扭曲,是兴奋的扭曲。 想象着顾宛宁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兴奋。 青竹便一点也不可怜这个傻子了。 不出顾宛宁的预料,顾宛月努力了小半个月,在月事来临之时,甚是有些沮丧。 当年顾宛宁不过就那么一次,便有了身孕,怎么轮到她,便这样难。 青竹于是“好心”的提醒道:“顾娘子,会不会是苏三公子不太行呀。” 顾宛月下意识的反驳道:“不可能的,三郎对我一向如狼似虎。” “哎,我不是说三少爷这个不太行,而是说三少爷生育方面是否不太行。”青竹汗颜,“我到底跟着师父学过几年医,知晓有些人有着弱精之症,因此很难使人有孕。” 顾宛月依旧不相信,“若是这样,那顾宛宁是怎么生下苏软软的?” 青竹则道:“或许从前三少爷没这方面的疾病,而今却有了,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要不这样,等下一回三少爷过来的时候,我给他把一下脉。” 顾宛月却道:“这让我怎么好意思说,三郎也不会允许的。”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允许别人质疑自己不行。 “顾娘子真是单纯。”青竹很迅速的给顾宛月出了一个主意,“顾娘子可等三少爷过来的时候,让三少爷睡上一觉,届时我再给三少爷把脉也就是了。” 顾宛月依旧有些犹疑。 青竹摊手,以退为进道:“我做这一切,也是因看顾娘子可怜,想让顾娘子得偿所愿。” “但归根结底,这事同我没什么干系,少夫人若是不想,也就罢了,我再不提此事。” 顾宛月此时是有些急于求成的,生怕青竹不帮自己,连忙应下。 “我自不是怀疑你的用心,只怕若是这事被三郎知道了,恐会怪罪我。”顾宛月于是解释道。 青竹这才停下脚步,“顾娘子多虑了。” 随即递上一包迷药,“只要顾娘子喂三少爷喝了这药,保准三少爷人事不知。” 第二十八章 有孕 是夜,顾宛月如青竹所言,心不在焉的迷倒了苏三郎。 苏三郎对此毫无察觉,在他眼中,顾宛月对他一片痴心,压根用不着他防范半分。 青竹匆匆而来,替苏三郎把脉,末了面色不太好看。 顾宛月一颗心紧紧揪着,又默默叫醒苏三郎,“三郎,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苏三郎醒来,后知后觉,甚为惊讶自己竟就睡着了。 顾宛月道:“三郎这些日子为我奔波劳累,怕是小半个月没好好睡上一觉了,过于疲乏,也属正常。” 苏三郎披上外袍,“许是。” 但其实他这一阵借口养病的原因,白日里无事便会补觉,不存在所谓过于劳累的情况。 不过他也没有怀疑顾宛月,顾宛月没理由对他做什么。 “我先走了,过了今日,只怕我不能常来看你,你自个儿好好的。”苏三郎如是道。 他因身上的伤耽搁了这一番时日,学业落下许多,总要补上去。 再者也冷了顾宛宁这些时日,顾宛宁总是晓得利害,总不会继续同他闹别扭。 至于顾宛月,闲暇时候逗一逗也还罢了。 一个既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利益,又可以令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不值当他费心思。 顾宛月正忧心子嗣之事,一时也未曾将苏三郎的话放在心上,道:“只要三郎记着我便好。” 好不容易将苏三郎给送走了,顾宛月连忙寻来青竹,“怎么样。” 青竹道:“三少爷的身子亏空的厉害。” “啊?”这出乎顾宛月的预料,“那该怎么办,要不我给三少爷喝些补药。” 青竹却说:“三少爷这病症并非一日可调养得好的,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是终生调养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顾宛月听了这话,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的三郎怎会这样。 从前她嘲笑顾宛宁不能给三郎生下个儿子,如今轮到她自己,别说儿子,哪怕能给三郎生下个女儿也好。 怎么办? 她与晋王妃未曾谋面,晋王妃之所以认她为义妹,不过是想利用她对付顾宛宁。 一旦顾宛宁没了,她没了用处,晋王妃只怕会翻脸不认人。 没有儿子,她终究底气不足。 “怎么办,青竹,我该怎么办?” 老天待她不公,将她想要的东西统统都给夺走。 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明明她才是三郎的心上人。 青竹遂道:“顾娘子别乱了分寸,仔细想想,一定还有旁的法子。” 顾宛月却压根静不下心来。 青竹只好道:“既然三少爷不能生,那顾娘子不妨假怀孕,待到十月之期将至,便买回来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我知道山脚下有一户人家刚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届时顾娘子可以易子。” “那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就欺骗了三郎?”顾宛月如今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很心动了。 她太想赢了,欺不欺骗得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青竹顺着她的意说道:“即使是骗,也是善意的谎言。” “与其让三少爷往后知道自己身有弱症,将来注定无子,倒不若瞒着他,给他一个儿子,让他往后的人生都有盼头。” “顾娘子这是在做善事。” 顾宛月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对,就是这样,我要瞒着三郎,给他一个儿子。” “不过,你说得那户人家,她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男孩儿吗?” 青竹点点头,“我观之脉搏强烈有力,应是男儿,自然那妇人月份尚浅,也可能会出岔子,我会多上一些心,替顾娘子再寻几个备选。” 顾宛月大为感动,“青竹,你待我真好。” 青竹被夸得有些面红,羞涩的低下了头,“只要顾娘子好,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眼下这一羞涩,更显纯情。 顾宛月不会去怀疑他话中的真假,只因着他这份说辞,更相信他几分。 她容貌比之顾宛宁是有些差距,但还不差的,尤其是在这庵堂处、山涧乡村里,没人能美得过她。 青竹对她动了心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顾宛月遂道:“青竹,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二人商定好了,青竹便退下去了。 顾宛月却久久未能入睡。 一想到将来她在顾宛宁跟前耀武扬威的场面,她便激动的不能自已。 哪怕她这份凭仗是假的。 顾宛月原想着等下一回苏三郎过来的时候,便与他摊牌,但不想,苏三郎竟是一连月余都未曾来寻她。 想着苏三郎上一回离去时说说的话,顾宛月心沉了又沉。 没办法,她只好托青竹再提她传一次话,向苏三郎表面她的思念之情。 但这一回,苏三郎人未来不说,也未有回应。 顾宛月心急如焚。 青竹又与她出主意道:“兴许三少爷是太忙了,或许顾娘子将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三少爷,三少爷惊喜之下便会来了。” 顾宛月当即采纳了青竹的意思。 听闻顾宛月有孕,苏三郎整个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父亲与嫡母三令五申,让他不要与顾宛月再有来往。 他铤而走险,过了一段放纵的日子,便打算不再继续。 与其沉湎于情欲之中,将来的前程才是苏三郎最最重视的。 但不想,顾宛月会给他来了一个惊天大雷。 回想二人初次见面时,顾宛月就曾说过所谓想要儿子之言,只怕不是假的。 他虽费尽心思的喂顾宛月喝避子药,但百密终有一疏。 诚然以顾宛月对他的痴情程度,苏三郎没怀疑过顾宛月会欺骗他。 总要解决掉这个孩子。 苏三郎这般想的时候,当天夜里便又去了一趟静水庵中。 顾宛月一脸惊喜,“三郎,你终于来了。” 苏三郎却是满脸怒容,“当初我们怎么说的,欢好可以,却万万不能有了孩子,你倒好,竟是瞒着我偷偷怀了他,这个孩子不能留!” “三郎,”顾宛月委屈极了,“这是你和我的头一个孩子,他已经将近两个月大了,这个时候你让我打掉他,不亚于是要我的命。” “三郎,你摸摸这个孩子,你当真忍心吗?” “你不渴望我与你的孩子吗?” 苏三郎冷着一张脸,即便是温热的触感也未曾让他动容半分。 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有,但唯独不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利益,反而屡屡坏了他的事的女人身上怀。 第二十九章 贬妻为妾 顾宛月赶在苏三郎开口之前说道:“三郎,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从前时候,苏大人和苏夫人之所以看不上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庶出身份,上不得台面,但如今我遇到了个贵人。” 苏三郎本欲说出口的绝情之言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眼中晦暗一闪而过,“是谁?” 顾宛月轻声道:“是晋王妃。” “不可能。”苏三郎下意识的说道。 即便是他那出身京都侍郎府的嫡母,在嫁给他父亲后,亦未曾有幸见到晋王妃半面,更不要说卑微如斯,且打从出生起就未曾出过颍川的顾宛月,“你在说什么胡话。” 苏三郎甚至有些羞恼,“我自知你想进入苏府中,但也不能白日做梦。” 晋王妃那样的身份,是他们这样的人轻易能认识的? 顾宛月料到了苏子陌会不信,她随即拍了拍手,以春桃为首的一众婢女便走了进来。 “奴婢给顾娘子请安。” 当着苏三郎的面,春桃一众人极是给顾宛月面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三郎大受震撼。 不等顾宛月开口,春桃就悠悠道:“前些日子我们家王妃悄悄的下了一趟江南,王妃身娇体弱,被毒蛇所咬,幸得顾娘子所救,王妃知恩图报,认顾娘子为义姐,并留下我们好生照顾顾娘子。” “王妃说,顾娘子想要什么,都要让我们奴婢替顾娘子得到。” “苏公子,你搞大了我们家娘子的肚子,难道不想负责吗?” 末了已是带了几分威胁。 春桃虽只是个奴婢,却是晋王妃身边的奴婢,其威仪竟堪堪盖过了寻常主子。 苏三郎忙道:“当然不,我这就回去禀明父母,迎月儿进府。” 倘若顾宛月当真得了晋王妃的青眼,想来嫡母也会同意借着顾宛月与晋王妃更加亲近几分。 苏家原就是晋王一党。 春桃笑道:“这事也不着急,我们家小姐身份尊贵,若要进府,做妾室是万万不可能的。” “苏公子能保证说服你那位嫡妻吗?” 苏子陌连连点头。 只要顾宛月当真与晋王妃有了来往,说服不了也要说服。 顾家万顷财富,难道不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吗? 顾宛宁或许不懂事,顾家总不会不懂事。 “春桃姑娘放心,我与月儿两情相悦,月儿进府,自是要做正妻的。” “月儿,便让你与顾宛宁平起平坐可好?” 便是要顾宛月做平妻了。 顾宛月正要答应,春桃却道:“她顾宛宁是个什么玩意儿,岂能同我们家娘子平起平做。” “我们家王妃的意思是,将顾宛宁贬妻为妾,扶我们小家做你的正头娘子,你看可好?” “这”苏三郎略有犹疑。 春桃道:“怎的,你竟是不愿意吗?” “那既然如此,我们家小姐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小姐便将这个孩子给打了,依着我们家王妃的权势,不愁给我们家小姐说不着一门好亲事。” 顾宛月不懂分寸拿捏,一直被苏三郎牵着鼻子走。 春桃可没那么傻,一出口便让苏三郎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第三十章 晋王妃的目的 顷刻间,苏三郎便已有了主意。 “好,我应下这桩事,会迎娶月儿为正妻。” 他算计的是,且先答应下来,等回去后禀明主母,探探这群人的底细,再做打算。 春桃为晋王妃身边得力的婢子,自将苏三郎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 但她们的来历就在那里摆着,顾宛月进府只是时间问题。 因着今夜所发生的事情多且杂,苏子陌应下之后便匆匆回了府中,将此事回禀给了苏夫人。 苏夫人与苏大人一番合计,面上俱流露出沉重的神色。 苏大人能有今日,虽说离不开自己的钻营,却也离不开顾家的财力支持。 苏大人与顾老爷有些交情,但并不多。 如今苏大人还需用到顾家,来向晋王谄媚,但如今晋王妃却明令,要将顾宛宁贬妻为妾,迎顾宛月进府。 两相比较其实很容易抉择,那自然是舍顾宛宁,来讨好晋王妃。 苏老爷想得很简单,顾宛月再不得顾家的宠,却也是顾家的女儿。 贬去一个区区顾宛宁,既能讨好得了晋王妃,也不一定会完全与顾家交恶,这笔买卖,怎么瞧都划算的很。 但眼下的问题是,得查清楚顾宛月是否当真为晋王妃所看中。 于是苏夫人亲自上了一趟静水庵。 早在来之前,苏夫人其实心中就已有些猜测了。 静水庵中的师太得了她的命令,要好生看顾着顾宛月。 俱苏三郎所说,二人厮混了有些时候,而她却未曾得到丝毫消息。 她乃是知府夫人,满颍川里,也就肃王妃能压她一头。 师太却瞒着不报,可见着是有更厉害的人物威逼利诱。 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晋王妃。 这一点在苏夫人见到春桃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身为国都有名的才女,晋王妃打从未出阁的时候便极有名。 贵女们偶尔聚在一起,晋王妃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就连着晋王妃的婢女,也同寻常婢女很是不同。 苏夫人见过春桃一回,且一直记着。 所以当春桃准备拿出晋王妃的信物的时候,苏夫人忙道:“我信你,你没有理由借着晋王妃的名头来这儿耍威风。” 春桃也没坚持,“我们家王妃曾经便说过,苏夫人是最识时务的人,眼下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苏夫人沉沉点头,“我回去之后会努力劝说顾宛宁,让她主动让位。” 顾宛宁到底没有任何过错,贸然贬妻为妾,总会使苏家落人口舌。 但倘若是顾宛宁自己要让位,则怪不得苏家。 春桃点点头。 苏夫人又说:“这些年,晋王在私底下练兵,顾家也提供了不少的支持,倘若这个时候贸然亏待顾宛宁,只怕顾家不满。” “虽然月儿也是顾家的女儿,但嫡庶差别本就大,是要想些法子好生安抚顾家。” “顾老爷那里倒是好说,就是顾夫人有些执拗,不太好办。” 苏夫人与春桃好商好量的说道,其实也是在从中窥探晋王妃的意思。 春桃开门见山道:“其实顾家嘛,原就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便是与他们交恶也没什么。” 春桃的意思便代表着晋王妃的态度。 苏夫人从中觉察出了些了不得的事情,若说顾宛月因救晋王妃而得到晋王妃的青睐撑腰,可说到底顾宛月到底是顾家的女儿,晋王妃对顾家不该有着如此深的敌意。 要么便是原本晋王妃便对顾家有着很深的成见,借着顾宛月挑起苏家与顾家的矛盾。 听话听音,苏夫人对晋王妃的用意有了初步的判断。 “我们自是听凭晋王妃的吩咐,顾家不顾家的,于我们无足轻重,但顾家的财富可以给晋王提供便利,我们到底不想使晋王失去这么一个助力。”苏夫人又忧心忡忡的说道。 春桃不屑一笑,“想要拿捏区区商户,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苏大人坐镇颍川,大可以借个名头,定了顾家的罪,抄了他们的家,这样不也一样能使顾家的财富为晋王所用吗?” 春桃的话给苏夫人提供另一个思路。 苏夫人抖了个机灵,“话虽是这样说得没错,但说到底苏顾两家乃是世交,我们家大人受了顾老爷许多恩惠,就这样卸磨杀驴,总是免不了不太忍心。” “可灭了顾家满门,是我们晋王妃的意思。”春桃未曾将苏夫人这话当成一回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之所以踌躇不前,无非是利益不够大而已。 “将顾家献祭,如了我们晋王妃的意,往后苏家与我们王妃便是姻亲关系,王妃也会在晋王面前多替苏大人美言几句,便将苏大人给调到国都去做官,也是轻而易举。” 苏夫人对春桃开出的条件很是心动,便也不再拿乔,将这一桩事情给应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苏夫人对春桃道:“还请姑娘转告晋王妃,苏家上下以王妃之令马首是瞻,王妃想让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春桃应是。 苏夫人离去之后,顾宛月直听得心惊胆战,脸色苍白。 在此之前,她只知晋王妃厌恶顾宛宁,想借着她的手除去顾宛宁。 未曾想到晋王妃所图谋的,不仅仅是顾宛宁,还有顾家阖族的性命。 春桃与苏夫人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顾家的结局。 真真是太可怕了。 “小门小户出身的,果真是没出息。”春桃笑了,“这算什么呀,我们家王妃可不是普通的妇人,是我们家王爷的军师呢。” “区区顾家又算得了什么?” 顾宛月拍了拍胸脯,再不敢轻视春桃,甚为狗腿的说道:“春桃姑娘,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春桃道:“你安心养胎等着往后登堂入室,见缝插针的陷害顾宛宁就是。” “晋王妃要的,是顾宛宁身败名裂,被众人所唾骂。” 晋王妃想要的,也是顾宛月想要看到的。 届时顾宛宁身败名裂,顾家被灭了族,顾宛宁又拿什么威风。 她就不一样了,晋王妃都要唤她一声义姐。 顾宛月沉浸在美梦中,整个人都轻快许多,恨不得苏夫人快马加鞭的回去与苏大人说明这一切,她好早一些出现在人前。 第三十一章 风起云涌 苏夫人回了府中,将这一趟所探来的消息告知了苏大人。 苏大人深感意外,格外纳闷道:“也不知顾兄是怎么得罪了晋王妃。” “许是顾家在暗地里做了一些什么我们不曾知道的事情。”苏夫人狭长的眉眼中流露出一抹清晰的算计,“可见着顾家也未曾将老爷当成自家人。” “倘若他们能早些将自家与晋王妃的过节告知老爷,老爷也可从中替顾家走走关系,消消晋王妃的怒火。” “他们不吭不哈的,以至于如今晋王妃有命令,老爷不过是区区知府,怎好因顾家而违背晋王妃的意思,使我们苏家大难临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爷选择背弃昔日恩人,也实属无奈之举。” 苏夫人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苏大人却没有反驳,只是有些为难道:“顾兄从商一向循规蹈矩,要想寻他的麻烦,且还是抄家灭族的麻烦,不太容易。” 苏夫人说:“若寻不着,便随意编造几个,总是要完成晋王妃的交代。” 为官者,若想寻商户的麻烦,简直不要太容易。 苏大人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做起这种事来亦是轻而易举。 他只用给底下人传递出这样的意思,估摸着便多的是人愿意做他手中的刀,寻顾家的麻烦。 “解决顾家的事情,便全凭老爷做主。”苏夫人道:“至于顾宛宁,便交给我。” 苏老爷略有不解,“晋王妃既一心想弄死顾家,何不若借着七出之条休了顾宛宁,名正言顺的迎顾宛月进府,又何必弄一处贬妾为妻的戏码来,没的让苏家被人议论。” “老爷这便不懂了。”内宅之事,男人究竟比不得女人,苏夫人缓缓说道:“顾宛宁除了无子,其实没什么错处,从前我们没说什么,眼下突然要将人给休掉,岂不是打草惊蛇?” “况这也是晋王妃的意思,晋王妃无意让顾宛宁被休弃,让要让她先成为妾室,再被休弃。” 要足够羞辱,然后毁灭。 苏老爷未曾见过晋王妃其人,但只瞧着晋王妃如今露的这一手,便不由得汗毛倒立。 这个女人真真是可怕极了。 谁若是得罪了她,岂不是没有活路可言? “好,这事便交给夫人,务必要让王妃满意。” 夫妻二人商定好这些,便睡下了。 贰日里,三个儿媳来给苏夫人请安,苏夫人照例询问了一些日常事宜,便让他们退下,只留下了顾宛宁。 距离外室风波过去了整整五个月,顾宛宁似是完全不曾受了影响,精神甚好,容光焕发,她抬头掠了掠额前碎发,朱唇噙笑,玉颊生晕,眸若秋水,好一个明艳生辉的美人儿。 只是美人素来命途多舛,尤是出身不高的美人儿。 苏夫人是个心硬的人,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倾注多余的怜悯之心。 “阿宁,前一阵的时候三儿受伤那事你知道?”虽然谋划着要灭了顾家阖族,但当着顾宛宁的面,苏夫人照旧如往常一般亲善。 顾宛宁面上平静,然而内心却不平静。 这一日终于来了。 第三十二章 鱼死网破 “自是知道的,因着这,三少爷还在我院里歇了一程,后来好了,便也搬了出去。”顾宛宁不免忧心道:“怎么了,难不成三少爷又旧病复发了?那可怎么是好。” 想到这一点,她甚至无助的低声哭泣了起来。 瞧着,就是一副软弱的模样。 苏夫人也算是看着顾宛宁长大,自是知晓顾宛宁这一生,顺风顺水,她没经历过丝毫风雨。 以至于前一阵的时候,苏子陌养外室,这人知晓之后,一点儿反应也无。 全靠顾家与她出头。 诚然,苏夫人也是看在顾家的面子上。 在苏夫人看来,若是顾宛宁没有顾家这么一个娘家,没有她这么一个手段狠厉的婆婆,只怕是要被顾宛月这个庶姐给骑到脖子上欺负。 顾宛宁的人设一直都是善良的、软弱的。 软弱好,软弱才好拿捏。 “倒也没有。”苏夫人缓了口气说道:“那一日里,三郎偶被一女子所救,与那女子互生情愫,如今那女子有了三郎的骨肉,总要给那女子一个名分。” 顾宛宁无名指微动,这个理由找得倒是好,救命之恩,又有了苏三郎的骨肉,总不好将人拒之余外。 “那这女子岂不是三少爷的大恩人,恩人又有了三少爷的骨肉,是得迎进府中。”顾宛宁面上一抹纯良的微笑,端的是贤惠大方的款儿。 苏夫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有些不可置信。 顾宛宁未免也太没有气性了。 不过没气性好,没气性才能任她揉搓捏扁。 “我便知道,三郎媳妇是个最明白事理的人不过。”苏夫人又道。 顾宛宁热情殷切道:“三少爷隔壁的落霜居中还空置着,不妨便将那女子安置在那里。” 苏夫人道:“这些晚些时候再说,我是想说,这女子身份有些不一般。” 顾宛宁便问道:“是怎么不一般?难道是娼妓?又或是奴籍?这也没什么的,只要我们苏家给她赎了身,她往后本本分分做人,还是能做个妾室的,归根到底,这位妹妹救了三少爷的性命。” 苏夫人愕然,从前竟不知顾宛宁这般快人快语。 “倒也不是,”苏夫人略有尴尬,“这女子身份不低,反而很高,乃是晋王妃的义姐。” “只是王妃的姐姐,怎么能做妾室呢?” 苏夫人细细观察着顾宛宁的神情,就见顾宛宁略微惊讶,然后便是无措,“那那该怎么办呀?” “三少爷竟让王妃的姐姐未婚先孕,那晋王妃若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怎会不震动,只怕届时三少爷的性命不保。”顾宛宁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一切都在顺着苏夫人的意思往下进展,甚至顺利的有些不太正常。 苏夫人以为下一步也会很简单。 “三郎媳妇也别怕。”苏夫人道:“说到底女孩子家未婚先孕名声是不好的,即便这个人是晋王妃的义姐,也是要面子的。” “王妃的义姐失了清白,便只能嫁给三郎,王妃也没有办法,更甚至王妃为了她的义姐,还得维护三郎。” 顾宛宁这才拍了拍胸口,“原是这样,那三少爷没事,便就好了。” “母亲专门同我说这一桩事,想来也是想问问我对三少爷纳妾的意见,我没意见,三少爷尽管纳了她。” “说来惭愧,我这几年嫁到苏家,也没能为三少爷生下一儿半女,正好妹妹进门,圆了三少爷的心愿,我也愿意将这个孩子抱至我名下抚养,充作嫡子,将他视如己出。” 顾宛宁眨眨眼,“我这样做,应该是够周到了。” 她一副等表扬的神情。 苏夫人莫名的就有几分心虚。 “是是挺周到的。”苏夫人笑的敷衍,“若是可以,我也十分赞成阿宁的做法。” “只可惜,晋王妃不同意。” “王妃说,她的义姐只能做正妻。” 顾宛宁表示,这些都是小意思,“那就将她迎为平妻,我与她平起平坐就是。” 苏夫人艰难的开口道:“王妃的意思是,她的义姐只能做独一无二的嫡妻。” “那我呢?”顾宛宁懵逼了,“我还在这儿呢,她的义姐又怎能越过我去?” 但很快,她便明白了过来,“王妃莫不是想让三少爷休了我,迎她的义姐为正妻。” 苏夫人忙解释道:“不不,王妃当然不是如此不讲理的人,她只是想让你退居妾室之位罢了。” “所以,我还该对这位王妃感恩戴德?”顾宛宁冷笑一声,“婆母今日,莫不是来劝解我,应下王妃的意思?” “我不应。” “今儿我便放话在这里,要想让我给那位半道而来的王妃义姐让位,除非我死!” 她态度一反之前,坚韧有力。 苏夫人顿觉头疼,她以为,瞧着先前顾宛宁那般好说话的模样,说服她应是不难的。 没曾想,到了关键的时候,顾宛宁竟是突然掉了链子。 “什么死不死的,别说这样晦气的话。”苏夫人不由得眼眶也红了,竟是打起了感情牌。 “我是瞧着你长大的,及笄之年你又嫁到苏府上做我的儿媳,可以这样说,我呀,是拿你当女儿看待的。” “上次你庶姐惹下那样的事,我二话没说,便替你解决了顾宛月,我待你还不算好吗?” 顾宛宁不说话,继续抽抽搭搭。 苏夫人只觉头疼。 “这一次也是没办法,若是可以,我也想将那个勾了三郎心的人给扒了皮,但那是王妃的姐姐。” “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因为你一人而断送了整个苏府人的性命?” “阿宁,你素来是最懂事不过的人了,我的苦衷,你应该明白。” 顾宛宁却反驳道:“她是王妃,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她是王妃,就可以抢别人的夫君了吗?” “难道她的姐姐没人要了不成?” “婆母无奈,便要委屈我一人?” “我不受这个委屈,大不了我便去京都里告御状,瞧瞧是不是她晋王妃就能只手遮天,强抢民男。” 素来宽容忍让、通情达理的顾宛宁突然义正言辞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大有实在不行便鱼死网破的冲动来,让苏夫人颇为难为。 第三十三章 征服欲 但也仅仅是难为。 顾宛宁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任是谁什么过错也没犯,却被贬妻为妾,估摸着也是顾宛宁这样的反应。 “阿宁。”苏夫人道:“形势比人强,那是晋王妃,岂是我们区区苏府与顾府能够对抗得起的。” “一个不慎,是满门祸事。” “你最是善良了,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苏家与顾家遭此祸事?那是多少条人命呀!” “现如今委屈你一人,换大家都活命,再好不过了。” 苏夫人又说:“我心疼你,自是看不得你一直这般忍让下去,便暂且屈居妾室之位,先稳住晋王妃,等这事过去了,咱们再悄无声息的解决掉晋王妃的义姐,到时候再扶持你上位,你一样是三郎的嫡妻。” 苏夫人这话即便是连从前的顾宛宁,也是骗不了的。 从前的顾宛宁善良是真善良,坚韧也是真坚韧。 断不会做这等虚与委蛇,再蓄势待发的事情。 那时她与顾宛月没闹到如今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顾宛月也没这样明晃晃的借着晋王妃的名头谋求上位。 一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 顾宛宁什么都不知道,被多人连番劝说同意顾宛月进府做妾。 成为妾室的顾宛月对她动辄陷害,牺牲腹中孩子只为陷害顾宛宁。 顾宛宁百般避让,终究还是中了招。 二人之间,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势。 之后顾家深陷牢狱之灾,苏家便以此为由休弃了她。 想起过往,顾宛宁眉眼之中尽数是一片云淡风轻之色。 如今的情形同从前略有不同,但一些事情还是可以有迹可循的。 她虽筹谋着离去,但也绝不会什么都不要,忍气吞声的离去。 该苏家承受的恶名,苏家得担。 顾宛宁道:“婆母只怕如今是哄我,等我让出了正妻之位,说不得婆母为谄媚晋王妃,会除去我也不一定。” “我又不是傻子,才不会做这种明显赔本的买卖。” 她竟是整个油盐不进。 苏夫人该说的、该劝的都说完了,眼下竟有些拿顾宛宁没办法。 顾宛宁眼睛有些红肿了,她也不看苏夫人,直接道:“婆母若无旁的吩咐,我便先退下去了。” 说罢也不等苏夫人回应,便自个儿走了。 苏夫人瞧着顾宛宁的背影,末了道:“终究是少年心性,只顾着自己,半点不顾着家族,三郎,你怎么看?” 苏三郎从内室里出来,说实话,他有些郁闷。 起初的时候,顾宛宁丝毫不带犹豫的同意让别的女人进府,虽是做妾,可也证明,在这个女人心里,竟然半点也没有他。 他的努力,全成了个笑话。 虽然后来顾宛宁坚决的反对苏夫人贬妻为妾的建议,但也并非是为了他。 而是因为嫡妻的这个身份。 他的好胜心隐隐作祟,面上不动声色,“母亲放心,儿子亲自去劝她,定不负母亲之命。” 苏夫人道:“你且去试一试,实在不成便只能来硬的。” 苏三郎就此去了梧桐苑里,站在梧桐苑的门口,苏三郎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究竟该用怎样的法子征服顾宛宁呢? 第三十四章 演戏 屋里时不时的传来女人低低的哭泣声,柔弱而又无助。 原是苏尹氏自打从苏夫人院里出来之后,便十分好奇苏夫人独留下顾宛宁一人做什么。 于是刻意等在了外头,想着探探顾宛宁的口风。 熟料顾宛宁红着眼睛从苏夫人房中出来,一说话尽是哭腔。 苏尹氏就更好奇了,跟着顾宛宁来到了梧桐苑中,眼中满是探究,“婆母待你一向是好的,今日可是有什么误会?” 顾宛宁素是个家丑不喜外扬的性子,以往即便有什么委屈,也不会轻易对旁人吐露——尤其是一瞧就不安好心想看笑话的苏尹氏。 今日却是反常,她抹着帕子便说出了个惊天大雷,“三少爷外头又有人了。” “啊?”无怪乎苏尹氏震惊,毕竟这一阵苏三郎一直在顾宛宁跟前献殷勤,所有人都说苏三郎浪子回头金不换,苏尹氏甚至有些感动于苏三郎的深情。 若是她家大郎也能这般费尽心思的对她,她只怕是立即便与大郎好生过日子去了。 谁想这才不过多久,苏三郎外头就又有人了。 难道这一程的献殷勤全都是做样子的吗? “是真的吗?”苏尹氏又问道:“那女人是哪家的姑娘,婆母又为何要主动告诉于你。” 总归苏尹氏还是不太信的。 顾宛宁拿出帕子,拭了拭泪,依旧语带哽咽,“听人说这人不是咱们颍川的,而是国都人士,乃是晋王妃的义姐。” 苏尹氏就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妇人,不太关心国家大事,也不知道晋王妃是谁,但总归是一个王妃。 王妃那是什么人,皇亲国戚,王妃的义姐便也是皇亲国戚。 这样的女人,是苏三郎能勾搭上的? 顾宛宁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而且这女人腹中还有了三少爷的骨肉,一心一意谋求上位,婆母与她一心,要将我贬妻为妾,好给那女人腾位置。” “大嫂,你说我能忍不,我嫁到苏家四年,自认待公婆也算孝顺,苏家要钱,我二话没说,将自己的陪嫁抵给公公,三少爷有了外室,我也一声未吭,不曾计较什么。” “我做得这般好,他们说要牺牲我便牺牲我,我怎么能忍。” 顾宛宁伏在苏尹氏的胳膊上久久哭泣。 苏尹氏听了,也觉有些心凉。 顾宛宁这样惨,反让她没了奚落的心情。 顾宛宁又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命不好,嫁到了苏家这样一个追名逐利的地方,媳妇没权没势,怎能讨得了好。” “今日是我,说不得明日便要轮到了大嫂。” 苏尹氏一个激灵。 顾宛宁的娘家起码还有钱,她比顾宛宁还不如,也就胜在生了三个儿子。 然而上一回她和大郎闹别扭,哪怕搬出了儿子,也没换来大郎半句温言软语。 苏尹氏感到深深的后怕,这也就是苏三郎被王妃的姐姐给看中了,苏夫人起码还会与顾宛宁商量一声。 倘若换到了她的身上。 不敢想。 苏尹氏瞬间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安抚了顾宛宁一番,便匆匆离去。 出去的时候瞧见了苏三郎,没忍住,淬了苏三郎一口唾沫。 苏三郎:”” 他也没说什么,苏尹氏到底是长嫂,况他如今更焦灼着进去。 苏三郎内心隐隐激动,原来顾宛宁也害怕被贬为妾室。 有软肋便好,有软肋,他方可利用这份软肋,威胁顾宛宁屈服。 他想看到她屈服的样子。 苏三郎踱步走了进去,然而出乎他的预料,明明方才还与苏尹氏诉尽衷肠,哭得梨花带雨的顾宛宁,眼下竟是半滴眼泪也无,她反而冷静到了极点。 “三少爷今日过来,莫不是瞧我笑话的?”顾宛宁冷笑一声,“方才应该都瞧到了,可以回去了。” 苏三郎蹲下身来,“你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他伸手,欲抱住顾宛宁,却被顾宛宁给躲开了。 “你若是心疼我,又怎会短短几日便与晋王妃的义姐搞到一起,还让她们威逼我自贬为妾。” “你的心疼,便是这般虚伪吗?想来也真是让人作呕。” 她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苏三郎一般。 苏三郎再度艰难的开口,“阿宁,是她救了我,之后又非要缠着我,当时你对我爱答不理,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维持着蹲在地上的这个动作,使得顾宛宁看他时颇有些居高临下,她单手挑起他的下颚,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原来三郎也是这般无奈,那三郎来寻我,是否与我保证,不会与你外头那个女人一起来欺负我。” 下颚的触感有些冰冰凉凉的,苏三郎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这样的顾宛宁很是令苏三郎有些痴迷。 他不由点了点头。 “我当然不会欺负你,我们一起长大,你或许未曾注意过我,但我眼里一直都是你。” 他诚恳的目光险些都将自己给骗到了。 “只是我们都需暂且忍耐,才能保住家人。” 顾宛宁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委屈我。” “我发誓,这种委屈只是暂时的。”苏子陌连忙道:“至多不过一年,我会将她悄无声息的除去。” 这种说辞与苏夫人一模一样。 “果真?”顾宛宁雾蒙蒙的双眼中似是有些动容。 苏三郎松了一口气,幸亏顾宛宁不是油盐不进。 “果真。”苏三郎肯定道。 “我不信,”顾宛宁似是有些娇嗔,“除非你写给我看。” 苏三郎有些犹豫。 他所说倒未尝是敷衍,从前因着心结,他竟不知自己的妻子可以令人这般心动。 他真心有想过与她好好过日子,若非她一味作闹,将他推给了顾宛月,而顾宛月又得到了晋王妃的青眼。 他无奈只能委屈她,说什么之后解决了顾宛月,自是假的。 一个顾宛月,当然无足轻重。 可倘若因此得罪了晋王妃,那他这一辈子就毁了。 他为了大局着想,正妻之位是不能给顾宛宁了,但他可以宠着她,纵着她——晋王妃意在顾家,若失了他的庇护,顾宛宁只怕连命都不会有。 而他愿意庇护她,就是对她最好的爱护。 诚然,有些实话,说出来是会伤人的。 苏夫人选择这样说,是敷衍顾宛宁,为了让顾宛宁心甘情愿的让位。 他这样说,却是为了得到顾宛宁的爱。 誓言当不得真,但若是写在纸上便又是不一样。 诚然,他若违誓,顾宛宁也不能做什么。 但倘若顾宛宁在此之前,以此为由,传到了顾宛月和晋王妃的跟前,那他就麻烦了。 要不要写,其实很好抉择。 顾宛宁对影自怜,“瞧,我就知道三郎是骗我的。” “说到底如今三郎有了更高的高枝攀,怕是为了那位王妃义姐,将我给休了也愿意。” “既如此,我还不如一根白绫上吊了事。” “我顾宛宁此生只嫁一人,只为一人妻,此生不为妾,即便是如今死了,也是要同你苏三郎共葬一处的。” 苏三郎心下微动,“好,我写。” 第三十五章 沸沸扬扬 顾宛宁是个内敛的人,想来即便他写下这誓言,顾宛宁也不会将此传得沸沸扬扬的。 倘若他能用这无足轻重的誓言得到顾宛宁的爱,那无疑是值当的。 因而苏三郎毫不犹豫的执笔立誓,末了交给顾宛宁。 顾宛宁瞧了瞧,笑得意味深长,“你说若有违誓,便永失所爱,一生孤寂,我却觉得不太够。” 她将纸笔又还给苏三郎,“你说你终有一日要杀了晋王妃的义姐,给我腾位置,若有违誓,你苏三郎此生郁郁不得志,穷困潦倒,被至亲之人背叛,与人为奴,青年早死。” 要苏三郎死,简直再简单不过。 上辈子苏三郎将事做绝,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却也没得意多久,之后随着摄政王翻案,苏家阖族被下了大狱,以苏老爷和苏家三子为首的一众男丁被斩首,苏三郎死得格外惨烈,被施以凌迟之刑。 苏三郎行刑那一日,摄政王亲临,她得以亲眼瞧见苏三郎的悲惨下场。 现场血肉模糊,可她并不觉得残忍,只觉得畅快。 如今重来一回,她要自己亲自报仇。 苏三郎一咬牙写了,他不信神明,神明若当真有眼,明明他比两个兄长都优秀,为何他是庶出。 顾宛宁这才将这封誓言收至怀中。 苏三郎面上一抹讨好的笑意,“阿宁这下可放心了。” 顾宛宁道:“且看你表现了。” 他欲上前一亲芳泽,再度被顾宛宁躲过。 顾宛宁转身走至内室中,将帘子给放下,徒留下曼妙背影。 “三郎急什么,等你将那个女人赶出去之后,我自对于予取予求。” 苏三郎忍不住舔了舔唇,一出口,声音便有些暗哑,“阿宁,你我本就是夫妻。” 顾宛宁道:“过了今日,便不是了,三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不赶快去同婆母复命?” 苏三郎被这般一提醒,方才想到苏夫人的吩咐。 情欲迷人眼,连他也不例外。 不过好在顾宛宁对他的态度有了根本的改善,将来顾宛宁为妾室,顾家被抄家灭门,她只能倚靠于他。 她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偶尔耍耍小性子也要在他允许的范围之内。 迟一些早一些确实没什么。 “那我先走,改日再来瞧你。” 顾宛宁轻“嗯”了一声。 苏三郎整了整衣衫,这才踏出门栏。 然而一出主屋,门外裴遇便虎视眈眈的瞧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苏三郎很不满。 这个下人似乎永远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按着苏三郎的话来说,就是欠揍。 可偏偏顾宛宁要保他。 也就这几日,等他将顾宛月迎进府中,顾宛宁自身难保,怎会想到一个下人。 裴遇悠忽笑了,“三少爷人逢喜事精神爽,眼下瞧着竟是更俊俏了几分,若是这般走出去,怕不是要迷晕了颍川闺阁女子的眼。” “不,应该这样说,以三少爷的模样,别说颍川闺阁女子,怕是配公主郡主也是使得的。” 好话总是耐听的。 即便说这话的人是裴遇,苏三郎也觉心头一阵舒爽。 也就是碍着他出身使然,若他出身于国都,如今说不得就成了驸马了。 不过晋王妃的义姐,想来同公主郡主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差别。 他因此沾沾自喜,心头恼意悄然而去,“算你有眼色。” 也未曾再寻裴遇的麻烦,悠闲着去同苏夫人复命了。 裴遇瞧着苏子陌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真是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也幸亏苏三郎蠢,才能有他的机会。 裴遇走到了屋里,他脚步很轻,隔着帘幕瞧着顾宛宁,眸中泛起温柔涟漪。 顾宛宁有些乏了,正倚在床榻上,闭目假寐。 骤然睁开双眼,就见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这人,走路竟是没声。 裴遇轻声道:“我原是想同少夫人说上一声,苏家忘恩负义,为攀附权贵,欲贬妻为妾,迎晋王妃义妹进府的事情已被传了出去,只怕如今大街上到处是人在议论这件事。” 顾宛宁心思一动,这确实是她的打算。 所以她会在苏尹氏过来的时候,刻意卖惨,为的就是借苏尹氏的口,将此事给传出去,坐实苏家势利的声名。 不曾想这人竟抢先一步做了这事。 “你怎知”顾宛宁十分疑惑,她从苏夫人那里回来不过片刻,除了苏尹氏,也没告诉别人这事。 裴遇道:“听青竹说的,然后我猜到的。” “那你怎知我会想将事情给传出去,万一你会错了我的意思,将事情给搞砸了呢?”顾宛宁又道:“况你就这般让人将晋王妃的名头给透露出去,万一晋王妃要寻你麻烦吗。” 裴遇十分无辜道:“晋王妃也不知是我让人给传出去的,再者不是还有少夫人吗,少夫人会护着我的。” 顾宛宁睨了他一眼,“罢了,看在你护主心切的份上,我便原谅你这次自作主张。” 这人胆子极大,先前她猜测他可能是晋王妃的人,可如今他分明连晋王妃也坑。 就显得他越发神秘了。 “好,我这便下去,少夫人若有事吩咐,尽管告诉我。”他转身,突然又回过头道:“对了,我方才在街上听人说,摄政王似乎要来到颍川。” “我以前偶然听人说,摄政王此人,处事公平公正,善于体察民情,从不看重身份地位,若少夫人有为难之处,或许可以求助于他。” 自他人口中听到“摄政王”三个字,顾宛宁有些恍惚。 她与那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或者说是她对摄政王很熟悉,而摄政王对她很陌生。 若她求助于他,他会应吗? “这事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按理说,若摄政王要来颍川,最先得到消息的应该是苏大人。 裴遇随口道:“我也是偶然听人说了那么一耳朵,也不知是真是假,等过几日,他若来了,少夫人自然便也知道了。” 顾宛宁莫名的相信裴遇的说法。 这个人素来很是神秘,许是他就有得到这种消息的渠道。 她得想一想,若当真摄政王会来此地,她要用何种方法接近摄政王,让摄政王为她主持公道。 第三十六章 阴谋 苏府正堂中,素来面容亲善的苏大人板着一张脸,不善的看向底下的苏子陌。 “为父打小便教导你行事要小心谨慎,你这个蠢货,怎的竟给人留下这样大的把柄。” 苏子陌跪在下堂沉默不语。 苏家三郎在养妻姐为外室后,不过月余便又勾搭上晋王妃义姐,意图贬妻为妾的事情在颍川大大小小的街道已经流传了开来。 而且与此同时,苏三郎亲笔书写的一封立誓书更是流传甚广。 整个人颍川的人都知,苏家三郎左右逢源,既风流又自私。 对原配妻子不义,对新欢更是极尽算计。 苏家也因苏三郎而深陷舆论中心。 人们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苏三郎这般行事,想来定有苏大人和苏夫人的默许。 可见着上梁不正下梁歪,苏大人和苏夫人也不是什么好货。 若放在往常,这等言论算不得什么。 苏大人有晋王庇护,整个颍川几等同于苏大人只手遮天。 但如今不同。 “今日我刚刚得到消息,摄政王不日即将来到颍川,摄政王属新帝一派,与晋王自来不对付。” “他不能对晋王做什么,未尝便不能收拾我们这些小喽啰,所以为今之计,我们不能使摄政王抓住一点点把柄,哪怕是私德方面。” 听到这个消息,坐在苏大人一侧的苏夫人眼皮子重重一跳。 “你说摄政王要来咱们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这与苏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着摄政王的立场问题,哪怕苏家没错,只怕摄政王也要寻出苏家的错处。 更不要说如今的苏家,深陷舆论的中心。 苏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摄政王来得突然,并没人知道他是为何而来,我也是突然接到的消息。” 苏大人一直在颍川做官,对这个四年前声名鹊起的摄政王十分陌生。 只听传言,这位摄政王手段阴狠凌厉,不是个善茬。 苏夫人面容慎重,“若是如此,那三郎和晋王义姐的事情岂不是要耽搁下来。” 这样的关头,苏三郎坚持贬妻为妾,若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便是把柄。 苏夫人顿觉恼火,“三郎和晋王妃义姐的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也只有顾宛宁有这个动机传扬出去。” “三郎的立誓书,亦是交到了顾宛宁的手中。” “这个儿媳从前瞧着温婉和善,如今竟是这般狠辣,背着我们来了这一手。” 苏夫人还没被人这样算计过。 “她怕不是就等着我们屈服于她,这样她就能一直稳稳做三郎的嫡妻。” “想想也真是不甘心。” 听着这话,苏三郎握紧双拳。 他将一腔真心奉上,原以为会打动顾宛宁。 不想顾宛宁没有任何动容不说,还将他的一腔真心给踩碎,让他如今被众人非议。 苏夫人不甘心,他也不甘心。 “孩儿是不会被顾宛宁拿捏的,她这般做,无非是不想从嫡妻的位置上下来。” “但倘若顾宛宁犯了错呢?” 没有错可以制造错误,这样一来,他贬顾宛宁为妾理所应当。 既然温言软语不能使顾宛宁动容,那便折去她所有的骄傲,让她成为最卑贱的存在,只能屈服于他。 苏夫人心下一动,“这倒也未尝不可以。” “女子淫贱者,当为世人所不容,届时我们不休掉她,也是我们苏家仁善,既可以早点讨好晋王妃,又可以挽回我们苏家的名声。” 苏大人也并未提出异议,“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做的时候一定要不留丝毫把柄。” 苏夫人和苏三郎同时应道。 苏夫人又对苏三郎道:“你且先去安抚一下顾宛宁和顾宛月姊妹,余下的事情咱们再慢慢商量。” 苏三郎先去了顾宛月处——自将事情摊开来说之后,顾宛月便从山上下来了。 她就住在离苏府不远的地方,外人的议论于她并没有什么影响,直至她看到了那一封由苏三郎亲手书写的誓言。 言之凿凿,令人心生冷意。 三郎果真会在一年之后悄悄的杀死她,给顾宛宁腾位置吗? 纵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顾宛月也不敢想。 她郁闷了一会儿,便听人通传说苏三郎来了。 顾宛月背过身去,不想与苏三郎说话。 “月儿,”苏三郎并不以为意,而是痴缠着从背后抱住了顾宛月。 “那誓言不过是我为了哄骗顾宛宁让位所做的一场戏罢了,你不会当真了。” 他又自嘲一笑,“连顾宛宁都未曾相信呢。” 顾宛月在苏三郎跟前,耳根子一向是极软的,眼下已经有些相信了,只是在使小性子罢了。 “我不管,你即便是哄她也不能这样说我。”顾宛月嘟着嘴说道。 她如今虽然头发长出来一点,但总体还是短的。 虽怀孕不过数月,但小腹已经微隆。 在苏三郎的角度,总体是称不上美的,甚至还有些丑。 再加上夏日里天热,顾宛月身上一股汉腥味,让苏三郎有些作呕。 当初顾宛宁怀孕,虽然二人关系疏远,但每月里也会见上那么两面。 苏三郎记得那时候的顾宛宁并不似顾宛月这般。 整个怀胎十月的时候,她几乎都没怎么胖过,偶尔坐在一处用膳,他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人和人怎么便这般不一样呢。 他不免有些走神。 顾宛月不满的冷哼了一声,“这难道还要想一想再回答吗?” 苏三郎忙道:“这是自然的,过不了几日,她便成为妾室,我会迎娶你为我的正妻,她在我房中就是个隐形人,我话都不会与她多说几句,更遑论立什么劳什子誓言了。” “我之所以哄骗她,也是为了你我两个的幸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顾宛月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大为感动。 她挽着苏三郎的胳膊道:“那三郎,我还要等多久。” “再等些时日,我这小腹可等不起了,我才不要大着肚子嫁给你。” 苏三郎道:“再等十日。” 再过十日,苏夫人的寿辰便到了。 那一日里,颍川大大小小的人物都会过来给苏夫人贺寿。 他会在所有人跟前与顾宛宁演一桩夫妻情深的戏码,来抵消众人对他的非议。 他也会在那一日里,让顾宛宁身败名裂。 第三十七章 空手套白狼 回到苏府中,苏三郎站在梧桐苑外,久久不语。 他踌躇着,终究没有上前。 都不是天真的人,或许从前他还妄想顾宛宁会被他感动。 但在顾宛宁毫不犹豫的将他的立誓书传扬得人尽皆知后,他便知道,那一日,不过是她所做的一场戏。 温言软语哄得他写下立誓书,不过是为了算计他。 再进去又能怎样呢。 苏三郎捏紧双拳,背过身去,再睁眼,尽数是阴霾。 他这一生,自来是执拗的。 想要得到的人或事,一定要得到。 得不到,那便毁掉。 没人能戏耍他。 这一刻,苏子陌下定了决心。 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厮模样的人。 是裴遇。 但这一回,苏子陌却露出了一个凉薄的微笑。 “你如今有事做吗?” 裴遇道:“无事,不过守在这里罢了。” 苏子陌道:“那随我过来一趟。” 裴遇也出奇的听话。 到了香河院中,苏子陌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悠闲的问道:“你便不怕,我今日叫你来,亦是同那日一样,揍你一顿吗?” 裴遇直言道:“三少爷如今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揍我这无名小卒。” “你其貌不扬,却是聪慧。”苏三郎紧紧盯着裴遇,“我知你家中贫困,至今还未曾娶上媳妇。” “我可予你荣华富贵,予你左拥右抱,只要你听我的话,你可愿意?” 他以利诱之,裴遇未加思索,便回道:“我愿意听三少爷的吩咐,不过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要三少夫人。” 他亦直视向苏子陌的眸子,直言不讳道。 苏三郎笑了。 这个下人当真是胆大妄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觊觎他妻子的话。 苏三郎目光一闪。 “也未尝不是不可以。”在苏三郎心中,眼前这个下人不过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是以他语气很是轻快,“你对她倒是用情颇深。” 裴遇道:“还好,比你深就是了。” 苏三郎一噎,但也没跟他计较。 “你也知如今我得了晋王妃义姐的青眼,王妃的义姐怎肯做妾室,故而我需要你帮我解决顾宛宁。” “只要你诱得顾宛宁犯了错,我比休她,届时能不能得到她全凭你的本事。” 苏三郎本性里是个心思狭隘的人,是以他这最后一句则充满了敷衍。 他要利用裴遇,但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于他人。 只要裴遇诱得顾宛宁犯错,最后休不休顾宛宁,还不凭他一人做主? 即便是裴遇最后不满,又能怎样?一个奴才罢了! 裴遇似半点不察苏三郎的心思,面上露出贪婪来,“我愿为三少爷驱使。” “十日之后,便是母亲的寿辰,届时我会将梧桐苑这边的人给支开,你去寻顾宛宁,她区区一个女子,自不是你的对手,你想对她做什么,便对她做什么。”苏三郎随即吩咐道。 裴遇更加心动,“我定不负三少爷所望。” 事情出奇的顺利,裴遇走后,苏三郎却并未觉得放松,面上阴霾不减。 顾氏宛宁,那个他都未曾得到的女人,如今却要被一个仆人给玷污。 虽是出于无奈,但苏三郎心里隐隐有些嫉妒。 女人和权势,自来不能两全。 但随即,他又阴险的笑了笑。 顾宛宁素来清高,倘若知道自己被个奴才给玷污了,还被人尽皆知,想来只怕跟吞了个苍蝇一般。 他便是要恶心她,好让她知道算计他的下场。 苏三郎一会儿面色阴沉,一会儿又兀自冷笑,瞧着怪是渗人。 身边伺候的小厮顺才差点儿以为三少爷得了什么病。 晚上顺才从苏三郎房里出来,却并未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反而一转头,去了梧桐苑里。 此时顾宛宁没有睡意,她翻开一本书来看,却也看不进去。 梧桐苑尽在她的掌握之下,她当然知道今日裴遇同苏三郎一同出去了一趟。 二人说了些什么,她尽数不知。 但一想到裴遇有可能被苏三郎收买,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来,顾宛宁心中便很不快。 张妈妈进来通传道:“顺才过来了,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做。” 顺才是苏三郎身边的奴才,顾宛宁初初重生的时候,便收买了顺才。 顾宛宁心思一动,忙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顺才进来,将今日苏三郎与裴遇的对话原本本的复述给顾宛宁听。 “他竟是半点也未曾犹豫,便就应下了?”顾宛宁心头凉凉,很是不快,但这丝不快并未持续多久。 男人多薄情寡义,她原就没信他会对她忠心耿耿。 眼下既是这般,早做打算便是。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张妈妈送顺才出去,顺带着递给顺才一袋银裸子。 少夫人为人极大方,给的赏银几等同于一年的月例还多,无怪乎他会出卖三少爷。 送走了顺才,张妈妈进来道:“老奴怎的说的,那裴遇用心歹毒,一瞧就不是好人,偏少夫人要信他。” 顾宛宁面容冷淡,“我原就是没信他的,不过是等他露出马脚,好利用之。” “眼下我们掌握了先机,便不怕他们算计。” 张妈妈见顾宛宁没有丝毫心软,方才放下心来。 “这可恨的奴才,既要出卖我们,偏还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张妈妈怒骂道:“我们倒是还好,若是让软软姑娘晓得他是这样的人,不晓得该怎样伤心呢。” 顾宛宁经历过生死,原是不容易动怒的,但眼下想到女儿,便气不打一处来。 好想将裴遇寻过来揍上一顿出出气。 她这样想,便也这样做了,令人去传裴遇。 裴遇此时刚有了睡意,便被人给叫了起来。 听闻顾宛宁传唤,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整理好着装,跟着便过来了。 他面上没有一丝愧色,反而笑嘻嘻的道:“少夫人这个时候唤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顾宛宁指指外头的花草,“突觉花草有些杂乱,你去修剪一番。” 裴遇没有丝毫犹豫,照例去做了。 之后顾宛宁瞧都没瞧,却说:“你将本夫人最喜欢的拉花给毁了,出去跪上一晚上。” 素来油嘴滑舌的一个人却半分辩解也无,眼眸深深的瞧了顾宛宁一眼,道:“好。” 真是怪了。 但顾宛宁也没多想,且安置了下来。 随着屋里头烛火暗淡下去,一丝不苟跪在外头的裴遇面上却满是笑意。 她如今想必是恼极了他,如今被罚得越狠,往后知道真相便会越发感动。 为此受些皮肉之苦也没什么。 他只要她心疼他。 第三十八章 寿宴 因外头的传言使然,又加之摄政王不日即将下江南,即便成功劝说顾宛宁让位,传了出去人们也只会说苏家不厚道。 是以苏夫人消了去寻顾家人劝说顾宛宁的想法。 所幸顾家人也没寻上门来要个说法。 苏家出奇的平静。 十日转瞬即过。 苏夫人寿辰这一日,苏家长媳同次媳早早的便过来同苏夫人请安,唯独顾宛宁未到。 苏夫人知道,顾宛宁这是恼了她。 若放在往日,也还罢了,如今宾客临门,若传出苏家婆媳不和的传闻,岂非坐实苏家喜好攀附,苛待儿媳的罪名。 苏夫人同苏三郎道:“今日大喜日子,你且将阿宁给哄过来,一家人之间,哪里能没个磕磕绊绊的,但过去也就过去了。” 苏三郎意会,就此下去了。 再度站到顾宛宁的门前,苏三郎恍如隔日。 想到很有可能会得到顾宛宁一如往日的冷眼,苏三郎甚至有些忐忑。 他终究迈步进去,面上堆就一副刻意的笑容。 “阿宁,今日是母亲寿辰,你不同我一起过去给母亲贺寿吗?” 府中各处皆是张灯结彩,唯梧桐苑这边,冷冷清清的。 顾宛宁照旧如寻常一般素净打扮,一抬眼,果真如苏三郎所预料的一般清冷至极,眼中还带着一抹不耐烦。 “苏家都要将我这个儿媳给赶出去,我又何必做一些表面功夫,不值当。”顾宛宁懒懒的瞥了他一眼,“你也知,我不是好唬弄的人,所以那些鬼话便不要说与我听了。” 苏三郎不以为意,上前一步道:“自那日里我离去后,也觉得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便与母亲商量了一番,你是嫡妻,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即便将来晋王妃的义姐要进府,也会尊你为长。” “所以,这样的时候,你便不要与我耍性子了。” “母亲寿辰,你无故不出面,只怕外头人少不得议论你不孝顺,我也是为你好。” 顾宛宁攸忽笑了,“你倒是照常一副虚伪的模样,不过外人的议论,我不在乎,你想哄骗着我与你扮演一副恩爱的模样,好挽回你那烂的不成样子的名声,之后再将我一脚踢开,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半点不顾忌颜面。 这样的顾宛宁让苏三郎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 她不再如往常一般温婉和善,很好掌控。 脱离了他控制的顾宛宁虽然迷人,但更危险。 “你这般想,我也没法子,你且瞧我怎么做。”苏三郎长叹一口气,似是很无奈。 他算是看明白了,要顾宛宁同他演一对恩爱夫妻,很难。 同时心中也下定决心,她不仁,他只能不义。 下定决心之后,苏三郎的步伐格外轻松,临走之际看到守在外院的裴遇,他同他使了个眼色。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三郎去同苏夫人复命,苏夫人眉头紧蹙,既有被人违逆的羞恼,又有深深的疑惑。 她看着顾宛宁长大,知晓这个儿媳性子是比较软的。 但如今顾宛宁的行为同她的性子又十分不符,究竟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 苏夫人走神的时候,苏三郎道:“儿子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还请母亲派个人过去将梧桐苑里的人都给调出来。” 这也十分简单,毕竟这里是苏家。 苏尹氏和金氏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只瞧着苏夫人对身边的徐嬷嬷道:“且派个有些资历的老仆去梧桐苑里借些人过来,就说外头人手不够,她若不给便来硬的。” 既想不通顾宛宁的变化是为何,便不想了。 总归这个儿媳如今成了一个弃子。 徐嬷嬷便带了几个粗使婆子过去。 金氏与苏夫人要更亲近,便问道:“姑母这是要做何。” “一点点小事罢了。”苏夫人道。 未曾过多久,宾客们便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苏尹氏同金氏招揽客人。 自然,人们眼尖的发现,苏家的三儿媳并没有出席。 有些好事的人家不敢问苏夫人,便问苏尹氏道:“你们家三少夫人呢。” 苏尹氏随口胡诌道:“三弟妹身子不舒服,便不出来见客了。” 周围人便笑得意味深长,只怕身子不舒服是假,苏家起了内讧是真。 看来外头的传言不虚。 尤其是当所有人都到来之后,唯独顾家没一个人到来不说,也未曾差遣人送礼之后,便更明显了。 所有人都信了传言。 苏家三公子艳福不浅,勾搭上了晋王义姐,要贬妾为妻。 在场的妇人居多,不免同情起了顾宛宁。 毕竟顾宛宁什么都没做错,当初更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苏家,救苏家于水火之中。 苏家这样做,就太不是东西了。 也更好奇,那位传说中的晋王义姐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就看上了已有妻室的苏家三郎? 整个宴会暗流涌动,人们不敢当着苏夫人的面议论,但私底下聚在一块,总会说起。 传到苏夫人面前,苏夫人直接冷了脸。 这时徐嬷嬷赶了过来,对苏夫人点了点头,苏夫人这才面色稍霁。 眼下只要顾宛宁犯了错,便能挽救苏家的名声。 苏夫人刻意当着几家夫人的面,对徐嬷嬷说道:“近日里三郎媳妇身体也一直不见好,我这心中总是担忧,你不妨代我去瞧瞧。” 徐嬷嬷应下,很快去而复返,且一脸为难之色,“夫人,老奴方才去了梧桐苑中,却见梧桐苑大门紧闭,老奴怎么敲门都敲不开呀。” 苏夫人面上关切之色尽显,“这是怎么回事,三郎媳妇不会有什么意外。” 说罢更是不顾身份的对几位夫人道:“我这心中实是担心的紧,得亲自去瞧瞧方才放心。” 人们讶异于苏夫人对儿媳超出寻常的关系,立马道:“我们也随苏夫人一同过去。”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到了梧桐苑中。 却并不若徐嬷嬷所说的大门紧闭。 人们心中顿觉狐疑。 苏夫人也不悦的看向徐嬷嬷,恼徐嬷嬷做事不周到。 徐嬷嬷忙道:“方才老奴来的时候,这门分明是闭着的,老奴讶异这青天白日的,三少夫人也不知忙着做什么,连门都顾不得开,如今应是做完了事情。” 言语之中,诸多疏漏之处。 但苏夫人不说什么,旁人纵有疑惑也只能在心中想想。 苏夫人径直走到梧桐苑里,将顾宛宁住的主屋“砰”的一声给打开了。 第三十九章 摄政王至 梧桐苑内室中,顾宛宁缩在角落里,仿若受惊的小鹿一般,与张妈妈抱在一块儿。 “你你要做什么?”顾宛宁颤声问道。 而站在她对面的裴遇耳朵微动,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凤眼邪魅一笑,“我要做什么,少夫人可以去问问三少爷。” “三郎?”顾宛宁十分不解。 裴遇点点头,“三少爷一早便嫌弃你为人刻板,想休了你,好迎娶你的庶姐,绞尽脑汁也未曾寻到你半分错处,不得已三少爷便寻来了我。” “那日里我被少夫人马车撞到并不是偶然,而是三少爷一手设计。” “而今三少爷更是将你许给了我,三少爷让人将梧桐苑里的奴仆们尽数遣散,为的就是给你我创造机会。” “三少夫人,便让奴才好好疼疼你。” 顾宛宁眼眸深处划过一抹意外,然后毫不犹豫的从发间取下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前,“我不相信三郎会这样做,我顾宛宁抵死不从。” 裴遇冷笑一声,“如今这一切还不明显吗,三少爷便是要让我与你发生关系,被众人所看到。” “苏家不会要一个不清白的少夫人,你会被众人所指责,届时三少爷名正言顺的休掉你,好迎娶晋王妃的义姐进门。” “三少夫人,为了少受些苦处,你不妨便从了我,届时你被扫地出门,奴才会给你个容身之处。” 顾宛宁不断的摇头,“我不信三郎会这样对我,我不信。” 门外的苏夫人脸色铁青,她豁然回头,欲责叱苏三郎。 让他去办事,他是怎么办的事。 可惜苏三郎眼下不在这里。 苏夫人同底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唤苏三郎过来善后。 迎着诸位妇人一言难尽的神情,苏夫人纵是经历的事情多了,眼下也很是尴尬。 与顾家有旧的程夫人率先一步推门而入。 “哪里来的刁奴,竟敢欺辱主子!” 程夫人这般一说,苏夫人也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对徐嬷嬷道:“将这等欲玷污阿宁,陷害三少爷的刁奴给捉下去,好好的打一顿!” 三言两语,便将全部罪名都给推到了裴遇的身上。 眼瞧着裴遇就要被人给带下去,顾宛宁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身形狼狈,目光却十分坚定。 “婆母,此事事关我的清白,我不想如此轻易了结。” 苏夫人目露不满,无奈眼下在人前,她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你想怎样做?” 顾宛宁道:“我想将此事报官,好弄个清楚明白,今日想让我死的人究竟是不是三郎。” 仔细瞧去,顾宛宁的脖颈间已是被金簪给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苏夫人道:“家丑不可外扬,如此小事,怎用报官?” 顾宛宁道:“在您眼中,儿媳的清白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 “倘若今日差点被污了清白的是那位晋王妃的义姐,您也会这样吗?” 众人眼中显露出兴味的光芒。 顾宛宁这是完全不管不顾的同苏家撕破了脸。 不过也难怪,苏家将事情也做的太绝了些。 “三少夫人病得都糊涂了,净是说些胡话。”苏夫人一言以决之,“来人,带着三少夫人下去休息。” 在整个苏家,苏夫人的话没人敢违逆。 即便是今日来苏家给苏夫人贺寿的这些人家,他们的夫君都要仰仗着苏大人,心中有些什么,也只能腹诽。 顾宛宁预料到苏夫人会这般武断,也并未有任何悲戚,被徐嬷嬷带着下去,经过苏夫人的时候,突然动手,她扯住苏夫人的袖子,借着这一股力将金钗抵到了苏夫人的脖颈前。 “婆母,是你逼我的。”顾宛宁道:“我只要求苏大人给我一个公道。” 苏夫人没预料到顾宛宁会这样大胆,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脖颈前似乎有鲜血涌出,心中恼恨的紧。 “希望你往后不要后悔。”生死关头前,苏夫人只得领着顾宛宁去寻苏大人。 不想走到半路的时候,外头管家突然匆匆忙忙前来,瞧见这情形也愣了一瞬,但很快禀报道:“夫人,摄政王过来了。” 颍川人对摄政王都很陌生,但既有摄政二字,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尊贵的人竟会到颍川,一时间人们惶恐的同时也很好奇。 苏家竟同摄政王也有些关系吗? 苏夫人怒斥道:“你还要这样挟持着我去到摄政王的跟前吗,便不怕王爷怪罪于你?” 顾宛宁幽幽说道:“我不过是求个公道罢了,别说摄政王在这儿,便是皇帝在这儿,我也敢这样说。” 随即继续挟持着苏夫人往前走。 前院里,摄政王是同顾家人一道儿过来的。 这让苏大人不免额前冷汗连连。 顾老爷同苏大人是许多年的交情了,又因为苏夫人兄长同晋王的关系,顾家也算是间接对晋王效力。 苏大人从未曾想过,顾家会与摄政王有关系,这太不可思议了。 换言之,即便是顾家想要攀附摄政王,也要有那个路径。 难道顾家私下里知道了些什么? 不久之后,一众女眷悉数到场。 苏大人余光瞥向苏夫人,见苏夫人被顾宛宁挟持,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家夫人与儿子私底下的算计,他当然是知晓的。 但具体细节,他并不知道。 只盼着不要在摄政王跟前露了丑去。 既到了摄政王的跟前,顾宛宁也不怕苏家赖账,索性便将苏夫人给放开了去。 苏夫人正欲领着诸位夫人小姐同摄政王见礼,却见摄政王径直走向顾宛宁,然后扶着正欲下跪的顾宛宁。 “宛宁妹妹无须多礼。”摄政王如是道,“我与你次兄一见如故结为兄弟,他的妹妹便相当于是我的妹妹。” 顾宛宁疑惑的看向对面的次兄。 她这次兄,性子自来放荡不羁爱自由,所幸母亲生了三个儿子,便遂了次兄去。 次兄喜好游玩,每每不着家,她竟是不知次兄何时同摄政王有了来往。 也许上一世的时候,摄政王就是因为同次兄的关系,从而亲自替顾家谋反。 这是他们顾家的大恩人,这般想着,顾宛宁心中对摄政王多了几分感激。 她斗胆直视向摄政王的面容,同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身姿挺拔,相貌俊美威严,一身华贵的玄色锦衣更显雍容雅贵,一双凤眸锐利深邃,让人莫敢直视。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上一世的摄政王私下里独处时也是一副威严赫赫的模样,从来不曾有几许温情。 但今日也许是因为次兄的缘故,他看向她的眼眸深处藏了几许温情。 这让顾宛宁的心里顿觉暖融融的,面对苏家人时心里也更有了底气。 第四十章 奉旨休夫 “王爷抬爱,民女斗胆有事相求。”顾宛宁依旧施了一礼。 摄政王收回手,目光中含了几丝笑意,“但你所求,本王皆无不准。” 顾宛宁心动了动。 她在苏家四面楚歌,被婆家所有人联合算计,亲不成亲,反倒成了仇人。 然而素不相识的摄政王却对她说“凡你所求,皆无不准”。 何其讽刺,她不由有些心酸,然后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摄政王听着,眉头越发紧锁,一双凤眼赫赫生威的盯着苏大人。 “苏大人,攀附权贵,苛待未曾犯过丝毫过错的儿媳,便是你为官的标准吗?”摄政王质问道:“那倘若有一日,权贵犯了错处,被人告到你的面前,你是否会毫不犹豫的包庇权贵。” 这等罪名又岂是苏大人能够承担得起的,苏大人连连告罪,“微臣不敢,后宅之事皆由夫人一手做主,微臣尽数不知。” 随即连忙同苏夫人使了使眼色。 苏夫人自也知事情的严重性,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键时候是要保住苏大人的乌纱帽。 故而苏夫人忙道:“这其间是有些误会的。” “哦?什么误会?”摄政王声音微沉。 苏夫人忙道:“起因是我家三郎在外被人暗算,差点失了性命,被晋王妃的义姐所救,试问摄政王一声,这救命之恩,怎能不报呢?” 摄政王似轻笑了一声,“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没人规定非得以身相许,况晋王妃的义姐纵是有恩于苏家三郎,但宛宁妹妹并不欠她什么,又凭什么要牺牲宛宁妹妹的利益,来报答区区晋王妃的义姐呢?” “再者,你家三郎已有妻室,却勾得晋王妃义姐未婚先孕,落得如此尴尬的地位,这究竟是报恩,还是害人呢?” 摄政王连番质问,压根没给苏夫人解释的机会。 “宛宁妹妹贞烈,你家三郎眼瞅着不能攀附晋王妃,便欲陷害宛宁妹妹,真是用心可恶。” 苏大人逮着空隙忙道:“王爷,凡事都得讲证据,您不能偏听偏信。” 顾宛宁紧接着道:“既是要讲证据,不妨便将裴遇给带上来,且问一问就好了。” 摄政王示意身边侍卫去将裴遇带上来。 然而片刻之后,锦衣侍卫却独自一人而来,“王爷,那裴遇畏罪自杀了。” 苏夫人赫然松了一口气,人死了便好,死了便死无对证。 顾宛宁怔怔然的立在那里,裴遇死了? 倒未尝有多深的感情,但一个陪伴自己小几个月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了,顾宛宁心中顿觉失落。 她并非痴傻,在晓得苏三郎收买裴遇之后,她暗地里使武功高强的护院藏身柜中,欲等裴遇行凶之际将他抓住,然后威逼他供出苏三郎。 但裴遇的表现大大吃了一惊。 他表面上欲对她不利,但偏偏掐着所有人过来的那个点,将苏三郎的险恶用心陈明于众人眼前。 他不是在害她,而是在帮她。 他对她的接近,从来未曾有过半点其余的心思。 究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是死了。 明明昨儿个他还与她谈笑风生。 顾宛宁心中很是沉痛,她看向苏夫人,“是你杀人灭口。” “当着摄政王的面,说话更加得有依据。”苏夫人心下得意,面上不显,“我人一直都在这儿,从哪里来的空隙去做这样的事。” 然而下一瞬,那位锦衣侍卫便又说道:“倒是不巧,属下刚刚赶到的时候,恰逢裴遇还未咽气,他留下遗言,说誓死不会供出苏家三郎。” 苏夫人面上一僵。 苏大人更是急忙道:“定是这刁奴胡言乱语,王爷切勿信了他!” 然而摄政王看都未曾看苏大人一眼,直言道:“苏子陌意欲陷害发妻,其心可诛,着令带回大牢,听候发落。” “苏大人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便在家中面壁思过数日。” “至于宛宁妹妹。” 他声音突的轻柔。 顾宛宁抬起眸来,“苏家待你不仁,你还想要继续待在苏家吗?” 她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臣女请求与苏子陌和离。” 这句话正被匆匆赶来的苏三郎听到。 苏三郎虽然信誓旦旦的要迎娶顾宛月,但也从未想过要放弃顾宛宁。 更遑论这一次,是顾宛宁主动提起和离。 他想着数月前,顾宛宁就曾提起说和离。 原来那时候,她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女人生性冷淡,怕是从未想过要与他好生过日子。 苏三郎连忙跪下,“微臣不允。” 即便是和离,也要双方都同意。 他不允许顾宛宁脱离她的控制,难道顾宛宁一个人便能和离了? 摄政王看都不看他,只温声对顾宛宁道:“苏子陌用心险恶,与这样人成为夫妻,只怕要天天防着他。” “你这些年,受苦了。” 这一句话,只让顾宛宁险些落泪。 她重生回来,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是一条注定孤寂的路。 但素不相识的摄政王对她说,你受苦了。 顾宛宁有一种被理解的感动。 “这样的人,简直不配为人。”摄政王又说:“和离作甚,直接休夫便是!” “传本王旨意,着令顾氏宛宁奉旨休夫。” 这简直惊掉了一众人的眼。 古有男子休妻,女子休夫闻所未闻。 可偏偏今日这位离经叛道的摄政王竟令顾宛宁奉旨休夫。 但谁又敢说个“不”字。 苏三郎倒是敢,但下一瞬,他直接被人给带到了大牢里。 顾宛宁跪下接旨,“民女拜谢王爷大恩。” 摄政王弯腰将人给扶了起来,“既如此,那宛宁妹妹便算不得是苏家人。” “今我便作为妹妹的兄长,与顾兄一同送妹妹回去。” 顾宛宁受宠若惊,忙道:“王爷公务繁忙” “不忙。”摄政王道:“本王今日下江南,便是来欣赏江南美景的,往后还要多多叨扰宛宁妹妹引着我四处瞧瞧。” 顾宛宁道:“这是自然。” 这时候,锦衣侍卫正领着苏软软过来。 苏软软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只本能的跑到顾宛宁的跟前。 顾宛宁感叹摄政王的周到,抱着苏软软,一同回到了顾家。 第四十一章 回府 摄政王登门,顾家一众人深感蓬荜生辉。 又因摄政王的缘故,救顾宛宁于水火之中,顾夫人以及顾宛宁上头的三位兄长对摄政王颇为推崇。 顾老爷存着逢迎摄政王的心思,于是殷切十分。 摄政王一点儿都不拿捏王爷的架子,待顾夫人尤其亲善,“今日宛宁妹妹回府,合该先安置下来。” 他捧了一杯茶盏,“我既与顾兄结为异姓兄弟,顾家的父母双亲便也是我的双亲。” 在外手握生杀大权的摄政王眼下蓦然睫毛微颤,“伯母,您与伯父应是不会嫌弃于我罢。” 顾夫人心中蓦的一软,自是想到了这位摄政王的身世,他虽位高权重,却也父母双亡,还曾流落在外两年。 “当然不会。”顾夫人慈爱的看向摄政王,“王爷是我们顾家的大恩人,往后王爷但凡需要用到我们顾家,知会一声就是。” 摄政王则道:“伯父伯母亦是一样,往后便拿着我当亲儿子看待,有事吩咐我便是。” 这样平易近人的摄政王是顾家人没有预料到的,待摄政王殷勤之际更多了几分真心喜爱。 至于顾老爷,因有摄政王做后盾,那些子因得罪苏家与晋王妃而生出的惶恐不安也抛之脑后。 无论如何,晋王与摄政王,顾家总是占了一头。 做苏家的姻亲,哪里有做摄政王的“伯父”好呢? 即便是往后晋王妃与苏家要为难顾家,摄政王能不出手相帮? 就这样,在别家眼中绝对算不得好事的女儿休夫,于顾家人眼中却是好事一桩。 顾夫人便不说了,早在上一回听女儿一番诉苦之后,她便帮女儿筹谋着与苏家割裂,而今女儿逃离火海,她只有高兴的份。 顾老爷是商户,重规矩大不过重利益,更不会对顾宛宁有微词。 没一会儿,顾宛宁在几位嫂嫂的帮衬下安置好了一切,便到了外间。 她不过刚进了内室里,摄政王灼热的目光便看了过来,竟让顾宛宁有些无所适从。 “宛宁妹妹都安置妥当了?”摄政王率先问道。 顾宛宁走进前来,分别拜见父亲、母亲与几位胞兄,以及摄政王,然后回道:“都安置妥当了,谢过王爷关心。” “本王说过,本王拿你当小妹看待,你与本王无须客气,谢谢便不必要了,本王照拂自己的亲妹子,天经地义。” 顾宛宁却抬眸,会心一笑道:“王爷义薄云天,您人好心善,您施恩于我,可以说不要我的谢谢,我作为受了恩惠的人,却不能不谢王爷。” 摄政王沉湎于她如春风一般温柔的微笑中,眼中晦涩难明。 上一世的时候,他作为她捡回来的小乞儿,也经常见到她这般美好又令人心动的微笑。 在国都孤军奋战、围绕在阴谋诡计中的四年,他亦是时常怀念。 且以此为寄托,总是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等他事成之后,便能再见到她。 他日以夜继,终究成事,却只在暗处匆匆瞧了她一眼。 他以为他们会有很多很多个以后,但他忘了,他什么都没有说,顾宛宁又凭什么要等着自己。 彼时他为摄政王,虽权势滔天,却从来没有过以权压人的想法。 那个时候她有夫有女,他以为她是开心的,他不舍得残忍的掠夺她平凡的小幸福。 却不料,那一眼竟是最后一眼,再相见,天人永隔。 这份遗憾于是成了永久。 此后数年,他夜里再未入眠。 替顾家翻案不过三年,他便因病逝世。 世人皆替他遗憾,如此大权在握之人,偏偏命短,离世之时没有妻儿,孑然一身。 他却感到庆幸,这一生,他已替父母报了仇,便可以去地下找她了。 熟料再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这个时候,顾宛宁虽已嫁人,但还活着。 活着便好,活着便有希望。 上天待他不薄。 他不再放手,而是勇敢的走到她的面前。 余生他只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守护顾宛宁和顾宛宁所在乎的一切。 不知是不是顾宛宁的错觉,她突觉坐在自己对面的摄政王眼眶有些红润。 摄政王却对她眨眨眼,“方才有虫子飞来,迷了眼睛。” 顾家人忙关切的上前慰问。 顾宛宁心中却并不平静。 摄政王刚才扎眼的那一瞬,同裴遇好生相像。 他们有一双同样锐利的瑞凤眼,连小动作都十分像。 这是偶然吗? 摄政王与裴遇,真真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顾宛宁扫却心头一丝疑惑。 摄政王起身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本王也无甚事,便先走了。” 顾夫人道:“眼下到了饭点,王爷姑且叫我一声‘伯母’,便留下一起用晚膳。” “这不好?”摄政王挑眉,看向顾宛宁。 顾宛宁遂道:“没什么不好的,王爷说让与你不要客气,王爷与我们家也是一样的。” 便这样,摄政王留在了顾家一同用了晚膳,尔后离去,顾宛宁与次兄一同送了摄政王。 顾府门外,月明星稀,偶有一只小猫蹿过。 摄政王忙道:“顾兄,你且去瞧瞧那只小猫。” 顾松柏愣了一愣。 摄政王一本正经的说道:“本王爱猫,顾兄不妨替本王抓过来,尔后本王养着。” 顾松柏一脸无语的去抓猫了。 顾宛宁嘴角也抽了抽。 摄政王低头,看向顾宛宁。 “今日于你来说应是充满波折的一日,或许你心中很是失落,但本王想与你说,你虽没了丈夫,但多了本王这个兄长。”摄政王语气温和,声声劝慰,“本王失去双亲,无父母兄弟姊妹,孑然一身,既认你做妹妹,便会护你一生一世。” “本王的妹子,比之公主也不差什么,故而你切勿妄自菲薄,便是有人找不痛快,打回去便是,问就是本王的命令。” 顾宛宁听着,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原来他将二哥给支走,是为了说这个。 “多谢王爷宽慰,和离是我的选择,休夫是王爷给我的恩典,我必定不会妄自菲薄。”她双目中蕴含着笑意,“我不仅不会妄自菲薄,还会努力过好这一生。” 摄政王似松了一口气,“你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这时顾松柏沮丧的过来,“王爷,那只猫儿太过狡黠,我并没抓到。” “这也没什么。”摄政王道:“时候不早了,我便先走了,你们也回去好生歇息。” 目送摄政王离去,顾宛宁兄妹回到屋里,顾家一众人立即围了过来。 “阿柏,你同摄政王是怎么认识的?”顾夫人率先问出了众人的疑问。 顾松柏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就是今年年初在京城游玩的时候,摄政王突然病倒在我面前,我当时并不知他的身份,给他寻了个郎中,便被他记住了。” “不想前两日的时候,我刚回到颍川,竟又遇到了摄政王,王爷对我殷切热络非常,我都怀疑他莫不是对我有意思。” 顾松柏男生女相,清秀非常,又加之常年在外,见过的人多了,其中不乏有龙阳之好之人。 顾夫人倒没怀疑摄政王的用心,只点点头道:“这样看来,摄政王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咱们家得好好感谢人家。” “只是,该怎么感谢呢?” 第四十二章 母女 摄政王那样位高权重的人,不缺权,不缺才,想谢都不好谢的。 顾夫人一阵为难,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顾松柏,“你知道摄政王喜欢什么吗?” 顾松柏摇了摇头,“我与摄政王私交甚少,这次相遇也是偶然。” “或许他喜欢我?” 他挪榆的说道。 他与摄政王见了寥寥两面,摄政王就对他十分关心,更是因为他而给小妹撑腰。 倘若他是个女子,真要怀疑这位摄政王居心不良。 顾松柏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然而抬眼便见自己的父母亲人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对他上下打量,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顾夫人更是直接道:“倘若摄政王当真喜欢你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总归你也没想过娶妻。” 顾松柏怕了,苦着一张脸道:“娘,你要献子求荣吗?” 顾夫人冷哼一声,“看你表现了,倘若你还跟从前一样,整日里不见人影,那还不如将你绑着献给摄政王,让王爷好好的管一管你,收收你的性。” 顾松柏同顾夫人说了许多好话,心里却想着这家里呀,不能久留,不然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被父母给卖了。 顾夫人打趣小儿子,余光看向女儿,见女儿面容沉静,毫无半分笑意,心中不免一阵担忧。 顾宛宁蓦的开口,“女儿认为,要感谢摄政王,总要投其所好,只是咱们家蜗居江南,对摄政王知之甚少,不若往后多请摄政王来咱们家里坐一坐,加深一些了解,便也知摄政王喜欢什么了。” 无论上辈子,亦或是这辈子,摄政王对她都是有恩的,她也是认认真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顾老爷出言附和道:“正是这个理。” 他心中其实别有心思,只是不好当着女儿的面说出来。 男人嘛,无非是权和色。 摄政王地位尊荣,不缺才,但色就不一定了。 诚然国都里多的是才艺双绝的贵女,然而江南女子的娇媚无骨亦是许多男人的心头好。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好的与摄政王亲近的机会,若能使自己的侄女儿成为摄政王的枕边人,那顾家就是彻底搭上了登天梯。 自然,这些话不好明说,只能他私底下暗示一番二弟。 说罢这些,时辰也不早了,便各自歇下了。 顾夫人刻意留下,同女儿谈心。 虽有摄政王撑腰,但顾宛宁经历的并不是小事。 虽然顾宛宁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伤心,但谁知道私下里会不会偷偷的流眼泪呢。 母女二人同塌而眠。 顾夫人宠溺的看向顾宛宁,“阿宁,想哭便哭,在母亲跟前,你无须过于坚强。” 顾宛宁将头埋在母亲的怀中,闻着这久违而又熟悉的专属于母亲的味道,她一时红了眼眶。 只是她并非因休夫而哭,休夫是她上辈子与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是喜事。 她哭是因为顾家从前的遭遇。 她并不是一直有如自己所表现的那般从容不迫,也曾满心忧虑,负重前行。 靠在母亲身边,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顾夫人不动声色的安抚,“哭,哭过就好了,这顾家永远都是你的家,你心里不要有丝毫的负担,闲暇时候便与软软外头游玩,偌大顾家养活你们母女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宛宁涟涟点头。 她一直都知道,母亲对她的爱护维护之情。 “母亲,倘若我不是你的女儿,你是否还会对我这般好呢?”顾宛宁悠忽问道。 顾夫人一愣,“你这个傻孩子,在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生得,怎么会不是我的孩子呢。” “是真的。”顾宛宁语气坚定,“尤记得母亲说过,当年你生女的时候,旁边也有一个妇人产女,当时只有一个稳婆,手忙脚乱之际,抱错孩子也是正常。” 她的敌人很强大,仅仅凭借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处于高位的晋王妃,显然不容易。 顾宛宁也从未想过同顾家瞒下这一切。 一家人不就是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吗? 她长在顾家,了解顾家人。 顾父是最最典型的商人,百事利为先,母亲则更重感情。 二人有着将近二十年的母女情,她想赌一把,赌母亲会信自己,会与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共同抵抗顾家将要来临的灭顶之灾。 第四十三章 抉择 二十年前的时候,顾夫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属于高龄产女。 彼时她生下孩子之后,便昏昏睡了过去。 又加之过去了二十年,顾夫人对当年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 却到底也记得,有一位侯夫人与自己同时产女。 但抱错孩子? 想着自己疼了这么多年,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不是自己的女儿,顾夫人就觉得接受不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浑话,莫不是有谁在你跟前胡乱编排了?”顾夫人好笑的说道。 顾宛宁无奈道:“虽然我也不想相信,但这确实是真的。” “母亲的亲生女儿如今是高高在上的晋王妃,她容貌像极了母亲。” 顾夫人沉默了,她立即便想到,这一次使得苏家欲说服顾宛宁贬妾为妻的似乎便是晋王妃的义姐。 晋王妃为义姐施压苏家,苏家不顾先来后到威逼阿宁。 顾夫人的脸色一时很是不好。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顾宛宁苦笑一声,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那位晋王妃自小长在侯府,被众人捧着长大,金尊玉贵,及笄之后又顺理成章的嫁给晋王,成为晋王妃,羡煞旁人。” “然而偶然却得知,自己并不是侯府的亲女儿,侯府千金另有其人。 “这人一旦身处高位,便是顾虑重重,担忧一朝跌落下来,会摔得有多惨。” “晋王妃无法想象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世真相被人揭露出来之后,侯府还会不会认她,晋王又还会不会认她这个王妃,所以立即便生了杀心。” “无独有偶,她的容貌与母亲有七分相似,而我的容貌与那位侯夫人也有七分相似,为了让这个秘密永远的成为秘密,晋王妃痛下杀手。” “她不仅要除去我,还要除去顾家所有人。” “上辈子,顾家阖族惨死,我被苏家连同软软休弃回家,惨死断头台。” 她莹莹美目中露出几许晶莹,“母亲,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只是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回,面对苏三郎的薄情,我不再忍受,而是勇于与他割裂关系。”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虽然很难接受,但又确实是真的,母亲的亲生女儿要害死整个顾家,并且已经害死过一回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寥寥数语于顾夫人来说却有如惊天霹雳。 顾夫人不仅要接受自己养大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真相,还要接受自己的亲生女儿要灭了整个顾家的事实。 总是要给顾夫人时间,让她接受。 “这这是真的吗?”顾夫人一出言,声音都有些颤抖。 顾宛宁重重的点点头,“母亲倘若不信,可以去问问表姐,表姐是肃王妃,总是见过晋王妃的,她像不像母亲,一问便知。” 顾夫人点点头,寻回了些神智,看向女儿,“你是我养大的,自小品性温良,我自是相信你的。” “倘若你所说为真,我我又该怎么办?” 顾夫人是个慈母,愿意为儿女掏心掏窝的那种慈母。 即便她没养过晋王妃,但一想到晋王妃是她的女儿,还要害死顾家全家,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她眼睁睁的看着顾家阖族去死,她做不到。 可让她去对付自己未曾谋面,未曾养过一日的女儿,她也做不到。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顾宛宁理解顾夫人的心情,她眉眼弯弯,一如既往的柔顺可人。 “顾家养了我二十多年,即便没有血缘上的牵绊,可于我而言,顾家于我,母亲于我,重之又重,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害死我的亲人,为了我的亲人,我只能与那未曾谋面的晋王妃斗上一斗,这是我的选择。” “诚然母亲也会有自己的选择,无论那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支持母亲,同时护着母亲。” 顾夫人怔怔无言。 心道阿宁真真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女儿。 一般人若得知自己是侯府的亲生女儿,只怕恨不得早早的去与侯府相认。 然而阿宁却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不要抛下他们,而是要护着他们。 再与晋王妃两相比较,真是天差地别——那晋王妃与顾家、与阿宁无亲无故、无仇无怨,却蓦然蹦出来一个晋王妃的义姐,要与阿宁抢丈夫。 真要是王妃的义姐,能看得上苏家庶出三子? 那人估摸着便是晋王妃派来的。 故而,顾夫人对此事已是信了六成,其余的四成,只待问了肃王妃,一切便都明了了。 倘若为真,顾夫人细细描摹着女儿的眉眼,“我也愿意与你站在一处,哪怕那是我的亲生女儿,毕竟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弃其余的儿女于不顾,那不公平。” “晋王妃太贪心了,我既为她生母,从前未曾教导过她,在大事上却也要教一教她,这人呢,不能太过贪心。” 许多人的性命与一个人的性命,其实很好选择。 只是顾夫人刚刚得知,还不太接受得了。 顾宛宁点点头,“等明儿个,咱们便去问一问表姐。” 母女二人方才歇下。 顾家因摄政王的来临而蓬荜生辉,即便是女儿休夫回家,也未曾有太大的阴影。 反之苏家却大为不同,苏三郎被奉旨休夫,且还下了大狱,何时出来暂且不知。 就连一家之主苏大人也被勒令闭门思过。 一场好好的宴会也就此了了散去。 许多从前逢迎苏家的人此刻都不敢与苏夫人多说两句话,生怕因此被殃及了去。 苏夫人阴沉着一张脸,问苏大人道:“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一切都算得好好的,只待寻着顾宛宁的错处,便能迎顾宛月进府,攀附上晋王妃。 谁知半路竟来了个摄政王。 真是晦气。 苏夫人心情不好,苏大人亦是如此。 “你还好意思说,让你们仔细着别被人抓住把柄,你们是怎么做得?” 苏大人甚至忍不住在苏夫人跟前发了火。 苏夫人不由解释道:“这事我是交给三郎去做得,谁晓得他挑的人连个话都不会说,临死了还坑了我们家一把。” “那是不会说话?”苏大人冷哼一声,“那人分明被顾宛宁给收买了,明着要害顾宛宁,暗地里其实要害的却是三郎,偏你们蠢,竟未看穿。” 苏夫人被埋汰了一通,面上也不太好看,“说那些有的没的也没甚用,我们眼下该怎么办,那摄政王也没说何时要将老爷给放出去。” 苏大人道:“我们拿摄政王没办法,那自然去寻有办法的人。” “摄政王只说不让我出去,夫人却是可以出去的,你去寻顾宛月,让她和晋王妃说一声,且让晋王妃帮我们在摄政王跟前求求情便是。” 苏夫人点点头,当下之际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四十四章 斩草除根 往日里趾高气昂的苏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到了顾宛月的跟前,令顾宛月生出不真实的感受。 顾宛月想要嫁给苏三郎,自然不敢奚落苏夫人,连忙应道:“自那日里我得知事情经过,也很为苏大人和三郎担忧,立即便去了一封信,向晋王妃求情,只是江南距离国都太远,王妃估摸着才刚刚接到来信,苏夫人稍安勿躁。” 苏夫人心中稍安,微微点头,“真真是到了紧急关头方才知道身边是人是鬼,你如此义气,怪道三郎从前在外头对你流连忘返,也唯有你到了如今这时候还对三郎不离不弃,终究是我当初对不住你,往后便叫我一声‘伯母’,等进了门你就是我亲女儿。” 顾宛月大为激动,从前苏夫人糟践她的那些往事她并非不记得,也曾恨过,但更多的是恨顾宛宁。 眼下苏夫人示好,顾宛月忙道:“好,伯母。” 苏夫人声声嘱托道:“月儿且好好养好身子,给三郎生下个大胖小子,往后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顾宛宁羡慕的时候。” 顾宛月眼睛登时一亮,道:“好。” 苏夫人又道:“等到明儿个三郎出来,我便为你们操办婚事。” 说到婚事,顾宛月有些羞涩。 不久后,苏夫人离去。 顾宛月立即看向婢女春桃,“让你给晋王妃寄的信,你寄到了没。” 春桃答道:“事情刚一发生,我便让人知会了王妃娘娘,是属于我们晋王妃特有的信鸽,最多不过五日,王妃应该便会得到消息。”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京畿信王府中,面容美艳的晋王妃手中夹着一封信,嘴里不断咂摸着“摄政王”三个字。 抬眼的时候,眉眼皆是狠厉,对底下的绿拂说道:“你且去查一下摄政王与顾家的机缘。” 小小顾家,自然不在晋王妃的眼中。 但倘若掺杂上摄政王,一切便都会不一样。 那个男人自五年前横空出世,联络几大世家,共同将彼时宫女所出的五皇子扶上皇位,令她的夫君晋王错失皇位,至今仍拿这个摄政王毫无办法。 这是个劲敌,倘若摄政王一心要帮顾家,那局面于她来说将会很棘手。 所幸的是,眼下顾家、顾宛宁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苏家呢,要不要救?”绿拂又问道。 苏家虽也是晋王一派,但太过不值一提。 晋王妃道:“救,当然要救。” 苏家是她手中的一把刀,一把用来除去顾家的刀,有这把刀在,即便将来事情暴露,也有苏家在前头挡着。 “这样,等一会儿我去给十二皇弟去一封信,让他帮忙从中说情,救一救苏家。” 晋王妃口中的十二皇弟便是肃王殿下了。 这位排行最小的王爷虽也是嫡出,但同胸怀大志的晋王不同,自来只喜好风花雪月,同诸位兄弟,包括新帝的关系都极不错,在摄政王跟前也能说得上话。 肃王到底是晋王的亲弟弟,昔日里肃王未就藩之时,时常来到晋王府上蹭吃蹭喝,同晋王妃这个嫂嫂关系也极好,晋王妃不过让他救个人,应是不难。 嘱咐完这些,晋王妃则屏退众人,来到了王府的客房中。 推开厢房的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晋王妃也不嫌弃,径直就踱步进去,坐到了床榻旁边。 那床榻上,赫然是个身子臃肿的老嬷嬷。 老嬷嬷见到晋王妃过来,目光狠狠瞪着晋王妃,呜呜咽咽的想要说话,偏说不出来。 这位老嬷嬷一年前刚被晋王妃给毒哑了。 “云嬷嬷,”晋王妃面带笑意,“今日又没好生吃饭吗?你这样可不好,母亲会担心你的。” 云嬷嬷“呸”了晋王妃一口,晋王妃一时不察,唾沫竟溅到了晋王妃的脸上。 晋王妃瞬间冷脸,“也罢,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也不留你。” 随即亲手端了一辈毒酒到了云嬷嬷跟前,强逼着灌进了云嬷嬷的口中。 不过瞬间,云嬷嬷便断了气。 晋王妃舒出了一口气,这位云嬷嬷曾是她母亲承恩侯夫人身边最得重用的嬷嬷,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自上了年纪之后,侯夫人便准云嬷嬷回家修养。 一年多前的时候,云嬷嬷得了重病,云嬷嬷的家人求到了侯夫人的跟前,恳请侯夫人给云嬷嬷寻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侯夫人索性直接将云嬷嬷接到了侯府里休养。 晋王妃又一次回了娘家,听闻云嬷嬷也在家中,便去看望了云嬷嬷。 不想这一看,竟听到了云嬷嬷浑浑噩噩间说起了侯夫人当日生产时的事情。 原是当年侯夫人生产时候只带了云嬷嬷一个,侯夫人产后虚弱,云嬷嬷忙着照顾侯夫人,一时间便对刚出生的婴孩略有疏忽。 等忙完了想到了孩子,云嬷嬷急忙忙过去。 然而两个孩子放到一处,竟是完全辨认不清。 未免被责罚,云嬷嬷便抱了其中一个稍稍瘦弱的孩子——侯夫人是早产,按理生下来的孩子是该瘦弱些。 这事原本就这样过去了,然而等到晋王妃谢熙柔渐渐长大,周边很多人都说谢熙柔长得不像侯夫人。 侯夫人温婉清丽,谢熙柔却是个艳丽的美人儿。 旁人说者无意,然而云嬷嬷却数次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怀疑是自己抱错了。 混淆侯府血脉是大罪,云嬷嬷日日寝食难安,怀揣着这个秘密数十年,直至临死之际良心难安方才准备吐露出口,但未曾想到会被晋王妃给听到。 晋王妃静静的听云嬷嬷说罢这些,然后暗中毒哑了云嬷嬷。 即便云嬷嬷只是怀疑,但只要有些微可能动摇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谢熙柔都不会容许。 之后晋王妃借口王府有一位治哑病十分高超的太医,将云嬷嬷给带到了自己的府上。 又派人去江南打听消息,带回了顾宛宁的画像。 令晋王妃心凉的是,顾宛宁的容貌同侯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人,若是留着,于她而言便是祸患。 晋王妃在房中沉默良久,她有今日是靠着侯府千金的身份,也是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若不然国都身份高贵的千金小姐多了去了,凭什么她是晋王妃? 她这一切得来不易,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顾宛宁不能留。 第四十五章 怜香惜玉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仅仅是顾宛宁,还有顾家所有人。 顾夫人的脸于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定数,既然如此,不若除去顾家所有人。 但在此之前,她要好好的折磨一番顾宛宁,于是会派人将顾宛月给救回来,为的就是借顾宛月羞辱顾宛宁。 她厌恶这个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且很有可能抢走自己眼下所经营的一切的女子。 不想顾宛月还未进了苏家的门,摄政王便将苏三郎给下了大狱。 她要用到苏三郎,要用到苏家。 但未免因着摄政王的缘故,致使这其中出了岔子,云嬷嬷不能留了。 这个老奴曾看顾她长大,要说情分自然是有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未曾有她的身份地位来得重要。 更何况昔日她心软,只毒哑了云嬷嬷的嗓子,已是容她多活了些时日。 晋王妃擦拭了一番自己沾了毒酒的手,这才若无其事的出去。 然而晋王妃不过刚走,本该死得悄无声息的云嬷嬷食指微动。 颍川,驿馆中。 摄政王收到消息,便将顾宛宁给唤了过来。 “如你所愿,云嬷嬷已是被救了下来,且被安置在我的府中,一切安然无恙。” 原是数日前,顾宛宁送了谢礼前来,并央求摄政王救一个人。 而这个人,便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云嬷嬷。 摄政王丝毫缘由也不问,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随即飞鸽传书于自己的家奴,务必要将云嬷嬷给救回去。 晋王府中有摄政王安排的眼线,想救云嬷嬷并不难,难的却是悄无声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云嬷嬷给救回去。 所幸晋王妃意欲毒死云嬷嬷,倒是给了摄政王的人的机会。 他们提前给云嬷嬷服下可解百毒的毒药,又服下假死药,终将人给救了出去,并立刻将此事禀报给了摄政王。 顾宛宁松了一口气。 “眼下,你可以告诉我为何要救云嬷嬷了吗?”摄政王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之色。 顾宛宁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此生未曾出过江南,怎会知道一个侯府里名不见经传的老嬷嬷,摄政王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顾宛宁眸中含笑。 说到云嬷嬷,亦是绕不开摄政王的。 彼时摄政王替顾家平反,将苏家人给下了大狱,苏大人毫不犹豫的供出晋王妃。 而因着顾家人早死的缘故,晋王妃并没有对云嬷嬷痛下杀手。 摄政王寻出云嬷嬷,揭露了晋王妃身世的真相,也揭露了晋王妃的罪行。 晋王欲包庇晋王妃,被摄政王一箭射死。 但今时不同往日,顾宛宁猜测,摄政王的存在,一定会让晋王妃心生惶恐。 惶恐之下,晋王妃必定会想到要杀人灭口。 她得救下云嬷嬷。 顾宛宁这一辈子认识的身份既高,又肯帮自己的人极其有限,她只能来求摄政王。 摄政王爽快的应下了她的请求。 然而这些话,她不能与摄政王说,不然怕是会被人当做妖怪给抓起来。 顾宛宁眸子有些闪烁,“昔日里这位云嬷嬷曾随着承恩侯夫人下到江南来,与我母亲有过一面之缘,偶然听闻云嬷嬷的遭遇,便心生怜悯,斗胆求到摄政王跟前。” 这话中着实漏洞颇多,但顾宛宁也没法子圆回去。 摄政王心中略有猜测,却也没想着去为难她,姑且信了这解释,“我既帮了你,那你要怎么谢我。” 顾宛宁一阵愣怔。 摄政王爽朗一笑。 “本王头有些疼,你不妨来替本王揉揉头,便当做是谢礼了。” 顾宛宁失笑,上前来熟练的给摄政王按压着额头。 她的母亲顾夫人素来便有头疾,她私下里同郎中学过一些,知晓按压哪些穴位会让人更加舒服,故而眼下驾轻就熟。 摄政王感受着心上人微凉的手指按压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时觉得很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顾宛宁揉着揉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当日在苏府中,裴遇自杀,我私下派人问过他的尸首,听闻是被王爷给收了起来。” 摄政王听她主动提起裴遇,心下一跳,面上漫不经心道:“你是说那个背主的奸佞之人?本王已将他给鞭了尸,扔到了乱葬岗中。” “什么?”顾宛宁一个失神,险些将摄政王的额头给划了。 摄政王明知她在慌张什么,嘴上却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他若非背叛了你,怎会向着苏三郎,做出那样的事情,别说鞭尸,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顾宛宁脸色白了一瞬。 “王爷误会他了。”想着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如此突兀的死了,她还未能见到他最后一面,顾宛宁心中就觉得很是愧疚。 她以为裴遇被苏三郎收买,还曾怀疑过他。 然而事实却是裴遇自始至终都未曾被人收买,他甚至为了她而死。 顾宛宁道:“虽然苏子陌确实想要收买裴遇,然而阿遇只是假意答应他,阿遇从始至终都未曾背叛过我,他只是与我演了一场戏。” 而就是这场戏,裴遇付出生命为代价。 裴遇死时,顾宛宁并不在场。 她并不知裴遇究竟是怎样死的。 想到这里,顾宛宁水雾般的眼眸浮起好奇,“苏夫人寿辰那日,摄政王的人去寻裴遇,可知他当真是自杀?” 不论自杀与否,这笔账她都会记到苏家的头上。 “你很关心他?”摄政王偏头问去,随后又道:“是自杀。” 顾宛宁的手不由颤了颤。 那个傻子! 想要苏家罪行败露的方法有很多种,他怎么就选择了最傻的那一种办法呢? 眼下顾宛宁彻底相信,裴遇从前与她所说的那些话了。 他说,他要一生与她为奴,原来是真的。 顾宛宁不由得泪水涟涟,“王爷当真将他给鞭尸了吗?” 摄政王就这样看着心上人流着泪,心中生出一种想将人护在怀中的冲动。 他也这般做了。 “王王爷?” 他胸怀宽广,只瞧着便让人心安。 然而理智在弦上,顾宛宁推了推他。 她如今虽已休夫,但也不能随便与旁人搂搂抱抱。 然而她竟没有推动? “王爷?”顾宛宁有些惊慌。 也亏得是她上辈子与他相处过时日,知晓这是个不好女色的人,不然真会被吓着的。 “别哭。”摄政王拍了拍她的后背,“本王没有将他给鞭尸。” 他后退一步,“你别误会,本王只是见不得女孩子哭。” 顾宛宁破涕为笑。 “我竟不知,王爷还是这样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呢。” 上一辈子,她在他身边三年,也未曾见王府里有过一个女人。 倒是有不少闺秀自荐枕席,他却直接将人给扔到河里。 有过这么几次之后,便再未有闺秀敢接近他了。 第四十六章 美妙误会 摄政王好笑道:“眼下你既知道了,往后若有烦心事,便可来寻我,本王势必替你解开心事。” 顾宛宁也没当真,继续问道:“王爷既没将他给鞭尸,那他的尸体呢?” 裴遇因她而死,她总要给人收尸。 “你这样关心一个奴才。”摄政王心中美滋滋,面上却试探的问道:“难道这奴才于你来说有不一样的地方。” 顾宛宁想着自己与裴遇相识的点点滴滴。 一个与她不过认识个月的人,自然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 但二人相识的时间比较巧,他的存在还是给她苦闷绝望的人生带来了一丝鲜活。 “我这人自来是拿着奴才当人看的,他是我的奴才,又为我而死,我若丝毫反应也无,岂非冷血无情?” 摄政王略有失望,但转瞬即逝,随即道:“本王已将他的尸体埋于地下,并立了墓碑,你可放心了。” 顾宛宁有些怔然,“所以王爷方才是在逗我了?” 她双眉微蹙,盈盈美目中流露出三分不解,让摄政王一时有些看呆了。 摄政王有些手足无措,怕被顾宛宁看出些什么,又隐隐兴奋着,希望她看出些什么。 “也并非如是,本王自来心善,即便不认识的人,也不忍心横尸荒野。”他咳了一声,随即又义正言辞道:“只是想着这人先前坑了你,怕你生气,未曾想这人还是个忠仆。” 顾宛宁听罢,嘀笑皆非,“我在王爷眼中,便是这样不近人情之人吗,哪怕是人死了,连尸体也不想放过?” “不不是。”他忙道:“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宛宁定定看向他。 王府三年,她所见到的那个摄政王,自来高冷,沉默寡言。 而眼前这个人,虽位高,但从来不拿乔,甚至可以自嘲之。 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回想起父亲的提议,顾宛宁略有心动。 摄政王是个好人,偏偏前世里,他一生孤寂。 那漫长而又短暂的三年陪伴里,她有些心疼这个恩人。 倘若摄政王愿意的话,她想给他寻个知心人。 “王爷,”顾宛宁踌躇着,“王爷可曾娶了王妃?” 答案不用说,她也知道,不过是以此为契机罢了。 摄政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本以为追妻之路漫漫无期,万万不曾想到,她竟会主动问他。 摄政王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未曾娶妻?” 顾宛宁再度问道:“那王爷可曾有过娶妻的想法?” 摄政王点头如捣蒜一般,生怕顾宛宁不相信,还补充了一句,“本王年纪不小了,一般人搁本王这个年纪,儿子都有几个了,本王不仅有这个想法,还很着急。” 顾宛宁继续问:“那王爷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跟前这个人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倘若他想娶个高门贵女,那她就没有法子了。 摄政王却脱口而出道:“本王要娶的妻子,不论身份、不论地位,只论本王喜欢。” 顾宛宁无语,她觉得王爷说了个废话。 “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妻子呢?”顾宛宁很有耐心,不论身份,只论性情的话,她倒是可以帮摄政王寻上一寻。 亦或是摄政王往后有自己倾心的女子,她也可以给他出出主意。 摄政王定定看着顾宛宁,“本王喜欢的女子,容色秀丽清冷,脾性温和、善良又不失坚韧,就似你一般。” 顾宛宁微愣,随即莞尔一笑。 她明白了。 摄政王喜欢好看的、善良的但又不太柔弱的。 “假若王爷的要求是这样的话,那应是不太难找。”顾宛宁一寻思,又道:“我家里人说,王爷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又初来江南,倘若驿馆里的饭菜吃不合适的话,可来我家。” “顾家没旁的好处,就是厨子多,还有两个厨子是自北方来的,应是会合你的口味。” 她心里有了人选,三叔家的小堂妹便是个心性善良,又不柔弱的。 但具体的,她还得问问小堂妹的意思。 摄政王更加激动,他知道自己生得高大威猛,而现下女孩子则更喜欢唇红齿白的俊俏后生。 担心自己这模样会吓着顾宛宁,故而他刻意挑了个英雄救美的时候出场,为的就是减少顾宛宁对他的抗拒之感。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顾宛宁中意的便是他这一款。 他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呢,阿宁便对他有意思了,现下还主动邀请他去她家吃饭。 女孩子家面皮薄,不好主动说,他都晓得。 摄政王痛快的应了下来,“便也不必改日了,今日我便随着阿宁一同回家吃饭。” “啊?”顾宛宁一愣,随即失笑,摄政王真是个爽快的人。 “那我得叫家里人提前准备上。”她随即应道。 二人正准备往出走,不想这时候,外头突传肃王前来。 摄政王顿觉晦气,但到底是肃王,总不能避而不见。 他看向顾宛宁,“宛宁妹妹,你若不先等上本王一下,本王很快便应付了他,随你一同回去。” 他生怕她会等得不耐烦了,错失这样一个好的亲近她的机会。 顾宛宁道:“无碍的。” 随即摄政王使人将顾宛宁给引到一旁的内室中。 内室里仅顾宛宁一人,但她没有片刻放松。 肃王是她的表姐夫,但也是晋王的亲弟弟。 肃王此次前来,焉知不会与苏家和晋王妃有关。 故而顾宛宁伸长了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过片刻,肃王便来到了屋中。 先帝最小的皇子生得高大瘦弱,皮肤白皙,容貌俊朗,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眼下肃王略一拱手,充满愧疚道:“不知王兄来临,是王弟我失礼了。” 摄政王的父亲,已故城王乃是先帝异父异母的结拜兄弟。 彼时新朝未立,城王悍勇,替先帝攻城略地,掠过先帝一众亲兄弟,最先封王。 先帝曾与天下人言,城王不是他的兄弟,却胜似他的兄弟。 众皇子们也多称城王为王叔。 然而数年过去,先帝猜忌心愈重,却派人亲手杀死了替他攻城略地的兄弟。 再次从肃王口中听到这声“王兄”,摄政王讽刺的笑了笑,但也没说什么。 第四十七章 肃王献女 他已亲手弑了先帝,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个,亦是他的傀儡,称呼什么的,不重要。 “肃王也知自己失礼。”摄政王不复先前言笑晏晏,喜怒不辨的看向肃王。 人都说这位肃王殿下虽为嫡出,却胸无城府,也无野心。 但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 皇室中人,天然生就两副面孔。 当然,如今的肃王即便有些什么别的心思,也还不够他看在眼里。 肃王依旧好脾气的看向摄政王,“我自知自己有错,故而备了美酒佳人,特来向王兄请罪。” 说罢他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一众环肥燕瘦的美人上前,给摄政王问安。 摄政王瞧见这一幕,几乎有吐血的冲动。 想到屋里那一位,摄政王立即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肃王这是作甚,当本王这里是青楼不成。” “你想做老鸨,来错地方了。” 肃王被噎了个正着,他饶有兴味的看向摄政王。 他因年纪小的缘故,同这位摄政王极少打过照面,亦或是说他见过这位摄政王,但摄政王从不曾注意过他。 早便听闻这位摄政王不喜女色,如今瞧着果真如此。 被人说做老鸨,肃王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又道:“也罢,王兄既然不喜女色,那想必是喜男色了。” 说罢他又拍了拍手,进来几个腰肢纤细,容色可人的男人。 摄政王的脸就更黑了。 屋子里一阵静谧,顾宛宁好奇之心到达了顶点。 她小心翼翼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然后清晰的看到了那几个美男子。 再联想到自家次兄说过的话,心中不免怀疑。 摄政王难道真的好男色? 他上一世的时候,之所以未曾娶妻就是因为这个? 屋外摄政王面色已带了几分不耐,“肃王若是没事做可以在家中待着,无须来到本王面前恶心本王。” “来人,送客。” 肃王忙道:“是我猜错了王兄的喜好,我向王兄赔罪,往后不会了。” “王兄,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些美男退下。 摄政王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希望你所说的不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肃王忙道:“这次说得定然是正事,我听闻王兄勒令苏大人闭门思过,便连着苏家三郎也被下了大狱?” 摄政王颔首,事关顾宛宁,他这才生出了几分兴致。 “说到底无论是苏家三郎想要休妻也好,亦或是旁的,那也都是苏家的家事,王兄看不惯,稍加惩戒便也罢了,若一味将人给关入大牢里,总是不好的。” 肃王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心虚。 早便听闻这位摄政王喜怒无常,尤不喜人违背自己的意志,可他受皇嫂晋王妃嘱托,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能不能成,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肃王知道自己在摄政王这里没有丝毫面子。 但出乎肃王的预料,摄政王痛快的应了下来,“既然肃王为苏家求情,那本王便看在肃王的面子上,放了苏家父子。” 肃王尚未回过神来,便听摄政王又说:“肃王应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本王要用午膳,肃王可以先回去了。” 肃王忙道:“那我便先告退了。” 摄政王颔首。 等到肃王走了,摄政王大步迈进内室中,连忙同顾宛宁道:“阿宁且听我解释,我这人不花心,更不会喜好男色。” 顾宛宁愣了愣,瞧他十分认真的模样,连忙说道:“我信你。” 摄政王这才舒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道:“本王知道,你心中恨极了苏家,但本王以为,将苏三郎关上一程并不解决问题,阿宁对苏家三郎应是还有别的安排,于是便顺水推舟的应了肃王的请求。” 他事无巨细的同她一点一点解释。 摄政王所说的没错,于顾宛宁来说,休夫并不是终点,只是一个。 让苏三郎、苏家付出代价也仅仅是她要做的第一步而已。 而今引苏家三郎出来,也更能方便她以此引出晋王妃。 虽然她如今不能见到晋王妃,但依旧可以借着苏三郎与顾宛月小小的报复一下晋王妃。 即便是肃王不来,她也要与摄政王替苏三郎“求求情”的。 这并没什么。 但令顾宛宁感到意外的是,似乎摄政王很了解自己。 他对自己将要做什么猜测的一清二楚。 顾宛宁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但迎着摄政王过于殷切的目光,顾宛宁点点头说:“摄政王想怎么做,都是您的自由,您不必同我解释。” 她怎敢对恩人有什么要求,恩人高兴也就是了。 摄政王有些不高兴,“怎么能同你无关呢,本王是因为你才抓的苏家三郎,你是苦主,本王自然要问过你的意思。” “自然,你若不想,本王放了肃王鸽子就是了。” 他做事一向没什么原则,她就是他唯一的原则。 顾宛宁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有些忐忑,“我没什么不想的。” 他也没再说什么,抓住她的袖子直接就道:“那我们一道儿去你家用膳。” 顾宛宁被他抓着走,有些愣怔,尔后方才道:“王爷,这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他抓着的虽然是她的袖子,但未免也有些逾距。 他在前头道:“本王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抓袖子有什么了。” “除非你没拿本王当兄长。” 恩人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宛宁没话说了。 摄政王在前头走着,步伐轻快,很明显十分高兴。 以至于到了马车上,他还愉快的哼起了小曲儿。 喜怒无常,是顾宛宁对他的另一个认知。 马车缓缓驶向顾家,及至摄政王对顾宛宁的亲密,都被藏在暗处的肃王尽收眼底。 肃王眼底暗沉,摄政王与顾宛宁何时认得的? 若说先前摄政王在苏夫人的寿宴上替顾宛宁撑腰,还能说是偶然。 但如今这份亲密显然不是常人所会有的。 肃王回到府中,便旁敲侧击的问了肃王妃。 肃王妃柳眉微蹙,“我与表妹自幼便不大见过,也就是前年的时候跟着王爷就藩,这才与姑母家来往得多了些,但因为王爷自来要我行事低调,除却逢年过节,我是不大出府的,更不曾与表妹畅谈过,是以也不知道表妹与摄政王是否有旧识。” “王爷关心这个做什么?” 第四十八章 姊妹 肃王妃的父亲原是王府长史,因着这份机缘,肃王妃打小便与肃王认识。 因而也最是知晓肃王性情,他对一切的人和事一直都是淡淡的。 极少见他对什么产生过兴趣。 肃王妃心思陡转,“据我所知,表妹打小便没出过江南,与摄政王从前应是不认识的。” “如此亲昵,兴许是因为上一回摄政王救了表妹,王爷可是对表妹有意思?” 肃王妃虚虚长了肃王两岁,即便前年肃王陡然向皇帝求了赐婚圣旨,她不得已嫁给他,却也是拿他当弟弟看待的。 二人成婚两年,感情平平,也无子嗣。 太医说她宫寒,不易有孕,她心中也有些许愧疚。 若是可以,她是很乐得替肃王纳妾的。 且不说表妹还是她的亲人,如今与夫家决裂,往后婚嫁定然很难,做个肃王侧妃,也不算委屈。 有她在,也不会让人欺负表妹。 肃王被肃王妃这句话噎得险些说不出话来,“于王妃看来,我便是这般急色之人?” 肃王妃眨眨眼,“哦,那是我误会王爷了。” “本王对你那劳什子表妹没兴趣,本王不过是对摄政王感兴趣。”肃王又补充了一句,“是单纯的兴趣,不掺杂感情。” 肃王妃道:“哦。” 肃王感觉有些气闷,语气不由得有些生硬,“你若得了空闲,可去顾家坐一坐,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不要与他们说是本王让你问的。” 肃王妃道:“臣妾遵从王爷命令。” 肃王将肃王妃从上至下瞧了一眼,似有些生气,“本王去书房里坐一坐。” 肃王妃道:“好。” 肃王闻言便更生气了,“真是跟个木头一般,没一点情趣。” 随便甩袖而去。 任是谁都能看出肃王不高兴,肃王妃身边的婢女夏柳不妨上前道:“王爷生气了,王妃不要去哄一哄王爷吗?” 肃王妃不由无奈一笑,“王爷本就不喜欢我,若是我再凑到前头去,只怕会惹得他更不高兴。” 肃王妃一直都知道,肃王之所以要娶自己,无非是因为彼时先帝病弱,朝政被摄政王所把控,肃王身为嫡出皇子,晋王的胞弟,无可避免的被摄政王一派的人所排挤。 肃王为活命,只得娶了自己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长史家的女儿,好打消众人的疑虑。 她自来有自知之明,若非必要,从不曾去讨肃王的嫌。 肃王妃在自个儿院里用了午膳,想到肃王的吩咐,也没多等,乘坐马车来到了顾家。 顾宛宁刚刚送走了摄政王,恰巧和肃王妃打了个照面。 “表姐,”顾宛宁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也听顾夫人说起表姐曾经对自己的维护,故而热情殷切。 肃王妃上前打量顾宛宁,“表妹今日气色真好,可见着是过得不错。” “离了苏家,怎样都好。”顾宛宁挽着肃王妃的手,“咱们进去说话。” 表姊妹两个来到了顾宛宁的闺房中,肃王妃十分感慨道:“先前的时候我还很担忧你,如今瞧着倒觉有些羡慕,表妹如今真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宛宁失笑道:“表姐羡慕我做什么,谁都知道肃王待表姐很是专情,府内没一个小妾。” 肃王妃出身卑微,却能一跃成为王妃,且专宠多年,于众人眼中可谓是很有福泽了。 肃王妃道:“表面光鲜有什么用,心里舒坦才成。” 说罢她的小脸上有几许忧郁。 “肃王待表姐难道不好吗?”顾宛宁诧异。 上一世的时候,肃王夫妇齐齐低调,她与表姐来往都不多,对肃王了解也不深。 但她魂飞魄散之时,肃王也没纳妾。 她以为,肃王与表姐的感情应该还算可以。 “没不好,但也没多好。”肃王妃悠悠道,“也就当着你的面,我才说一说,当年圣上赐婚我与肃王前,我是有心上人的,无奈不敢抗旨,只得委身自己嫁给肃王,也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 顾宛宁于情窦初开时,就因一场错误不得不嫁给苏三郎,她不知心动为何物,眼下却有些替表姐感到悲伤。 肃王妃摸了摸表妹的头,“我天然是个乐观派,不能和他在一起,兴许就是缘分不够,有些事情藏在心里,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其实细想想,和肃王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既有着王妃的尊荣,也对他不太抱有希望,便也不会失望。” “不说我了,表妹对将来可有什么安排。” 肃王妃转口问道。 顾宛宁要做的事情,自然是不能与肃王妃说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将软软好好养大也就罢了。”顾宛宁眼中满是对女儿的期盼。 这算不得谎话。 上辈子她可怜的软软不过活到四岁,尚且未曾见识到这个世间的模样,便离开了人世。 而今她要好好护着女儿长大,看着女儿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嫁人、生子,过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 肃王妃欲言又止,“其实你也还年轻,总不能这一辈子就为了女儿而活,若是碰到合适的人,未尝不能再嫁。” 顾宛宁没想过这些,眼下也没空去想这些,随即摇了摇头,“到时候再说。” 肃王妃便又问道:“那位摄政王表妹和他从前认识?” 顾宛宁便如实答道:“不认识,不过他和二哥认识。” “阿柏?”肃王妃随即明了,顾松柏在外头跑的多了,认识几个贵人也没什么意外的。 毕竟摄政王如今所做的这些事情于他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顾宛宁踌躇着,面上有些悲戚的问道:“表姐可听说了,苏子陌如今的这个外室乃是晋王妃的义姐,表姐对晋王妃熟悉吗?” 顾宛宁因晋王妃的这个义姐无奈从夫家离去,对晋王妃有好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太熟悉。”肃王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同为妯娌,但我嫁给肃王不过两年,成婚之初便来了藩地,与晋王妃不过碰了几次面罢了,加之她看不上我的身份,也没怎么说过话。” 顾宛宁也不是要问晋王妃的性子,随即便道:“那晋王妃长什么模样?” 这可难住了肃王妃,“我读书不多,实在想不出怎么形容,总归是极美,又美又艳,是国都里有名的美人儿加才女。” 顾宛宁顺势道:“那同我母亲可有几分相似。” 肃王妃不知顾宛宁为何说起这个,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迟疑的点了点头,“你这般一说,好似晋王妃的五官同姑母确实极像。” 顾宛宁随即同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便将肃王妃的说辞去告诉了顾夫人。 两人都将自己想问的问了个清楚明白,接下来的聊天便颇有些随心所欲,直至苏家管家前来,送苏三郎与晋王妃义姐大婚的请帖。 第四十九章 大婚请帖 自肃王从摄政王那里离去之后,摄政王便嘱咐人将苏三郎给放了出去,连同苏大人也被解了禁足。 苏家遭逢此难,不敢怪罪摄政王,只将这个仇暗搓搓的记恨在了顾宛宁的头上。 又加之一心一意的想要巴结上摄政王,再者顾宛月的肚子也等不及了,便匆匆寻人看了好日,将婚期给定在了下个月初五。 苏家对顾家和顾宛宁怨恨颇深,只无奈摄政王还在颍川,他们眼下不好对顾家做什么,也只能将请帖给送过来,气一气顾宛宁和顾家人了。 瞧瞧,苏家三郎纵使被休夫,但晋王妃的义姐还抢着要嫁给他呢! 顾宛宁回到娘家,带着个女儿,还想要嫁人? 痴人做梦! 这是苏家人的想法。 顾家人也确实被气着了。 苏三郎和顾宛宁从前闹的那样不好,几乎可以等同于是反目成仇了,又是那样尴尬的关系。 苏三郎娶妻便娶妻,做什么非得要给顾家送请帖? 这不是诚心要让顾家人不痛快。 既接了这请帖,那顾家人是去还是不去? 肃王妃是个直脾气,当即便怒骂道:“摄政王是怎么关的人,那苏三郎意欲毁坏人的名节,便只关这么几日便成了?” “我倒要去寻他说叨说叨。” 顾宛宁连忙拦住肃王妃,当然没敢说其中有肃王出面说情的缘故,只道:“区区此事,不值当表姐亲自去跑一趟,苏大人在颍川经营良久,苏夫人又是侍郎府出身,想要将苏三郎给捞出来,总是有法子的,无非是迟几日亦或是早几日的关系。” “倒是表姐,你到底是肃王的王妃,肃王是晋王的亲弟弟,而今晋王妃的义姐要嫁给苏子陌,你总是不好太过偏着我,以免惹了肃王的不快。” 肃王妃“嗤”了一声,“你是我嫡亲的表妹,我不向着你还要向着谁,肃王要向着晋王妃是他的自由,同我无关。” 素来性子沉稳的肃王妃在关系到自己亲人的利益上,也是很有棱角的。 顾宛宁多少有些感动。 顾夫人忙道:“姑母明白你为阿宁抱不平,只是夫妻一体,话也不是这样说得。” 顾夫人心疼女儿,但也不想因为女儿的缘故,使得肃王与肃王妃之间生了隔阂。 “阿宁说得也对,既然这事迟早都要发生,我们气也无济于事。” “是苏三郎先生了外心,瞒着阿宁搞大了晋王义姐的肚子,二人珠胎暗结,他们不怕丢人现眼,还要大摆宴席,我们又怕什么?” 顾宛宁道:“正是这个理。” 肃王妃道:“那到时候,我跟着姑母一同去看热闹。” 说定这些,时候便也不早了,肃王妃就此离去。 晚间,外出做事的顾家大少爷顾青松与顾松柏回来,听闻这事,双双道:“苏家给我们家发了请帖,为表对知府家的重视,我们兄弟几个便一起过去瞧瞧。” 顾夫人生了三个儿子,皆长于顾宛宁,对顾宛宁这个小妹自来是很疼爱的。 顾家二房、三房中又各有三子,自来都随大房行事。 想着那场面,顾夫人“噗嗤”一声笑了。 “也好。”顾夫人姑且应了下来。 晚间的时候,顾宛宁哄着软软入了睡,她自个儿则到了外间,思考着事情。 苏三郎不日即将成婚,便到了青竹出场的时候了。 可问题是,离了裴遇,她便也失去了与青竹的联系。 想到青竹,顾宛宁就想到当初对裴遇的怀疑。 那个男人太过神秘,也无怪乎她会怀疑他。 至今顾宛宁仍然觉得裴遇死得太过蹊跷。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了。 顾宛宁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冲动,想亲眼瞧瞧裴遇的尸体,方才能确信。 她这般想着,第二日里,便去问了摄政王关于裴遇的埋尸地。 摄政王明显很震惊,“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宛宁面上一派温良之色,“裴遇是与我签了卖身契的人,他就这样死了,我想偶尔给他上上香,扫扫墓,也算是全了主仆之意。” 摄政王一阵心惊肉跳,然后恢复平静,“好,这地方有些偏僻,我让人领着你去。” 顾宛宁点点头。 摄政王又说:“听闻苏家三郎要成婚了,届时你可要过去。” “苏家给我们家发了请帖,当然是要去一趟的。”顾宛宁眉眼含着笑意,“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么点场面,我还是要去替他撑一撑的。” 他能看懂她纯良外表下的小腹黑,却不妨碍他真心夸赞她,“阿宁真是心善,要不本王陪你一同过去?” 顾宛宁没拒绝摄政王的好意,道:“好呀。” 顾宛宁在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了裴遇的墓地所在地。 裴遇生得高大,饭量也大,她想着裴遇的饭量,便给裴遇带了很多很多的糕点,又上了一炷香,方才离去。 到了子夜时分,顾宛宁带着张妈妈和崔荷又到了这里,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铲子,开始干活。 这里土质松软,未过一会儿,便清了许多土上来。 “娘子,这里似乎并没有埋的尸骨。”过了许久,张妈妈说道。 随之又往下铲了铲,确实是没有埋的人。 “我知道了。”顾宛宁站了起来。 此刻她无比笃定,裴遇没有死。 要么便是裴遇假死,被摄政王埋了之后,他自个儿又走了。 要么便是裴遇与摄政王是一伙儿的,摄政王替裴遇掩饰假死的真相。 毕竟裴遇的尸首从头到尾都是摄政王的人打理的。 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呢? 摄政王和裴遇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顾宛宁脑海中蓦然闪现过两张脸来,一张平平无奇,一张丰神俊朗。 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但唯独他们有一双相似的凤眼。 顾宛宁觉得脑海中有些混乱。 或许,青竹会知道些什么。 她正这样想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蹬、蹬、蹬” 张妈妈和崔荷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齐齐围在顾宛宁的身边,将手中的铲子给拿的牢牢的。 “娘子,你说会不会有鬼呀。” 顾宛宁却是格外的镇定。 有没有鬼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即便是有鬼魂,也不用怕。 毕竟她曾经死后魂魄也曾附身于扳指上。 鬼魂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的。 第五十章 摄政王哄孩子 不过张妈妈到底是虚惊一场。 等到人走得近了,顾宛宁定睛一看,那俊俏的小模样,明显是青竹。 “青竹,”顾宛宁纵使心中怀疑颇多,但依旧不动声色,“你也是来看望裴遇的?” 青竹点点头,又看了看刚被松开的土,嘴角不由抽了抽。 顾宛宁看着青竹的表现,便知青竹知道内情。 她直接问道:“裴遇到底是什么身份,假死之后又去了哪里?” 青竹无奈道:“主子他确实没死,至于主子的身份,恕我不能告知。” “主子的去向,也不能告知。” 摄政王有言,要顾娘子自己猜出来他是谁。 “不过,还请顾娘子相信,我家主子对顾娘子从未曾有过恶意。” “这个无须你说我也明白。”顾宛宁利落的应了下来,虽然从前时候,她确实怀疑过裴遇的目的。 但裴遇用自己的行动抵消了她的怀疑。 既青竹不愿意说,那她便只能自个儿去查,转而又问道:“那你如今同顾宛月之间可还有联系?” 青竹点点头。 “主子有吩咐,要我一直待在顾宛月的身边,即便今夜里我未曾见到顾娘子,这两日我也是要寻您的。” 他说罢拘了一礼。 “主子说,从今往后顾娘子便是我的主人,顾娘子尽管吩咐我便是。” 平白无故多了眼线,顾宛宁还是很高兴的,尤其这眼线如今于她有大用处。 顾宛宁略收了心神,然后说道:“你继续在顾宛月身边待着,等到苏子陌大婚之时,大闹苏府,拆穿顾宛月的身份。” 顾宛月声名尽毁,她自然不敢以自己本来的身份嫁入苏家,对外她只会是晋王妃的义姐,再加之大婚当日红绸遮面,没人会知道顾宛月的身份。 但苏家人盛情相邀,顾宛宁便只能给他们备上一份厚礼。 说罢这些,顾宛宁回到府中,明明乏的狠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突然出现又突然假死的裴遇。 以及摄政王。 这两人之间应是有些关系。 亦或者裴遇是摄政王的人,来到颍川苏家是有任务在身? 顾宛宁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想着想着便不由得睡着了。 等贰日醒过来之后,张妈妈抱着软软过来,小姑娘一双眼睛红红的,很明显是哭过了。 顾宛宁一惊,想着莫不是苏子陌成婚的事情被软软知道了。 她忙将软软拢在怀中,然后问道:“软软怎么了?” 苏软软声音低低的道:“娘亲,我想裴叔叔了。” 小姑娘对裴遇这个认识仅仅几个月的人很是依赖,顾宛宁当然不敢将裴遇死的事情告诉软软,只道是裴遇回老家去了。 “娘亲,裴叔叔何时才能从老家回来呀。”软软声音依旧很低,心心念念都是裴叔叔,“要不娘亲带我去裴叔叔的老家好不好呀。” 顾宛宁哑然。 女儿自小缺少父亲的疼爱,而裴遇的出现让她头一次体会到有如父亲的关爱,自然是不舍的。 她瞧着女儿期寄的目光,到底没曾忍心拒绝。 “好,娘亲给你裴叔叔写信,让他过来,只是他老家离我们这里甚远,来往多有不便,可能你要多等些时候。” 既然裴遇没死,那她总要将人给寻出来,如了女儿的愿,也将裴遇的来历问个清楚。 顾宛宁同女儿用了早膳,又乘坐马车来到了驿馆中。 摄政王听闻顾宛宁前来,料想她应是因为裴遇而来——昨儿晚上的事情青竹都与他说过了。 届时他要如何同她解释。 是将一切和盘托出,亦或是再等等呢? 若将一切都给说出来,她会不会怪他隐瞒身份? 摄政王蓦的有些紧张。 他当初来得匆忙,又生怕她被苏家人欺负,于是慌忙之下以小厮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本心是想护着她。 若说刚开始他只要她好好活着,但到了如今他想要的就更多一些。 人一旦贪心,便会束手束脚。 罢了,走一步瞧一步。 大不了往后他多费些功夫哄一哄她。 只是心中又蓦的有些期待。 他做乞丐时,她可怜他,将他当做弟弟。 当他以小厮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候,她对他有没有过不一样的感情。 摄政王脚步匆匆,等到了外堂里,瞧见顾宛宁身后的苏软软,他下意识的张开怀抱。 软软躲在顾宛宁身后,迟疑了一瞬,小姑娘终究无法拒绝别人的善意,向前走了几步。 摄政王将小丫头给抱在怀中,看着小丫头还有些拘束,便不经意的说道:“叫叔叔。” “叔叔。”苏软软好奇的看向摄政王。 摄政王同顾宛宁解释道:“你不知,我天然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像软软这般可爱懂事的小孩子。” 顾宛宁十分讶异。 上一世的时候,摄政王未曾娶妻,也未曾有后。 身为摄政王胞姐的皇后便提议,给摄政王抱养一个孩子,却被摄政王一口回绝。 皇后终究心疼弟弟孤身一人,便擅自挑了两个模样机灵可爱的孩子,放到摄政王的跟前。 偏摄政王瞧都不瞧一眼,直接将人给送走了。 明明都是一个人,只是差了四年而已,怎么就如此不同呢。 就好像她从前所认识的摄政王同这个并不是一个人。 “阿宁快坐下。”摄政王抱着软软,坐在主位上,吩咐身旁侍卫道:“上些樱桃来。” 软软十分喜欢吃樱桃,他一直记得。 软软听罢也十分开心。 等樱桃摆了上来,他又净了手,先将樱桃核给取出来,再喂给软软。 苏软软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后来慢慢的便适应了。 “王爷叔叔也是很好的人,和裴叔叔一样好。”软软笑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顾宛宁笑了笑,又对摄政王道:“王爷太惯着她了,她自己是会吐核的。” 摄政王说:“软软如今还太小了,万一一个不注意,将核卡在了嗓子里,便不好了。” “樱桃好吃吗?”摄政王问向软软。 软软点点头。 摄政王便道:“那就多吃点。” 他常年握刀的手做起这些来,也是驾轻就熟,没一会儿,就喂软软吃了一小盘。 小丫头吃着吃着便就困了,歪在摄政王怀中迷瞪了起来。 他将孩子给抱了起来,唱了一会童谣,便将孩子给哄睡着了,又将人给放到了内室里。 顾宛宁直瞧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他如此会哄孩子。 一个人前世同今生可以相差这么大吗? 摄政王笑了笑,“是软软听话,好哄。” 第五十一章 夜会 寻常孩子哪里有软软这般乖巧听话,稍不注意便又哭又闹。 摄政王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并非仅仅因为软软是顾宛宁的女儿。 “去外头说话,别一伙儿吵醒了小丫头。”摄政王提议道。 顾宛宁欣然应道。 话语在唇边过了好些回,顾宛宁仍旧不晓得如何开口,总怕太过突兀,让摄政王不喜。 摄政王就这般瞧着她,目光甚是温和。 “阿宁与我之间无需太过客套,想说什么都可以。”他拢了拢袍子,然后递给顾宛宁一盘刚刚剥好皮的葡萄,“边吃边说。” 顾宛宁脸一红,她又不是软软,还需要人剥皮。 他既细心,又用心。 这样的摄政王,与前世孤冷的摄政王简直就是两个人。 “王爷客气了。”顾宛宁接受了摄政王的好意,“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问问王爷,王爷从前认识裴遇吗?” 摄政王从善如流道:“认识,不仅认识,关系还很亲密。” 顾宛宁恍然大悟,她便说嘛,裴遇和摄政王虽然容貌很不相同,但五官却十分相似,原来两个人果真有关系。 苏大人是晋王一派的人,摄政王与晋王不对付,派人潜入苏家并不奇怪。 只不过这个裴遇刚巧是借着她去到了苏家。 他不错眼的瞧着她面上的神情,见她豁然开朗,心中不由一阵紧张。 “哦,我知道了,裴遇是王爷身边的亲戚?” 未曾得到当事人的确认,顾宛宁也不太肯定。 摄政王一腔激动尽数被浇灭,顿时有些蔫蔫的,但依旧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又饶有兴致的看向她,“你觉得本王与裴遇哪个更好些。” 顾宛宁拧眉。 “王爷和裴遇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裴遇油嘴滑舌,时常抖机灵,不过嘛,人也不坏。” “至于王爷,天然便让人觉得义薄云天,更是一等一的大好人。” “若说谁更好,那还是王爷。” 起码摄政王不曾假死作弄过她。 那个裴遇,表面上说要一辈子做她的奴隶,却原来都是演戏。 也幸亏她经历的事情多了,未曾入戏。 虽然顾宛宁是在夸自己,但摄政王仍旧有些闷闷不乐的。 他隐藏身份,以本名裴遇潜伏在顾宛宁的身边,因为少了身份的拖累,他得以将自己的心里话尽数同她说出来。 那其实是最最本真的他。 不像如今,怕吓着她,只能做一个含蓄的摄政王。 结果阿宁说他油嘴滑舌。 也得亏他如今不曾油嘴滑舌过。 摄政王将内心里的小不痛快隐藏的很好,当即道:“原来在阿宁心中,本王如此之好,倒让本王有些得意。” 顾宛宁失笑,这样的摄政王,似乎有些小幼稚,但更多了几分人气儿,倒是可爱的紧。 她指指屋里的苏软软,“软软这孩子,十分的念旧情,这几日一直嚷嚷着想见见裴遇,所以我想请王爷替我给裴遇传个话,瞧瞧他有没有空隙。” “有的有的。”说起这个,摄政王明显十分激动,心道软软果真是个念旧情的好孩子,“这样罢,明儿个晚上我让他去顾府里头寻你们母女。” 裴遇在众人眼中是个死人,倘若青天白日的出现,又被人发现了,无疑会给顾宛宁带来麻烦。 顾宛宁道:“也好。” 等到软软再度醒过来,顾宛宁便带着软软回了顾家。 软软得知明天晚上便能见到裴叔叔,十分开心。 顾宛宁只得又嘱咐她道:“对外人可不能说起你裴叔叔过来的事情,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随即又同软软摆了个“嘘”的手势。 软软笑了笑,也“嘘”了一声。 这一晚,母女两个一同入睡,早晨又一道醒来。 顾家的几个子侄都到了入学的年纪,顾老爷请了附近的秀才来教他们读书。 软软如今四岁,又是女孩子,倒不急着入学。 不过顾宛宁也将软软给送了过去,只作旁听。 顾家几个表兄弟们见着小妹妹过来,哪儿有心思上课,就想着等一会儿下学了,逗软软玩。 软软虽然也很喜欢同表哥们玩,但她更想念裴叔叔。 于是一下了学,就告别一众表兄弟们,回到娘亲的屋里去了。 短短两个时辰里,软软化身小话痨,时不时的便要问起裴叔叔。 顾宛宁哭笑不得。 裴叔叔有那般好吗? 或许是受软软的影响,顾宛宁竟觉自己也有些紧张。 距离裴遇假死,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这人了。 从前她是苏府少夫人的时候,他便惯爱说些逾距的话,如今不知有没有改。 想起这些,顾宛宁就更紧张了。 她打发走了张妈妈和崔荷,母女两个一直等到了亥时末,府中人都睡下了,裴遇方才过来。 因为脱离了苏府,裴遇没再刻意扮黑,整个人瞧着,竟有几分眉清目秀。 多日未见,裴遇竟然比之从前的油嘴滑舌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闻顾小娘子想我,我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裴遇目光灼热,似能将人给热化了。 顾宛宁冷哼了一声。 软软却直接上前道:“裴叔叔,是我想你了。” “嗯,娘亲应该也是想你的。” 裴遇上前,直接将软软给举到了头顶上,“瞧,还是软软实诚。” 软软被逗得“咯咯”直笑。 裴遇又道:“有些人呢,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想我,却不愿意承认。” 顾宛宁气笑了,“谁想你呢,你便不必往你脸上贴金了。” 裴遇没与她争执,将软软抱在自己怀里。 “软软,瞧,叔叔给你带什么了。” 裴遇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苏软软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娘亲,我想吃。” 顾宛宁怕坏了她的牙,一般是不大让她吃糖葫芦的。 但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 “吃,就这一次。”顾宛宁当然也不想扫软软的兴。 但不想,裴遇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串烤肉,一串炸蘑菇,外夹着一小碗丁香馄饨。 小丫头嘴馋得厉害,又用可怜的目光看向顾宛宁。 顾宛宁觉得自己的牙齿都有些在打颤。 “裴、遇!” 眼下是什么时候?大晚上的! 软软胃口就那么小,若当真将这些都给吃下去,只怕明儿个便要去看郎中。 裴遇也从顾宛宁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些什么。 倒是他想差了,只想着让小丫头开心,却忘了小孩子晚上不能多吃了。 经验不足,经验不足。 他自知理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讨好的笑了笑。 “软软,娘亲也馋得紧,这些便给娘亲吃,好不好?” 苏软软瞧了瞧,露出肉疼一般的表情,有些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娘亲,你吃。” 第五十二章 寻人 顾宛宁向来不是个嘴馋的人,每每到了晚上,她只喝一碗小米粥,多余的,一概不吃。 但念在软软一片心意,顾宛宁便也尝了几口。 等到软软吃完了糖葫芦,顾宛宁又喂她喝了几口水。 小丫头今日起得早,中午也没睡,一天都很兴奋,眼下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裴叔叔,倒是有了困意。 软软蜷缩在裴遇的怀里,紧紧捏着裴遇的袖子,“裴叔叔,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裴遇点点头,“我一有空便来看软软。” 苏软软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顾宛宁将女儿抱到内室里,待到出来之后,见裴遇还没动作,就问道:“眼下天色不早了,你还不走吗?” “我为了你,这般晚了还要赶过来,你竟是连杯茶都不让我喝。”裴遇顿时委屈上了,又说:“你放心,喝完茶,我就走。” 顾宛宁耐着性子给他斟了茶。 裴遇端过茶盏,似乎被烫到了,手心立刻红了一片。 顾宛宁瞧见了,刚想给他拿点烫伤药,就见这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便知道,阿宁舍不得我走,故意给我斟热茶,你放心,我一定慢慢喝,绝对如了你的心愿。” 顾宛宁无语,这人是多么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眼下四下无人,你我孤男寡女,终究不太好。”顾宛宁淡淡道。 裴遇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当日里少夫人为我方才筹谋着与苏三郎和离,如今我为了少夫人,姑且毁些名声也没什么的。” 他似有羞涩,“不瞒顾小娘子,人家还还是清清白白的少年呢。” 说罢又同顾宛宁眨眨眼。 他睫毛极长,眼下微颤,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顾宛宁几欲吐血,抄起手边的鸡毛毯子就朝着裴遇扔去,“我让你胡说,神特么为你和离,你当你是香饽饽?” 裴遇连忙躲去,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看向顾宛宁,“这样的顾小娘子真真是可爱极了。” 顾宛宁气得胸腔上下起伏,她也算是个淑女,偏这裴遇生了一副颠倒黑白的嘴,竟让她气到不顾形象。 裴遇走到屋子外头,很是有些不舍,“今儿我便先走了,明儿我再过来。” 顾宛宁黑着一张脸,“慢走不送,往后不用再来了。” 裴遇不以为意。 脚长在他的身上,来不来的,自然由他做主。 回到驿馆中,摄政王颇有些回味无穷。 做裴遇真好,可以随心所欲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不像摄政王,要端着,生怕阿宁会生出不喜来。 因为太过兴奋,摄政王失眠了。 及至贰日里,顾家来人请摄政王过去用膳,摄政王都有些蔫蔫的。 但想着能见到阿宁,还是忍着困意去了。 不过顾宛宁这一次并没有过来,她今日也乏的厉害,难得的起迟了。 摄政王用完午膳后过来寻顾宛宁。 顾宛宁双眼惺忪,但还是连忙迎了出来。 “王爷过来可是有事?”顾宛宁问道。 摄政王颇有些古怪的看向顾宛宁,“难道本王没事便不能来寻你吗?你前些日子还答应本王,要带着本王游遍江南呢。” 这口吻莫名的有些像裴遇。 顾宛宁心中顿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再抬眼的时候,摄政王凤眼含笑,“本王逗你玩的,本王今日过来,确是有事相求。” 顾宛宁忙道:“王爷与我之间,何必说这个‘求’字,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摄政王两世里都是她的恩人,哪怕王爷要她的性命,她也是愿意给的。 “嗯,这事事关皇室秘闻,本王也只同你说。”摄政王眉眼温柔,娓娓道来,“当今皇上曾于少年之时下江南办案,偶遇危险,为一苏姓妇人所救,互生情愫,离去时,那位苏姓妇人身怀有孕。” “时隔六年,未知那位妇人可有生下孩子,是否康健,而今本王下江南便想着顺便寻回这个孩子。” 顾宛宁目露迷茫之色。 上一世的时候,她自死后便到了摄政王的身边,也并未曾见到所谓皇上流落在外的孩子。 而今摄政王却要寻这个孩子。 有时候顾宛宁都怀疑自己莫不是记岔了。 “那王爷如今有这个妇人的下落了吗?”顾宛宁问道。 摄政王颔首,“说来这人与你也有些关系,乃是苏大人的胞妹。” 说到苏娘子,顾宛宁自然是知道的。 苏娘子是苏大人最小的妹妹,比她也不过大了七岁。 幼时这位苏娘子也曾带着她玩过。 只是后来盛传苏娘子为人所蒙骗,怀了野男人的孩子。 苏大人勒令苏娘子打掉孩子,苏娘子不愿,言之凿凿说那个男人一定会回来娶她,且以死相逼。 苏大人无法,后来苏娘子生下孩子,不被苏家人待见,遂自个儿带着孩子去到外头租了一套破旧的宅院,生活十分清苦。 苏娘子好面子,这些年无论生活多苦,也未曾与苏大人要过些什么。 去年的时候苏娘子病重,那个孩子不得已求到了苏家,顾宛宁也见过那孩子一面。 年纪小小,说话行事却十分沉稳,像是个小大人一般。 被下人们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被苏家的表兄弟们戏弄,也未曾有一句怨言。 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苏昭竟是皇上的孩子,那为何皇上不来接他们母子两个,便不说爱不爱的,起码苏娘子是真真切切的救过皇上的命。” 苏娘子以母为姓,给其子取名苏昭。 顾宛宁就觉得,这皇上也太薄情了一些。 这世道上薄情的男人可真是多。 “也不一定就是皇上的孩子,具体还得等到往后滴血认亲。”说起这个,摄政王便有些兴趣缺缺,“最初的时候,是皇上自身难保,后来皇上登基,娶了本王的姐姐,又受制于本王,生怕惹了本王不快,哪里敢提起苏娘子。” “这些也是本王从皇上身边的小内侍口中问出来的。” 顾宛宁看向摄政王,“王爷的意思是,并非皇上要寻这个孩子,而是王爷要寻这个孩子。” 摄政王点点头,“本王少年时父母被人追杀,姐姐带着我逃到江南,一路上受了颇多苦楚,天寒地冻的,及至后来便难以有孕。” “若这个孩子当真是皇上的孩子,又乖巧听话,本王想将这个孩子抱给姐姐抚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眸光定定的看向顾宛宁,心中有一丝期寄。 便是雁过无痕,叶落无声。 可他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她朝夕相伴。 她便不记得一丁半点吗? 第五十三章 铺路 顾宛宁蜗居江南,但她有一位十分关注政事的兄长,知晓五年前摄政王的生父诚王阖府被歹人所杀。 先帝为缉拿真凶,悬赏十万两白银。 没了父母照拂,顾宛宁仿佛能想象得到,一个尚且瘦弱的姐姐要带着弟弟一同逃亡,该是吃了多少苦头。 这一刻,于顾宛宁眼中,摄政王不复高高在上的模样,而是似寻常人一般,有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她有些心疼摄政王。 看似什么都有的摄政王,偏父母早亡,与姐姐相依为命,也有些可怜。 “说到五年前,倒也有一桩事令我记忆尤新。” 摄政王心头一热,“哦,是什么事。” 顾宛宁遂道:“五年前的时候,江南发了水灾,顾家曾在外施粥,我于施粥之际遇到了个模样清秀的乞丐,心生怜惜,便收留了那乞丐。” 顾宛宁当年确是为色所惑。 毕竟乞丐多了去了,她怎么不去收留别人呢? 对于这一点,摄政王有些引以为豪。 “模样清秀,是怎么个清秀法呢?”摄政王歪头问道。 顾宛宁细细回想,有些不太记得了,不过有一点,“他有一双与你神似的双眼,但也不太同。” “那个小乞儿目光更温和一些,或许是连年的逃荒生活使得他颇有些诚惶诚恐,别人对他好一点儿,他就感动的不得了。” “至于王爷嘛,王爷的目光炯炯有神,带着慑人的威力,令人莫敢直视。” “不过,可惜的是,后来小乞儿不告而别,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么样。” 人海茫茫,有些人一去,便是一辈子也见不到。 摄政王的双眼有些濡湿。 五年前,他十四岁。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他被仇恨折磨着内心,在无声的硝烟中厮杀,早不复五年前初出茅庐时的稚嫩。 更何况,那时的他,因被通缉的缘故,刻意丑化了自己,且时常低着一张头,自卑而又敏感。 她认不出他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所幸,她记得他。 想着从前,再想着如今,摄政王深深满足于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可以与她坐在一处,聊天喝茶,是他上辈子不敢想象的事情。 “那小乞儿能遇到阿宁,也是他的幸运。”摄政王喟叹一声,“想来他如今过得应是不错。” 顾宛宁道:“希望如此。” 过往之事终究不可追忆,顾宛宁寻思起了当下。 摄政王有求,她也想尽力替恩人达成心中愿望。 “苏娘子不知苏昭父亲的身份,但我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等着那人过来寻她,给她一个交代。”顾宛宁道,“便为着从前的那些情分,我也该告诉苏娘子实情,解开她的心结。” “但苏娘子与苏昭母子相依为命多年,她愿不愿意将儿子交给皇后,便不得而知了。” “王爷会强迫苏娘子吗?” 她也是一个母亲,也曾骨肉分离,最是知晓其中的痛苦。 摄政王道:“我向你保证,会考虑到苏娘子母子的要求,换言之,后宫女人颇多,姐姐想要抱养孩子,有很多种选择。” “我姐姐是个很心善的人,断不会强硬的去抢别人的孩子。” 身后身为中宫嫡母,多的是人主动想做她的孩子,也犯不着去抢。 而摄政王之所以选择苏昭,也是因着苏娘子同顾宛宁之间的关系更近一些。 上一世阿宁未曾等到他,便死于苏府,他替她报了仇,便什么也不愿想,寻她而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 顾宛宁完好无损的在他面前站着,这一世,他们都要好好活着。 而他也要好好的为他们两个的将来谋划。 “王爷本就心善,王爷的姐姐定然也是个好人。”顾宛宁对此没有丝毫怀疑。 被心上人如此毫不犹豫的信赖着,摄政王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他突然道:“当年本王流落江南,其实也曾遇到一位有如阿宁一般心善的女子,蒙她收留。” 顾宛宁有些惊讶的挑眉。 “那王爷如今权势滔天,得好生感谢人家。” 摄政王道:“本王也是这样认为的,只可惜,那女子已经将本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顾宛宁有些替摄政王感到遗憾。 “若按着年岁算,那女子应该也有自己的生活,或许她并不想被王爷打扰,王爷可在暗处瞧着,若她生活中遇到难处,王爷再出手也不迟。” 她随即替摄政王分忧解难。 摄政王却摇了摇头。 他上辈子便是这般想的,却是将心上人推入了火海。 “她不记得本王,但本王总要用自己的法子让她记起本王。”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笃定,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强取豪夺。 顾宛宁没见过这样的摄政王,倒有些被吓着了。 原来摄政王还有这样一面。 “你别误会。”摄政王心中暗恼自己操之过急,连忙说道:“本王只是单纯想要她记起从前。” 顾宛宁忙道:“那我便祝王爷早日得偿所愿。” 只她又瞧了瞧摄政王,方才王爷说起那女子时,可一点不像是单纯要报恩的样子。 “王爷喜欢那个女孩子?” 摄政王心中有些纠结。 对面这个小傻子并不知他口中的恩人便是她,若他说喜欢,只怕会被这人误会,进而对他敬而远之,那便弄巧成拙了。 可要他承认当年那个瘦弱的小乞儿是他,又怕自己苦心经营的高大形象便这般在顾宛宁心中破灭。 那他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就白费了。 “不,不喜欢。”摄政王道:“恩情是恩情,爱情是爱情,本王分得很清楚,本王只是想要报恩而已。” 顾宛宁这才呼出一口气。 倘若摄政王心有所属,那她就不好将自己生性开朗乐观的堂妹介绍给他了。 如今既没了,哪日得了空闲,总要去问问堂妹的意思。 只顾宛宁瞧了瞧摄政王的模样,只觉得一般女子应是会喜欢他的? 如此又这般过了十日平静的生活,苏子陌与顾宛月大婚之期便到了。 第五十四章 借势 颍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更何况是知府家公子大婚的事,更是世人皆知。 苏软软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 顾宛宁就想着,与其让女儿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不如自己来告诉她。 但软软出乎她的预料,对此事接受良好。 苏软软是这般说的,“爹爹从前和我们在一起不快乐,希望他和新娘子能快乐。” 这口吻,说不上是对,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不像是对亲生父亲,更像是对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小女孩记得父亲对自己的冷淡,但并没有怪罪,反而祝福苏三郎能幸福。 顾宛宁转念一想,便能明白软软了。 她这女儿才是十足十的豁达之人。 你不喜欢我,待我冷淡,我不会恨你,只是也待你冷淡了。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 顾宛宁抱着女儿亲了一口。 女儿这般豁达,她准备好的说辞反而说不出口了。 这一日里,顾宛宁着素白色的长锦衣,淡扫峨眉,神思哀伤,远远瞧着,我见犹怜。 必要时候,卖惨也是需要的。 她越惨,方才能越发显现出苏家的不做人。 一大早,摄政王的马车便停到了顾家门口。 顾松柏性子跳脱,早早的便兴奋的将府上的兄弟们挨个唤了一遍。 眼下更是头一个出来。 “顾兄,”摄政王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松柏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王爷,您今儿过来是” 摄政王道:“闻说苏家有喜,特别邀顾兄前去一观。” 顾松柏古怪的瞧着摄政王。 无论是他去苏府,亦或是摄政王去王府,都不稀奇。 稀奇的却是他们两个一起去王府。 外人不知道也还罢了,但他自个儿心里清楚,自己和这位摄政王交情当真不深。 且顾松柏性子懒散惯了,寻常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然这位摄政王素来威严,他在他面前,总免不了拘束,怪是无趣的。 “顾兄,”虽然顾松柏似乎十分不情愿,但摄政王并不介意,甚至主动相邀,“顾兄瞧我这马车既华丽又宽敞,倘若只坐本王一人,未免空荡荡的,不妨顾兄与我共乘一辆马车。” 说罢便“扶”着顾松柏上了马车。 顾松柏咽了咽口中,那句“不想”终究在摄政王过于殷切的目光中咽了下来。 尔后顾宛宁用罢早膳,与顾夫人携苏软软一同出了府中。 摄政王利落的跳下马车,与顾夫人见礼,自然的抱起苏软软。 “软软想没想叔叔?”摄政王在软软跟前,似乎也变成了小孩子,素来高冷的面容眼下瞬间带了卑微的企盼。 苏软软虽只与这位王爷见过一面,但她就是觉得这位王爷身上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小孩子最会恃宠而骄了,哪里会去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她甚为宠溺的看向摄政王,“想,很想很想。” 这纯粹就是唬弄小孩子的话了,苏软软只与摄政王见了一面,哪里能谈得上想与不想,但摄政王愿意被唬弄,立即眉开眼笑。 “软软这般想本王,那本王得奖励你,奖励什么呢?”摄政王卖了个关子,径直抱着苏软软上了自家的马车。 顾夫人忙对顾宛宁道:“快且跟着些,看着点软软,别冲撞了王爷。” 摄政王嘛,且不说身份不身份的了,只说王爷未曾娶妻生子,对小孩子可能有一时的兴趣,但时间久了,总是会不耐烦的。 但小孩子一般可不看大人的眼色,虽然软软较之寻常小孩子更听话一些,但也得注意着些。 就这样,顾宛宁也跟着上了马车。 坐上四个人,马车立时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摄政王将软软抱在怀里,喂她吃梅花酥。 软软对甜食最没有抵抗力了,眼下什么都顾不上,只顾着吃糕点。 摄政王一边喂着软软,一边喂着顾宛宁。 顾宛宁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接过,意思意思的吃了两口。 顾松柏左瞧瞧,右瞧瞧,觉得这马车里就他一个多余的。 “这糕点是京中锦记独有,本王让人快马加鞭从京城送来的,合不合你的口味?”摄政王看向顾宛宁。 顾宛宁点点头,“味道确实很独特。” “本王便知道,你和软软一定会喜欢。” 摄政王如是道。 顾宛宁拧眉,摄政王这糕点难不成竟是专门为了她和软软带的? 是她以为的这个意思吗? 顾宛宁忙道:“王爷其实不必。” “软软喜欢。”摄政王坚持道,“瞧着软软喜欢,本王也会欢喜。” 苏软软抬头,唇边还有些酥饼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满足的笑意,“软软很喜欢王爷叔叔带的糕点,软软也很喜欢王爷叔叔。” 顾宛宁失笑,摄政王是真心喜欢软软呢,这应该也算是软软的福气。 见他们两人皆分外开心,她倒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摄政王才想起一旁的顾松柏,但瞧着碟子里只剩下一个梅花糕,他皱眉,有些舍不得,随即抬眸道:“顾兄别跟本王客气,一起来吃。” 然后迅速的将那最后一个梅花酥放到了苏软软的口中。 顾松柏一阵无语。 我谢谢你哦! 眼下他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摄政王对他有意思了。 那摄政王明摆着是对他妹子有意思呢! 许是从京城时,他与这位王爷的相逢便是某人刻意为之,好借着他堂而皇之的接近他妹子! 今日将他拐上马车,只怕也是为了他妹子。 这位腹黑的摄政王既想同他妹子乘坐一辆马车,偏又怕会有闲言碎语辱了小妹的耳,便借着他来避嫌。 这人真是好深沉的心思。 眼下虽被人无视,被人当做棋子,但顾松柏反而很兴奋。 他探究到了某人心中隐藏的秘密,但他并不打算推波助澜的告诉小妹。 且瞧着这位摄政王在追爱之路上栽上几回跟头,也是挺有趣的。 老话不是说嘛,越容易得到的人,反而不会争取。 更何况他作为小妹的兄长,也得考察考察这位摄政王。 顾松柏笑容格外意味深长的看着摄政王,摄政王警告性的一瞥,他立刻端正姿态。 两府间离得并不远,是以很快便来到了苏府门前。 第五十五章 大婚 摄政王携顾家兄妹不过刚刚进入苏府,便被众人瞩目。 苏大人眸光沉沉,来同摄政王见礼。 摄政王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如今又莅临颍川,苏家大喜,总是要给摄政王请帖的,尽管苏家并不想让摄政王到来。 但也不会太意外。 只是苏大人没想到,摄政王这一次是和顾家人一道儿来的。 顾家人原就是个不定数,又加上一个摄政王,只怕今日三郎大婚,少不了些许波折。 苏老爷警告的瞥了一眼苏夫人。 当初他明令不许在眼下摄政王在的时候挑衅顾家,显然他这夫人将他的话给当成了个耳旁风,去给顾家递了请帖。 好在摄政王并没有为难他,甚为通情达理道:“今日是令郎大婚,本王也不过是诸多客人中的一个,苏大人无须刻意关照本王。” 苏大人忙道:“王爷请上座。” 又对顾宛宁道:“终究是我苏家福薄,不能有阿宁这样一个体贴孝顺的好儿媳,往后阿宁便是我的义女,一会儿我让三郎夫妇亲自敬你一杯酒,前尘往事便尽数消散了去。” 仔细瞧去,苏大人眉眼含笑,眉目慈祥,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是个“绝世”好公公呢。 然而顾宛宁知道,一脸笑意的苏大人其实才是最狠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背后授意,再由苏夫人出面做狠人。 “苏大人言重了,做您儿媳时,差点被您授意三郎污了我的清明,焉知我做了您的义女,会不会没了性命。”顾宛宁一脸淡漠,敬谢不敏。 苏大人面色一沉,骤然察觉到自己头上一道慑人的目光,浑身一僵。 “阿宁说什么,我不明白,想来一切也都是个误会。”苏大人连忙敷衍过去,转头招呼其他人去了。 但是不是误会的,早在多日前,便由摄政王盖棺定论过了。 苏三郎因此还去牢狱里走了一遭,再度出来时,整个人阴沉许多。 大家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是非公道,是个人便清楚。 顾宛宁也不过刚刚坐定,顾家几个兄弟便双双过来了。 连同三房里一共九个男儿,大的如顾家大兄年逾三十,最小的则是三房里的一对双生子,刚刚十二岁,各个一脸严肃的模样,不像是来贺喜,倒像是来奔丧的。 很明显,顾家兄弟们是来找茬的。 也难怪,顾家的姑娘嫁到苏家为妇,未曾犯过丝毫过错,仅仅是因为苏三郎勾搭上了晋王妃义姐,便就被苏家算计,险些污了名节。 而今顾宛宁领着女儿回到了娘家,苏家三郎倒是迎娶娇妻。 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人便不能忍。 苏大人是官身又如何,也没这么欺负人的。 一时间人们生起看好戏的心思。 也就是在苏大人手底下做事,与苏家有着利害关系的金老爷与贺老爷双双上前对顾家大兄道:“今日到底是苏家大喜的日子,贤侄便当给我们个面子,大家都是颍川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好将事情给做绝。” 这话半是劝说半是威胁。 摄政王总是要走的,而苏家是这颍川除却肃王之外最大的官。 惹恼了苏家,顾家不会好过的。 顾家大兄是顾家这一辈的话事人,但凡说通了顾松鹤,其余的人都好说。 然而顾松鹤缓缓笑了笑,“两位大人说的我都明白,所谓趋利避害,人之本能,但我顾家今日争的就是一口气。” “今日别人辱我胞妹,松鹤不作声,明日便有人可以辱我妻儿父母,论理也是苏家先将事做绝。” 顾家兄弟们皆数生了一副好容颜,顾家长兄顾松鹤虽然年逾三十,但长身玉立,眉眼精致,身上依旧有着一股少年气。 “自然,顾家是好脸面之人,也不会做出一些撒泼的事情,还请两位大人放心。”顾松鹤又拱手道。 说罢顾氏兄弟们立在一旁,也没再说什么,再做什么。 直至苏家三郎将要出发去迎娶新妇的时候,顾松柏赫然上前,揽住苏三郎的肩膀。 “苏兄,近来无恙?”顾松柏左手用力,“你娶亲这么大的喜事,竟也不告诉兄弟我,今日我同你一起去迎娶新娘子,也好瞧瞧是谁这般厚颜无耻,竟是看上了你这么个有妇之夫。” 众人注视之下,顾松柏笑容灿烂。 他与苏三郎同岁,也曾一同读书,又因两家的关系,从前也是有些交情的。 可再大的交情也大不过他家小妹,苏三郎负了他小妹,他不要这个朋友,总要给小妹出口气。 “顾兄慎言。”苏三郎额前青筋爆起,“我要走了,以免误了吉时。” 苏家理亏,苏三郎理亏,若说从前还能凭借着苏大人的权势,将黑的给说成白的,使人赶走顾家一众人也就罢了。 偏偏摄政王在这儿,还是明晃晃的拉偏架,他只能忍耐。 苏三郎唇角一抹自嘲一闪而过,他眼底阴暗的掠过顾宛宁,他的前妻此刻仿若置身事外一般与摄政王说说笑笑。 他被顾家兄弟责难,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顾宛宁果真没有心。 苏子陌前些日子里在牢狱之中颇受了些苦楚,而这些苦楚,他以为,都是由顾宛宁带给他的。 此刻他有多忍耐,内心里对顾家人的仇恨就有多深。 总有一日,他会将今日之辱一一还给顾家人。 “也是,不能误了吉时。”顾松柏转身,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路上,苏三郎担惊受怕,生怕顾松柏会从中捣乱。 出乎苏三郎的预料,顾松柏什么都没有做,只跟在他身后,就好像是单纯的吓唬他一样。 苏三郎呼出了一口气,他与顾松柏相交多年,也知他自来要比同龄人更加幼稚一些。 不曾想多年过去,顾松柏还是这么幼稚。 他以为这样便能吓唬得住他吗?他苏子陌也不是被吓大的! 苏子陌不再担惊受怕,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喜意。 他牵着顾宛月的手到了苏家二老的跟前。 过了今日,苏家便将成为晋王妃跟前的红人。 掠过先前不快,苏大人红光满面。 正待两位新人即将拜堂之际,顾家兄弟突然发难。 离苏子陌最近的顾松柏当即踹了苏子陌一脚。 苏家的家丁们连忙上前要将顾松柏给带下去。 但守在一旁的顾氏兄弟们一边拦着这些家丁,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顾宛月的盖头,扒下他们身上的喜服,逼着他们跪了下去。 有靠前的比较眼尖的人顿时惊讶出声,“晋王妃的义姐怎的同被顾家除族,被徐家赶出府的顾宛月长得一模一样?” 第五十六章 一丘之貉 徐老爷子去世不过一年,顾宛月不思替夫守孝,便与嫡妹的夫婿勾搭在一起。 也就是苏家势大,徐家不敢寻苏三郎的麻烦,只单单将顾宛月给赶出了府中。 人们畏惧苏大人的权势,面上不说,到了私底下,对苏三郎总是不齿的。 世人对男人宽容,对女子则就很苛刻了。 顾宛月不守妇道,与人偷奸,于颍川中人已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本来嘛,苏夫人绞了顾宛月的头发,送她去山上做姑子,于众人眼中简直是做婆婆的典范。 许多人在私下里都说,虽然苏三郎不是个好东西,但好在他有一个好母亲。 世上薄情的男子何其多,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了,但只要婆婆向着自己,那些魑魅魍魉就不敢作怪。 只是如今看来,顾宛月压根没被去做姑子,竟是私底下与苏三郎有联系了起来。 双方都要谈婚论嫁了,苏大人和苏夫人定然是见过顾宛月的,明知这人不守妇道,淫荡之极,却支持苏家三郎和顾宛月成婚,使顾宛月换个名头嫁给苏三郎。 但换了个名字,人便不是那个人了? 可见着苏大人夫妇也是个拎不清的。 从前的那些好名声,估摸着也是做给人看的,亏得苏夫人还是京中侍郎府出生。 再替换到自己身上,大家也都是有女儿的人,若自己膝有个个庶女,联合婆家人算计嫡女,想想便觉受不了。 这顾宛宁模样好,竟是个苦命的人。 真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顾宛月化名谢月,除了顾宛宁之外,顾家人事先皆不知谢月竟是顾宛月。 眼下也忍不住错愕,乃至于都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 顾宛宁这时也状似惊诧的上前,将顾宛月的面容瞧了又瞧。 阔别六个多月未见,顾宛月先前被绞了的头发并未完全长出来,不过梳头娘子用假发妆点,倒是不大看得出来。 她今日大婚,又是盛装,瞧着气色倒是极好。 虽然只有四个月身孕,但顾宛月小腹已经很隆起了。 顾宛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当然知道,顾宛月并没有身孕,一切不过是诓苏三郎的。 也因此,顾宛月格外心虚,总是要将小腹弄得鼓鼓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孕,这样心里才会多几分底气。 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顾宛月见状,忙抱住自己肚子,躲在苏三郎的身后。“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你,大姐姐。”顾宛宁状似委屈,秋水剪瞳中盈满泪珠,既可怜又动人。 苏三郎紧紧盯着这样的顾宛宁,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当日里她哄骗自己写下立誓书时的场景,似乎也是这般。 那是他第一次被别人坑。 他恼恨极了,偏又觉得这样翻脸无情的顾宛宁格外的有魅力。 只可惜,这样一个美人儿不再属于他。 黑眸中的光亮瞬间湮灭,等摄政王走后,他会折去她的双翼,让她屈居于他身下,声声求饶。 到时候,他一定不会饶了她。 察觉到苏三郎的走神,顾宛月很是有些不满。 她躲在三郎身后,是为了让三郎护住她。 可未曾想,顾宛宁这个贱人,竟是当着她的面勾引起了三郎。 不得已,顾宛月只能克服着恐惧,又挡在了苏三郎跟前。 “顾宛宁,我警告你,三郎如今是我的人,你想抢走他,想都不要想。” “你怕了?”顾宛宁恍惚笑了笑,“你是这样的人,便觉得别人也是这样的人?” “他苏三郎是我不要的人,当日里我曾当着众人的面休了他,这样的垃圾我送给你了,不过嘛,今日他能被你抢走,焉知往后会不会有别人来抢走他。” “毕竟三郎可是最风流不过的了。” 这话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扎的顾宛月心头惶惶不可终日。 周围嗤笑声传来,更让顾宛月面色惨白。 顾宛月强撑着一口气道:“不牢你关心,我和三郎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那我祝你们永远在一块,别去祸害旁人。”顾宛宁回了一句,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能理解你想要嫁给苏子陌的渴望,但你利用晋王妃的名头,威逼利诱着苏家人接受你,便就是你的不对了。” “毕竟晋王妃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在江南长大,却也知晋王妃少而聪敏,最是心善,曾收留了许多乞儿,这般善心感动了晋王,被晋王许为王妃。” “她这样一个心善的人,为何要认你这样一个淫荡之人做义姐?” “你这样做,传到外头,人还当晋王妃与你是一丘之貉呢。” 顾宛宁并不解她的意思,只道:“怎的,王妃娘娘看重我,你嫉妒了?” “事实上王妃就是喜欢我,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便要认我为义姐,且赐给我这诸多婢女,又是晋王妃出面,替我说通苏家,娶我为妇。” “哦”顾宛宁格外意味深长的看向顾宛月身后那几个模样清秀的婢女。 “也就是说晋王妃明明知道你是什么人,却还是要认你为义姐,更是帮着你抢别人的夫婿。” “原来晋王妃贵为王妃,却有插手别人家家事,助纣为虐的兴趣,所谓王妃,不过如此!” 原本柔弱的女子突然掷地有声的下了如此结论。 顾宛月身后婢女当即不悦,居高位者,往往最重名声。 尤其晋王还想争皇位,晋王妃的名声便又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丝毫玷污。 倘若因为小小的顾宛月,而遭人非议,虽然只是在小小的颍川,也是不好的。 “我们并非是晋王妃的奴婢,而是被我们家娘子采买来的奴婢。” 为首的春桃当众拆起了顾宛月的台,“许是我们家娘子想充面子,故而假意称我们为晋王妃赏赐给她的奴婢。” “但寻常时候也还罢了,倘若因此等弄虚作假之事为缘,污了晋王妃的名声,晋王妃怪罪下来,我们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说罢又暗戳戳的捅了顾宛月一下,“娘子,你说是不是这样呀。” 顾宛月与苏三郎未曾拜堂,到底还算不得苏家的少夫人。 苏老爷也连忙上前替晋王妃澄清道:“我也从未曾被晋王妃威逼利诱过,之所以迎娶顾宛月进府,完完全全是因为她怀了犬子的孩子,总不好让我苏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压力很快给到顾宛月这边。 第五十七章 一波未平 毫无疑问,苏家想要巴上晋王妃。 但倘若因此使得晋王妃名声有碍,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苏家不知道顾宛月因何得了晋王妃的青眼,但一个义姐而已,怎有晋王妃自己的名声重要呢? 况且,王妃赐给顾宛月身边的奴婢也表明了态度,他们只需依着行事就是。 顾宛月一时之间也慌了,说自己不是晋王妃的义姐,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说她打肿脸充胖子,往后她怎么出去见人? 说是,那岂不是坐实了晋王妃的罪名? 顾宛月左右为难之际,顾宛宁挑衅般的扬起眉眼,“瞧,我就说,你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怎会得了晋王妃的青眼,无非是装的,哄骗着三郎娶了你。” “三郎,”顾宛宁娇嗔道:“她与晋王妃没有丝毫关系,你也不必为了巴上晋王妃而非得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咱们一家三口,往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明知这个女人是在哄骗自己,苏三郎竟有一瞬间的心动。 顾宛月最在乎苏三郎了,眼下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当即将苏三郎往后一扯,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来,对顾宛宁道:“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玉簪可是当年侯府老夫人在晋王妃及笄礼上送给晋王妃的,晋王妃偏送给了我,这样你还看不明白吗?” “晋王妃就是喜欢我,她不喜欢你。” 这个蠢货! 苏家人心中齐齐抽了一口气,苏三郎忙上前道:“你胡说什么,这分明是我当初送给你的。” 顾宛宁眸中也显现出质疑来,顺道着接过玉簪,递给远处的摄政王,“王爷,您见多识广,可认识这枚玉簪?” 摄政王瞧了瞧,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倒有些像晋王妃平素里所佩戴的那一枚,不过兴许是物有相似也不一定。” 顾宛宁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再度看向顾宛月,“王爷说不一定,连着三郎也说那是他送给你的,顾宛月,你就不要再撒谎了。” 顾宛月要气炸了,纵使苏三郎一直给她使眼色,也被她给生生无视了。 “你胡说,说起晋王妃为何会认我作义姐,倒不是因为我得了晋王妃的青眼”顾宛月正要说时,被苏三郎拽着胳膊道:“慎言。” 苏老爷也在上头忙道:“月儿,今日是你与三郎大喜的日子,又何必与顾宛宁争执那许多,早些拜堂才是正事。” 然而顾家兄弟一声嗤笑。 苏大人面上一僵,如今瞧着,似是拜堂都不好拜。 仅仅是几个顾家兄弟们就够棘手的了,不想这时坐在上首,怀中抱着苏软软,原本一脸兴味看戏的摄政王突然出声道:“苏大人,你多事了,让顾宛月说。” 随即满身疏离的摄政王竟是少见的对顾宛月面露温和笑意,“顾娘子,本王与晋王妃也有些交情,你若当真是晋王妃所看中的人,本王保你与苏家三郎今日大婚无虞。” 这骗鬼的话也就对朝事一无所知的顾宛月会信,偏生摄政王发了话,苏家父子便是想提醒顾宛月也没法子。 顾宛月信以为真,心中盘算着她如今是晋王妃的义姐,倘若摄政王与晋王妃有交情的话,便等同于是她与摄政王有交情。 届时她一定要好好的在摄政王的跟前抹黑顾宛宁,这样顾宛宁、顾家没了摄政王做倚靠,看她往后孤身一人还怎么狂。 “王爷,您既然和晋王妃交情不浅,那我便也对您如实相告。”顾宛月面上得意之色尽显,“诚如我方才所言,并非是我有多得晋王妃的青眼,而是顾宛宁这个人有多遭晋王妃讨厌。” “晋王妃不喜顾宛宁,于是刻意提携我,好让我替她恶心顾宛宁。” 顾宛宁嗤笑一声,“我与晋王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为何要不喜我,甚至于她知不知道我这个人都不一定呢,你就别在那里编了。” “是真的,”顾宛月急忙道:“你别不信,就说当日里我被苏夫人送到静水庵中修行,被静水庵中的尼姑们紧紧盯着,怎么就能同三郎私会起来呢?” “那当然是因为晋王妃的面子好使,那群老尼姑不敢违背晋王妃的命令,给我们偷偷放了风。” “要说晋王妃为何会讨厌你到了这种地步,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你生得就让人讨厌。” 众人就觉得顾宛月说得有些道理,却也有让人费解的地方。 顾宛月彼时孤身一人被送到静水庵中,浑身无一物,若非旁人帮衬,断然买不起奴婢。 且那几个奴婢以瞧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也断然不会绕过静水庵中的人与苏三郎行不轨之事。 然而晋王妃离他们又太远了,顾宛宁都没出过江南,论理不会和晋王妃产生纠葛。 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摄政王对此盖棺定论道:“今日你说的话,再加上你那簪子,确实可以证实你与晋王妃有些交集。” “晋王妃枉为一品王妃,不思如何为晋王分忧解难,反而帮衬着你这等淫乱之人,为难清清白白的顾小娘子,本王势必会参晋王一本,休掉晋王妃。” 他一脸义正言辞,让苏家人面上白了又白。 “苏大人,今日这场婚事可以继续了。” 至如今这般地步,顾家兄弟们倒是没有再捣乱。 而是于心中暗暗寻思着,他们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晋王妃? 但心中却也没有怕的,毕竟摄政王明显是向着他们顾家的。 顾家人虽未再捣乱,但一想着顾宛月这个蠢货嘴上没个把门的,他们苏家算是被顾宛月殃及,彻底得罪了晋王妃,心情郁郁。 若非这么多人瞧着,顾宛月怀了苏家的孩子,苏家又要脸面,苏大人真不想在这里待着。 原本于苏家算是喜事,但此刻苏家人面上尽数都是阴郁。 也就只有顾宛月一脸幸福。 礼毕之时,顾宛宁正要被人送到洞房里头,青竹突然从外头闯了进来。 “顾娘子,你还记得我吗?”青竹脸上隐隐有着兴奋,“你怀了我的孩子,你不能嫁给苏三少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围观的人们觉得他们从前看得画本子都没这么离奇的。 第五十八章 一波又起 顾宛月原就是丧夫之后勾搭上苏三郎,凭借着肚子上位,于苏家来说合该是一门丑事。 但因为晋王妃的缘故,苏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只若是顾宛月腹中怀的不是苏三郎的孩子,那苏家就丢人现眼大发了。 苏夫人质疑的看向顾宛月,“你认识跟前这人吗?” 顾宛月也愣住了,她虽然眼下盖着红盖头,但很显然,她听出了青竹的声音。 她从前便觉青竹对她有意思,若不然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为何要屡次帮她出主意呢? “不,不认识。”顾宛月有些遗憾,但她的心上人是三郎,能嫁给三郎,是她自幼的心愿,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大婚。 苏夫人当机立断道:“将这个无故前来闹事的人拖出去送官。” 然而青竹一边被人拖着一边说道:“顾娘子,我自知你钟爱苏三少爷,然而苏三少爷不顶事,屡次未能让你有孕,你不得已求到了我身上,让我给你一个孩子。” “我被你迷惑,你腹中有了我们的骨肉,眼睁睁的瞧着你们成婚,我以为我能忍得,但我突然就忍不得了。” “顾娘子,你可以不要我,但我只要我的孩子。” 青竹脚下生根,任凭苏府的家丁怎么用力,就是将他带不下去。 “我知道,眼下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你们但请瞧着,等以后孩子生了出来,我会再来滴血认清,你们苏家不能这样霸道,苏三郎再不行,也不能抢走别人的孩子。” 被人这般诋毁,苏大人脸色黑如一口锅。 苏三郎就更糟糕了,他紧紧握住拳头,百般告诫自己要镇定,却还是不得不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顾宛月。 从前他很笃定顾宛月爱自己爱到发狂,然而青竹那般斩钉截铁的话语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的怀疑。 毕竟他当时每每去到静水庵中,都有避孕。 是不是天下女人都是一个样? 从前顾宛宁被他下药,委身他人。 而今顾宛月为进苏府,寻别人借种。 这一刻,苏三郎感觉自己的尊严被顾家姊妹按在地上摩擦。 但他当初为和顾宛月在一起,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倘若被证实他被顾宛月绿了,那将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 哪怕是为着自己的面子,他也不能将此事做实。 “你定然是奉了顾家的命令,前来搅合我与月儿的大婚。”苏三郎面色沉沉,执起顾宛月的手,“我与月儿情深甚笃,顾家就别白费功夫了。” 顾宛月一阵感动,她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甚为扬眉吐气的朝着顾宛宁扬了扬眉。 顾宛宁自然是看不到她喜帕下的容颜,即便看到了,也不会气到。 苏三郎是个小心眼的人,如今面上说的轻松,私底下只怕是会与顾宛月冷战。 他最擅长的就是冷战了。 顾宛月今后的日子只怕是会很难熬。 但这一起与他人无关。 有苏三郎这句话,青竹就被送了官,但青竹明言,他日会回来要走这个孩子。 一个草民,想去知府家里要走孩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愈发激起人们心中的好奇心。 顾宛月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苏家三郎的呢? 需要知道,苏家三郎与顾宛宁成婚四年,二人只育有一女。 庶子更是要靠着儿子在家里站稳脚跟,然而整整四年,顾宛宁再未曾有孕。 不会这苏家三郎真的有问题。 所以苏家三郎当真被刚成婚的新妇给绿了? 却也难怪,那顾宛月在徐老爷子刚刚去世,便耐不住寂寞,与苏三郎勾搭上了,能是个好的? 虽然如此,但也没人同情苏三郎。 毕竟,从前苏三郎做的事情可不地道,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众人围着看热闹的时候,顾宛宁却已经去了后堂。 今日苏三郎大婚,身为苏三郎嫡亲小姑姑的苏娘子也携子而来。 因苏娘子不被苏家人待见,加之也不喜凑热闹,故而领着儿子坐到了角落里。 苏昭今年五岁,堪堪比苏软软大上一岁,但他身量高,又自小经历人情冷暖,少年老成,瞧着竟是个大孩子模样。 顾宛宁厌憎苏家,但无法厌恨情路颇为波折的苏娘子,以及自幼便没见过父亲,被舅家轻视慢待的苏昭。 上一世的时候,她被苏家赶出府中,带着女儿流落街头,被人缉拿,苏娘子还曾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收留过她们母女。 顾宛宁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软软,和你小叔叔去外头玩一会儿可好?”顾宛宁对苏软软道。 苏昭虽然年纪不大,但辈分高。 苏软软看向苏昭,然后点了点头。 她走到苏昭面前,主动牵起苏昭的手道:“小叔叔,我们出去玩儿。” 苏软软只见过苏昭寥寥几面,但与素来轻佻,时常爱捉弄她的几位堂兄相比,她还是蛮喜欢这个虽然不大爱说话,但模样干净好看的小叔叔的。 “好。”素来不苟言笑的苏昭却朝着苏软软露出了个笑容,并任由苏软软拉着他往出走。 苏昭记得,上一头母亲病重,他迫于无奈,与舅父借钱,被众人奚落,是这个小侄女将自己身上的金银玉器皆给了他。 小大人一样的苏软软十分大方的对他说:“不用还。” 他是一个没爹的野孩子,素来只闻嘲笑辱骂。 苏软软却让他明白,这世上总有人不带有丝毫偏见的对待他。 是以,他心怀感恩。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去到了外头。 顾宛宁朝着苏娘子嫣然一笑,“苏娘子近来可好? 她离了苏家,再唤苏娘子为“姑母”,总是不合适的。 但她们两个隔了辈,唤姐姐也不合适,不妨唤作“苏娘子”。 “还好。”苏娘子的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道:“日子虽艰难些,但也习惯了。” 忽然又充满愧疚道:“这事是我们苏家对不住你,真难为你还会与我说话。” 顾宛宁道:“是苏家人对不住我,苏娘子早早脱离了苏家,苏家的事与你并无关系。” 苏娘子喟然叹道:“权势自来迷人眼,我那兄长竟也看不惯,他们不会知道,失去了你这样的好儿媳,是苏家的损失。” 苏娘子与顾宛宁和顾宛月都认识,姐妹两个的品性,天差地别。 人都说娶妻娶贤,又说妻贤夫祸少,反言之,如今三郎娶了顾宛月,只怕将来的事情少不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说这些也毫无意义。”顾宛宁单刀直入道:“这么些年,苏娘子未曾想过去找阿昭的父亲吗?” 第五十九章 抉择 苏娘子实未想过,顾宛宁会提起这个,故而愣怔了一瞬,“想啊,我做梦都想找到他,问问他当年对我的承诺都是假的吗?” “但可惜的是,我只知他是京城人士,别的一概不知。” “即便我有心去找他,但昭儿太小,总是脱不开身的,后来便不去想了。” “被男人坑了就是坑了,人总是要接受现实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他确确实实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若说苏娘子从前对那个人还有感情,但如今六年过去了,苏娘子一个人带着苏昭,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她被人说是不检点,被唾骂,苏昭小小年纪就被别人耻笑,没人愿意同苏昭做朋友,这样日复一日的,再深刻再浓厚的感情都会被磨灭,取而代之的则是仇恨。 “阿宁怎的突然问起我这个?”苏娘子好奇的说道。 自她带着儿子搬出去苏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跟前提起这个人,这桩事了。 即便偶尔回了苏家,见到顾宛宁,顾宛宁也不会说起这个。 顾宛宁直视向苏娘子的眸子,“我可能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仅仅听到这句话,苏娘子便觉心如擂鼓。 “是谁,怎的知道的?” 苏娘子至今做梦的时候,还会梦到自己与那个人的初见。 因她是父母所出的幼女,彼时父亲已逝,家中全赖兄长和嫂嫂。 嫂嫂苏夫人将她视为拖累,每每冷眼。 是以苏娘子打小就很自立,她跟着隔壁家的胡郎中学医术,偶尔会到山上采药。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清晨,她捡到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郎,少年郎身中数箭,奄奄一息,她将他给带到了山上草屋里,给他拔了箭,止了血。 后来少年郎醒了,但依旧很虚弱。 她连着照顾了他好些天,好感便是在这个时候生起的。 只苏家规矩甚严,她那时也没想过要与他发生些什么。 直至少年郎对她剖白心思,说将来回到家中,一定来求娶她。 她信以为真,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不是盲婚哑嫁,而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意乱情迷的时候,她将自己给了他,他们在山上度过了十八天幸福的日子。 苏娘子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那个人离去了一个月、两个月、一年都没有消息。 而她怀了昭儿,受尽世人冷眼,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女子和男子原就不同。 男子做错了事情,可以不用承担任何代价。 但女子不同,怀孕、生子皆是女子一力为之。 她在这其中还要承担众人的冷眼、谩骂。 起初的时候,是怀着希望,不想自己所遇到的真真是个白眼狼。 她救了他,他给予她虚假的承诺,将自己置于这等两难之地。 等到后来,她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在跳动,便舍不得了。 若说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楚是当年识人不清、错信他人所应该承受的,但昭儿不该承受。 当初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 倘若当真要她见到那个人,她要好好的抽他好多鞭子,出一口心头恶气。 顾宛宁道:“听一个朋友说的,那个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乃是大周的皇帝。” 苏娘子掩住心口,嘴里呢喃自语,“皇帝?” 与苏娘子来说,九五至尊是离她极远的人,她从未想过那个人会与皇族有关。 苏娘子不懂朝事,但也知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倘若有心,将他们母女两个领进宫中,给个名分,有什么难的? 之所以这么些年不闻不问,无非是因为他对她压根就没有心。 她看错了人。 但想着苏昭,苏娘子终究不甘心。 这些年孩子面上不说,但她知道,他心底是渴望父亲的。 因为没有父亲,苏昭被很多人欺负,就连三岁孩童,也说苏昭是没爹的野孩子。 诚然父子两个这些年没见过面,亲情定是没有多少的,但倘若皇帝能给她儿子一个名分,将来苏昭成了皇子,再没人敢轻易欺负苏昭。 她脑海中迅速盘算着,不由抬头问道:“是谁告诉阿宁的,阿宁对此有几成把握?” 顾宛宁道:“是摄政王告诉我的。” 摄政王权势滔天,没理由去骗她,若是这样,便有六成把握。 顾宛宁又说:“摄政王有个姐姐,是宫中的皇后娘娘,皇后子嗣艰难,便想过继个孩子。” 很明显,摄政王看中了苏昭。 “是皇后啊。”纵然心中不让自己抱有希望,但听闻不是皇帝来找他们母子,苏娘子还是忍不住失望了一瞬。 但很快,她便想到,倘若皇后想要过继她的孩子,那她的昭儿将来就是嫡出的皇子。 这个诱惑于苏娘子来说是极大的。 但苏娘子更知,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倘若她将儿子过继给了皇后,那她将来只怕很难再见到儿子。 她的昭儿,既可怜又懂事,让她怎么舍得。 苏娘子一时很纠结,跟着自己,苏昭便只能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往后娶妻只怕也是难事。 没人会将女儿嫁给一个没爹的孩子。 但交给皇后,就不一样了。 苏娘子的内心极具拉扯,顾宛宁见状,也很是心疼。 她太明白这种纠结了,于是她道:“王爷说,皇后虽然想过继个子嗣,但也并不想为难旁人,强逼着人骨肉分离,苏娘子若是不想,可与” “不,我想。”苏娘子很快做出决定,“但在此之前,得让我进宫里瞧瞧那个人,再看看皇后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虽然她想要儿子有个光明的未来的,但也要将儿子交给合适的人手里。 倘若皇后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那她将儿子交给皇后,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顾宛宁道:“这是自然,我会与摄政王转达你的要求,嗯,王爷的姐姐应该是个好人,不过具体的还得你仔细瞧瞧。” 说定了这些,时候便也不早了,顾宛宁无意在苏府多逗留,寻来女儿,与苏娘子告别。 苏软软和苏昭玩的很开心,临别的时候有些舍不得,便对苏昭朗声道:“小叔叔,等以后闲暇时候,你来寻我。” 苏昭躬身道:“我自不负软软盛情相邀。” 回去的途中,顾宛宁将苏娘子的意思尽数转达给了摄政王,摄政王很是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并安排自己身边的侍卫护送苏娘子母子离开颍川,去往国都中。 第六十章 家人齐心 顾宛宁回到家中,以顾老爷为首的顾家所有人等了她许久。 顾宛宁一一拜见父亲与兄长们。 顾老爷沉声说道:“阿宁,你与晋王妃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节?” 今日顾宛月所说的话于顾家来说简直是个晴天霹雳。 顾老爷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虽说如今顾家有摄政王撑腰,但若非无奈,谁想得罪晋王妃? 总是要将事情给弄个清楚明白,看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顾宛宁看了看顾夫人,顾夫人朝她点点头。 “孩子,且同你父亲说清楚,这事情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负。” 有了顾夫人这句话,顾宛宁心中算是有了个底。 她一直都知道,在这家中,母亲和兄长们是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 父亲对她有感情,但及不得利益。 倘若知道他的亲生女儿是晋王妃,说不得就会放弃她。 思及此,她只能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父亲,虽然这有些不可置信。 “我与晋王妃之间的过节,应是始于出生那一刻起。”顾宛宁将自己与晋王妃的身世纠葛,及至前世今生的那些事情统统说与了顾家人听。 仅就让他们接受自己的女儿、妹妹不是亲生的这一点就已经很难了。 更不要说还有什么死而复生之类的事情。 顾家大兄更是直言道:“小妹,你莫不是做梦了?” “眼下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大哥觉得是不是我做梦呢?”顾宛宁反问道。 晋王妃对顾宛宁、对顾家的图谋为难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顾宛宁都没出过江南,为何会与晋王妃有纠葛,使得堂堂晋王妃对她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儿出手呢? 这一刻,顾家人心思各异。 “那劳什子晋王妃如此这般心狠手辣,我不管,我只认阿宁为我的妹妹。” 顾松柏与顾宛宁相差六岁,顾宛宁小时候就是由二哥看着长大的,顾松柏最疼爱顾宛宁这个小妹妹了。 这话点醒了顾老爷。 毫无疑问,在得知晋王妃是自己亲女儿的那一瞬间,顾老爷狠狠动了一下心思。 倘若他认回了晋王妃,那晋王就是他的女婿。 倘若将来晋王登基,那他就是国丈。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只是,仅从晋王妃的行事作风来看,他这个亲生女儿倒确确实实是心狠手辣之辈。 为了不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可以灭了顾家阖族。 这番行事狠辣,想必不是遂了顾夫人,而是遂了他。 他想巴上晋王妃这个女儿,只怕晋王妃却是巴不得能摆脱顾家。 终究是奢望了。 顾老爷遗憾了一瞬,不能亲近晋王,但好在还有摄政王。 顾家人的运气总算不赖嘛。 “阿宁,为父也只认你这一个女儿,晋王妃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顾老爷说得豪气干云,但实际上却是没办法的办法。 晋王妃为了自己的身世不被暴露,处心积虑的要陷害顾家,顾家除了应对,又还能怎么办呢? 得到家人们的支持,让顾宛宁松了一口气。 “上一世里,顾家之所以被苏家轻易的算计,是因为家里出了内鬼,账房先生程铭被苏家收买,做假账陷害了顾家。”顾宛宁又道:“还请父亲多多注意一些程铭。” 程铭也算是顾家的老人了,原本是顾老爷身边的书童,后来成了账房先生,在顾家做了二十年的活计,深得顾老爷的信任。 这样一个人被苏家收买,背叛了顾老爷,让顾老爷多少都有些难以相信。 但顾老爷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并盘算着要用何种方法令程铭身败名裂。 他不会对背叛他的人手软。 “苏家受晋王妃嘱托,处心积虑的要陷害我顾家,即便没了程铭,料想也会有别人。”顾松鹤眉头紧锁着分析道:“这世上从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依着我看,咱们顾家也该主动出击。” 顾宛宁点点头,“大哥,近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且不说苏大人为官严谨,只说我们顾家势单力薄,只怕从这上头也不好寻苏大人的茬。” 苏大人是官,顾家是商,就注定顾家很是被动。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从私德上头入手。” 其实就苏子陌所做这事,便已经算得上是私德败坏了。 但可惜的,苏子陌不是苏大人,况这其中没有人员伤亡,想一举扳倒苏大人也是不易。 顾老爷问道:“你想怎么做?” 平素里教养子女的事情皆数是顾夫人在做,顾老爷只在闲暇时候逗一逗女儿,也只晓得这个女儿平素里是个极有主意又十分心善的人。 眼下骤然得知顾宛宁竟是侯府的亲女儿,倘若将来顾宛宁被侯府认回,虽说是已嫁之身,比不得晋王妃那般风光无限。 但一个侯府千金带给顾家的助力也是颇多的,只要顾宛宁记得顾家对她的养育之恩。 是以顾老爷对顾宛宁的意见十分看重。 “回父亲的话,我想从苏大人的已故原配身上入手。” 说起这个,顾老爷和顾夫人同时一个激灵。 苏顾两家相交甚远,顾老爷同顾夫人自然是见过苏大人已故原配尹氏的。 尹氏嫁给苏大人的时候,顾夫人也初初嫁给顾老爷。 彼时苏大人一人进京赶考,留下尹氏一个人,尹氏时常来到顾家寻顾夫人说话。 顾夫人与尹氏相交整整七年,彼此之间也有些感情。 顾夫人尤其记得,初初的时候尹氏的身子很好,即便是快到临盆的时候,也是健步如飞。 可偏偏苏大人赶考回来,有了进士的功名,成了县令之后,尹氏的气色反而越来越不好。 后来,尹氏突然就去世了。 顾夫人只觉尹氏去的突然,但也没想太多,毕竟苏大人再狠,总也不能杀害自己的发妻?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顾夫人也只犹疑了一瞬。 如今听顾宛宁再度提起,顾夫人面露难色,“这事即便是你从前还在顾府的时候,也是不好查的,更不要说你如今离了顾府。” 顾宛宁嫣然一笑,“我打算从苏家大少爷身上入手。” 第六十一章 表明心迹 苏子诚是尹氏的亲儿子,为尹氏出头亦是理所应当。 “那小子,”顾老爷就嗤笑了一声,:“当年尹氏死的时候半句话不敢多说,难为如今还能指望他告发他老子吗?” 苏子诚是个平庸至极的人,能过如今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全然靠着苏大人。 让他为了一个早已过世十多年的生母告发苏大人,失去如今所有的一切,显然不太可能。 顾宛宁道:“未尝不太可能,只是其中需要一些小变数。” 再过不了多久,苏子诚会偶遇孀居的寡妇刘氏,刘氏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最重要的是,她有夫家留下来的万贯家财。 因为这位刘寡妇,苏子诚和尹氏之间起了很大的争执。 “也罢,”顾老爷遂道:“内宅之事,你便同你母亲商量着来,要用到人亦或是钱的,尽管说。” 顾老爷便是将这事彻底交给了顾宛宁和顾夫人。 “再者,与侯府相认这事,阿宁也得尽快准备着。”顾老爷又说。 如今顾家在明,晋王妃在暗,若仅凭着顾家之力,即便逃过了苏家的算计,也不会逃过晋王妃的算计。 只有让顾宛宁尽快与侯府相认。 有了侯府相帮,晋王妃想做什么,也不能太明显。 顾夫人显然有些不舍,一双眼睛立时湿润了起来。 “老爷,阿宁在我们顾家长大,侯府会不会嫌弃我们阿宁。” 勋贵侯府与商户有如天壤之别,即便是寻常做官的都不大看得上商户,更不要说是侯府了。 虽说顾宛宁是侯府的亲生女儿,但在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则又是不一样。 更不要说顾宛宁刚刚休夫归家,带着一个女儿。 “他们会不会欺负阿宁?” 顾老爷目光一闪,“倘若我们顾家平白无故的将女儿送到侯府,说这才是你们侯府的亲生女儿,只怕他们连认都不会认。” “所以,咱们得提前做些准备。” “要么,等苏家这事了了,便将阿宁送到国都,让她与其生母侯府夫人来段偶遇,让侯府自己认出来。” 顾宛宁的容貌摆在那里,是个人就会怀疑。 “我觉得父亲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个容后再议。” 顾宛宁在顾夫人身边长大,有三个哥哥护着,自小并不缺亲人的疼爱。 倘若不是晋王妃容不得她,她愿意将错就错,永远不回侯府。 可偏偏晋王妃容不得人。 她上一辈子临死之前没见过承恩侯夫妇,倒是死之后,跟在摄政王的身边,见过一次承恩侯。 那是个十分悍勇的武将,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料想心地应该不坏。 至于承恩侯夫人——她记得因不久之后晋王府遭了刺客,晋王妃以身护住了晋王,受了极重的伤。 侯夫人不知听了哪位高人的建议,来到了晋王妃的出生地——普陀寺中上香。 或许她不用回到国都,与侯夫人在那里来段偶遇,给晋王妃一个措手不及,也是可以的。 顾家上下拧成一条绳,共同为着顾府的将来出谋划策。 顾宛宁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就一定能改变命运。 贰日里,顾宛宁寻了青竹——青竹在被苏家的人带走之后,寻了个空子,溜走了,之后便来到了顾家。 自然,未免苏家人发现他与顾家有联系,青竹很是低调。 青竹给顾宛宁拘了一礼,“近来顾小娘子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去做就是。” 顾宛宁看了青竹好一会儿,“你这容貌,若是扮成个小娘子,应该也是极好看的。” “啊?”青竹愣了。 顾宛宁微微一笑,“我想让你去色诱个男人。” 青竹一脸苦涩。 为何他到了顾小娘子这里,就只有色诱这一条用途呢? 他试图说服顾小娘子,“我其实功夫很高的,自然,只比我主人低上那么一点点。” “我知道。”顾宛宁莞尔,“可我身边并不缺护卫。” 青竹叹了一声气,道:“好,顾小娘子这一回想让我去色诱谁?” 顾宛宁轻轻吐出三个字“苏子诚”。 众所周知,苏家大郎就是个草包,女人随便一勾,就能上套的那种。 “自然,你若是不想,我也不强求。”顾宛宁又说。 青竹道:“只要能替主子给顾小娘子分忧解劳,我愿意。” 这几日里顾宛宁忙碌的紧,若非青竹提到,她都不曾想起过裴遇。 “你对他倒是忠心。”顾宛宁细细与青竹说道:“我要你扮演一个富商家的千金,诱使苏家大郎休掉其妻尹氏。” 倒不是刻意针对尹氏,而是想以尹氏为突破口,致使苏子诚与尹氏起了嫌隙,再由尹氏为突破口,揪出当年苏大人的原配死去的真相。 扮演一个阔绰的富家千金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色诱苏子诚,也不要太简单。 毕竟苏子诚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但凡有点姿色,便能勾得苏子诚心痒。 青竹领命离去。 摄政王欣然而至。 摄政王揉了揉刚刚午睡醒来的苏软软的头,对苏软软道:“本王给你梳头?” 苏软软双眼还有些迷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王爷叔叔也会梳头吗?” 虽然一般这种事情都是梳头嬷嬷们做的,但苏软软曾见过二叔给堂姐梳头,彼时心中也很羡慕。 “但祖母说王爷叔叔是做大事的人,不能一直陪着我玩。” 小姑娘一脸纠结。 “是你祖母谬赞了。”摄政王将小软软抱到铜镜前,有模有样的给苏软软梳起了头。 他打小在边疆长大,那里可没人伺候梳头,他的头发自来都是自己梳的。 本想着给小孩子梳头嘛,应该也很简单的,但摄政王梳着梳着,就发觉自己连最简单的双丫髻都不会盘。 但好在摄政王很有耐心,同嬷嬷请教了许久,终究梳的还像个样子。 虽是最简单的双丫髻,但苏软软摸着自己头上的那两个小发髻,显然十分喜欢。 “王爷叔叔,你好厉害。” 那么厉害的人,还会梳头,简直就更厉害了。 顾宛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幕。 苏软软见到顾宛宁,忙道:“娘亲,你瞧,王爷叔叔给我梳的头。” 顾宛宁明显惊讶了,眉眼之中溢出浅浅的笑意,“王爷真是太惯着她了。” “本王自来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夫人和女儿,本王拿软软当亲女儿看待,宠溺些又有什么。” 顾宛宁听到这句话,脑海中轰然响起七个月前与裴遇初见时,裴遇所说的那番话。 第六十二章 程郎 两者意思相近,不过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意思便也不同了。 当时她只觉得裴遇轻佻,如今嘛,或许是曾见过摄政王孤独终老的模样,她只觉得王爷有些可怜。 也怪她,平素里太忙了,都忘了摄政王这茬事了。 等到嬷嬷将软软带去顾家族学里,摄政王与顾宛宁一同到了外头的凉亭里。 秋风袭来,略有几分凉意,吹得人心头舒爽。 “本王昨儿个便让人在朝中弹劾晋王妃,想来不日便会有结果。”摄政王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虽然如此,但想要凭此扳倒晋王妃,显然不太现实。” “不过,只要你想,本王会尽力达成你所愿的。” 顾宛宁受宠若惊道:“王爷,您自有您的事做,实不必因为我的事而浪费时间。” 摄政王对她帮助良多,她也不愿意再烦扰摄政王。 有些事,她也想自己亲自去做。 “且不说本王与顾兄的交情摆在那里,只单单说你昨儿个才帮本王给苏娘子递了话,帮你对付晋王妃,也是举手之劳。”摄政王又说,“再者,本王刚刚派人去查了知府中的账目,只怕苏大人现下有的忙了。” 晋王要养兵,养兵总是要钱的。 从前苏大人借花献佛,可现在苏家与顾家决裂,苏大人便只能自己顶上。 若说不曾贪腐那是不可能的。 贪朝廷的钱,去讨好晋王,不被查出来还好,一朝被查出来,晋王只要不想自己被牵连,只能撇干净自己。 这便是身处高位者的便宜之处了,因为有权,所以想查谁,便查谁。 身在官场之中,很少有人手中能够干干净净的。 更不要说苏大人可是个喜好钻营的。 “王爷可先查着,若是定了罪,可否先按住不发?”顾宛宁知道这要求有些逾距了,本也只是大着胆子提一提,但没想到摄政王直接答应了。 摄政王道:“本王原就是因你方才查的苏大人,自然是你说何时抓人便何时抓人了。” 这明晃晃的青睐,纵使顾宛宁感情经历很少,却也听出来了。 摄政王对她有意思? 怎么会呢? 她和摄政王认识不过短短一个月罢了——上一辈子,她识得摄政王,摄政王却是连她的面都未曾见过的。 即便是如今,初见时她亦是十分狼狈。 按着世俗的眼光来看,与夫家闹得如此难堪,且带着一个女儿的她也不是一个良配。 顾宛宁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好奇的看了摄政王一眼。 摄政王毫不掩饰眸中深情,他觉得这些日子的铺垫已经够了。 起初是怕吓着她,使得她对自己敬而远之,所以才刻意掩饰心意,以兄妹之名接近。 后来,瞧着她对自己也是十分热情,屡次邀自己过府用膳,他便觉得,阿宁只怕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他一直在等顾宛宁主动陈明心迹,但顾宛宁并没有。 许是女孩子面皮薄,那他便只能主动一些了。 然而顾宛宁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让摄政王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了谷底。 正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顾松柏朝凉亭中的顾宛宁招了招手,“小妹,你过来。” 顾宛宁对摄政王道:“王爷,我去去就来。” 摄政王心思杂乱,便道:“也好。” 顾松柏十分兴奋的对顾宛宁道:“摄政王又过来了?” 顾宛宁点点头。 “小妹,王爷对我们这么好,想来你也不忍心瞧着王爷到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顾松柏一脸兴味,“咱们家的小堂妹,模样周正,生性活泼可爱,最是适合如摄政王这等不苟言笑之人了。” 顾宛宁立时明白了顾松柏的意思,她从前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太忙了,未曾顾得上问一声小堂妹的意思。 如今嘛,只瞧着摄政王对她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 顾宛宁嫁给过不喜欢自己的苏三郎,知晓夫君心中没有自己的痛苦。 当然也不想推小堂妹入火坑。 突然,她灵机一动,“我去问问小堂妹的意思。” “好,为兄同你一道儿过去。” 就这样,兄妹两个迅速来到顾家最小的五姑娘顾宛惜的房中。 顾宛惜今年十四岁,模样稚嫩可爱,见到兄姐过来,立时便迎了上来。 顾宛宁旁敲侧击的问道:“惜妹妹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可有心上人了?” 顾宛惜羞红了脸,“没没。” 这便是有了。 上辈子,顾家早早被抄家,顾宛惜尚未及笄便人头落地,死于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纪。 想来也是可悲。 “哦,是谁,可以与姐姐说吗?”顾宛宁又问道。 顾宛惜小声道:“是程郎,姐姐可千万别同我爹娘说。” 顾宛宁面色一沉,不出预料,这位程郎应该是程铭的侄子,因程铭的缘故,受到她父亲的重用,时常跟在父亲身边,来往诸多商铺之间。 顾家上一世被获罪,除了做假账逃脱官税之外,另一项罪名就是贩卖私盐。 可顾家是被人陷害的。 从前想不明白是被谁陷害,如今顾宛宁心中大抵有了猜测。 这个程郎,应是与程铭一同被苏家收买,而今还欲染指她的妹妹。 只是少女心性,往往长辈越不让做的事,她越是要去做,一味的反对并不能解决问题。 “好,我不告诉三叔,不过闲暇时候你得与姐姐说说,这程郎究竟有什么好的。”顾宛宁拉过顾宛惜的小手,“今日你来帮姐姐一个忙,摄政王心思深沉,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想用妹妹试她一试。” 顾宛惜十分仗义道:“好呀。” “那你同姐姐过来。” 姊妹两个手拉着手,来到了凉亭中。 顾宛惜虽然没同摄政王说过话,但也曾在摄政王来顾家的时候,远远的瞧过一眼。 恰逢摄政王目光威严,只瞧一眼便让人心生惧怕。 顾宛惜躲在姐姐身后,有些不敢直视摄政王。 顾宛宁含笑对摄政王说道:“前些日子王爷不是说王府中缺个容貌姣好、性情又好的王妃吗,王爷瞧我这五妹妹如何?” 她说着便将顾宛惜从身后给拉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 程郎 两者意思相近,不过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意思便也不同了。 当时她只觉得裴遇轻佻,如今嘛,或许是曾见过摄政王孤独终老的模样,她只觉得王爷有些可怜。 也怪她,平素里太忙了,都忘了摄政王这茬事了。 等到嬷嬷将软软带去顾家族学里,摄政王与顾宛宁一同到了外头的凉亭里。 秋风袭来,略有几分凉意,吹得人心头舒爽。 “本王昨儿个便让人在朝中弹劾晋王妃,想来不日便会有结果。”摄政王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虽然如此,但想要凭此扳倒晋王妃,显然不太现实。” “不过,只要你想,本王会尽力达成你所愿的。” 顾宛宁受宠若惊道:“王爷,您自有您的事做,实不必因为我的事而浪费时间。” 摄政王对她帮助良多,她也不愿意再烦扰摄政王。 有些事,她也想自己亲自去做。 “且不说本王与顾兄的交情摆在那里,只单单说你昨儿个才帮本王给苏娘子递了话,帮你对付晋王妃,也是举手之劳。”摄政王又说,“再者,本王刚刚派人去查了知府中的账目,只怕苏大人现下有的忙了。” 晋王要养兵,养兵总是要钱的。 从前苏大人借花献佛,可现在苏家与顾家决裂,苏大人便只能自己顶上。 若说不曾贪腐那是不可能的。 贪朝廷的钱,去讨好晋王,不被查出来还好,一朝被查出来,晋王只要不想自己被牵连,只能撇干净自己。 这便是身处高位者的便宜之处了,因为有权,所以想查谁,便查谁。 身在官场之中,很少有人手中能够干干净净的。 更不要说苏大人可是个喜好钻营的。 “王爷可先查着,若是定了罪,可否先按住不发?”顾宛宁知道这要求有些逾距了,本也只是大着胆子提一提,但没想到摄政王直接答应了。 摄政王道:“本王原就是因你方才查的苏大人,自然是你说何时抓人便何时抓人了。” 这明晃晃的青睐,纵使顾宛宁感情经历很少,却也听出来了。 摄政王对她有意思? 怎么会呢? 她和摄政王认识不过短短一个月罢了——上一辈子,她识得摄政王,摄政王却是连她的面都未曾见过的。 即便是如今,初见时她亦是十分狼狈。 按着世俗的眼光来看,与夫家闹得如此难堪,且带着一个女儿的她也不是一个良配。 顾宛宁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好奇的看了摄政王一眼。 摄政王毫不掩饰眸中深情,他觉得这些日子的铺垫已经够了。 起初是怕吓着她,使得她对自己敬而远之,所以才刻意掩饰心意,以兄妹之名接近。 后来,瞧着她对自己也是十分热情,屡次邀自己过府用膳,他便觉得,阿宁只怕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他一直在等顾宛宁主动陈明心迹,但顾宛宁并没有。 许是女孩子面皮薄,那他便只能主动一些了。 然而顾宛宁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让摄政王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了谷底。 正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顾松柏朝凉亭中的顾宛宁招了招手,“小妹,你过来。” 顾宛宁对摄政王道:“王爷,我去去就来。” 摄政王心思杂乱,便道:“也好。” 顾松柏十分兴奋的对顾宛宁道:“摄政王又过来了?” 顾宛宁点点头。 “小妹,王爷对我们这么好,想来你也不忍心瞧着王爷到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顾松柏一脸兴味,“咱们家的小堂妹,模样周正,生性活泼可爱,最是适合如摄政王这等不苟言笑之人了。” 顾宛宁立时明白了顾松柏的意思,她从前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太忙了,未曾顾得上问一声小堂妹的意思。 如今嘛,只瞧着摄政王对她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 顾宛宁嫁给过不喜欢自己的苏三郎,知晓夫君心中没有自己的痛苦。 当然也不想推小堂妹入火坑。 突然,她灵机一动,“我去问问小堂妹的意思。” “好,为兄同你一道儿过去。” 就这样,兄妹两个迅速来到顾家最小的五姑娘顾宛惜的房中。 顾宛惜今年十四岁,模样稚嫩可爱,见到兄姐过来,立时便迎了上来。 顾宛宁旁敲侧击的问道:“惜妹妹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可有心上人了?” 顾宛惜羞红了脸,“没没。” 这便是有了。 上辈子,顾家早早被抄家,顾宛惜尚未及笄便人头落地,死于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纪。 想来也是可悲。 “哦,是谁,可以与姐姐说吗?”顾宛宁又问道。 顾宛惜小声道:“是程郎,姐姐可千万别同我爹娘说。” 顾宛宁面色一沉,不出预料,这位程郎应该是程铭的侄子,因程铭的缘故,受到她父亲的重用,时常跟在父亲身边,来往诸多商铺之间。 顾家上一世被获罪,除了做假账逃脱官税之外,另一项罪名就是贩卖私盐。 可顾家是被人陷害的。 从前想不明白是被谁陷害,如今顾宛宁心中大抵有了猜测。 这个程郎,应是与程铭一同被苏家收买,而今还欲染指她的妹妹。 只是少女心性,往往长辈越不让做的事,她越是要去做,一味的反对并不能解决问题。 “好,我不告诉三叔,不过闲暇时候你得与姐姐说说,这程郎究竟有什么好的。”顾宛宁拉过顾宛惜的小手,“今日你来帮姐姐一个忙,摄政王心思深沉,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想用妹妹试她一试。” 顾宛惜十分仗义道:“好呀。” “那你同姐姐过来。” 姊妹两个手拉着手,来到了凉亭中。 顾宛惜虽然没同摄政王说过话,但也曾在摄政王来顾家的时候,远远的瞧过一眼。 恰逢摄政王目光威严,只瞧一眼便让人心生惧怕。 顾宛惜躲在姐姐身后,有些不敢直视摄政王。 顾宛宁含笑对摄政王说道:“前些日子王爷不是说王府中缺个容貌姣好、性情又好的王妃吗,王爷瞧我这五妹妹如何?” 她说着便将顾宛惜从身后给拉了出来。 第六十三章 六公主 摄政王目光微沉,浑身似有怒气汹涌而来,吓得顾宛惜缩了缩脖子,连忙道:“二姐姐,我突然想起,我落了东西在屋子里。” 说罢逃一般的走了。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 “你什么意思?”摄政王一双黑眸翻涌,似有无数情绪在其中。 顾宛宁十分无辜的说道:“王爷从前不是与我说,想要一位王妃吗?” 他闻言一愣,一开口,语气中尽是苦涩,攥紧顾宛宁的手腕说道:“本王想要的王妃,自始至终都只有你顾宛宁一个人,明白了吗?” 懊恼于自己从前未曾与她表明心迹,造成她这般误会,又忐忑于她听闻这话之后的反应。 她会接受他的爱意吗? 顾宛宁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略有怔忪,“我这样一个人,王爷喜欢我什么呢?” 他目光灼热的看向她,终究未曾忍住本能的冲动,将她揽入怀中,“在本王眼中,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是本王想要捧于手心、护于怀中的珍宝。” 眼眶似有温热涌动,顾宛宁吸了吸鼻子,感动于这只言片语所带来的温暖。 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在顾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唯一一个替顾家平反之人。 是她在被苏家欺凌之际,拯救她于水火之人。 他这般好,可惜她不配。 “我这样一个人,或许在世俗眼中连婚配的权力都不曾有,我不想拖累王爷。”她忍住哽咽道:“况我如今尚且顾不得寻思爱与不爱之事,我只想将软软好好的养大。” “虽然如此,但我依旧很感动王爷对我的这一腔爱慕,让我明白,我并不是那般不堪。” 她后退一步,向摄政王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欲离开。 却被他从背后扯住衣角。 他艰涩的开口,“我心知,今日终究是我唐突了,你可以慢慢想,再给我答复,哪怕这答复是拒绝,也请容我可以继续与你做朋友。” 那个看似高高在上、无坚不摧之人,甚至用着恳求的语气。 心中似乎有什么轰然倒塌。 他是她两世的恩人,她于心中将他奉若神明,神明因她而卑微。 顾宛宁略有伤感,但依旧道:“好。” 他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终有一日要离开,他会有一个足以与他身份相匹敌的夫人,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 她也绝不会允许恩人因她的缘故而被众人非议。 顾宛宁回到房中,思绪渐渐平稳。 软软放学回来,对顾宛宁说道:“娘亲,王爷叔叔已经走了吗?” “嗯,”顾宛宁笑容较之寻常有些敷衍,“王爷平日里很忙,若非必要,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苏软软有些伤感,这样的话外祖母也同她说过,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确实应该听话,故而她道:“好。” 入夜里,顾宛宁将软软给哄睡着,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无法忽视当摄政王说出那样的话时,除了感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悸动。 心中多少有些不明白,但凡情爱,总有起源。 摄政王的起源在哪里? 他们初见,她那般狼狈,是个人都不会喜欢那样满身污泥的她。 她在不幸福的婚姻中累累伤痕,纵使那人是摄政王,她也无法再度将自己的命运去交由另一个男人的手中。 想得再多也是徒然。 顾宛宁熄灯入睡,只是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安稳,梦里又回到了上一世,她死去的第三年里。 那时,她附身在扳指上的灵魂已经很弱很弱了。 皇帝胞妹六公主请求赐婚她与摄政王,然而摄政王当庭抗旨。 六公主用尽了法子,最终于一个深夜里来到了摄政王的面前,质问摄政王为何要抗拒她。 皇帝唯一的胞妹,身份又是何等尊荣,更不要说六公主模样艳丽无双,也是极好看的。 然摄政王答:“本王曾经有过心上人,只是本王无能,未能护得住她,如今已是心如死灰,再不复燃。” 六公主不信邪,年少的女子总是充满斗志。 然而自此之后,六公主想近摄政王身,都是很难。 从前斗志,尽数消退,活人哪里能争得过死人呢? 不甘心的六公主又问到了摄政王的跟前,“本宫答应,不再纠缠你,只是本宫想问问你,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何模样,本宫又有哪里不如她?” 那是顾宛宁第一次见到摄政王笑,笑意温良,“在本王眼里,公主哪里都不如她。” 只是到底也没说,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顾宛宁从梦中醒来,她后知后觉的想到,或许是因为她的面容有些像摄政王已经去世的心上人,让摄政王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样一来,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 从梦中彻底清醒,睁开双眼,面前是一道欣长的背影。 顾宛宁一窒,立马抽出压在枕头底下的匕首,“是谁?” 裴遇豁然转头,“多日不见,你便忘了我了?” 不同于往常惯常不正经的模样,今日的裴遇似乎格外的消沉,“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不得你的意?” 顾宛宁被吓到了,“你在说什么?” 他自嘲一笑,“阿宁,我好歹也算是为你死了一回,那你喜欢我吗?” 顾宛宁摇了摇头,将匕首握得紧紧的,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她曾见过府中二叔喝醉酒之后,会时常发酒疯,私心里对喝醉酒的男人,戒备心满满。 熟料这人一时间竟然哭了。 “我就知道。” 她不喜欢他作摄政王时的模样,也不喜欢他作裴遇时的模样。 她不喜欢的单单纯纯就是他这个人。 “咚”的一声,他赫然醉倒在顾宛宁的跟前。 顾宛宁豁然起身,却发觉这人竟是睡着了。 她一阵无语。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出现在她的闺房里,她该怎么办? 她努力想将他给扶起来,却被她一把给拉到了地上,头刚好撞上她的胸膛。 “阿宁,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嘴里不断咕哝着这句话。 一天之内被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表白,顾宛宁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尤其这两个人还是认识的。 且这两个人的感情多少有些无厘头。 前者估摸着是将她当成某个人的替身,至于后者,后者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既是摸不着头脑,索性不要去想。 她摇摇头,将张妈妈给唤过来,两个人艰难的将裴遇给扶着到了顾府后宅一座荒废的院落里。 且让他吹吹冷风,醒醒酒。 第六十三章 六公主 摄政王目光微沉,浑身似有怒气汹涌而来,吓得顾宛惜缩了缩脖子,连忙道:“二姐姐,我突然想起,我落了东西在屋子里。” 说罢逃一般的走了。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 “你什么意思?”摄政王一双黑眸翻涌,似有无数情绪在其中。 顾宛宁十分无辜的说道:“王爷从前不是与我说,想要一位王妃吗?” 他闻言一愣,一开口,语气中尽是苦涩,攥紧顾宛宁的手腕说道:“本王想要的王妃,自始至终都只有你顾宛宁一个人,明白了吗?” 懊恼于自己从前未曾与她表明心迹,造成她这般误会,又忐忑于她听闻这话之后的反应。 她会接受他的爱意吗? 顾宛宁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略有怔忪,“我这样一个人,王爷喜欢我什么呢?” 他目光灼热的看向她,终究未曾忍住本能的冲动,将她揽入怀中,“在本王眼中,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是本王想要捧于手心、护于怀中的珍宝。” 眼眶似有温热涌动,顾宛宁吸了吸鼻子,感动于这只言片语所带来的温暖。 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在顾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唯一一个替顾家平反之人。 是她在被苏家欺凌之际,拯救她于水火之人。 他这般好,可惜她不配。 “我这样一个人,或许在世俗眼中连婚配的权力都不曾有,我不想拖累王爷。”她忍住哽咽道:“况我如今尚且顾不得寻思爱与不爱之事,我只想将软软好好的养大。” “虽然如此,但我依旧很感动王爷对我的这一腔爱慕,让我明白,我并不是那般不堪。” 她后退一步,向摄政王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欲离开。 却被他从背后扯住衣角。 他艰涩的开口,“我心知,今日终究是我唐突了,你可以慢慢想,再给我答复,哪怕这答复是拒绝,也请容我可以继续与你做朋友。” 那个看似高高在上、无坚不摧之人,甚至用着恳求的语气。 心中似乎有什么轰然倒塌。 他是她两世的恩人,她于心中将他奉若神明,神明因她而卑微。 顾宛宁略有伤感,但依旧道:“好。” 他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终有一日要离开,他会有一个足以与他身份相匹敌的夫人,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 她也绝不会允许恩人因她的缘故而被众人非议。 顾宛宁回到房中,思绪渐渐平稳。 软软放学回来,对顾宛宁说道:“娘亲,王爷叔叔已经走了吗?” “嗯,”顾宛宁笑容较之寻常有些敷衍,“王爷平日里很忙,若非必要,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苏软软有些伤感,这样的话外祖母也同她说过,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确实应该听话,故而她道:“好。” 入夜里,顾宛宁将软软给哄睡着,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无法忽视当摄政王说出那样的话时,除了感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悸动。 心中多少有些不明白,但凡情爱,总有起源。 摄政王的起源在哪里? 他们初见,她那般狼狈,是个人都不会喜欢那样满身污泥的她。 她在不幸福的婚姻中累累伤痕,纵使那人是摄政王,她也无法再度将自己的命运去交由另一个男人的手中。 想得再多也是徒然。 顾宛宁熄灯入睡,只是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安稳,梦里又回到了上一世,她死去的第三年里。 那时,她附身在扳指上的灵魂已经很弱很弱了。 皇帝胞妹六公主请求赐婚她与摄政王,然而摄政王当庭抗旨。 六公主用尽了法子,最终于一个深夜里来到了摄政王的面前,质问摄政王为何要抗拒她。 皇帝唯一的胞妹,身份又是何等尊荣,更不要说六公主模样艳丽无双,也是极好看的。 然摄政王答:“本王曾经有过心上人,只是本王无能,未能护得住她,如今已是心如死灰,再不复燃。” 六公主不信邪,年少的女子总是充满斗志。 然而自此之后,六公主想近摄政王身,都是很难。 从前斗志,尽数消退,活人哪里能争得过死人呢? 不甘心的六公主又问到了摄政王的跟前,“本宫答应,不再纠缠你,只是本宫想问问你,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何模样,本宫又有哪里不如她?” 那是顾宛宁第一次见到摄政王笑,笑意温良,“在本王眼里,公主哪里都不如她。” 只是到底也没说,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顾宛宁从梦中醒来,她后知后觉的想到,或许是因为她的面容有些像摄政王已经去世的心上人,让摄政王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样一来,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 从梦中彻底清醒,睁开双眼,面前是一道欣长的背影。 顾宛宁一窒,立马抽出压在枕头底下的匕首,“是谁?” 裴遇豁然转头,“多日不见,你便忘了我了?” 不同于往常惯常不正经的模样,今日的裴遇似乎格外的消沉,“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不得你的意?” 顾宛宁被吓到了,“你在说什么?” 他自嘲一笑,“阿宁,我好歹也算是为你死了一回,那你喜欢我吗?” 顾宛宁摇了摇头,将匕首握得紧紧的,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她曾见过府中二叔喝醉酒之后,会时常发酒疯,私心里对喝醉酒的男人,戒备心满满。 熟料这人一时间竟然哭了。 “我就知道。” 她不喜欢他作摄政王时的模样,也不喜欢他作裴遇时的模样。 她不喜欢的单单纯纯就是他这个人。 “咚”的一声,他赫然醉倒在顾宛宁的跟前。 顾宛宁豁然起身,却发觉这人竟是睡着了。 她一阵无语。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出现在她的闺房里,她该怎么办? 她努力想将他给扶起来,却被她一把给拉到了地上,头刚好撞上她的胸膛。 “阿宁,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嘴里不断咕哝着这句话。 一天之内被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表白,顾宛宁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尤其这两个人还是认识的。 且这两个人的感情多少有些无厘头。 前者估摸着是将她当成某个人的替身,至于后者,后者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既是摸不着头脑,索性不要去想。 她摇摇头,将张妈妈给唤过来,两个人艰难的将裴遇给扶着到了顾府后宅一座荒废的院落里。 且让他吹吹冷风,醒醒酒。 第六十四章 行动 顾老爷雷厉风行,于昨日晚上便将程铭给控制了起来,亲自查验府中各处账目,疏漏之处甚多。 仅就程铭自己贪下来的银子,就高达一万两。 程铭是府中的账房先生,自幼跟着顾老爷做事,深得顾老爷信任,若是有心,贪些银两,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可恨顾老爷对他一片信任,他却利用这份信任,不仅中饱私囊,且还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卖顾家,害死顾家阖族。 顾老爷拿着这些账本,怒气汹涌之际,让人打断了程铭的腿。 程铭不住求饶,他心底还是怀着一丝期寄,企图顾老爷看在这么多年主仆的情分上,能放他一马,更是供出了自己之所以这般做,完全是因为色迷了心窍。 他自前年的时候养了一处外宅,因那外室喜好挥霍,他又被外室迷了心窍,就做出这样不当的事情。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顾老爷饶他一命。 岂料顾老爷却面色如常,半点不曾惊讶,“那外室是苏大人收买你的筹码?” 顾老爷附在程铭的耳边如是道。 既有着顾宛宁的提醒,顾老爷自然将程铭给查了个底朝天。 程铭是自前年的时候偶遇了这个外室,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因外室有几分姿色,也确实如程铭所说,他被这外室勾得入了魔,开始利用记账便宜挪用钱财,且越来越多。 苏大人以此为把柄,威逼程铭做他的棋子。 程铭只能应是。 起初,程铭战战兢兢,生怕苏大人要求他做一些背主的事情。 但整整两年里,苏大人再未召见过他。 直至先前,苏大人要他陷害顾家。 程铭心中很是纠结,不曾想,他这一纠结,竟被顾老爷给查了个正着。 一时间,程铭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打湿了衣裳。 倘若只是贪墨,兴许还能保住这条命。 背主则不同了。 程铭彻底垂下了手臂,等候顾老爷的发落。 “念在你这么些年在我们顾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况下,我便饶你一命。”顾老爷随即令人将程铭给拖了出去。 程铭到底不是奴籍,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该由顾老爷一言以决生死。 起码明面上不是这样。 但私底下嘛,只要做得隐蔽一点,不让人寻出证据,也就罢了。 程铭显然也知顾老爷的打算,故而丝毫不抱希望。 被顾老爷扔到外头,他仿若自暴自弃一般,蹲坐在角落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过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等到死亡,却等到了一袭素白色衣衫的顾宛宁。 顾宛宁将程铭以及他那个外室给一同安置在梅园的地下室里,并且寻人给程铭医治。 昏昏沉沉之间,程铭听到顾宛宁清清冷冷的声音问道:“想活命吗?” 程铭猛地点头。 他大儿子不过十七岁,还未娶妻,小儿子才五岁,没有他,他们该过得多艰难。 “我救你,但你要听我的话。”被程铭看着长大的二姑娘,自来都是温婉和善的,然而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却带着几丝杀意,“不然的话,不仅仅你活不了命。” 顾宛宁随即将匕首放到那外室的脸上,轻轻一划,便是一道血痕,“你这外室,你外头的妻儿,都活不成。” 身为庶民,就是这点不好,任何一个有钱有势之人,都能威胁。 程铭苦笑一声,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听话。 回到府中,顾宛宁一脸疲惫,便午憩了一小会儿,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尹氏的声音。 “阿宁还没醒来吗,我真有急事要寻她。” 张妈妈一脸不虞道:“苏少夫人这话就是说笑了,苏顾两家如今闹得这样难堪,您身为苏家的大少夫人,却要来见我们娘子,谁知你会不会对我们娘子做什么。” 尹氏难得的恳求道:“你就让我见阿宁一面,我这心中也实是苦闷。” 张妈妈依旧不肯。 这时,内堂里传来顾宛宁的声音。 “妈妈,且让她进来。” 张妈妈只得让了开来。 尹氏进来之后,顾宛宁已经起了榻,只是头发稍显凌乱,宽宽松松的披在身后,颇有些清水芙蓉之感。 “这样一个清丽的美人儿,三弟竟然不要了。”尹氏嘀咕道。 顾宛宁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于苏家男人心里,钱财和权势要比女人重要的多。” 尹氏听到这样的话,面色有些异样。 顾宛宁将这丝异样尽收眼底。 “如今我离了苏家,再称呼你为大嫂已是有些不合适了,不妨唤你一声‘尹姐姐’。” 她比从前待尹氏更多了几分真切。 尹氏面上一热,“哎,好,瞧着妹妹如今这样,我心中也不是滋味。” “我如今这样蛮好,有爱护我的家人,还有软软,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好。” 尹氏险些落泪,满含艳羡道:“妹妹好命,托生到了顾家,不似我,娘家只将我当做攀附苏家的棋子。” “不仅如此,妹妹的兄长还与摄政王有来往,有王爷撑腰,妹妹不是被休弃,也不是和离,而是休夫。” “妹妹往后也不必担忧再嫁事宜,即便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总有人愿意娶妹妹。” 古往今来也只有公主郡主可以休夫了。 这话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顾宛宁却毫不在意,定定的看向尹氏:“若是姐姐想的话,我愿意为姐姐撑腰。” 这话让尹氏心中一动,不过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 顾宛宁虽然比寻常弃妇要好上许多,但也是与欺负相比。 “我今日来,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诸多烦心事压在心头,难受的紧。” 府中苏大人忙着处理府衙的事情,苏夫人忙着给苏大人找关系。 金氏又与二少爷一向恩爱。 而她心中苦闷,看见金氏便止不住的心中酸涩。 这些苦闷更不好与下人们说,他们原就看不起她这个少夫人。 思来想去,竟觉得只有顾宛宁与她是同路人。 “尹姐姐且说,我细细听着,说不定还能与你出出主意,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我定不会害了姐姐去。” 第六十四章 行动 顾老爷雷厉风行,于昨日晚上便将程铭给控制了起来,亲自查验府中各处账目,疏漏之处甚多。 仅就程铭自己贪下来的银子,就高达一万两。 程铭是府中的账房先生,自幼跟着顾老爷做事,深得顾老爷信任,若是有心,贪些银两,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可恨顾老爷对他一片信任,他却利用这份信任,不仅中饱私囊,且还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卖顾家,害死顾家阖族。 顾老爷拿着这些账本,怒气汹涌之际,让人打断了程铭的腿。 程铭不住求饶,他心底还是怀着一丝期寄,企图顾老爷看在这么多年主仆的情分上,能放他一马,更是供出了自己之所以这般做,完全是因为色迷了心窍。 他自前年的时候养了一处外宅,因那外室喜好挥霍,他又被外室迷了心窍,就做出这样不当的事情。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顾老爷饶他一命。 岂料顾老爷却面色如常,半点不曾惊讶,“那外室是苏大人收买你的筹码?” 顾老爷附在程铭的耳边如是道。 既有着顾宛宁的提醒,顾老爷自然将程铭给查了个底朝天。 程铭是自前年的时候偶遇了这个外室,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勾搭在了一起。 因外室有几分姿色,也确实如程铭所说,他被这外室勾得入了魔,开始利用记账便宜挪用钱财,且越来越多。 苏大人以此为把柄,威逼程铭做他的棋子。 程铭只能应是。 起初,程铭战战兢兢,生怕苏大人要求他做一些背主的事情。 但整整两年里,苏大人再未召见过他。 直至先前,苏大人要他陷害顾家。 程铭心中很是纠结,不曾想,他这一纠结,竟被顾老爷给查了个正着。 一时间,程铭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打湿了衣裳。 倘若只是贪墨,兴许还能保住这条命。 背主则不同了。 程铭彻底垂下了手臂,等候顾老爷的发落。 “念在你这么些年在我们顾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况下,我便饶你一命。”顾老爷随即令人将程铭给拖了出去。 程铭到底不是奴籍,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该由顾老爷一言以决生死。 起码明面上不是这样。 但私底下嘛,只要做得隐蔽一点,不让人寻出证据,也就罢了。 程铭显然也知顾老爷的打算,故而丝毫不抱希望。 被顾老爷扔到外头,他仿若自暴自弃一般,蹲坐在角落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过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等到死亡,却等到了一袭素白色衣衫的顾宛宁。 顾宛宁将程铭以及他那个外室给一同安置在梅园的地下室里,并且寻人给程铭医治。 昏昏沉沉之间,程铭听到顾宛宁清清冷冷的声音问道:“想活命吗?” 程铭猛地点头。 他大儿子不过十七岁,还未娶妻,小儿子才五岁,没有他,他们该过得多艰难。 “我救你,但你要听我的话。”被程铭看着长大的二姑娘,自来都是温婉和善的,然而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却带着几丝杀意,“不然的话,不仅仅你活不了命。” 顾宛宁随即将匕首放到那外室的脸上,轻轻一划,便是一道血痕,“你这外室,你外头的妻儿,都活不成。” 身为庶民,就是这点不好,任何一个有钱有势之人,都能威胁。 程铭苦笑一声,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听话。 回到府中,顾宛宁一脸疲惫,便午憩了一小会儿,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尹氏的声音。 “阿宁还没醒来吗,我真有急事要寻她。” 张妈妈一脸不虞道:“苏少夫人这话就是说笑了,苏顾两家如今闹得这样难堪,您身为苏家的大少夫人,却要来见我们娘子,谁知你会不会对我们娘子做什么。” 尹氏难得的恳求道:“你就让我见阿宁一面,我这心中也实是苦闷。” 张妈妈依旧不肯。 这时,内堂里传来顾宛宁的声音。 “妈妈,且让她进来。” 张妈妈只得让了开来。 尹氏进来之后,顾宛宁已经起了榻,只是头发稍显凌乱,宽宽松松的披在身后,颇有些清水芙蓉之感。 “这样一个清丽的美人儿,三弟竟然不要了。”尹氏嘀咕道。 顾宛宁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于苏家男人心里,钱财和权势要比女人重要的多。” 尹氏听到这样的话,面色有些异样。 顾宛宁将这丝异样尽收眼底。 “如今我离了苏家,再称呼你为大嫂已是有些不合适了,不妨唤你一声‘尹姐姐’。” 她比从前待尹氏更多了几分真切。 尹氏面上一热,“哎,好,瞧着妹妹如今这样,我心中也不是滋味。” “我如今这样蛮好,有爱护我的家人,还有软软,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好。” 尹氏险些落泪,满含艳羡道:“妹妹好命,托生到了顾家,不似我,娘家只将我当做攀附苏家的棋子。” “不仅如此,妹妹的兄长还与摄政王有来往,有王爷撑腰,妹妹不是被休弃,也不是和离,而是休夫。” “妹妹往后也不必担忧再嫁事宜,即便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总有人愿意娶妹妹。” 古往今来也只有公主郡主可以休夫了。 这话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顾宛宁却毫不在意,定定的看向尹氏:“若是姐姐想的话,我愿意为姐姐撑腰。” 这话让尹氏心中一动,不过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 顾宛宁虽然比寻常弃妇要好上许多,但也是与欺负相比。 “我今日来,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诸多烦心事压在心头,难受的紧。” 府中苏大人忙着处理府衙的事情,苏夫人忙着给苏大人找关系。 金氏又与二少爷一向恩爱。 而她心中苦闷,看见金氏便止不住的心中酸涩。 这些苦闷更不好与下人们说,他们原就看不起她这个少夫人。 思来想去,竟觉得只有顾宛宁与她是同路人。 “尹姐姐且说,我细细听着,说不定还能与你出出主意,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我定不会害了姐姐去。” 第六十五章 尹氏所求 或许平日里听到这话,尹氏并不觉得有什么。 然而在她刚刚经历府中上下的嘲笑,寻娘家人,娘家人又不理解,反而说她无事生非之后,就很是有些暖心了。 尹氏絮絮叨叨的说道:“从前我笑三弟养外室,不想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就在先前,我方才知道,大郎竟也有养的外室。” “这外室是个家境殷实的寡妇,孤身一人来到颍川,便与大郎相遇了。” “二人厮混多日,大郎突然一声不吭的将人领到家中,我不允许,竟被大郎给打了一顿。” 尹氏说着便掀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累累伤痕。 “苏家大郎也太不像话了一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打人呢?”顾宛宁十分怜惜的说道:“打人是犯法的。” 随即让张妈妈拿了伤药过来,细细给尹氏涂着。 凉凉的膏药渗入尹氏的皮肤里,让尹氏心中觉得暖融融的。 这话她与娘家人也说过,可娘家人说她无事生非。 大郎想要纳妾,多少个都纳了,怎么这个寡妇就不成了? 她们一如既往的让她忍耐。 从前或许尹氏能忍耐,只有了顾宛宁在前头,她忽然就不想忍了。 她想着,自己虽然不能像顾宛宁那样不管不顾的和离,但说出自己的不满、自己的诉求,总是可以的? 谁曾想,竟遭了一顿毒打。 她是苏家的少夫人,可她同时还是一个人,凭什么就让苏家这样糟践呢。 尹氏要被气死了。 心头的这口气出不出去,她身上哪里都不得劲。 尹氏觉得长此以往,只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便想寻顾宛宁说说。 “你没将此事告诉苏夫人吗,苏夫人总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顾宛宁又问道。 尹氏苦笑一声,“婆婆倒是管了,可一听闻那寡妇极有钱,还愿意解决苏家的燃眉之急,一时不管了不说,还将那寡妇奉为座上宾,让我对她客气些。” 这才是尹氏的郁结于心所在。 尹氏忧心忡忡说道:“眼下是将这寡妇奉为座上宾,那若是寡妇要求休掉我,娶她为正妻,只怕婆母和大郎也一早准了。” 毕竟是有着顾宛宁这一桩前车之鉴的,由不得尹氏不忧心。 当日苏夫人种种手段,外人不知道,侍候在一旁的尹氏哪里能不知道。 “妹妹说我可该怎么办呢。”尹氏想着便是一阵后怕。 顾宛宁声声安抚着,“别怕别怕,你不是还有三个儿子吗?” 尹氏听着这话,便是忍不住臊的慌,从前她曾拿儿子这茬笑话过顾宛宁,眼下却巴巴的求着顾宛宁给她出主意。 眼下却顾不得颜面,她厚着脸皮说道:“儿子顶什么话,他们如今尚且要依附着苏家生活,还不是有奶便是娘,也就我那大儿子还知道心疼我,但也不敢对大郎说什么,只敢私下里宽慰我。” 顾宛宁听罢,有些怜悯的看向尹氏。 这一桩事前世里便曾发生过,不过时机不同。 寡妇刘氏登堂入室,是在一年之后。 彼时摄政王来到江南,不仅翻查了顾家一案,还查了苏大人。 苏大人这些年其实贪了不少钱,为活命就只能将这些钱给补上。 刘氏于是有足够的底气登堂入室,成为苏家的长媳。 但纵是如此,苏家也难逃一死。 而这一辈子,摄政王早一年来到银钱,又提前查了苏家,刘氏便也比上一世要提前许多时候到了苏家。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突然,顾宛宁有些疑惑的想到,同样是重生一回,有些事情没有发生改变,为何有些事情却变了。 若说因她的重生,致使苏顾两家的命运发生改变尚在情理之中。 但摄政王远在万里之外,为何会突然来到颍川? 顾宛宁揉了揉眉心,暂且将这丝疑惑放下。 “这是有可能。”顾宛宁顺着尹氏的话说道:“尤其如你所说,那个寡妇也是个霸道一般的人,说不定真要取代你的位置,届时苏家定然会为了钱财,顺着刘氏,你只怕会落得个下堂妇的下场。” 尹氏脸色一白,顾宛宁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那我该怎么办,我就要这样等死吗?” 顾宛宁的娘家人疼惜女儿,她的娘家人可不将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当成一回事,她们只会将她视为耻辱。 “所以,你得主动出击。”顾宛宁循循善诱道:“给苏家这样重利的人家讲情分,是讲不通的,而你身上又没有足够的筹码,便只能寻着苏家的把柄,将这把柄牢牢我在手心,让他们不敢对你做出一些什么事情。” 尹氏仔细消化顾宛宁所说得这些话,最终十分无力道:“我什么都不懂,从哪里去寻公婆的把柄。” 顾宛宁便指点她道:“虽然苏大人和苏夫人行事滴水不漏,想寻他们的把柄很难,但倘若有心,未尝不能寻到,尤其这时候,摄政王亲自坐镇知府衙门,前前后后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 “我且给尹姐姐出个主意,譬如当您你嫡亲姑母之死的事。” “倘若你能查出来,你姑母是被苏大人所害,由不得苏大人不畏惧。” “害死原配妻子这等事情放在寻常时候不算什么,但摄政王在这儿,又是这样紧要的关头,你若握着这样的证据,只会是你说什么,苏大人夫妇就得听你的。” 毫无疑问,尹氏深深的心动了。 她这些年在苏家这些人的压迫中过得简直就不像个人,倘若有这样的把柄在,她再也不用在苏夫人和大郎跟前卑躬屈膝。 相反,他们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想想便觉得畅快。 到时候,她还要那个寡妇跪在她跟前,狠狠抽上几鞭子。 “当年的人和事,大抵都已经不在府中了,这要我如何入手。”尹氏心动之际,却也知自己的无力。 顾宛宁道:“当年的事发生的时候,你还有记忆吗?” 那个时候,苏大郎也不过才十三岁,至于尹氏,也年仅十一岁。 第六十五章 尹氏所求 或许平日里听到这话,尹氏并不觉得有什么。 然而在她刚刚经历府中上下的嘲笑,寻娘家人,娘家人又不理解,反而说她无事生非之后,就很是有些暖心了。 尹氏絮絮叨叨的说道:“从前我笑三弟养外室,不想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就在先前,我方才知道,大郎竟也有养的外室。” “这外室是个家境殷实的寡妇,孤身一人来到颍川,便与大郎相遇了。” “二人厮混多日,大郎突然一声不吭的将人领到家中,我不允许,竟被大郎给打了一顿。” 尹氏说着便掀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累累伤痕。 “苏家大郎也太不像话了一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打人呢?”顾宛宁十分怜惜的说道:“打人是犯法的。” 随即让张妈妈拿了伤药过来,细细给尹氏涂着。 凉凉的膏药渗入尹氏的皮肤里,让尹氏心中觉得暖融融的。 这话她与娘家人也说过,可娘家人说她无事生非。 大郎想要纳妾,多少个都纳了,怎么这个寡妇就不成了? 她们一如既往的让她忍耐。 从前或许尹氏能忍耐,只有了顾宛宁在前头,她忽然就不想忍了。 她想着,自己虽然不能像顾宛宁那样不管不顾的和离,但说出自己的不满、自己的诉求,总是可以的? 谁曾想,竟遭了一顿毒打。 她是苏家的少夫人,可她同时还是一个人,凭什么就让苏家这样糟践呢。 尹氏要被气死了。 心头的这口气出不出去,她身上哪里都不得劲。 尹氏觉得长此以往,只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便想寻顾宛宁说说。 “你没将此事告诉苏夫人吗,苏夫人总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顾宛宁又问道。 尹氏苦笑一声,“婆婆倒是管了,可一听闻那寡妇极有钱,还愿意解决苏家的燃眉之急,一时不管了不说,还将那寡妇奉为座上宾,让我对她客气些。” 这才是尹氏的郁结于心所在。 尹氏忧心忡忡说道:“眼下是将这寡妇奉为座上宾,那若是寡妇要求休掉我,娶她为正妻,只怕婆母和大郎也一早准了。” 毕竟是有着顾宛宁这一桩前车之鉴的,由不得尹氏不忧心。 当日苏夫人种种手段,外人不知道,侍候在一旁的尹氏哪里能不知道。 “妹妹说我可该怎么办呢。”尹氏想着便是一阵后怕。 顾宛宁声声安抚着,“别怕别怕,你不是还有三个儿子吗?” 尹氏听着这话,便是忍不住臊的慌,从前她曾拿儿子这茬笑话过顾宛宁,眼下却巴巴的求着顾宛宁给她出主意。 眼下却顾不得颜面,她厚着脸皮说道:“儿子顶什么话,他们如今尚且要依附着苏家生活,还不是有奶便是娘,也就我那大儿子还知道心疼我,但也不敢对大郎说什么,只敢私下里宽慰我。” 顾宛宁听罢,有些怜悯的看向尹氏。 这一桩事前世里便曾发生过,不过时机不同。 寡妇刘氏登堂入室,是在一年之后。 彼时摄政王来到江南,不仅翻查了顾家一案,还查了苏大人。 苏大人这些年其实贪了不少钱,为活命就只能将这些钱给补上。 刘氏于是有足够的底气登堂入室,成为苏家的长媳。 但纵是如此,苏家也难逃一死。 而这一辈子,摄政王早一年来到银钱,又提前查了苏家,刘氏便也比上一世要提前许多时候到了苏家。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突然,顾宛宁有些疑惑的想到,同样是重生一回,有些事情没有发生改变,为何有些事情却变了。 若说因她的重生,致使苏顾两家的命运发生改变尚在情理之中。 但摄政王远在万里之外,为何会突然来到颍川? 顾宛宁揉了揉眉心,暂且将这丝疑惑放下。 “这是有可能。”顾宛宁顺着尹氏的话说道:“尤其如你所说,那个寡妇也是个霸道一般的人,说不定真要取代你的位置,届时苏家定然会为了钱财,顺着刘氏,你只怕会落得个下堂妇的下场。” 尹氏脸色一白,顾宛宁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那我该怎么办,我就要这样等死吗?” 顾宛宁的娘家人疼惜女儿,她的娘家人可不将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当成一回事,她们只会将她视为耻辱。 “所以,你得主动出击。”顾宛宁循循善诱道:“给苏家这样重利的人家讲情分,是讲不通的,而你身上又没有足够的筹码,便只能寻着苏家的把柄,将这把柄牢牢我在手心,让他们不敢对你做出一些什么事情。” 尹氏仔细消化顾宛宁所说得这些话,最终十分无力道:“我什么都不懂,从哪里去寻公婆的把柄。” 顾宛宁便指点她道:“虽然苏大人和苏夫人行事滴水不漏,想寻他们的把柄很难,但倘若有心,未尝不能寻到,尤其这时候,摄政王亲自坐镇知府衙门,前前后后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 “我且给尹姐姐出个主意,譬如当您你嫡亲姑母之死的事。” “倘若你能查出来,你姑母是被苏大人所害,由不得苏大人不畏惧。” “害死原配妻子这等事情放在寻常时候不算什么,但摄政王在这儿,又是这样紧要的关头,你若握着这样的证据,只会是你说什么,苏大人夫妇就得听你的。” 毫无疑问,尹氏深深的心动了。 她这些年在苏家这些人的压迫中过得简直就不像个人,倘若有这样的把柄在,她再也不用在苏夫人和大郎跟前卑躬屈膝。 相反,他们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想想便觉得畅快。 到时候,她还要那个寡妇跪在她跟前,狠狠抽上几鞭子。 “当年的人和事,大抵都已经不在府中了,这要我如何入手。”尹氏心动之际,却也知自己的无力。 顾宛宁道:“当年的事发生的时候,你还有记忆吗?” 那个时候,苏大郎也不过才十三岁,至于尹氏,也年仅十一岁。 第六十六章 背主的陈嬷嬷 苏大人的原配尹氏去得突然,但因为苏大人明里暗里给了尹家很多好处,故而尹家非但没有追究此事,还说苏大人是重情重义的好人。 之后苏夫人过门,尹家更是主动给苏夫人请安,对苏夫人颇为推崇。 不晓得的人还当苏夫人是尹家的亲女儿。 至于当年侍候尹氏的那些人,苏大人倒没处置,给了他们大笔银钱,将人给遣散了。 之后也没人注意这些人。 “诶,我想起来了!”尹氏突然一拍大腿,“倒有个人,不仅留在侯府,且还得到了婆母的重用。” 顾宛宁很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或许会是苏大人原配之死的关键。 “这人是谁?”顾宛宁问道。 尹氏回道:“便是苏夫人外院里的管事陈嬷嬷。” 顾宛宁当然也知道这位陈嬷嬷,乃是苏夫人身边第二得重用的嬷嬷,因着苏夫人对陈嬷嬷的看重,她还以为陈嬷嬷是苏夫人带过来的嬷嬷呢。 “不过这位陈嬷嬷素来不苟言笑,要我去问她,只怕还没问出口呢,就被她给吓死了。” 别瞧着尹氏生得人高马大的模样,平素里嘴也损的厉害,但也就敢在不厉害的人面前乱说罢了。 顾宛宁与尹氏妯娌四年,对尹氏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仅如此,还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只能想个法子将陈嬷嬷给诓骗出来,且还不惊扰苏夫人。” 顾宛宁又道:“我记得陈嬷嬷似乎有个儿子,在庄子上做管事?” 尹氏忙点头道:“是这样呢,陈嬷嬷的儿子是在苏夫人带过来的陪嫁庄子上做管事,那庄子远在万里之外的国都,母子二人甚少团聚。” 顾宛宁心中便有了定数。 “这样,你悄悄的给陈嬷嬷下些致风寒的药,等到她因病请假之时,将人带到我这儿,我替你一同审她。” “倘若她肯指证苏大人毒害发妻,到时候别说苏家大郎不敢随便拿你怎么样,就是苏大人和苏夫人也得将你给供着。” 尹氏想着这场面,心热了又热,一把握住顾宛宁的手,“我从前曾那样嘲笑讥讽于你,真难为妹妹还能这样替我出主意,真是让我太感动了,往后阿宁就是我亲妹妹,不,比亲妹妹还要重要。” 顾宛宁复道:“都是自苦难中过来的人,我救尹姐姐,便相当于是救我自己。” 她对尹氏的仇恨不深,仅仅是当初的几句落井下石,算不得什么。 倘若这一回,尹氏能帮上她的忙,当尹氏有难之时,她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尹氏千恩万谢的从顾府里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里,便是等待。 陈嬷嬷年纪并不小了,得一场风寒,也不过用了五日的时间。 陈嬷嬷浑身无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因她是府中的老人了,有一间独立的屋子。 也正因为如此,更方便尹氏做事。 尹氏与自己的心腹一同将陈嬷嬷悄无声息的给带了出去,顾宛宁在梅园里接待了陈嬷嬷。 陈嬷嬷正要醒来之际,外头突然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覆在窗外。 “咚、咚、咚”清晰有力的三声响起,顾宛宁认出了那人,正是好几日里未曾见过的摄政王。 顾宛宁当即放下陈嬷嬷,出去见了摄政王。 上一回,她刚刚拒绝了摄政王,眼下再见到这人,多少有些心虚愧疚。 但摄政王就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问道:“近些日子可好?” 顾宛宁点点头,“有劳王爷挂念,甚好,王爷最近可好。” 摄政王道:“我也很好。” “这几日里没去寻你,是因我忙着给你查这个。”他说着递给她一个玉坠子。 “这是?”顾宛宁十分疑惑。 摄政王道:“这是陈嬷嬷之子打小便带在身边的信物,苏夫人这些年提携陈嬷嬷的儿子,但也以此为要挟,倘若陈嬷嬷见了这个信物,定然什么都与你说了。” 二人这几日里明明没有见面,他却知道她在做什么,想要什么,而且还将她想要的东西拱手奉上。 摄政王对她,确实是用了心的。 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顾宛宁悠忽问道:“王爷从前是不是有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摄政王诧异于顾宛宁会问这些,但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阿宁想要了解他。 摄政王眸中满是怀念,回想起当年青涩且稚嫩的顾宛宁,曾温暖了他整个人生,面容也不由得柔和了下俩,“是有一个。” “那王爷如今还喜欢她吗?”顾宛宁又问道。 摄政王道:“当然喜欢,本王此生只喜欢她一个人。” 他眸中深情越发明显。 摄政王觉得,自己表现的足够明显了罢。 然而顾宛宁却不这样想,她只觉得摄政王当真是将她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 不过顾宛宁并不羞恼,毕竟摄政王是她的恩人,被恩人当做替身,且对她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还是可以的。 甚至她有些替摄政王感到可惜,这样一个好人,偏生喜欢的女子早已不在世了,也是只能寻自己这样一个替身。 顾宛宁道:“王爷且想开些,我先进去了。” 摄政王闻言有些纳闷,有些不解。 他要想开些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摄政王裴遇回想起自己今日所说的话,都想狠狠抽自己几耳刮子。 内室中,陈嬷嬷悠悠转醒,身处陌生的环境,让陈嬷嬷多少有些不安。 然后她抬眸,先看到了尹氏,又看到了尹氏身后的顾宛宁。 “陈嬷嬷近来可好?”顾宛宁宛若寻常一般与陈嬷嬷打招呼,“刚刚我让人喂嬷嬷服了抗风寒的药,再过几日,嬷嬷的病应该就会大好了。” 陈嬷嬷当然认出了顾宛宁,她一脸冰冷道:“虽说当初是苏家对不住顾娘子,但顾娘子也已经报复过了,又何必紧紧抓着苏家不放,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软软姑娘到底也是苏家的孩子,闹得这般难堪,何必呢?” 顾宛宁什么话都还没说呢,陈嬷嬷便断定顾宛宁是要报复苏家。 顾宛宁嘲讽的挑了挑眉,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我与苏家之间,没有难不难堪,只有不死不休。” 苏家、苏三郎当初哪怕能顾念一点点两家往昔的情分,顾家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她也不会这样恨。 一切的一切,早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苏家一如既往的贪婪,她凭什么要放过他们。 “倒是陈嬷嬷,昔日里既然伺候过先夫人,先夫人待你也算可以,你说背主就背主,估计当时苏大人就是借着你的手,害死了先夫人?” 第六十六章 背主的陈嬷嬷 苏大人的原配尹氏去得突然,但因为苏大人明里暗里给了尹家很多好处,故而尹家非但没有追究此事,还说苏大人是重情重义的好人。 之后苏夫人过门,尹家更是主动给苏夫人请安,对苏夫人颇为推崇。 不晓得的人还当苏夫人是尹家的亲女儿。 至于当年侍候尹氏的那些人,苏大人倒没处置,给了他们大笔银钱,将人给遣散了。 之后也没人注意这些人。 “诶,我想起来了!”尹氏突然一拍大腿,“倒有个人,不仅留在侯府,且还得到了婆母的重用。” 顾宛宁很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或许会是苏大人原配之死的关键。 “这人是谁?”顾宛宁问道。 尹氏回道:“便是苏夫人外院里的管事陈嬷嬷。” 顾宛宁当然也知道这位陈嬷嬷,乃是苏夫人身边第二得重用的嬷嬷,因着苏夫人对陈嬷嬷的看重,她还以为陈嬷嬷是苏夫人带过来的嬷嬷呢。 “不过这位陈嬷嬷素来不苟言笑,要我去问她,只怕还没问出口呢,就被她给吓死了。” 别瞧着尹氏生得人高马大的模样,平素里嘴也损的厉害,但也就敢在不厉害的人面前乱说罢了。 顾宛宁与尹氏妯娌四年,对尹氏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仅如此,还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只能想个法子将陈嬷嬷给诓骗出来,且还不惊扰苏夫人。” 顾宛宁又道:“我记得陈嬷嬷似乎有个儿子,在庄子上做管事?” 尹氏忙点头道:“是这样呢,陈嬷嬷的儿子是在苏夫人带过来的陪嫁庄子上做管事,那庄子远在万里之外的国都,母子二人甚少团聚。” 顾宛宁心中便有了定数。 “这样,你悄悄的给陈嬷嬷下些致风寒的药,等到她因病请假之时,将人带到我这儿,我替你一同审她。” “倘若她肯指证苏大人毒害发妻,到时候别说苏家大郎不敢随便拿你怎么样,就是苏大人和苏夫人也得将你给供着。” 尹氏想着这场面,心热了又热,一把握住顾宛宁的手,“我从前曾那样嘲笑讥讽于你,真难为妹妹还能这样替我出主意,真是让我太感动了,往后阿宁就是我亲妹妹,不,比亲妹妹还要重要。” 顾宛宁复道:“都是自苦难中过来的人,我救尹姐姐,便相当于是救我自己。” 她对尹氏的仇恨不深,仅仅是当初的几句落井下石,算不得什么。 倘若这一回,尹氏能帮上她的忙,当尹氏有难之时,她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尹氏千恩万谢的从顾府里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里,便是等待。 陈嬷嬷年纪并不小了,得一场风寒,也不过用了五日的时间。 陈嬷嬷浑身无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因她是府中的老人了,有一间独立的屋子。 也正因为如此,更方便尹氏做事。 尹氏与自己的心腹一同将陈嬷嬷悄无声息的给带了出去,顾宛宁在梅园里接待了陈嬷嬷。 陈嬷嬷正要醒来之际,外头突然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覆在窗外。 “咚、咚、咚”清晰有力的三声响起,顾宛宁认出了那人,正是好几日里未曾见过的摄政王。 顾宛宁当即放下陈嬷嬷,出去见了摄政王。 上一回,她刚刚拒绝了摄政王,眼下再见到这人,多少有些心虚愧疚。 但摄政王就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问道:“近些日子可好?” 顾宛宁点点头,“有劳王爷挂念,甚好,王爷最近可好。” 摄政王道:“我也很好。” “这几日里没去寻你,是因我忙着给你查这个。”他说着递给她一个玉坠子。 “这是?”顾宛宁十分疑惑。 摄政王道:“这是陈嬷嬷之子打小便带在身边的信物,苏夫人这些年提携陈嬷嬷的儿子,但也以此为要挟,倘若陈嬷嬷见了这个信物,定然什么都与你说了。” 二人这几日里明明没有见面,他却知道她在做什么,想要什么,而且还将她想要的东西拱手奉上。 摄政王对她,确实是用了心的。 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顾宛宁悠忽问道:“王爷从前是不是有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摄政王诧异于顾宛宁会问这些,但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阿宁想要了解他。 摄政王眸中满是怀念,回想起当年青涩且稚嫩的顾宛宁,曾温暖了他整个人生,面容也不由得柔和了下俩,“是有一个。” “那王爷如今还喜欢她吗?”顾宛宁又问道。 摄政王道:“当然喜欢,本王此生只喜欢她一个人。” 他眸中深情越发明显。 摄政王觉得,自己表现的足够明显了罢。 然而顾宛宁却不这样想,她只觉得摄政王当真是将她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 不过顾宛宁并不羞恼,毕竟摄政王是她的恩人,被恩人当做替身,且对她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还是可以的。 甚至她有些替摄政王感到可惜,这样一个好人,偏生喜欢的女子早已不在世了,也是只能寻自己这样一个替身。 顾宛宁道:“王爷且想开些,我先进去了。” 摄政王闻言有些纳闷,有些不解。 他要想开些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摄政王裴遇回想起自己今日所说的话,都想狠狠抽自己几耳刮子。 内室中,陈嬷嬷悠悠转醒,身处陌生的环境,让陈嬷嬷多少有些不安。 然后她抬眸,先看到了尹氏,又看到了尹氏身后的顾宛宁。 “陈嬷嬷近来可好?”顾宛宁宛若寻常一般与陈嬷嬷打招呼,“刚刚我让人喂嬷嬷服了抗风寒的药,再过几日,嬷嬷的病应该就会大好了。” 陈嬷嬷当然认出了顾宛宁,她一脸冰冷道:“虽说当初是苏家对不住顾娘子,但顾娘子也已经报复过了,又何必紧紧抓着苏家不放,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软软姑娘到底也是苏家的孩子,闹得这般难堪,何必呢?” 顾宛宁什么话都还没说呢,陈嬷嬷便断定顾宛宁是要报复苏家。 顾宛宁嘲讽的挑了挑眉,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我与苏家之间,没有难不难堪,只有不死不休。” 苏家、苏三郎当初哪怕能顾念一点点两家往昔的情分,顾家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她也不会这样恨。 一切的一切,早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苏家一如既往的贪婪,她凭什么要放过他们。 “倒是陈嬷嬷,昔日里既然伺候过先夫人,先夫人待你也算可以,你说背主就背主,估计当时苏大人就是借着你的手,害死了先夫人?” 第六十七章 当年真相 陈嬷嬷脸色白了一瞬,死鸭子嘴硬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若是再这样诋毁我家大人,小心我去报官。” “你敢吗?”顾宛宁没与她废话,径直拿出了那枚玉坠子。 陈嬷嬷看着这枚玉坠子,嘴唇颤抖着,终究垂下头来,“你们将我儿子怎样了?” “他如今很安全,但倘若你一味的不说实话,便也怪不得我了。”顾宛宁随意的将玉坠子放到一旁,皮笑肉不笑道:“所以陈嬷嬷如今可以讲了吗?” 提起当年之事,陈嬷嬷一双老眼中尽数是淡漠。 “如顾娘子所料不差,当年苏家未发迹之前,先夫人身边不过三个婢女,我是最不受重用的那一个不说,还被上头的两个得力婢女磋磨,那时候,我老婆子原以为这是我的不幸,但不想,大人看上的也正是我这一点。 她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被众人排挤,心中对先夫人颇有怨怼,大人临进京赶考的前一天夜里,将我给唤了过去。” “大人用十分怜惜的口吻说:‘跟在曼娘身边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当时我就很愣怔,寻思着大人说这话什么意思。” “然后大人就问我说:‘你想成为府中主子跟前得力的嬷嬷吗?’。” “我有些木讷的点点头。” “然后大人就递给了我好些药,并吩咐我说等他走后,将这些药一点一点的分开喂给先夫人喝下。” “后来我才知,那些药都是慢性毒药。” “大人原本的打算是,倘若他未中举,便断了这些药,他依旧回来同先夫人好好过日子,倘若他中了举,先夫人便身死。” 纵使顾宛宁知道苏大人心狠手辣,但还是被他的心思深沉厚脸皮给惊讶住了。 苏大人并非是先得了苏夫人金氏的青眼,才想着抛弃糟糠之妻。 而是还没中举呢,就已经筹谋着给先夫人下毒。 于苏大人心底,只怕先夫人尹氏从来都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 顾宛宁又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可怕之处、婚姻的可怕之处。 你的枕边人很有可能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让你去死。 顾宛宁抖了抖脖子。 后来发生的一切,大家也都知道了。 苏大人中举归来,为了不落人口舌,并不曾一击致命,也是继续给先夫人服用慢性毒药。 眼睁睁的看着先夫人日渐消瘦痛苦,直至死去。 人性的黑暗,在苏大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之后,苏大人迎娶如今的苏夫人,将我派到了苏夫人跟前,又提携了我儿子,我知道,苏大人明面上是在提携我儿子,实际上却是以我儿子为由头,威胁我老婆子。” 说到这里,陈嬷嬷笑了笑,发出奇异的声音,“当年我也是被苏大人的手段给整怕了,担心苏大人事后杀人灭口,于是便将此事告诉给了昔日里的小姐妹,并嘱咐她,倘若我有事的话,她便将苏大人的罪行公之于众。” “苏大人这才不得不留下了我。” “这些年里,我怀揣着这个秘密,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本以为我会抱着这个秘密到了地底下,不曾想这个秘密竟还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陈嬷嬷陡然睁大了双眼,伸着手朝着顾宛宁而来,径直跪到顾宛宁的跟前,“当年是老奴猪油蒙了心,害了先夫人一条性命,都是老奴的错,顾娘子想让老奴指证苏大人,老奴定然照做,只求顾娘子饶了我儿一命,他们都是无辜的。” 说罢便不断的给顾宛宁磕头。 顾宛宁阻止了陈嬷嬷,“我说过,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动你儿孙。” “如今,摄政王在知府衙中坐堂,我的人会带你过去,你只需将苏大人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摄政王,可好?” 老妪忙不迭是的点头。 “今日有些晚了,不如明日过去。”顾宛宁又说。 尹氏直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不对劲,追上了顾宛宁道:“阿宁,你前两天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什么了?”顾宛宁反问道,“哦,你说那个,只我与你说句实话,苏家败落,已成定局,你还要在这样一滩污泥里苦苦挣扎,忍受着他们的践踏与侮辱,日常还要担心自己被他们赶出家门吗?” “这样屈辱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尹氏喃喃自语,“诺大苏家,岂会说倒就倒?” 苏家在颍川立世二十余年,还有苏夫人娘家照拂。 虽然如今苏大人被摄政王所查,苏家人人自危,但尹氏从未想过,苏家真的会倒。 “苏家再大,能大得过摄政王吗?苏大人纵有晋王府撑腰,但关键时候,晋王也只会弃车保帅,知府大人于两位王爷来说,不值一提。” 尹氏隐隐有些被说动了,“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至于苏大郎,尹氏尚且自身难保,哪里还会想起那个负心汉? “别急,我与你出个主意,自然,听与不听,全凭你自己做主。”顾宛宁循循善诱道:“你可去摄政王跟前,诉说种种委屈,恳求与苏大郎和离,并带走一双儿子。” “届时无论苏大人犯没犯罪,犯的又是什么样的罪,都与你和你的儿子无关。” “和离,我一个人带儿子?”尹氏觉得这很难,“他们跟着我,只怕会饿死。” 顾宛宁被尹氏逗笑了,“可他们不跟着你,连饿死的机会都没有。” “官员贪污可是重罪,更不要说苏大人害死发妻,这是祸及全家的大罪。” 尹氏想着,都要被吓死了。 顾宛宁又说:“我在城东有处私宅,你若当真与苏大郎和离了,我可让你暂时住在那里,也愿暂时给你一些银钱,解你们的燃眉之急,你有手有脚,你大儿子也大了,养活自己总是不成问题。” 同为女人,顾宛宁愿意帮助尹氏一时,但指望她长长久久的帮助尹氏,那不是帮她,是在害她。 尹氏道:“你让我想想。” 顾宛宁颔首,这是旁人的事情,她终究也只是给个建议罢了。 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明日的到来,到了明日,她与苏家的账,便会彻底算上一算。 第六十七章 当年真相 陈嬷嬷脸色白了一瞬,死鸭子嘴硬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若是再这样诋毁我家大人,小心我去报官。” “你敢吗?”顾宛宁没与她废话,径直拿出了那枚玉坠子。 陈嬷嬷看着这枚玉坠子,嘴唇颤抖着,终究垂下头来,“你们将我儿子怎样了?” “他如今很安全,但倘若你一味的不说实话,便也怪不得我了。”顾宛宁随意的将玉坠子放到一旁,皮笑肉不笑道:“所以陈嬷嬷如今可以讲了吗?” 提起当年之事,陈嬷嬷一双老眼中尽数是淡漠。 “如顾娘子所料不差,当年苏家未发迹之前,先夫人身边不过三个婢女,我是最不受重用的那一个不说,还被上头的两个得力婢女磋磨,那时候,我老婆子原以为这是我的不幸,但不想,大人看上的也正是我这一点。 她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被众人排挤,心中对先夫人颇有怨怼,大人临进京赶考的前一天夜里,将我给唤了过去。” “大人用十分怜惜的口吻说:‘跟在曼娘身边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当时我就很愣怔,寻思着大人说这话什么意思。” “然后大人就问我说:‘你想成为府中主子跟前得力的嬷嬷吗?’。” “我有些木讷的点点头。” “然后大人就递给了我好些药,并吩咐我说等他走后,将这些药一点一点的分开喂给先夫人喝下。” “后来我才知,那些药都是慢性毒药。” “大人原本的打算是,倘若他未中举,便断了这些药,他依旧回来同先夫人好好过日子,倘若他中了举,先夫人便身死。” 纵使顾宛宁知道苏大人心狠手辣,但还是被他的心思深沉厚脸皮给惊讶住了。 苏大人并非是先得了苏夫人金氏的青眼,才想着抛弃糟糠之妻。 而是还没中举呢,就已经筹谋着给先夫人下毒。 于苏大人心底,只怕先夫人尹氏从来都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 顾宛宁又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可怕之处、婚姻的可怕之处。 你的枕边人很有可能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让你去死。 顾宛宁抖了抖脖子。 后来发生的一切,大家也都知道了。 苏大人中举归来,为了不落人口舌,并不曾一击致命,也是继续给先夫人服用慢性毒药。 眼睁睁的看着先夫人日渐消瘦痛苦,直至死去。 人性的黑暗,在苏大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之后,苏大人迎娶如今的苏夫人,将我派到了苏夫人跟前,又提携了我儿子,我知道,苏大人明面上是在提携我儿子,实际上却是以我儿子为由头,威胁我老婆子。” 说到这里,陈嬷嬷笑了笑,发出奇异的声音,“当年我也是被苏大人的手段给整怕了,担心苏大人事后杀人灭口,于是便将此事告诉给了昔日里的小姐妹,并嘱咐她,倘若我有事的话,她便将苏大人的罪行公之于众。” “苏大人这才不得不留下了我。” “这些年里,我怀揣着这个秘密,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本以为我会抱着这个秘密到了地底下,不曾想这个秘密竟还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陈嬷嬷陡然睁大了双眼,伸着手朝着顾宛宁而来,径直跪到顾宛宁的跟前,“当年是老奴猪油蒙了心,害了先夫人一条性命,都是老奴的错,顾娘子想让老奴指证苏大人,老奴定然照做,只求顾娘子饶了我儿一命,他们都是无辜的。” 说罢便不断的给顾宛宁磕头。 顾宛宁阻止了陈嬷嬷,“我说过,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动你儿孙。” “如今,摄政王在知府衙中坐堂,我的人会带你过去,你只需将苏大人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摄政王,可好?” 老妪忙不迭是的点头。 “今日有些晚了,不如明日过去。”顾宛宁又说。 尹氏直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不对劲,追上了顾宛宁道:“阿宁,你前两天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什么了?”顾宛宁反问道,“哦,你说那个,只我与你说句实话,苏家败落,已成定局,你还要在这样一滩污泥里苦苦挣扎,忍受着他们的践踏与侮辱,日常还要担心自己被他们赶出家门吗?” “这样屈辱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尹氏喃喃自语,“诺大苏家,岂会说倒就倒?” 苏家在颍川立世二十余年,还有苏夫人娘家照拂。 虽然如今苏大人被摄政王所查,苏家人人自危,但尹氏从未想过,苏家真的会倒。 “苏家再大,能大得过摄政王吗?苏大人纵有晋王府撑腰,但关键时候,晋王也只会弃车保帅,知府大人于两位王爷来说,不值一提。” 尹氏隐隐有些被说动了,“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至于苏大郎,尹氏尚且自身难保,哪里还会想起那个负心汉? “别急,我与你出个主意,自然,听与不听,全凭你自己做主。”顾宛宁循循善诱道:“你可去摄政王跟前,诉说种种委屈,恳求与苏大郎和离,并带走一双儿子。” “届时无论苏大人犯没犯罪,犯的又是什么样的罪,都与你和你的儿子无关。” “和离,我一个人带儿子?”尹氏觉得这很难,“他们跟着我,只怕会饿死。” 顾宛宁被尹氏逗笑了,“可他们不跟着你,连饿死的机会都没有。” “官员贪污可是重罪,更不要说苏大人害死发妻,这是祸及全家的大罪。” 尹氏想着,都要被吓死了。 顾宛宁又说:“我在城东有处私宅,你若当真与苏大郎和离了,我可让你暂时住在那里,也愿暂时给你一些银钱,解你们的燃眉之急,你有手有脚,你大儿子也大了,养活自己总是不成问题。” 同为女人,顾宛宁愿意帮助尹氏一时,但指望她长长久久的帮助尹氏,那不是帮她,是在害她。 尹氏道:“你让我想想。” 顾宛宁颔首,这是旁人的事情,她终究也只是给个建议罢了。 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明日的到来,到了明日,她与苏家的账,便会彻底算上一算。 第六十八章 报官 尹氏从前与顾宛宁虽为妯娌,但交情平平,甚至偶有争执。 眼下顾宛宁说苏家大厦将倾,尹氏也是半信半疑。 尹氏嫁到苏家十几年,她的三个儿子都姓“苏”,倘若不得个准信,就这样让她贸贸然的和离,她也不愿意。 故而当天晚上,尹氏求见了苏夫人。 因苏夫人是苏大人的续弦,故而苏夫人其实满打满算也就比尹氏大上九岁而已,平素里又注重保养,瞧着比尹氏这个儿媳还要年轻上许多。 然而今日苏夫人比之从前却衰老了许多,头上多了几屡白发不说,眉眼之间也多了几道皱纹,整个人的状态极为不好。 尹氏暗暗心惊,面上不敢显露分毫,恭顺的唤了一声“母亲”。 苏夫人强撑着身子,挤出一丝笑意,“是大郎媳妇,快快请坐。” 尹氏更是惊骇,这还是苏夫人头一次对她态度这样好。 “母亲近来身子不舒服吗?”尹氏一脸关切的问道。 苏夫人难掩伤怀,“那摄政王忒不是个东西了,一来到颍川就查你父亲,便是没罪也要被他给编排出个罪名来。” 尹氏掩住心跳,“三弟娶了晋王妃的义姐,晋王妃便不出手相帮?” 一说起这个,苏夫人就更气了。 “顾宛月那个蠢货,大婚那日里口无遮拦,引得摄政王弹劾晋王妃,晋王妃对我们家已是生了厌,再者这事颇为棘手,摄政王油盐不进,只怕晋王那边出手,也于事无补,还会将晋王给拉入到这摊洪水中。” 总归,倘若只是救个把不要紧的人,举手之劳而已,晋王还是愿意的。 但类似这种会拖累到自己的事情,晋王轻易不会插手。 “儿媳记得上一回的时候,似乎是肃王出手,将三弟给救了回来,事后父亲还曾亲自登门拜谢肃王,这一回我们能不能请肃王出面,替父亲在摄政王跟前说说情?”尹氏试探的说道。 “不成。”苏夫人道:“其实上一回你父亲去肃王府的时候,就吃了个闭门羹,肃王只让管家转达,肃王之所以会救三郎,也完全是看在晋王妃的面子上,同苏家毫无关系。” “管家甚至还透露,因为肃王救了三郎的缘故,肃王与肃王妃如今正冷战着,肃王忙着祈求肃王妃的原谅,哪里还会见我们。” 尹氏心下便是一沉。 “那我们家就这样坐着等死吗?”这个时候,尹氏还是想着有没有法子,使得苏家躲过这一劫,“要么我们去求求阿宁,顾家和摄政王如今走得极近,若有阿宁从中说和,摄政王应该不会对我们家太过赶尽杀绝?” 说到顾宛宁,苏夫人脸色就很是不好看。 两家里闹得那样难堪,顾宛宁当初更是奉旨休夫,被休回家的妇人丢人,同样被女人休弃的男人也丢人。 这事使整个苏家都脸面无光,偏偏是摄政王下的旨,苏家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吃了这个亏。 尔后想找补回来,于是专门给顾家递了苏三郎大婚的请柬,本意只是想气气他们,未曾想,顾家齐齐来闹事。 苏家又一次失了里子也失了面子。 打从那一日起,苏夫人就将顾宛宁给彻底恨上了,原以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想摄政王竟对苏家出了手。 要她去求顾宛宁? 苏夫人摇了摇头,“摄政王不过是因为与顾松柏有些交情,这才会给顾宛宁撑腰,说到底顾家只是区区商户,涉及到这种事情,摄政王怎会去听顾家的意思?” “不过,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尹氏眼前一亮。 “大郎的朋友,那个刘娘子手中颇为富裕,且愿意帮助我们家度过这次困难。”苏夫人定定的看向尹氏。 尹氏头皮一麻,苏夫人不会当真像对待顾宛宁那样对待她。 虽然之前有过种种猜测,然而当真到了这一刻,尹氏心中更多的是无力。 她不像顾宛宁那样有一个好的娘家人,还命好的有一个同摄政王交好的兄长,只能等着被休掉。 苏夫人貌似有些心虚道:“那位刘娘子,带着亡夫的万贯家财,只求做个平妻,你照旧是家中的长媳” 尹氏只觉心里“咯噔”一下,其余的苏夫人再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昏昏沉沉的回到自个儿屋里,手脚已然木了。 尹氏一夜未眠,贰日天还未亮就去寻了顾宛宁。 “阿宁,我听你的,我要与苏子诚和离。”尹氏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着顾宛宁,“你要帮我,在摄政王跟前求求情,让他应了我这请求,且容许我带着三个孩子。” 顾宛宁点头,“好,我替你说。” 于是这日一早,尹氏便寻到了知府衙门前,要状告苏家大郎豢养外室、欺辱发妻。 正是仲秋时节,许多民众都十分闲暇,闻言忙来看热闹。 这些人从前只耳闻苏大人家宅中的种种热闹,却无缘一见,今日却是碰上热乎的了。 若从前,这知府衙门中是苏大人当家,尹氏只怕一露面就被人给带下去了。 不过如今不同,苏大人闲赋在家,摄政王亲自审理此案,让人将苏家一众人给带了过来。 即便是当时顾家人前来闹事,苏大人和苏夫人也没像今日这样一般屈辱,被人押在堂下,与尹氏跪在一处。 苏大人和苏夫人齐齐看向尹氏,眸中不解震怒之色显而易见。 “尹氏,你闹什么?”苏夫人咬牙切齿道。 “苏夫人,莫要在本王跟前恐吓苦主。” “她算什么苦主,我们苏家这么些年好吃好喝待着她,她倒好,竟一纸诉状将我们家告上公堂,世上有这样的儿媳妇吗?”苏夫人先发制人,“王爷,您明察秋毫,定能看清楚尹氏在无理取闹。” “您身为摄政王,怎好为这么一点小事烦扰。” 周围人也有不少附和的。 这世道,婆婆磋磨儿媳是天经地义,儿媳要告婆婆那就是不应该。 惊堂木一拍,吓得苏夫人顿时一个瑟缩。 摄政王目光如炬,掠过一众苏家人,声音冰冷道:“苏夫人忤逆本王,着令拖下去打上二十大板。” 立即便有衙役上前欲将苏夫人给拖下去。 苏大人忙道:“王爷,下官愿替内人受罚。” 摄政王瞧都不瞧他一眼,“将被告苏洪,一同拖下去责打。” 苏家人再不敢说什么了。 摄政王这才对尹氏道:“尹氏,你有何冤屈,尽管同本王说来,倘若为真,本王必定给你一个公道。” 第六十八章 报官 尹氏从前与顾宛宁虽为妯娌,但交情平平,甚至偶有争执。 眼下顾宛宁说苏家大厦将倾,尹氏也是半信半疑。 尹氏嫁到苏家十几年,她的三个儿子都姓“苏”,倘若不得个准信,就这样让她贸贸然的和离,她也不愿意。 故而当天晚上,尹氏求见了苏夫人。 因苏夫人是苏大人的续弦,故而苏夫人其实满打满算也就比尹氏大上九岁而已,平素里又注重保养,瞧着比尹氏这个儿媳还要年轻上许多。 然而今日苏夫人比之从前却衰老了许多,头上多了几屡白发不说,眉眼之间也多了几道皱纹,整个人的状态极为不好。 尹氏暗暗心惊,面上不敢显露分毫,恭顺的唤了一声“母亲”。 苏夫人强撑着身子,挤出一丝笑意,“是大郎媳妇,快快请坐。” 尹氏更是惊骇,这还是苏夫人头一次对她态度这样好。 “母亲近来身子不舒服吗?”尹氏一脸关切的问道。 苏夫人难掩伤怀,“那摄政王忒不是个东西了,一来到颍川就查你父亲,便是没罪也要被他给编排出个罪名来。” 尹氏掩住心跳,“三弟娶了晋王妃的义姐,晋王妃便不出手相帮?” 一说起这个,苏夫人就更气了。 “顾宛月那个蠢货,大婚那日里口无遮拦,引得摄政王弹劾晋王妃,晋王妃对我们家已是生了厌,再者这事颇为棘手,摄政王油盐不进,只怕晋王那边出手,也于事无补,还会将晋王给拉入到这摊洪水中。” 总归,倘若只是救个把不要紧的人,举手之劳而已,晋王还是愿意的。 但类似这种会拖累到自己的事情,晋王轻易不会插手。 “儿媳记得上一回的时候,似乎是肃王出手,将三弟给救了回来,事后父亲还曾亲自登门拜谢肃王,这一回我们能不能请肃王出面,替父亲在摄政王跟前说说情?”尹氏试探的说道。 “不成。”苏夫人道:“其实上一回你父亲去肃王府的时候,就吃了个闭门羹,肃王只让管家转达,肃王之所以会救三郎,也完全是看在晋王妃的面子上,同苏家毫无关系。” “管家甚至还透露,因为肃王救了三郎的缘故,肃王与肃王妃如今正冷战着,肃王忙着祈求肃王妃的原谅,哪里还会见我们。” 尹氏心下便是一沉。 “那我们家就这样坐着等死吗?”这个时候,尹氏还是想着有没有法子,使得苏家躲过这一劫,“要么我们去求求阿宁,顾家和摄政王如今走得极近,若有阿宁从中说和,摄政王应该不会对我们家太过赶尽杀绝?” 说到顾宛宁,苏夫人脸色就很是不好看。 两家里闹得那样难堪,顾宛宁当初更是奉旨休夫,被休回家的妇人丢人,同样被女人休弃的男人也丢人。 这事使整个苏家都脸面无光,偏偏是摄政王下的旨,苏家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吃了这个亏。 尔后想找补回来,于是专门给顾家递了苏三郎大婚的请柬,本意只是想气气他们,未曾想,顾家齐齐来闹事。 苏家又一次失了里子也失了面子。 打从那一日起,苏夫人就将顾宛宁给彻底恨上了,原以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想摄政王竟对苏家出了手。 要她去求顾宛宁? 苏夫人摇了摇头,“摄政王不过是因为与顾松柏有些交情,这才会给顾宛宁撑腰,说到底顾家只是区区商户,涉及到这种事情,摄政王怎会去听顾家的意思?” “不过,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尹氏眼前一亮。 “大郎的朋友,那个刘娘子手中颇为富裕,且愿意帮助我们家度过这次困难。”苏夫人定定的看向尹氏。 尹氏头皮一麻,苏夫人不会当真像对待顾宛宁那样对待她。 虽然之前有过种种猜测,然而当真到了这一刻,尹氏心中更多的是无力。 她不像顾宛宁那样有一个好的娘家人,还命好的有一个同摄政王交好的兄长,只能等着被休掉。 苏夫人貌似有些心虚道:“那位刘娘子,带着亡夫的万贯家财,只求做个平妻,你照旧是家中的长媳” 尹氏只觉心里“咯噔”一下,其余的苏夫人再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昏昏沉沉的回到自个儿屋里,手脚已然木了。 尹氏一夜未眠,贰日天还未亮就去寻了顾宛宁。 “阿宁,我听你的,我要与苏子诚和离。”尹氏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着顾宛宁,“你要帮我,在摄政王跟前求求情,让他应了我这请求,且容许我带着三个孩子。” 顾宛宁点头,“好,我替你说。” 于是这日一早,尹氏便寻到了知府衙门前,要状告苏家大郎豢养外室、欺辱发妻。 正是仲秋时节,许多民众都十分闲暇,闻言忙来看热闹。 这些人从前只耳闻苏大人家宅中的种种热闹,却无缘一见,今日却是碰上热乎的了。 若从前,这知府衙门中是苏大人当家,尹氏只怕一露面就被人给带下去了。 不过如今不同,苏大人闲赋在家,摄政王亲自审理此案,让人将苏家一众人给带了过来。 即便是当时顾家人前来闹事,苏大人和苏夫人也没像今日这样一般屈辱,被人押在堂下,与尹氏跪在一处。 苏大人和苏夫人齐齐看向尹氏,眸中不解震怒之色显而易见。 “尹氏,你闹什么?”苏夫人咬牙切齿道。 “苏夫人,莫要在本王跟前恐吓苦主。” “她算什么苦主,我们苏家这么些年好吃好喝待着她,她倒好,竟一纸诉状将我们家告上公堂,世上有这样的儿媳妇吗?”苏夫人先发制人,“王爷,您明察秋毫,定能看清楚尹氏在无理取闹。” “您身为摄政王,怎好为这么一点小事烦扰。” 周围人也有不少附和的。 这世道,婆婆磋磨儿媳是天经地义,儿媳要告婆婆那就是不应该。 惊堂木一拍,吓得苏夫人顿时一个瑟缩。 摄政王目光如炬,掠过一众苏家人,声音冰冷道:“苏夫人忤逆本王,着令拖下去打上二十大板。” 立即便有衙役上前欲将苏夫人给拖下去。 苏大人忙道:“王爷,下官愿替内人受罚。” 摄政王瞧都不瞧他一眼,“将被告苏洪,一同拖下去责打。” 苏家人再不敢说什么了。 摄政王这才对尹氏道:“尹氏,你有何冤屈,尽管同本王说来,倘若为真,本王必定给你一个公道。” 第六十九章 打脸 尹氏腿软的跌倒在地上,她打小乖顺听话,头一次忤逆,竟就站到了这么多人的对立面上。 苏家人只怕恨死了自己,连带着自己那三个儿子,都不一定能理解自己。 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家现在到了求助于一个无名商妇的头上,可见着是绝望到了极点。 她就是个普通人,再不去想什么荣华富贵,知府家的少夫人头衔于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她只想带着自己的儿子好好活着,哪怕他们憎恶自己。 “王爷,民妇要告我夫君豢养外室,如今婆母和夫君都要为了那个外室逼我让位。” 这话一出,周围传来一阵阵嘘声。 他们还当是什么呢。 养外室顶多就是私德有亏,又不是犯法。 甚至有人在外头喊道:“尹氏,你夫君有了旁的女人是你无能,你难不成还想要摄政王替你打杀那个女人吗?” 知府家的大公子和三公子不同,大公子一向是好色多情的,养外室算什么,毕竟苏子诚还曾迷恋过青楼的一个小娘子,想将人领回家,被苏大人呵斥了。 一阵阵哄笑声传来,尹氏面红耳赤。 “是,我无能,但我也怕死。”尹氏声声恳切,“王爷,先前婆母和我家三弟为攀高枝要陷害阿宁清白的时候,您也是在现场的。” “我怕他们故技重施,要了我的命!” 说起先前苏家三房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颍川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既苏家有着这样的前科,尹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说着自己这些年在苏家所受的委屈,以及自己如今的恐惧。 末了又甚为通情达理道:“王爷,我自知自己今日告婆母与夫,已是犯了大忌,我无颜再回苏家,也畏惧苏家,只求王爷能判我与苏大郎和离。” “如此我可得一命,苏家也可迎娶有钱的新妇,一举两得,再没有人不满意。” 等尹氏说完自己的诉求,周围人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嘲讽讥笑,就觉得尹氏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尹氏就是个无知妇孺,胆小怕事,因畏惧死亡将家事闹到摄政王面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也并不是当真要告苏夫人和苏大郎什么,只不过是想活命、要和离而已。 一时舆论换了风向,倒是不再有人对尹氏出言讥讽。 倒是苏大人和苏夫人,被打了一通之后抬上来,听到昔日里最最老实最最听话的儿媳说出这样一番话后,简直气到想要吐血。 若不是苏夫人起不来身,不然真想给尹氏几耳刮子,让她认认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真真是反了天了,一个这样做,另一个有样学样。”苏夫人双眼阴森,“尹氏,我还不知道你,你不是顾宛宁,离了苏家,你压根活不下去。” “不过是想以退为进,让我们苏家同你说好话,哄着你回家。” “尹氏,我告诉你,不可能。” 一个两个的,都来挑战苏夫人作为婆婆的尊严,顾宛宁也就罢了,尹氏哪里来的胆子,同她讨价还价? 她又没有让尹氏退位,不过是让那刘娘子做平妻,且还是为了苏家的生死存亡,怎么就不行了? 是的,在苏夫人心里,压根就将尹氏如今的行为当做是胡闹,就是学顾宛宁,逼着苏家退让。 苏夫人甚至自以为宽容大量的对尹氏道:“你乖乖的撤了你的诉状,我就当没发生这回事,往后依旧好好待你。” 可临了也没说,不让刘娘子做平妻。 尹氏却觉颇为讽刺,这样风雨飘摇,连命都保不住的苏家,谁爱去谁去。 “婆母,”尹氏觉得自己很是悲哀,跪着做人久了,偶尔站一次,都不被人当真,“我当真想与大郎和离。” “王爷,我说得都是真的,还望您准许。” 说罢便是一个叩拜。 二少夫人金氏十分不认同的对尹氏苦口婆心道:“大嫂,我知道你委屈,但有什么话,咱们一家好商好量的,姑母也不是那样不近人情之人,你实在不需要” 尹氏冷笑一声,看着金氏,“二弟妹这就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了,倘若婆母是让二弟抬一个平妻,你还能这样‘好商好量’吗?” 金氏语塞,“我二郎不会这样做的。” “瞧,你忍不下的事情却让我忍。”尹氏冷笑一声,“我知道二弟妹的意思,您同我们是不一样的,您可是婆母的嫡亲侄女,侍郎府的千金,纵然我们不能同您比,但选择离开依旧是我们的自由。” 这话嘲讽意味满满,从前时候,尹氏可没敢这样同金氏说过话,不过是畏惧着苏夫人,因而从来不敢拿捏长嫂的架子。 但不满是有的。 这么些年的不满积压到今日,尹氏觉得自己要离开了,总要说说心里话。 身为女人,她不可能不嫉妒金氏,更看不惯金氏那一副我和你们都不一样的清高模样。 金氏被气了个正着,跪在地上抹眼泪。 苏二郎心疼的安慰媳妇。 苏家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尹氏,他们打从心底认为尹氏不可能当真要与苏大郎和离,就是在学顾宛宁闹,闹到最后收不回来,尹氏定然还要求苏家。 尹氏一个女人,离了苏家,活都活不下去,他们等着尹氏回来求他们。 尹氏复看向摄政王。 摄政王看完了一出好戏,又轻咳了一声嗓子,义正言辞的说道:“尹氏所求合情合理,本王准了。” 尹氏心中雀跃,面上悲戚,“王爷,民妇还有一个请求,若民妇与苏子诚和离,只怕苏子诚即日便要迎娶新妇,那新妇性情刻薄,必定不会好好待我那三个儿子,只求王爷能将三个儿子让我带着。” 苏家一众人不可置信的看向尹氏,“你疯了,孩子是苏家的孩子,你既离了苏家,这孩子与你就没什么关系。” 看热闹的百姓们也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尹氏。 你一个女人能把自己养活得了就不错了,还要带着三个孩子,去乞讨吗? 若是一般情况下,这请求自然不被允许。 尹氏也十分忐忑,不晓得顾宛宁的面子好不好用。 上首摄政王想都没想的,竟就允了尹氏的请求。 第六十九章 打脸 尹氏腿软的跌倒在地上,她打小乖顺听话,头一次忤逆,竟就站到了这么多人的对立面上。 苏家人只怕恨死了自己,连带着自己那三个儿子,都不一定能理解自己。 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家现在到了求助于一个无名商妇的头上,可见着是绝望到了极点。 她就是个普通人,再不去想什么荣华富贵,知府家的少夫人头衔于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她只想带着自己的儿子好好活着,哪怕他们憎恶自己。 “王爷,民妇要告我夫君豢养外室,如今婆母和夫君都要为了那个外室逼我让位。” 这话一出,周围传来一阵阵嘘声。 他们还当是什么呢。 养外室顶多就是私德有亏,又不是犯法。 甚至有人在外头喊道:“尹氏,你夫君有了旁的女人是你无能,你难不成还想要摄政王替你打杀那个女人吗?” 知府家的大公子和三公子不同,大公子一向是好色多情的,养外室算什么,毕竟苏子诚还曾迷恋过青楼的一个小娘子,想将人领回家,被苏大人呵斥了。 一阵阵哄笑声传来,尹氏面红耳赤。 “是,我无能,但我也怕死。”尹氏声声恳切,“王爷,先前婆母和我家三弟为攀高枝要陷害阿宁清白的时候,您也是在现场的。” “我怕他们故技重施,要了我的命!” 说起先前苏家三房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颍川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既苏家有着这样的前科,尹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说着自己这些年在苏家所受的委屈,以及自己如今的恐惧。 末了又甚为通情达理道:“王爷,我自知自己今日告婆母与夫,已是犯了大忌,我无颜再回苏家,也畏惧苏家,只求王爷能判我与苏大郎和离。” “如此我可得一命,苏家也可迎娶有钱的新妇,一举两得,再没有人不满意。” 等尹氏说完自己的诉求,周围人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嘲讽讥笑,就觉得尹氏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尹氏就是个无知妇孺,胆小怕事,因畏惧死亡将家事闹到摄政王面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也并不是当真要告苏夫人和苏大郎什么,只不过是想活命、要和离而已。 一时舆论换了风向,倒是不再有人对尹氏出言讥讽。 倒是苏大人和苏夫人,被打了一通之后抬上来,听到昔日里最最老实最最听话的儿媳说出这样一番话后,简直气到想要吐血。 若不是苏夫人起不来身,不然真想给尹氏几耳刮子,让她认认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真真是反了天了,一个这样做,另一个有样学样。”苏夫人双眼阴森,“尹氏,我还不知道你,你不是顾宛宁,离了苏家,你压根活不下去。” “不过是想以退为进,让我们苏家同你说好话,哄着你回家。” “尹氏,我告诉你,不可能。” 一个两个的,都来挑战苏夫人作为婆婆的尊严,顾宛宁也就罢了,尹氏哪里来的胆子,同她讨价还价? 她又没有让尹氏退位,不过是让那刘娘子做平妻,且还是为了苏家的生死存亡,怎么就不行了? 是的,在苏夫人心里,压根就将尹氏如今的行为当做是胡闹,就是学顾宛宁,逼着苏家退让。 苏夫人甚至自以为宽容大量的对尹氏道:“你乖乖的撤了你的诉状,我就当没发生这回事,往后依旧好好待你。” 可临了也没说,不让刘娘子做平妻。 尹氏却觉颇为讽刺,这样风雨飘摇,连命都保不住的苏家,谁爱去谁去。 “婆母,”尹氏觉得自己很是悲哀,跪着做人久了,偶尔站一次,都不被人当真,“我当真想与大郎和离。” “王爷,我说得都是真的,还望您准许。” 说罢便是一个叩拜。 二少夫人金氏十分不认同的对尹氏苦口婆心道:“大嫂,我知道你委屈,但有什么话,咱们一家好商好量的,姑母也不是那样不近人情之人,你实在不需要” 尹氏冷笑一声,看着金氏,“二弟妹这就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了,倘若婆母是让二弟抬一个平妻,你还能这样‘好商好量’吗?” 金氏语塞,“我二郎不会这样做的。” “瞧,你忍不下的事情却让我忍。”尹氏冷笑一声,“我知道二弟妹的意思,您同我们是不一样的,您可是婆母的嫡亲侄女,侍郎府的千金,纵然我们不能同您比,但选择离开依旧是我们的自由。” 这话嘲讽意味满满,从前时候,尹氏可没敢这样同金氏说过话,不过是畏惧着苏夫人,因而从来不敢拿捏长嫂的架子。 但不满是有的。 这么些年的不满积压到今日,尹氏觉得自己要离开了,总要说说心里话。 身为女人,她不可能不嫉妒金氏,更看不惯金氏那一副我和你们都不一样的清高模样。 金氏被气了个正着,跪在地上抹眼泪。 苏二郎心疼的安慰媳妇。 苏家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尹氏,他们打从心底认为尹氏不可能当真要与苏大郎和离,就是在学顾宛宁闹,闹到最后收不回来,尹氏定然还要求苏家。 尹氏一个女人,离了苏家,活都活不下去,他们等着尹氏回来求他们。 尹氏复看向摄政王。 摄政王看完了一出好戏,又轻咳了一声嗓子,义正言辞的说道:“尹氏所求合情合理,本王准了。” 尹氏心中雀跃,面上悲戚,“王爷,民妇还有一个请求,若民妇与苏子诚和离,只怕苏子诚即日便要迎娶新妇,那新妇性情刻薄,必定不会好好待我那三个儿子,只求王爷能将三个儿子让我带着。” 苏家一众人不可置信的看向尹氏,“你疯了,孩子是苏家的孩子,你既离了苏家,这孩子与你就没什么关系。” 看热闹的百姓们也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尹氏。 你一个女人能把自己养活得了就不错了,还要带着三个孩子,去乞讨吗? 若是一般情况下,这请求自然不被允许。 尹氏也十分忐忑,不晓得顾宛宁的面子好不好用。 上首摄政王想都没想的,竟就允了尹氏的请求。 第七十章 又被告 苏大郎后院里的女人不少,但许是后来玩坏了自己的身子,竟再未曾使女人有孕。 也就是说,苏大郎如今只有尹氏所出的这三个儿子,他还指望这三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呢。 但倘若尹氏将儿子给带走了,他养老又要指望谁? 所以苏大郎是头一个不允许的。 然苏大人目光微闪,家里其他人不晓得,他却还是知道的。 苏家如今的生死存亡,其实就在上位者一个念头之间。 倘若苏家身死,大郎的孩子兴许能因跟着尹氏,而逃过一劫,这样苏家便算有后。 倘若苏家逃过一劫,到时候要回苏家的血脉亦是十分容易。 虽然他对原配心狠,但原配所出的儿子到底是自己的血脉,还是不一样的。 苏夫人心中心思也是百转千回,苏大郎又不是她的儿子,这么些年表面上她对苏大郎还算好,但心里其实是怨怼的。 若非当年她被继母苛责,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嫁给苏大人,还未进门便有一个比自己只小八岁的继子。 这个继子还占了本该属于自己儿子嫡长子的名头不说,将来分家,也会分走一大部分家业。 但倘若苏大郎的几个儿子被尹氏带走,则又是一说。 就这样,苏大人和苏夫人各怀鬼胎,竟齐齐开口道:“大郎” 苏大人讪讪然一笑,“夫人,你先说。” 苏夫人则道:“大郎,你当尹氏为何要带走两个孩子,是笃定我们舍不得孩子,拿着孩子拿捏我们,好去求她留下。” “现在我们不出声,等到出去,尹氏一准来求我们,再不济等过些时日,她养不活几个孩子,照样要来求我们。” 和尹氏夫妻多年,苏大郎也觉得尹氏没这么大气性。 “这个野蛮泼妇,以为这样我就会就范,不可能,儿子我便给了你,也要看你有没有能耐养活得了他们。” 苏家这边算是统一了口径,竟未提出丝毫异议。 尹氏也有些郁闷,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提出来的,但看到苏家当真不要自己这几个儿子,还是一阵气闷。 她一时气上心头,就又说道:“孩子既然跟着我,不如改姓我的姓?” 苏家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尹氏。 尹氏将头抬得更高了。 摄政王莞尔,“本王也准了。” 这桩事便算是断完了。 人们不免一阵唏嘘,儿媳告夫家,不仅告成了不说,还将男嗣给带走了,这也算是闻所未闻了。 苏家一众人顶着众人同情可怜的目光,一阵头皮发麻。 等到尹氏出来的时候,他们都盯紧了尹氏,就盼着尹氏来同他们磕头求饶。 然而尹氏趾高气昂,冲着他们冷哼了一声,“我这就回去将我三个儿子给带走。” 苏大郎气结,就想冲上去打尹氏一顿。 自从上一头打过尹氏,苏大郎似乎上了瘾。 多亏得被苏大人拦住。 苏大人倒是稳得住,老神在在道:“尹氏,你得想明白,今日你带着儿子出了苏府,往后要想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尹氏道:“便是你们求我,我都不回去。” 苏大郎没见过这样底气十足的尹氏,就觉得尹氏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尹氏,你一个人带着儿子,有地方住吗,不会是要去住破庙?” 尹氏道:“这就不劳大郎操心了。” 苏大郎气结,撂下狠话,“苏家不会放过你的,你在外头会举步维艰,我等着你求我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将你给碾碎了。” 尹氏道:“我也希望有那一天的到来。” 她想得也很明白,今日自己将孩子给带走,若是苏家大难临头,连累不到自己儿子。 若是往后苏家没出什么事,三个男嗣在这儿,他们能不管吗? 她是不太精明,可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终究有人护着,和没人护着,差别太大了。 所以虽然她如今和苏家闹得这样难堪,但没人比她更希望苏家好了的。 只怕就怕,苏家的运道到头了。 尹氏施施然的去接儿子。 苏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等他们没能等到尹氏来向他们低头求饶,反而苏大人又一次被人给告了。 这一次,是被昔日里的家仆所告。 这个热闹刚刚看完,马上就迎来了另一个热闹。 尤其事关这种达官贵人家的阴私,百姓们是乐此不疲。 摄政王更是体察民意,让人给百姓们分了茶水和糕点下去。 陈嬷嬷跪在底下,头上是威风赫赫的摄政王,身边是自己从前的主子,竟令她无所适从,想要跪到地底下去。 但为了自己的儿子,陈嬷嬷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起当年的事情。 “老奴告昔日旧主迫害我家先夫人一事。”陈嬷嬷便将其中过程系数说了出来。 寻常百姓家里人口简单,心思也并不复杂,虽然也曾听闻过大户人家中阴私不少,但似苏大人这般在还没发迹之前就谋害发妻的人,也是少数。 这个人还是颍川的父母官。 很难想象,他们颍川竟有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父母官。 一个对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发妻尚且能心狠手辣至此,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说不得有一天就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给卖了了事。 于是有不少人声讨苏大人,要罢了苏大人的官,将他给下了狱,扒皮抽筋。 苏大人额头冷汗涔涔,他想不明白,陈嬷嬷是不要她儿子的性命了,竟然敢将当初的事情给翻出来,告到摄政王的面前。 这其中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岔子。 又究竟是谁处心积虑的要害自己? 至于摄政王——苏大人觉得摄政王想要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蚱一样简单,压根就用不着用陈嬷嬷出面。 这背后的人是要自己身败名裂。 虽然如此,但苏大人依旧要喊冤,“王爷明显,微臣发妻乃是病重而亡,这一点,臣之发妻娘家人都可作证,陈嬷嬷一人之言,不足为信。” 简而言之,就是要证据。 尹家靠卖了自己家女儿的性命,受了苏大人这么多年的恩惠。 只要苏大人一日不倒,尹家还会继续受恩惠。 所以苏大人有足够的把握,尹家一定是会护着自己的。 “苏洪,你需谨记,公堂之上,没有苏知府,只有被告苏洪。”摄政王漫不经心的说道:“来人,传本王的命令,带尹家人并苏洪昔日身边得力之人上前来。” 第七十章 又被告 苏大郎后院里的女人不少,但许是后来玩坏了自己的身子,竟再未曾使女人有孕。 也就是说,苏大郎如今只有尹氏所出的这三个儿子,他还指望这三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呢。 但倘若尹氏将儿子给带走了,他养老又要指望谁? 所以苏大郎是头一个不允许的。 然苏大人目光微闪,家里其他人不晓得,他却还是知道的。 苏家如今的生死存亡,其实就在上位者一个念头之间。 倘若苏家身死,大郎的孩子兴许能因跟着尹氏,而逃过一劫,这样苏家便算有后。 倘若苏家逃过一劫,到时候要回苏家的血脉亦是十分容易。 虽然他对原配心狠,但原配所出的儿子到底是自己的血脉,还是不一样的。 苏夫人心中心思也是百转千回,苏大郎又不是她的儿子,这么些年表面上她对苏大郎还算好,但心里其实是怨怼的。 若非当年她被继母苛责,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嫁给苏大人,还未进门便有一个比自己只小八岁的继子。 这个继子还占了本该属于自己儿子嫡长子的名头不说,将来分家,也会分走一大部分家业。 但倘若苏大郎的几个儿子被尹氏带走,则又是一说。 就这样,苏大人和苏夫人各怀鬼胎,竟齐齐开口道:“大郎” 苏大人讪讪然一笑,“夫人,你先说。” 苏夫人则道:“大郎,你当尹氏为何要带走两个孩子,是笃定我们舍不得孩子,拿着孩子拿捏我们,好去求她留下。” “现在我们不出声,等到出去,尹氏一准来求我们,再不济等过些时日,她养不活几个孩子,照样要来求我们。” 和尹氏夫妻多年,苏大郎也觉得尹氏没这么大气性。 “这个野蛮泼妇,以为这样我就会就范,不可能,儿子我便给了你,也要看你有没有能耐养活得了他们。” 苏家这边算是统一了口径,竟未提出丝毫异议。 尹氏也有些郁闷,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提出来的,但看到苏家当真不要自己这几个儿子,还是一阵气闷。 她一时气上心头,就又说道:“孩子既然跟着我,不如改姓我的姓?” 苏家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尹氏。 尹氏将头抬得更高了。 摄政王莞尔,“本王也准了。” 这桩事便算是断完了。 人们不免一阵唏嘘,儿媳告夫家,不仅告成了不说,还将男嗣给带走了,这也算是闻所未闻了。 苏家一众人顶着众人同情可怜的目光,一阵头皮发麻。 等到尹氏出来的时候,他们都盯紧了尹氏,就盼着尹氏来同他们磕头求饶。 然而尹氏趾高气昂,冲着他们冷哼了一声,“我这就回去将我三个儿子给带走。” 苏大郎气结,就想冲上去打尹氏一顿。 自从上一头打过尹氏,苏大郎似乎上了瘾。 多亏得被苏大人拦住。 苏大人倒是稳得住,老神在在道:“尹氏,你得想明白,今日你带着儿子出了苏府,往后要想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尹氏道:“便是你们求我,我都不回去。” 苏大郎没见过这样底气十足的尹氏,就觉得尹氏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尹氏,你一个人带着儿子,有地方住吗,不会是要去住破庙?” 尹氏道:“这就不劳大郎操心了。” 苏大郎气结,撂下狠话,“苏家不会放过你的,你在外头会举步维艰,我等着你求我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将你给碾碎了。” 尹氏道:“我也希望有那一天的到来。” 她想得也很明白,今日自己将孩子给带走,若是苏家大难临头,连累不到自己儿子。 若是往后苏家没出什么事,三个男嗣在这儿,他们能不管吗? 她是不太精明,可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终究有人护着,和没人护着,差别太大了。 所以虽然她如今和苏家闹得这样难堪,但没人比她更希望苏家好了的。 只怕就怕,苏家的运道到头了。 尹氏施施然的去接儿子。 苏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等他们没能等到尹氏来向他们低头求饶,反而苏大人又一次被人给告了。 这一次,是被昔日里的家仆所告。 这个热闹刚刚看完,马上就迎来了另一个热闹。 尤其事关这种达官贵人家的阴私,百姓们是乐此不疲。 摄政王更是体察民意,让人给百姓们分了茶水和糕点下去。 陈嬷嬷跪在底下,头上是威风赫赫的摄政王,身边是自己从前的主子,竟令她无所适从,想要跪到地底下去。 但为了自己的儿子,陈嬷嬷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起当年的事情。 “老奴告昔日旧主迫害我家先夫人一事。”陈嬷嬷便将其中过程系数说了出来。 寻常百姓家里人口简单,心思也并不复杂,虽然也曾听闻过大户人家中阴私不少,但似苏大人这般在还没发迹之前就谋害发妻的人,也是少数。 这个人还是颍川的父母官。 很难想象,他们颍川竟有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父母官。 一个对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发妻尚且能心狠手辣至此,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说不得有一天就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给卖了了事。 于是有不少人声讨苏大人,要罢了苏大人的官,将他给下了狱,扒皮抽筋。 苏大人额头冷汗涔涔,他想不明白,陈嬷嬷是不要她儿子的性命了,竟然敢将当初的事情给翻出来,告到摄政王的面前。 这其中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岔子。 又究竟是谁处心积虑的要害自己? 至于摄政王——苏大人觉得摄政王想要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蚱一样简单,压根就用不着用陈嬷嬷出面。 这背后的人是要自己身败名裂。 虽然如此,但苏大人依旧要喊冤,“王爷明显,微臣发妻乃是病重而亡,这一点,臣之发妻娘家人都可作证,陈嬷嬷一人之言,不足为信。” 简而言之,就是要证据。 尹家靠卖了自己家女儿的性命,受了苏大人这么多年的恩惠。 只要苏大人一日不倒,尹家还会继续受恩惠。 所以苏大人有足够的把握,尹家一定是会护着自己的。 “苏洪,你需谨记,公堂之上,没有苏知府,只有被告苏洪。”摄政王漫不经心的说道:“来人,传本王的命令,带尹家人并苏洪昔日身边得力之人上前来。” 第七十一章 铤而走险 摄政王的敲打沉沉的落在苏洪的心上,说来他的仕途之路着实顺利的很。 却不想,人至中年,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但他又想不到,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摄政王。 若说是因自己属晋王一派,但晋王一派的官员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摄政王便是要针对,也是去针对那些大官员,为难自己做什么? 至于他老人家跋涉万里,来到遥远的江南来查自己吗? 真的不至于啊! 总归,苏洪心中就很是很苦,像吃了黄莲一样苦。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只怕这一回的事情很难善了了。 虽然时隔多年,要想寻到他害死发妻的物证几乎不可能。 但若摄政王想要,也是轻而易举。 很快,尹家人和苏府上的几位管事便被齐齐给带了过来。 往常在苏大人跟前谄媚讨好的尹家老爷此刻却连看都不看苏大人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说着自己家当年待苏大人有多好,等苏大人得志之后又是如何威胁尹家。 尹老爷道:“这么些年,草民明知道当年我小妹死的冤枉,但被苏洪震慑,半句话不敢多说。” “毕竟,草民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草民不能为了小妹,就不顾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 “还好如今王爷来了,草民相信,有王爷在,一定会给草民一个公道的!” 这冠冕堂皇的话令他背后的苏大人险些作呕。 瞧这义薄云天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当尹老爷多疼惜他自己的妹子。 但也不过是个卖妹求荣之人罢了。 之所以这样,估摸着是受了旁人威胁。 本该想到的,尹家人原就是见风使舵之人。 背后人应是算到了这一切,也收买了尹家。 估摸着他信重的几个管事里也有被幕后之人所收买。 苏洪绝望一般的阖住了双眼,他的气运到头了吗? “你放心,本王一定给你个公道。”摄政王示意尹老爷稍安勿躁,又看向苏大人身边的几个管事,“你们跟着苏洪的时日也不短了,可知道些内情?” 他让人带过来的这几个管事,都是跟了苏洪二十多年的人了。 但其实,苏洪还未考中进士之前,虽然也是一个举人老爷,但家底不丰,并没有多余的银钱聘请多位管事。 这几人中也只有一个是自那时候就跟着苏洪的了。 正是苏家的大管家徐峰。 徐峰年岁也不小了,又是跟着苏洪一路走来的,颇得苏洪的信任。 苏洪不住祈祷,徐峰可千万不要背叛自己。 但他的祈祷半分用处也无。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没用,还有权。 很明显,徐峰不是能抗衡得了威逼利诱的人。 这世上也没人能抗衡得了摄政王的威逼利诱。 摄政王知道,顾宛宁想要扳倒苏家。 他随意一个指令其实就可令苏家倾覆,只是那个小娘子呀,她想要苏家名声尽毁,被千夫所指。 这就得费些功夫了。 他便只好暗地里收买这些人,好让那个人呀,得偿所愿。 只要能让顾宛宁高兴,他做什么都值得。 徐峰很惭愧,但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苏大人没事,他一家老小都有事。 都是被生活所逼迫的。 “不瞒王爷,先夫人确是被我家大人筹谋害死的。” 至亲至信这人的一句话,足以给苏大人定罪。 苏大人垂下的眼眸深处是一抹嘲讽。 呵呵,这就是人性。 徐峰面临生死威胁出卖他这个主子是人性。 他为了锦绣前程害死发妻是人性。 所以苏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没有金家的支持,他做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他好不容易才为自己奋斗来了如今的光景,让他这般认输,他也做不到。 苏洪自嘲一笑,“王爷想让下官死,其实用不着这么复杂,但凡您一句话,下官就能撞柱而亡,您又何必这般麻烦的构陷于我?” 这是明晃晃的反问。 摄政王笑了,“本王与你何怨何仇?” 对呀,摄政王从前都没来过颍川,和苏大人连交集都没有,更遑论要构陷苏大人,所有人都觉得苏洪为给自己脱罪,在那里胡言乱语。 苏洪张口就道:“那自然是因为王爷为博美人一笑,要拿下官作祭奠。” 摄政王眉眼之间顿生戾气,熊熊怒火似在他眼中涌现。 被他这样瞧着,苏洪也怕。 可大不了就是个死罪,反正摄政王也没想过要饶他一死,还不如大胆搏一搏前程。 “摄政王大抵从前就和顾氏宛宁认识了,你们二人互生情愫,想要顾宛宁离开我家三郎嫁给王爷,于是顾宛宁使计,故意诬陷我家三郎,说我家三郎陷害顾宛宁偷情。” “摄政王又恰好出现,给顾宛宁拉偏架。”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家三郎不是人,抛弃发妻,构陷发妻。” “顾宛宁如愿离开苏家,可以和摄政王双宿双栖,不曾想你们竟然还没有罢休,还非要将我们苏家给逼到死路上。” “王爷,我们苏家原本是想吃了这个哑巴亏的,但谁让您逼人太甚,下官就只好将真相给抖露出来。” 这是将所有的事情彻底来了个反转,将所有的脏水泼到了摄政王和顾宛宁的头上。 摄政王自己可以承受任何污蔑,但是他不愿让顾宛宁承受这些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 是的,他眼下很生气。 原本,苏家人可以死的痛快一些,但如今,他决定让苏家所有人都死无全尸,方才能泄今日之愤。 没有人可以在诋毁了他心中那轮明月之后依旧可以安生的死去的。 “苏洪,你胆子着实大得很,你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吗?呵!”摄政王唇角流露出一抹近乎于残酷的笑容。 苏洪知道,自己彻底惹怒了这位摄政王,但是没办法,他只有这样做,让摄政王陷入到舆论的中心,晋王才会出手。 晋王苦新帝和摄政王久已,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能使摄政王名声有污的机会,届时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替他摘清罪名。 第七十一章 铤而走险 摄政王的敲打沉沉的落在苏洪的心上,说来他的仕途之路着实顺利的很。 却不想,人至中年,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但他又想不到,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摄政王。 若说是因自己属晋王一派,但晋王一派的官员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摄政王便是要针对,也是去针对那些大官员,为难自己做什么? 至于他老人家跋涉万里,来到遥远的江南来查自己吗? 真的不至于啊! 总归,苏洪心中就很是很苦,像吃了黄莲一样苦。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只怕这一回的事情很难善了了。 虽然时隔多年,要想寻到他害死发妻的物证几乎不可能。 但若摄政王想要,也是轻而易举。 很快,尹家人和苏府上的几位管事便被齐齐给带了过来。 往常在苏大人跟前谄媚讨好的尹家老爷此刻却连看都不看苏大人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说着自己家当年待苏大人有多好,等苏大人得志之后又是如何威胁尹家。 尹老爷道:“这么些年,草民明知道当年我小妹死的冤枉,但被苏洪震慑,半句话不敢多说。” “毕竟,草民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草民不能为了小妹,就不顾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 “还好如今王爷来了,草民相信,有王爷在,一定会给草民一个公道的!” 这冠冕堂皇的话令他背后的苏大人险些作呕。 瞧这义薄云天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当尹老爷多疼惜他自己的妹子。 但也不过是个卖妹求荣之人罢了。 之所以这样,估摸着是受了旁人威胁。 本该想到的,尹家人原就是见风使舵之人。 背后人应是算到了这一切,也收买了尹家。 估摸着他信重的几个管事里也有被幕后之人所收买。 苏洪绝望一般的阖住了双眼,他的气运到头了吗? “你放心,本王一定给你个公道。”摄政王示意尹老爷稍安勿躁,又看向苏大人身边的几个管事,“你们跟着苏洪的时日也不短了,可知道些内情?” 他让人带过来的这几个管事,都是跟了苏洪二十多年的人了。 但其实,苏洪还未考中进士之前,虽然也是一个举人老爷,但家底不丰,并没有多余的银钱聘请多位管事。 这几人中也只有一个是自那时候就跟着苏洪的了。 正是苏家的大管家徐峰。 徐峰年岁也不小了,又是跟着苏洪一路走来的,颇得苏洪的信任。 苏洪不住祈祷,徐峰可千万不要背叛自己。 但他的祈祷半分用处也无。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没用,还有权。 很明显,徐峰不是能抗衡得了威逼利诱的人。 这世上也没人能抗衡得了摄政王的威逼利诱。 摄政王知道,顾宛宁想要扳倒苏家。 他随意一个指令其实就可令苏家倾覆,只是那个小娘子呀,她想要苏家名声尽毁,被千夫所指。 这就得费些功夫了。 他便只好暗地里收买这些人,好让那个人呀,得偿所愿。 只要能让顾宛宁高兴,他做什么都值得。 徐峰很惭愧,但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苏大人没事,他一家老小都有事。 都是被生活所逼迫的。 “不瞒王爷,先夫人确是被我家大人筹谋害死的。” 至亲至信这人的一句话,足以给苏大人定罪。 苏大人垂下的眼眸深处是一抹嘲讽。 呵呵,这就是人性。 徐峰面临生死威胁出卖他这个主子是人性。 他为了锦绣前程害死发妻是人性。 所以苏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没有金家的支持,他做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他好不容易才为自己奋斗来了如今的光景,让他这般认输,他也做不到。 苏洪自嘲一笑,“王爷想让下官死,其实用不着这么复杂,但凡您一句话,下官就能撞柱而亡,您又何必这般麻烦的构陷于我?” 这是明晃晃的反问。 摄政王笑了,“本王与你何怨何仇?” 对呀,摄政王从前都没来过颍川,和苏大人连交集都没有,更遑论要构陷苏大人,所有人都觉得苏洪为给自己脱罪,在那里胡言乱语。 苏洪张口就道:“那自然是因为王爷为博美人一笑,要拿下官作祭奠。” 摄政王眉眼之间顿生戾气,熊熊怒火似在他眼中涌现。 被他这样瞧着,苏洪也怕。 可大不了就是个死罪,反正摄政王也没想过要饶他一死,还不如大胆搏一搏前程。 “摄政王大抵从前就和顾氏宛宁认识了,你们二人互生情愫,想要顾宛宁离开我家三郎嫁给王爷,于是顾宛宁使计,故意诬陷我家三郎,说我家三郎陷害顾宛宁偷情。” “摄政王又恰好出现,给顾宛宁拉偏架。”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家三郎不是人,抛弃发妻,构陷发妻。” “顾宛宁如愿离开苏家,可以和摄政王双宿双栖,不曾想你们竟然还没有罢休,还非要将我们苏家给逼到死路上。” “王爷,我们苏家原本是想吃了这个哑巴亏的,但谁让您逼人太甚,下官就只好将真相给抖露出来。” 这是将所有的事情彻底来了个反转,将所有的脏水泼到了摄政王和顾宛宁的头上。 摄政王自己可以承受任何污蔑,但是他不愿让顾宛宁承受这些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 是的,他眼下很生气。 原本,苏家人可以死的痛快一些,但如今,他决定让苏家所有人都死无全尸,方才能泄今日之愤。 没有人可以在诋毁了他心中那轮明月之后依旧可以安生的死去的。 “苏洪,你胆子着实大得很,你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吗?呵!”摄政王唇角流露出一抹近乎于残酷的笑容。 苏洪知道,自己彻底惹怒了这位摄政王,但是没办法,他只有这样做,让摄政王陷入到舆论的中心,晋王才会出手。 晋王苦新帝和摄政王久已,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能使摄政王名声有污的机会,届时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替他摘清罪名。 第七十二章 立誓 若这是寻常时候,裴遇一定懒都懒得与他多说一句话,直接将人给拉下去砍了。 但今日不同。 他可以满身污泥,但顾宛宁一定要清清白白。 她本就是清白的。 “本王若想要一个女人,用不着这样费尽苦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引来众人的附和。 苏洪颠倒黑白,连围观群众们看不下去了。 昔日曾目睹苏子陌和顾宛月在梅园中偷情的小哥更是直言不讳道:“早在摄政王未曾来到颍川之前,苏三郎便已经养了外室,那日里见到的人不少。” 苏大人脸皮厚到了极点,“所以下官才说,王爷早在很久之前就和顾宛宁搅合在了一起,顾宛月是顾宛宁的姐姐,被顾宛宁唆使着勾引我家三郎,到头来都成了我家三郎的错了。” 论起颠倒黑白来,苏大人是不遑多让的。 人们再度被苏大人的无耻给亮瞎了眼,果真不愧是残害发妻之人。 “可摄政王从前都没来过颍川。”又有人疑惑的出声。 苏大人则道:“谁说摄政王不曾来过颍川,摄政王的父亲城王因被歹人所杀,摄政王曾流落在外两年,兴许摄政王就在那两年里与顾宛宁相知相识。” “切,那样的话顾娘子哪里还轮得到你家三郎来娶。”立马有人不屑的反驳道。 苏大人丝毫不在意,他说这些原本也不是让这些平头百姓相信的。 “王爷,你对此没什么话好说?”苏大人甚至有些小得意的看向摄政王,“下官要告御状,告摄政王强抢民妇,构陷下官。” “本王可以让你去,但能不能告得了御状,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摄政王一双黑眸中压抑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苏大人混不在意道:“王爷在威胁我。” 或许摄政王会阻止他告御状,但晋王一定会帮助他去到御前。 “新帝原本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本王用了四年扶持他上位,你当本王在威胁你?”摄政王复站起身来,不怒自威,直压得苏洪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洪以下犯上,构陷本王,来人,给本王拔了他的舌头。” 此话一出,立即便有王府侍卫站了出来,要押着苏洪下去。 苏洪不肯,“摄政王,你就这般不忌讳,你莫不是被下官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摄政王豁然看向苏洪,目光突然一个闪躲。 他看到了苏洪身后的顾宛宁。 她身穿一袭嫩黄子衫,俏脸生白,近了前来,可以看到她面上明显的两行清泪,惹人怜惜。 她哭了。 摄政王下意识的攥紧衣角,无声的朝苏大人道:“凌迟”。 非凌迟不足以平他今日之恨。 苏洪也看到了顾宛宁,这个儿媳是他看着长大的,柔弱女子,哭原是本能。 但经历顾宛宁休夫之后,苏洪知道,顾宛宁并不若她表现得那般柔弱。 更多的时候,眼泪不过是武器罢了。 她要干什么? 尤其在看到顾宛宁朝他走来之后,苏大人顿觉得头皮发麻。 “伯父,虽然我和三郎和离了,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还可以唤您一声‘伯父’吗?” 苏洪没有说话,他前一刻还在诋毁顾宛宁,这一刻听顾宛宁唤他“伯父”,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 “伯父,”顾宛宁却当他默许了,“我刚才听闻你被告了,心中担忧的紧,想着到底曾经是一家人,便想过来瞧一瞧,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虽然当年伯母身子康健,也就是伯父进京赶考的那一程开始变得糟糕,但我觉得,伯父定然不会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毕竟这事是个人就做不出,伯父,你说是不?” 苏洪僵硬的点点头,有些复杂的看向顾宛宁。 虽然顾宛宁已为人妇、为人母,但在苏洪面前,还算是个小孩。 这小孩在嘲讽他呢,他看得明白。 “我原本想上前为伯父辩解,不曾想,就听到伯父编排和我摄政王,所以伯父在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苏洪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就不说话了。 顾宛宁继续道:“我理解伯父,伯父只是因为太爱三郎了,虽然三郎犯了错,但您还是选择包庇三郎,而将所有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您父爱如山,我虽委屈,但也理解。” 她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将这事从对摄政王的指控上,摘到苏三郎的身上。 苏洪下意识的反驳道:“不” “不过,”顾宛宁以极快的速度又说道:“您维护儿子,但我也有姊妹家人,我维护自己的名声,也是在维护我姊妹的名声,我同摄政王之间,从前不认识,往后也不会再有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还望伯父慎言,不要伤及无辜。” 她红着一双眼睛,“伯父您不会不知道我因为顾家,受了多少委屈,这样的流言又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您想硬生生的看着我去死吗?” 她说罢竟朝墙上撞去。 美人即便是这般寻死觅活,也只会惹人怜惜。 更何况就没人拿着苏洪的话当真。 先前顾宛宁未曾出面,苏洪陷害摄政王,摄政王姑且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所有人都知道苏洪在摄政王跟前讨不着好,也无所谓替摄政王说话了。 但顾宛宁不同,顾宛宁是个女人,是个好看的、柔弱的、受尽了委屈的女人。 有泼辣一点的妇人直接张口开骂了,“苏洪,你算不算个男人,为了自己儿子,就陷害人家小娘子,人家小娘子嫁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对呀,男子汉顶天立地,做什么拿女子在前面挡刀,若说被陷害,那你倒是让你儿子别娶顾宛月!” “就是,大家又不是没看到,那顾宛月可是你们苏家亲自当正头娘子迎进家门的。” 众人皆义愤填膺道。 歪了,彻底歪了。 苏洪很想大声呐喊,他并不是为了给他小儿子脱罪,他是为了给自己脱罪。 苏洪目光沉沉的看向顾宛宁,“你不是要撞墙吗?你怎么没撞死。” 顾宛宁被摄政王拦住了。 这话刻薄得让顾宛宁差点晕过去。 自己的如意算盘被顾宛宁给打空了,苏洪恨死了顾宛宁。 “你方才说你与摄政王,从前没什么关系,往后也没什么关系,这话你得立个誓,我才能信,顾宛宁,你敢吗?” 第七十二章 立誓 若这是寻常时候,裴遇一定懒都懒得与他多说一句话,直接将人给拉下去砍了。 但今日不同。 他可以满身污泥,但顾宛宁一定要清清白白。 她本就是清白的。 “本王若想要一个女人,用不着这样费尽苦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引来众人的附和。 苏洪颠倒黑白,连围观群众们看不下去了。 昔日曾目睹苏子陌和顾宛月在梅园中偷情的小哥更是直言不讳道:“早在摄政王未曾来到颍川之前,苏三郎便已经养了外室,那日里见到的人不少。” 苏大人脸皮厚到了极点,“所以下官才说,王爷早在很久之前就和顾宛宁搅合在了一起,顾宛月是顾宛宁的姐姐,被顾宛宁唆使着勾引我家三郎,到头来都成了我家三郎的错了。” 论起颠倒黑白来,苏大人是不遑多让的。 人们再度被苏大人的无耻给亮瞎了眼,果真不愧是残害发妻之人。 “可摄政王从前都没来过颍川。”又有人疑惑的出声。 苏大人则道:“谁说摄政王不曾来过颍川,摄政王的父亲城王因被歹人所杀,摄政王曾流落在外两年,兴许摄政王就在那两年里与顾宛宁相知相识。” “切,那样的话顾娘子哪里还轮得到你家三郎来娶。”立马有人不屑的反驳道。 苏大人丝毫不在意,他说这些原本也不是让这些平头百姓相信的。 “王爷,你对此没什么话好说?”苏大人甚至有些小得意的看向摄政王,“下官要告御状,告摄政王强抢民妇,构陷下官。” “本王可以让你去,但能不能告得了御状,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摄政王一双黑眸中压抑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苏大人混不在意道:“王爷在威胁我。” 或许摄政王会阻止他告御状,但晋王一定会帮助他去到御前。 “新帝原本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本王用了四年扶持他上位,你当本王在威胁你?”摄政王复站起身来,不怒自威,直压得苏洪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洪以下犯上,构陷本王,来人,给本王拔了他的舌头。” 此话一出,立即便有王府侍卫站了出来,要押着苏洪下去。 苏洪不肯,“摄政王,你就这般不忌讳,你莫不是被下官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摄政王豁然看向苏洪,目光突然一个闪躲。 他看到了苏洪身后的顾宛宁。 她身穿一袭嫩黄子衫,俏脸生白,近了前来,可以看到她面上明显的两行清泪,惹人怜惜。 她哭了。 摄政王下意识的攥紧衣角,无声的朝苏大人道:“凌迟”。 非凌迟不足以平他今日之恨。 苏洪也看到了顾宛宁,这个儿媳是他看着长大的,柔弱女子,哭原是本能。 但经历顾宛宁休夫之后,苏洪知道,顾宛宁并不若她表现得那般柔弱。 更多的时候,眼泪不过是武器罢了。 她要干什么? 尤其在看到顾宛宁朝他走来之后,苏大人顿觉得头皮发麻。 “伯父,虽然我和三郎和离了,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还可以唤您一声‘伯父’吗?” 苏洪没有说话,他前一刻还在诋毁顾宛宁,这一刻听顾宛宁唤他“伯父”,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 “伯父,”顾宛宁却当他默许了,“我刚才听闻你被告了,心中担忧的紧,想着到底曾经是一家人,便想过来瞧一瞧,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虽然当年伯母身子康健,也就是伯父进京赶考的那一程开始变得糟糕,但我觉得,伯父定然不会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毕竟这事是个人就做不出,伯父,你说是不?” 苏洪僵硬的点点头,有些复杂的看向顾宛宁。 虽然顾宛宁已为人妇、为人母,但在苏洪面前,还算是个小孩。 这小孩在嘲讽他呢,他看得明白。 “我原本想上前为伯父辩解,不曾想,就听到伯父编排和我摄政王,所以伯父在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苏洪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就不说话了。 顾宛宁继续道:“我理解伯父,伯父只是因为太爱三郎了,虽然三郎犯了错,但您还是选择包庇三郎,而将所有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您父爱如山,我虽委屈,但也理解。” 她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将这事从对摄政王的指控上,摘到苏三郎的身上。 苏洪下意识的反驳道:“不” “不过,”顾宛宁以极快的速度又说道:“您维护儿子,但我也有姊妹家人,我维护自己的名声,也是在维护我姊妹的名声,我同摄政王之间,从前不认识,往后也不会再有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还望伯父慎言,不要伤及无辜。” 她红着一双眼睛,“伯父您不会不知道我因为顾家,受了多少委屈,这样的流言又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您想硬生生的看着我去死吗?” 她说罢竟朝墙上撞去。 美人即便是这般寻死觅活,也只会惹人怜惜。 更何况就没人拿着苏洪的话当真。 先前顾宛宁未曾出面,苏洪陷害摄政王,摄政王姑且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所有人都知道苏洪在摄政王跟前讨不着好,也无所谓替摄政王说话了。 但顾宛宁不同,顾宛宁是个女人,是个好看的、柔弱的、受尽了委屈的女人。 有泼辣一点的妇人直接张口开骂了,“苏洪,你算不算个男人,为了自己儿子,就陷害人家小娘子,人家小娘子嫁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对呀,男子汉顶天立地,做什么拿女子在前面挡刀,若说被陷害,那你倒是让你儿子别娶顾宛月!” “就是,大家又不是没看到,那顾宛月可是你们苏家亲自当正头娘子迎进家门的。” 众人皆义愤填膺道。 歪了,彻底歪了。 苏洪很想大声呐喊,他并不是为了给他小儿子脱罪,他是为了给自己脱罪。 苏洪目光沉沉的看向顾宛宁,“你不是要撞墙吗?你怎么没撞死。” 顾宛宁被摄政王拦住了。 这话刻薄得让顾宛宁差点晕过去。 自己的如意算盘被顾宛宁给打空了,苏洪恨死了顾宛宁。 “你方才说你与摄政王,从前没什么关系,往后也没什么关系,这话你得立个誓,我才能信,顾宛宁,你敢吗?” 第七十三章 主动出击 苏洪看着顾宛宁长大,顾宛宁从前没出过颍川,摄政王从前大抵也是没来过江南的。 一切都是他胡诌的不假,但他不相信,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就在跟前,又与顾松柏有私交,顾宛宁会不动心。 以顾宛宁如今的身份,又带着个女儿,是很不好嫁人的。 若能巴上摄政王,勉强做个妾室,这一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 是个正常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苏洪今日,要堵了顾宛宁这条路。 她坏了他的好事,他也要她一辈子在家里做个老姑子。 顾宛宁十分利索的应道:“好呀。” 摄政王欲言又止。 她拭了拭泪,清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来,“王爷是我的恩人,我不允许任何人毁坏王爷的名誉,哪怕是我也不成。” 摄政王面容晦涩,“本王从来不在乎什么名誉不名誉的。” 他连弑君的名头都担得,更何况区区勾引良家妇女。 更何况,他本来就做了这事。 “可我在乎。” 摄政王发现,这个小女子想要做什么的话,他真的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那就遂了她。 顾宛宁道:“苏洪,你听着,我顾宛宁立誓,我与摄政王之间,止步于朋友,若违此事,我顾宛宁愿” 突然温热抚上了她的唇,“嘘,不要说,本王替你说。” “若有违此誓,便让本王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孤独终老,无人送终,这算是什么誓言? 不仅顾宛宁愣住了,苏洪也愣住了。 摄政王孤独终老,那也是摄政王啊。 但这里又哪还有苏洪说话的地方,摄政王同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 苏洪直接被人当着众人的面就给剪了舌头,快得猝不及防。 “苏洪,你为人夫,毒害发妻,为人臣,不思造福百姓,反而中饱私囊,今日本王便治你个死罪,且容你和你的家人再多活上几日,秋后处斩。” 这便是要满门抄斩了。 摄政王自然毫不手软,他永远记得那一年里,他快马加鞭的赶来,依旧未能见到顾宛宁一面的遗憾。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苏家人。 他已是允苏洪多活一年了。 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苏洪险些晕死了过去。 是满门抄斩,世间再不曾有颍川苏家人。 想想都觉绝望,多活的这几日,又有什么意思。 顾宛宁甚为感念旧日情分,甚至出言恳求道:“王爷,旁的人也还罢了,但我那姐姐可是怀着身孕,便不能让姐姐先生了孩子,再说处斩的事情吗,说到底孩子无辜。” 苏洪不住点头,总要保住苏家的一点点血脉。 摄政王痛快的应了,“是该这样,虽然苏家人罪大恶极,但孩子确实无辜,便先等到那孩子生下来,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去赴黄泉路。” 摄政王何其诛心,这一下,苏洪彻底昏过去了。 就这样,昔日的颍川知府苏家阖府人齐齐被下了大狱,只除了尹氏所带出来的那三个孩子。 尹氏心惊于苏家倒台的速度,更庆幸于自己提前一步将三个孩子给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如此,虽然往后他们母子的生活艰难了些,但好歹是活着的。 尹氏给儿子改了姓氏,又提了谢礼来到顾家,想当面谢谢顾宛宁。 顾宛宁闻言,却是直接拒了。 “你告诉尹氏,一切都是她自己做得选择,我这儿不用她来谢,她且寻思着自己往后的路究竟该怎样走,我提供给她的住宅只允许他们母子住到他长子十五岁。” 尹氏长子今年也十三岁了,也就是尹氏母子在过两年就要完全靠自己生活了。 顾宛宁当然不缺这一点住的地方,可也要看对方是谁。 虽然是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但也是苏家的孩子。 当年苏家令顾府阖族惨死,她没能要了他们的命,自觉仁至义尽,却也不想给自己养出几个仇人出来。 尹氏闻言,并不觉得两年太短。 经历过生死,活着就是最好的,其余的一切都是浮云。 “今日若非你们三叔母,只怕我们也要落得个秋后处斩的下场。” 这几个孩子虽然年少,但已然懂事了。 生死是什么,他们还是知道的。 长子苏和说道:“母亲,祖父和父亲他们真的要死了吗,是摄政王害得他们吗?” 说到这里,三个孩子心中对摄政王都有累累恨意。 尹氏忙捂住了他们的嘴,“这可不能乱说,是你们的祖父害死了你们的祖母,被人告发,摄政王依律判处他们死罪,他们是罪有应得。” 摄政王那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心里存着对摄政王的恨意长大,对他们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的。 尹氏又道:“而且你们祖父身为父母官,贪赃枉法,摄政王没牵连我们,已是法外开恩了。” 三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归根到底,源自于他们和祖父,亦或是父亲的感情并不似寻常人家那般亲厚,也就无所谓多么刻骨铭心的恨意了。 再加之尹氏刻意引导,这恨意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毕竟跟着尹氏,他们首先想的,是要如何更好的生存下去。 苏家入了大狱,顾家不必再向上一世那样,死于故交之人的陷害。 但顾宛宁知道,幕后的晋王妃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而且这一回,只怕晋王妃行事会更加的小心、谨慎,顾宛宁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贰日里,顾宛宁来到梅园中,程铭小心翼翼的侯在旁边。 “顾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与老奴说罢。” 虽然被关在梅园中,但程铭也知道,苏洪一家人都被下了大狱。 苏大人确实犯了大罪,但当年毒害发妻的事情被人给牵了出来,只怕这幕后之人定然对苏家了解甚深。 程铭以为,这一切只怕是顾宛宁的手笔。 看着柔弱的顾娘子,倒真真是个狠人。 顾宛宁与他道:“我让你去到衙门中” “老奴这就去衙门们,状告苏大人指使老奴陷害顾家。”程铭甚为主动的借口道。 他以为,苏家被秋后处斩还不够,顾娘子还要落井下石。 “不是的,”顾宛宁也觉有趣,“在程管事心中,我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其实也蛮对的,你去揭发苏大人收买你构陷顾家的事实,顺带着再牵出一个人。” “是谁?”程铭问道。 顾宛宁道:“晋王妃。” 第七十三章 主动出击 苏洪看着顾宛宁长大,顾宛宁从前没出过颍川,摄政王从前大抵也是没来过江南的。 一切都是他胡诌的不假,但他不相信,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就在跟前,又与顾松柏有私交,顾宛宁会不动心。 以顾宛宁如今的身份,又带着个女儿,是很不好嫁人的。 若能巴上摄政王,勉强做个妾室,这一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 是个正常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苏洪今日,要堵了顾宛宁这条路。 她坏了他的好事,他也要她一辈子在家里做个老姑子。 顾宛宁十分利索的应道:“好呀。” 摄政王欲言又止。 她拭了拭泪,清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来,“王爷是我的恩人,我不允许任何人毁坏王爷的名誉,哪怕是我也不成。” 摄政王面容晦涩,“本王从来不在乎什么名誉不名誉的。” 他连弑君的名头都担得,更何况区区勾引良家妇女。 更何况,他本来就做了这事。 “可我在乎。” 摄政王发现,这个小女子想要做什么的话,他真的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那就遂了她。 顾宛宁道:“苏洪,你听着,我顾宛宁立誓,我与摄政王之间,止步于朋友,若违此事,我顾宛宁愿” 突然温热抚上了她的唇,“嘘,不要说,本王替你说。” “若有违此誓,便让本王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孤独终老,无人送终,这算是什么誓言? 不仅顾宛宁愣住了,苏洪也愣住了。 摄政王孤独终老,那也是摄政王啊。 但这里又哪还有苏洪说话的地方,摄政王同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 苏洪直接被人当着众人的面就给剪了舌头,快得猝不及防。 “苏洪,你为人夫,毒害发妻,为人臣,不思造福百姓,反而中饱私囊,今日本王便治你个死罪,且容你和你的家人再多活上几日,秋后处斩。” 这便是要满门抄斩了。 摄政王自然毫不手软,他永远记得那一年里,他快马加鞭的赶来,依旧未能见到顾宛宁一面的遗憾。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苏家人。 他已是允苏洪多活一年了。 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苏洪险些晕死了过去。 是满门抄斩,世间再不曾有颍川苏家人。 想想都觉绝望,多活的这几日,又有什么意思。 顾宛宁甚为感念旧日情分,甚至出言恳求道:“王爷,旁的人也还罢了,但我那姐姐可是怀着身孕,便不能让姐姐先生了孩子,再说处斩的事情吗,说到底孩子无辜。” 苏洪不住点头,总要保住苏家的一点点血脉。 摄政王痛快的应了,“是该这样,虽然苏家人罪大恶极,但孩子确实无辜,便先等到那孩子生下来,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去赴黄泉路。” 摄政王何其诛心,这一下,苏洪彻底昏过去了。 就这样,昔日的颍川知府苏家阖府人齐齐被下了大狱,只除了尹氏所带出来的那三个孩子。 尹氏心惊于苏家倒台的速度,更庆幸于自己提前一步将三个孩子给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如此,虽然往后他们母子的生活艰难了些,但好歹是活着的。 尹氏给儿子改了姓氏,又提了谢礼来到顾家,想当面谢谢顾宛宁。 顾宛宁闻言,却是直接拒了。 “你告诉尹氏,一切都是她自己做得选择,我这儿不用她来谢,她且寻思着自己往后的路究竟该怎样走,我提供给她的住宅只允许他们母子住到他长子十五岁。” 尹氏长子今年也十三岁了,也就是尹氏母子在过两年就要完全靠自己生活了。 顾宛宁当然不缺这一点住的地方,可也要看对方是谁。 虽然是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但也是苏家的孩子。 当年苏家令顾府阖族惨死,她没能要了他们的命,自觉仁至义尽,却也不想给自己养出几个仇人出来。 尹氏闻言,并不觉得两年太短。 经历过生死,活着就是最好的,其余的一切都是浮云。 “今日若非你们三叔母,只怕我们也要落得个秋后处斩的下场。” 这几个孩子虽然年少,但已然懂事了。 生死是什么,他们还是知道的。 长子苏和说道:“母亲,祖父和父亲他们真的要死了吗,是摄政王害得他们吗?” 说到这里,三个孩子心中对摄政王都有累累恨意。 尹氏忙捂住了他们的嘴,“这可不能乱说,是你们的祖父害死了你们的祖母,被人告发,摄政王依律判处他们死罪,他们是罪有应得。” 摄政王那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心里存着对摄政王的恨意长大,对他们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的。 尹氏又道:“而且你们祖父身为父母官,贪赃枉法,摄政王没牵连我们,已是法外开恩了。” 三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归根到底,源自于他们和祖父,亦或是父亲的感情并不似寻常人家那般亲厚,也就无所谓多么刻骨铭心的恨意了。 再加之尹氏刻意引导,这恨意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毕竟跟着尹氏,他们首先想的,是要如何更好的生存下去。 苏家入了大狱,顾家不必再向上一世那样,死于故交之人的陷害。 但顾宛宁知道,幕后的晋王妃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而且这一回,只怕晋王妃行事会更加的小心、谨慎,顾宛宁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贰日里,顾宛宁来到梅园中,程铭小心翼翼的侯在旁边。 “顾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与老奴说罢。” 虽然被关在梅园中,但程铭也知道,苏洪一家人都被下了大狱。 苏大人确实犯了大罪,但当年毒害发妻的事情被人给牵了出来,只怕这幕后之人定然对苏家了解甚深。 程铭以为,这一切只怕是顾宛宁的手笔。 看着柔弱的顾娘子,倒真真是个狠人。 顾宛宁与他道:“我让你去到衙门中” “老奴这就去衙门们,状告苏大人指使老奴陷害顾家。”程铭甚为主动的借口道。 他以为,苏家被秋后处斩还不够,顾娘子还要落井下石。 “不是的,”顾宛宁也觉有趣,“在程管事心中,我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其实也蛮对的,你去揭发苏大人收买你构陷顾家的事实,顺带着再牵出一个人。” “是谁?”程铭问道。 顾宛宁道:“晋王妃。”